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白丶稀饭】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家和月圆 作者:浣水月 文案 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 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 小说类别:家宅情仇   ☆、001庵中弃妇   北齐朝,天兴七年。   皇城北郊十里外的无色庵内,江素妍衣衫单薄,手里握着笔,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又见落叶,秋天到了,冬天也不会远。她从来都害怕冬天,也至于害怕看到落叶凋零。   她本不是悲春伤秋之人,可是她口不能言,自七年前那个冬天,她就染上了风寒腿的毛病。心灵的痛,身体的苦楚,交融一体,一次次折磨着她的身心。每到天寒,她就受尽了煎熬,偏庵中的还有干不完的活,洗衣、抄经、做饭、打水……   在这诸多的杂事中,她最爱、最厌的便是抄经,常年累月的下来,抄经已成习惯。师太说,抄经可消戾气、化仇怨,只是那刻骨的恨又如何能化去,只不过,不再表露形色,却深埋心底,半分都不得安宁。   八年前的今天,她的父兄、家人尽数被斩杀于皇城西市菜口,那一日她亲眼目睹了父亲、哥哥们的死,鲜血飞溅,骇痛魂灵。   她的恨、她的怨,她的痛,又岂是日日听经、抄经便能停歇的。   她恨自己,更恨薄幸之人。   每年这一天,她在看似麻木呆傻的神色里,备受着煎熬。   曾经呢?曾经——   江素妍每每回忆过去,就会忍不住讥笑自己。笑自己的单纯,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年轻无畏时节,笑她现在离曾经如此的遥远,可她的痛从未停止过。   还记得那时数九寒天,大雪纷飞,鹅毛大雪自昨儿午后一直下到了今日辰时。整座皇城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大地一片素白,白得如同一场令人恐惧的梦境。望着窗外的雪景,让人莫名的感到寂寥无助。寒气逼人,从四面八方侵袭肌肤,人似乎都要被冻成冰人一般。   夫家曹府以她“身染瘟疫”为由,将她远远隔离在曹府一座僻院杂房之中,无水、无冬衣、无被褥、无吃食地关了两天两夜,她几乎未被活活地冻死。即便如此,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是可恶的婆婆下的令。   然,直至两日之后,她才得晓实情。   彼时,她的闺蜜好友胡香灵来到杂房,用钥匙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女子,左右脸颊上还有三枚豌豆大小的疤痕,这让原本清秀无双的面容显得有些丑陋。   江素妍见是胡香灵,心头一暖:“灵姐姐……”   然,这份温暖却在瞬间消散,化成比这严寒更冷的冬。   她看到了胡香灵面上的异样,那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得意。甚至都不应她一声,只语调冷漠地道:“没想到青嬷嬷待你还真好,不眠不休地为你找来治瘟疫的方子熬药,还一大早就给你熬好了清淡可口的肉粥……”   胡香灵启开食盒,取出滚烫的汤药,就在江素妍要去接过的时候,胡香灵竟冷笑着将药汁倾倒出来,墨色的汁液化成一条黑线,从碗里泄出。   “灵姐姐……”江素妍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奶娘给她熬的药啊,吃了药,她的病许就好了。   胡香灵诡异的笑,明明笑着,却比一把锋利的刀子更令人害怕。   只片刻,江素妍就明白了过来,过往的点滴都一一浮现在脑海,她染疫,是在两天前的事儿,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打皇城禁行以来,就连婆母、翁爹那里的晨昏定省都暂时消了,只待皇上销了禁行令,才恢复请安。   翁爹下了令,偌大曹府上下在疫病期间,任何人不得私下走动,更不允府中下人迈出大门。就连每日菜蔬也是令菜农们挑到偏门外即可。   “我……并没有染疫……”江素妍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可胡香灵那高高在上的俯视,而她颤栗地站在一侧,这是冷,这是痛。   胡香灵得意地大笑起来:“妹妹还不算太笨嘛,哈哈……可你知道得太迟了。”   如果不是染疫,而她就和染疫的疹状一样:时冷时热,浑身乏力,腹泄不止。“我是中毒了?”   胡香灵捧起热粥,脸上漾着笑,她讨厌这样的江素妍:“皇城瘟疫横行,既然郎中说你是染疫,那你就是染疫,这场瘟疫,听说皇城死了不少人。”   她们是自幼的好友、姐妹,是她最亲近的闺中蜜友,为什么要算计她?   江素妍摇头痛问:“为什么?”   胡香灵得意的俯视:“好妹妹,我让他娶你,就是要助他平步青云、建功立业。从现在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她在说什么?   难不成……   英俊无比,玉树临风的曹玉臻是她心仪的男子。   难怪啊,难怪,胡香灵至今都未许人家。   她怎么也未曾想到,胡香灵心里念着的那个人会是曹玉臻,是她的夫君,是她视为天,看作地,视为世间最重的男子。   难怪,有那么多名门闺秀的女子他没有选,竟是因为她父兄的权势,要利用她父亲当朝丞相、重臣的身份,利用兄长的军功要助曹玉臻平步青云。   胡香灵捧着热粥,将粥一点点从碗里倾倒:“你饿了吧?喏,碗里的太烫,你可以吃地上的,这地上的正好……”   这是羞辱,是最大的羞辱!   胡香灵怎可这样?   江素妍悖然大怒,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胡香灵,要是让我爹娘知道,你这样对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那些汤汁被干燥的泥土地面所吸,不多会儿,就浸湿了大片。胡香灵直笑得满头的珠钗乱晃,“既然我敢这样对你,自然有应付你父兄的说辞。我们可是世人知晓的金兰姐妹,打小的情份,谁会相信你的话呢?你说是吗?”   可笑啊可笑!   十八年,她竟未看清胡香灵的真实面目,竟与她义结金兰姐妹,回思点滴,曾经无法想通的地方,此刻如电光火石一般的闪耀起来。   江素妍挺直腰身,对视着胡香灵的眼睛,她要寻找真相:“那么,当年我染上天花……”   胡香灵捧着肉粥,细细的闻嗅着,看着面白如纸的江素妍,着实太解恨了:“江素妍,妍妹妹,我恨透了你,总是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是,我没亲娘,那又如何?我好歹也是胡家的嫡女,总是让你娘劝我继母善待我,每说一回,她就多厌我一分……凭什么?凭什么你过着公主般的生活,我却被人不待见。是,那天花是我设计的!”   真的是她!   江素妍不敢相信地后退两步,那时候,她不过是九岁的孩子,而胡香灵也不过十岁而已,小小年纪,胡香灵便已经有了这等心机与狠毒。   她,到底是被父母、家人呵护得太好,甚至不愿相信胡香灵会有害自己的心思。   江素妍的手落在脸上那几枚难看的疤痕上,每每看到她的脸,娘亲总是经不住的轻叹,如果没有那三枚疤痕,她也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   ☆、002夫君虐杀   胡香灵以为她要追问这疤痕的来处,冷笑应道:“没错,留下这痘痕,也是我害你的。”   两日两夜的饥饿,两日两夜的寒冷,却没有此刻来得更让她惊心。   胡香灵从未像现在这样痛快过,“贱人就是贱人,这么久未吃食,一点也不饿么,不如你学狗,舔食这些粥如何?”   不,可杀,不可辱。   胡香灵将肉粥一点点倾倒在地上,看着江素妍的嘴唇一下又一下地舔食中,那是饥饿与不忍。总喜欢的,就是看到江素妍痛苦,只要她痛,胡香灵就觉得痛快。   她贵为丞相千金、嫡女,怎可舔食地上之物,那稀粥染上尘土、杂质,一半是粥,一半是灰,她如何吃得下去。   胡香灵看她的目光居然有得意,有张狂,更是一个胜利者的姿式。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我视你为最好的姐妹,当你是唯一的朋友,你怎么可以?”   胡香灵早就掩饰够了,等这一天也太久了,伸手扯住江素妍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的头往地上的粥按去:“贱人!扫把星!吃啊,你不是想喝水吃粥么?粥来了,为什么不吃,快吃啊,吃啊……”   即便她冷,即便她虚弱,可她是骄傲的,娘亲说得对,她的高贵是血液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她不是公主,可她自小的尊贵并不亚于公主。她绝对不吃那粥,更不要像狗一样活着。   这便是她自小的玩伴,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可她到底是太虚弱了,被胡香灵强行按在地上,沾上了满脸的粥与尘土,但她还是不会吃,傲然地怒瞪着胡香灵。   这一番僵持,她以为保住了尊严,不想胡香灵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死丫头,还愣在外面作甚,快过来帮忙。”   危险在接近,江素妍一直以为,在胡香灵那漂亮的狐目转动下,丫头朝自己嘴里喂下的乃是断命的毒药,那药的味道是灼烈的,带着苦涩还隐有一些甜味,那味道就似她年幼感染风寒咳嗽时饮下的糖浆。   胡香灵携上贴身侍女扬长而去,而她,无助地扒在冰冷的地上,闻嗅到东西里的药汁味,还有地上粥点散发出醉人的香味。   还记出嫁前夕,母亲拉着她的手,谆谆教导:“出了家门,明儿便是曹家的媳妇。你的刁钻、骄傲一并都得收起来,该忍时便得忍,要懂得教顺长辈,事事以夫为先……”   忍!   自成为曹家妇以来,她忍得还少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般,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太多的疑惑,无人解答,直到今日,她才方知,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设好的局。   那个在她耳畔许下甜美誓言的男子,冷漠地看她被人冠上“已染温疫”,任下人将她丢进这僻静的杂院便不问不闻,任她自生自灭,甚至连她的嬷嬷送来的药汁、粥点都一并毁去。   他们竟是要借着“皇城染疫”的契机,置她于死地?   然而,那时她还是猜错了。   因为,自胡香灵离开后,当她伸手想抓外面的雪食用时,江素妍才明白,她哑了!再也发不出一个声儿,胡香灵与丫头给她喂服的竟是哑药,不过一个时辰她就成一个莺歌鸟语之音的女子变成了哑巴。   对江素妍来说,所有的耻辱、痛苦都在那个冬天袭卷而来,那是一场漫长的恶梦。也是从那日起,她恨透了冬天,却又爱极了冬天,漫天飞雪的冬天是那样的纯净,也是那样的真实,再无虚伪,痛是真实的,苦也是真实的。   昨日,曹府女眷来无色庵上香,走过江素妍居住的厢房,胡香灵像看乞丐一样瞟了一眼。   江素妍正待抄写经书,低头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唤,那个曾经温暖而熟悉的男声,早在七年前就变成了魔鬼般的刺耳:“江氏,怎么不应声?”   应声,她已经是哑巴了,就算承受毁容之痛,她也是哼不出声的。   曹玉臻携着两名孔夫有力的婆子迈入院中,这个时辰,所有庵中的尼姑都应在前院礼佛早课,可今儿却唯独留她一人在屋里抄经。   曹玉臻眼睛血红,咬牙切齿,满含厌恶地看着她的厢房,她出了房门,站在院内,他道:“昨日灵儿上香回府,便险些落胎,大夫说是受了惊恐动了胎气。思虑一番,定是你在庵中不思己过,日夜诅咒所至。”   她口不能言,手无缚鸡之力,到了今日,他竟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她不过与胡香灵对视一眼,便能令对方受恐动胎气,她江素妍竟有这等能耐,不过一眼,就能让人畏惧。她从来不知,她竟有此本事。   只因,他曾赞她“明眸转珠辉”,胡香灵便要毁去她的眼睛,生生将一把石灰撒入她的双眸,自那以后,曾经的黑眸如星,变成了一双兔子般的红眼,再无神色,再无动人之处。   只因,他曾说她“肌肤如雪”,胡香灵便令婆子用簪子毁去她的容颜,在她原本布满三枚痘痕的脸上,再添一道难看的伤痕,直至失去最后三分清秀,变成哑姑、丑妇。   在那年冬天之后,他们以一具不知名的女尸扮成她的模样,告知她的父兄,说她染疫而亡,运往郊外化成灰烬。自此,她不得再以真面目见人,甚至因为愧疚、自责,无法再见亲人。   曹玉臻双手负后,自进入院中以来,便未认真瞧她一眼。他视她为世间最恶,她看他是世间恶魔。“我看够了你的丑样!你活在世上也是被人耻笑,干脆早死吧。活着于你是只是一种煎熬,还是死了干净!”   他手臂一抬,两名婆子走了过来,以为她要挣扎,不想她平静地站立着,一身傲骨,任由婆子掏出绳索,套在脖颈。   江素妍状若疯狂,仰头望天,她多想说几句话,可是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这个漫长的噩梦早该结束了。   “曹玉臻、胡香灵,你们好!你们待我真好啊!下辈子,我江素妍发誓,下辈子一定擦亮双眼,辩明真伪,绝不被人利用,绝不再让亲人为己伤心!”   两个婆子悲悯地看着江素妍,叹息一声,仿佛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老爷……”   曹玉臻转过身来,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找床破席,带到后山葬了吧。”   虽然江素妍未发出一个音,可两个婆子却像中了魔咒一般,分明从她的嘴型里看到了她的诅咒,那愤怒而带着满是仇恨的血色双眸,令人惊恐不已,摄人心魄……   ☆、003回到九岁   她死了么?   山无棱,海无角,冬雷阵阵,此恨难绝。   胡香灵、曹玉臻,这一对黑心肠的狗男女,黄泉万里,她绝不放过!   数年庵堂的孤寂,内心痛苦的煎熬,亲情的关爱可以埋葬,唯有恨难以舍下。   迷蒙之中,她依昔听到了一个外面的说话声。   一个熟悉的丫头声音:“太太,老爷留了话,这几日不许任何人见小姐。你放心吧,青嬷嬷衣不解带地侍候着小姐。”   妇人道:“唉,都昏睡两天了,太医的药也吃了,怎么还未醒来?”   房里的青嬷嬷打开房门,站在门口,重重一跪:“奴婢请太太回去吧,今晨小姐已经不烫了,背上、肚子都已经有痘子发出来了。太太放心,小姐这一关算是闯过了!”   妇人站立难安:“你说的可是当真,素妍的痘子发出来了?”   “是。奴婢不敢有半句谎言,太医也说了,只要痘子发出来,小姐就会康复,这几日奴婢与白芳会细心照料的,还请太太回去吧。”   任青嬷嬷如何说,虞氏还是不放心:“你把门推开一条缝,我在外面瞧瞧。唉,这孩子打小身子就娇贵,比不得她的五个哥哥,这两日,可是愁死我了。”仿佛看不到病中的素妍,她就不放心,非要瞧上一眼不可,哪怕是透过门缝望上一眼也是好的。   青嬷嬷应了,转身推开一条缝,屋子里,纱帐微垂,虞氏看着绣榻上睡着一个女孩,因隔得太远,也瞧不见面容,但既然青嬷嬷如此说了,她也不再坚持。   虞氏低声道:“你们要仔细服侍。这几日,小心供奉痘娘娘。”   青嬷嬷与白芳齐声应“是”,众人送走了虞氏,整个右相府,谁人不知,全府上下的掌上明珠便是这素妍小姐。江右相夫妇子嗣兴旺,一连诞育了六个儿子,唯有四子当年夭折于天花,这位最小的女儿是他们夫妇巴巴盼来的,江右相过了四旬,方得此女,一家上下当成宝贝般地宠着。   江素妍启开双眸,落在眼里的是熟悉的闺阁,她喜爱的翠绿轻纱,上面绣着蝴蝶,她欲张口说话,可嗓子有些干涩,不同得吞咽几口,轻咳一声。   青嬷嬷听得声响,奔进屋中。   “嬷嬷……我这是……”她想问,在哪儿?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是九岁那年染上天花的事么?她清晰地记得,就在数日前,胡香灵来寻她玩耍,带了一张亲手绣制的浅绿色绣蝴蝶的肚兜,说是要与她义结金兰。   一切竟回到了她九岁时候,一切悲剧是否可以更改!   这一世,她一定睁大她的眼睛,辩真伪,识善恶,再不被人利用,再不成为旁人对付父兄的厉器。   青嬷嬷伸手摸着江素妍的额头,不再烫了,和自己的差不多,欢喜道:“白芳,快,派人禀告太太,就说小姐醒过来了。”   白芳应声,遣了个伶俐可爱的丫头飞奔而去。   青嬷嬷一脸憔悴,一双浓黑的熊猫眼,瞧这情形,就如之前听到的那般,定然是没有歇好。   “小姐,想吃什么?奴婢下厨给你做。”   江素妍想到一呆无色庵数载,天天都是萝卜豆腐,“我想吃红烧肉,我还要吃糖醋鱼……”   看来这孩子是被饿坏了,一口气说了七八样,样样都是大鱼大肉。   青嬷嬷道:“你正病中,太医说了,这几日都得吃清淡的。荤腥是不能吃了,醋、酱也是沾染不得的。小姐且记上些日子,待你痊愈了,嬷嬷都做给你做,可好?”   她出痘了,是不能沾有色的东西,尤其是这醋酱之类的东西,如果她不想留下疤痕的话。说起来,前一世在此时,也是记得太医叮嘱的,应该说,是青嬷嬷一直替她得记得很好,可不知怎的,脸颊上就是留下了三枚痘痕,这也成为之后她一直感到自卑的地方,就像在娇艳的花朵上,突然被条虫子狠狠地咬上了几口。   为了美丽,为了健康,她且听青嬷嬷的话,前世青嬷嬷以为她死了,数月间竟老得白发苍苍,即便虞氏并未责怪她,她却在前往老家的途中病逝。   青嬷嬷是母亲从老家带来的下人,也是母亲虞氏的陪房,是她身边最忠心的老奴。   青嬷嬷正待劝慰江素妍几句,不想素妍却淡淡一笑:“我听嬷嬷的话,那嬷嬷看着给我弄些吃食。”   青嬷嬷微微一愣,素妍自小就被娇惯了,因是江丞相夫妇唯一的女儿,又是年满四十才得来的女儿,更是娇纵,又有些任性,今儿竟如此懂事,倒是青嬷嬷没有想到的。“好!好!小姐且歇着,我去唤白芳进来陪你。”   她染了天花,这得月阁内只余青嬷嬷与白芳服侍,其他大、小丫鬟、粗使婆子一并都暂时遣了出去,院门外还守着两名粗使婆子,一日五次地在周围喷洒消毒药水、石灰等物。   白芳进了房中,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了个两指宽的小缝,含笑走到榻前的绣杌上:“小姐,哪里不舒服么?”   白芳,在她十一岁那年就出府配人了,嫁的还是庄子上一个年轻庄头。她不是被曹玉臻令婆子用绳子勒死了么?竟又回到了十六年前,回到了九岁的时候,一样的得月阁,一样的摆设,一样的身边人。   那年,因与胡香灵交换了肚兜,结成金兰,就在她穿上胡香灵绣的肚兜后不久,就染上了天花,如果她没有猜错,后日胡香灵就会来寻她。   十五岁时,她看到了得中状元郎游街的曹玉臻,不过才一眼,就相中了他,自此便非他不嫁。原以为,是她的一厢情愿,一往情深,哪里晓得,那一日被胡香灵拉着上街,竟是他人一早就设好的局。   江素妍一双明眸直勾勾地望着帐顶,一切又回到了九岁时,她的脸上还会留下那三枚难看的疤痕么?还来得及辩清善恶,还整日里只晓得如何找乐,不好好读书,也不好好学习琴棋,待到十二岁时,便成了一个名满皇城的刁蛮女,与当今的九公主一样,成为魔女么?   白芳见她不答,又唤了声:“小姐,你哪儿不舒服?”   *   作者的话:各位看书的亲们,新人盼关注哦!!求各种支持。   ☆、004染病   素妍回过神来,含笑看着白芳,她是高兴啊?居然回到了九岁时候,数年庵中的清冷,虽是在庵中抄经,可庵中上下个个都是看脸色行事的主儿,人人可欺,她又哑了,什么粗活、重活也是干过的。   “白芳姐姐,我没事,我很好。”   叫她白芳姐姐?   白芳整个人怔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见鬼一般的愕然,伸手便要来抚素妍的额头。   素妍道:“我娘说得对,丫头也是人,我不该总是顽皮戏弄丫头、欺负她们,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白芳的脸色变得逾加难看,不是小姐脑子有问题,就是她的耳朵出了毛病。“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白芳,我说我会懂事的,不再为难你们做丫头的。”   素妍的话一落,白芳扭头就出了房门,一路快跑,天啦,小姐莫不是被这几日的高烧烧坏了脑子,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定要去告诉青嬷嬷。   白芳的人未进小厨房,声儿先到了:“青嬷嬷,青嬷嬷……你快派人去请太医,小姐好像有些不对。”   青嬷嬷的手微微一颤,扭头看着外面进来的白芳:“小姐又发烧了?”   白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嬷嬷,刚才小姐说,她不会再戏弄我们做丫头的,还说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在素妍十五岁以前,她最爱干的就是捉弄人,丫头、婆子都没少被她捉弄过,任父亲、母亲说了无数回,她依旧不改,有时候还会变本加厉,疑心是哪位被她欺负过的丫头去母亲面前告了黑状,于是会更刁钻。   白芳听素妍那么说,是害怕。   青嬷嬷则是欢喜,心里暗叹:小姐终于懂事了,可同时也有一个疑惑,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莫不是随意说说的。   “白芳,小姐真的这么说了?”   白芳连连点头。   以前,小姐也会说类似的话“白芳,乖啊!我赏你的!”那盒子里指不定就装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打开还不成,非得让你打开不可,待得白芳打开时,里面却是一条可怕的虫子,或是一条老鼠,能把人吓个半死。   但,像今儿这样,素妍说得认真的还真是第一次。   青嬷嬷笑道:“小姐真的这么说了?”   任素妍如何戏弄旁人,她自小对青嬷嬷还是个例外,至少没有捉弄过青嬷嬷。   转而,青嬷嬷轻叹一声:“小姐啊每次都对太太如此保证,可哪次又真的做到了,长则能管三天,短也就半个时辰。好了,小心服侍就是了,看来小姐的病是真好了许多,要不然也不会再去捉弄你。”   白芳觉得,这回和过往不同,因为素妍说那话时的样子,很认真,不像是捉弄人。   青嬷嬷道:“我知道得月楼里的丫头不容易,虽然小姐是顽皮了一些,但她的心地善良,不过就是喜欢捉弄人罢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我听说,这皇城其他达官贵人府邸里的少爷、小姐们,重折打死人,轻折就是棍棒发落,与这些相比,我们家小姐算是好的了。”   白芳哪敢说小姐的不是,只是小姐刚才那话的确吓着她了。因为过往,这等要懂事、听话类的言语,只是讲给江国相和太太说的,可今儿却对她一个丫头讲。   “嬷嬷,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小姐好像是认真的……”   青嬷嬷已经见多了素妍在太太面前保证类的话,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微微一笑:“好了,小姐是闹着玩呢,你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白芳一半惊诧,一半欢喜,却生生被青嬷嬷泼了盆冷水。也是,许是她大惊小怪了,小姐不过是随口说话,许又是想着法子地捉弄她。   白芳问:“嬷嬷这里可要帮忙?”   “不用,你且回去陪着小姐,她身上起了几个水泡,可不许她挠破了,不小心就要留下疤痕的。”   白芳应声,提着裙子回到房里,一进去,就见素妍?q着绣鞋站在窗前,大叫一声:“我的乖小姐,快去床上躺中,小心吹了风。”   素妍望了一眼:“我没事,浑身都不舒服,就想走走站站。”   “可你现在是病人呢,等你好了,奴婢陪你四处玩耍,可好?”   素妍不想为难白芳,这一世,她想好好珍惜亲情,不再让母亲为自己操心。前一世,背负了“刁蛮女”的声名,害得许多名门望族的公子闻之如遇猛虎恶狼。她也不会再戏弄丫头、婆子,从而落下个“虐待下人”的骂名,明明是戏弄,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恶待下人。   她不要再辜负家人的疼爱,不要再让父母为自己而声名受累而心痛。   更重要的是,这一世,她要守护自己的亲人,也会守护自己的好名声。   她回到床上,面朝里侧身躺着,过往点滴都涌上心头,在她欢喜难喻的时候,更多的是曾经遭受过的磨难。   心潮起伏,前世今生的交融,她静默无语,迷糊之间便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香时,只听青嬷嬷站在榻前低呼:“小姐,你最爱吃的瘦肉粥好了。”   素妍翻过身来,冲着青嬷嬷甜甜一笑:“我可真饿坏了。”   “小姐,我喂你吧。”   “不,我可以自己吃。”   素妍接过青嬷嬷手里的汝瓷小碗,一匙又一匙地往嘴里吃,前世今生,青嬷嬷的粥还是做得一样的美味可口,她一连吃了两小碗,还想吃,青嬷嬷却不再给她了。   “小姐,你刚醒来,不可多吃。过一个时辰,我再热给你吃,可好?”   青嬷嬷收拾了碗筷。   素妍令白芳去寻了本杂书来看。着实无聊,她得打发时间。   生病了,躲在屋子里是很让人难熬的,好在她曾经过了数年庵堂百般寂寥的生活,像现在这样,身边还有青嬷嬷和白芳相陪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用罢瘦肉粥后半个时辰,青嬷嬷又端来了一大碗的汤药,说是喝下去会早日康复,还夸太医医术高超,好多患了天花的孩子,因为迟迟发不出痘子,最终在高烧、昏迷中丧命,而她昏睡了两日两夜,总算是出了痘、退了烧,也让府中上下松了一口气。   ☆、005毁容药膏   次日,素妍醒来,身上又多了许多的痘子,青嬷嬷和白芳撩开她的衣衫、裤腿,数着痘子的数量,以便回禀虞氏知晓,许是她昨儿喝了几大碗青嬷嬷送来的汤药,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脸上多了三枚水痘印,正是前世留下痘痕的地方。   她记得那时候,脸上并没有发出又大又亮的痘来,因为她怕喝药,那药汁也太苦了,苦得难以下咽。可经过一世磨难后,别说是药汁,就是黄莲水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白芳在院门外与人说话,不多会儿进了屋中,笑道:“小姐,胡三小姐派人给你送药膏来了。”   胡三小姐,闺名香灵,是素妍待字闺阁时的姐妹、好友,二人的父亲当朝为官,更难得的是,胡香灵的父亲与素妍的父亲当年是先帝时期同届高中的三甲。素妍父亲得中探花,胡香灵之父乃是状元,转眼间两人在朝为官二十载。江父如今担任百官之首的特一品右相之职,而徐父在礼部任五品郎中一职。   胡、江两家同住兴旺里,两府只隔了一条丈余宽的石板街道,正对面为兵部侍郎府,往东便是胡府,两家是邻里。   胡香灵打小便认识素妍,二人又是同岁,可谓是手帕之交,情同姐妹。   “药膏?”素妍沉吟着。   胡香灵如今不过十岁,小小年纪便懂得算计,如果不是她送来的肚兜,自己又怎会染上天花毒。   白芳道:“是,胡三小姐说,这是她特意寻来祛除疤痕的药膏。她还说,这对小姐祛痘痕大有裨益的。”   如果没有经历那遭,她恐怕不会知道胡香灵的本性。前世时,原本清雅秀丽的脸庞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便是败胡香灵所赐。她送来的东西,素妍可不敢轻易就用。   “你先收起来吧,等我好了再用。”   白芳小心地将药膏放到妆台上。素妍若有所思,以前不知,这一回她定要弄明白,药膏到底有何坏处。即便已经猜到,但还不甚清楚。   白芳道:“小姐,胡三小姐说,这种药膏很奇特,要是抹在肌肤上,就不会留下痘痕。”   胡香灵哪有这么好心,难怪前世脸上没发出痘,却留下了三枚难看的疤痕,便是因为她爱美,又怕吃药,早早儿地将这药膏抹在脸上,害得脸上没有出痘,却将痘毒留在脸上,最终形成难看的痘痕。好在昨儿,她喝了青嬷嬷熬的药汁,一夜之间,脸上的痘毒排出,长了三枚晶莹剔透的痘来。   而这长痘的地方,竟是她前世没出痘却留下奇怪痘痕之处。   以她前世的经验,只要她不挠破痘来,待它自然结痂脱落,根本不会留下印痕。若是按照胡香灵所言,倒要真的被毁容了。   “省得了。”   素妍将手里的杂书一放,下床在屋子里走了一阵,又才在白芳劝说下回到了榻上。   青嬷嬷站在门外,低声问:“白芳,小姐睡着了么?”   白芳应答完毕。青嬷嬷进入房中,浅笑道:“太太说,小姐这几日换下的亵衣、小裤都得用火焚化,免得留下痘毒。”   素妍记得,就在她染上天花即将康复的时候,三奶奶聪明、伶俐刚满四岁的儿子也染上了天花,这孩子却没她的幸运,发烧昏迷三天也未发出痘,竟早早夭折。定心细算,如果没有猜错,便是这几日的事情。   那时候,府中有人说,是她将病气过给了六少爷。即便虞氏不认同,也是那时起,三嫂就对她生了怨恨。   素妍问:“青嬷嬷,我前儿换下的衣物已处置了么?”   青嬷嬷答:“还没呢,搁在耳房的袋子里,原想用沸水烫过几遍,再在太阳下晒过许还能用。可太太说,定要焚烧干净才好。”   素妍“哦”了一声,“那……就在院子里挖个坑,你瞧着焚掉即可。”   青嬷嬷道:“太太的意思,是拿到后花园焚炉里烧掉呢。”   “从得月阁到后花园,那么远的路途,再则天色已暗,就在院子里焚掉。”   当年六少爷是如何染了天花,但为了避免今世三嫂再忌恨上她,她只得小心谨慎一些。毕竟,在六少爷夭折后不久,三嫂也出了意外。如果三嫂未死,那个将江家上下搅得鸡犬不宁的女人就不会入门。   青嬷嬷寻了花锄,按照素妍所说,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将她穿过的衣物焚化成灰。得月阁内,近来只留主仆三人,其他大、小丫鬟、粗使婆子,都暂时住到后花园内的一处小院子里。一来,虞氏担心把病气过给了旁人;二来,又恐有下人也染了病气,只得暂时将她们隔离开来。   素妍身上的水痘开始结痂,身上又起了可数的三枚新痘子,太医瞧过病后说正在康复,许再过六七日就可以出门了。   听说并无大碍,青嬷嬷很是高兴。   素妍突地想到六少爷来,道:“我记得今晨白芳与外面看门的婆子说,似六少爷昨儿哭闹了一宿,不如青嬷嬷令人带太医去瞧瞧府中的六少爷,如何?”   青嬷嬷这些天观察下来,发现素妍一夜之间似乎懂事了许多,至少自她生病以来,就没再捉弄人,还肯听她的话好好吃饭,也不挑食,又肯认真吃药。   “如果三奶奶知道小姐如此记挂六少爷,会很高兴的。”太医重新诊脉完毕,将方子递给青嬷嬷,青嬷嬷瞧了一眼,道:“就有劳太医再去看看我家六少爷。”   也许早日得知六少爷染了天花,又有最擅给少儿治病的太医相助,六少爷就不会夭折。三奶奶也不会英年早逝。   曾经以为三奶奶可恶,再活一遭,素妍才明白,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素妍身上最后三枚痘子也开始结痂了,虞氏得了消息,一大早派了心腹丫头来探望,同青嬷嬷说了许久的话。   白芳一路小奔,到了院中,道:“紫玫姑娘,小姐问,六少爷可大好了?”   紫玫神色一转,轻叹一声。   青嬷嬷道:“怎了?”   ☆、006中毒   紫玫道:“六少爷一直昏昏沉沉,至今不曾醒来。小姐发病时,体热发烧,吃了太医的药,不过两日就发出痘来。六少爷也吃了药,竟是半点用也没有。三奶奶心急如焚,太太都换了五位太医、郎中,也不见好转。”   因得月阁的下人稀少,院子里出奇的安静。紫玫与她们说话,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落到窗前站立的素妍耳里。   昏迷不醒,并无发热之症,如果不是天花,难不成是……   素妍沉吟片刻,大声问道:“六少爷该不会是中了毒吧?”   太医院给她瞧病的太医,最是擅长给小儿治病,听说近来皇城好些过公子、小姐染上天花,吃了他的药就能很快发出痘毒来,一出痘毒也就没了性命之忧。   为甚,那么多孩子吃了管用的用,偏六少爷却无用了。   青嬷嬷寻声望来,大叫一声:“我的小姑奶奶,你怎的把窗户打开了,你的病还未大好呢。”火速奔进屋,合上窗户,似外成有恶魔猛兽一般,“这才好了几日,又不听话了。”   “嬷嬷,六少爷的症状真不是天花。和我发病时不同,我发病时体热发烧,虽也昏迷,但不如他厉害。太医说不是天花,瞧不出病症,不是中毒又是什么?”素妍依旧固执地争辩着。   紫玫听到这儿,道:“小姐说得没错,有位太医也是如此说,到底是什么毒呢?竟是连太医也说不出来。”   是谁?会对一个三岁的孩子下毒。   素妍只希望能早日解了六少爷的毒,至少现在证实不是天花,她也不会被三奶奶忌恨。   江舜诚的三个儿子,老大、老二、老三都已成家。老大江书鸿与沈氏育有三子,长子比素妍还要年长五岁,如今正是翩翩少年。老二江书鲲驻守边关,育有两子一女,一家五口都在西北边城。老三在外任县令一职,因大英县地处偏僻,又是极寒之地,虞氏不忍看年幼的孙子跟随受苦,将三奶奶母子留在皇城。老四江书鹄三四岁时,因天花而夭折,这亦成为虞氏心头的伤,故而这次一听说素妍染了天花,吓得不轻,生怕有个闪失。老五江书麒、老六江书麟尚在书院上学,每逢沐休日方回家中。   老三江书鹏夫妇现下就只一个儿子,当成宝贝一般,尤其是三奶奶孟氏,更视为命根子。三奶奶早前三度怀孕,总是落胎、滑胎,为了生下六少爷,不知道吃了多少安胎药。六少爷打下身子弱,更是捧在手里怕冷了,放在嘴里怕化了。因六少爷体质太弱,这也是三奶奶愿意听从虞氏安排,未能随三爷去任上的缘故。   素妍在脑海里细细地搜索了一遍,她虽在无色庵被困数载,可无色庵也是皇城著名的庵堂,时有皇城达官贵人的女眷去烧香,在她们的言谈之中也时常听到一些流言。六少爷的症状着实有些耳熟,到底是哪里听过。   “啊!我想起来了,青嬷嬷,我好像听人说过,六少爷的症状是中毒,是一种叫作‘睡美人’的毒,可这毒是西歧之地才有的么?”   青嬷嬷只当她是孩子气,笑道:“小姐又胡说了,这可是太医都瞧不出的毒呢?你又如何知道?乖,上床睡会儿。”   青嬷嬷去扯素妍,她挣开青嬷嬷的手,死活也不肯回到床上去。   重生再来,青嬷嬷只当她是个孩子,半点也不愿听她的话。   “烦死了!又让我睡,我都要闷死了。”   “呸!呸!小孩子家家的,整天死呀活的,太不吉利!阿弥陀佛,神灵莫怪,小孩子口无遮拦。”   仿佛她说了什么可怕的话,青嬷嬷接连念了几十个佛语这才作罢。   门外,传来虞氏的声音。   自素妍生病后,她每日过来瞧瞧,素妍刚发病的两日,在得月阁守了两个通宿,死活不肯离开。直至被太医确诊,又给素妍灌了药,见她烧退,虞氏才放下心来。   素妍拽住虞氏的衣袖:“娘亲,小六中的指定是西歧‘睡美人’之毒,要不,你赶紧派人寻个西歧郎中来瞧瞧,许还来得及。我听人说中了这种毒,会昏睡七日,七日内无解,便真的没救了。”   虞氏皱着眉头:“这孩子又在胡说,太医都瞧不出来呢,你哪里晓得。”   素妍不肯罢休,拉着她的衣袖撒娇:“娘亲,上回你带我去天龙寺烧香,我是无意间听一位官太太说的,是谁我已经记不得了,好像是说前朝哪位宫中娘娘身中此毒。娘,既是太医瞧不出来的毒,许不是我们北齐之毒,寻个西歧郎中来瞧,许还有救。小六可是三哥、三嫂唯一的骨血,出不得差错。”   虞氏只当是小孩子的胡话。   见她再三说这再话,也不能真当胡言。   青嬷嬷凝思片刻,“太太,奴婢觉得小姐的话有些道理。不如,咱们就在皇城访位西歧郎中试试?”   虞氏轻叹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相爷最烦那些个什么西歧、异帮之人。”   青嬷嬷道:“不请入府里,带六少爷去医馆瞧病,幸许能好。”   现在能确定是六少爷中了毒,而非感染天花,只是太医查不出究为何毒。   虞氏道:“我派人寻访。”当即传来大丫头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大丫头去找大管家,派人寻访在皇城的西歧郎中。   亲眼目睹父兄被斩首,得晓母亲在诏狱病亡……   那一刻,她悔断肝肠。   再见亲人,心潮起落,起时欢喜,落也是欢喜。   素妍扑在母亲怀里,紧紧地抱住母亲,撒了一回娇。忆起曾经总让母亲难过,就是在婚事上,也要死要活地与父母作对,悔当初,未听父母之言,害了自己,也害了全家。   青嬷嬷道:“太太,小姐生一回病,还真是懂事不少。有时候说话,跟个大人似的。”   素妍仰头看着母亲,见虞氏脸上挂着慈爱、宠溺的微笑,越看越快乐,“娘亲,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啊?”   虞氏道:“刚才青嬷嬷还在夸你,又说胡话了。”   素妍摇了摇头,嘟着小嘴,脸上的三枚痘子好得很快,就快要落痂了。“娘,我以为胡三姐儿是真心和我做朋友的,可是……”她委屈地想要哭,更多的则是心里的不安。   虞氏怕她哭闹,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青嬷嬷忌讳素妍,使了眼色。虞氏道:“我们去偏厅说话。”   避开素妍,青嬷嬷便原原本本地将太医的话说了。   素妍早就知道,留下痘印是因为那瓶药膏的缘故,并未有多少好奇,装作不晓。   青嬷嬷忆起太医所言,咬牙切齿地道:“太太,你说胡香灵小小年纪,怎的就如此心毒。前些日子,送了瓶祛疤的药膏来,我当是好意,还催着小姐用些,幸而小姐说药不能乱用,昨儿让太医帮忙瞧了,你猜怎的……”   ☆、007撕裂伪善   青嬷嬷便将太医的话细细地说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祛疤的药膏,而是毁人容貌的药膏。若是正常留下的烫伤、外伤疤痕,这药膏自是好的,但对刚出痘患过天花的人,却是大忌,非药而是毒。若未曾将痘毒排尽,一旦用了,就会留下难看的疤痕,药膏的毒性,会让抹过肌肤的地方发不出痘毒,从未使本应出痘的地方留下难看的印痕。   虞氏想到胡香灵不过是十岁的孩子,稚气未脱,应不会做这害人的事。“也许胡三姐儿也不知道的,只当是寻常祛疤药膏。”   青嬷嬷满是愤然:“太医也说,若是寻常药膏自不会有这种效果。可那膏里还另多了三味东西,太医说,寻常这种药膏是没有这三样的东西,定是有意特意加进去的,三味东西,样样对出痘之人皆是大忌。胡香灵分明是想害小姐。太太,这口气,连奴婢都咽不下去。她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小姐拿她当姐妹,知她亲母早逝,继母薄情,处处帮着她,有好吃的、好用的都不忘给她,她竟如此对待小姐。”   敢害她女儿?那么,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   虞氏身心一颤:“那药膏还在么?”   特意加进去的,一味也许就能要了人的命,还是三味。   青嬷嬷道:“还在,小姐都未用过。太医说,那药膏出痘的人万不能碰。”   取了药膏,递给虞氏。   虞氏启开瓶子细细地闻嗅:“和宫里所赐的药膏确有不同,多了一股子药味。今儿这事,别让小姐知道,唉……这孩子不识人心啊,还真拿胡香灵当成姐妹了,我会处理的。”   青嬷嬷道:“昨儿太医让小姐慎用药膏,她许是猜到了一些。”   “如此也好。相爷一早说过,与胡家本是念着同届高中、同朝为官的情谊,但胡家不宜深交。”   江舜诚一早就瞧出胡长龄此人秉性不佳。   素妍深感,在识人待事上,她远不及父母的精明。   “太太,小姐虽然顽皮,自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好儿的,突地就染了天花。太太知道前段时间小姐与胡三姐儿交换肚兜,义结金兰的事。奴婢想来,只怕小姐染上天花与那肚兜有关。小姐说那肚兜是胡三姐儿送的,不允焚掉。昨儿听了太医所言,我将小姐的肚兜交给太医查看……”   青嬷嬷小心地看着虞氏,快速垂下眼帘。   虞氏急道:“有话快说!”   青嬷嬷回忆昨日太医来时,诊完脉,素妍笑道:“嬷嬷,你说灵姐姐送我的药膏到底有何珍贵,收了她这么重的礼,我怪不好意思,不如取来,让太医帮我瞧瞧。虽是良药,也不能乱用不是。”   青嬷嬷取给太医看后,竟见太医面露异色,叮嘱道:“确实上等的祛疤良药,但小姐万不可用。”   青嬷嬷跟随虞氏几十年,做了几十年的下人,惯会看人眼色,在太医出屋后,又与他细细说话。听罢之后,也是吓了一跳。再三思索,总觉得这次小姐染上天花有些古怪,便又寻了那肚兜来。   青嬷嬷想到太医看罢后的情形,神色更是大变。道:“太太,太医说那肚兜上沾有痘毒。”   痘子干裂,痘上的水液会留存在肚兜上。   虞氏道:“许是素妍身上留下来的?”   青嬷嬷摇头,道:“小姐体热发烧后,奴婢就替她换下了肚兜。又寻了袋子放着,本想与其他衣物一起焚个干净,可小姐说是胡三姐儿送的,舍不得,故而留了下来。这些日子,得月阁上下的丫头、婆子都在青林苑隔离休养,院中就我与白芳服侍,整日里都忙不过来,连洗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这才留了下来。”   就在素妍染病之前,胡长龄的嫡幼子染上天花刚愈。如果他们将那肚兜先给那胡小爷用罢,再借胡香灵之手赠予素妍,这才引得素妍患上天花,几乎丧命。   虞氏面色转肃,想到深处,越发胆颤心惊。“你是说胡三姐儿把肚兜给小姐的时候,肚兜上已染有痘毒?”   青嬷嬷肯定地点头,“只要用心些,那肚兜上可见分明的三块污印,太医瞧过,却是水痘破裂后留下的毒印。”   虞氏死死地拽住帕子,只将上好的锦帕揉做了一团:“胡三姐儿小小年纪,哪有此等心计,恐与胡长龄脱不得干系。可恶!害人都害到我女儿头上,好歹毒的心肠,我女儿哪里招惹了他,竟要害我女儿性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害不得性命,便要我女儿毁容……”   虞氏恨得牙痒,恨不得立时发作起来,又想到年幼的女儿还在一边玩耍,万一被她知晓这事,指不定如何伤心。   见偏厅一片静寂,素妍放下手里的笔。最近在临摹颜真卿的字帖,她在庵堂抄经数年,写得一手漂亮的楷体字,如果换作颜体,应不会被人发现端倪。   素妍大声问道:“娘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吃糖醋鱼,我还要吃五香鸡、还有红烧排骨……”   大半月来,日日都是清淡吃食,而素妍打小就是个嫌不住的,整日里就喜欢在相府里满府的乱跑,而这大半月硬是被父母下令,不得出府门半步。   虞氏定定心神,看着浅绿色的肚兜,微阖双眸:“你抽空洗净后,在沸水里多烫几遍,再用艾草水泡过,晒过之后寻个盒子,将它装起来。”提高嗓门对素妍道:“小馋猫,再过几日,娘给你做好吃的!”   她的病好了,虞氏的心也踏实了。   现在方晓素妍染病有这实情,听了青嬷嬷的话,也吓了一跳。没想胡香灵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这种事。但她更多的还认为,许是胡香灵背后之人可恶。   青嬷嬷面含忧色:“胡三姐儿几次要害小姐,小姐还拿她当好人,这……如何是好?”   虞氏道:“往后小姐与她交往时,你多长个心眼。害我女儿,胡长龄就得有这个可以抗衡的本事,哼!”   想到六少爷中毒的事,虞氏不由得又想到对面街的胡府,细细思量,蓦地发现,就在六少爷中毒之前,似乎胡府有女眷过府做客,具体是哪天,一时忆不起来。这一疑不要紧,就似一个典故里,东家疑心西家儿子做贼,细心观察,便越瞧越像是个贼。   一直在虞氏身边沉默的田嬷嬷,此刻再也按捺不住,道:“太太,不会是六少爷的毒与胡府也有关联吧?”   虞氏想了片刻,吐了口气:“此事先不张扬。待相爷晚上回来,我与他商议之后再说。”   ☆、008心疼   田嬷嬷是虞氏的陪房丫头,虽说年纪一大把,但人长得精神。两个儿子都在右相府里任管事,老伴早在二十年前就过世了,日子倒也过得逍遥。三年前,虞氏允她回乡养老,可她的孙儿早已长大成人,在家也是闲不住,不过呆了三个月,便又回右相府来,相陪在虞氏身边。   黄昏,江舜诚(右相)回府。   虞氏为他褪下官袍,换了身深蓝色的随常衣袍,张罗着布了一桌酒菜。   晚食尚未用完,有下人陆续来禀,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官员拜谒。常来的多是相好的慕僚,更有几个是他的学生。   “相爷,礼部胡侍郎求见!”   虞氏不由脱口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是不是嫌我女儿躲过一劫碍了他的事儿。”   江舜诚知妻子素来说话在他面前直来直去,那些算计、伎俩一概用到外人身边。胡、江两家虽算不得如何交好,可一向并未交恶,虞氏早已恨得咬碎银牙。“相爷,妾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我家素妍哪里招惹了胡家,素妍平日是顽皮了一些,可每每出门做客,也是大方得体的。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他们怎能害我女儿性命。”   江舜诚听内里定是有事。素知妻子,向来不会发莫名的怒火,对来人道:“告诉胡侍郎,今儿我累了,有事朝上再议,请他回府。”   下人应声离去。   田嬷嬷见虞氏激动,斥退左右,将今儿的事在青嬷嬷的原话基础上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经她一说,两个小女孩交换肚兜义结金兰就成了颇具用心的谋算人命。   江舜诚听得怒火燃烧,朝堂上不和,当面争执即可,怎能算计到对方儿女身上。谁都知道江舜诚想生女儿,儿子好几个,四十多岁才得了个宝贝女儿,平日里宠得像掌上明珠,现下被人算计险些丢了性命。   “你们……没弄错吧?”   若在过往,江舜诚会认为是女人间的争斗,牵扯到自己的女儿,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况且对方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是他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胡香灵。   “相爷这话难不成是妾身骗人么?我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要去说一个孩子的坏话。药膏我已带回,你若不信,只管拿去找太医辩别。我难过的是素妍如此单纯,碍着他们何事,要三番两次害她。”   虞氏一想到此事,就愤怒得无法控抑,如点着的鞭炮,噼哩啪啦地说了起来,恨不得将胡长龄撕裂吃肉。   可恶!   可恶!   这事,绝不能就此算了。   虞氏又气又恨,素妍昏迷几日,险些就迈不过这道生死门槛。鬼门关过了,胡家又送了毁人容貌的药膏。   江舜诚看着手里的药膏,低吼道:“太太放心,敢害我江舜诚的女儿,我要他付出代价。他胡长龄算个什么东西,自恃写得一手好字,便目中无人,我朝擅于书法的大有人在。这些年要不是老夫念在同届得中的情分,为他挡去麻烦,他岂有现下这般轻松。既敢害我女儿,恐是早投了旁人庇护。”   虞氏想到女儿这一遭受的病痛,昏迷不醒那几日,吓得她也跟着丢了半条命,心疼得落下泪来。   江舜诚安慰了几句:“太太别难过,我心里有数。有郎中说小六中的是‘睡美人’?”   田嬷嬷道:“之前谁也瞧不出来,还是小姐说的呢。”   虞氏低低抽泣:“平时瞧着妍姐儿是个顽皮的,她倒有心,年前去天龙寺敬香,偶然听几位官太太闲聊的话,就记在心里,说是前朝哪位娘娘中的便是这‘睡美人’,后来寻了西歧的郎中,方才得解。今儿令下人们遍城寻了个西歧郎中来,正在配药,说是三日后就能给小六解掉。”   江舜诚伸手轻拍着虞氏的后背,暖声道:“家里人多,你辛苦了。好好儿的,小六怎的就中毒了?”   不等虞氏答话,他沉吟道:“老大已令人彻查此事,唉,怎么越发不太平。”   虞氏抹着泪,“妍姐儿那事,要与她细说么?这孩子一直拿胡香灵当姐妹一般,只怕知晓,又要伤心一场。”   “有些事得与她细说方好。你让青嬷嬷告诉她吧。”江舜诚此刻忆起老二家的姑娘,“我给老二写封信,让他派人把展颜送回来。边城风大,哪里是姑娘家呆的地方,展颜只比素妍小两岁,她们姑侄许能做个伴。”   虞氏止住抽泣,望着江舜诚,别人家的姑娘再好,到底靠不住,就似胡香灵,素妍待她够好,却生了害人之心。“这事儿我亦想过,只怕二儿媳舍不得。实在不行,就把我妹妹的女儿从老家接来,上回妹妹来信,还说要我替她女儿在皇城寻个好人家。那姑娘人懂事、温顺,让她带带素妍,也是好的。姐妹间说话有时比长辈说管用。”   有下人站在门外催促,“相爷,几位大人已恭候多时。”   每到沐休日,江舜诚就忙着与幕僚相聚、谋划,说的都是如何打压对手之事。   江舜诚道:“马上就去。”心疼地看着虞氏,“你且与大儿媳商议一下,着实不行让大儿媳娘家的侄女诗宁过府陪陪素妍。你不要担心,素妍到底是个女孩子,如何闯祸,也不会掀不了屋顶。”   这便是江舜诚宠女儿,严教儿子的缘故,在他眼里女孩子到底是温和得体的,再皮也只是幼时,稍大些只会收敛。   “你……”都道她惯女儿,可江舜诚惯起女儿来,比她更过分。虞氏欲再分辩几句,江舜诚已急急地出了房门,带着下人往书房那边去。   虞氏难过一阵:“素妍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打小身子弱不说,你瞧她最近经历的事,却是她几个哥哥都不曾遇过的。”   “太太安心,老奴瞧着,小姐如今懂事多了。这些日子呆在得月阁,硬是没有哭闹,更没捉弄、欺负丫头。”   虞氏令丫头打了热水,净了脸,道:“大爷与相爷议完事后,让大爷到我这儿来一趟。”   “是。”丫头正要离开,虞氏又道:“等等!”   想到那药膏的事,许江舜诚还要请太医再看,且由他看过再说。到时候,一旦证实高太医所言,不屑她说什么,江舜诚就饶不得胡长龄,她又何苦再多此一举。后宅的事,由她做主,府外的事自有江舜诚与长子来担。   ☆、009直言   梅雨时节,下了一场绵绵的细雨,如针似牛毛,淅淅沥沥地下了四五天,方才得晴。   用青嬷嬷的话说:“小姐不是最爱吃沙梅么?雨过天晴后,再晒上几日,郊外庄子果园里的沙梅就该熟透了。”   说到又沙又甜,还带着点点酸味的沙梅,素妍就馋得吞口水。江家有百顷大齐皇帝赏赐的良田,分成了三座庄子,有专种果蔬的庄子,每隔一段时日,庄头就派人送一回新鲜果蔬入相府。   天刚放晴,素妍身上的痘疤脱落干净,这就意味着,她的病大好。一大清早,遣往青林苑隔离的一干丫头、婆子回到得月阁。众人忙碌地清扫院落,虞氏派了自己得力的大丫头过来帮忙,里里外外都用石灰水刷过,又用艾草烟熏,连墙角处都撒了些许硫磺。   素妍在艾草香汤里泡了大半日,细细洗泡方换上干净的衣袍。   青嬷嬷用艾草浓汤将绿色肚兜泡过,晾晒在太阳底下曝晒去毒气。   白芳整理素妍衣衫时,将素妍病中时穿过的衣物、盖的被子、绸单拢到一处,在院中新掘坑焚烧。   白萝见白芳在焚烧素妍新换下的衣物,而青嬷嬷又花时间只为洗那条肚兜,颇是不解:“青嬷嬷和白芳姐姐真是古怪,要洗一并都洗,一个洗,一个又在烧,我倒糊涂了。”   白芳忙着自己的活,漫不经心地回道:“肚兜是胡三小姐送的。”   胡三小姐与小姐交好,自然比不得旁的东西。小姐送胡三小姐的东西,数不枚数。胡三小姐送给小姐的,据她们上下所知,恐怕也就这肚兜了,还是她们义结金兰的信物。   这一日,得月阁上下人人都用艾草汤沐浴,就连得月阁都漂散着艾草的馨香,艾香气数日方散。   夜里,虞氏特意过来陪女儿共享暮食。   素妍站在窗前,临了一百个大字方才躺下。   青嬷嬷今儿的心情特好:“小姐,太太说两日后家里设了沙梅宴,请了几家小姐、太太过府来玩。明儿一早,绣娘过来给你量裁新衣。”   素妍平静应答,青嬷嬷一直是陪她最久的人,在她被胡香灵毁容毒哑后,误以为她已死,大病了一场。   后来,青嬷嬷入了庵堂出家。却不是在无色庵,而是在皇城外另一家小庵堂,孤苦地过完了余生。   青嬷嬷没有离开,纠结着如何说胡香灵的事儿,又生怕一不小心伤了素妍。   经历了一遭,素妍早不是曾经那相单纯、胡闹的女子,她的灵魂早已是个二十多岁的成熟女子。问道:“嬷嬷有话与我说。”   不离又不说,明明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瞧着就是有心事。   “小姐。”青嬷嬷伸手捧住她小小的柔荑,即便是五月梅雨时,她的小手还是冰凉依旧,原本白净的脸颊上有三枚浅浅的痘痕。   太医说恢复得很好,再过几日,就瞧不见痘印,特意另配了上好的药膏,会让留痕的地方与其他健康肌肤一样娇嫩。   青嬷嬷含着笑,小心翼翼地,“小姐,我想说胡三姐儿的事儿。”   她低应,没有追问,心静如水地等待着青嬷嬷后面的话。   青嬷嬷道:“要是奴婢说了,你得答应奴婢,不要吵闹,可好?如果你吵闹,我就不说了。”   曾经在她被毒哑时,她才知道染天花、脸上留疤都是胡香灵所为。但这回,她父母和身边的嬷嬷已经知晓一切真相。   素妍很快想到这事,小六前世因染天花而夭折,今生小六是中毒,还寻到了西歧郎中得已解毒。小六活下来了,那么三奶奶也不会再出意外。也许一切都在改变,这一世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想法救全家的性命。   “嬷嬷,我答应了。”   青嬷嬷见她平静如常,调整心情,低声道:“小姐,你知道胡三姐儿送你药膏的事么?相爷和宫里的五名太医已经证实,那药膏的确是除疤的良药,但对患有天花的人来说,却是最忌的东西。”   素妍一切都晓得,可是当听到父亲找了太医确认,还是吃惊不下,若在未出痘之前就抹上,恐怕病愈之后就真的会留下痘痕,涂抹过药膏的地方痘毒无法排出,能最大程度地损伤身体,原本能出痘却不能出痘的地方留下难看的疤痕,民间称为“麻子”。   前世的她,脸上留下的就是三枚这样的东西,两个豌豆大小,一枚黄豆大小,极大的影响了她白净的脸庞。三枚痘痕就像美玉上的瑕疵,大大打折她的清丽,原有的十分也只留下了六分。   “既是如此,嬷嬷为何还留着它?”   本是稚嫩的声音,却带着大人的语调,听得青嬷嬷心头一紧,小姐真的是懂事了,不似过往那般每遇不爱听的话就大吵大闹,直闹得人不敢再说。   青嬷嬷觉着应该让素妍知晓真相,索性将肚兜上带有天花毒的说了。   相爷虽只证实那药膏有问题,可现在相爷和太太都已经认定,素妍感染天花,是因为胡三姐儿送来的肚兜所致。   听罢青嬷嬷的话,素妍依旧沉默,她花了数年的时间都不明白,自己待胡香灵如此好,胡香灵为何要如此对待,毒哑毁容,还将她送往无色庵软禁了长达七年之久。她本是一个活泼、笑闹的人,硬是在那七年里口不能言,任人欺凌。   那一段岁月,是她记忆里无法回顾的恶梦,逃避不得,抛却不下。   她是何等骄傲的人,却在那七年里最现实压低了头。   “嬷嬷,你告诉我,我拿她当成亲姐妹一般,她为何这样对我?她没有首饰可戴,我拿着自己的锦盒,由她挑选。没有漂亮的绸缎做新衣,我让大嫂挑最漂亮的缎子给她。而她竟要害我?”   青嬷嬷看着伤心的素妍,心里怨恨着胡香灵。   素妍常想如若有一个人待自己好,她定会同等的回应对待,甚至加倍付出。而她的付出,换来的是胡香灵的利用与忌恨。   ☆、010不再糊涂   青嬷嬷道:“小姐,有一种人,你千次待她好她记不住,你一次待她不好,却能让她深深忌恨。胡三姐儿也许正是这样的人。”   相爷和太太都认为,胡三姐儿是被胡家大人所利用而致,唯独素妍知道是胡香灵做的,当年胡香灵自己也承认了的。   胡香灵如嬷嬷所言么?   她待胡香灵的好,被认为天经地仪,认为应当如此。而待她的不好,却会引得她生恨、生怨,让胡香灵疯狂报复。   她会擦亮眼睛,看清身边所有人,辩善恶忠奸,晓黑白是非,再不做糊涂人。   “我家相爷念着与胡侍郎同朝为官,又同届金榜题名有情分上,这些年没少照拂于他,可你看他时常一副我们右相府欠他万两银子的索债相。”   胡长龄在江家没落被抄家之时,落井下石,没少干坏事,还害得江家落下了千古骂名。她数十年小心经营的父亲更落得“奸臣”之称。什么奸臣、忠臣,不过是政治的成败,成者流芳千古,败者是奸臣、佞臣、千载臭名。   “嬷嬷,虽然我小,却也知事。你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青嬷嬷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小手,这一场大病,真的让素妍像换了个人,一夕之间就长大了,“我还担心你受不住,没想这么懂事。要是太太知道,也会欣慰的。太太说沙梅会后,你也该上家学了。前儿太太去宫里,特意向宫里的贵人求了位教引嬷嬷回府,你也要学规矩了。”   她记得在年满十岁后才开始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的,也是在那之后,母亲请了宫中乐坊的琴师、舞师授她技艺,可她偏只几日热忱,每每多则学一月,少则三两天就不肯再学,也至年满十五岁竟是一技无成。倒养成刁蛮、任性的脾性,也至莫名其妙,就成了皇城臭名昭著的“刁蛮纨绔女公子”之一,与她齐名的另一句是当朝九公主,九公主则是“离经叛道古怪女”。   有好一阵子,母亲看着她就摇头叹息,即便失望,从来都是宠她如宝。这一世,她再也不忍心令父母伤心半分。她很珍惜现在的生活,有父兄疼,有母亲宠。   青嬷嬷笑着:“小姐,太太已写信去边城,让二奶奶把展颜小姐送回皇城,还有素纨表小姐许要从老家过来,到时会在我们府住下。你就不会有玩伴了,大奶奶新买了两个十岁左右的丫头,正在亲手调教,等过些日子就派过来给你使唤。”   她记得,虞氏写信要展颜和素纨过来,可那时展颜尚幼,因为虞氏一直不喜二奶奶那江湖女子的性子,连带着也不喜欢展颜,最终展颜也未到皇城。素纨没来,原因是她在老家订亲了,虽然定得有些年幼,可与男方说好,年满十五就要出阁,正呆在老家绣嫁衣。   因知晓结局,素妍也不抱有多大的希望,吐了口气,“明儿午后,嬷嬷让胡三姐儿过府玩。”   这是遗憾的,却也是无可奈何。   青嬷嬷刚说了胡香灵要害她,她怎就忘了?“小姐。”听了之后,不是应该不再理胡三姐儿么?因为两家女儿是朋友,相爷在对胡长龄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再则又念及同届之谊,待胡长龄可谓宽容之极。   素妍道:“嬷嬷,我晓得分寸。你按我说的做吧。”   青嬷嬷应声。   素妍躺在榻上,青嬷嬷替她掖好被子,看她闭上双眼,在榻前坐了一阵,确定素妍睡着,悠悠轻叹:“小姐,该拿你如何是好?胡家人想要害你呀。”   明知道了实情,怎还让胡香灵来府里玩,就算不收拾胡香灵,也得远远避开,至少再不拿她当朋友才对。   她知道!都知道。   这一次,不会给胡香灵害到自己。   她也不会让自己成为父亲最后的手软,胡长龄不配,胡香灵更不配,胡家人都不配。当父亲被人陷害,押在囚车,游街示众,街道两侧的烂菜叶、剩饭、石子飞射,她看到胡长龄终于升官了,荣升为刑部尚书,是他带人查抄了右相府,是他亲审了父亲的案子。   父亲虽一早知胡长龄此人不宜深交,从未想到胡长龄会卑鄙如此。   父亲最终成了奸臣,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就因为“通敌卖国”的证据,“收受贿赂”无数的珍宝。   午后,素妍正练大字,院门外传来胡香灵那欢快的声音:“妍妹妹,妍妹妹……”   胡香灵穿着一条紫色烟罗裙,挽着漂亮的发髻,衣裙的布料还是素妍在春天时送她的。大嫂送来了三块料子给素妍,让她做春裙,而她却先让胡香灵挑选。   素妍认真审视着胡香灵,头上戴着的珍珠簪花,本是大奶奶送她的,而胡香灵看她戴过一回,直夸漂亮,见她喜欢,素妍便毫不客气地摘下,双手奉上。   现下想来,还真是傻!   好看的布料送她,漂亮的头花也送她。   胡香灵呢,不过送了她几方手帕,几块所谓亲手制作的糕点,再就是那条肚兜,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素妍并未应声,继续写着大字,上次她让白萝把自己写的大字送给父亲看,江舜诚直夸她的书法有进益,为此高兴了三天,还说照此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超过她的三哥。   三哥的字写得极好,秉承了江舜诚书法的隽永、流畅和刚劲,这是她怎么也学不来的。   胡香灵站在门口,对于素妍的沉默与平静有些意外,笑道:“妍妹妹,听说你康复了,我昨儿高兴得一晚都没睡呢。”   她对视上胡香灵的眸光,那是嫉妒,是怨恨的光芒,怎会是这样的眸光。曾经未曾细瞧,重生再来,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胡香灵。她曾经太傻,如今才读懂胡香灵眼里的恨,对于一个深恨自己的人,就算给胡香灵金山银山,都不能缓解半分。   “来了?”如问似说,不带任何的感觉,冷冷的,冰冰的,她继续握着笔,一笔一画地写着大字,对照着那本字帖,道不出的认真。   胡香灵奔进屋里,看着那本字帖,顾不得素妍正在临摹,好奇的翻看着:“妍妹妹,这是颜真卿的珍本《刘中使帖》,听我爹爹提过,这可是皇宫御书房的珍藏,是很珍贵的东西呢。”   素妍淡淡地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道:“这是皇上赐给我爹爹的。早年,我三哥的一笔好书法,便是日夜临摹字帖而来。”   ☆、011争夺珍籍   胡香灵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呃,我还以为,你临的是皇宫中的那本。”   “既是珍本,便是天下不止这一本,有何好奇的。”素妍伸手要拿胡香灵手中的字帖,胡香灵死死地拽着。   若在过往,胡香灵但凡表露出喜欢的意思,她会毫不犹豫地送给胡香灵。   今时非彼日,她再也不是那个傻傻的素妍。过往对谁都刻薄、刁钻,唯独对胡香灵是个例外。从她醒来开始,她可以对旁人大度,唯独不能对胡香灵和曹玉臻宽容。   素妍拽了两下,胡香灵不放,势要抢夺到底,将喜欢的神色越发流露。素妍生气吼道:“你想干吗?我今儿的一百个大字还没写完。这几日,我爹娘要检查我的功课,病了大半个月,落下好多功课。”   胡香灵舍不得撒手,尤其在确定了上面几枚名家印章后,她更确定这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心里暗暗地祷告着:我很喜欢啊,真的好喜欢!素妍,你把它送给我吧,送给我啊!对于你来说,这不过是寻常的东西,送给我啊……   青嬷嬷见两个女孩扯着字帖,本是自家小姐的,看这样子,胡香灵又想贪了去。柳眉一蹙,走了过来:“胡三小姐想干嘛,我家小姐今儿的大字还没写完呢。”   自家小姐醒来后,就像换了个人,写字很认真,还会静下来看书,再不是那个半刻也坐不住的活泼丫头。   青嬷嬷一吼,胡香灵恋恋不舍地放下字帖,既然素妍看不出她的喜欢,那她只要告诉对方了:“妍妹妹,这字帖真好,可不可以借给我啊?就借半年,等我临写半年,练好了字,我便还你。可好?”   胡香灵以为自己说得很直白,素妍一定会爽快的答应,然后换来的只是素妍茫然和厌恶的目光。   对了,从小到大,只要是胡香灵喜欢的,她都会让给她,也至最后胡香灵喜欢上曹玉臻,还害苦了她。是胡香灵习惯了争抢她的东西,最后还说是她夺走了胡香灵的最爱。   可笑!   真是可笑!   如果借给了胡香灵,还半年为期,恐怕再也要不回来了,直接就变成了胡香灵的东西。   “灵姐姐若是喜欢,让胡伯父去书肆里给你买本字帖。”   珍本真迹,可不是花钱就能买来的,世间存量可数,唯有身份的人才能拥有。   胡香灵没想素妍竟坦然地拒绝了,这和过往不同,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她不高兴地嘟着小嘴:“妍妹妹……”   素妍冷冷地瞪了一眼胡香灵:“想要也不是不可以,那你拿书圣王羲之的孤本《兰亭序》来换。”   孤本《兰亭序》,可比这珍本的字帖更珍贵,有价无市,天下难寻,听说原是御书房的珍物,不是她胡香灵可以弄来的。如果有那本,她何苦说刚才的话。   素妍面无表情,翻到自己临写的那页,继续写字,“这一本本是三哥心爱之物,是我同爹爹借来的,换作旁人,我爹爹都舍不得借呢。我三哥外任离京,千叮万嘱让我爹爹照看好他的书,如何能借你?”   胡香灵真的好喜欢这字帖,素妍不肯给,看来,定是极宝贝的东西。过往,只要她喜欢,素妍都会给的。被人拒绝,羞愤难当,那盈盈的泪光便蓄在眶里,欲落不落,竟似呼之欲出。   素妍只作未瞧见,一门心思都在写大字,有板有眼,认认真真地写。胡香灵瞧出来了,近一月未见,素妍的字很有进步,写得很好,至少比她预想的好多了,甚至比她的的字都要写得好。   为什么?为什么?   同样是人,同样是嫡女,她却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而自己却被继母虐待,无人疼惜。   素妍写完了字,对白芳道:“白芳,你把桌案收一收,还有一百个大字,我歇会再写。”   白芳应声,手脚麻利地收拾好。   青嬷嬷领着丫头,捧来了茶点。   对于素妍刚才的表现,青嬷嬷很是满意。胡香灵用了喜欢、欲贪、索要、哀求、流泪的手段,步步攀升,素妍一直没松口,这点就和过往不同。   “灵姐姐,你且尝尝这茶,是新得的碧螺春。珍贵得很,我这里也只得了半钱。知你爱茶,特意留着给你喝的。”   胡香灵不明白,她已经表现得很喜欢那本字帖,可素妍还是不肯给她。   不高兴,很不高兴!   “妍妹妹,你不是说,我们义结金兰的姐妹么?同富贵,共患难,不就是一本字帖……”   不说此便罢,说到此,素妍就恨不得同样毒哑了胡香灵,毁了她的容貌,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她不能。   这游戏要慢慢地玩,要让她尝尝自己曾经历过的一切:恐惧、不安、彷徨、痛苦……   “灵姐姐真会说笑,假的就是假的,哪有骨肉至亲来得真。再说了,我爹娘对此很有意见,说我们的兄妹有六个,难道还少了不成,哪里需要再认什么姐妹。今儿请你过来,就是要把你送的礼物退还给你。”   青嬷嬷取了锦盒过来。素妍将盒子递给胡香灵,面上含着笑,明明笑着,眼里却有异样的光芒,那是慧黠,这是胡香灵从未见过的眼神。   什么意思?   素妍不和她做金兰姐妹了?   她们……可是对天盟过誓的,说不做就不做了!   胡香灵按捺不住,跺脚跳了起来:“我们可是烧过香、磕过头的,禀报过上苍神灵的。”   她才不要跟这种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人做姐妹。   不,坚决不。   “那又如何?你不记得誓言,我又何苦记挂在心上。”素妍不温不火,动作优雅地浅饮着清茶,“我们盟誓之时,曾说过一定视对方为最好的朋友,不是亲生胜同亲生,真心相交,可是你却动了歹心。”   胡香灵是如何也不会信的,她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就想着今儿许又能得件什么价值不菲的东西,可此刻,却是这样,不和她做姐妹。因为她与素妍交好,她在府中的日子,还有几分好日子过。   她是不会承认的,大叫道:“你胡说!”     ☆、012拒做姐妹   素妍斜睨,到了现下,居然还能指责旁人无情,指责得义正言辞,仿似被害的人是她胡香灵。   害人的反而有理了?   素妍冷声道:“那瓶药膏有什么问题,你比我更清楚。用我给你的翡翠镯子去药铺换了一瓶害我的药膏。胡香灵,你不要否认。我不想和你玩游戏,我爹爹已找过五位太医辩认过,那药对于刀伤、烫伤留下的疤痕许是良药,唯独对染过天花留下的痘印却是大忌,身染天花者更得忌用。”   胡香灵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她自恃聪颖过人,未想素妍发现了,还请了五位太医看过。   “灵姐姐,你说这事让你父亲、母亲知晓,会有何后果?你既对不住我,我何苦还要和你做姐妹?是你违背诺言在先,你好意思叫嚷。”   如果是过往,就算她做错了事,素妍也会帮她。这回,素妍是真的生气了。   她的嗓门大,素妍就比她说得更有底气,模样严厉地逼视着胡香灵。   胡香灵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很快,她就软了下来,“好妹妹,都是可恶的药铺骗了我,我以为只是祛疤药膏,都是一样的,哪里晓得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真是巧言令色,被她凿穿,还能想到这么好的借口。曾经的她,怎么可能成为胡香灵的对手。   狼就是狼,胡香灵绝对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一匹白眼狼。   胡长龄先后娶过三房妻室,通房、姨娘便有好几位,胡香灵的母亲是第二次妻室,后院争斗无穷,在胡香灵会说话时,就懂得宅斗,运用人心。   素妍根本不懂这些,所以才忽视了早熟的胡香灵,一个十岁的女子,就懂得利用痘毒害人性命,懂得用药膏来让人毁容。   胡长龄的元配妻子王氏,是他十九岁迎娶的,育有两子,皆留在老家。胡长龄金榜题名时,元配病亡,不到半载,又迎娶胡香灵的母亲李氏为妻,育有胡香灵兄妹四人,胡香灵上有二姐一兄。李氏产下胡香灵不足百日,染病而亡。李氏逝去不到三载,年过五旬的胡长龄再度洞房花烛,娶妻刘氏,乃是户部一位八品小官的庶女。刘氏婚后产下一双儿女,大的是胡五姐儿,小的是胡六郎,亦是之前染了天花、胡长龄的幼子。   胡香灵同母的兄长胡三郎已娶妻生子,住在胡府中,与嫡母形同陌路,更与后院几位姨娘斗法不断。胡香灵上有两位姐姐,大姐三年前已经出阁,据说出阁时的嫁妆少得可怜,连男方一半的聘礼都不及,因胡大姐与继母不和,出嫁时用了镀金、镀银,内里实为铁、铅的头面首饰,此事在京中传开时成了胡家的笑话。   胡香灵今年十岁,虚岁十一,她的二姐虚岁十四,已到了议亲之时。胡三郎虽是嫡子,但与继母不和,一年前娶的妻子不过是京中某位六品官员的庶女,竟是连嫡女都没娶上。据说胡香灵与二姐儿为了帮胡三郎娶妻,暗里帮了不少忙。   素妍却知道,一年多前送她的几件值钱首饰,这一年来再未见胡香灵戴过、用过,恐怕早都折在为她三哥置备的聘礼里。而近一年送的东西,她也是可数的六件,一件是她现在头上戴的珍珠花簪子,还有一条足金的金莲脖链,一对翡翠耳坠,一只翡翠镯子,一块羊脂白玉的镶金钗,一条精致漂亮的铃铛手链,一对内务府监造的紫色绒花。   一旦闹翻,怕的是胡香灵,毕竟她每年从素妍这儿得到的好处太多了。   “好妹妹,我真是被药铺的人骗了,你饶我这回可好。下次,我一定问清楚,妹妹痊愈,我那药膏也起了作用的不是,你瞧,你脸上的痘印都看不出来了,再过几日,就和其他地方的肌肤一样……”   素妍冷哼一声:“胡三小姐真会说笑话,青嬷嬷,你告诉她,我现在用的是什么药膏。”   青嬷嬷挺了挺胸,目露鄙夷,以往她最瞧不惯自家小姐待胡香灵太过,如今总算是醒悟。“胡三小姐,我家小姐用的乃是宫中御赐的玉颜膏。”   玉颜膏,有疤祛疤,无疤养颜,一瓶十金难求。这还是江舜诚知晓姑娘家爱漂亮,特意厚着脸皮跟皇上求来的,一共得了两瓶,一瓶搁在虞氏处备用,一并给了素妍。不是虞氏舍不得,而是虞氏担心女儿搁不住好东西,一个不小心,又让胡香灵得了去。   “这……这样啊。”   “你还以为呢?你给的药膏太医可是叮嘱慎用。我可不敢用你给的东西。好了,我乏了,说好了,要过去陪三嫂嫂说话。胡三小姐,我就不送了,请吧!”   这是毫不掩饰的逐客令。   素妍抬手,青嬷嬷启开锦盒:“胡三小姐瞧清楚了,这可是你送我家小姐的肚兜,就用过一次,还患了天花,老婆子洗了五回,用沸水烫过五回,还用艾草泡过、晒过。胡三小姐亲手做的东西,一般人可不敢用啊,请胡三小姐收回去吧。”   小小年纪,竟是如此的歹毒,居然想到在肚兜上浸藏痘毒,害得她家小姐患了天花。   无论背后如何,青嬷嬷觉得,这话都已经挑明。   两个姑娘不再做朋友了,恐怕相爷知晓实情,也饶不得胡长龄。   素妍冷声道:“我送你的肚兜是府里绣娘做的,你若喜欢便留下,若不喜欢丢了、烧了都成。反正近半年我长高、长胖了些,早用不得。”   胡香灵自以为这事做得很巧妙,不会被人发现,没想就算这样,素妍还是没死。她记得江相爷的夫人可是很喜欢自己的,常笑言“这香灵儿呀,可与我自个女儿差不多,与我家妍姐儿是好姐妹,也得人心。”   她常想:如果没有素妍,自己是不是就会成为虞氏的女儿。就算是干女儿也好,听说虞氏给侄女江素婷置备的陪奁,比三品官员的正统嫡女、亲生女儿都还要丰厚。   江素婷的父亲并无功名,连会试都未曾通过,她却因着江舜诚夫妇的缘故得嫁昔年头甲才子为正妻。   素妍抛下胡香灵不管,将她视为木桩子。“白萝,唤白芳进来,给我梳个漂亮的发式,我一会儿要去瞧三奶奶,听说小六康复了,我挂念得紧。”   胡香灵颇不甘心,难道这回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她今儿进来的时候,正碰到去各府送帖子的下人。听说府中后日要办沙梅会,江家庄子里的沙梅熟了,特意招待皇城各府的太太、小姐们。   ☆、013不能原谅   胡香灵是如何也不会信的,她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就想着今儿许又能得件值钱的东西。打算是好的,现实是残忍。她怎么也没想到,素妍不和她做姐妹。   因她与素妍交好,她在府中的日子,还有几分好日子过。手头拮据时,可以变卖从素妍那儿得来的值钱物什,换了银子,也能过上一段时日。   她是不会承认的,大叫道:“我没有!”   若在过往,她也是被邀请的宾客之一,可今次,与她无缘。   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就算被人证实肚兜有毒、药膏有问题,她还是不能认。   胡香灵哀声道:“妍妹妹,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信我好不好?一定是五姐儿,一定是她。那日我买了药膏后,她有去过我房里,你知道,我和她打小就合不来。”   胡五姐闺女名香兰,是个七岁的小姑娘,哪有心思做这种事,更不懂得这些弯弯肠子。   胡香灵的虚伪,落在眼里,令她作呕,曾经的她视若亲人,再三回忆,写满的都是对胡香灵的厌恶。   素妍不肯信她半分,不耐烦地道:“送客!”   “妍妹妹……”   被人凿破真相,还能厚颜相求,她算是见识了胡香灵的能耐。   “胡香灵,如果你不怕药膏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就继续纠缠。药膏我已经交到我爹娘手里了。你若识趣,便央求我爹娘瞒下此事,若不识趣,就让我爹告诉胡伯父。”   一旦胡长龄得晓,胡香灵定会被罚。胡府老夫少妻,对他现在的妻子,可是宠爱得紧,年过六旬,妻子却正值双十年华,哪有不宠的道理,对刘氏的话言听计从。即便出了胡大姐嫁妆头面以金裹铁、外银实铅的事,刘氏悲啼解释说‘是胡大姐儿诬我名声’。胡长龄也深信娇妻,不再追问,甚至暗恨长女害胡家名声。   “妍妹妹,我……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把这事告诉我爹。要是我爹知晓,他一定不会饶了我。我求求你了!”   青嬷嬷愣了片刻,若是胡府中大人指使所为,胡香灵就应不惧。但此刻胡香灵畏惧异常,吓得粉颜转白,跪地求饶。   瞧她害怕的模样,竟对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子下跪,害人的事,定是她所为。   青嬷嬷万没想到,小小年纪就会干出这等心狠手辣的事儿。   “只要你从此不来纠缠,这事我会替你隐瞒,但你我姐妹情分就此结束!”这一句哪里像是九岁孩子说的,更像是一个大人所言。   素妍毫不留情地将胡香灵给赶走了,没有半分迟疑,只有她的果决。   胡香灵出了房门,手里捧着盒子,双腿如灌铅一般沉重。站在院里,缓缓回头,这不是第一次算计素妍,怎么就让她发现了呢。看素妍的样子,脸上的疤痕会越来越好。   为什么?   同样是嫡女,她过得这样的幸福,而自己却得不到母爱,不得父亲疼惜,还要受府中继母排挤、姨娘的打压。   好不甘心,好希望自己就变成素妍,如她那般享受着父母的爱,被哥哥们宠成了宝贝。   为什么,她的命就这样的苦,穿的是姐姐们穿小的衣服,戴的是过时、不值钱的首饰……   虽身为胡家嫡女,却处处受继母打压,过得比有亲娘的庶女都不如的日子。   “妍妹妹,妍妹妹,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回吧?”   这怎么可能,她前世被害成怎般模样,今生不能再重复前世的错,她赌不起。   素妍即便在最残忍的困境中,也从未屈膝跪在胡香灵的面前,可今儿,胡香灵居然跪在了她的院内,嘴里大喊着“错了”。   她不是不能原谅,是她无法原谅胡香灵和曹玉臻。这样的男女,她原谅不起!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要守护全家的安危,就更不能有半分的迟疑。   “妍妹妹,我真的错了,我真的不知那药膏有忌讳,你原谅我吧……”   如果不曾跪下,如果骄傲离开,至少素妍还会敬重三分。她终于明白,胡香灵是如何的小人模样。   白芳替她梳着头发,素妍启开妆盒,里面满满的五六层,都是她的首饰,她有三位疼爱自己的嫂嫂,又是江国相的掌上明珠,自然要风得风,有人说,她是和当朝公主一样的尊贵,这话一点都不假。   曾经刁蛮、任性,曾经不懂父母疼惜,如今她全都懂了,会倍加珍惜。   素妍恍若未闻,只任由白芳和青嬷嬷替自己更衣打扮,不多会儿,就打扮得靓丽活泼。携了白萝、白菲两位丫头出了房门。   “妍妹妹,原谅我,我错了。”   待她出来,胡香灵还跪在院中,急切而不甘。   若了断,就来个彻底。忆当初胡香灵打小就嫉妒她,可是却能一忍就是十几年,然后要她莫名地品尝胡香灵幼年时的无助、痛苦,而那些并不是她素妍带去的,却平白地要替胡香灵承受。在她眼里,胡香灵根本就是一匹狼。   一旦了结,不再如从前,自己是干脆了,可对胡香灵而言,着实太痛快了。不,她要胡香灵尝到那种恐惧、不安,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又来一遭。   素妍片刻间,想了太多太多。轻叹一声:“唉……本来我不想理你的,可……”   “妍妹妹,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再伤你的心。药膏真是无意之错,真的,你要相信我。”   相信胡香灵的话,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对方要玩,她奉陪到底,只是在往后的相处中,她会更加的小心翼翼。   “胡三小姐,我们姐妹是做不成了,但还可以继续做个玩伴。”   不再是姐妹,也不再是朋友,只是玩伴。   胡香灵此刻如临大赦,欢喜道:“好!好!我一定不会再好好和相处的。”   “你若再有下次,我可真的不会再理你了。往后,我们只是玩伴,你回去吧。”   素妍穿着浅蓝色的对襟束袖衣,海棠粉流云纹百褶裙,显得娴静之极,配上那精致的五官,甜美的面容,瓷娃娃般的可爱。   胡香灵提着裙子站起身,道:“妍妹妹,后日我能参加沙梅会吗?”这次虞氏的沙梅会请了不少皇城的贵妇、小姐,这可是难得露面的机会。   后日是沐休日,听说江五爷、六爷也会带同窗好友,皇城贵公子们一道出席。五爷早在四年前订亲,婚期订在今年八月。六爷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只因五爷未成亲,便尚未议亲。六爷今年已有十七,再拖下去,亦会耽搁大少爷的亲事。   ☆、014得便宜卖乖   江家几个儿孙们的亲事,貌似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位成亲。六爷之后,又是比六爷略幼几岁大房江书鸿的大少爷,紧接着又是二少爷,然后是边城二房的三少爷。   素妍淡淡地道:“你若想来,过来便是。”   来的人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胡香灵于她,只是一个无干紧要的人,再不会傻傻地视为姐妹,视得比自家父母兄长还要好的人。   不是亲人,只是仇人。   素妍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胡香灵。   胡香灵满心欢喜,应道:“我后日一早便过府来,许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忙。”   右相府有大奶奶、三奶奶在,还有太太在,哪里需得胡香灵来帮忙,好像右相府里没人打理后宅似的。右相府在皇城众多皇亲贵戚、豪门府邸中,是少有的后宅安宁。究其原因,归结于江家祖上立下家规“男子三十无子方纳妾”。虞氏是一个伟大的母亲,生了六子一女,唯第四子因幼年夭折,其他五子顺遂养大成人,自然江舜诚连纳妾的机会都没有。   无妾就无妻妾争斗,无嫡庶之分,后宅安宁,子女和睦,皆是一母同胞的孩子,虽偶有争端,却不至斗得家中失和,手足成仇。   江家儿郎是皇城贵女向往的婆家,一则虞氏贤惠出名,二则因“三十子无子方纳妾”的家规,要是能生,总能生出儿子,而丈夫有了儿子就不可纳妾。没有女子愿意与旁人分享丈夫,谁不曾想寻个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夫婿。   素妍挺直腰板,如一朵午后摇曳的花,蹦蹦跳跳往静澜院去。刚走到一半,迎面碰到田嬷嬷,手里提着食盒,笑盈盈地看着不远处打扮得跟个花骨朵似的素妍,越瞧越是欢喜。   素妍打了招呼:“田嬷嬷安好!”   田嬷嬷笑问:“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太太念着你爱吃槐花糕,昨儿特意令人去郊外采了槐花来,一大早就亲自下厨,正要给小姐送去得月阁呢。”   槐花糕一直是素妍最爱的糕点,尤其是虞氏做的,又和别处不同,先将槐花洗净,搁碗里蒸过,用手捏出花汁,只用花汁和面,蒸出的槐花糕,自有一种槐花的馨香,又不见半点槐花踪迹,拧过水的槐花,还可以凉拌,又是另一道鲜美的菜肴。   素妍启开食盒:“都是槐花糕么?”   “不过几碟而已。大房、三房那边各送一碟,小姐那儿再送一碟,留下两碟,一碟送相爷书房,一碟留给五爷。五爷和你一样,也爱吃这槐花糕。”   素妍嘟着小嘴,之前满心欢喜,“敢情娘亲疼我,特为我做的,原是给五哥做的。知他沐休日归来,早早儿地就为他做好吃的。全不顾我大病一场,娘亲还真是偏心……”她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颇有些不悦地往三房方向去。   田嬷嬷轻笑一声,叹道:“还真是个孩子,就为这么点小事又不高兴了。”   白菲笑道:“嬷嬷只管去得月阁,青嬷嬷和白芳姐姐都在呢。”   在丫头、婆子们看来,素妍就是个不知情的小孩子,心情好与不好不过是片刻的工夫。   田嬷嬷生怕素妍又无理吵闹起来,拉住白萝,道:“好丫头,回头劝劝小姐。太太可是专为她做的槐花糕,旁人都是沾了她的光。”   要是素妍闹腾,就是虞氏也颇感无奈,素妍撒泼的手段全府上下都是见识过的,能把一向沉稳、威严的虞氏闹得心急如焚,手足无措。   白萝笑问:“嬷嬷觉得小姐真生气了?她一生气,哪里还会低咕,早闹腾开了。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嬷嬷不必放在心上。”   她过往有那么恶劣么?不过就是几块槐花糕,值得她这般吵闹。唉,回想过往,她有时候还真是有些不可理喻,会为大房的侄儿们抢吃了她的东西而大闹,也会因为母亲夸了某家的小姐因吃醋大哭。   她已经九岁了啊,为什么那时候还是如此的任性,不理解父母呢。   近来在府中上下看来,她好像真的变了,亦或他们都在期待,这位江国相唯一的女儿什么时候再大闹一场,众人只小心服侍,这一回过了半个多月,竟没见她再发脾气,也没砸坏花瓶、碗碟。   到了三房居住的院落,白菲令下人通禀。   三奶奶抱着六少爷出来,道:“是小姑来了。”   “嗯。”素妍低答,提着裙子快奔几步,仰头看着三奶奶怀里的六少爷,“小六的病大好了吧?”   “大好了。”三奶奶笑着,“你来得正好,刚才田嬷嬷送了槐花糕来,正给你留着呢。”   “多谢三嫂嫂,还是你待我最好。”她笑得甜美,转而露出几分委屈样,“娘说疼我,知道五哥后日沐休,做了槐花糕给他吃,顺带着我也有得吃。”   白萝一直以为,之前路上那话,她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可这回又说,看来素妍竟是当了真。   三奶奶不由得笑了起来,“分明是五爷借了你的光,非得反着来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哪有,明明是娘亲偏心,只念着五哥书念得好,给他做好吃的,非说是给我做的。不信你去问,槐花糕好了,最先送的指定是五哥的院子,定是还会叮嘱五哥院里的大丫头,让她们设法包好,用篮子放到井中,生怕天热败味,等得五哥回来,再取出。”   五爷所住的院子离厨房最近,糕点好了,自是第一个先送过去的。   三奶奶未入心下去,在她眼里这只是个小孩子。无法和这小孩般的姑子说清楚,又是一笑,伸手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你不会骂我打你吧?”   “哪有,三嫂明明是拍了我一下。”   自打三奶奶知道,六少爷能得以顺利解毒,全是因为这位只有九岁的小姑所言,这几次瞧见素妍也渐渐顺眼起来。   看一个人顺眼了,就不会喜欢上她,虽是小孩子的话,三奶奶也觉得甚是有趣。   素妍歪头看着三奶奶怀里的六少爷,四岁的小娃,面黄肌瘦的,那双眼睛显得尤其的乌黑明亮,仿佛是嵌在脸上的一对黑珠。   “小六,你也太瘦了,得多吃点饭,待你爹爹回来,你得长得胖胖的才好。”停了一下,伸手要抱小六,素妍只当他瘦,落在怀里,险些没抱住,“三嫂嫂,这小家伙像石头一样的沉,我还以为她瘦呢,真是瞧不出,这么瘦还这么沉。”   三奶奶颇有些安慰,孩子本已有些胖,可又莫名中了毒,一连昏睡了几天,如今虽然毒解了,可也瘦了一大圈。“翁爹说,待入秋小六满了四岁,也和二伯一样,寻个会武的师傅,让他习武强身。婆母说,二伯幼时也是体弱,后来一学武,便壮得如牛。”   ☆、015三奶奶好冷   素妍与三奶奶进了屋中,三奶奶看着桌尚热着的槐花糕,不过只吃了两块,道:“小姑,多吃两块。”   “嘻嘻,那我吃了。”素妍重温童年时,仿若做了场美梦,辩清真伪乐上眉梢。这是上苍的恩典,十三岁以下折年龄最是无忧。   拈了块糕点放到嘴里,细细的品尝,心里越发坚定了自己此生的目标:守护家人平安。   六少爷有些困乏,三奶奶将他递给了乳娘,由乳娘哄他睡觉。   三奶奶问:“听说你今儿欺负人了。”   “呃!”她已经很久没捉弄人。   从她五岁开始,打骂丫头、捉弄婆子,砸坏瓷瓶……上树掏鸟窝,爬上蔷薇架捉蝴蝶,林林总总,旁的小姑娘未曾做过的,她全敢做。每次惹了事,府里上下立时都会知道。   她近来可是很乖的,听青嬷嬷的话好好喝药,生病的时候,也不出门吹风,还有再不喜欢饭不合口就耍脾气不吃……   思来想去,也只胡香灵这事儿。   素妍摇手:“无趣得紧!敢作敢当,我不想和她做姐妹、朋友,她死赖在我院里不肯走,非逼我原谅不可。”   三奶奶只当是孩子家的小事儿,素妍却很是认真的样子,让三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三嫂嫂,小六到底是怎么中毒的,我听青嬷嬷说,那毒可比解药贵上数倍呢?”   如果她真是个小孩子,也许不会发觉三奶奶神色里的异样,三奶奶听她一问,面容急转,是愤怒,是不安,甚至掠过一抹杀气,眨眼之间一切又归于平静。素妍甚至要以为是自己一瞬眼花,可分明瞧见三奶奶眼里一抹复杂的神色。   下毒之人并没有找到,甚至小六何以中毒都不知晓。三奶奶的表情,就似知晓了是谁干的,也知道是什么人下的人一般。   素妍吐了口气:“家里定是有坏人,三嫂嫂可得小心些,不要被坏人害了。小六是个可爱的孩子,你得保护他。”   三奶奶又是一抹恍若有悟的眼神,如电光快速,转而是明朗的笑。   家里有坏人?三奶奶想不明白会有谁算计小六。   她嫁入江家,三爷江书鹏无通房、妾侍,谁会来害小六,怎么想都觉不可能,难不成是无意中了毒?但太医亦说了,那毒可比解药还价高呢。   素妍只觉:三嫂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所有的表情都可以在眨眼之间转换,比戏台上变脸的法术还要快。   “小姑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吃的。”   素妍连吃了三块糕点,不敢多吃,怕吃多了会积食。“我也想大吃,娘亲说我大病初愈,身上的痘痕还未全消,好多东西都不能吃。不过最近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可以吃鱼、肉。”   “既如此,先不给你吃食,待过些日子给你做好吃的。”   三奶奶是个念恩的人,素妍这次救了她儿子,心里都念着素妍的话,就说是她顽皮、胡弄都能当成小孩子的天真,何况素妍似懂事了许多,讨人喜欢。   “三嫂要忙着照顾好小六,不用给我做吃的。若是三嫂不烦我,我跟你学绘画吧。听说三嫂在宫里时,是出名的才女,绘的花儿、鱼儿、鸟儿什么的都跟活的一般。”   三奶奶孟桑榆,乃是罪臣之后,祖父犯了大案,祖父与父叔皆被流放三千里外的苦寒地,孟家未满十四岁的女眷一律充入宫中为婢。家中遭遇大难时,孟桑榆不过九岁,却已承得祖父的一手好丹青。入宫为婢后,多有习练,是皇贵妃宫里最得力的宫娥。十九岁时,得皇贵妃恩典,将她赐予江三爷为妻。   孟桑榆温婉如水,面似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枝翠,艳若霞锦。明明是寻常的五官,搭配在小巧的瓜子脸上,竟是道不出的明丽动人,一举一动皆是美,一颦一笑大方又不失妩媚。因是宫里出来的人,在右相府里倒还过得不错。在府里,待人虽不特别随和亲近,却也从不不刻薄下人。   有一点素妍一直觉得很奇怪,三奶奶与三爷之间总好像少了些什么,而三奶奶这人更让人说不好,亦让人讲不出哪里不好。明明生活在府中,却更像是被府里遗忘的人。有她,府里不多;无她,府里亦不少。   大爷江书鸿夫妇是多年的老夫老妻,对彼此了解颇深。偶尔也会因孩子教养问题,中馈诸事发生一些口角,大爷因是家中嫡长子,自小就很严肃,一板一眼都甚吓人。大奶奶偶有哭诉,被大爷强行一喝,止住眼泪,就算是哭,也只得背后抹泪。   二爷江书鲲行武出身,二奶奶又曾是江湖女子,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很热闹,每遇不合,就在自家院子里棒棍相见。据说二爷最初打不过二奶奶,总是被二奶奶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对此,虞氏颇有意见,几番插手过问、训斥二奶奶。偏生二爷还护着二奶奶,说他们夫妻在切磋武艺。   唯有这三爷夫妇,三爷写得一手好字,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又最是风流倜傥。孟氏容貌沉鱼落雁,可似乎并不得三爷之心。早年连连落胎,孟氏便挑了漂亮的丫头送给三爷做通房,甚至还跑去替三爷说道,要虞氏同意三爷纳妾,反被虞氏训斥一通,说江家有祖训,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才作罢。   任是大奶奶还是二奶奶,平日里就是大爷、二爷多看别的丫头、女子一眼,都会急得瞪眼,唯有三奶奶,贤惠地张罗着要给三爷送通房、纳妾。而她与三爷之间,站在一处,那可真是一对神仙璧人,可他们的日子,素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光是素妍如此说,就连虞氏也曾这样说过。说三奶奶的性子太过贤惠、沉雅了一些,不如大奶奶的成熟,也不够二奶奶的泼辣。   三奶奶在右相府里,便是这样一个让上上下下不厌恶,也无法喜欢的人。她很静,静得仿佛有时候就让府里的人忘记了她的存在。而每遇节庆、宴会聚请之时,你又会被她那份娴静所吸引,无法忘却她的存在。   世上,怎么会有像三奶奶这样的人呢?   素妍捧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三奶奶,她捧着花绷,正在绣制一方漂亮的锦帕,她说是做来送给素妍的。   素妍目光流转间,停落在三奶奶双眸里,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会让人的心安静下来,可片刻之后,会一点点地被她冻凝成冰。   冷!   这是素妍感受到最真切的字眼。   为什么明明是个如此美丽又年轻的女子,怎会这么冷呢,冷得有些让人难受。   素妍不由得忆起无色庵里心如死灰,被世家大族以各种理由送来出家的女子,她们的眼里亦有着如同三奶奶这样的神色,那是心如止水,是对尘世的失望,再也燃不起生活的热情。   是的,在三奶奶身上,缺少的便是生活的热忱。她的眼睛出卖了心灵,她的心死了。   “三嫂,你……不喜欢我三哥么?”   *   作者的话:看文的大大,敬请关注留帖啊,求收藏!求票票!!你的支持,是加快更文的动力。谢谢大家。   ☆、016少了什么   三奶奶的手微微一颤,绣花针扎到指尖,来不及低呼,她将受伤的手指放到嘴里,轻轻吸吮:“小姑怎有此一问?”   素妍抬起头来,五月的天气,越来越热了,蔷薇花丛中,有蜜蜂飞舞。   “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三嫂太静了,静得像庵里的姑子。”她收回远处的目光,望着有些诧然失色的三奶奶,这是被说中心事的慌乱。“她们静,是因为她们再无贪恋,没有追求,可三嫂还有我三哥、有小六,我三哥是哥哥们里长得最好看的、才华最好的,你为什么这样的静呢?静得好像没有了爱,也没了留恋。不好!三嫂嫂才二十七岁,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三奶奶满是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只有九岁的女孩,这是她熟知的素妍么?她还记得自己嫁入右相府时,这孩子不过摇摇学步,她几乎是看着素妍长大的。可今儿,素妍仿佛剥开了她一件件的衣衫,让她再无衣物地袒露在阳光里。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少了什么,却总也找不到,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与大嫂、二嫂都不同,大嫂要主持中馈,打理相府上下。二嫂却是爱极了夫君、儿女,更是火爆性子,半点也不掩饰。   三奶奶不敢再看素妍,调整心绪,飞针走线。   “三嫂,不快乐得过一日,快乐也得过一日,为什么不让自己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呢。你瞧小六还这么小,因为你的缘故,都安静得像个小老头儿,应该让小六像个孩子一样的活着。日子总是越过越好,为什么要让自己的日子越过越糟呢?”   三奶奶讷讷地望着素妍,她真的很怀疑,这是一个九岁小女孩讲的话,可面前的小姑娘,分明就是相府的小姐,是翁爹年过四十才得来的宝贝女儿。   “三嫂嫂,别绣花行不?你教我绘画吧,教我绘花,好不好?”   曾经,她在无色庵里数着指头过日。可后来,她还是尽量让自己过得快乐,但每月的初一、十五,她留给自己去沉思,去痛苦。因为有思索,她懂得了如何珍惜日子,好好过活。即便生不如死,她都坚持下来。   她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活得更久些,看看胡香灵与曹玉臻的下场。但她没有等到那时,看到的却是他们越来越好的日子。   活着于她,明明是煎熬,是折腾,但她还是选择了活下去,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给全家带来的灾难。   唉,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尤其是身边还有自己深爱的亲人时,就更应活得好。   自此后,素妍每日除了跟宫里的教引嬷嬷学规矩,便是去跟三奶奶学丹青,每日还要写两百个大字,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快乐。   前一世,她声名狼藉,父母因她受累。   这一世,她要活得光彩瞩目,要让父母以她为傲。   就如每每父亲说二哥在边城又打胜仗时,眼里都是骄傲的光芒;就如父亲得晓三哥高中探花,如他当年那般,更是神采飞扬。   素妍想学曾被她抛下的东西,不求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至少得有两样能拿得出人的,能比旁人学得更好的。   书法与丹青自来一体,她苦练大字,不就是想写一手好书法,现在她向三奶奶学绘画,也是想提升自己。   沙梅会这日,素妍如往常一样,起了大早,用完晨食,便站在窗前的书案前练习大字。   写了不过五六十个字,就见白菲一路快奔,站在门外禀道:“小姐,相爷和太太过来了。”   素妍扁了扁小嘴,昨儿不是才陪父母一起用了暮食,还一道说了许多话。每逢沐休日前夕,一家人总要围坐在一起进食,以示团圆热闹。   江舜诚站在院门口,透过窗户看到了自家小女儿,正一脸认真地握着笔,那神色让他忆起老三。江书鹏远离皇城,在外任官,虽有他叮嘱照料,可这一去就是一年多。他不由得长舒口气:“这丫头,快一个月没吵闹了吧?”   虞氏笑道:“到底是大了,又有宫里来的教引嬷嬷,你还希望她和过往一样不吵就闹,要么就想方设法地捉弄起府中的丫头、婆子来,就没个省心的时候。”   江舜诚双手负后,迈着漂亮的官步。素妍中规中矩地施了个万福礼:“女儿拜见爹爹,娘亲万福!”   看到这样的素妍,江舜诚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虽跟着教引嬷嬷才学可数几日,倒也有板有眼。   虞氏道:“在我面前,她从来没这么乖过。”   “爹爹,娘亲偏心。女儿如今很乖,可娘还是说我不好。几个哥哥一有进步,娘就知道。”   虞氏娇骂道:“这个臭丫头……”   白萝近了门外,道:“小姐,胡三小姐在偏门求见,可她今儿未得府中的帖子,要放她进来么?”   这个问题,真是有些头疼。   既不想见到胡香灵,又想继续放过她,找了法子,给她点难堪也是好的。   虞氏皱了皱眉,道:“那丫头怎么还来?”   按理,做了那等害人的事,是再也没有脸面出现的。   青嬷嬷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上回她过来小姐将她骂了一顿。她跪在院子里,非让小姐原谅不可。小姐已肚兜还给她了,说做不成姐妹了,你看她……”   素妍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拉了江舜诚看她写的大字,虽还在临颜真卿的字帖,可近半月进步极大,瞧得江舜诚很是惊喜:“这些真是你写的?”   “那当然喽。”父亲这话分明就是赞扬她,素妍越发欢喜。   白芳道:“回相爷,这些日子小姐每天都要写两百个大字。上午一百个,下午一百个,每一个字都写得很认真,字也写得越来越好了。”   江舜诚抬手,轻柔地抚摸着素妍的脑袋,眼里充满了怜爱与宠溺:“嗯,不错,比你三哥当初的进步还大。学习虽重要,也得注意休息。听说在跟你三嫂学丹青?”   “爹爹说过,书法丹青自来一体,我不仅要练好书法,也要学好丹青。我先跟三嫂学丹青,等我大些,爹爹再给我请位好先生。”   虞氏听到此处:“学什么书法丹青,年纪也不小了,该学学女红刺绣。回头我就替你找个最好的绣娘师傅……”   ☆、017撒娇   “我不要学女红,堂堂右相大人的女儿,又不做绣娘,一副绣品能挣几个钱,就算我如何学,怕也不如府中绣娘的手艺。倒不如学书法丹青更好,听说朱武大先生的一幅墨宝,最少三千两银子,爹爹,我没说错吧?”   虞氏没被她的话气死,伸手就在她额上弹了个爆栗:“你还能了,难不成要做朱大先生?哼,明儿就跟我学女红。”   江舜诚朗笑:“我家素妍原是要做才女,哈哈,好,好,你且坚持下来再说。”   这在过往,她最多一个月的热情,只怕再过几日,对丹青书法也就倦了,江舜诚可没放在心上。   白萝还站在外面,“小姐,胡三小姐还在偏门等话呢,门子使人来问,要放她进来么?”   虞氏并未说话,在她看来,这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可是,对于胡香灵算计素妍的事儿,夫妇二人都认定是胡长龄在背后挑唆,除了他,他们着实想不到,为何有人要来害素妍。   “爹、娘,胡香灵好不烦人,我都不理她,还总是缠着我。”   虞氏道:“你不想见她,不放她进来就是。”   素妍微眯着眼睛,眼睛转动,当停止了转动,眼帘微垂,这模样与江舜诚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是狡黠,更是思量整人的法子。   虞氏最满意的便是素妍挑了他们夫妇五官、容貌里的优点,眼睛生得和江舜诚一般无二,又挑了自己好看的嘴巴、微翘的下而,嘴巴以上像父亲,身材、体形随了自己,动作、眼神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右相。   江舜诚满是兴致的看着女儿近来突飞猛进的字,写得刚劲有力,也不再如以往那般软趴趴,这猛一看来,没有十多年的修练,是很难有这种成绩的。他又哪里知道,如今的素妍可是在庵堂里抄了七年多的经书,要是让他瞧见素妍的梅花小楷,岂不得更为吃惊。   “白萝,告诉白芳,用我的名义给胡五小姐下个帖子,请她今儿与胡三姐儿过府一玩。去吧!”   虞氏仿佛从女儿的脸上看到了算计的味道,每次她要捉弄丫头、婆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副小狐狸模样。“你又打什么主意?”   江舜诚伸手落抚在女儿的肩上,语重心肠地道:“素妍,今儿是沙梅会,你可不要闹得太过。爹爹知道你吃了苦头,这口气爹爹帮你出。”   父亲会如何出气?自然不是去对付胡香灵,定是要对胡长龄下手了。   这些年来,江舜诚对于胡长龄此人睁只眼、闭只眼,用他自己的话说,胡长龄根本不配成为对手。胡长龄这个人要么城府深,要么是虚伪压抑之人,这一点与胡香灵很是相似。   虞氏道:“青嬷嬷,回头给小姐好好打扮,让她漂亮得体的出席沙梅会。”   素妍伸手拽住虞氏:“你和爹爹不是来瞧我的,爹爹要去检查五哥、六哥的学业,途经得月阁,顺道来瞧我。你们真是太过分了,上回娘做糕点,是给五哥的,我沾了个光,也得了一碟。这一回,你们来瞧我,也是因为顺道……”   看这样子,又哭闹起来。   在她未发作之前,江舜诚先就怕了,“妍儿乖,还有几月,你五哥、六哥就要下场科考,耽搁不得。”   “科考!科考,又得科考。爹爹也像关心哥哥们一样多关注我一些,回头我也考个女状元回来。”   江舜诚觉得这话有意思,又是哈哈大笑:“好,过上几年,我家素妍也去参加科考,如何?”   如果真能下场考试,而且她还是一个女子,这不可成天下最大的趣闻么。   “爹爹这话可是当真?那你与皇帝好好说,让他准允我也下场科考。”   瞒着皇帝尚可,皇帝怎么可能同意如此荒谬的事。   江舜诚只当是玩笑,不想素妍一脸严肃,似很认真的样子。“素妍乖,爹爹去检查你五哥、六哥的课业,回头再给你指点书法。”   她翻了个白眼,她可是大人,每次沐休日,江舜诚都有忙不完事,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日,不是朋友、同僚、学生来访,便要围着五爷、六爷打转,哪有心思过问她这个小女儿。“爹爹惯会拿我当小孩子哄,我懒得理你!”   江舜诚并不多说,离了得月阁,往后花园方向移去,那边最是静寂,适合读书,特意将五、六两位儿子的院落安置在那儿,以便他们能够用心读书。   虞氏看着一脸不悦的女儿,道:“可是你拉着我不许走的?”   “难得来回得月阁,我这儿又不是虎穴狼窝,你们跑得那么快做甚?丫头、婆子怕我便罢,你们是我爹娘,哪有怕我的理。”   “臭丫头,谁怕你,为娘要办沙梅会,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处理呢。你大嫂、三嫂许是忙不过来。”   素妍撒着娇,拉着母亲不撒手,趁自己还年少,能与父母多亲近,恨不得一日变成两日来近,真希望所有快乐的时光都停留在年少时,无忧无虑,一家欢聚,快快乐乐的。“哪会忙不过来,大嫂贤惠,又有三嫂帮衬,只怕昨儿将一切都备好了。我不管,我要你陪我。”   虞氏诡异笑道:“是你让我留下来的,一会儿,你得听我的。”   “啊!”素妍闪动着漂亮的灵眸,不清楚虞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据她的回忆,当年可没有举办沙梅会。那是因为素妍病愈后脸上留下了难看的痘痕,虞氏怕她难过,在接下来近一年时间里,几乎右相府都没有举行任何的聚会、酒宴。   虞氏道:“我是你娘,难不成还会拿你怎样不成。”   素妍见虞氏有种阴谋得逞的神色,难不成她娘来得月阁,并不是为了去看五爷,根本就是冲她来的。爹是为了检查两个哥哥的课业,而娘就是冲她来的。   门外,传来田嬷嬷的声音:“太太,东西带来了。”   “好!”虞氏只吐了一个字,对左右道,“去给小姐备香汤吧。”   “娘……”   不待她说完,虞氏摇了摇头,年轻那会儿,她就盼望着自己有个女儿,盼了一年又一年,盼到了三十八岁,才生下这个顽劣可爱的小女儿。这回女儿同意了,正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将她打扮一番。“你是答应了听我的,一会儿不许闹腾。”   ☆、018宴会   好吧,为了让娘高兴,她就委屈一回,把自己交给娘。   在素妍的记忆里,以前娘也想要亲手打扮,可每次才进行一半,素妍就吵闹开了,再也不许。唯一一次坐下来的,是她出嫁那日,母亲呆在她的绣阁里,整整一夜,与大嫂亲自张罗安排,为她打扮。   其实,能多一次这样的记忆,又何尝不是好事。   素妍在想,她娘呆会儿不会把她打扮成一个小小新娘的模样,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太恐怖了。   任由母亲给她沐浴洗澡,用了一大把的澡豆,浑身上下洗得干净细腻,还用了飘着香味的香胰子,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花,一朵散发着清香的鲜花。   虞氏心满意足地把素妍从大浴桶里捞了出来,给她穿上亵衣亵裤,又从包袱里取了套浅黄色的新裙子,裙子下摆绣了一排粉、浅紫、浅蓝色的蝴蝶,又用银针镶边,阳光下盈盈闪动,仿佛那蝴蝶随时都要拍翅而去。   发式是虞氏亲手挽的,虽是小姑娘,却亦挽了漂亮的仙女髻,髻上绑了浅黄色用银线镶边的丝绦,戴上漂亮的珠钗,又取了熠熠闪光的花钿,贴在眉心处,施了合宜的胭脂,描了黛眉,含了唇红,活脱脱就是从画上跳下来的小仙女。   素妍坚决不看镜子,脑海里想的都是着红色喜服的小新娘。   过了许久,门外有管事婆子来催,说客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大奶奶遣人问虞氏什么时候到后花园去。   虞氏这才牵着素妍的小手,一脸得意地带她前往沙梅会。   后花园里,已经来了好些太太、小姐,个个衣着华丽,大奶奶沈氏、三奶奶孟氏穿梭其间,笑语盈盈。众人正说话,目光就锁定在不远处过来了一大一小身上,尤其是今儿的素妍打扮得跟个小仙女似的,虽说只有九岁,那风姿实在太诱人了,娴静、高贵而飘逸,一双灵动的眸子如星闪亮。   “啧啧,瞧瞧,这是谁呀?许久不见,素妍又长高了,越来越漂亮了。”   都怪她娘,居然把她打扮成这样,一出现,大家就像看猴子一样盯着她。她连镜子都不敢看,不知道有多古怪呢,还往她的脸上抹胭脂水粉的,她都快窘死了。   一位肥胖而衣着华丽的女人,说话间伸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好在不重,否则,她指定大嚎起来。每经过一位贵夫人身边,都不妨被人摸一下,或拉一下手,或拍一下脸颊。   素妍郁闷得直翻白眼,也不知她娘今天发什么疯,干吗要这样折腾她,这是她娘为六哥办的沙梅会,就是傻子都知道,她娘要给六哥挑妻子。   素妍规规矩矩地坐在,虞氏与那肥胖女人寒喧,直至说了一阵,她才知道,这长得极度珠圆玉润的妇人原来是当朝的大公主,当今皇帝的大女儿、左丞相崔从善的嫡长媳。大公主身侧站着的华衣小姑娘,与自己一般大小,是左相府的嫡长孙女崔珊。   崔珊一脸羡慕地打量着素妍,素妍也在审视着她。因为崔珊和她记忆里的样子有些不一样,正趾高气扬,昂首阔胸直勾勾地瞪着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据她所知前世的崔珊是名动皇城的才女,曾是北齐朝无数才子俊男竞相求娶的对象。   大公主灿然一笑:“江夫人,不知你家素妍是几月的生辰,我记得好像她与珊姐儿是同年的。”   虞氏低声答道:“三月初三。”   毕竟是女孩子的生辰,不便说得众所皆知,只是站在一侧的素妍却听得仔细分明,伸手拽了一下母亲的衣袖,她不是三月初一么,怎的变成三月初三了,她娘糊涂得不会把她的生辰也给弄错了吧。   大公主笑道:“哦,与我家珊姐儿真是有缘呢,我家珊姐儿是三月初二。就差一天。”   虞氏有心让两个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素妍,带崔大小姐去看花玩耍。”   素妍应声,走近崔珊,笑道:“崔大小姐,我家园里种了好多名贵的月季、蔷薇,还有一株八仙过海呢,最是有趣。”   崔珊高扬着头,像只得意的公鸡,没好气儿地道:“有什么了不起,左相府里还有盆十二学士呢。一株上面,开出了十二种颜色各异的月季,那才真真称奇呢。”   刚走不到丈外,只见花园月洞门处奔来两个打扮得鲜艳得体的小女孩,一个是素妍最为熟悉的胡香灵,还有一个自然便是胡五小姐胡香兰。二人看到华贵非常的崔珊,又看着打扮得飘逸出尘的素妍,是各有其美的精致美人儿。   胡香灵见到崔珊,虽不知她的身份,却已经开始夸赞起来:“妍妹妹,她是谁呀?这么美丽高贵,就像是王母娘娘的公主一样。”   素妍是小仙女又怎样,她崔珊可是王母娘娘的公主,岂是小仙女能比得。崔珊很受用,原本冷着的面孔,就露出了两分笑意,“我是当朝大公主的女儿,皇帝外公赐封的珊瑚郡主。”   按照当朝规矩,公主之女最多能封县主,但因大公主是皇帝长女,而崔珊又是大公主长女,故而破例封了郡主。   胡香灵顿时双眼闪光,以前就觉得巴结素妍就很了不得,没想到面前这位更是尊贵,竟是当朝皇帝的外孙女,难怪这浑身上下都是珠光宝器,尊贵不凡,就连头上的发钗、头饰件件都是精品。“我叫胡香灵,是礼部胡侍郎之女。”   “哦,是那个胡老头儿,我还以为你是他孙女,难不成你是胡侍郎哪个妾侍所生,否则哪来这么小的女儿。”   一句话,直臊得胡香灵满脸通红,若是换作旁人,她早就翻脸,可对方是大公主的女儿,低声道:“我娘是继室。”   崔珊见素妍并不巴结自己,颇有些无趣,问:“香灵子,你对右相府的花园熟么?”   香灵子?   初次见面,就给她取了个绰号。胡香灵额上冒出几条黑线,可她不过是侍郎之女,哪里敢跟堂堂郡主甩脸子,忙笑道:“我和江小姐是……”   ☆、019挑唆   素妍可不要从胡香灵的嘴里听到朋友、姐妹类的话,抢过话道:“是不错的玩伴。她常出入右相府,对这花园很熟的。”   崔珊手臂一抬,指着胡香灵:“你陪我逛花园,听说这园子里有不少名花,我倒想瞧瞧,与左相府比又如何?”   胡香兰怯怯的,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站在小径上,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着缎袍的妇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李素妍见过她几次,她是刘氏,胡长龄的第三位继室夫人,年纪轻轻就嫁了个老头儿为妻,若非她是庶女,又哪会如此。   刘氏的身侧,还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打扮得很清爽,穿着条七成新的衣衫,含羞带笑地立在一边。她是胡香灵同母胞姐,胡二小姐胡香梅。   不过因她请胡香兰的帖子,家里就来了四个女人,李素妍还真是有些无语,吐了口气,来便来罢,不就是多吃一点糕点、几盏茶。   胡香兰低低地唤了声:“母亲。”   胡刘氏笑着问素妍:“这是江大小姐吧?”   “胡伯母客气,你叫我素妍就好。我带兰妹妹看花去,我娘在那边等你呢。”   胡香兰今年七岁,鲜少出门,见到生人颇有些生怯,更是胆小地她母亲身后闪躲。刘氏今儿带自己的女儿来,只是因为右相府的帖子上写着“谨邀胡夫人携胡五小姐”字样,不敢怠慢,这于她来说,也是一个让大家知道她有个可爱娇俏女儿的机会,便领了胡香兰出席。   胡香兰不敢挪移步子,之前也是胡香灵拽着她,她才敢跑动、走路。   胡刘氏道:“香兰,你跟江大小姐去玩,注意规矩、礼仪。”   胡香兰欠了欠身,应了声“是”,素妍伸手抓住她的小手,两人往花团锦簇的花园奔去。   素妍对于自家后花园没有半分感觉,今儿突地发现,一夜之间花园里多了许多花,名贵的月季、蔷薇,就连荷花池里的莲花也在竞相盛放。碧翠的莲叶,夹杂着白如雪、紫如锦的荷花,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胡香灵陪着崔珊,正发挥着她出神入化的拍马功夫:“虽说这八仙过海的月季珍贵,可哪里又比得上珊瑚郡主的一根头发丝。郡主才是天下的名花,不知比这月季美出多少倍了。郡主是真正的花,像天上的云,这些花,不过就是踩在地上的泥……”   胡香兰与素妍牵着小手,胡香灵恨恨地瞪了一眼,胡香兰吓得立时放开了素妍的手,怯怯地低头。   胡香灵并不言语,与崔珊往花丛深处走去,低声道:“郡主,我是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一些事。”   崔珊立时挑起秀眉,“什么?”   胡香灵满是为难,“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坏话。”   崔珊扫视周围,有不少的人都在赏花,三五成群,很是热闹,仿佛今儿不是什么沙梅会,而是赏花会。   胡香灵见她并不追问,低声道:“有人说你刁蛮、任性,还说你自以为是,仗着自己是郡主身份,就以为了不起。”   崔珊早已经咬住双唇,气得一张小白泛白:“谁说的?谁?让我知道,我饶不了她。”居然敢背后抵毁她,还说她刁蛮任性。   胡香灵低声道:“郡主知晓便是,有的人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可实际上坏得好,就喜欢背后讲人坏话。”   “小仙女”这三个字,除了李素妍还会有谁,崔珊四下张望,却见李素妍正与几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站在一处说话,叽叽喳喳的,正在追一只黄色黑点纹的蝴蝶。蝴蝶被她们四个女孩子一惊,腾空飞起,她们就在下面追赶,好不热闹,私下埋怨着彼此,“都是你太慢”、“要不是你挡着我,我早就捉住了。”“不就是跑了只蝴蝶,幸许一会儿还有更漂亮的蝴蝶来。”   崔珊怒问:“是素妍吗?是她说我坏话?你说呀,是不是她在说我坏话?”   胡香灵再不说话,垂着脑袋,没有说不,也未说是,但她的沉默,便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崔珊今儿第一眼见到素妍,很不喜欢,抢去她太多的光芒,被人围饶,被人追捧的应该是她,无论是哪家的酒会,都应该是她崔珊才是。可是今儿,素妍都抢去了众人的目光,连过往与她玩耍的小姐,今日也环饶在她的左右。   “可恶!我去找她。”崔珊气势汹汹地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往素妍方向奔去,到了跟前,将一边的小姐推攘开来:“素妍,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刚才,你是不是又说我坏话?”   素妍一愣,这种见风是雨的性子,她曾经也是。只是现下,她再也不会这样做,也不会被人利用,因为那样真的太傻,傻得简单,傻得任人利用、伤害。   “我问你话,你是不是说我坏话?”   素妍回过神来:“郡主,今日你、我初次见面,我怎会说你坏话。再说这也不是待客之道。恐怕郡主是被人利用,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   胡香灵唯恐不乱,无论如何,今儿她都要珊瑚郡主喜欢上自己,这样她往后的日子也许就会好过许多。“你狡辩,还说没说郡主坏话。那句‘郡主被人利用’,不就是间接在暗骂郡主傻笨?郡主如何的聪慧过人,怎么可能被人利用?”   崔珊咬咬双唇,双手叉腰:“还不承认,我可亲耳听到你说坏话了。有本事就敢作敢当,何必躲躲闪闪,哼——”   “被人利用这四字也是骂人的话?郡主不妨问问大家,我刚才是否有说你的坏话,我只是和大家在赏花,说蝴蝶而已。”   胡香灵上回还在巴结自己,甚至跪地求饶,一转眼就是挑驳是非。   崔珊很快看到熟悉的小姐,道:“李碧菡,我就信你的,你说,她刚才有没有说我坏话。”   “郡主,我们刚才和江小姐真的在说哪朵花好看,还想抓蝴蝶,旁的什么也没说。”   李碧菡是翰林院李学士的嫡次女,与崔珊认识已久,崔珊相信李碧菡。转头怒视着胡香灵,害她出了这么大丑,也许她真是被人利用了,让她去和素妍闹,却让其他人平白瞧了笑话。   胡香灵一退再退,崔珊抬起手臂,“啪!”一声击在胡香灵的脸颊上,“死丫头,竟敢利用我,我看你想找骂。”   胡香灵只觉一阵火辣辣地痛,立时就想哭出来,未哭出声,那眼泪却哗啦啦地流淌。“我没有,我没有……她……她真的有说你坏话。”   ☆、020失窃   颠倒黑白,挑驳是非,枉她以前居然拿胡香灵当最好的姐妹,却从来不晓对方的真面目,现下想来,不得不狠狠地骂自己一句:好蠢!   胡香灵的手段又拙劣,又幼稚,可昔日她却没有看透。   许是曾经她视胡香灵为最好的朋友,所以一双眼睛只能看到她的好,甚至不容旁人说胡香灵半句不好的话。放下了,才看清胡香灵是这样的可笑,如此的卑劣。   “崔大小姐是我家贵客,我心生敬重。”   今日这样的宴会,是她记忆里没有的。   现在的崔珊,多像曾经的她。就算胡香灵说什么话,都是信的。   几个女孩正说话,只见几名侍女捧着盘子过来,里面装着闪着光亮,黄橙诱人的枇杷,只看一眼,就觉得又甜又好吃。   素妍正要招呼大家吃枇杷,却见走在最前面的陌生侍女惊呼一声:“郡主,你头上的明珠凤钗呢?”   崔珊抬手往头上摸去,不由得惊呼出口:“那是皇外婆赐给我的凤钗,要是丢了,你们所有人都难逃干系。”   一话落,几位小姐议论起来。   “与我们又没关系,她自己丢了东西,居然算到我们头上。”   “就是,也太不公平了。”   素妍轻咳一声,她记得刚见崔珊时,崔珊头上的确有一支别致而华贵的凤钗,金灿灿甚是耀眼,晃得人眼睛发花,她有些印象,这会儿崔珊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头上根本没有这凤钗。   “崔大小姐,凤钗应该是你离开大公主后、在这里之前弄丢的,你不妨让人在你刚才呆过的地方好好地寻上一遍。”   崔珊有些着急,那凤钗是她最喜欢的首饰之一,指着众人:“我要你们帮我寻凤钗。”   素妍今儿是主人,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崔珊,就把在场所有的小姐都得开罪了,而且今儿来的同龄小姐很多,她感觉有两个和自己挺有缘的。放弃胡香灵那个的恶友,她可以迎来其他值得交往的新朋友。   几位小姐不悦地望着崔珊,可又不敢拒绝崔珊。   素妍扫过众人,有敢怒不敢言的,有不甘愿的,更有无所谓的,她微微浅笑,“大家不介意帮崔大小姐寻回凤钗吧?”   紫裙姑娘道:“我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凭什么让我帮她找?我有些累了,我要陪我娘去。”扭头沿着另一边的石径而去。   崔珊咬着双唇,她是大公主的女儿,是崔左相的嫡长孙女,居然敢拒绝她。不由细想,她大嚷:“站住!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偷了我的凤钗?”   就是宫里也她年龄相仿的公主,都得给她几分面子,皇贵妃最是疼她,每次见到她,就搂着她叫“心肝”,崔珊此刻好不恼怒。   紫裙姑娘顿时气得结舌:“你……你血口喷人!你的凤钗虽珍贵,可我不屑做这种事。”   “你拿什么证明没偷我的凤钗,哼,就是你偷了,除非找到凤钗证明你的清白。”   紫裙姑娘都没她说过话,更别说与她亲近,怎么可能偷她的凤钗。   崔珊这是故意要逼所有人帮她找寻。   李碧菡见这不是一个事儿,轻声道:“江小姐,我们帮珊瑚郡主找找吧?”   七八个女孩子分散开来,在崔珊之前呆过的地方寻觅起来,每个地方都不放过,埋着头一边走一边寻觅。扒开花丛,瞧个分明,生怕落下什么地方。   崔珊扬着头,不寻凤钗,只是用监督的样子,盯着帮她寻钗的小姐们,偶尔大喝“不许偷懒,把我找凤钗”。   素妍望向胡香灵,她用最快的速度,揭穿了胡香灵害人的伎俩,胡香灵便这么快要寻找新的靠山,想要靠上崔珊。胡香灵倒不似其他寻钗的人,她只是将目光流转在所有小姐身上,更多的是在看素妍。   如果凤钗真是被人偷了,胡香灵有最大的嫌疑。   好几次,胡香灵想要接近素妍,而她如同躲避瘟神一般,总是远远地避着胡香灵。   胡香灵跺了一下脚,很不甘心。   素妍一路寻寻觅觅回到夫人、太太吃茶、尝梅的亭子里,面露不悦。   虞氏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素妍道:“娘,珊瑚郡主的凤钗不见了,我们这么多人,细细地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大公主目光停驻在崔珊的头上,“可是那支嵌了宝石、南珠的金凤钗?”   崔珊几步走到大公主身边,“都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   大公主扫过几个女孩子,好几个都是经常见着的,“凤钗价值不菲,该不会是被人给偷走了吧?”   崔珊今儿满头珠钗,甚是华贵,这和大公主的装扮极为相似,都是满身的珠光宝气。按理若是其他头饰少上一支、两支也瞧不出来,可偏生是最耀眼的凤钗。   胡香灵沉思片刻,走了几步,经过李碧菡,手臂微抬,道:“郡主,下令搜身。大家都细细地寻过,都未找到,一定是被人偷了。”   虽是小孩子的事儿,在场的都是有身份的千金小姐,各府的夫人、太太自不允许。   胡香灵看似镇定自如,可眼睛还是出卖本心。即便是一些细微的表情,可还是落在看似漫不经心的素妍眼里。   胡香灵有鬼!她提出搜身,这真真是给虞氏出了难题。不同意,就寻不回凤钗;若同意,又置众家小姐的颜面何存。   素妍走近母亲,道:“娘亲,女儿觉着,今儿有人故意生事。”   胡香灵本想让素妍出丑,可今儿素妍一直在防着她,连近她都不可能,现在素妍又站在虞氏的身后,与她相隔十余步之遥。但她不能被搜身,一旦搜身,就会成为今儿宴会的笑话。   拿定主意,胡香灵身子一转,近了李碧菡,趁其不备,快速地将凤钗塞到李碧菡的手里,这一系列的动作,迅速快捷,半点不拖泥带水,在她们前面又站另两个小姐。   李碧菡被凤钗一惊,触指生凉,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叮当”一声,凤钗跌落地上。   刹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响惊住了。无数双眼睛都锁定在地上的凤钗上。阳光下,巧夺天工的凤钗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上面镶嵌的宝石、南珠如星子般夺目。   站在李碧菡身侧的吴小姐一愣,生怕被人误会是自己偷的,反应敏捷,大叫:“是你!凤钗是你偷的!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李碧菡整个人怔住,“我……没有。明明是你想把凤钗塞到我手里。”   吴小姐道:“我今儿就没近过珊瑚郡主的身,如何拿了她的凤钗。我可知道你和珊瑚郡主是最好的朋友。”   ☆、021嫁祸   无双数质疑的目光汇聚而来,像无数的厉箭,射落至李碧菡身上,她一张娇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藏匿起来,连争辩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没有。我没有……”险些就要哭泣出声。   素妍道:“我相信李碧菡小姐没拿郡主的凤钗。她是被人陷害的。”   李碧菡见素妍帮自己说话,心里微微感觉温暖了一些。   凤钗是从李碧菡身上掉了下来,但素妍肯定李碧菡不会拿她的东西,李碧菡的母亲是商贾之女,家中什么样值钱的东西没有,就连大公主所用的首饰、布料大多都是李夫人铺子或李夫人娘家兄长供货。   吴小姐心下一紧,“江小姐是说我在陷害她?是说我偷了凤钗?”那凤钗掉落在吴小姐和李碧菡二人之间,如果不是李碧菡,自然就是从她身丢下来的。   素妍忙开口道:“我也相信吴小姐的清白。”   崔珊心想:这个素妍,说相信李碧菡,又说相信姓吴的,搞什么花样,不会是说来说去,又说是李碧菡偷的吧。李碧菡可是她的朋友,她不可以让人把自己的朋友当成偷凤钗的贼。拿定主意,打乱素妍的话,道:“我想和大家开玩笑,凤钗其实是我给碧菡的,然后又让大家帮我找。”   素妍可不相信这样的话,她刚才可是看得真真的,胡香灵神色古怪地穿梭其间,就在她离开吴、李二小姐的时候,那凤钗就出现了。   大公主微愣,带着质疑。她也相信李碧菡不会拿崔珊的凤钗,两家多有交情,是不可能偷的。“你这孩子,这种玩笑是乱开的么?”   崔珊道:“娘,我就是觉得闷,想开个玩笑。碧菡,我们是想和大家开玩笑,对不对?”   李碧菡微低着头,生怕今儿这事就沾到自己身上,弄个说不清楚。既然崔珊要替自己解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番纠结,道:“凤钗是郡主给我的。她说实在太闷了,想和大家开个玩笑。”   听她说罢,崔珊面露失望之色。莫不真是李碧菡偷的,否则哪会这般配合。   折腾众人这么久,就是崔珊开的玩笑。这太阳底下也够热的,大家虽不言语,可神色中的愤然表露面上。   大公主面含责备,可这事儿到底是自己女儿惹出来的,“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险些让大伙误会了碧菡。碧菡,郡主不懂分寸,你自来是个懂事的,下回可不许陪她胡闹。”   这等情势,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玩笑。   虞氏笑道:“姑娘们快尝尝今年的枇杷,年逢好,比往年的更甜更多汁。就连我都连吃了十几枚。”一面叫周围侍候的丫头、婆子捧着盘碟,让太太、小姐们都取了枇杷。   素妍一口咬下,入口即甜,转而又有些微的酸,真的是又开胃又解暑。蓦然寻觅,发现李碧菡站在李夫人身后,神色沉闷,即便凤钗事件以“玩笑”结束,可她难以释怀。   被人误会,险些还当成了偷走崔珊凤钗的贼,换作是谁也不会当作没有发生。   胡香灵取了两枚枇杷,继续与崔珊说话。   崔珊坐在大公主身边,正与几位夫人、太太悠闲地吃瓜、尝梅。虽说是沙梅会,江家郊外的庄子送了一车又大又好的西瓜,切开来,瓜香扑鼻,翻沙流汁,诱人品尝。   皇城的西瓜多在六至八月上市,在五月成熟的瓜,价高难得,像江家这样精挑细选的好瓜更是难得了。   虞氏见大家吃得津津有味,笑道:“今年果蔬庄子上又是大丰收,枇杷、西瓜长势极好。我特意备下了果礼,到时候各位夫人、太太都带上两篮回家吃。”   吴夫人吃着瓜,随侍丫头捧着盘子,接着瓜籽,笑道:“到右相府参加宴会,有吃还有得拿呀。”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今儿右相府这场沙梅会用意明显,就是为了替六爷选妻,那些年满十三至十六,只要尚未定亲的名门小姐就来了二三十个,亦有七八位十来岁的小姑娘,这些小姑娘自然是想与右相府的素妍交好,亦或是为了借着宴会长些见识。   胡香灵吃了块西瓜,见着数对母女其乐融融的画面,心头有些发酸,远远儿地避开。   素妍看在眼里,挑了另一条捷径,躲在假山后面,看着胡香灵满腹心事地移来。   “胡香灵!”素妍一声大喊,吓得胡香灵身子一颤,惶恐地张望四周,见越来越烈的日头下,并无旁人,胡香灵也大了几分胆子。   胡香灵道:“妍妹妹找我有事?”   素妍冷应一声,从上到下的审视对方,胡香灵今儿穿的这身夏装的布料,亦还是素妍送给她的。是去年做的,今年穿上略有些短,露出了七成新的绣鞋来。   素妍目光咄咄逼人,仿佛剑光一般,似要剥离她的伪善,将她看个分明。   胡香灵浑身一颤,面露怯色,步步后退。   假山后的小石桥上,过来一个华衣少年。在花园的那头,是十余名少年,个个衣着得体,正做着续对、作诗、填词的雅事。他每每看到,都觉得头疼,不是不会,而是这些少年都把这样的事当成了扬名的手段。   唉,还不如去看看花,赏赏美人呢。   抬头时,一个仙女般的小姑娘映入眼帘,有些许的意外,那小仙女居然在欺负人。   他不由得长长轻叹一声,连仙女都会伪装,就别说旁人了,他最爱看热闹,尤其是这种不易被人发现的热闹,纵身一跃,藏在石桥之下。   素妍直将胡香灵逼到假山下,“不做愧心事,不怕鬼叫门。”   “我……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真的不知道?”   胡香灵最大的本事就是会演戏,原以为她的手段会有多高明,如今看来着实拙劣的很。素妍反复思量,为曾经的自己为何败在了胡香灵的手里感到气愤。从胡香灵设计自己染病、又送药膏的事,可以看得出,胡香灵其实是一个极有心计的女子。   白菲得了素妍的叮嘱,带了李碧菡从另一条路小心翼翼地过来,脚步轻柔得让人不易察觉。素妍看到了二人的身影,而胡香灵背对着假山,一脸惊慌,她不知道素妍到底知晓多少。   ☆、022警告   素妍仔细地剥去枇杷上的皮,动作漂亮而优雅,剥罢了皮,塞到嘴里,似在与人闲聊一般。“崔珊那枚凤钗的事儿,你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我的眼睛。胡香灵,你在自己家里怎么做,那是你自家的事儿。可今儿,都算计到我们右相府来,实在过分!”   胡香灵一脸茫然:“妍妹妹,珊瑚郡主都说了那是她和李小姐开的玩笑。”   装得真好,好单纯的脸。   素妍笑了两声,“珊瑚郡主如此说是要保护最好的朋友,不想被人误会污了李小姐的名声。可我瞧得真真的,珊瑚郡主头上的凤钗是你拿的,如果不是被人发现,我想……今儿你是打算把凤钗拿回家吧?”   胡香灵没想到素妍会毫不掩饰地说出来,她们再也做不得朋友了。“你诬陷我,你……”   “好了。此处又没外人,如果我真要凿破真相,会在这里说么?那凤钗是藏在你身上的,为了不让旁人怀疑,居然会说出搜身的话。明知道今儿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尊贵的夫人、小姐、有地位的诰命夫人,就算是我娘,也不会同意对各位小姐搜身。所以,这也给了你机会,你趁着众人都在议论搜身的话题,巧妙地想把凤钗塞到李小姐手里,李小姐被吓住,根本不敢接手,凤钗就落到地上,而你以最快的速度闪离李小姐身边。凤钗落地的声音引起了吴小姐的注意,在吴、李二位小姐争辩的时候,也为你成功掩饰好自己寻得了机会。”   素妍一半是根据自己的推测,一半则是今儿胡香灵奇怪的举动。   胡香灵瞪大眼睛,面露惧意:她真的看到了!把一切都瞧在眼里。   却未想到,这是素妍在试探。   见胡香灵害怕,素妍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继续道:“旁人没注意你,不表示所有人都未看到。那会儿,我亲眼看到你走近李、吴二位小姐身后中央,成功嫁祸得手后,你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凤钗和李、吴二小姐身上,快速远离。胡香灵,你的确有心计、够冷静,如果不是你送药膏想害我毁容,也许我不会这么留意你。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今日选择碧菡,是因为听说碧菡和珊瑚郡主是好朋友,而你想和珊瑚郡主做朋友。”   这是难得的一次长话,素妍越来越厌恶胡香灵。   正午的阳光很烈,她却感受到了阵阵寒意,还有心底涌起了痛快。   胡香灵面露恐色,她未想到,素妍知晓自己的用意和想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和强势,以前虽然任性,却不会如此冷静。   一时间,胡香灵有种错觉:这是不是素妍?   “胡香灵,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在右相府算计人,更不要在我眼皮底下害人。李碧菡是我朋友,我不许你伤害她!”   这一句话,对李碧菡是感动和温暖,对胡香灵却像一把刀子。曾经她是素妍唯一的朋友。   素妍不再看她,将脸转向一边,看到李碧菡走出假山,却又在迟疑中退了回去,面上有愤怒,还有强行的抑制。   素妍厉声道:“往后,你好自为之!”   今儿的一切,全都落在了素妍的眼里。为什么没有当众揭露?胡香灵问:“今天你一直在留意我?”   “我不想害人,但也不会坐等旁人来害我。你害过我,事过不久,我自然得提防你。从你今日到我家开始,我就一直留意着你。只要你本分老实,我不会拿你怎样。但是,请你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素妍是拿胡香灵当贼一样防着,也想瞧瞧她还会玩什么花样,好把她看得分明,也便将来对付她时,亦让她尝尝自己品过的痛苦。   “妍妹妹,我们真的再也做不成姐妹,再也做不了朋友?”   都到此事,居然还敢奢望。   “姐妹不是挂在嘴上,朋友也不是说说的,我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姐妹、朋友。以前只要我有好东西,我都会分给你,你说我的衣服好看,我便让大嫂备下同样好看的衣料送你;你说我的首饰漂亮,无论有多珍贵,我不曾皱下眉头,从头上摘下送你。我对你好,不是因为我欠了你,我从来没有欠你任何东西,只是从心里把你当朋友、姐妹。可你用药膏算计我,想害我毁容,我们再也做不得姐妹、朋友,从此仅是临街而住的邻居、熟人。”   胡香灵这样的人,不配做她的朋友,她不会再心软/自己于胡香来从来都是利用和算计的对象。在胡香灵眼里,所有的好东西就该属于她。   胡香灵总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只有她想要的,没有是非对错,在胡府里和继母斗,到了别人家作客,也能不清闲,忙碌着算计害人。   胡香灵不甘心,她以为今儿素妍没有当着外人凿破真相,还是拿她当朋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替我隐瞒?”   维护崔珊的脸面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今儿是她家的宴会,她不想从右相府传出不好的流言。   “不是帮你,而是不想当面打了珊瑚郡主的颜面,她已经说了是玩笑,如果我再凿破,那珊瑚郡主的话算什么?何况我虽对你失望,与你做不成姐妹和朋友,但我还不想让你往后无法在皇城官宦小姐中难以立足。”   她素妍到底是心软。这又让胡香灵看到了一线希望:“妍妹妹,我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们还做好姐妹,还做好朋友……”   胡香灵伸手要拉,她远远地避开,一脸厌恶,“你走吧!也别再说和我是朋友、姐妹的话,没得让人觉得讨厌。”   “妍妹妹……”   她不想再和胡香灵纠缠,提高嗓门,大喝一声:“滚!”   胡香灵一怔。   她神色俱严,是真的生气了,目光里露出胡香灵最反感,也最熟悉的神色,那是鄙夷,是厌恶。   胡香灵最怕的就是看到这样的眼神,她不想旁人生厌,不想被人瞧不起。   “你再不走,我就把这事告诉所有人,如果你好自为之,我不会再说出去。滚!”   胡香灵神色复杂,有种想哭的冲动,趴开双腿,风一般地飞奔离去。   素妍转身走到假山后,看着愤怒和欢喜交织的李碧菡:“刚才,你是不是想甩她一个大耳光?”   明明李碧菡已走出来,却又退回去。   李碧菡道:“你能顾忌崔珊的脸面,我也得为你设想。万一让她知道,你知晓真相,她一定会更恨你。我爹常说: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就让她以为,只有你一人知晓真相,也许她往后多少有些顾忌,不会再算计你。”   素妍灿然一笑,拉住她的手:“今日,让你受委屈了。当时我想如果珊瑚郡主没有替你说话,我就把胡香灵害你的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虽然稍后,因为珊瑚郡主的话,大人们都没再计较,可你一直闷闷不乐。如果不把真相告诉你,你的心里一定会有心结。”   没人喜欢被曲解,更没人愿意承受这莫名的委屈。   ☆、023新朋友   白菲探出头来,望向女客沙梅宴方向,“李小姐、小姐,宴会就要开始了。”   李碧菡紧握着她的手,“江小姐,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为什么不呢?我很喜欢你。”   这一世,她要与值得交往的人做朋友。   “我也一样。”李碧菡舔了舔嘴唇,“我先回去,别人就不会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   “好。一会儿我到宴会找你。”   白菲陪着李碧菡从另一边离开,素妍依旧站在假山后面,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又望着宴会方向,今儿来的夫人、小姐很多,也不知道母亲相中哪家的姑娘,自己也没认真的看呢。   “哇——”一声如雷的惊呼,素妍一个惊颤,突然回头,就见自己的身侧站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猴子。   啊!哪来的怪物!   还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怪人。   不待细想,她挥舞双手,用力一推,少年就要跌入荷花池,说时迟、那时快,少年一把就抓住了素妍,她弱他强,直被他拽得摇摇难支,眼看着她就要跟着跌荷花池,他突地一个转身,她重重地跌在荷花池畔的草地上,在她的惊呼大叫之中,他如一座大山般地压了下来,她欲闪却迟,被他重重地落在身上。   她只惊得瞪大眼睛,这家伙是谁呀?   呃,长得还挺好看的,一双漂亮的剑眉,有着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五官精致如雕,皮肤不算太白,是那种好看而健康的浅铜色,那是太阳晒过的肤色。   “喂,你长得这么可爱,是天上的小仙女吗?”   她只有九岁好不好,压在她身上,是想轻薄她么?   她秀眉一挑,“让开!”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开。”   敢要胁她,看来这小子的胆子够大。   看他的年龄,比她六哥的年纪还小。江书麟的嘴角还一层毛茸茸的胡须,这家伙都没有。   “你是小仙女吗?”   她一脸傲然,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而他看着身下这精致的女娃娃,妆容更是漂亮,眉心贴着晶晶闪亮的花钿,胭脂也抹得巧到好处,身上还有一种好闻的花香味,很是醉人。她的唇,红艳欲滴,真正是樱桃小嘴,这嘴小得比她的眼睛还要小。长这么大,他就没瞧过这么小的嘴。   他头一低,吻上她的唇。他想知道,这小嘴是不是和樱桃一个味。   “啊——”素妍大叫,在极度受惊之中,力气倍增,可对于他来说,这力道还是太小了,他不过是摇晃了几下,根本就没法将他推开。   他似乎亲上了瘾,刚亲罢了小嘴,又要落下来:“小仙女,来,再亲一口。”   素妍不待细想,扬起右臂,一记重重的耳光击了过去,趁他发呆的当口,她推开了他,怆惶从草坪上爬了起来,落荒而逃,飞野似地往女客宴方向奔去,还好,一侧有石桥,一侧有假山,一侧还有两棵垂柳,也许没人瞧见。   他抚摸着脸颊,敢打他,从小到大,谁也没有打过他,就算是先生,最多惩罚他的陪读书童。   她跌跌撞撞地近了女客宴会花厅,整整衣裙,定定心神,可恶,居然在自己家里被人给轻薄了。   那家伙真是个坏蛋,她才九岁而已,才九岁啊,居然就亲他。要是再给她遇见,她一定要他好看。不过,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是那种像天神将军般的面容,这和曹玉臻的儒雅俊美是完全不同的。   曹玉臻的美如果是树,那是芝兰玉树;这少年就是花,如花似玉的花,给人一种安心,让她觉得这少年更像是女子。   她恨曹玉臻,但从来不否认曹玉臻是一个长是极美的男子,即便在她恨不得他死,咒他死无葬身之地时,她也不曾否认过他的俊美。   素妍举止得体,不紧不慢地走到母亲身边,虞氏笑道:“小皮猴,又跑哪里去了?客人都入席了,你这个主人却不见来,也不怕人笑话。”   素妍带着歉意地微笑,之前不觉得,现在入了宴会席,才发现今儿来的人并不如想像的那么多,却也不及想像的那样少。宴会上十三至十五岁的少女有十三位,还有七位在十岁左右年纪的小姑娘。   有艺伎唱曲、歌舞,夫人、小姐们一面赏曲舞,一面品着沙梅、吃着茶点,今儿虞氏还备了果子酒,右相府的果子酒在皇城闻名。   十八年前,虞氏要宴客,有一天突发奇想,既然粮食可以酿酒,那果子是否也可以制酒。她也曾将桃、杏等晒干酿酒,可味道不好。后来就改成了用鲜果酿酒,出来之后,竟还不错,又有果香,又不易醉人。   之后十几年,右相府就备下了各式果子酒,用来待女客。   皇城贵夫人、小姐们爱上了虞氏的果子酒,便有各府的夫人前来寻找酿酒的良方,这可是虞氏自己琢磨的,说什么也不肯出手。虞氏在皇城开了果子酒坊,专卖这种酒给官宦之家的夫人、小姐,生意出奇的好。听说那两年,虞氏赚了个满盆满钵。不过三年多的时间,有人琢磨出了制果子酒的法子,比虞氏做的更好。果子酒坊的生意一落千丈,虞氏索性就将酒坊转手出去。   此后每年都会酿果子酒、桃花酒,不再售卖,只供自家饮,也在宴会时拿来待客。而今这右相府的果子酒味道越来越好,是外间花钱也买不到的好酒。   大公主连饮了几盏果子酒,越喝越喜欢,“江夫人,好久没喝这么醇香的果子酒了。”   虞氏笑容浅浅:“不瞒大公主,这果子酒还是十八年前,我家老六出生时埋下的。唉,转眼间,都长成大人了。”   “埋了十八年,难怪和我以往喝的果子酒不同,又醇又香,实在好喝。”   虞氏与大奶奶使了个眼色,大奶奶示意,唤了管事嬷嬷,令她备了两坛子,又令人送到大公主的马车上。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大公主明白,自己表现得那么喜欢,虞氏自然少不得送上两坛来。今儿这沙梅会,江家到底相中了哪家的千金小姐?   前世,江六的姻缘艰难,虞氏替他相看了数位望门贵女,总是或这或那的因由连定亲都未能够。   命运在不知不觉间发现了改变,就连素妍的生辰日期也从原来的三月初一变成了三月初三。六少爷没有染病夭折,孟氏也没有落入荷花池丧命   ☆、024名师收徒   也许,今儿江六的亲事就能定下来。   听曲赏舞间,外面的门子大声通禀:“七公主驾到!”   几乎所有人都微愣,这七公主如今妙龄十八,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之一,一直想挑个满意的驸马,可这数年下来,硬是没一个入得七公主眼。   不多会儿,一个衣着凤帔霞冠的女子缓步而来。这等贵气,竟在大公主之上,一双柳叶眉,一对杏仁眼,面若敷粉,容似秋月,气质若兰。   众人齐声高呼:“恭迎七公主!”   大公主问:“七皇妹怎来了?”   七公主放缓脚步,看这热闹的场面,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要去城南拜师学艺,一出宫就听说江夫人今儿办了个瓜果会,特来瞧瞧。”目光在当场游离一圈后,定格在大公主身上,“大皇姐也在。”   除了和亲的三公主,嫁在皇城的还有两位公主,却只有大公主出现在宴会上。“七妹知道,我自来最喜热闹的,这样热闹的地方,怎能没我。”   虞氏举止恭谨,“七公主能来,令寒壁生辉,是我江家莫大的荣幸,七公主请入座。”   此次沙梅会,虞氏令大奶奶广下帖子,但凡与江家婆媳交好的几家夫人、太太都请了。江舜诚父子也都各自请了自己的好友、幕僚,女客较少,男客有好几十人。   大奶奶沈氏令人在尊位上加了桌案、锦杌,态度恭敬地请七公主入座。   这位七公主生母三年前病逝,性子倒也活泼、开朗。而怜她无母,皇帝对她也多加照顾。   七公主只顾与大公主、虞氏说话,似乎忘了花厅里跪着的夫人、小姐们。寒喧一阵,大公主笑着提点,“七皇妹,她们还跪着呢。”   七公主道:“诸位免礼,大家随意。”径直在新置的座上坐下。   大公主心下好奇,低声问:“七皇妹要去城南拜师?”   皇宫之中,什么样的才子没有,翰林院大大小小的学士就有十余人,分布在文华阁、文渊阁、文昌阁三大院阁之中,或专做学问,或专拟圣旨,或修书立传,各有其长,人人都是千挑万选,颇有名气的才子。   七公主捧起酒盏,连饮三盏,方道:“北齐第一才子、天下第一儒朱武数日前回到皇城。这几日皇城两大书院的学子趋之若鹜,都想拜入朱武先生门下,可硬是没一个能顺利过三关的。”   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致,北齐第一才子的名头太响,要是能做朱武的弟子,那也是有了名声。   朱武先生收徒规矩,居然有三关,而又有哪三关,从来没人知道,只要能过三关,便会收入门下。可近十年来,竟没一人过关。   崔珊甚是好奇:“七皇姨,是怎样的三关?”   “朱武先生文才武略,在江湖上有铁笔朱武的名号,一支寒铁笔头当剑使,剑法也是出奇的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布阵兵法,无一不精,可谓百年难遇的文武全才。两日前放出了风声,无论男女,只要能过关、入他眼,都可收入门下。琴棋书画、文学武功皆可一比,设有三关,得让他心甘情愿地收为弟子方好。这几日,前去拜师的才子、武士倒也不计其数,却早早败下阵来,连朱家的二门也没一个进去的。”   在素妍的记忆里,前世也有此事。朱武在京城停留三月,确实收了一名弟子,直到素妍被虐杀,都不曾知晓那弟子的姓氏名讳,只知他有一个别样的绰号,唤作“琅琊公子”。   有人见过他,说他长得气宇轩昂,芝兰玉树,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貌若潘安、宋玉,就如他的名号一般,不让人失望。   崔珊双眼放光,“七皇姨,我也要去。”   七公主微微蹙眉,“你也想拜师?”   “不是,我想去瞧瞧热闹。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七公主未再言语,低头饮着果子酒,不到半个时辰,七公主起身告辞。   崔珊因想瞧热闹,便拉了大公主最先离去。   素妍与李碧菡在宴会上坐得乏了,甚感无聊,两人离了宴会,溜到后花园的阴影处说话。   两人聊了一阵,越发的投缘,素妍就觉得像李碧菡这样的女子才应该是自己的朋友。或者,待再过些日子,她会再多一位朋友。   临分别时,两个女孩依依不舍,相约好得空就寻对方玩耍。   朱武要收弟子的事儿,素妍暗自记在心里。夜里,临睡的时候,特意对白芳道:“赶明儿,你找个机警的小厮,去城南打听一下这位朱武先生的事儿。”   白芳记下,这才服侍素妍睡下。   素妍依旧跟三奶奶学丹青,习书法,用江舜诚的话来说:妍姐儿的书法进益很大。   前世,她的声名让家人受累。这一世,她要让家人以她为傲。她珍惜这样的少年时,也珍视着与家人相处的美好时光。   转眼前,又过了数日,这日黄昏,素妍带着白萝站在通往后花园的小径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过来。   五爷江书麒远远儿地瞧着,以为是办差的丫头,近得跟前,才发现是自己的小妹,不由乐道:“素妍,听爹和大哥说,你现在的书法、丹青进步很大。前儿晚上爹还亲自授你书法了?”   回到童年时,这是上苍送她的别样礼物。   素妍骄傲地道:“练了那么久,再无长进,岂不白练。五哥、六哥来得正好,我找你们有事呢。”   江书麒笑呵呵地看着六爷江书麟,二人交换眼色,一番推攘,最终由江书麒开口问道:“什么事?”   “我好像听谁说过,家里有本《鬼谷棋谱》,能劳烦五哥、六哥帮我寻来可好。”   江书麒笑意微敛,这本书便是他也不大看得懂,需得颇有棋艺功底的人还才瞧得懂。   江书麟带着玩味,笑道:“难不成,你当真要做个才女?”   前世时,爹娘总是让她学,可她只得片刻的热情,最终也是一技无成。样样都学过,样样不会摆弄,更是拿不出手,真正成了一纨绔小姐。这一世,她想都有所涉猎,但只需精通两样即可。   “五哥、六哥,你们能帮我寻到这本棋谱么?”   江书麟道:“最近两日不成。”   “这是为何?”   江书麒道:“我们书院许多的学子都去朱先生处试过了,明儿一早,我与你六哥也要去试试。就算不成,也当是去朱府瞧瞧热闹、长长见识。”   “你们也要拜朱先生为师么?”   近来,这事儿成为整个皇城最热门的话题。   已过大半个月,没一人能过关,也无一人入得朱先生的青眼。因此更引得无数的学子前赴后继,甚至有人反复试过三回。   ☆、025奸臣   江书麒微眯双眼:“小妹说这《鬼谷棋谱》,我有些印象,早年是二哥的最爱。二哥去边城前,还抄写了一本,你不妨问问大哥和爹爹。”   江书鲲在江家是文才武略皆的人物,也是兄弟里唯一一个弃文从武的,因二奶奶慕容氏与虞氏婆媳关系紧张,带着妻子去了边城,这一去便是近二十年。   素妍恭恭敬敬地行万福礼,“多谢五哥、六哥!”转身往父母居住的如意堂奔去。   兄弟二人望着她的背影,各有所思,这是他们最小的妹妹,以前最是个刁蛮的,近来变得很是让人疼惜。   江书麟道:“小妹自大病之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比以前懂事、勤奋许多。”   五爷江书麒对这个妹妹很是无语,在他眼里也就是个长大的孩子,“还是不肯学女红,娘说了几回,跟着学了一阵儿,一扎到手指头,叫嚷着再也不学。”   素妍连蹦带跳,像个快乐的小兔子入了如意堂,打理好心情,中规中矩地进了花厅。   江舜诚手里拿着本书,坐在案前品茶。   虞氏正在为丈夫敲打着后背、双肩,神色祥和、恬静。   “爹、娘!”素妍唤了一声,忆起教引嬷嬷的话,像模像样地见了礼,“女儿见过爹、娘!”   虞氏看着打扮越来越得体的她,满心欢喜。自上次沙梅会后,青嬷嬷在衣着上越发严谨了,素妍已习惯了如小仙女般的装扮。   举止变了,打扮改了,在府中上下人的眼里,真正就如同小仙女似的。   素妍夺了江舜诚的书:“爹爹,每日朝堂上有忙不完的公事,回到家里,自该好好歇息,小心伤了眼睛。”半是撒娇地落在江舜诚的怀里,闻嗅着父亲那熟悉的汗味,还有娘亲身上淡淡的香粉味,一切都这样的真实。偶尔一觉睡醒,她都辩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一家人能在一起真好!被爹娘、家人捧在手心的感觉真好。   想到几年后,江家会引来一场灭门之灾,素妍的心便揪得紧紧的。   江舜诚宠溺地搂着素妍,任她撒娇。   虞氏微皱眉头,一个偏宠,一个越发地像三岁小孩子,偏江舜诚还一脸欢喜。“再过几年就是大人了,还溺在你爹怀里像个什么样子?”   素妍“哼”了一声,扮着鬼脸,不以为然。“爹爹,什么是奸臣?”   江家被满门抄斩,新帝罗列了六十七条罪名。百姓们骂江舜诚是奸臣,说他祸国殃民。   江舜诚未想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神色一愣,第一反应是:“素妍,你上街玩耍的时候听说了什么?”   素妍摇头,“忠臣,忠于社稷、忠于百姓;良臣,解君之忧,为民谋福。”   江舜诚看着怀里的小女儿,那一脸稚气,还有晶亮眸子闪烁的光芒,如此的特别。“以素妍看,爹爹是什么样的臣子?”   她哪里懂得这许多,只是想到几年前会发生的惨事,心里就越发的不安。她想改变这个结局,想要保住家人的性命。“爹爹是权臣。”   权势通天,是在今朝,在现在的皇帝时期。   皇帝已经老了,新帝登基,第一个容不得的便是江舜诚。   即便面对储位之争,江舜诚唯一敬忠的是当今皇上,却也成为下一位皇帝最忌恨的人,在新君眼里,江舜诚是奸猾、墙头草,即便自始至终,江舜诚都未卷入储位之争中。   她说是权臣,没有奸、没有忠、良之分,只是权,江舜诚在先帝爷时高中头榜三甲,金殿御封的探花郎、天子门生。他用短短十五年时间做到了首辅丞相之位,这是北齐开国以来少有的青云直上。他的门生遍布朝野,是朝中德高望重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臣子,也给将来的新帝埋下不安的种子。   江舜诚面上平静,眼波暗潮汹涌,素妍知道自己看似无意的话,已让江舜诚有了想法。她要做的正是这样,要提醒江舜诚,现下的荣光只是一时,未来江家是有危险的。只有他警觉了,才会改变满门被斩的局面。   “爹爹,我记得家里有本《鬼谷棋谱》,能给我看看么?爹爹的棋艺超凡,得空的时候能不能教我?”   江舜诚驱走阴云,笑问:“素妍想学下棋?”   “是。爹爹不是常说,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我想学。”   江舜诚面含欣喜,对于女儿求取上进,他颇感安慰。   素妍歪着脑袋:“今晚爹爹就教我。”   “好,我们去书房。”   父女俩正要出门,虞氏道:“再急,也得先用暮食。”   虞氏冲管事嬷嬷打了个手势,门外的丫头、婆子鱼贯而入,一张八仙桌上,满满地摆了二十多道菜肴,不过只有三口人,哪里又吃得完这一大桌子的菜。   知晓了最终凄惨的结局,她就得去改变。   素妍问:“爹爹,我们家每日午食、暮食都是这么多菜么?”   虞氏笑,“瞧瞧,到现在都不懂饭菜上的事。”   她低下头,面露愧色:“娘可以告诉我啊。”   虞氏轻叹一声,颇有些责备,“晨食,你父亲、大哥要赶着上早朝、办差使,每日清晨多吃燕窝羹、参汤、鹿茸粥。你爹朝会,有时候一站就是三四个时辰,得吃好东西才能立得久。午食,通常是三十多道菜肴。晚上便精减了十道菜,把太荤腥的东西都去掉。”   难道……   她爹真是奸臣。   她爹虽然贵为当朝首辅丞相,可午食、暮食也太丰盛了一些。过往不觉,因为之前陪父母用食,多是沐休日家人团聚,难得让全家人吃团圆饭,自然得丰盛些。   素妍问:“娘亲,今儿不是我们一大家人要在一起用暮食的么?”   虞氏道:“近来天气炎热,你爹说就不让大家来回奔跑,让大家在自个院里用食,凉快又自在。”   她还以为,只有一家团聚的时候,是为了加餐,所以才弄了这么多菜。“娘,我们平时也是这样吃的?”   虞氏一脸不解,看着懵懂的女儿:“过节时和家人生辰,自是要加些精致的菜式。”   那就是说,平时就有这么多的菜,过节会更多。   不,即便江舜诚真的是贪官、奸臣,可也是她的亲生父亲,他们也是她的家人。   当她问父亲“什么是奸官?”时,心底已有答案。好官、坏官的衡量标准在民心,不在皇帝,只要心中有百姓,一心为民就是好官,也可以说得是良臣。   “爹爹,上次我和青嬷嬷上街,城里来了好些外地落难的百姓,听说豫地一带今年天旱、闹了蝗灾,颗粒无收。爹爹,女儿明日开始早食只吃一碗寻常菜粥、一个馒头、一碟小菜,把我省下来的吃食,送给那些没饭吃的落难百姓。”   虞氏张口结舌,仿佛见到了最惊奇的事。   江舜诚一脸意外,似乎不认得自己这个最年幼的女儿,这个比他四个孙子还要年幼的小女儿。   ☆、026曾经贫寒   她只是说了认为对的事,以前不懂事,可现在她懂了,劝了父亲为民所想,至少能让百姓知晓,她的父亲并不是只求荣华富贵,也有为百姓做过一些事。   虞氏正要开口训骂两句,江舜诚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素妍心里没有半分的底,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爹爹,身为重臣,解君之忧,素来皆是君未忧而臣先忧,否则皇上也不会如此器重爹爹。豫地闹灾,再过些日子,恐怕皇城的难民会更多。”   江舜诚很欢喜,收住笑意,道:“我家妍儿真是心地善良。哈哈,好,为父听你。”他对左右一声高呼:“传本相命令,从即刻起,府中晨食菜式减半,午食改为六菜一汤,暮食改为四菜一汤。”   虞氏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胡闹!”瞪了素妍一下,道:“相爷也真是,怎的拿个孩子的话当回事。还六菜一汤呢,这么少的菜,怎么吃。不说旁的,就是那几个孙儿,也吃不饱饭,哼!”   素妍只得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应吃好,还有江家那几个传字辈的孙子们,也得吃好。   江舜诚道:“来人,照本相命令执行!每晚的夜宵糕点也要减半。”   管事嬷嬷应声离去,派人往各处传话。   江舜诚若有所思,微眯着双眼,道:“这几日朝堂上,说的都是豫地旱灾之后又遇蝗灾的事儿。按照皇上登基以来的惯例,恐怕用不了一月,皇上的膳食也要改为八菜一汤。皇上一改,皇贵妃及诸位嫔妃也会降为六菜一汤。”   丞相府,到底是臣子府邸,不好越了皇上去。   江舜诚又道:“筹备一下,近日准备开设粥棚。”   在虞氏的印象里,江家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江舜诚高中为官以来,家里不缺银子,尤其是任丞相一职后,巴结讨好的人比比皆是。做“靠山”,坐等分红的铺子就不计其数,大的到有名气的商贾,小到不知名的店铺,都是右相府“名义”上的生意合作伙伴。实则,右相府没出一分钱,让大家暗里挂了个名,就能有大把的银子。   另有各地官员、学生孝敬来的例银。每逢年节,各地孝敬源源不断地进入丞相府,堆得丞相府的库房快要放不下物什,右相府曾连续三年暗中扩建库房。如今光是用作库房的院子就有两处,一处装着贵重器皿、瓶子,全是摆件、挂件;一处装的是吃穿之物,绸缎、人参、燕窝等。   虞氏放下碗筷,满是疑惑:“真要减少菜式,开设粥棚?”   江家不会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但也会干些收受银两的事,可开设粥棚这样的事是从不曾干过的。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还是为了不相识的陌生人,虞氏很不可思议,而源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这会儿,惹了事的素妍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一副浑然不知的无辜模样。   虞氏瞪了一眼,骂道:“臭丫头,给你爹出的什么坏主意?六菜一汤,这可怎么吃。”   江舜诚听到这儿,面露肃色:“想当年,我寒窗苦读,你要侍候我娘,还要照料三个儿子,与二弟分家之后,家里也不过三十来亩良田,一座不大的宅子,逢年过节,也才四菜一汤,平日里也就一碗米饭,再加一盘腌菜。逢场赶集,你才去街上割上一斤猪肉,瘦的跺泥制成肉丸给我娘吃,肥的你就做成小半碗红烧肉给我吃。剩下的油汤,你也不舍得尝上一口,也是分成三份,当成美味佳肴般地淋在三个儿子的米饭里,还说是油汤拌饭。”   素妍知道祖上贫寒,而是她的祖母又是年少守寡,只守着江舜诚这一个儿子过活。不曾想到,原来她的父母也有那样的苦日子,但与穷人家而言,亦能吃得饱、穿得暖的富足日子。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祖母,听说在她出世之前,祖母就早已仙驾归西。她是被虞氏侍候养老的,离世之前,江家尚未发迹。   江舜诚说的这些,对于虞氏来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那时候真的很苦,那时虞氏从未叫嚷过苦,静默地陪着江舜诚度过了最艰难的苦日子。   虞氏孝敬婆婆,敬重丈夫,那时江舜诚正在苦读,孩子们又小,婆婆和丈夫都不能吃差的。她只紧着自己和三个孩子,只盼着丈夫有朝一日扬眉吐气,能过上好日子。   许多年没有说过往的话题,今儿突地提起,虞氏恍然如梦。   沉默之后,虞氏近乎呢喃地道:“我们也是过个苦日子的人。怎能忘了那些受苦的百姓呢,相爷,妾明日便和大儿媳商量,尽快把粥棚办起来。”   虞氏娘家,原是晋阳名门世族,虞老太爷当年相中了江舜诚的才华,要把庶长女下嫁江家为妇。可二姨娘一番打听,得知江舜诚家境贫寒,虽有祖上留下的几十亩田地,要地处晋阳城外西岭乡,也是贫脊之地。偶尔靠着寡母做绣活、洗衣贴补家用,死活都不乐意。虞老太爷当着几位晋阳官绅、名门已说出了口,无法再改。就在他左右为难时,嫡次女虞三小姐自愿下嫁江舜诚为妻。   虞氏出嫁时,虞老太爷陪嫁了六十亩良田,还有晋阳城里的两家铺子。这在皇城名门来看,着实太薄,但当时在晋阳老家来说,也算是丰厚。虞氏嫁入江家,相夫教子,无心打理店铺里的生意,将两家铺子转卖之后,改建了一座漂亮的大宅子,只守着良田和江家祖上留下的薄地为生。   原本应是过得不错的,可江家还有一个小叔子江舜信到了婚配年纪,要成家立业,又置聘礼娶小户人家出身的李氏过门。没到两年,李氏竟嫌虞氏有三个儿子,说出“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话来,再不肯与他们一处过活,吵着要分家。   虞氏为求家和,只得应了。到了分家的时候,李氏撒泼大闹,要分虞氏陪嫁的六十亩良田。虞氏自不肯应李氏,自来哪有分家时分长嫂嫁妆的理,李氏便整日寻了事由吵闹,直把好好儿的江老太太给气得大病。这一病卧床榻,自此一年四季再没断过药。   虞氏只得将江家祖上留下的几十亩薄田尽数给了李氏,把辛苦修的一座新院给了江舜信,分家的事这才搁平。   回想起来,那些年过得真的很苦。江老太太亦是个知事的,病重咽气时拉着虞氏的手,夸她“吃得大亏便能享大福”。那时,江舜诚正远在皇城赶考,江老太太生怕江舜诚他日风光抛了虞氏,特找了江氏祖里的长辈留话“告诉我儿咏斋,糟糠之妻不可弃,虞氏大义,要善待虞氏。”   江老太太一过世,为了办丧事,虞氏又花了不少积蓄,嫁到江家没几年,就把卖陪嫁铺子的余钱给折腾光了。   虞氏虽然偶尔有些撒泼、刁钻,但本性贤良,她用自己的首饰嫁妆给江舜诚打点前程仕途,江舜诚这才有了到皇城赶考的路费银子。   说话间,去各房传话的管事嬷嬷已经回来,问:“府中主子们是按相爷说例安排饭食,下人们呢?”   以往主子们的菜式多,吃不完,再赏给下人吃,剩下的菜就够各处下人们吃用了。如今减到六菜一汤,主子们吃都不够,下人们又怎么吃。   虞氏拿定主意,一切都听丈夫的,道:“下人们往后就做新鲜的吃,中午下人三菜一汤,晚上两菜一汤,中午两荤一素,晚上一荤一素,菜式少了,增加菜量就是。总不至饿了下人的肚子。”   ☆、027书房学棋   管事听虞氏说罢,放下心来。   用完暮食,江舜诚牵着素妍的小手进入书房。往常书房之地只大爷江书鸿及一干交好的朝臣方可入内,现在江舜诚要在书房里教女儿下棋。   先是耐心地讲叙下棋的规矩,用江舜诚的话来说,“从棋品可窥人品”,棋风亦如人品,古人将琴棋书画一处谈论,下棋亦是极雅的事。   不过走了二十余步棋,江舜诚欢喜地发现,女儿很聪慧,只说一遍就能领其间用意。为了让素妍能学到更多,江舜诚更用心、细致地讲解自己走每一步的用意,哪里有可能设局,哪里是探对方棋艺的高低,诸如此类,虽是游戏一般的棋子,却更彰显出一个人的智慧。   素妍的记忆里还完整地保存着前世点滴,她并非第一次触棋,前世的棋艺虽然很差,但深晓棋规。前世的她,身无长处,学什么都只得三日热情,总是学上一阵子,没了兴趣,便不肯再学。   虞氏与江舜诚亦曾想将女儿教养成在闺秀、名门才女,终是失败,又逼她不得,素妍稍遇强力逼迫,使上刁蛮胡闹的性子,与父母闹上一场,直至虞氏服软为止。因为如此,长大后的素妍一无所长,反而成了皇城百姓口里的“纨绔女公子”。   父女二人刚下了不到半个时辰,有下人来禀:“相爷,吏部闻侍郎求见。”   吏部左侍郎本名闻其贵,属右相党朝臣,是江舜诚最信任的人。与江舜诚是同届得中的进士,为二甲第五名,颇有些才华。当年在皇城大考时,同为考生、同住客栈,交往颇深。   “有请。”   闻其贵进了书房,迎面瞧见江舜诚正与一小女娃下着棋,从那小女娃迟迟疑疑的神色里可以瞧出,她还是一个初学者。小女娃的一双眼睛长得酷似江舜诚,一样的慧黠、乌黑发亮,一样的深邃有神。   江舜诚年过四十育下一女,视若珍宝,看来当真是喜爱得紧,只见江舜诚孜孜不倦,宛如一个最细心的先生与她讲授着棋艺。小女娃更是听得用心,时不时还问上一两句。   闻其贵道:“江兄,今日有此雅性实为难得。”   江舜诚回以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素妍未言一声,所有心思都在棋上。   书房大丫头奉上茶点、瓜果,闻其贵捧了块西瓜,一口咬下,又甜又凉爽,西瓜是放在井里湃过的,有些微凉,在这盛夏吃来,很是爽口。   闻其贵站在一边看他们父女下棋。没下多久,素妍越发的熟络起来。闻其贵道:“江兄,侄女儿学了多久?”   自他们相识以来,闻其贵一直敬称江舜诚为“江兄”,就如那时未得功名,江舜诚亦唤闻其贵一声“闻贤弟”,几十年风风雨雨,二人依如从前,即便各自的内心发生了变化,但这份昔日同考、同居的情意始终未改。   素妍虽是个女娃儿,可学得倒也认真,就连江舜诚也教得欢喜,他把问题又抛了回去,“你猜猜看?”   这一教女儿下棋,江舜诚发生素妍很聪慧,一点就透。看她小小的人儿,坐在对面,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闻其贵思忖片刻,“瞧她的样子,得有一两月吧。”   江舜诚淡淡一笑,神秘地道:“妍儿,听到你闻叔叔的话了?她说你学了一两月。”   这对江舜诚来说是莫大的安慰,他可以评价为“孺子可教。”但对素妍而言,这绝对是打击。虽然她的棋艺学得差,可她当初也学了大半月,嫁与曹玉臻后,为迎合他的兴趣爱好,亦用心了学了一阵子,只求陪他下棋时,不会输得太丢颜面。   此刻忆来,那时与曹玉臻下棋,竟未胜过一次,屡下屡败,棋臭无比,下了有五六回,曹玉臻便不再愿意陪她奕棋,笑说她的棋艺着实太差。   他人长得俊美无双,笑起来时,越发的魅惑人心,却从未注意到他那时的眼里有着诸多的不甘,甚至还掩下了对她的厌恶。   他是那样的才子,而她是一无所长的纨绔女公子。他如一块无瑕璧,她似一块臭石头,怎么看都是她配不得他。   江舜诚的得意之色流露,落在素妍的眼里,那是自豪。   闻其贵问:“江兄,小侄女儿不会是今日刚学下棋吧?”见江舜诚未答,可那神色甚是安慰,闻其贵便知自己猜中了,点头称赞道:“虎父无犬女,难怪,难怪……虽是刚学,却能有这等棋艺,令人惊叹啊。”   如果让闻其贵知晓她学过大半月,且有几年的棋龄,对于她现在的棋艺,只怕要汗颜了。   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老师,学生张德松求见。”   这位张德松是前两届金榜高中的状元郎,得中之后,拜入江舜诚的门下,亦是这右相府里的常客。   每至沐休日,江舜诚很忙,府里的客人很多。今晚又是朋党聚会,用江舜诚后来牵扯官司案子时的话说“奸相一党”,百姓简称“奸相党”、“奸党”。   江舜诚应答“进来”,一子落定,带着探究地望着素妍。   张德松今儿着了件银灰色的锦袍,气宇不凡,高鼻梁,不大不小的眼睛,五官端正而清秀,带着一股儒雅之气,一看就是个文人,身材高挑而偏瘦。进得书房,他长长地打了一揖:“老师,学生有礼了。”他微微审视素妍一番,亦从素妍的容貌瞧出了她的身份。   江舜诚道:“你这小师妹,今儿吵着要学棋艺,倒也上道,不枉我教导一番。德松,你来陪她下棋,再教教她棋艺。”   张德松见素妍长得眉目清秀,人虽不大,可自有一股别样的气质,如一株淡雅的茉莉静静盛放,又似一棵长于幽谷的春兰,寂寞地散发着清香。不但娴静大方,还很玲珑可爱。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笑颜相对,素妍对着张德松施了个万福礼:“素妍见过张大哥。”   “坐,坐!”到底是自己老师的女儿,张德松今儿出门,身上就带了点零用银子,摸索一番,将挂在腰上的一枚浅紫暖玉平安佩摘下,“小师妹,当是做大哥的给你的见面礼。”   ☆、028奸党整人   素妍面带疑色,看着江舜诚,见他并未反对,面色里带着欣慰笑容。懂晓父亲的用意,素妍笑道:“既是张大哥给的,妹妹就不客气了。”伸出纤纤素手,浅紫暖玉触指生温,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   张德松在江舜诚的位置坐下,陪素妍下棋。   江舜诚捧了茶盏,与闻其贵说话。   “江兄,豫地大旱、又闹了蝗灾,这两日收到好几份奏报。”   这件事是今岁以来朝廷最关注的事,亦是天下百姓们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舜诚面露思索,“今晚,其他几位也来?”   “兵部冯侍郎今不来了。听说西歧人又在攘边,抢了边关小镇我朝百姓的货物、粮食。”   天黑之后,未到二更,又有两位朝臣过来,就连江书鸿也赶了过来,六个人在书房里,你一言,我一句地畅所欲言。   前面说的都是朝堂里发生的几件大事:豫地闹灾了、西歧人又不安份了。然后,几个人聚在一块,就开始说看不顺眼的人来。   一直在与素妍下棋的张德松突地按捺不住,道:“袁御史那老不死的,居然在家写弹劾我的折子,说我逼良为妾。”   江舜松看了眼棋盘上的棋子,拿了素妍的棋子,帮她落了两子:“妍儿,就得像爹这么下。”漫不经心地道,“都察院那帮家伙,他们专干的就是弹劾人的事儿,你叫他不弹劾,他们且不是没事做。”   张德松心下不安:“可是……”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不就是又纳了一房小妾。这满朝文武,有几个臣子只此一妻的,就算本相只娶一妻,那也是迫于无奈,江氏家族早有家规在前,一百年前就有这规矩。要不然,本相也纳上十来房小妾……”   素妍抬头拿眼愤愤地瞪着江舜松,在她娘面前,他乖得跟只小白兔似的,敢纳妾,只怕她娘会找他拼命。   江舜松自知失口,毕竟今儿不同往常,他的小女儿还在书房呢。问:“德松,你和我说句实话,这位小妾,真是强纳的?”   “老师说笑,学生怎会干出这种事。这第三房小妾,确实她自愿的,学生不想纳,她竟因学生患了心病……”   素妍听到心里,只两字:胡扯!   看张德松的年龄不大,居然已经有三房小妾,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文质彬彬,一身书生气,也是一头狼。   素妍想到江家满门抄斩的结局,唉,他爹是个好爹,洁身自爱,只她娘一个妻室,可这张德松怎的纳娶如此多的妻妾,就凭他那点微薄的俸禄?要是靠俸禄养活一群女人孩子,她自是不信。   闻其贵道:“袁御史过往虽多有弹劾,可近来怎的老是盯着我们不放。前儿他就弹劾本官,接下来又要弹劾德松,他到底想干什么?”   江舜诚冷哼哼地笑了两声,他早已习惯,自十几年前起,哪个月没有弹劾他的奏折,如果真没有,江舜诚反而会讷闷、不安,习以为常了,拿这弹劾当成赞美,只要皇帝信他,就算都察院那几个老考究的御史尽数弹劾,他也不为所惧。   江书鸿道:“袁御史近来和胡长龄、崔左相等人走得极近。实在不行,也让罗御史弹劾一下静王党的人。”   貌似不是干什么坏事,而是礼上往来,这弹劾人竟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简单。   素妍好奇每到沐休日的晚上,朝臣、幕僚们拜见江舜诚时,他们都在干什么,敢情就说这些话,先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然后聚到一块商议对策,再想想整人的法子。   素妍很意外:爹呀,这是玩么?你可不要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给玩丢了。   张德松灵光一闪:“听说胡长龄近来后宅不安,宠妾灭妻,收了他老婆的寡妇姐姐,后宅里的好戏可是精彩得很呢。”   江舜诚对于胡长龄算计自己小女儿染病的事一直耿耿于怀,道:“德松,这事儿你去办。”   若是整胡长龄,素妍还是觉得有兴趣。这让她想到,落井下石、忘恩负义,借着整垮江舜诚,后来荣升为刑部尚书的胡长龄。与其让他羽翼丰满时害人,不如让他的羽翼难以丰润。   自此后,白天素妍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与三奶奶孟氏学丹青,虞氏亲自担任女先生,教她女红。晚上,就和江舜诚学习棋艺。江舜诚对于素妍的进步很是满意。每到沐休日,就让素妍呆在书房里,他与几个朝臣大谈如何整人的法子。   沐休日,张德松一到书房,见旁人未到,很是得意地炫耀了一把。对于顺利整到胡长龄颇是解恨:“叫他弹劾我,我也不让他好过。老师,这次学生干得还好吧?”   占了寡妇姨妹,这当真是丑闻,当今皇帝最厌恶的便是这些。   江舜诚直气得干瞪眼,反问:“你想将胡长龄赶出皇城,是要他做个外任官吏?”   张德松道:“只要这讨厌的东西出了皇城,不碍眼就行。”   “糊涂!”江舜诚骂了一句,“也许他还正巴不得做个外任呢。哼,岂能称了卑鄙小人的心思。”   “老师的意思是……”   “让他在皇城得个虚职,最好给他挪挪窝,占个户部名额,办办地方差使,有了功劳是你的,有了差错是胡长龄的。”   奸相,还真是奸相啊。   她老爹连这种方法也想得出来,在江舜诚眼里的弹劾本是小事,可经过江舜诚的参与插手,胡长龄因“宠妾灭妻,占寡妇为妾”,而被罚俸禄,连降两级。   外任是肥差,三年清知县,十里雪花银。哪怕是让胡长龄到外地任个知县,江舜诚也不乐意,他要把胡长龄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也不要他的命,就是让他奔东跑西,吃力不讨好。   张德松眉毛、眼睛都笑成了一团:“高,实在是高!还是老师厉害。学生感谢老师的提携之恩。”   胡长龄被罚,闻其贵荣升为户部尚书,张德松也挪到户部任职,这一下,都成了胡长龄的上司,倘若胡长龄去户部,还不得被这两个忠实的右相党朝臣吃得死死的。   ☆、029暴雨夜   江舜诚摆明了就是公报私仇,可他还白白地送了张德松一个天大的面子。张德松感恩戴德,敬他如生身父母。   素妍努力地回想,想知道前世江家落难时,张德松是何反应。然,前世的她未能进过书房,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父亲是怎样的臣子。   江舜诚道:“仔细办差,朝廷的差,再小都是大事、国事。”   “是。”   素妍一颗心分成两半,一半用来下棋,一半用来聆听江舜诚说话。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够聪明,可一旦用心了,好像学好下棋也不是多难的事,至少现在她和江舜诚对奕时,也能多落十几子。   待众人议完事,素妍也跟着学了一个半时辰的棋。   出了书房,她挥动着双臂。   江舜诚与江书鸿父子随后出门,江书鸿令下人好生收拾书房。   素妍这两次在书房听众人议事,多少也猜到一些。可她还是想问个明白:“爹爹是因胡三姐儿害我染病,又想毁我容貌的缘故才报复胡大人的么?”   江舜诚若有所思,“爹爹以前不与他计较,是念着与他同朝为官,又同届得中的情分上。没想他几次三番害我女儿,岂能心慈手软。”   真是因为她,江舜诚再不念过往情分。   素妍道:“爹爹,当今皇上器重你,将来的新帝还一样的信你么?”   江舜诚是个聪明人,话点到即止。   皇帝老了,先皇后所生的嫡皇子、乾明太子英年早逝,先太子离世十余年,皇帝至今不提再立太子的事。   这几年,诸位皇子明争暗斗,无论是三皇子、五皇子亦或是十一皇子都有支持的大臣。   江舜诚只忠于皇上,即不支持也不开罪任何一位皇子。   江书鸿没想自己这个只有九岁的小妹,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江舜诚站在原地,静静地沉思着,视线停落在夜色中的素妍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江舜诚长叹一声,问江书鸿道:“你有何看法?”   江书鸿道:“妹妹到底是个小孩子,她的话不足为虑。”   江舜诚摇头,又是一声轻叹,“妍儿的话不无道理,当今皇上确实器重为父,将来呢?”   江家要保住荣华富贵,绝非易事。   “以父亲之见,皇上更倚重哪位皇子?”   “皇上的心思,为父哪能看懂。皇上老了,他的心思也越发的难以琢磨。”   江舜诚虽不贪朝廷的银子,可他收受贿赂,利用手中权力为己谋财的事儿恐怕皇上是知道的。难道是皇上年龄大了,故而变得心慈手软,只想睁只眼,闭只眼。   “鸿儿,你是江家的嫡长子,肩挑重任,看事得长远。回去告诉你三个儿子谨慎行事,不可张狂。为父能为你们挣下荣华,在有生之年,定会为你们谋求一份平安。往后如何,端看你们自己的。”   江家的后退保全之路,又在何方?   素妍虽是个孩子,可如今都已经为将来担忧。   这不再是江舜诚或江书鸿一人的荣华成败,而是整个江家,乃至江氏一族。没有一个家族可以长盛不衰,江舜诚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一步一步做到今日首相之职,是他赤手拼搏而来。   他权倾朝野,在素妍的那番话后,却是一声晴天响雷。这些年,他过得太顺了,顺得忘了江家也许会有危机。这个危机不是来自于某个朝臣,也不是来自于某一个得势的皇子,而是面临着改朝换帝的暗潮。没有万岁的皇帝,一朝君子一朝臣,他也该为江家的将来打算几分。   江舜诚意味深长地道:“不想卷入储君之争,怕我江家已是不能。”   夜风轻拂,能听到风匆匆来去的声响。   父子无语,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在这漫漫长夜里,隐着一份担忧。   忧浓如雾,沉重似山,压在江书鸿的心上,也同样笼罩在素妍的脑海里。   进入盛夏三伏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夜浓如墨,黑得看不清丈许外的景物。   白芳提着灯笼,行走缓慢。   素妍跟随其后:“白芳,要下雨了,你走快些,怕是晚了,就要淋雨。”   狂风大作,直吹得衣衫翻飞,也吹乱了素妍的长发,她放缓步履,吐了口气,只见白芳手中的灯笼在狂舞摇摆着。   素妍压下裙摆,复又吹起,索性将裙摆提在手里,“快走吧,很快就要下雨了。”   一道闪电划过,素妍抬头时,不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两个人,正是她的江书麒、江书麟兄弟俩,他们正低声地说着什么。紧接着,一声“轰隆隆”破天巨响,风停雨至,豆大的雨点击落下来。   素妍来不及细想,往凉亭快奔而去。   又是一声响雷,震天大吼,素妍捂住自己的耳朵,天地间电闪雷鸣交杂而至,倾盆大雨哗啦啦而下。   之前的闷热,此刻尽皆消散。   不知何时,老六江书麟已将素妍揽入怀中,低低地安慰道:“小妹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只是闪电、打雷……”   她紧紧地偎依在江书麟的怀里,仿佛要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雨越下越大,雷声止了。   素妍离开江书麟的怀抱,看着两位哥哥:“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在花园里做什么?”   兄弟俩交换眼神,江书麒笑道:“听说最近一个多月,父亲与大人们在书房议事,也让你在旁。”   这事早已不是秘密。   大书房是什么地方,便是传字辈的孙子都不得入内,江家的太太、奶奶们也从未进过。单单对素妍是个例外,江书麒颇是羡慕,江书麟则是想打探点什么消息。   素妍笑容甜美:“五哥想说什么?”   江书麟双手负后,天地间织成雨幕,哗哗的雨水声淹没了平时的喧哗,大地也一片静谧,接受着雨水的清洗。“豫地遭受天灾,到皇城的难民越来越多。咱们家开了两处粥棚,可还是粥少人多,杯水车薪。”   素妍明白了,自己的两位哥哥定是忧心灾民。“你们放心,相信皇上会尽快赈济灾民。”   江书麟面露难色,过了良久,才问道:“小妹,听说上回你问父亲什么是奸臣?”   素妍沉吟片刻,能让他们不安的,一方面是近来灾民的事,还有可能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话。“六哥何以有此一问。”   江书麒带着探究地审视着,借着盈盈的灯光,素妍不过是个小女孩,可说话的时候,依然是一个大人模样。   江书麟忧色难掩,道:“奸臣者,祸国殃民、中饱私囊、贪图权势,损人利己。”   素妍明白了江书麟,他在皇城书院读书,只怕也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论,内心亦是挣扎、痛苦的。   江书麟的神色里掠过异样,是茫然与疑惑。“父亲拿出积蓄开设粥棚,母亲和大嫂也变卖了心爱的首饰,令人采买粮食。”   这样的所为,会是奸臣做的么?也许,只是这一件事上,不足以看出父亲的改变,但总比没有改变的好。   “五哥、六哥,父亲、母亲开设粥棚,不是为了搏什么善名,仅仅是疼惜受灾的百姓食不裹腹。就在今日上午,三嫂不是还派人从药铺里买了好多草药,为百姓们熬煮解暑凉茶。”   虽然他们没有明言,可素妍从他们的迟疑里瞧出来了,定是他们在外面听说了什么,故而才会怀疑自己的父亲,也许已经有书院的学子怒骂江舜诚乃是奸相。   即便素妍深知父亲的所为,但在两位哥哥的面前,他还是会为父亲掩饰一二。她相信在朝为官,没有一个人是绝对清白的,各人做的好事、坏事有所不同。   江书麟心情舒坦,面露笑意地看着素妍:“你常在父母跟前,要替我多多尽孝,也要多哄他们高兴。”   “六哥说的什么话,他们也是我的爹娘。”素妍突然觉得江书麟今儿的话有些奇怪,“咦,上回你们不是说要拜朱先生为师么,后来怎样了?”   江书麒面露憾色,“我们书院几乎所有的学子都去试过了,皆失败了。”   皇城两大书院,云集了天下最优秀的学子,大家都失败了,难道这朱武的眼光当真高得离谱。   呆在深闺,少听外面的趣闻轶事,素妍急切地道:“与我细说吧。”   江书麟道:“让五哥与你说。”   江书麒坐到石桌前,道:“我和你六哥去的时候,朱宅大门前已围了一大群人。朱宅门口挂了一对空白的联额。”   “是要大家写出绝世对联用的?”   否则,挂联额做甚?   难不成是要人写出绝世好对联?   “那是用两块木头做的,又用白漆涂抹过,勾画了一个黑色漆框。也曾有人在上面写对联,可写上去之后,立马就被朱家的下人提水给冲洗了,如此有二十多人试过,再无人往上写对联,众人猜想,许是朱先生另有深意。出过几副绝对,依旧不合朱先生的心意。不是说对联不好,便是说书法太差,朱先生总能挑出不是来。”   素妍道:“也许这匾额就不是为了书写对联用的?”   江书麟莞尔一笑,清俊无双的面容显得异常动人。   素妍的几个哥哥们若说容貌,就数老三江书鹏长得最为俊美,温润如玉,翩翩君子。其他几位哥哥亦是风姿不俗,优雅得体,虽无十分的俊朗,亦有六七分的清秀端方,有个年轻时英俊闻名的爹,还有一个号称晋阳第一美人的娘,生出的孩子自是不差。   ☆、030六爷的心   江书麟赞道:“小妹真是玲珑心思。”   没人知晓朱武到底是怎么想的,挂着一对空白联匾在门前,又不让人往上写东西,猜不出来,可空白联匾就似在等待绝世好对。   江书麒道:“回府前,我们听人说有一个少年前去拜见朱先生,到了朱宅门前,直接将那对匾额给砸了。未想得朱先生相见,先与朱先生在园中比武,再是斗对子,颇得朱先生欢欣,已收入门为弟子。”   江书麟道:“第一关比武,据说他与朱先生的武功不相上下。第二关斗对子,也是应对得绝佳。只是这第三关,比的是什么?至今也无人知道。朱先生只对外言,他已收得一得意门生。”   素妍在忆海里翻滚心事,道:“朱先生没有对外道出他的姓名。”   “这少年自称琅琊,人称‘琅琊公子’。长甚模样,无人知晓。”   琅琊,美玉也。   这令素妍忆及曹玉臻来,他也是一个如美玉般的男子。容貌如美玉,心肠毒如蝎,既不爱她,大可当面拒绝她的情意,娶她,又虐待她,甚至是利用她。真真是天底下最无情、最残忍的人。   不,曹玉臻并不会武功,不会是琅琊公子。   这个神秘的少年,到底是谁?   素妍沉吟道:“这第三关,他们比试的到底是什么?”   江书麟道:“许多人也曾如此相问朱先生,他笑而不语,只说答应琅琊公子不可对外讲出比试细节。比的是什么,无人知晓。但大家猜测,前两关他与朱先生各有输赢,但这第三关定是琅琊赢了,而且朱先生是输得心悦诚服。”   素妍觉得,这事儿还挺有意思。   “听你们一说,我都想去一试了。”   江书麒微愣,只片刻,便笑道:“小妹真会说笑,不要说过关是何等艰难,就算朱宅的下人刁难,也够人应付了。”   素妍只觉甚是有趣,“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夜雨渐小,从倾盆大雨化成了雨滴,声声击落在花园的草木上、凉亭的屋顶上,像一首欢快的夜曲。   “小姐,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得月阁了。”   “白芳,你回去替我取件斗篷来。今儿来得好兴致,我要与哥哥秉烛夜话。”   虽是个小女娃,却说得豪情满怀。   江书麒道:“你且回去,明儿一早,爹爹还要考验我们功课,可不容懈怠。”   素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她的父亲是如何打算的,难不成五个儿子,个个都人入朝为官不成。其实有上那么一位、两位是白身倒也不错,不用卷入这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中。“五哥,我想与六哥说说话。”   江书麒取了一只亭上的灯笼,沿着小径离去。   凉亭里,就剩下兄妹二人。   素妍提起桌上盛有凉茶的瓷壶,倒了盏茶,递到江书麟面前:“自上次沙梅会以来,六哥似有心事?”   江书麟低垂着脑袋:“你太小,自不会懂。”   “六哥可别拿我当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连爹娘都说我懂事了呢。”她傻傻地笑着,前世的江书麟,亦是在这个时候,整日里打算着的离家出走,想到外面闯荡江湖,想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却硬是被父兄看得牢牢的。“六哥想离家出走?”   江书麟慌张失措,扫视四周,并未见旁人。   她一定是猜对了。“好好儿的,你怎么就想到离家出走了?”   上一世,江书麟虽有此念,从未成功过,因江书麒武功并不好,就算会几招三脚猫的招式,还是幼年时期跟老二江书鲲学,江书鲲二十年里回过皇城几次,每次待的时间最长两月,最短半月。   江书麟不语。   素妍恨恨地道:“你不说出实话,我就告诉爹爹去,看你离家出走。哼!”   江书麟生怕她叫嚷出来,起身捂住素妍的嘴:“我的小姑奶奶,小声些,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他们是兄妹,是家人,而她不是九岁的小女孩,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前世今生,加起来她就是近四十岁的人,也曾品尝到人世间最惨烈的苦痛。无论江书麟的原由是什么,她都会用心聆听,用心感受,甚至去理解他、体谅他。   “小时候,我总是听二嫂讲一些江湖中的事,听二哥说他与二嫂的相识,就觉得右相府这样小,皇城这样小,总想有朝一日到外面去走走看看。我羡慕朱先生,他虽才华横溢,从不留恋荣华权势,只做他自己,一支铁笔为剑,仗剑江湖,过得恣意洒脱。”   她的六哥,并不想入仕,只想过自在的生活。   前世的六哥考过两届,过了乡试、会试,却在会试时名不见经传。她隐隐记得,有一回江书鸿找江书麟谈话,她就在花园假山后,听见他们发生了争执,江书鸿的话意好像是说江书麟本比江书麒聪明,为何书麒能中,他却不能,话语之间颇是责怪江书麟不够用心。   听江书麟道破羡慕朱先生的话,让人抛血沸腾。   素妍自斟了一杯凉茶,许是盛夏之故,放到唇边还有些许的温热,“六哥决定了么?要去闯荡江湖?你的武功太差,能保护自己么?”   “游历天下,又不需要太高的武功。也有文人雅士不通武功,也走了很多地方的。”   总之,他就是想到外面走走、看看,而不是束缚在这小小的天地里。   “出门在外,也需要银钱的。赶明儿得了空,我把自己这几年得的金银锞子、不打眼的首饰都当了,换些银子给你。”   江书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妹说的是真的?你不反对我,你支持我的选择?”   “我为甚要反对?因为我也想这么做,却介于是女儿身,难以走出皇城么?”   素妍不会因为自己得不到的,就让别人也难拥有,何况这是她六哥的心愿,灵魂无法得到自由,就让身子得到自由,这也是不错的,放飞了身子,也可以渐次放飞了魂灵。   她嘻嘻笑道:“但愿六哥不仅能长见识、阅历,还能在外面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   江书麟用手凿点着她的脑门:“臭丫头,打趣起我了。”   “我说的不对么?上次宴会,那么多的名门闺秀、才女佳人,六哥没瞧上一个?唉,难道不是反对娘亲为你安排的这一切么。吴大小姐是多好的女子,你居然也能把人形容成木头美人;张三小姐也是皇城出名的才女,你也能说成毫无情趣。这不明摆着,就是想到外面广阔的天地间,遇到一个非同寻常的女子,亦或如二嫂那般的。”   “你这个鬼机灵!”江书麟笑骂着。   素妍道:“我不会把我们秘密说出去,六哥只管放心便是。”   万一将来,江家依旧避免不了最终的命运。而江书麟因闯荡江湖,游历山河,幸许能避免一难,至少还能给江家留下一条血脉。   所以他要走,素妍不拦,甚至没有打算告诉第三个人知晓。   “我只一个要求,六哥决定了离开的日子,可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也好让我为六哥准备,至少我来帮六哥拖延时间,不让爹爹、大哥派人追你。”   江书麟第一次发现,以前动不动又哭又闹的小妹,还有今日这般可爱的一面,善解人意得令人感动。“我会第一个告诉你。”   “好!”她若有所思地道:“六哥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   如果前世的结局在今生依然不能避开,那么,她希望江家还有哥哥能活下去,“六哥,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只要你好便是父母与我最大的心愿。”   她想说的是:若是在外听说江家遭难,不要傻傻地回来,甚至还固执地说什么义气冲动话“生是江家儿子,生是江家鬼,不与家人分开”。   但,她说不出口。   江书麟些微辛酸,含笑看着素妍,“你真要去朱宅闯关拜师?”   “为什么不呢?试试呗!”她顿了一下,道:“六哥可听过鬼谷子的传说。”   “鬼谷子?”江书麟不知她突地问起此事有何用意,“就是写了《鬼谷棋谱》的鬼谷子道长、前朝开国时的棋圣?”   素妍点了点头,“我家珍藏的珍本《鬼谷棋谱》,据说真正出自鬼谷子之手的只有一本,其他的棋谱,都是他的弟子抄写。”   “我听二哥说过,《鬼谷棋谱》普天之下共有六本,皇宫御书房一本,我们家一本,左肩王府一本,其他三本无人得知下落。小妹好好儿的问这棋谱做甚?”   素妍站起身,迈着漂亮的百花碎步,虽是个小小的人儿,但她身上的娴静、优雅是无法掩饰的,江书麟可以肯定,待再过几年,他的小妹定会成为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她的美不在容颜,而在她举止言行中流露的风华。   “前些日子,我在一本爹爹珍藏的《江湖秘闻》里看到他的故事,说鬼谷子一生酷爱棋艺,最喜欢与天下的棋手对奕。而他最后却被一个得道高僧布下珍笼棋局而绞尽脑汁,也至竭力而亡。在他死前,他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那珍笼棋局,无论如何破局,最终都是必输的一方。却能在落子多少而看出一个人的棋艺高低,只此一局,如若反复习练,便能得升棋艺,实在是一局绝妙的棋局。”   江书麟想了片刻,“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到此事。那本《江湖秘闻》以前听三哥说过。小妹,不如你回头寻了来,也让我瞧瞧,反正我要闯荡江湖的,看了之后,许有大用。”   ☆、031苦练棋艺   素妍摇头拒绝,“那本秘闻讲的都是江湖各大门派的陈年旧事,多涉及彼此*。就如我刚才所讲的珍笼棋局,对鬼谷宫的人来说是丑事。他们的老祖宗因一个不知名的和尚布下棋局,一心想要破此棋局,也至最后含恨而亡。这百余年来,鬼谷宫的人一直想破了此局,却无人成功过。要是六哥怀揣着人家的秘密,还不得被江湖人追杀得躲无可躲。知晓越多,承受得便越多。六哥还是不要看的好。”   他要看,她是万不会拿出来的。   上次还是她在书房里无意间寻出来的,搁放在一个隐秘的书架暗格中,看来江舜诚是不想让旁人看到那本簿子。   知晓不该知晓的秘密,也许会引来灾祸。   江书麟长舒一口气,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有泥土的芬芳,有后花园鲜花的馨香。   夜,静谧如初。   江书麟第一次没有将素妍当成一个小女孩子,而是视她为一个少女,除了她稚嫩的童年,她的言谈举止间,再也看不到一个孩子的顽皮。他顽劣的妹妹,长大成人了。   突地,他忆起一件事来,道:“自你生了场大病,胡三姐儿不再来寻你玩耍,你也极少提到她了。”   素妍道:“与人相处,有时候也要讲究缘份,许是与她终无缘吧。”   胡香灵几番想要算计她,还当成自己的姐妹、朋友,她做不到。把自己漂亮的头饰送给胡香灵,她还不如送给路边不相识需要帮助的乞丐,至少如此,能赢得他们一份真心的感谢。而胡香灵根本就是一头喂不饱的狼,就算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给胡香灵,胡香灵也不会感谢她。对胡香灵做到九百九十九次的好,第一千次不够好,胡香灵就会认为不好。   这样的朋友和姐妹,她不要也罢。   “听说李府的碧菡小姐来找你玩过几次,她现在是你的朋友?”   素妍笑着,李碧菡和她很是投缘。“是,过两日,我就去李府找她玩耍。”   白芳送来了斗篷,小心地为素妍披上,又给她系了颌下的系带,打了漂亮的蝴蝶结。   江书麟道:“你亦早些回去,我回砚脂堂了。”   “六哥走好。”   素妍拢了拢斗篷上的系带,看江书麟独自掌着一只灯笼离去,他的背影如此落漠而孤独,真难想像倘若江家的结局她最终没有改变,也许这世间就只剩下六哥一人,那该是怎样的无助。   不,她不敢想下去。上苍让她重生一世,就是为了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她会倾尽一切守护家人的平安,她要父母一直活到鸡皮鹤发,她要哥哥们个个顺遂到老。   回到得月阁,素妍沐浴完毕,坐在窗前下棋,左手白子,右手黑子,倒也下得全神贯注,一边摆放着《鬼谷棋谱》,一摆棋了,已近四更时分。   让鬼谷子含恨而终的“珍笼棋局”到底是怎样奇妙的棋局,竟让棋圣之称的鬼谷子都破解不了。这本棋谱里,为什么没有记载那个绝世的棋局?   手捧着棋谱,她反复细腻的查看,一页又一页,一遍又一遍,这些日子以来,这本书被她翻看无数次,移向绣榻,半躺在榻上,突地捏到一页书纸,感觉比寻常的书页略厚。   书页看似很正常,只有手感不动,她下了榻,对着烛光细瞅,还真被她发现了异样,当即寻了小妆刀,轻轻地切开书页,竟在里面发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纸上用炭笔画着小小的圆圈,又有三角形的符号,仿佛星子般地散布在绢纸上。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是她这些日子以来,苦苦寻找的珍笼棋局?   她走到棋盘前,将圆圈看作黑子,又将三角视为白子,按照上面所布巧妙地在棋盘上布棋子,很快,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局不见鲜血,不见嘶杀声的战场。   “珍笼棋局,难道这就是珍笼棋局?”素妍道不出的欢喜,怔怔地望着棋盘,《江湖秘闻》说过,这棋局还有一个别名:困龙局。   表面看,双方难分胜负,实则,到这里为止,黑方败局而定,无论怎么下,都是输定的那方。这棋局,还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从局成开始,每五子可以确定下棋手的等次,五子以内令黑方输者,为棋艺中的下下之人;十子之后输者,为下中;十五子之后,为下上;二十子之后为中下……如若能走到三十五子以上,便可以棋艺之中的上乘之人。   素妍兴致大增,当即左右手对奕起来,不过才五子,便又败了。重新布局,再度反复,不知不觉间忘了时辰。   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   东方,呈现一片鱼肚白。   侧耳聆听,高墙外隐隐传来更鼓的声响“五更一刻!盛夏炎热,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五更一刻……”   更夫不眠的一夜,将暗喻时辰在鼓声敲打着传达给所有的人知晓。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对下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青嬷嬷睡得朦胧,但见烛火摇曳,却见素妍静坐案前,正在冥思苦想。不由得惊道:“小姐,你起得真早。”   对青嬷嬷微微一笑,笑颜如花,仿佛冬雪的寒梅,虽然孤傲,却自有灿烂如春。   “睡不着,念着没下完的棋,先起来了。”   着实不想告诉青嬷嬷,她夜里压根没睡,倘若青嬷嬷知晓了实情,只怕又是好一阵的叨叨。   “时辰还早,小姐还是再睡一会儿。”   素妍只看着棋盘,犹豫着这一子又如何落定,但,黑子到底是输了。   看似双方均衡,实则从局成之时,已注定了黑方的败局,不过是看能走多远,又能苦苦挣扎多久,她很想让黑子最终获胜。   素妍用手搅乱了败局,将纱绢收好,回到榻上,青嬷嬷不放心,含笑看着她:“小姐,我给你唱歌,还是给你讲《田螺姑娘》?”   “嬷嬷,我大了,不是小时候。”   她要睡觉,榻前有人唱歌,还有人讲故事,这还要不要睡觉。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少了这两样就会睡不着呢,其实是害怕一个人睡觉,想有个人陪着自己。   ☆、032捐献   大了,就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不愿被旁人打扰。   青嬷嬷轻柔地掖着锦被,这才刚上榻,就已经睡着了。心里暗道:唉,到底是个小孩子,想睡便能睡得安稳。   素妍一直睡得到晌午时分,梳洗完毕已到午食时辰。她每日过得极有规律,跟教引嬷嬷学习规矩一个时辰、与孟氏学丹青半个时辰、与虞氏学女红半个时辰。与其说与虞氏学女红,不如说是陪虞氏说话,不是素妍拿着针线,反是白菲在学。   今日因为晚起的缘故,习练书法的时间减少了。   半日时间,她在三处奔波而过。   待她完成一日的课业,回到得月阁时已是暮色时分。   盛夏,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空,整座皇城披上一件华丽的霞衣。满目嫣红,如梦如幻,她静默地站在阁楼的窗前,任暮风吹拂衣袂,炎热退去,一阵风过,道不出的凉爽神怡。   青嬷嬷点了油灯,掌灯而近。她立在案前,一笔一划地临摹着颜真卿的字帖。   “小姐昨晚没睡好么?今晚可早些睡。”   昨日下过一场大雨,夜里凉爽,最宜休息。   “今儿这么热,我哪里睡得着。”   “让丫头们准备香汤,你先泡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睡不好,可影响皮肤的。”   还不如说:睡不好,就成为了丑女。   曾经因为三枚痘印,她一度极为自卑,如今她很爱惜自己的容颜,虽不是视爱如命,和大多数爱美的女子,是珍爱的。曾经因为那三枚疤痕,被曹玉臻视为无法与他比肩,容貌上,她配不上他,才学上,她更配不得他。   素妍道:“嬷嬷,我还要再努力一个月。”   配与不配,原是别人的看法,时日久了当身边的人说得多,也就成了自己的看法。   青嬷嬷脸色一沉:“小姐,你这是……”   大病后的素妍变了,变得勤奋,变得用心,不再捉弄丫头、婆子,甚至不再无故发脾气、砸东西。现在的她,府中上上下下都是喜欢的。   青嬷嬷见劝不住素妍,索性由得她去,只是在一边替她打着扇子,看她写好一张又一张的大字,每一张纸都会反复地用,这让青嬷嬷瞧不下去:“小姐,右相府里不差几张纸钱,你不会正面写了又写背面。”   她勾唇一笑:“反正是练字,能省则省些。”忆起这几日,孟氏去粥棚帮衬,还带了三房的丫头、婆子们也一同去粥棚,“虽说是大嫂筹备粮食,只怕府里花钱的地方多,嬷嬷,你把我的首饰盒拿来,将我不常带的包起来,回头我给大嫂送过去。”   “小姐,你这些首饰能值几个银子,既然相爷说了要设粥棚,银钱上自是不差的。”   素妍搁下手中的毛笔,若有所思地道:“银钱是爹娘备的,这是我的心意。上过两回街,看到那些落难的百姓,心里沉重得很。银钱不在多少,而在一片心意,嬷嬷,你挑上一些,给大嫂送过去。”   白芳打起帘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切好的凉湃西瓜:“小姐真是心善,一心都挂着灾民呢。听说这几日,城里设粥棚的人家越来越多。今晨相爷还把大管家叫了过去,说从钱庄借了笔银子。”   青嬷嬷面露异色,“难道咱们府里真没钱了?”   “午后,相爷入了宫。把这笔借来的银子都捐给了朝廷赈灾。皇上很是欢喜,亲手写了‘心系百姓’赐给相爷。”   江家最终的凄惨结局,能否改变,需得小心经营。   当天灾降临,江舜诚天天喊着赈灾,却从未付诸行动。那时,皇上没有亲笔写下这幅字作为嘉奖。   心波微动,素妍道:“嬷嬷,把我屋里所有金银锞子、首饰都拿来。”   青嬷嬷应声,抱了三只锦盒过来。素妍转身打开衣厨,取出一块藏青色的包袱,展放在榻上,将三只锦盒里的物件尽数倾倒其间。   青嬷嬷轻呼:“小姐!”   如果舍去银钱、财宝能保住一家的平安,又何须怜惜这些身外之物。在这世间,最重的情,如父母广博的爱,家人的疼惜。素妍从一堆首饰里,挑了几件于她有别样意义的留下,包袱一结,道:“走,去如意堂。”   如意堂是她爹娘居住的院落,位于右相府正院。   远远儿的,素妍就听到从如意堂里传来的笑声,还夹杂着孩子的稚语,一派欢快的景象。   “禀相爷、太太,小姐来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一袭轻薄夏衫的素妍身上,她回过头来,青嬷嬷将一只沉重的包袱放在八仙桌上。   屋子里的人很多,江书鸿夫妇携着次子、幼子,又有三房的孟氏带着可爱的六少爷,众人有说有笑,好不欢喜。   素妍打开包袱:“爹爹、娘亲,女儿听说爹爹为了给灾民捐钱,从钱庄借了一大笔银钱。这是女儿这些年攒下的银钱、首饰,爹娘拿去变卖了,也好早日还上钱庄的借钱。”   只一刹,一家上下的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是意外,是欢喜。   唯有江舜诚捻着胡须,道:“妍儿,你这点东西也值不了多少钱。”   素妍垂首道:“爹爹,女儿就如江河里的一滴水,如果大家都出一份力,自能积少成多。”   江舜诚父子面色动容,颇不敢相信这话是一个九岁女娃嘴里出来的。   她灿然笑道:“家里好了,女儿才会好;爹娘安心,女儿也才会快乐。虽然女儿的东西不值钱,好歹也是女儿的心意,也能替爹爹还上一些钱庄里的借银。女儿为有这样心系百姓的父亲为傲。我虽身为女儿身,恨不能多出份力,如果爹爹不收,就当这些东西是女儿捐给灾民的,虽然不多,女儿想也能多助几个灾民,为处于饥饿的孩子多吃几口饱饭。”   三奶奶孟氏听到这儿,心中一颤,道:“难得小妹如此深明大义,反倒让我这个做嫂嫂的有些惭愧。”对左右丫头道:“蓝裙、蓝衣,去,到我屋里也把所有首饰都取来,我也要为灾区百姓出份力。”   大奶奶沈氏想着自己是大房,连三房的孟氏都如此大义,自己也得拿些什么出来,道:“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来人,去把我屋里的首饰也取来。”   右相府的几个太太、奶奶、小姐都拿出了首饰捐给灾民,府里的管事、嬷嬷、大丫头们也寻迅赶来,有捐私攒下的零碎银子的,也有捐了心爱首饰的,虽然不多,人人都表示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033皇帝难猜   次日清晨,江舜诚看着如意堂花厅正中摆放的大箱子,竟是满满的首饰、零碎银子等物。从只值几文的小绒花,到能值上千两银子的精致点翠珠钗,应有尽有。   虞氏道:“难道相爷还要带着这只大箱子去上朝?”   “捐首饰给灾民,右相府不能做第一个。”   即便是右相府的女眷,但亦不能抢了风头,风头太盛容易招来是非。   虞氏俯腰,拾起一支漂亮的珠钗,这是昨儿素妍拿来的首饰之一。“妍儿和老三媳妇一心念着灾民,似把她们所有的家当都给捐出来了。”   素妍把自个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搬来了。江舜道:“妍儿病愈后,倒真懂事了,我甚感安慰。可惜妍儿是个女儿家,否则定是我江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言语中不无遗憾,虽然他有五个儿子,可看到最心疼的女儿如此怜人,还是有些淡淡的遗憾。   “还夸呢,这丫头也太没心眼了,捐出几样表表心意就行,居然一古脑都捐出来了。”   哪有这样捐东西的,到底是个孩子,居然全捐了,只怕也没留几件首饰物件,零碎银子更是被她捐了个干净。   江舜诚眉毛一弯,笑道:“在你心里,妍儿便是没心没脑之人?她的年纪虽小,只怕有她自己的想法。一会儿你令人将这些东西分一分,再送到典卖行去,尽量多典给银子,回头让大管家给我送来。这几日,皇上正为赈灾的事儿烦心呢。”   这日上朝,江舜诚被皇上留下议事,在养性殿留用午膳,发现膳食已改为八菜一汤,皇帝更是愁眉不展。近年国库空虚,也着实拿不出银子。幸而江舜诚捐出五十万两银子,这才令赈灾的官员有了首批银两。   江舜诚昨儿一捐银子,紧接着今儿早朝,便有官员陆续捐出银钱,多的五万两,少的也有几百两,多少不等。前朝群臣忙着捐银子,宫中以皇贵妃为首的妃嫔也没闲着,也将自己的首饰、积蓄给捐了出来。   正用膳,突有大总管禀道:“禀皇上,皇贵妃求见。”   皇帝今儿又得了三十七万两银子,心情依旧不好。兵部又在催要银两,边城将士有三个月没领军饷,如此下去只怕军心动荡。   皇贵妃携着德妃、贤妃步入大殿,行了礼。皇帝的眼睛落在她们身后跟随的太监身上,四名太监抬着一只大箱子。   “启禀皇上,臣妾与德妃、贤妃及各位妃嫔也想为灾民尽一份心意,捐了些首饰来,还请皇上转与灾民。”   虽是杯水车薪,可好歹她们有心。   皇帝满面含笑,后妃心系百姓,群臣心挂百姓,还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爱妃有心了。”   “臣妾愚笨,无法替皇上解忧,只能尽稀微绵薄之力。”   “爱妃贤德,朕甚感安慰。”   皇帝看着雍荣华贵的皇贵妃,珠圆玉润风华绝代的德妃,又有如幽兰静好的贤妃,心头一暖。却见德妃与大总管交换了一个眼色,大总管似有疑惑,却见德妃神色里面露无奈。   江舜诚垂首弯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几位娘娘心系百姓,乃我朝之福。有圣明天子,又有贤惠皇妃,我朝定会国运昌隆。”   皇帝道:“朕正用午膳,你们陪朕一起用膳吧。”   宫娥、太监移了锦杌,皇贵妃、德妃、贤妃依次落座,又有太监添了碗筷。   江舜诚谦恭地立在一侧,皇帝道:“江爱卿,你坐下。朕今晨听人说,你把老家的祖宅、田地,皇城的几家铺子、田庄都抵押给钱庄,这才凑足五十万两银子?”   “回皇上,确实如此。”   皇帝轻叹一声,眼里掠过未明的情绪:江舜诚为相数年,又得朕器重。岂能因为这区区五十万两银子就抵押祖宅、田地的。难道……他哪里露出了破绽,被这只狐狸给瞧出来了。   如此一来,将来他要下手对付江舜诚怕是不易了。   民心,则是天意。江舜诚此举,无意会为他赢来民心。   有人替他解决银子,他何乐而不为。但,江舜诚此举,确实给他出了个难题。   皇帝道:“近来兵部要银子,豫地遭遇天灾也要银子,总算解了燃眉之急。三位爱妃与江爱卿,都是替朕解忧的功臣。拿起碗筷,用膳!”   嫔妃们极少陪皇帝一起用膳,今儿坐在一起,格外的拘谨。江舜诚更是少动筷子,大家都只吃了半饱,见皇帝搁下碗筷,也都停止用膳。   三位皇妃告辞离去,皇帝又与江舜诚说起西歧屡犯边城百姓的事来,愁的还是银子。对于江舜诚开设粥棚,捐献银钱的事儿,早已经超乎了皇帝的预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江舜诚居然一反常态,要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在这过往,可是他收银子的份。   江舜诚觉得今日皇帝的眼神很古怪,究竟是什么,连他也猜不出来。自己出银子,皇帝意外,竟然有些失望的神色,身为朝臣为君解忧,皇帝不是应该欣慰的么,怎么会反而感到失望。   难道,是怪他拿出的银子太少?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带着郁郁不安的心事,江舜诚回到了右相府,在净房冲了凉,换了件干净的缎袍,去了书房。   正饮着清茶,就听到素妍那悦耳的声音:“爹爹,你有心事么?”   素妍穿着件粉色的纱裙,里面又罩了桃红色绣海棠蝴蝶花的肚兜,下身是条素白衬裤,即便穿得轻薄,可额上浸着密密的汗珠,一张小脸热得通红。   “你来找为父下棋?”   素妍点了点头,书房大丫头紫芍备下棋盘,父女相对而坐,不过才落了十几子,江舜诚就意外地发现,素妍的棋艺大有进步。   “爹爹,女儿十五那日陪娘去庙里敬香。在天龙寺玩耍的时候,听寺里的僧人讲过一个故事。”   她着实不想遮掩,只想告诉江舜诚,到了给江家留后路的时候。   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话说,有位富霸一方的商贾,甚是善于经商,为子孙挣下了大笔财富。到了他儿子的时候,却无法再挣更多的金银,他想做的就是守住先父的庞大家业。这位老爷有一个大管家,善于聚财,也善经营,可这大管家却有一个极大的毛病:中饱私囊。大管家借着自己的权力,为自己挣下了巨大的财富。”   ☆、034故事示警   素妍继续道:“其实,老爷知道大管家做的事,心里跟明镜似的。家里的太太知道,各处铺子的管事、田庄的庄头、就连依靠着东家过活度日的下人、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大管家没干好事。可东家老爷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大管家、重用大管家。”   这个故事,怎的如此相似?   江舜诚一脸深思,片刻问道:“老爷既知大管家中饱私囊,意欲掏空他家,为什么还要纵之、任之?”   素妍仿佛在讲故事,心境平静,见江舜诚用心聆听,用意达到,放下心来,继续道:“有一天,老爷不行了,他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叫到病榻前。告诉他:我留着大管家,其实是要送你一份厚礼。”   一句话,如同惊雷入耳,只震得江舜诚浑身一颤。   这样的家之蛀虫,居然是东家老爷留给东家少爷的厚礼,这是什么厚礼?   “原来,这老爷是要将贪赃枉法的大管家留给自己的儿子处置。一来,少爷掌家后,处置大管家,可建立威信,赢人心;二,他可拿回大管家贪去的财富,振兴家业。这老爷真真是个聪明人,如此纵容,等同为儿子守住了家业。爹爹,你能猜到大管家及他儿女的下场么?”   大管家侵吞东家财物,这等背主之举,恐怕只会落到身败名裂、死无葬地的地步,连同他的家人、儿女,只怕也因他受累。   江舜诚对照自己,这些年,他做的一切,皇帝都是知晓的,应该说是很清楚的。他一直以为皇帝最器重自己、信任自己,不想皇帝的用意是如此?纵容他、宠溺他,一切都只是表相。   而他,是素妍故事里的大管家。   皇帝是要把他留给未来的皇帝处置,是将他作为厚礼留下去。   “大管家倒后,家中下人流传一句话‘管家倒,东家饱’。可见,为守住家业,聪明的老爷会用非常之法。”素妍垂眸,看着棋盘,唇角一扬,故作无意地道:“爹爹,我赢了!”   棋盘上,素妍以绝对优势胜了江舜诚。   这是素妍第一次下棋胜了父亲,她看似无意,面带笑颜,江舜诚的心底如电光火石一般地明亮起来,而同时,又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在他自以为深受圣宠的表相下,居然会有这样的隐情。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个故事,突然被能预料的结局吓得后背发凉,冷汗淋漓。在炎热的夏天,连他自己都辩不清是被吓还是被热出的汗。   这个故事怎的如此的巧妙,就似为他而写。   过了良久,江舜诚呢喃问道道:“妍儿,大管家如何才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平安?”   素妍嫣然一笑,眼睛明如星子,她看得出来父亲听懂她的故事,所以眼里才会惊恐与不安。“爹爹贵为当朝首辅丞相,明了老爷的真实用意,定有良策,女儿岂能班门弄斧。”   这是素妍第一次看到江舜诚魂不守舍的模样,今儿江舜诚不懂皇帝的失望,被女儿这么一点,顿时醒悟。这些年他仗着皇帝的宠信,为所欲为,大收贿赂,利用手中的权势为自己的党羽谋福。以为这一切皇帝都是不知道的,皇帝知道,跟明镜似的。   皇帝知道江舜诚干了什么,朝臣也知道江舜诚干了什么,就连百姓也都知道……   明明知道,还要纵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自己当成厚礼送给下一位皇帝。   江舜诚想到这里,坐立难安。   “爹爹,时候不早,女儿回阁了。”素妍起身,欠了欠身,出得书房,携了白芳翩然而去。临出书房的院门时,她突地回头,烛光剪影,映出江舜诚来回踱步的身影。   是被她的话吓住了么?   但愿,他能明白她,能避免江家最终凄惨的结局。   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如果有朝一日成为灭门的由来,不如早些舍去。   江舜诚深思良久,越想到结局,心里便越是心慌。“来人,请大爷过来。”   不多会儿,江书鸿就到了书房。   紫芍倒了凉茶,江舜诚道:“到外面候着。”   江舜诚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失措,更是坐立难安,好在知晓尚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鸿儿,为父这些年做的事你都知道。”   江书鸿默认。   长子知道,同党知道,对手知道、其他朝臣全都知道……   因为深得圣宠,就抛忘却了危险,要真如素妍所言,江家危矣。   江舜诚仰头长叹:“我做的事,我们府里的事,皇上也是清楚的。想想将来,为父还真是后怕啊。鸿儿,我们一家不能坐以待毙,亦不能留下千古骂名……”   素妍虽未明言,但这个故事却给江舜诚提了一个醒。他权势通天,就连众位皇子看到他谁不给上三分薄面,原来这样的宠之、任之、纵之,其实是拿他当成为皇家敛财、守财的工具。   他以为的荣华,不过是皇帝所赐。当今皇帝可以给,下一位帝君自然可以夺。   他在他们之间,只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他荣极一时还不知收敛,以为自己是皇帝最宠信的臣子,无人可以奈何得他。越想越是后怕,越思越难安心,素妍的故事给她一个警醒,也让他顿时明白今儿皇帝为何如此古怪的表情。   江书鸿道:“爹,好好的,你怎地突然说这种话?”   “书鸿啊,我们的事皇上都是一清二楚的呀。你……明白吗?”   也就是江舜诚收受贿赂,利用权势为自己谋福,打压对手,诸多种种,皇上都清楚。   无论江舜诚做得多过,他还是能很好把握一个度。   “既然皇上知道,为何还任由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让你位于百官之首,我……实在不明白。”   江舜诚将素妍说的话如实道出。   江书鸿听罢,笑道:“爹是杞人忧天,小妹不过是讲了从哪听来的事,你就当真了。”   江舜诚听罢这个故事是意外,是震惊,更是惊骇般的后怕,然,江书鸿居然会认为是杞人忧天。   不,不是杞人忧天!   江舜诚两朝为臣,他看过先帝驭臣之道,没有人可以功高盖主,亦没有人可以蒙蔽皇上,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原来皇帝一直都是坐在高位上看戏的人,而他便是那个可怜的、唱戏之人。真正主宰一切的是皇帝,现在的、将来的皇帝。   “愚蠢!”江舜诚愤愤地骂了一句,神色俱严,“你以为真是一个故事。妍儿这孩子,若不是女儿身,定是我江家最优秀的儿郎,她是看出了端倪,从她问为父‘什么是奸臣’开始,她就有了忧虑。”   人无远忧,必有近患。   素妍这是有意提点他!   也为他解开今儿皇上知晓他捐银,却面露失望与疑惑的原因。     ☆、035惕守平安   江舜诚迈着不安的方步,“她看似在讲故事,实际在告诉我,再继续浑然不知,我江家将会大难临头。实不瞒你,为父虽捐给朝廷五十万两白银,可皇上却没有多欣喜,今日观皇上神色,反而有了失望之色。这让为父百思不得其解。若非妍儿的话,为父也不会知道,这些年为何有御史、朝臣连连弹劾为父,皇上却无动于衷。如今,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皇帝为什么这样维护他,不是信任他,还是利用他。对于一代帝王而言,他是一个棋手,身边所有的人都只是棋子,每一枚棋子的命运,都掌控在棋手之人。   江舜诚语调严肃,神色忧虑。江书鸿知道那不是故事,而是一个暗喻。那么皇上是想了对付他们江家的后手,只是现在不会对付,但将来一定会下手。   这事很严重,江书鸿被吓住了。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得与边城的书鲲好好商议一番。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一家平安。为父自不希望妍儿所说是真,却不得不防备于未然。”   江书鸿道:“实在不行,将所有知情的人斩草除根。就算将来事发,也不会牵连到我江家。”   “糊涂!既然皇上对我家的事清楚,这么做,只会逼得狗急跳墙。”江舜诚微阖双眸,颇是失望,“为父培养你几十年,遇到大事,你只会用极端的法子行事。书鸿,你给我记住,这事不可鲁莽,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如今皇上圣体安康,再活十来年不成问题,在这些年里,咱们小心行事,他日保全性命不是难事。”   不能杀知情人,可皇帝又知道他家的事,怎么做才好?   江书鸿想到,那也许是数年后发生的事,心下也安心了许多。   “为父需得时间好好谋划一番。书鸿你要记住,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冷静。还有,从今日开始,休要将妍儿当成寻常闺阁女子来教养,也许将来,我江家一门还得仰仗她来周全。”   江书鸿应答一声:“是。”   此时的素妍不知道,因为她知晓了结局,所以好意的提点父亲,而父兄却已经当她是江家的掌舵之一。   她的人生也从这一晚开始,发生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改变。   江舜诚双手负后,望着夜空,繁星点点:“二少爷的年龄也不小了,他不是一直希望能做书鲲一样的将军么,你给书鲲写封信,就说秋后让二少爷去边城从军。”   最初,江舜诚曾说过:嫡长子、长孙不允从军。   “爹……”   “书鲲十二岁时闯荡江湖,拜师学武,十五岁于军中效力。他的军功、封赏,全都是他一拳一脚打出来。江家儿郎理应如此,而不是坐受先辈福荫。皇上虽然器重为父,可这许多年来,却连一个爵位也未曾挣下。从今往后,我江家不求荣华富贵、权势利益,只求子孙平安,但求他日能在皇城成为他人敬重世家大族。”   江书鸿想到自己年纪不大的次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哪能就让他去呢。“如若传业愿去,我不拦他就是。”   江传业虽然想习武,可江传业怕死,又怎会同意去沙场。   无论如何,江书鸿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生死难卜的战场。   就如江书鸿所猜测的那样,江传业不愿去沙场,还叫嚷着重申“爹,我想学武,你给我请个武功教习师傅。”   “学了武,就得去沙场!或者直接去沙场,让你二叔授你武功。”   江传业忆起小时候看到江书鲲身上那些伤痕,触目惊心,与他讲起外面的故事,每一次几乎都能送了性命。“爹,我不去了!我好好念书。”   虽知儿子怕死,可现在因为被他一吓,就说要好好念书,江书鸿多少有些失望。   又两日,江书鸿把传业的意思传告了江舜诚,对于这个二孙子的表现,江舜诚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很快也就忘了这件事。更多想到的还是如何改变江家的命运,如若真如素妍所言,皇帝就太可怕了。   *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改变。   江舜诚改变了过往的追求,素妍的话就似平天霹雳,在看似一个不起眼的故事里,却让江舜诚如菩提灌顶,顿然明悟。   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反复思量,竟有一种庆幸之感。幸而悔悟得早,幸而一切都还不算晚。   只是,他很疑惑,素妍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何猜到皇帝的心思,难道真是她无意间讲了那个故事。那又如何解释素妍要家里人开设粥棚,要他对灾民伸出援手……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地方。   一切都是从素妍病后痊愈开始的。女儿还是他的女儿,却没了当初的顽皮、刁钻,变得安静而懂事。如果不是看着一样的脸,他真要怀疑,她还是不是他的女儿。   几日后,素妍陪父母在如意堂共用暮食。   父女二人对坐奕棋,江舜诚问:“妍儿,上次你讲的那个故事,是想告诉为父什么事?”   就在他百思不解皇帝的意思,她就讲了一个故事,解开他心里的结,也让他明了,江家将要面临的危险。   她笑意款款,纯粹得如同冬天的雪,“爹爹,我当时听着那故事挺有意思,只是随意说说。”   难道是他想多了?   “那故事真是太复杂了,女儿也不懂。”   江舜诚望着素妍那明亮的眸子,像一弯幽潭,静得如镜,亮得像天上的明月,“妍儿真的不懂?”   素妍肯定地摇头,一脸无伪,“大人们的事太复杂,女儿还是不懂的好。”   比如那个老东家,明明可以自己处理大管家,却硬是要留给儿子,还说是给儿子的厚礼。比如那个大管家,自以为聪明非常,还想着掏空东家的财富,原来也只是自以为是。   江舜诚落定棋子:她只是无意间讲了个故事。也许,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总觉得素妍是有意讲故事,更是用自己的方式来警示他。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素妍是他的亲生女儿,如若换作了旁人,她已经不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江舜诚温和而宠溺地看着她下棋,小小的人儿,下棋时却极其的用心与认真,“妍儿,今日在御书房,为父把你捐首饰给灾民的事告诉了皇上。皇上很高兴。告诉爹爹,你想要什么礼物?”   ☆、036奕棋   素妍眸光闪动,思索一番,竟无自己想要的,“女儿最大的心愿是父母康健,永远都像现在这样疼着妍儿,宠着妍儿。”   虞氏携着丫头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瓜果,笑道:“臭丫头,我和你爹还不够疼你。”   “娘是很疼我,可我想出府去玩,每次娘都不同意。上回,我答应了碧菡,要去找她玩耍的。她都来看过我两回了,我一回都未去过李府。这哪里是真疼我,娘亲分明是拿我当笼子里的鸟雀了。”   她是小孩子,心下担心全家的安危,但还是应该有孩子的样子,贪玩好耍,这才是她现在应该想得最多的。   “这是什么话。近来天气炎热,万一中了热暑身子可要吃大亏了。”   素妍嘟着小嘴:“说到底,娘就是不让我出门。天天闷在府里,无趣得紧。”   看着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儿,之前还挺高兴,虞氏一来,就板起了一张粉白的小脸。江舜诚笑道:“妍儿,若是今日你能胜过爹爹,明日便允你出府玩耍。”   她有些不信,看着一边的虞氏,见母亲并未反驳,道:“爹爹可不许骗人。”   “你且赢了再说。”   虞氏瞪着一双杏仁眼:臭丫头,把你能了,你下棋能赢相爷,再练三五年也许侥幸能赢上一回。   素妍盯着棋盘,如若要赢,也不是没有法子,那就是布下“困龙珍笼局”,此局一成,江舜诚必败。   那本《鬼谷棋谱》被她反复研读,近来日夜习练、细品,她不动声色地落下一子又一子,遇到江舜诚落在他处,她叫嚷道:“爹爹这粒让我可好?上回你不是说,看我初学,让我十子么,你现在且让一子。”   虞氏不满地骂道:“又耍赖,就算你爹让你十子,你还得输。”   素妍翻了个白眼,继续与江舜诚下棋,连让六子后,素妍的“困龙珍笼局”终于成了,也就是说,无论后面江舜诚如何下,已成败局。   她按捺住欢喜,平静如常,没过多久,就听江舜诚惊道:“我输了!”   素妍灿然一笑:“这都是爹爹让我六子的缘故,要不,我也让爹爹六子,如何?”   “棋如人生,岂有重头再来的理。输便输了,为父服输!”   素妍跳了起来,拽着江舜诚的衣袖:“爹爹可答应过我,明日准我出府玩耍。”故意冲虞氏扮着鬼脸,一脸得意。   虞氏反驳道:“明日不行,等到十五吧,到时候娘带你去庙里。”   “不,我就不。”素妍急得一脸苦瓜状,“爹都同意了,你又返悔,哪有你这样的大人。难怪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就没见过像娘这样出尔反尔的人。”   虞氏娇脸一转,化成寒冰。   江舜诚却被素妍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太太,妍儿够乖巧了,她想出去玩,你且由她。一个小姑娘,能生出什么是非来。”   “相爷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的身子有多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会生病不能把人吓个半死。从小到大,她不生病则罢,一生病就会折腾人……最近天气炎热,就是身壮力健的都不乏有中暑热的。”   素妍最不爱听这些,天气一热,她娘就不许她出门,还美其名曰:怕她生病。难道怕生病,就要将她关在府里,不许出去。“爹,我们不理娘。我们自己玩,不理她。”   虞氏微眯着双眼,伸手拽过素妍:“臭丫头,这才老实几日,又露出本相了。哼,想和我斗,你还嫩了些。”   素妍被母亲拽住,又是弹额头,又是刮鼻子的,弄得痛苦不堪,一双乌黑的明眸可怜巴巴地哀求着父亲。   江舜诚不顾天气炎热,一把将素妍抱起,道:“好!好,爹爹说话算话,明日允你出去游玩。”   她搂住江舜诚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香了一口。“爹爹,我好久没上街了,我所有月银、积蓄都捐出去了,还请爹爹给女儿赏点零花钱。”   虞氏没被素妍的话给气个半死,“哪有你这样没长心眼的,尽数把身家全捐了。硬是一文钱都不留下,知道跟你爹要钱了?”   素妍只是不理,江舜诚道:“好,一会儿就让大管家派人给你送零花钱去。”   “爹,你可得多给我点。我现在穷得很,连买个包子的钱都没了。”   江舜诚一一应下。   “爹,我们再下一盘棋。”   她想知道如若不再让江舜诚让棋,自己全力以赴,又到了如何棋艺。   虞氏愤然骂道:“舜诚,你就惯着她吧,越发的没头没脑。自己充大方,没了钱,又找你要,这叫什么事儿。”   素妍放松心情,捏着棋子,父一子,女一粒,一来二去,时间在点点流逝,箭漏飞转间,已过去了半炷香时间。   初时,江舜诚下得轻松,走了三十子后,日渐艰难起来,每走一步都得冥思苦想。这一次,素妍没有耍赖,不悔棋,也未让江舜诚让子。   江舜诚道:“看来这些日子,你是用心学棋艺了。”   “虽然女儿不能做到样样精通,可也得有两样拿得出手的。爹爹觉得我的颜书进来可大?还有我绘的丹青……”   能如此用心地学习,虽是酷热天气,始终如一,就凭她这份坚持,也让人倍觉安慰。   “我跟爹要钱,也不是乱花的,明儿我要去乐器铺子里买把琴。然后,再去买些绘画的颜料回来。”   虞氏打断她的话,“你若是用在棋艺、书法上的心思能分一半到女红上,也不会如此糟糕。看看,与我学了多久的女红,让她绣朵桃花,简直就是一团乱线。”   素妍正在沾沾自喜,冷不防就被虞氏泼了盆冷水。“娘还真是,就不能等我大些再学女红。”   “你还小呢?胡三姐儿就比你长一岁,人家都会自个儿缝制衣服,还会给她爹娘做鞋,你呢就是连一方帕子也没给我做过。”   素妍低下头,想到前世,似乎也从未替父母做过任何一件事。就连最后,顶撞父母非得嫁给曹玉臻为妻,惹得母亲为此大哭了几回。   “娘说话总是比刀子厉害。我宁可娘打我一顿……”素妍珠泪盈眶,道不出是愧疚,还是真的被虞氏凿中了痛处,那眼泪呼之欲出。   ☆、037学习刻苦   江舜诚道:“你也真是,好好儿的,非得把孩子骂哭。”   素妍并不是因为母亲的话,而是想到诸多过往,忙道:“爹不要骂娘亲,她说得没错。女儿是真的不喜欢女红。”音落时,泪珠儿就滑落下来。   江舜诚愤愤地瞪了眼虞氏:“说了多少回,我江舜诚的女儿是寻常闺阁女子么?不想学女红不学就是了。”转而又对虞氏道:“你的女红好,这些年来,你又亲手缝过几件衣服,做过几双鞋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府里养着绣娘,不需自己动手。”   虞氏只是随意说说,哪里晓得,素妍就掉了金豆子,一副楚楚怜人的样子。唉,这孩子,怎的说哭就哭了,那眼泪跟不值钱似的。心头一软,又不肯认输,只不说话,用繁复的神色看着素妍。   素妍低低地抽泣,“一会儿我下棋若是输了,指定是被娘骂的。说到底,娘就是不想让我出门,我敢说,如果明儿让我出门,回来的时候,我一定给爹娘一个惊喜。”   虞氏坐在一边,开始胡想联篇,丫头说给她惊喜,是什么?难不成是送她的礼物。   不多会儿,江舜诚意外地盯着棋盘:他输了!   还是在步步为营中输了,越到后面,他越难应对素妍的攻击。   素妍站起身,中规中矩地施了个礼:“爹、娘,早些歇息,女儿回阁楼了。”   江舜诚仿佛没有听见,只讷讷地看着棋盘,回想着下棋的整个过程:“我怎么就输了?这一盘,妍儿没有悔棋……”   虞氏心不在蔫,只想着女儿要送她的礼物。   貌似,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礼物了。   每年的寿诞,儿子、儿媳们在外地的,早早地送来贺礼,身边的也是象征性的送她名贵的补药:人参、燕窝,再则就是翡翠镯子,除此之外,再无特别的了。   素妍回到得月阁,沐浴完毕,练了会字,又继续摆设“困龙珍笼局”。   外面,传来如意堂大丫头紫玫与白芳的说话声。   “白芳姐,这是相爷让我送过来的,说是小姐明儿要出府玩耍。太太让我捎话给你们,明儿上街,让你一定要仔细跟着。天气炎热,明晨早些出门,午时之前一定要回府,小姐身子弱得小心服侍,莫中了暑气。”   烛光摇影,映出素妍娇小的身影,她坐在窗前,全神贯注。   紫玫道:“相爷说小姐的棋艺进步很大,颜书也写得越来越来,甚感安慰。小姐还真是刻苦,都这么晚了,还在学棋。”   青嬷嬷站在一边,听着她们说话,接过话道:“每日里,总要下好一阵子棋,每次累了,又练字。说是下棋劳心,练字劳手,交叉着学,一点也累不着。”   紫玫道:“到底人还小,可别伤了心神,要劝着些才好。”将一只布包递给了白芳,道:“青嬷嬷,我该回如意堂了。”   白芳与青嬷嬷进了屋内,青嬷嬷掂了掂银子,沉甸甸的,打开布袋,里面竟有好几枚大元宝。   白芳道:“有一百两了。”   还以为最多不过二三十两银子,不想江舜诚竟令人送了这么多。还以为得月阁至此就捉襟见肘,虽说右相爷将房契等物都抵押至钱庄,可府里到底还是有钱的。   青嬷嬷走近素妍:“小姐近来学习用心,但也得爱惜身子。今晚就早些歇下吧,明日一早,我和白芳陪你出府游玩。”   素妍道:“我再就写会儿小字就歇。”   青嬷嬷知她拿定主意,任是如何劝导都无用。   明天,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   素妍想着,她练习了这许久,不就是为明日么,明天她一定要成功,亦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就是要活得风华绝代、万众瞩目,让前世为她难堪的父母,以她为傲。   *   翌日天亮,素妍睡得正香,就被青嬷嬷从凉榻上拉了起来,夜里出了一身汗,直接被青嬷嬷送到了净房浴桶里。   沐浴完毕,又是一番梳洗,今日要出门,青嬷嬷按着虞氏的风格,将素妍扮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仙女,挽了漂亮的双髻,用丝绦绑上,丝带飘飘,又换上漂亮的纱裙。   白萝一早就找大管家备下了马车,一行四人从偏门而出。   车轮压在兴旺里街道石板地面上,传出轧轧的车响。   “嬷嬷,我们先去乐器铺。今儿,我要挑一张琴。”   白芳笑问:“小姐又想学琴了么?”   素妍神秘一笑,“今日有好些事呢。”   皇城繁华热闹,虽是清晨,清幽静和之中自有一种清新的喧哗。皇城又有南、北两市,端的是热闹非凡,商铺林立。   素妍用手指挑起马车一角,但见街道两侧,酒旗招展,店铺林立。举目望去,只见赶往天桥的路上,络绎不绝的全是去赶集买货物和看热闹的人群,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满脸烟火色的过客,更有轻车挑担的小贩,还有满挑鲜果、菜蔬的村民,那担里除了带来出售的货物,一边箩筐里还会偶尔露出一个小脑袋,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南来北往的行客。   素妍好奇审视,四下观望着,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但见前方不远处,有家“天籁乐器行”,瞧那店门、还有招牌,瑰丽不凡,摇了摇头:“去东头那家乐器行。”   青嬷嬷道:“小姐,老爷送来的银子够了,能从那家最好的乐器行里买架好琴。”   “因是名店,同样的东西,许比旁家贵上几成。就去小店,小店里也一样有好东西。”素妍不以为然。   能省一个钱,为什么要多花几个钱出去。   她不再是不知人间冷暖滋味的江素妍,她吃过苦,甚至在庵堂里过了好几年最清苦的日子。至少,那是她在为右相府小姐时从未想到的,也不会去想的,那样的苦,她都能坚持下来,还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呢。   马车在一家名为“文人书肆”的店子前停下,但见门上挂着几面布旗,上书“文房四宝、琴瑟琵琶、字帖丹青”等,店子虽小,一应俱全。   一个着青袍的男子正在用鸡毛禅子拂扫尘埃,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走到店中,打扮得灵气逼人,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灵动一转,扫视整个铺子。   *   作者的话:   感谢“晚霞如锦”、“小白兔儿乖乖”的长评!!前些日子少上线,发文是朋友代劳的,非常感谢二位亲的关注。   求关注、求票票、求收藏,亲的每一份支持,浣浣都知道的哦!祝大家快乐阅文!阅文快乐!   ☆、038拆去琴弦   铺里有三个货架,左面摆着书籍,正面放着文书四宝,右面又摆放乐器,每样都不多,但却向顾客彰现着货物的齐全。   青袍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肤色白将,略有两分书生气,眉眼清秀,笑着迎了过来:“小姐要些什么?”   白芳道:“我家小姐要买一架琴,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琴拿来。”   素妍小手一抬,示意白芳止话。   青嬷嬷颇是好奇:“小姐难道不是买琴吗?”   素妍走到柜前,对青袍男子道:“掌柜大哥瞧着帮我挑把适用的琴来,再帮忙选些作画的颜料,挑几支绘画用的笔,有劳了,再来几条上好的碳墨。”   青袍男子不解,“我们小店正好有两架琴,可是江南乐器名家所造,音色、式样都是极好的。”   素妍道:“我不过是初学者,还不能用好琴。先挑张普通的琴就好。”   白芳甚是不悦,就算所带的银两不够,回头让店家到府里取就是,右相府又不是给小姐买不起一张好琴。“小姐,既然要买,就买张最好的吧。”   “如若我学不好琴,难道要怪琴不好?我若学不好,与琴无干,只是我未曾用心。你休要多言,就让掌柜大哥替我们挑一张就好。白芳,你盯着些,掌柜大哥若是挑好了琴,你让他把所有琴弦都撤下来。”   白芳瞪大眼睛:“小姐,这没琴弦你怎么弹啊?”   “因为我要折腾你呀。买回家中,我得让你帮我把琴弦装上。所以,你少说两句,赶紧跟着掌柜大哥学习一下如此琴弦。”她顽皮一笑。   不会吧,她家小姐发威了,又要开始折腾丫头。   白芳一副想哭的模样。   素妍仿若未见,青嬷嬷则是一脸:谁让你多话?   素妍大声道:“掌柜大哥,记得再给我的琴配上相宜的琴套。”转身出了店门,站在马车前四下张望。   清晨的皇城街头,显得有些微清冷,一些赶路的行人,赶早市的商贩,匆匆走过。   青嬷嬷看着旁边有卖糕点的铺子,道:“小姐,我去给买你爱吃的绿豆糕。”   “嬷嬷,我还要冰糖葫芦。”末了,又加了句:“多买些,我们都吃。”   “好。”青嬷嬷对白菲道:“你陪着小姐。”   素妍的目光停落在一家杂货铺上,扯了白菲一下,二人往杂货铺方向移去。外面瞧着寻常,进得里面,才发现才还真不是一般的寻常,她立即就被店子里式样别致的团扇给吸引住了,让店家取了两把下来,甚是喜欢。   店家见是两个姑娘,道:“小姐真是识货,这是从海外来的倭扇,制作精美,太太、小姐们拿在手里,又优雅又漂亮,还能扇风祛热。”   素妍问:“多少钱一把?”   “不贵,十两银子一把。”   白菲尖叫出口:“十两银子一把,十两银子可以买一堆扇子,你当我们家小姐年幼,好欺弄是不是?”   “姑娘这话说得,这可不是本朝的物件,是从海外来的。瞧瞧,这式样,这扇柄,扇架都是纯银的,上面还嵌着翡翠、玛瑙,光这些东西就值几两银子,还不说这扇面。”   素妍拿着扇子,扇着风,道:“还有其他的么,都拿出来让我瞧瞧。”   店家拿了好几把扇子出来,素妍一一看过,心里计较一番,“店家,便宜一些吧,我多买几把。”   “小姐,十两银子一把不贵了。这还是开张生意,往常都要十二两银子。”   白菲道:“往常十二两,可实际才卖几两银子一柄。”   “就是,你就便宜一些,除了买这种扇子,我还要买一些苏州锦扇。”   “苏州锦扇,刺绣的那种一两银子一柄,绘画的一百二十文一柄。”   “我要十柄刺绣锦扇,再买十柄绘画锦扇。”素妍停了一会儿,“倭扇你得再便宜些。”   “小姐,我这里有三两银子一柄的精致苏绣团扇。”   “你拿来让我瞧瞧。”   精挑细选一番,素妍挑了三柄倭扇,又挑了两柄精致苏绣团扇,六柄刺绣锦扇、十柄绘画锦扇。   青嬷嬷买好糕点,回到马车前不见人,问了马夫,知素妍进了杂货铺,进来时,素妍正在挑选扇子,不是买一柄、两柄,而是买了一大堆。   正待责备两句,素妍道:“嬷嬷来得正好,挑一柄喜欢的锦扇吧。”   青嬷嬷拿着刺绣锦扇,看着这式样就很漂亮,“还是绣花的,这得多少钱?”   白菲道:“这是一两银子一把的。”   “一个破扇子,就得一两银子,也太贵了吧。我看那个就不错。”青嬷嬷拿了倭扇。   白菲道:“这是小姐给太太挑选的,九两银子一把呢。我和小姐说了许久,店家才肯便宜一些。”   青嬷嬷又拿了绘画锦扇,白菲道:“这个一百二十文一柄。还有十文钱一柄的扇子,可与这些一比,当真没法看了。”   素妍道:“嬷嬷和大丫头们一人一柄刺绣锦扇,其他院小丫头一人一把绘画锦扇。天气热了,正好都能用上。”   青嬷嬷付了账,只觉得一阵心疼,就是些扇子,居然几十两银子就没了。   白菲挑了自己喜欢的扇子,连连道谢。   白芳带着琴与颜料回到马车上,拉长着脸,却见白菲满脸笑意,越发的懊恼。   素妍道:“白芳姐姐,你挑一把锦扇吧。告诉赶车的牛二,去城南平安巷朱武先生家,今儿我要闯关拜师去。”   没听错吧?   青嬷嬷与两个丫头瞪大眼睛,愤愤地看着素妍,却见她云淡风轻,就似在说“去铺里再买把扇子”般的悠闲自如。   白菲道:“小姐不是开玩笑吧?”   “没呢。我今天要去闯关,难道之前没告诉你们?”   她说了,是刚才说的,可她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素妍扬了扬头,看着心里的苏绣锦扇:“真是好扇子,那一把苏绣扇子是送给碧菡,那三把是给我太太和奶奶们的,回头嬷嬷可得替我搁好了。”   她伸出小手,接过琴,打开琴套,琴弦已去,看到一边有个纸包。   白芳道:“小姐放心,奴婢学会怎么上琴弦了。”自家这个小姐,还真能刁难人的,上琴弦这可是精细活,好在并不算太难。   “那好,你教我如何安装琴弦。”   *   作者的话:   亲们,请支持浣浣吧!如果你有看这文,敬请留个凤爪、龙爪印,请用你们的方式来支持浣浣!!   ☆、039弹无弦琴   白芳不敢多言,只细心地教了她。   素妍撩开车帘,“牛二,什么时候能到城南平安巷,你倒是快点,我还赶时间呢。”   朱武先生古怪的收徒方式,在皇城轰动一时,如今已过两月,素妍还能忆起麒五爷、麟六爷说到昔日拜师时的盛况。今儿起得早,也许他家门前,又聚了一大堆想要拜师的学子。马车拐了几道弯,进入平安巷,逐渐缓慢。   这是一座寻常的宅邸,大门有对半人多高的石狮子,门上挂着一块匾额,龙飞凤舞、铁笔银勾地书写着“朱宅”二字。   青嬷嬷道:“小姐,到了!”   朱宅的大门紧闭着,似乎还沉睡在梦乡中。   素妍背着琴,手里握着把绘有海棠蝴蝶的锦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摇扇。   青嬷嬷压低嗓门:“小姐,你真的要去?”   已经来了,为甚不去?   她莞尔一笑,“把马车停到一边。”大踏步往朱宅大门移去。   莫不是走错了地儿,怎的这朱宅门前如此冷清?   牛二是皇城人氏,在右相府做马夫多年,万没有走错的道理。   素妍不容细想,走到大门前,踮脚叩响虎头门拔,击得大门“当!当!”作响,“小女江素妍,特来与朱大先生讨教琴艺,还望一见。”   连报两遍,终于从门内传来一男子声音:“小姐难道没瞧见门口的空白联匾。”   她不是为了联匾而来,是为了讨教琴艺。   “匾上无一字,何来有一关。我为讨教琴艺而来,望小哥代为通禀。”   下人速去后院禀晓。朱武先生正在用晨食,突听说有个小姑娘前来讨教琴艺,顿时来了兴趣。拜师的学子无数,拜师的女子亦有,可从来没有一个小姑娘。   朱武问:“是什么样的小姑娘?”   下人道:“是一个长得像菩萨跟前玉女般的小小姐,背着一张琴,说是要与先生讨教琴艺。”   朱武思忖片刻:“你没告诉她,说我外出云游了。”   “先生,小的还没来得急如此说呢。看那姑娘的样子,并非拜师。”   也许那只是一个喜欢乐律的小姑娘,既然人家慕名讨教,倒也不要残忍地赶走。   他素来拒绝人,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不见便是不见,可听说是个不大的小姑娘,朱武恻隐之心渐起,不忍就此赶她离开。“带她进来!”   素妍静立大门前,她可不是来拜师的,就算不收,旁人也不会觉得什么。但于她来说,这是一次尝试。如果对方喜欢她,就会收她为弟子。是也不是,且试无妨。   青嬷嬷下了马车,素妍冲她挥手,示意她不要打扰自己。青嬷嬷只得藏身在石狮后面。   大门开启,一个精干的下人走了出来,着一袭深灰色衣衫,深灰色的束袖短衣,深灰色的长裤,腰上系着布带,打了个千儿,“小姐请!”   “有劳门子大哥!”   素妍落落大方背琴紧跟在下人身后。   入得大门,看到一垛丈许高的石墙,是四块石板拼接而成,每一块都约有七八尺高,宽约三四尺,墙上刻着四字“书香门第”。这垛墙挡住了宅内透过大门的所有风景,绕过高墙,眼前豁然开朗,一排房屋大气凌人,为三间,正厅门上挂着一匾:聚贤厅。左右有一间偏厅,偏厅前为花木园地,种有蔷薇、月季等,一边有座凉亭,挂着“听风亭”的牌子,凉亭内置有石桌、石凳。   沿着石径小路,穿过假山,便见三处院落散布高墙之内,园子虽不大,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却是一应俱全,道不出的雅致。三处院落都无矮垣、院墙,只用篱笆作墙,篱笆上爬着蔓藤,牵牛花夹杂其间,开着或黄或紫的花朵,在碧翠的篱笆里尤其醒目。   素妍来到一座最里的院子前,篱笆门用柳枝、彩布条编结而成,彩布勾结出“悠然居”三字。院中遍植菊花,一个灰衫纶巾的男子坐在院中的圆桌前,一身慵懒,正浅啜清茶。   院子虽不华丽,但却幽静;虽不雅致,却显天然自在。   下人道:“江小姐,这位便是我家先生。”   素妍进了篱笆门,施礼道:“小女江素妍,特来向先生讨教琴艺。”   朱武微微抬眸,捧着茶杯,细细地品着,只淡而快速地扫过素妍,“你学琴多久了?”   “学过一月,不敢说精通。”   朱武面露诧色,想与他讨教琴艺的,少的五六年,多的十几载,这小丫头只学了一月,就敢来讨教。心里不由得不叹一声:初生牛犊啊!   但见她不焦不燥,不卑不亢的打开琴套,从里面抱着一张琴来。   朱武顿时额冒黑线。   素妍谦恭有礼:“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这是无弦琴!   无弦如何能弹?   想他朱武活了近四十又五年,竟被一个小女娃刁难。   朱武一时心绪繁复,只不动声色地审视素妍:她落落大方,面含浅笑,笑得无害而纯净。   很快,朱武收拾了诧意,道:“小姑娘,这琴弹不了。”   她笑微微地扬起头来,年龄虽小,气势却不小,“先生不能弹无弦琴,就如小女不通琴艺是一样的。”   无弦琴弹不了,如她不通琴艺。   倘若她琴技高超,又何需拜师学艺。   有意思!这小姑娘居然让他吃瘪。   朱武吃着糕点,毫无风度,只顾自己吃得起兴,一口便吃了两枚糕点,包在嘴里,鼓鼓囊囊,如大街上两日没进食的乞儿一般,他一边咀着,一边问:“你想拜师?”   “素闻先生收弟子有三关,敢问先生,这琴技一关,小女可过了?”   与其说是问过关否?而是想知道,朱大先生有没有可能会收下她这个女弟子。   朱武玩味深长,道:“我弹不了无弦琴,你也弹不了,这一关算是平局。”   素妍微蹙眉宇,“谁说我弹不了的?”   原来,这小丫头想和他耍赖、玩心眼。   从来没人敢对他如此过,所有想取巧拜师的人,都被他用乱棍轰走。   朱武道:“不得敲琴拍击弄出声响,必须得弹琴。”   ☆、040闯关   素妍笑着,从袖里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根弦丝,生涩而僵硬将琴弦安在琴上,然后像模像样地坐下,一双手在弦上不挺的拨弄,只一根弦,却也能弹奏一首曲子,朱武能听得出来,这是一首童谣。虽只一弦,她却能根据轻高不同的声音弹出节奏来。   一曲完,素妍笑盈盈地看着朱武。笑容里有着一抹张扬的自信与骄傲,就如同,她每次成功捉弄丫头和婆子后的得意与欢喜。她将顽皮用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显得慧黠而狡诈。   朱武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朗朗,虚怀若谷,反被这小姑娘的顽皮给逗笑了。虽是个小女孩,却如此的机敏、狡黠。   “先生觉得,我过关了么?”   “好!好,你过了这第一关。”   素妍长长一揖,恭谨道:“这第二关还请先生出题。”   “由你来选择闯关题目。琴棋书画、武功皆可。”   她可是怀揣着满满的希望而来,想了一会儿,“第二关下棋,这第三关,还是由先生来定夺。”   朱武心情愉悦,有个小姑娘来闯关,比那些烦闷的学子、书生有趣得多了。道:“来人,摆棋盘。”   朱武看素妍,年纪不大,却越瞧越喜欢,这么大的小女孩,都还被父母护翼在羽下,胆怯懦弱,而面前的女孩,张弛有度,活泼可爱,时不时露出一个狡黠的神态。   棋子落定,走了二十多子,朱武最初的漫不经心便凝重了几分,他发现,从一开始落子、布局,她的不经意,其实是让他放松戒备,现下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他越来越有一种压迫感。   第一关,他已经输了。第二关,可不要输得太难看。若是败在一个小女孩手里,还指不定如何被人取笑呢。   青嬷嬷在门外久候不来,日头越来越烈,急得在门口徘徊打转。   朱宅门外,候了十几名学子、书生,聚在一块,也有人去试着敲门。   “在下蓬安卢稹,特来闯关。”   门子不厌其烦,索性将一块张贴在门上,但见纸上写着几个大字:“请看门侧联匾。”   之后,又有数人来敲门,内里便再无人应声。   众人站在那儿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法,难道要学一个多月前的琅琊公子,将备下的联匾给毁掉。   唉,那纸上还有一行小字标注“毁匾者乱棍赶走!”   第一次,有人毁匾,得以机会进入朱宅大门。   “你说这朱先生挂上一对联匾是何用意?”   “不会是让大家写对联,也不会是要考大家的书法,难猜啊……”   素妍只是礼貌地叩门,然后与门子说了句什么,竟被门子请了进去,难不成是因她是小孩子,又是女子的缘故。   青嬷嬷走到门前,叩了门跋,喊道:“小哥,我家小姐进去有一个多时辰,劳你帮忙通传一声,就说我们还在门外相候,盼她早日回府。”   门子这才将大门推开一条小缝,看了一眼,知青嬷嬷是那位小姐的家奴。素妍进去,是他带的路,看着满头大汗的青嬷嬷,道:“你且等等,我去通传。”   门子近了朱武,却见他与一个小姑娘下棋,两人兴致正高。道:“江小姐,你家家奴尚在门外相候。”   素妍道:“劳烦门子大哥告诉她一声,让她们再等等。”   朱武落定棋子,越到后面,神色里就越多一份对素妍的欣赏,道:“告诉她们,让她们酉时过来接人。”   门子迟疑片刻,朱武一心用在下棋上。再看素妍,虽年龄不大,一脸沉思,真真像极了菩萨神像前的小玉女。门子暗想:朱先生向来是个非凡之人,就连收弟子,也与人不同。   素妍抬眸望着朱武,神色一片孺慕、敬仰之情,纯净的眸子,像雨后的晴空一般明朗,不带半分的杂质。   朱武板着面孔:“小姑娘,你有信心做我学生?”   “先生何时说过此话,我怎不知?”她将问题抛了回来,缓缓道:“今日我与先生切磋一二。”   她不会逼迫朱先生,也为一试,师生缘分素来都是两个人有缘方可。若是一厢情愿,朱武也不会拒绝如此多的学子、书生。   门子得了口讯,将素妍的话转告了青嬷嬷。   青嬷嬷问:“小哥,我家小姐过关了?”   一话出,周围的学子、书生都倍觉惊奇,今日竟有位小姐闯关,从朱家下人和这嬷嬷来看,那小姐已进去多时。众人不由得猜测起来,难不成这位小姐风华绝代,听说朱武先生至今尚无家室。   门子答道:“刚才小的去见先生,江小姐正与我家先生下棋。瞧这情形,这一时半会儿结不了,你先回府,等酉时再来。”   青嬷嬷心里欢喜,想到素妍背着无弦琴而入,现在又在下棋,定是过了一关。,“不知我家小姐现在闯的是第几关?”   周围的学子们,有不远数百里之外前来拜师的,个个都频息聆听,神色里有期盼的,有羡慕的,还有暗自猜测的,神色各异,却都将目光汇聚在二人身上。   门子有些不耐烦,道:“至于小姐能否过关,在下无可奉告。”   里面是何状况,青嬷嬷猜测不到,但她不能离开小姐身边。小姐年幼,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照料。“还得劳烦小哥向朱先生通禀一声,老婆子想入朱宅服侍我家小姐。请小哥通融通融!”从手腕上摘下银镯子,塞给门子。   门子忙道:“嬷嬷这是作甚?你这不是寒疹我么?你若再这样,我只得拿棍子赶你。”   青嬷嬷不敢坚持,只好言相求:“请小哥帮帮忙,我得留在小姐身边服侍才好。”   门子虽然年轻,却极骄傲,青嬷嬷想用银镯贿赂,他不收便罢,反而颇是生气。   青嬷嬷不再多言,小心地看了眼门子,上了马车。   白芳和白菲连连追问:“怎样了?小姐进去有一个多时辰了。”   青嬷嬷道:“瞧这样子,小姐是真的闯过一关了。门子说,现在正与朱先生下棋。让我们酉时再来接人。”   ☆、041男女大防   白菲道:“那不是都到黄昏了,眼瞧着就中午了,这可如何是好?”   十几名拜访的文人雅士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听不见说了什么,但从他们审视马车和看青嬷嬷的眼神来断,定是与素妍拜师的事有关。   白芳道:道:“嬷嬷和白菲先回右相府,我在这里候着。如若小姐出来,便能第一眼瞧见我。”   “这……”青嬷嬷想留下来,可自己也进不了朱宅,道:“如此也好,留下一盒糕点,你饿了也能充饥。只是这附近,连个喝水的地儿都没有,好在清晨出门,还带了几个果子,你带上吃。”   白芳拿了糕点和果子跳下马车,牛二载着青嬷嬷与白菲离开了平安巷。白芳在朱宅大门外的榆树下站着,一侧站着几个文人,正在小声地议论着那门上的空白联匾。   过了良久,有人过来对白芳抱拳道:“敢问这位姑娘,进去的那位小姐是什么人?”   右相府的大丫头,衣着打扮也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高贵。也难怪这人猜不出白芳的身份,只从嬷嬷和朱家门子的言谈中知道,今儿闯关的还有一个女子。   白芳绞着手里的帕子,到底是与男子说话,显得颇不自在。“她是我家小姐,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   一个浅蓝袍男子见白芳正值妙龄,不由得猜想起那小姐呢,或许也是风华绝代。“身为丫鬟,就放心你家小姐独自去见一个男子,你就不怕……”   白芳愤愤地瞪了一眼,定是这几人想岔了,居然想到男女大防之事上,心下懊恼,当即骂道:“看你一介书生,怎也如此龌龊。”   浅蓝袍男子道:“在下一番好心,姑娘何必误会。”   白芳扬了扬头:“哼,我家小姐不过是*岁的孩子,一向仰慕朱先生,今儿特来拜访。”   众人才知,猜测了大半晌的才女佳人,原是个孩子。   如果这孩子真是闯关,最后还闯关成功,被朱武收为弟子,让他等如何面对世人。   白芳生气,不再搭理那些人,只捧着糕点,拿着水果吃着。   正午的太阳很烈,天很热,有人离开了。不多会儿,有人叫了卖凉茶的老汉,在榆树底下饮茶聊天。   “那门前的空白联匾到底是何意,只说这是第一关。之前是可砸,如今不能砸,我都来三天了,连朱先生的面都没见着。”   “不如,试着去联匾上题写对联如何?”   卢稹壮着胆子,令人备下了笔墨,大气凛然地走到朱宅门前,在一边的空白联匾上,书写对联,刚写上不到一刻钟,只听大门吱嘎一声,众人兴致勃勃,当看到下人提着的水桶时,心顿时就凉了一大截。   下人拿了葫芦瓢,一瓢泼至联匾上,三两下用抹布擦了个干净,转身进了大门。   卢稹顿时凉透身心,他在蓬安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子,没想在朱武这里碰了壁。   不多会儿,下人开了大门,身后跟着两名家奴,提着茶壶,拿着馒头。   “各位公子,我家先生说今日天气炎热,备了凉茶、馒头,请大家都用些,大家用完凉点,就请回去吧。”   卢稹心有不甘,抱拳道:“这位小哥,在下是从蓬安而来,八百里之遥,特意来此拜见朱先生,还请小哥帮忙通禀。”   下人道:“早在我家先生回抵皇城时,便已对外宣布,这几月暂不会见亲友。公子若要拜见先生,还等到二十之后再来。”   如今不过是初八,等二十还得十几日。   从宅门内出来一名家丁,手里拿着张纸,三两下就贴在了墙上,只上纸上写着这两个多月来那些精妙的绝对,竟有十三个之多。   众人围在那里观了良久,卢稹摇头轻叹:“没想皇城书院的大才子都在此被拒,我是没有希望了。”   “朱先生收琅琊公子为弟子便罢,今儿还见了一个小姑娘,若真收这小姑娘为弟子,让我等颜面何存,只是不知这小姑娘有何等本事,竟能得朱先生青睐。”   一直安静的白芳再也按捺不住:“我家小姐的本事多了去。字写得好、棋下得好,画也颇得先生赞赏……”   有人看过纸上的绝对,便相继离开,但最终还是有五六个人留下来。   白芳耐着性子坐在榆树下,时不时望着宅门,但见宅内的人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如此往复,好一阵儿了,依旧不见素妍的身影。   *   青嬷嬷与白菲回到右相府,先去见了虞氏,与虞氏禀明拜师之事。   “什么?妍儿去朱家闯关拜师了?”   这可是府里的大消息啊,比那盛夏的雷声更为响亮。   青嬷嬷笑道:“小姐不仅去闯关,还得到朱武先生相见,听朱宅的下人说,小姐已经闯过一关了。让我们酉时再去接人。”   虞氏初是意外,这会更是好奇,“妍儿闯关,且还过了,真是奇了。”   如果过关的是江书麒、江书麟,虞氏一定会多念几声“阿弥陀佛”,现在居然是素妍闯关,还过了一关。   很快,小姐去朱家闯关拜师的事儿,就像一股风,吹遍了右相府每个角落,闯关不是重点,难得的是小姐过关了。   有人大赞:“小姐病好之后,便懂事许多,不再捉弄丫头、婆子,而且对得月阁的丫头很好。”   “小姐天姿聪颖,又如此用心读书,一定可以过关的。”   就在右相府上下议论纷纷的时候,素妍已与朱武下完了一盘棋,这一盘棋足足下了一个时辰,这对于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来说,是难能可贵。即便最后素妍输了七子,但朱武先生看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怜惜。   素妍施了一礼:“还请朱先生设第三关。”   朱武今儿喝了一上午的茶水,一阵微风拂法,吹落头顶的树叶,翩翩而落,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且用午食,到客房小憩半个时辰,再闯第三关。”   琴,已经试过。   棋,也下过了。   那么第三关,不是书法,便是丹青。   ☆、042第三关   素妍自认,书法与丹青都算不得出色,但还勉强见人,她到底只是个孩子,又是近来才认真开始学习的。   纵观前面两关,一赢一输,而这第一关,还是她取巧才胜,到底是胜之不武。   “来人,传午食!”   午食很简单,三菜皆是素菜,一道凉拌黄瓜,一道素炒茄子,还有一道小葱豆腐,另有一钵白菜蛋花汤。   用罢午食,自有下人领着素妍去客房小憩。   她着实有些累了,不多会儿就睡得沉稳,睡得正香,被一个中年女人给唤醒,又领着她去了朱先生的悠然居。   素妍恭谨地唤道:“朱先生。”   朱武想好第三关的题目:“书法。”   “书法?”正如素妍最初的猜想。   朱武含笑道:“此书法可不同寻常。”   “但请先生明言。”   “抄经!”   她离开二十年了,枉死黄泉,每年这几日,朱武都会亲自抄经,然后焚化,为她安魂祈福。   今年的经书尚未抄好,因他总被陆续来访的朋友打扰,又多了拜访求师的学子、书生,让他无法安心抄经。   素妍以为自己听错了,“抄经?”   “对。抄经,以一个半时辰为限,看谁抄得又快又好。”朱武起身走到院中的树荫下,已经摆下了两张书案,有书僮正在砚墨。   素妍自觉地转身走到一边的铜盆前,净手完毕,方捧起案上的经书,但见扉页写着醒目的三个大字《安魂经》,这卷经本是用来给亡者安魂超渡所用。扉页的三字,是漂亮、工整的小楷,字字娟秀,她能猜测得出,这本经书应是女子所抄。   前世时,她在无色庵里几乎天天都在抄《安魂经》、《祈福经》,有帮皇城太太、小姐抄的,还有一些是庵中自己要用的。但凡抄好了,每月都有到无色庵给活着的亲人祈福,为死去的长辈安魂的,无色庵便以一本八十文至一百文的价格售卖出去。   无论她有多累,庵里的师太都会让她抄写。她虽是待发修行的女尼,却是尼姑里少有字写得入目的。需要经书的人太多,一些办丧事的人家也会前来花钱买上几本乃至十几本、数十本,在亡者坟前焚烧。   为了替父母超渡,她甚至还割破手腕,沾血抄写过。只盼父母亲人能早至极乐,能转世轮回再寻个好人家。   带着繁复的心境,素妍一页,又一页地翻过。页页都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将她带回了无色庵中那平静而痛苦的日日夜夜。   她被曹玉臻、胡香灵禁锢在无色庵,失去了自由,连心也一并沉寂,苟延残喘地活着,只是为了替父母的亡灵祈福。   素妍想要问什么,但终是住口。朱武要抄《安魂经》定是给亲人或在意的亡灵备下的。她又何苦要提及他的伤心事。   没有过多的话,素妍从书僮手里接过砚棒,轻重适度地砚墨,手在砚墨,眼睛却在看着《安魂经》,也许是她记得太牢,每翻过一页,她又忆起了里面每一个字,每一句经的内容,甚至或多或少都能感悟一些。   “开始抄写吧!”朱武先生坐到案前,取了《安魂经》,放到两张书案的中间,从第三页开始,认认真真地抄写起来,在素妍过来前,他已经抄写了两页。   素妍微愣,握起毛笔,回忆起《安魂经》后半部分的内容,她记得这本经全文共有六十六页,就从第三十页开始好了。   朱武写了一页纸,抬头看向素妍,直等着她抄完这页,再行翻页。然而,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却看到素妍写的不是第三页的内容,但又不是文章诗词,每年的今天他会抄经,对这本经书的内容再是熟悉不过。   他惊异地捧起经书,快速地的翻看起来,一页又一页,很快就翻到了三十页上,只见素妍的每一个字都与第三十页上一模一样,而她的小楷,竟也出奇的工整,每一个字都写得很是认真。   难道,这小姑娘有过目不忘不的本事?!   朱武被这个事实给怔住了,他一直听人说过,天下间,有人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没想却是这样的小姑娘。记诗词容易,因为诗词有意境,可这是经书,甚至还有一些“嘛呢哞哞哄”之类的梵音、佛语,这样的言语最难记住。   她未抬头,只用心地写下每一个字。直至她写完两页,朱武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素妍蓦然抬头,见朱武望着自己:“先生,你抄上半部,我来抄下半部,这样会很快的。”她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一切都是这样的自然。   朱武轻声赞道:“你的小楷写得不错。”   她笑着,用笔沾了墨汁,继续默写。“谢谢先生夸奖,就怕写得不好让先生笑话。”   也许,是因为她不需要对照经书的缘故,她抄得很顺,每抄一阵,朱武就看到她的嘴唇蠕动,似在默诵里面的内容,很快又开始抄写下一段。   时间,在静默地流逝。   素妍抄写完五六页后,字体也越发的流畅,动作也越来越快,每抄完两页,她就揉挫着双手,然后继续。   朱武将前三十页抄完了,看着一边的素妍,她似知晓一般,道:“先生再等等,我还有八页就抄完了。”   朱武不语,拿她抄好的经,这才认真的对照起来,一页又一页地翻过,他的惊色也越来越浓,每一页都正确无误,她的小楷写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娟秀、工整。   这个小姑娘,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呢。   终于,素妍抄好了最后几页经文,用嘴吹着未干的墨汁。   朱武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素妍一脸茫然。   “你能在那么快的时间,记住经文的内容,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素妍想寻个最好的藉口,一个能让朱武信服的理由,她又不想骗人,眼睛慌张的流转着,“请问先生,我过关了么?”   第三关,抄写经书,这是朱武设的题目。   朱武坚信,素妍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今日你过关了。第一关,你虽耍奸取巧,倒也有趣;第二关,你棋艺不俗,孺子可教;第三关,你胜得令为师心悦诚服,情不自抑地欣赏你、喜欢你。”   ☆、043见面礼   她下棋时能一坐一个多时辰,抄经时又是这么久,未动分毫,只此一点,足以说明她有着超乎常人的耐性与安静,而这些特性,都是一个做学问的人应有的本质与优点。   素妍抬头,眼睛如同黑夜里闪动的星光:“真的么?先生是同意收我为徒了?”   “是。”   素妍满脸灿笑,仰头望着朱武,“先生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你说。”   “我过关的题目不要传扬出去,尤其是这第三关,更不要让外人知晓。”   朱武微微一愣,世人聪慧巴不得让天下人人尽知,而她却要自己隐瞒。无论是什么原因,他能看出这小姑娘并非是一个贪慕虚名的女子。“我答应你。”   “谢谢先生!”她冲朱武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的悦耳动听。   朱武宠溺地抚着素妍的后脑勺,“我还会在皇城停留些日子,得空的时候来这里找我。”   “好。”她傻傻地笑着。   朱武看着面前这个如小仙女般的姑娘,满心的欢喜。“走,为师带你去我家藏书阁,再送你一份见面礼。”   素妍一早就听说,朱宅里的藏书阁有许多好书,朱武爱书,更爱收藏书,满满的书阁里,一排排书架上都是书,琳琅满目,内里又置有一间雅致的小书房,桌上还放着一本书,一旁放着刀子、浆糊等物。   “先生还会补书?”   朱武笑道:“几日前,有朋友珍藏书籍破损了,寻上门来要我帮忙,不好推辞,只好帮忙修补了。”   “先生也能教我么?”   “只要你想学,我一定倾囊相授。”   她甜甜地笑着,这样的笑比任何一句话语都来得动人。   朱武从书架上取出一幅画轴,缓缓展开来,是一幅雅俗共赏的丹青,但见上面留有“朱武之印”,几个行云流水般的大字“西山秋景图”。   素妍接过图,细细地看着:“这是先生最得意的画作之一,我很喜欢,但我不能夺先生所爱,先生可以送我别的。”   自小,父亲便教导她“君子不夺所好”,她非君子乃是女子,却亦懂得此理。   朱武微微一笑,道:“但凡是这藏书阁内的东西,你看中什么,只管拿去。”   “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素妍提着裙子,重重跪下,从脖子上摘下一枚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玉佛挂佩,“这是素妍给先生的见面礼,还请先生收下。改日定送厚礼,再行拜师礼。”   “那些繁琐的俗事,一概免了。你既行了礼,从现在起便是我的学生,这玉佛挂佩我收下。”   “是。”素妍站起身,开始挑选起礼物。   朱武回到小书房,又查看着那本修补孤本珍藏书籍。   素妍走过一排排的书架,目光从这本书移到那本书,走到最深处,就见架上放着一支锦盒,可是搁得太高,她够不着,索性移来凳子,踮脚取下盒子,轻轻启开,跃入眼帘的竟然是王羲之的《兰亭序》,一颗心顿时怦怦跳动起来,小心地翻看,书的底封内里印有数枚印鉴,最近的是“砚脂楼主”的印鉴。   砚脂楼主,是朱武的号。   朱武一面补书,一面问道:“丫头,挑中什么书了?”   “先生,我挑中了,喜欢极了。”素妍一路快奔,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朱武。   他的脸色一紧,看着那熟悉的盒子:这,不是他的《兰亭序》么?这还是十年前,好不容易得来的。   “这孤本字帖算不得最好的。”   “素妍知道,可我只喜欢这个。先生不会舍不得吧?”   还被她将了一军。   若是他不同意,就会说他出尔反尔,堂堂大男人,岂能失信于一个孩子。若是由她拿走,他心痛啊,痛得滴血。   素妍很想拿走,可这也是先生的心爱之物,从他万分不舍而痛苦的眼里就知道了。“先生能将《兰亭序》借我些时日么?也不用太久,也就两三年?若再不成,先生帮我临摹一本《兰亭序》。”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珍宝啊,黄金有价,此物无价。   不是索要,而是借来一用。   既然要学书法,便找最好的字帖来学。   朱武笑着打开案下的小抽,从里面取出一本蓝封纸装书,封上写着“兰亭序”三字,又有一行小字“朱武临摹王羲之”。   曾有人说过,书法家最喜欢好字;一个丹青高手会视难得一见的好画为性命。朱武也不例外,视王羲之的《兰亭序》形同性命脉。   素妍紧紧地抱住盒子,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朱武道:“这是前不久答应帮一个朋友临摹的,你既喜欢,就先拿去。等近日得了空,我再另替朋友临摹一本。对了,刚才那幅画,你亦可以一并拿走,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   她就是随口一说,哪里晓得,他真临摹了一本。不过,很快她又欢喜起来,反正她是要练字,是王羲之的真迹《兰亭序》还是朱武的临摹的《兰亭序》又有什么差别。朱武也是当朝的书法大儒,天下第一名士、才子。   她乖乖儿地将《兰亭序》放好,捧着锦盒走到朱武跟前。《兰亭序》虽珍贵,但到底是旁人的东西,朱武不肯借,她只不能坚持,有朱武临摹的《兰亭序》亦是一样的好。   她接过朱武手里的字帖,满心欢喜地道:“先生,我该回家了,明日再来拜访先生。”   朱武唤来下人,令下人将素妍送出府去。   素妍出府时,白芳与青嬷嬷便迎了过来,见素妍抱着画轴,手里拿了本书,青嬷嬷急急问道:“小姐,怎样了?”   素妍对门子道:“有劳小哥!”   “江小姐走好。”   素妍点了点头,瞧这下人对素妍的态度,分明就是非同寻常。   青嬷嬷急切地问道:“小姐,朱先生收你为学生了?”   “呆了一天,早些回家。”   虽没有直接回答青嬷嬷,可如她家小姐这般,在朱宅呆了一天的人,还是屈指可数。   青嬷嬷直乐得想跳,从素妍手里接过书与画轴,“小姐真是厉害,那么多人都没能过关,小姐就成了。要是相爷知道,指不定还有多高兴呢。我出府的时候,相爷还特意令下人准备一桌丰盛的晚宴,要为小姐庆贺呢。”   乘车回到右相府。刚下车,就见白菲、白萝等人已经候着了。   一行人簇拥着素妍到了如意堂,堂内已云集了江书鸿夫妇、三奶奶孟氏母子等人,见素妍进来,大奶奶沈氏迫不及待地问:“朱先生真收你做学生了?”   ☆、044不安   得意时不狂妄,这是前世她总结的经验。素妍依旧不骄不傲地道:“爹爹、娘亲,女儿已拜朱先生为老师,还请爹娘不要责怪女儿事先没与你们商议。”   江舜诚面露大喜:“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朱大鸿儒居然收我女儿为学生。这皇城书院、李家书院有多少才子、名士,我女儿真是了不起。”   青嬷嬷听江舜诚如此说,得意道:“相爷,这儿还有朱先生给小姐的见面礼呢。”   “给我瞧瞧。”江舜诚接过青嬷嬷手里的画轴,又看到一边有本字帖,越发欢喜,“朱大儒的亲笔丹青,可不易得,是花钱也得不到的好东西。这本《兰亭序》虽不是王羲之的真迹,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呀,这字虽形似,但神韵与王羲子的《兰亭序》截然不同,洒脱自如,流畅飘逸,自成一派,好!好!”   几个人展开《西山秋景图》细细地品鉴着,江舜诚突地忆起过往,自己年轻那会儿也是有名的才子,可几十年的官场风波,活脱脱变成了一介官宦。世人都道他玩弄权势,朝中清流一派又最看不起他,如今有一个做了朱大鸿儒学生的女儿,也许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他隐约之间,看到新的契机,从权臣、奸臣转变为能臣、贤臣的机会。   素妍对身后的青嬷嬷道:“嬷嬷,劳你回一趟得月阁,把我今儿给娘亲和二位嫂嫂挑的礼物取来。”   青嬷嬷应声,唤了白菲过来。   不多会儿,白菲取来倭扇,素妍将扇子分赠给虞氏、沈氏与孟氏,虽说不算名贵的东西,在这炎炎夏日得了把漂亮又实用的扇子,她们很是欢喜。   江舜诚对《西山秋景图》爱不释手,拿在手里,从上到小,从大到小地细细欣赏。   “爹爹,女儿最爱的是这本《兰亭序》,这幅画女儿就孝敬给爹爹。”   江舜诚笑罢,觉得自己拿了女儿的东西,心中过意不去,道:“这可是朱先生送给你的。”   “现在是我的,我送给爹爹。况且,朱先生也非世俗之人,他送画和字帖给我,就是要我用心学习。”   “妍儿这话说得在理,如今你是朱先生的学生,更要用心学习,不可懈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爹爹和你娘亲,我们江家,就要出一个才女了。”   “爹爹这话往后还要少说为妙,免得被人瞧了笑话。女儿亦不敢污了先生的名头。”   看着如此谦逊的素妍,江舜诚越发觉得欣慰,小心地将画收起,“来人,传暮食!”   这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庆贺素妍拜了名师。   用罢暮食,沈氏满心好奇:“小姑子,你是如何闯过三关的,且与我们细细说来。”   素妍低垂着脑袋:“大嫂,我与先生有约定,不能将如何闯关之事传扬出去,还请大嫂体谅。”   沈氏不无遗憾,忆起中午时听白菲与青嬷嬷说过,今晨素妍买了张古琴,还令店家把琴弦拆去,只无怕这无弦琴也有一个用处。   这样的举动,足够他们遐想联篇。   江舜诚并不追问,道:“这事既是妍儿与朱先生的约定,不说也罢,大家都得尊重。人,无信而不立,妍儿做得很好。”   素妍淡淡笑着,目露感动,江舜诚回以一个宠溺而骄傲的眼视。   孟氏自来少语,只用心品茶。   今晚,素妍很欢喜。江舜诚夫妇看到了一个淡然、从容的素妍。年龄不大,却能做得这么好,颇让他们倍感欣慰。   江舜诚令人取了棋盘,父女二人对奕。沈氏与江书鸿在一旁瞧着,看着冷静应对,棋艺进步的素妍,江书鸿另眼相看。   一盘棋下结,江舜诚大笑几声:“妙啊!为父只以两子险胜,妍儿的棋艺进步很快,为父颇感欣慰。听青嬷嬷说,这些日子你日日习练书法丹青,又用心学习棋艺,刻苦用心是没错,可你还是孩子,得休息好。”   若是他的某个儿子、孙子如此刻苦、用心地学习,江舜诚定会大加赞赏,但因是最小女儿,唯有心疼。   “爹爹放心,女儿明白。自不敢辜负爹娘、负了先生,自当用心。从明日开始,女儿就要去朱宅学习,还请爹爹应允。”   江舜诚对江书鸿道:“你从相府侍卫里挑上四个武功好的,让他们保护好小姐。”   “是。”   江素妍拜了名师,这对江府来说都是件天大的事。江书鸿此刻总算是明白父亲那句:可惜妍儿生为女儿身。   那深深的叹息里,有着无尽的遗憾。   江素妍到底是女儿家,否则江书鸿还真要吃醋了。他膝下也只得三个儿子,这个小妹比他的儿子还要小上几岁,虽是兄妹,更像父女。   沈氏道:“小姑跟朱先生学习哪些才艺?”   素妍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琴棋书画,主要是书画,其他的了晓三四即可。”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各自散去。   沐浴完毕,素妍躺在凉榻上,手里捧着《兰亭序》。字字都是这样的好看,她心里不由得暗暗地想到:什么时候,也能练得一手朱先生这样的好字来。   不知不觉间,竟已睡沉。   青嬷嬷走到榻前,想要将她手时的书搁下,刚一触及,素妍就睁大眼睛,一副戒备:“嬷嬷!”   “小姐,这些日子你太累了。早些睡吧,我给你打扇子。”   她将书压在枕下,“有劳嬷嬷。”躺好身子,一股股扇风吹在脸上,凉爽宜人,她为了今日拜师成功,暗暗地准备了那么久,练书法、学丹青,再琢磨棋艺,好在下棋虽输,却没有输得太难看,只是她没想到朱武要她抄经。   到底要不要告诉朱先生,其实是她太过熟悉《安魂经》的缘故。这经书,她几乎是倒背如流,抄写数载,不背也会背了,实在没什么稀奇,偏偏朱武还以为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唉,寻了时间,还得与他细说才好,她可不想被人误会下去。   ☆、045巧用琴音   她翻了个身,微眯着双眼,见青嬷嬷已是一脸疲惫:“嬷嬷且去睡吧。”   “我不累。小姐如此争气,小小年纪入了朱大先生的眼,嬷嬷高兴着呢。”   青嬷嬷想到这一日的事,感觉如在梦中,看到素妍,比吃了蜜糖还要欢喜、踏实。   “嬷嬷,我今晚会好好睡觉的,你且去睡。留下值夜的丫头给我打扇就好。”   青嬷嬷唤了白萝进来,素妍阖上双眸,很快就睡得香甜。   这一觉没有做梦,醒来时天色大亮,浑身说不出的畅快、轻松。匆匆用了晨食,带了青嬷嬷和白菲往城南朱宅去。   一大早,虞氏就备下了厚重的礼物,从自家庄子送来的果蔬到上好的人参、燕窝,又备了半斤碧螺春作为礼物,千叮万嘱地令青嬷嬷一定要交到朱家人手里。   素妍知朱武喜欢清静,是个不拘小节,不愿被人打扰,拒绝了父亲、大哥前去拜访的意思,只说有了机会,自会见面。   朱武教素妍琴艺,又教导她书法、丹青,但对于素妍的书法、丹青基础甚是满意,只是那琴艺实在弹得不成样子,问题多多:指法不对,坐姿不正确,弹琴的力道不匀称……   好在素妍很是用心,弹了一个时辰,只吓得周围的小鸟四处逃窜,就连树上的鸣蝉也消失无踪。   “素妍,听到蝉叫你就弹琴,这赶蝉的法子着实很妙。”   听她弹琴,耳朵受罪,但能吓跑鸣蝉。   初学者弹琴很难听,可难听到素妍这种地步也是可数几人,比雷声刺耳,比尖叫让人心跳。朱武不由得摇头叹息,就算是这个样子,她还学得兴趣十足。   上午,素妍学习琴、书、画。   午后,被朱武带到书房里抄经。   素妍一看又是《安魂经》,略微皱眉,“先生为什么不抄《祈福经》?”   朱武修补了孤本书籍,又在替人修补名画,“我这里只有一本经书。”   《祈福经》是为生人祈福;《安魂经》则为是逝者超渡。   素妍垂眸轻语,这样凝重的神情挂在她的脸上,显得与她的年纪格格不入,“先生,我家有《祈福经》,只是不知搁在何处,改日寻来,抄一本送你。”   多想告诉他:我会背经书,对里面每一句,每一字都熟悉无比。话到嘴边,素妍终究没能说出口。   朱武道:“快抄经书。七月十六,为师还等着用呢。”   朱武抄经是为了亡人。只是这人是谁?是他很在意的人吧?   朱武没说,素妍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坐在案前,打理好心情,在心里暗诵经文,一字一句地写了起来。   一时间,朱武再收一小姑娘为学生的事就传扬了出去。有人怀疑,这事儿有些离谱,难不成是朱武收了厚礼?   不,这不可能。   昔日要拜入朱武门下的人,不泛皇亲贵戚,任何一个都能出得起重金。   难道是朱武上当受骗,被一个姑娘给放了水?   有人听说这小姑娘用一把无弦琴就打败了朱武,而据潜伏在朱宅周围的好事者透露:朱武面对无弦琴无计可施,可那小姑娘居然弹了曲童谣。就只一个音,也听不出什么来,但就是让人觉得是首脍炙人口的童谣。   一向骄傲、才华横溢的朱武先生,竟然被个小姑娘刁难了。这绝对是最近几日皇城各处传扬得最厉害的奇闻。   然而,风头传得正猛的时候,又从右相府传出消息,被朱武先生收入门下的小姑娘其实是右丞相江舜诚的女儿、年仅九岁的江素妍。   有人说:朱武脑子有问题,收个奸臣的女儿做学生,想干什么?给他们读书人丢脸啊,尤其让他们清流一派的臣子很愤慨。   从朱宅回来,已近暮色。素妍从母亲那儿要来了《祈福经》看了一遍,这才认真地默写起来,之所以要了这经书,一则毕竟有段时日没看,生怕抄错字。经书讲究的就是准确无误,是一个字都不能出错的。   今日,素妍从朱武眼里看到了些许难过与失望,回想起来就心生不安,摇摇晃晃如同半空中的风筝。   她现在棋技还算不错,在棋行里,算得中等偏下的成绩,假以时日,能跻身不等之列。弹琴,却真真是从头学起,朱武对她的琴艺挑了一堆的问题。   朱武颇有种被骗的感觉,当日她用一弦弹琴,虽只一调,可他分明就感觉像是一首童谣,后来,素妍也承认,当时她弹的就是一首童谣。   弹琴讲究意境和神韵,就这一点来说,素妍还是有点天赋,可学了几日,还是一样的糟糕。朱武实在太怕听到素妍在那儿叮叮咚咚的敲打琴弦,每每听到,浑身就按捺不住地冒鸡皮疙瘩。   着实听不下去了,朱武走到跟前,板着面孔:“你起来,为师给你弹一曲。”   素妍站在一侧,看他的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如同手指的舞蹈,一曲天籁之音就款款流泄而出,如林涛阵阵,似轻雾蒙蒙,仿朝霞映景,她不会弹,可她会听。   真不愧是名家啊,一首曲子都能弹得出如此有意境。   素妍一脸神往、崇拜,微眯着眼睛望着朱武。   朱武颇是无奈地瞪了一眼,失策,绝对是失策,让他朱武吃瘪跌了个大筋头的,竟然是这琴艺拿不出手,还在初学阶段的小姑娘。妄他最初,居然给他的琴艺评出“过关”。   这传扬出去,让他琴棋书画超绝的名声,如何不让人取笑。   朱武愤愤地道:“素妍,从明日开始,你就不用在朱宅练琴了。在自个家里练吧,每过段时间,我为你指点指点。”   这琴技,太让人汗颜了。   也就她的书法还算过关,还有她的棋艺着实还不错。   朱武一定是被她难听的琴声给吓住了,不允再在朱宅练琴,不是说不能弹琴,那她就在自个儿家里练。   抄写了一阵经书,素妍坐到琴台上,叮叮当当地拔弄起来,弹得不好,指法生涩,坐姿倒还端正,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坐针毡,难不成她真的没有音律天赋,弹不好琴。   今天,朱武先生的那话,让她倍感打击。估计朱武的打击比她更甚。   ☆、046才女三奶奶   白菲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五爷和六爷来瞧你了。”   素妍这才忆起,明儿是沐休日,“知道了,切些湃过的西瓜来。”   如意堂那边每日都会送半个西瓜来,为防变味坏掉,青嬷嬷便令人将西瓜放在竹篮里,吊到井里冷湃,每次取上来,冰凉入口,很是美味,又解渴,又解暑。   江书麒与江书麟这几日在书院时也听说了,朱武收下的女学生是他们的妹妹,着实太让人意外了。   江书麟听到这消息时,笑了两声:“她与我说过要去拜师,我只当是玩笑,没想竟然成功了。”   江书麒一进屋,就看到案前站着的素妍,她款款行礼:“素妍见过五哥、六哥。”   江书麟看着案上的经书,“今晨从朱宅传出消息,说朱先生不再收学生了。小妹呀小妹,你是如何做到的?”   素妍笑着从白菲手里接过西瓜,递给两位兄长。兄弟二人各取了一块。“六哥问我,我也不知。不如六哥去问朱先生吧。”   明知他们不可能问,就算见到朱武,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朱武是什么人,那可是多少皇城达官贵人,数次求见也难见到庐山真面的人物。   江书麟也好奇地问过母亲,可母亲说,闯关的事儿是素妍与朱武先生约定好的,谁也不会说出来。但他们越是不说,就越让人遐想联翩。   江书麒细细地看着素妍抄写的经书,小楷工整、娟秀,“妹妹什么时候练了一笔好看的小楷?”   她说得很轻浅,“有些日子了,近来都在习练颜体。”   江书麒拿起了抄写的几页经文,细细地鉴赏,“小妹有此机缘,拜朱先生为师,来日必定成就斐然。这几日,小妹都学了些什么?”   “不外乎是琴棋书画。唉,我弹的琴着实难听,却有一大好处。”   她只是在用心学习,究竟能学得如何模样,她未曾细想。   “什么?”   “每日晌午,朱宅里的鸣蝉叫得厉害,弹琴赶蝉,先生就能睡个好午觉。”   兄弟二人哈哈大笑,这笑声又是赶蝉的另一种法子。   “我更多的心思是在书画上,不求学得朱先生的七八成,但求学过三四成也是好的。至于琴棋,不求精通,会弹、会下就成。”   她不贪心,只想在书画求得更大的进步。   说到弹琴,素妍便有种无地自容之感。无论怎样,一定要练好,至少不愿再看到朱武脸上失望的神色。   江书麒问:“刚才是小妹在弹琴?”真够难听的,别人弹琴,能让人心旷神怡,她弹琴绝对有仅次于杀人的刺耳难受。   看着他欲笑不笑的表情,素妍有些不悦,愤然道:“总有一日,我会练好的。”   上回暴雨夜,江书麟与素妍的谈心很是成功。“我们府里,大嫂贤惠,主持中馈是个好手,在皇城都是出名的;二嫂武功高强,二哥练武十年,终能胜过二嫂;三嫂琴棋书画皆是极好的,小妹不妨让多请教三嫂。”   素妍似恍然大悟:“三嫂的琴艺、棋艺也很好?”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还以为她的字和画好呢。”   江书麟道:“三嫂昔日若不是容貌妍丽的才女,又怎会……”话未说完,被江书麒一推,书麟立时住口。   素妍甚是好奇:“什么?怎么不说了?”   江书麟回过神来,差一点就说漏嘴了,那到底是三嫂的过往的私事,也因此事,三哥与三嫂一直若即若离,明明是夫妻,却不如大哥与二哥那样的和美。“我的意思时,既是才女,怎会只会书画,琴棋也是很好的。妹妹若与三嫂请教,定会有所进益。”   素妍取了西瓜,咬了一口,甜汁从嘴角流下,“自与朱先生学艺,有好些日子没去看三嫂与小六。”   江书麒问:“妹妹把朱先生送你的画给爹爹了?”   都给好些天了,好好地又被五爷问起。   江书麒道:“与我家交好的几位大人,今儿都在爹的书房里欣赏那画呢。待得明日,我也去瞧瞧。不知妹妹能否与朱先生说说,我与老六想去拜会朱先生,不求做他的学生,只想得他指点一二也好。”   “朱先生的脾性你们也有耳闻,他不喜欢被人打扰,得了机会我与他说说,要是他同意,我再告诉你。”   江书麟道:“妹妹拜入朱先生门下,可曾见到那位琅琊公子?”   “去好几日,一次也没见过。可听朱宅的下人讲,琅琊公子是确有其人的,他们说此人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至于旁的,我也问不出。”   此人显得意外神秘,自打朱武收其学生后,他就是一个神秘的人。   素妍去朱宅数次,竟一次也未见过。   “难不成,琅琊公子不在皇城?”   “若是有缘,自会得见。如若无缘,见面不识。但凭缘分罢了。”素妍最初有好奇,但终是没有问出来。   对于素妍这淡定从容的性子,朱武很是欣赏。除了她弹的那一首着实拿不出手的琴技,旁的朱武先生觉得都还不错。   兄妹三人又闲聊一阵,素妍写了颜书给他们看。   江书麒大赞:“妹妹这字写得不错,倒真有两分朱先生的风骨,清丽隽永,只是缺了点洒脱自如。”   同样的话,朱先生也曾说过的。   素妍道:“先生建议我习练狂草,说这狂草最是练就洒脱的。但我现下还没有找到一本好的狂草字帖。”   江书麒道:“听说妹妹这里,有本朱先生亲自临摹的《兰亭序》不知能借我们看看否。”   “五哥要看,我自不会吝惜,但你们只能在得月阁里看,不能带出得月阁。”   “真是小气。”   如此说,算是同意素妍的提议。   她虽拜名师,但不能骄傲,更不能四处宣扬,更谦逊行事、谨慎做人。   兄弟俩看着《兰亭序》,字都写得极好,虽然形似王羲之的字,而神韵却极然不同,难道江舜诚大赞,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送走二位兄长,素妍又抄写了几页经书。想着今夜闷热,也难入睡,索性换了衣衫,去寻三奶奶。   ☆、047深夜幽会   夜近三更,四周一片寂静,后花园的荷塘里传出一片蛙鸣,花丛中又有蟋蟀的夜歌声,组成了一首夏的夜曲。   白菲提着灯笼,素妍摇着扇子,很快就近了三奶奶居住的静澜院。   抬头时,只见夜色中身影一闪,像只划过黑暗里的蝙蝠,眨眼的工夫就没了踪迹。   是她的错觉?   不,她确定有个人影入了静澜院,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三爷江书鹏不在家,到外地任县令一职,这一去就得三年。她三哥不在,三嫂不会背着家人红杏出墙了吧?   一时间,素妍胡思乱想,人怔在原地,迈不动步子。   她突地忆起了前世,前世里小六(江传礼)死于天花,三奶奶落在荷花池毙命。江书鹏从外地回返皇城,娶进一位夏姓小姐为妻。这位夏氏本不是省油的灯,直将江府闹得鸡飞狗跳,惶惶不可终日。江书鹏更是打不得、骂不得,便是大奶奶沈氏也得让着夏氏三分。   白菲低低地唤了声:“小姐……”   “白菲,这里凉快,就在亭里等我,我去找三奶奶请教琴艺。”   此处离静澜院不过两三丈的距离,素妍虽失了同龄人的好奇,可到底还有份好奇心。那一闪即逝的黑影,确实入了静澜院没错。   素妍提着裙子,刚走两步,绣鞋落在石板上,传出声响,她弯腰脱了绣鞋,赤足进了静澜院。院里很静,就连大小丫头都没瞧见影子,唯有六少爷与奶娘的偏房还亮着烛光,映出奶娘坐在凉榻,打着扇子的身影。   天气炎热,各处的人都睡得极晚,总要散热之后才能入睡。这么早,静澜院上下都已歇下了。   素妍脑海里都是些凌乱的画面:孟氏与那个黑衣人双双倒卧绣榻……   不,孟氏是个守矩的人,至少在素妍的印象里从来都是。   孟氏与三爷的夫妻感情虽不及二房江书鲲夫妇,但也相敬如宾,每每想到这四字,素妍就觉得一阵冰冷。   当初的她,与曹玉臻亦是如此,以礼相待,她以为夫妻就是那样,后来才明白,曹玉臻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她。   她轻些,再轻些地近了孟氏居住的寝房。站在窗下,能听到屋里男女的对话声,还好,还好,只是说话,而非做什么苟且之事,否则她三哥那顶绿帽就戴得太大了。   “桑榆,这几月你过得还好吗?”   这是一个陌生而好听的男子声音,语调低沉,却不失深情。   素妍的一颗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怎是奸\夫?   孟氏的闺名是自“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而来。孟氏语调平静,如枯井水一般,没有半分的情感,道:“也就这样吧。”   素妍小心地起身,透过缝隙想看清里面,可屋里太黑,什么也瞧不见。   “桑榆,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那份心意。”   “殿下言重了,桑榆没有那个福份。现在这样很好,你的身边有尊贵的皇子妃,还有爱你如命的桑青。而我,有我的小六,就够了。”   可往的点滴,岂能化作云烟。   他与她是真心相爱的,只因她是宫婢,是罪臣之后,便难以得配于他。   一转眼,已是多年,她有她的归宿,而他的身畔早已经是妻妾成云。   “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桑榆,如果你遇上什么难处,只管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孟氏的声音冰冷如初,仿佛是千年的寒冰。除了小六,恐怕没有人能够温暖她的心。“殿下今儿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么?如果没有别的,你还是早些离开。”   被称为殿下的男子缓缓往她移去,他每想近一步,她就连退两步。曾经不能,现在也不能。“这次来也没别的,我就想知道,江舜诚想干什么?为灾民捐款,还抵押祖宅,旁人信得,我可是从来没信过。”   奸臣就是奸臣,突然心系百姓,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他也曾私下派人调查,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查不出,他越发不解。   孟氏道:“可他确实这样做了。”   当年,皇贵妃将她许给江家为妇,是什么用意,她是知道的,是想替他拉拢江家,增加竞储的力量。   殿下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孟氏看着黑暗里的人,瞧不清对方的脸,“我不懂你们男人的事,但我知道,这事就是很简单——因为府里的小姐。”   昔日她在如意堂,素妍说那些话时,便是冷心冷情的她都觉得热血沸腾,再难忽视受灾的百姓。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尚且知晓心系百姓,出一份力,何况旁人。   “哼,那只是一个小姑娘,还不到十岁。”   可正因为年少,更容易打动人心。越小的孩子,越是单纯,越是比大人想得更为简单。   孟氏苦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翁爹确实是因为素妍的劝谏,才决定为受灾百姓做些事。那晚,素妍拿出自己的积蓄和她所有的首饰搁在如意堂的桌上,连我也甚是意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都有这样的大义与善良。”   曾以为,当他分开之后,她的心死了,亦如他的情死。   他活着,便只有一个目标:坐上帝位。   殿下道:“所以,你被感动了,也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饰。”   “是,就是这样。”   事实便事帝,不可更改,她孟氏虽是女子却也懂晓轻重。   “江舜诚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贪官、奸臣,他怎么可能好好地拿出五十万两捐给灾民,他一定又有什么阴谋。桑榆,你不是说过会帮着本王么?你在右相府这么多年,你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这几个月,朝中的局势变得很奇怪,右相党的人居然纷纷都出钱出力,要为灾民和朝廷做事,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尤其是今日朝堂上,江舜诚居然口出狂言,要替父皇解忧,为父皇筹措银子。这可是件棘手的事,谁都知道,现在父皇为国库空虚愁得寝食难安。”   孟氏并没有接话,她的命运是与小六连在一起的,如果江家真的倒了,她和小六又该往何处。   ☆、048捏死   她不爱江书鹏,可江书鹏待她敬得有加,虽然这样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潭井水,可也没有多少令她厌烦。与那些在皇宫里时时提心吊胆的日子相比,如今已经很好。身为宫婢的她,没有在皇宫寂寂终老,还嫁了个才华横溢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懂晓知足者常乐,她今生再无乐趣,却依然得活下去,不为荣华富贵,只是为了陪伴唯一的儿子长大。   无论他信是不信,亦或怀疑江舜诚有什么阴谋,但她不能。   她可以对江家人没有感情,但传礼是江家的骨血,是江家的子孙,但是为了传礼,她亦不能做出伤害江家的事。   孟氏道:“如若翁爹真能充实国库,为皇上解忧,这亦是好事。”   “这怎能是好事?近来,右相与德妃之间似有默契,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就连父皇也对德妃多有信赖。今日从宫里传来消息,父皇要晋封老五为王。老五什么都不会,就只知晓遛鸟骑马,父皇却要晋他为王。”   当今北齐皇帝膝下儿子众多,得以顺利长大成人的便有九个。   奸臣,自来都做些损人利己的事儿,而他们的下场便是殒命被惩。   可今昔江舜诚心系百姓,一副为民、为朝廷的样子,让他忆起来就一肚子的火。   孟氏冷声道:“你晋得,四皇子晋得,为何五皇子就晋不亲王位?”   素妍心下转了个弯,暗道:他不是四皇子,亦非五皇子,听三奶奶的话,似一早就晋为亲王的,除了三皇子静王殿下,再无旁人。   这说话的男子竟然是静王!   静王前世野心勃勃,睥睨天下,不惜惹来兵祸,一场内乱,只为帝位。   静王听到这儿,心头一紧,伸手握住桑榆的双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桑榆,你还不明白,江舜诚在帮老五,在助德妃,这对本王极为不利。”   近乎大喊,近乎斥责。   孟氏并不看他,目光停落在窗户处,隐约瞧见了一个人影,心中大骇:“谁?”   静王纵身一闪,素妍来不及逃脱,一把就被三皇子给提入屋中,大手捏住素妍的脖颈,素妍只觉呼吸急促,一张脸憋又红又热。   孟氏见是素妍,颇是意外,天色已晚,可她还未歇下,竟发现了自己与静王之间的秘密。拉着静王的胳膊,“你放过她吧。”   “不行,她知道我与你之间的事。”   必须死,否则他与孟桑榆的事传出,他们都活不成。   “她只是个孩子,能晓得什么?”孟氏走近静王。   静王的大手只死死地捏住素妍的脖子,随时都能让她毙命。   前世,没有参与皇子争储的江舜诚如今选择了德妃、五皇子。   不,以江舜诚的聪明,一定不会选择任何一个皇子。   也许他只是暂时站在了德妃母子那边。   素妍挣扎了几下,越发觉得呼吸急促。   孟氏低求:“放了她。如果她出事,婆母、翁爹一定会大怒,更会派人彻查,如此就麻烦了。”她不惧旁事,唯独担心因为自己累及六少爷,央求道:“殿下,放开她!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孩子……”   不能出人命,况且素妍救过六少爷的命。   如果没了六少爷,她也活不下去了。她苟延残喘,全都是为六少爷活的。   静王只想一把将她捏死,怎耐三奶奶苦苦地央求。大手一松,素妍跌倒在地,偏厅传来六少爷(江传礼)奶娘的声音:“三奶奶,三奶奶,你没事吧?”   静王低低地道:“给我盯紧江舜诚,一定要查清他到底想干什么?一大奸臣居然转了性,想做为国为民的忠臣,本王如何也不能信。他一定有阴谋!”   如若不是素妍知晓实情,是她与江舜诚说的话起了作用,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江舜诚会改变。   但有改变总是好的,或许这样可以避开前世江家最后落到满门抄斩的下场。   在奶娘将进屋中时,静王纵身一跃,化成夜里的蝙蝠,掠影而去。   奶娘掌着莲花油灯,打起帘子,却见孟氏正扶着素妍。   “咦,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孟氏道:“是过来向我请教画技的,你去照顾六少爷,这里有我。”将素妍扶到了凉榻,捏了块湿帕子,给素妍擦脸。   过了会儿,素妍才醒了过来,看到面前清丽如昔的孟氏,忆起昏迷前的一切,方回过神来。“三嫂,我睡了多久?”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孟氏带着歉意地笑着。   素妍见周围无人,“三嫂,你和静王……”   “你都听见了?”   素妍沉重地点头,“我是拿三嫂当成最亲的亲人,三嫂也是这样对我吗?”   孟氏眼神繁复。   亲人,这个词真动人。   她也曾有疼爱的长辈,有和美的家人,可后来全都没有了。“如果你怨我,可以把今儿这事告诉给相爷。”   “不,我不会说出去的。”素妍很坚决,“无论三嫂信是不信,我真当三嫂是亲人。三嫂,我一直觉得你的心很冷,以为是三哥伤害了你。现在我才知道,你心里有人,但那人不是我三哥。你不觉得对我三哥很残忍吗?你给不了他幸福,你和他做夫妻,也是为了盯着我们家,你嫁入右相府,实则是这府里的细作、是旁人布在右相府里的棋子和眼睛。”   孟氏并未争辩,因为今晚的一切,都足以让素妍误会她。   这一刻,她有些许懊悔从静王手里救下了素妍。   这小姑娘竟是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又错了?   可是如若素妍一死,右相府就会大乱,虞氏视女如命,要是素妍死,虞氏一定会疯狂地寻找凶手。届时,一定会查到她的身上,素妍过来,这一路上看到的人就不少。   理智告诉她,素妍不该留;可又告诉她,素妍不可死。   真真好生为难,这一次,她错了么。   纠结一番,想到她与江书鹏的婚姻,想到与静王的有缘无份。她嫁给江书鹏,非她自愿,是皇贵妃的懿旨,她不得不嫁。若她拒绝,她就得死。她只想活下去,有心无心,都得活下去。   何况那人答应过他,若是他登基为帝,会还孟家一个清白。   这份承诺,远胜过一切。   她苟延残喘地活着,不是为自己,只为了孟家,亦为告慰孟家枉死的冤魂,也会自己的儿子活着。   素妍道:“三嫂,你这样下去,将来小六长大了,问起你来,要如何告诉他?连我都能瞧出你与大嫂、二嫂的不同,他难道看不出来么?三嫂,自你嫁入右相府,我爹娘、哥嫂待你不薄,你没有嫁妆,我娘怕你被其他妯娌看浅,就为你置备了田庄、铺子,虽然不多,却足够撑起你的颜面。我三哥的性子虽是儒雅、优柔寡断些,但他对你敬重、呵护,从来不曾薄待过你。你是怎样对他的?从来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   素妍离了凉榻,赤着脚丫奔离静澜院。     ☆、049琴师   孟氏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心潮起伏。   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她真的还深爱着静王,即便他已经妻妾成群,也消磨不掉他们的情分,也舍不了青梅竹马、年幼结识的情分。   江书鹏,那是一个满腹诗书的书生,他从来没有骂过她,也没有动手欺负过她,就是半句重话也不曾与她说过。   可,就是旁人眼里认为天造地设地两人,却怎么也让她生不出感觉来。   情,未因他泛起半分波澜;心,也未付予他半分。   她曾觉得,这右相府是个世间最肮脏的地方,江舜诚是天下第一的奸相、大贪官,干的都是祸国殃民的事。所以,从心眼里瞧不起右相府,也一并看不起江家的男子。唯独素妍,她好像有些不同,所以她愿意教素妍作画,愿意和素妍在一起说话。   曾经她是想助静王,盯着江府,可后来,她觉得自己不必再这么做了,因为她有小六,她的儿子是江舜诚的亲孙子,而她是江家妇。   素妍一口气出了静澜院,白菲提着灯笼迎了过来:“小姐。”   “白菲,这个时候,相爷是在如意堂,还是在书房?”   白菲抬头,思忖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素妍又道:“到了东院,看看偏门外就知道了。”仿佛是自言自语,素妍往东院移去,到了东院的石板曲径上,借着偏门的灯光,能瞧见二门外停着的轿子、马车。这个时辰,来访的客人还没离开,她的爹爹还在书房。   她的爹爹也许是世上眼里的坏人、奸臣,可她相信,当她爹爹明白了金银并不是福,而是祸时,一定会改变的。   佛祖不是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况且她爹爹只是贪了太多的金银,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一定可以挽救。   白菲笑道:“小姐真是聪明,这样就知道相爷在哪儿了。”   素妍入了书房,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老师真的要这么做?”张德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江舜诚双手负后,素妍的话给了他一个警醒,道:“今日朝堂上,已经向皇上保证要筹措银两,充盈国库,自然不能失信于皇上。”   江书鸿道:“但这种事,自来是吃力不讨好的。这些年,各地上缴朝廷的税银越来越少。爹在这个时候要替皇上筹措银子,这……”   谁帮朝廷筹措银子,就意味谁下一步会得罪一大片的臣子,一个不小心,还会惹火上身,死于非命。   “这事我想吩咐给德松去做,如若做得好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下半句:如若做不好,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闻其贵见未分派给自己,舒了一口大气。“德松,这可是相爷分派给你的好活啊。哈哈……还不谢谢相爷。”   张德松愤愤地瞪了眼闻其贵,好活、坏差,彼此心里都明白。   闻其贵讨了个没趣,反正此事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他勿须担忧。抱拳道:“相爷,下官该告辞了。”   江舜诚点了点头。   闻其贵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不远处,气定神闲,笑道:“这不是素妍小侄女,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闻叔叔好!夜里太热,睡不着。过来瞧瞧。”   闻其贵并没有立即离开,见素妍进了书房,施了礼,素妍仰头望着江舜诚:“爹爹,女儿是不是没有学琴的天赋啊?”   江舜诚近来正为素妍拜了名师为傲,听她如此一说,笑道:“妍儿何有一问?”   “我一弹琴,连朱宅的下人都吓得跑开了。爹爹明日给我请个好琴师,我可不想让旁人瞧了笑话。下棋,女儿有进步。书法、绘画也有长进。唯独弹琴,练了好几天,还是一样的难听。爹爹认识的人多,明儿就给我请,好不好?”   江舜诚一脸宠溺,低头看着素妍,伸手轻揉着爱女的后脑勺。“好,明日爹爹就让人打听,给你请最好的琴师。”   闻其贵、张德松听到这儿,江素妍今日不比往常,她可是朱武的学生,他们二位家里都有女儿。   闻其贵道:“江兄,在下家里正好有位好琴师,正授小女琴艺。要是江兄不弃,明日就让她到相府来。”   江书鸿道:“这如何使得。既然小妹要学琴,我们另请一个就是。”   张德松笑道,“我三妹今年亦有十二岁,要是师妹不弃,改日让她过府与师妹一道学琴。”   这声师妹叫得比江书鸿的“小妹”还要亲热。   江舜诚见他们都要凑热闹,笑道:“此事改日再议。如今小女还拜在朱武先生门下,只怕日日都要去朱宅,哪有时间留在府里学习。”   “朱先生说了,七月十六开始我就暂时不去朱宅了。他会布置好功课,让我在家里练习。不过女儿这几日,跟着先生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闻其贵很是欢喜,听说上次张德松与素妍下棋,居然输了,看来这江舜诚的女儿真是非凡,过上几年,一定是闻名皇城的才女,人又长得清秀雅丽,将来定是会美人。“素妍侄女,待十六之后,让我家六姐儿与你一道在府中学习如何?”   “闻叔叔,那你让六姐儿来。张大哥,你到时候也让张三姐儿一道过来。”   闻其贵笑了笑,“我家六姐儿不如侄女有才,到时候还望侄女多多指点一二也够她受用。”   “闻叔叔,听说你家六姐儿的女红极好,我娘上回收了她送的香囊,夸了好几回呢。”   闻其贵得意地笑了笑,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偏门,坐在自家轿子上,以为张德松将要出来,却左盼右候都不见踪影。   闻其贵是小人,但小人亦有情义,至少他对江舜诚是又敬又怕的。前世的闻其贵与江舜诚是一损俱损,江家被查抄后,第二个就是闻其贵。张德松事先得了消息,连夜带了爱妻、儿女逃出皇城。据说,后来去了海外避难。而其他来不及脱身的右相党一脉,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被新君连根拔起。   ☆、050巡视秘密   在“诛灭奸党”这一震惊朝野的大案里,胡长龄、曹玉臻是立有大功之人。平息此事后,二人双双被加官厚赏。沉寂数十年的胡长龄,在年过六旬后,被新君拜为右相,再展昔日江舜诚的荣光。   致使曹、胡两位的婚姻倍加稳固,就连胡香灵毒杀庶子、庶女,曹玉臻也是一味纵容,不敢骂斥她半句。   江书鸿道:“爹把充盈国库银两的事交给德松,这……”   张德松是江舜诚最信任的学生,虽然他的学生很多,有时候都记不得某某地方小官员亦是他的学生。每年到年关时,总会收到各处源源不断送来的礼物。   江舜诚也不避讳素妍,扫了二人一眼,伸手轻拍着张德松:“不要以为是棘手之事,已替你打点好了,是现成的功劳。你是我的侄女婿,这等好事,岂能便宜了别人去。”   素妍的堂姐江素婷嫁予张德松为妻,江素婷乃是江舜诚弟弟江舜信的长女,自幼在江舜诚夫妇身边长大。她到皇城奔亲时,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待她出阁后,素妍方出生。于江舜诚来说,虽是侄女,却情同父女。   张德松愁眉顿展,笑着作了揖:“学生谢老师提携。”   “嗯!”他应了一声,“皇上老了,而我们被清流、百姓视为奸党,我们就彻彻底底干出几件大事,让那些人瞧瞧,我们心中有朝廷,有百姓。相关事宜,已交托大管家着办。德松你只需做做样子,带人去江南转一转,听大管家吩嘱行事。到了江南,一切小心。别和往常一样,拿人财物、消受美人。这回你是能吏、好官。”   江书鸿真是觉得父亲变了。   是做样子,而不是要做什么,却能替皇帝筹集到银两。   很显然江舜诚是想把这些年收受的贿赂上缴国库,还与朝廷。   江舜诚似明白了他的疑惑,道:“这么做,是在我们留后路。皇上重用我等,将来的新帝能否重用?令人深思。我们若是能做些实事,得民心,就算新帝不重用,却也不能拿我们杀鸡儆猴。德松,此次巡视江南,筹备银两,办好了就是大功。”   “老师放心,学生定办好差事。”   难怪江舜诚在朝堂上说出要筹措银子充盈国库的话来,他竟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这半个多月,张德松来右相府,还真没瞧过大管家。   大管家除了是右相府管家,也是江舜诚的智囊、军师。当年大管家犯了杀头灭族的大罪,是江舜诚设法保下他,大管家对江舜诚敬若神明。   过了一阵,江舜诚问道:“胡长龄近来如何了?”   “派他襄助兵部押送军粮去了,最快也得冬天才能回来。”   江舜诚微微一笑,“这种卑鄙小人,敢在背后挑唆御史弹劾你,就应让他去办点外差,免得留在皇城给你添堵碍眼。”   江舜诚护短,尤其偏护自己人。   敢惹他的人,看他不整人卑鄙小人。   张德松心中感动,泪光盈盈,一副再见亡逝父母的模样。“老师待学生恩同再造,学生没齿难忘。”   “我将侄女嫁你为妻,咱们就是一家人。胡长龄敢为难你,自然得让他付出代价。素婷这些日子没为难你吧?她父母兄弟未在皇城,她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只管告诉你师母,自有你师母去教她。”   张德松低垂着头,“素婷这几月倒也贤惠,天天细心照料三个儿女。就是她那性子,还是不许我第三房小妾怀上孩子。”   江舜诚看着张德松,意味深长:“你虽是老夫学生,又是老夫侄女婿,素婷七岁时,便在我们夫妻身边,如同女儿一般。你我师生情深如父子,与你说句实话。老夫有五子一女,你何时见过我后院不宁,儿子相斗,互相拆台的事?”   “且看胡长龄,嫡子、庶子一大堆,妻妾成群,那后院里争得是你死我活。胡刘氏容不得先太太留下的子女,胡李氏留下的子女想主持中馈,那闹得可是不可开交,成何体统?”   “妻子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人。素婷又为你育有两子一女,她还年轻,你要多少孩子她不能给你生。旁的姬妾,不过就是玩意儿,与你师母相比,她做得很好了,你师母可是连姬妾都不允入府的。”   原来,小妾在男人的眼里,就是玩意儿。   素妍听到这儿,冲父亲翻了个白眼。   很是鄙视张德松,都一妻三妾了还要如何,大姨娘育有庶长女、二姨娘育有庶长子,如今得了个美貌官婢为妾,就想让她再生几个孩子。   江家自有家规在前,不光是江舜诚不得纳妾,就是西岭江氏其他子弟也没纳妾的,除非是休妻另娶,亦或正室无子。当然,江家男子并不缺风流之人,譬如江书鸿,就在外院包养过粉头,也养过一段时间的外室,不过是几月兴致一过,打发了事。沈氏与他哭闹一阵,也就不了了之。时间长了沈氏知道江书鸿也就是在外面玩玩而已,并不敢把外面的女人带回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江舜诚笑着对素妍道:“妍儿放心,为父定会为你寻位最好的琴师。”   素妍摇着锦扇,“三更一刻了,爹爹也该早些歇下。”   张德松打着千儿:“学生告辞。”   素妍对张德松欠了欠身,张德松吃了粒定心丸,放心大胆地去江南巡视筹银。   素妍问:“爹爹又打什么主意?”   对于素妍过问府外之事,江书鸿已习以为常。   江舜诚道:“妍儿以为呢?”   “张大哥去江南巡视,不过是个名目,待他去江南转上一圈,父亲手里积下的银两就有了新的去处。江南有事没事,树上有枣没枣,一杆子打着试试,若有人捐献银两自是好事。若是没有,父亲就拿府里的银子向皇上交差。”   江书鸿听罢,神色大弯,因为素妍所言句句属实。   江家积下的银两,多是不义之财,要么各地官员“孝敬”的,要么便是商人们奉上的。这几十年下来,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知自己猜中,素妍继续道:“事成之时,父亲还会交上一本名册,某某官员敬献税银多少,诸如此类,既摘清了自己,又护住了这些官员。”   江舜诚看向江书鸿:我说如何,你这小妹是个知事、聪慧的,你还不当回事,如今瞧来怎样?即便未来书房,只知一点,就能猜到另一半。   ☆、051解析   素妍道:“父亲此举甚妙,既然保不住这些身外之物,早晚都是皇家的,不如先拿出来。首先成就能臣之名;再保住父亲的诸多学生;三为江家、右相府求得平安。与长久平安相比,这些东西确不算什么。但父亲真能辩识人心、深晓善恶么?”   江舜诚捻着胡须,对于这个女儿,他是越来越喜欢。“妍儿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父亲想扶持五皇子?这一点,我没猜错吧?”   江舜诚道:“五皇子不值扶持?”   素妍倒了盏凉茶,一饮而尽:“父亲又如何知道,五皇子的玩世不恭、遛狗逗鸟,怯懦胆小都是真?”   那么多皇子不扶,偏挑了五皇子,很显然,是以为五皇子懦弱,若真能扶他登基,倚重江家的时候必然更多。   素妍道:“皇贵妃母子素来是厌恶父亲的,他们自不用拉拢。先皇后仙逝十八年,皇上一直未再立新后,也未立储君,这内里自有打算。不如谁也不支持,只做好臣子本份,尽心为朝廷办差,为百姓谋福。”   五皇子此人城府极深,就是皇上、皇子多被他给蒙骗了。   亦不能帮静王(三皇子),此人日后会惹出造反夺嫡的大事来。   若站在皇上最宠的皇嫡长孙(吴王)那边,亦不成。这位皇长孙很难坐稳帝位。   怎么站队都是错,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满门抄斩的大祸。   江舜诚再望江书鸿,一副“连你妹子都比你看得透彻,妄你活了三十多年,还不如一个孩子”的眼神。   不过只是一望,素妍又道:“原来支持五皇子的是大哥,而非父亲。我便说嘛,皇上虽近花甲之年,龙体安康,还不到选择的时候。情况未明,不表态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得罪任何一个皇子,哪怕是看起来最无能的十皇子也不能讥讽、嘲笑,而要敬重。站队太早,只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江书鸿莞尔一笑,道:“小妹以为,谁最合适?”   “这话大哥应该去问皇上。不要给江家惹来祸端,至于旁的,并未说过。”她款款行礼,“爹爹,女儿告退。”   她调头出了书房。   看着纤柔却亦早熟的女儿,江舜诚面含欣慰。   一场大病,一次被人陷害而患上的天花,令素妍真的长大了。   江书鸿道:“素妍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小人精,学会察颜观色了。”   江舜诚双手负后,只反复品味着素妍的话。   当今皇帝有十五个皇子,平安长大成人的就有十一个,除了不爱宠的七个,以三、十一皇子及皇嫡长孙最为得宠。其中:三皇子是皇贵妃所出。十一皇子乃贤妃所生,长相最肖似皇帝。皇嫡长孙乃是十四年前的乾明太子之子,先皇后留在人世的唯一血脉。   “你的长子都已成人了,行事还如此不够沉稳。你扶助五皇子,连妍儿都知道,还能瞒得住何人?到时候,旁人不会说你在扶助五皇子,只会说是本相扶助五皇子。你要帮他,就得帮他隐秘一些,若不能做到,就不要与皇子们掺合到一起。我看你的次子,在这些事上也比你圆润得多,往后多将一些事说给他听听。”   江书鸿应承。   父子俩又说了一阵,多是江舜诚叮嘱他小心行事,好好办差之类的话。   素妍出了书房,行至后花园,远远地就看到小径旁边有盏灯笼,隐隐绰绰地映出两个人影来,定睛细瞧,是孟氏带着静澜院的大丫头蓝衣相候。   “三嫂找我有事?”   孟氏示意蓝衣与白菲退下,走近素妍,低声道:“小姑,今晚的事……”   “三嫂放心,我去找父亲,只是想让父亲给我请位好琴师,至于旁的,我一个字也没提。”   她想与孟氏好好的相处,拿孟氏当亲人,孟氏似乎与江家人始终是两条心。如此,素妍也不想再坚持了,最初她是打算让孟氏教自己弹琴的,后来改变了主意。   孟氏悬着的心复又放下,若是江舜诚知晓了自己与静王的纠缠,只怕又是平地起风波。   “三嫂若是不能做到真心待我三哥,待明年初冬三哥回皇城复职,就与他和离罢。至少,你不能误他幸福。我想一旦和离,我们江家自不会亏待于你,定会为你安置一个好去处,至少你的余生衣食无忧。”   素妍还是不能原谅她,否则不会说这些话来。   孟氏切切轻呼:“小姑……”   想要解释什么,然,所有的话都显得多余。   “虽是皇贵妃赐婚,可若是皇贵妃知晓你与我三哥过得并不幸福,而我江家不允纳妾,她定不会责怪。三嫂,你既不能给我三哥幸福,又如何奢望三哥给你幸福?   三哥明冬归来,他不过二十九岁,你就忍心让他一辈子陪着一个冷心的你。你这样做,着实残忍了些。”素妍冲不远处的白菲招了招手,走了一截,她又道:“三嫂放心,今晚发生的事,我会烂到肚子里。”   孟氏静立夜色中,蓝衣提着灯笼,过了良久,方道:“三奶奶,小姐走远了。”   “蓝衣,这些年我真的错了吗?”   连一个孩子都与她生分、冷漠了。   她本心冷,为何见素妍维护自己的兄长,心头会隐隐的难过。   蓝衣显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脸茫然,并不接话。   孟氏又道:“我对三爷是不是太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大奶奶、二奶奶。大奶奶知晓大爷养有外宅,可以大哭大闹一场。二奶奶可以霸道地说:江书鲲,你敢对不起我,你若敢找一个妹妹,我就敢给你找十个兄弟。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却只能这样静静地度日。”   她不过才二十七岁,这样的年轻,却已经活得失了本真,没了魂灵,整日里像个行尸走肉。有了六少爷后,才稍稍有了点人心,至少懂得如何去做一个母亲。   看着落漠、无助的孟氏,蓝衣心头一软,道:“是小姐与奶奶说了什么吗?小姐就是个孩子。在她染天花前,有多顽皮我们都是知道的,哪天不捉弄丫头、婆子。就是太太身边的丫头、嬷嬷都被她吓过。”   孟氏反复回忆素妍的话,“妍姐儿的话很对,我给不了三爷幸福,又怎么期望他能给我幸福。幸福,是两个人彼此给予的,我真的太自私了。”   ☆、052埋葬真心   要离开江书鹏,让他另娶别人。   不,她想到这里,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痛。   为什么会这样的心痛,她不是从来就不爱江书鹏,这种挖心掏肝的痛,让她不愿放手。   从十九岁嫁给江书鹏为妻,他待她是很不错的。江家待她也很好,即便她前些年总是落胎、滑胎,也从来没有人怪过她,而婆母更是体谅她的苦楚,让她养好身子,说总能生养的。怀上小六后,婆婆更是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安心养胎。   无论江舜诚、江家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但对她来说,这里是她的家,是她儿子的亲人。她不能因为世人骂江舜诚是奸臣,就冷漠地看待江舜诚,至少他们,从未欠过她什么。   “蓝衣,这个月三爷的家书到了吗?”   孟氏的声音总是这样的好听,平静而温婉的,如潺潺流动的山泉,是幽谷的声声夜莺,令人听了很平静。   蓝衣道:“听说早就到了。回信还是太太让小姐写的。”   孟氏莫名的一阵辛酸,“刚离皇城那会儿,他也每月给我写一封信,可是我却没有回。半年后,他也改成两月一封。如今我亦有两月没收到信了,他倒是每月一封地写给相爷、太太……”   “奶奶明儿还是给三爷写封信吧。三爷一个人,只带了嬷嬷和通房丫头去任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就连大爷也在太太面前说过两回,应该让三爷纳妾,是太太说这违了家规,才拒了。”   “三十无子方纳妾”,但她与江书鹏的情形太过特别,再这样下去,太太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怕也要让三爷纳妾再娶的。   孟氏不知道江书鹏在任上过得如何,她没回信,是因为府里的一切,只有太太和大爷他们写信告知。   一时间,她才突地忆起,自己这个妻子做得有多失败。   她应该给江书鹏写封家书,告诉他小六的事,告诉家里的事。   孟氏回到静澜院,拿着笔,却无从下手。她久很久没写信了,曾经写过,也是写给那人的。   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彼时,他与她视对方为最爱。   他深情款款地道:“桑榆,答应我,你这一生,只给我一人写信,可好?”   “讨厌!若是我与桑青分开了,还不许我给桑青写信了。”   桑青是她唯一的堂姐,她们在宫里相依为命,也是她认为唯一的亲人。   “桑青是女子,又是你堂姐,我不计较。我是说,只给我一个男人写信。”   那些青涩岁月真的好美,她以为自己会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可谁能想到,在他十八岁时,皇贵妃就从宫里挑选了五名美人为他侍寝,而她的堂姐,也成为五名司床之一。   那一刻,她方才明白,再美的誓言也抵不过现实的残忍。   她侍立在皇贵妃的鸾鸣宫,看着他在微愣之后领走了五位美人。   那一年,她十二,他十八。   避开了宫人,他来寻她:“桑榆,你要信我,我心里只有你。”   他告诉她,如何拒绝美人侍寝。   然而,皇贵妃却下了懿旨,一月后要为五名美人验身,要是发现她们尚是完璧,便一律赐死。   桑青找到了她:“妹妹,你与三皇子相识已久,青梅竹马,姐姐求你了,你与三皇子说说,让他要了我吧。还有几日皇贵妃娘娘派出的稳婆就要到三皇子府,要是他再不要我,我就没命了。”   她按捺住所有的痛苦,却又不能去求皇贵妃,只好求三皇子收了桑青。而他,很是生气。那晚他酩酊大醉,不仅收了桑青,也一并收用了其他四位美人。   他与她赌气,沉于声色,夜夜升歌,不过三月,就有两位美人有了身孕,而桑青也在其列。   这样的情爱,这般的相望,原本就注定没有结局。   皇贵妃知道她与三皇子的事,可是皇贵妃实在喜欢她梳头的手艺,又喜欢她贴的花钿,染的红蔻。   “桑榆,三皇子拒绝迎娶定国公家的小姐,你去劝劝他,定国公家的小姐你也是瞧见过的,长得如花似玉,更难得举止大方,雍荣华贵,我是他亲娘,自不会害了他的。”   即便桑榆不甘愿,却明白尊卑有别,她只是宫婢,而他是尊贵的三皇子,是皇贵妃的儿子。她只得奉命前去劝说三皇子。   谁来劝说都行,唯独不能是桑榆。三皇子大发雷霆,当着她的面将茶杯给砸了:“所有人不明白,你应该明白,我心里只有你,正妃的位置是给你留着的。”   她纠结地抬头,不是不信,而是不敢去信。   三皇子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揽着,似要将她揉入身体一般,那一年,她刚十三岁,尚未及笄。   不知过了多久,三皇子放开了她:“桑榆,你还小,我能等,等你大了,我会要你。”   等她大了……   她想,她真的及笄时,他却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府中的正妃、侧妃、妾侍一大把。她常听桑青哭诉、报怨,说因自己是宫婢身份,如何被府里的妻妾看不起,即便桑青生了庶长子,可别人还是欺她。   她与他越走越远。即便他真心喜欢过,她也曾为他动心,甚至答应他,为了他,不对江书鹏动心,把她最真的心只留给他。   他们终是错过了。   她十五岁时,他向皇贵妃讨要她,皇贵妃含笑扫了桑榆一眼:“我这满殿的宫女,也就桑榆这丫头会服侍人一些,你将她要走,要母妃往后怎么过。”   她曾以为,皇贵妃是喜欢她、离不开她,后来才看明白,只因三皇子对她用了一份真心,皇贵妃绝不容许。   当今的皇帝也有一份真心,那份真心却给了过世的先皇后。皇贵妃那时是皇上为亲王时的正室王妃,而先皇后只是侧妃。皇帝一朝登基,先将皇贵妃册为贵妃,再将侧妃册为淑妃,又册德妃、贤妃。就在众人以为,皇后非贵妃莫属时,皇上却一旨落定:贵妃晋为皇贵妃,紧接而来的便是一纸册淑妃为后的旨意。   ☆、053学琵琶   这让皇贵妃如何甘心,她终究是离后位只有半步之遥,即便淑妃(先皇后)病亡,她还是未能登上后位。本是妻室,最终成了他的妾室。   看到了自己的命运,皇贵妃是万万不愿看到自己的娘家侄女落到同样的命运。所以,皇贵妃任三皇子讨要数回,一直都未同意将桑榆送给三皇子。   她冷眼瞧着,知晓桑榆与三皇子的青梅竹马,一片深情,终于就在三皇子酒后来到和鸾宫,大言“母妃,你把桑榆给我吧。”再度遭到拒绝后,三皇子怒道:“我要桑榆,若是母妃执意不肯,我去求父皇做主。”   还不等三皇子去求皇上,皇贵妃就拿定了主意,将桑榆赐嫁给江书鹏为妻。   那一年,桑榆十九,三皇子二十五,而江书鹏二十一,又是新科的探花郎,一时间不知羡煞了多少宫娥,直叹她好命,得皇贵妃喜欢,一嫁就嫁了探花郎为妻。   江书鹏是江舜诚最得意的儿子,不但长得极好,才华更好。那时候,满皇城不知有多少家的千金小姐想得嫁江书鹏,竟被她抢占了去。   就在临嫁的那晚,皇贵妃到了她的房中,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菱花镜里的美人:“桑榆大了,要出阁了。你怪本宫么?”   皇贵妃知道她与三皇子情投意合,越是如此,皇贵妃越不同意她跟了三皇子。皇贵妃不想自己的侄女他日落了个与自己一样的下场。   桑榆跪在地上,道:“奴婢感激娘娘大恩,不敢责怪。”   皇贵妃将她搀起:“好!不责怪便好。”她移着高贵的步履,“皇上器重江舜诚,本宫将你嫁给江书鹏自有用意。既然江舜诚不支持我儿,那么,其他皇子也休想与江舜诚搭上关系。我要你嫁入江府,是要你盯着江舜诚父子。桑榆,你可明白?”   她曾以为,皇贵妃这么做,是为了打消三皇子的心意,没想却是要她去江家做一个细作,当一枚棋子。   孟氏将沉重的心事从头到尾地思虑过遍,而纸上只此四字“书鹏夫君”,夫君,多亲切的字眼,她捧着信,却不知道如何写下后面的话语。   这些年,他一定很失望,失望她不能保住一胎又一胎的孩子,失望于那颗怎么也暖不热的心。在他要远离皇城时,她是庆幸婆母的话“小六体弱,不宜长途跋涉,而大英地处偏僻,我实在不放心小六跟着你去。这样罢,让三儿媳母子留在皇城,鹏儿带上忠仆、丫头去任上。”   孟氏强迫自己握起笔,可还是不知从头说起,她写不出来,一个字也写不出。笔尖滴落下墨汁,快速的洇染开来,化成了一个黑团。   欲语却无话,这是何等的尴尬。   坐了良久,孟氏还是写不出一封给江书鹏的信。   刚结婚那年,他一直努力,任是怎么努力,终究未能暖热她的心。   江书鹏道:“桑榆,我喜欢活泼热情的女子。”   她从来都是内敛的、沉静的,与他喜欢的类型相隔甚远。   他不喜欢她,就如同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关注过他。   他们之间,是她先伤江书鹏在前,江书鹏对她是失望的、无奈的。   而她的心,却被静王早早伤透,也因静王封锁了自己的真心真情。   罢了,还是不写了吧。   写了又如何,形同陌路的两人,只怕再也无法从头来过。   孟氏拿定了主意,将桌上的纸揉成了一团,随手一抛,落在竹编小篓里。那里面还有几块西瓜皮,明儿一早,自有下人去处理。   *   素妍躺在床上,脑海里都是在静澜院见到的画面。   她设想过黑影的身份,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人会是静王。   孟氏是宫里出来的,曾经是和鸾宫里的大宫娥、是皇贵妃身边最得力的人,这些她都知道。却不知道,三奶奶原与静王有情。   孟氏是静王、皇贵妃埋在府里的细作,她居然会害怕素妍将实情告诉右相。   素妍翻了个身,越想越失望:三嫂,我曾是喜欢你的。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即便有了小六,你还是要伤害我们江家么?三嫂,本来我以为,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   素妍睡得正香,就被青嬷嬷唤醒,她又到了去朱宅学习的时间。   朱宅里,素妍愁眉紧锁,看到琴就想到那消失不见的鸟儿、蝉儿,就连下人们都捂着耳朵远避着。   朱武是说过叫她不用在朱宅练琴,可看着坐在琴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心有不忍:“我家有许多种乐器,弹不好琴,可以弹好琵琶,吹好笛,你去藏书阁走走,也许能在旁边的乐器房里寻到满意的乐器。”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素妍回忆前世学琴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后来家里请的乐师,建议她学箜篌,只比弹琴稍好;再学吹笛,勉强能入耳,可她却不感兴趣;后,又改学琵琶,抱在怀里,学了一阵子,倒也学得像模像样,还被乐师夸赞了几回。可她那时,学甚都只几日的热情,刚熟络了琴弦,便再不肯学。   学不好琴,她可以学别的,并不是她没有学音律的天赋,而是没有选好乐器。她又不是样样乐器都要精通,有一样使得好就成。   素妍谢过先生,去了藏书阁乐器房,很快就抱出了一面琵琶,许是太久未用,上面积满了尘土,扫去尘埃,抱着琵琶坐在朱武身边。   朱武会意,放下手里的书,接过琵琶,弹了一曲。   “先生好厉害,什么乐器都会使么?”   朱武道:“最精通的当属琴。”   素妍吐了吐舌头。   朱武道:“只要你学好一样,其他的学起来就容易得多。你且试试琵琶。”   素妍抱着琵琶试试音色,还算不错,便回忆起前世学琵琶时的情形,断断续续地弹了一曲。   朱武面露赞赏:“还行,比你弹琴好多了。多下些工夫练习,定能弹好。你的年纪虽小,但弹琴时的意境和神韵不差,这是寻常人少有的。”   这算是夸她啊!   ☆、054做个好人   “先生,我的琵琶弹得真的不难听?这首曲子还是上回,我在府里听我三嫂嫂弹的。”   是前世学的,但她不能如此说。   “听过一回,就能记下,多加练习,定能弹好。”   “是。那我多弹几遍。”   素妍得了夸奖,抱着琵琶坐在树荫下,反反复复地弹着同样一首曲子。每弹完一遍,朱武就进行点评一番。这一回,没再在指法和坐姿上进行校正,他发现素妍弹琵琶时的指法都是正确的,虽然偶然会弹错几个音,这对初学者来说都是常犯的错。   午后,素妍把琴取来,用琴袋装好,对青嬷嬷道:“嬷嬷,我决定了,我不学琴,我要学琵琶。你把这琴送到上次买时的那家乐器坊,告诉店家,让他帮我挑把好琵琶,加点银子都无所谓,去吧。”   “小姐……”以前素妍学东西时,便是这样,学一样丢一样,再学一样,再丢,结果到了九岁上,就没能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如今,书法、丹青还不错,可这琴技,着实不敢恭维。   “去吧,以后我会好好学琵琶的。”   素妍又去抄经、绘画了,每日也会与朱武先生下两盘棋。朱武先生心情大好时,就会如学堂里一般,给素妍授课,授课内容未定,有时是一堂棋课,有时是一堂诗词歌赋的课,有时又是关于绘画的……   总之,朱先生想上什么,也就给素妍上一课。每日都会上课,多时一日两课,少时一日也不见一课,只留素妍自己练习,他则站在一边耐心地指点。   朱武睡完午觉,却见素妍在树荫里检查着抄写的经文,字写得很工整,不知晓的人会以为这是个练了十几年字的人所写。   “这就是你说的《祈福经》?”   “是啊,我借了我娘的经书抄下来的。”   “不错,正好赶上明日去庙里焚烧。回头,再帮为师抄一本。”朱武审视着一旁的《荷花图》,“为师教你绘画,不是让你描女红,这女红气息太重,太过呆板,为师不在皇城的日子里,你要学会用墨泼画,我这里有两本关于绘画的书,你要用心练习,下次为师回皇城时仔细检查。”   “先生不是说明日去庙里么?要过几日再离开皇城……”   “为师要到庙里修心养性。”   就会骗小孩子,抄那么经做什么,还不是拿到庙里去烧。明明是悼念亡人,非要说成什么修心养性。   “这是为师给你布置的功课,往后你要认真完成课业。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父兄都是读书人,可以请教他们一二。”   素妍接过他递来的白纸,展开一看,这哪是什么功课,快赶上物品清单,却是需要学习的课目,每门都布置了功课任务:书法、丹青、琴艺、下棋,样样都未少,甚至还列举了十余本书籍,是建议她要阅读的,不能马虎一看,因为每本都得写长达二百字的读后感。   “明日,我就不用来朱宅了?”   朱武笑眯眯地道:“你若要来,我也不拦着。明日我不在家中,但本月二十日离开皇城,为师要走了,素妍是不是想送些东西给先生啊?”   素妍眨了眨眼睛,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什么意思?是为他准备路上的吃食么。   很快,素妍便想到一件事,朱武的祖籍并非皇城,这里是他成名之后买下的一座宅邸,他更多的时间是在皇城以外的地方。他喜欢云游天下,还常与僧人、道士相约一起同行畅游。   “东西不用准备太多了,吃的太多容易坏,这次与我同游的是天龙寺的悟觉和尚,他不喝酒、亦不吃荤,为师听说你娘酿的果子酒乃皇城一绝,到时候你给为师准备十坛八坛的就行了。”   张口便是十坛八坛,这还不得心疼死虞氏,那可都是她的宝贝儿,每年最多酿上三十来坛。   “果……果子酒……”素妍结结巴巴,朱武这是怎么了,现在是完全另一种样子,不过,她觉得现在的朱武挺好。   朱武笑意一敛:“为什么不告诉为师,说你是江舜诚的女儿。”   “先生也没问我呀。”   她爹是奸臣啊,天下的学子一大半都会骂,如果那时他知道,指定不会收她为徒。   “为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再给你留一个课业,好好劝劝你的父亲,叫他不要荼害百姓,祸害朝廷,一切以百姓为先。”   前世的江舜诚,可不就被定罪为“奸臣”,便是凌迟活剐在皇家和百姓眼里亦不为过。   但对于素妍来说,无论前世的江舜诚,还是今生的江舜诚,都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兄长、好父亲,唯独不是一个好臣子。   她不能在旁人面前说自己父亲的不好,笑道:“我爹已经改了很多了。”   朱武反问:“就因为他捐了五十万两银子,开了粥棚?”   素妍不想继续争辩。   不仅是在朱先生心里,怕是在全天下读书人眼里,她爹就是个大贪官、大奸相,十恶不赦,她想护佑全家平安,此刻听朱武说来,压力很大。   “他这是替自己挣好名声呢?五十万两银子,哼,恐怕还不到你家私库里百之一二的东西。再多金银又带不到地下,贪那么多做甚?劝他戒贪,多想想百姓。”   他是先生,她是学生,先生说的话,她只有听的份。“先生放心,我爹不是坏人,他明白这个道理。我爹是皇帝的臣子,做什么都得听皇帝的。”   “是皇帝让你爹把自家库房装满的?”   虽不是皇帝发话,可那也是皇帝宠出来的。   素妍道:“那是皇帝的库房,早晚一日都得给朝廷。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会再回到百姓手里。”   朱武俯身,轻揉着素妍的脑袋:“希望你说的是对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非你是我的学生,江府存亡与我何干?”   “学生谨记先生叮嘱。”   汗滴滴的啊,她爹还真是坏人、奸臣,连她先生这样一个不过问朝政,不问政治的人,都忍不住在离开时要叮嘱几句。她要怎样做才能让父亲摘掉“奸臣”的帽子。   “你不是想学补书技巧么?走吧,随我去书房,我示范给你看。其实主要是反复练习,你记忆极好,看一遍也就会了,自己能学多少就看你的。”   *作者的话:亲爱的读友大大们,感谢一路过来全心支持浣浣的大大。每一次收藏,每一回投票,每一个评论帖,浣浣都有用心看,也都知道的哦!谢谢大家!对本文有什么看法,敬请留言发表你的意见和建议!   ☆、055女子私塾   素妍走了一截,想到朱武突然说要去寺里静修,虽然猜到可能是祭奠亡人,超渡亡魂,仍不妨多想一番。伸手扯了一下朱武的衣袖,小心问道:“先生是不想教我了么?因为我是右丞相的女儿?”   她爹是坏人、奸臣,所有人都避着,不避的都是些小人,指望着她爹拉上一把。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你爹是干了一些坏事,可还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到底是朱武,没有因为她爹的原因而排斥她,大儒就是大儒,不带异样看人,将她和她爹完全分开对待。   书房里,朱武示范了一遍补书的全过程,虽只一遍,却长达一个时辰,素妍将每一个步骤都牢记在心,然后在心里反复地过了两三遍,这才记牢。又学着朱武的样,自己动手操作一翻,朱武站在一边,“补洞的时候,力道要匀称。对,就这样。”   朱武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酉时分,一日的酷热渐退,天气也没之前那般炎热,西边晚霞满天,将偌大的皇城映衬得瑰丽无双。   “素妍,早些回家吧。暂时不用过来学习,待我回到皇城,会派人通知于你。”   素妍恭谨地行了个礼,“先生保重!我会亲自把先生路上备用的东西送来。”   朱武望着素妍的背影,心头一暖:江舜诚这家伙有个好女儿啊,但愿她不会受他父亲所累。   素妍离了藏书阁,正巧碰到过来的青嬷嬷,她怀里抱着一把琵琶,道:“小姐,又加了十三两银子,是店家帮忙挑选的,说这琵琶正合小姐。”   “嬷嬷,回府吧!”   素妍一回家就去了如意堂,与母亲讲了朱武要离开皇城的事儿,还让母亲帮忙准备朱武路上要带的东西,说是一会儿就要送去朱宅。   虞氏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备下了满满一车的东西,从补品到水果、糕点,一应俱全。还有八坛子好酒,果子酒、杏花酒、桃花酒皆有。   江书鸿奉了母命,亲自陪同素妍将一大车的东西送往朱宅,他也想瞧瞧这名扬天下的大儒是何等模样,只是待他们到了朱宅时,下人告知:“我家先生已经去天龙寺了,还请几位把东西放下就好。”   江书鸿有些失望。素妍道:“有劳小哥与先生说一声,他走时,我就不能送行了,请先生一路保重。”   朱武离开皇城了,素妍不用去朱宅学习,清晨可以趁着天凉睡懒觉。   正用晨食,白萝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小姐,闻家的琴师到了,闻六小姐也跟着来了。正在如意堂拜见太太呢。”   素妍小声嘀咕道:“不知道闻家的琴师琵琶弹得如何?”   “听说早年是宫里的乐师,因为犯了过,受杖刑腿残,被逐宫门,这才做了琴师。”   素妍捧起稀粥,几口气吃完。   青嬷嬷愤愤地瞪着白萝,颇怪她多事:“小姐,你倒是慢点,不急这一时。”   “我得瞧瞧去。走吧,听说闻六姐儿与我同龄,女红好着呢。”   素妍到如意堂时,花厅里右侧贵妃椅上坐着大奶奶,大奶奶身后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袭淡绿色的纱裙,长得如雪般的净白,眉眼里与大奶奶有几分相似。   右则贵妃椅上坐着个小女孩,长得清秀,扎着好看的发髻,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在她一边,坐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高,身材瘦弱,还背着一张琴。   几个人见一个浅黄夏衫的女孩出现在视眼里,眉不画而枝翠,唇不点而赤,面似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挽着双髻,丝绦飘飘,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结成了辫子,整个人打扮得干练而精神。   “女儿拜见母亲,母亲安好!”   虞氏虚扶一把,笑道:“闻六姐儿、桂先生,这就是我家那个小皮猴。往常这个时候,早早就去朱宅了,今日朱先生要离皇城,她也没再过去。”   闻六姐儿离座,对素妍欠了欠身:“闻雅云见过江姐姐。”   素妍还了礼:“江素妍见过闻妹妹。”   沈氏扯了一下身边的女孩,素妍抢先对她施了个礼:“这是大嫂娘家哪位小姐?”   大沈笑道:“我们娘家的姑娘太多,小姑见过的却只几个。这是我弟弟家的嫡次女沈诗宁。比你长三岁,你没见过的,三年前,我弟妹病故,她一直都在江南老家为母守孝。前些日子,才被他父亲接到皇城。这么大孩子,什么也不懂,这不,我把她接到府里,正好跟着小姑、闻六姐儿一道学学规矩。”   素妍对沈诗宁笑了笑,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看来大嫂将她接到府里,定有打算。   沈诗宁神色里怯怯,就连笑容都显得拘谨。   沈氏继续道:“我二弟近来正帮着朝廷办差,奉旨去了平南道,家里就剩诗全一个公子,正忙着读书应考,哪有时间照应她。这么大个孩子,见人就发怯,我倒不指望她和小姑一样成为皇城第一才女,只要她有小姑一半的才华,我就该笑醒了……”   素妍被那句“才女”弄得顿时羞红了脸,只因拜了朱武,家里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沈诗宁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不敢说话,看人时越发小心翼翼,仿佛看人也能把看得会痛一般,轻轻的、柔柔的、淡淡的,却按捺不住眼底里深埋的好奇。   沈氏笑着:“清音轩昨儿就收拾妥贴,离相府南门最近,又最安静,适合几位小姐读书、练琴。”   虞氏道:“别光顾着说话,先拜琴艺师傅。”   三个女孩正要行礼拜师,琴师帮帮止住素妍:“江小姐且慢,小姐的先生可是名动天下的大儒,在下岂敢再当小姐的老师。往后,就当是一处切磋琴艺。”   “多谢琴师傅指点。”素妍并不强求,“还望琴师傅不吝赐教,素妍学的是琵琶。”   琴艺师傅,这与私塾先生相比,低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身份,一直被视为低贱的职业。因为琴师也可能是红颜老去的青楼艺伎,亦有可能是被宫中乐坊驱逐的过气艺人。   ☆、056胆怯   江虞氏面露诧色:“你这孩子,之前学的是古琴,这才几日,怎又换成琵琶了。”   “先生说我的琵琶弹得还不错,所以我改学琵琶了。”   江虞氏颇是无语,素妍以前学什么也是这般,学上几日就改了。现在她正高兴,素妍总算是安心学琴棋书画了,哪里晓得又改琵琶了。   大奶奶道:“琴师傅,请随我来。”   几个女孩出了如意堂,自有各家的嬷嬷、丫头跟上。   天气明媚,朗照万物;后花园内,莲叶如盘,荷花盛开,亭亭净植;蔷薇含露,娇媚无双,晨风一过,花上珠露一掠,滑跌泥土,绽放着最后的光芒。   后园中,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又有一根两人方可围抱的麻柳树,树影斑驳,日光辉映,透过枝叶缝隙,洒下一地的星星点点的光花。   清音轩在后花园的另一头,与府中五爷、六爷的阁院毗邻,是右相府里最清静、雅致之处。   大奶奶走在前头,清音轩有单独的院墙、院门,一入院门,便可见三间正房,又置有左右两排厢房。   “太太一早就令人清扫此院,之前这里只住着从宫里来的教引嬷嬷,这些日子妍姐儿跟着朱先生学艺,少在府里,教引嬷嬷便去了乡下探望亲戚。明儿就会回府,琴先生往后住这里,正房东屋是教引嬷嬷的房间,西屋就留与琴先生。   东厢房已为小姐、丫头们安置了休憩室,西厢房三间,一间是女红室,一间是书画室,还有一间是琴棋室。那头单独的小屋是小厨房,每日的果瓜、糕点都会令下人定时定量送来。闻六姐儿、张三姐儿,还有我家的宁姐儿与我们相府都是姻亲,不是外人,你们往后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素妍走到东厢房,推开一间,房间很大,整齐地摆放着四张木床,床上挂着紫蓝橙红四色帐纱;再一间,略小,里面置有两张大榻,似丫头、婆子们的休憩之地;另有一间更小的,上面挂着锁,瞧来是间杂房。   “往后,闻六姐儿入府回家,都可走南门。随身近侍的留名机警丫头就行。每日到了时辰,让府中下人来接,误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紧,这里为你们置了休憩处。”   到底是右相府,比闻尚书大多了不少,也极雅致。   闻雅云今晨出门前,父亲、母亲就再三叮嘱,到了右相府要多向江素妍学习,人家可是朱武先生的弟子,一言一行都要以江素妍马首上瞻。尤其是她的大姐,更是将她叫到一边,千叮万嘱地道:“你去了相府,替我多留份心思,府中各位主子都有什么喜好。”   闻大姐儿闻雅霜,是江五爷未过门的妻子,是闻六姐儿闻雅云的同母姐姐,原本早在三年前就该成亲的,不想闻老太太因病故去。闻雅霜身为嫡长女,是闻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她发愿要为祖母守孝三年,这才耽搁了婚事。   琴师傅用了茶点,招呼着三位小姐进了琴棋室,里面已经摆有琴、笛、箫等乐器,就连琵琶也搁在一边的架上,素妍大喜,快奔几步,从架上取下琵琶来,看起来,这把琵琶,可比她自己买的那把要好许多。   大奶奶见一切安排妥贴,清音轩里都只有照应的婆子、丫头,叮嘱了几句,先自离去。   琴师傅姓钟,单名一个“兴”字,只是腿脚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据说在皇城亦有家小,妻子是宫中乐坊的舞伎,膝下只一个儿子,如今有五六岁,靠着他在外教人琴艺为生。   钟兴道:“沈小姐,你选一样乐器,奏一曲给我听听。”   沈诗宁低垂着头,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一动不动。   钟兴又重复了一遍。   闻雅云有些懊恼地瞪了一眼,目光转向素妍,琴师傅都已经重复了一遍,可沈诗宁依如未听见一般。   素妍道:“我弹琴无天赋,琵琶也弹得不好,还是我先来。”   素妍坐到绣杌上,调整好心情,弹起了昨日练习过无数次的曲子。   钟兴听罢,虽然弹错了几个音,但好在她的琵琶很有神韵,又有意境,就只一点,她比其他人就多了一份优势,“江小姐学了多久?”   素妍笑着,“回钟先生话,不瞒你说,这是昨儿刚跟朱先生学的。我对弹琴实在不成样子,朱先生就让我试了好几样乐器,最后才让我学琵琶。”   总不能说,我前世学过一阵子琵琶,会弹两支简单的曲子,这样一说众人还不得拿她当妖怪。   “江小姐只学一日,就能弹得这样好,前途无量。”   闻雅云乐呵呵一脸敬佩的神色,乌黑的眼珠一转,道:“沈小姐,该你了。”   沈诗宁浑身颤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险些就没哭出声来。   钟兴道:“沈小姐,只是像刚才江小姐那样弹奏一支曲子就行,你勿须紧张。”   “我……我……”沈诗宁支支吾吾,钟兴的性子出奇的好,并没有追问,而是用鼓励的眼神望着沈诗宁,过了一阵,沈诗宁才壮着胆子道:“我没学这些。”   闻雅云似听了最有趣的事,张大嘴巴,大声道:“你比我和江姐姐都长,琴棋书画这些你都没学过?”   沈诗宁一脸茫然,摇头,又点头。   闻雅云颇有些不屑,问:“你这什么意思,是学过,还是没学过?好歹你也是大家小姐,怎会没学过呢?”   素妍一脸平和,想到沈诗宁没了母亲,不知道过得有多辛苦,小小年纪又被父亲留在江南老家,一定吃了许多苦头。“雅云,你别逼她。她也不容易,诗宁,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大家既在一处学习,就是同窗,是平等的,你有什么话,就大胆说出来。”   沈诗宁坐在绣杌上,双手绞着帕子:“我娘在世的时候,只教我女红、读书识字、写字。后来我娘病了,我要照顾她,还得给她请郎中、熬药、榻前侍候,琴艺、棋艺这些我真是没碰过。姑姑带我来相府,只说让我跟着教引嬷嬷学些规矩。”   ☆、057琴师   素妍吐了口气:“诗宁也别难过,我也是昨儿才开始学琵琶,只比你早学一天。不如这样,你就挑一样易学的乐器,箫啊、笛啊的。”   闻雅云看着沈诗宁的眼色多了份鄙视,“到时候,你可别拖我们后腿。”   沈诗宁一张脸涨得通红,虽在屋内,却已经是大汗淋漓,“闻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学的。”   大奶奶已经与沈诗宁说过了,在江府的这三年,能不能学好这些东西,意味着将来,她能不能找个好夫君、好婆家。这也是受了她爹爹所托,大奶奶又怜她年幼没了母亲,特意给予的关照。   素妍起身,走到沈诗宁身侧,低声安慰了几句,道:“钟先生,你以为她应该学什么乐器的好?”   钟兴走到乐器架前,取了上面的笛子,递给了沈诗宁。   沈诗宁捧着笛子,心里平添了几分沉重。   钟兴让闻雅云练新曲子,又让素妍继续习练昨日学来的曲子,说她的有三个音都弹错了。又坐在沈诗宁身边,取了另一支笛子,给她细细讲说如何吹笛。   闻雅云一曲弹罢,面露厌恶地瞪着沈诗宁:“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江大奶奶哪来这么个侄女,看着就讨厌。”   闻雅云又是嫡次女,素来眼高于顶,此刻见了沈诗宁,是百看百不喜欢。   素妍未再多言,只是反复练着那首曲子,熟能生巧,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总能熟愁琴弦。弹琵琶比弹琴好多了。   钟兴是个很有耐心的琴艺师傅,一遍又遍地给沈诗宁将如何吹笛,以及每根指头的配合,见沈诗宁听明白了,这才令她到院子里的桃树下去练习。   钟兴又让素妍弹了一遍,在之前常错的几处,素妍特意纠正过来,钟兴含笑点头。   闻雅云弹罢,钟兴道:“这次不错,只错了三个地方,还得再练习。江小姐可以弹新的曲目,这是曲谱,我先示范一遍。”   素妍笑道:“很好听的曲子。”看着曲谱,她嘴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面念叨,一边弹曲。   闻雅云望了一眼,“这是唱歌么?”   “不是啊,我觉得这样,就会很快记住曲谱。”素妍拨弄琴弦,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分成几段练习,只将第一段弹得熟络了,再弹第二段,如此往复,本是一曲,却被她分成了五六段,这一练,就是半日。   青嬷嬷领着白菲送来瓜果:“小姐们,先吃吃再练。太太与闻太太、张太太正在如意堂里商议课程呢。今儿先练着琴,明儿开始正式上课,除了琴,还有棋,女德、女红,之后还会加上主持中馈,诗词歌赋这些也都会教些。”   闻雅云兴致很高,看到没学过音律的沈诗宁,自我感觉就是才女。   上午快散学时,钟兴道:“再将之前的曲子弹奏一遍。”   “钟先生,我先来吧。”素妍说着调试了琴弦,嘴唇蠕动那是在背曲谱,第一段、第二段都还不错,第二段连接第三段时,她停了一下,指头才反应过来,整支曲子显得生涩而有些僵硬,更少了一些神韵。   钟兴双眼放光,这才一个多时辰,她就能将一首不算简单的曲子弹得如此,除了那片刻的停顿,几乎都没错一个音。他讷讷地看着素妍,朱武先生收她为徒,是因为发现她过人的聪慧之处么?   闻雅云道:“钟先生,轮到我了。”   钟兴打了个手势,示意别急,对素妍道:“江小姐不够熟练,记得多加练习,这是一支关于春花春景的曲子,你弹的意境略为呆板,不够活泼。”   江素妍起身,落落大方地施了个礼:“谢先生指点。”   闻雅云将之前的曲子弹了一遍,许是太激动,弹错了两个音,曲子是弹完了,但整支曲子缺乏神韵,空洞无一物,该有起伏的地方平淡如水。   “刚才,你又弹错了两个音。还得多加练习!”   闻雅云腾地站了起来:“钟先生偏心,素妍昨儿新学的琵琶,今日先生就让她练新曲子,这首曲子,我都练三天了,先生还让我练。我不依,我也要练新曲子。”   大家都是九岁,江素妍就比她大三个月而已,她又不比别人笨,一支曲子练三天,她才不要比不过江素妍。   钟兴微微皱了皱眉,这可是闻尚书家的千金,他一个小小的琴艺先生可得罪不起,道:“好,休息之后,下午闻小姐可以练新曲子。”   “好!”闻雅云笑了起来,学着素妍的样也行了个礼,拉着素妍出了琴棋室。   院中树下的石桌上,青嬷嬷已经搁放了两盘果瓜,另将一盘送到了琴棋室,请钟兴品尝。   沈诗宁见她们出来,这才与她们一道吃果瓜。   素妍笑容浅浅:“诗宁,你别急,只要入门就好了。先生说过,这些东西都是熟能生巧。”   闻雅云冷哼一声:“有些人拙笨如猪,怎么学都学不好。”   “雅云!”素妍唤了一声。   几个女孩在清音轩用了瓜果,又回到休憩室,吃罢午食,各自挑了一张床午睡。   不过半个时辰,又再起来,有府中的绣娘过来,教授她们女红。   素妍一看是女红,一张脸就有些挂不住了:“我不要学女红,那针总不听话,每次都扎我的指头,我要练字,我要绘画……朱先生临走的时候,给我布置了一大堆的功课,我要去功课了。”   叫嚷一阵,试着做了个样子,在花箍前坐了片刻,绣了可数的几针,还扎了指头两下,不等绣娘说话,她像一股风般地冲了出去,拐弯就进了书画室,取了笔墨,认认真真地练起颜书。   青嬷嬷跟了过来:“小姐,太太说了,得让你学女红。”   “我不,那绣花针总扎我的指头,你看,你看,明天我还怎么学琵琶,再多扎几次,我就学不了琵琶了,我不要学。”   闻雅云心里直乐,沈诗宁不懂音律,江素妍不会女红,而她却是样样都会的,乐开了花,爹爹总说江家小姐如何的出众,原来是个不会女红的家伙。   ☆、058拒学   青嬷嬷又劝说了一阵,素妍死活都不回女红室,右耳进,左耳出,全当青嬷嬷的话如窗外的知了一般,不往心下去。她只埋头习字。   女红室内,闻、沈二女按照绣娘师傅的教导用地心绣着。   绣娘师傅出恭去了。   闻雅云道:“这便是皇城第一才女?真是笑话,我怎没听人说过。这才女,却是连绣花针都不拿的,女红不通,也能堪称才女?真正的才女,女红、女德、琴棋书画都会才行。”   沈诗宁嫣然一笑,并不接话。   钟兴一觉醒来,走到窗前,就看到西厢房书画室的窗前站着素妍,手里握着笔,一动不动地静立着,像是一尊雕塑,小小年纪,竟有这份耐力与坚持。   院门外,进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正是虞氏,一张娇颜怒火丛生,止住脚步,双手叉腰,一副凶悍模样。“江素妍,你敢不学女红?给我滚出来!你天天练字,这字能当饭吃?”   素妍探着小脑袋,敢情是青嬷嬷告密了。   这下可糟糕了!   想好如何应付,素妍出了书画室,笑嘻嘻地道:“娘,你把女红当饭吃,我便学。”   虞氏握起扇子落下,扇柄一下又一下地落在素妍的头上,不晓是气,还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只要触及素妍,虞氏就敲打几下。   素妍大叫两声,往丫头、婆子中间钻,虞氏十之*都落了空,不少次打在在丫头、婆子身上,还把她自个儿累得气喘吁吁。   虞氏大喝道:“江素妍,我告诉你,这女红你必须得学。”   “我才不要学,那绣花针总扎我指头,又痛又难受,我不要学!”江素妍一边叫嚣着,飞野似地钻进了得月阁。   她不安呀,青嬷嬷和白菲不在,搞不好一会儿她娘就追到得月阁,拽着她去女红室。她坚决不学那东西,拿着极绣花针,天天绣着花呀、鸳鸯呀的,累不累啊。   素妍把自己可以去的地方都粗粗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第一个去处,自然是朱宅;其次是李府,李碧菡家。   这般一想,她不愿久呆了,收拾了一身换洗衣裳,提着个包袱就从小门溜了出去。找了个看着老实可靠的车夫,付了钱,让他送自己去城南平安巷。   到了朱宅,宅里只留有一对看宅的老夫妻,开门的是朱婆婆,见是素妍,放她进门。   素妍想到为了逼她学女红,她娘居然当着旁人的面出手打她,这也太没面子了。   还是她娘么?她怎么感觉她像是后娘。越想越生气,越委屈就越想哭,当她与这位朱婆婆说完时,那泪珠儿就滑落了下来。“朱婆婆,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没有见到我。呜呜……”   朱婆婆见她哭得这么伤心,抱着她安慰好一阵,素妍哭得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醒来后,素妍去了朱家藏书阁,寻了一本书,躺在小书房的凉榻上,不知不觉间又沉沉地睡去。   江府闹翻了天,小姐失踪了。   江舜诚与江书鸿回府,就听人说素妍不见了。   问明原因,正想责备虞氏几句,虞氏自个儿都哭成了泪人,这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般得来的小女儿,为了生下素妍,她自己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我哪儿知道这孩子脾性这般大,就是打了她几下,她就不见了。青嬷嬷说,她的首饰没少,就是匣子里放下的十几两银子不见了,还有一套水红色的夏衫也没了。这一下午,能寻的地方,我都遣下人去寻了,闻府、张府、李府,就连胡府、朱宅也派人去问了,都说没见着人。”   江舜诚道:“孩子不想学女红,别逼她就是。这孩子像我,打小就怕疼,针扎指头是怪疼的!”   虞氏愤愤地瞪着江舜诚:“你这会儿知道说这种话,一早干嘛去了。我的妍儿呀,这天都黑了,人去哪儿了,这不是要我的命么?呜呜……现在,外面的坏人那么多,她又长得像个小仙女,万一有个好歹……呜呜,我也不活了!”   江舜诚急得团团转,天色已暗,一个小姑娘能到哪儿去,可以打听的去处都寻了。“妍儿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也不要逼她。你以前天天盼着她能早些懂事,如今不顽皮了,安安心心地读书、识字,很不错了。”   江舜诚属于“孩子就是自己的乖”类型,对于素妍的改变和进步,他全都瞧在眼里,是引以为傲的,甚至在自家女儿身上,看到了才女与非同寻常的潜质。   “可是,你看看闻家六姐儿,再看张家三姐儿、沈家宁姐儿,人家个个都会女红,哪里像她,拿着针就开始叫嚷,绣不了五针,一扎指头就丢开,我还不是为她好。我不就是用扇子打了她几下,她就学着离家出走,呜呜,城外那么乱,还住着好几千难民,你说万一被人给卖了、拐了,我可怎么办……”   虞氏则是完全属于“别人家的孩子好”类型,今儿听了青嬷嬷的话,也是气得不行,沈、闻两家的孩子都能安心学习,唯独她的女儿,就是不愿去学女红。女儿家,贤不贤惠,可体现在女红、主持中馈这些事上,在琴棋书画上可体现不出来。   她认为重要的,被素妍完全给忽视了。她认为可有可无,素妍却学得又好又认真。她是着急呀,看着别人家的女儿女红精湛,而自家女儿碰都不碰,怎能不发火。   江书鸿见母亲哭得痛断肝肠,按捺不住,找了在皇城府衙的朋友帮忙,在几处城门口打听。如若素妍要出城,她长得可爱,见过的人都会有所印象。偏打听了半晌,也没找到一个见过素妍的人。   右相府里乱成一锅粥,素妍却躺在朱宅藏书阁里睡大觉,一觉醒来,朱婆婆已经送了可口、清淡的菜粥,笑盈盈地看素妍吃完。   “今儿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让你朱爷爷送你回家。”   “不!我才不要回去,我娘打我,还逼我学女红,你不知道绣花针多可恶,每次都扎我指头。”   ☆、059家学   朱婆婆笑道:“哪是绣花针可恶,分明是你不会用针,待你有经验,不会再扎着指头。”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要学绣花。看看那些女子,也太无聊了,一件嫁衣绣上几年,这太痛苦了。我不要学!”   朱婆婆笑着,宠溺地伸出手来,轻捧着素妍的脸颊:“今晚,你睡在藏书阁?”   素妍摇了摇头:“我和婆婆一起睡。”   “好!好!去我的院子。”   朱婆婆替素妍备了浴汤,看她沐浴完毕,换了干净的肚兜、亵裤,二人躺在榻里。   朱婆婆见素妍睁着大眼,呢喃道:“素妍呀,婆婆是过来人,你娘打你、逼你,也是为你好。你这样跑出来,她指不定还多担心呢。现在想想,婆婆都后悔替你说谎了,要是你家里人找不见你,你娘该哭成什么样子……”   “可是,我就是不想女红。无聊得很。”   她对这事儿,的确没有半分的好感,尤其是针尖扎在指头上那种疼痛,那份懊恼,足让她抛开。   在庵堂里那么苦,有一阵子她也逼自己学女红,可到底没有学会。   “你能习好书法,也能跟着先生学绘画,怎么就学不了女红。”   “可我就是不喜欢女红,有时候讨厌一件东西是没有道理的。就说我娘,女红很好,可她嫁给我爹后,也没怎么再亲自做过东西。最早,是到外面成衣铺里做,那是她忙,实在没工夫,要照顾我祖母,还得照顾三个哥哥。后来,我爹高中做了官,她就更不用做了,家里自有绣娘。既然学了,也用不上,我为什么要学?”   朱婆婆笑意微微:“那你学书法、绘画,又学琴棋,怎么就知道往后一定能用得上?”   素妍一时诧然,她可以学其他东西,为什么就这么反对学女红,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她不想做闺阁中的女子,可她本身就是这样的女子。“先生的书画千金难求,我也想像先生这样。”   朱婆婆呵呵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轻抚着素妍的脑袋:“孩子,你还太小,做大儒、才子是孤独的,你看先生就知道。”   “我就想做先生那样的人,可以自由自在地闯荡江湖、游历山河,恣意畅快,快意恩仇。”   突然间,素妍想起江书麟说过的话,他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如今想来,朱先生这样的人生,倒也别样。“婆婆,我想去天龙寺找先生,跟他一起游历山河。”   朱婆婆倏地坐起身,久久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子。   “婆婆,你让我去吧。我不要做一个井底之蛙,不要守在闺阁,北齐开国太祖皇后是女子,她助太祖帝立下不朽功业。那样的人生才恣意、洒脱,与众不同。婆婆……”   朱婆婆一把年纪,此刻听素妍说起,有热血沸腾之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素妍揣着新的希望,一夜兴奋得睡不着,转而想着母亲找不到她,许会急坏的,又担忧起来,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好不容易才睡着,睡得正香,听到一阵雄鸡报晓声,她翻身起床。   整好衣衫,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包袱,就让老朱头送她回右相府。   右相府的大门,昨儿一宿未合,见素妍从马车上跳下来,门子揉揉眼睛,大叫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顿时,整个相爷都知道素妍回家了。   素妍神采奕奕,即便昨晚未睡好,还是飞野似地进了如意堂,一入院子,就看到花厅里站着虞氏与江舜诚。   虞氏神色憔悴,双眼红肿如桃,素妍大叫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你这个臭丫头,一声不吭地溜出府去,让娘担心死了。我的妍儿,你没事吧?没遇到坏人?”虞氏从上到小的打量一番,抱住素妍一个劲儿地抹泪,“回来就好,娘再不逼你学女红了,我的女儿不学女红也有漂亮衣服穿。”   素妍冲江舜诚灿然一笑,甜甜喊了声:“爹爹。”   这丫头还真有本事,右相府把卫森严,她就这样神鬼不知地溜了出去。   江舜诚问:“有事?”   “等爹爹回来,女儿再陪爹爹下棋。”   江舜诚点了点头,“用过晨食了么?”   素妍摇头,“爹爹放心,昨晚我在朱宅过的,是我悄悄从朱宅小门溜进去,然后躲在了先生的书房里,所以他们都不知道。直到今儿早上,我才拉了朱家的老管家送我回来。”   江舜诚道:“以后,不许再离家出走。你娘也是为你好……”   “爹爹,我知道。”素妍又对虞氏道:“娘,我饿坏了。”   虞氏松开素妍,真是冤孽呀,一天不见她,心里就跟失了魂似的。“来人,传晨食!”   看着女儿津津有味的喝粥吃菜,虞氏回想起江舜诚的话,她对女儿的要求真的太高了,也至于昨日才会逼着素妍学女红。   “太太,张三小姐入府了,要过来拜见太太。”   张三小姐闺名张双双,与沈诗宁同岁,温和有礼,举止得体。随后,与素妍一起去了清音轩,今儿教引嬷嬷也到了,虞氏与沈氏制定的课程也定了,每日都会按照课程来,与教引嬷嬷一同来的,还有府学的先生,每日负责教授她们读书、写字。   虞氏默认了素妍不学女红,但其他几位小姐都中规中矩地学习定制的课程,唯有素妍,在她们学女红的时候,不是练字,就是弹琵琶。   张双双许是因与沈诗宁同岁的缘故,二人一见如故,也聊得投缘。张双双已学过一些琴棋书画,她一来,就抢去了闻雅云不少的光芒,闻雅云对此颇是不满。   “素妍,等我像张双双那么大时,我指定比她厉害。看看诗宁崇拜的模样,我就觉得恶心。”   素妍笑而不语。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日时间如箭飞转,很快就到了酉时,几位小姐各自散去,当闻府的下人接走了闻雅云,沈诗宁与素妍也该回各自的住处。   二人走了一程,在后花园里放缓脚步,沈诗宁道:“你见你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着,今日你对张双双好像特别好。”   “这个……这个……”沈诗宁支吾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060相求   素妍追问:“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那个……”   “诗宁,什么这个、那个的,有话就说嘛。我就是觉得你对张双双有些特别。”   沈诗宁揉挫着手中的帕子,一脸娇羞:“姑母说,府中六爷定亲之后,大表哥的婚事只怕就近了。那个……那个……姑父已经与张大人一早就说好了,有心结亲……”   素妍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这事儿,前世里张双双的确嫁给了江书鸿的长子,而后来,大奶奶有意让沈诗宁配次子,可二少爷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只得作罢。张双双虽说年龄不大,但自小便襄助张太太(江素婷)主持中馈,早有贤名。   江家嫡长孙媳的人选是很严格,首先得是绝对忠于江舜诚父子的人家,更得有贤名,还有一定的能力。而这张双双无疑是不二的人选。   “那么,若是大奶奶有意给大少爷与张三小姐订亲,那你是不是要和二少爷……”   沈诗宁张口结舌,惊异得不能自己,她隐约从父亲口里好像听出这么个意思来,姑母也有此意。原本父亲是想将她许给右相府的大少爷,姑母说她的性子太柔软了些,只怕相爷和太太都不会应。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素妍反问:“你真的喜欢二少爷?”   沈诗宁想了片刻,道:“未来的婆母是我亲姑母,她是看着我长大的,除了我爹娘,她是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我爹也得听我姑母的,我……自然听她的。二少爷字写得好,人也长得好。”   意思就是:她对二少爷很满意。   素妍道:“我宁可选择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的人。”而不是一厢情愿,前世犯过一回错,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沈诗宁嚅嚅地道:“那日,二表哥下学归来,我送他香囊,他亦收了。”   现在二少爷也不过十三岁,恐怕没有多想,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事还很遥远,府里还有位六爷尚未定亲呢。   “诗宁,你对张双双好我没意见,只是不要做得太明显,你都没听见闻雅云今儿说得多难听。对人好不是什么坏事,但若是因对一个人好失了自己,就不是好事了。”   沈诗宁努力回想今儿的事儿,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做得出格。“雅云那人,你知道的,总爱在背后说人坏话,昨日她也说你了。”   “她就那性子,别与她计较,她没什么坏心眼。”   沈诗宁应了一声,“今日,双双还教我吹笛子,说了些能吹好笛子的法子,真的管用。钟先生说,我吹得越来越好了,我一定会学好的。”要是她无才无德,只怕配不是二表哥,江府的儿郎个个都那么优秀,更重要的是,没人有妾室,这让沈诗宁愿意嫁入右相府。   素妍宽慰道:“只要你用心,就一定能做好的。”   如果诗宁才华横溢,二少爷就不会反对了。前世的记忆里,右相府中并没有为她同时请这么多的先生,更没有让闻家、张家、沈家的小姐入清音轩读书习琴。   两人各自分开,素妍到如意堂陪父母一起用暮食。说说笑笑,虞氏觉得很是欢喜,直埋怨素妍不该冲气跑出相府,害得她一夜未睡,反倒是江舜诚居然在榻上睡得打呼,满腹担忧,丈夫却能睡得香甜,气得虞氏恨不能将他踹下榻去。   素妍眸子闪出愧色:“娘亲,下次我出府,一定先告诉你。”   “今儿,我可得早些休息。你不是想与你爹下棋么?去书房吧,我要沐浴了。”   素妍与江舜诚一前一后到了书房,紫芍摆好棋盘,素妍抬手,示意她出去。江舜诚看着一脸肃色的小人儿,只见她提起裙摆,重重跪了下来。   “妍儿!”   “爹爹请听女儿把话说完。”她仰起小脸,孺慕之情十足,“爹爹知晓这么多年在清流眼中、百姓口里,我们江家、爹爹是什么人么?”   江舜诚未言。   素妍用稚嫩而含着忧虑的声音:“在他们眼里,爹爹是祸国殃民的奸臣,我们江家是北齐朝最大的蛀虫。尽管爹爹想要改变,想为江家留下一条后路,可一朝一夕是很难做到的。   我们江家子弟,女儿这辈,唯二哥是真正无愧朝堂、百姓的臣子、将军,他驻守边城,对得起良知。女儿不想做他们眼里的蛀虫,素妍虽是女儿身,也有自己的想法,也能学得本事。爹爹,女儿想随朱先生游历山河,学些本事。”   这最后一句,才是她的用意。她前面戴了一个漂亮的帽子,什么无愧于江家,什么不做蛀虫,说到底就是想离开皇城,离开江府到外面去玩。   百姓如何说他,他知道。清流一派的臣子如何看他,他也知道。但今天这样的话,是从他女儿嘴里出来的。换成旁人敢说这些话,他一定能让对方大卸八块。   江舜诚大声道:“你想出去,为父不会答应!”   素妍重重一磕,“请爹爹成全女儿。在府中,无非是琴棋书画,到了外面,女儿还能增长见识,开阔视野,请爹爹成全!”   江舜诚神色俱厉,“死了这份心,为父不会答应。”   如若,她是男儿身,他会欣然应允,毕竟跟着天下第一才子游历,是件很让人羡慕的事,但她只是小女儿,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这么小的她,如何让他放飞。   “爹,女儿真的想随朱先生到外面走走,此次朱先生会与天龙寺悟觉大师同行,我想跟与他们同行。”一个是得道高僧,一个是第一大儒,一路上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素妍去意已决,固执地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江舜诚。   江舜诚只作不理,取了本书,刚翻开,素妍央求道:“爹爹就答应了吧?”他不预理睬,也懒看她,一个女孩子与人学什么游历天下,那时候还不得变成个野孩子,况且这事也不是闺阁小姐能做。   翻看一页,尚未看一半,素妍的央求声又起。   ☆、061应下   江舜诚忍下,继续看书,每当他翻看一页,看得入神,素妍就会出口央求,扰乱他的兴致。好几次都意欲发作,可抬头看到,她不过是个小孩子。   一个多时辰后,她还跪在书房,头上大汗淋漓,依旧跪得端端正正,神色期盼,虽然年纪不大,却一脸坚韧。   “丫头,你爱跪就跪,为父不会答应!”   江舜诚转身就走,还未出书房,衣袖就被人拽住:“爹爹答应了吧?”   他狠狠心肠,剥开小手,离了书房,往如意堂而去。   素妍一路小奔,因跪得太久,腿脚麻木,走路时一摇一晃的,固执而倔犟地跟在身后,“爹爹,爹爹……想当初,二哥也曾闯荡江湖,这才有了与其他哥哥不一样的开始。众位哥哥武功不济,二哥却学得了一身本事。   可见游历天下,是锻炼人的。爹爹不是常说,江家的儿女是与别家不同的。既是如此,为甚爹爹要做别家那样迂腐的父母,女儿有先生看着,也惹不出大事,只会学到更多本事,女儿能耐了,也是爹爹教女有方。”   江舜诚放缓脚步,看着小小的素妍:“为父今日才发现,你讲起道理来,还真是伶牙俐齿。”   “女儿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乃百官之首,口才自然了得。”言下之意:我是你女儿,伶牙俐齿也是与你学的。   江舜诚眯了眯眼睛,调头进了如意堂。   素妍想要追上他,可他走得太快。   江舜诚一回如意堂,先入花厅,转身就合上了厅门,不让素妍再跟着。   这丫头固执起来还真要命,快要烦死他了。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他的宝贝女儿,岂能干出那等事来,游历天下,恣意洒脱……可以是男子的志向,却不能是她的。   将来要不要嫁人、寻个好人家。   江舜诚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   紫玫倒了杯凉茶奉上,抬头时惊叹道:“咦,小姐怎么跪在外面了。瞧这天,快要下雨了。”   内室的虞氏打起帘子,望外一瞧,紫玫说的可不就是真的,心头一沉,怒容满面:“江舜诚,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又罚她做甚?”   江舜诚懒得解释,气哼哼地道:“她爱跪就让她跪!小小年纪就学会逼迫父亲,要是大了,这还了得。”   虞氏问:“她想要什么,咱家有的,给她就是。我们的东西,还不是这几个孩子的。”   “你懂什么?不懂就闭嘴。”他都要烦死了,她还在说什么家里有的,给她,他要随了她,这还不得翻天不成。   虞氏望了眼外面,“这孩子固执、霸道的样子随你。你若不应,怕是她不会起来了。”   “哼,我倒要瞧瞧,她能跪到何时。”   外面,起风了。   风卷着落叶、沙尘漫天起舞,风吹着院门上挂着的灯笼,左右摇晃,严热的天气顿时凉爽了不少。   虞氏打开厅门,走到院中对素妍道:“好好儿的,怎会和你爹拗上了,快起来。”   “娘,你别管,这是我与爹的事。他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素妍知道要是告诉了母亲,只会乱上添乱。这事还只能与父亲说。心里暗自猜踱着,为什么江舜诚没有把这事细细地告诉虞氏,也许是不想将事闹得太大。江舜诚不说,便是纠结着要不要给她机会。   虞氏拽拖了一阵,素妍根本不睬,刚拽起身,略一松手,她又跪下。如此往复,一个拽,一个跪,折腾得虞氏再无耐心。   虞氏回到花厅:“这孩子打小体弱,你可别把她给我折腾病了。哪回生病不吓人,要是你再把给折腾病了,我和你没完。”   一道光亮划过天际,很快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打破夜的宁静,豆大的雨滴飞落下来。   夫妻二人看着院中小小的素妍,正害怕地用手捂住耳朵,小小的身子显得单薄而脆弱。   虞氏见大雨将至,急得大吼:“江舜诚,那不就是个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她可是你的亲骨肉,你非得为难她……她那身子,是能淋雨的吗?”一副你再不答应,老娘就跟你翻脸的架式,虞氏张望着院中、屋内,急得直跺脚。   江舜诚还死咬着不肯答应。   哗啦啦的雨声响在耳畔,天地间一片黑暗。   虞氏冲入院中,拽着素妍:“乖女儿,你起来,你要什么,娘给你,娘答应你了,快起来。”   “这事儿,光娘答应了还不算,还得爹首肯,否则女儿不起,就一直跪在这儿。”素妍抱住虞氏,雨落脸上,她带着哭腔,要多伤心有多伤心,“娘还是别管女儿了,回头爹别一起牵怒娘。女儿一人跪就够了!”   虞氏拽了几回,刚拖入厅内,素妍一挣扎开,又回到院子里跪着,固执得让虞氏抓狂,如此往复两回,虞氏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对着江舜诚大吼:“你就答应了她吧?她跟你一样固执,你不答应,她还真能做到跪着不起。”   这么长的时间,江舜诚也在暗自琢磨,其实这事何尝不是好事。毕竟她年龄尚小,她想随朱武出去游历,到时候好好与朱武说说,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如此又满足了她小小的心愿,长了见识,再往后,她总不能再提别的要求。   他倒可以好好利用,与她好好谈谈。   “你这个死老头子,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女儿?你答应她有这么难吗?你到底还要不要我活了,我一大把年纪,才生下这么个宝贝女儿,她又乖巧、懂事,读书、绘画样样都是拔尖,要是被你折腾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虞氏要是撒起泼来,江舜诚就会手乱足忙,此刻浑身湿透,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叫,实在叫得令人辛酸凄惨。   江舜诚倏地起身:“这可是你答应了的,回头可别怨我。”顿了一下,对下人道:“扶太太去内室更衣,莫要受了风寒。”   紫玫应答一声“是”,扶了虞氏进内室。   有下人将江舜诚的传给素妍,她欢欢喜喜地进了花厅,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笑嘻嘻地道:“爹爹真好!”   ☆、062淋雨   “少拍马屁!”江舜诚没好气,看着淋成落汤鸡的女儿,要不是下雨,他一定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今晚也够折腾了,要是再加个虞氏,他这日子倒真不过了,“为父答应你可以。只此一次,朱先生结束此次游历,你便立即回家,不得逗留。往后,一切都要听为父和你娘的安排,不许再任性胡闹。你……可答应?”   好歹是答应了。出去逛逛也挺好的,素妍乐成了花,哪里还管他爹说的是什么要求。“我答应!只要这次跟着先生游历一回,女儿今生无憾,爹说的我都答应。等我回来,我一切都听爹、娘做主。”   “好!”他压低嗓门,虞氏把素妍惯成了这个模样,要是让她知道,还不得又哭闹一场,江舜诚指了指内室,“你娘不知内情,已然同意。先不要告诉她,到时候由我去与她讲,免得她又大闹一场。”   素妍欠了欠身:“女儿明白!”   “快去内室,让你娘把你头发弄干,莫要着凉了。”   素妍欢欢喜喜进了内室,低声道:“娘,爹答应我了。”   虞氏只着肚兜、亵衣,见她进来,就忙着帮素妍擦头换衣,嘴里嘟嘟囔囔地道:“你这孩子,想要什么跟娘说,求你爹做甚?那些书可是你爹的宝贝。五年前,你三哥有回也看上一本书,跪求了你爹,还被你爹狠狠地骂了一顿。那个坏老头子,固执起来,谁的话也不听。”   虞氏不知所以然,不由得忆起最初,江书鹏看中了他某本书,想要借去一看,可江舜诚硬是不允,江书鹏也跪过一阵。虞氏没见过有把书当成宝贝一样的人,还能重过自己的儿女,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回素妍求的也是书。   这一大一小固执到一块,虞氏可真够窝火的,那时候虞氏瞧着江书鹏可怜,可又想着江舜诚许有什么原因,也就没管。可这回不同,这回是素妍,她不管,女儿就得淋雨生病,她侍一次疾,就害怕一回。   虞氏用自己的斗篷将素妍给包裹住,令下人道:“去得月阁把小姐的换洗衣衫取来。”   素妍换上了干净衣衫,头发也被虞氏给弄干了,重新梳了个可爱的发式,虞氏见着自己女儿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般可爱,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真是娘的心肝啊!”   素妍傻傻地笑着。又在虞氏监督下喝了大半碗姜汤,这才放她回得月阁。   次晨,江舜诚照常去朝会。   这一日,素妍很乖。中午休息的时候,还跑到如意堂给虞氏弹琵琶听,可把虞氏给得意了一回。   “瞧瞧,我女儿多聪明,这学琵琶才几日,就会弹三支曲子了。”   她却不知道,素妍正在打着自己的小盘算。   黄昏,江舜诚早早回家,素妍听说他回来,就跑到二门上等候,一接到江舜诚,甜甜地喊着:“爹爹!”拉着他的手,“今儿,我让青嬷嬷去朱宅打听,先生已经定好了出行的日子,二十日一大早出城,马车都已备好了。”   江舜诚甚是不舍,即便是出去不久的时间,还是舍不得让这么小的女儿跟朱武出门,伸手轻柔地摸着她的脑袋:“为父明儿请了半日假,早上陪你去天龙寺见朱先生。午后还要回朝廷办差。路上的东西,你早早的让人准备好,等到你去了天龙寺,为父让人送到朱宅去。”   “是。”   回到如意堂,素妍像往常一样,陪父母用暮食,又陪江舜诚下棋。   素妍回到得月阁,想到往后自己就跟着朱先生了,把《鬼谷棋谱》、颜真卿的字帖、朱武仿摹的《兰亭序》一并整理好,带着白菲去了书房。   江舜诚看罢:“平时,你不是最爱这三本书么?”   “就先放在爹爹这里。先生会教我书法、绘画的,等我出门回来,再来爹爹这里取。”   江舜诚神色平静,明儿见了朱武,得与他说,尽快早些回皇城呢。素妍年龄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也不想拂了孩子的意,人,一旦要做什么事,总也做不成,这样的失落他是理解的。“明儿得早起,你今晚早睡。”   素妍简单地收拾几套衣衫,春秋的两套,夏天的一套,冬天的两套,各季鞋子一双,分散包裹在两只包袱里。   青嬷嬷见她今夜迟迟未睡,没有下棋,也没有练字,心下好奇,一下闺阁,却见桌上放着两只包袱,心下愕然:“小姐,你这是……”   “嬷嬷,爹爹答应我去天龙寺住几日,我正好可以陪陪先生,让他再教我两日。”   “难不成府里的先生太差,小姐现在还要去找朱先生。”   “府中的先生虽有才华,又怎能与朱先生相比。钟先生、马先生,他们都不敢受我的礼,只说切磋,教我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学得甚没劲,我还要去找朱先生。”   青嬷嬷扒开包袱看了一眼,是夏衫,“小姐不用收拾这么多衣服,到寺里住几日就回来。收拾两套就够了。”青嬷嬷未瞧衣厨,只当素妍带了六七套夏衫。   “这些衣服再不穿明年就小了。到了明年夏天,我娘又会让绣娘给我做新的。”   青嬷嬷问:“昨晚你和相爷闹,就为了要去寺里住几日?”   “嬷嬷以为呢?”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她把问题留给青嬷嬷。“明儿一早,嬷嬷可得早些叫我,爹爹要带我出城去天龙寺。”   夜深了,素妍躺在榻上,幻想着未来自由自在的日子,想像着天下的美景,快乐得像只快要出笼的小鸟。   次晨一大早,素妍就被青嬷嬷唤醒,沐浴换上衣衫,让青嬷嬷和白菲抱着包袱到二门子上等候,自己只身去找白舜诚。   虞氏嘀嘀不休地道:“这孩子,拜朱先生为师,越发的挑剔,朱先生在寺里静修,她也要跟去。”   “她不是爱学么?想再听听朱先生的教诲。”江舜诚换了件寻常缎袍,虞氏替他理理衣袍。   ☆、063巧辩   *打滚求收藏!求评帖!求票票!*   虞氏道:“到了天龙寺不要顽皮。有事就叫青嬷嬷回来说一声。”   素妍乖巧的应下。   上了马车,江舜诚掏出一只锦囊,“喏,这里是一些零碎银子,你带着花用。”   鼓鼓囊囊的,一边的青嬷嬷轻咳一声,自家小姐尚幼,这些东西都应该交给她来帮忙安排、使用。可这回,素妍仿佛没反应,自个将锦囊收下。素妍打开锦囊,往里一看却是数张银票,其间只有几枚零碎银子,不过二三两的样子。   江舜诚另有用意地道:“出门在外,带些银钱防身。”   素妍会意,感佩于父亲的开明。“爹爹真好!”   *   天龙寺。   朱武正与主持方丈谈佛禅,有寺中的小和尚来报:“朱施主,有位小施主求见,自称是你的学生。”   朱武的脸色微微一沉:“这个丫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想着只是个孩子,也没往心里去。   寺中众人知是江舜诚携女前来,在朱武的香客房旁另安置了一间房间休息,因是七月下旬,来寺中烧香、静修的人寥寥可数。   天龙寺是皇城最出名的两大寺院之一,与皇昭寺齐名。不同的是,皇昭寺只接待皇亲国戚、权贵之人,而天龙寺接待八方信众,论你是尊贵的太后、皇后,还是平民百姓皆可。   待朱武回到香客房,院中站着几个下人,衣着光鲜,心头微愣见春间有位中年男子迈出香客房,对朱武抱了抱拳:“朱先生!”   看着与素妍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来人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朱武冷声道:“你是江舜诚?”   没说江丞相,而是直呼其名。   江舜诚道:“正是在下。”   朱武淡淡地道:“我收素妍为学生,不想这孩子明珠蒙尘,与她的父母、家世无关。”   一句话,我收素妍为学生,并不想巴结你江丞相,也不想与你江府有任何的关联。   江舜诚笑道:“朱先生,今日来在下并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小女仰慕先生,想随先生离开皇城游历山河,长长见识,这孩子……着实固执得很,我不同意就长跪不起,着实拿她没办法,唉……”   朱武只想在皇城的时候,多教教素妍,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但这孩子是用了十分的心思,十分的努力。   朱武指着香客房:“江丞相,进吧!”   没有用请,江舜诚也在他面前只用了“我”,不妄称“本相”,他知道朱武是一个不在乎名利权势的名士、大儒,据说他十七岁时,一举顺利过了乡试、会试,两试成绩斐然。这在他当时的年纪已是难能可贵,当朝廷要任他为县令时,他却辞了。   自此,朱武游历天下,书法、丹青一绝,颇得天下文人雅士的赞赏。就连宫中也收藏有他的墨宝,当今皇帝也时常叹息:朱武怎就不想为官呢?   “因小女一直有个出门游历的心愿,还请先生路上加以照顾。”门口站立侍候的是右相府小厮,江舜诚小心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   朱武一瞧,竟是张五千两的票子。   “还望先生早日重返皇城,免得小女多扰先生。”   朱武这算弄明白了,他给银子,不是让他一路照顾素妍,而是要他早把素妍给带回皇城。“哈哈……奸臣果然是名不虚传,连自己女儿都要算计。”   江舜诚笑意未改,甚至连一瞬的怒色都没有,这一点,倒真真让朱武意外。“为人父母,自然希望儿女们好。可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同意。想来一月游玩是游历,一年也是游历,免得素妍再生出这样的心思。我也算是了得她一个心愿……”   遂了女儿愿,却又另动心思,这样的父亲还真是难得。   一方面同意了女儿的请求,一面又打了主意,要早早将她带回皇城。   朱武接过银票,“我收下了,反正你江相府里多的就是金银,我这五千两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样的话,如此的猖狂,这在过往是没人敢的。   但这个人是朱武,就另当别论。   江舜诚道:“只请先生,带着小女走几处地方即可。待先生重返皇城,在下一定亲自为先生揭风洗尘。”   这家伙,怕是行贿受贿惯了,他女儿跟着游历,也要给银子,让他快点把人送回来。   哼,他是朱武,可不是官场中的狐狸,他只有自己的打算。   朱武冷声道:“听说你派了自己的学生在各处为朝廷筹措银子。”他吐了口气。   江舜诚道:“江南已筹一千五百万两,建南道亦有八百万两,宁西道六百万两……”   “江丞相可真是能臣啊,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就筹措如此多的银两。边城将士再无后顾之忧,豫地灾民亦能重返家园……”   江舜诚忆起之前素妍说过的话,这朱武心明如镜,只怕是从他这儿听来的。笑道:“哪是近来筹措的,皇上在我江家设有私库,我不过是皇上的奴才,借着右相身份,为皇上聚财,这些银子,是早前几年就有的,如今只是借了个名目充盈到国库……”   江舜诚硬是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口绽金花,将自己一奸相、贪官变成了替皇上背了骂名的忠臣、能吏,还一脸被人诬陷、委屈的苦瓜样,更是大言不惭地称自己是:大隐于朝。   这一番肺腑之言,颇让人心痛、怜惜。   朱武听罢,不由感叹:忠臣啊,一心为国为民的良臣,花费数年积攒下的钱财,最终还尽数进了朝廷的国库,得来的财宝首饰也都进了皇上的内务府。   唉,一个人连名声都可抛下,真心为民,真是让人敬佩啊。   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的会面,朱武对江舜诚过往的印象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翻盘,“江相还真是令人汗颜啊!为了百姓、朝廷,竟能委屈如此。难怪当今皇帝,创建盛世,言行举止也算英明,在下一直不明白,为甚他会如此重用江丞相,原来竟是如此……”   唯有皇帝一人知道江舜诚其实是个忠臣、良臣。让满朝的文武、遍天下的百姓都误会了。他聚敛钱财也是奉君之命,为了皇上,连自己的名声都给抛下了。这样的大仁大义,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064感佩   “朱先生,我给先生的钱是干净的。我的内人、儿媳个个倒也贤惠,将田庄、铺子的生意打点得不错。虽然这些店铺生意好,多半是仰仗了我的身份,可这钱绝对干净。旁处得来的不义之财,我已经交到皇上手里……”   难怪有人说“大奸似大忠”,这可是江舜诚身上最真实的写照。   素妍站在香客院里,看着朱武的房间,她爹进去已经好一阵,朱先生不是最讨厌她爹么?这会子,两个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真是奇怪,一奸一贤的两个人,居然也能说这么久的话。   难道是朱先生骂人上了瘾,可她爹也不敢这么自虐……   想不通。   素妍一上午出来瞧了几回,都未见江舜诚从朱武房里出来。她看着桌旁有一叠抄写经书的纸张,索性默写起《安魂经》来,写了有十多页时,就听见朱武送江舜诚出门时客气的声音。   “一路上就劳先生多多照顾小女,着实给先生添麻烦了。”   朱武面露愧色:“丞相放心,在下定会照顾好素妍。”   素妍站在门口,一脸不解地看着以礼相待的二人,这是什么状况啊?两个人怎么有惺惺相惜之意。   江舜诚见随素妍跟来的青嬷嬷和白菲都不在,道:“稍后,你的包袱会送到朱宅去。青嬷嬷随我回府,白菲就暂且留给你,明日你走后再让她回府。”   “爹爹,女儿知道了。”   素妍意外地发现江舜诚手里拿着一张纸,江舜诚面含羞赦地道:“这是朱先生赠给为父的几个大字。妍儿,一路上不可顽皮,要听朱先生教导。”   那纸上,是朱武亲手写下的“貌奸实忠”四个大字,还留下私印姓名、年月,由天下第一才子、大儒所写的这四字,是多少钱也买不来了。   朱武被江舜诚给忽悠了,还给感动得心潮澎湃,试想天下间有几人能做到:被百姓谩骂数年,被百官误会、刁难,背负奸相误国之名,行忠于朝廷、谋福百姓之实。他朱武是做不到的!他惜名如命,但江舜诚做到了,抛却声名,一心为朝廷,就这一点,就该担百官之首的右相一职。   “女儿恭送爹爹!”素妍望着父亲轻松的背影,茫然地看着朱武:“先生,我爹那纸上写的什么?”   “貌奸实忠!”就如同“大智若愚”一样的道理。   朱武长吁一口气:“没想到,你父亲是这样顶天立地的人,令人感佩呀!被人误会,背负不需有的骂名,还能坚持这么多年,不易呀!今日才明白,为甚圣明天子如此重他,他是大忠之人。”   素妍张着小嘴,朱先生在说什么,以前不提她爹便罢,如若提了,指定大骂她像是奸臣。   她爹现在在朱先生眼里成好人了,不仅是好人,还是天下最大的好人。   “素妍,为师一生,敬重的不多,但是你爹是我敬佩的人。”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素妍拍了拍脑袋,又揪了揪耳朵,没听错,朱武在夸她爹。   好吧,好人就好人,这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我以为,我爹和先生谈不来的,没想你们俩一聊就说了半日。”   “你爹亦是真心为百姓,为天下做事的臣子,为师怎会厌恶他?素妍,你有一个令人骄傲的父亲。”   素妍只有一个想法:朱先生被他爹给骗了!还骗得心情大好,感动不已。她干吗要拜朱先生为师,应该直接跟她爹学,只要学来一半就受益无穷啊。   “先生和我爹在香客房里都说了些什么?”   “你爹的棋艺不错,棋风磊磊大方,观棋如观人,可见你爹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能不能不要再夸了?   她有些受不了。一直骂着她爹的人,突然有一天对她爹又敬又重,还连连夸赞,素妍真是受不了。   好吧,这不影响她跟着朱武先生去外面游历一番,她也不管了。朱武觉得这是江舜诚过人之处,行事不迂腐,敢于不拘一格,这样的人,乃是盛世奇才。   临分别的时候,江舜诚又说:“身为父亲,希望女儿早日回到父母身边。从长远而观,实希望自己的儿女个个能成才。”   他没有懊悔之前的所求,却也表露出他内心的繁复,这就是江舜诚的高明之处,如果他说“一切由先生做主”这不是与他之前说的话自相矛盾。   江舜诚的儿女据说个个都是人才,长子江书鸿在工部任职,也着实干了一些政绩,修河堤,建官道,这些都是惠民的好事。次子江书鲲,是边城的守将,曾与西歧浴血奋战,确保北齐疆土不受侵犯。三子江书鹏是一个小县的县令,也是兢兢业业。   朱武后悔以前说过那样攻击江舜诚的言论,若真是奸臣,怎能教养出如此优秀的三个儿子?   朱武道:“素妍,用过午斋后,为师要与你上一课,讲讲《赵氏孤儿》的故事。”   这个故事,素妍是知道的。朱武将她的父亲形容成了程婴,一个忍辱负重,背负误会、骂名,却忠心耿耿、正直的人物形象。   她很想大喊:老爹呀,你是怎么忽悠先生的。搞得她以为朱武脑子出问题了。   朱武被江舜诚成功洗脑的后果是,从今往后,在清流之中多了一个为他说话的人。朱武当起了免费的说客,在给素妍上完一课之后,他又去找天龙寺的高僧悟禅、下棋去了,自然会说到江舜诚这个人。   主持方丈听罢朱武的话,念了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有此良臣,乃是我北齐之福,百姓之福。”   朱武在清流文人之中的影响力极大,不过半月的时间,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朱武在离开皇城前,赠给了江舜诚一副字,还被他小心地放在书房里,叮嘱众人不要传扬出去。而世人就是如此,越不让传出去,江舜诚的学生、同僚还是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大儒朱武都给江舜诚赠字赞扬了,其他人虽有怀疑,可在得到证实之后,都惊异了。“难道江舜诚真是忠臣?”   很快,江舜诚遣往三方的同党就陆续返京了,个个都带回了好消息,白花花的三千万两白银,这可乐坏了皇帝,直夸江舜诚是能臣,能在短短两月之间,就解决了国库无银的难题。有这三千万两白银,往后三年之内,朝廷无忧。   *   ☆、065良臣   银子还没搁热,六部就纷纷上折开始讨好银子了。先是兵部说该给有功将士嘉奖,再是礼部又说有几位适龄的公主该出阁……这些都得花银子。   皇帝吃过没银子的苦,把讨银子的官员给训斥了一顿,愤愤不乐的退朝了。   江舜诚成功地从一奸臣变成了能臣、良臣。皇帝吃了个闷亏,却不得不承认江舜诚是个贤臣。   他没想到,江舜诚居然把前些年吃下的银子,尽数都吐出来,还呈上了各地官员捐银的数目。谁能说他是贪官,这银子可都入了国库,谁又能说这些官员行贿,有给国库捐银的吗。这事异常的棘手,皇帝还不能追究,只好将这批党羽都说成是“为朕解忧的良臣”。   江舜诚筹集到三千万两百银,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于是关于他以前干出的种种,都被一笔勾消。再加上昔日在天龙寺对朱武的说辞,不知怎的就传扬了出去,江舜诚一时间再度在皇城、在朝廷掀起了一股大风浪。更被百姓们认为,是忍辱负重的好臣子,为了替皇帝筹银子,都担下了奸臣的名声,人家受了委屈呀,还能这样为灾民四方筹银,皇上应该重赏才行。   于是,御史台就有上表奏折,建议皇帝嘉赏江舜诚。   朝廷不能委屈了这样的臣子。   皇帝已让人家背了那么久的骂名,让他被天下、百姓误会,是到了该正名的时候。皇帝哭笑不得,江舜诚没出难题,他却被御史和百官给将了一军。   这期间,朝堂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繁荣,以前处处刁难江舜诚的清流一派,少有的赞同御史的意思。   清流惜名,他们是做不到抛却名声,暗中为皇帝聚财,危难之时拿出巨额银两助朝廷度过危难的。   奸党一派自然乐见其成。江舜诚是他们的领袖人物,他们得了好处,如今又得到了好名声,一举两得,着实佩服江舜诚的本事。   皇帝气得在心里将江舜诚暗骂了上千回,江家祖宗八辈都被他问候个遍,却不能惩处江舜诚,只能在小事上挑挑江舜诚的毛病,借机大骂一通发泄发泄。   江舜诚的名声好了,过往与江家避而远之的臣子,也恭谨地打招呼。就连虞氏、大奶奶、三奶奶也收到如雪花一般的各式宴请帖子。   名声好转,江府上下却更谦卑、恭谨。这样一来,众人就越发的看顺眼了。   *   七月十九日酉时,素妍随朱武主仆回到了皇城朱宅。   步入宅门,素妍走了一截,伸手扯了一下朱武:“先生,我今儿想去见一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可以吗?”   朱武唤来老朱头,令他将素妍送出门。   素妍的朋友不多,她与李碧菡也仅仅相处了几回,但她是真的拿碧菡当朋友的。   递了帖子,说明来意,素妍进入李府,由下人带领,往李碧菡闺阁行去。   李碧菡得了消息,飞奔出院门,在半途见着素妍,拉着她跳将起来:“你终于来找我玩了。我听说右相府里去了好几位小姐,都在你家学习琴棋书画呢,你家最好的绣娘还亲自教她们女红。”   素妍笑容灿烂:“我可不想学女红,我一拿针就扎着指头,你瞧,上回扎着的,还没好全呢。”   李碧菡面露慕色,自己不想学的,他的娘亲就会逼着她学,她甚至连说“不学”二字都不敢。   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进了闺阁。   李碧菡道:“嬷嬷,快去把我家好吃的瓜果都挑些洗将送上来!还有,把府里新做的糕点全都送来。素妍可是难得来一回的人,你一会儿可得多吃点。上回,你送我的锦扇,我喜欢极了,还有那次你派人给我送来的果子,又甜又多汁,我还没吃几个,就被我的姐姐、妹妹们给抢吃光了。”   李碧菡是真拿她当朋友的,人生一世,有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这是一大幸事。   素妍美美地吃了一阵,又赏了白菲一些,打发她与李碧菡的大丫头一并到外面去玩耍。好几次的欲言又止,又用心打发了丫头们避开。   李碧菡猜出些什么不同来,道:“你今儿有事?”   四下无人,只得她们二人。   素妍低声道:“碧菡,有件秘密想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替我隐瞒两日。两日之后,你再告诉第三个人,可好?”   “什么事?”   李碧菡兴致勃勃,双眼熠熠生辉,能分享秘密都是最好的朋友。   素妍轻移着碎步,“明儿一早,我要跟朱先生离开皇城,游历天下,我今儿来是与你道别的。”   “天啦!”李碧菡惊呼一声。素妍打了手势,她又压低嗓门:“你要偷偷离开吗?”   “我爹已经同意了。只还瞒着我娘和我的几个哥哥,怕我娘闹腾,所以暂时瞒住。”   李碧菡双眼放光,那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你做什么,你爹都会帮我。可是我呢,我爹只会帮着我娘来管我,他们说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想做的,他们都不同意。游历天下,这可都是男子做的,你如今也可以做到,素妍,我真为你高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素妍一想到明日就要随朱武离开,一颗心都要冲撞出来,像怀揣了几只活泼不霸的小鹿一般。“短则三月,长则一年。我爹也不乐意我去得太久。今晨在天龙寺,我爹和朱先生说了好久的话,他们也不让我听。唉,管他呢,能出去一趟也挺不错,且是跟着朱先生一起。”   有多少女子,一生都被禁锢在这高高的府墙之内,最远的地方便是在这皇城内走了一圈。而她,要去的是几百里,乃至千里之外。   那里,有大好的河山,有迷人的风光……   总之,是她最期盼去,说最想去的。   “你的运气真好,拜了朱先生为师,又可以跟着朱先生同行。”   这是多少男儿都羡慕不来的,而现在素妍却被父亲准允可以外出游历。   李碧菡的眸光写满了欢喜,更多了几分羡慕,没有嫉妒,她想即便自己的父母同样应了这样的事,她未必会有勇气踏入皇城。   ☆、066如愿   素妍微微一笑,连眼里都蓄满了喜色,“碧菡,没关系的呀,我就像你的眼睛,等我回来,我就细细地告诉你这一路上的见闻。到时候,只要你想学,朱先生教我什么,我再教你什么,这样可好?”   “好!好!那等你回来,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两个姑娘又在一处说了贴心话,彼此交换了礼物。   白菲在外面催促“小姐,天色不早了,该告辞了。”素妍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屋。   李碧菡一路将她送到了二门外,久久地望着素妍离开的马车,都只有羡慕。她不能离开皇城,但素妍可以,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听听素妍的故事。   马车内,素妍对白菲道:“明日你起大早,先去藏书阁里帮朱婆婆清扫尘土。我要练字、读书。”   素妍这是在将白菲支开,也便到时候可以跟朱武上马车。   次日起了大早,白菲洗梳完毕,就去了藏书阁。   素妍坐在屋子里,将自己的东西又扫了一遍,自然,她的琵琶是万万不能落下的。匆匆吃了朱婆婆送来的粥点,跟着朱武上了马车。   因为是出门,车上的东西不多,朱先生也只带了两套换洗衣衫,两坛子果子酒,到了城外,又与悟觉大师会合,三人共乘一车,离了皇城。   素妍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时不时撩起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出得城门,还能依稀看到一些灾民,人数不多,还有一家粥棚。   朱武道:“素妍,你家是第一个开设粥棚的,其他人家的粥棚早已经撤走了,可你家的还在。听说,要等这里的灾民全都离开,你家才会拆掉。唉,以前,我真是误会你爹了,以为他是做样子,哪里知道,他聚来的银钱一文未动,上次捐给灾民的全都是你家的东西……”   素妍心想:如果朱先生知道,她爹做这些,全都是为了保住全家上下的策略,将这些年贪下的银钱换一种方式上缴给朝廷,会不会骂她爹是卑鄙小人。   她不知道江舜诚是如何与朱武说的,总之,现在在朱武眼里,江舜诚是为国为民的良臣。只要是真心为国,真意为百姓,那就是好臣子,值得人尊敬。   “上回,听说下人们把发臭猪肉跺泥熬粥,险些吃坏百姓的肚子,我爹大发了一场脾气,还把坏事的下人打了个半死,至今还躺在床上呢。”   朱武微微点头,能心系百姓,视百姓为子女般疼爱,能做到这点,令人赞赏:“听说你父母每日中午是六菜一汤,就连下人们也吃得极是素淡。”   这是最近几月才改的,以前的餐食,那可是丰盛异常啊。现在虽然减菜了,但随时都可以令厨房做想吃的东西。   但这些,素妍不打算告诉朱武。   “就连皇帝如今也是八菜一汤呢,我们家与寻常人家相比,已经算是丰盛的了。”   如果是旁人说,朱武不信,可这个说话的是素妍。   悟觉大师双手合十,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江施主为人良善,自有福报。”   朱武笑道:“经书虽难,可是我这徒儿,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瞧过一遍,竟能将《安魂经》默写下来。”   悟觉眸光一闪,经书可不比其他书籍,里面有些令人难记的字句,“看来,这便是江施主善报的结果。”   江舜诚的子女个个都有出息,虽是右相子女,却无一个纨绔,五个儿子个个力争上进,效力朝廷。   素妍低下头,羞愧地道:“先生……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本《安魂经》之前在我娘那里,我帮她抄过两回,所以有些印象。”   许是看江舜诚顺眼了,连带着也喜欢起素妍来,悟觉听说素妍能将经书默写下来,心中的好感倍增。“小施主抄过两回,就能默写经书,此等记忆让人咋舌。”   天龙寺的僧人众多,好些僧人抄了不下十遍,也做不到默认经书。何况他面前的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大师这么说,让小女愧疚。没想到先生竟然误会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朱武道:“听你的丫头说,你在府里,是一日学一首曲子。古琴学不好,琵琶倒学得如鱼得水。”   “就像先生说的,有时候也要看缘份,与我与琵琶有缘。”   悟觉微微含笑:“小施主与我佛亦有缘。”   “大和尚别打我徒儿的主意,她是我的学生。”   悟觉道:“贫僧观小施主五官,乃是大福大贵之人。双目清明,能洞悉世态,实与我佛有缘。”   马车外,有正在收拾牛车的灾民,“先生,看他们的样子是要返回家园了。”   “你父亲为朝廷筹到了巨额银两,皇上已经派第二批官员赴豫地赈灾,大批的粮食已经运往灾区。听说豫地六月下了一场大雨,近来那边雨水充足,如果回到豫地,他们还能种下农物,到了来年,也不愁粮食。”   “回到豫地,正是秋冬时,还可以种上冬麦、萝卜、白菜等菜蔬。菜蔬长势快,过上两月就能吃上,有朝廷派发的粮食,熬到来年不成问题。”   这次,都是江舜诚的功劳。在大灾面前,他能如此得力,豫地灾民是会念着他的好。   素妍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江舜诚的学生遍布朝野,他领头做出了好榜样,那些捣乱的人也会收敛。如此一来,真心忠于江舜诚的人自不在话下,那些为了荣华富贵,想借做官贪些钱财的人,恐怕要离心背主了。   无论怎样,江家是保住了,也没了素妍前世所遇的凄惨结局。这一次筹措银两,握在江舜诚手里的银钱都上缴到朝廷。但是,江家是不愁吃穿的,名下还有三百余家依附在江府的店铺,更有数十名商贾,每年从他们店铺里拿的孝敬分红,就是一笔可观的款项。而这些,是不需要交到朝廷的,因为这不同于官员的孝敬。就算他日被人抓住,也可以说成是在人家店铺入了份子钱。   悟觉微眯着双眼,在马车里打坐,素妍只好奇地看着车外,如今是七月下浣,很快就到要到秋天了,天气会越来越凉爽。   朱武轻唤一声:“素妍!”   ☆、067思女   她扭过头来,低低应答。   “你有字么?”   素妍摇头。   朱武道:“上善若水,不如为师给你取个字——若水。”   “这也太大了吧?”她闪动着灵眸,“弱水三千的弱水如何?”   朱武好心赠字,竟又被她给驳回,也就是这丫头敢驳他的面子。   打座的悟觉错愕地睁开了双眼,眼里掠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悲伤,当听到素妍的话,转而平静下来。   “出门在外,为方便计,外人面前,你唤我叔父,我唤你弱水。”   “是。谢先生赐字。”素妍抱起一边的琵琶,将自己会弹的所有曲谱都弹了一遍,朱武喃喃道:“三首曲子,共错了两个音。”   不过几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练好三首曲子,着实不易。连朱武都要大赞一声天才。   素妍又重新习练了一遍,朱武道:“意境不对,这本是一首描写春景欢快的曲子,却弹出了悲伤。”   悟觉不言语,只闭目养神,素妍每弹一曲毕,朱武就挑出不足处。这女娃竟有难人预料好耐性,一遍又遍地重复弹琴,直至朱武挑不出毛病来,道:“还生涩了些,多加习练。我得休息一会儿。”   素妍便不再弹琵琶,取了一支毛笔,在马车壁上练字玩儿。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跟着半老头子的朱武和悟觉也不觉闷,反而很用心。   一路行来,素妍甚至保持着愉悦的心情,朱武不说去处,她亦不问,只跟着他们身后该吃的吃,该玩的该玩,仿佛是走亲戚一般。   *   且说右相府,白菲清扫完朱宅的藏书阁,才被朱婆婆告知:“你家小姐与我家先生游历去了。”   白菲愣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确定真伪后,“哇——”的地破口大哭起来。直哭得无助凄惨,要是太太知道小姐跟朱先生走了,定会怪她看护不严。   朱婆婆没想白菲哭成这样子,以为是舍不得素妍,忙道:“别哭啦,你家小姐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下次先生回皇城,就将她带回。你舍不得,你家相爷不也同意先生带走了么?”   白菲一听,止住哭泣,原来这事儿相爷知道,那就不管她什么事了。她可以禀告夫人,这是相爷一早就谋划好的。“是我家相爷求的先生带我家小姐去游历的?”   “江丞相不应,我家先生也不会私自带走,否则这就得担心拐带官家小姐的罪名。”   白菲胡乱拭了眼泪,别了朱宅,请老朱头赶车将她送回右相府。虽说此事江舜诚有份,可白菲还是觉得害怕,一跨入右相府二门就哭,一路哭到了如意堂内。   “太太,太太……呜呜……”   虞氏正在午睡,听到哭声,立时弹坐起来:“死丫头,你哭什么?”   “太太,小姐……”白菲想到,自己放走了小姐,虞氏不知道如何发落自己,又怕又悔,却不能不说。   虞氏赤足奔过来,一把抓住双肩:“说,小姐怎么了?”   “太太,小姐跟朱先生游历天下去了!”   虞氏只觉浑身被人泼了盆冷水,冰冷异常,整个人似木雕一般,当白菲重复了一遍之后,她抬腿狠狠踹上一脚:“贱婢!我让你侍候小姐,你竟把小姐给弄丢,我给你没完……”   “太太!太太!”白菲浑身抖索,“太太息怒,这事儿相爷一早就知道的。是相爷与朱先生说好的,否则朱先生怎会带上小姐。”   “什么?”虞氏整个人摇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对了,前两日素妍相求,江舜诚说什么也不肯同意,难道他们父女说的就是这事,他们一早就知道,唯独瞒着她一人,而她不明真相,居然还劝江舜诚同意。   这一回,她想闹也不成。   江舜诚指定会说:“不是你让我同意的。”   虞氏想罢,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我的妍儿呀……怎么就这样跟朱先生走了。他跟着一个大男人去,旁人怎么服侍呀!你这个贱婢,怎么也不知道跟着小姐。”   “回太太话,小姐今儿一早就把奴婢叫起来,支开奴婢,让奴婢去帮朱宅打扫藏书阁,那藏书阁很大,奴婢一直忙到了中午才出来。谁知朱婆婆告知奴婢,说小姐和朱先生走了……小姐她……没想过要带奴婢一起走。太太错怪奴婢,奴婢着实冤枉呀。这事儿,是小姐、朱先生和相爷一早就商量好的……呜呜……”   虞氏在如意堂大哭了一场。一哭江舜诚父女瞒她,二哭素妍小小年纪此行又是两个大男人,好不担心。不舍女儿、心疼女儿,加上被欺瞒的伤心一并袭来,哭得死去活来。   大奶奶听见下人来禀“太太在如意哭得伤心”。不晓真相,带了丫头就赶了过来,这才知道,素妍跟着朱先生游历天下去了,而且这事还是江舜诚一手策划的。   虞氏哭得几近晕厥,大奶奶讲了一大堆的好话,才将她给劝住。   素妍刚离府的几日,虞氏梦里唤的都是“妍儿”,醒来知晓她出门了,又要哭上一场,一直持续了大半月,她才慢慢接受了素妍随朱先生离开的事实。   江舜诚道:“你哭甚?上次你亦是同意的,我还不乐意,不是你跟着胡闹,让我同意的么。”   “你们俩也不告诉我是这事,我被瞒在鼓里,还当是她跟你要什么宝贝书。”虞氏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她就该多问一句才是,也不至于闹出这事来。   江舜诚道:“放心吧。短则三月,长则一年他们也就回来了。妍儿回来后,会乖乖呆在府里,不会再顽皮了。”   此时的虞氏还在幻想着,等素妍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一番。她不是怕学女红么,她偏要将素妍送到女红室,逼着她学刺绣、针黹。可是,她没想到,素妍这一去,居然会是五年,更没想到,朱武带着素妍游历的时候,半途上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这事大概是素妍跟着朱武游历三月后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素妍与朱武在江南游玩,悟觉的一大快事,就是每到一家大寺院,就前往拜访寺中高僧、方丈,与人大谈佛禅,几月下来,连素妍似乎都变得更加的清冷。   ☆、068沦落人   与她同行的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马夫,他是朱家下人,在朱家长大的,对朱武敬若神明。这样一个小女孩,跟着这样的三个人,也活泼、嬉闹不起来。   这日他们一行到了钱塘,远远儿地就瞧见冷清的街头围了一圈人,只听到一个女孩悲痛欲绝的哭声。   “小女柳多鱼,是钱塘湖畔渔村人氏,三日前,我爹出湖打渔,落到湖底丧了命。家中贫寒,无法安葬父亲,今日特意卖身葬父。”   “柳多鱼”三字,仿佛是从前世飘出来的。   素妍忆起,自己在无色庵时,曾有一个被毁容的妇人,刚来无色庵,没少被庵中尼姑刁难,总是让她干粗活。庵中上下都唤她“丑姑”,而素妍那时被唤“哑姑”。   那日,丑姑没能干完活,庵中执事师太吩咐不允给吃食。暮食时,素妍悄悄藏了个大馒头,等到夜深时,偷偷地拿去给她。   丑姑知她是哑姑,吃了馒头,与她说话。   “哑姑,你知道吗,其实我不丑,真的不丑。我原来长得挺好看的,我是江南钱塘人氏,姓柳名多鱼,曾经是我们村里长得最水灵的姑娘。   十一岁那年,我爹出海打鱼,遇上了风浪,船翻了,也丢了性命,我求了全村的叔叔、伯伯去寻找我爹的遗体,后来,在离我们村很远的海滩总算是找到了……可是,我却穷得连安葬他的钱都没有。我卖身葬父,落到了人牙子手里。他们瞧我样子不错,就把我带到皇城,说要卖个好价……   后来,我被曹府的管家嬷嬷买了回去,说要我做绣娘的。可没想到,有天晚上,我绣得很晚,心里烦闷,却在外面遇到了府中酒醉的二爷。   哑姑,我没有勾引他,真的没有。我就想着,和其他绣娘一样,某天得太太、奶奶恩典,也给我配一个年轻管事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灵二奶奶非说我勾引二爷,硬是给我灌下了一碗汤药。我成了曹府的笑话,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我受不了,就躲起来偷偷地哭。可是,就算是哭也被二爷听到了,他同情我,说要扶我为妾。   呜呜……我是个苦命的女人。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我做了二爷的小妾,灵二奶奶根本就容不下我,那个大姨娘的孩子不是我弄掉的,可灵二奶奶非说是我干的。   还有二爷,他居然那么狠,不听我解释,说‘既然你让大姨娘失了孩子,那你这辈子也休想有孩子。’逼我服下了绝孕汤。   就算这样,灵二奶奶还是不肯放过我,在我失宠之后,让人毁了我的容貌,还诬我与人有染,将我赶到这无色庵来。”   素妍回忆归来,还记得那时听完柳多鱼的故事,她抱着柳多鱼大哭了一场。不为别的,只为她们都是被胡香灵和曹玉臻害苦的女子。   后来,柳多鱼受不了无色庵上下的刁难,不过三个月,就悬梁自尽了。   素妍苦于无法张口说话,否则,她一定会安慰柳多鱼,让她振作起来,只要活下去就好,活下去,看看胡香灵和曹玉臻的下场。   她在曹府的时候,曾见过柳多鱼两面,是为了给自己做新衣,那是一个收拾得很干净、干练的绣娘,话不多,但人很利索,也知规矩。还记得,她长得很水灵,是绣娘里最漂亮的女人。   素妍钻进人群,果然看到一袭白衣的女孩跪在中央,面前放着一块牌子,写着“卖身葬夫”四字,一边还有位黑黝妇人。   柳多鱼低垂着头:“求求各位叔叔、伯伯,买下我吧。我很勤快的,能洗衣,能烧饭……”   是柳多鱼,真的是柳多鱼,虽然现在的她没有满脸的累累疤痕,清秀灵动,可素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比前世她们的相遇早了十几年前。   素妍站在一侧,问:“你叫柳多鱼?”   柳多鱼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莫名的,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素妍道:“起来吧,我给你钱,你可以安葬父亲。你跟我走!”   柳多鱼起身,怯怯地跟在素妍身后。   素妍望着朱武,小手一伸:“叔父,给我银子,我要帮她葬父。”   朱武看着素妍这模样,素妍如水的眸子里全都是坚决。   “你买个丫头做什么,我们要赶路,多带一个人不方便。”   人群渐渐散去,可在人群不远处,却有个穿灰色道袍的道姑,正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素妍用稚嫩好听的童音道:“我没说买她,我要帮她葬父、助她度过这一难关。你看她很能干,帮他葬了父,往后她也能想法养活自己。”   朱武嘀咕着:“我替你保管的一千两银子,这才几日,都被你折腾光了。”   “钱就是来用的,帮助需要的人,比搁在那儿不用的好。你快给我五十两银子,好给了柳多鱼回家葬父,剩下的她可以留着花用。”   朱武笑着,这一路过来,素妍见到有人需要帮助都会出手,其间也不乏遇上骗子,可她依旧不改。被朱武嘲笑她傻,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当是去赌坊输掉了。谁愿意做骗子?他定是过不下去了,骗点钱花花。”   还是第一次见到替骗子说话的人,直听得悟觉在一旁念“阿弥陀佛”。   素妍拉着柳多鱼:“你跟我们先去茶肆里,我们把银子给你,免得露了财,被人夺了去。”   柳多鱼点了点头,带着村里的婶婶随素妍进了茶肆。   雅间内,素妍从朱武那儿要了张五十两的银票,“这是五十两,你且收下,好好安葬你父亲,剩下拿去过日子,再拜个绣娘为师,学上一门技艺。”   柳多鱼道:“谢小姐大恩!等我葬了父亲,就去小姐处侍候。”   “不用!不用!我帮你又不是为了让你来侍候我,你只需要答应我好好活着。再记住我送你的一句话:日子不管多难,只要忍忍,迈过这道坎,就会好起来。”   柳多鱼又要跪谢,被素妍止住,甚不耐烦地道:“去吧!让你婶婶陪你去银庄兑取银子。记住我的话,就是对我的感谢了。”   ☆、069打擂   前世,她在无色庵得遇柳多鱼,想要帮一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生再遇柳多鱼,她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她不要再与曹玉臻有半分的瓜葛,也盼柳多鱼今生能够过得平安。柳多鱼与邻家婶婶离去了,只留下落漠而心痛的背影。   朱武点了茶水,素妍又要了两叠点心。   “弱水,你存我这儿的一千两银子,都被你花光了。回头,别问我要银子。”   昔日离开,江舜诚给素妍的锦囊里有一叠银票,足有三千两之多。两张一千两的,其余一千两是五百、二百、一百、五十、二十两不等的。   “先生真够小气的,我花自己的银子,你还念叨。”   “怎么是你自己的?这一路过来,吃的、用的、住的可都是为师使的银子。”   素妍嘟了嘟小嘴,还好,她留了一手,身上还有两千两银票,小心地收在身上,也备万一。可这两千两,她是打算不用的,到哪里去找银子花?   她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着光亮,望着对面街上,斜对面是一家棋室,只见上面挂着块大牌子“棋王打擂,赏金二千两。”   二千两银子,真够多的,够她花半年了,哈哈……   朱武冷声道:“这次不许去。在苏州棋室,你一盘棋就输了二百两。”   素妍笑嘻嘻地道:“我输了二百两,可先生却在半炷香里赢了五百两了,咱们还是赚了三百两。”   朱武语调哽咽:“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瞧见那牌子写的没有,这次的擂主,指定比上回的厉害,上回不过才赏金五百两……”   “知道!知道,权当围观。”   用罢茶点,师生二人进了棋室,一楼大厅,有六张桌案,每张案上都摆着棋盘,张张棋盘旁都坐着对奕的两人,个个或兴致勃勃,或冥思苦想。   掌柜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抱拳道:“二位,是悠闲下棋,还是挑战擂主。”   素妍问:“这有何差别么?”   掌柜的指了指大厅正中摆放的《告示牌》但见上面详尽地说明着该棋室的规矩。   悠闲下棋,活动范围限制在一楼,茶水亦比寻常茶肆要高出一倍。挑战擂主二楼请,挑战方法有二:一,拿出高出赏金一倍的赏红直接与擂主对奕,输了,留下赏红,赢了可拿走二千两银子;二,战胜本棋室五位棋手,方可挑战擂主,付押金二十两纹银。   素妍眯眯一笑,态度谦恭:“掌柜的,如果是上楼见识一番,需要付多少银子。”   “这个……”掌柜的支吾着,“按理也要付押金二十两,要是上楼喧哗,吵嚷棋手,这钱就不退了,若守了楼上的规矩,一会儿只会扣除茶水钱。”   素妍仰头望着朱武:“叔父,请侄女儿吃杯茶呗!”   朱武颇是无语,掏了二十两银子,带她上了二楼。   楼上摆了五张棋盘,还有围观的文人雅士,但见临窗的地方,坐着一个胖子,正与一个锦衣少年对奕,中间还坐着神色严肃的老考究,怀里抱着个盒子,看来那里面就是下棋的赏红。   片刻后,朱武便辩清擂主是那胖子,长了一脸的肥肉,活脱脱像个弥勒佛,不笑亦带笑,挺着大肚,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棋盘。   素妍看了棋盘黑白参半的棋局,看这少年下棋极是费力,两千两银子啊。见朱武未曾留意自己,一闪身下了楼,回到客栈翻箱倒柜一番寻觅,拿出一幅画轴来。打开看了看,甚是满意,将一切收拾好,抱着画轴前往棋室。   一个道姑匆匆走过棋室,脑海里一个激灵:这不是之前那个助卖身女的小姑娘么?复又退回,站在门口细细审视。   “掌柜的,我要挑战擂主!”   稚嫩的声音虽然不高,可还是在瞬间吸引了所有一楼下棋的人,众人纷纷引颈观望。   “小姑娘,我们棋室的规矩你可看懂了?”   “看懂了!要高出擂主赏金两倍以上的赏红,你看看我这幅画,这可是天下第一大儒砚脂楼主的真迹《晚秋西湖》不可多得,你且估估价,可值四五千两银子。”   掌柜的展开画轴,看清上面的印鉴,整个画面,宁静致远,雅俗供赏,绘出秋天西湖的别样风情,浓淡相宜的水墨,静美得如诗如画。   “好画!真是好画!你当真要挑战擂主?”   这样的画可不多得,况还是砚脂楼主的墨宝。   “是!就请掌柜帮忙安排,我一会儿就挑战他。”   掌柜笑了笑,“小姑娘,带上你的画,随我上楼。”   楼下静默下棋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挑战我们钱塘棋王,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画。”   道姑一脸惊喜:这小姑娘会下棋?胆子也够大的,直接拿了名家墨宝挑战擂主。   素妍抱着画轴,站在擂主与少年中间,之前不觉,此刻才发现那少年看中眼熟,咦,在哪里见过他么?   再看少年与朱武,眉目传意,竟似很熟络一般。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少年眼里似对朱武的敬重,朱武则是一脸怜惜。   难不成……   这少年是朱武家的亲戚?   素妍怎么觉得,朱武看他,就跟这一路行来,朱武看自己的表情是一样的,那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关切与疼爱。   少年的目光移到素妍身上时,面露诧色,朱武这才移眸看向素妍,却见她怀里抱着幅画轴,正津津有味地看人下棋。他愤愤地瞪了一眼,伸手要夺画轴,素妍拼命抢夺着,只见棋室小二过来,低声道:“请安静,如果坏了我们棋室的规矩,只好请你出去了。”这话是对朱武说的,素妍很是得意地扮着鬼脸。   朱武气急,这臭丫头居然敢拿了他的画出来做赏红,他饶不了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挨打的动作。   素妍不以为然,指了指棋盘,然后走到胖子背后,静静地看二人下棋。   半炷香后,胖子以三子取胜,二人抱拳行礼。   传来一声“叮”响,其他五桌的棋手都停了下来,有人起身过来查看。   ☆、070斗棋   少年道:“先生棋艺高超,在下佩服!”   “多谢公子逞让!”胖子扫视一周,掌柜地走了过来,“周先生,下一位挑战你的是这位小姑娘,她手上的画我已经验过了,是砚脂楼主的真迹,价值纹银五千两。”   少年愤然瞪去:这丫头居然敢拿先生的画来做赏红!也怪不得刚才先生大急。   此刻,一名着道袍的女人上了楼来,先行扫视一眼,神色里露出几分玩味与期待。   胖棋主道:“小姑娘,你真要挑战?”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请吧!”她奉上手中的画轴,胖棋主又打开看了一眼:“好画!好画!朱大先生的画流传出来的可屈指可数,这也是有价难求的缘故。”   素妍笑道:“既然大叔都这么说了,那我要你增加筹码,你只出二千两,还是和我这个小孩子下,我拿的画这么值钱,你不是在占我便宜。”   要是能讨一份赏红亦是好的,万一赢了,就能多得一些。她快没银子花了,总得想法子赚点银子。   胖棋主笑了起来,声音很洪亮,道:“好,我就拿那锦盒里的赏金一起与你下棋,要是你赢了,锦盒里的银票和玉佩都归你,如何?”   “那大叔一会儿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悦耳的童音,带着几分顽皮。胖棋主又是几声大笑:“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有专人过来验赏红,换了个人坐在中间,守护赏红。   各自坐好,素妍看了眼自己手里白子:“我不要白子,有人说过,我的守护色是黑子,我要黑子。”   胖棋主微微一笑,将自己这方的黑子递给了素妍。   黑子先行,一子落定,胖棋主紧接着落下一子。   十子之后,胖棋主看着棋盘:“小姑娘,你到底会不会下棋?”   “那大叔说说,是你输了,还是我输了?既然未分出输赢,如此说话是不是太早了些?”   看棋盘,素妍零散分落的棋子,胖棋主下棋无数,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道姑也看得兴趣浓烈,最初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直至素妍落定三十五子后,她才瞧出了苗头,这小姑娘给胖子布下必输的棋局,再有四子,她就做成了,而胖棋主还浑身不知,被小姑娘搅得是昏头转向。   素妍越下越轻松,胖棋主每下一子都备觉艰难,时不时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小姑娘,她气定神闲,不以为然,时不时还捧着茶水饮上一口,突而,她低声道:“我要去净房!”   有棋室做帮工的女子带她离去。   朱武站在棋盘间来回绕了几个圈,这么一走,他才算看出了门道,从一开始素妍看似乱下的用意,竟是在这里等着对方,小小年纪居然就会布棋局。   道姑见素妍回来,双眼放光,就跟发现了一个宝贝一般,眼里喷射出灼烈的光芒,喜形于色,越瞧越欢喜。   素妍信心百倍,笑道:“大叔,我最多再下十子便能胜你。”   胖棋主自她离开,就在看这棋局,越看越讷闷,只觉得这小姑娘下棋根本不按常理落子,东一粒,西一枚,完全打破了往常按规矩下棋的路子。“这不可能!小姑娘又说大话,且看我稍后赢走你的名画。”   素妍灿烂一笑,如同阳光般的明媚姣好。低头落定一子,胖棋主再落子。   胖棋主逾发觉得每落一子,都要思索良久,这小姑娘的棋锋犀厉,咄咄逼人,胖棋主捧起茶盏,大大地饮了一口,道:“我输了!”   此言一出,整个棋室一片寂静。   “大叔还有一子没下呢?”   胖棋主吐吐气,将白子落定。   素妍笑道:“大叔好厉害,剩下几种走法,唯有那处只输一子。”她站起身来,指一东下角,“若下这里,你将输十一子。”又指中央处,“下这儿,你输七子”,再指南边,“你若下这儿,能输三子。唯独你刚才落子的地方,只输一子!”   胖棋主听完,瞪大眼睛,一张胖脸再无笑意,没想到,这小姑娘全都算到了。“你从一开始就在给我布局?”   一边静立的道姑,再也按捺不住,朗声道:“这小姑娘下到十子时,先生若是发现,她可以布下十三种棋局;下到二十子时,若是警觉,她便只能布下九种棋局;下到三十子时,这小姑娘就知道还有四种棋局可布,无论是何局,先生必输无疑……”   素妍听道姑言完,虽未说话,那双眼睛却是疑惑:你怎么知道?   道姑冲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素妍扬了扬头,冷声道:“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转而对胖棋主道:“大叔可输得心服口服?若是服输,我可就拿着赏金走了。”   中人将画轴奉还,取了锦盒内的二千两银票,另带着少年输掉的精致玉佩。素妍接过玉佩,随手塞到朱武手中:“叔父佩戴这个正好。我们可以回去了。”   然后,若无其事,在众目睽睽下翩然而去。   身后,是众棋手议论纷纷的声音,众人围立在棋盘前,只看到棋盘之上,密密麻麻都是黑白两子,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胖棋主久久沉思,回忆着之前的种种,可今儿他挑战了太多人,已经忆不起其间的细节,只觉这小姑娘的棋艺好生厉害,居然在三十子时,就注定了他必输,却直至走到了八十二子时才输定。   素妍出了棋室,朱武厉声道:“丫头,你长本事了,敢拿我的画来做彩头。”   但见翩翩少年在侧,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头戴束发嵌红宝石银冠,齐眉勒着银丝抹额,着玄色锦缎排穗褂,脚踏红底玄纹小朝靴。面若深秋月,色似阳春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晴若秋波。醉眼迷离多魅惑,一张白颜泛醉霞。面若含笑,眼似善语。用一种异样的神色看着素妍,仿佛她是块美味烤肉一般。却见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再度回到他的手里,想来是朱武还与他了。   素妍愤愤地回瞪一眼:“叔父,这不是拿,是借用,现在你的画完好无损,你也没一点损失。”   *   作者的话:各位亲,求票票、求收藏了,敬请关注呀,有米有看文的朋友,有的话冒个泡泡……   ☆、071盯上   “你……”朱武想训斥几句。   素妍不以为然,“我的钱花光了,叔父又不肯贴补,我总得想法子赚钱养活自己。现在又有两千两了,我换了小额银票,再给叔父保管,嘿嘿,未来三月吃的、用的都有着落了,哈哈……”   她一说完,一溜烟就往街上的钱庄奔去,站在钱庄看了又看,确定是可以通兑的那家,这才拿了银票进去:“掌柜的,帮我把这二千两的银票,换成两张五百两的,剩下一千两,兑换成五张一百两和十张五十两的,多谢了!”   朱武与少年走在后面,站在钱庄外头。   少年低声道:“先生,江小姐怎么会叫你叔父?”   朱武道:“这是带她出来前就说好的,外人面前,她叫我叔父,无人的时候依旧唤我先生。”   “真没想到,江素妍的棋艺如此厉害,若非那道姑点破,我们都不会知道,从一开始她就在给人布局。”   一个孩子,不到十岁便有此等棋艺,着实令人赞叹。   “我亦没想到呢。”朱武看着站在钱庄的素妍,人还没钱庄的柜台前,踮着脚支使着柜上的人,“他随我出来三月,变了很多,行事、说话都不像个孩子。但是一旦任性、胡闹起来,就让人招架不住。看来,上回在苏州,她是故意输掉二百两银子,为的就是要激我与人下棋,这招开局声东击西,扰乱对方判断的手法,竟被她给学来了。这丫头……跟他老子一样狡猾得很。”   少年看着素妍,虽出门三个月,皮肤略黑些外,并无甚大的改变,一双眼睛越发的熠熠动人,“我看先生对这个女学生可是满意得紧。嘴上虽在责备,却也纵容得很。”   朱武问:“你在江南的差事都办好了?”   “原想从江南能查出些什么,可忙乎了大半年,江舜诚一招釜底抽薪把我们的计划全都给打乱了。那些被你贪敛的钱财,都被他上缴到国库。”   “轩儿,你误会江舜诚了,其实这些年他是在暗中替皇上聚财,他自己背负了骂名不说,还得承担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批巨财能够以光明的法子上缴国库。”   少年一阵错愕,虽再争辩,可那神色完全是不信。   朱武道:“但这是事实,我与江舜诚接触过,看他的言行、举止,是一个坦荡、磊落之人。大奸若忠,这就是他的真实。”   素妍从柜上接过银票,清点了一番,数目正确,这才转身,却见朱武与少年都已经进了钱庄。   “叔父,这一千两银票你替我保管吧。”   朱武道:“你自己留着一千两做甚?”   “大和尚怪可怜的,出门在外,都没钱使,每次都是叔父结账,我得给他五百俩,让他也有钱用。”   朱武勾唇一笑,面露怜惜。   “哦,回头叔父记得跟赶车的五斤大哥也赏几两银子,他一路跟着我们,也怪辛苦的。嘿嘿,叔父,我们又有银子了,今晚吃点好的吧。”素妍歪着脑袋,看着华衣少年,越瞧越眼熟,可怎么也忆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是谁?似在哪里见过?”   少年抱拳道:“朱世伯,没什么旁的事,我也该告辞了。”   朱武道:“保重!”转而对素妍道:“是一个好友的儿子,到江南来做点生意。”   “他是皇城人氏?”   “怎么这么问?”   “听他口音就像啊。先生,今天我要吃红烧猪蹄,我还要吃五香鸭脖……”   “好,今儿我有钱,为师给你买好吃的。”   “先生,刚才那个公子好小器,咱们帮他赢回了玉佩,他也不请我们吃顿好的。太小器了!”   道姑一路尾随着素妍,看她从钱庄里出来,与朱武说说笑笑地进了客栈。   确定他们这几日都在这家客栈落脚,这才转身离去,另进一条小巷。   如鬼影般的女子跟随其后,道姑压低嗓门:“去打听那小姑娘的身份,越详细越好。”   黑影道:“师伯放心,弟子这就是去打听。”   兜转之间,就近了城中一处隐蔽的小院。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并无甚特别之处,但见花厅上坐着胖棋主,正一脸郁闷地发呆。   “分堂主,右护法到!”   胖棋主回过神来,快步迎到二门处,只见一个戴着帷帽的道姑已经进来,他不由得微微一愣,忆起棋室之中出现的那名道姑。“属下恭迎右护法!”   “免礼!”道姑冷冷地道,“这次代宫主巡视江南各分堂,一会儿将钱塘分堂的账簿拿来。”   “是!”   道姑坐在花厅上座,有下人奉上茶点,“今日你输在她手里不算丢人,那小姑娘用的是鬼谷棋艺。你还笨得真够可以的,居然没看到她在给你布局。不过这小姑娘挺有意思,三十七子可成的珍笼棋局,她却演变成了四十一子,将我鬼谷宫的棋艺发挥得让旁人瞧不出来……”   “什么?右护法的意思是说,她用的是咱们鬼谷宫的棋艺?”   道姑隔着纱帷,不屑的冷啐一句:“祖师爷时,我鬼谷宫出过判徒,传出两本《鬼谷棋谱》,若有外人看过《棋谱》又有何难。但这小姑娘,能将其他人的棋法与我鬼谷棋艺揉合一起,让人瞧不出破绽,着实让人欣赏。去吧,打听清楚再来回话。”   又两日,深夜小院内。   道姑正在练功,一个黑影从屋顶而下,道:“师伯,弄清楚了,那小姑娘姓江,名素妍,乃是当朝右相之女。”   难怪呀,没想到陪在不姑娘身边的中年男子居然天下第一大儒朱武,被她看中的小姑娘,居然是朱武的学生。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代高僧、天龙寺悟觉大师。这几日,悟觉大师去镇江寺拜会主持方丈,他们要在钱塘逗留几日。这小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书法、丹青都颇得朱大先生真传,又通棋艺。”   道姑听完,站起身,“多少年来,佐怒天一直都瞧不起我们女人。三年前他收了两个俗家弟子,这一回,贫道就收一个女弟子,让我的徒儿去打败他的弟子。到时候,看他如何挂得住脸面……”   ☆、072游历   黑影听罢,这才明白右护法打的主意:“师伯的意思是……”   “你不觉那丫头正合适么?教好了江素妍,到时候就让她去收拾佐怒天的两个徒儿,越想越痛快。五十年了,我就没有争赢过他,这口气被他压了五十年。这一回,我一定要胜过他。   那家伙还给我玩神秘,死活不肯说出两个俗世好徒儿的身份,哼哼,他要玩,我就陪他玩。几年之后,我就等着看,他是怎么输的?小蝶,你记住了,既然朱大先生唤她弱水,我们都叫她弱水,她的身份,不许泄露出去。”   黑影嚅嚅应答。   鬼谷宫左、右护法素来不合,这在宫内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只因左护法看不起女人,而偏偏右护法就是个女子,两个针锋相对,斗了几十年。   左护法三年前收了两个俗世弟子,这三年右护法就不安分,借着出宫外视的机会,到处寻找合适的人选。如今他一看到江素妍,就双眼放光,尤其在听说她是朱武的学生时,那眼睛就闪着幽幽的绿光。   左护法法号怒天,俗家姓佐,又是左护法。   右护法并无俗名,道号五绝,因她学有一身本事,有五样绝技而得名。分别是:占卜、医术、武功、棋艺、布阵。而鬼谷宫,正是以占卜术、布阵和棋艺闻绝天下,俗世中人,都以能拜入鬼谷门下而倍感荣幸。   “小蝶,你给我盯紧弱水,一旦他们要离开钱塘就速速来报。”   这一次,她势在必得!   *   素妍与朱武朝赏钱塘潮,夜观钱塘景,过得是快活自在。   朱武用了一宿的时间,绘了幅《钱塘夜景》,素妍也在学画,可笔法稚嫩,色彩也把握不好。朱武还是赞赏了一句:“还不错,如果用墨浅些更好了。”   “先生,我这画能卖多少钱?”   “废纸一张!”   素妍嘟着小嘴,这也太打击人了,同样是画,她用一夜的时间是废纸一张。而朱武用一夜时间绘的就可以卖到纹银五千两,呜呜,这太不公平。   “今、明两天好好休息,后日一早我们离开钱塘。”   “去哪里?”素妍一听说又要出发,要去别处玩耍,之前的不悦立时抛于脑后。她明明有前世的记忆,可这半年下来,真成一个孩子了。   朱武看了眼绘画了图,又补了几句,不过是用毛笔沾了清水,沾去着墨太浓处。“转往西南,渝州、巫峡,那里自有另一种风光,不光于江南,有一种幽静、险峻却又不失娴静的美,沿水路而下,还能到漓江,湘西之地……”   素妍雀跃起来,就怕朱武说打道回皇城的话,原来还要去别处。“先生,我终于明白孔子为什么是孔子?”   “说来听听。”   “因为孔子和先生一样,也曾游历诸国。大好山河可以开阔眼界,也能开阔心胸。自从跟先生出来之后,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快乐过。”   多拍拍马屁,能带她去更多的地方最好。   朱武伸手,在素妍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弱水若是男子,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凡。”   “男子做的事,女子也可以做到,先生瞧不起我们女子。”   朱武朗笑起来,声声回荡在空中,虽一宿未睡,却并不觉困乏。“走,我们回客栈。”   “我的画不值钱,但我可以送给我爹娘。”每到一处地方,朱武作画,素妍也绘画,然后在临离开的时候,买些小礼物,找了镖局,托人转往皇城。   她从外面写回家的信也一并转到家人手里,什么苏杭的刺绣、手帕、胭脂,上等的好墨等,都会一一送到右相府里,还有素妍写给父母的家书,在信里,她总是按捺不住欢喜地讲叙,自己遇到了什么事,看到了什么人,絮絮叨叨好几页。   提前一日,素妍就把家里的家书、礼物备好,装到箱子里,托镖局押送皇城。回到客栈时,正看到悟觉大师坐在大厅里饮茶。   “大和尚,这几日你在镇江寺呆得开心吗?他们寺里,有没有你要寻的经书?”   素妍总是这样无拘无束地与悟觉说话,悟觉微微一笑,又有几日没见到她了,还是穿得一样的干净。   同行下来,悟觉发现,素妍身上没有大家小姐所有的习性,她会在夜里给悟觉和朱武洗衣服,小小的人儿,就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挫洗着衣服。   朱武曾问过:“你是怎么学会洗衣服的?”   素妍回道:“出门前不会,但在家看下人们洗过。总得有人洗,所以就试试喽,结果一试就会了。”   悟觉见素妍几日不见,还是一样的精神,这个小姑娘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整天乐呵呵地跟在朱武身后。笑道:“镇江寺的经书,还没我们天龙寺齐全。明年春天,他们会派僧人去天龙寺抄经。”   “大和尚,这也是功德一件。先生说,我们明早乘船去卫州,再至渝州。”   悟觉听罢,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入蜀就能到峨眉,那里也是佛家圣地。   “到时候,抄经人手不够,你与我说,我帮你一起抄。大和尚,前几日我下棋赢了彩头,我给你留了五百两银子,你留着吧。下次遇不肯传经于你的僧人,你就使些银子。”   悟觉念着佛语,看着笑盈盈、甚是可爱的素妍,越看越像是菩萨跟前的玉女。   店小二过来,道:“大师,你的客房已经备好了。请!”   素妍张望一圈,“咦,我叔父去哪儿了?”   小二笑道:“弱水小姐,你叔父在对面茶楼与一位道姑下棋呢。”   素妍眼帘微垂,明儿就要动身离开钱塘,还有心思去下棋。进了对面的茶楼,在二楼雅间里,寻到了朱武,只见他正与一道姑相对而坐,那道姑正是几日前在棋室见过的那位。   她甜甜地唤了声“叔父”,却见桌上摆放着一本书籍,拿在手里,翻了两页,道姑肃色道:“小姑娘,这本书普天之下,唯此一本,你可别弄坏了。”   素妍支吾着:“这个……不会是彩头吧!”   ☆、073陷阱   道姑笑道:“真是聪明。你叔父若是赢了,这书就是他的。他若输了,我就从他那儿拿走一样东西,当然,这不违道义、伦常,是他能做到的。”   素妍乖乖地坐在二人中间,一会儿看棋,一会儿看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两样都看。   五绝时不时瞧一眼素妍,神色里都是探究。   素妍看似在看书,实则在小心地观察棋局变化。她心里犯疑,无声嘀咕起来:先生还真是,不许她与人斗棋,自己为了一本书就与人斗起来了,还是与一个道姑斗棋。   没过多久,素妍就被他们双方的棋局给深深吸引住了。这道姑的棋艺很高,朱武有些吃不消,下到后面,似被逼得有些紧。   看得素妍在一旁干着急,又插不上手,观棋不语真君子。素妍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帮朱武下棋。   “当!”一声,五绝棋子落定,大声道:“先生输了!”   朱武倒不是输不起,是舍不得这本天下唯一的孤本书籍,这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一脸心疼痛苦的样子。   “先生,之前我们可说好的。”   朱武抱了抱拳:“请道长吩咐!”   “贫道要的是……她!”她手臂一抬,手指着素妍。   素妍立时回过神来,先是一愣,随后道:“还请道长休开玩笑。”   五绝灿然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费心布下棋局,拿着孤本书籍,为的就是吸引朱武。“没开玩笑。”   素妍跳了起来,再难淡定,叫嚷道:“先生你也太糊涂了,都没问清楚,居然把我给输了!呜呜……先生,你怎么把我给输了啊,啊,这也太糟糕了……你怎么能把我输了……”   朱武看着一边又跺脚,又连连叫苦的素妍,一脸苦瓜相。“道长换一个吧。   五绝冷笑一声:“之前可是一早就说好的。我瞧这丫头倒也机敏可爱。”   “只是这孩子有爹娘,在下实在做不得主。”   一路行来,有素妍相伴,旅途上更加生动有趣。要是没有素妍,他们几个人得有多闷。   五绝道:“我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想收她为徒,还请朱大先生割爱!”   “朱大先生”四字,让朱武明白,对方知晓他的身份。   朱武的棋艺高超,可这道姑的棋艺更在朱武之上。朱武立时就联想到鬼谷宫,抱拳道:“敢问师太是……”   “先生是聪明人,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不瞒先生,贫道千里而来,寻的就是这丫头,只要你肯割爱,这本孤本珍藏就赠予先生。”   素妍在那气得手舞足蹈,张牙舞爪,一副要将人撕成碎片的样子。   朱武道:“师太,在下身边有许多好东西,比如得意的画作、字帖,比如……”   不容说完,打断朱武的话语,五绝道:“先生既知我身份,便应猜我家中这样的东西多不胜数。我想要的只是这丫头,难道她做我的座下弟子还能辱没了她?”   离宫数月,她久久不肯回去,就是希望能收一个聪颖的俗家弟子。   众里寻她千百度,偶尔相遇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五绝要找的正是素妍,是这个活泼、聪颖的女子。   朱武在心下盘桓一番,这道姑的打扮,还有这气度,之前虽猜到她是鬼谷宫的人,现在却猜到她是鬼谷宫的右护法。   素妍怒气冲天,跺着脚哇哇大叫:“先生,你不厚道,你把我卖了啊!枉我爹爹如此信任你,你居然把我卖了。呜呜……我不给这道姑当徒弟,你答应带我游历天下的,呜呜。   先生,你也太糊涂了,被人算计了啊!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被算计了。她这是摆明里设下圈套让你跳啊……”   五绝微微蹙眉:“真是刮噪!”拂尘一扬,素妍身子一晃,昏睡过去。五绝对门外道:“小蝶,愣着做甚,还不带你师妹回船上歇着。待我去客栈替她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过来。”   黑影女子进入屋中,将素妍负于背上,对五绝点了点头,翩然而去。   五绝道:“朱先生乃是扬名天下的大儒,不会言而无信?”这语调,虽有质疑,却胜过肯定、指责,你若反悔了,便有损大儒之名。“你且放心,这丫头是我寻了多年的衣钵传人,我定会用心教导,只要她肯学,我定将毕身所学倾囊相授。”   朱武心情很繁复,拒绝也不是,对方一句话就把他给拍死了。可,同意也不是那么个事,好在五绝的声名他是知道的,就如五绝所言,素妍跟着她,绝不会辱没了素妍。相反,鬼谷宫云集了各式高人,只要进去,素妍就能学得本身,并不比跟着他差。   可,被人摆了一道,还横刀抢了他的学生,这感觉很让人难受。   “在下一言相求。”   “先生,请说!”   “弱水这孩子,自小有主意,性子固执,若是她坚持不肯的事儿,还请道长莫要为难她。她是她父中年得来的女儿,自小在家中被视为珍宝,朝夕相处下来,我与她名为师生,情同父女。她心地善良,又玲珑心窃,重情重义,切莫伤她……”   反悔已不来不及,朱武用最后的理智来权衡利弊,怎么看素妍跟了五绝去都是极好的。鬼谷宫内云集了太多的天下大贤、饱学之人,就是面前的五绝,棋技远在朱武之上。   五绝道:“先生放心,我答应。”   入了鬼谷宫,学是不学,哪里由得了素妍,还得她五绝说了算,但在朱武面前,她总得应下。   朱武看了眼书籍:“我输了,实不敢授。”   “我非读书人,留着这个也是无用,先生不收受,只管随手丢弃就是。”说出口的话,岂能再收回的道理,五绝是不会再将书收回,而朱武自然也舍不得丢弃。   仿佛那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欲求得的孤本书籍,而是不值钱的废纸。   五绝随朱武回到客栈,为素妍整理了衣物、行李,朱武又挥毫泼墨,亲手写了十张字帖:“弱水一直学我书法丹青,我选了三幅画,又写了这二张字帖,还请道长转交于她。你告诉她,一日收她为学生,终生都是我朱武的学生。原本这几日就要送她回皇城的,她若不想去鬼谷宫,便回皇城吧。”   ☆、074鬼谷弟子   *中秋佳节即将到来,提前祝各位亲节日快乐、阖家幸福!*   在鬼谷宫和皇城之间,以素妍的性子,肯定会选择留在鬼谷宫。   又拿出一千两银票来:“还请道长细心照料弱水。”   “鬼谷宫还不差银子。告辞!”五绝负上包袱,抱着琵琶,出了客栈。   朱武顿时五味陈杂,心头怅然若失。   “阿弥陀佛!”悟觉站在门口,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   朱武低垂着头满腹懊恼,纠结着日后如何与江舜诚交代。转而,面露笑意:“那样的地方,对于弱水来说如鱼得水,比跟着我更能学得东西。”   悟觉道:“砚脂不是弱水,她虽是孩子,却不喜有人替她拿主意。既已做了,多想无益。”   三个多月了,一路上都有素妍相伴,这突然间她走了,朱武心里空落落的,就因为这本书,他就上当了,居然想下棋赢取。   他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告诉江舜诚,他的宝贝女儿被世外高人带走学艺了。这么一想,朱武猛然忆起最重要的话。   立时冲出客栈,往码头奔去,终于在半道上追上了五绝,“道长,弱水诞日是三月初三,明年三月方满十岁,望你在她及笄前允她回家与父母相聚。大家女儿,及笄之礼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还望道长成全!”   五绝颇有些不耐烦:“先生可还有别的话?”   “哦,弱水喜欢吃红烧猪蹄,还有五香鸭脖、糖醋鱼。水果最爱橙子、枇杷、葡萄。穿衣服不喜欢太艳丽的,偏爱素雅。头饰上喜欢丝绦、珍珠,最喜欢的花是海棠……”   五绝怎么感觉不是夺人学生,还是把人的宝贝女儿给抢走了。   朱武过了良久,才喃喃道:“这孩子很乖巧,好好对她,她服软不怕硬,你越强硬,她越能跟你闹腾。”   五绝未说一句,径直离去。   朱武还在想,有没有什么落下的,想罢之后,能说的都说了。   素妍迷迷糊糊间,只听到水流的声响,摇摇荡荡,到了江南就坐过一个多月的船,最初还要晕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她睁开眼睛,却见一侧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道姑打扮,另一个穿着一袭黑色衣裙,二人都闭目打坐。   回过神来,素妍大叫起来:“靠岸停船,我要去找我先生!我不跟你们走,我要找先生。”   五绝睁开眼睛,多少人想拜自己为师,可这小姑娘就是不领情,“朱先生说了,原本同意你父亲带你出来游玩三月,如今约期已到。你若真想回家,我便令小蝶护你回皇城。”   素妍大叫道:“我不信,你骗我!先生说过,要带我去渝州,还会带我看天下美景,才不会送我回去。”   五绝将手伸入包袱里,抓出一封信,“你看看吧,这是朱先生给你的信。”   素妍接过,借着船里的灯笼光芒,看罢了信,嘟了嘟嘴,心里泛过酸楚:“你真是鬼谷宫的右护法?”   “那还有假?”   素妍吞了口唾沫,可是这样被逼着拜师,她心里很不舒服。   “你可以选择回皇城,或者跟我们回鬼谷宫。只要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你。”   素妍没再说话,见自己的琵琶也带了出来,抱起琵琶,闷闷不乐地将弹了最喜欢的曲子。   小蝶取了包袱里的干粮:“师妹,你吃些吧。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到鬼谷宫。”   “鬼谷宫好玩吗?比我跟着先生游历的时候还好玩?”   小蝶不语,只是用手推了推素妍,示意她拿干粮。   素妍接过饼子,用手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又用小铜壶倒了水,递给小蝶一杯,小蝶转而递给五绝。   “你放心,我们鬼谷宫好玩的东西多了,云集了整个武林最好的东西在宫中,你去了那里,一定会乐不思蜀。”   “道长,是真的吗?这么好玩啊。”   小蝶心想:这师伯也太能骗了,专骗小孩子。宫里除了有最齐全的武功秘笈,就是各式各样的书籍,有什么好玩的。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表情,就没能看到有个笑脸的。   五绝肯定地点了点头。   “师姐,你跟我讲讲鬼谷宫里的事好不好,你们是不是都在下棋呀?除了下棋就不做别的了。”   小蝶不知道素妍为何会这般问。   素妍的认知,就是那本《鬼谷棋谱》,她知道鬼谷宫里有一圈道士,好像鬼谷宫就在终南山某处,总之,对于世人来说,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因为周围设有阵法,少有外人闯入。   小蝶对五绝欺骗小孩子的做法颇有些不满,可素妍在与她们同行三日后,就开始熟络起来,师姐前、师姐后地跟在小蝶身后转悠,只是她还是不肯叫五绝为师父,只尊称为道长。   当素妍听小蝶说,鬼谷弟子还擅布阵兵法,素妍就来了兴趣,“这个我可以学,师姐,你知道吗,我二哥就在边城当将军,如果我学了,还可以帮我二哥打仗。   以前,许多人都说我爹是奸臣,还说我们江家的子女都是受我爹福荫,我要告诉他们,我们江家的儿女都是有真本事的!我要让他们看看,我虽然是女儿家,但也能干出一番大事……我从小就想做我朝太祖皇后那样的奇女子,也能为天下百姓做些事……”   小蝶看着坐对面饮茶的五绝,当她听到素妍说这番时,眼睛闪了又闪,跟夜空的星子一般,这可是太符合五绝选徒的标准。她现在不用灌输这样的意识,因为素妍早就已经有了,要做一番大事给别人看,要为天下百姓做事,过往这些都是男儿的事,可素妍有这些想法,就意味着,她做不了一个寻常的女子。   路上赶了十余天,素妍感染了风寒,小蝶和五绝只得放弃继续赶路,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停留下来。   冬天,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来临。   天空下起了雪花。   素妍昏昏沉沉,五绝与小蝶忙前忙后的侍疾、熬药。   素妍一觉醒来,浑身无力,强撑着身子下床方便,准备回到床上的时候,眼前火光一亮。她走到窗前,推开一条小缝,却见雪夜里,五绝正在屋外院子里用一只砂锅在熬药煮粥,那灶台不过是几块石头,身边还放着一堆柴禾。   ☆、075照顾   小蝶在一边的榻上,睡得迷迷糊糊,嘴里呢喃自语地说着什么,素妍却是一句也听不清。她移到榻前,却见小蝶大汗淋漓。   素妍披上冬袍,强打精神走到院子里。   心头莫名的温暖,她低低地道:“道长,小蝶师姐她……也染上风寒了?是我过给她的病气?”   五绝听她说话,回头看了眼素妍,道:“不碍事,我和小蝶都略懂医术,吃上几帖药就会痊愈。你之前比她病得更重,现在都好了。”五绝牵着素妍的小手,“你病刚好转,不能吹寒风,先回屋里。我给你们熬了肉粥,再喝些药,过两天就好了。”   现在再看五绝,并不让人厌恶,反而瞧着很可爱,也是一个慈和的长者。   素妍低垂着头:“道长,拜师都是要举行盛大的仪式吗?”   五绝看着她,这一路过来,她一直不肯叫自己为师父,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若想拜我为师,跪下磕三个头就够了。”   素妍想着,既然五绝真要传授自己,再继续执拗也没什么意思,人家这样没日没夜地照顾生病的她,连小蝶都生病了,她怎会不知好歹。   对她好的人,她会倍加珍惜。   素妍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师父!”   “乖,起来吧!先回床上躺着,一会儿吃碗热肉粥。”   小蝶昏迷了一整天,直至次日午后才渐次清醒过来,热也退了,素妍的风寒症好了个七八成。   一场大雪,阻了她们的行程,又在小镇多滞留了几日,天晴雪融后,五绝去街上租了辆马车,又继续赶路。   到了下个州城,素妍拿五百两银票兑换成小额银票,又换了一百两银子。领着小蝶去了成衣铺买了套崭新的冬衣,自己是因为体弱染病,小蝶则是因为穿得太过单薄。   小蝶心头暖暖的,这次生病,有师伯给她熬药,还有好吃的肉粥,病好了,又有小师妹给她买衣服,而且这次不用穿那种暗沉得难看的颜色,是这种很鲜、很亮紫色,布料是她从未穿过的锦缎。   小蝶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哪个年轻女孩不爱美。   “师姐要是喜欢,就再多挑两块衣料,回去后,自己缝成衣服,春秋一套、夏天一套。”   小蝶支吾着:“我师父……不许我们穿得太好看。我怕她会骂!”   “为什么不行?”素妍不可理解,正值妙龄,非得穿那种老人才穿的颜色。   “我的衣服,都是师姐们穿过,着实小了,穿不得就送我。我师父座下全都是师姐妹,除了三个是本门内家弟子,其他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有饭吃、有衣穿就是莫大的幸福,哪里还敢挑剔颜色。”   小蝶依是孤女,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听师父说过,当年她四年模样,在一座破庙里病得奄奄一息,是五绝下山巡视各处棋室生意,救下了她,给瞧病,带她回山上,就连她的名字“小蝶”亦是五绝取的。   那时,小蝶太小,对于家人的印象全无,只依昔记得自己有个名字,唤妮子。   可是后来,她去过当年五绝捡到她的地方,那方圆百里的百姓,都把自家的女儿唤作“妮子”,那本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那一带百姓对女儿的称呼。   素妍问:“你之前穿的那套黑不溜秋的衣服,该不会是男式改过的吧?”   小蝶没答。素妍知道自己猜中了。   曾经,她在无色庵里消度光阴,那些比丘尼袍,也是别人穿过的旧衣服,颜色不好了、破了,才给她穿。而她,又不会补衣服,总是补得难看。曾有一度,无色庵里有柳多鱼,她女红好,主动为她缝补。后来,柳多鱼去了,又有新来的可怜女人,她暗中帮过两回,也愿意帮她补衣服。   前世、今生,她都没学会女红。   “师姐别担心,你待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你就挑两块衣料,回头自己做成喜欢的款式。”   “我……还是不要了。我怕买了布料回去,反而惹得众师姐妹不高兴。有这套冬衣,我很知足了。弱水师妹,我们先回去,说不准师伯已经等急了。”   这件冬衣,是小蝶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穿过的新衣服,不是师姐们穿小给她的,还是真正的一件新衣。   小蝶唤五绝为师伯,小蝶的师父姓邱,名讳上春下华,是五绝的师妹,与五绝自小一处长大。也是鬼谷宫里为数不多、又有地位的女道长,她们的感情很好。从小蝶懂事起,邱道长手下的弟子,敬五绝如同敬重邱道长一般,彼此之间也多有照应。   这次,五绝奉命前往察看鬼宫门下的生意,邱道长就派了武功最好的小蝶跟着。让其他师姐妹好好地羡慕了一把,鬼谷宫门规森严,没有各自师父恩准,是不允许私自下山的。   五绝看着面前的冬袍,“这是你给我买的?”   “是,我想师父也许会喜欢天蓝色,挂在成衣铺里瞧着挺大方得体,就买了。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师父和师姐的衣服都太单薄了。”   五绝道:“我看你的衣服,件件质地上乘,款式新颖。往后,你还是和其他师姐妹一样,穿戴质朴些。”   鬼谷宫可是道观,虽有几个俗世弟子,可大家穿着都很质朴。   “穿得太好,也是错吗?”素妍不明白了,有好衣服穿,偏要穿差的,这是何道理。   五绝不想瞒她:“我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那师父可以说,我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若有人细问,你就说只看我还算合你心意,至于身世旁的也不曾细问。师父,你看我言行举止,如果说我是山野孩子,师伯、师叔定然不信。   不如坦荡大方一些,一句你不知,便可推得干干净净。再则,我先生现下已早离江南,若他们好奇想查,也是查不出来的。”   五绝微微一笑,“看你年龄不大,心思倒也缜密。”   “一不做二不休,就造成师父是受我贿赂收我为徒。到了终南山最近的州城,买上数十块布料,送给门中的师姐妹做新衣,露一露富,让他们以为,我就是富商女儿,成不了什么气候。”   ☆、076以强示弱   *中秋佳节之际,祝读友们节日快乐!求推荐!求收藏*   五绝大笑起来:“好一招以强示弱。”   “师父如此,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到时候,我就买上几十匹布料,派人浩浩荡荡地送到鬼谷宫。他们要议论,且由他们去。”   这样一来,大家反而不会猜疑素妍的身世。   *   腊月初三,五绝一行回到了终南山境内。   夜里,素妍整理自己的包袱时,意外发现了一个不属于的香囊,打开时,里面竟是五千两银票,思来想去,是朱武给她的。她想着此到鬼谷宫,要十五岁前才能回家,花钱的地方亦多,将银票用心收好。   在终南山下的终南县城里,素妍一口气把最大绸缎庄里的货物搬走了大半,终南县地处偏僻,富人稀少,绸缎一月中难得卖出几匹,可这次素妍一口气就买了上等绸缎五匹,其他都以寻常绸缎为主,又挑茧绸二十匹,多以粉、淡紫、浅橙为主,显得淡雅不俗,除此之外,送给师兄弟的以蓝灰、浅灰为主。都是些既算不是特别昂贵,但穿在身上,显得很抢眼的料子。   不仅如此,她还到成衣铺子里定制了一批蓝灰色的男式衣袍,又定了粉、淡紫两色的女式衣袍,还用笔绘了固定的款式,男式、女式各一百套,虽都是寻常布料,一挥手就是又去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店家见是大生意,被素妍讨价还价一番,又免费赠送一百条手帕。与店家约好来年二月下浣便要取货,店家乐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对于贫寒的终南县来说,这样的大手笔更是闻所未闻,素妍表现出暴发富商女的形象。   五绝将素妍唤到一边:“弱水,你告诉为师,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银票?”   “也没多少,不过几千两而已。我就是瞧着,鬼谷宫弟子的衣服太难看,想随道换换颜色。往后男弟子统一着蓝灰色衣袍,女弟子可着粉、紫两色衣衫,这不是挺好的么。”   五绝气急,“你如此花钱,再多的银子也经不住你使。”   “花没了就不花,要么再另想法子找钱。既然开了头,索性就做实。”   “六两钱子一套的衣袍,你可真舍得。以往本门弟子的衣服,从未超过一两五钱,你这价格,都可以够他们做好四套了。”   绸缎庄派了小二赶着马车,将绸缎送至终南山鬼谷宫山门下。   小蝶满心欢喜,这么多的布料,师姐妹都有漂亮衣服穿了,连师兄弟也都有了。沿着台阶,奔进鬼谷宫。   重重道观,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楼台廊阁,在这清晨,旷寂而孤冷。房屋鳞次栉比,廊台繁复。   小蝶站在道观前,看着丈余高的围墙,再看着道观大门上悬挂的大匾,龙飞凤舞,铁笔银勾地写着“鬼谷宫”三字,门前摆着一人多高的大狮子,威风凛冽,站大门前,能看到空旷的习武场上,师兄弟、师姐妹们正在摆阵练剑。   “师姐、师妹们,我回来了!新来的师妹给大家买了见面礼,全都是漂亮的布料,连师兄、师叔、师伯也都有份!快跟我到山下搬布料去,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年龄稍小的弟子们,再也控制不住,一溜烟就围聚了过来。   “小蝶师姐,是真的吗?又来了位新师妹,有漂亮衣服,还有好吃的?”   “快走吧,有满满一大车呢。”   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小蝶身上穿着的新冬衣,款式也很特别,也很抢眼,站在人群里,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小蝶大声道:“新来的弱水师妹已拜入五绝师伯门下,她在终南县城张记成衣铺里,为各位师兄弟、师姐妹定制了衣衫,近日各位有时间量好尺寸,派人送到成衣铺即可。送去时,只需注好姓名,到时按名字发放衣服。衣服的钱,弱水师妹已经付过了。”   一时间,鬼谷宫里甚是热闹,有清高的人,不屑啐道:“这都是什么事?从来没有过的,五绝师叔怎么收了个这样的人做弟子?”   “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一甩手就是大笔的银子。”   众人议论纷纷,尤其是男子,哪里有受过这等事的。   素妍这么做的结果是,师姐妹们个个欢欢喜喜地领了她的情,可是师兄弟们却个个对此不屑一顿,甚至面露鄙夷。直至最后,师姐妹们都去了城中量体裁衣,却无一个男子去裁衣。鬼谷宫子弟出生的女子,多选蓝灰色的料子,而孤女身份收入门下,亦或是俗家弟子的女子,都喜欢挑选粉、紫两色,也有人要求翠绿、橙黄等色彩的。   一时间,送布料的马车被搬空,素妍跟在五绝身后,不紧不慌地上了石阶。   看着前面欢喜得像一群小鸟般的少女,五绝没看到一个男弟子下山搬东西,道:“弱水,恐怕你要失算了。”   “师父,你看这个。”素妍从怀里掏出一纸契约了,这是她在终南县城时与张记成衣铺签的,上面清楚地写着,“此契约交完三百套衣服后失效”,“师姐妹们自然会领情,但是师兄弟们碍于颜面,不会有一人领情。   整个鬼谷宫又以男弟子为多,女弟子统共二十八人,还多是邱师叔座下的,在山上的本门弟子有三百八十一人,而我只订了一百套,就没想过他们会领情,与其如此,还不如送给师姐妹们,让她们人人都多两套衣服。”   师姐妹们将所有的布料放在地上,只等着走在后面的五绝和素妍。   终于看到五绝的身影,所有习武的人都停了下来,只见五绝身后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背着两只特大的包袱,怀里还抱着琵琶,仿佛那沉甸甸的东西能立时将她压垮。偏她的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素妍迈着漂亮的步子,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各位师兄弟好、师姐妹好!”转身微微一笑,“师父,你挑两块喜欢的布料做新衣服吧,是弟子孝敬你的。”   五绝不说多话,走到布料中央,挑了两块蓝灰与天蓝色的料子,素妍自己看中的三块料子存在县城绸缎庄,付了钱,与店家说好,需要的时候再去取。她不会女红,拿着布料回来也做不成衣服。   “劳烦小蝶师姐,把送给各位师伯、师叔的布料送到他们房里去。送给师姐妹的,大家看着挑选吧。弱水今儿累了,先跟着师父回房歇下了。”   神秘,不是佐怒天才会,五绝也会。   这样一来,素妍给大家的感觉有些奇怪,明明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可做的这些事,让人不可理喻。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而素妍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就好坏参半,得到实惠的师姐妹们自然说好,可师兄弟们都有些莫名。   ☆、077学艺   春夜深深,月光如水,浓稠如练的月华洒照寰宇,道不出的孤寂,整个终南山似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   鬼谷宫里,依稀传出刀剑碰撞的声音。一阵悦耳的琵琶声飘荡而出,掠过耳畔,如夜风轻诉。两音交织在一起,竟亦显得和谐。   几个月了,自从那位叫弱水的小师妹到来,每天晚上,鬼谷宫就有了音律的声音。   “这个弱水真是古怪得很,上次我看见她,还是在她来的第一日,穿了件紫色的冬袄,像个泥娃娃似的。几月来,深居简出,连五绝师叔住的小院都少出来,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能见到她的,也就是邱师叔的那几位师姐妹们。”   说话的是佐怒天的大弟子,名叫赵伯拓,与他拆剑招的是佐怒天的二弟子,名唤叶琰。两人同年入门,偶尔会离开鬼谷宫一阵子,但几乎是每年秋冬时节,又都会回来。这让他们的身份显得扑朔迷离。   五绝居住的小院里,素妍弹罢琵琶,看了眼桌上放置的八卦图,在棋艺、兵法上,她是一点即通,可在布阵上却是进步极缓。每日还要跟着小蝶学习剑法武功,同样的,她的武功也是一样进步极缓。   邱春华派了自己手下各方面最优秀的弟子过来教授素妍,每个时辰都要学不同的东西,医术、布阵兵法、武功,素妍选择放弃占卜术,她有前世的记忆,许多会发生的大事她已知晓。   一个人如果会了占卜术,会不会遇事就要卜卦,却缺乏正常的辩别和明晓是非的能力,也会丢失选择事物的判断。   五绝见素妍面对八卦图愁眉不展,道:“弱水,为师带你出去走走吧。”   “好。”   也许是学的东西太多,也至她没有多少时间闲下来想心事,在学好选择的三样后,她还坚持琴棋书画的学习。   棋艺由五绝亲手教导,而整个鬼谷宫懂音律的人更是极少,据说宫中有一个通晓音律的南长老,可他要等到五月时才会归来。   夜色朦胧,素妍走了一截,在一棵桃花树下立住脚步:“师父,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学武功和布阵兵法的天赋?”   她近乎自言自语,“以前我也学过琴,可是几日下来一点进度没有,这才改学琵琶,我几乎是一日就能学会一首曲子,还能越弹越熟络。学什么,也是讲究缘分的……”   五绝都明白,这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可她从未放下学习琴棋书画,即便朱武不在,她还是坚持完全朱武布置给她的功课,每日对着朱武留下的十几页字帖习练,还看着他的画反复练习,这份坚持,让五绝动容。   本门中,也曾有师父为了逼弟子采用一些非常手段,可五绝没有这么做,因为乖巧懂事的素妍,让她不忍这么做。   “弱水,为师过几日要去趟北方,这一来一去,也许就是数月。你要学的项目,由你邱师叔教你。”   师徒二人往桃林深处走去,月光下,看到两个少年正在练习剑法。   是他!竟然是他。   借着桃花树上挂着的灯笼,素妍清晰地看到那个练剑的少年,再是熟悉不过了,那不是去岁沙梅会花园里欺负她的那个少年么?还被他莫名的亲了一下。   五绝呢喃道:“弱水,你瞧清楚,他们就是左护法的两个弟子。他们在武功上进步很快,虽拜入鬼谷宫三年,但呆在山上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半,但他们的武功,比一般的鬼宫子弟还要高……”   那位二弟子是寻常人么?显然不是。   他们的进步如此大,只能说明二人在武功上都有天赋。   蓦地回首,五绝已不见了素妍的踪影。   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是佐怒天的弟子,那样猥琐,连个小女孩子都不放过,都想着要欺负一下。   她坚决不要看见他,若是被他瞧见,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也能遇上他。见到那家伙,她一定会做恶梦的,还是不要被他发现的好,若是发现了,指不定会有多少麻烦。想想那家伙就觉得讨厌,惹不起,她总能避得起。   五绝寻了个遍,未见素妍,只得回到小院。   素妍立在院中桃花树下,仰头看着明月,不待五绝相问,她便低声道:“左护法的两个弟子,有一个我以前见过。他是认识我的。”   五绝问:“哪一个?是身材魁梧的,还是那个长得像女孩子的?”   素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师父这形容真好。”那个猥琐的家伙,的确长得像女孩子一样漂亮,“像女孩子那个。”   “你说叶琰。”   素妍笑意一敛:“这恐怕不是他的真名字吧。”   “你不知道他的真名?”   “不知道。去岁我家设了宴会,来了许多公子、小姐,他便是其间一位。他的真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皇城人氏,如果没有猜错应是皇亲国戚。”   五绝微微一笑,压低嗓门,“丫头,为师告诉你,他的真名叫作宇文琰,是战功赫赫、左肩王宇文恪的独生儿子。”   素妍猜到了他的身份非同寻常,却不知道他竟是左肩王的儿子,难怪昔日那么猖狂,目中无人。“那一个呢?”   五绝摇了摇头,“赵伯拓的身份成谜,至今我也未查出来。他学兵法布阵很是用心,超乎常人的刻苦,很得佐怒天的欢心。佐怒天几乎是倾尽全力传他武功和布阵。”   “师父,我再去看看医书,把药名、药效背清楚。”   五绝轻叹一声。   一个人再聪慧,也是精力有限。素妍小小年纪,已经学得琴棋书画无一不好,经过时间的磨砺,她相信,素妍一定会更加优秀。   “师父,如果可以,你替我找个可以帮忙的人来,医术需要实践,摸触,等我背熟了药名、药效,我想试试。洗衣、打扫房间这些事,我都会做,可着实太耽搁我的时间了。”   五绝是见过素妍洗衣、打扫的,甚至还看到她去院中的小厨房里生火烧水。“你放心,这次我会找个能帮你干活的人来。”   “谢谢师父!”   ☆、078处罚   夜,又归于宁静。   五绝一觉醒来,还看见素妍的屋里亭着灯光,而人却在院子里,她手里拿着支木剑,正一招一式笨拙地学着剑招。到底是以前没有接触过武功,如今学来,显得尤其缓慢。   又几日。   五绝下山了,她住的小院里搬来了小蝶、小晴和滴翠三人,她们三人分别奉师命教授素妍武功、医术和布阵。   这日晚上,素妍又在练习新曲谱。鬼谷宫有偌大的藏书阁,足有三层,什么样的书籍都有,据说后山还有先辈们留下的藏书洞,其规模到底有多大,只有门中有身份的人方可进内。门中第十一代、十二代弟子只能在藏书阁里阅书。   素妍特让小蝶帮她寻了两本好曲谱来。   第一遍刚练完,就见小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弱水师妹,你快去看看吧。师父……师父她要罚小蝶师姐和滴翠师妹。”   “为什么?两位师姐做错什么了?”   “师父说,她们教授师妹数月,可师妹的武功和阵法迟迟不见进步,是她们没有教好你。所以,要门规处罚,每人鞭笞三十。”   素妍放下琵琶,随小晴奔向邱春华住的大院子。鬼谷宫门下有六大道长,这六人允许大量收受弟子。又有二护法、四长老。每届护法都会从六大道长挑选。护法年过六十便退位四长老之职。   四长老的辈份是门中最高,二护法最受人敬重,宫主闭关修炼期间,二护法代行副掌门之职,但二护法所管不同。左护法主要是掌管本门弟子的教养之职,右护法则主管本门各地生意。四长老可游历天下,亦或回本门修炼,但见个人喜好。素妍到时,四长老里,有三位都在闭关修练,唯南长老云游未归,归期未定。   六道长乃是四长老门下最优秀的弟子,收授弟子,传授本门绝技,每年春天,鬼谷宫中又设各种绝技的擂台比试,择选优者。   邱道长是六道长之中排第五,与五绝的感情最好。   素妍赶到时,小蝶与滴翠正被绑在院中大槐树下,有两名女弟子挥舞鞭子,一下又一下地击落在二人身上,随着一鞭下,一声轻咛交替传来,声声入耳,声声催急,小蝶死死地咬住双唇,滴翠却是痛苦不堪。   邱道长端坐太师椅,对院中的一切视若未见,面无表情地品着茶水。“同样是传授技艺,小晴就做得很好,这些日子弱水的医术略有进步。你们两个玩忽职守,未曾用心,必须得罚。”   素妍跪地而行,近了道长跟前,央求道:“师叔,饶过她们这回。我用心学,我用心学好不好?”   邱道长视而未见,冲对外面施刑的弟子道:“打,给我狠狠的打。叫她们传授师妹武功、阵法,那是对为师对她们的信任,可她们倒好,就知玩耍,不肯用心。弱水是个好孩子,脑子机灵,怎会没有进步,全是她们没好好教。”   所有的错,邱道长都推到了小蝶和滴翠身上。   素妍对武功一时无法入门,对那些复杂阵法,更是难以弄懂。“师叔,我会用心学的,你饶过二位师姐,我用心学,求求你了。”   邱道长垂眸看着素开,厉声道:“七日后,若是你再无进步,贫道就罚她们五十大鞭。”   素妍回头看了看二人,再这样打下去,只怕会伤得很重。“请师叔饶过她们。”   “看在你们小师妹的面子,就暂且饶过你们。再不用心教,重惩不怠。”   小晴与素妍扶了小蝶、滴翠回去,褪开衣衫,后背都是累累鞭痕,触目惊心,鲜血淋漓。   本有此门规,师兄、师姐传授师弟、妹们,传艺者不用心,便会受到重罚,同样的,学者不用心,也会被罚。   五绝不在,邱道长不会鞭笞素妍,她只能教训小蝶与滴翠。   素妍为小蝶上药的时候,小蝶因为疼得厉害,惨叫一声昏死过去。滴翠也被打得去了半条命,素妍道不清是自责,还是愧疚,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为什么?   明明是她无进步,却要罚她们。   是她连累了二位师姐,她哭着冲出了房间,站在院中的桃花树下,放声大吼。   小晴静默地跟随其后,“小师妹,这就是鬼谷宫的规矩。师父和师伯一直希望我们可以出息。多少年来,外人以为鬼谷宫神秘莫测,可没人知道,在本门里,左护法、长老和几位道长师伯,他们其实是看不起女子的。   我们三个都是自愿要来教导师妹的,你也看到了,我们三个都不小了,如果不来教师妹,左护法就要从我们师姐妹里挑去配人。”   素妍听到这儿,这是本门的女弟子,怎么感觉像是右相府里的丫头。就算是丫头,与主子处得好了,还能有个好去处。   “就连师父也决定不了我们的命运。到时候,我们的命运都握在左护法、长老手里。他们让我们嫁给谁,我们就嫁给谁。鬼谷宫山下往南三里地,有一个鬼谷村,那里住的都是鬼谷宫前辈的后人,亦有因打擂失败导致身体有残,或曾于本门有功负伤无法再效力,移居鬼谷村,我们要配的就是那些人……   小师妹到后,大家都知道你是五绝师伯的弟子,能教你绝技是我们的荣幸。这些年来,五绝师伯一直在各处行走,一直想挑个得心的女子承继衣钵。虽然其他师伯与师兄弟私下有议,嘲笑五绝师伯的眼光,可我们都知道,你是和我们不同的。五绝师伯和我师父,都对你寄予厚望。因为……只有你才能改变我们鬼谷宫女弟子的命运。”   素妍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为什么?”   小晴望着夜空,明月还是那样的亮,可转眼间,她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鬼谷宫建门最初,都是男子。后来,第二代掌门就发现一个问题,本门的子嗣难以承继,破例收授一批女子入门。待得她们大了,就将她配给本门隐居鬼谷村中的男子。”   ☆、079刻苦   最初,那是些武功卓绝、才华横溢的人,久而久之,就变成打擂致残,但忠于本门;有功本门,意外伤残者。因为只要不残,又有绝技防身,便可以做道长、护法、长老。可是本门的掌门却是从鬼谷内家子弟里挑选,这是为了防止有不二之心的人给鬼谷宫惹来大祸。   到了第四代掌门时,出现了一个叫作蓝袖的女子,她反抗命运,不愿嫁给身残的本门弟子。只得去参加本来属于男子的擂台,她武功高强、布阵、医术更是一绝。可是最后,她却因大战数日,体力不支,死在了宫主手中。   宫主甚为惋惜,在她临终之前,答应了她一个请求。便是从今往后,鬼谷宫的女弟子,但凡确实优秀者可以破格位列道长、护法、长老之列。   师伯和师父说过,要改变我们女弟子的命运,除非有一个如同蓝袖的前辈的女子,可以让本门的男子输得心服口服,只有他们输了,才会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从而将这一条加入到门规之中。   这些年来,师伯、师父都想为我们女弟子争取到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每十年,鬼谷宫会有一次男女对决,设有五局。上一个十年,五绝师伯在前四局里与佐怒天胜负各半,却在最后一场因棋艺而输。那时,五绝师伯与佐怒天就约定,十年后,由他们的弟子比试。”   良久,素妍未说一字。   小晴静静地站在她的身侧,倏尔,素妍道:“晴师姐,为我布设阵法,我来闯阵。”   素妍不再关注在书上的内容与滴翠的讲解,而是直接化成了实练,就设在鬼谷宫的后山树林里,许是吃了皮肉苦头,以前不懂的地方,根据她自己的理解、体会,都一一懂了。   接下来的日子,素妍主要放在棋艺、武功、医术、阵法四门上,日夜苦练。   七日后,邱道长考验,见有了长进,各赏了小晴、小蝶、滴翠三人一瓶祛瘀化血的雪膏。   五绝去的时候比素妍预想的要长,这年入秋之后,邱道长座下所有的女弟子,几乎都加入到一起教授素妍的队列中。这就意味着,若是素妍尚有学得不好,她们都会跟着受罚。   五绝是初冬时回到鬼谷宫的,当看到又长高的素妍,得知素妍现在的阵法、武功和医术都进步很大,她很是安慰。与五绝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姑娘。   五绝冷着声,不带半分感情:“柳多鱼,这就是你的小姐。”   柳多鱼一身绣娘打扮,笑微微地望着素妍,很快就认出了她:“你真是那位给我银子的小姐?”   素妍望着五绝:“师父怎么她弄来了?”   “你不是说她很勤快吗,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她可是样样在行。你在门中的课业那么重,为师可不想你因为这些事分了心。”   素妍后里拿着本阵法书,“你比我后入师门,往后就叫我师姐吧。”   五绝面无表情:“我可不想收她为徒。”   “那就让她拜邱师叔门下,做个俗家弟子。”素妍淡淡地说,不像是商量,更像是决定。   邱道长却压根不愿收授俗家弟子,用她的话说,她自己的弟子一大堆,她都管不过来。   素妍急了:“你还是叫师姐,从现在开始,我名为你师姐,实为你师父。我会教你读书识字,还会教你武功,只要你想学的,我都会教你。”   柳多鱼甜甜地想着,她原想是给恩人做丫头的,却做她师妹,这样挺好。   素妍说到做到,每日总会抽出一会儿的时间来教柳多鱼,先从最简单的汉字教起,一天只教六个字,然后让柳多鱼自己在地上用树枝练习,直到柳多鱼认为练得好了,才在纸写上一遍,每日由她检查。   至于武功,小蝶主动承担了,她着实不想素妍分心,到了后面,小晴也一并承担了教授柳多鱼认字的事儿。   某一日,柳多鱼来找素妍,说她的名字不够好听,请素妍另给她取个名字。素妍握起笔,大笔一挥,写了三个名字:“柳絮儿、柳飘飘、柳飞飞”任由柳多鱼自己挑选。   柳多鱼拿笔自己勾选了柳飞飞,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和其他师姐妹差不多。   岁月匆匆,光阴荏苒,寒来暑去,素妍在山上度过了自己的光阴,每一日都过得繁忙而充实,甚至连静下来想念爹娘的时间都没有。   天才是什么形成的?就是这样被众人逼出来的。也有素妍内心的那份不甘,她必须要努力,因为她成为所有师姐妹们的希望。想着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却成为物品一样,被门中长辈配给残疾的弟子,心里就隐隐作痛。   进入鬼谷宫前三年,她几乎很少玩耍。她从来不曾放下书法丹青的习惯,每日至少一个时辰。第四年,她的生活才有了规律无论多忙,有了更多的时间习练书画。琴技方面,许是摸索出了经验,她弹出的琴也不再难听。不仅如此,闲下来的时候,还教会柳飞飞吹箫。   现在柳飞飞会识很多字,还有不错的武功,在素妍捣腾药材的时候,她也能在一边帮上忙。成为素妍最得力的助手,邱道长见柳飞飞也不是那么差,才勉强答应让柳飞飞唤她一声师父。而在这之前,其他师姐妹早已经拿柳飞飞当成师妹了。   *   夜,静得诡魅。   素妍练完了功,沐浴完毕,弹了一会儿琴,这是一支难度很高的琴曲,几年下来,她开始习惯挑战。每一次都视作是战胜自己、战胜困难的机会。   柳飞飞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讲叙从邱道长那边听来的消息:“师姐,左、右两位师伯正在商议定下比试时间。你的武功和赵伯拓相比还是差了好大一截,但这家伙不懂医术,棋艺么又很稀松平常。”   柳飞飞停了一下,她还有一项工作,就是每日把听来的事,都细细地讲给素妍,素妍的纤指未动,手下的曲子流畅自如。   “叶琰的武功不如赵伯拓好,可是医术、棋艺都略有涉列,但与师姐相比还稍逊一筹。滴翠师姐已经派了两个师姐去试过了,他下毒厉害,可不会解毒。”   “我会告诉师父,让她把武功这一项放在最后。”   ☆、080题目   这几年,无论她如何苦练,武功还是稍弱,难与男弟子抗衡,而她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毕竟她是从九岁开始才学的武。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预料,曾经,她想学一两样才能,拿得出手,哪里晓得,还学了这么多。   “师姐妹们都说,师姐除了武功略差些,不会占卜术,其他几项都是鬼谷宫第十一代弟子里学得最好的。”   观星占卜,这一项乃鬼谷宫的独步天下的绝技,除了资历极深的本家弟子,俗家弟子是不允学的。据传,每代弟子中,会选出观天象、占卜最精深的两名弟子送往皇宫,担任钦天监之职。   屋外,突地传来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哈哈……还以为这鬼谷宫中,只有我老道士才爱音律,离开几年,本门出了个新人物。”   柳飞飞纵身一闪,立在院里,不远处站着个身材清瘦、精神矍烁的白发老道,一身白衣在秋月夜里白得像个妖魅。“你是谁?”   白发老道怀里抱着张古琴,“你不是刚才弹琴之人吧?”   “刚才弹琴的是我师姐。”   素妍站大门口,抱拳道:“见过南长老前辈。”   “哈哈……”一串虚怀若谷的笑声,南长老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你就是五绝的俗家弟子?”   不知是笑她的聪明,还是笑得遇知音。   素妍听门中师姐妹说过,鬼谷宫中最通音律者当属南长老。   “前辈叫我弱水就是。”   “弱水,一起切磋琴艺如何?”   “如此,晚辈献丑了。”素妍抬手,柳飞飞抱琴出来。   南长老扶了一段曲子,素妍辩出曲名,接第二继续弹奏,时缓时急,时高时低,高时如激流飞扬,低时似山泉低唱,倒也与南长老配合得极是自然。   她的琴艺本无特别之处,只不过她是鬼谷宫女弟子中唯一一个会音律的人。若在滚滚人海,亦如皇城那样的地方,她现在的琴艺不过是勉强拿得出手。她的琴音最动人的地方,就如朱武所言:与生俱来有意境,有神韵。而这儿,正是一个习练音律者最大的优势。   一曲弹罢,南长老掳着胡须:“五绝这个徒儿甚是不错,五绝不懂音律,看来你的琴技并非向她所学。”   “这是晚辈拜师父为徒前学的琴艺。”她抱了抱拳,“前辈的琴艺高超,令人耳目一新,虽是一首《云海松涛》弹出了洒脱、淡定、从容与宁静。”   “哈哈……想我老道士背着一张琴行遍天下,为的就是寻一知音,没想懂晓音律之人竟在这鬼谷宫中,我老道士往后不寂寞啦。”   素妍轻叹一声。   “弱水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我九岁学琴,这几年又疏于练习,着实难及前辈琴艺一二。”   南长老微微吃惊,之前听她弹琴,根本听不出,是才学过几年的,她的琴音自有一种魅惑与神韵,这并非所有学琴都能拥有的,神韵里有一种顽强、不屈与抗争的生命力。   “老道士倒愿交你这个小友,有空一起切磋,正好此次云游,新编了几本琴谱。”   南长老平生所愿,便是收集天下乐谱,汇编成册,流传后人。对于乐谱,他有着一种狂热与执着。   “弱水恭敬不如从命,改日还望前辈借我一阅。”   南长老心情不错,“甚好!小友弹一首最喜欢的曲子给我听听。”   素妍应下,纤指拨弄,一曲《幽兰》流泄指尖,幽幽深谷,兰香依依,溪水潺潺,蝴蝶翩翩,山风阵阵,美人纤纤,这是一首能让眼睛看到的曲子,虽然她弹错了两个音,可一定都不影响此曲的美妙。即便是错了,也让人更加欣赏,也至于南长老觉得这错得妙,似乎比那正确更能引人入神。   南长老道:“小友若能放下心事,此曲更美。不妨将你的心事讲来,让老道士听听。”   素妍便将本门女弟子被人掌控的命运说起,以及自己一心想要获胜的急切。“这些没了家,成为孤女的师姐妹已然可怜,令人疼惜,为甚长大后却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她们只能得配残疾弟子。而一些在擂台失利的弟子,为了能安度余生,甚至有故意弄残自身的事发生。   就连北齐权贵家买来的丫头,年纪大了,也得挑个好男子方才放心让她出嫁。如此,竟是连红尘中人都不及。都道豪门龌龊,此举又是何等下作。”   真是年少不更事,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私下说说便罢,可她还敢与长老说。   南长老片刻之后,面含笑意。“所以,你就想胜出。”   “是。既然我的武功不如他人,那么就最后比武。鬼谷宫的绝技是技,我学的音律、书法、丹青难道就算不得技艺么?我本柔弱女子,哪里敢与他们比试,而每次还得非比武不可,男子与女子,与生俱来,女子的力气便不如男子,这不是存心刁难么?那也让男子生个娃娃试试?哼,这些男子瞧不起我们女子,可他们却忘了,他们也是女人所生。”   素妍越说越气,到后面索性大骂起来。   南长老沉默不语,倒也觉得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年龄不大。   “那小友觉得,此事该当如何才好?”   历年比试有两种法子:第一种,一对一,连试五局;第二种,双方各选出优胜弟子进行五项比试。   “晚辈觉得,先由比试者写出自己想要比试的项目,由本门德高望重的左、右护法、长老、六道长共同见证,再抽取五签,如此方为公平。比试时文在前,武在后。”   南长老微微含笑:“小友这话倒也公允。你说得没错,男子与生俱来就比女子力大,学武亦更有天赋,这样与女子比试,着实很吃亏。但此次不同,此次左、右护法的弟子都是俗家弟子,自然不能按照以往的比试法子。而主持这次比试的,是左、右护法,比试项目得由他们二位决定。”   柳飞飞叹道:“佐师叔和五绝师伯都商议三天了,每一次一定这比试项目,两个人不吵即打。今天早上,五绝师伯还把佐师叔的院子搅了天翻地覆。还有明天黄昏,佐师叔把五绝师伯新做的袍子都要割破了……”   *作者的话:各位看文的亲,请票票!请收藏了!前面会有些慢热,后面很精彩,喜欢荤戏的朋友敬请追文,后面xxoo的都有,女配的、男配的,当然还有男女主角的……进入肉戏后,会在标题注明滴。求关注了。   ☆、081下药   积怨已久,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化解。   他们二人,各自都想拿弟子最擅长的项目来比试。   南长老依是挂着笑容,“若由他们定比试项目,三年也定不下来。真能定的,还得小友与佐怒天上阵比试的弟子。”   柳飞飞颇是不满:“这回佐师叔讨了个大便宜。他的两位弟子早就拜入门下,都学七年了,我家师姐才入门四年,哪里能比?”   素妍入门四年,日日呆在山上,与众师姐妹在一起,众师姐妹们团结一心,全力教她。又有邱道长、五绝二人亲自教授。这四年,是完全能比得过佐怒天两名弟子的七年。佐怒天的两名弟子,一年中只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山上,且他们还得照看各自家里的事,俗世缠身,哪有素妍学得尽心。   “前辈此话有理。”在鬼谷宫中,难道有一个雅仕,“闲来无事,晚辈学了点分茶的小技巧,正好前几日有师姐下山办事,送了我二两碧螺春,请前辈品尝。”   素妍打了个手势,柳飞飞示意,添了一盏灯笼,柳飞飞又搬来红泥小炉及一套茶具。   南长老兴味正浓,看她动作熟练,“晚辈许多东西是早年学的,最近半年才重新拾的。随师父上山之后,要学的东西太多。分茶的技术也退了许多。”   分茶技艺是朱武在游览途中传授她的,那时她觉着好玩,跟着学了几日。   一招一式,都雅致到极点,动作也是出奇的门,在这静寂的夜里,还能品到如此正宗的茶。   南长老小呷一口,“不错,回味悠长,茶香四溢,这煮茶的水也是极好的。”   柳飞飞得意地扬了扬头,“泉水是我在后山林涧取来的。”   南长老对素妍说不出的喜欢,难得有个雅人,还以为在鬼谷宫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临离开前,道:“小友的茶不错,明日再来讨茶喝。”   南长老出了小院,没走多远,迎面正碰上怒气冲冲的五绝,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剑,满头大汗,身上的袍子上亦有几道被剑划过的口子,一看就是与人打架了。“五绝,你吃了火药?”   “哼!闪开,贫道今日心情不好。佐怒天那个卑鄙小人,一点男人样都没有,非得让他弟子最擅长的技能与我徒儿比,第一就要比武功,他不就是想打得我徒儿起不来,哼!可恶!他既要比武功,贫道就奉陪到底,天天和他打一场,今日分不出胜负,明日再打……”   这样累不累,谁也不肯让步,就这比试项目,“商议”几天也没定。   佐怒天自来就是个不肯服输的主,五绝更是不愿让步,加上一个邱道长在后面叫嚷不公,这事儿就没有落定的时候。   南长老道:“都是本门中人,好说,好说。”   “佐怒天那乌龟王八蛋,哪里当我是本门中人,五十年了,眼里就从来没瞧过女人。还敢骂我是泼妇,贫道饶不了他。”   南长老不敢劝,这样子,越劝越火大,岔开话题道:“五绝,你那徒儿是个雅人,琴弹得不错,茶艺也不差,呵呵……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弟子。”   “这有何用?佐怒天又不敢比试琴技、茶艺。这丫头近来有些松怠了,明日就提几个丫头出来吃吃鞭子……”   “粗人!”南长老不停摇头,“你跟邱春华每次不满意,就拉弟子出来发泄,逼着弱水听你们的,你们……真是……”(毒妇)两字未出口。   太无语了!   这一招,一用四年。明知道弱水与那帮师姐妹感情极好,情同姐妹,总是刑罚其他师姐妹,逼着素妍不得不答应她们的各种要求。   比如说,学不好医术,学不好武功,就逼着素妍放弃喜爱的琴艺,花大把的时候用在这上面。如今总算有所进步,亦与其他师姐妹不分上下,当然与武功最好的小蝶还有所差距,与医术最高的小晴也不可同日而语,但在众姐妹里的综合成绩相比,素妍属于上乘。即便是这样,五绝与邱道长还是不满意,恨不得让素妍样样都是数一数二的。   素妍在山上的四年过很变态,那是残酷的学习。稍不如师父、师叔的意,她不受罚,几位与她感情最好的师姐就被绑在树上挨鞭子或是扒在凳上吃棍子。   五绝回到小院,柳飞飞这些天不敢见五绝,见她回来,就躲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再不肯出来,就连出恭也硬憋着,就怕撞见五绝,被抓来狠狠地骂一顿,挨骂还是轻的,寻个藉由挨鞭子才更可怕。   这几日,五绝跟吃了炸药一般,见谁抓住就大骂一通。她唯独不会刁难的只有邱道长,这和她妹妹差不多,可邱道长从不劝人,只跟着五绝一起大骂佐怒天。其次就是素妍,素妍很会说话,总是让五绝吃瘪,就素妍这本事,其他师姐妹学不来,就算用了不起任何作用。   五绝一眼看见素妍坐在红泥小炉前煮茶,立时怒火乱窜,就是这些文人雅仕的玩意,被佐怒天讥笑附庸风雅。非得比武功不可,她冲上前来,就要砸,却被素妍软软地道:“师父,师父,乖啊!歇歇火,这几天看你火气大,我特意为你配了养颜美丽茶,你先尝尝……”   “弱水!”五绝大喝一声。   对于素妍劝人耍赖的本事,五绝和邱道长都领教过,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发火、来硬根本不管用,这丫头就会使出三岁小孩的招式,然后哇哇大哭一场,想想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在那儿哭得肝肠寸断,她们都狠不下心来。   素妍不以为然,伸手轻揉着她的胸口:“乖!乖,师父乖。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师父想怎么样,你告诉徒儿,徒儿来想办法,可好?和佐师叔那种没脑子的粗人斗,就得智取。佐师叔也就是有勇无谋,动不动就打,有什么好打的,遇上会用毒的,先把他药死了,叫人打去。”   五绝接过茶盏,一口就饮光了。   素妍道:“师父,这茶好喝吗?我费心煮了大半日,你一口就喝了。”   五绝看着素妍,突然觉得人影朦胧,“你……你在茶里……”   ☆、082高人辈出   五绝看着素妍,突然觉得人影朦胧,“你……你在茶里……”   “师父真不让人省心,多大的人了,天天还找人打架。明儿就好好睡吧,弱水去找佐师叔谈。”   “扑通!”一声,五绝身子一摇,倒在地上。   素妍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拍拍手,大声道:“飞飞,快出来帮忙。”   柳飞飞小心地打探敌情,确定听不见五绝的声音,这才出了房门,看到五绝躺在地上,面露惊慌:“师姐,你做什么了?”   “练练我的医术,给她下了点安神粉。只是……”素妍一副无辜纯真的模样,将手指放在唇下,“我怕药效不够,所以加了好多,不知道师父会睡多久时间?”   “师姐用的是上次你让我去试的药粉吗?”   “对,对,我有一大罐呢。你试过,那药效怎么样。”   “你给我一小包,我给山下鬼谷村张家的牛下过,那牛睡了两天呢,吓得张家人以为牛要死了……”   “完了!完了,我下了两小包的量,师父不是要睡四天了。”   “师姐,牛的用量和人不一样。”   她居然忘了这事儿。   “罢了!下都下了,等我明天办完事,再给她配解药。回头,我给你一张方子,你帮我把药找齐。”   柳飞飞帮素妍把人扶到屋里,柳飞飞一脸忧色:“师姐真是胆大,给师伯下药,万一她醒了……”   “她也太胡闹了,天天和佐师叔打架,你看看,身上也许又伤了,来,你搭把手,给她上点药。让她好好睡一觉,你看你师姐命多苦呀,人家都是师父照顾徒弟,我还是为她操心……”   这语态,这模样,柳飞飞听到就想笑。也只有她,能说这样的话,谁让她的年纪是第十一代女弟子里最小的,所有师姐妹都护着她。   次日一早,素妍写了一封信,改用左手再抄写一遍,字写得歪歪扭扭,交给柳飞飞道:“你亲自把这封信给佐师叔送去,就说今日我要和他商定比试项目。”   数年来,唯一不曾放下的便是字画,这个是她说什么也不肯搁下的。   柳飞飞迟迟疑疑地接过:“师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到时候师伯醒来不依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管,到时候我和她说。”   找到佐怒天,柳飞飞递过素妍的信,佐怒天看着上面那难看的字:“这是弱水写的?”   柳飞飞应道:“是,我师姐的字写得很好。”   这字若是很好,天下就没有写得差的人。   坐在一边的叶琰着实好奇,走近一看,就这样的字还叫不错?大小不一,还写得歪歪扭扭。就似一个新学书法者写的,还算认清那字罢了。   叶琰问:“她说,辰时要与我们商定比试项目?”   “师姐是这么说的。师姐说,不能再拖下去,早日商定下来的好。”   一切信上都已经写清楚了,可这对师徒还非得问,问得柳飞飞有些厌烦。   佐怒天道:“辰时桃花林见!”   出得院门,柳飞飞吐了口气,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佐怒天训斥一通。她是本门资历最小的,见谁都恭谨有礼,也就在素妍面前自在一些。   江素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柳飞飞急得徘徊逡巡。看着时辰将至,柳飞飞走到门前,抬手欲叩,素妍已开门出现。   顿时,柳飞飞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师姐,你想吓死人啊。”   柳飞飞再一细瞧:江素妍原本白净如雪的鹅蛋脸上,居然多了些雀斑、小痣类的东西,尤其是左眼下的一点泪痣为她凭添几分妖娆,而鼻梁两侧漫布着星星点点的雀斑,肤色变成了小麦色,这虽是健康的美,若非她的五官,柳飞飞还真不敢认。   “师姐,你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去见人啊?”   世人都想把最美的自己展现在人前,而江素妍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她挑了挑眉:“走吧!”   走了几步,素妍道:“你和蝶师姐、晴师姐、翠师姐说过没有,辰时二刻,把南长老、邱师叔,还有袁师叔、殷师叔等人给请过来。就说比试的题目定下来了!”   鬼谷宫道观是一座九进门的道观,第一进院子为整座道观的神殿,每日清晨男女弟子都云集在神殿前的地板空地上习武练剑。   第二进院子住在六道长中排名第一的袁淳子道长师徒众人,这一位的武功在鬼谷宫中当属第一,他若在江湖自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人送绰号武痴。剑法、拳脚、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六十岁的年纪,却已修练武功五十七年,据说他三岁时就被东长老捡回鬼谷宫,只知本家姓袁,淳子这名是东长老所取。   第三进院子则住着排名第二的宋远山道长师徒,宋远山此人除了武功外,医术也颇是精湛,属本门中医术第二、武功第四的人,武功排名第二、三的是五绝与佐怒天,医术第一为北长老。   第四进院子住着排名第三的殷茂林道长师徒,这一位就比较有意思,与南长老甚是投缘,是一个喜欢风雅的人,拥有三绝,分别昌棋艺、书法、丹青,尤其棋艺在本门中排名第一,故而五绝的棋艺也只能是第二,兵法布阵更是一绝,只是这武功稀松平常了些。第四进院内的弟子,武功是所有师兄弟里最差的,就算武功最好者在整个鬼谷宫而言都只属中上乘。   第五进院子住着排名第四的雷霆子道长,这一位主修武功、星相占卜,占卜术极是厉害,门下弟子个个都是半仙,他用龟壳一卜,说你今天倒大霉,你就会霉气熏天,这一天都会连连出现不顺心的事。据说,他的二弟子便在北齐皇宫钦天监任职。   第六进院子住着排名第五的邱春华,这是鬼谷宫六大道长中唯一一位女道长,门下弟子清一色为女子。邱春华集众人所学都略有涉猎,算得是个杂家,可每样亦都不差。门下弟子各有修习,亦各有所长,武功、医术、布阵、星相占卜、棋艺皆通。   ☆、083谈判   第七进院子住着排名第六的无名子道长,是六道长中最年轻的一位,门下暂无弟子。究竟有多年轻,素妍不知,因为连她的师姐妹也不知道这人的年纪。相传二十多年前,北长老云游天下,在不知名的破庙里拾了个患有天花的小儿,当时不过两三岁,为其治愈,寻遍破庙周围,都没人家丢了孩子,只得将他带回本门。   第八进院子住着左、右护法、四长老,第八进院子里建有六座小庭院,各院又建有围墙,有一座极大的练功房,专供六人修练所用。自然,近日练功房成了五绝与佐怒天打架的好去处。只是好好的练功房也被二人折腾得不成样子,大半的兵器已经损毁,再不能用。   第九进院子,住的乃是鬼谷宫宫主,里面为本门禁地,除却左、右护法、四长老,其他本门人不得入内。   素妍曾站在第九院门前往里望,里面建得像座花园,小楼流水、凉亭廊轩,一应俱全,一眼还能望见光秃秃的山坡。   整座鬼谷宫按照五行八卦建造,又用桃花、松柏等树木布设阵法,从第二到第八进院子里由一条石板小径贯穿,没有进去过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误中阵法、暗器。每进院子又根据各自院主、道长的喜好进行布局。若是没有大事,各道长座下弟子彼此间也不走动、联系。有话只在每日清晨的一进院的操练场上说。   佐怒天携叶琰到达八进院子的桃花林凉亭内,正在迟疑,却见小径上行来两名少女,走在前面的少女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五官还算端正,可那肤色实在与冰肌玉骨毫无关联。身穿一件粉色锦缎淡墨竹叶衣,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粉色长裙,微风轻拂,绦带翩飞,飘飘曳曳,尤显袅袅风致。风姿倒还不错,就是长相着实太平常了一样,待她走近,二人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她的一双星眸,乌漆如黑曜石,甚是动人。   素妍抱拳行礼:“来本门四载,早闻佐师叔英武不凡,风度翩翩,啧啧,瞧瞧,往这里一站,仿佛神人天将之姿,师侄实在仰慕得很。”   叶琰微微皱眉,暗骂一句:马屁精!一见面就把好词都用到佐怒天身上。佐怒天身材魁梧,人宽体胖,一张大圆脸,长着络腮胡,居然赞他“风度翩翩”这小丫头还真能说。叶琰再暗自审视佐怒天,他竟是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还是弱水师侄会说话,不像你那个不开窃的师父。”   素妍笑了笑,“师叔何必与我师父计较,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好男不和女斗。”   他和女斗,就一定不是好男。就看这家伙听不听得出,虽然一早素妍就听人说过佐怒天的相貌,亲见其人,与她猜想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师叔啊,今儿我师父身体不舒服,就由我来与师叔商定比试事宜。”   佐怒天面露诧色,最初素妍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后来才明白,其实也是尘世之地,偏偏还有人自称世外。神仙还有好的、坏的,厌恶、讨厌的,况且是鬼谷宫的弟子,自然亦各有特色。   “你能做主吗?”   素妍道:“师侄洗耳恭听!”   看这小丫头,佐怒天比看五绝顺眼多了,“嗯。旁的好说,这武比一定得是第一局。”   素妍灵机一动,今儿的商谈一早就想好的,“在我眼里,师叔可是最通情达理,洞晓世间百态的人。师叔啊,我是女子,还是位绝代佳人,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让我这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跟个大男人动手动脚,这……传扬出去,族里长辈一定抓我浸猪笼……   师叔啊,你是如此伟大的世外高人,你不会要害小师侄的命吧?人家才二八年华,这一命呜呼,岂不悲惨……”   佐怒天被素妍的一番话,逗得直乐,这丫头的小嘴很惹人开心,五绝这臭婆娘从哪儿弄来这么个活宝。   叶琰想的则是:还自称绝代佳人……如果这样的容貌就算,遍天下就没丑女人了。见过自以为是的,却从未见过这等自以为是绝代佳人的女子。   叶琰低声道:“师父,这丫头长得这么难看,如果让我和她动手,我不干。”   佐怒天问:“不和她动手,那怎么比。”   叶琰想了一下,“比武有很多方法,不过招也能决出胜负。斗内力、比意力、比轻功……”   素妍皱着眉头,一脸很担心的样子:“师叔和叶师兄这么说,这第一局,我可不就输定了。我入门得晚,内力全无,要说武功意力我达不到那个境界,再有这轻功嘛……”   这武功,佐怒天是信心百倍,必胜的。   叶琰道:“师妹放心,我的内力、轻功也不甚好。我们可以一起习练!”   素妍嘟嘟囔囔,“男女有别,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练习。万一被你欺负了去,像我这样千金大小姐,才不要跟你这种平民百姓结亲呢。”   叶琰脸色难看,这丫头也太狂妄,他不嫌她丑,她还嫌他是平民百姓,不就是江南某富贾的女儿,还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的公主了。拿了几个臭钱,哄得邱师叔座下的师姐妹们把她捧上天了。   不就是用钱换来的么?   佐怒天在私下里怀疑,弱水的家人给了五绝好处,否则怎么会收下弱水这样的弟子。这丫头也就嘴巴乖巧得跟抹蜜一样,还有些爱吹牛、说大话,家里有钱,再无甚特别的了。   佐怒天问:“师侄以为,叶琰所言如何?”   素妍想了想:“是轻功还是内力?”   叶琰看向佐怒天,“同时比这两项。”   素妍无奈地“啊”了一声。“第一局的比试项目,就这么定了。那后面的呢?”   佐怒天心里很高兴,他会让这丫头输得很惨,不,他是以德服人。   叶琰道:“弱水师妹说来听听。”   素妍想了一下,在他们眼里,自己的琴艺是很厉害的,“师叔,我与两位师兄都是俗家弟子,自然有些项目不需要严格按照本门中来。其实本门弟子也是涉列各技的都有,我们也不用拘于形式……”   ☆、084把握   佐怒天不喜欢听废话,打乱素妍道:“你不就是想说,想比琴艺么?”   素妍佯装欢喜:“师叔真是英明。”   佐怒天望向叶琰,神色疑惑,他可是听人说了,这丫头最擅长的就是琴艺,昨晚有人看到南长老与她煮茶对饮,引为知音。   佐怒天朗声道:“这一局,我应了。第二局,就比琴艺!”他压低嗓门:“你在皇城时,不是也弹琴吗,你在王府请的武功师父、先生,哪个不是最好的,你还怕这丫头。”   转而,佐怒天板着脸,“丫头,第二局我让了你,这第三局比书法。”这丫头的字,写得可真难看,这一局,叶琰是稳赢了。   素妍娇呼一声:“师叔,你这个也太强人所难了。明知道我的字写得丑,你……”   “到时候,比试日期可以放宽嘛,回头我去藏书楼挑本字帖送给你。如何?”   佐怒天素来霸道了,他遇上五绝,两个人就得打架。这会儿看素妍支支吾吾,神色俱严,素妍装着很害怕的样子,怯怯地道:“师叔,好嘛,那一局你让让我好不好。”   佐怒天朗声道:“此次比试中,二局、三局的题目过往都没有过,四局、五局必须是本门绝技,我看就定为棋艺、布阵上来。”   素妍道:“师叔,你可得体谅我,今儿是我来商谈的。回头,我怕我师父不认。所以,口说无凭,我们还得立个字据才行,我的字写得丑,就有劳师叔和师兄来写了,把五局的比试内容写出来。唉……我实在不想看到师叔与我师父打架了,我们当晚辈也难呀!不就是比试么,没什么大不了……”   这丫头又开始吹牛、说大话了。   是得立字据,回头五绝不认都不行。   佐怒天当即令叶琰写了下来,叶琰问道:“师父,那定在哪日?”   素妍道:“我们都得准备准备,师叔可答应给我挑几本字帖,就算书法要输,也不能让我输得太丢人不是。就定在半年、一年后,师叔卜卜卦,看哪日是黄道吉日。”   佐怒天掐指一算,“九月初十如何,离此还有六月零十天,应该够了。”   素妍倒也干脆:“师叔是长辈,那就九月初十。”   刚写完,就听到院门外一阵说话声,八进大院内素来都极清静。   南长老走在最前头,脚步无声,如同一朵白云般飘了过来。猛地见到素妍与柳飞飞,正要开口,素妍已经飞一样地迎上众人,甜甜地行礼、打过招呼。   “刚才师孙来报,说你们定下比试项目了?”   素妍将叶琰写的递给南长老看,佐怒天道:“第一局,武比,比内力、轻功;第二局,琴技;第三局书法;第四局,棋艺;第五局,布阵。详写比法到时候请门中长老、六道长商定。”   “既然定了,那就签字按印,到时候,若是有人返悔,哼哼……往后就不要叫人名,叫小狗!”素妍顽皮地露出孩子般的笑颜,佐怒天与叶琰二人各自签下名字,素妍也签了“弱水”二字。   佐怒天道:“五绝还没签呢。”   “师父授权给我了。加盖她的印鉴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算是认同。   素妍拿出印鉴,两张纸上各盖一纸。   一切算是商定妥当,众人各自散去,素妍离了桃花林,邱道长立时就冲了过来:“弱水,这事儿你与你师父商量过么?”   “师父商量也是这些项目,他们争的,就是将武功放前放后的问题。”   “你要是输了……”邱道长一脸冰冷,她们师姐妹努力了几十年,就是想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武比,只比内力和轻功。是我和叶琰比,这样一来,武比上不会输得太难看,还有半年时间,我可以尽心练轻功。这样的比武,亦不会有伤亡。没有伤亡,我就能应付后面四局比试。”   自作主张,还振振有词,邱道长怒道:“你这是抗师不尊。”   “师叔!”素妍也急了,“如若这次我输了,十年后我再比试一场,如何?”   “你……”邱道长欲骂却不能,素妍不是她的弟子,否则她真想赏下几耳光。   不可以输的,否则她视若女儿的弟子,就被人当成东西一样送进鬼谷村,嫁给那些残废为妻,她不甘,她亦舍不得,想到当年与自己朝昔相处的师姐妹,有多少人在鬼谷村里被男人打骂,每每想起,邱道长的心就一阵撕痛。   素妍道:“师叔放心,弱水会全力以赴,更会顶天立地!”   滴翠看着争执的二人,笑道:“师妹,你少说一句。师父,除了比武的第一局。后面几局,以师妹的能力,都有胜算。”   邱道长难看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弱水,你觉得这五局里,你有几局能胜。”   素妍沉吟片刻,比划出四根手指。   “如果是医术,你也许有四成胜算。可这是兵法布阵与棋艺,叶琰入门以来,主攻的就是武功与这两项。”   “棋艺,我需要与不同的人下棋,而这些人最好不是本门中人。但师父掌管门中各处生意,她见过的棋手不计其数,在这方面我们占有优势。”   素妍停了一下,细细地分析。   “布阵,我现在已经有所心得,缺乏的就是实践。琴艺、书法两样,看似我占有优势,却未必如此。现在紧要的就是能多得几本关于布阵的书籍。”   素妍扬了扬头,“我原以为,佐师叔会让我们比医术,没想竟是兵法布阵,这与棋艺本有许多相通之处。”   滴翠道:“布阵是佐师叔的强项。但棋艺,他又不及师伯。”   素妍望着邱道长:“那么,接下来我主要要练习的就是兵法布阵和轻功。练好了这两样,也许会增加胜算的把握。邱师叔,请容我告退,我得好好想想。”   素妍抱拳行礼,调头往小院方向移去。   邱道长对柳飞飞道:“之前,你一直在旁边,与为师说说是怎么回事。”   柳飞飞应声,细细地将前后的详细都说了一遍。   ☆、085赠书   邱道长听完,紧绷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难怪弱水如此有信心……呵呵,我明白了。看来,我这是杞人忧天了,不过为防万一,你们师姐妹这半年需得再辛苦些,胜败都在此一举。小蝶,你要用心教小师妹轻松,不许偷懒。”   众人散去,柳飞飞往小院奔去,站在小院门口,就见素妍正在捣腾草药。   “师姐……”   “我得给师父配解药,让她睡得太久可不好。唉,这下好了,她不用再跟人打架了。”   素妍熬了解药,当即给五绝灌下。   五绝一刻钟后悠悠醒转,素妍就将自己与佐怒天定下比试项目的事儿说了,但她没有说第一局,而是从第二局说起,她是故意激佐怒天,以强示弱,让他们在第二局定琴艺,又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字写得奇丑,在第三局定书法。第四、第五局里,棋艺也是她的特长。   虽然素妍没提第一局的项目,五绝还是猜到:“第一局是比武,要是你身负重伤……”   柳飞飞听到这儿,忙道:“师伯,师姐很聪明的,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让他们做出了让步,说比试轻功和内力。”   五绝听罢,摇了摇头:“内力你是比不过叶琰,听说他从三岁开始就习武了,他父亲给他请的武功师父又是极好的,在他拜入佐怒天之前,武功已比同龄人高一大截。”   “就算第一局没有十成的胜算,那么我也有五成,我会练好轻功。”   五绝竟出奇的没有斥责素妍,她没想到,素妍居然轻而易举就把局势扭转成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下午,佐怒天并未失言,令人送来两本字帖,一本是常见的柳公权《玄秘塔碑》,一本乃是欧阳洵的孤本《荐福寺碑》。   一本是在大书肆里便可买到的字帖,一本是却是珍藏,素妍不由猜测起来,是佐怒天不识货,还是他故意为之。她一直习练的都是颜真卿、朱武二人的字帖,如果有王羲之的字帖她会很高兴,但意外得到欧阳洵的墨宝,她还是大喜过望。   送字帖来的人道:“佐师伯说,让师妹加紧练习书法,到时候可不要输得太难看。”   “多谢师兄提醒。”   待人走后,五绝冷笑起来,这几年素妍呆在八进小院,就算偶有出去,也是头戴纱帷,直到六进院中寻找邱道长或相好的师姐妹。   *   又四月,进入炎炎夏日。   佐怒天端坐在花厅主座,一侧坐着叶琰,有本门弟子禀道:“师叔,我们已经打听起来了。这些日子,弱水师妹天天都在练习兵法布阵和轻功,每天一大早就去后山脚下,由五绝师伯亲自授艺。每到中午,就练习布阵和棋艺,布阵由邱师叔亲手相授……”   前儿晚上,南长老在桃花林里与弱水师妹都茶论音律,两个人很是高兴,南长老还送了她两本琴谱。   五绝师伯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幅天下第一大儒朱武先生的墨宝,殷师伯答应每三日陪弱水师妹对棋一回,已经坚持一个月了。可最近几日,每天中午,殷师伯竟自己跑去找弱水师妹。   还有,每隔两日,弱水师妹就去后山。由鬼谷村旁边住的那个老书生、就是住鬼谷村后山林子庸居里的那人,由他亲自教授弱水师妹。他们是何时认识庸老头的,无人知晓。   还有,雷霆子师叔几日就此事卜了一卦,他说……”   年轻弟子将打探来的消息细细地说与佐怒天、叶琰知晓。   “说这一回,弱水师妹会胜。”   佐怒天怒骂:“乌鸦嘴!”居然在这个时候添乱。“就凭她的琴艺,哼!再厉害,到底比叶琰晚入门三年,而三年也能学到太多东西。她以为,叶琰每年只半年在鬼谷宫,她就能胜了,连个字都写不好的人,岂不让人笑话。”   殷道长、庸书生都在教授弱水,佐怒天不由讷闷,他们是何时认识弱水的?   年轻弟子低垂着头,缓缓抬首,道:“不仅是雷霆子师叔这么说,其他一些会占卜的师兄弟,也是这么说的。”   佐怒天长身而立:“五绝和邱春华一直梦想与本门男弟子有同等的身份,她们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成不了大事。到时候,贫道就让她们输得心服口服。这回要是输了,邱春华门下年满十六的女弟子,都得乖乖嫁到鬼谷村去,替我鬼谷宫繁诞子嗣。”   叶琰打起布帘,从偏堂出来,唤了声:“师父。”   “琴艺上,你不能胜过弱水,就不练了。武功与书法同往常一样练习,弱水再练十年也未必能胜得过你。棋艺和兵法布阵得用些心,五绝和邱春华一定会倾尽所学尽数相授,咱们不能输给她。”佐怒天细细地回想着,“南长老和殷师弟居然都在襄助弱水,一个江南富商的女儿,也值得他们如此?”   年轻弟子又想到了其他,道:“这三个月来,弱水师妹每日都会看医书,有时候还在捣腾草药。小晴师妹与柳师妹还经常过去帮忙,听说制了一些药丸子。前几日,有人感了暑热,还是吃弱水师妹的药丸康复的。   两日前,小蝶师妹带人下了趟山,说是去城里做夏天的新衣,可我看到小蝶师妹与成衣铺的掌柜娘子说了好久的话,还给了她们一封信,之后掌柜娘子就去了驿馆。我找人打听过,每个月小蝶师妹都会去城里两次,每次都会去找掌柜娘子。   小蝶师妹回来后,弱水师妹、小晴师妹、柳师妹等人就开始制造大量的药丸……”   叶琰听罢,思忖片刻,道:“弱水是江南富商的女儿,难不成她制药丸要送到江南去贩卖?”   又觉这个可能不大。   难怪这些天总闻到一股子药味,竟是她们在捣腾药。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比试,可她们还有心思制药丸,这一切都显得极为怪异。   现在,佐怒天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儿呢?他不由得想到了叶琰的真实身份,同时亦想到了赵伯拓。突地问道:“你有下山过,近日外面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086兵祸   *各位亲,第一次知道留言可以奖励经验值,浣浣还有180个经验值哦,今、明两日留评就有哦!求评帖!争取早点把经验值发完!*   年轻弟子道:“哦,听说西歧国的二皇子春天时带着雄兵二十万犯北齐边疆,如今西北连连失守,西歧人已接连攻下六座城池。北齐皇帝急调兵马三十万增援。六十万人马,却未能抵挡住二十万西歧将士……”   叶琰听罢,脸色巨变,冷凝成霜,这么大的事,他竟没有听说过。对了,再过几月要比试,他一早就告诉手下人,就算是天塌了也不要打扰他。一切都得等到九月十二日之后。   佐怒天的神色比叶琰还要难看,他冷声道:“你回去吧!”   花厅上,师徒二人皆是沉默。   叶琰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六十万人打不过西歧的二十万兵马,西歧不过是西边小国,无论国力还是人力都难与我北齐相比。”   佐怒天却似恍然大悟,面上怒火丛生:“年初,我让他回鬼谷宫参加比试,他却借口身体染疾不至。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叶琰古怪地看着佐怒天:“师父,难道……赵师兄他是西歧人?”   佐怒天调头离去,往第一进院子方向奔去,西歧国一定发生大事了,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怎么会带领二十万兵马。   他虽是世外之人,可到底不会看人心,即便是争取和打斗,也都是毫不掩饰的。就如他和五绝之间的争执。   佐怒天急匆匆地出了八进大门,迎面却看到满脸通红的小蝶,亦是一样的焦急,见着佐怒天,怯怯地唤道:“佐师叔!”   佐怒天低应一声,正要离去,突地回过头来,问:“你是从外面回来?”背后的衣衫都浸湿一大片,如果说不是,他才不信。   小蝶低声道:“刚从山下回来,也……也没……什么事。”   看着她闪离的目光,佐怒天越发肯定,“出什么事了?”   “没事。”小蝶不敢再停留,拔腿进了八进大门,往五绝的小院方向奔去。   小蝶进了花厅,素妍正与殷道长在对棋,小蝶急急地唤声:“弱水师妹。”   “师姐。”素妍看着她满头大汗,转身倒了杯凉茶。   小蝶饮一大口,杯里去了大半,“弱水师妹,是成衣店的小二,他说有给你鸡毛信,不敢耽搁就骑马给送到山下了。你快看看吧,似很紧急。”   殷道长答应教素妍棋艺时,五绝就将素妍的身份如实相告。   素妍拆开书信,看罢之后,面露忧色。   小蝶急道:“怎么了?”   “西歧国二皇子,善于兵法布阵,我二哥和左肩王等将领吃尽了苦头,杨元帅身负重伤,现在左肩王临危受命。这信是我先生写的,他说西歧国二皇子师从鬼谷宫,要我下山襄助北齐。还说,四月初八一场恶仗,我北齐折损二十万兵马……”   殷道长浓淡适宜的眉头紧锁,“西歧国二皇子是我鬼谷弟子?”他开始细思,通常本门弟子中,大多不会学布阵,有几位擅长的,学的都是布阵之术,并未将兵法连起来,“难道那人是佐师兄的弟子赵伯拓……”   “赵伯拓、跖拔昭,是西歧皇子!”素妍眼瞧着比试将近,可现在他二哥等人被人围困,怎么办?她不能离开,又不能看着二哥身陷险境。   曾经……   前世里,并没有这样的事。   一切都和前世不同了。   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许多人的命运也一样被改变了。比如柳飞飞,没有做绣娘,而是做了鬼谷宫的弟子。不曾相遇的人,遇上了。   殷道长摇头轻叹:“这一回,佐师兄可是闯了弥天大祸。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二十万人的杀孽……”   “小蝶师姐,麻烦你把此事告诉给师父。如果可以,我想提前比试日期。”素妍停了一会儿,“要是佐师伯知道,他倾心相授的弟子令天下大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殷道长问:“左护法也许会同意提前比试日期,叶琰呢?”   “殷师叔,他不会反对。北齐皇帝在跖拔昭发兵之后,曾派左肩王领禁军三十万赶赴边城,现在就连左肩王也被困在西北。叶琰,其实叫宇文琰,是左肩王独子。”   左、右护法收的弟子,都有另一种身份,亦都用了化名。最初,他们可是知晓对方的身份。叶琰竟是北齐左肩王的儿子,佐怒天的两个徒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   “当年,我曾在自家的宴会上见过宇文琰。这使我不愿以真面目见他。”   殷道长道:“五绝师姐不会同意你提前比试日期。”   四年多了,朱武从未给她写过信,但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他定是希望素妍能知晓发生的事。   “殷师叔,我二哥一家老小都在军中,但愿他们皆得平安……”   一场激战大役,折损将士十二万,这令素妍胆颤心惊,十二万人,那定是血流成河。   殷道长看着未分出胜负的棋局,温和中略含急切,素妍会意,捏起棋子,一子落定。   素妍虽有心事,但还能全力下棋,至少在做事的时候,她不会被其他事所挂心。   胜负分晓,素妍以逊两子之力落于下风。   殷道长微微笑道:“今儿的棋,下得很痛快。”捧着茶盏,大饮一口,慢慢地咽下,起身往门外走去。   素妍立身抱拳:“殷师叔走好!”   殷道长放缓脚步:“门中弟子,除了四长老、二护法可以自由行走,旁人未得宫主特允不得擅自离开。”   素妍一怔,暗自猜测着殷道长的用意。   殷道长微微含笑,神色温和如玉,容貌仿佛谪仙一般,“你与叶琰在比试未结束前,难以下山。南长老对你青睐有加,你不妨去求他相助。”   素妍明悟,喜道:“多谢殷师叔指点迷津。”   今日,若非素妍为她二哥挂心乱神,只怕会下得更好。殷道长最初是因为收下了朱武的墨宝答应为素妍指导棋艺,可现在他是真心欣赏素妍。   素妍坐在棋盘前,看着上面的棋子分布,又输了,这几个月来,她就没赢过殷道长。从最初每日输十几子,到如今输赢减少到几子,已是进步极大。   ☆、087央求   “弱水。”一个冷冷却很急的声音,回头时,五绝站在门口,神色严肃:“你现在本门学艺,没有为师的准允,休得下山。”   竟被殷道长一语言中。这一次比试,左、右护法都已经等得太久,是不会允许在关键时候放弃。   五绝道:“你的棋艺虽有大有进步,可与叶琰相比,你还不是他的对手。还有不到两月就要比试,你得更加用心才行。”   素妍起身,“师父,我去找南前辈,请他帮忙。”   南长老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忙碌中,素妍站在窗前,一眼就能看到屋内的布局,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壁,在朝院中一面开了扇小格纱窗,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蝴蝶飞鸟,各种花卉,精致雕镂。   屋中暗香浮动,全是香檀木,一格格或安置笔砚,或摆放琵琶,或供花设瓶。其格各式各样,或天圆地方,或莲花树叶,或边环半壁。又用白纱糊就,或用彩绫轻覆。皆是满壁,随依摆放之物抠成的槽子,诸如琴、古筝、书籍之类,虽悬于壁,却皆与壁相平的。   说是书房,更像是一间乐器库,但凡能叫出名,叫不出名的乐器一应俱全。   南长老正在规整乐谱、书籍,又在拂拭乐器上的尘土,仿佛这屋里的都不是物什,件件都是他的宝贝。每每用手轻拂,或小心拭尘,眼里都流露着一种宠溺与喜爱。素妍轻咳一声,南长老看见站在窗前的少女,正笑意盈人地望着他。   “找我有事?”   “前辈怎么就知道我来看你,就一定有事。”   “唉,本门中人,谁不知道你出门就是为了练功、布阵,可从不四下窜门,既来我这儿,定是有事。”   自她上山以来,每日的功课着实太多,要学的也很多。最近一年稍轻松了一些,依旧不能同龄女子相比,可以快活的玩耍,但,她既决定了做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自然不会纵容自己与前世一般的任性。   素妍进入书房,南长老自顾忙着,从放乐谱的墙壁上取下一本书,“桌上有凉茶,你自个倒上,来到了我这儿,就跟自己家里一样。”   素妍倒了七分茶,捧在手里,饮了两口,才似唠家常一般,道:“西歧二皇子领兵二十万,攻打我大齐西北边境,飞狼岭一役,大齐折损二十万人马,在这之后又多有交战,轻则三五千损亡,重则上万,我大齐虽派雄兵六十万,却已折损二十八万人马。边关统帅杨秉忠身负重伤,生死难卜。左肩王奉旨支援,却中计兵困冷月关……”   南长老继续翻看着乐谱,“西歧人怎的突然如此厉害?”   “西歧元帅跖拔昭……是鬼谷宫弟子。”   南长老面容一怔,“他是佐怒天的大弟子赵伯拓?”   素妍见他明了,当即提裙一跪,正色道:“弱水肯求长老出山,救我二哥及大齐将士一命。”   南长老仰头看了看湛蓝如洗的天空,今儿的天气很好,没有一丝云彩。“弱水啊,你可知道,我鬼谷宫早有门规,门下弟子不得干涉政事、人间事。”   “师叔公,弱水知道。西歧领兵的统帅是鬼谷弟子,他造成这么大的杀孽,难道鬼谷门人真能袖手旁观?师叔公,弱水本想下山相助阵,可是师父不允,定要比试之后才恩允下山。弱水再无对策,只好来求师叔公相助……”   “你啊……这是在为难贫道。”   “我知道徒增杀孽,师叔公乃世外修行之人,必不会做。弱水只求师叔公下山保我大齐将士性命,只守不攻,保我二哥等将士性命,并不杀敌。”   她巴巴地仰着望着这个发须皆白的老道,虽然清瘦,却自有仙骨飘飘,一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水。   “唉……”   “师叔公放心,待我比试结束,定会尽快赶到西北疆场。还请师叔公大发慈悲,救救大齐沙场将士,为他们保住性命。”素妍俯下身子,重重磕响三头,声声响亮,声声刺耳。   南长老好不为难,他爱云游天下,但从来都不过问政事、红尘俗世,这会儿被素妍一求,心境微乱。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伸手搀起素妍:“好,我答应你了。”   “弱水多谢师叔公!不知师叔公何时启程,我好为师叔公打点行李。”   “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打点的,既是性命关天的大事,我一会儿就出发。只可惜,不能看到你与叶琰的比试了。”   “师叔公放心,弱水自当全力以赴,琴艺功课也不会落下。”   事情出奇的顺利,素妍悬着的心复又落回肚子里,回到小院,拿出五百两银票,对柳飞飞道:“你给南长老送去,路上总是要花销的。”   柳飞飞去了不过一刻钟,又飞奔回来:“师姐,刚才我去,南长老不在,问过看院的小哑巴,说南长老下山了。”   素妍没想,平时看着不问世事的南长老,一旦决定,也是这样的片刻不会耽搁。双手合十,“但愿上苍保佑,二哥一家能安然无恙。”   柳飞飞挠了挠头,“师姐,以前我从未听你提过家人,你还有二哥吗?”   “我没家人,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素妍没好气,愤愤地瞪了一眼。   有南长老助阵,就算不能很快击退西歧人,但能让北齐将士减少伤亡。   每日里,依旧是紧张的学习,早上天刚蒙蒙亮素妍就赶往后山悬崖,习练轻功;直至近正午时分,才回到院中,用过午食,小憩半个时辰,又要开始学习棋艺、书法、琴艺;黄昏时分,前往后山树林,学习布阵之术,直至到夜里三更,又再回去。每一日都如此轮回,并无玩耍的时间。   夏日炎炎,秋季将至,光阴就这样缓慢地过去了。许多值得回味的片段,最后也似淡水清烟,模糊不清。能够记住的,只是人生岁月里,必定不能遗忘的情景。其实世间最美的,莫过于四季流转,可以遍赏春花绚丽,秋月朦胧。   素妍午睡刚醒,就听到滴翠、柳飞飞等在隔壁低声说话。   柳飞飞满是兴奋地问:“真的吗?这几日叶师兄学得很糟糕。”   ☆、088安心   *祝各位看文的亲、写文的友,国庆快乐!打滚求票!求收藏了!*   小晴道:“听说叶师兄想偷溜下山,刚走到县城就在租马铺里被佐师叔拦住了,佐师叔为此大发雷霆,将他关到了后山思过崖。后来,人是放出来了,可他整日心不在蔫。”   小蝶拍着手,满是欢喜:“雷霆子师叔卜了一卦,说这回,我们必赢。”   “就算是以往,叶师兄也没弱水师妹学得刻苦,如今只想着离开,哀兵必败!”滴翠洋洋得意。   素妍暗想:叶琰想要逃下山,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他父亲被困冷月关的事?南长老下山已经有半个月了,如果他快马加鞭许这几日就要抵达冷月关。   素妍想了一阵儿,走到案前,取了笔,写了一行字,依旧是写得不成样子,但又比那日给叶琰看到的字稍好一些。“柳师妹!”   柳飞飞应答一声,飞野似地奔了过来:“师姐,你醒了。”   素妍将纸叠好,“你跑一套佐师叔那边,记住了,你把这信亲手交给叶琰师兄。也不要多说话,就说这个是我给的。要是佐师叔拦你,你就说,‘如果想要叶师兄安心呆在山上准备比试,就不要阻拦你。’”   柳飞飞狐疑地接过。   滴翠、小蝶已进来:“弱水师妹,你这又是何苦?”   “就算要他们输,也得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我要叶琰全力应付此次比试。”   小蝶的神色里掠过赞赏,滴翠却面露不甘。   柳飞飞去了佐护法院子,如素妍所想,佐护法拦住去路,柳飞飞便将素妍转告的话说了一遍,佐怒天也不再强行阻拦,带她去院中见到叶琰。   叶琰正在练习棋艺,却是一局困龙珍笼局,见柳飞飞进来,起身挡住棋盘。   佐怒天道:“她来找你的。”   柳飞飞不屑一顿地吐了口气: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在练棋艺么?这局棋,我师姐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练习了。“叶师兄,这是弱水师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让你安心准备比试。”   安心,他能安心得了么?他的父亲被困胡杨城,生死未卜,他怎么也不曾想到,昔日与他一起练武,一起学习布阵、棋艺的师兄居然会是西歧二皇子。   叶琰打开纸,却见上面是一行熟悉不过的字体:南长老下山,并肩王无忧。他愁眉顿展,笑道:“柳师妹,弱水师妹说的是真的吗?师叔公下山襄助大齐了?”   柳飞飞一直在近身照顾素妍,与素妍情同姐妹,又似主仆一般,她从素妍与其他人的言谈中,知晓叶琰的身份。   柳飞飞想:就让他欠师姐一个人情,看他在武比的时候好意思下狠手。冷声道:“弱水师姐知你心事,特意求了南长老相助,现在你可以安心准备比试。到时候,可不要输得太难看。”   叶琰笑道:“代我谢谢弱水师妹。”   柳飞飞抱拳,恭谨退去。   佐怒天心头暗暗吃惊,虽是一介弱女子,行事却磊磊光明,让人心生敬重,没有隐瞒利用,反而替叶琰了却后顾之忧。   叶琰将手中的纸条看了又看,颇有些不信。“师父,弱水师妹说,师叔公下山襄助大齐。”   佐怒天将手一伸,叶琰将纸条递过。   这一回,佐怒天捅了大篓子,其他三位长老尚在闭关修练着,宫主也不知何时出关。若是他们出关,定会追究自己让天下苍生蒙难的责任,二十万人的性命啊。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是谁都成,唯独不能是他的弟子。   佐怒天道:“待比试结束,我会向宫主、四大长老请罪。”   叶琰道:“师父不随弟子下山吗?”   佐怒天摇了摇头:“红尘事,红尘了。你学好布阵、棋艺,下山后替为师清理门户。”想到拓跋昭,他心下失望,当年收入门下,就曾说过,布阵兵法不可为祸苍生,然,拓跋昭学成之时,便发生起了兵祸。“昔日为师传授他技艺,他曾对为师发过毒誓,不得利用所学本领祸害他人,他贪恋权势,好好的安宁天下,都被他搅得战火纷飞。”   叶琰心下凝重,有多少事是之前所能猜想到的。“现在,有师叔公下山,有我无我都一样。”   佐怒天恨铁不成钢,“你师叔父的性子我最清楚。他不会大开杀孽,最多就是多保几个大齐将士的性命,要了结这场战争,还得在你身上。修道之人不会掺合红尘俗事,我不能,是因门规在前。你师叔公不能,则是他性情使然。”   叶琰坐在棋盘下,心潮起伏,他真没想到,那个有些让他讨厌的小师妹,居然会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还说服南长老下山襄助大齐。就算南长老不开杀孽,但至少他的父亲不再有性命之忧。   这一回,他倏地觉得这弱水师妹并不是特别讨厌,相反,还有些讨人喜欢。   *   两天,还有两天就是九月初十。   这几日,门中弟子个个都显得兴奋,人人都用期盼的眼神在等候着。   佐怒天问来禀的门中弟子:“弱水这几日在做什么?”   “还和以前一样,邱师叔门下的师姐妹天天跟着她进进出出。昨日,又有人扛了几大包的草药进院子。”   每日不是跟殷道长学习棋艺,便是去后山与庸先生说话聊天,在庸先生的茅屋里一呆便是许久。   庸先生是鬼谷宫的邻居,不是世俗之人,但又非修道之人。说他世俗,他身上多了谪仙之姿、洒脱自如。说他是修道之人,分明就是一个上了些年岁的老书生。他是在三十年前来的鬼谷,本是游历,却在一来之后就喜欢上终南山,于是在后山搭了茅屋住下,这一住便是三十年之久。   此人与殷道长、南长老、北长老、西长老及无名子都是忘年之交,结为好友,给佐怒的感觉,庸先生是因为他们几个才留在了终南山。   佐怒天道:“又不比试医术,她整天的捣腾这些草药做什么?”   “问过一位师妹,她说弱水师妹在配新药,在试药性、药效。另外……弱水师妹让人给她买了一支半人高的大毛笔。其他,没有什么异样。”   ☆、089布阵   年轻弟子离去后,佐怒天来回踱步,低声呢喃:“弱水自入门以来古怪得很,说她会溜须拍马,可她却说服南长老下山襄助大齐,为叶琰解了烦忧。这丫头怎么看,都是亦正亦邪,古怪得紧啦。”   鬼谷宫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叶琰与素妍两位俗家弟子身上,过往斗得激烈都是本家弟子,而这一回两个人都是红尘中人。本门中,但凡一人能有多种绝技的,都能熬成道长、护法,但这回的两位不是第十一代弟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大家反而用平静的目光对待,学得再好,他们终是要离开的。   月如弯钩,悬挂在漆黑的夜空,银辉万千,月光清冷如水,撒在大地上,笼罩着静谧的终南山。   月光穿过树林枝叶的缝隙,漏下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白色的光花,让林下一片光驳,星星般的光花织就成绮丽的景象,仿佛是一张大网。   两个少女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摆弄着那些小树、石头,许是太累了,滴翠昏昏欲睡,素妍低低地唤道:“滴翠师姐,睡着了么?”   无人应答。   素妍拿出火捻子,将自制的迷香点燃,捂住口香,在滴翠的鼻尖绕了几圈,滴翠睡得越发的香沉。灭掉迷香,小心收好,这才大踏实地拿起一边的拖把与羊皮水袋,往悬崖方向奔去。   素妍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寻了几片芭蕉叶,铺在小坑上,又将羊皮水袋里的水倒入,再打了几袋水来,将拖把浸湿,飞身上了悬崖,至悬崖中央,方用拖把浸湿石头,如此往复,一遍又遍。   一切完成后,她取走芭蕉叶与拖把,寻了个隐秘处,将两件东西浇了灯油,焚成灰烬,连着黑灰也一并埋在地下,这才放下心来。   重新回到树林中,漫步在自己布下的阵里,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   滴翠醒来,一眼就看到还在搬动石头的素妍,张望四下,却见阵法已完全更改。“弱水师妹,你一夜未睡。”   “睡了,不过睡了一小会儿,具体多长时间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她笑容满面,“滴翠师姐试试走出这个阵。”   滴翠看了半晌,脸色渐变,“师妹,你是把桃花阵、飞石阵、云雾阵三合为一,这阵……”   “这是*阵!”顿了一下,素妍颇为得意,“集师姐所说的三阵合一变化而来。”后,又道:“阵如棋艺,棋法可变通,而阵法亦可变通。师姐帮我瞧瞧,我花一夜的时间弄的这个阵,如何?要是比试之时用此阵又如何?”   各路菩萨、神灵,请容许她骗人吧,这个可不是昨晚弄的,早在一年前她就已经琢磨出来的,不过是昨晚才摆弄出来的。   滴翠行了几步,稍不慎就触动小树移动,顿时树木移形换位,地面颤动,令人心上恐惧;再行一阵,以为平安无事,触动飞沙走石,小石子四面八方地袭来,令人防不胜防,滴翠方才明白,这与飞石阵不是的,是反其道而行;再行两步,以为是飞石阵布局,不想又踩中烟雾阵,顿时浓烟迷雾,直呛得人暗自落泪,睁眼时,仿若鬼境一般。   犹记几年前,素妍刚到鬼谷宫,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对所学阵法迟迟没有进步,甚至连最基本的知识都记不住,滴翠为此总被师父训斥。而今,她亲手教导、带大的小师妹,居然能如孩子玩耍一般的弄出新阵,她唯有感慨。   也许,山上的师姐妹都太循规蹈矩了。   滴翠花了半个时辰,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出了阵,止不住的咳嗽连连,咳得眼睛发涩,眼泪汪汪。   素妍闪着狡黠的眸子:“师姐,提点意见吧,如有不妥之处,还可再改。”   滴翠止住咳嗽:“那烟雾……”   “就是撒了点辣椒面。”   “咳!咳!”滴翠伸手就要去打素妍,她一转身,就入了阵中,滴翠再不敢追,“小师妹,你太顽劣了,连我都捉弄。”   阵中,传来素妍的声音:“师姐,我总觉得哪里不妥,你快提些意见。”   “我能提甚意见?连我自己都屡中阵法,以为对的,却又错了。”   欲正行,却是反的;想左行,又是右的。每次亦总是猜错,一不小心就引来暗器,树枝的击打、飞石的砸来、辣烟的熏刺。   “师姐是说,我这个阵不需要再改进了么?”   改,能改的地方,素妍已经偷偷请教过南长老与殷道长二人,现在呈现在滴翠面前的阵法,是根据南长老与殷道长二人的意见修改后的。   “师妹,快出来,我们该回去了。明天就是比试之日,今天你得好好休息。”   素妍只觉又困又累,“滴翠师姐,我好想睡觉。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多大的人了,还要我背。”   “刚上山时,每次我累了,都是你和小蝶师姐背我的,你再背我一回好不好。等比试结束,我也要下山了,我好舍不得你和师姐们。”   滴翠心头一酸,她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山上,最远的地方就是去县城。她们师姐妹里,去过远方就只小蝶,因为她的武功好,好几次奉师命陪同五绝师伯下山。   这几年,她们围着师妹转,可师妹学得刻苦,偶尔还会逗大家开心,大家也真拿她最小的妹妹。   “弱水,乖,你出来,你出来师姐就背你回去。”   素妍听说滴翠要背自己,这才一溜烟地跑出阵去,张开双臂,跳着双脚:“背我,背我。”   滴翠无奈地轻叹:“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要人背。”   “师姐,我昨晚就睡了一小会儿,真的好累。”   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用拖把涂悬崖石壁,来回的使轻功,她累得快要力竭了。   扒在滴翠的背后,她低声道:“师姐,等我下山的时候,我跟师叔求求情,让她同意,你、小蝶师姐、小晴师姐都能下山,好不好?山外,有许多年轻的好男子,他们不穿道袍,他们可比师兄们可爱多了,会笑,会哄女孩子开心,那样,你就可以找到真心爱你的人……”   她的师姐们一个个如花似玉,正值妙龄,却在被五绝、邱道长带回本门时,早早地剥去情爱的权利,从小她们接触到的都是森严的门规。   ☆、090道破   儿女情长,离她们是那般的遥远,任是小蝶,还是滴翠,从来不曾想过。   滴翠娇骂道:“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又开始说混话。要是师伯和师父听见了,看不撕烂你的嘴。”   “师姐,我一定用心面对明日的比试。我一定让长老、道长们首肯,将‘鬼谷宫女弟子可自由婚配’加进去……”素妍说着,昏昏迷迷地扒在滴翠背上就睡着了。   滴翠如今已过双十年华,到外面去,到江湖、到红尘,寻找一个真心爱她的人,这对她来说,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   山上的师姐妹中,除了出自鬼谷子弟的那几个师姐妹早早地就由父母做主许了人家,其他人的命运就是等着每十年一次的比试失败,然后由本门的长辈们指给鬼谷村的男子。好男子早被内家子弟出生的师姐挑尽,剩下的都不尽人意。   柳飞飞一觉醒来,与往常一样进入素妍的房间,发现榻上空空如野,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用手一探,是凉的,心中一急冲出小院,去六进大院内告诉其他师姐妹。   “弱水师妹怎么不见了?”   “滴翠师姐昨儿也没回来?”   “会不会还在后山?”   一时间,众人叽叽喳喳,终于有几人出了六进大院,开始四下寻人,明儿就要比试了,可不能出了差错。   走到半途,就见滴翠背着弱水回来了。   “滴翠师姐,弱水师妹她怎么了?”   “没事,她只是太累了。昨晚一夜未睡,研究出一个新阵法。”   有人好奇地看着弱水,一张小脸脏脏的,像是黑灰,又像是泥土,扒在滴翠的背上睡得很香。   一个叫王敏仪的本门子弟问:“什么新阵法?”   小蝶从滴翠背上接过弱水,众人背着扶着,“还睡得真死,跟头小猪似的,我们这么折腾竟然也没醒。”   滴翠道:“是我看她太累,点了她的睡穴。蝶师姐,弱水师妹太厉害了,创建了*阵。如果明天用这个阵法去对付叶琰,一定能胜。我都落到师妹设的阵法里了,吃了好几次大亏。”   “是吗?这么厉害,师妹居然新创阵法……”   当弱水被师姐妹送回小院,在榻上睡得香甜时,关于弱水布有新阵的事早就已经在鬼谷宫传开了。   好奇的五绝与邱道长自以为是首批去后山树林查看的人,没想到时,只见里面烟雾缭绕,石子乱飞,树木移形。   五绝心下大叫一声“不好!”纵身跃上高树,却见佐怒天正在阵中,正搅得原本宁静的山林,小鸟惊飞,野兽奔走。“佐怒天,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是不是专来毁我徒儿的阵法?”   “五绝,你那张臭嘴不损人会死啊?每次一说话,比乌鸦夜叫还难听。”   “佐怒天,看招!”   佐怒天定睛细瞧,杀气,浓烈的杀气,他倏地飞身,移形换影之速,闪到五绝跟前,手臂一伸,二人过起招来。   五绝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五绝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直制佐怒天双臂两腿,五绝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佐怒天的拳腿招式给接住。突被牵制,佐怒天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蓝灰色的道袍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动脱进退间,已与五绝过了二十余招。   *阵中的落叶被凌厉的掌风卷起,随着两人的身形上下飞动,片片落叶,如春日里迎风飞舞的枯叶蝶,煞是壮观、好看。   五绝一个凌空转身,道袍漫卷,化作幻影重重,直抵佐怒天头顶而去,掌风落处,已了无声息,五绝手掌着地,尘土飞卷,更引得整个*阵树移、石飞、烟雾迷漫,显得诡异非常。   她鲤鱼打挺站直身子,破口大骂:“佐怒天,是男人就给我滚出来,一对一地打个痛快,如此行径,让人瞧不起。敢毁我徒儿辛苦布下的阵法,我跟你没完。”   邱道长见如此纠缠不是法子,亦从树上跃下,尚未立定,却见石子往自己身上招呼而来,连连后退、闪躲,亦是苦不堪言。   “五绝,不要口出污秽。”   “我就骂你!你凭什么好好儿地毁我徒儿的阵法?这些日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就盯着我们,哼,堂堂七尺男儿,难不成还怕输不成,真是让人小窥!”   邱道长躲过石子,纵身一跃,上了大树,还未站稳,却见树枝摇晃:这丫头,这都是什么阵法,让人躲无可躲。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奔离阵中,站在外面,心跳加速。   五绝与佐怒天二人,一南一北,中间相隔着偌大的*阵,在两边叫嚷起来。   邱道长这些年早已经见怪不怪,每次这二人因为一点小事碰到一起,也能闹成惊天大事的动作来,叫嚷吵骂还是小的,动手过招是常有的事。“师姐,算了吧!”   “算了?明日要比试阵法,佐怒天这是存心的,这是故意毁了我徒儿的阵!”转而,五绝压低嗓门,“依我看他是来探察底细的,对弱水徒儿设的布的*阵感了兴趣,还好我出手得快,没让他探清,否则就坏事。”   原来这故意闹上一场是假,真正的用意是不让佐怒天探出实情。   邱道长顿悟。整个鬼谷宫的人都以为左、右护法都是一样的脾性,易冲动,一点就着,唯邱道长知晓,五绝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师姐,每次你和他闹都有理。就如上次,你和他打了三天,就为了让他尽快定下比试题目,可你却非在一边和他吵比武排在第一局还是第五局的问题。”   五绝不由笑了笑:“佐怒天素来有勇无谋,单看他的棋艺,三十年前就这水平,三十年后还是这水平。我不吵得他心烦要死,他哪会那么快就定下来。”   邱道长抱了抱拳,一脸臣服:“师姐对他的了解,远胜过门中任同门师兄弟,师妹佩服!师姐,这事儿见好就收,不过闹得太过。”   ☆、091武比   “不成,今儿我非得他打个痛快才行。这半年,他派人盯着我们,幸而我们都无过份的举动,否则还不得他利用打压。既然今天他落到我手里,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五绝低声地与邱道长说话,末了,提高嗓门:“师妹且回,这是我与佐怒天的事儿,今儿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佐怒天吼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的武功想打赢我?”   “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缩头乌龟,居然跟个晚辈过不去,还有脸做这左护法。”   邱道长无心再劝,五绝与佐怒天打架,两人都不会受重伤,最多就是擦破一点皮。师姐妹就想瞧瞧素妍发明的“*阵”,可一来就发现佐怒天连连踩中阵中暗器,作为一个优秀的布阵高手,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闯阵高手,入阵破坏暗器,便不算得优秀。   *   素妍醒来时,已是午后。   秋日,天高气爽,院子里的几棵桃树叶儿凋零,今儿是重阳佳节,世人喜登高好远,采摘茱萸,赏菊游山。   她的院子里亦是一片静寂,刚起身,只听“叮叮!”两声,低眸时,但见绣鞋上系着一根丝线,连着窗外的铃铛。   “师姐,你醒了!”柳飞飞系着围裙,欢喜地站在门前,“今儿一早,师姐妹们就给你送来好多好吃的,有水果、还有从山里采来的蘑菇、核桃,她们说这些日子你累了,让我做给你吃。”   “你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柳飞飞道:“做了核桃糕,还做了山鸡烧蘑菇,还烹了鲫鱼汤……”   素妍惊呼一声,快速捂住她的嘴:“你疯了,这里是鬼谷宫。”   “我问过了,师姐妹们说没关系的。原来,叶师兄那边的人早在两个月前就给他做肉啊、野兔什么的。佐师叔说,叶师兄是俗家弟子不用跟他们一样。要不然,我就到后山偷偷儿地给你做来吃。”   这几年,每次到后山学布阵,柳飞飞和小蝶都没少抓野兔、小鱼来烤着吃,其实这味道还挺不错。不光是邱道长座下的女弟子如此,就是其他道长座下的道士师兄弟也会偷偷这么做。六位道长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个个装着不知道。   素妍弹了会儿琴,又练了书法,看着朱武昔日留下的诗词字帖,又忆起与他同游江南的三月。   岁月结茧,年华如绣,转眼间她已经长大了。   朱武的字有着刚劲、雄浑又不失洒脱的显著风格,而素妍的字严谨端正,笔画饱满有力,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虽形似,而神却不似。   柳飞飞进来时,只见桌案上写着“男尊女贵”四字,更有一张上写的是诗词,模仿的乃是字帖。   素妍道:“今儿怎的没瞧见师父?”   “五绝师伯又和佐师叔打起来了,两个人谁也不让谁,上午未分出胜负,午后在练功房继续打架。”   两个年纪一大把的人,为什么就这么爱打架,五绝也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可每次遇到的事一旦牵扯佐怒天,必定大打一场。   “这回是佐师叔做得过分,他竟把师姐在后山树林布的‘*阵’给毁个干干净净,这才触怒了五绝师伯,非与他辩过高低不可。”   素妍摇了摇头:“你不觉得奇怪么?你看平日,我师父的性子比邱师叔还要通情理,师父从来不会无故训斥弟子,也从来没有用门规处置过谁?为什么师父每次遇到佐师叔都能大打一场,开始的时候,我也没弄明白,自从半年前为定比试项目的事后,我才渐渐想出些门道来。”   “什么?”   “师父是故意的。如果半年前那事,师父连与佐师叔打了三天,被我下药却并不是很生气,当时给我感觉,她好像是故意的。现在想来,那是师父的计策。论武功,佐师叔的确很好,可是每次他都只能和师父打个平手。论用心计,佐师叔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我想如果半年前的事,是师父故意,那么这次,师父也有她的原因……”   素妍的话还没未说完,传来五绝的声音:“不愧是我收的爱徒,对为师甚是了解。”   还以为这个秘密,亦只邱道长能想明白,没想一早连素妍也都弄清楚了。   素妍调头出门,看着站在桃树下的五绝:一身道袍又被剑给割破了,可以看出,人并未受伤。   五绝伸出手来,看着比自己略矮,显得清瘦的素妍,道:“明儿是比试之期,就不要再练习了,早些休息。”   “明早师父可得早些叫我,我还得化妆打扮,我可不想被叶琰那家伙认出来。”   “好!”五绝答得干脆。   这一夜,素妍睡得很香。   一觉醒来,东方已显鱼肚白,她沐浴完毕,坐在菱花镜前,用自制的药膏将白净的肤色涂抹成小麦色,又拿起炭笔在脸上补了泪痣,再填画了雀斑,每个斑点的位置尽量与上回一样。   柳飞飞一早备下了粥点,五绝叮嘱素妍用过半饱即好,说比试一局完,中途会有饮茶吃点心的时间。   宫主与三大长老闭关,提前有弟子送了讯息,北大老提前出关,见证和主持这次比试事宜,门下所有弟子云集在后山。   北大老是个身材矮小的七旬老者,落在滚滚人海,会很快淹没他的身影,五官尚属端正,从容貌来看,并无过之处。   深居简出,喜欢清静的无名子道长也按时出现在后山人群里,站在最前首。   北大老道:“第一局,比武。比试轻功与内力。轻功,攀越这座悬崖,谁飞得越高、越快为赢。内力,手劈大树,大家都看到,那里有几棵同等大小的树木,二位完成之后,再由六大道长与本长老点评。现在开始第一局比试!”   素妍穿着一身干练的装扮,是一袭深绿色的江湖女子打扮,挽了矮髻,编结成辫,头上只插了朵紫色的菊花。   叶琰一袭白衣,原本人就长得极俊,这样一来越发衬得他如仙人之姿。一时间,看呆了不少的师姐妹。   ☆、092轻敌   素妍不由得忆起五绝说的“长得像女孩儿的”,嘴唇一勾,笑了起来:“叶师兄,请!”   叶琰抱拳,抬头望着悬崖,运足力道,纵身一闪,上了悬崖,如一支离弦的箭,很快就到了悬崖之上,整个动作,流畅自如,身轻如燕。   人群里一片议论声,多是在夸赞轻功精妙。   叶琰跃下悬崖,稳稳地回到素妍的身侧,抱拳道:“弱水师妹,请!”   “叶师兄好俊的轻功!”素妍说着,走向人群里的柳飞飞,拿了大笔,接过羊皮水袋,仰颈而饮,顿时,一股酒香飘散,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她吐了口气,转身近了悬崖,手中的大笔一落,沿崖而上,与叶琰如燕轻盈相比,素妍更像是一只蝴蝶,翩翩而舞的蝴蝶,动作优美得像在舞蹈,身子亦在旋转着,每一个转身后能奔数丈远,眨眼的功夫,便已跃上了山巅。   她落下时的动作,更是漂亮,张开双臂,稳稳地从崖巅落到地上,落下时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着地时,脚下不稳,摇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顿时,男弟子们暴出了一阵轰笑声。   素妍不以为然,转身拾了大笔,突地又飞窜至悬崖中央,只见她挥舞着大笔,所有人频住呼吸,仰崖而望,她拿着笔竟能在悬崖刻出字来,字字流畅、圆润,竟是少有的好书法,但见悬上是笔画饱满、刚劲有力的四个大字“男尊女贵”。绣鞋一点,她转身落至四字中央,又快速写下“落云崖”三字,字字铁笔银勾,道不出的峻拔飘逸。   七个字,两种字体,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顿时,一片静寂,只有晨风拂过的轻吟,还有树叶儿沙沙的声响。   素妍转身,落到原来的地方,手里的毛笔却已是笔毛脱落,她看了一眼,微微含笑:“多谢叶师兄承让!”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邱道长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惊色地看着五绝:“师姐,你什么时候教了她绝世武功。我说这些日子你怎么不急,原来早有谋划。”   五绝道:“我哪有这等本事,看来是她先生传授,你知道她先生在江湖的绰号。”   佐怒天震惊之后,很快就平静过来,大声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定有古怪。”佐怒天纵身飞上悬崖,拔出厉剑,直击得石壁火光四射,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么……   没有古怪,真的是她用内力所至。   殷道长此刻仰头看着悬崖上的字:“好字,的确是好字,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成绩。”   叶琰原本信心百倍,没想竟是如此,一时间似遭受雷电轰击,整个人如盛夏烈阳下的花儿一般,蔫蔫的,没了活力,抱拳道:“叶师妹,这一局,我认输!”   “谢叶师兄承让!”   五绝朗声道:“什么承让不承让?这等内力,即便在鬼谷宫,能做到的也只有两个人。”   北长老意外啊,拿着毛笔在石壁上刻字,就连那声音都可以如此的小,想到佐怒天飞上悬崖用宝剑弄出刺耳声响,这丫头也着实太厉害了。“第一局,比武。五绝门下弟子弱水胜!”   顿时,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喜悦声。   小蝶喃喃道:“我说这半年,小师妹怎么也不肯练内力,只潜心练习轻功,原来如此……哈哈……”   有同门师姐妹挤到小蝶身边:“蝶师姐,小师妹这使的是什么功夫,好厉害。”   “我哪儿知道,你问五绝师伯去。”   难不成,这是朱武的绝世武功,朱武可是拿着一支铁笔闯江湖的,一定是,传说着朱武的这铁笔功夫可是厉害得紧。   北大老道:“第二局,琴艺。”   佐怒天有种要跳起来大打一架的冲动,他被骗了,从弱水飞身在悬崖上写的字来看,她的书法绝对很好,连殷道长都在夸赞是“好字”,可她还非将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这是计,这弱水太狡猾了,居然设下计策让他钻。   这一回,要大败!   琴艺,是她的强项;书法,还是她的强项;布阵亦然、棋艺亦然……   佐怒天越想越气,一张脸憋得通红。抬头时,迎上五绝一脸霜色的目光:给我老实点,昨儿说好了,谁要是在今日大吵大闹,从今往后的名字就改乌龟!   乌龟啊!   他这回是输定了!且会输得很难看。   佐怒天捶胸顿足,看五绝那昂首阔胸的样子,信心满满,一早就知道她徒弟会赢。这两师徒太会演戏了,设了圈套,等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跳啊。   佐怒天被那惨云密布的心情搅得没了半分心情,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北长老道:“第二局,琴艺,弱水胜!”   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   “第三局,书法。两人同时用行书写出李白的《静夜思》,由殷茂林道长点评!”   佐怒天站在列席上,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藏匿起来,太丢人了啊!这会儿居然输在一个小姑娘手里,而且还输得这样的惨,在他认定会赢的武功里,居然输得让人吃惊与羞愧。这小姑娘从一开始就在示弱,让他们真的以为她书法不成,武功不成,却都赢得这样的自然。   “第三局,书法,弱水胜!”   叶琰心境繁复,他输得有些丢人啊,弱水的身份成谜,最初以为她是江南富商之女,可现在看来,不是,绝对不是。她的字,她的琴音,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骄傲的女子,表面的谦逊绝不是她的本来面目。   “第四局,棋艺。”   素妍与叶琰相对而坐,素妍手势黑子,冲他淡淡一笑,眉眼弯弯,道不出的魅惑,那原本奇丑的小麦肤色,还有那鼻翼两侧的雀斑都显得可爱起来。   第一局,颠覆众人预料地胜了,第二、第三局在师姐妹的预料之中。   这第四局……   多少亦得给人留下一些余地,素妍一子落定,叶琰紧落一子,走了十几步后,素妍就觉得叶琰的棋艺其实不俗,至少没有她预料那样的差,应该说他的棋艺是与自己不相上下的,这才用心下棋,越到后面,越能看出二人棋艺的接近,素妍是冷静的,而叶琰有些心浮气燥,今日五局,他已经输了三局,而每十年一次的比试,五局三胜为赢,她们已经赢了,而且一开始就赢得很漂亮。   ☆、093大胜   最后一子落定,素妍起身,抱拳道:“叶师兄,我输了。”   邱道长低声对五绝道:“没想到叶琰的棋艺不俗。”   五绝道:“从一开始,叶琰就在布局。弱水能以一子之输下完这盘棋,已实属不易。下到第十二子时,弱水已看出叶琰在布局,否则不会是一子之输的距离。”   叶琰起身,回礼道:“师妹承让!”   北长老大声道:“第四局,棋艺。叶琰胜!”   歇了一会儿,众人议论纷纷,各有各的说法,唯有当事的两人,皆是沉默。   一刻钟后,北长老走到中央,朗声道:“接下来是第五局,布阵。现在弱水、叶琰可以布阵。明日辰时,弱水闯叶琰阵,再由叶琰闯弱水阵,之后由六道长评点胜负。所有相助布阵者,不得是懂得布阵的弟子,切记!现在你们可以挑选自己的帮手两名。”   叶琰挑了二进大院内的师兄弟,二人皆是以武功著称。素妍挑了柳飞飞与小蝶,所有人都知道,这二人是不懂布阵的,柳飞飞武功不错,会点医术,当然最让柳飞飞引以为傲的是女红和厨艺是鬼谷宫女弟子里最好的。   为防有诈,北长老又派了八人看守,就连晚上也不得回去,只能呆在各自布阵的林子,吃的、喝的,自有专人送来。   素妍曾想再放叶琰一马,可这不是她的风格,既然是比试,无论哪一场都得全力以赴。她又重新调整了‘*阵’。   辰时,北长老携六道长到了二人布阵的林子,选了最高处,一声令下,素妍用帕子包了一堆的小石子,又寻了根丈许长的树干,备了其他认为可用的东西,这才进入叶琰的阵法。   他布的是‘魔鬼阵’,内里有骷髅、残骨,早已辩不清是人的,还是禽类尸骨。丈许高的枯树干,光秃秃的石头,素妍可不认为这就是师父、邱师叔所讲的‘魔鬼阵’,掏出一块石子,用力一抛,只见骷髅眼射银针,素妍心下一紧:“这家伙,还来真的了?”   她亦勿须愧疚,确定了为七步一暗器,素妍走了两个七步后,观察周围的布设,确定无佯方才前进,如此往复,半个时辰后,顺利出了‘魔鬼阵’。   叶琰就没有素妍这般幸运了,进入“*阵”后,树木移动,木箭飞射,石子击来,辣烟侵袭,这次是木箭飞来,下次可能就是石子,亦或趁他不备时,从哪里飞过一条蛇,吐着蛇信,虽是无毒,却足能吓他一跳。   众人站在高处,眼瞧着叶琰就要出阵,不知何故,叶琰又稀里糊涂地绕了回去。   佐怒天气得大骂:“他在干什么,不是已经可以出去了,怎么又绕回去了?”   素妍站在众人身后,看着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的叶琰,笑道:“佐师叔误会了,他是在学习‘*阵’的布局,难道佐师叔就没发现,今儿的*阵和上次你捣毁的有所不同。这个阵法,目前多只研究出十二种变化,等我得空,再摆弄出其他变化……”   言下之意:你们要学,也不过是学了两种而已,她弱水不在乎。   北长老意味深长地看着素妍,不经意间与她目光相遇,素妍快速地别开视线,再不看他。不知为何,素妍总隐隐觉得,北长老似发现了什么。   叶琰很快出了“*阵”,众人走到山下,北长老大声道:“第五局,布阵,弱水胜。”   北长老扫视众人,只见女弟子们个人喜逐颜开,北长老又道:“按照过往规矩,胜的一方可以提出一个合理要求。”   素妍走到中央,对北长老与六道长抱拳,朗声道:“弱水只此一个心愿,但愿从今往后,凡鬼谷女弟子可以婚姻自主,有父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父母者或尊师父之令,或自主婚姻,若本人不愿,再也无人可以强求……”   北长老冰冷的面容此刻才有了一分暖色,大声道:“我会将弱水心愿转告宫主,并修改门规。从今往后,我门女弟子若非本人愿意,再无人强求婚嫁。”   在过往,本门出生的女弟子占有优势,而今孤女身份的女弟子是和她们一样了。   小蝶等女弟子欢欣鼓舞,这几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众人散去,一干女弟子围着素妍,说说笑笑,大家谈论的都是这两日比试的事儿。   这一日,大家都很开心,邱道长特允女弟子们欢庆一日,小蝶、滴翠等人商量着如何为素妍送行的事,比试结束,素妍也要离开了。她们听五绝说过,当初答应过素妍的长辈,在她及笄之前允她下山。   而这日午后,有人已经收拾好行装,正准备下山。   叶琰站在左护法所居小院花厅里,佐怒天昨日夜里一直在回忆素妍拿着大笔在壁上用内力刻字的情形,这样的功力,没有至少三十年根本做不到,而她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女,纤细柔弱,怎么看怎么不可能。   “师父,我要下山了。虽然有师叔父相助我父王,他暂时无忧,可师叔公只愿保全性命,不肯出击。还请师父恩准,这次落输,徒儿有错,待北齐大定,徒儿定当上山向师父请罪。”   佐怒天抬抬手臂止住叶琰的话,道:“此事不怪你,只怪我轻敌,以为她一个小女娃难成大器,却未想到,她是如此的深藏不露。我查了三年,也没在江南查出她的身世,只知道她是五绝从江南带回山上的……   弱水的琴艺、书法、棋艺,是一早就有的,她的书法就连殷师弟也极是喜欢。这事可真是古怪得很,罢了,罢了,再过几日,她亦要下山,听说当年五绝答应过她的父母,在她及笄之时,放她回家与父母相聚。”   “此次,徒儿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叶琰跪下双膝,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然而黯然起身。   佐怒天道:“此次下山,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若有事,自会派师兄弟通晓于你。下山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为师不送你了,临行前,再送你一件礼物。”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叶琰接过,但见蓝黑色的封上题写着“卫青兵法”四字。   ☆、094作弊   “这乃是汉代名将卫青所着的兵书,于你也许有大用,往后好自为之,一切当以天下苍生为念。临行前,师父还有几句话要叮嘱。”   “请师父训话!”   “我昨日为你卜过一卦,你这一生功勋卓越、富贵荣华,然,情路坎坷,你爱的人心中无你,爱你的人痴狂入魔。你需懂得舍弃,切记!切记!”   叶琰微微一笑,不以为然:“上回师父卜卦,说这次比试,我定能获胜,最后却是弱水师妹赢了。可见师父的卦不准!”   “你……”   佐怒天正要发作,叶琰道:“师父,徒儿告辞,望师父保重。”   突地转身,佐怒天站在厅门前,看着他的背影,走得这样的绝决,无怨无悔。大了,终是要走的,好歹亦有七年了,他亦是二十出头的男子了。   话说他的占卜术,有那么差吗?   上回,他为比试特意占卦,第一次是说要输,而且是大输之相。佐怒天不算输,又占了第二次,这下好了,是个好卦乃是大胜之相,再占第三次,也是大胜啊。   可是,这结果……   此次,叶琰下山,他很用心地占卜。南北长老说过,这占卜最忌的便是为同一人、同一事反复卜卦,这会使卦相不准。所以他只占了一次,只一次。卦相说叶琰“功勋卓越、姻缘一厢情愿”,这回该是准的吧。   此刻的素妍,正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幻想着自己未来的路,柳飞飞坐在一边,正在发挥自己完美的捏核桃功夫。   “飞飞,你说以后我做些什么好?在下山之前,我一定得想好啊。让我和先生一样,写几个字、绘一幅画就可以卖上五千两银子,这于我太难!太难了,先生说过,我的那些东西就是废纸。   弹琴呢,也赚不了银子。   下棋呢,得去棋室,这有赌博的嫌疑,不好!不好!   我爹现在可是好官、贤臣,我不能误了他的名头。布阵吧,也不能当饭吃。”   素妍一个人絮絮叨叨,接过柳飞飞递来的核桃,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塞。   柳飞飞道:“反正我是俗家弟子,师姐下山,我也要下山的,我没去处,就跟着师姐,师姐说干啥,我就干啥。我识字,是师姐教的;我的武功,也是师姐教的;我这半吊子的医术,还是师姐教的……嘿嘿,离了师姐,我就什么都不是,我就跟定你了。”   她无亲人,昔日五绝带她上山,就说是给素妍当丫头的。这几年,素妍非但没拿她当丫头使唤,还当她当成师妹一样对待,让柳飞飞也学了一身的本事。   “你的嘴巴倒巧,可愁死我了,你说我们两个大活人,往后干啥?以前觉得自己学的东西太多,现在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我得好好想,好好的想……”素妍一边念着,一边忆起柳飞飞说的“医术”,这半年虽未放弃,却有所松懈,“飞飞,医术不错啊,我们可以开药铺悬壶济世。”   柳飞飞跟着附和叫好。   “好,从现在开始,我就专攻医术,等我有小晴师姐那样好的医术,我就下山,嘿嘿,现在嘛,我就赖在山上,反正好吃、好住,还有师姐们陪着玩,我也不急着回去。”   “晴师姐说,她的医术好,都在书本上,少有践行过,真正的医术是要践行的。”   素妍左思右想一番,“反正我现在就是不想下山,我得再学学医术。”   柳飞飞望着窗外:“山上也不错,有一群师姐妹陪着玩。山下也挺好,像我的家乡渔村里,每次退潮后,海边那漂亮的贝壳,还有海蟹,还有海上那些渔船,海浪的声音真好听,就像一首歌……”   素妍一脸神思,“江南是挺美,杭州的西湖,苏州的刺绣,扬州的歌舞……飞飞,我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好美。可恶的先生,说好了要还我一起去江陵,结果他却把我给抛下了。”素妍腾地坐起身,拽着飞飞:“我该做什么好?我想学医术,又想去江南玩,飞飞,你帮我想想,哪个更重要。”   柳飞飞很认真地想着:“既然你想学医术,那就再学一阵子。等我们下山以后,师姐你可以一边给人看病,一边去江南玩,一举几得,这也很有意思。”   “好主意!就这么办!”素妍拿定主意,“过几日,你去县城帮我们俩定制两套男袍,不用带上山来,下山后穿。”   “好!我得了机会就下山。”   许是昨夜未曾睡好,二人说着话,描绘着、勾勒着未来的美好,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在榻上熟睡了。   迷迷蒙蒙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惊醒的柳飞飞用手推了推素妍,她启开双眸,透过窗棂,能看到院子里的五绝与北长老。   北长老道:“我是来找弱水的,让她出来吧,想与她说说话儿。”   五绝走近门口,正要拍门,里面传出素妍的声音:“师父,我马上出来。”手忙脚乱地整好衣衫,走出房屋,看着面前清丽可人的女娃,北长老皱了皱眉头,“跟我走!”   素妍低头跟在北长老身后。出了小院,沿着幽径,就进入一片桃花林,北长老在凉亭坐下,肃容之中带着愠怒:“第一局的事,你自个说!”   “啊!”素妍一脸茫然,她作了弊,可这不能让人知道,“师叔公都知道了啊?”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玩诡计。”   承认?   还是不承认?   她上山以来,就听人说过四长老的脾性,北长老是个刚正不阿,正直行事的人,也是鬼谷宫里最有声望,最公正的人,他讨厌阴谋诡计,喜欢直来直去。   素妍拿定主意,这种坏事,不能认啊。“师叔公,你看出来了?嘿嘿,你猜得没错,我用了一些心思,使的不是鬼谷宫的绝技,是……是和我先生有关。”   “你先生?”   反正早晚一日都会公诸于世,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缩头吧,至少也许能躲过一刀,她决定说得隐讳一些,道:“师叔公,我以为你知道。我上山以前是拜有先生的,他……他就是砚脂楼主。”   北长老面露质疑:“朱大儒!”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丫头的书法、琴艺都不俗,而这些东西应该是在上山前就有基础的。   素妍点了点头,“我在壁上写字那招,就是我先生的绝技之一。其间的内情,还请师叔公体谅,我不能说。”   北长老陷入沉思,“当年我云游天下时,曾有缘与朱大儒相遇过,他才华横溢,文才武功毫不逊色,尤其是他的书法丹青更是一绝。”   ☆、095下山   “先生才高八斗,当世天下少有人及,我年少之时已拜入先生门下,得他指点、教导。好不容易说服父亲,又让先生同意带我一道云游,哪里晓得,师父使了一计,用一本孤本书籍为诱,骗得先生与她下棋,结果……先生输了,把我输给了师父。”   想到这事儿,素妍就气得想骂人,即便过去了五年,她还是心有余痛。   五年前的秋天,也是这般时节,她和先生分开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北长辈听到此处,最初的怒意化成了笑,“没想你师父,不苟言笑,居然也能干出这种事来。”   “师叔公还笑,你说这两个长辈,在我这个晚辈面前就如此,这不是要教坏我吗?壁上写字的事,我是用了旁人绝学。我作弊了,还请师叔公责罚。弱水求胜心切,并非只为一己之私,而是想求个圆满结局。师叔公也瞧见了,但我说出心愿,师姐妹们有多高兴……但不管怎样,我错了就是错了,师叔公请责罚。”   一面为己说情,一面又请示责罚,进退得宜,大方得体。   北长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女娃:“为甚昨日把自己弄成那般模样?”明明是个清丽脱俗的人,非得弄得丑兮兮。   “师叔公,我和叶琰自幼相识,我怕他认出来。这几年为了避他,我都不敢出小院,就算出门,不是蒙面就是弄得丑丑的。”   叶琰、宇文琰那家伙,当年她还是小女娃,居然就能亲她,唉,想起来注让她郁闷难耐。   “原是这样。你起来!”   “谢师叔公。”   石壁写字的事儿,的确是她从朱武那里听说的,也不是朱武的什么绝技,而是朱武在无意间发现的一件趣事。   有友人请朱武帮忙给亡父题碑,他亦敬重这位亡者,可又没有雕刻技艺。忆起云游时,从一个深山采药人那儿听来的故事:“有一次,我入山采药,发现一只猛虎扒在地上无法行走,以为他是被猎人所受,没想只是他误碰了一种药草。那种草药我从未见过,后来在附近寻了一样的药草,将其在石上捣碎,你猜怎的,那药草竟能软化石头。后来,我问过郎中,方知这草药唤作‘化骨草’,有化骨软石之效。”   那时,在江南的客栈里无意间听朱武说起,素妍好奇,便多追问了几句,知晓那草的模样。   后来,朱武为了尽快刻完碑文,也令人寻了此草,熬成浓汤,涂抹石上,再用力刻磨,如刀刻一般。于是,自那以后,便有人说朱武不但书法好,就连刻碑也是一流。却无人知晓这内时原缘由。   化骨草不易寻找,素妍也是寻了好几年,才凑足了可以在壁上使用的草药。   北长老道:“你有何打算?”   素妍道:“鬼谷医术天下闻名,我想再学几月医术,等医术确能出师,我便离去。”   “你为何想学医术?”   “其他技能不能当饭吃,但医术可以。”   这样的回答,既简单又干练,跟简单的说话,也只需要简单的回答。   北长老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如同鸿钟。“就不想再学其他的了?”   素妍摇了摇头:“小时候,我娘就担心我一事无成。那时我就想,有一两样拿得出手就好,结果稀里糊涂就学了一大堆的东西。其实,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要把一样学好就成。我现在最想学好的是医术,至少下山之后,能真的替人治病。”   北长老道:“鬼谷村里有很多病人,你可以去哪里,说是村,那里却住了千余名本门后人、子弟。”   “有师叔公这话,我就可以去那里看看,说不准能长长见识。”   又几日,素妍准备好,邀了小晴一道去鬼谷村给人看病问诊。虽说鬼谷宫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派弟子前去问诊,可这回来的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是引得不少好奇的少年来围观,在问诊的医馆里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   遇到有疑难的,素妍与小晴就商议起来,素妍还学会了运用针灸、扎针等技术,而这样是必须得亲手实践才行,还是在老郎中的指导下完成,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轻松起来。   在鬼谷村住了五日后,素妍与小晴回鬼谷宫,整理问诊笔记,总结经验,一起研究。   在这期间,素妍也弹琴、练习书法,还带着画板、笔墨去了山里绘丹青。   丹青她也有画的,相比练字,要少一些。   转眼进入冬天,终南山的冬天是静谧的。   此时,素妍收到了朱武转来的家书,是江舜诚的所写,问她什么时候下山回家,说母亲很是挂念,日思夜想,盼她能回家过年。   素妍思虑之后,定下了离开的日期:冬月十二。   小蝶等人闻讯赶来:“小师妹真的定在后天离开么?不是说还要在山上学一阵子医术。”   小晴道:“蝶师姐知道,当年小师妹进步最快的就是医术。她现在学得很好了,上次在鬼谷村,连那里的老郎中都夸她处理得当呢。只是这医技,还得慢慢磨练。”   素妍的行装、书籍等物早两日就已经收拾妥当,满满的有两只大箱子。   冬月十二,起了大早,有几个热心道士师兄帮忙将箱子抬到山下。素妍、柳飞飞拜别师父,洒泪道别,众师姐妹恋恋不舍地将二人送到山下,要好的小蝶、小晴和滴翠三人送至县城,看一干物什运上马车,这才回转。   素妍下山了,静寂的鬼谷宫六进院、八进院内似乎突地冷清了许多。夜里,再也听不到见琴声,白天,再无师姐妹们两院往返地忙碌。   *   与柳飞飞走走停停,一面赏景,一面玩耍,直至十日后,方抵长安城,这座六朝古都,仿佛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洗尽铅华,静默地伫立在大地之上。   行走在长安城内,还依昔能寻觅到千年前繁华的印记,亦有前朝皇城的妩媚风姿,品美味,尝风味,亦是道不出的畅意。   在长安城游玩两日,素妍寻了家镖局,将自己的三只大木箱子运抵右相府。与箱子一道的除了自己的紧要物什,还有一大箱子送给父母家人的礼物。   *作者的话:各位亲们,有几个在看文的啊!!浣浣拼命码文中,求关注,求票!求收藏了!求评帖啊!*   ☆、096相遇   *打滚求票求收藏!求评帖了!祝亲们阅文快乐!*   另附一封家书,告知父母,自己已在途中,只是年近冬季,行程缓慢,不知何时抵达还家之类的话语。又说自己向往江南美景,许要在江南滞留几日,但请父母安心,她与师妹同行,而这师妹武功高强,没人能欺负自己,如此云云,竟洋洋洒洒地写了八页之多。   冬月二十六,长安下了一场大雪。雪后初晴,素妍带着柳飞飞转往江南,师姐妹二人每人只背负了一个包袱,里面只装着各自的一套换洗衣衫,而素妍另背了张琵琶,嫌来无事的时候,柳飞飞吹箫,她弹琵琶,倒也逍遥自在。   出了长安城,展现在眼前的,是开阔白色世界,满目素白,如梦如幻,官道上偶有赶路的行人、马车,显得异常落漠、孤寂。行至午时,但见雪白的世界里,有着一抹玄衣长袍,衣袂飘飘,似一副极其美妙而苍凉的画卷,那抹玄色给白色里增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这样鲜艳的玄,绚烂成锦的玄,如霞惊艳的玄,点缀在如海广博的白,刺入眼目,铺天盖地,占据了所有的目力与记忆,令人惊艳数日,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柳飞飞见素妍久久凝望,顺着视线望去:“咦,那是人么?为什么一动不动,莫不是被冻僵了不成。”   在素白之中,一抹玄影夺人眼目,在漫天漫地素白之中,那抹单薄的玄悠然站立,傲视苍生、大地,仪态优雅得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种幻觉,好似一阵轻风扫来就能将他卷走。惊艳绝丽的玄色背影与皎皎如雪的素白强烈相映,逼人屏息,夺人心魄。   素妍移开视线,可那一惊诧的凝眸,还是振动人心。再往官道前方望去,却见几个男子正围着一辆墨绿油壁马车。   正瞧着,一个瘦高的青袍男子奔了过来,张臂拦住马车。   “请停一下!请停一下……”   马夫“吁”了一声,止住马车。   来人抱拳道:“在下钟一鸣,敢问车中人如何称呼?”   柳飞飞掀起帘子,审视着车前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模样,长得精神,身材高挑、清瘦,五官还算端正,腰间佩着把宝剑。“你拦我们马车作甚?”   钟一鸣笑道:“我家马车坏了,还望小公子给个方便。想借你们的马车帮我们驮运三箱东西。”   钟一鸣的目光越过柳飞飞,落在后面清丽无双的小少年身上,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冬袍,这令他整个人显得清爽而高贵。一张白净如雪的脸上,嵌着一对黑宝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让人望上一眼,便能为之凌乱。   柳飞飞大喝一声:“看什么看?你说要借我们马车,我们就得借。谁知道你们的箱子是什么,万一阻了我们的行程,你怎么赔偿。”   素妍轻呼道:“师弟。”转而道,“出门在外,都会有不方便的时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们先下去,让他们把箱子抬上来,此处离下一座小镇不过五六里的路,虽然慢些,也不碍事。”   钟一鸣低头道:“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何须挂齿。师弟,我们先下车,让他们把东西搬上来。”   钟一鸣大喜,回头招呼在其他人,有人提着嗓子大喊:“公子,公子,我们可以上路了!”   三人吃力地从车上抬下一只大箱子,但见箱上贴着封条。   素妍看似轻淡的望了一眼,“先把箱子都抬下来。”   马车夫看到眼里,颇是担心地道:“公子,我们的马车能承得住这大箱子吗?他们三个抬得如此费劲,还不得把我的马车给压坏了。公子,这马车可是我一家老小吃饭的东西。”   那几人神色微窘,生怕雇主反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不成,又得耽搁多少时日。   素妍道:“若是弄坏你的马车,我赔你一辆新的如何?”   马车夫支吾着,他这辆马车已经用了三年了,如果是新的自是好的。   素妍转过身来,看着坏在路边的马车,这马车打造得极是结实,只是一只车轮坏了,也无法行进。   玄衣男子回到马车前,看到清秀纤弱的素妍,微微一愣,这人长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他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抱拳道:“在下文轩,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玄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头上裹着玄色纶巾,齐眉勒着玄缎裹银边抹额,身材秀颀,衣袍得体,近了跟前,才瞧见玄袍上原是绣有祥云暗纹,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翩翩风度,面容温润,言谈得体。花月般的容貌,虽只一眼,素妍有一种感觉:此人似曾相识。   她细细地回味了一遍,确定自己未曾得识此人。   柳飞飞轻轻扯了扯素妍,低声道:“师兄,他在问你话呢。”   素妍忆及自己的失神,颇是尴尬,道:“兄台客气,在下苏研,苏州的苏,研墨的研。”说着抱拳回礼。   文轩道:“今日一早出了长安城,到了这里马车坏了。多谢苏公子出手相助!”   素妍道:“我的马车小,车里只能容得三只箱子。你们的马车只是坏了一只车轱辘,如果由两人护着行驶,能及时抵达前方小镇。”   柳飞飞嘟着小嘴:“师兄,你是说我们要走路吗?从这里走到前方小镇,你看这地上的雪得有多深,还不得冻坏了脚。”   “不就是五六里的路,最多一个时辰就到。走走亦好,当是看看这雪后天晴的美景,岂不是人生快事。”   文轩初见,有种错觉:对方难道是女子不成?可现下,听她说的这豪情之言,又觉得她定是男子。   将三只箱子搬到素妍的马车上,又有钟一鸣与另一人护着那辆坏掉的马车,素妍、柳飞飞、文轩三人尾随车后,步行前往小镇。   走了一程,彼此开始拉起话来。   “苏公子这是要前往何处?”   “江南。”简练的两个字。   ☆、097江南行   偶尔,她会碰到他无意中转移而来的目光,仅是一瞬,他转开,她亦别开。   文轩问:“苏公子是江南人氏?”   “文公子呢?”素妍反问。   文轩笑了一下,这样的笑,极美,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来于春天的温暖。   素妍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本皇城人氏,奉家中长辈之命,到此巡视家中生意。”   素妍随口问道:“不知文公子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文轩微微一愣,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见他为难,素妍笑道:“在下唐突,文公子不必回答。”转而,她抬头看着远方。   她的容妍姣好,明眸珠辉,文轩见罢,长得如同女孩子一般,真是令天下男子羞愧,但见她举止大度,又全无半分女儿家的扭昵姿态,他越发肯定,这只是一介少年。   素妍缓缓道:“我与师弟要去江南一游。”   “在下也要去江南,正好同行。”   柳飞飞满怀戒备地瞪了一眼文轩,道:“谁愿意和你们同行。遇上你们准没好事,我们的马车借你们使,害得我们还得步行,我的足都冻得麻木了。”   文轩越发尴尬。   素妍道:“再忍忍吧,已经走了三里,还有一半就到了。”   “他们几个还真是笨死了。马车坏了,马又没坏,快马扬鞭到了镇上,雇辆马车回去拉东西。非得……用我们的马车。”柳飞飞还要说,却被素妍一个责备的眼神吓住了,立时低下头,嗫嚅道:“我还是担心你,万一你的足冻伤了怎么办。”   “少说几句,免得影响我的好心情。”素妍不以为然,“既然你没有观景的心情,我们可以行得快些,早些到镇里。”   柳飞飞低低地应喏一声。   三人不再说话,紧紧地跟在马车后面,说句不好听的,萍水相逢,马车又是人家雇下的,有权不给他们用,害得人家在雪里行走,难免那紫衣少年会有抱怨。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到了一个小镇,镇上的店铺不多,几人将三只大箱子从马车上搬下。   车夫在那儿查看自己的马车,嘟嘟囔囔地道:“车轮都要快变形,那三只箱子也太沉了……”   素妍从怀里掏了二两银子,道:“这一段路,我多给你二两,不会让你吃亏的。下面的路,你若愿意跟我们去下一座县城,我便还雇你的车。你若不愿意,自此就可以回长安城,快马扬鞭,相信二更时分就能赶到。”   车夫不悦道:“公子不信,你可以自己看我的车轮,的确是被压变形了,照这样下去,这车轮用不了多久就得换新的,这二两银子只够一只轮子的……”   柳飞飞气得直想冒火,跺脚道:“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   “你别生气,他也是爱惜自己的车。毕竟,他是靠这辆车过活的。”素妍思虑一番,索性拿来着钱袋,掏了十两的大元宝给他,“你先拿着,把车轮再修修,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去江南。”   然,有人已经早一步拿出了银子递给车夫:“这车是我们的东西压坏的,应是我们赔,与苏公子无干。这十两银子你先拿上。”   素妍淡淡地望了一眼,对车夫道:“我们先去用食,回头给你带些吃的来。你尽快修修马车,一会儿来找你。”   柳飞飞与素妍寻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要了热汤、馒头与两叠热菜,令人打了包,二人钻到厨房里,将浸湿的靴子烤干。   文轩见她们进了客栈,随后进去,却再未瞧见二人,直至用完饭,也没看到她们的人影。而那边,钟一鸣正在督促木工匠人新车轮。素妍雇用的马车夫也要等着匠人帮忙修自己的车轮,钟一鸣先让匠人修马车夫的车轮。   钟一鸣去找文轩道:“公子,我们的马车恐怕得明日才能修好了。铺子里没有现成的车轮,现在又要修苏公子他们的马车,马车倒快,匠人说半个时辰就能好。他们的马车,有两个车轮需要重新敲打复圆。”   文轩审视着周围,“今晚在小镇歇息一日,明日继续赶路。”   当即在客栈里打尖入住,柳飞飞与素妍从厨房烤干靴子出来时,并未瞧见文轩等人,倒是瞧见马车夫将车停在客栈门口。素妍念及天冷,特给马车夫买了一小坛烧酒,并着卤肉、馒头一道给了马车夫。   钟一鸣看过客房,出来时,未见长安城过来的马车,只留下两行车轮印,还有雪路尽头化成小黑点的马车。   *   冬日的江南,烟雾蒙蒙,如诗如画。平静的西湖,浓妆淡抹总相宜,仿佛一个睡着的美人,与长安的大雪纷飞不同,江南也下过一场雪,很小,天亮之后就已融化,让江南水乡透出几许寒意。   素妍问:“飞飞,到了江南,想不想回钱塘老家?”   柳飞飞一愣,点头,复又摇头。   “是想,还是不想?”   “我爹娘早就过世了,家里也没人。当初跟着师伯离开的时候,因为走得匆忙,只是令人给邻家水婶说了声我走了。但无论如何,那里也是我的家乡,我是在那里长大的,还有我爹娘的坟茔,这几年也许已经杂草丛生……”   素妍面对如镜的西湖,坐在凉亭栏杆上,能瞧见自己的倒影,道:“就算我们怎么赶,年前也赶不到皇城。不如,再过几日,去了扬州,我陪你回钱塘。”   “师姐,这样……真的可以?”   “我想好了,等去过钱塘,我们就骑马赶往皇城,今年上元佳节,我们就在皇城过了。”   柳飞飞扳指计算,“会不会太赶了?现在已经是腊月初六,皇城离这儿少说亦得一个多月的路程。”   “骑马会比乘车快许多,赶得辛苦些,应是可以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面对江南美景,素妍说少呆几日,可这里仿佛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还是滞留了一些日子。   到了扬州后第二日,柳飞飞因为感染风寒病倒了。   ☆、098渔村   素妍给家里写信,说师妹生病滞留的事,也许抵家的日子会稍晚些。因师妹是江南人,得陪她回乡祭奠父母。   乘船抵达钱塘,陪柳飞飞回了渔村,只是令二人想不到的时,曾经住了二十多户的小渔村,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柳飞飞落漠地站在村口,张望着四周,杂草丛生,待她近了父母的坟茔,才瞧见周围有许多的新坟。   正待细问,却听素妍道:“过来的时候,我见你欢喜非常,也就没说。上回在船上,跟一个打渔大叔打听过,说在三年前,这里的渔村流行一种瘟疫,大部分的人都染病去了,还有一些活着的人都离开了这里……”   柳飞飞含泪唤出一长串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邻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滑落。二人挥剑在附近寻了株椰子树,约有一人高的样子,一开为后,柳飞飞用烧红的铁头,在木头上烙下父母的名字。喃喃地诉说着,自己这几年如何过来的,又怎样学了一身的本事。   夜里,在破败渔村里寻了处能避寒的屋子,二人相依取暖。   柳飞飞几年来第一次像个受伤的孩子,蜷缩在素妍的怀里,喃喃诉说着昔日的渔村是如何的繁荣、无忧,在她记里那一个个鲜活的渔村百姓也浮现在素妍的脑海里。   “师姐,水婶最是热心,就是嘴不饶人,可她真的很能干,做的鱼最美味,也最会补渔网,我娘去得早,是她手把手教我补网,教我给我爹烧饭。   水大叔是全村最不爱说话的人,每次与说话都只两三个字。别人问他,‘你媳妇今天做的什么鱼?’他会说,‘好吃的鱼’,回答了就跟没答一样。有人问他家里的事,他总是只一句‘很好’,问谁都很好。他总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短衣短袖,即便是冬天也这样穿着,头上戴着顶破毡帽……   我爹是村里最勤快的人,每次总是第一个出海打渔,不打满一舱的鱼,他就不会回来。他喜欢听海鸟唱歌的声音,还喜欢在半夜醒来时,跑到我娘的坟前,说我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说他会给我攒嫁妆。   浪花是我们村里唱歌最好听姑娘,总是扎着两条羊角辫,系着蓝底白花的围裙,站在村头那块大石头上,唱着歌,等着她爹打渔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柳飞飞在喃喃细语中睡着了。   素妍却是心潮汹涌,她仿佛看到了那些淳朴而善良的渔村百姓,她们从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走来,他们欢笑,他们憨厚。   素妍再也睡不着,寻着笔墨,离了小屋,站在村头,点着油灯,开始了绘画。   现实最是无情,那些可爱的渔民不在了,只留下这些废弃的民居,静默地证实着,曾经这里是何等的繁华,这里亦是他们的天堂。   只是现下,早无了繁华,变幻成一片落漠。   墙垣荒草之间,偶有草狐、野兔奔出,时而还有三五成群的老鼠在四下觅食。没有了人居住的房屋,老鼠亦是干瘦的,失去了人类可提供食物的依仗,连他们也似少了主心骨。   柳飞飞一觉醒来,用手一探,空空如野,顿时吓得全无睡意:“师姐呢,师姐!”她叫了两声,无人应答。   一阵从未有过恐惧袭来,柳飞飞如浸在害怕的浪潮中,慌慌张张地四下审视。   天色微亮,一片朦胧。   她看着破床的一边还放着两只包袱,抱起包袱,就往村外奔去,寻了个遍,终于看到村头大石下站着一个人,“呜呜……师姐!”顿时委屈得立时就要哭出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吓死我了。师姐,你离开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素妍抬头,冲她灿然笑着,亦如过去几年的相依,一个笑话代表了所有的万语千言。落在柳飞飞的眼里,让她倍觉心安。   走近素妍时,却看见她在绘一幅画,一幅很大的画,有柳飞飞印象里所有画卷的三倍那么大。   柳飞飞顿时神采飞扬:“师姐画得真好,打小孩的是水婶,闷头坐在船头的是水大叔;浪花站在石头上唱歌,我爹在我娘坟头说话;还有我正蹲在地上看海龟……海家的大姐在补渔网,海大嫂正在洗衣;还有,海上有刚回村的渔船……”   淡淡的水墨,深深的追思,还原出昔日渔村的宁静与安好,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跃然于纸上,瞧得柳飞飞双眸闪光,满目崇拜,“师姐,还有一些人呢,我都讲给你听。”   一张纸,又加一张纸,增添再增添一个人物形象。   柳飞飞滔滔不绝,几乎把她记忆里能想起的渔村所有人都想到了,张家那条看到穿得漂亮的人就狂吠的狗、李家那只总是偷吃邻家鱼儿的猫,还有被王家小孩追得四处跑的鸡。   素妍从未像现在这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驱使她绘下每一个人。最后还得画出从城里来的买鱼商人,正在与一个大叔讨价还价,他骑着马,带着马车,有人正在往车搬着一筐筐的鱼……   素妍这一绘,就用了三天时间,柳飞飞承担起弄吃食的工作,每天都去海边,捡到海蟹做海蟹,拾到海鱼蒸海鱼。   “师姐,你把这画送给我好不好?”   “好啊,不过得先拼接起来,还得装裱。否则这画不易存放。我们先回城里,找个地方,看看这画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先生说过,丹青用墨浓淡得需得宜,否则就失了原本的韵味。”   这年的新年,素妍和柳飞飞是在钱塘城里度过的,到了新年,客栈里没什么生意,便与掌柜一家过了新年。   初三这日,素妍与柳飞飞准备离开钱塘,却在雇船时,遇见几个同样来租船的烟花女子。   一个胖妇人的声音:“什么,你的船一早就租出去了?”   “可不,早在年前就租了,为恐意外,把这个月都给包了。”   “妈妈,没有船,到时候玲珑姐姐怎么去洞庭湖参加花魁大赛。”   “罢了,罢了,走,再问问其他人。”   ☆、099再遇   “今年上元佳节花魁赛在洞庭湖上举行,这淮河上所有的花船近日都要赶往洞庭湖。有小船不错了,哪里还有大船。再不要,过两日连小船也没了。”   柳飞飞好奇地看着离去的几个女人,那胖妇人一把年纪,穿得艳丽非常,比那几个年轻的还打扮得妖娆,满脸的脂粉。“她们是什么人?”   船家答道:“是钱塘青楼的老鸨与姑娘。二位公子是要租船吗?好些的大船、都没有了,如今码头上就剩下一些小船。”   “那我们就租小船,先出江南上运河。”   船家喜道:“我可以介绍相熟的船给你,只要三两银子,就能送你们到运河。”   柳飞飞压低嗓门:“我们不去瞧瞧热闹么?”   素妍瞪眼问道:“知道花魁大赛么?”   柳飞飞道:“听他们说的,好像是极热闹的事。”   “是怪热闹的。”素妍笑着,附在柳飞飞耳畔,“青楼女子的才艺比赛,你还去吗?”   柳飞飞臊得一张小脸通红。她是女儿家,却要去凑那种热闹,有种无颜自容的感觉。   *   乘上小船,晃晃悠悠,各自有些累了,两人偎依在一处,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在船上行了两日,船家道:“二位公子放心,明日一早就到运河,到了那边码头,自有前往各地的大船、客船,极是方便。”   这小船不大,是一首寻常的乌篷船,乌篷两头设有帘子,一头又有红泥小灶,可煮茶水、熬制小粥。   素妍闲来无事,便坐在乌篷里绘画,绘的便是江南水乡的美景,是江南河道里的风光,两岸的山水、人物,河里行驶的大小船只,一派盛世繁荣之景。   抵达运河码头已经清晨,当下便定下回返皇城的船,是一只要前往皇城的商船,每次途经江南,也会顺带捎些客人。   看着码头繁忙的景象,素妍道:“飞飞,晚上我们过来游运河。”   “好!”   二人补了一觉,素妍突地心血来潮,想要着好女装,小声吩咐了柳飞飞,各用包袱带了女装,到码头上租了一辆游河的小船,船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打扮得极是干练。   二人入了船篷换回女装,点了盏油灯,坐在船内弹琵琶吹箫,好不畅意。   素妍低眉续续弹,苍白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轻轻拢着,慢慢捻动,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哀切、孤涩的瑟音,漫至心间,在这繁华的夜景下,奏出一曲截然不同的琵琶曲,仿佛梦回前世,张扬骄傲的自己在遇到曹玉臻那日,一张都已化乌有,却依然无怨无悔,直至最后,成为他人利用的棋子。   胡香灵还是胡香灵,曹玉臻却尚未出现,几年的远离,几年的习练,似乎埋葬了深深的怨恨,一朝勾起,那怨还在,血仇更深。缕缕情丝如浪潮翻滚起伏,理不清的爱恨,剪不断的情缘,纵横交织,如一生孽缘,似一世情虐。   弹得入迷处,小船摇晃了几下,素妍琴声未断,柳飞飞倏地起身,却见船头多了一人,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只看到一个黑衣男子站在船。   柳飞飞怒道:“谁这般无礼,竟闯到我们船上?”   来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愣,借着船篷内的盈盈灯光,只见小案前坐着一抹纤纤秀影,怀抱琵琶半遮颜,竟是道不出的妩媚动人。   他看她,她的眸光已款款移转过来,正与他的视线相对。   顿时,文轩的一颗心再难平稳,抱拳垂眸道:“原来不知是小姐,多有惊扰,还请小姐恕罪。”   柳飞飞已认出来人,道:“文公子,看你温文尔雅,怎的如此失礼。”   他曾有千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相信,所谓的苏研,其实是个男子。但这一冒然的闯入,才揭晓了事实,看着两个身中女装的佳人,原来她们真是两个女儿家。没想事隔一月余,竟又在此处重逢,这不是缘,又是什么?   文轩的一颗七上八下,能这样相遇,许是上天注定的,低声问道:“不知小姐何以在此?”   柳飞飞见素妍不答,一颗心都在琴弦之上,从柳飞飞的角度,只能瞧见素妍的侧面,很是迷人,她美丽的眸子,纯净得如同一泓静潭,而那眸光却如今河中的明月。   “文公子问得好没道理?我们本是此处人氏,不在这里又在何处?”   琵琶声嘎然而止,素妍侧耳细听,听到了一阵刀剑碰撞之声。她搁下琵琶,走出船篷,翘首相望,只见离她们不过数丈外的大船上,正一片嘶杀。   柳飞飞道:“师姐。”   “那是一首官船,怎会引来刺客?”   文轩站在离素妍最近的地方,能闻嗅她身上散发的女儿体香,轻浅得不易被人察觉,她明眸闪辉。   柳飞飞问:“要不要帮忙?”   大船上,乱成了一团,从天而降的黑衣蒙面人手握厉器,见人就杀。   “且先看看。”素妍一双眸光直视着不远处的官船,“看那些人的样子不是劫财,而是在寻找什么。下手也着手狠毒了些,招招致命,在此处劫杀官船,非江湖仇杀。”   文轩没想自己刚到小船,就避免了一场刺杀。   那些人,应该是冲对自己来的。   他不由得身旁的少女心生好感:她到底是什么人?看她纤纤玉质,竟是个懂武功的。柳姓女子自称是此处人氏,只片刻,他将城中姓苏的富贵人家、官宦之人统统过了一遍。   受伤、毙命之音,从官船上不停传来。   只听有人大喊一声:“快看!他在小舟上!”   文轩抱拳,面露歉意,他不能累及无辜之人,双臂一扬,往大船方向奔去,抽开腰间的宝剑,与数位黑衣人纠缠起来。   钟一鸣手臂负伤,惊呼一声:“王爷!”   文轩不答,只匆匆抵抗拆招,涌至船上的黑衣人武艺高强,训练有素,几人缠住文轩同行的护卫、下人,其他人都来围攻文轩,任文轩武艺高强,此刻一手难敌六人,被围聚中间,击退身前,只听身后叮的一声,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传来:“好不要脸,六个人打一个算什么英雄?”   ☆、100相思起   回眸时,却是素妍已上了官船,面蒙绣帕,手握长剑,倩影一转,已与文轩两背相抵:“小心,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文轩前方,蒙面帕子的柳飞飞剑光四射,击得刺客的兵器叮叮作响,动作干练、纯熟,嘴里骂骂咧咧:“朗朗乾坤,好人不学,还学人打劫!找打!找打……”   “师妹,好好的女儿家,可别学得那么粗鲁。动作要柔,此剑法胜在以柔克刚,快!再快一些,对,就这样打!你的双腿也不要闲着,手足并用。”   这是帮人打架么,怎么文轩觉得她是上船来教人武功的。   其他人呢?   文轩移眸搜寻,却见船舱内倒着几个黑衣人,人还在动弹,他不知她是何时下的人,皆满目痛苦地望着素妍。而素妍,正看着正与三名黑衣人纠缠的柳飞飞,“师妹,能应付不?”   “师姐放心,我的武功,应付这几个毛贼绰绰有余。”   素妍挑眉一笑,剑光一闪,收剑回鞘:“他们碰上我们姐妹,算他们倒了大霉。这种打架的粗活,我向来不屑,师妹可以慢慢玩,适可而止。”话落,她展开双臂,优美得像一片浮云,稳稳地落在乌篷小船顶上,衣袂生风,翩翩而动,直看得文轩双眼发直。   柳飞飞打得起兴,三黑衣人没想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女子,剑法了得,动作快如闪电,以一敌三,居然还可以轻松自如,谈笑风生,而其他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三个扒在地上半死不活,“扑通”一人翻身跃下滚滚运河,另外两个面面相窥,也相继翻下官船,只传出两声落水的水响,扰得满河碎了一河的月光。   “喂!喂!别跑呀,再陪姑奶奶打架玩,好久没打架了,陪陪我嘛。”柳飞飞对着河面大叫着,一回头,看到船舱扒着三人,走近狠狠地踹了一足,“起来,陪我打架!姑奶奶今儿心情不错。起来,打架了!再不起来,姑奶奶可要给你吃苦头了,滚起来!”   那人动了一下,只不出声,柳飞飞似恍然大悟:“中我师姐的招了。我师姐最不喜欢打架了。真没劲……”柳飞飞站在官船上,看着离此越来越远的小船,“师姐,你把船靠近点。”   钟一鸣捂住胳臂上的伤口,道:“刚才我看到你师姐踏水而行,就那样飞过去了。”   柳飞飞恨恨地瞪了一眼:“我帮了你们,你还说风凉话。快把官船靠近那艘小船,每次遇上你们,我都没好事。讨厌死了!”   钟一鸣令人将官船驶近小船,柳飞飞这才纵身跃至小船,小船摇摇晃晃,素妍始终静立在船篷上,仿佛不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片云、一只小鸟。   钟一鸣望向素妍,惊叹道:“苏姑娘好俊的功夫。”   略一回头,却见文轩一脸神往,失神地望着远去的乌篷小船。   “一鸣,这城中有几户苏姓人家?”   钟一鸣细想一番:“属下知道的有三户,一户是城中守备,另两户都是商贾人家。”   “明日,你上岸替我打探一番,可有哪家的有位叫苏研的小姐。”   “王爷……”   “苏小姐很有意思。”   他家不问儿女情长的王爷动心了?   现在回想苏研,虽是男装,也极清丽,娇而不媚,丽而不俗,举止得体,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女子。   一个鸭公嗓子道:“王爷,你没事吧?”   文轩蹲下身子,细细察看着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钟一鸣道:“像是中毒了。属于看到苏小姐拿从袖中弹指一种烟雾般的东西,然后他们三个就倒在地上了。”   “宇文轩,有本事……你……你杀了我们。”   文轩含笑摇头,温润如玉的脸上,掠过一丝狠厉,“我会把你们交给皇上发落,怎会滥用私刑。来人,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若是死了、逃了,尔等进头来见。”   他倏地起身,寻觅着乌篷小船的踪迹,码头上,已经云集了太多的船只,大大小小的船如乌云一般停泊在岸边,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如若,她们再晚片刻出手,他一定会受伤。   次日,钟一鸣奉命打听,还特意去了官府,城中姓苏的人家不少,能排得上名号的只有十二家,但家家都调查过,家里并没有一个叫苏研的小姐,虽然有几家有同龄的千金,但个个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文轩听罢钟一鸣的介绍,清秀的面容里掠过一些不解:“难道她并非城中大户,而是小家碧玉?”   钟一鸣问:“如此,还要再查吗?”   “查,一定要查。她既是本地人氏,就一定能查出蛛丝蚂迹,就查叫‘苏研’的女子,年龄在十五至十七岁之间。”   “王爷,她若与你一样,说的都是化名,又从哪里去寻。”   她若有心不让你找到,恐怕你便找不到,这样的女子,擅音律,会武功,一看就非寻常女子。   原来,有一种毒,叫作相思;有一种奢望,唤作重逢。   为寻到她,文轩不惜在这里停留了三日,最后被钟一鸣告知:“王爷,都查过了,城中是有一个叫苏研的人,不过是个男子。同龄女子里,再无叫苏研的女子,就是姓苏的,都已寻过,并非苏姑娘。”   月夜下,那翩然若仙的背影,那俏皮的话语,即便在生死关头,也带给人一种轻松与欢喜。   “若不是此处人氏,那她也应是江南人氏。昔日我们在长城外相遇,她就说过,要去江南。只不知,她到底是哪里人氏?”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厚颜多问两句,问清她的家世、姓名,何方人氏。不曾想,那一纵身飞跃的背影,竟刻在心头,如此梦靥一般驱之不去。   当夜,素妍临上岸时,又与柳飞飞换回男装,回到客栈歇宿一夜,次日大早,天色刚亮便搭乘商家货船往转皇城。   最初,素妍打算骑马,可这些日子呆在江南,对船、对水产生一种浓浓的喜爱。   终是要回家的,家里还有等着她的父母双亲。   ☆、101回家   *各位亲,求支持啊!求票!求收藏!求评帖!留帖赏积分了。*   皇城,右相府。   这些日子,虞氏巴巴地期盼着女儿归家的日子,几乎是掐着手指算归期。原以为会在年前回家,却被告知,路上耽搁一些时日,素妍要在江南照顾生病的师妹,延后回家。   想到女儿,虞氏倍觉伤神,当年本是说好让女儿与朱武先生出门游历就回来,哪里晓得,中途生变,女儿跟着位不知名的世外高人学艺去了。分别时,那世外高人与朱武先生约定好,在女儿及笄之前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   府中一干儿媳、孙媳每日晨昏定省,半分都不敢懈怠,因虞氏挂念女儿,众人更不敢在她面前提到素妍的名字,生怕好好的年节都过得不踏实。   正月十八日,众人正在如意堂说话,忽见张福家的一路喜色入得花厅,连声道:“给太太请安!贺喜了!恭喜太太!”   虞氏皱了皱眉,颇不高兴,儿孙个个欢喜,唯有她,已经好几年没看到宝贝女儿了,小小的孩子,就被一个世外高人给带走了,每每想起,虞氏的一颗心都纠结成麻。“我一个老婆子,能有甚喜事,你净会打趣。”   张福家的笑着又行了行礼,眉飞色舞地道:“今儿一早,驿差就送来了家书,是大小姐写来的。相爷说大小姐估计这几日就能回家了。”   原本慵懒地虞氏,此刻来了精神,坐正身子,道:“此等大事,也不告诉我一声。家书呢?家书在哪儿?”   张福家的笑得灿烂,“家书在老相爷那儿。他赶着去朝堂,今晨一出府门,就遇见了送信的驿差,这驿差一直往我们府里送信,亦相熟的。听相爷说,家书初六从渔口官驿发出。大小姐乘船沿运河返家,相爷说若是乘船,也就半月、二十日的事,大小姐乘的是大商船,想必走得快些,奴婢听说,从渔口码头到皇城,官船十日抵达也是有的。”   大奶奶身侧坐着的年轻媳妇道:“祖母安心,这回许是大小姐就真的回来了。我亦听人说过,从渔口码头沿运河北上,最快九天抵达,慢的半月。”   虞氏的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终于要见到离家五年的女儿了。“老大媳妇,你赶紧抓人把得月阁好好拾掇,还照以前的样子,妍儿爱好,半分不如意,又该要吵嚷了。还有啊……”   坐在其间的年轻媳妇只抿嘴笑着,自年前至今,就没见虞氏有过好脸色,稍不顺意,抓住谁都训上一顿。   大奶奶笑道:“婆母,不如派个机警的人去皇城运河码头候着。”   一边的田嬷嬷也跟着欢喜,笑道:“大小姐长成大人了,旁人只怕认不出,不如让青嬷嬷带上两个机警丫头过去。一并把大小姐爱吃的果子、糕点都带在马车上,大小姐赶了这几月的路,定是又乏又困,可得小心侍候。”   大奶奶行了礼:“媳妇这就去安排。”   家里人一大早得了讯儿,巴巴的盼着。   今晨一早,素妍与柳飞飞搭乘的商船就抵达皇城南边运河岸口,离皇城还有七八里路。   素妍一身男装打扮,与柳飞飞背着包袱,抬着木箱下了大船,站在码头左看右等,等了一刻多种也未瞧见熟悉的人。   柳飞飞也四下张望着,更是半个人都识不得。“师姐,会不会是你的信发晚了,现在还没收到。”   “驿馆的不是说往皇城的信是每日都送么?到皇城最多十日,这都十二日了……”   但凡有往皇城的信,就会派人送去。   渔口大码头是江南最大的码头,亦是南北商路的必经之处,甚是繁华,一些商人、百姓都会通过驿馆往四处送信。无疑,这送往皇城的书信上最多的,以至驿馆每日都派驿差往皇城转送信件。   可现在看来,她写往家里的信显然没收到。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有看到家人,亦或是府中的下人。   师姐妹抬着的这箱东西是在江南采买的,都是带给亲友的东西,他们的换洗衣服都背在身上的包袱里。好不容易回家了,总得一路带些礼物回去,也许不是贵重,但一定是巧有心意的。   又等了一阵,有马车陆续来转运商船上的货物,相熟的年轻商人抱拳笑道:“苏公子,我们这儿店铺的马车过来,要不捎带你们回皇城?”   素妍抱拳道:“多谢!”正张望,素妍眼睛一亮,问商人道:“那边停着许多马车,可是要出租的。”   年轻商人道:“正是。”   素妍吩咐柳飞飞道:“你瞧着箱子,我去雇辆马车过来。”   一番讨价还价,素妍以二百钱的价格雇好马车,往皇城飞奔绝尘。   离家五载,前世有悔,今生好生珍惜。   忆起离开时的一切,再看这里,竟又有一种重生之感。   柳飞飞是第一次到皇城,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进入皇城后,张大嘴巴:“天啦!皇城好大,店子比县城、比钱塘城都还多,人也好多,啊……”   素妍说了街巷名字,车夫赶着马车拐入云集了皇亲、权贵的东南一带,进入兴旺里,耳畔依是柳飞飞好奇的声音。   “师姐,你家住在哪里呀?这里的墙好高,街上都是用石板铺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你家也有这么高的围墙吗?”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府邸,还和五年前一般模样,“右相府”几字,闪出黄灿灿的光芒,素妍低声道:“大叔,就在前面座府邸大门前停下!”   赶车的男子微微一愣,“公子,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可是当朝右相府。”   “不用担心,出事我担着。”   马车夫怯怯地应了一声,近了大门前,“吁——”了一声,素妍跳下马车,径直往大门走去,从大门口出两个门丁,手里握着长棍。不等他们开口,素妍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小姐都不认得了!快去通禀太太、大奶奶,就说小姐回来了。再去叫两个人来,帮我把箱子搬进去……”   门丁乙愣了一下,门丁甲反应机敏,今儿一早就听人府里的人说,这几日大小姐要回来,腿下一颤,跪了下来:“大小姐恕罪,小的狗眼不识泰山。”   ☆、102重聚   “快去通禀!再取二百钱付了雇车钱。”   门丁甲飞野似地去找管事通禀,管事取了钱,急匆匆地到了大门口,生怕有人冒充入府出了乱子,管事嬷嬷笑盈盈地近了门口,尚未开口,却听素妍道:“这不是李妈妈么?你不是在果蔬庄子上么,怎的到府里来了。”   是真是假,开口一说话就知底细来。   管事嬷嬷一听,忙跪拜道:“是大小姐回来了,难怪今儿一早,府里梧桐树上的喜鹊就在叫呢。”   “我一身又脏又臭,快把大箱子抬到太太的如意堂,我回得月阁泡汤洗澡,回头再去见她。”素妍迈入大门,回头冲柳飞飞道:“你随我进来。李妈妈,那是我师妹,你唤她柳小姐。”   柳飞飞挎着包袱,紧跟在素妍身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现在的意外:“师姐,你原来是右相府的大小姐。难怪你和别的师姐们不同。”   “有甚不同的,大家都是女儿家。”   柳飞飞审视着偌大的右相府,处处琳宫环抱,华贵鲜丽。朱栏光亮,琉璃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十步一石凳,百步一楼亭。   虽是正月,花木园地内绿枝如云,繁花似锦。月季花已早早盛放,虽不及春天花大,却亦是白的、红的、紫的、粉的皆有,园子里散发出阵阵花香。   李妈妈令机警丫头先去得月阁里通晓,又让厨房赶紧准备香汤。一时间,上上下下忙碌开来。   如意堂内,虞氏正在神伤,突地就听下人来禀:“太太,小姐回府了!”   田嬷嬷一惊,确定没有听错。   虞氏道:“人到哪儿了?”   “小姐让奴才先过来禀报,估计人到二门了。”   说话间,李妈妈带着两名小厮抬着一只大箱子过来,笑盈盈道:“太太这回可安心了,小姐回府了。说要先沐浴香汤,奴婢已安排下去。”   虞氏喜形于色,宝贝女儿离家五载总算是要回来了,可不是天在的好事,她天天都挂念着,想着如何体面地给素妍办一场及笄礼。   道:“瞧瞧!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老大媳妇不是派人去接了么,青嬷嬷走了有多少时辰?”   田嬷嬷答:“不到一个时辰。”   “这定是错过了。码头的人等着家里人接,家里人又给弄错时间了。早上才接到消息,说要抵家,巳时一刻便已到了。”   田嬷嬷道:“太太莫急,好在小姐平安回家了。定是家书在路上耽搁了。前几日刚过了上元佳节,许是驿馆的人也歇下不尽心,这才误得与小姐同时到家。”   虞氏招了招手,让人把大箱子放在花厅上,自己急得团团转,“大伙各自去忙,田嬷嬷,吩咐厨房把小姐爱吃的都做上。让绣娘给小姐新做几身今年皇城的新式衣裳。”   外面再好,也能比家里,想到素妍年纪小小就跟着世外高人上山学艺,只怕在外面没少吃苦头。想到深处,虞氏就觉得一阵心疼。   如今人回来了,她定要给素妍最好的。   虞氏想着素妍,五年不见,不知长成怎般模样,都道女大十八变,她却想不出自家女儿现在的样子,倒是小时候那如瓷娃娃般精致可人的五官,让她一想起就疼到心坎上。   各房的奶奶、少奶奶听说素妍回府,也都聚在到如意堂花厅。   虞氏坐立难安,佯怒道:“老大媳妇,瞧瞧你干的什么事。等你安排接人,她却自个先回来。得月阁那边都收拾好了吧?还有年前收到的那几只大箱子。”   “都在她屋里呢,虽说有一只箱子是孝敬二老的,您不是说等她回来再开箱子。”   一向慵懒无神的虞氏,突然间似年轻了十岁,坐在花厅中央,喝着茶,吃着糕点,时不时往院门方向望上一眼。   大丫头紫藤出了院门,打听了一番,方回来禀道:“太太,小姐已经沐浴完毕,正和与她一道的柳小姐梳妆打扮呢。小姐正跟丫头们问起太太和相爷的事呢?”   虞氏坐了片刻,再也按捺不住,索性起身转悠起来。   大奶奶沈氏见婆母不坐,也随之起身,一屋子的奶奶、太太或立着,或与虞氏一样都转了起来。   又有小丫头站在厅门外禀道:“太太,小姐令人抬着大箱子过来了。”   众人望着院门处,只见一个着碧翠烟罗长裾裙的少女翩翩而入,身材匀称,略显清瘦,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素光更显容貌娇妍,肤白若羽;如缎长发只以一条碧翠丝带松松地束着,尤显袅袅风致;一双明眸泛出淡淡星辉,闲淡的笑,惊世的美、咄咄逼眼。   虞氏浑身颤栗,这是她的女儿吗?离家时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还长得这样的好看,举手投足都跟个仙女似的,嘴唇蠕动,眼泪就不由自己的滑落起来。   素妍进了花厅,一抬眸就看到被众人簇拥着的虞氏:“女儿拜见娘亲!”   “是为娘的妍儿回来了?是我的女儿回来了……”虞氏呢喃如梦地重复着,那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挂在脸颊。   素妍跪在膝下,仰头望着母亲:“是,是娘亲的素妍回来了。娘亲,这五年,素妍好想你……”   说罢,母女俩抱头痛哭。   周围的人跟着抹泪儿,就连柳飞飞与按捺不住,眼睛潮湿。师姐尚有家人,而自己却是一无所有,视师姐为唯一的家人。   沈氏道:“母亲,今日小姑回家,是喜事,快别哭了,莫要哭伤了身子。”   虞氏这才放开素妍,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从上到脚地打量,虽还有几分幼时的模样,可与那时早已不同,人长高了,与她一般高矮,只是太过清瘦,尤其那双眼睛,和江舜诚如同一模子刻出来的。素妍的身上,虞氏依昔能寻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又隐隐有着江舜诚的模样。   “娘亲,我还没介绍呢。这位是我师妹——柳飞飞,这几年多亏有她陪在我身边,山上的日子才没有那么难熬。”   ☆、103富贵人家   柳飞飞亦穿了一件崭新的紫色烟罗裙,这是年前虞氏令人给素妍准备的,冬裙、春衫都各备了三套,却又不知素妍现在的体形,分别做了偏瘦、中等、偏胖的,瘦的和胖的却正合了素妍与柳飞飞的身材,两人穿倒也得体。   柳飞飞向前几步,学着素妍的样,毕恭毕敬地拜道:“民女柳飞飞拜见江太太……”   素妍笑道:“真难听。往后就唤我娘叫伯母吧,叫我爹爹做伯伯。至于旁人,你跟着我叫就是。娘亲,柳师妹无家人,娘亲往后就拿她当女儿看待,我与她亦是姐妹情深。”   虞氏细细地打量着柳飞飞,倒也长得水灵、端正,略比素妍矮上一些,体态丰盈,肤色还算白净,左边鼻翼处有枚黑痣。“好孩子,快起来!”   柳飞飞提着裙子,丫头们给她添了座儿。   虞氏笑道:“柳丫头,往后有什么需要,只管与你大嫂嫂说一声,到这里,就跟自个家里一样。千万别拘谨!”   素妍扫过左右坐着的年轻妇人,除了大奶奶,便是张双双还算熟悉,另有两个竟是一次也未见过。   她放下母亲的手,走近江沈氏,欠身道:“素妍见过大嫂,问大嫂安!”转而走近江书麟之妻闻雅霜身边,笑道:“拜见五嫂,问五嫂安!”   闻氏不由得娇笑起来:“都说小姑最是懂规矩的,来,给你补上一份见面礼。”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对翡翠镯子,戴在素妍手上。   虞氏道:“妍儿,这位是你小三嫂,你走后第二年,你三哥便娶了她,也是你三哥的福气,是个能干、贤惠的,将三房打点得妥帖。”   何氏与桑榆相比,虞氏更喜欢何氏,何氏与江书鹏之间更像是夫妻,桑榆竟看着像个陌生人。自打何氏嫁入府中,桑榆搬入新建的佛堂居住,一年中除了节日出来与府中上下见面,其他时候都避在佛堂抄经念佛。而江书鹏,几乎是不去佛堂的,她就像是被这府里忘却的女人。虽然还活着,可她在众人心里已经死了,如果她还真正意义地活在一个人心里,许只有她的儿子——六少爷,亦或是曾经喜欢过她的三皇子。   素妍应声,见了礼,“问小三嫂安!”   小三奶奶何氏笑着也给了件得体的首饰做为见面礼。   何氏长得清秀、靓丽,有着一张漂亮的满月脸,微微一笑时,就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仿佛能甜醉人的心。   大少奶奶张氏得体地向素妍行礼道:“拜见小姑姑,问小姑姑安。”   素妍将她扶起:“身子要紧,快坐下吧。我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的见面礼,但是这只挂佩是经过高僧开过光的,能保平安,你且收下。”   “谢小姑姑!”   对于这屋里的人,柳飞飞有些迷糊,她坐了一阵算是慢慢弄明白了,原来她师姐有五个哥哥,这里面有三个女人是她哥哥的妻子,另外一个,是比她师姐还长几岁的大侄儿江传嗣之妻。真是一大家子人啊。难怪这右相府建得比她们的渔村都要大,都还要漂亮。   这五年,府中又添了几个孙儿、曾孙,五爷江书麒与闻小姐成亲,已育有两子。大爷江书鸿长子江传嗣于三年前成亲,娶妻张双双,育有嫡长子奇峻,如今身怀重孕。二少爷传业已定有亲事,只待今岁恩科之后再行成亲。   三爷江书鹏从地方任县令归来后,在礼部任职,因三奶奶被郎中诊出再难孕育子嗣,四年前已另娶平妻何氏,人称小三奶奶,婚后再育一对儿女。   唯独六爷江书麟,至今未能定亲,在素妍离开皇城不久,他也留书出走,说要拜名师为徒,学习武功。两年前回到家中,不过住了月余,又前往军中寻找二爷江书鲲,至今未归。江书鲲在家书中言道:六弟作战英勇,有勇有谋,得元帅赏识,前途不可限量。   看着屋子里的奶奶们,素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似又回到了前世,曾有一度也是如此这般热闹。不同的是,当年的三爷江书鹏娶了一个性子古怪的继室,而这位何氏,相较她记忆的夏氏,倒更显温和。瞧这样子,何氏与大奶奶、五奶奶也相处甚好。   素妍令人把两只大箱子打开,一一将礼物分发了,但凡是在家或不在家的,人人都有份,不在家的就交由虞氏保管。   虽然都是些小礼物,各人都很欢欣,几个女人又寒喧了一阵。   沈氏问道:“母亲,柳小姐我就安置到绿竹苑,再派一个管事嬷嬷,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两个粗使丫头过去侍候,每月的月银、四季衣衫都照府中表小姐的例派发,这样可妥帖?”   柳飞飞听得两眼发直,不会吧,她一来就要给自己另置院子,还要派这么多人侍候她一个人,忙忙道:“不用!不用!在山上的时候,我都是和师姐住一个院子,也不用丫头、嬷嬷了。我习惯了,还让我和师姐一起住吧。”   沈氏道:“山上是山上,这里是右相府。府里的院落、房间多得是,怎能让你与我家小姑挤在一个院里。柳小姐放心,绿竹苑也是极好的。两年前新建的院落,就在后花园里,又别致又清静。”   柳飞飞主意已定,摆手道:“大嫂嫂,真的不用了,我还和师姐住在一块儿。这些年,我已经习惯跟师姐在一起住了。”   她一个人独占一座院子,柳飞飞想着绿竹苑,只怕也和这如意堂一样,都是极大的院落。她一个个哪用住这么大院子。若在渔村这样一座院落可以住一家十几口人了。可在有钱人家,一座院落只住一人,其余的都是服侍的下人。   心下暗自感叹:贫富两重天。   若非跟素妍下山,柳飞飞也认定素妍是江南富商的女儿,如今才知不仅她猜错了,便是旁人也一道猜错了。   柳飞飞执意不肯独居一座院落。她无亲人,最怕孤独了,就想与素妍住在一起。   ☆、104规矩   素妍笑道:“大嫂,且依她。这几年,我和师妹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就跟亲姐妹一样。让她和我一起住得月阁,再派人在我院里收拾一个像样的房间出来。至于丫头么,就给她挑选一个得力的大丫头,其他小丫头、粗使丫头就用我院里的。往后,我院里的大丫头也改成一名。”   田嬷嬷在一旁插话道:“小姐,这可不行。以往,你院里都是三个大丫头的,小丫头四个,粗使丫头四个,一下子减了这么多,违例了。”   富贵人家,有时候讲究体面、气派,哪有堂堂一品右相府小姐,只要一个丫头服侍的,别说田嬷嬷觉得不妥,就是其他人也觉不成。   沈诗宁还住在相府里,自己这个正经的大小姐都减了例,沈诗宁岂不更要酌减了,见田嬷嬷出言反对,她也不便坚持。   素妍又道:“我要两个大丫头,柳师妹一个大丫头,再不能多了。过两日,我和师妹要在得月阁里布阵,人多了反而不好,也容易坏了阵法。按我的意思,我的院里,只青嬷嬷和三个大丫头就够了,这三个大丫头每人给她们发双份的月银,苦些、累些,我想她们也是乐意的。”   众人暗诧,只知素妍跟了世外高人学艺去了,谁也不知道学了什么,突地听素妍说要布阵。你看我,我看你,越发意外。   大少奶奶(张双双)壮着胆子问道:“小姑姑说的布阵,是……是什么阵啊?”   素妍朝柳飞飞使了个眼色。   柳飞飞会意,素妍有时不想解释时,就是由她来说。   道:“这几年,师姐在山上学了好多本事,布阵只是其中一样,师姐的医术也很好。以前不觉,我们下山后,师姐在途中给好些个百姓瞧个脉,那可是当地名医都治不了的,结果都被我家师姐给治愈了。   布阵呢,就是根据树木、地形布置阵法,就像……就像如今西北那边的战场一样,西歧国的二皇子就靠布阵打了胜仗。师姐布阵,可以防止外人侵入,师姐的阵就跟养的狗儿一样,认识的人不会吠叫、伤人,不认识的人要是误入阵中,重则丧命,轻则受伤。   你们还不知道呢,师姐的阵法在山上时在我们这辈弟子里,是学得最好的。她布的阵,连师父都夸口呢……”   素妍咳嗽两声:你这丫头,不带这样夸人的啊,让你解释布阵,你扯这么多做甚?   柳飞飞顿时垂下脑袋。   众人也都瞧出来了,柳飞飞怕素妍,对素妍是又崇拜又恭谨。   紫藤进入花厅,垂首道:“太太、大奶奶,午食备好了。”   大奶奶道:“传食吧!”   何氏起身走到八仙桌前,看丫头、婆子鱼贯而入。   柳飞飞坐在一边,好奇的审视、观察,微抿着双唇。   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连下人都这么多,就是下人的装着也比渔村的百姓穿得体面。   丫头们进入房中,大气都不敢出,静默地摆上菜肴。   闻氏走到桌前,举止得体端方地安箸。   “妍儿,这些都是你以前爱吃的菜式,多吃点儿,你太瘦了,得长得胖些才好。飞飞,你也要多吃,看你的脸色黄黄的,一定没吃好。”   虞氏只是随口几句,柳飞飞当了真,满是质疑地看着素妍:“师姐,我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赶了那么久的路,面容憔悴是难免的。回头,我给你诊诊脉,给你开张调养的方子,吃上两剂就没事了。”转而,素妍看着母亲灿烂笑道:“娘的气色也不大好,吃过饭,我给你瞧瞧,有病治病,无病防病。”   八仙桌上,摆了二十多道菜肴,道道精致。   柳飞飞看着吞了一口唾沫。   众人落座,柳飞飞看着众人捧着碗筷,那动作优雅、好看,瞧得她眼都直了,以往她觉得素妍吃饭的样子好看,原来这是因为家里训练成的,个个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饭。倒不像是在吃,更像是在细品,那动作,那神态,落在人的眼里,就跟画儿一般。   看了一阵,柳飞飞就被满桌的饭菜给吸引了,嘴里包着饭,大声说:“师姐,这个鱼做得好,比水婶做的鱼还好吃,你多吃点。”举起筷子,给素妍夹了块鱼肉,然后伸出舌头舔着夹过鱼肉的筷子。   几个女人都看着大大咧咧地柳飞飞,这丫头也太吓人了,怎么能用自己的筷子给小姐夹鱼。   虞氏不高兴了。她感觉自己的宝贝女儿吃了旁人的口水。“飞飞,到了右相府,你往后就是右相府的人。先歇两日,两日后,跟着教引嬷嬷学学规矩。”   看自己女儿,模样让人疼,举止也得体,虽有些不如意中,倒是小问题。   可柳飞飞这举筷子布鱼的动作,落在虞氏眼里,着实太伤雅观了。   “规矩?什么……规矩?”   田嬷嬷垂手侍立在侧,一会儿帮虞氏布菜,一会添点羹汤。笑道:“大家族都有自家的规矩。小姐们要笑不露齿、坐要有坐姿、走路亦要轻盈得体、吃饭的时候更不能说话……这些都是要学的。小姐得学,柳小姐也得跟着学。”   柳飞飞垂下头去,开始玩弄起自己身上的衣襟丝带。   她感到不高兴了,连笑都要学。   素妍笑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不碍事,还有我陪着你呢。你且试着学学。”   柳飞飞抬头看着素妍闪亮的眸子,应答一声,这才恢复好心情。   用罢午食,素妍令人先送柳飞飞回得月阁歇下,自己陪着母亲说话,又给母亲诊了脉:“娘亲近来,每晚醒来觉得口干舌燥;清晨起床,又感口有异味?偶尔还有些头昏之症?”   田嬷嬷心头暗叹:医术真好,一诊脉就知道症状。“小姐说的真是一点不差。”   素妍道:“娘不爱吃药,我就给你开些茶水方子。每日如同泡茶一般,喝上几盅,三日就能见效,可不许耍赖,你要不乖乖吃我给配的茶,下次就给你开药。”   半是撒娇,半是要胁。   ☆、105丑话在先二更   即便离家五年,再见家人没有半分的陌生,反而是心头更浓的亲情。   虞氏娇骂道:“瞧瞧,这回来才多长工夫,就管起为娘来了。”   田嬷嬷道:“这是小姐孝顺。太太还得听她嘱咐才是。”   素妍写了个药茶方子,递给紫藤,令人去外面配好。   等药茶方子抓回,亲自给虞氏沏茶。   虞氏喝了一口,还真和茶差不多,这才饮下。   素妍笑道:“娘,回头你以长辈的身份,给飞飞举行及笄礼。”   虞氏微愣:“她不是比你还小的么?”   素妍是三月初三出生,柳飞飞唤素妍为师姐,应该要过一阵子才能举行及笄礼。   素妍道:“其实她比我年长两年,只是入门比我晚,轮资排辈在我之后。”   难道要告诉虞氏,昔日师父带柳飞飞上山,就是为了侍候自己的。她对柳飞飞好,她相信柳飞飞不会辜负她的善意。毕竟,柳飞飞不是胡香灵。   “娘吃了茶,再休息一阵。我看你,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虞氏道:“你对柳丫头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娘,就是一场及笄礼,也不需要太隆重,你主持,我参加,再请上大嫂、五嫂她们来凑凑热闹。毕竟,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我会让飞飞知道,在这里,我们是拿她当自家人的。娘放心,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飞飞值得我们真心对她。”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娘还能说什么。这个孩子,让她去绿竹苑,她还不乐意。”   正因为如此,素妍反而觉得柳飞飞是个识好歹的女子,没有得意妄形。“娘,我先回得月阁了,想必青嬷嬷已经回来了。”   素妍回到得月阁,见沈氏屋里来的大丫头正在帮忙收拾房间。柳飞飞坚持要离素妍最近,只得将素妍闺阁隔壁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又问了柳飞飞的意思,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   几个人忙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房间布置妥当:迈入珠帘门,可见靠墙处安着一张绣榻,绣富贵牡丹图案,外覆粉色轻纱;一侧又安着妆台,摆着一面菱花铜纹镜,镜侧放着一只雕花妆盒,是三层的,妆台又另设有小抽;房中又摆了一人高的衣厨,里面整齐地叠放着柳飞飞的衣物;临窗的地方摆着一张桌案,上面备有文房四宝。   素妍笑问:“可满意?”   柳飞飞肯定地点了点头:“师姐,我一直梦想着自己的房间就是这样的,我好喜欢,太喜欢了。”   素妍意味深长地道:“喜欢就好。我拿你当自己最亲的姐妹,我的家人也视你为家人,这不是我欠了你,亦不是我的家人欠你,仅仅是因为我们大家都喜欢你。飞飞,你一定要对得住我们大家对你的喜欢。明白吗?”   柳飞飞想了片刻,道:“师姐,我懂的。我没有亲人了,师姐就是我最亲的人。”   素妍缓步走到窗前,看着自己的院落,熟悉得如同回到梦境:“飞飞,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开了的好。有些东西,我可以与你分享,只要我有,我也愿意给你。但有些东西,我是绝不会与你分享。”   素妍看着柳飞飞照着自己的闺室来布置房间,一样的榻、一样的妆台、一样的衣厨……甚至连书案都是一样的,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柳飞飞的脸色微微一变。   “比如你喜欢的男子,比如你很珍视、特别喜欢的东西,我答应你,我不会抢夺你的。但是飞飞,我也想你答应我,不可以和我抢。我不会伤害你在意的人,破坏你在意的东西,那么,同样的,你也不能伤害我在意的人,破坏我在意的东西……”   柳飞飞的一张俏颜顿时臊得通红:“师姐,你想得太多了。”   “不是我想得多,而是我觉得有些事应该一早告诉你,免得你不经意间就犯了错还不知道。飞飞,吃饭的时候,娘亲想要我们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我看你不高兴了。其实,这位教引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寻常人家请也请不来,我知道你讨厌规矩,可你也得先学一些。   从今往后你不仅是柳飞飞,更是右相府里的柳小姐,所以你必须得学。如果你觉得遵行府里太多的规矩很累,你可以和府里的表小姐沈诗宁一样,平时就在自己房间用食,只在过节时才和大家一块。   我娘让你学规矩,是拿你同我一样看待。在这皇城,所有富贵人家的小姐都得学规矩,你以前是怎么样的,我不想说。但你往后,就得学。”   柳飞飞想到又要学东西,心里就堵得慌,还以为下了山,就可以过得很自在。   素妍将柳飞飞拥入怀里:“好师妹,我知道你的心里难受。就先学一阵子,要是实在学不会,我们再想法子。其实,我何尝不喜欢你的性子,坦诚、率直,这是多少人都学不来的。   今天,娘亲问起你的年纪,听说你到了及笄之龄还未举行及笄仪式,娘亲很是过意不去,她说过几日请人选个日子,要给你举行及笄礼。飞飞,往后我们就是你最亲的亲人,我的爹娘亦是你的长辈爹娘,我的哥哥也是你的哥哥。”   柳飞飞心下一颤,抱紧了素妍,低声道:“师姐,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好,我不会伤你心的,我会做个好师妹,做哥哥们的好妹妹。”   “乖啊!”素妍轻柔地拍着飞飞的后背,“这些日子都有些累了,可以先睡一会儿,往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明日就会给你配一个丫头来,洗衣、清扫的粗活,你可以让她去做。”   柳飞飞只觉自己遇见了素妍,命运就发生了改变,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渔村小丫头,也学了一身的本事,医术、武功、女红、读书识字……在过往,这些只有小姐们才能学的,她学了。如今,她还过上了小姐一样的生活,有自己的使唤丫鬟。   ☆、106教她   素妍道:“你每月的月银是三两银子,到了时间,我会让院里的大丫头去账房领取。这三两银子,是你一月的零花钱,吃的、用的、穿的,府里会有定例。每日吃什么,会有丫头给你送到房里来,用的也会领回来。到了添置新衣的时候,会有人告诉你。”   柳飞飞道:“师姐,我不想睡,我睡不着,我一下子从乡下丫头变成小姐了,我高兴得睡不着。在这之前,我都没告诉我,你是右相府的大小姐,我……”   “你是个爱玩的,我让丫头送你去表小姐沈诗宁那边,她和我们同龄,性子也不错,你与她许能玩到一块儿。”   素妍回房歇下,柳飞飞在丫头陪同下去找沈诗宁玩。   沈诗宁性子怯懦,这几年一直住在右相府里,略有好转,可那种患得患失的痛楚一直缠绕着她,最初大奶奶是打算将她配给二少爷,可不知为何,最后大奶奶做主将她配给了一名五品京官的嫡次子。原说去年秋天要成亲,没想立秋那日婆家祖父溘逝,翁爹丁忧三年,放出话来,说一年之内膝下子女不得婚娶,一律要为祖父守孝。翁爹奔丧回乡,皇城只留下长子夫妇。   沈氏闻此,也没坚持,这婚事就算是耽搁下来。沈氏只说等到今岁秋天,再派人去男方家里商议婚期。   沈诗宁原想是嫁给二表哥江传业,如今却是嫁入旁人家。   江传业的婚事,至今也未议定,只说今岁皇上要开恩科,待恩科大考之后再酌情议亲。如若得中,就有了功名,能挑个更好的女子为妻,就算不得中,挑门如沈诗宁这样五品官员的嫡女为妻也不在话下。   二人无事,便相对奕棋,柳飞飞虽然学过一点,但并不精通,却能与沈诗宁的棋艺不相上下,这让柳飞飞觉得,自己与这些大家小姐相比,并没有比别人差,反而变得有信心起来。   她又看了沈诗宁的女红,感觉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心里就越发高兴了。   “沈小姐,我该怎么叫你才好?叫沈姐姐?不,好像不合适。”   沈诗宁盈盈浅笑。   柳飞飞见她笑得好看,问:“这个就是嬷嬷教的笑吗?”   沈诗宁没听明白,柳飞飞解释了一遍。沈诗宁道:“笑不露齿,这是对大家闺秀的要求。”沈诗宁把教引嬷嬷及大家闺秀们应该如何做的,都细细地讲给柳飞飞听。   柳飞飞听得咋舌,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身份,这也太严苛。走路得迈小碎步,脚步轻柔;坐时要显得优雅大方,不能将双腿乱摆……   原来,当大家闺秀,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沈诗宁居于右相府碧波院,这也是近年新建的院子。虞氏说江家人丁兴旺,孩子们也渐次大了,孙儿、孙女就有好几个,在府中后花园内另选了地方,新建了四五座院落,都不算大,但处处都还雅致。   沈诗宁住的碧波院倒也安静,平日里除了张双双与沈氏来探她,再无旁人。而今柳飞飞陪她说话,她心里也甚是欢喜。知柳飞飞是从山上下来的女子,很温和地告诉她府里的规矩。   “柳小姐虽是府中大小姐的师妹,可何事都不能失了分寸,越了大小姐去,这便是规矩。”   柳飞飞听得一头雾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道:“比如呢?”   “比如……”沈诗宁想了一阵,方柔声道:“就是打个比方,大奶奶给我们三个新挑了上好的料子做衣服,按照规矩,是得先由大小姐挑,然后再是我们俩。   我们挑的时候还得多问上一句:大小姐挑了哪几块,都让绣娘做了什么款式。在我们挑时,尽量得避开大小姐选的颜色,这在世家大族里,款式和颜色一样是很忌讳的事。”   你选一样的颜色,又做了一样的款式,是不是想和人家正经大小姐一样的尊贵。不仅是府里的太太虞氏,几位奶奶会多想,就是丫头们见了,也会私下闲话。   沈诗宁微微一笑,见柳飞飞已然领会,又道:“这不仅是官宦之家、富贵人家的规矩,就是在宫里、皇家、王府这等事也是极讲究的。我是右相府的表小姐,而你是柳小姐,虽然也是主子身份,但到底不是右相府里的正经小姐,说话行事,万不可越了大小姐去。   大小姐是府中相爷年过不惑才生下的小女儿,打小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惹她不痛快,就是惹得府里所有主子不痛快。就是我姑母,处处也得给大小姐几分面子……”   柳飞飞听得很认真,“今日入府,我瞧出大家待我师姐不同,在山上时,师姐也从未提过家里的事,师姐妹们都不知道她竟是相府小姐,平日里学习布阵、武功、医术什么比我们都还要辛苦、用心。   现在想来,她还真是厉害,半点没有千金大小姐的脾性,可是一旦胆大起来,连她师父都敢捉弄、顶撞。”   沈诗宁掩嘴笑了,神态妩媚,动作娇俏,看得柳飞飞只觉好看。“这算什么?她幼时不肯学女红,独自一人溜出府去,害得府中上下到处寻人,直闹得鸡飞狗跳。   本是她错了,却害得太太后悔不已,责怪自己不该逼她。你瞧瞧,谁家女儿有她这等脾性的。当时府中有几位来学习的小姐,我们几个里,任是谁也做不出这等事来,也唯有她,才有这本事。   她在这府里,若说是第二紧要的人,怕是相爷都不会说自己是第一。她闹腾起来,就连相爷都得服软认输。外面人都说右相府娇养小姐,你还别说,府中的小姐们个个都比男孩子要娇贵得多。”   也许,这也是沈诗宁愿意呆在右相府的缘故,竟比呆在沈府还在自在、快活。有下人们尽心服侍,但凡有好东西,总少不了自己院中的这份。   沈诗宁问:“柳小姐选了哪处院落?”   柳飞飞学着沈诗宁的样,掩嘴娇笑,直引得周围看着的丫头、婆子都跟着乐了起来,柳飞飞见大家都在笑,茫然道:“她们在笑什么?”   ☆、107扭昵二更   沈诗宁敛住笑意,道:“觉得你刚才笑着的样子,很美。”   柳飞飞不知真伪,但看沈诗宁神色严肃,自是当真。   沈诗宁道:“刚才你掩嘴的样子,不够柔美,喏,我示范给你看,像我这样,才好看。”   纤手握着帕子,手指微开,小指漂亮的翘起,巧妙地掩嘴,只露笑意微微的眉眼,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柳飞飞又跟着学了一遍。   问:“诗宁,我学得可好?”   “回去对着镜子多练两回。要自然、柔美。”   柳飞飞领着丫头离开赏雨阁,嬷嬷笑道:“小姐,这位柳小姐挺有意思。”   沈诗宁笑道:“瞧着是不错。”   大丫头道:“刚才,小姐不是在捉弄她么?”   沈诗宁入右相府长住,身边只带了奶娘与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其他的服侍丫头都是大奶奶挑好送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她是大小姐的师妹面子上,我也不会捉弄她。我说许多,是想教她。”   柳飞飞得月阁,对着镜子反复习练一遍,直至认为极美,这才罢休,忆起昔日素妍在山上的刻苦学习,她觉得自己现在也得用心学习,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去,从今往后她也是右相府的小姐了,虽然是半拉子的小姐,可那也是小姐呀。   青嬷嬷站在隔壁窗前,道:“小姐醒了,备水!”   立时,就见得月阁两侧下人厢房里涌出几个机警的丫头,年龄在十四至十七岁不等,着清一色的丫头服饰,挽着一样的丫鬟髻,拿盆的,去小厨房取热水的,一时就忙碌开了。   柳飞飞摇头,颇有些弄不懂,这些事,其实一个人就能干好,非得让几个人去做,反而弄进大家都很忙。   院中的小丫头准备好热水,再转交给大丫头白菲,白菲小心地伸手试了水温了,道:“下次稍稍再热一些。”   素妍离开五载,院子里年纪大了丫头,或出府配人,或已经由虞氏做主嫁给管事儿子等等,如今昔日的大丫头就只剩白菲一人了。   白菲原是比素妍要大四五岁的,如今也大了,要不是白菲一再央求虞氏,要留下来等大小姐回来,还说要侍候大小姐一辈子之类的话,也早早就配人了。   虞氏喜欢白菲的沉稳、细心,又觉素妍回来,身边全都换了人,许会心里不痛快。毕竟青嬷嬷和白菲都是陪在素妍身边长大的下人。   在右相府里,除了各房大丫头能入服侍主子的内室,其他人不可步入,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只需按照大丫头的吩咐行事即可。   柳飞飞满心欢喜,正要蹦跳前进,突地忆起沈诗宁的叮嘱,轻咳一声,学着沈诗宁的样子,迈着小碎步,平常只走一步的长度,这会被她当成三步行,手里握着帕子,笑意盈盈迈入素妍的内室。   素妍净了面,洗了手,青嬷嬷和白芷递过帕子,先是湿帕子将手上的水沾去,再用干帕子擦拭一遍。   这在山上,大家用帕子一擦就算了事。   柳飞飞正要说话,青嬷嬷道:“小姐自小就不喜欢麻烦的事,太太、奶奶们房里洗过手后,都要用五块帕子。”   柳飞飞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随后,掩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怪异的笑声,素妍心头一紧,回头看着柳飞飞,只觉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柳飞飞手拿着帕子,掩着小嘴,连那笑声都扭昵得很,哪里还有往常的干练、活泼。原本,柳飞飞的笑如银铃悦耳,可这会儿,声音低柔,像一锅煮沸的水,声声回荡耳畔,颤得素妍的心一抖一摇。   “飞飞,你这是干什么?快别笑了,吓死人了!”   柳飞飞不解地问:“诗宁说,大家闺秀就得这样笑,我刚才是不是笑得好看,我可练了好一阵了。专门笑给你看的……”   “你再笑下去,我的鸡皮疙瘩都要落上一地。别笑了!往后府里有宴会时,你对着客人笑笑可以,可别对我笑。我还是习惯你以前的样子,你刚才笑得也太假了。”   素妍细瞧着柳飞飞,道:“往后迈出这得月阁的院门,你就守着府中规矩,进入这里,你想怎样都成,我不拘着你,你也不必拘着自己。要是院内院外,都如你刚才那样假,你不累,我还觉着累呢。”   正说话,就见院门处进来一个婆子,领着八个打扮干练的丫头,见到看院门的小丫头:“大小姐可醒了?”   小丫头小心地指了指阁楼,“刚醒呢。”   婆子说明来意,立有小丫头朗声禀道:“大小姐,大奶奶遣了张福家的来。说要让大小姐挑选几个丫头。现在得月阁里,只青嬷嬷、白芷姐姐和我们两个二等丫头,需得再挑几个丫头。”   柳飞飞自下山以来,诸事都好奇,这会儿更是伸长脖子望着外面。   素妍道:“飞飞,你先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丫头。”   柳飞飞想到沈诗宁说的话,摇头道:“你是师姐,你先挑。”   素妍领着众人出了内室,穿过垂花穿堂,道:“叫她们都进来吧。”   几年的山上的生活,丝毫没能让她忘记相府里的一切。她正坐在花厅正中,青嬷嬷与白芷又给她奉了茶点。   张福家的弯着腰,笑道:“大小姐,这是大奶奶从咱们府里各处挑选出来的,去年冬天就开始调教了,个个都不错。”   素妍将八个丫头一一扫过,问:“可有会武功的?”   顿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我身边的丫头,没有武功,我可不要!”她含笑看着柳飞飞,“师妹,你挑一个吧。”   只见一个肤色微黑,模样机灵的丫头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回大小姐话,奴婢会有些武功。”   柳飞飞来了兴致:“真的吗?你会武功。”   素妍懒懒地问:“你都会些什么?”   “奴婢会使棍子。是我和哥哥沿街乞讨时,一个会拳脚功夫的大叔教的,说是这样,我们就不会被欺负。”   素妍道:“嗯,那你使来瞧瞧!”   丫头看上去又瘦又黑,一双眼睛出奇的大,个头不高,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108挑人   *呜呜,有几位看文的亲啊?打滚求支持!*   院中的丫头寻了根棍子给她,她接过棍子,倒也有模有样的挥舞起来,一招一式虽然僵硬,倒还舞得像那么回事。   柳飞飞笑道:“师姐,这个丫头有意思。我喜欢!”   素妍捧着茶盏,小呷一口,问道:“喜欢武功吗?”   丫头答道:“喜欢!我一直想学,但没有师父。”   素妍又问:“会识字么?”   丫头摇头。   素妍轻叹一声:“师妹,你将长枪十六式传授给她。”   柳飞飞惊道:“师姐,这……样成吗?那可是咱们本门的绝技武功。”   “你只管传授她就是,要是师父追究起来,我自然会说。”素妍不明白,只是一套枪法而已,而鬼谷宫是以剑法闻名江湖,又不是传授剑法,“得空的时候,再教她识字。”   其他七个丫头静立在厅中,这是什么状况,大小姐居然要教丫头武功、识字。她们可都听府里人说了,大小姐可不是寻常的女子,打小拜了天下第一大儒朱武先生为师,又得世外高人授艺,指定是一身的本事啊。   素妍道:“青嬷嬷,你与大奶奶说一声,问府里可有会武功的丫头?若有,挑一个给我送来。若没有,就算缺着,也不想随意挑个人来服侍。你们都退下吧!”   回到家里,说话行事自比山上时还要谨慎。   “也不想”,是指她的想法。   若用“也不要”,就成了暗指沈氏行事鲁莽、随意。   沈氏一片好心,但她又不想委屈自己。   青嬷嬷道:“大小姐,咱们院里还差两个二等丫头、两个粗使丫头。”   “粗使丫头就免了,你看着挑两个二等丫头进来。”素妍对一边的柳飞飞道:“师妹,你看着给四个二等丫头分派工作,往后她们就各干各的。”   素妍看着自己的院子,“明日,我将画好的布阵图交给你,师妹带着丫头们按照我说的在院子里布阵。阵布好后,我们院里每日晚上,除了内室留人,院里就不需留人值夜了。”   她伸手牵着柳飞飞的手,“我们回房说话,早些把布阵图弄出来,这样你就不用闲着了。”   素妍手一摆,与柳飞飞就折入内室。   青嬷嬷微愣,在剩下的七个丫头里挑了两个看着机警的留做二等丫头。   黑丫头跟在二人身后,怯怯地进了内室。   白菲提醒道:“小姐,还没给新来的大丫头赐名呢。”   素妍甩手不管,能不管的,则不管,干嘛让自己受累,“飞飞,她是你的丫头,你给她取名吧。”   柳飞飞问道:“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喜,我有个哥哥叫大喜。五年前,豫地闹灾,我和哥哥被二叔二婶卖进了相府,哥哥两年多前跟六爷去了边关。”   柳飞飞道:“小喜的名字挺好听,你还叫小喜。”   “谢柳小姐!”   柳飞飞想了一会儿,这是她的丫头,总不能让丫头闲着无事,“小喜,去我房里,把那些家具都擦擦,还有,我瞧那两只花瓶是空的,寻几枝好看的花插上。”   素妍装着未听见。   柳飞飞感觉奇好。当小姐了,使唤人的感觉很不错。以前在山上,都是别人使唤她,现在她也能使唤别人了。   素妍开始绘制得月阁的院内布阵图。   柳飞飞叫了白菲:“师姐布阵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们去偏厅说话。”   偏厅内,倚窗设有凉榻,一边又有桌案,贵妃椅等物。   柳飞飞提着裙子在凉榻上坐下,“怎么这个院里的丫头都有一个白字?”   白菲答道:“柳小姐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府里的规矩,但凡一提丫头的名字,就能分辩出是哪个院的。太太房里以紫字开头,大奶奶屋里以红字开头,二奶奶那边以青字开头,三爷屋里以蓝字开头,五爷则是绿字开头,六爷的丫头是以墨字开头,大小姐屋里以白字开头。”   柳飞飞顿悟道:“就是说,师姐院里都是白字辈的丫头。”   白菲被她这“白字辈”三字给逗笑了,可又无法与柳飞飞解释得清楚,只笑着点头。   柳飞飞问:“小喜的名字,也是白字打头的,应该叫她白喜才对?”   白菲道:“柳小姐在府里是和表小姐一样尊贵。表小姐屋里的丫头就是随意娶的名字,像春兰、夏莲、秋菊、冬梅……”   柳飞飞来了兴致,“听你这么一说,小喜的名字还真是难听,那改成秋喜怎么样?”   “小喜是柳小姐的丫头,您想改什么名字,就让她叫什么名字?”   柳飞飞回忆最初,素妍给她改名字,也是取了三个,由她自己挑了一个。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取了笔墨,歪着脑袋想了良久,才想到自己认为很好听的名字,又将表姐妹的名字都想了一遍,也在纸上写了三个名字。   叫过小喜,指着三个名字:“白喜、秋喜、宁喜,你喜欢哪个就用笔圈上,往后就叫那个名字。”   小喜不识字,就看到每个都有一个喜长得一样:“小姐,再没别的么?”   柳飞飞问:“你不喜欢?”   小喜摇头:“我爹是乡下人,不识字。那时候我们村里有个姑娘就叫秋喜,还有一个叫宁喜。”   柳飞飞一脸尴尬,她可是很认真地想了好久,居然不喜欢,“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哥说过,我是刚入秋时的生日。”   “你叫初秋怎么样?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名字了。”   柳飞飞一派“再不喜欢,我也不取了”的样子,这取名字还真不是人干的,她虽识字,可诗词歌赋她是不懂的,只是会认字、写字罢了。   “初秋!初秋……”小喜越念越欢喜,“那我就叫初秋了,这个名字挺好听,也没人叫过。”   柳飞飞用手抚额,这丫头真够难缠的。“初秋,把我屋里都弄漂亮些。”差一点就叫八月、九月什么的了,她着实想不到。   “是。”   柳飞飞张臂一扬,躺在自己的榻上,不知不觉间,便已沉沉睡去。   素妍因之前小憩,错过用暮食的时辰,醒来后厨房那边送了清淡小粥,而柳飞飞是在沈诗宁那边的暮食。天黑之后,素妍的精神奇好,半个多时辰就绘好了布阵图,捧在手里细细地看过又认真补充。   ☆、109墨宝二更   院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江舜诚今儿近二更才回府,一进门就听下人说“小姐回来了”心下欢喜,便往得月阁去,硬是被虞氏给拦住:“相爷,明日再见吧。孩子赶了几月的路,又坐了十多天的船,早就累坏了。回来后,顾不得休息,又给大家分发礼物,还陪我说话……”   江舜诚不管,女儿离家五年,他有五年没见了。经不住虞氏磨,只得答应明日再见,从虞氏手里接过女儿给自己的礼物,是一本难得一见的孤本字帖,心头一动,又想去看看素妍。   这会子,离了书房,携上下人,直接往得月阁去。   站在院门口,看到女儿的房间还亮着灯光,烛火映剪出一抹漂亮、纤柔的倩影,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张纸。   白菲迎到院中,欠身道:“相爷。”   “我来瞧瞧小姐。”   “奴婢这便去通禀。”   不等白菲禀报,素妍已经冲出内富强,一路奔了过来,在离江舜诚三步之遥时,笑盈盈地占住,看到灯光下,江舜诚两鬓的几根银丝,素妍心头一软,眼泪就要落下来:“爹爹!”   “乖。”   素妍扑到江舜诚怀里:“爹爹,女儿好想你。爹爹怎么瘦成这样了,就算差事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   还是女儿好,几个儿子可时说过这等贴心的话。   江舜诚拥紧素妍,低声道:“千金难买老来瘦,为父的身体健朗着。”   素妍拉着江舜诚的衣袖:“爹爹花厅上坐。”   阔别五年,曾经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还显清瘦,却已经是个明丽动人的少女,一袭翠绿烟罗裙将她衬得越发的飘逸,眉眼如画,难怪府里下人都赞说“大小姐长得像个仙女似的”。   素妍沏了茶水,小心奉到江舜诚手里,江舜诚一低头就看到桌上的纸张,是一些符号,有的如桃花状,有的似石子,还有的是烟雾。   素妍道:“女儿想在得月阁里布个奇阵,画了阵图,就交给师妹去做。”   江舜诚问:“这几年,你在山上都学了些什么?”   素妍笑答:“医术、布阵、武功略有涉猎,先生之前所授的琴棋书画也不敢怠慢,没有特别精通的,却都会些。”   江舜诚吐了口气,道:“听说左肩王世子宇文琰、西歧国二皇子皆是鬼谷传人,女儿也他们二位相比,才华如何?”   “未曾与西歧二皇子比试过,难知高低。与宇琰相比,阵法他略逊于我,棋艺我不及他。”   江舜诚道:“不知女儿这几年的书画如何?”   这里也不是深谈之处,素妍觉得这是江舜诚要考验她的才学,道:“爹爹,女儿去你书房如何?”   “走吧!为父还真想与妍儿好好下一盘棋。”   江舜诚搁下茶盏,由下人簇拥着,父女俩并行于前,道:“去岁,西歧大举进犯西北,几月之间,西歧人长驱直入,兵法、布阵之巧妙令人胆颤心惊。幸有鬼谷高人木道长襄助,才得以阻止西歧。你二哥写来家书,说木道长在他面前提及你,多番夸赞。”   素妍低着头,笑道:“师叔公待女儿祖孙情深,在他眼里,女儿便是顽劣也是好的。就如女儿在爹爹眼里,无论做什么,都得爹爹怜爱。”   不骄燥,不狂妄,这便是素妍。该傲时就傲,该谦逊时,亦会低下眉眼。进退得宜,江舜诚如今细瞧,就如她所言,真真是越看越喜欢。   “爹爹,女儿有些字画,需得找个懂装裱技艺之人帮忙裱过。”   江舜诚侧身道:“是你墨宝?”   “爹爹!”素妍娇嗔唤了一声,“女儿的拙作,哪敢当用墨宝一词。不过,里面有一幅是朱先生所赠,还有几位前辈的佳作,女儿平日极是珍爱。皇城比不得山上,气候干燥,自当小心珍藏。”   “好!好!你三哥认识懂行的人不少,回头让他们找人为你装裱。”   不远处的小径上,有一盏灯笼在摇晃,尚未看得真切,就听来人道:“爹!”来人一袭紫红色的锦袍,容貌俊雅,细细打量着素妍。   素妍微微欠身:“见过三哥!”   江书鹏道:“瞧瞧,咱们家的小仙女一下就长大成人了。大哥、五弟一听说你回家,就要去瞧你,硬是被母亲给拦住,说你舟车劳顿,要好好休息。”   在素妍幼时的记忆里,江书鹏一直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才华横溢,最爱诗词歌赋,却写得一手好字,是五位哥哥里最温柔、多情之人。   江舜诚道:“他这话是拐着弯地说,为父不懂疼爱女儿,明知你长途跋涉归家,却按捺不住要去看你。”   江书鹏忙笑道:“父亲这是爱女心切,自与我们兄弟不同。小妹是家中最小的妹妹,父母偏是也是应当。”   江舜诚道:“刚才你小妹还说想请你帮忙找个会装裱的人,她有一些字画要装裱起来。”   通常有装裱的事,送到书肆或字画店即可,江书鹏笑问:“只怕都是小妹的宝贝,生怕旁人弄坏了。罢了,罢了,明日得空,三哥给你请个装裱师回来,定是全城最好的,回头也去瞧瞧小妹都有哪些宝贝。”   素妍眼珠璨灿生辉,又道:“爹爹回头帮我刻枚印鉴。在山上就想刻来着,一未寻着可心的石头,二又无雕刻匠人。只好找爹爹帮忙了!”   江书鹏笑得灿烂:“小妹都有些什么宝贝?”   素妍翻了个白眼,江书鹏之前笑得如此夸张,定是要打什么主意,她早早地泼了他心头的火。“三哥,我可把孤本字帖都送你了,可不许再惦念其他东西。”   “好妹妹,三哥帮你刻印鉴,定会寻最好的玉石,你回头把你的宝贝都给三哥瞧瞧。”   “刻印鉴的事有爹爹帮我,我不找你。你只给我寻会装裱的师傅就行,可不许惦记我的好东西。”   江舜诚道:“身为哥哥,就想着妹妹的东西,成何体统?时辰不早,早回院中歇下。”   江书鹏还想与素妍说说话,直接被父亲下了逐客令。抱拳退去,见父亲与妹妹往书房方向移去,看来父亲是要与妹妹说话。   ☆、110贤臣   这几年,江舜诚在朝中的声望很好,清流一派也给他三分薄面,权臣一派更是以他马首是瞻,表面上看,他不再是权臣的头号人物,仿似吏部尚书闻其贵,可谁都知道,闻其贵是江舜诚提拔上来的,多少也得听江舜诚的话。   江舜诚说:这件事,你不能干。闻其贵就会在权衡再三。   五年前那件“为朝廷筹措银子”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一些贿赂过江舜诚的地方官员,吃不准江舜诚的用意,吓得不敢再送贿银入右相府,而江舜诚的铁杆学生支持者们,依如既往地站在江舜诚这边。每逢节日,依旧了表“学生对老师的孝敬”,从地方土仪,到名家墨宝,亦或到难得的珍宝,通过不同的法子,送到江舜诚手里。   江舜诚该拿的拿,该训斥几句的还是会训斥,对于他的训斥,他的学生就视为表达出的某种讯息,自是奉若圣旨。于是一些在地方干得出色的官员、他的门生也陆续提拔、举荐到皇城任京官。   但,“筹措银子”事件,对江舜诚还是有极大的影响,除了名声扭转之后,“实惠”也无法与从前相比。一部分人暗中靠上了左相府,还有一部分人开始参与到皇子争储的暗流之中。就连他的学生里也有不少依附左相府,明着是他的学生,暗里又拜崔左相为师。江舜诚知晓后,索性写信坦言:君子不夺人所爱,本相不抢左相的学生。你就跟着左相好好混吧。   如此一来,又让本在观望着的一群人往左相那边靠拢。留下来的,都是对江舜诚最忠心的人。   江舜诚自然会明里、暗里的帮扶着他们,他一副正人君子、坦荡良臣的形象,在朝中很是吃得开。   进了书房,有大丫头沏了上等好茶,江舜诚的书房里,挂着一幅朱武的丹青墨宝,据说在会客厅正中挂着大匾,上书“貌奸实忠”,这是朱武对江舜诚的褒扬,也因这副字,让江舜诚从“奸相”成功转型为“良臣”。   大丫头捧上棋盘,江舜诚道:“妍儿,不许谦让为父,否则为父可就生气了。来,我们好好地下一盘。”   素妍拿起棋子,平静如常,既然不许让,她就以实力来下,不过才走二十七子,江舜诚已输,二子之力,却知自己的棋艺不及素妍。   心里暗道:这五年,他也没少研究《鬼谷棋谱》,可还是这么快就输了。   “来,再下一盘。”   素妍重新捏起棋子,江舜诚决定布局,扭转自己会输得太惨的棋命。不想刚落十二子,素妍笑道:“爹爹是想给我下套呢?”   江舜诚道:“你棋艺大进,我不设局,很难胜你。”   “好!既如此,我便设局中局!”   这次更好,不过二十五子,江舜诚又输了。   素妍明显地感觉到父亲的不悦,将要第三盘时,道:“爹爹,设棋局你不如我,不如就以平常心下棋。”   如此,父女二人对奕第三盘,素妍不忍扰了父亲的兴致,处处手下留情,直至棋盘上落下满满的棋子,最后,竟以江舜诚一子优势险胜。   江舜诚大悦,哈哈大笑了两声。   那边,大丫头已经摆好了笔墨,素妍走到书案前,握起毛笔,写了首白居易的《琵琶行》,一手漂亮行书,笔画精干有力,风格严谨圆润,自成一派。   “好字!好字!如今你的字,在你大哥之上,能与你三哥有得一比。”   “爹爹谬赞,三哥的字刚劲、雄浑,严谨峭劲,与妍儿的风格截然不同,是当朝少有的好书法。”   不太过自谦,也不刻意奉承,只说是风格不同。   “有画无诗,少了魂;有诗无画,又少骨。所以,还得绘点什么。”   素妍挥毫泼墨,很快湖光粼粼,几笔一挥,又有一叶扁舟,再微微沉思,绘了一个怀抱琵琶半遮颜  这是江舜诚第一次看女儿作画,绘罢之后,又在略淡的地方细细触墨,着色太浓的地方,又用未用的笔头沾子用手甩开笔头水气,小心地用笔头淡色,如此往复,一幅画面清新,悲凉的《琵琶行》跃然于纸。虽不及名家大作,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画。   绘罢之后,素妍大笔一搁,道:“爹爹,女儿该回得月阁了,你亦早些休息。”欠身退出书房,翩然而去,只留下站在书案看着书画出神的江舜诚。   大小姐回府,府里甚是热闹。对于素妍要会武功的丫头进入得月阁,沈氏叹息一声之后,一番打探,发现右相府中还真有几个会些武功,要么在庄子里,要么是杂房,亦或是府中管园艺的,当真没个规矩,经过几番细挑,选了个家生子丫头,令张福家的送到得月阁。   和上次一样,素妍让丫头比划了几下,柳飞飞连连摇头:“就你这也算是武功?”   有几下,跟没有一样。   大奶奶挑了两日,就挑这么个人。   素妍很是失望,却又不想发作。道:“就先做个二等丫头,与得月阁所有的丫头一道,每日早起,跟柳小姐学习武功,一月后,若是谁学得最好,谁就升为我的大丫头。”   几个二等丫头听说此事后,跟着柳飞飞学武也越发用心、刻苦,每日柳飞飞只授长枪十六式的一式,只留她们反复习练。   素妍写了场清单,让白菲去准备齐全。   白菲接过时,却见上面写着:七尺高的松、柏各三十六株;拳头至指头大小的石子一车;二寸大的铜铃一百只;丝线若干;铁丝若干;七色布料各一丈……   上午,又有绣娘过来量体裁衣,素妍拿着那几套肥大的衣裳,令她们重新修过,给自己与柳飞飞各置了两身新衣。   素妍虽说是两身,可绣房一早得了令,要给素妍置上五六身春衫,尤其是虞氏,如今女儿回家,巴不得让人人都知道自己有个美如天仙的宝贝女儿。   素妍不过才回来两日,就唤来沈氏商议,要在家中举行一次宴会,把豪门候府的太太、小姐都叫到家里来,让她们瞧瞧自己的女儿。   ☆、111暗器二更   正月二十三,据说是沈氏找人选看的好日子,这日一大早,青嬷嬷就将柳飞飞唤起来打扮,然后去了如意堂,由虞氏和沈氏主持,给柳飞飞举行了一场不大不小,却也算隆重的及笄礼。   府里的奶奶们都送了及笄礼物,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对柳飞飞来说,今儿却是个发财的好日子,就连深居简出的沈诗宁也过来凑热闹,送了她一支头上戴的珍珠花钗,而素妍送的是对水晶月季花。   正月二十四,柳飞飞带着五个二等丫头在得月阁布阵,忙乎了大半日才总算布设妥当。   素妍在纸上大笔一挥:“慎入得月阁,内有阵法,小心受伤!”递与白菲,道:“把这个贴到通往得月阁的小径上,至于你们,从下午起,我师妹会教你们不中阵中机关的法子。只要你们小心牢记,是不会有碍的。”   原说在得月阁里布,可素妍扩大范围,在得月阁周围都布设阵法。   如意堂的田嬷嬷带着丫头过来,远远地就瞧见得月阁外的小径旁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一行字,田嬷嬷微微笑道:“大小姐又开始顽皮了,小时候最喜欢捉弄人。”再往前行了几步,突地传来一阵铜铃声响,还未反应过来,几枚石子就飞射而至,田嬷嬷吓得想要躲闪,只瞧见旁有株松树,躲到松树后,不想那松树竟自行冒出一股浓烟。   素妍正与柳飞飞在院中练剑,突地就听到一阵摇铃声响:“谁在闯阵?”   白菲心头吃紧,虽知有机关,却不知道一旦踩中会如何。   青嬷嬷面容发紧,“我出去瞧瞧!”   按着柳飞飞所教的路线,出了得月阁,便见田嬷嬷与两个丫头被折腾得狼狈不堪,田嬷嬷扒在地上咳嗽不止,两个小丫头满脸泥土,其中一个,额上已经肿了个又大又红的包,三人哭丧着脸。   青嬷嬷只敢走在小径上,半分也不敢踏入旁处:“小姐不是令白菲在路上挂了告示牌么,你们怎么还是误了小姐的阵法。还好小姐关了阵,不然,可连小命都没了。”   田嬷嬷站起身,看着面前的松树,也没瞧着有甚不同,怎的就喷出一股呛人的浓雾来。   青嬷嬷道:“要不去得月阁坐坐?”   田嬷嬷连连摆手,打死也不去了。万一又踩中了什么,想到之前飞出来的石子,也太吓人了,手臂上中了两枚,快把他的骨头给击碎了。“太太……咳,太太让我过来瞧瞧小姐,今儿太太未见小姐,心里挂着念着,让我过来瞅瞅。   小三奶奶说,明儿三爷给找的装裱师就要入府了,小姐要装裱的字画,明儿辰时就可以送到清音轩去。”   青嬷嬷听罢,轻叹一声:“小姐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这不,你看她将得月阁内外弄成什么样了。我说了几箩筐的好话,硬是劝不住。那几个小丫头入了得月阁,一个个也狂妄起来,把规矩都给忘了,跟着柳小姐舞刀弄棍地学什么枪法?”   田嬷嬷心头一阵闷燥,又急咳起来:“我到那边小路上等着,你请小姐去如意堂,太太想她。”   青嬷嬷转身回了得月阁,将田嬷嬷的话说了一遍。   素妍道:“师妹,盯着她们学枪法,一个时辰后,教她们识字,和昨儿一样,每日教识十字。”   柳飞飞答了一声,指着初秋厉喝道:“别以为自己会几下三脚猫的工夫就不用心,你要学得差了,就让你做二等丫头。大小姐的贴身丫头、我的贴身丫头,都得是好样的。”   柳飞飞从未像现在这样威风过,整日对着几个丫头呼风唤雨,谁不听话了,拿着柳枝就打下去,这与她那时学不好武功挨的鞭子可要轻太多了。   田嬷嬷像是逃窜一般,领着两名丫头飞野似地进了如意堂。   一入花厅,就见陪坐着几位奶奶。   虞氏看田嬷嬷头发凌乱,神色沮丧:“这是怎了?”   “太太,小姐在得月阁摆了个什么阵法,奴婢一近得月阁,天上就下石子,想要躲起来,那树儿居然成了精,会喷烟雾,直呛得奴婢险些没丢了命。跟着奴婢去的丫头也得中了石子,头上都起包了……”   沈氏漫不经心地道:“我看田嬷嬷是老糊涂了,哪有树儿会喷雾的,天上还会下石子。”   田嬷嬷只得叫了同去的两个丫头,二人狼狈不堪,脸上苍白。   “太太、大奶奶,田嬷嬷说的是真的!小姐……小姐会呼风唤雨,会让天上下石子,还能让树儿吐烟雾……”   “还不止呢,我还听到那石子会叫,跟个鸟儿似的,有的又像是铜铃的声音……我们就没见过这样的事。”   如意堂的大丫头紫莲禀道:“太太,小姐来了。”   明朗的阳光中走来一人,如雪容颜笼于金色的光芒之中,仿佛一朵素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素妍行了万福礼:“向娘亲请安!各位嫂嫂万福!”   虞氏看着这个气质如兰,清丽绝尘的女儿,学了一身的本事,可还这样顽皮,就快满十五了,到了十五岁也到了议亲之时,这个样子,怎么能许个好人家,之前还挺满意,可这会儿犯愁了。“妍儿,你不是小孩子了,怎能弄出什么阵,捉弄起田嬷嬷。”   “娘亲,谁捉弄人了?”素妍嘟着红艳的小嘴,提着裙子,在虞氏身边坐下,“我在小径上立了块牌子,已经再三告诫,叫他们不要靠近得月阁。是她们不当回事,吃了苦头。”   “哎哟,这可怎么好哦。你这么大了,主持中馈、女红、理家样样都不会,唉……真是愁死为娘了。”   素妍忆起前世,喜欢上曹玉臻,便放弃自我,为了能做好一个贤妻,跟着母亲、大嫂学习打理家务,不过半年,倒也学得不差。哪里知晓,无论自己怎么用心,曹玉臻喜欢的那人不是自己,娶她,只是为了利用她。甚至是胡香灵一手促成了她嫁给曹玉臻。   ☆、112旧敌   这二人,一个要利用她得平步青云;一个贪恋着她丰厚的嫁妆,想要占为己有。   “女儿有爹娘疼爱,又有五个能干的哥哥,他们自会照顾我,娘没由来的担心那许多作甚,平白给自己惹了烦心事。”   虞氏只没被她给气死,啐骂道:“你当自己还是几岁的小姑娘,再有一个月你就十五了,别人家的女娃像你这么大时,呆在绣楼绣嫁衣,可你呢……这么大了,还未议亲,就不知收敛一些,又折腾出事来,传扬出去哪户好人家敢娶你。”   素妍见母亲生气,只怕这一叨叨下去又得没完没了,灵机一动,拿出杀手锏,佯装悲伤欲哭的样子:“女儿回家这才几日,娘就要打发我出门,早知如此,又何苦下山回家。娘亲嫌弃我了,娘亲不要我了,我还想着,自己年幼,好歹也要多陪爹娘几年,尽尽孝道。既是如此,改明儿,我带着师妹回山上,再不下山……”   沈氏在一旁瞅着,这母女俩耍赖发泼的模样,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虞氏每遇江舜诚不应时,就这般又哭又闹,竟被素妍给学了个淋漓尽致。   “娘亲别烦恼,我一会就去收拾东西,不等娘亲赶我,我明儿就走。”   虞氏欲怒,又不得发作。看着素妍半恼半娇的模样,竟说不出的眼熟,不由呆愣,在哪儿见过呢?可明明没见过,心头就是熟悉。   沈氏心下暗笑,虞氏闹腾起来是没人能管的,却被素妍给难住了。忙劝慰道:“小姑子,母亲这是好意担心你,哪是嫌你了,整个皇城谁不知道母亲疼你。”   “娘亲若是真疼我,就不会说赶我出门的话。我才多大,回家才几日,总得好好陪上爹娘几年。娘亲刚才那话,是在女儿心上狠狠地剜了一刀。   我是小的,上面还有六哥未议亲,娘亲怎的就说到我身上。就算要说,也得先全了六哥的婚事才行。”   这个理由好,自己该议亲了,可不还有个六爷吗?六爷可比她年长七岁呢,如今已是二十二岁的男子,旁的男子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几个了。   沈氏转而又道:“母亲,小姑子才华横溢,人品、模样都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又有父亲做主,这女婿定是万里挑一好儿郎。幸许母亲瞧上的,父亲还不应呢。”   虞氏见沈氏说得在理,舒了口气。此刻蓦地回过神来,忆起素妍刚才的样子可不就是年轻时候耍赖撒娇的自己么?   这孩子……   还真是她生的,五载不在身边,说话行事都与她有七八分的相似。想到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这般,得理不饶人,就这不肯吃亏的性子,到底该给她寻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虞氏道:“你父亲说,此事不让我操心,可哪个当娘能不操心。为老六,我一颗心操碎了,满城的好姑娘他就没瞧上眼的。留下一封家书就跑了。”   沈氏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六弟是个出挑的,文武兼备,能配他的女子,自不寻常。”转而岔开话题,道:“母亲不是有话想与小姑说么?”   虞氏回过神来,只顾着训女儿了,反被女儿给将了一军。“妍儿,过两日就是沐休日,我和你大嫂的意思,想在家里办个赏花会,到时候把你幼时相好的姐妹都一并叫来,好好热闹热闹!”   素妍捧着茶盏,细细地品茶,又看了眼母亲的,见正是自己配的药茶,“此事娘亲和大嫂做主就好。”停了一下,道:“李碧菡是一定要请的,我已有五年多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大奶奶问:“那胡三姐儿呢?”   素妍正想拒绝,紫莲禀道:“太太,胡三小姐求见,听说是小姐回来了,特来探望。”   让她闯上门来了,素妍招手,唤近白菲,将嘴附在耳边叮嘱了几句。   虞氏看着女儿那与江舜诚如出一辙的眉眼,那乌黑的眼珠狡黠得如同狐狸的眼睛一般,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虽然离家五年,可这性子还真没甚变化。从刚才她那一通哭闹,虞氏就算领教了。   白菲一脸迟疑,素妍道:“让你去就去。”见白菲离开,对紫莲笑道:“你告诉她,我和母亲要议事,让她去得月阁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紫莲领命离去。   素妍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虞氏的眼里,她淡淡地说:“妍儿什么时候又拿她当好姐妹?”   “娘亲,我什么时候说她是我好姐妹了。早在当年她用药膏害我时,我便将肚兜还给她了,也不会与她再做姐妹的。”   沈氏只觉五年多前,素妍突然就不大搭理胡香灵。只不知原因,今儿才知道什么药膏害人的事儿。道:“小姑这五年不在皇城,有些事,你是不知晓的,胡香灵和左相府的大小姐、珊瑚郡主崔珊甚是交好,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去年秋天,胡香灵因为一点小事与胡五姐儿闹了别扭,珊瑚郡主还闹上胡府为她出气,将胡五姐儿与胡刘氏好一阵痛骂,骂得胡刘氏母女至今不敢出门。”   素妍冷声道:“这种人惯会使攀高踩低的事。”   前世时,胡香灵也是一个劲儿地巴结、讨好,一片‘你是我的天,我是真心为你’的做派。可到最后,露出狐狸尾巴,那一刻素妍才瞧清真相。   如果崔珊不是大公主的女儿、不是左相府的大小姐,恐怕胡香灵连话都不会与她说。若是崔珊落难,一定会抬起脚丫子,狠狠地喘上几脚方才解恨。   大奶奶笑而不语:素妍到底是长大了。以前看到素妍把自己的首饰白白地给了胡香灵,心里就觉得可惜,如今素妍是再不会再干那种事。   “娘亲,我该回得月阁了,晚上再来陪娘亲用暮食。”落落大方行了一个礼,出了花厅,青嬷嬷跟了过来。   胡香灵带了贴身丫头,在府中小丫头的带领下,往得月阁方向而去。五年了,自素妍跟着世外高人学艺后,她就再没有进过右相府。   ☆、113讹赔二更   府里亦有各式各样的宴会,春天的赏花会、夏天的赏莲会、秋天的瓜果会、冬天的赏梅会,其间还有不同名目的诗画会、品茶会,她却再也没有来过。因为没有人会给一个六品巡官的女儿送帖子。而她除了与素妍交好,这右相府里再无与她交好、相熟之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连江右相也看她父亲不顺眼了,以前还会看护一二,后来索性是视同寻常熟人,见面打声招呼,连句多的话也不肯说。   自五年多前,父亲因为后院不宁,与继母的寡姐发生苟且,又纳其为妾被御史弹劾,官路就未畅顺过。   小丫头近了得月阁,见路旁立了块牌子,再不肯走,道:“胡三小姐,你快去吧!”   胡香灵并未多想,她既是素妍邀请的客人,料想素妍也不会如此失礼。这般想着,又往得月阁近了几步,突地只听一声鸟叫般的声音,身后落下无数石子,迫得她快速往得月阁院门方向奔去,刚才几步,只见径旁的树儿挥舞着枝干,朝她狠狠地击来。   小丫头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古怪的事,不知从哪儿射出的石子,还有那松树、柏树明明长在土地,竟是会动的,似乎连地面也在颤栗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安慰自个道:幸好白菲姐姐叮嘱,叫她不要越过那个牌子,不然自己就要被石子击中了。   “救命啊!救命!”胡香灵的丫头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想要护着胡香灵,可那些枝干、石头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往她们身上招呼。   胡香灵踉踉跄跄地爬向树后,树枝传出“扑!扑!”两下怪声,对她喷出一股浓烟,又辣又呛,胡香灵翻了个身,尚未反应过来,另一棵树亦是如此,呛得她立时大咳起来。   院子里传出一个声音:“谁?”   胡香灵自顾咳嗽,未能回应。   只见院门口站着个紫色烟罗长裙的少女,手里拿着根棍子,用带着探究的眼睛看着她。胡香灵道:“我……我是府中大小姐的朋友,特来拜访。”   “我师姐的朋友?”柳飞飞带着质疑,如果真是朋友,会叫白菲过来打开阵法,这摆明了就是师姐故意想要惩罚来人,几步走到胡香灵跟前,“你过来的时候,没看到那边的牌子吗?”   胡香灵看到了,没往心里去。   她只以为,自己是客人,素妍是不会为难客人的。   “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去。得月阁里的阵法,可不是寻常人能闯的,越往里走,越是凶险。”   胡香灵衣衫凌乱,泥土弄脏了她的衣服,这是为见素妍特意换上的,平日里都舍不得穿,头上的钗斜了,花也歪了。脸上也染上了脏脏的泥土,整个人就像在泥里打了个滚出来。   柳飞飞望向小径处,只见素妍领着青嬷嬷回来了。   素妍快走几步:“香灵,你这是怎了?”   她还好意思问,不都是她弄的阵法吗?害得人狼狈,干净漂亮的衣服也都弄脏了。   胡香灵欲怒不成,这毕竟是阔别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江素妍么?   五年未见,竟出落得这样的清丽脱俗,一张素颜毫无粉黛之色,却更显娇丽动人。胡香灵跟着崔珊,见过的大家闺秀也算不少,却没有一个能长得像江素妍这样的水灵,身材秀颀,一袭漂亮、得体的衣裙,更显得高贵得体。   柳飞飞道:“师姐,她不小心踩中了阵中的机关,这才弄得如此狼狈。”   “这样啊?”素妍面露愧色,“我以为你看到小径上的牌子,就会在一边等我,哪里晓得,你竟先走了,这个阵法最是简单易布的一种,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些过来,免得你受了惊吓。香灵,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惺惺作态,她也会的。   对胡香灵,她不会有真心。   真心早就被消磨干净,只有对胡香灵的厌恶和仇恨。   柳飞飞见素妍关心胡香灵,心头微微有些酸楚,冷声道:“那边的机关最是轻浅的,我一听到声就出来了,她哪里有什么伤?师姐,你有客人来,早些与我说,我也好派人到外面路口候着,这样也就不会触了阵法,惊了客人……”   素妍拉着胡香灵的手,扮出主人待客人的热情。   柳飞飞瞧着她,竟有说不出的应付、虚假,不,更像是素妍在闹着玩。   当年胡香灵不就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面挫合她与曹玉臻,一面又与曹玉臻暗渡成仓,害苦了她,也害苦了江家上下。   “胡三小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以为你会在外面等我,就晚到一步,害得你平白吃了苦头。走,快进得月阁,我让丫头们给你清理一下,再重新梳头发。”   看着胡香灵眼睛里跳动的怒火,素妍就觉得高兴,发作呀,当然,她知道胡香灵发作不起来。   胡香灵低下头,笑道:“妍妹妹,是我不好,应该在外面多等你一会儿的。只是……”用手揉挫着粘了泥土的地方,“这上好的裙子怕是要废了,还是去年秋天新做的呢,就穿过一回……”   素妍笑道:“不就是一条裙子吗。”   胡香灵的眼里闪着光亮,就等着素妍说:我赔你一条。   然,素妍却说:“人可比裙子重要多了,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好。”   为什么不说赔裙子?   她想要素妍赔自己一条更好、看漂亮的裙子。这几年,胡家的日子过得不好,胡长龄一年到头总是被派了外差,在北齐各地跑,每次回来,长则休息一月,短则十天,又被派外差。后来,还是胡香灵搭上了崔珊小姐,求了左相大人,这才离了户部,在左相掌管的礼部谋了差事,可谁都知道礼部是个清水衙门,不比户部、吏部这些有实惠、赚外银的地方。   胡香灵的日子不好过,与继母胡刘氏更是针锋对麦芒,胡长龄又从不过问内宅是非,只由得胡刘氏去。现在胡五姐儿也大了,知事了,处处和她作对,寻到机会,就好生刁难一番。   ☆、114才女问世   ps:   各位亲,求评帖!求关注!今日五更,求首订啊!   胡香灵的贴身丫头满是疼惜地道:“江大小姐不知道,我家小姐最喜欢这套裙子,平日舍不得错,结果今儿才穿上,就弄坏了。”   素妍灿然一笑,“难道要我赔她一条新的不成?”见自己说中胡香灵的心思,素妍又道:“到时候,知道的人会说我赔了胡三小姐一件新衣裙,不知道的还会说胡家连自家女儿的锦缎裙子都置不起,居然要跟人讹赔一条,岂不被人笑话?”   胡香灵顿时瞪大眼睛,眼里的火苗跳了又跳,窜了又窜,双手紧紧的拽着裙子,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唇不停地蠕动着。   过了片刻,胡香灵才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妍妹妹说得是,我哪能让你赔一条,只是我真的很喜欢这条裙子。”   素妍热情地扫视了一番:“粘土的地方好好洗洗就可以,旁边被划个小口子,可以让绣娘添只蝴蝶上去,这样会更漂亮,也瞧不出。胡三小姐,走,快进屋,我这儿新得了好茶,正好招待你。”   胡香灵心里暗道:真是越来越抠了,小时候,她是何等的大方,首饰、衣裙、布料,但凡自己喜欢的,素妍都会给。可现在,连赔她条裙子都不愿意,还说洗洗、绣只蝴蝶就解决了。   白菲奉上好茶、糕点。又捧来温水,服侍胡香灵将手、脸都洗了,又沾湿帕子,用帕子将裙上的泥土清理掉,那一条约莫二寸来长的口子并不明显。   素妍道:“胡三小姐,之前我在如意堂与母亲商议,过几日。府里要办一次赏花会。大嫂说,今年花房培育的月季花比往年更好,要邀太太、小姐们过来赏花。你是知道的,我爹娘素来都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胡香灵今年十六了,前世的她在这个时候一直未能定亲,一来她与继母的关系太僵,悍名在外,家境好的都不愿与胡家结亲。家境不好的,胡香灵不愿委屈了自己。   素妍一直不明白,前世时。胡香灵和曹玉臻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而她一直不知所以,若非那年冬天皇城瘟疫横行,他们也不会寻了机会。给自己叩上“染疫”之名,行狠毒之事。   胡香灵见正面与素妍交锋不胜,唯有再使别的法子,心下一番权衡,道:“右相府人杰地灵。江相爷更是朝中德高望重之人,只怕宴请的客人也非等闲之辈。”   素妍笑道:“母亲、大嫂她们请谁我哪好过问,但我已与大嫂说好,请她给我最好的朋友下帖子。”   胡香灵捧着茶盏,望着素妍,“不知妍妹妹说的最好朋友是谁?”   想让她说是胡香灵。她偏不说。   早在五年前,胡香灵便已经不是她的姐妹和朋友。   像胡香灵这样精于算计,总以一副别人欠了她的模样自居。根本不配做她的朋友。   素妍没有说出李碧菡的名字,悠悠轻语:“师妹,是我的好姐妹。人这一生,不可贪婪,好姐妹有一、两个真心相待的就够了。至于好朋友么。可以多多益善。因为姐妹是亲人,朋友是同行路上的伙伴。”   素妍的话。温暖着柳飞飞的心。   她轻呼一声:“师姐,这是你爱吃的糕饼,我可没偷吃,都给你留着呢。”   “这一碟六个呢,你也吃两个。”   师姐妹眉眼里都含着关切,你关心我,我关心你。   飞飞的目光移落到胡香灵的身上,胡香灵秀目含恨,微微一眯,虽只片刻,但那眸里的余光满是杀气。这样的眼神,只惊得飞飞心下一颤,明明好像在哪里见过,却突然烟消云散,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飞飞问:“师姐,胡三小姐是你朋友吗?”   素妍笑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胡香灵道:“当然是了。你可不知道,在你师姐离开皇城前,我们俩啊,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柳飞飞颇是意外,像在问:是真的吗?   素妍依旧未言,一边的青嬷嬷静静地看在眼里,向前几步,想要说上两句,却一眼看到素妍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是告诫,青嬷嬷只得怏怏退下。   胡香灵问:“妍妹妹这几年都在什么地方学艺?你可真是好运气,拜了朱先生为学生,又有世外高人传你绝世才艺。”   素妍淡淡地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胡三小姐也不必羡慕我,你的缘法到了,躲也躲不过的。”   这几日,附近的人都传开了,说江舜诚的小女儿跟高人学艺归来,谁也不知道素妍都学了什么,但江舜诚前几日却在右相党里称赞自己的女儿:“书画甚好!”还有几人到江舜诚的书房看过素妍的书画,个个都交口称赞,连胡长龄也听说了。   柳飞飞留意到胡香灵声声称素妍叫“妍妹妹”,而素妍却唤胡香灵为“胡三小姐”,一个刻意靠拢,一个拒人千里却礼貌有加,其间亲疏,已经跃然于心。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姐也没否认与胡香灵义结金兰的事。   胡香灵道:“听说妍妹妹书画一绝,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得你一幅墨宝。”   “胡三小姐客气了,我的书画平常,并无甚过人之处,着实不敢献丑。”   想得她的书画,她就得给?   那也得花心思的,素妍再无与胡香灵交好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太过难堪,同时又不想让她好受。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高喊声:“奴婢静澜院蓝梅,奉三爷之命,前来传话!”   自有丫头出得院门,不多会儿就领了个秀丽动人的丫头进入得月阁。   丫头行礼完毕,道:“大小姐,三爷说给你找的裱画师傅入府了。若是可以,请把书画送到清音轩去,无论大小姐有多少,今晚都会连夜给大小姐裱完。”   “三哥的口气不小。”素妍低喃着,“你去回了三爷,我知道了。稍后让白芷送画过去。”   素妍站起身,道:“托了我三哥好久,这才寻了裱画师傅回府,可耽搁不得。胡三小姐,不能再留你了。请便!”   这分明就是下了逐客令!   白芷道:“胡三小姐,奴婢送你出去!”   胡香灵携了贴身丫头,走了几步,回头望向花厅,素妍与柳飞飞已经不见身影。低声问道:“白芷姑娘,你家小姐的字画有很多吗?”   “具体有多少,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带回来了一大箱子的字画、书籍,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小姐件件都珍爱若宝,前几日三爷想要索讨几件,小姐也是不肯。不过却把一本孤本字帖送三爷了。”   胡香灵出了院门,看着得月阁周围新植了松、柏两种树木,又新种了月季等花木,“你家小姐这布的是什么阵?”   “奴婢不懂。只知是小姐画的布阵图,是柳小姐带着丫头亲手布置的,前前后后忙了好些日子。”白芷将胡香灵送至小径外,又令小丫头将她们主仆送至二门外。   素妍带着柳飞飞搬出大箱子,将字画挑拣一番。   柳飞飞忆起之前的事问:“师姐,胡三小姐真与你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吗?”   青嬷嬷连啐两声:“呸,她还好意思提及此事。当年,几番想害我家小姐,小姐早与她断了情份,今儿还厚着脸皮说是姐妹。小姐,当时我便要驳了她去,你为甚阻止我?”   素妍道:“她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今天吃了那么大的亏,指不定又会做什么事出来。”   柳飞飞对青嬷嬷的话颇是意外,“她害过师姐?青嬷嬷,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便将几年前,胡香灵如何将染有痘毒的肚兜送给素妍,如何去皇城医铺花高价令人配了对天花最忌的药膏一一地讲了一遍,直听到一旁的白芷、初秋目瞪口呆。   初秋骂道:“天啦,世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白芷道:“难怪我看着她就讨厌,没想到这么坏,害了小姐染上天花不说,还想害小姐毁容,那个臭女人怎么看怎么讨厌。”   青嬷嬷轻叹一声,“这事小姐知道后,很生气,就把她送的肚兜还给她,还与她了结姐妹情分。早就说明白了,往后再不做姐妹,也不是朋友。   瞧瞧今儿,居然还说什么义结金兰,当奴婢们忘了,这事当年连太太都知道的,太太很生气,在胡长龄大人被御史弹劾之时,我家相爷才没有帮他说话。”   柳飞飞义愤填膺,她没想到胡香灵小小年纪就敢害人,难怪之前明明已经关掉阵法机关,素妍却让白芷回来开机关,这就是要给胡香灵一点厉害瞧瞧。“今儿师姐做的,已经够便宜她了,如果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她!   这种女人,就活该让她被毁容!青嬷嬷也真是,怎么不早说,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招,我一定让她在阵里吃够了苦头才带她出来。”   白芷听罢,道:“奴婢真是该死,之前看她受到惊吓,还同情她来着。下次,我再也不同情她了。”   素妍对青嬷嬷道:“回头,你问问太太,过几日的宴会都请了什么人,如果能拿来到男女宴会的名单,记得告诉我一声。”   ☆、115高价2更   青嬷嬷道:“小姐,老奴记下了。等那边名单定下来,定会要一份给小姐看。”   素妍与柳飞飞从大箱子里挑了几幅字画出来,交给青嬷嬷,令她亲自送到清音轩。   看到里面放着的《渔村》,素妍拾了起来,“今晚又有事做了,我得把这幅图的连接处描好,回头好一并送到清音轩去装裱。”   “师姐可是答应过我,这是送给我的礼物!”   “好!好!好,这是给你的。不过得弄好了,得把我新刻的印鉴加上去。”   素妍直忙到大半夜,这才处理好画,拿着印鉴,沾了印泥,画上印出漂亮的“岭雪居士”四个梅花小篆。   “岭雪居士”,是江舜诚给素妍定的雅号,在江舜诚的老家位于晋阳城西岭乡,“西岭雪“是故乡的一处美景。每逢下雪的时候,那山顶的积雪总是最后消融。雪后,总吸引着晋阳城的文人雅士纷至沓来,欣赏雪景。   *   这晚,江家的几个男人都在清音轩里,欣赏着素妍令青嬷嬷送来的书画。   第一幅,是朱武先生的《钱塘夜潮》,这可是不多见的夜景图,朱武多以春雨、秋雨图为多,像这样的夜景图,江舜诚与江书鹏、江书麒还是第一次见到。   江书鸿带着两个儿子,满是惊诧:“小妹手头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一旁装裱的师傅,是皇城某著名书画店的掌柜,装裱的手艺是祖上传来的,他手里正在装裱的是一幅《峰峦》,山峰叠叠,险峻非常,雄鹰难越。给人一种雄壮、险峻又惊艳之感,然署名处,印有“附庸山人”的印鉴,书法极好,行云流水,俊拔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署有年月,这画是一年多前所作,留有“附庸山人”字眼。   江书鸿指着这画,道:“看来这画是你师妹在山上的师长所绘。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你看这幅画,绝不在朱大先生之下。是不同的风格、神韵。”   又有一幅《太白晨景》的丹青,虽同是“附庸山人”所绘,可这张的风格与之前那幅完全不同,意境宁静致远,远山隐隐。云雾缭绕,真真是一个神仙圣境。   父子几人,将画卷一一展开,展现在眼前的幅幅都很特别,风格各异,画法不同。   江书鹏看着一幅《醉酒狂歌》图。笔法干练、简单婉约,画面清新,绘的是一个白胡老者手抱酒坛。醉步飘飘,一侧的少女手坐在琴案前,手拿酒盏,旁边有几个醉酒的人物形象,或扒卧石上。一边倒着酒坛;或手握宝剑,正在醉酒狂舞。醉态各异。形象逼真,甚是有趣。   没有印鉴,只有一行字:某某道人于某日得一醇香果酒,大醉,绘下此画,以赠弱水小友。   江书麒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画中喝醉酒的女子应是小妹。”   装裱师傅对江书鹏:“真没想到,三爷的令妹居然有这么好东西。令人大开眼界!”   江传嗣看着一边又有一幅图《追思》,一个少女手握长箫,背着包袱,侧身站在一片荒芜的村落前,但见断垣残壁,半人高的杂草丛中,偶有草狐出入,又有白兔受惊飞奔。草狐隐于丛中,小心戒备地看着少女;白兔惊恐逃窜,还时不时回头凝视,整个画面充满着无法抵卸的悲伤、凄凉。   一侧有字:某年某月陪师妹下山,途经师妹家乡,然见落败之景,再不复初。另作《渔村》复昔繁华,以赠师妹,留作念想。印有“岭雪居士”的印鉴。   装裱师张掌柜道:“看来,与这画一起的,还有一幅《渔村》图。江小姐不愧是名师之后,这画乃是上上之作,像江小姐这般年纪,能作出此画,已属不易,假以时日,定有大成。”   江书鹏想到素妍最多也就三五幅画,没想竟有十几幅之多,每一幅都让人大为赞赏,各有风格,即便是同一人所作,也是完全不同的神韵、风情。   于是,这两日江家男人们用罢暮食,就会不约而同地前往清音轩。   今晚再来,张掌柜还在忙碌,将已经装裱好的,悬挂在墙上。此刻正在装裱的是一幅极大的画卷,江书鹏与江书麒兄弟都是爱字画、珍籍之人,站在一侧,惊道:“这幅就是《渔村》?”   张掌柜抬头:“这是今晨柳小姐亲自送来,还再三叮嘱,让我给她装裱好些。”   江书鹏感慨道:“几年没见,小妹的画技可谓突飞猛进,山水颇有朱大先生之风,又有附庸山人真传,人物传神。”   “张三爷,这幅《渔村》,共有人物八十六人,家禽家畜尽入画中,真真是一幅盛世之景,与《追思》放在一起,更能让人回味无穷,两画相比,让人感慨世事变迁。”张掌柜指着在一屋前蹲地看海龟的小女娃,道:“这位就是柳小姐。”   江书麒看了一圈,道:“张掌柜,你觉得我小妹这些画里,哪幅最是上乘?”   张掌柜停下手里的活计,沉吟道:“当属《渔村》与《追思》二幅,雅俗共赏,其价值不在朱大先生墨宝之下。”   江书鹏笑道:“五弟,你可别不服气,张掌柜的说得没错。今日的小妹,无论丹青超越我,书法远胜你。”   张掌柜躬身道:“张三爷,在下有个不情之求。”   “张掌柜,你、我是朋友,有甚话只管讲来。”   张掌柜看着这批画作,幅幅都很好,抱拳道:“我书画店里,最近正缺镇店之宝,想出高价买下《渔村》与《追思》,还望张三爷帮我与令妹说道说道。”   几人正说话,只见院门外移来一盏灯笼,灯光映衬着两位少女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不是柳飞飞还是谁,身后跟着打灯笼的初秋,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院中。   柳飞飞大声道:“张先生,我来看画了,好了没有?”见有三爷、五爷在此,柳飞飞换作小碎步,恭恭谨谨地行了礼:“三哥、五哥万福!”   蓦地抬头,目光落在张掌柜新装裱好的《渔村》上,柳飞飞满脸喜色:“这样一弄,真好看!我太喜欢了,好看!好看!”   不晓如何表达的柳飞飞,只不停地夸赞好看。   江书鹏冲张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张掌柜示意,道:“不知柳小姐能否割爱,在下愿出这个数买下此画。”   “不买!不买!这可是师姐用了好时间才画好的,就是昨晚也忙了大半夜,圆润、修饰后才令我送来。”   看着张掌柜从五根指头又比划到六根指头,柳飞飞瞪大眼睛:“你疯了吧?六百两银子就要买我画。”   张掌柜的肯定道:“柳小姐,是纹银六千两!六千两买你的画。”   初秋站在一侧,一幅画就六千两,天啦,如果用这银子买自己就可以买数百上千个,小姐的画可比她都值钱啊。   柳飞飞结结巴巴,“六、六、六千两,我没听错吧,你给我六千两买这画。”   那可是柳飞飞从未想过的那么多钱,好多好多的钱啊!   她最初想说六十两,可又番了十倍,才说是六百两,原来居然六千两。   张掌柜趁热打铁,忙道:“柳小姐,六千两可是天价。”   初秋心中着急,用手扯了一下柳飞飞,柳飞飞一脸呆怔:“这个……这个,要是师姐知道我把她给我的画卖了,一定会生气。”   张掌柜的道:“柳小姐,六千两银子已经很高了。”   柳飞飞依旧摇着头:“不是不想卖,是不能卖。张先生就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师姐当初给我绘这幅画的时候,忙了好几天,连夜里都站在风中绘画,是她的心血。”   柳飞飞动情地看着画里的每一种地方,能寻到记忆里熟悉的人和事,看到这画,就似回到了童年,“当我回到渔村,只看到一片荒芜。经过打听,才知道,就在我跟上山学艺的第二年,我们那一片发生了瘟疫,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渔村,就和那幅《追思》一样,除了草狐、便是野兔、老鼠,再也没有昔日的景象,就连村西头,也是几十座坟茔……”   她指着那一片杂草丛中,还在奔跑的兔子、野猫,柳飞飞的眼里流露出无尽的落漠。   “那几日,我很难过,师姐为了哄我高兴,就花了好几日的时间给我作了这幅画。这是我的宝贝,多少钱也不卖。”柳飞飞看着画,满心欣慰,曾经的热闹、祥和的渔村,是她记忆里最美的梦境。   “师姐说过,这幅《渔村》如果用水墨的风格,采用工笔手法绘成彩图,会比这幅更有味道。张先生如果真想要,你去求我师姐,她的工笔画是跟一位前辈学的,那位前辈就是绘那副山峰的长辈。他和我师姐最好了,经常在一起谈论棋艺、字画……师姐屋里还有几幅殷师叔绘的彩图,可漂亮了,跟真的一样。”   柳飞飞絮絮叨叨地说完,道:“师姐让我问张先生,如果让人现场装裱三幅画,需要多长时间?”   直听得张掌柜的满心欢喜,“江小姐那儿还有三幅?”   ☆、116求画求票   “是,是我师姐最喜欢的三幅,问好时间,我会守着先生把那三幅画装裱好。你别多心,师姐只是担心把画给弄坏了,所以之前生怕装裱不好,这才把其他画送过来。我看张先生装裱得很好,我会告诉师姐,让她把画送过来。”   江书鹏满是兴趣:“柳妹妹,都是些什么画?难不成比《峰峦》还宝贝。”   柳飞飞扬了扬头,得意地道:“这些画,与那三副比起来,那就是死物,可那三幅是活物。你们瞧见过,遇到天晴会跳到荷叶上的青蛙,若遇连日雨天,会躲到荷叶深处的青蛙吗?虽然是画,可那青蛙就是有灵性,天晴小雨还会跳动。   那《牛》图,牛儿白日在栏外悠闲啃草,到了晚上,就进了牛圈。”   初秋听得两眼发呆,柳飞飞抬手凿了一下:“说你没见识,你还不信。附庸山人那可不是世间俗人,那是神仙。神仙的画,你们看过没有。若非要装裱一批画作,就是我也难得看上一回。师姐每日睡前必要观赏一番,这才肯睡。能是轻易拿出来的,万一这一个装裱不好,岂不是污了这宝贝东西……   赶明儿,张先生要装裱这三幅,我得先沐浴更衣,在一边守着。要是弄坏一幅,那是多少钱都赔不来的。师姐当初为了得到这几幅画,可没少费心思,山人长辈更是气得捶胸顿足。”   江书麒不敢相信的看着柳飞飞。   柳飞飞道:“这个样子做甚?你们不会都没听说这样的画吧。那画里还有一幅,乃是幅《观音》,这是三幅画里最宝贵的,最其妙处,你们猜都猜不到。”停了一下,看着呆住的众人,柳飞飞问:“张先生。这样的画,给你装裱,你敢不敢裱,若是裱坏了,那可就糟了。师姐说,没有十全的把握,她是不敢送来的,生怕一不小心也就弄坏了。”   那可是神仙绘的。   张掌柜忙忙揖手,道:“在下装裱前,一定沐浴斋戒。不敢污了神仙大作。”   江书麒冷笑道:“你们别听这丫头瞎说,指不定是她在胡诌,这世间哪有画上的青蛙会跳。哪有会跑的牛,一定是她吹牛。”   柳飞飞正色道:“我干嘛要吹牛,是真的,那真是好画。”   江书鹏很快明白江书麒的意思,笑道:“别说老五。我也不信的。张掌柜的,你信吗?”   眨眨眼睛,众人了晓,早被柳飞飞的话吊得胃口十足。   张掌柜道:“闻所未闻,我也不信!”   初秋只当是夸大其辞,此刻也道:“柳小姐。奴婢也不信。画就是画,画得再好,画上的东西都不能动。”   柳飞飞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你们这些俗人!”   “柳妹妹。吹牛也要看好地方,我们兄弟什么好画没见过,还有这位张掌柜的,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皇城最大、最好字画铺的东家,近手的好画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人家什么好画没见过,哪有你说的这样。”   柳飞飞不知是计。气得跳脚:“你们等着,我就拿一幅来,让你们这些俗人长长见识!”   江书麒大笑道:“你吹牛!这回可把牛皮吹破了,哈哈,看你以后还吹牛。”   柳飞飞气得直咬唇,拉着初秋道:“走,我们回去,我找师姐取画来,看你们还说我吹牛。”   这些人,没见过好画,就说她吹牛,柳飞飞气冲冲地往得月阁去。   待她们主仆走远,兄弟二人灿然一笑,摩拳擦掌很是期待柳飞飞口里说的好画。   素妍正准备歇下,捧着三幅宝贝画,瞧了又瞧,珠帘一阵沙沙作响,柳飞飞道:“师姐,你给我一幅,让我送到清音轩装裱吧?”   素妍皱了皱眉头:“万一弄坏了,岂不得不偿失?”   “师姐放心,我会盯在旁边。”柳飞飞不敢说被江氏兄弟激将的事儿,她一路过来,心境平静后,立马回过神来,可如果不把画送过去,还指不定把他们如何说,一个字不错,只道:“张掌柜要看了画才能决定如何装裱。”   素妍轻叹一声,“且拿一幅试试看,你可得仔细盯着,如果张先生说装裱不了,你就赶紧拿回来。”   素妍拿出三幅画,一脸虔诚,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挑了《牛》卷好递过:“早去早回,千万叮嘱,如果没有万全的法子,切不可轻易装裱。”   柳飞飞接过画,叫了初秋,又往清音轩去了。   这一回,江舜诚及江书鸿父子都过来了,也都围着《渔村》看得津津有味。   江书麒见柳飞飞进来,飞奔上去,一把夺过,柳飞飞生怕损坏好画,不敢与他抢夺,不悦地道:“可别弄坏了。”   待打开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一幅寻常的《牛》图,一条水牛正安然悠然地卧在牛栏内,一边蜷缩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白鹅。   暑名处,只龙飞凤舞、铁笔银勾地写着“附庸山人”几字,又留有作画年月,外加一个特大的“牛”字。   江传业不屑一顿地道:“这幅画与其他的比起来太寻常了些。”   柳飞飞从嘴里喷出一声不悦的“切”,“明日白天,你们且再来瞧瞧,这牛儿和大白鹅就跑到栏外去了,白鹅引颈而走,牛儿也在栏外吃草。”对张掌柜的道:“张先生,师姐说,这话你可有万全的把握能装裱好,要是没有,可别轻易下手。”   张掌柜懂画识画之人,更珍藏字画的名家,此刻围着《牛》,左看右看一番,很快他就道:“这的确是好画!无论是运笔,还是神韵,都是千里挑一,所用的颜料,更是在下见所未见。牛儿能如此变化,乃是因为阳光的原因。”   江传业惊道:“这牛,真的会跑?”   张掌柜微微含笑,看过了画,他很快就明白其间的玄机,乃是作画的颜料特殊所至。   江舜诚大声道:“来人,把取十几盏琉璃灯来。”   半个时辰后,大管家带着下人取来了琉璃灯,顿时屋内亮如白昼,挂在墙上的《牛》果如柳飞飞所言,跑到栏外吃草,而那只大白鹅正引颈散步,神态高雅。   所有人站在屋里,一个个惊叹不已。   张掌柜双眼放光,这可是千载难遇的好东西啊,有市无价,要是自己的店里有上这么一件宝贝,岂不发大财了,真好啊,真是太好了,“好画!好画啊!真没想到,世间居然有此神人,这画上的牛和白鹅,可真是活了。”   柳飞飞得意地扫过江书麒:“五哥,怎样?我没骗你吧。”   张掌柜抱拳,歉意道:“柳小姐,这画,在下着实不敢轻易装裱,只能替它加上画轴。着实不敢轻易裱画,要是稍有不慎,这可就误了好画。”   柳飞飞道:“师姐已经猜到了,故而一早才未拿出来。那先生觉得,如若多给时日,你能裱么?”   “这画的颜料特殊,若按寻常的法子装裱,只会损了好画。还请柳小姐转告江小姐,待小的好好琢磨,要是想好了,再为你们裱画。”张掌柜一心想看看另两幅是怎样的,连连道:“柳小姐,可千万别交给别人裱画,在下担心损了好画。这样的好画,若是损了,真是太可惜了。”   “张先生放心,我师姐宝贝着呢。那两幅可比这个更好,刚才我到师姐房里去,看她在练字画,先生既然出了天价,我会与你在师姐面前说情。”   张掌柜看着《牛》,“要是江小姐肯出售《渔村》与《追思》,在下感激不尽!若能将这幅《牛》也给小的,往后江小姐再有装裱的活,在下都包了。”   柳飞飞笑着,这些人真有些发狂的模样,一个个双眼放光,“此事我可做不得主,你只管去求我师姐去,这些字画都是她的。我只是奉命跑腿!先生既然应了装这画,就麻烦给《牛》加上画轴,一会儿完成了,我还要送回得月阁去。只怕师姐不见我把画送回,又给睡不着觉了。”   张掌柜不敢怠慢,很快就给《牛》加了相配的漂亮画轴,但因没有裱上,让画的地方显得纸张略薄。   柳飞飞就要离开,江书鹏不干了,拦住去路:“让我再瞧瞧这画。”   柳飞飞将画护在画里:“三哥想瞧,去求师姐,我是不给了。万一被你们夺了去,回头师姐指定赖我失责。”抱在怀里,纵身一闪,溜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掌柜的在右相府里一呆就是五天,装裱字画是个细致活,工序烦琐,因是好字画,就不能有半分懈怠。每日面对着这些画作,就欢喜得不想离开相府。恨不得都成为自己的东西,这便是一个收藏名家的心痛啊,见着了好画,却不是自己的。   还有两天,张掌柜的就要离开右相府了,对着这些字画,心潮澎湃,越发觉得自己店里的好东西都黯然失色。   正想着心思,只听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掌柜猛地转头,却见柳飞飞带着丫头过来了,笑意盈人。   张掌柜快走几步,道:“柳小姐,可与江小姐提过我的事。”   初秋道:“张先生快别提了,之前小姐说什么也不同意,柳小姐替你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她总算是应了。同意将《渔村》和《追思》都出让给你。”   ☆、117团聚   张掌柜满心欢喜,出让了两幅,以后还会有所交往,其他的都说好,笑道:“回头,我令家奴把银票送来。”   柳飞飞问:“师姐问你确定想要的水墨《渔村》,而非要她的彩绘《渔村》?”   还有彩绘的,之前就听柳飞飞提过。   柳飞飞笑道:“师姐说,如若水墨《渔村》值五千两银子,彩绘收先生一万两也不为过。师姐说了,你若给了这个价,日后你会觉得物有所值。至于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今儿我来,是奉师姐之命,来取《渔村》和《追思》的。”   张掌柜的微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何意?   柳飞飞压低嗓门,声若蚊鸣:“师姐下山前,附庸前辈曾赠给师姐一些特殊颜料。”转身取了墙上挂着的两幅画,柳飞飞也不多言,顿时翩然而去。   张掌柜追了过来,忙道:“柳小姐,请转告江小姐,小的明日就令人把银子送来。”   素妍坐在桌案前,看着满桌的颜色,准备再作一幅彩绘《渔村》,然而运墨绘了山水花木之后,却有些颇感无力,试着在小纸上绘了个人物,不尽人意,反复几次,也不如意。   柳飞飞送午食进去时,看到的就是一脸落漠、痛苦的素妍。“师姐。”   “飞飞,我突然没感觉,画不了彩绘,这可如何是好,我画不了……”   “师姐,这几日你的事太多了,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张先生说,明日会来取画,我怎么告诉他?”   柳飞飞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要不是自己劝说素妍将画转给张掌柜,素妍也不会急着要绘彩图。“师姐,咱们不急!”   素妍看着面前淡淡的山水,该绿的地方绿,该枯的地方枯,没有人物的《渔村》是这样的萧索,“飞飞,把这幅《渔村》给张先生。回头,我另作一幅彩绘给你。”   看着装裱好的《渔村》,素妍心潮起伏。她找不到任何感觉,还记最初作这画时,怎样的热血沸腾。如何的不眠不休,就想画出来,送给飞飞,安慰她。可现在,她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绘好渔村的花木、全村的布局,就再也有没有任何的感觉,没感觉,她就不画。   “师姐,你说怎样都行。我看你今儿起来精神好差,不如再回去睡会儿。”   素妍躺回床上。盯着帐顶,道:“飞飞,这个月我的小日子还没来。你说我会不会怀上了?”   柳飞飞一沉:“师姐,你又说胡话了?你有认识的男子吗?还是有相好的了,下山以来,我可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怎会呢?”   真不知道素妍是怎么想的。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可是我有认识文公子,还与他说了话……”   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以为小日子未至,就是有了,好几番闹了笑话。今世的她,亦然明白,有时候太累、吃得太差,都会使小日子延后到来。   “你就与他说了几句话,那我见天的还与这府里的男子说了那么多。师姐是想多了,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许就好了。”   素妍微阖上双眸,一觉醒来,天色已黄昏。   青嬷嬷打起纱帘,笑道:“今日,相爷与大爷、三爷他们回府得早。这会儿正在清音轩里瞧画呢。太太遣大丫头传话,说今晚让小姐去如意堂用暮食。明日是沐浴日,又是府里的赏花宴。”   素妍应声,净面洗手之后,又换了身素雅的衣袍,走到窗前,就见西厢房单置了一间练功房,几个丫头正在苦心练习枪法,柳飞飞拿手里拿着柳条,时不时击在丫头的身上。   “看你平日,一张嘴最巧,怎么学起枪法来,笨手笨脚的?定是你不用心,手臂抬高……”   素妍本想带柳飞飞一起过去,柳飞飞想到右相府的规矩,忙忙摇头:“师姐去吧,我在得月阁里吃。”   素妍道:“我先去如意堂了,你带着丫头们玩。”   领上青嬷嬷与白芷,素妍沿着小径往如意堂去。   明日是沐休日,各房的奶奶都聚到了如意堂花厅。几个小孩子在奶娘们看照下于院中玩耍,嘻嘻呀呀,好不热闹。   “女儿给娘请安!”   虞氏看了一眼:“这几日,每日过来一趟,请过安就跑,你那得月阁里就这么忙?”   素妍笑而不语。   虞氏道:“晚上回去,赶紧把你院子里外那些折腾人的阵法都撤了,明儿府里来客人,可别吓坏了人。那日胡三姐儿来府里,竟也被吓得半死。”转而,忆起几年前胡香灵做的事,虞氏捧着茶盏,“你是故意要给胡三姐儿一点厉害瞧的?”   素妍捧着茶水,吃着糕点,居然瞧见小三奶奶何氏身侧坐着大三奶奶孟氏,孟氏的手里拿着串佛珠,正一脸安祥地默念佛经,转着珠子。   对于孟氏,众人素来是有她如同没她。她进入如意堂,向虞氏请安过后,就坐在一侧,连半句话也没有。   青嬷嬷愤然道:“小姐那么对胡三小姐,还算是轻的。想想当年,她是如何算计小姐的,险些没要了小姐的命。”   几个奶奶、少奶奶听到这儿,个个面露诧色,就连孟氏都睁开微阖的双目。   五奶奶闻雅霜忙问:“婆母,这是怎么回事?我还好奇,听府中上下说,早年小姑与胡三姐儿情同姐妹,怎的突然就不理她了。”   青嬷嬷自然轻车熟路,添油加醋地把胡香灵害素妍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众人唏嘘不已,何氏惊道:“那时,她不过才十岁而已,居然就这等心肠?”   虞氏冷声道:“整个皇城,谁人不知我与相爷最是宝贝这个女儿,胡三姐儿一个小孩子,哪会这些害人的法子,定是有人指使。”   青嬷嬷垂着头,道:“那日胡三小姐来,居然声声说她和小姐是义结金兰的姐妹,也亏得她还说得出口。变着方儿的,想让小姐赔她条上好的裙子,小姐硬是没上当。”   闻雅霜是个急性的,当即就骂了起来:“真没瞧过这般不要脸面的,害了人,还自恃为人家的姐妹,换作是我,只怕再不敢见小姑了。也就是姓胡的,才这么没脸没皮。”   五奶奶是闻其贵家的嫡长小姐,平日最恨的就是胡长龄那些人。胡长龄昔日在皇城得意时,没少为难她的父亲。这会子听说这事,早就骂了起来。   大奶奶沈氏道:“恶人自有恶人磨。阿弥陀佛,自然是我江家有福,去年时,有人想把那丫头说给我家传业,幸好我没应,这要是娶进门来,还不得把我们右相府给闹个天翻地覆……”   大少奶奶张双双,乃是张德松的妹妹。“胡家那样的门第、家世,哪里配得二弟。恶人自有恶人磨,二弟心地淳良,自会娶个好的。”   奶奶们骂了一通,孟氏只不说话,这让她忆起了过往,也是在素妍染上天花那年,六少年也中了奇毒,若非素妍提醒,只怕也没了性命。她现在之所以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六少爷,那可是她的命,她的心肝宝贝。   沈氏道:“往后,要是胡家人进了右相府,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被他们寻了机会又害人。”   素妍轻声道:“大嫂、三嫂、五嫂,今儿这事,你们知晓就行,可传扬出去。毕竟有碍胡三姐儿的名声。”   张双双不悦,恨不得将这事传扬得满城皆知才解恨,害人都害得右相府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道:“小姑姑,恶人自有恶报。何须为她着想。”   众人正说话,只听一个稚嫩的孩子道:“传礼拜见祖母,问祖母安!”是一个约莫*岁的孩子,长长白白净净,五官里三分像江书鹏,七分像大孟氏,穿着一袭紫红色的锦袍,戴着锦帽,神采奕奕。   孟氏柔声道,即便是温柔的声音,传入耳里又道不出的冰冷,“功课都完成了?”   六少爷江传礼恭谨地答道:“写五个对子,再一百个大字。儿子都完成了,就剩下背书了,晚上再背。”   孟氏低低地道:“传礼,你过来,在娘身边坐会儿。”   何氏对这对母子,面无表情,完全当她们是空气。   素妍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自打何氏进门,孟氏就彻底失宠,江书鹏再不去她的院子,对于嫡长子江传礼也有一种莫名的冷漠。   对于江书鹏和小三奶奶江何氏而言,孟氏母子就像是多余的人,虽然面上的敬重还在,可已经不拿他们当回事了。孟氏虽未下堂,却已跟下堂妇无甚差别。   江传礼低声一声,望着虞氏身边坐着的素妍,抱拳问:“你就是我的姑姑?”   素妍道:“当年我离开家时,你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江传礼提着袍子,跪在地上就是一记重重的响头。   素妍顿时立起身:“你这孩子,好好儿的给我行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江传礼道:“传礼听闻,姑姑得世外高人传授技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是医术也比宫里的太医还高。传礼想求姑姑给我娘诊脉治病,传礼求姑姑了……”   素妍将他给拉了起来,可他又固执地跪下,只重重的叩头,素妍无奈,只道:“好了!我应你就是。只是能不能治,要等我给她诊过脉后才知道。”   ☆、118再娶   顿了一下,素妍隐隐从虞氏和张双双眼里看到了异样,“等用过暮食,我便给你娘诊脉。你到那边坐下,我给你瞧瞧,看你这样子,似有不妥。”   素妍对白芷点了点头,白芷会意,张罗着丫头们捧来了温水,洗手之后,素妍在江传礼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握住江传礼的手腕,不一会儿,素妍的脸上微微一变,“换只手。”江传礼乖巧地将另一只手递过来。   素妍剥开江传礼的眼皮,又看了他的舌头,道:“往后别再熬夜,每日需得睡足四个时辰。你一个小孩子,竟忧思过甚,再这样下去,于你无益……”素妍的脸色一凝,变成有些难看,眸子里藏着忧色。   孟氏直看得胆颤心惊,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佛珠,不再拨弄。   “我会开一剂方子给你,但方子只能调养,不能治本。若要治本,还得瞧你自个儿的。传礼,小孩子就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素妍的话,说一半,留一半,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孟氏。   孟氏是个看似冷心怜情,实是一个悲春伤秋之人,这样的性子也传给了江传礼。   有丫头备了笔墨,素妍坐到案前,写了张方子,递给江传礼的奶娘,道:“去城中最大的药铺煎药,两碗水熬成一碗,每日早晚各喝一次。记住了,必须让他每日睡足四个时辰,若是他再安睡不好,再来找我。”   奶娘应答一声,将方子递给孟氏。   虞氏很是不悦,冷声道:“怎么,如今不放心人,都怀疑到妍儿身上了。难道妍儿还会害你儿子不成?难怪传礼小小年纪就如此,定是被你教坏的……”   以前的虞氏虽然对孟氏不是特别亲近。却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冷言冷语。   素妍想:在自己离开后,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今日的切。   孟氏忙起身,正要开口,不想江传礼奔了过来,小心答道:“祖母息怒,奶娘没有别的意思,奶娘把方子给我娘,只是想我娘拿钱抓药。”   虞氏正眼都不看大三奶奶,大三奶奶面容憔悴。一张脸白得如纸,全无半分血色,眸光比几年前更静了。静得像一潭死水。   “要钱抓药,何需一定要细看方子,分明就是多疑!”虞氏冷声道:“越发不成样子,罢了,罢了。传礼,你带你娘下去了,瞧着她我就心烦。”   孟氏神色平静,低头道:“媳妇告退!”   周围并无一人帮着孟氏说话,大家似已见怪不怪,何氏似很乐意看到孟氏被训。无论何氏掩饰得多好,素妍还能是看出她眼里的不满与厌恶。   江传礼回头看着素妍,满是期盼:“姑姑……”   “你且去。我会去佛堂。”   江传礼这才放心地扶了母亲离开。   孟氏一袭素衣,蓝灰色的长袍,头上无一饰物,只简单而自然地绾起,就连耳上戴的也是最寻常不过的耳钉。那串石头佛珠。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物什了。   素妍低声道:“大三嫂怎的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虞氏冷哼一声,“妍儿何必提那灾星。平白惹人心烦。”转而,对何氏道:“老三媳妇,回头你可得说说,明儿叫她莫要乱走,免得出来丢人现眼。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咱们右相府,怎就出了这么个女人。”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虞氏不会这般厌恶孟氏。   在虞氏眼里,江书鹏的妻子,唯有何氏,孟氏仿佛早已不是右相府的人。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用过了暮食,各自散去。   素妍去书房陪父亲下了一盘棋,又拉了江书麒相陪,江舜诚这才放她离开。   出了右相府东,穿过垂花小门,素妍放缓脚步,问青嬷嬷道:“嬷嬷,我走后五年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好儿的,为什么娘会那么讨厌大三嫂?”   青嬷嬷颇是为难,支吾一阵,素妍斥退白芷,她与青嬷嬷进了附近的凉亭。   “嬷嬷,说吧,我又不是外人。”   青嬷嬷道:“这事儿,怪不着太太,是大三奶奶行事太孟浪。   这事儿,发生在小姐离开皇城后第二年的二月,我记得那晚很黑。夜里三更时,有府中护院去报大管家,说府里进了个黑衣人。   大爷下令各处守好门户,有下人禀报说,看到黑衣人进了静澜院。   大管家生怕是刺客,就带了护院严守静澜院,你猜怎的?竟从那里抓住了一个男人。三更半夜,大三奶奶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还遣走了院中上下所有的嬷嬷、下人……”   这样的事,与当年素妍无意间看到大三奶奶与三皇子幽会是如此的相似。   三皇子还真是自私,声声说对孟氏情有独钟,却不乏左拥右抱,甚至还累及了孟氏被婆家人厌弃。   “相爷听说此事后,就下令捉住奸夫。没想到,死了两个、伤了十几个护院,这才捉住那人,这奸夫……他竟然是……”青嬷嬷压低嗓门,细语道:“是当今三皇子殿下。”   素妍惊呼一声,本在意料之中,可被江家“捉奸”当场,又如何让江家上下的人善待孟氏。   江书鹏就自然温润,可知晓妻子红杏出墙,又怎能不厌恶。   “相爷自然不能拿他如何,只好下令放人。太太知晓此事,很是震怒,要将大三奶奶赶到郊外庵堂静修,又写信告诉三爷此事。   三爷从地方回京述职,留在了皇城。对外,只说大三奶奶得了病不能再生养,由太太和相爷做主,另给三爷定了门亲事。   原本三爷是要休了大三奶奶,可大三奶奶哭求三爷,求他看在六少爷面子上,不要休她。三爷也是个心软的,就没再坚持。去了何府,说明自己的难处。小三奶奶也是何家的嫡女,何太太也是不允让她给人做小,可是看在三爷情面上,到底是退让一步,同意给三爷做平妻。   许是三爷有愧小三奶奶,他们婚后,三爷倒也疼爱、怜惜。让小三奶奶和大三奶奶不分大小,同为妻室。   小三奶奶与三爷成亲后,六少爷也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相爷只得同意将他们母子接过来,就安置静澜院东面的佛堂里。平日里,大三奶奶也不出门,今儿不知怎的,竟陪其他几位奶奶给太太请安。”   素妍心潮翻滚,起起落落,相府成功“抓奸”孟氏,发生在她离开后的第四个月,那时候她还在赶往终南山的途中。   这么多年,三皇子夜探相府都未被发现,唯独那晚却被抓了。   是她的错吗?   她还记得,在自己将要离开皇城时,她忆起前世孟氏掉到荷花池丧命,府里一度传言四起,有说孟氏是被人谋害的;也有人说是孟氏自个想不开,跳湖自尽的;还有人说,是孟氏失足落到荷花池的。   孟氏逝后,又有官宦门第的夏氏女嫁入相府,成了江书鹏继室妻子。   忆起那日,她去天龙寺探望朱武,她与父亲同乘一辆马车,她突地对父亲道:“爹爹,女儿要走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爹的妍儿最乖,给为父说来听听。”   “爹,三哥会再娶一个妻子吗?”   江舜诚茫然地看着素妍,突地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   “爹还记得那个贪婪大管家的故事么?除了东家太精于算计,还有大管家身边的人也得防备,难保这些人里就有某人的耳目、细作,暗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为有朝一日突然发作,置大管家于死地。”   素妍从来不会说莫名其妙的话,以前江舜诚怀疑,可这会儿他已经明白,年幼的女儿说这番话自有用意。   江舜诚道:“难道……你发现了你三嫂……”   素妍没有回答,却认真地道:“爹爹答应我,要是三哥会再娶,不要娶夏家的姑娘,一定要好好打听,找一个脾性好、贤惠得体的给三哥。不仅是三哥,但凡是江家的儿孙,都得以人品为重,家世次之……”   难不成是因为她说的那番话,让江舜诚上了心,遣了小厮留意静澜院。   三皇子武功不俗,进出江府几年都未被发现,偏那次就抓住了。   素妍回忆回来,问青嬷嬷道:“三哥要再娶,恐怕当时说亲的人家不少吧?”   青嬷嬷笑答:“可不,有七八家呢。太太相中的是兵部夏侍郎家的嫡长女,可是不知怎的,相爷说什么也不同意,说那家的姑娘虽然能干,可太过刁钻。后来,就定下了工部何大人的嫡次女,这个可是大爷保的媒,虽然何大人的官位不高,只是正六品,可小三奶奶却是个温柔、贤良的。   后来真让相爷的话给说中了。夏大小姐嫁给了兵部海大人的嫡次子,三天一小架,七天一大架,与府中的兄弟、妯娌斗得你死我活,扰得是鸡飞狗跳。且不说此,就是她的几个陪嫁丫头,个个都不省心的,居然爬上了海大人、海大公子的床,快没把海太太给气过半死。”   昔日,素妍生怕再重蹈前世的一切,所以才出口提醒江舜诚。江书鹏悲剧的婚姻避过一劫,何氏相较于夏氏,自是温柔得体得多,更与江书鹏恩爱相知。改变了江书鹏婚姻的命运,而她能否改变江家与自己的命运。   “嬷嬷,明日就是赏花宴……”   青嬷嬷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老奴该死,把小姐交托的正事给忘了。小姐,我这就去找大奶奶处拿客人名单。”   ☆、119话病   素妍面露“我并没怪你”的表情,现在去拿也是早的。   白芷提着灯笼过来,携了白芷静澜院去。   佛堂不大,又是新建的小院,正房两间为佛堂,一间大的塑有观音像,另一间是孟氏的内室。另建有左右两排厢房,江传礼住在佛堂的东厢房,西厢房之侧单独建了小厨房,西厢房一间为下人房间,一间当作杂房使用。   江传礼早早地就在佛堂院门外候着,借着院门的灯笼光芒,越发地映得小小的人儿更加单薄清瘦。   远远地就瞧见一盏灯笼移来,江传礼飞奔而去,“姑姑,我都等许久了。”   素妍轻柔地捧着江传礼的脸颊,笑道:“你小时候,我有抱过你咧。那时你爱吃糖,一吃就流口水。”   江传礼涩涩地笑着,垂下脑袋。   嬷嬷将素妍迎进孟氏内室,江传礼随后进入,几句寒喧之后,素妍在孟氏对面坐下。   孟氏道:“礼儿,回房歇下。”   江传礼不愿出去,孟氏又催促了两次,他方才退去。   素妍诊完脉,取了笔墨,很快写了方子。“大三嫂这病是陈年旧疾,因为早年落过几回胎,没有调理好,加上又体寒所致,伤了根本,我只能开张方子让你吃着试试。先吃三日,若是你觉得好,就再吃上几帖。若是不好,记得让人来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再换方子。”   大三奶奶抬手,示意嬷嬷出去。   嬷嬷笑道:“白芷姑娘,走,到我房里吃茶点。”   传礼呆在自己的房里,拿了本书,还未坐热,就见嬷嬷与白芷相继出来。   孟氏突地伸手。握住素妍道:“当年的事,你还在怨我?”   “大三嫂这话从何讲起?”   “你若不怨我,今儿给礼儿瞧病,你那话分明就没说话。”孟氏想到唯一的儿子,心就一阵揪痛。   素妍垂下眼帘,不想告诉她实情。   孟氏急道:“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礼儿那病到底怎么了,你说吧……”   素妍一番纠结,理清思绪。道:“传礼忧思过甚,幼时因中毒伤了心脉,长此以往。重则活不过十五岁,轻则终生受心疾之苦!”   窗下,一个小人儿正躬身听着屋里的谈话,听到此处,不由得抬手捂嘴。一阵莫名的心痛涌出,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还不到九岁,难道就要这样死去。   孟我浑身一颤,险些站立不住,原本苍白的面容,越发白得没有血色。眼里全都是惊恐:“素妍,你要信我!礼儿是江家的骨血,他真的是江家骨血。我求求你。你得救他,你一定要救他……”   素妍看着无助的大三奶奶,道:“我能治病,却不能治人心病。传礼小小年纪忧思过甚,你亦要负一部分责任。那年我无意间撞见你和三皇子的事。三嫂该有所收敛才是,为什么还会被府里人给抓住》   这事儿。爹娘看在传礼的情面上没有张扬出去。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要是让传礼知晓,让他情何以堪?”   大三奶奶珠泪盈眶,本是清冷的人儿,此刻低声道:“素妍,你是知道的,我跟他是清白的,我没有对不起三爷,没有对不起江家。”   “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当初我撞见过一次,可后来你又被府里人抓住,你如何让我爹娘相信,让三哥相信。你嫁入府中多年,就算最初数年无所出,三哥可是一直都偏着你的,你待他冷若冰霜,他能不想这内里的原因。   三哥再大度,他也是男人。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妻子一直念着旁人,还与旁人一直藕断丝连。当年在我发现之后,你若是个真聪明的,就该和他断了。三嫂,礼儿的心病能变成现在这样,你亦有很大的责任。   当年那毒中得蹊跷,我们江家与西歧从未有往来,哪来的西歧毒药?难道你就从没怀疑过,那毒……”   府中主子没人与西歧有瓜葛,下人们里也没听说谁是西歧藉奴才。   素妍不由得想到三皇子。   大三奶奶打断素妍的话,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那样对我,他不会对我儿子下手……”   “三嫂就这么信他?他声声言说有多爱你,不过是用情为局,让你甘心为他所用,视你为布在江家的棋子。他若真的为你做想,在被我撞破之后,就不该再来找你,唯有这样,才能保得你的平安。   可他还是毫不顾忌,屡次三番地找你,让府中人将你与他捉住,就算当时你们什么也没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你有一百张,能解释得清楚吗?   三嫂为他,冷待三哥,任三哥如何对你,从未温暖过你的心。这么多年了,三嫂觉得真的值得吗?为了他,甘被利用;为了他,甚至要嫁入江府做细作……”   孟氏满是落漠,痛苦不堪,软身坐下,手依靠在桌案上,喃喃低语:“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都是我活该如此!可是礼儿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   “大三嫂,我无法言说谁对谁错,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如此悲观,你这样要死不活地过日子,你想过传礼没有?他不过是九岁的孩子,别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无忧快乐时,他却要因你之故,忧心你的病,担心你在府中的境遇。   如果你是一个好母亲,就不该这样活下去。   如果你真的认真自己的身份,就不该和我三哥僵持,就算无法挽回一切,你也该正确地面对,与那人彻底了结,给我三哥一个说法、一个解释。   做了母亲的女人,没有权力悲春伤秋,更没有权力装清高、傲气。   你要我治传礼的病,我何尝不是在求你振作起来,做正确的事,给传礼一份温暖,让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的快乐。”   孟氏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的,都以辜负一人。   许多年来,她选择的是辜负江书鹏。   孟氏道:“这几年,府中上下个个都瞧不起我,就连三爷也厌恶我。我知道自己错了,承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可礼儿他没有错。素妍,你说我、骂我都是应该的,可是我求求你,想法救救礼儿,他还这么小。”   “他是我的亲侄儿,我也很爱他、疼他,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心疼么?我已经说过,他这是心病,你得让他学会开心,不应该让他因为你的事而忧心忡忡。”素妍吐了口气,“你这个女人,有时候可恶得让人想骂,可偏偏看着你,又让人骂不出口。”   “咔——”的一声,是枯枝断裂的声响,又是几下轻柔的脚步声,素妍走到窗前,望见了江传礼的背影。   她们在屋里的谈话,他已经听到了?   素妍道:“时辰不早了,你需要好好想想。有些事,越是逃避,越是没用,不如勇敢地面对。你若真在乎传礼,就该振作起来,就算没有三哥对你的情,你还可以为传礼做得更多。”   孟氏木木呆呆,看着素妍出了房门,自己静静地软坐在案前。   素妍轻叩传礼的房门:“礼儿,你出来,姑姑有话和你说。”   江传礼扒在榻上,无声的落泪,自打他随着母亲从郊外庵堂回来,一切都变了,不仅母亲移到佛堂来住,就连他也移来了。他曾听人说过,以前他爹爹很疼他,总是将他抱在怀里,坐在腿上,手把手教他写字,可现在爹爹的眼里,只有何氏与那一对同父异母的弟妹,爹爹看不见他娘,也看不见他。   江传礼好难过,他为自己的母亲担心,更为母亲在府里的遭遇难受。原以为,这都是何氏的错,因为有了她,他和母亲才变成今天这样。   现在,他才知道,一切都是母亲造成的。   “礼儿,姑姑带你去看画。”   江传礼这几日听府里下人说了,就连府学的先生也问他:“听说你姑姑从外面带回一些好画,件件都是珍藏,还有世外神仙作的画。”止住哭泣,问:“真的吗?”   “你若出来,我就带你去。”   江传礼用衣袖胡乱拭干眼泪,打开房门,素妍笑容温暖地看着他,牵住他的小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不该将自己的心束缚在这小小的府院之内。人的心胸有多大,就能干出多大的事来。姑姑都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   不许像个小女孩子似的偷着落泪,遇到不开心的事时,要学会化解不开心。遇上开心事,要学会与最亲近的人分享开心。这样,你的快乐就会加倍。把不高兴的事讲出来,找个人分担,你的伤心就能减半。   喏,从现在开始,礼儿就是姑姑的朋友。你要答应姑姑,往后开心与难过,都要讲给姑姑听。走,我们看画去!”   江传礼紧紧地握住素妍的手指头,他第一次觉得姑姑的手比母亲的手更暖和,更细腻,就像是上等的好缎。   他扬着头,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多头的素妍,她是这样的意气风发、信心满满。这样的女子,真的让他觉得好温暖。   ☆、120防备求票   清音轩内,传出男人们的议论声。   素妍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不等她说话,白芷道:“小姐,是与我们府交好的几位世家大人、公子来访。”   素妍是大家闺秀,不易见外男,更不能在那么多男人的面前出现。低头对江传礼道:“去姑姑的得月阁,走!”   转身走了一截,道:“你祖父这几日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我有一些好字画。这样一宣扬,只怕你姑姑的画是保不住了。礼儿,你帮姑姑一个忙好不好?”   “姑姑,什么事?”   素妍想了一想,道:“明儿辰时三刻,你来找姑姑,把姑姑从宴会上拉着,就说是我答应过你,要陪你出去玩的,一定要坚持把姑姑给拉着。”   江传礼漂亮的眸子望着素妍,像夜空的星子。   素妍道:“姑姑最不喜欢应酬了,跟着那些太太、小姐们一起,不是夸谁家姑娘漂亮,就是说谁家贤惠,真的好无聊。你这是救姑姑于苦海,明天可一定要给姑姑解危。”   “好,我记住了!”   兜转之间,素妍进了得月阁,江传礼看着路边的牌子,胆怯地闪躲,生怕遇上旁人所说怪事。素妍示范着走了一截,“瞧,没事!”牵着江传礼,道:“姑姑告诉你一个秘密,喏,这墙上有个机关,用手拉一下,这样你沿着小路进去,就不会被阵中的机关所伤。”   江传礼用力地点头。   素妍低声道:“这个秘密,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姑姑就生气了,姑姑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姑姑会变成听话的小石子,专打你的小嘴巴!”   “姑姑,我谁也不说,谁都不说。”   “真乖!”   素妍带江传礼进入院门。柳飞飞正在院子里教丫头们枪法,早也教、晚也教,依然是个最称职的教头。   “师姐,今日你呆得可真久。”   “你们忙,我回房去。”   素妍取出画作,一一展开,挂在自己的闺阁的墙壁上,   江传礼指着画道:“我听三哥说过,这是姑姑的得意之作《渔村》和《追思》。”   素妍笑道把她和柳飞飞回到渔村时所见一一讲叙起来,就和《追思》里的景色是一般模样。又讲了柳飞飞口里曾经繁荣、祥和的渔村,如《渔村》所示。   “礼儿,你看柳姑姑。父母没了,渔村也没了,可她从未怨天尤人,醉生梦死。要知道,江山经历无数次的更改。沧海经历数次变幻桑田,而渔村也一定经历过几百次的落败,几百次的繁荣,只不过她恰好遇见了这次变化。   多少人,被一些不如意,一点小挫折的烟火给呛伤。但物转星移,时间会修复所有的伤痕。那时候,生活寂静。快乐安宁。”   素妍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深奥的话语,江传礼是否能够听明白,但她还是情难自禁地讲了,温和、怜爱的看着他。   江传礼突地抬起下颌,“姑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在上下千年的历史面前。人的伤心与难过都是微不足道。在世间繁华落败面前,个人的得失也不足提。”   “对,这就是姑姑要说的。你很聪明,不应该把你的聪明用在那些虚无而伤感的事上。人的命运,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姑姑像你这么大时,为了能够游历山河,说服了你祖父。如果没有跟朱先生出门游历,就没有如今的姑姑……   人,要懂得珍爱自己,唯有珍爱自己的人,才值得旁人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也谈何爱别人,又如何值得别人来爱你。”   素妍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柳飞飞在得月阁里是快乐而自在的,这会儿风风火火地跑到隔壁房里,嘴里大叫着:“笨丫头,真是个笨丫头,还说学过棍法呢?往后,你可别说是我的丫头,你看白芫人家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这几日比你学得都好!”   素妍眯了眯眼睛,几乎是随着柳飞飞每一声脚步,就跟着眯一下:“你柳姑姑最是急性子,昨日开始就后悔收了初秋当她的丫头,都嚷十三回要换大丫头了。”   江传礼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素妍正想唤飞飞,不想飞飞就挑帘进来:“师姐,我要换个丫鬟。初秋快要气死我了,她记性是不错,可是上一式枪法还未学好,就要学下一式。我不教她,她就顶撞气我……”   初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就是一不小心,用棍子打到旁边的丫头了,柳飞飞就叫嚷得跟翻天一样,而她打中的正好是被柳飞飞认为最聪敏、学得最刻苦的白芫。   “好了,初秋对你挺好,是你选的她,你若不要她,旁处也不会再让你,你倒替她想想,若是让你要一个被人赶走的丫头为侍女,你还要不?”   初秋年龄不大,一人干几个人的活,从不抱怨,没说过一句苦。每日被柳飞飞使唤得跑前跑后,还得按时去学习武功枪法,更得学习读书识字,这几日下来,虽然字写得不好,好歹会认识几十个了,院里的丫头,个个都会认自己的名字。   “白芫是二等丫头,她每日只负责看守院门,自打得月阁设了阵法,有什么好看守的,府里上下,太太都不愿冒然过来,更别说旁人。初秋每天都侍候你吃饭、梳洗,还得给你洗衣服。她待你也够尽心了,生怕其他丫头把你的漂亮衣服给洗坏了,都是她亲手洗的……”   初秋最初害怕,这会见素妍帮她说话,立即又欢喜起来。   柳飞飞大喝一声:“你乐什么乐?哼,既然是这样,明儿我就换个丫头来陪我,你去厢房里住,我给你七天,要是再学不好武功,我饶不了你。”   “外面的丫头每天事少,初秋事多,她能学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别挑三拣四的,总得慢慢来。你得告诉院里的二等丫头,让她们听初秋的话,这样有些活初秋只需吩咐她们去做就好,初秋活少了,自然就有时间习武、识字。”   柳飞飞抓了抓头:“师姐,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   “不是没想到,你的心事近来都用在教几个丫头去了,好过师父的瘾呢。罢了!师妹,你带传礼去清音轩看画,请张掌柜的将每幅画的神韵、优点都解说给他听听。”转而笑着对江传礼道:“姑姑是真想陪你去,你也看到了,那边有好多外男,男女有别,就让柳姑姑带你去。”   素妍又道:“师妹,可别再把我的老底都抖给别人。”   “师姐,人家哪有那么多嘴。”   “你是不多嘴,这几日,爹和哥哥们都知道我所有家底。再这样下去,好东西我是一样也保不住。过去的时候,记得戴面纱。”   柳飞飞不悦地道:“家里来了几个臭男人,我还得戴面纱,麻烦死了。”   “麻烦也得戴。谁让你是千金小姐,不戴面纱,传扬出去,就成笑话了。”   柳飞飞嘀咕一阵,终是戴上面纱出门去了。   素妍拿出彩绘图,想要添补人物等一些画致处,还没调好心情,青嬷嬷回来了,递过宾客名单。一页页漫不经心地翻过,突然,眼前如触雷电一般,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曹玉臻?”   青嬷嬷道:“这个人我知道,听说是最近两年在皇城颇有才名的少年才子,是五爷的朋友,自前年开始,我们府但凡有宴会,都会请他。”   前世里是如何的……   素妍认真的想着,那时江书麒有心结识曹玉臻,反被他一顿刁难,高傲的曹玉臻,目中无人的曹玉臻,还有人赞扬他的刚直不阿,说他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不屈服于当时的“奸相”江舜诚一党之下。   可谁能知道呢?那些不光是他表面的样子,若真如此,又怎会利用自己平步青云,又怎会因为击垮江家而步步高升,又怎会背着她与胡香灵暗渡成仓?   今世的他,却已在两年前与曹玉臻做了朋友。   胡香灵如前世一般的恶毒,善于掩藏,能够隐忍,城府极深;今世的曹玉臻也定与前世一般的虚伪。   既然,胡香灵与曹玉臻是天生的一对,她便将二人凑到一块。   青嬷嬷连唤数声:“小姐,小姐。”   素妍神游归位,对青嬷嬷道:“给胡刘氏母女与胡香灵下个帖子。”   “小姐,那样的人,不请也罢。”   “胡五姐儿今年也有十三了,胡刘氏定很乐意带她来这样的地方。胡香灵至今没有定亲,自然就更欢喜。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请她们来吧!”   见青嬷嬷一副极不乐意的样子,素妍宽慰道:“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回头你去找五奶奶身边的嬷嬷,叫她得了机会,把当年胡香灵害我的事透给胡刘氏身边服侍的人,但又要装出无意间说出来的样子。”   青嬷嬷知晓素妍是另有用意,没再反对,备了点酒,又炒了花生及几样小菜,请了五奶奶、小三奶奶身边得力的陪嫁嬷嬷一起聊天、吃酒。装着很不乐意地说:“小姐这是怎么了?你说,她怎么能请胡三小姐呢?这女子心太坏了,我这心里不踏实呀。”   知晓实情五奶奶身边的金嬷嬷把将胡香灵如何害素妍的讲给小三奶奶身边的何嬷嬷。   ☆、121会变的画   青嬷嬷道:“敢害我家小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们都是我的老姐妹,可与我想想法子。”   几个人挤到一块,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要报复的法子,三个人竟说不出的投缘。一顿酒饮罢,各人都有三分醉意,摇摇晃晃地回自家主子身边。   青嬷嬷回到得月阁时,已是三更二刻,素妍尚未睡下,正在绘彩图《渔村》,神色平和,只有夜深人静,她才能打理好心情,绘上几间屋,描上几个人物形象。   “白芷,把青嬷嬷给请过来。”   青嬷嬷一进闺阁,一股酒味充斥在屋子里,素妍用手赶了赶鼻尖的酒味:“嬷嬷,身体是自个儿的,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青嬷嬷嘿嘿笑着:“小姐放心,明儿嬷嬷帮你教训那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   素妍道:“白芷,你去给青嬷嬷煮碗醒酒汤来。”起身将青嬷嬷扶到凉榻上躺下,又给她盖了被子,坐在榻前,暖声问道:“嬷嬷,我只是让你把她害我的事透给胡家下人知道就成。”   青嬷嬷摇了摇头:“胡太太能拿她如何?那丫头会仗着崔大小姐作威作福,才没将胡太太放在眼里呢。”她扫视周围,压低嗓门,“小姐,明儿你只管看好戏,到时候有她好看。当年,她险些害得小姐丢了命,这笔账不能算了。”   看来青嬷嬷不仅做了她说的,还有了别的打算。   “嬷嬷,你把事情真相透过胡家下人就成,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告诉胡刘氏。又何必多此一举。”   青嬷嬷虽已醉了,可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让素妍知道算计胡香灵的事,指定会阻拦。青嬷嬷笑道:“好!嬷嬷答应你。不与她一般见识,只做你说的,旁的不做。”可是,素妍一出生,就是青嬷嬷照顾,她是一泡尿,一匙饭带大的,比自个儿的孩子还要亲。   素妍温和而深情地看着青嬷嬷:“我知道你老的心思。嬷嬷,你放心,我会给你养老送踪。你动得的时候。在我身边帮我管管院里的丫头。动不得的时候,我就派两个丫头服侍你。你心里苦,你为我好。我都知道。嬷嬷,我有自己的想法,你要体谅我。在这家里,除了我娘,你就是最亲的长辈。”   一股如春风的话语淌过耳畔。一弯温暖的清泉从眼中流泄。   青嬷嬷泪眼汪汪:“小姐。”   “嬷嬷什么也别说,我心里会明白。这些日子忽略了你,可我永远都是拿嬷嬷当自己最亲的长辈,是搁在心里的。表面上,我们是主仆,情感上仿佛母女。以后。可不许这样喝酒了,你上了年纪,酒多伤身。我希望嬷嬷永远健健康康的。能陪我一辈子。”   正说着话,白芷送来醒酒汤,看着用嘴吹着热气的素妍,青嬷嬷觉着,就算为了素妍。把胡香灵杀了她都是愿意的,以为这是她最疼的小姐。   “嬷嬷。来,不烫了,先把汤喝了,明儿醒来不会那么难受。今晚就别回你自个儿的屋里,在这儿好好睡一觉。”   素妍看她喝完汤,取了湿帕子,为青嬷嬷擦了手和脸,青嬷嬷的心暖暖的,越发坚定了明天的计划必须得成功。   素妍又绘了一阵画,眼瞧着近了四更天了,这才回榻上歇下。   *   翌日清晨,修竹园的五奶奶闻雅霜起了大早,开始梳洗打扮,将自己所有漂亮的春衫都寻了出来,看看这件,挑挑那件。   金嬷嬷挑帘步入内室,看十几套春衫都看过,挑了件淡紫色,绣了缠枝花的道:“五奶奶,就这件吧。”   闻雅霜看了一眼,“帮我把成套的首饰都给配好了。”转而道:“昨晚,你和谁在一起吃酒,醉得可不轻。”   金嬷嬷走到妆台前,打开装有首饰的六层锦盒,挑了与那春衫搭配的首饰,一件又一件地搁在妆镜前,“是大小姐院里的青嬷嬷,说是大小姐给胡三小姐补了请帖,心里不痛快,絮絮叨叨与我和小三奶奶屋里的嬷嬷诉苦呢?”   “胡香灵那臭丫头要来?”闻雅霜想到胡家人,就颇是厌恶。   金嬷嬷看着左右,闻雅霜抬手道:“你们都下去。”四下无人,五奶奶道:“说吧,你们都说什么了?”   金嬷嬷道:“青嬷嬷不甘心大小姐被人害了去,想让胡香灵吃吃苦头。说是要把几年前胡香灵干的事告诉给胡太太身边的下人。”   “这能有甚用?胡香灵仗着身后的珊瑚郡主,把胡太太吃得死死的。”   “青嬷嬷也是这么说的。所以……”金嬷嬷把她们三个的计划细细地说了一遍。   闻雅霜直听得眉飞色舞:“这样好。上次在闻府,她跟着珊瑚郡主去做客,瞧她那个没见过好男人的样子,一双眼睛都快飞出去了。”停了一会儿,闻雅霜道:“何必兜上一圈,由我亲口告诉胡太太岂不省事。”   “五奶奶,老奴也如此说了。可青嬷嬷说,事过境迁,万一到时候胡太太一个按捺不住,要找胡香灵对质,咱们如何能说得清,弄不好,就得惹事上身。这种事,就要让它先让流言,然后传到胡太太眼中,她会怀疑,自然会找人来印证真伪,到时候咱们再说是真,也就容易多了。”   闻雅霜笑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全。今儿可得好好行事,能让胡香灵丢多大的人,就让她丢,最好能让她嫁不出去。”   金嬷嬷眼里掠过一丝狠毒,“奶奶放心,老奴会小心的,胡家敢招惹我们闻、江两家,就得让他们吃吃苦头。”   闻雅霜换上淡紫色春衫,戴上漂亮的首饰,又略施的脂粉,看着铜镜里美丽动人的女子,这才满意一笑,携着丫头、婆子往如意堂去了。   今日是右相府这年第一次举行宴会,昨晚大奶奶就安排好下人,一早将花房里的名贵月季摆放出来,后花园里已经是粉粉花花、黄黄白白,一片花的海洋,一入后花园就闻嗅到沁人的芳香的。偶见繁花压枝的月季,那花开得太盛,竟似比绿叶还要多,花色浓重,浓至深处,掩饰不住的薄脆,生怕一不小心,那繁花就压折了枝干。   素妍欲往如意堂去,刚行到一半,就见白芫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小姐,张先生与他家下人来取画了。柳小姐不敢做主,要问你的意思,银票都已经带来了,足有整整一万两。”   想到自己一时半会也画不好彩绘图,素妍道:“你告诉张先生,水墨《渔村》与《追思》一并给他。彩绘图进展极慢,只怕不能给他了……”素妍想到,这些日子,一直是柳飞飞在中间带话,毕竟人家是来取画的,道:“罢了,我陪你去一趟,就在凉亭里等着,你去叫柳小姐把这两幅画送来。”   白芫应了,小丫头学了几天武功,人更麻利了,一溜烟就跑得没影。   素妍带了白芷,又转往就近的凉亭,入了亭子,今儿因为府中有宴会,各处凉亭已经摆上了又红又甜的苹果、桔子等水果,又有几叠精致的糕点、果脯等物。   没坐多久,柳飞飞与初秋带着张掌柜主仆就过来了。   素妍见众人过来,早早起身,取了面纱蒙住脸。   张掌柜近了凉亭,只见亭中站着个立若净荷,静若幽兰的女子,清瘦姣好的身姿,着一袭湖色的春衫,对襟前绣着几朵海棠,面蒙轻纱,瞧不清面容,却越发的显得美若仙子。   “张掌柜早!”素妍没有行礼,官宦之家与庶民本有分别。   声音温和,丝毫没有大家小姐的傲慢,反而显得大方有礼。   张掌柜抱拳道:“江小姐好!”   “张掌柜且坐会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还没用晨食吧?若不嫌弃,且将就这桌上的用些。”   张掌柜望了眼石桌,满满一桌的果点,他早几日便听说右相府今儿举办赏花宴。笑道:“一早起来,就有厨房送来粥点,已用完晨食。”   素妍微微一笑,柳飞飞先前,打开《追思》,看罢之后,又打开《渔村》。素妍道:“这是一早说好的,这两幅画本为一组,不能分开转手,若是分开,也就失了意义。这两幅都给张先生,六千两银子,讫货两清。”   张掌柜的还念着彩绘《渔村》,道:“这幅水墨《渔村》乃是柳小姐的最爱,在下怎能夺人所爱,上回已与柳小姐讲过,我要彩绘《渔村》。”   柳飞飞知道,这几日素妍一直没有心思绘画,心境烦燥,而这都是作画人的大忌,道:“张先生上回也没与我说明白,我只当是你只看中水墨《渔村》。再说,彩绘图可比水墨画要精细得多,这一时半会儿,我师姐也拿不出来。”   素妍温和如初,道:“张先生回去不妨细看水墨《渔村》与之前你装裱时有何不同?”   张掌柜再度展开《渔村》图,细细地审视,每个地方都不放过,很过,他就发现这画上多了两个细致处,一处是在村头一个坐太师椅上的书生,一手捧书,一手捧茶,一侧从了根收好的大伞。   素妍道:“虽是水墨,每逢连雨天,伞撑开,若遇晴天,伞自合上。张先生不防再细瞧瞧。”   ☆、122癫狂   张掌柜又一路寻觅下去,发现在一处墙上,有只正慵懒漫步的花猫,正盯着墙下的洞口,用手指着:“这里,以前没这只猫。”   “到晚上,猫是蹲在洞口的,而那洞里还会有一只老鼠出来。”   张掌柜听她一说,眼睛放光,当即抱拳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姐恕罪。”   “张先生不必客气。虽不及彩绘《渔村》图,可你收下此画,也是物有所值。若是先生愿意,酌情再加些银子就是。”   张掌柜二话不说,取了八千两银票,双手奉上:“还请小姐收下!”   “先生客气了,先生的声誉,我自然相信。”素妍对柳飞飞微微点头,柳飞飞收下两张银票。   张掌柜这才视若珍宝地将画收好,欢天喜地道:“多谢江小姐割爱!”   “这次耽搁张先生这么久,是我感谢张先生帮了大忙。”   “往后,若是小姐有需要出手的字画,尽快来珍品字画店。”   “张先生,我记住了。以后有出手的字画,我先找你。望你回去后,帮我想想如何装裱剩下的三幅画。”   “在下若是有了好法子,定会支会小姐。今日府中事忙,在下不叨扰了,告辞!”   “张先生走好!”   有一旁静侍的小厮领了张掌柜,从偏门离去。   素妍吐了口气,道:“师妹,你带人去清音轩,把我的画都给收起来。”   柳飞飞吃吃笑道:“昨晚我在那边呆了许久,为的就是把画一幅不少的给师姐收回去的。回去的时候,见师姐已经歇下不敢打扰,就都搁在我屋里,一会儿就放到你的宝贝箱子里去。”   “你倒也机警!好了。有你在,我也省心不少。初秋,回头给她好好打扮打扮,今儿我要将她介绍给几位朋友。”   张掌柜回到家中,一整天就盯着《渔村》,将两幅画都挂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直至天色已暗,猫不在慵懒,变得全神贯注。蹲在老鼠洞前,而那老鼠只小心地露出一个头来。别有一番情趣,心中大喜。只觉虽是贵些。就如素妍所言“物有所值”。   再侧头看《追思》,竟有一轮明月浮现,这一下,乐得他合不拢嘴。   再无因没得到好画而心觉遗憾,这两幅画的意境、神韵本是上乘。又内藏玄机,更让原本的画作又上升了几个层次。   素妍来到如意堂时,奶奶、少奶奶们已经到了,一屋子的女眷正有说有笑。大奶奶身后站着沈诗宁,正温和地对素妍浅笑。   虞氏道:“瞧瞧,还是府里的大小姐呢。偏她事多,现在才来。”   素妍道:“早就出门了,走到半道。张掌柜的要来买我的画。偏柳师妹又一早应了,害得我也不能拒绝,这不,只好忍痛出手了。”   何氏问:“不知卖了多少银子,大小姐的画可是好东西。”   “原说是要价一万两的。可我最近着实没心绘画,就卖了个八千两。”   一屋子的女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虞氏道:“你听她胡诌,哪有这么贵的画。”   闻雅霜道:“母亲,听说朱大先生的画作,现在一幅也得六七千两银子。小姑说的,我信!”   虞氏问:“卖了这么多?”   是感叹,是不敢相信。   还记素妍小时候,便说学女红没用,非得习字练画,如今瞧来不过是两幅画就能卖这么多样子,当真是比做十几年绣娘都要好。   素妍含笑点头,“正好做事需要银子,如今大了,再不好向娘和大嫂要银子使……”   虞氏冷哼道:“哪是不好开口要银子,怕是不想把银子交给为娘与你大嫂吧。罢了,罢了,你一个孩子的银子,我也没瞧在眼里,你爱怎么使都成。”   嘴上说不要,可这心里却想着素妍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子,万一不会过日子,一两日就给糟蹋没了,岂不心疼。   虽然右相府名下的铺子不少,每年的红利也有近二十万两银子,可家大业大,人口多,子孙不少,使银子的地方着实很多。虞氏早不主持中馈多年,一切皆由长媳江沈氏管理,又让小三奶奶、五奶奶协理,小三奶奶管着厨房,五奶奶管着绣房。   素妍笑道:“我一个深闺女儿家,缺的、差的,嫂嫂们就替我想到了,哪里还需花银子。”从袖里取了一张银票,奉到虞氏手里,“这五千两银票,还是娘亲替我收着。嫂嫂们的嫁妆哪个不是丰厚的,哪里瞧得上我这点小钱。搁在我这儿,只怕也留不久。”   虞氏这下才舒服口气,当年素妍离家,她就怀疑素妍私下攒了银子,仿佛只有抓住了钱,才能管住女儿。“为娘又不贪你的,待你出阁的时候,多给你置几台嫁妆。”   素妍愠怒,正要顶撞几句,沈氏见情形不对,立马道:“哟,时辰不早了,我与弟妹、传嗣他媳妇先前去南门候着,可别慢怠了各府的太太、小姐。小姑且陪着母亲,稍后再过来,诗宁一会儿与小姑一道过来……”   虞氏道:“就她是个急性的。你们只管忙去,我在这里与妍儿、诗宁她们说说话。”将尚未捂热的银票递给田嬷嬷,叮嘱她小心收好。   说了好一阵话儿,沈诗宁低声问:“怎没瞧见柳小姐。”   素妍道:“本已出门,见她的打扮简朴了些,令丫头们带回去打扮了。”   院门口,掠入一抹倩影:衣着一袭杏黄色绣月季花长裙的柳飞飞,头上戴了一朵碎小绢花合在一处,形成酒蛊大小的花,颤颤微微,好不漂亮,妩媚生姿,更是动人。又戴了一支精致的珠钗,胭脂淡抹,倒也水灵清秀。近了如意堂,柳飞飞放缓脚步,一步化成三步走,举止倒也得体。   沈诗宁道:“柳小姐今儿可真好看。”   柳飞飞埋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还是沈小姐和师姐更漂亮些。”对虞氏款款施礼:“飞飞向伯母请安!”   虞氏道:“进来吧,就等你呢。”   田嬷嬷低声禀道:“太太,大三奶奶来了。”   “真是晦气,不在她的佛堂好好呆着,出来做甚。告诉她,让她回佛堂呆着,少出来丢人现眼。”虞氏说得绝决,半分不带感情。   田嬷嬷出去回了话。   过了一会儿,虞氏调匀呼吸,道:“妍儿、飞飞,扶我去南花园。”   “是。”素妍与飞飞一左一右搀住虞氏。   一行人出了如意堂,刚出院门,就见大三奶奶一袭华衣跪在路口,一见到虞氏就俯贴在地:“儿媳知错了,请婆母宽恕。婆母,就给儿媳一个改过的机会,让儿媳与大嫂、弟妹她们一样去招呼客人!”   素妍看着今晨仿佛换了一个人的大三奶奶孟氏,一切还有可能转桓吗?小三奶奶何氏与江书鹏感情深笃,都已太晚了。如若,在何氏未入门前,孟氏肯认错,愿低头,与江书鹏好好的解释,化去心结,还来得及。   如今,再也回不到从前。   素妍不得不为这样一个女子扼腕叹息,她亦是个聪明的,只可惜太清冷了。而府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清冷女人,疏远了丈夫,漠视了感情,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下去,当付出的真心得不到回应,江书鹏学会了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到小三奶奶何氏身上。   “婆母,请给儿媳一个恕过的机会,儿媳一定会守好本分。”   虞氏看着孟氏就厌恶,皱了皱眉,厉声对左右道:“都怵着做甚,还不把她给我拉开。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给我滚回佛堂去,念你的经,敲你的木鱼。”   左右婆子过来将孟氏拉开,虞氏带着众人往前去,素妍瞧不下去,折回来,对孟氏道:“大三嫂这是要做什么?当年能够挽回的时候,你不肯低头。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你偏又出来。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大三嫂,你现在只需要做好一个好母亲就够了!”   孟氏痛苦地看着素妍,“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做,才可以和别人一样,夫疼儿孝?”   “我无法回答你,因为你和我是不同的。现在,说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就希望你能守着传礼过日,事事以他为先。三哥可以不再对你有情、有心,但你不能让三哥因你的缘故厌恶传礼。   你回佛堂去吧,你也看到我娘了,一见到你,她就不畅快,你不要给她添堵了。你再静心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同为女子,我是希望你能快乐的。可快乐,我给不了你,三哥也给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   孟氏从地上起来:“为什么?我现在是真的想要好好过日子……”   可已经晚了!   当江书鹏另娶他人,孟氏做出“偷汉”之事,她在这府里就已经成了多余的人,更是这江府的笑话。   最初素妍有愧,因为她的话,江舜诚盯住了孟氏,发现了她与三皇子有私情,也抓住了“苟且”之事,让孟氏彻底在江书鹏心里“死”了。可这两次接触下来,素妍觉得大三奶奶可怜之时,又可恨。   大三奶奶这样反复无常,早晚只会惹得大家越来越厌恶。   “昨晚,你与传礼说什么了?他回来后,看我的眼神很怪,今晨我叫他,他也不理,还和我说,他想搬出佛堂。”   ☆、123原是故交二更   ps:   各位亲,要开虐啊,胡香灵与曹玉臻相遇,冤孽啊……   孟氏满目怨恨地直视着素妍,传礼现在是她的全部,儿子那责怪和冰冷的眸子对孟氏仿佛是泼了一盆冷水。   那边,虞氏走得不远,突地回过身来,厉声道:“不知廉耻的女人!自己做错了事,还怪旁人,你做的那些,传礼早晚会知道,我们大家帮你瞒了这么久,你不知悔过,反而怨怪妍儿。传礼的心疾,都是被你害的,是你勾引那野男人,害得传礼被人下了药。”   孟氏此刻已濒临崩溃的边沿,放开嗓门,大声道:“不是!不是!那毒是你们府里下的,弄不好,就是何氏干的,她为了嫁入右相府……”   “放肆!”虞氏一声厉喝,手指着孟氏,“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别以为,我们江府不休你,是因为你是皇贵妃赐婚,那是因为书鹏重情,不忍看你声败名裂,更因为不忍看到六儿没了母亲。昔日何氏尚未与书鹏定亲,何来害你?若非你行为不端,我又怎会做主为书鹏另娶贤妻?”   “她是贤妻,我就活该被人嫌弃!嫁入府中十几载,我哪里做过对不起右相府的事。那人逼我,你们又迫我,你们到底要我如何?如今,就连我唯一的儿子都不喜欢我,这都是你们害的,我孟桑榆哪里对不起你们?”   虞氏被她的话气得发抖,今儿终于是爆发出来了,“你对得起我?入府十几年,你可曾对我这个婆婆尽过半分孝心,有为我做过一双鞋、于榻前侍过一次疾?你身为妻子,自书鹏娶你开始,你可曾为他排过一回忧。解过一次难,哄他笑过一次?身为母亲,传礼小小年纪,因你患上心疾,你又何尝为他设想过半分?”   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坏事,同样的,也没有为身边人做过一件好事。   原来,身为儿媳,她不孝;作为妻子,她无情;身为母亲。她更不慈。   她是这样的失败!   她却要去怪罪别人,活了这三十多年,是这样的稀里糊涂。   韶华已去。再无青春、美貌,她是世间最失败的人。   虞氏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做甚?把她拉回佛堂锁起来,今儿是大日子,可别让她坏了兴致。屡教不改,再这样下去。得让书鹏休你。你……不配做江家妇,更不配做我的儿媳!从现在开始,孟氏降为姨娘!”   素妍一急,唤道:“娘!”   “你三哥舍不得将她赶走,说她无娘家,无亲戚。可你看看,她明知你三哥是个重情的,越发过分!行事如此不孝、无情。岂不让人瞧了笑话。”   “娘,她若降为姨娘,传礼又将如何自处。”   “哼!可她哪里有当娘的样子,哪里有晚辈的恭谨,在我面前失礼。早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不就是没见着‘奸/夫’故意摆脸色给我看。孟桑榆,你既如此想他。明儿我就置下大红轿子,把你这孟姨娘送他为妾,我倒瞧瞧,他会不会要你?”   素妍低声道:“娘,只怕大三嫂是得了失心疯,你别和她计较。”   “你才得了失心疯,我好得很!你这老妖婆,早就看够了你热嘲冷讽的样子,这几年你还没折磨够我么……”   孟氏的话尚未落音,只见江书鹏已经冲了过来,抬手就是一记重重耳光,斥骂道:“贱妇!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我娘,你这眼里还有长幼尊卑?”   孟氏摸着被打痛的脸颊,泪眼朦胧地望着江书鹏。   前世的孟氏母子,一早就死了。   今生的她,却又落到了这样的凄惨的下场,活得这样的痛苦与憋屈。   孟氏道:“你们江家个个都是腌臜货……”   江书鹏气急,抬腿就是两下,孟氏尖叫两声,扒在地上,再不动弹。   他正在花园里与人说话,就听小厮来报,孟氏冲撞地母亲,还与母亲顶撞,气得虞氏浑身颤栗。   还想提腿就踹,素妍奔了过来,拽开江书鹏:“三哥,算了!她神智不清,你何苦与她计较。”素妍又对左右下人道:“大三奶奶疯了,快拉她回佛堂!”   孟氏今儿像是着了魔,或许因为江传礼突然的冷淡,变得有些疯狂而无法接受,才将满腹的怨恨发泄到婆母与小姑子身上。   只是,无论是素妍还是虞氏,都不会受她指责。   她只是想发泄一通,想要表明自己真的悔改,偏偏她高傲的性子又不肯认输,反而将事情弄得了一团糟。   虞氏大声道:“鹏儿,你瞧见了,她就是这样对我的。你休了她,现在就休了她。给我们江家抹黑不说,还如此张狂。”   “娘,今儿来的客人多,此事明日再议。前院有那么多客人,莫让人瞧了笑话。娘,别再生气了,大三嫂疯了,你又何必跟个疯子计较。”   素妍打发江书鹏回前院招呼客人,又暖声开解虞氏一阵。母女二人方往南花园去。   素妍不得不佩服母亲的应变能力,之前在如意堂气成那般,一到南花园,看到一个个打扮高贵、如花似玉的各家小姐,立时就漾起了笑脸。   “右相夫人来了?”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款款施礼,含笑望着虞氏,首头先行一礼,“右相夫人万福!”她的身侧,站着一个如花娇丽的年轻女孩。   南花园草地上,大伞点点,每一顶大伞都似一座凉亭,每座伞下都摆有桌案、绣杌等物,已经来了十几位太太、小姐,大奶奶陪着三十多岁的太太,年轻的奶奶、小姐们则由五奶奶和小三奶奶坐陪,一则又有大少奶奶的踪影,虽是重孕在身,正陪着几个同样怀了身孕的年轻奶奶们于亭中说话、吃茶。   虞氏笑道:“曹尚书夫人快起来!妍儿、飞飞,你们几个赶紧见过曹夫人。”   素妍领首,身后站着飞飞与诗宁,中规中矩地朝曹夫人行礼。   曹夫人看着素妍,眉眼皆笑,伸手扶起素妍:“这就是贵府的大小姐,瞧瞧人家这长相,跟个仙女儿似的,把江夫人、右相爷的容貌都挑了好的长,我活了几十年,就没瞧过这么水灵、漂亮的。”   虞氏越发笑得灿烂如花,这一笑,满脸深深浅浅的皱纹都涌出,活脱脱像一朵雏菊。“我家这丫头跟个皮猴似的,自小离家与世外高人学艺,近日才归来,许多规矩都不大懂,让曹夫人见笑了。”   “这几日,早听我家大人说,江小姐的才华,便是许多男儿也是及不上的。今儿瞧着江小姐,可是越瞧越喜欢,来,婶婶也未带其他东西,这对墨玉镯子,算是见面礼,别嫌礼薄,可一定得收下。”   未了,见素妍身后还有两位小姐,曹夫人笑微微地道:“你就是妍儿的师妹柳小姐?”   “飞飞见过曹婶婶!”   “好!好!大嫂子真为说笑,你瞧这姑娘的礼数周到,还说不懂规矩,你们府的小姐都不懂规矩,可叫我们府里的人怎么说,且不更没个样子。”曹夫人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支漂亮的晶石发钗,抬手插到了柳飞飞头上。   柳飞飞恭谨地道:“谢曹婶婶!”   “不值钱的,就是些小礼物。”   素妍望向母亲,虞氏道:“既是你曹婶婶给的,你只管收下就是。玉娥,过来,让伯母瞧瞧,又有两月未见,都说女大十八变,真是越变好看。”   两位夫人彼此将对方的女儿吹捧一番,虞氏在素妍、飞飞搀扶下进了凉亭,曹夫人紧随其后。   素妍没闹明白,这位曹夫人看起来与江家的关系不错,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移到一边,低声问沈诗宁:“这曹家是皇城的新贵?”   因为姓曹,素妍第一个就想到了曹玉臻,他们曹家如今在皇城算是没落的世家,这些年一直没出什么大人物。   虞氏笑了两声,大大方方的介绍:“这几年你不在皇城,许多人你没见过。你曹叔父乃是当今的工部尚书,朝中重臣,早年在晋地任都督一职,三年前调职回京。以前与你爹情同兄弟,你曹婶婶与我也如姐妹一般,大家不在一处,你才不知。   曹玉林与你三哥感情极好,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咱们两家也是世交了,有几十年的交情。我还记得有一回,他们两个拿着弹弓四处惹事,那一回,还把一御史的头给弹了一个大包,害得曹大人与我家相爷,给人登门道歉。”   曹夫人又笑了起来,“那老御史倒也是个懂理,只说是小孩子不懂事,也没追究……”   素妍这才明白过来,父亲不在皇城的好友甚多,有这样的一位曹大人,她也是今儿才听说的。但听母亲这么一解释,想必是极不错的。   哪里是聊天,完全是两家孩子小时候的趣事。瞧上去,曹夫人的年龄不大,但听她们聊天下来,亦是五十岁的人,不知怎的,看上去却这样的年轻。   虞氏戏谑道:“我们几个老太婆说话,你们这些小姑娘听着也烦。妍儿,带你玉娥姐姐一边赏花去。”   得了话,几个年轻小姐出了凉亭,往花团锦簇的月季花丛行去。   素妍问曹玉娥道:“曹姐姐,你家和皇城曹家也是一支么?”   曹玉娥扬了扬头,道:“不过都姓曹,五百年前许是一家。”停了一会儿,又道:“听说这辈曹家出了个才子,诗词歌赋是极不错的。”   曹玉娥说的便是曹玉臻。   ☆、124排挤三更   PS:   加更求粉红票!喜欢该文的朋友,请支持啊!!稍后是渣女被算计,渣女将计就计的故事...   曹玉娥低声问:“妹妹这么好的才华、容貌,可定人家了?”   素妍将头埋得很深,“还不曾听爹娘说起。我刚从外学艺归来,还想再陪爹娘几年,以尽孝道,至于旁的尚未打算。”   曹玉娥左右张望一番,将嗓门压得极低:“这事,换作旁人,我是支字不提的,因是妹妹,我才与你先说。”   她神秘的举止,立即就引起飞飞与诗宁的兴致,两人都细听起来。   “我二哥在御前当差,听说现今十皇子、十一皇子、皇长孙殿下都当了成亲娶妃的年纪,待过些日子,皇上与宫里的贵人就要宣皇城五品以上京官的未婚女儿入宫遴选。”曹玉娥吐了口气,“原本我爹娘还想过一阵子再定我的婚事,几日前已说好一门亲,交换庚帖,过两日再正式过礼。”   沈诗宁柔声问道:“不知曹小姐的未来夫婿是哪位?”   曹玉娥羞涩一笑,一张娇脸涨得通红,“那人你们也是熟悉的。”   素妍左看右看,沈诗宁则是猜测起来。   柳飞飞问:“那我也认识?”   曹玉娥点头。   素妍道:“难不成是我们右相府的公子?”   只不知,是她六哥还是她的侄儿,六哥太挑惕,如今二十多岁,硬是没瞧上眼的。而且比曹玉娥也大了许多,唯有大房的江传世,与曹玉娥年龄相当。“不会是传业吧?”   曹玉娥羞得更厉害。   柳飞飞大着嗓门:“我看就是那小子,啊呀呀,那小子走了什么好运。要娶这么漂亮的小姐。”   难怪曹玉娥会告诉她这么隐秘的事,原来因为进江府大门了,快成一家人了。   “大哥、大嫂的嘴可真紧,这么大的事,我这几日都没听说。”   沈诗宁五味陈杂,一早原是想将她说给江传业的,结果却成了面前这位曹玉娥小姐。江家的几个儿媳、孙媳都是虞氏、大奶奶百般挑选后定下的人,就是在换帖之前,也会征询右相的意思。   曹玉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他们怎好告诉你这些。”   难怪曹夫人出手阔绰。送了她一对价值不菲的墨玉手镯,还送了柳飞飞一支晶石花钗,原来如此……   所以对她的好。背后都有一段内情,敢情这内情是成亲戚了。   柳飞飞连声笑道:“恭喜!恭喜!传世那小子还是不错的,就是有时候狂妄了一些,而且还会几手武功,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素妍诧异道:“传世什么时候会武功了?”   “师姐。是真的。上回我去清音轩拿你的画,他想藏下一幅,被我发现,我和他过了手。虽说武功不好,但自保应是绰绰有余的。你是知道的,我最瞧不得柔弱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曹小姐嫁他,真是良缘呢!他往后肯定能保护曹小姐。好啊!这真是好,这是那个什么。天作之缘……”   素妍还不知道,柳飞飞还有这口才,直把这段姻缘给夸上了天。   前世此时,江传世一直未有良缘,如今却遇到了曹玉娥。前世。曹玉娥的父亲也没有回皇城任职,直到素妍死。曹家都未出现过。   原来,许多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柳飞飞连连夸赞,沈诗宁却一脸酸楚,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曹玉娥宽慰沈诗宁道:“你也别太担心!等男家过了一年孝期,你就能出阁。我倒觉得女孩儿能在闺阁多呆一年也是好事,嫁入婆家,哪有这般自在的。   女孩子家,在闺阁快乐,哪算得什么真正的快乐。还得看所嫁的婆家、夫婿,成亲之后,依然能笑得出来,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柳飞飞道:“曹姐姐这话我爱听,小时候我也听隔壁的水婶说过的类似的话……”一双眼睛突地看到南边月洞门前过来几个人,柳飞飞伸手拽了拽素妍:“师姐,看!看!那个坏丫头来了!”   几个人顺着柳飞飞指的方向,却见胡刘氏领着胡香兰、胡香灵盛装出现在月洞门,立有五奶奶闻雅霜迎了过去,热情的拉着胡刘氏说话。   素妍不解地道:“五嫂今儿怎么了,怎么突然对胡太太热情起来了?”   柳飞飞对曹玉娥、沈诗宁道:“你们都小心些。青嬷嬷说,以前她就变着方儿的想害我师姐,那年府中有个瓜果会,她就险些害了李碧菡小姐,明明是她偷了珊瑚郡主的凤钗,还诬陷到李小姐身上……”   凤钗的事,素妍与李碧菡说过,然后就是当时的白菲知晓,难道是白菲在出嫁前讲给青嬷嬷听的?   曹玉娥瞪大眼睛,像看怪物。   沈诗宁低声道:“她害人的事,我听身边的嬷嬷说过。我惹不得她,就远远避开,如此,她总害不到我身上。”   曹玉娥花容转怒:“今儿她要是再敢害人,我可饶不得她。这里是右相府,可不是胡府。听说她在家里,就会使绊刁难胡太太,连胡五姐儿都被她欺负了好几回……一看就不是好人。整个皇城,也只珊瑚郡主拿她当朋友。”   胡香灵进入南花园,用眼四处一瞄,很快就看到素妍与三位年轻小姐站在一处说话,提起裙子,像只花蝴蝶一般飘了过来:“妍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呢。今儿一早,才接到贵府的帖子,忙乎了许久这才出门,你瞧来得有些晚了……”   柳飞飞拉曹玉娥到一边,道:“在当年她害师姐的事暴露后,师姐就不再当她是朋友、姐妹。可她见人就说和我师姐是金兰姐妹,最不要脸了!”   声音虽不高,却一字不落地飘到胡香灵的耳朵里。   胡香灵顿是俏脸一变,原本的笑意顿时化成了愠怒:“姓柳的,有本事你就说大声点。”   “我就说了,你想怎的?你敢做就敢当,师姐九岁那年,你是怎样害她的,别当我们不知道。这会子又来套交情,说什么姐妹,也不怕笑死人。”   柳飞飞可不怕什么人?她只想护着素妍,更看不惯胡香灵那样子。   “你……你……”胡香灵手指着柳飞飞,突地拉住素妍,“妍妹妹,你告诉她,今儿你可是看在我们姐妹情分的面子上,才请我来作客的,你是一直都拿我当好姐妹的。”   那边,胡香兰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裙,如风摆杨柳一般地走了过来,小小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张红红的小口,一对不大的眼睛却分外有神,也是一个娇俏可人的美人。   胡香兰近了跟前,欠了欠身:“见过江小姐!曹小姐!沈小姐!”见胡香灵在这儿气急的样子,胡香兰正色道:“三姐这是怎么了?我们是来做客,可不能失了规矩,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胡香灵低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我可是好心提醒三姐的,听是不听由得你。”   胡香灵越发想要讨个说法,连个乡下野丫头都敢说自己的不是,她以后在皇城贵女圈里还怎么混,问道:“妍妹妹,你说话,今儿你是看在我们姐妹情分的面子才下帖子请我的。”   素妍不解地道:“胡三小姐是不是弄错了?这次的赏花宴,是我娘亲和嫂嫂们办的。帖子是嫂嫂们写的,刚才我看到胡五小姐才知道今儿也请了你们。那日在如意堂吃茶,倒是听我五嫂说过,她说胡、江两家是对街的邻里,她与胡太太素来的情分也是好的,这才令人下了帖子。   至于你说今晨才收到帖子,大家都知道各府送帖素来就是先送远的,再送近的,我们两家隔街而居,自是最后再送。   胡五小姐,你不会生气因为我家送的帖子晚了些吧?”   在府里时,胡香灵就一个劲地说,江家下帖子,是因为瞧在她的面子上,却让胡太太母女平白沾了光。这会儿从素妍口里证实,那帖子是五奶奶下的,又说与胡太太交好,心里得意起来。   胡香兰扬头笑道:“江小姐说哪里话,咱们两家素来就好,哪会计较这些事小事。”转头对胡香灵道:“三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别以为所以请我娘的帖子,都是给你的,也不怕被人笑掉了牙。”   顿了一会儿,又道:“好歹你也是嫡女,尚未出阁,这样盛大的赏花会,娘自会带你来的。我便瞧过那帖子,上面可是黑字粉底的写着‘恭请胡夫人’,你非说我骗你,可别再失礼了!回头传到爹耳里,又该不高兴。”   胡香灵吃了个亏,柔声问:“妍妹妹,那你说,我们还是朋友、姐妹么?”   这都过去几年了,她又来纠缠这个问题。   素妍道:“胡三小姐,五年多前,我已经与你说清楚了。我们是幼时的玩伴,不同朋友,亦非姐妹,这回可清楚了?”   “你……”胡香灵咬咬唇,眼睛里冒出烈烈的火焰,似要将素妍立时烧成灰烬。   “胡三小姐这个样子做什么?一会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好在你妹妹胡五小姐作证,我可没把你怎样。”   胡香兰见提到自己,道:“是我三姐不懂事,江小姐别与她计较。”对胡香灵正色道:“你怎么回事,这可是在江府做客,你竟要刁难起主人来,到时传扬出去,岂不要让人笑话我们胡家。”   ☆、125花痴   胡香灵一直高高在上,只有她刁难继母、继妹,这会儿被胡香兰抓住机会,好好地反驳了一会儿。“你……你们……我饶不了你们!”一扭头,气冲冲奔离开去,跑了一截,东张西望起来,想地在人群里寻找相识的人。   迎面走过两列六名捧着瓜果的丫头,穿着桃红色的衣裙,又着一件紫红色沿黑边的小褙,腰上扎着秋香色的腰带,统下扎在肚脐眼,系了同样红色的丝穗,梳着漂亮的丫鬟圆髻,髻上绑着桃红色的缎绦带,戴着一样桃红色的绒花,个个都清秀可人,容貌俏丽,一行人低声议论着走过胡香灵的身边。   “那位曹玉臻公子长得可真好看!”   “我觉得十一皇子长得好呢。”   “这次请的女客都是皇城有头有面的人物,就连大公主、六公主一会儿也会来。”   “男客那里全是年轻、俊俏的公子,让人看着就欢喜。咱们这回算是长眼识了!”   “皇城六大公子,今儿咱们就能见着五位,可不是长了见识。”   领头的大丫头立定身子,怒喝道:“没个规矩,尊贵的客人岂是你们能议论的。一会到了北花园,可不许再议,莫再失了规矩。”   胡香灵正难受着呢,突然眼睛一亮,皇城六大公子今儿会来五位,这可是难得的会聚一堂。五位公子里无论是谁,做了她的女婿,定也不亏的。   女客请了大公主、六公主,尤其是六公主,素来不大出席各式宴会,今儿居然也要来。这几年江家的名声在皇城极好,但凡是权臣、清流都会给几分面子,而江家的儿孙个个都算争气。虽没有出什么极富才华的人物,却又比寻常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优秀。   胡香灵正纠结着,就听月洞门外一声高吭的声音传来:“大公主驾到!珊瑚郡主驾到!”不待细想,胡香灵提着裙子就往月洞门奔去。   大公主内着素绫中单,外罩紫色千莲烟锦宫装,荷叶状裙摆曳地,逶迤仿似御花园里十朵百朵的牡丹盛开,幕腰系着青缨细绅带,缀以镂雕玉螭凤纹青褐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轮美奂。   然,大公主体态过于丰盈。这让原本的飘逸出尘变成了雍荣华贵。   珊瑚郡主崔珊着一袭绯色宫装,衬得雪肌莹莹,长长曳地的裙裾随着步履绵延如水,锦上丝绣三醉芙蓉,行止间仿千朵芙蓉盛开。衣带鸳鸯风。璎珞环佩,紫玉步摇,自步摇金丝垂下粉紫面纱,垂在面容前方,遮了大半张脸,唯余娇红樱唇与纤白下颌现于眼前。   两人一入花园。顿时抢占无数光华,竟比园中盛开的各式月季还要吸人眼球。   一时间,园中所有的贵妇纷纷拜见。齐声高呼:“拜见大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大公主抬手道:“都起来吧!我素来最不喜这些繁琐的规矩,却爱凑热闹,起来!都起来!大家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很快众人各自去玩,与大公主相熟的太太们聚到一块,又说起近来这皇城发生的几件大事。哪位大人又宠妻灭妾,哪位小姐与人私自授受了……   诸如此来。不厌其烦。偏大公主最喜听这些名不见经传,有人闹出笑话的事,仿佛看别人出丑,也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胡香灵走进崔珊,见罢了礼,附到她耳边道:“郡主,今儿江府来的男客个个都很特别,皇城六大公子就来了五位,你说这可不新鲜吗?”   崔珊提不起兴致,冷声问道:“左肩王世子可来了?”   胡香灵摇头:“六大公子,可不就缺他么。”   “他没来,我可没兴趣。他们再好,能有我琰表哥好?”   整个皇城,谁人不知崔珊倾慕左肩王世子宇文琰,偏宇文琰待她冷若冰霜,从未有过半分好脸色。   崔珊从小到大,因为母亲是当朝大公主,呼风唤雨,但凡她想要的,就没不得手的。唯独宇文琰,她缠了几年,也没个结果。   胡香灵低声道:“可是郡主,你不好奇么?听说曹玉臻公子貌若潘安,还有皇嫡长孙轩王殿下,那可才高八斗,堪称曹植在世……”胡香灵如数家珍,把五大公子的优点都一一说了起来,“还有靖南候世子,那可是天人之姿,威风凛冽,整个皇城再难寻出第二个来……”   崔珊捧着茶盏,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胡香灵冲崔珊身边的大丫头使了个眼色,大丫头忙道:“郡主,来都来了,不如瞧瞧。琰世子远在西北,你瞧了旁人,他也不会知道。”   这语气,仿佛崔珊已经许给了宇文琰一般。   崔珊纤手一抬:“你去打听,他们都在哪儿?”   大丫头应声,离了南花园,在小径上兜兜转转,却见一个婆子正在训斥丫头:“那些公子个个乃是人中龙凤,岂是你们能够肖想的,小心服侍,你们只管奉茶递水,再出差错,赶明儿就发卖了你们。回花园服侍!”   两丫头应声退去,捧起石桌上的托盘,转身往通往北花园的小径而过,穿过一丛*竹,二人越过一道桃花门,大丫头小心地跟着,站在门口,往里面一望,里面全都是些年轻男子,大的约莫三十出头,最小的约莫十五六岁,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如梦如幻的高台水榭,亭台飞檐,鲜花盛开。   上了年纪的人都云集在西边凉亭里,约有七八人,正谈笑风生。   凉亭、石桥上,男子穿梭,尤其是凉亭栏杆上坐着的男子,一位着玄色蟠龙袍的英俊男子,姿态随意,竖立的领子微微外翻,直挺的黑甲云肩两端向上翘起。头上带着象征皇家贵胄的银冠。整齐的发髻两边垂下长长的鬓角,垂直胸前,与生俱来的贵气肆意流露。   一侧,站着位银灰袍美少年,头戴银色抹额,正中嵌有白玉,耀眼的银丝络将上半部的头发随意系了个松松的髻,并用镂空银冠箍紧。下面的余发与凌乱的发鬓自然的披散着,俊逸出尘。   大丫头直瞧得心跳加速,忆起崔珊还等着回话,当即转身往南花园去。细细与崔珊说了,近了能窥见男客的桃花状洞门,一行三人,在大丫头领路下,小心翼翼地趁众人不备,折入花径,沿着往北的石子路兜转之间就近了桃花门。   大丫头蓦地回头,四下张望:“咦,胡小姐呢?”   崔珊不以为然,“这个臭丫头,指不定又瞧见什么好玩的,偷起来自己玩了。别管她,我们看我们的。”   崔珊将头探出桃花门,一眼就看到十几个英俊少年,就如胡香灵所言,真真是人中龙凤。   眼睛落在那银灰袍美少年身上,任是如何也移不开眼睛,却见他站在亭中,手握毛笔,龙飞凤舞地作诗篇,只听旁边有男子吟颂道:   花前谁与此花同,独令东君久住中。   堪隐株株无限绿,长嗟朵朵有情红。   春花艳丽同时雨,秋菊逍遥并雪工。   当伴梅君幽独处,人生似子岂能穷?   (注:此诗非浣水月所作,忘了原作者是谁)   崔珊忘了眨眼,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银灰袍少年,问:“金钗,你可知道他是谁?”她心喜此诗,句句有情,“长嗟朵朵有情红”,这样一首以花喻情的诗作,不落俗,别具一格。   金钗道:“靖南候世子、轩王殿下、十一皇子、十皇子我们都是认得的,这一个难道就是近两年名动皇城的大才子曹玉臻公子。”   琰世子生得好看,却似女子,面净肤白得又胜过女子,若是他换作女装,怕是少有人能辩出他本为男儿身。   然,观曹玉臻气宇不凡,风度极佳,有着花月般的容貌,儒雅中又透几三分男子气概,身材高挑略瘦,一袭银灰色的长袍,更将他显得飘逸出尘,绝美非常,修长高挑的剑眉,一双乌黑的眼睛,不算太大,但胜在睛若明镜,仿佛会语。   崔珊瞧得整个人都呆了。   金钗心下欢喜,喃喃道:“以前不觉,这么多翩翩佳公子齐聚一处,大家一比,就分得谁更胜一筹。以前大公主还说,轩王殿下与琰世子各有所长不分胜负,可今儿你瞧,连轩王殿下都被曹公子给比下去了呢。”   崔珊娇嗔里带着羞涩,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完美的男子,不仅长得好看,风姿又是数一数二的好,还会写诗。“就你会说。”   胡香灵尾随在崔珊身后,在拐角处,突地被一双大手捂住小嘴,想要挣扎,怎耐对方力道极大,只觉脑后被人一敲,整个人昏迷过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正在抓扯自己的衣服,胡香灵一惊,睁开双眼,但见自己正身陷陌生的屋子里,周围轻纱静垂,窗户紧闭,一个华衣男子长相猥琐,“美人儿,让哥哥好好疼你。”   这个男人,她不认识!   他是谁?   胡香灵厉喝道:“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你现在就叫,呵呵,要是所有人来了,我就说是你勾引的我。哼,想我也是堂堂静王府四公子,跟了我,还委屈你不成。哼,被我瞧上,今儿你休想逃脱。”   ☆、126急中生智二更   男子不说多话,粗鲁地撕扯着胡香灵的衣衫,胡香灵力道太小,心下反快地想着应对之策,不,不,她不要这样被欺负。   静王府的四公子,她听说过的,是一个姬妾所生,自小就不学无术,是皇城出名的纨绔、恶霸。   谁能救她?   很显然,之前有人敲昏了她,还把她带到这里来。   男子以为胡香灵学乖了,要顺从自己,心下大喜,正要扯她的裤子,不想胡香灵对着他的命根,狠狠地踹了一脚。   “臭丫头,你……你想害我断子绝孙不成?我饶不了你!”男子痛得冷汗直冒。   胡香灵翻身起来,奔向门口,三两下开门就逃,再也顾不得矜持,衣衫凌乱,跌跌撞撞地出了院门,一边跑,一边整理衣衫,生怕被人撞见。   “臭丫头,你勾引了我,还伤我?哼,我饶不了你!”身后,传来四公子的怒骂声,他衣衫不整,追在身后,忍住疼痛处,“想害我断子绝孙,看本大爷不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胡香灵四下张望,此处不知是右相府哪里的院子,清静非常,周围还有几丛翠竹、假山,硬是一个下人都没有,放弃整理衣衫,像只没头的苍蝇般逃去。   怒骂声越来越近,她拐了弯,就看到迎面走来一袭银灰袍男子,心下大喜:“公子救我!”几步奔近来人,藏到他身后。   曹玉臻的衣袍被服侍的小厮给弄湿了,那丫头见他长得俊美非常,一时失神,竟生生将杯中的茶水洒在他的袍子上,害得他被其他人一阵哄笑。   “曹公子,你连小厮都给迷住了,难怪被满皇城的小姐视为佳婿。”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见。今儿出门时,特意令下人多备了一套衣袍,正要赶往男客小憩的院落换上,没想,迎面就碰到一个花容失色、衣衫不整的女子。   “臭丫头,明明是你在勾引我?这会儿又扮起贞节烈女来,我饶不了你……”   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窜了出来。   胡香灵一阵慌张,躲在曹玉臻身后,三两下整好衣衫,理好云鬓。还好之前没有挣扎太甚,发式没乱,只是钗子微斜。   四公子见突然杀出个俊美男子。而他却是认得的,厉声道:“曹公子,快闪开!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之前,她躲在北花园外偷窥我、勾引我。这会子又敢不从,这不是摆明了戏弄我吗?”   胡香灵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男人,非说她勾引他。连连摇头,道:“曹公子,我没有!我没有。我是被她强行拖到这里来的……”   墙的那边。传来女人的说笑声。   “今儿府里备了小憩的院子——绿柳苑,大家可不要过那道门,那边是北花园。今儿相爷和大爷、三爷、五爷请了朋友入府赏花作对。”   听到那边有女人声音,四公子越发张狂起来:“臭丫头,是你勾引了我,将我诱到此处来,反被我强拖你来。若我是强拖你,你的衣裳还能不破?你看看。将我诱成什么样,把我的袍子弄坏不说,你还踹我……”   这么大的嗓门,立时隔墙的太太、小姐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奶奶面色一沉,问左右下人道:“怎么回事?”   众人一脸茫然,寻声望去,阻隔南北花园的高墙那侧。   五奶奶疑容表露:“那边不是青竹苑么?今日是男客们小憩、更衣的地方。”   大公主笑道:“大伙不如都去瞧瞧,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儿。走!”她就爱看这种事,每每各家的宴会,总不时发生这样、那样男女有情的好玩事来。   大公主不等众人说话,领首往北花园方向去,过了一道月洞门,就看到森森竹荫中,站着两男一女,其中一个华衣男子更是衣衫不整。   四公子朗声道:“大姑母,我可替侄儿做主,这个……这个丫头想和我好,给我抛媚眼,我随她到了此处,她却返悔了,还踹了我的命根。你看,她把我的衣服都给剥了……这可怎么好?她竟敢调戏我们皇家人……”   胡香灵见他巅倒黑白,再看胡刘氏母女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完全没拿她当胡家女儿。“我没有!我没有……我是被他强行拉到这里来的。”   “我拉你来的,从南花园到此,这么远的距离,你是傻的还是呆的,你不会大叫吗?还能被我拉到这里来?”   胡香灵一时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沈氏见这不是个事,问道:“曹公子,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玉臻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刚过来,就看到这女子衣衫不整地向自己求助。   可是,这等事到底关系着女儿家的名节。   看这小姐,生得花儿一般,若是嫁给了静王四子……   胡香灵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不要嫁给静王府四公子,虽然年龄不大,可他家中妻姬、通房一大堆,自己不过是六品官员的女儿,哪里斗得了他府里的那几个妻妾。   拿定主意,重重跪下,开始咽咽哭泣。“请大公主做主!小女,小女要约的不是静王府四公子,是……是……这位曹公子!”   顿时,所有人都颇是惊诧。   曹玉臻气得伸出手指,支支吾吾:“你……你……”   “是。曹公子忘了吗?刚在才北花园的桃花门前,你故意造成茶水弄湿了衣服,为的就是来此处与我相会。没想到,这个秘密竟被静王府四公子知晓,他先一步来这儿,弄乱自己的衣袍,想要诬陷我……”   曹玉臻没想到天下间,居然有这等翻云为雨的事,且对方还是一个瞧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你……胡言乱语!”   嫁给曹玉臻,他好歹也是皇城出名的才子,更是六大公子之一,前途不可限量。待得今秋恩科后,一定能考取功名。   胡香灵想到,自己无母,虽有兄嫂,可这些年被胡刘氏压着,在自己的婚事也半点帮不上忙,亲嫂嫂更是庶女出身,哪里认得什么权贵之人。两个同母姐姐,远嫁异乡,也是个个指望不上的。而胡长龄,对于她的婚事也从不过问,想到这些,胡香灵就一阵心寒。   曹玉臻拂袖欲走,只听胡香灵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各位不信,有信物为证。”   这,不是他腰间的挂佩吗?虽是寻常佩玉,可贵在这玉佩的式样特别,圆形的玉环中间镂空刻着一朵玉兰花,他于左右腰间各佩一枚,而现在右边的一枚不见,还留下左边的一枚。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曹玉臻身上,但见他眼前确有枚一模一样的挂佩。   五奶奶闻雅霜瞧到此处,明明是个好计谋,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在那巧口上曹玉臻过来了。胡香灵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会抓住曹玉臻不放,原想将胡香灵设计嫁给静王府四公子为妾,让她好好地受一番折磨,却在瞬间局势陡转。   胡香灵承认自己与曹玉臻有私情,还有挂佩为证,任是在场的人质疑,却也不得不信的。否则,哪有这么巧,曹玉臻过来,胡香灵也在。无论从南花园还是北花园,到这儿都有一段距离,除非相约过,是很难碰到一处。   胡香灵朝大公主连连磕头:“请大公主为臣女做主!臣女与曹公子早在去岁秋天在左相府的瓜果宴上就有过一面之缘,臣女与他早有此情,请大公主做主!”   胡香灵攀上崔珊后,就时常出入大公主府与左相府,两个人好得跟影子似的,这几年好几次胡香灵遇到难处,都是崔珊出手相助。   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冰冷的地上,胡香灵的头起起伏伏。   闻雅霜没想最后会是这样结果,目光移转,看到一边的胡刘氏,道:“胡太太,你是嫡母,你得说句话。”   胡刘氏冷声道:“有大公主在,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一时间,气氛凝固,大部分的太太、奶奶是抱着来瞧热闹的心。   今儿来的客人很多。   六公主驾临后,特意唤了素妍坐陪。两人谈的是琴棋书画,倒也极是投缘,坐在一处,几位在深闺多有研习这些的小姐成了一旁的听客。   正聊得尽兴,不知是哪家的丫头,冒冒失失地跑进南花园,大声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胡三小姐与曹玉臻公子私会,被人给抓住了!”   这没由来的一句话,顿时像平地惊雷,直炸得南花园里顿时议论声起。   前世的胡香灵与曹玉臻私情,而她却笨得到最后才知晓。   这一世,竟发生得这么快,这二人本就是一对的。   六公主面露不屑,眼含厌恶,“但凡大宴会,总有这等事发生。自以为是深闺的纤纤弱女,有时候如市井泼妇一般,也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法子。”   六公主今儿应宴,本就是冲着素妍来的。素妍拜入朱武门下,又得世外高人指点,她对素妍也高看几眼。   有人听说此事,早已起身往事发处去。   另一边的凉亭里,小三奶奶何氏正陪着虞氏与几位交好世家太太、奶奶们闲聊。   六公主扫过周围坐着,颇有些才名、贤名的小姐,道:“罢了,你们想瞧热闹,只管去就是。”   柳飞飞乐了,欠身道:“六公主、师姐,那我去了。我要去看看那坏丫头这回又玩什么花样?”   ☆、127伪君子三更   今儿,李碧菡来得极晚,打扮得甚是精致。因为素妍要陪六公主,一直没得时间与她说话,好在她们俩都坐在六公主身侧。   六公主的驸马乃是西北大元帅杨秉忠的独子杨云简,也文武兼备之人。西北告急,六驸马奔赴边城,只留下六公主与两位娇俏、年幼的女儿为伴。   六公主昔日在深宫时,不爱热闹,精通琴棋书画,在后宫也颇有贤名,生母虽是才女,却花龄早逝。六公主是由宫中三妃之一的贤妃养育长大。   李碧菡不悦道:“她惯会算计人,没想这回竟被人抓了正着。”   此刻,原本在一侧旁听的小姐也去了大半,只留下沈诗宁、闻雅云,还有吴大学士家的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与素妍。   六公主诧色微露:“怎么?难道李小姐和江小姐都与胡三小姐有过节?”   李碧菡吐了口气:“五年多前,也是右相府里举行了一次瓜果会,那一回,珊瑚郡主戴了支皇贵妃赏赐的凤钗……”   李碧菡就把这前前后后的事细细地讲叙了一遍。   六公主道:“当时,她可是认了?”   素妍道:“那日是她第一次见到珊瑚郡主,我便觉得诧异,所以从头到尾就留了份心思。哪里晓得,这一留意,竟然发现她干出这等事来。后来还是珊瑚郡主想护碧菡,说那是个玩笑,这才掩了过去。”   李碧菡道:“素妍见我闷闷不乐,为了帮我,将胡香灵唤到假山旁,又令我躲在一边。当时,胡香灵供认不讳的,还求素妍不要说出去。素妍念着此事关联女儿家的名声,而我被人诬陷的事已经了结。这才应了。   自那以前,珊瑚郡主误我是贼,再不理我。好长时间,看到我都是面露厌恶。”   六公主皱了皱眉头:“珊儿还真是糊涂,怎么能与这般精于算计的人为友,也不怕误了名声。”   闻雅云今儿还听到这么一桩奇闻,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真相这才露出来。“照这么说来,今儿这事,也是胡香灵捣的鬼喽。”   沈诗宁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听说曹公子可是才貌双全。曾扬言说要娶人才貌双绝、家世好的小姐为妻。”   闻雅云来了兴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曹公子虽然现无功名,春闱之后可就不同了。这事儿。指定是胡香灵算计的!要不然,这么多的小姐,个个都无事,偏她和曹公子扯上了,还真是亏得她的心计。要给自己谋得一段好良缘了。”   素妍捧起茶盏,语调很淡:“普天之下,空有才华,无品无德,表里不一的人比比皆是。若真有品德,又怎会中了胡香灵的算计?可见人言有时不一定全对。”   六公主很是喜欢素妍这话。笑道:“素妍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停了一下,“今儿听你一息话,胜读十年书。不在有幸能一睹你的琴艺如何?”   素妍坦然、自在的笑,纯粹的笑,仿佛能温暖人心,她转身对一侧的白芷道:“去把我的琵琶取来。”   闻雅云掩嘴笑道:“小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学琴艺。她那琴弹得能吓死人,倒是琵琶还弹得不错。”   任是那边都闹翻了天。只有这凉亭里的女子依如从前,正畅谈着琴棋书画,仿佛那些算计人心、谋划人的事都与她们无干。   崔珊刚回南花园,就听人叫嚷着说那边出大事了。   金钗道:“郡主,你不觉得奇怪吗?曹公子被小厮茶水弄脏衣袍这才多长的时间,那边就说他和胡三小姐……”   “走!去瞧瞧!”   主仆二人跟着人群到了青竹院外,只见青竹森森下,已经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胡香灵跪在地下,一张俏脸苍白无色。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大家均在议论纷纷。曹玉臻抱拳一副央求之状,“各位兄台、贤弟,刚才我与你们在一起的,就在花园时,我身上的玉佩也是在的。你们可得给我作证,我并未将此物赠她。再则,这挂佩是寻常的玉石,成色并不算好,若真有情,我定会赠送曹家祖传之物,哪会赠予此等东西。”   他这是倒了什么大霉,茶水脏了衣袍,居然还能撞上这等事,平白被人泼了污水。   “此次乃是右相府的赏花会,在下岂能做下孟浪之事。请各位给在下作证,那玉佩并非去岁秋天赠给她的订情信物,右相府贵客云集,在下一定有人留意到我身上左右两腰各挂了一枚玉佩。”   曹玉臻已经说得很明白,他是被人冤枉的。   崔珊到时,就看曹玉臻正谦恭地向众人解释。   曹玉臻说得没错,他在花园时,身上的一对玉佩是在的,崔珊心下一急,朗声道:“本郡主可以为他作证!”   一言落,所有人都看着崔珊。   大公主用带着责备的目光看着爱女:“胡闹!你一直呆在南花园,哪里知道他身上当时是一只玉佩还是一对玉佩?”   金钗轻扯崔珊,对她摇头,低声道:“郡主,这种事不可乱认的。”   可她明明就看清了,曹玉臻在花园时,身上确实有两块玉佩,而据胡香灵所言,这玉佩该是去年秋天就在她手上的。   曹玉臻见无人应声,急切地唤道:“江五爷!”   江书麒抱歉地道:“曹公子,今日我真没留意你身上佩了几块玉佩,实在抱歉,不清楚的事,我着实不能妄念,何况这事关女子名节。”   虽然讨厌胡香灵,但他亦不能睁眼说瞎话。   曹玉臻一直都在解释自己与胡香灵是清白的,只希望有一人能相信自己。   大公主冷声道:“如果曹公子不能证实你与胡小姐是清白的,就得为她负责!”   众人议论纷纷,男子只想着如何在这次宴会上大光异彩,小姐们则是想通过这次出行,能物得一位如意郎君,今儿来的许多贵夫人家中亦有待娶成亲的儿子。   北花园,凉亭内,玄衣男子品着果子酒,一副沉醉,他今儿来,也只是为这果子酒,什么吟诗作对,他不感兴趣。什么儿女情场,更与他无干。   靖南候世子徐成熙满脸笑意,急匆匆地道:“吴王,又有好戏看了。曹玉臻那小子被胡三小姐给讹上了。”   吴王捧着酒盏,懒懒地“嘘——”了一声,“听,多美的曲子,好听!好听!”   靖南候世子侧耳细听,从高墙那头来悦耳的音律,时而玉盘如珠落,时而嘈嘈似雷动,确是少有的好琴曲。“你今儿是不是就专为喝江府的果子酒来,你都喝多少了?”   “好酒!好酒……”   靖南候世子看了眼醉眼朦胧的男子,“你之前有没有发现曹玉臻带有两块玉佩?我可是瞧得真真的,哈哈,可这会他是有嘴说不清了。想到他恃才傲物,哪里遇上过这等事,硬是被个小女子给讹得乱了分寸,想想就有趣。”   吴王微闭着双眼,品着酒,听着隔墙飞入的音律,真美呀,仿佛又回到了江南那一夜,在渔口大码头,翩若惊鸿的少女,那样淡淡的语调,那等出神入化的轻功,还有那句俏皮的“我不喜欢打架”,如今回想,是如此的可爱。   事隔一月,他还是没有打听到她的来处。   靖南候世子道:“我看热闹去!”   一转眼,凉亭里便唯剩吴王一人,还有位一直静立侍候的小厮。   那边,以右相为首的臣子们,相谈甚欢,更将小小的凉亭布成了酒宴。   人群里,曹玉臻还在解说自己的清白、无辜。   犹豫之后的十皇子,终于开口道:“本殿能为曹玉臻作证。”   众人的目光齐刷汇聚在十皇子身上,十皇子扬了扬头,道:“之前在花园,本殿确实看到曹玉臻身上左右各佩了一块玉佩。”   江府的二少爷传业也站出来,道:“我也看到曹公子腰间佩了两块玉佩,还打趣他说,今儿可真是玉树临风。这话,我想曹公子也还记得的。”   连续有二人跟自己作证,曹玉臻感激地抱了抱拳,之后又有几人下人、丫头陆续作证,说曹玉臻今晨入府,身上确实带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就挂在腰上。   胡香灵看着左右一双双带着责备与鄙夷的目光,她不可以输,如果她与曹玉臻无关,便是与静王府四公子有关联,她不要嫁给静王府四公子,她不要……   可是,谁能帮她一把。   她的继母,此刻恨不得她出更大的丑事。   曾经总是站在她这边的崔珊,用愤怒、不满地盯着自己。   突地,胡香灵从地上站起来,冲离人群,近了荷花池,“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演氏一怔,当即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快救人!有人落到荷花池,快来人……”   站着一群的华衣锦服贵公子,却没人伸出援手。   “我可不敢救人,回头我救了她,再讹上我怎么办?”   闻雅霜可不敢玩得太大,若是人死在右相府里,这是有理也说不清,虽然这事胡香灵不对,但她不想闹出人命。“来人啊!快来人,下水救人啊……”   呼救声越过高墙,传到南花园凉亭内,素妍纤指一凝,是沈氏与闻雅霜的声音,依昔还有丫头们的呼救声。“六公主殿下,救人要急,我去瞧瞧!”   ☆、128哀求   走出凉亭,张开双臂,化成一片轻盈的云,上了高墙,只见众人都看着荷花池,而池中还扑腾着一个人,一边是女子,一边是二三十名男子,竟个个作壁上观。   素妍纵身而下,踏水而行。荷花池初冬时才淘洗过一次,在池里重新蓄满了清水,清流通见底,依昔能瞧见水中的锦狸,还有埋在水下的藕节,一些藕节已经发出的新芽,尚未破水而出。   所有人目光都在池中的胡香灵上,突然见临空出现一个女子,从荷花池那头踏波而行,一个个瞧得目瞪口呆。   衣袂飘飘,身姿曼妙而起。裙裾飞扬,轻逸若云。眉眼清丽,虽无粉黛,却更显素白如羽。头上的珠花在阳光下迤逦一圈圈的金影,更显绝色。   足尖点水,翻身一跃,半空中的影姿流畅而绰约,蝶飞花粉,燕舞碧空。翠绿烟罗广袖如春水粼粼而动,清眸妩媚,嫣然一笑百媚生,婆娑成舞浮华笑。仿若惊鸿照影,又似鸿雁翻飞,更似九天仙女卓然出尘,裙裾飞旋,百回千转,流光水月。   “她是谁?是仙女吗?怎么会飞啊?”   徐成熙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见那女子近了胡香灵落水的地上,一个旋转,伸手扯住胡香灵的胳膊,之前本是一人,现在又扯了一人,有些吃力,但依旧不失飘逸出尘之美。   “我来帮你!”柳飞飞来不及细想,也飞奔过去,搭了一把手,扯住胡香灵。   师姐妹二人一左一右,将胡香灵带上池畔。   胡香灵在池子里吃了几口池水,咳嗽不已,嘴里念叨:“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救我?曹玉臻。你既做了,为什么不敢认?曹玉臻……”   素妍微微蹙眉,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胡香灵身上,转移到素妍身上,这个女子站在众多女子里,是如此的刺眼,与其他闺秀相比,她身上更多几分飘逸、纤柔,还有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自信。   “就算天大的难事,也终会迈过这道坎。你这般寻死觅活的做甚?”   她的声音就如众人猜想的一样,温婉动听,既不疏离。又不做作,是这样的抑扬顿挫。   胡香灵扒在地上,眼泪涟涟:“没人帮我!没人帮我,是他约的我,我去赴约。却被人戏弄、反咬一口,他见私情曝于众人眼前,居然不认……”   “今日来的贵客里,女客以大公主为尊,男客自有尊贵者,你的母亲也在其间。你不求他们做主,在这里吵闹又有何用?”   素妍在人群里看到了闻雅霜不甘的表情,便知今日这事多少与她有些关联。又忆起昨夜青嬷嬷说的那些话。   胡香灵似明白了素妍的意思,不顾浑身湿透,奔向胡刘氏,重重一跪:“母亲,请你为女儿做主吧?女主今日被人轻薄。若是母亲不为女儿做主,恐怕也会影响胡家名声。更会连累深闺妹妹……”   言下之意是:你别只看我的热闹,我也是胡家女儿,我的名声坏了,你的亲生女儿胡香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胡刘氏虽气,却不得不打发掉这尊瘟神,要是自己再不开口,恐怕真得让全皇城的人瞧笑话了。   当众人的目光又回到胡香灵身上时,素妍静默而翩然地消失在人群里,她走近五奶奶,用极低的声音道:“曹玉臻是伪君子,胡香灵虽是跟了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你告诉我娘和我爹,若是胡刘氏求到他跟前,就说曹玉臻要了胡香灵。什么理由都行,至于旁的,往后我再细细告诉五嫂嫂!”   闻雅霜疑惑不已:“曹玉臻可是你五哥的朋友,这不是平白便宜了胡香灵?”   “五嫂信我不?”   闻雅霜肯定地点头。   “信我,你就派人这样告诉我娘和我爹。就说是我的意思,成全曹玉臻和胡香灵,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闻雅霜虽有不甘,但还是同意了。当即遣了下人去通禀太太、相爷知晓,并将素妍的意思说了。   素妍说话,穿过议论而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回到墙下,依旧越墙而去。   徐成熙与十皇子自她出现,一双眼睛就停留在素妍身上,看她越过高墙。   徐成熙道:“她是什么人?”   十皇子摇头:“以前从未见过她,看她的打扮,倒像是参加赏花会的贵客。”   高墙的那边,又传来了好听的琴声。   而这头,胡刘氏理清思绪,判出轻重,已提裙跪在大公主面前:“小妇人请大公主为我女儿做主。我女儿以死明志,并非轻浮之人。”   大公主之前被胡香灵求,这会儿胡刘氏已经跪下求情,再不说些什么也说不过去,周围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崔珊见此,伸手轻扯大公主的衣袖,但见崔珊冲母亲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管这等闲事。   胡香灵狼狈不堪,浑身*地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大公主一推三五六,道:“胡夫人是不是求错人了,本宫只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今儿的主人是右相爷夫妇。”   她牵着崔珊的手,低声道:“你素来不都会帮着她吗?今儿……”   崔珊喜欢上曹玉臻,看他被胡香灵算计,心下怒火乱窜,可偏偏自己又帮不上忙。万一告诉众人,她一早就隔着围墙在偷看曹玉臻,还不得传为笑话,更不能说自己一早就看到曹玉臻腰间的玉佩。   这件事,摆明了就是胡香灵算计、陷害了曹玉臻,这是胡香灵看上曹玉臻了。   胡刘氏扯住胡香灵,下力又狠,仿佛要将她胳膊上的肉生生地拧下来一般,这丫头就从来没让她省心过:“起来,母亲带你去请相爷做主!”   而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要请我做主哇!”   胡刘氏见江舜诚与几位老臣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吏部尚书闻其贵,亦有户部侍郎张德松,个个都是与右相府交好多好的朝臣。   胡刘氏“哇!”一声跪在地上:“还请江相爷为我女儿做主,她……她今儿被人轻薄了。除了曹玉臻公子,再不能嫁给别人了,可曹公子说什么也不肯要她,这事是发生在右相府里的,还请相爷为我女儿做主!”   江舜诚捻着胡须,想到下人附在耳边说的话,若有深思地看向一边的曹玉臻。   曹玉臻抱拳道:“相爷,在下与胡三小姐是清白的。轻薄她的人乃是静王府四公子……”他好心帮人,却沾惹一身的骚,现在虽然问题说清楚了,却硬是被胡家给讹上,非要他娶胡香灵不可。   闻雅霜轻叹一声,“父亲,之前已经说清楚了,静王府四公子是误会了胡小姐,以为胡小姐对他有意,原来胡小姐喜欢的人是曹公子,两个人还有定情信物为证。   各持一言,实在难以分辩对错、真假。若信曹公子清白,可胡小姐又以死明志,不像是假的。女儿家名声、清白到底重要……”   不管素妍为何这么做,闻雅霜相信定有没有说出来的用意。   江舜诚道:“曹公子,你已毁她清白,以后让她如何嫁人?好歹她亦是六品朝臣的嫡女,你就娶了她吧!”   这事出在右相府,如果不圆满了结此事,往后谁家的小姐还愿意到府里做客。也必须这样,才算是圆满。   “相爷……”曹玉臻今儿被人算计了一把,可现下还必须得娶,心下是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愿意。   江舜诚道:“曹公子,事已至此,明日你就让人去胡府提亲。今儿这事传扬出去,于你的前程,于胡小姐的名声都有碍,两坏合一好,何乐而不为。”   曹玉臻放在广袖里的拳头紧紧地握着,长长的指甲险些就要将掌心给掐出血来,一张脸气得全无血色。   胡刘氏听罢,磕头道:“小妇人谢相爷主持公道!多谢相爷!”   江舜诚扫了一眼胡香灵:“胡太太,快带你女儿回府更衣,小心风寒!”   母女三人再磕谢了江舜诚,这才在众人的视线里离去。   江书麒走近静立不动的曹玉臻:“曹贤弟,你和胡三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一旁怎的瞧糊涂了,回头想想,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你去更衣,就撞见她了,而且还是在被置为男客休息院的青竹苑外面……”   曹玉臻气得俊颜无色,他今天怎么就遇上那个女人:“连你也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觉得这事儿巧得太离谱了。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呢,那胡香灵可厉害着呢,当年我小妹不过九岁,就差点被她害得丢了命,你啊,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往后可自求多福!”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认识她。若非今儿出事,我也不会说出来,谁让你是我的朋友。再说,君子不议人长短,这话本不该说的。我总不能不告诉你,你要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江书麒拍着曹玉臻的肩膀,“之前,还想让你做我妹夫呢,看来我们是没缘分的。”   做江右相的女婿,可比做那六品小官的女婿强上岂止一丁半点,而是几十倍,那江小姐可是朱武先生的学生,又得世外高人授艺,这几日她的才名早已传于皇城。   崔珊恨得半死,没想到居然被胡香灵给算计了一把。   ☆、129揭秘   众人散去时,她还呆呆傻傻地看着那边久立的曹玉臻,今儿这样的事不是在大家豪门酒宴中的第一回,时有发生,每次的最后,都是让男子娶了女子,偶遇男子有了妻室,就纳为贵妾、良妾。这回,是曹玉臻娶胡香灵为妻。   竹林深处,只余下崔珊与金钗主仆了,金钗低声道:“郡主,我们该回宴会了。”   崔珊在金钗搀扶下一步步地往南花园方向移去,过了月洞门就是女客小憩的院子——绿柳苑。   院子里探出一个丫头的脑袋,冲院内的打了个手势,很快回到院中。   “嬷嬷,今儿这事真是古怪得很?”   “胡三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五年前那件凤钗的事,也都是她干的。”   “咦,我听其他的老人说过,说是很漂亮的凤钗呢。怎么和胡三小姐有关?”   院中的嬷嬷便绘声绘色地将胡香灵如此讨好珊瑚郡主,实为偷取凤钗要嫁祸李碧菡小姐,从而挑拔珊瑚郡主与李碧菡反目,自己好代替李碧菡做珊瑚郡主的朋友……   说到详情处,竟跟亲眼得见一般。   “这事儿,竟是嬷嬷亲见,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能说吗?珊瑚郡主心善,不知内情,自认说是和李小姐开玩笑的,我若是出面反驳,那不就是打了珊瑚郡主的脸面,珊瑚郡主可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损了她的颜面呀。”   一个丫头长叹一声:“珊瑚郡主真是可怜,她待胡三小姐那么好,就连今天这事,也都被人利用了。”   青嬷嬷满是诧色:“你这丫头,你知道什么呢?胡三小姐会利用珊瑚郡主?”   “是真的。嬷嬷,你要信我,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不知道吧,我和胡三小姐身边的大丫头春燕可是好姐妹,又是同乡,是她今儿悄悄告诉我的。   一早啊,胡三小姐就有了主意,哄了珊瑚郡主去北花园门口瞧皇城六公子,然后为自己谋划,就连那个故意用茶水泼了曹公子的小厮都是胡三小姐买通的。她可真有意思,还是用珊瑚郡主赏她的手镯买通了那小厮。   胡三小姐知道珊瑚郡主在那边看,自己早早地就约了静王府的四公子。她骗四公子说,要把自己青春貌美的庶妹胡四姐儿给四公子为妾,四公子本就是好色之人,哪有不乐意的,就陪着她演了出戏。估摸着曹公子要到青竹苑,装出被四公子非礼的样子,一边跑、一边呼救。   唉……曹公子虽是皇城出名的才子,他哪里知道胡三小姐的手段,这不就上当了。她趁着曹公子不备,偷拿了玉佩。说成是订情信物。唉,我说哪有这么容易得手,原来是惯偷了。当年不过才十岁,就能成功从珊瑚郡主头上拿走凤钗……”   另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我说今儿她怎么对珊瑚郡主那么好?原来一开始就打上主意了。”   “她不把郡主支开,万一坏了绝妙计划,她还能如愿意嫁给皇城第一佳公子么?就凭他,一个小小六品官员的女儿?”   “珊瑚郡主心地这么好。可也太可怜了,被人利用算。还被人当傻瓜一样耍。”   青嬷嬷长长地叹息一声:“郡主心地善良,根本斗不过胡三小姐。我们叹息又有什么用,我可告诫你们:今儿这话说说便罢了,可不得传扬出去。”   立在院墙外的崔珊听到这些,联想到前前后后的怪异,只气得咬牙切齿,金钗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低低地道:“真是可恶!她连郡主和我都一并利用,还用郡主送她的镯子去买通小厮!太过分!”   崔珊泪眼朦胧,固执地不让泪水流下来,问:“金钗,我是不是真的很傻,竟然养虎为患?”   “郡主,是胡香灵太狡猾了。”   “走,我要去找李碧菡,我要问清楚,当年那只凤钗到底是不是她拿的。”   主仆二人进了南花园,太太、小姐们正聚在草坪中央的围帐内,坐在大伞低下,有喝果子酒的,有吃糕点的,还有饮茶的,好不热闹。   崔珊扫了一眼,将六七张桌案都看过了,也未瞧见李碧菡的影子,只看到李夫人正与江家大奶奶坐在一桌上,几个人有说有笑。领了金钗走近,道:“李夫人,碧菡呢?”   李夫人指了指方向,道:“好像在那边的凉亭里。”   虞氏陪着大公主,一边坐陪的还有小三奶奶,几个人都在闲聊着,还在议论着今儿发生在右相府里关于玉佩的事。   崔珊出了围帐,一抬头就看到那头的凉亭:里面坐了七八位小姐,簇拥着那袭亮缎胭脂锦的年轻妇人,衣锦在日光照耀下光泽渐变,红光闪闪,金丝熠熠,夏日骄阳似的灼痛人眼。朝凤髻,金步摇无风亦晃,琉璃珠以点青鬓,眉心处的五瓣翠钿晶点闪闪、清新别致。   这人,不是六公主还有谁?   进了跟前,才发现六公主身边坐着素妍,之前不觉,崔珊此刻一怔,几年没见,江素妍竟出落得这样好看,就连过往被她忽视的李碧菡也成了一个美人儿。七位小姐环坐在亭中,听六公主说话,说的都是些她听来的趣闻、轶事。   “拜见六姨母!”   六公主瞧了一眼:“不是陪着你母亲么?怎的来瞧我了?”   崔珊笑道:“我是来找碧菡的,有话想和她说。”   李碧菡一脸错愕,早在五年发生凤钗事后,崔珊就对她不冷不热,之后不疏不亲,慢慢的两个人也就淡了。但他的舅父依旧与大公主做生意,遇到好东西,还是去拜见大公主。   崔珊道:“碧菡,我们走走吧!”   李碧菡不想去,六公主讲的故事很好听,而素妍也讲自己下山后在路上的见闻,还有她小时候跟着朱武先生游历时的见闻,这是她们这些小姐从未听说的,又有趣又不乏味,还长见识。   碧菡对六公主欠了欠身,低声对素妍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你去吧!”   六公主继续讲着趣事儿,多是她从六驸马那里听来的,还有一些是她从书里看来的,偶尔柳飞飞也会插嘴讲上一个,其他闺阁小姐亦都成了听众,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觉得她们讲的事既遥远又快乐。   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就过来了,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姑姑,昨儿你可答应过我,要陪我玩的,走,陪我玩去!”   却是江传礼依照昨儿的约定来寻她了。   素妍此刻正在兴致上,她没想到六公主原是这样不同,今天也过得一点都不闷。她起身走近江传礼,低声道:“挺好玩的,我听六公主讲趣事呢,你也来听听!对不起,对不起,是姑姑失言了,原以为闷得紧,原来并不算闷。礼儿乖,你也进来听听,一会儿姑姑给你讲故事……”   素妍带了江传礼进亭子,服侍的丫头填了只绣杌。   江传礼听六公主讲完,接着就是素妍讲了,“其实这世上有许多高人,一些像朱大先生这样的大家还隐于山野。”   江传礼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就像是附庸山人,他的画就不比朱大先生差,但因不慕名利,隐于山野,当今天下只知朱先生,却不知附庸山人。”   素妍欲止已经来不及了,柳飞飞心里暗叫:今儿一整天,素妍未提其他,为的就是能保住的画作。   六公主问:“附庸山人是谁?”   素妍笑道:“一个世外高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擅丹青。”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朱大先生更厉害的人物?”六公主一脸不信。   素妍咬了咬唇。   江传礼大声道:“他是我姑姑学艺时的长辈,我姑姑那儿有他的画,画得好极了,那些日子……”素妍伸手一把捂住江传礼的嘴,这孩子不是挺早熟的,这会子怎么老给她捅漏子,“六公主,我那儿收有他的画作,一会儿让我师妹取来给你瞧。”   素妍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唤来柳飞飞:“师妹,你去我房里,把那幅《峨眉新雨图》取来。”   柳飞飞应声,知道江传礼给素妍惹事了,笑道:“传礼,跟柳姑姑一块去,走!”不管他乐不乐意,柳飞飞拽住小手再说,将半是不甘,半是跟着的孩子给扯出了凉亭。   柳飞飞走了一截,这才弯腰与江传礼说教起来:“你这孩子,那些画可是你姑姑的宝贝,件件都价值不菲,这会儿你姑姑又该心疼了,六公主亦是爱字画的人,拿了出来,还能再放回去吗?”   “为什么不能放回去?那是我姑姑的。”   “你傻呀!如果六公主瞧上了那东西,指定会说喜欢,到那时,你姑姑还好意思说不给吗?就只好忍痛给她了。”   江传礼低垂着头,怎么就闯祸了。   柳飞飞笑道:“再宝贝的东西,对你姑姑和我来说,你才是最宝贝的。去吧,回凉亭陪你姑姑了,小孩子听着就行,可别再插嘴了。”   江传礼很是纠结啊,他就说了两句实话,结果她姑姑的宝贝要成别人的了,重新折回凉亭,路上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不再随便插嘴就是。   素妍问:“怎么又回来了?”   ☆、130爱不释手   PS:   三更了!   各位读友大人,如因粉红票或打赏过和氏璧加更,会写在“上架感言”最前面,请大家关注哦!谢谢!   “我想听姑姑讲趣事。”素妍爱抚地让他在自己坐下,继续讲了起来:“附庸山人的书法、字画还真是不错,自成一派,至少在我眼里,他是和我先生一样的才华,难决高下。”   闻雅云道:“你是不是把他抬得太高了?我可没见过有和当世第一儒同等才华的人。”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素妍只笑着:“我知你们不信,一会儿你们看了他的丹青就知道了。”   附庸山人的才华其实在朱武之上,但素妍是朱武的学生,她不能说朱武不及附庸山人。   柳飞飞来去很快,抱着支画轴进了凉亭,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   六公主眸光闪闪,伸出纤纤玉指,看着落款处:“这画颇有‘烈阳入怀,热血沸腾’!虽然整个画面清新、朦胧、宁静致远,可看过之后,让人回味无穷……”六公主瞧着,伸手接过了画轴,自己端着细看,“用墨恰到好处,低头闻嗅,还有一股泥土的芬芳,真是好画!素妍,你这幅可不亚于朱武先生的大作。”   其他几位小姐见六公主评价甚好,都好奇的围在左右。   小径上,崔珊止住脚步,看着碧菡道:“你告诉我,五年前秋天,也在右相府的花园里,我那支凤钗是不是你拿的?”   碧菡没想时过多年,崔珊又旧话重提:“当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你没拿!是别人害你的,对不?”   李碧菡沉沉地点头。   崔珊似被人泼了盆冰水,她一直希望胡香灵还有一些是值得自己交往的。“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说了我没拿。可郡主不信,还说凤钗又不会长腿自己跑到我手里来。那时候,我站在人群里,是有人从身后把钗子塞到我手中,我没接,就落到了地上,当时钗子离我最近,又有身边的小姐指认说是我的,我说不清的……”   崔珊近乎跳了起来:“是胡香灵,是她在害你!她的目的。就是让我疏远你,好接近我,利用我……碧菡。我错怪你了!”   “郡主,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早忘了。”李碧菡说完,“今儿这事,只怕又是她惹出来的吧?”   崔珊没想连李碧菡都能看透。可自己居然会蒙在鼓里。   李碧菡道:“你以后离胡香灵远点,我担心她会伤害你。我近日听人说,当年素妍也是对她很好,把自己喜欢的绸缎给她做新衣,但凡她看上的首饰,也会给她。   后来素妍患了天花。她居然用素妍给的首饰去药铺换了瓶能毁容的药膏。那药膏对于创伤、烫伤留下的疤痕是极好的,偏偏最忌用于出痘之人,用了它之后就会毁容。江太太无意间知晓那药膏不能用。很是生气,派人彻查,查到那家药铺时,药店的掌柜听说这药膏到了相府,很是害怕。就说当时有位年龄不大的小姐给了值钱的首饰,特意叮嘱让他给配的。”   金钗惊愕地看着崔珊。   这几年崔珊待胡香灵极好。视胡香灵为最好的朋友。   崔珊问:“因为这样,她们才闹翻了,不再做朋友、姐妹?”她一脸慌张,心里暗自己是傻瓜、笨蛋,竟被胡香灵玩弄于股掌之间。“胡香灵不是说,因为江素妍在背后说我坏话,骂我刁蛮任性,说我耀武扬威,她看不下去,帮我说了几句坏话,她们大吵了起来,不再做朋友了。”   李碧菡冷笑一声:“真是可笑!我认识素妍这么久,她可从来没有说过郡主一句坏话,有的都是好话。她夸郡主心地纯良,说郡主最是性情中人,赞你不愧是皇家贵女,与生俱来就是骄傲的凤凰!”   金钗跺了一下脚:“可恶!太可恨了!胡香灵居然这样挑驳是非,拿我们郡主当什么了。郡主,我们真是错看了她!”   “胡香灵敢这样耍我,我饶不了她!”   崔珊说完,一扭头,气哼哼地走了。   李碧菡追了过来:“珊瑚,别和她正面冲突。当年也是因为这样,素妍才不和她决断。素妍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你必竟是待字闺阁的大小姐,万一她说出什么损坏你的名声,这可怎么才好?”   崔珊道:“你们怕她,我可不怕。我崔珊生来就是凤凰,专会整治麻雀、山雀那样的小鸟。”   朋友,这几年她一直视胡香灵是朋友,可原来竟是这样的。   胡香灵一直都在利用她,让她远离了自己曾经要好的朋友,最后只剩下胡香灵一人。   今日,她被胡香灵利用、算计,令她如梦初醒。   围在她身边的,原来是只狼,从未真心对她,有的只是利用。   “就凭一只臭麻雀,还想嫁给曹玉臻?她做梦去!碧菡,我一定会狠狠地收拾她。”   李碧菡拉住崔珊:“你且冷静一下,要收拾她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时间。”   金钗沉思片刻,道:“郡主,李小姐说得对。胡香灵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晓得真相,一定以为郡主还会被她利用呢?不如我们慢慢寻找机会。”   “对待那等判徒、小人,还需要等机会,我要让曹玉臻娶不成她,让她成为全皇城的笑话,让她一辈子都没男人要。”   金钗道:“对于郡主来说,踩死她,跟踩死蚂蚁一样容易。可是这几年,她一直在利用、欺骗郡主,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碧菡见有人开解、劝慰崔珊,道:“你们聊着,我去凉亭了。”   六公主手捧着《峨眉新雨图》看了许久也没放下,但凡是行家,都会瞧出此画是大家手笔,虽然天下知晓附庸山人的不多,但对方的才华在这儿摆着。   李碧菡进了凉亭。站在六公主身后,望了一眼:“真是好画,这个附庸山人倒是第一次听说。”   六公主不好开口索要,神色全是对这幅画的喜爱,爱不释手,现不肯搁下。   素妍亦不能装着不知,笑道:“既然六公主如此喜欢此画,我就借花献佛送给公主。”   六公主这才将视线移开:“这么好的字画,你真要送给我?”   “就请六公主收下吧!”   素妍落音,江传礼道:“这可是我姑姑的宝贝。上回我五叔想要,都没得手呢。”   素妍赔了个笑脸,瞪了眼江传礼。他快速的低下头。   六公主道:“这么好的东西,我怎好白白的要去。这样吧,我府里有一架上等的名琴,唤作凤鸣,是我十五岁及笄时父皇所送。回头我就让人送来。”   “公主客气了,这么好的东西,我怎配用?公主留着自己用,你亦瞧见了,我都是弹琵琶。”   好东西很难留得住,就算留住。也要看自己的本事。   素妍眼含不舍,仿佛有人生生的割了自己的一块肉,但神态里。却是一片真诚相送的意思。   六公主不愿平白得了别人的贵重东西。“我忆起来了,我贤母妃那里有把极好的琵琶。改日进了宫,替你讨来。”   素妍觉得再这样推让下去,反显得做作,连忙提裙谢道:“如此。多谢六公主殿下。”   六公主令人收好画,她早失亲娘。是贤妃娘娘哺养长大,颇有几分贤妃的性子。“今儿本宫玩得很高兴,府里还有两个顽皮的丫头,不敢耽搁。本宫不回府,就不好好吃饭,乳母、宫娥都拿她们没法子。素妍,得了空,到我府上坐坐。”   六公主用手指着一旁的小姐们,笑道:“到时候,你们几个也同去。”   话虽如此,其他人也未必会去,大多与六公主只这一面之缘。   六公主拉着素妍的手,“下回,再向你请教书法丹青。”   “我送公主出府?”   “不用,不用,有下人领路呢,你就安心陪着你的小姐妹。”   “恭送公主!”几位小姐齐声高呼。   六公主得了好画,心满意足地与江虞氏道别。   素妍看着几位小姐,笑道:“你们陪着我也累了,各位姐妹可以走走,亦或到围帐里用些吃食。”   众人含笑互望,各自散去,或赏花的,或低声说话的,倒也自在随意。   凉亭里,唯留下柳飞飞她们几人。   素妍道:“碧菡,去我房里,我有份礼物要给你。”   “给我的?”   素妍领着碧菡,带了柳飞飞和江传礼往自己的得月阁去。   到了拐角处,有块告示牌,李碧菡笑道:“你在自己院里布阵了?”   “这阵法防的是小人,可没防君子。我院里备了些别样的茶点,一早就想请你尝尝。”   柳飞飞与江传礼走在后面,素妍与李碧菡并肩而行:“我师妹最是精怪,会做一些别样的糕点,我爹娘都吃不来那味,可我却喜欢得很。知道你要来,特让我师妹备了些甜味糕点。”   素妍与李碧菡在闺阁里说话,柳飞飞在院子里又开始教几个丫头枪法。江传礼一时好奇,也拿着棍子学习起来,一举一动,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素妍踮脚从衣厨顶上取下一只长约半尺,大若拳头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一支画轴,缓缓展开:“你最爱莲花,这幅《莲花图》,你且看看喜欢不?”   李碧菡欢喜地展开,一幅彩色的莲花图,碧翠的荷叶,紫色的莲花,有停息的蜻蜓栩栩如生,仿佛真的一般。   落款处,有“岭雪居士”的印章。   李碧菡的记忆里,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无,“这也是你认识的世外高人?”   “你呀,哪有那么多的世外高人。不过是一幅《莲花图》,想着你会喜欢,特意给你留着的。”   ☆、131极品五哥   PS:   中土文化的佛教,分为南派和北派,南派以《小乘经》为主,北派以《大乘经》为主。现在继续求票啊,有票票的亲们,记得投票啊,要是粉红票更就好了!哈哈,浣浣很贪心哦。   *--*--*   李碧菡捧在手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六公主见到那幅画就不舍得放下,原来遇上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这样,“喜欢!我很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你把画收好,回家后再瞧。我们俩来下一盘棋如何?”   “好啊。”   素妍取了棋盘,不能太用心,只能用打发时间的心态来下棋,才走七八子,她就瞧出李碧菡是用了心思的,至少所有心思都在这棋盘上。   午食时辰,白芷送来吃食。几个人在得月阁的花厅用过,练武的练武,下棋的下棋。   未时,南花园内的太太、小姐们陆续离去。李夫人念李碧菡与素妍多年不见,特意允她们多说会儿话,自己也陪着大奶奶几个拉起家常。   申时一刻, 李家的丫头去催促,素妍也不便强留,亲自将李碧菡送至南花园,看李碧菡随李夫人离去,这才准备回去。   此时,南花园所有的女客都已经走尽,猛一回头,江书麒站在她的身后,咧着嘴笑道:“小妹,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上回我要向你讨幅画,你硬是不给,回头就拿画做人情送了六公主。”   “五哥这话说得好像我做了亏本买卖似的,六公主可答应回头送我一把好琵琶。”   送给江书麒可什么也捞不上,几个哥哥都好说,唯独这五哥不知怎的,居然抠门得要死。江书鹏还知送她几件称心的物件,可江书麒硬是一件都没给。还一个劲在地想从她这里扒拉好东西。   “五哥刚才那话说错了,我可没有胳膊肘往外拐。回家之后,我给哥哥、嫂嫂可都送了礼。三哥的是字帖,你的是好画……”   好似,她刻薄自家人,倒要巴结旁似的。   素妍很不喜欢江书麒说的这话。   “三哥的字帖可是孤本,你也太厚此薄彼。这样吧,你把朱先生临摹的《兰亭序》送我,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貌似她欠了他一般。   曾经何时,她熟识的五哥竟变得这般斤斤计较起来。   她原不是小器的人。可江书麒的话,还是让她浑身觉得不舒服。   同样是哥哥、嫂嫂,她送了礼物给大哥、大嫂。江书鸿与沈氏好歹还回了礼,且不说她的东西是否贵重,就是大哥、大嫂能送她一份礼物,她打心眼里就高兴。至少证明,大哥、大嫂心里是有她的。   偏江书麒和闻雅霜夫妻俩。只一个劲地讨要好东西,总与旁的兄弟比,知晓旁人的比他得的要好,心里就不舒坦,真觉素妍欠了他一般。   素妍道:“得了好画,又想要《兰亭序》?有你这样总想拿妹妹东西的哥哥。也不怕臊得慌。”素妍扮了个鬼脸,就要开溜。   江书麒拦住去路:“这是我应得的。你可别忘了,今儿青竹苑那事。若不是我,爹会让曹玉臻娶胡香灵,胡香灵可是你的朋友,我帮她就如帮你……”   前世今生,江书麒都与曹玉臻做了朋友。   曾经。若没有江书麒的再三搭桥引线,她很难对曹玉臻陷情颇深。   但她从来没有怪过江书麒。她一直责怪的唯有她自己。   “呸!谁说她是我朋友了?你哪只眼睛瞧见的。你没帮我,而是我帮了你,你好意思和曹玉臻做朋友,你对他了解多少?你只知他才华不错,可知他人品如何?难道你就没瞧出来,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指不定哪日将你卖了,你还得帮人数钱呢?”   素妍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直将江书麒逼得步步后退。   江书麒大叫一声:“你胡说!”   “我胡说?”素妍歪着头,“那你告诉我,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   江书麒不甘示弱,支吾道:“我……他是我朋友,我自然了解,他诗写得好,字也不错。”   素妍冷笑两声,忆起前世的曹玉臻:“你可知道,他是个城府极深,无所不用其极之人。你又可知道,为了平步青云,他是个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的人……”   江书麒正要反驳,挥着双手,“臭丫头,你离我远点。不就是想跟你向幅画挂在墙上,你也不会这样说我朋友坏话。”   她说的明明是事实,就知江书麒不信。   花园那头,移来江书鸿、江书鹏与江舜诚父子三人,江舜诚脱口道:“麒儿,你妹妹说得对。”   “爹!”江书麒一转身,往江舜诚奔去,“父亲总是偏着她,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江舜诚道:“今日,我与你三哥暗中观察了一番,曹玉臻此人笑意不达眼底,脸上笑着,眸子里却是一股阴冷,这样的人怎会表里如一?他拒绝胡香灵是因为胡长龄官职不高,于他无助。如若胡香灵的父亲是六部某位尚书,亦或是我江舜诚,他一定会欢喜非常地接受。在胡香灵跪地求情之时,他的一双眼睛就没停过,表面是看着诸位公子、权贵,每次垂眸之时,却又偷窥着今日参宴的贵族小姐。”   与人说话,貌似在看对方,实则却瞧着他处,这样的人怎会是正直之辈。   他看众贵家小姐做甚?有何用意?   这,就值得人深思。   素妍听完,止不住拊掌称赞。   前世的她,因为江舜诚不同意自己嫁给曹玉臻,与父母对抗到底,一哭二闹三上吊,全给她使用上了。江舜诚拒绝的原因也很简单“曹玉臻笑意不达眼底,眸里无对妍儿的柔情,此人不是真心。”   后来的事实证明,江舜诚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   再听江舜诚的话。素妍只觉精彩绝仑。   江书麒不再争辩,望向江书鹏道:“三哥,他真的是这样?”   江书鹏道:“你们手足兄弟,以前来过一次,爹爹也未曾留心,可是那天你让五弟妹来保媒,说要把素妍说给曹玉臻,故而今日我和大哥都留了十分心事。”   素妍双脚一跺,跳了起来,转身就去打江书麒:“你这个坏蛋。连亲妹子都敢卖。要不是爹和大哥长了一个心眼,我可被你坑苦了。”   江书鸿微微一笑:“曹玉臻配不上妍儿。不说旁的,单说今日这事之后。他回家后,是男人就该坦坦荡荡承担责任,可他居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胡香灵和爹爹身上,就凭这点,不值得女人托付终身。”   消息好快。这么快曹玉臻就与家里的长辈禀报了。   居然说成婚事不是他所甘愿的,是被胡香灵算计、被江右相逼迫的……   江书麒被素妍追打得四处闪躲,“我也是为你好,听说皇上就要给十皇子、十一皇子、皇嫡长孙选妃,爹和娘都不忍心你受委屈,所以想在三月前将你的亲事给定下来。我之前不是看曹玉臻长得好。才学又好,这才想为你的终身打算一二。”   父子几人进了凉亭。   素妍坐好,一看到江书麒就挑着眉头。她上有父母健在,又有长房兄嫂,哪里轮得上江书麒指手画脚。越瞧他,眸子越发的狠厉,有些恨铁不成钢。更多的则是恼江书麒出卖她。   江书鹏视若未见,对于江书麒想把素妍说给曹玉臻的事。他是很生气的,对方的为人、品行都未了解清楚,就敢把妹子嫁给人家。他们可只得这一个妹妹,是在他们呵护下出生、长大,稍大一点,又离家学艺。   “今儿小妹救了胡香灵,把靖南候世子震得双眼发直,之后他就四处打听。”   素妍两眼一抹黑,当时只想着救人,哪有管什么世子、皇子的,“是哪一个?”   “着深蓝锦袍绣白色祥云的那个。”   素妍摇头:“想不起来!”   江书鹏道:“我已经与他说了,想娶我家小妹,就不得纳妾。”   江书鸿倒了盏茶,说道:“可真巧了,今儿十一皇子也与我打听了。”   江书麒急切问道:“大哥是如何说的?”   江舜诚意味深长,道:“妍儿不能嫁给皇子,这储位之争是早晚的事,稍有不慎毁了全家的安宁不说,还会误了妍儿的一生。”   素妍慢吞吞了拿了桌上的苹果,一口咬下,汁液四流,满嘴都是甜滋滋:“爹爹不必担心,要是皇上知道我学了那么多东西,武能安邦定国,文能后世扬名,她肯定不会轻意让我嫁入皇家。”   江书麒笑骂道:“臭美!”   素妍又道:“皇上忌惮爹爹朝中权势,必不会轻易应允嫁给某位皇子。”她漂亮的眼睛闪了闪,转了又转,笑道:“回头,我挑两幅画,爹爹明儿就敬献给皇上。就说是爹爹献给皇上的。”   江书鹏笑得别样:“只怕这两幅画里,有一幅就是小妹的劣作吧?”   素妍抱拳:“三哥英明!”   江书鸿只是意味未明的笑着。   “我屋里那幅《坐莲观音》,是准备送给天龙寺作为镇寺之宝。爹爹这几年与悟觉大师素有交情,近日得了空,带我一起去拜见。在山上时,我特意抄写了《小乘经》最后二十卷,这份厚礼,悟觉大师一定会很满意。”   天朝各寺庙《小乘经》一直不全,在前朝时定都长安,皇家寺庙为了建立威信,是唯一一家藏有佛经最齐备的寺庙。天朝各处佛寺虽有经书,大佛经却皆不全。   后来,朝代更迭,前朝皇家寺庙毁于一场大火,许多经书被焚于一旦,而《小乘经》也自此不全。天龙寺虽有《小乘经》却欠缺最后二十卷。   ☆、132换画三更   早前悟觉大师与朱武先生云游天下,云游只是名目,真实用意就是筹集残缺不全的经书。   素妍搁下茶盏,深沉地道:“这几年,江家民心已有,若在佛家也占有两分善缘,他日新皇登基,想除江家而后快,总得掂量两分。江家并无巨财,已免去灭门大祸。若要为江氏子孙积福,还得继续谨慎、低调……”   当众人听得专心时,素妍突然提高嗓门,对江书麒道:“五哥,你少在外面贪什么小便宜,别给爹爹和哥哥们惹上大祸。如今,人家不追究你,是念在爹爹情面上,要是爹爹致仕,再护不得你,到时候你可如何是好?”   很快,她又压下嗓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别再读死书了,多跟爹爹学上一些,哪怕只得爹爹二成,你这辈子也可平安到老……”   江书麒气得直敲桌子:“听听,这哪里是妹妹能说的话,活脱脱就是训下人的语气。”   江舜诚却颇为安慰地捻着胡须:“人无远忧,必有近患。妍儿是对的,处处都能为江家设想,为父很是欣慰。”   江书麒小声嘀咕:“她就会杞人忧天,危言耸听。”刚出口,就见父兄都很犀厉的眼神。   江书鹏意味深长,既然父亲赞同妍儿的观点,妍儿的话就值得深思。   江书鸿后来也明白了江舜诚态度突然改变的原因,如今在朝中权势熏天的左相一党,而江舜诚已经成全变成了“良臣”,拘束臣下,恪教子孙,在皇城的名声还是不错。若在当年右相府宴会,来的都是江党之人。可现在清流有之、江党人有之,就连左相党也会来凑凑热闹。   白芷在一旁服侍,小心地听众说话。   素妍舒了口气,道:“你去告诉柳小姐,在我妆台锦盒第一层有张纸条,让她把纸条上的书画都取到这儿来。”   “小姐……”   素妍道:“我的东西本就是要给爹爹的,搁在我那儿,说不好哪日就被人讨了去。放在爹爹那儿,能得最大的用处,同时也能给江家换来最大的好处。”   江书麒听到此话。立时就乐开了,给素妍要东西,那可是比登天还难。但跟江舜诚讨要可就容易多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大哥、二哥、三哥都是能干勤谨的,江家后继有望,亦各有所长,爹爹应该觉得安慰。这么多年了。爹爹一直是江家的领头人,爹爹也该把一些事分派给哥哥去做,让他们学会处事,学会在逆境中生存。爹爹必须得培养一个在任何困境中,都能让江家平安无事的领头人。”   江书鹏被自己这个小妹搞得哭笑不得,不知说她聪明。还是想得太多,江舜诚还健在,就能说出这番话。若是换成他们兄弟几个,肯定被臭骂一顿。因为是素妍说的,江舜诚只微微一笑。   不一会儿,柳飞飞领着青嬷嬷和初秋过来,三人都抱着几支画轴。   素妍令人将画都堆放在桌案上。几乎是不用看,就知道每幅画是什么。其中之一道:“这是附庸山人的《牛》,另外,我想把《鹰》送给传礼。今儿大三嫂的样子,三哥也瞧见了,越发不成样子,我很担心传礼,他本有心疾,再这样心事重重,有碍康复,就连我给他的配的药,怕也无用。”   江书鹏满是愧色:“因为我们三房的事,害爹娘和小妹担心,我很惭愧。”   “三哥,我们是一家人,你痛,爹娘和我,还有各位哥哥也是会跟着痛的,同气连枝,十指连心。三哥还得处理好此事,免得误了传礼,也免扰乱江家安宁。虽然大三嫂可怜,可这般久拖,也不是法子。”素妍说完,又道:“按理这是三哥的家事,做妹妹的不该过问……”   她知自己有些逾矩,只因这是她的同胞兄长,她哪有不担心的理。   “你是我的亲小妹,你不能问,谁还能问。你的心意,三哥懂。我会给爹娘和兄弟、妹妹一个交代。”他停了一下,道:“传礼小小年纪,受他亲娘所累,我想把传礼送出去学艺,这孩子悲春伤秋,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实在不行,就让他和二哥、六弟一样学武强身。”   江舜诚道:“他是你儿子,只要不出太大的偏差,为父不会反对。龙生九子个个不同,何况是孩子,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吧。”   这便是江舜诚的开明之处,当年他能同意素妍跟着朱武游历山河,而今同样会赞成江书鹏送传礼学武。   “三哥不好与传礼说,让我来说,这孩子他听我的。三哥回去,告诉传礼一声,让他晚上到我院里来,就说我要送他一幅画,相信他是乐意的。”   江书鹏点了点头,素妍站起身,江书麒大叫道:“一共是十六幅画,这里应该还有十四幅,怎么才十一幅……”   素妍没藏私,已经很不错了,江书麒却得理不饶人。父兄都愤愤地瞪了一眼。   素妍道:“还剩了三幅,是风格各异的,一幅朱先生的《西湖月色》、一幅附庸山人的《峰峦》、还有一幅《醉酒图》,我得留下学习。”   “还有两幅会变化的画呢?”   素妍气得没出手打人,“爹,几个哥哥都晓理大方,哪有像他这样的。”   “我又怎了,是你自己说要把画交给爹爹的,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藏私作甚?”   按照各家的规矩,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若得了值钱的东西,都得交给父母或兄嫂保管。江书麒理所应当的觉得,素妍此举分明就是藏私。   “《莲台观音》是奉附庸山人之托,要送给天龙寺的;《荷塘蛙》是留给我先生的礼物。这样,五哥可有话说。”素妍啐骂道:“四个哥哥都是百里挑一的,唯独五哥是一里挑百。”   素妍气哼哼地取了《鹰》翩然离去。   身后,还有江书麒的声音:“小妹,一里挑百什么意思?就算我不好,也不带这么骂人的?”   江书鹏冷声道:“五弟是不是在都察院呆久的缘故。怎么总是挑刺。小妹归来前,你总挑五弟妹。如今,又你挑起小妹来……”   都察院多是御史,他们的职责便是监督群臣和皇帝的一言一行,若有不妥,立马上折弹劾、告诫。   “那个……”江书麒的眼睛盯在这批书画上,嘿嘿一笑,道:“爹,你就送两幅给我吧,我也不要多的。就要朱先生和附庸山人的画,各一幅,你瞧怎样?”   江书鸿与江书鹏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没见这样的,自进不出,扒拉他们兄弟的就罢了,连自家妹子的东西都要扒拉。   江书鹏想到一句话: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书麒现在和五奶奶闻雅霜越来越像了。都是一样的性子。五奶奶爱回娘家叫穷,说右相府里清苦,这也不好,那也没有,闻太太心疼女儿,每月都拿银子贴补。却全忘了闻雅霜当年的嫁妆丰厚,名下的庄子、店铺亦有不少。   江书麒明明是众兄弟里最有钱财的,可还往其他兄弟那儿讨东西。   江舜诚厉声道:“想要。就拿同等的字画来换。我不是不给,妍儿将来出嫁,为父还得置备像样的嫁妆,你还是哥哥,总想搜刮妹妹的好东西。哪有做哥哥的样。”   江书鹏笑道:“爹,回头我拿一幅朱大先生的墨宝换附庸山人的山水。”   “嗯!”江舜诚令下人将书画抱走。搁到自己的书房里。   江书麒大叫着:“爹,你给我一幅,就一幅附庸山人的画,行不?”   江书鸿道:“附庸山人的画可不多得,我回去寻幅价值相等的画,去得晚了,被换走就得不偿失了。去得早,还能挑一挑。”   “大哥说得是,我也赶紧寻幅好的去。”   一时间,各自散了。   江书麒呢喃自语地对身边的小厮道:“你说,我怎么就贪上这样的妹妹。走,我也回去挑幅画!”   素妍语塞。常常觉得几年没见,其他兄嫂无甚变化,唯独江书麒,让她越发觉得陌生了。   江舜诚一回书房,就令大丫头把一幅幅画挂在墙上,左看右看,越瞧越喜欢。   这幅《牛》很特别,是不能被换走的。   《秋叶》更不错,画面沧桑,风格独特,冲激眼球,也不能被换走。   于是乎,在大丫头挂画的同时,江舜诚开始收画。   江书鸿回到院内,进入右相府府东大房地盘,在睦元堂的小书房,翻箱倒柜地寻找家里的好画。   大奶奶沈氏问:“你在找什么?要用暮食了。”   “前几年,我得了几幅好画,不是让你收起来了么?”   沈氏扫视一眼小书房,“就咱家三个儿子,哪个不是爱字画、古玩的,偏又个个都识货。”   “就没剩下几幅?”   沈氏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字画:“这不,墙上还剩有六幅。”   江书鸿叹息一声,“小妹把她的字画都给爹了,爹说要留着给她做嫁妆。但同意让我们用同等的字画去换喜欢的。我们素来勤俭,哪能把好画挂在墙上,我让你收着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好画……还没有留下两幅、三幅的。”   “我们的东西,早晚不还得给三个儿子。”   “你赶紧去给传嗣、传业、传承那里给我弄两幅好画来,回头去晚了,就被旁人给换走了,快点!我早就看上了两幅,之前因为是小妹不好意思开口,现在爹都发话,你好歹让我换来。”   沈氏没有多说,调头就出了院门,往离睦元堂不远的长子院里去。   ☆、133雄鹰论   ps:   加更说明:亲们,粉红票30加更,打赏和氏璧以上加更!   *--*--*   当年江舜诚入皇城,颇有远见,在此处买了处不大的院子,官越做越大。六年前行事为人又最是猖狂霸道,硬是把隔壁好几家府邸都给买下,打通重建,成了如今这偌大的右相府。   他儿子多啊,得给儿子们置房屋。   三年前,又重新将府邸规划了一番,分为南北西东,老夫妻俩住在府中一带,府东住着长房长媳及三个孙子;府西住着三房、五房,亦备有四处院子;另有府南住着素妍;府南是留给二房的;府北与各处隔了一座偌大的花园,也修了几房院子,是要留给六房的。   府南、府北早前都是花园,也曾是别人家的府邸,一些看着不错的房屋就留了下来,经过装修之后成了新的院落。每处又只有一道围墙相隔,另安排有看门人。   沈氏突然跟传嗣要画,大少奶奶张双双正挺着大肚呆在自己房里。   传嗣问道:“娘要画做什么?”   “你爹刚才回来,就跟疯了一样,非要找两幅好画不可,说是你小姑姑把画都给了你祖父,你祖父同意用你小姑姑的好画和大家置换。你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是半点不肯让自家兄弟、妹子吃亏的人,定要寻个同等价值的过去换。说是早前好些日子就看上了两幅!”   大少奶奶张双双也是书香门第,就是他的大哥张德松,那也是极爱字画的人,她第一件想的就是,给大哥也换弄一幅回去。   传嗣道:“娘,那我进去给你找。”   刚进入内室,张双双就道:“夫君。要不从我嫁妆里挑上一幅吧。”   传嗣喜道:“还是娘子体贴我。”   然而,张双双后面却说:“我大哥上回听说了附庸山人的画极好,说是世外仙人能沾些祥瑞,也托我帮忙弄一幅呢。”   传嗣一愣,不再言话,打开自己的箱子,将几幅画都打开来看,挑定最好的两幅,正要出门,就见张双双腆着肚子:“就劳烦夫君往祖父去一趟。帮我换一幅回来,只要是附庸山人的画就好,不拘是哪幅。”声音柔柔弱弱。眼神里蓄满了期盼。   传嗣着实不忍拒绝,好歹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虽然已有一个儿子,可这胎他希望是个女儿,自己就没妹妹。看看小姑姑,在家里多得宠。道:“我且去试试,附庸山人的画统共只得六幅,能不能换来,我可不敢打保票。”   张双双甜甜地应道:“只要夫君出马,总能换来。祖父自来可是最器重你。”   在江家这些男人里,江书鹏当属动作最快的,飞野似的回到静澜院。让小三奶奶何氏寻了三幅好画,也不作多想,抱着画就往如意堂附近的大书房去。   待他当的时候,江舜诚正在书房里收画。一边,大丫头又新挂上两幅。江书鹏也不做多想,走到大丫头身边。把新挂的画撤下:“这幅我换了!再换一幅,你且再挂!”   大丫头愕然看着江书鹏,她挂一幅,江舜诚就收一幅。   江舜诚冷声道:“给你换一幅就不错了,还想换两幅。”   “爹,之前可是你自个说的,用等价的画来易换,这会儿我可都拿来了。”江书鹏抱着一幅,再不肯撒手。   江舜诚道:“你想换,还得看你带来的画如何?”打开江书鹏抱来的三幅画,其中一幅是朱大先生的画作,应是近年得的,朱大先生成名后的画作,很有珍藏价值,另外两幅是前朝名家的手笔,也算是精品,“只换两幅,多了不换。”   江书鹏直乐,江舜诚这才恋恋不舍地取了一幅附庸山人的花鸟图,江书鹏一看是自己心中的画,二话不说,拿了前朝名家的画给江舜诚,欢欢喜喜地抱了画就走,回家赏画去了。   江舜诚决意不换了,给剜心一样啊!   江书鹏回到静澜院,令下人唤了江传礼过来,他只顾赏画,声音平缓如初,江传礼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的画,他是见过的,这两幅都是姑姑的画。姑姑最爱这些画,怎么跑到他爹房里了。   “礼儿,你姑姑说让你去趟得月阁,她有画要送你。”   江传礼眼睛一闪:“爹,这是真的吗?姑姑说要送我画咧?”   “自是真的,我还诳骗你不成。你赶紧过去!”   “是!爹,那我去了。”江传礼一出屋子,领了小厮,飞一般地奔去了。   近了得月阁,小厮吓得连连后退,江传礼道:“你就在这路口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按照素妍教的,寻了个那个机关,按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走了一截,见无大事,这才放心大胆地进入院门。   刚进院子,就见柳飞飞带着丫头在练枪法。这些日子下来,丫头们使得越发纯熟,十六式枪法已经会八式了,只须时日就能练得更好,今儿柳飞飞让她扎着马步,举着棍子,久久保持一个动作。   江传礼礼貌地唤了声:“柳姑姑!”   柳飞飞道:“你来了。快进去吧,你姑姑等你很久了。”   江传礼往素妍的闺阁去,白芷和青嬷嬷都在房里,青嬷嬷正眯着眼睛在做绣花鞋,花式是让白芷一早就绣好的,青嬷嬷只是纳鞋底,然后将鞋面缝在鞋底上,鞋底太厚,直锥得歪嘴咧牙。   白芷低声道:“大小姐,六少爷来了!”   “请他进来!”素妍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幅彩色的画卷,有江传礼看到的那幅《渔村》大小,上面的山水也像极了《渔村》。   素妍闺阁的墙上挂着几幅画,分别是三位不同当世高人作的画,其中还挂着那只栩栩如生的《鹰》,这只鹰和所有人见过的都不同,因为这是一只在悬崖盘桓的鹰,似在寻常什么。又似在与悬崖一争高低,令人遐想。   素妍放下手里的画笔,微笑着张开双臂:“礼儿,过来!”   “姑姑。”   素妍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上回,张先生有给你讲这幅《鹰》么?”   “张先生说过,这幅《鹰》最特别之处在于坚强不屈的精神,另外整个画面激人上进,雅俗供赏,不同的人看它。会有不同的感想。”   “你说得很好。”素妍指着画,“鹰还有一些故事,比如每一对鹰夫妇每一窝都会有五六只小鹰。当小鹰的羽毛长全,鹰夫妇会毫不犹豫地将小鹰推离建在悬崖上的窝,要是小鹰害怕,不敢展翅高飞,就会跌落悬崖。粉身碎骨。如若被父母推下悬崖的小鹰张开双翅,从此就会变成高瞻远瞩的雄鹰,只有飞得越高,敢与风雨相抗的鹰,才是真正的鹰……”   江传礼依昔从素妍的话里听出了异样的东西:“姑姑。”   她知道,这敏感的孩子猜出来了。   虽然在今日白天的宴会上。江传礼一时嘴快,让她损了一幅画,但这是正常的。是孩子总会犯上几件错事。   况且事后,江传礼听人说了,也有些懊悔。   素妍反觉得江传礼的真,真得让她觉得疼惜。   “礼儿,你告诉姑姑。你想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么?像你的二伯、六叔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江传礼面含疑色。仿佛不认识素妍,“姑姑,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   “在姑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勇敢的雏鹰,只是现在你还没有羽毛,等你的羽毛长出,你会是飞冲云霄的雄鹰,是天地间的男子汉。”   看着江传礼闪亮的眸光,素妍知道,这孩子已经心动了,道:“姑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前朝有位英宗皇帝,膝下有六个儿子,他对他们几乎是一样的好,唯独对二儿子却格外的不同。二皇子三岁时,他令人赶走他的奶娘;二皇子四岁时,他又将他丢后了冷宫,让他与自己的母妃过着贫苦的生活;当他满了七岁,他一声令下,将他丢了遥远五台山,从此不管不问;当他十五岁时,二皇子去了军营……   若干年后,英宗皇帝老了,他的六个儿子里,除了二皇子,其他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抢得头破血流,唯独二皇子因为自小不受他疼爱、关注,才幸免一场手足相争的血腥。后来,英宗皇帝令人将远在边城的二皇子接回京城,封他为太子。所有朝臣、皇族都以为他老糊涂了。那时,病榻上的英宗皇帝告诉二皇子和所有人:在二皇子三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二皇子才是自己唯一帝位的传人。”   江传礼不甚明白,为什么皇帝要这样对待他的儿子。   “礼儿,世上有一种父亲,他们的爱和寻常人不同,就如雄鹰冒险推自己的孩子跌下悬崖,要是它们不飞,就会粉身碎骨。但他们还是爱自己的孩子,因为太爱,所以选择了一种残忍的方式,要他们学会坚强。   你能说英宗皇帝不爱二皇子吗?他爱他,只是用了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如果不是他对二皇子自小的冷漠,没有亲生母亲护佑的二皇子,早在争斗中就丢了性命。如果不是将二皇子丢到边城,那么他一定会参与众兄弟争储命运,到时候没有朝臣、百姓能接受一个试图夺帝位,又手染手足鲜血的皇帝,就算他登上皇位,也会被诟病……”   素妍突然发现,自己讲的这些,对于江传礼来说太过深奥,因为他一脸的茫然,好像听了一堂无法领悟的课。   青嬷嬷道:“小姐,你还是讲简单一点吧?”   素妍笑着,“唉,你没听懂讲的话吧?”   江传礼摇头。   ☆、134喝尿解毒   PS:   二更!今天是周末,祝亲们周末愉快!求票了...   *--*--*   素妍道:“你爹想让你做你二伯、六叔那样的人,想送你出门学艺,可又担心你接受不了。你自小身体孱弱,但习武能强身,再加上姑姑给你开的方子,等你在山上学过几年艺,许就变得健健康康的。你告诉姑姑,你愿不愿意去?”   江传礼先是微怔,很快面露喜色:“真的吗?我爹让我和姑姑、二伯、六叔那样,也能外出学艺,学得一身的本领。”   素妍肯定地点头。   “我愿意!我愿意去外面学艺,我听三哥说,姑姑也是像我这么大就跟朱大先生游历山河,后来寻上了世外高人,跟他们学艺去的。”   素妍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哎,她怎么忘了,自己谈话的对象是个孩子,居然讲了那么一大堆的废话。“礼儿,如果想好了,你就自己去找祖父,告诉他,说你愿意出门学艺。姑姑会在皇城等着一身本领的礼儿归来!”   江传礼一听说要找江舜诚,头就紧紧垂下。   “传礼,那是你的亲祖父,他疼爱你,就像他疼爱你大哥、二哥他们一样。虽然有时候严肃了一些,可他也是你的亲人。这样好不好,姑姑陪你去。”   她放开传礼,起身从墙上摘下《鹰》,双手交到传礼手里,“姑姑将这画送你,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   她轻柔地捧着传礼的小脸蛋,“让白芷陪你出去,姑姑换件衣服就来找你,我们一起去见你祖父。”   江传礼点头离去。   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习武练棍的丫头。江传礼想到,以后自己也会有一身本领,会有武功,会像二伯一样带兵打仗,就觉得异常欢喜。   他低头往院门外去,白芷紧紧地跟在后面。   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柳飞飞心头一紧,以为是江传礼与白芷踩中阵法,纵身跳出院门,扬头一看。却见江传礼摇头大喊:“柳姑姑,不是我!不是我!那边有个人!”   黑夜中,借着得月阁内的灯光。可朦胧地瞧见一个男人的身影,铜铃阵阵,像一首悦耳的乐声。   留在路口等江传礼的小厮此刻扯着破锣嗓子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一时间,这声音从南院附近此起彼伏,白芷紧紧地拉着江传礼。退回了得月阁,生怕刺客无意间伤及孩子。   男子夜闯阵法,本想来瞧一瞧白日里那踏波而行的女子是否真是江素妍,可刚近得月阁,就触动阵法,铜铃示警。飞石、树枝相继击来,随后又是一股呛声的浓烟,站在阵法。只觉树木会行,石头会语。   柳飞飞提着棍子出了得月阁,纵身一闪,进了阵中,素妍已关掉机关。站在阁楼上,静静地看着柳飞飞与来人过招。   素妍道:“白芷。告诉护院,让他们入阵中拿人,胆子不小,闯本小姐的阵法。”   须臾间,院门外传来滚滚靴潮声,火把通明,夹杂着狗儿的吠叫。   “有刺客!快拿人!”   素妍见柳飞飞久久拿不下来人,取了迷药,纵身一闪,跃过院墙,一抹倩影就在护卫的众目睽睽下进了松柏林中。   “师妹,你闪开,我来教训他!”   柳飞飞转身一退,已数步之外,靖南候世子借着光亮,认清素妍,正是今儿白日见过的女子,心中大喜:“小姐恕……”一股芳香入鼻,浑身酥软无力,他身子一颤,扑倒在地。   柳飞飞抱拳笑道:“师姐,还是你厉害,只此一招,就降服来人。”   素妍无耐苦笑,她什么招也没用,只用了迷药。“打架是力气活,有这打架的力气,我还不如多作一幅画。”扬了扬手,对护院道:“刺客已拿下,带下去。”   那边,江书鸿听说有刺客闯得月阁,领着得力的家奴赶了过来:“什么刺客,竟敢行刺我右相府,他不想活了……”骂骂咧咧,看清护院押着的男子,虽是一身深色衣袍,却是认得的:“靖……靖南候世子?”   靖南候世子徐成熙浑身无力,用吃尽奶的力气道:“是我!江小姐……对我下了药,还请江兄帮忙讨取解药。”   软在了烂泥,如若不是身无酒味,当真会以为醉得不轻。   “我说你,什么人不好当,偏扮什么刺客。什么地方都可以闯,你怎闯到得月阁来了?这地方,府中上下不轻易来,周围布有阵法,古怪得很,看你的样子,我小妹今日算是手下留情了……”   徐成熙出师未捷,被个纤纤弱女给制住,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恨不能寻个地缝藏匿起来,这江小姐也着实厉害了一些,不是寻常人啊。   江书鸿哈哈大笑了两声,正笑着,江书鹏与江书麒也赶了过来,见是徐成熙,二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徐成熙的模样,着实太狼狈了,衣衫不整自不屑说,就连走路都没了办气。   江书鹏满是同情地拍着靖南候世子的肩膀,很是认真地道:“徐世子,我忘了告诉你,我家小妹……除了阵法、医术一绝以外,她……她还惯使用毒。你……也真够走运的,今晚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   可他已经丢人显眼了,还被人当成了刺客拿下。   靖南候世子嗫嚅道:“我只是想证实她是不是江小姐,哪里晓得……”   江书鹏道:“看到那边路口立着的牌子没有,你怎么还闯?得月阁外,无论白天晚上,都有阵法,唯有里面的人可以进出自如,便是我母亲、大嫂也不能进去。”   江书鸿站在院外,大声唤道:“小妹,你出来!”   刚唤一声,就见白芷带着江传礼跑了出来。   江传礼朗声道:“我姑姑说了,此药好解。喝一大碗童子尿,片刻即将。”   众人一愣,让堂堂靖南候世子喝童子尿。   “姑姑说,我可以帮你!”江传礼看着火把下软扒扒的靖南候世子,像个没骨头的人,似乎随时都要倒下来,好在被两名家奴扶着,这才幸免摔倒的危险。   江传礼见他不屑的神色,回头看着院门处,青嬷嬷掌着一盏灯笼。身后跟着素妍,她步履美好,脚步轻盈如舞。近了众人跟前:“解药已给,不要拉倒。礼儿,走,陪姑姑到如意堂去。”经过江书鹏的身边时,低低地道:“三哥。礼儿答应了,他很乐意。”   江书鹏对素妍点头示意。   她灿若烟花地笑,看得徐成熙一时神游,目光移向徐成熙时,是她厌恶的眼神。   一霎间,徐成熙面露受伤的面表。   被她算计。让他觉得难堪;被她厌恶,却让她心痛。   徐成熙道:“江书鹏,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江书麒贼兮兮地笑道:“徐世子。我小妹已经说了,童子尿就是解药。我们府里旁的没有,偏这童子最多,我有两个儿子,三哥家有两个。还有长房大侄儿也有一个,拉出哪个来。都能帮你尿上一大碗……”   “不喝,我坚决不喝。”   喝了之后,药是解了,还不得被人笑话。   尤其是江书麒,现在可是出名的毒嘴,得理不饶人,拽住谁都能挑一堆的毛病,虽非御史,可在御史台任了个校撰的差使,充分发挥了御史的职责。   他若喝了,明日一早,整个皇城都会知道他落入江素妍阵法中毒,还喝了一大碗童子尿。他丢不起这人!   江书麒看够了热闹,“徐世子,你自求多福,告辞!”   众护院散去,花园中唯留江书鹏,连江书鸿也熬不下去,早早带了家奴回睦元堂。   浑身无力,连走路都艰难,这药当真古怪得紧。   徐世子道:“江三爷,你帮帮忙。”   “我不是童子,帮不了你。”   他孩子都几个了,自是帮不了忙。   “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让他们谁给……给……”   江书鹏忍住笑意,“我扶你去客房休息。”   静澜院离此尚远,徐成熙一想就难受。回到自家院子,江书鹏把次子江传俭抱了出来,这孩子不过两三岁模样,将一只大碗放在他面前:“尿!”   小三奶奶何氏捂嘴想笑。   江书鹏将次子放在案上,一脸急切地等待着。   这可是药,是解药,能让徐成熙得解的药。   江传俭盯着大碗,一脸苦瓜相:“爹,我尿不出来。”   何氏没想要逼着人尿的,还得尿到大碗里,“刚才奶娘才让他尿了,每晚到了这个时辰,他要睡觉,一觉要睡到五更时分再起领先,哪里还能尿得出来。”   江书鹏想到徐成熙还在静澜院的客房里,皱了皱眉,“来人,把六少爷请过来。”   何氏唤了奶娘,将传俭抱回屋里睡觉。   江传礼一听江书鹏让他把尿洒在碗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多说,本来是有的,这会儿被江书鹏看着也尿不出来。拿了碗出去,避开江书鹏,一会回屋,已经有大半碗童子尿。“爹,我就这么多,尿不出来了。”   江传礼忍着笑,直至进了佛堂,这才捧腹大笑起来,直笑得腰都争不起,笑得手舞足蹈。   大三奶奶孟氏听到他笑得这么大声,出来探看,江传礼继续笑着。   “出了什么事,你笑成这样了?”   “娘,姑姑太逗乐了!居然给徐世子下药,这解药……解药……哈哈……”又是痛快地笑着。   孟氏还是江传礼四岁前见他这样笑过,这几年,江传礼别说大笑,更是开心的时候都极少。可今晚居然笑得这般开心。   ☆、135笑疼肚子求票   奶娘道:“六少爷这是怎了?”   “徐世子喝了我的尿!那是多聪明的人,居然喝我的尿,还是求着要喝的,这不是很可笑!”江传礼继续手舞足蹈地笑着。   便是大人听说,都会按捺不住,况是江传礼这样大的孩子。   孟氏道:“这是你姑姑干的?”   “可不。谁让他晚上不睡觉,跑去闯姑姑的阵法。姑姑说唯一的解药就是喝童子尿。哈哈……姑姑收拾人这招真够有趣得紧,又好玩又解恨,看他还闯阵不。今日可笑死我了!”   孟氏道:“你这孩子,不就是这么点事,也值得你笑成这样。”   “那当然。姑姑今儿给了一幅好画……”江传礼想说,转而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不提祖父与父亲已经决定将他送走学艺的事。反正他是觉得挺好,和姑姑小时候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事,长长见识。   “不就是一幅画,也能高兴成这样。”   “当然不同,姑姑待我最好,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大哥他们也想要,却一个也没得上,还拿了自己的好画去换,祖父也不肯了,只被爹给换得了两幅。   大伯好说歹说,这才换走一幅。祖父说再不换了,五叔气得跺脚,直说祖父偏心呢。你什么都喜欢,自然不懂这种拥有喜欢东西的感觉。我回房歇了,你也早些睡吧。”   传礼进了房间,突又出来,快步进了佛堂,看着孟氏,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这个给你。”   大三奶奶看是五百两银票,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是姑姑给我的。姑姑卖了一幅画,得了点钱。她说你在佛堂日子清苦,看病抓药都是要钱的,让我给你。”传礼不再看母亲。   “你待旁人如何我不管,但你不能说姑姑不好。她一直都在替你说话,还劝我不要不理你,说你心里苦,还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姑姑一心为我好,也为你求情。你不能再这样,见谁都怨,见谁都恨。”   传礼转身离去。   孟氏望着他瘦弱的背影。一时心潮起伏。“嬷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奶奶。一切都无法挽回,你还是认命吧!当年,你夹杂在三皇子和三爷之间,左右为难,谁也不想辜负。谁也不想伤害,可到头来,受伤的却是你自己,而你也极深地伤害了三爷。在这个世上,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和三爷,还有六少爷。却唯独对得起三皇子。你将孟侧妃给了他,他身边有那么多的如花姬妾,而你却为他禁锢了一生。你不欠他的。他却害苦了你一生。”   她谁也不欠,唯独委屈了自己!   再也无法挽回,她没了夫君的爱,没了婆家的信任,哪里还能过回从前的日子。   这个家。除了她的儿子,她再无牵绊。   别人许是如沐春风。唯独她,是堕落在冰窖之中。   再难感觉到人生的温暖,再难有过多的牵挂。   “奶奶,只要你还是江家妇,他们就不会不管你。你看大小姐,她也是个心善的,你早上就不敢让大小姐为难,好在她并没因此忌恨到六少爷身上。   往后,你就在佛堂好好度日吧!我看六少爷和大小姐在一起,心情也好了许多,人也开朗了,这是好事。如此,对他的心疾有益处。”   孟氏迈着轻柔的百花碎花,“嬷嬷,我在想,要是我甘愿去庵堂修行,为礼儿祈福,一切是否会好些?”   “在江家佛堂与郊外庵堂又有什么差别?”   “怎么没有?”孟氏笑着,她到底也是女人啊,“去了庵堂,从今往后,三爷是何氏一个人的丈夫,她不会再视我为眼中钉。即便她表现得多贤惠,她心里还是厌恶我的,甚至会厌恶礼儿。”   今晨如此一闹,虞氏更讨厌大三奶奶孟氏。   十几年来,在大三奶奶眼里温润儒雅的江书鹏,因为一时气急,也会对她拳脚相加,如果没有素妍拉着、劝着,她指不定会吃多大的苦头。她在赌,赌江家上下对她还有多少感情。原来,没有了。   她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名分,只是六少爷的亲娘。   这个家,婆母讨厌她,视她为凶视恶煞,更认为是她让江家背负了骂名。   江书鹏厌她,骂她不懂尊卑,顶撞老夫人。就连一向不愿府中世事的大小姐,也说她不好……   这个家,令大三奶奶觉得窒息,虽然她呆在佛堂,却连个下人都不如,只能呆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   此刻,江书鹏坐在案前,大丫头砚好了墨。   何氏捧了斗篷,为他温柔地披上,语调轻缓:“给谁写信呢?”   “给二哥二嫂。”他款款回眸,平和地看着何氏,继续道:“二嫂出自江湖名门,想让二嫂帮忙介绍传礼出门学艺。这孩子如呆在府中,只怕活不长。我虽厌恶孟氏,可传礼到底是我儿子,我不能不管。”   小三奶奶何氏脸色微变,她不是江书鹏唯一的妻,但江家男人并没有妻妾成群,只是在成年前安排两个通房丫头侍寝,待成亲之前,又将丫头嫁出府中。直至,只正妻一人,那时即便何氏知道他还有一妻,却依然坚持嫁过来。   她是父母膝下容貌最出色的一个女儿,便是庶出姐妹们也比不了。   打下,她就觉得自己是何家最美丽、可爱的小姐。   江书鹏伸手示意。何氏坐到他腿上。他近三十才娶了十六岁的小三奶奶,夫妻倒也恩爱,这几年何氏又为他育有一双儿女,与以前的日子相比,他更喜欢现在儿孝妻贤的生活。温柔如初:“不高兴了?”   “没有。”   他笑着在小三奶奶嘴上点了两下,“这嘴翘得这么高,还说没有。”   何氏是家中嫡女,虽上有姐姐,却皆是庶出。何太太生了两个儿子后,才得了她这个女儿,加上何氏这辈小姐里生得最貌美,打小就被捧在手心里。   江书鹏道:“你放心,待传礼外出学艺,我就写一纸休书给孟氏。今晨的事,你也听说了,她也太不懂事,居然辱骂母亲,就连小妹也被她训了一顿。活脱脱就是一疯婆子!不必跟个疯婆子计较。自你进门,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何钷喜色涌上眉梢。低低地“嗯”了一声,抱紧江书鹏,她就觉得自己虽偶有不如意,但和其他姐妹比起来,自己过得是最好的。丈夫温柔。又极疼她,从来连句重话都不会说,婆婆也是慈和的,虽然偶发脾气,可之后还是一样好。   “书鹏,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不急。你得慢慢养好身子。再生一个,我们就不再生了,每次看你受苦。我心疼!下一个无论男女,都别再生了,你看大哥、大嫂,生下三个儿子后,大嫂就喝了绝孕汤。日子也过得挺好。他们三个,我们四个……”   江书鹏捧起何氏的脸颊。轻轻柔柔地亲了一口,将她横抱怀里大踏步往檀香木榻移去。   此刻的江舜诚正在书房给天龙寺的悟觉大师写信,说自己某日携女拜访,说是女儿在外学艺之时,为天龙寺抄写了后二十卷经书,又有一幅世外高人所绘的观音想要请入天龙寺,如此云云,再细看一遍,并无不妥之处这才装入信封,封口滴上红蜡。   对大丫头道:“明儿一早,你告诉大管家,让他派个得力、精干的人,务必要把此信亲自呈到悟觉大师手上,另外,再请大师写封回信。”   *   张记字画铺,二楼。   几个喜好书画之人静默坐着,有字画收藏的,有豪门贵公子,四个人坐等着张掌柜说的画中玄机。   当室内的光线较暗时,有人看到《追思》化成了一幅夜景,一轮明月升于纸上,盈盈闪光,而那画中的少女只依昔朦胧地看到一抹倩影,荒芜的渔村也是隐隐绰绰一片,当真如月下看景。   张掌柜甚是得意,道:“诸位再看《渔村》与白日你们所见有何不同?”   几个人掌着油灯,从头到尾的细看,有人轻呼一声:“这里,这里不同。你看这洞里的老鼠出来了,那只猫蹲在洞口,正待捉鼠呢。”   白天时,大家清楚地记得,那只猫躲在墙下的草丛里慵懒地蜷团睡觉,可到夜里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抓老鼠,真是妙趣横生。   “老张,你这画从哪里淘换来的,可真是好东西,画好,有这几样其他画不及玄妙之处,这画就更好了。”   张掌柜一想到素妍答应过,往后要出手画作,定会找他。同行是冤家,这回他愿意与关系最好的同行分享已是破例,谁让这家伙总是笑他,他的店里就没真正的好东西。   他神秘地指着上面的印鉴“岭雪居士”。   众人摇头道:“没听过此人,但画风细腻,这两幅画搁到一起,意味深长,神韵独特,虽是一组,却各有风格,无论怎么看,这两幅画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看这日期,应是最近几月的新作。”   有人问张掌柜:“你认识此人?”   张掌柜已经拿定主意,任谁问起,都不吐露半个字,拼命摇头:“这画是我辗转得来的,至于岭雪居士,我也不知是谁,但看着画好,也就出高价买了。”   PS:   有亲说,孟氏母子很可怜!的确挺可怜的,孟氏乃是罪臣之女,年幼入宫为宫婢,与三皇子相恋,可是皇贵妃拿她当棋子,将她许给江书鹏为妻。江家是给过她机会,包括江书鹏也给了她几年的机会,但江书鹏是很难接受她的冰冷,也至后面被人发现“红杏出墙”后,江家便为江书月鹏娶了平妻何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136会飞的画三更   有人问:“你两幅画花了多少银子?”   张掌柜道:“好画自然得花高价。这两幅画,在下是不卖的,出再高的价也不买,要视为为镇店之宝留下。你们想想,初看这画,无论画技还是手笔、神韵,与朱大先生的并不差?但若说玄妙处,又在朱大先生之上。在下只听人言,这位岭雪居士乃是世外之人,是得道仙人的弟子,就这画都是沾染仙气的……”   众人不信,面面相望,这样会变化的猫,还会在晚上升起的月亮,白天、晚上另有一种风景,但看这个就价值不菲。   书画店的孙掌柜环抱双臂,笑道:“前几日我过来找你,你儿子说,你被右相府重金请去装裱。我可听说,右相府的大小姐学艺归来,手头有一批好字画。”   这些人个个都精得跟猴似的,张掌柜故弄玄虚,可还是瞒不过孙掌柜。   孙掌柜见他眼神挫败,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这两幅画是从右相府里弄来的。”   但众人不会猜到,这两幅画是江大小姐所绘。   毕竟,江大小姐的年纪尚幼,而这画风和风格,都是需得经历过风霜的人才能绘出。   他们也不会想到是江大小姐。   张掌柜道:“是又如何?这是世外高人所绘,我可是磨了好几日的嘴皮工夫,才说服江小姐割爱转手。”   想到那些风格各异,幅幅都是精品的字画,张掌柜一脸神往,要是自己都得了来,自己这字画店立时会成为皇城内最出名,最有等次的字画店。   好可惜,没有见着另外两幅出自附庸山人的画作。   众人明白。这画确实是张掌柜从右相府里弄来的,应该是出价甚高,否则江小姐不会出手。   *   李府,李碧菡小姐的闺阁。   李碧菡从素妍这儿得了幅《荷花》图,上床睡觉前,拿出来又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嬷嬷道:“我正愁着不知道给未来的婆婆送件什么礼物好,思来想去,就绣这画,素妍送我的这幅画。又漂亮又大气,还有一股子高雅素洁,到时候我就绣在大屏。给我婆婆做屏风用……”   猛一低头,却不见荷花上的蜻蜓,当即就弹跳了起来:“今儿谁来过我房里,我的画被换了。”   嬷嬷笑道:“小姐,今儿谁也没来过。这屋里就老奴和四个大丫头,能进你闺阁的只两个贴身大丫头。”   “可是,明明记得这画上有只蜻蜓怎么没有了,肯定有人换过我的画。”她展开全幅,看着上面的字、印鉴和白天并无二样,蜻蜓怎么就没了呢。   嬷嬷又哄了好一阵。之前不曾看过,道:“小姐是不是记错了,这画上有几尾锦鲤。可没什么蜻蜓。”   李碧菡一脸茫然,难道真是她记错了。   嬷嬷道:“小姐快睡吧,明儿还要绣嫁妆呢。”   李碧菡神色中露出羡慕:“素妍可真好,她爹当年都同意她跟着朱大先生游历天下,后来又拜了世外高人为师。学了一身的本事。我爹说,我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我一辈子的福气。还要我好好珍惜。”   “是呢,江小姐对小姐很好,每回得了好东西,也惦记着小姐。小姐可得回份礼,不然就要让瞧笑话了。当年她送过锦扇小你,如今又送了这幅好画。”   李碧菡点了点头,将画收好,这才上了绣榻,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到荷花上的蜻蜓不易而飞,又觉得自己没记错,当时素妍拿出来给她瞧时,上面明明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灰色中间略带点红的蜻蜓,怎么就不见了呢?她还清楚地记得,蜻蜓的颜色看上去有些近乎透明,但仔细瞧,是浅银灰色,因停在荷花的花瓣上,她一眼就瞧见了,还觉得很是可爱。   一晚上,李碧菡睡不着,几番起床看画,那蜻蜓好似从来没有来过,唯有花瓣上,似有一点淡淡的,像是蜻蜓身上的红。   “明明有蜻蜓的,怎么就不见了?我记得很清楚的呀,当时在得月阁里还摸了蜻蜓……”   看到最后,李碧菡将画放在被子上,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嬷嬷进入,打起纱帘,俯身看着床上的画,不由得“咦!”了一声,“这画上还真有一只蜻蜓啊!”   声音不高,却传入李碧菡的耳内,她腾地坐起身,看着画,那上面真有一只蜻蜓,和她记忆里的一样。   嬷嬷怪异地看着画:“江小姐送给小姐的这是什么画,这蜻蜓也分白天黑夜,晚上不见,白天出来。”   李碧菡抱起画:“天啦!素妍把这么珍贵的宝贝给我了,我可怎么回礼呀!小时候,我听爹爹讲过大画家钟鹞的故事,说他的画有灵性,画龙不能点睛,一点睛龙就飞天而去。他画的鸟,也不能点睛,一点睛就从画上飞走了。   嬷嬷,你也瞧见了不是,昨天晚上,这画上没有蜻蜓的,可天一亮,又有了。这可是宝贝,只有神仙才能画出这样的东西。钟鹞是神仙,他画的东西能飞走。”   嬷嬷被唬得呆愣,画出来的东西会跑,可不就是神仙人物么。   这画上的蜻蜓会变化,真是太神奇了。   李碧菡的丫头们,像听了天大的奇闻,飞快地将此事传扬开去,说江小姐送给自家小姐的画,是神仙之作,画上有只蜻蜓白天在画上,晚上就飞走了……   李碧菡更是慎重,让嬷嬷与一名贴身服侍的丫头,在午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画:“你们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那蜻蜓是怎么不见的,你们得看着它飞哪里去了。”   暮食时分,李父方从外面归家,陪着妻儿一道用暮食。   李大公子问:“妹妹,听说江小姐送了你一幅奇画?画上的蜻蜓还会飞?”   李父立时来了兴趣,“今日,我在外面也听人说张记字画铺前儿得了一幅神画。上面的猫和老鼠会变化,到了晚上,画上的月亮就升起来。白天、晚上那画也不同……今儿天刚暗,便有许多好奇者前往字画店,想要一睹那画,可张掌柜却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当成宝贝一般……”   一家人正说话,就见李碧菡的大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哭丧着脸:“小姐!小姐,那蜻蜓又飞不见了。我和嬷嬷午后一直盯着。就想看它什么时候动,谁知道我眼睛有些累了,就揉了揉眼睛。它就不见了。现在不知道飞哪去了?”   李碧菡到底是女孩儿家,又养在深闺,昨晚发现了这个秘密,折腾得一晚没睡好。这会儿低低地“嘘”了一声,“你们回去。小声些,和往常一样,说不准明日天亮,它就又飞到画中了,可不敢惊扰了它。你让嬷嬷把画收起来,从我屋里找个好看的盒子装上。”   李大公子问那丫头:“白天的时候。那蜻蜓确实在的?”   大丫头点头:“不光我瞧见了,我们院里所有丫头都瞧见过,它确实在的。就歇在最漂亮的荷花上,可就在刚才,我和嬷嬷一直盯着,盯着盯着,它就不见了。嬷嬷说。她就眨了两下眼睛,就飞不见了。”   李父听罢。赞叹一声:“江小姐可真是给了你一个好宝贝。”   李夫人道:“我们家可不能白要别人的宝贝。碧菡,回头你去库房,把去年你舅舅送来的两匹霞锦取出来,明日你去趟江府,把它送给江小姐。虽然不及江小姐送你的东西,但好歹也是你的心意。”   李大公子道:“江小姐跟世外高人学艺,只怕像这样的宝贝多的事。明日去时,妹妹问问,可还有其他的画,也……”话未说完,就见父母生气地瞅着自己,再也说不下去,笑道:“一会儿,妹妹把画取来,也让我长长见识。”   李碧菡并未反对,回去捧了装画的盒子过来,打开画,李父点头赞道:“是幅好画,清新、悦目,用了水墨画的粗抹,又用了工笔画的细腻,你看这荷花、荷叶,还有这三尾锦鲤栩栩如生。”   李大公子看到上面的印鉴,好奇地道:“这岭雪居士是谁?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   “素妍说了,真正的高人都隐于世外,他们不求声名,不慕富贵,没听说也是有的。   那天江府赏花会,素妍就拿了一个叫附庸山人的画作来,只一眼,就被六公主给相上了,再不舍得撒手。素妍只得将那画送了六公主,高兴得六公主嘴都合不上了……   附庸山人的名头,我们不也没听过。   岭雪居士也是未听过的。   看来素妍跟着世外高人学艺之后,又有了许多奇遇。”   观赏了一阵,李父道:“这画今儿就搁我这儿,明晨我再瞧瞧,是否真如你所言,天亮就能看到蜻蜓。”   李碧菡颇有些不乐意。   李母道:“放心,你爹不会贪了你的宝贝,他就是拿来玩赏几日,过上几天再还你就是。”   说话间,下人已经从库房领了霞锦回来,一匹银红色的,一匹亮绿色的,仿佛会闪光一般,很是耀眼。   “碧菡,明日你就去趟右相府,就说是你从舅舅那儿刚得的新缎子,只得宫里内务府才有十几匹,送给她聊表心意。”   李碧菡令下人抱了锦缎回了闺阁,想到自己的画被父亲拿去玩赏,心里莫名地有些空落,还想着对着那画绣一幅锦屏呢。   PS:   各位亲:关于会变化的《牛》图,古代是有的,经专家考证,乃是聪明的古人选用了特殊的颜料,白天光线墙时,夜光粉制作的颜料就会失效;而到晚上,另一种颜料则夜光粉颜料所掩盖,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画面。   ☆、137偏心一更   夜里,江舜诚用罢暮食,出了如意堂,正打算往书房去,只见江书鸿与两个儿子抱着画,站在院门外。   “不是已经说了,不再换画,你们回去吧!”   “爹,这回我们不换附庸山人的,就换岭雪居士的。”   岭雪居士,这不是素妍的画?   那枚印章还是江舜诚找了相熟的玉石匠人给刻的。   江舜诚道:“之前,你们不是只喜欢附庸山人的画。”   他突地忆起,今儿去宫里,就特意挑了附庸山人与岭雪居士的画作,各一幅,皇上倒是很喜欢附庸山人的花鸟图,说上面的鸟绘得很有灵性。在看到岭雪居士的画时,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欢喜,反而是淡淡的表情,随手一放,就让人把画收起来了。   素妍的画,最好的大概也就《渔村》和《追思》,可这两幅已经被她卖了。剩下的虽然不错,却也难及附庸山人、朱武这样的大师。但在同龄人里,素妍的画自然算是上上之作。   江传业道:“爷爷,你就让我们换两幅吧。”   江舜诚应了一声,领着父子三人进了书房,挑了两幅他认为最好的画,又让大丫头寻出两幅岭雪居士的画作来。   很不明白地道:“好好的,你们又要换她的画?”   江传业问:“今日爷爷没听说什么?”   江舜诚看着这父子三人。江书鸿道:“今天皇城有流传,张记字画店拿走的那两幅小妹画作里藏有玄机,把那两幅画都给说神了。说《渔村》里有只猫和老鼠,白天的时候,猫在睡觉,到了晚上,老鼠出洞。猫捕老鼠;《追思》那幅,一到晚上升出一轮明月,画中的女子也只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周围的景物更如夜里人亲眼看到的一般模样。   今日午后,有人去了张记字画店,出三万两银子要买走两幅画,被张掌柜的拒了,说那是他的镇店之宝,出多少也不卖。这事儿,在皇城都传开了。今日有许多收藏字画的人家,都赶去瞧画,可张掌柜任人说破了天去。也不肯再拿出来。”   江传业又道:“我屋里的小厮,今儿下午在街上遇到李府的下人,正碰到李府的下人在那儿吹嘘,说小妹送给李小姐的荷花图,上面有只蜻蜓每到晚上就飞走。一到天亮又回到画中……”   江舜诚现在是听明白了,他们知道素妍的画里藏有玄机,可之前大家都不曾留意过,所以这才要来换画。   “妍儿是岭雪居士的事,不许传扬出去,听见了没?”   江书鸿点头。又盯着两个儿子,二人皆是点头答应。江书鸿道:“爹爹放心,要是有人问起。我们就说岭雪居士与附庸山人一样,都是世外之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妍儿是你们的亲人,不许在外给她招惹是非。也因如此。她才在画上只印鉴、名号,不留真实姓名。你们要体谅她的苦心。待字闺阁的小姐,将闺名传扬得满城皆是,成何体统。”   训完之后,江舜诚听到他们所说的,“给张掌柜的两幅画,我也是反复看过的,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还有,那《荷花图》,虽是彩图,却绘为极为细腻,可咱们父子,每次去时都是晚上……”   看到的都是晚上的《荷花图》,晚上的画上没有蜻蜓。   江书鸿笑道:“父亲早歇,儿子回去再细瞧这些画。”   待江书鸿父子离去,江舜诚令大丫头把最后仅剩的一幅素妍所绘画作寻了出来,挂在墙上,细细地品鉴。   《牛》所用的颜料特殊,所以形成了白天、黑夜不一样的画面:夜里,牛儿卧在栏内睡觉;白日,牛儿在栏外吃草。整个画面因这巧妙的布局,显得妙趣横生。   也就是素妍也有这种特殊的颜料,世人不明所以,传为神奇。   在他面前的,是素妍所绘的《太白秋景图》,初时不觉有什么特别之处,看得久了,也就看出一些味道来。   江舜诚见这画,似乎并无玄机,后退几步,只见图上出现了北斗七星,似会闪星光一般,而整个图顿时化成了一幅夜景,只能看到太白山的轮廓,别有一番韵味。   原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江舜诚看懂玄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丫头,真是有意思。   自己并不明说,看来这画要么是之前就有,要么是装裱之后又重新处理过的。后来,这些画可是又陆续回了得月阁,有的在得月阁呆了三天,有了亦呆了一晚,而这些时间足够素妍腾出手来增添用巧。   江书鹏正走到外面,听到父亲的大笑时,微微一笑,近了书房,道:“爹今日遇上什么高兴事了?”   “鹏儿来了!”江舜诚站在离画五步之外的距离,眯着眼睛,“你过来看看这画。”   江书鹏缓步而行,果然发现这画与白日不同的意境,静谧如梦,就是这画晚上的风格。北斗七星悬于空中,晶晶闪亮。   “这是小妹今儿新作的画?”   “什么新作?你掌灯细瞧。”   江书鹏掌灯近看,这不是前几日装裱的那批画中的一幅,原来画里另有玄机,而他们全都没有发现。   江舜诚吐了口气,“献给皇上的画,这批画里意境最好的,你小妹的画不及附庸山人,却胜在取巧。为父在想,献给皇上的那幅画,里面又有何玄机。”   江书鹏笑道:“赶日,我亦向小妹讨幅画。”   大丫头禀道:“相爷,去天龙寺送信的小厮回来了。”   “请他进来!”   小厮不敢进书房,站在房口道:“奴才今日一早就去了天龙寺,拜过悟觉大师,把信给他看过。悟觉大师很高兴,立即回了书信,他说到时候在寺中静候相爷与小姐拜访。”   “那里面说的,大师可都同意了?”   “大师说,请世外神仙所绘的《观音》入寺,仪式本该盛大,说答应相爷所请。到时候,定令寺中上下沐浴更衣,恭迎《观音》入寺。”   江书鹏接过小厮手里的信,转与江舜诚。   江舜诚看罢信,但见上面只得一行半的字“信已收到,同意江施主所言。”字体工整,刚劲有力,是僧人常用的梅花楷体。“这悟觉大师,还是一样不善言辞,就是写封信也只得一句。”   悟觉大师言语自来很少,但每一句都是字字如金。   江舜诚看了眼江书鹏,道:“回头,你让张掌柜多费些心意,《观音》还没装裱呢,一定要用最好的纸,用刻祥云纹的金轴。至于纸么,到时候我会请了皇上恩典,从宫里讨上等的装裱宫纸……一定要将《观音》隆重请入天龙寺。”   江书鹏沉默静思,父亲突然要动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因为那日素妍说的话,“爹,你就这么相信小妹说的话?”   江舜诚道:“以前,为父也一直以为,皇上器重信任我,乃是依靠为父。直至你小妹一番话,才点醒为父。还记那时,为父将近二十年集聚的钱财奉与朝廷,按理皇上当乐,可皇上反感失落。为父觉得被你小妹言中。幸而换了名目给了朝廷,否则,我江家真会有灭顶之灾。   你小妹虽是女子,却有远忧之心。   这事于我们江家百利而无于一害,又能与佛寺结下善缘,何乐而不为。况且这是世外神仙要转赠给佛家的画作,我们是中间人,自得热热闹闹地将《观音》请入天龙寺。那画为父虽然没见过,可看过《牛》之后,就知道定然是《牛》图之上,亦是一幅绘聚画技、神韵与玄机于一体的绝世佳作,你小妹说可堪为天龙寺的镇寺之宝,为父坚信不疑。”   江书鹏道:“过几日父亲前往天龙寺拜会大师,请允儿子也一并随行。”   “你哪里是想见大师,只怕是猜你小妹,在这之前,定会先将《观音》给悟觉大师瞻仰。”言罢之后,江书鹏转身取出《牛》,“你把这画先交给张掌柜的,让他研究装裱之法,要是装裱之后,不影响此画的黑白变化,便算成功。”   江书鹏自来与张掌柜的交好,接过画轴,离了书房。   这刚出门,迎面就碰到江书麒:“三哥又从父亲这儿讨得宝贝了?”   江书鹏懒得理他,只抱了画就走。   江书麒不依,紧跟过来,“你也是来换画的,听说岭雪居士的画今儿在城里都水涨船高,连带着有人想买李碧菡手里的《荷花》,这价格都越过了朱大先生的画作。”   江书鹏淡淡地道:“我若想要,自有讨画去处。”   “是!是,谁不知道你和小妹的感情最好,瞧她送你的礼物,件件都是宝贝。你说,我哪里得罪她了,她怎么就瞧我不顺眼……”   同样是哥哥,素妍偏着江书鹏,可待他也太不一样了,根本没拿他当哥哥呀。   其实,素妍只是觉得江书鹏因字写得好,又酷爱书画,投其所爱,多送了好东西罢了。   但在,江书麒眼里,就成了她偏着三房。   江书鹏道:“把你毒舌的那套收起来,这是自个家里,你在外面得罪了人,回到家里还来伤自个亲人,有你这样的么?小妹是咱们的妹妹,你不懂疼着、护着就罢了,你非得惹她不高兴做甚……”   ☆、138撞阵二更   江书鹏的话未落,就听到一阵怪响。   叮铃铃,从风中掠过,如同低吟浅唱,然一阵低唱之后,又是一声巨大的“叮!”,这声音,在靖南候世子闯阵时就曾听过。   兄弟俩频息聆听,江书麒突地道:“是得月阁!又是哪个吃饱了饭没事做的,闯小妹的阵法做甚?”   江书鹏也顾不得多想,往得月阁方向跑去。   兄弟二人到时,却见一锦衣男子带着两个大内侍卫,正被困于阵中,三人的武功都极是不错,直搅得阵内石子飞扬,树木移位,烟雾喷射,漫延至花园,都是一股浓浓的辣椒味。   江书鹏与江书麒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汪汪,江书麒大声喝问:“阵内是什么人?能说话不?咳!咳……”   一时间,江书鸿父子听到响动,也带人赶了过来,就连正写大字的江传礼也弃笔奔了出来,很快,得月阁所在的南花园一带就围聚了众人。   江舜诚没来,他坚信有几个儿子在,又有素妍的阵法,无法会伤害素妍半分。   阵中的锦衣男子跌跌撞撞,扒在地上被呛得半死,用手捂住口鼻,望着得月阁近在眼前,可就是进不去。   这臭丫头,昨晚让徐成熙吃了个大亏,今儿又用阵法困住了他,连两名武艺高强的侍卫,一入阵法就没了用武之地。   阵中男子见烟雾散去,这才站起身,大声吼道:“江素妍,你这个臭丫头,今日我就毁了你这阵法,看你还如何嚣张?”   素妍站在阁楼,冷冷地盯着阵中之人。道:“有本事,天亮之前你且走出这阵再说。哥哥们且回吧,今日我便要收拾这狂妄小子。”   江书鹏从来人的声音里已经辩出身份,“小妹,这位……是十一皇子,还请你手下留情。”   “三哥放心,我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也不能轻易让他走出这阵。这个阵法,我学了五年,布了五年。以前有十五种,如今有十七种,我只需要用上三种。就够他们三人折腾到天亮。”素妍呼声“师妹!”柳飞飞在院中应答一声,“助我换阵!”   师姐妹二人使出上乘轻功,落至被他们走过的地方,有人帮忙,素妍移木换树。再重新调整,口里不停地念着:“*第三阵,西定七移三,动六换五……”如同下棋的口诀一般,她一念,柳飞飞便知变幻何处。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新阵法便已移好。   素妍站在一棵一人多高的松柏后,“既然十一皇子这么爱玩。我就奉陪到底,这个阵法已经换过,足可以再坚持两个时辰,我且先睡一觉,听到有示警铃响。再来调换阵法。十一皇子与两名侍卫,就慢慢玩吧。今晚这里可没有好茶好果侍候你……”   她翩然而去,十一皇子看得心头怒火乱窜。   “臭丫头,放我出去!”   “十一皇子说错了,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夜半三更,你不睡觉,跑来闯我的阵做甚。既然闯进来,自有本事闯出去。”   素妍回到闺阁,青嬷嬷道:“小姐,这回可是十一皇子,万一伤了、病了……”   “这阵会伤人,却不会令人致命。他想玩,就让他去玩好了。飞飞,你吩咐下去,天亮之前,叫院中的丫头不要迈出大门,阵法已改,小心吃了皮肉之苦。”   “师姐放心,刚才我已经吩咐初秋去传话了,这会儿她们会知道的。一见我们换了阵法,是不想出院门闯的。”   素妍说了句:“都歇了吧!”   任三人武功高强又如何,这阵法诡异得好,前面被重新布设,后面的但凡他们走过、碰过,竟都变了,就像是骨牌效应。   *   夜,已深。   江家的男人们各自回院,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十一皇子见着院门,往大门方向奔去,本想推开大门,哪里却撞在壁上,疼得钻心蚀骨。   护卫甲道:“十一皇子,诡异得很!刚才我也明明看到有一扇门,可撞上后,却又成墙了。”   护卫乙道:“不如,就跟江小姐赔个不是,让她解了阵法。”   十一皇子大声道:“让我向这个臭丫头赔不是,休想!本殿不信,今儿闯不出这阵,着实不行,就按原路返回。”   可是闯进来的原路早已更改!再不是最初。   这丫头真狠,明知他被困,居然还改什么阵法,还说什么有十七种变化,这不是故意要整他。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他可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十一皇子、最小的皇子,从来都只有他欺负人的份,现在他却被人欺负了。   “可恶!可恶!连这些树也和我做对,居然用枝条抽我,我让它抽,我让它抽……”十一皇子挥着宝剑,将好好的松、柏一阵乱劈,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呵呵,我看这阵还怎么布,现在就剩树干了。你们俩,把这些都给我劈了!”   两护卫得令,挥着宝剑开始修树,最后只余树干。   不过才修了五六棵,三人只觉浑身奇痒难耐,偏不敢抓挠,越挠越痒,越痒越挠,再无心思劈树。   只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劈呀,接着劈!你劈完了树,我正好帮我师姐布成桃花树,到时候可有得你们受了。”   柳飞飞坐在院墙上,冷冷地看着阵中的三抹黑影:“真是无趣,都两个时辰了,我还以为可以换阵法了,你们却不过只闯了一半。我不等,现在要换阵法,换完阵法,我要回床睡觉……”捂着嘴巴,打着哈欠。   还以为会有什么好看的,瞧了这许久,连她都瞧得乏了。   不会撞阵,只会拿阵里的小树发泄。   任他们武功多好,要劈完这些树也是好长的时间,就算一棵棵劈成光溜溜,破不了阵,她们照样能用。   十一皇子低怒道:“我偏不信这邪!”   心里想:纵身一飞,待他飞到墙上,不就可以入得月阁了,到时候就有那丫头好看。   然,眼瞧着将近围墙,却被把什么阻止,反弹了回去,重重跌在林间,屁股都快摔成两半。   柳飞飞笑道:“笨蛋!困于阵中,轻功无用、土循不能。你还是少折腾了,且在阵里好好休息,待得天亮,我师姐一心软,就放你们出去了。”   她纵身跃下围墙,重新移了花木,因是一人,比之前费劲了不少,半个时辰的功夫,柳飞飞重新换好阵法,跃墙而去,回屋睡觉。   十一皇子颇有些落败,坐在地上,又看了看被柳飞飞新布的地方,他知道自己这里一动,就会重新布设,而他们也只看到得月阁近在眼前,却不能进去。   护卫甲问:“十一皇子,还闯吗?还要进去抓了江小姐,给徐成熙报仇?”   “我累了,先睡会儿。”十一皇子躺在草地上。   二月天时节,乍暖还寒。   凉意阵阵,护卫甲脱下自己的斗篷,小心盖在身上。   一觉醒来,十一皇子又试着想走出阵法,没了树枝抽打,亦无石子击来,更无呛鼻的烟雾喷射,可他还是走不出阵中,因为他越来越发现,好像这些树木很多,多到怎么也走不出,兜转之间,又回到了原处,只疲惫地坐在阵里发呆。   不走了!   反正他走不出去。   “你们说,这江丫头跟着世外高人都学了什么?”无人回答,十一皇子落败地垂着脑袋,“我不就是想问她,为什么捉弄徐成熙,还有听说她手里有批好画,我想讨上两幅,可这……也不至于用阵法来困我吧。”   一早怎么不说?   与他一道被困的两名护卫,心下恼怒,却不敢发作。   要是一早就说明来意,许人家江小姐以礼相待,也不至闹出这等事来。   护卫乙道:“咱们这么一闹,只怕她更不理了。要闯这阵,我们是不成了,皇子为什么不去找吴王帮忙。”   “他?”十一皇子想到那个闷葫芦,摇了摇头,“他会阵法,还是在各地巡视时学的,能和这丫头比么?”   “但到底懂阵法,十一皇子找他帮忙,他不好推辞,说不准就能破了江小姐的阵。”   十一皇子道:“养足精神,明早出阵。那丫头有能耐,就将我困在这里一辈子,我倒要瞧瞧她还有什么本事?”   三个人折腾了一宿,都累了,身上、脸上都是泥土,脸上有树枝刮过的伤痕,背靠背坐在草地上,歪头睡熟。   柳飞飞起了大早,又动了阵法,这一次是按照素妍吩咐换阵,是十七变化中的第二式,以前用的都是第一式。   换好之后,她关掉机关,大踏步走向三人,抬腿踹了护卫两脚:“喂,快醒醒!快醒醒!”   护卫甲睁开眼睛,抬手想要抓挠,可又想到昨夜越抓越挠的事儿,真是太困了,这才睡着。   “你们可以走了!我来带你们离开的。”   护卫甲唤醒二人。   十一皇子看到柳飞飞,顿时暴跳起来:“臭丫头,敢用阵法害我,我饶不了你。”   柳飞飞笑微微地道:“你们三个是不是很痒啊呀?口干舌燥,还浑身酸疼?”   三人不语。   PS:   男二号吴王宇文轩即将再度登场,哈哈,不一样的开始哦,大家可以猜猜吴王是素妍早前认识的谁?   ☆、139戏弄三更   柳飞飞问:“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可不管了,你们继续呆在这儿,别想给你们吃的,我们院里就这几个人,每日的食用都有定例,养不了闲人。”   当他们是闲人,吃闲饭的?   十一皇子握着拳头,厉声道:“臭丫头,我记得你,你……就是……就是江素妍。”   “十一皇子是不是糊涂了,我叫柳飞飞,你说的那位是我年轻、貌美、才华横溢、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柳飞飞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赞美溢词,对于赞扬江素妍,她从来不吝夸赞之语,“的师姐!”   十一皇子咬咬了双唇,“找个能拿主的人说话!我不与你说!”   “我们府里,能作主的是相爷,你去找他啊。再晚半分,我家相爷可就入宫参加朝会了。”   柳飞飞扬着头,一脸不屑,当自己是皇子就了不得,就不是被她师姐收拾得够惨,看看这衣袍都破了口子,脸上也有刮痕,双眼疲惫。   几个丫头起来了,站在院门前四处张望,不敢轻易出来。   柳飞飞道:“怕什么怕,阵法已改,往常怎么走的,今儿还怎么走。”   “是,柳小姐。”白芫领首抬步出了院子,几个丫头开始各自忙开,去后花园井里取水的,到大厨房里领食材的,又有去领晨食的,好一副繁忙的景象。   初秋见柳飞飞进了院中,神神秘秘地近了十一皇子,低声道:“你们快走吧,我听昨晚大小姐和柳小姐商量,要整治你们三个闯阵,在阵中下了奇痒散,每七日加重一层。今日药效发作得轻,明日还会发作,直发作七七四十九天,不敢抓不敢挠,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十一皇子气哼哼地道:“这……这江素妍也太心狠了些,我不过是闯了阵,至于她下这狠手。”   要让他难受七七四十九天啊?   太狠了!   “你们一会儿见到柳小姐,别和她滞气,她和我家大小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们一闹腾,她指定不给解药了。昨晚。她还怕大小姐心软,把所有解药都拿走了。”   正说话,白芫提水回来。问:“初秋,你和他们有甚话说,主子们还等着呢,快去干活。”   初秋应声,很快反应过来。骂道:“臭丫头。我是大丫头,你是二等丫头,居然使唤起我来。”   “你嚷啊,你嚷。回头我就告诉大小姐,说你和那三个闯阵的人说话。”   初秋低头,暗思:这柳小姐还真是。让她去扮好人,还编瞎话。   柳飞飞用过了粥点,这才慢吞吞地出了院门。三个人还站在原处,再不敢动摇,因为一走,就发现树木摇晃,很显然在他们睡着的时候。阵法又改了。   柳飞飞冷声道:“走吧,我带你们出阵!”   她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十一皇子,一步也不敢出错,出了阵法,就看到路边有块牌子。柳飞飞从怀里掏出两小包药粉,道:“这是奇痒散的解药,拿回去,取了童子尿泡着擦遍全身,一日三次,记住了,用药期间不能洗澡,否则就失了药效,连擦三日,这药也就解了。”   怎么每次都是童子尿!   难道在这阵法中了毒,都得用童子尿。   好奇的江传礼一早就过来了,刚走到得月阁附近,就见柳飞飞与三个狼狈的男人的说话。待得他们拿药走了,江传礼这才飞奔过来。   “柳姑姑,这又是新解药吗?”   “嘘——”柳飞飞低声道:“他们中的奇痒粉,只要一洗澡就好,我给他们的是你姑姑烧掉的纸灰,让他们用童子尿擦拭,都只是唬他们呢。”   江传礼听完,甚觉有奇,哈哈大笑起来。   “可不能说出去,你知道就行。”   然,时过三日后,十一皇子还是知道了真相,是从太医嘴里知道的。   他当即暴跳起来,大骂:“姓江的丫头太狡猾了,居然害我抹了三天的童子尿,搞得浑身都是尿骚味,不敢出门!”   靖南候世子坐在一侧,一头黑线:你只是抹尿,我还是喝尿呢。   问一边侍立的太医:“有一种浑身酸软的药,那解药是不是童子尿?”   太医思忖:“江湖门派,各家都有自己的独家的毒药,听世子所言,像是软骨散,亦分两种,一种的药效只得两个时辰,还有一种是长期的需得服食解药。不曾听说有服童子尿解软骨散的……”   十一皇子明白了,他们被骗了!跳脚大骂:“那丫头太可恶了,将我们两都给耍了。居然给我纸灰当药……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徐成熙眯了眯眼睛,想他堂堂六公子之一,居然栽到一个小丫头手里,简直是丢人啊,传扬出去就成笑话了。   徐成熙道:“我们破了不她的阵,自有破她阵的人,我们去找吴王,他一定会有法子。”   “对!对!不杀杀那臭丫头的锐气,我们就成全皇城的笑话!最好也让她喝喝童子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吗总提他的软肋。   *   吴王府,吴王宇文轩一袭玄身的蟠龙袍,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捧着茶水,时不时呷上一口。   听徐成熙说完,吴王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她让你用童子尿擦身,你就信了,还把她给的纸灰当药使?”   十一皇子低着头:“我哪知道那丫头这么狡猾,自然不疑有他,今日叫了太医过来诊脉,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解毒了,这……才知晓实情。”   这是什么眼神?看好戏?瞧不起?   十一皇子道:“我还算是好的,徐成熙比我还惨,被她骗得喝童子尿。”   吴王一口清茶入口,当即喷了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靖南候世子,“你就不疑有他?”   “当时,我浑身酸软无力,就想着要解药。她……当着她家几位哥哥亲口所言,说喝一大碗童子尿就能解毒。”   吴王听罢,再也控抑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这江素妍居然将六大公子的二公子捉弄了一通,对方还傻乎乎地信以为真。   那丫头也太顽皮,居然敢捉弄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十一皇子。   胆子不小!   倒也有趣,比他见过的大家闺秀可有趣多了。   徐成熙一脸苦状:“阿轩,我们可是自小的朋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一定得破了那丫头的阵法,好好给她一点厉害瞧瞧。谁都知道,她长得跟仙女似的,捉弄人却这么厉害……”   美人有毒!   江素妍便是这样的女子。   看起来无害,下起手来、算计人来,半分也不心软。   十一皇子笑道:“你若要去,告诉我们俩一声,我们一定要破了她的阵法,看看她出丑的样子。”   吴王继续调整心绪,捧着茶水,看着面前的这两人,怎么就被一个小丫头折腾这样了。   徐成熙道:“要是琰世子在,他一定会替我们出这口气。你们以前,不是常在一处研究阵法么,你一定有法子破她的阵。”   “就是!好歹我们都是自小相识的。你再不出手,十哥就要去闯了,这几日他正在加紧练习呢。”   徐成熙错愕地看着十一皇子:真的?假的?十皇子从来都是内敛、儒雅的性子,最不喜争强好胜,居然也要去。   那到底是什么阵,徐成熙的武功不弱,十一皇子带了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也陷在阵中,若非对方特意放人,亦难出阵法。   *   夜,静的绝魅。   轻纱缥缈若雾,暗香徐徐飘散。纱幔肃然静垂,自梁而下,如瀑如水,轻纱层层似浪翻滚,或粉或蓝的数色轻纱交融一体,变幻成另一种奇异的色彩,如彩虹般耀眼夺目。   素妍阖目养神,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绘彩图《渔村》,里面的人物一个个跃然于纸,但意境完全与水墨《渔村》截然不同,神韵远不及水墨,但却胜在繁华、喜庆,送给柳飞飞以做纪念正好。   用昔日朱武先生所言:这样的画,匠心太重!   这,就是素妍的感觉。   昨日,李碧菡来访,送来了两匹难得一见的霞锦缎子,说是去岁李家织坊新出的料子,宫里的娘娘们用来做套在春裙外面的轻纱,极好看。   素妍移到榻上,打坐调整内息,养足精神。   这几日,附庸山人、岭雪居士的名声在皇城很甚,据说现在皇城世家府邸、字画店铺,都以有这二字的画作为荣,一时间竟将他们的画炒得比朱武先生的还要高。   “在下十皇子府大管家,特奉十皇子之命前来拜见江小姐!”   一个爽朗高昂的声音传至得月阁。   青嬷嬷愣了一愣:“小姐,我去瞧瞧。”   在得月阁附近拐弯的小径告示牌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恭敬有礼的拿着帖子。   青嬷嬷道:“老奴是大小姐身边的管事嬷嬷。”   “嬷嬷好!老奴是命十皇子之命来给江小姐送帖子的,二月中浣沐休日,十皇子府要办一次诗画会,恭请江小姐参加。”   青嬷嬷愣了一下,十皇子是一介年轻的男子,而素妍又是待字闺阁的小姐,“这……”   “我家十皇子不仅请了江小姐,还有六公主、沈诗宁小姐、李碧菡小姐、周大学士、吴学士家的小姐……另有五位公子及各府颇有才名的少爷、公子们。”   ☆、140上瘾一更   青嬷嬷已经听人说了,素妍要赶在十六这天去天龙寺拜会,“恐要让十皇子失望了。我家相爷一早就给一位世交好友递了拜帖,十六这日要去拜会,这是早在数日前就定下的。若是小姐不去,这对长辈不遵啊。还请大管家与十皇子说说。”   十皇子从十五府赐有府邸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下帖请人去府上热闹,大管家也很明白,这根本就是冲着江家的小姐去的。那一日在江府花会上,一眼看到踏波救人的素妍,他动了心思,回府后时常发呆。设诗画会的主意是大管家出的,十皇子最想得见的人是素妍。   想请的人不来,这不是要扫十皇子的兴么?   可现在,大部分的帖子都已经散发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拜会长辈也不需用一日时间,要是小姐能去一趟十皇子府也是好的。”   “大管家的意思,我会转告小姐。请大管家回吧!”   青嬷嬷行了礼,带着帖子回到得月阁。   素妍看了眼帖子,听青嬷嬷讲了二人的谈话内容,道:“嬷嬷做得很好。后日行程早定,分身无术。”   高院内,青嬷嬷令人送走了十皇子府的大管家,素妍开始埋头绘画。   高墙外,十一皇子、徐成熙拽着吴王立在墙下。   吴王迟疑不决:“让我翻墙进去?”   又是夜色中,如此去闯得月阁的阵法。   十一皇子道:“阿轩,那丫头才不讲究这些,否则也不会戏弄你们,你进去破了她的阵法,让她瞧瞧厉害。”   锐气一定要杀杀,否则以为他们几个是好戏弄的。   徐成熙道:“我和十一都是跃墙而过。你也别客气。她的几个哥哥,见着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他们也着实太有自信了,就如此肯定江丫头布下的阵无人能破,你且去,一定要破了她的阵!”   吴王可不想做这种偷鸡摸狗,还是晚上去破阵,然,已经由不得他,徐成熙与十一皇子夹着他跃上了围墙。直接半是拖,半是赶地将他送进了南花园。   “这……终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十一皇子低吼:“我们是夜君子,行了吧!快去。快去,都到右相府南花园了,你还做这种不肯去的样子给谁看?”   吴王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得月阁去,身后跟着凑热闹的徐成熙与十一皇子。他真是交友不慎,怎么就会徐成熙做了朋友。动不动就扯什么,六公子同气连枝,搞得他好像与他们真成了手足兄弟。   二人躲在暗,十一皇子冲他挥手,再行一截。就见小径上立有告示牌:前有阵法,慎入。若有受伤,概不负责。   吴王立在一侧。细细地看着前面的一片树林,每棵树都是一般的高矮,或松树、或柏树,居然还有一人多高的蔷薇,吐了口气。往前行了一步,从地上拾了石子。用手砸在第二步地方,见无反应,又再行一步,如此往复,竟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截。   徐成熙望着十一皇子,二人互望对方,十一皇子骂道:“还以为这有多难,原来拿枚石子扔路就行。”   吴王走了丈许远,现在是左走还是右走?这是个问题。   他拿着石子,又扔了一步,再往右扔一步,右边的小树颤了颤,枝干一挥,似要击人。吴王明白,只能往左走,再拾几步石子往前行去。   阁楼内,素妍看着墙上摇晃的铜铃,声音虽小,传入耳内却异常悦耳。   “师姐!”柳飞飞拿着棍子奔了进来,“师姐,有人在闯阵,已经避过两道机关。”   素妍继续埋头绘人物,《渔村》上有八十几个人,个个要生动活泼,也绝非易事。这几日下来,越发有了经验,也绘得越来越好,先绘人物不够鲜明的,再绘难度、最鲜明的几个人。而他们,都是柳飞飞口里曾经的乡亲。   “你知道的,这阵法是三种阵法融汇演变而来,这次我们重布阵式,变成了迷雾阵在外,桃花阵次之,深处则是飞石阵。”   墙上的铜铃又摇了一下,素妍回首,此人避过第三道机关。   素妍停了一下,“看这人的速度还挺快的,等他过了第四道,你去把前三道按照第九式的阵法布设。布完之后,启动变阵机关。”   柳飞飞应声,出了得月阁,落在吴王走过的阵法。   徐成熙道:“这丫头太鬼了,明明没有触动机关,怎么就知道,还让那柳丫头换阵法。”   十一皇子从暗出跑出,站在阵外,大声道:“你小心点,那晚,他们就换了两次阵,硬是将我们困在里面了。”   柳飞飞笑了两声:“他是你们请来的帮手?这是第九式,两个时辰后,我再来换阵法。”   十一皇子得意地答道:“怎么样?他快近得月阁大门了,是不是很厉害?”   “且等你进了再说。”柳飞飞换好阵法,启开了机关,如骨牌似的自动换阵,一切就绪,柳飞飞上了围墙:“你就慢慢破阵,这阵法乃是我师姐自创的*阵,有十七种变化,之前是第二种,稍后我会过来换下一种。”   吴王看着已经移位的花木,阵中烟雾缭绕,这浓烟并非像十一皇子、徐成熙所言刺鼻呛人,而是淡淡的,带着一种月季的馨香,他再定睛细睛细看,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有几盆月季花,正迎月绽放,这花香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举头时,发现不远处就是得月阁的院门,门上悬着两只灯笼,可分明在院门口附近都是死门,这显然就是一个诱惑。他要寻找生门,只有找到生门,就能走出阵法。   十一皇子依在徐成熙身上:“困死了!好想睡觉。”   只见小径上移来几只灯笼,十一皇子定睛细看,不是江书鹏还有谁?他领着两名丫头,各抱了一件斗篷。   江书鹏望了眼那边,笑道:“夜里天凉。二位披上斗篷,我已经备了姜汤、美酒,你们吃些。”   一挥手,下人将糕点、凉菜一并摆放在凉亭石桌上。   “若是二位累了,我可以令下人备下北院客房。”   徐成熙笑道:“不用!不用!今儿就想瞧瞧吴王是如何闯阵。”   江书鹏一惊,看着阵中朦胧的身影:“那是吴王?”   十一皇子道:“难道我们还得像上次一样,找个不懂阵法的人横冲直撞。你妹妹已经变换过一次阵法,估计是但凡每破四道机关就会变换阵法。”   徐成熙道:“多闯几回,指定能成。哈哈……不如我们去睡一觉,让下人明儿一早再来叫我们。估计那时候阿轩就该闯出阵了。”   十一皇子道:“要睡你睡,我一定得看到那丫头的阵法被破。”   徐成熙道:“你不睡我睡了!走,江三爷。给我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   十一皇子见他真走,骂了句“真不够义气,吴王是你哄来的,你倒自己先走了。”他张望阵法方向,跟在江书鹏离去了。   素妍入睡前。看着墙上挂着的铜铃,用棉花塞了三个,待第四个响时,就能听见。   凉榻上,柳飞飞和衣睡着,只待听到铃声就翻身起来。   吴王困在阵中。每行一步都小心翼翼,他也曾无疑间触动了机关,是石子射击。打在身上一阵刺痛,却在他能承受的范围。   每次刚闯四道机关,里面就出来一个少女,不管三七二十一更换阵法。   天色渐明,他还困在第三种阵法内。因为阵法的变换,令他很难寻出生门。几乎是一路探索着行走。   雄鸡报晓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声声催急。   吴王投石问路,可偶尔也有选择错误的时候,没有反应却是假的,动了的才更安全,看似有章法,又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虚实之间难以琢磨。他不得不轻叹一声,这可比闯宇文琰的阵法有意思多了,至少这个阵是他从未见过的。   天色刚明,十一皇子与徐成熙就站在告示牌旁张望。   “不会吧,你也失败了?怎么还在里面,而且离入口不过三丈距离。”   吴王不语。   只听支扭一声,有人打开了院门,里面传出老嬷嬷的声音:“小姐要洗澡,你们赶紧提水准备香汤。”   柳飞飞双手负后,大摇大摆地从大门里出来,看了眼立在阵中的男子,天色将明未明时,一片朦胧,彼此看得不太真切。   吴王只觉,这女子给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柳飞飞毫无感情地道:“公子,天亮了,我已关掉阵法机关,回去吧!”转身又回了院中。   吴王拿石子再试,果然毫无反应,看来这阵法是真的关掉了。   十一皇子与徐成熙忙审视着吴王,衣袍和昨晚来日一样,人似乎还是那样的精神,并无甚不妥。“你没受伤吧?”   吴王道:“看我的样子,像受伤么?”   十一皇子问:“那你闯成功了?”   吴王摇头,“江小姐不愧是布阵高手,阵法变换之快,令人难以应对,我用了一夜的时间,也只闯了两种半,听她的师妹言,好像一共有十七种变化,也不知道其他的如何?”   徐成熙面带玩味的看着吴王,见他目光深邃,笑道:“你不会闯这阵法上瘾了吧?”   吴王笑道:“徐成熙真会开玩笑。人家有礼,我们也不能失了规矩。”看着得月阁方向,丫头们各自忙碌开来,紧张有序,打水的、取晨食的,拿食材的……“你们俩见过江小姐?”   二人应道:“见过。”   PS:   闯阵上瘾的吴王啊,就这样陷进去了……可怜的娃娃!各位亲,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求收藏……若喜欢这文请关注哦!粉红票过20加更,打赏和氏璧以上也加更!   ☆、141上香二更   徐成熙道:“上回胡三姐儿闹自杀,跳到北花园的荷花池,是江小姐救了她。阿轩,你是没见着呀,江小姐的轻功简直是出神入化,便是大内深宫也难以寻出轻功这么好的,踏在波面,如同行云一般……”   十一皇子恶狠狠地瞪着徐成熙:“你不会是看上那丫头了吧?刁钻古怪,亦正亦邪。”   “我不过是随意说说。我们俩可是说好的,我们得娶一对姐妹花,你娶姐姐,我娶妹妹,哈哈……”   三人说笑一阵,离了右相府。   一路行来,吴王不说一语,所有的心思都还停留在那阵法中,他亦是布阵高手,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变化如此快的阵法,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对方就在变化,也至他未瞧清此阵的纱处。   徐成熙道:“阿轩,听说明日十皇子有诗画会,你去么?”   十一皇子道:“我自要去的,听说六公主也去,此次请的是颇富才名的公子、小姐,甚是有趣。”   吴王冷声道:“今晚我得好好睡一觉。”   音落,翩然走在前头,并不搭理二人。   这晚,吴王躺在牙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阵法。他挂念着阵法,一定要闯,对,不然他睡不着。   拿定主意,他披了斗篷,带了两名侍卫,自己越墙而过。   真是可笑,过往行事,最是讲究中规守矩,如今为了闯阵,居然会从右相府的围墙上爬越进去。   钟一鸣问:“王爷,真的不要属下跟进去?”   吴王道:“右相府内安全得紧,我又在阵法之中,谁会来行刺?”转身进了右相府。   今儿是二月十五,皓月当空。冷冷的月光撒落地上,仿佛给整座右相府都镀了一层银霜。月季花香在空气里飘溢,隐约还有杏花的馨香,空气里虽无脂粉,却远胜脂粉的香。   脂粉是一个俗气之味,花香却是自然的,清新的。   吴王和昨夜一样,又进了阵法,走走停停,很快就从阵法瞧出摆设规律。正待继续,只见一个少女越墙而出,忙碌地换设阵法。   “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怎么今晚又来了?”柳飞飞近乎自言自语,“你先忙着,我不打扰你,过一会儿我再重换一种。”   柳飞飞见他不说话,自回得月阁。   这日。吴王依和昨晚一夜,闯了两阵天色就大亮了,他可没心思去参加什么诗画会,他得回府睡觉。   素妍沐浴之后,换上了素雅的衣裙,看着凉榻上睡得香甜的柳飞飞。“昨晚又忙活了两回。”她看着桌案上,在《*阵》的簿子上,又有两页叠折的印记。知道闯阵的公子再破两种阵式。   初秋与白芷相继进入,素妍低声道:“初秋,回头你告诉柳小姐,就算恐怕今晚那人还来,还得辛苦她小心盯着。再提醒那闯阵的公子。从今晚开始,每晚让他破一阵即可。不会再换阵,每晚四更前,就请他回去歇息。”   初秋记下。   *   次晨,素妍打扮一新,依旧是她清丽可人的模样。   她将二十卷经书装入专门的盒子里,又寻了一个盒子将《观音》装好,带了青嬷嬷与白芷转往如意堂。   江舜诚亦起了大早。   江书鹏正坐在花厅里用晨食,见着素妍过来,问道:“小妹用过了么?”   “还没呢。就想来爹娘这里吃!嬷嬷和白芷也去吃些,一会儿要出门呢,中午便在天龙寺用斋饭了。”   江书鹏闻嗅到素妍身上好闻而自然的花香。   素妍捧着稀粥,看着他的样子,不由笑道:“今儿要去寺里,难道三哥没沐浴么?这会儿,怕是爹爹也在净房沐浴罢。”   虞氏从里面出来,打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不就是去天龙寺上香,值得起这大早。”颇有些不悦。   田嬷嬷拿着帕子给虞氏擦头发上的水,动作轻柔而爱惜。“看到白头发,你给拔掉。”   恨白发如同恨仇人一般。   素妍道:“娘不舒服,可以留在家里休息,我与爹、三哥去就好。”   虞氏道:“昨儿你爹问我,要不要去,我都答应了,岂能再返悔。能与你爹一起敬香次数可数,且一起去吧。早些回来,我亦能再补一个时辰的觉。”没看到如影随行的柳飞飞,道:“你师妹呢?”   “昨晚又有人来闯阵,她守了一晚的夜呢。让她先歇着,弄不好今晚又有人来。”   这都叫什么事,布了个阵,还三番五次地有人来闹事,这可是在自己家里。   虞氏不悦地道,“赶紧帮你那阵给我撤了,平白的惹来一些生事的。”   江书鹏笑道:“整个皇城谁人不知我们右相府有一个大宝贝,这阵法一撤,娘就不怕有人把小妹给偷跑了。到时再不见了,你还不得哭死。”   这话凿中虞氏的心思,她扭过头来,啐骂一声,道:“田嬷嬷,回头你去告诉大管家,大小姐闺阁周围得加派人手。”   可千万别被哪个男子给毁了闺誉,如此,得不偿失。   她的女儿可真是千里挑一的好,哪个登徒子想存非份之心,她定将他打骂跑。   “三哥真是,你吓娘做甚?有那个阵法阻在得月阁就够了,你这一吓,回头娘夜里又该睡不安稳了。”   江书鹏道:“娘不必担心,小妹有这么多的哥哥,任是哪个都会护着她的。”   虞氏摆了摆手,“赏花会上,她救了胡三姐儿那个害人精,那些个公子、世子把眼睛都瞧直了。不行,还得小心些才好。我的女儿,岂是他们能想的……”   话未说完,虞氏惊叫一声,原是田嬷嬷拔了一根头。   田嬷嬷道:“太太,一根白头发。”   “丢了,丢了!给我丢得远远的。”   田嬷嬷给虞氏梳了个清新悦目又大方庄重的新发式,江虞诚换上了新的寻常袍子,银灰色的,瞧上去颇有风度。   一家人分成三辆马车,一辆是江舜诚父子,一辆是虞氏母女,剩下一辆坐着去寺里的下人。   马上刚抵天龙寺大门外,立有小沙弥迎了过来:“请问施主可是右相爷?”   江舜诚道:“正是!”   “今儿一早,悟觉师祖就听说各位来,已经令上将寺中内外都清扫了一番,请施主随小僧来!”   虞氏立时感觉到此日的不同,一进寺门,就见左右两侧都站着僧人,个个或穿灰色僧袍,有身份的僧人都披着袈裟。   进了佛殿,但见悟觉大师领着两个德高望众的僧人立于正中,齐呼“阿弥陀佛”。   江舜诚回礼:“大师如此厚礼,我等俗人,怎敢当得。今日是陪小女入寺,向天龙寺呈上《小乘经》后二十卷!”   江家一干人等,虔诚跪下。   悟觉大师是天龙寺身份最长的方丈,从素妍手里接过盒子,启开看时,却是整齐的置放着二十本经书,已然编好了顺序,悟觉大师顿觉欢喜,他曾游遍各处名寺,为的就寻齐散的《小乘经》后二十卷。   而今,素妍帮他搜寻齐全。   悟觉粗粗翻了一本:“这于我寺是莫大的尊荣,小施主有心了。”   悟觉面色淡定,心里早如阳光灿烂般喜欢,只不流表于形色。   素妍低头,道:“这是山上时,令师姐妹们从藏书洞里寻出的经书,又让师姐妹帮忙抄写,由素妍校过,今尽数转呈天龙寺。”   “我佛门之幸,还以为百年以前,这二十卷经书已然失落,没想世外之地竟能重获此经,小施主功德无量。”   “大师言重,这亦是素妍应该做的。”她微微抬头,“大师,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小施主请讲!”   “经书本是佛门弟子众人之经书,亦是天下苍生之经,如若往后有其他佛寺的僧人来此求抄此经,还望大师成全。我师祖说,佛经一度不被人珍视,乃是众生得来太易。所以求经之人定要付重金,愿从此之后,经书能得世人爱惜,不致泛滥,不致经多成灾。”   悟觉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想来他一度在其他寺庙求抄经书,人家要收重金,也是因此的缘故,“小施主之言,贫僧领教了。”   众人陪江舜诚拜完佛,悟觉大师领了他们父子三人往后院禅房而去。   虞氏要烧香,独自留在大殿,又布了香油钱,领着嬷嬷在天龙寺各殿神佛面前都通通烧了一遍香。   几个小和尚围着住持方丈,看着他手里捧的小木盒:“师父,这是《小乘经》后二十卷?”   “你师伯已经查看过了,确实无疑。原以为后二十卷绝迹人间,没想世外之地得以保全。”   “这样一来,咱们天龙寺是不是就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寺,这部经书,可只有我们才是齐全的。”   “你们今儿小心侍候,今日来的是贵客。那位女施主与我佛有缘,怠慢不得,快去吧。”   悟觉早在当年云游之时就卸下住持方丈一职,推了师妹悟净为住持。   一个灰袍和尚过来禀道:“住持方丈,悟觉方丈请你去禅房一趟。”   悟净将经书转给最得意的弟子,道:“你先抄写一套吧!”   禅房里,悟觉正在对着墙壁顶礼膜拜,虔诚不已。   悟净微微一怔,难不成那墙上有什么?   ☆、142痴迷闯阵   悟觉的身后,站着江氏父子,两个人如痴如狂地凝望着。   悟净迈入禅房,整个人都被惊住了,快奔几步,近了墙上挂着观音像前,惊惊慌慌地跪下拜礼。   “绝啊!这画真是太绝了!”江舜诚惊呼出声,“鹏儿,你发现没有,这幅观音像无论正看、左看还是右看,站在哪个角度,都像是正的,观音身左倾,脸却右歪,似在洞悉世间苍生,面容慈悲,眼神怜悯,神佛之光隐隐涌现,似在不停闪着佛光。   观音的衣袂,如在风中飘动,逼真得很,还有莲台之下的锦鲤似呼之便要跳出画来。还有观音手中的净瓶,那柳枝亦似在摇摇晃动。这幅画真是让人震惊不已,真没想附庸山人的画作居然达到这等境界,非红尘中人能及,不愧是世外神仙!”   素妍低声道:“附庸前辈曾与我说过,这幅画他耗时三年之久,无论用色还是颜料,都是最好的。这幅画还有一个神奇之处,就算在漆黑的夜里,不使烛光照明,也能清晰地看到观音像,不同之处在于,白日的观音是睁着眼的,到了晚上便会闭目。”   江书鹏站在《观音》前,左看右看,“小妹,这可真是无价之宝啊!”   “这样的好画,就应当放在佛门之中,受百姓瞻仰,得香火供奉。三哥,张掌柜能有十成把握装裱好这画么?要是不能,可不轻易尝试,这是附庸前辈历时三年的心血。无论如何,一定要用最好的。”   江书鹏沉吟道:“实在不行,我便去请皇城最好的裱画师傅周老先生帮忙,他一定能装裱此画。”   “我那儿还有一幅《荷塘蛙》是准备送给朱先生的,到时候就先让他试试那幅。要是裱过、色彩、光线变化都无甚改变,就将《观音》送他一试。”   江舜诚沉吟道:“这等绝世之作,不能毁于我们之手,谨慎一些亦是应当的。你们都下去,我与二位大师商议一下,将《观音》请入天龙寺的事宜。”   素妍与书鹏移出禅房。   看着这样的画,连世外的得道高僧都叹为观止。   “阿弥陀佛!”悟觉有些不明白了,“这样的画作,为甚江施主不送往皇家寺庙皇昭寺?”   江舜诚可是当朝右相,送到皇昭寺更理所应当。   江舜诚笑道:“在路上的时候。我亦如此问过小女。小女言道,附庸前辈有言,令她将此画带入尘世。转与佛门。小女说,在佛的眼里众生平等,若是送往皇昭寺,能得瞻观音的便只有皇家与当朝权贵。寻常百姓却能瞻观。   若在天龙寺,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得以瞻仰观音。这才应该是附庸前辈的本意。”   悟觉又念了句佛语。   三人盘腿而坐,悟觉问:“师弟,可挑好《观音》入寺的吉日?”   “挑了三个,师兄请过目。”   悟觉看罢,“三月初九、六月十八、九月初九,不知江施主以为哪日方便。”   “日子都很不错。只是在《观音》装裱之后才能送入寺中。近日我花重金寻找装裱师傅,待装裱好《观音》就派人送信给大师。在这之前,会放在右相府佛堂供奉香火。”   悟净小心翼翼将画收好。放入锦盒中,这才退出禅房,只听得悟觉开始与江舜诚讲佛理,江舜诚听得很是认真。   在天龙寺用罢午斋后,江家一行也要回城了。   悟觉大师取下手上一串菩提佛珠。对江舜诚道:“小施主送《小乘经》后二十卷入寺,老讷本无银两。唯佛珠一直相随,而已亦是四十余载,还请江施主将这佛珠转与小施主,以谢她护送经书入寺。”   “谢大师!在下就不推托了,代小女收下。大师请留步!”江舜诚捧了锦盒,离开禅房。   他刚出禅房,一中年僧人便走了进去,道:“师伯,江施主不会后悔了吧?那可是千年难遇的佛门绝世之宝……”   “江施主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已经出口的话怎会返悔。他是要《观音》正大光明地请入天龙寺。你下去吧!”   悟觉大师闭上眼睛,眼里都是那幅画,画得传神、逼真,近乎完美无缺,观竟的面容、神态既高高在上,又似曾相识,光彩夺目,耀花人眼,见过无数的人绘画观音,却没有任何一幅画能带给他这样大的震撼。   这世间,居然有一个附庸山人,有这等惊世绝俗的才华,令人惊叹。   如若朱武听说有这画,一定会不远千里赶来皇城观赏,原来这天下第一儒并非朱武,真是山外山,人外人。   江书鹏接下来数日,所有精力都放在寻找最好的装裱师傅上,一番打听,寻了当年的周师傅来帮忙,他带着《荷塘蛙》去见周师傅,看过画,江书鹏又将了这幅画青蛙的绝妙之处,周师傅答应要请张掌柜的父亲一起来装裱此画,当年他们二人是皇城最好的名画装裱师。   江舜诚知晓后,花重金将这两个老头请入了右相府,安置在清音轩住下,每日好菜好酒的侍候,让他们研究装裱此画的法子。   小三奶奶何氏见丈夫整日为装裱画的事忧心,决定要学如何装裱,这颇让江书鹏感动。   *   夜,静寂无声。   二月底的风,轻轻地拂过。   素妍坐在闺阁里,写罢了大字就是继续画彩绘,这次人物用的是七分工笔,三分水墨风格。山水、风景又一律用七分水墨,三分工笔,殷师叔用三年时间才绘就一幅《观音》,她用一月、亦或两月绘完一幅《渔村》已算很快。   “叮铃铃!”铜铃响起的声音。   柳飞飞一脸倦容:“他烦是不烦啊,这都十天了,每天都来,师姐,你会的十七种变化,全都用上了。   昨晚上我用了四种,快要累死我了,虽然师姐塞了四个铃,每破五道机关响一次,可我好不容易睡着,他又响了。   我真是受不了,这家伙是谁呀,天天二更三刻来,四更二刻去。   我要出去骂他一顿,叫他别来了,他这样子,还要不要我睡了?”   看着柳飞飞严重睡眠不足,面色淡黄的样子,素妍一阵心疼:“好!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今晚,你就回自己房里睡,我来给他换阵。”   “师姐已经很辛苦,每天晚上都要给绘《渔村》。我听三哥说了,他说越是好画,用的时间越多。我……”   素妍起身,将柳飞飞推回自己房里“我喜欢在夜里绘画,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多画一会儿。你就别管了。”   白天,每日早晚各半个时辰练武功、轻功;上午还得弹半个时辰琵琶;午后又是练棋艺;晚上有两个时辰来画彩绘……   日日倒也过得充实而快乐,有哥哥们疼着,父母爱着,她觉得很知足。   素妍握着画笔,细腻地绘着一个个越来越鲜活生动的人物。画中,她给渔村的百姓画上颜色各异的衣裳,一次次地回忆昔日柳飞飞在追思里的样子。   面对着自己屋里的画,南长老的《醉酒图》,附庸山人的《峰峦》、朱武的《西湖月色》,总会让她不停地寻到感觉,想到笔下的人物,也会寻出不一样的情怀。   今晚,已经绘完五个不同的人物了,她正握着笔要绘第六个人,却传来一阵铜铃声,很是低沉,她拿起《*阵》,翻看了几页,出了高墙,换了一种阵。   这一次,她一个人还没画完,铃声又响了,她心情不好,不再搭理,可还没调整好心情,铃声催急,素妍拿了张纸,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大字:“每闯五道机关后,请静等!”   她出了院墙,二话不说,包了块石子,冲阵中的男子飞射过去。   她很想骂人好不好,好不容易有好心情,竟硬是被这家伙给扰了。   吴王接过飞来的东西,借着月光打开,见是一行字,写得流畅自如,不愧是朱武先生的学生,这字是少有的漂亮。   他望着忙着换阵的女子,见她身影纤细,不是往日之人,抱拳道:“江小姐恕罪,在下打扰!”   素妍没好气:明知打扰了别人,还不厌其烦地来闯,是不是想证明他的阵法有多高明。   这让素妍忆起自己刚学阵法时,总也入不了门,师姐妹们便变着花样的布阵,让她去闯,更让她自己感悟。   换好阵法,素妍回到阁楼,这一回用愤怒与生气的心情,在《渔村》的东头路口大树下绘了个生气的渔民,因为价格原因与鱼商吵得面耳赤,再画了一个隐忍却又不甘加钱的鱼商形象。   绘完这几个人物,素妍的心境也慢慢恢复过来。   可是,铃声又响了。   她出了院子,再换阵法,不说一句,这家伙的精神也太好了,连上今晚已经有十一天了,柳飞飞直接被折磨得想要杀人,难怪这几日柳飞飞的脾气见长,不对素妍发火,所有的火都发到丫头身上了。   这一切,都是没睡好的缘故。   素妍改变了阵法,近了他的身后,道:“喂!你每晚都不睡觉的么?”   “这阵法甚是有趣,比下棋更有意思,现在一到晚上不过来,我就睡不着。与其睡不着,不如来闯阵……”   素妍听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143家贼一更   因为睡不着,便跑来折腾她和柳飞飞,敢情她们俩都是陪他玩的。   “明晚,你别再过来了。”   “呃……”不让他来了?他抱拳道:“十一天民,在下瞧见小姐每日都是院中睡得最晚的一个。”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睡觉,害我师妹十天没睡个好觉,今日她都累得病倒了。你是不是也想害我如此?明晚不许来,你若再来,我就布《九死阵》。不信,你就试试?到时候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这等温和的阵法,本小姐也就是布着玩玩的,有你这样折腾人的么?我是瞧着,你在学习阵法,所以才这般容你,你再不识好歹,小心本小姐翻脸不认人!”   她发火了!   还怪吓人的。   不过,真是被她说中了,他闯阵不是为了破坏,仅仅是为了学习。很是羞愧,以为对方瞧不出来,原来她知道。   “实在抱歉,明晚……明晚在下不来就是。”   然而,次日天黑,吴王就有些坐不住了,想到答应了素妍不再去右相府,心里跟猫抓一样,他莫不是中毒了,脑海里除了阵法,还有愠怒的声音,更有那座夜色里,静谧的得月阁……   “钟一鸣,我们去右相府!”   “王爷,你不是应了江小姐,今晚不闯阵么?”   “我睡不着,就想再去看看。”   “王爷,你不是一直念着苏小姐么?怎么又对江小姐有意思?”   “谁说我对江小姐有意思,是我对她的阵法有意思。”吴王很是气急,带了钟一鸣往右相府赶,站在入口处,径直就走了进去,虽然是十七种变化。可现在他对每一种都极为熟悉,好像也没布什么《九死阵》。   唉,他可是答应了人家的,再去打扰,着实说不过去。   罢了,罢了,另寻个去处。   吴王想着,不如去朱宅里的藏书阁看书,转身退出阵法。   夜,很静。   不再被打扰。这也让素妍的心情越发好了。今儿彩绘《渔村》就要收尾了,只剩下最后的两个人:柳飞飞与她的父亲。   她依是绘了蹲在地上看海龟的柳飞飞,坐在长满夹杂隐约可看木头墓碑的柳父。   绘完之后。素妍重新展开整个画卷,在不尽人意处又添补了几笔,感觉还不错,素妍重新将画卷收起来。   次日,素妍又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去如意堂陪虞氏用午食,回到得月阁时,拿出画来。   柳飞飞盯着彩绘图,满是欢喜与激动:“师姐,终于画好了,这一个月你可真辛苦。”   白芷站在珠帘外。禀道:“小姐,三爷传话来说,那幅《荷塘蛙》已经装裱好了。三爷说。可以把另一幅画送去清音轩了。”   素妍笑道:“真是好消息。师妹,你慢慢欣赏,我去瞧瞧!”取了装《观音》锦盒,捧在怀里,只觉异常轻松。   清音轩。   传出江书鸿的声音。谦恭而温和的,“周老先生、张老先生。还是你们二位厉害,这些日子,小妹一直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装裱师傅犯愁啊。”   两位老先生都有六七十岁的年纪,精神尚佳,看到素妍过来,抱拳道:“见过江小姐。”   “二位老先生客气了。素妍拜见周老先生!见过张老先生!”   但见墙上挂着《牛》与《荷塘蛙》两幅画。   张老先生道:“不瞒几位,自打我儿接了装裱《牛》的活后,这些日子,我与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装裱这两幅的事,反复练习过,后来就配制了更好的裱浆,这种裱浆是经过特殊处理,色泽更为纯净、透明,绝不会影响画的颜色。这次多亏周老先生襄助,才能熬制出更好的裱浆。”   素妍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江书鹏,江书鹏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观音》,两位老先生直惊得说不出一个字,见着右上角的附庸山人时,道:“听张隽提过这位高人,说是他的画技在当世朱大先生之上,最初我还不信,今日见了这幅,真是惊为天人啊……”   张隽,张记字画铺的掌柜。   素妍特意在画的右上角加了几个字“赠皇城天龙寺”。   周老先生道:“这是要赠给天龙寺的?”   江书鹏点头道:“舍妹奉师命下山,临行前,附庸山人托舍妹将此画赠予天龙寺。之前因为担心装裱的问题,所以迟迟没能拿出来。家父有令在先,这幅画一定要装得精美绝仑,绝对要配得上《观音》。   前几日,家父已经令人打造了纯金的画轴,皇上听闻了此事,亲赐了金帛,用以装裱此画。还请二位老先生多费些心力。”   江书鸿只听素妍说过有这么一幅画,没想竟是这样的富丽堂煌,画面色彩华丽,但丝毫都不影响整体美观,反而让人如见真人一般的耀眼炫目,同时又能心生宁静。   张老先生道:“江三爷放心,老夫定会竭尽全力装裱此画。这次能受右相府邀请装裱,让老夫汗颜啊。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不知世间还有此奇人,能作如此奇画……”   江书鹏抱拳道:“天龙寺已择下吉日,三月初九举办隆重仪式请《观音》入天龙寺,如今算来还有十来日。为防不测,我大哥已经派了府中最得力的护院保卫此画。一切有劳二位老先生。”   素妍一直在看着墙上的《牛》、《荷塘蛙》。瞧着瞧着,俏丽的脸微凝,很快面色便沉了下来,指着《牛》大声道:“三哥,这幅画是假的!”   江书鸿转身奔近,“小妹,你没弄错吧?”   “大家都知道,这幅《牛》是会变化的,你们要是不信,待到了晚上再瞧,白天怎样,晚上还是怎样。这幅画已被人换掉!我与附庸前辈结识已久,他的书法、丹青,最是熟悉,这幅画虽然形似,但这神韵难及六分,能模仿如此像,确实是高手。”   江书鸿喃喃自语,不愿相信,从墙上摘下画来,细细地看,“怎么就被人换了呢。之前一直搁在爹爹的书房;之后为了让张掌柜研习如何装裱这三幅画,特意送到张记,张掌柜的为人、口碑素来极好……问题是出在哪里?”   周老先生沉吟了一阵,“江大爷说得没错,老夫记得,入府第二日晚上,我与张老先生一起还补过一次裱浆,那时候,牛和鹅都在栏内,应该是真的。   清音轩守卫极严,是什么人有此能耐,能不动声色地将画换掉?如果被换掉,也应该是最近两三日的事。”   江书鸿神色转严:“在咱们自己府里,居然被人换掉,可恶!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三弟,我去禀报爹,再唤你大嫂过来。”   素妍笑着欠身道:“让二位老先生见笑了,自家府里竟然出了内贼。这幅《观音》就交给二位先生了,请二位放心装裱。”   直起腰身时,素妍对白芷道:“你去得月阁告诉柳小姐,让她把彩绘《渔村》取来装裱。”   张老先生知道自家店铺里有幅水墨《渔村》,这会又有彩绘《渔村》。   柳飞飞到时,江舜诚、大奶奶沈氏、江书麒都已经到了,坐在清音轩的花厅里,江舜诚冷着脸,幸而是《牛》,要是《观音》被人给换了,这可真闹了大笑话。   天龙寺已经定下吉日,三月初九会举行盛大的仪式,又有庙会,届时会异常热闹。   沈氏道:“这还了得,偷东西都偷到眼皮底下来了。父亲,儿媳会派人彻查,盘问近日进出过清音轩的人。”   江书麒目光闪烁,垂头不语,一声不吭。   江书鹏道:“《观音》可不能再出意外了,否则咱们家就会成为天下的笑话。”   江书鸿道:“这个爹可以放心,我已调了府中武功最好的护院分三轮在此处巡视,每日只要有谁来过,什么时辰,来此做甚?都会登记入册。”   沈氏见江书麒神色有异,心下暗自奇怪,往常这个时候,若是出了此类事,一定大骂出口,今日江书麒却意外的安静。“五弟不舒服么?”   众人的目光都没定在江书麒身上,他越发的慌张起来。   江书鹏见他如此,一个闪身,抓住江书麒,厉喝:“是不是你干的?说!”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一干坏事就底气不足。   江书麒浑身一颤,双腿发软,重重跪在地上:“爹、大哥,这可不能怪我,要怪……要怪就怪爹偏心。我就想得一幅附庸山人的画,可是爹让大哥换,又让三哥换,甚至连小妹都给传礼小孩子一幅,却单单不给我。   我、我也是没法子,又在旁人面前夸了海口,说我能弄到附庸山人的画,一定比六公子那幅更好。人家连定金都给了,我把钱也花掉了,我……不能返悔。”   江书鹏气得抬腿就想踹人。   江舜诚冷凝着面孔,厉喝:“荒唐!就因这样,你就要偷换自己家里的东西。”   “要是爹也让我换上一幅,我也不会打这主意。”   “你还有理了!你那是换吗?那是抢,附庸山人的画,在皇城的价格,一幅已经超过朱大先生,你拿那画,最多不过二三百两银子,我已经说了,将来要给你小妹留作嫁妆的。”   “是好画,还是寻常画,卷成筒谁也不知道……”   PS:   龙生九子不是龙,老五江书麒真是一奇葩啊!盼亲们热情发言留帖!   ☆、144撒泼   江书鸿真是快被江书麒给气死了,“都是什么歪理?布衣和锦缎,这能一样?快把《牛》交出来,你明知道这画是爹最喜欢的,你也敢打主意!”   江书麒跪在地上,扭着脖颈:“要我交出来也行,得给我一幅附庸山人的画。否则,我没法交差,人家都给了我五千两银子,我早把钱花光了。交不了画,人家饶不了我……”   江舜诚起身,对着江书麒就是几脚头,直想一脚踢死了事,怎么就有这样一个儿子,偷盗起自家的东西。   以前是多好的孩子,这才几年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江书麒“哎哟”叫上两声,落在身上似被人生生捅了一刀。   江舜诚素来少打儿子,都是说理教育,没想这回江书麒做出这等事。   江舜诚心下一急,又狠狠地踹了两足。   沈氏着急,忙止住江舜诚,“父亲,别把他踹坏了。”   江舜诚不理,扬腿又补了一脚。   沈氏起身走近江书麒,见他扒在地上,用手拽了一拽,竟不能拽动他半分。   江书麒哭天抢地大嚎起来:“爹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有你这样下狠手的吗?你想踹死我啊!我的亲娘啊,他们这是要活活憋死我啊……”   江书鹏不知所谓,看着发泼的江书麒,一个大男人居然耍泼,还真是大开眼界。   素妍听到嚎叫声,提着裙子跑到花厅,站在门口:“羞!羞!羞!丢死个人了,居然跟自己的爹和哥哥们耍泼!听说过泼妇,可没听过泼男!羞死人了!”   “我就耍泼,你拿我这样。要我交出《牛》,不成!要画没有。要命一条!”   素妍没想江书麒居然是这幅德性,未成亲前,还算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什么时候学得这些耍泼性子?   难道……是承袭她娘的性子?   听说他们的亲娘,年轻时候耍起泼来就是这幅样子,一直到年过三十五才渐次好了,但若是江舜诚招惹了她,也这般又哭又闹,能吓得江舜诚连连陪不是,还得将她哄好了。   “白芷。去女红室给我取一包针来!”素妍看到江书麒的样,地气得咬牙切齿,“我可记得。清音轩以前专设女红室,那里的架子、小抽可都留着呢。”   素妍接过递来的针,冷笑道:“五哥要不要试试的医术,我只需要三根针下去,保管你十天半月内都变哑巴。敢在我面前横。还敢抢我的东西,我之前已经说过,那些画我是交给爹爹,爹爹说怎样,就得怎样……”   “啊——”江书麒只叫了半声,另半声没音了。素妍动作之快,“别动,要是你乱动。银入血液取不出来,你一辈子都是哑巴。有本事,你继续哭啊,这种法子,普天之下可只你妹子才会。想让我给你解,就立马把《牛》交出来!”   对于耍泼的人。你就得比他还狠!   素妍微眯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江书麒。   可怜的他,欲哭无泪,欲言无声,他这妹子太狠了,居然真拿着针扎他。   素妍拔了三针,“五哥愿意当哑巴,我也没法子。   一幅画竟比家贼的名声还要重要?   这几年,你都跟什么人在一起,怎的就学成了这副鬼样子。   一张嘴,得理不饶人。无理,你也偏要争什么?   你现在给我说啊,说话呀,有本事,你再哼一声……”   想到江书麒偷家里的画,素妍恨得牙痒,拿着针,江书麒惊恐地后退。   大奶奶道:“小姑子,这……差不多就算了。”   “这家伙不到黄河心不死,饶了他这回,这下回指不定还会做什么呢?爹,要么你家法处治,要么我就下手了,扎他痛穴,让他疼个半死……”   天啦,有这样的亲妹妹吗?   居然挑唆他爹家法处治。   江书麒仰天长嚎,抱头痛哭。   江舜诚厉声道:“今日是家贼,再不管教,来日就能成国贼。来人,传本相命令,家法处治,老大去监督,杖责二十,再罚往小祠堂思过,不许给水喝,不许吃饭,不许睡觉,给我好好的反省!”   小祠堂建在佛堂以东,两处相隔不远。   江书麒想要求情,这回他爹是真生气,居然要打二十棍,他哪里挨得过,还不得丢了半条命。他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居然被这么大,这一回他的脸丢大了。   五奶奶闻雅霜听说府里要查“换画”的事,心下不安,遣了丫头去清音轩盯着,没想丫头却看到江书鸿令家丁执杖。   江书麒扒在长条凳上,棍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到屁股上,而他一声都没吭。   他长得皮娇肉嫩的,万一一个承不住,她就变寡妇了!   闻雅霜领着陪嫁嬷嬷就往如意堂去,一进花厅,痛呼一声:“娘啊,你快去救救书麒吧!公爹和大伯哥要打死他啊!”   虞氏一听,让丫头搀扶,跌跌撞撞、风风火火地往花园奔去,近了清音轩,就听到“砰!砰!”棍子落到身上的声响,待她近时,家法已经执行完了。   江书鸿道:“来人,扶五爷去祠堂思过。”   虞氏奔了过来,指着江书鸿道:“原以为你是念手足的,他是你亲弟弟,没想到你这么狠心啊。你是不是想打死他啊?他能承得住那么大棍子……”   江书鸿不敢与虞氏理论,道:“娘,这是爹的意思,爹令我监刑,若是不依,连我一起罚。”   “你……我不跟你说,我找那老不死的理论!”   虞氏奔往清音轩,看到父子几人都坐在花厅上,气不打一处涌上来,如潮袭,如洪奔。   这还是骨肉亲人么?   哥哥、妹子都坐着,竟没一个说情的。   虞氏衣袖一挽,大呼:“江舜诚!你这个……”一扭头,发觉不对劲,她一向娇俏可人的女儿居然在学她,一举一动,很是刁悍。   素妍笑道:“娘,你继续,我一定要学会娘这招。将来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到时候,天大地大,我在家里最大。谁敢惹我,我就使娘这一招,刚才跟五哥刚学了一招撒泼。娘又来教我发威……”   “你……”虞氏一时语塞。   “爹,你也看看,刚才从五哥那里学得的,像是不像。娘,如果哪里不对,你可得指点,好让我在家时把这些都学全了。”   “扑通”一声,素妍跪在地上,开始表演之前江书麒的把戏,一抬手,一哭泣,再一阵大嚎:“呜哇哇……我就拿了那画,你们把我这样吧……呜哇哇……我这儿子还比不那画值钱,哇哇……”   虞氏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这哪里大家小姐,分明就是大街上撒泼的粗俗女子。“成何体统,你还不给我起来。”   大奶奶沈氏将脸转向一边,偷偷地笑着,生怕被虞氏给发现,这小姑还真是古灵精怪,虞氏想护犊子,又要与江舜诚大闹,竟被她这一搅合,才不敢发作。如果虞氏大闹,素妍就要学,还说将来在家里是老大。   素妍这一通闹,还真把虞氏耍泼时学了个了*分,她自己不觉,旁人却瞧得真真的。   虞氏道:“快把小姐扶起来。”   “娘,你是不是要骂爹,我在山上学武学文,就是没学过骂人,正要请教娘呢。以后,也可以学以致用……”   “臭丫头,你是不是拐着弯的取笑娘?”   “娘,我哪有啊。刚才五哥可比我闹得厉害多了。你都不问怎么回事,就要护他。他居然把爹拿来装裱的《牛》给换走了,被我们发现,还玩横耍泼,这惹火了爹,说‘如今做家贼,来日做国贼’,爹身为人父,自然得管教他。”   这会儿虞氏直接没脾性了,在江舜诚身边坐下,心里暗想:自己过往真如素妍今儿这个样子,这也太难看了吧?跟个大街上的泼妇并无二样。   “就算如此,也不用下狠手。”   “可五哥听吗?在那儿嚎得厉害着呢。哪有些半分样子,就是耍泼。用五哥的话说,娘就是偏心,教会了五哥这招绝技,却不肯教我。”   虞氏一脸难堪,被自己女儿嘲讽一顿,却连半分脾气都没有。   江舜诚厉声道:“大胆!她是你娘,不许不敬!”   闻雅霜站在院外,不敢进去,一直听上里面的动静,没听到虞氏的声音,却听到素妍在那儿撒泼,心下迷糊。   江舜诚站起身,道:“夫人,这里的事,交给孩子们去做。我们回去!”   老夫妻二人出了清音轩。   闻雅霜想躲闪开来,正待开溜,江舜诚道:“把那幅画送到我书房来,想要附庸山人的画,就得拿一幅价值五千两银子的其他名画真迹来换。亲兄弟还明算账,我早就说过,这些画是要给妍儿留着做嫁妆的,哪有兄长贪妹妹东西的,没个样子。”   五奶奶垂着头,应答一声:“儿媳一会儿送过去。”   穿过花园,如意堂近在眼前。   虞氏低声问道:“舜诚,妍儿刚才学撒泼的样子,真是我以前……”   “她还没学到你火候,最多有七分像。”   原来她年轻时候耍泼时竟是那幅尊容,虞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泼了墨一样。   ☆、145招惹三更   江舜诚笑道:“不论你什么样子,都是我江舜诚的妻子。没有你,就没我的今日。”   “你从来没厌恶过我?”   “有时候虽然很生气,可你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子,这么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过来,早已经是骨肉相连的至亲之人。妍儿顽皮,故意学给你看。”   虞氏想到素妍说是学江书麒的,苦笑道:“没想到,老五这孩子,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能跟个女人似的撒泼呢。”   “也许跟他近两年交往的朋友有关。当初,真应该让他和老三一样,考中之后先做三年的地方官员,磨练一番再回皇城。且再看看,实在不行,就让他外任去,也好过在皇城招惹是非。”   夫妻二人缓步回了如意堂,虞氏不再提江书麒被罚的事,反而变得越发体贴。   清音轩花厅内,江书鹏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这招先发制人还真是管用,她这一闹腾,虞氏再不好意思怒责江舜诚,反而一脸的不好意思。   全家人都不敢用素妍这招,也只能是素妍用,因为她是最小的女儿,自小就被宠惯坏了。   “三哥这样看我做什么?”   “天大地大,这个家里我最大……”   素妍脸色一红,笑道:“这不是担心娘怪爹么。娘护短,护起来的时候,一点道理都不讲。可这样会害了五哥,他怎么可以偷自己家的东西,自偷之家必亡,因为大家的私心都太重,只有团结一心的家族,才能越来越兴旺。”   江书鹏戏谑道:“爹曾说过,你就是我们家的宝。”   “我去看看那幅彩绘《渔村》拼接得怎么样了。”   兄妹二人进了装裱室,周老和张老二人将《观音》连接在金帛上。又配上了金光灿灿的画轴,看上去异常华丽,倒与色彩鲜艳的《观音》相得益彰。   在一旁学习的小三奶奶何氏,学得很是认真,时不时给他们打个下手。   不多会儿,金帛接好了,就是涂裱浆,裱浆的要求很高,不能成颗粒,必须如水又不是水地均匀涂抹在画上。一遍又一遍地涂,但必须等上一遍已干,才能涂下一遍。   素妍轻声问道:“张老先生。以你之见这幅彩绘《渔村》好些,还是水墨《渔村》更好?”   张老先生是看过两幅的差别,笑道:“各有其妙处。水墨贵在其画风、神韵和意境上。彩绘太过细腻,反而受了束缚,若是给人留作纪念。最是好的。若是观赏,意境上欠缺太多。”   说得比较委婉,素妍亦能接受他的评价。   周老先生道:“你家那幅水墨《渔村》贵在意境,胜在玄妙,听说那画中的大伞天晴时会自动收合,若遇下雨天。就会撑开。还有老鼠和猫,都让整幅画增色不少,再加上得配的《追思》令人回味。”   张老先生见素妍虚心求教。道:“江小姐小小年纪,能有此造诣,已属不易。世人多会扬长避短,待着江小姐在水墨画上更上一层,彩绘自会更好。”   “江小姐不必刻意模仿谁。就如你的水墨《渔村》、《追思》自成一派,也是雅俗共赏的好画。朱大先生是朱大先生。附庸山人是附庸山人,他们各有各的风格,朱大先生的画多有洒脱之风,附庸山人的画贵在神韵和细腻,意境不同,风格亦有不同。”   素妍行礼,道:“多谢二位老先生指点。”又问道:“三哥,我先回得月阁了。还得回去给五哥配些治伤的药。”   让江舜诚动刑的人是她,要配治伤药的还是她。   江书鹏理解。   素妍是为江书麒心痛,到底也是兄妹,骨肉至亲,罚老五,是为他好;配药给老五,还是为他好。   她从山上带回的药膏不少,挑了治伤的药膏,又寻了一只瓶子,用手抠了一瓶,盖好,领了白芷往祠堂去。   刚进去,就听到一个说话声,“你怎么不理我,我说了这么久,你连吭都不吭一声。这事能怪我吗?不让你去换画,你偏不听,父亲、两个哥哥、还有你那个宝贝小妹,哪个不是懂画的,这能不被发现吗?”   可是,附庸山人的画值钱啊,一幅能卖不少钱,如果是《牛》就卖得更多了。   江书麒张大嘴,五奶奶闻雅霜不明所以,看他又比又划,喝问:“你什么意思?是在骂我多事吗?父亲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能不把画送去。你放心,我挑了自己嫁妆里的一幅名画换了幅附庸山人的画回来。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在帮你,你反而怪我。不管了,老娘再不管你的破事……”   闻雅霜骂骂咧咧地出了屋子。   素妍退出,装成还在小径上走的样子,见闻雅霜出来,唤了声:“五嫂!”   这个小姑子,就会捣乱,她还一心想要帮着呢,不就是一幅画,给个小孩子可以,硬是不给他们。   素妍微笑着,“五嫂这是生我气呢?”   “你可是江家大小姐,谁敢生你的气。”   “五嫂,咱们是一家人,我知道因为画的事,你心里不痛快。五哥的私心是重了一些,这过日子来来去去,谁没有一个难处,你为别人想,别人才会为你想。   前几日,我听爹娘的意思,等二哥、六哥从边城回来,与爹娘、兄弟不一条心的人,怕就要搬出去了。我当时便想,难不成五哥、五嫂一早就想出去单过,所以这两年故意做出伤手足兄弟情分的事来。   五哥说我偏心,把画给传礼也不给他。可是传礼也是他的亲侄子,小小年纪就患了心疾,我们大家不是都该多疼几分么?对大哥、三哥、五哥我也是一样的心,而三位哥哥对我是不是一样的心,我们能感受到,长辈也能瞧见?   虽说是一家人不论得失,不讲谁付得多与少,可是大体总是拿得过去。如今府里,就三房哥哥在,若是他日二哥、六哥再回来,妯娌多了,独有那么一个、两个不合群的,这是该说是大家讨厌他呢?还是说他疏远了大家?   五哥的嘴这几年是学得毒了、刁了些,他以为这是个性,这是正直,却不晓得背地里得罪了多少人。他对我如此,我不计较,那是因为他是我亲哥哥。可是旁人呢?   如今父亲尚在任上,旁人多少忌惮几分,要是父亲致仕,他又当如何?世上捧高踩低,本是常见,五嫂为了孩子,为了五哥的前程,也当劝着他些。”   闻雅霜不甘心地抬头,在娘家时,她就曾听父亲说过,江家的素妍不是寻常女子。当年她还是个孩子,江舜诚就将她带入书房,让她在一旁听大人们说话。   “小姑子这是在教训我?”   “素妍怎敢,不过是和五嫂闲聊几句。”   “不敢就好!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似的,我走过的路可比你过的桥还多。哼——还有,上次胡香灵的事,也是我在暗处帮你,否则……”   “五嫂帮的是自己吧。胡长龄在朝中一直和闻叔父不合,你是在为父报仇呢。十分里你有三分为我,素妍多谢五嫂!”动作优雅,举止得体,眼神真切,并不是敷衍。   闻雅霜道:“你若真谢我,就也给我一幅像《渔村》那样的画。”   素妍笑了起来:“我记得回家之时,给哥哥和嫂嫂们送过见面礼,按理,我是小的,你是大的,我若不送,也没人能说说什么。   五嫂若是介意,我爹那儿的好画很多,你寻他要去。五嫂,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抠了些,真是只进不出的性子!离了江家、闻家的照应,你和五哥这个样子,可是要吃亏的。”   直言不说的说她抠,说得贪和刮!   是又如何?   到了她的手,自然是她的东西,她就是不乐意给别人了,那又如何。   “你不就是送了我几件首饰,给你五哥送了幅不知从哪儿买来的画么?你给三房的可是孤本字帖……”   素妍笑嘻嘻地道:“所以,我应该对你们好。”   “你给了传礼一幅画,那你也得我的孩子一幅好画做见面礼。”   她算是领教了,难怪书麒会变成这样,难道得益于闻雅霜。   还真是夫妻呢。   只因为闻其贵与江家交好,便娶了他的女儿,可这女儿行事也吝惜了一些,素妍着实有些受不了。   “五嫂,难道我对你们大方是理所应当的?还是说,我欠了你的。我可告诉你,我没欠你的!我愿意对你们好,那是我念着手足情。我不搭理你们,那也不是我错的。我对你们九十九次大方,第一百次不大方,你也会嫌我小气,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大方。还不如换个人对待。”   居然一幅她欠了五房的样子,什么时候这家里居然出了这样的兄嫂,素妍依昔看到了胡香灵的影子。   “我就偏三房、大房了,那又如何,因为大嫂待我好!回家以后,大嫂给我做了多少身衣服,除了每季该做的新衣,她还拿了贴己的绸缎给我做新衣。你还管着绣房呢,也没瞧你对我如何?”   闻雅霜没想她直接说出来,“你是嫌我小气?”   PS:   加更说明:粉红票30加更,打赏和氏璧以上加更!   ☆、146枪法   素妍道:“谁不知道五嫂的嫁妆,在几位嫂嫂里是最丰厚的,可你行事却比所有嫂嫂都小家子气。几位嫂嫂、哥哥,有谁贪妹妹的东西了,也就你们夫妻俩这样。你们且这样吧,回头你的孩儿长大了,到时候也只给你们每日吃半碗饭,因为他舍不得你们多吃。这便是有样学样!”   闻雅霜在娘家时也是个泼辣性子,被素妍这么一说,大声道:“你……太过分了!还有小姑子的样?”   “我当着你如此说,回头见到闻叔父,我还这么说。我要问他,为什么把家里最抠门的女儿嫁到我家,可害苦我们江家了。”   闻雅霜骂道:“你这个毒舌小姑!有你这般说话的么?你这张嘴也太厉害了,回头谁敢娶你。”   “不劳五嫂担心,我还要多留几年,把五嫂气足了,解恨了,我才找婆家。”   闻雅霜被她一气,伸手拽了朵月季花,丢在地上,狠狠地蹂躏。片刻的工夫,漂亮的月季花化成了一堆烂泥,殷红一片,宛如血迹。   素妍惹火了闻雅霜,大摇大摆进了祠堂。   白芷一早就知道五奶奶闻雅霜抠,可这两年连五爷也跟着抠门,且两个人越来越抠。闻雅霜每月都要回一趟娘家,一个劲地诉苦,说自己过得有多节俭,右相府的菜食有多清淡,诸如此类,有时甚至还埋怨父母将她嫁入江家为妇。   闻太太疼她,总拿了贴己银子给她,有时是一件首饰,有时是一张银票,但凡回趟娘家,闻雅霜总能得点什么回来。   “五哥,可好些了。我配了上好的药膏,抹在伤口,破皮处七天就好,红肿一夜就消……”素妍进了屋,搁下药膏,从白芷手里接过盒子,一启开就见上面是两排银针,根根都有五寸长,甚是吓人。   江书麒连连闪躲,一脸惊恐。   “五哥想不想说话。如果想,我四根银针扎下去,你就能开口了。”她笑容动人。带着一种蛊惑,“今日爹爹罚你,是要告诉你,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即便是一家人。也得有所顾忌,就像今儿,五哥是想当家贼吗?你在都察院当差,应该明白这件事的轻重,要是被那帮老御史知道了,这有何后果?”   江书麒扒在床上。又不停地往里面移动,忍住疼痛,呲牙裂嘴。想叫却出不了声。   “五哥真不想说话?好!很好!那你就躺着吧。”   在心里,他早将这个妹妹骂了五百遍,骂她心狠手辣,残害同胞兄长;骂她冷心冷肺,更骂她挑唆父亲杖责自己。   “五哥。今日父亲罚你是为你好,让你长个记性。”如果他不能正确对待。她着急又有何用。   素妍轻叹着出了房门,刚出来,就听到“砰啷”一声,药膏击在门上,摔了个粉碎,空气里都是一股药膏的气味。   “五哥,你不领情就算了。下次想说话时,再派人来找我。我不会再来看你!我只一句话,有朝一日,你若错得离谱,可别连累了江家人……”   素妍扭头离去,出了祠堂,她努力地回忆,前世的五哥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也和今世的无甚差别,可最后的结局她知道,与父亲、哥哥们一道推至菜市口斩头,还有年满十五的侄儿们也一并被杀,十五以下的侄儿没入官奴,在菜市口拍卖,一人才卖二、三两银子。   江书麒一生都未能离开过皇城,六哥的命运在她的命运发生转折时也有了改变,但江书麒的没变,和前世一样的抠门;闻雅霜亦是如此,后来江家被抄,闻雅霜一房的银钱、财产竟当大房、二房、三房那么多。他们夫妇省吃俭用,东刮西贪一阵子,最后都给了朝廷。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看开呢?   非得对自己的亲人这般斤斤计较,闻雅霜刮娘家,江书麒刮父母兄弟。   远处,行来一个可爱的孩子,手里抱着几本书,停下了脚步,甜甜地唤了声:“姑姑!”   “礼儿!”素妍走近传礼,蹲下身子,用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姑姑,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学艺呀?”   素妍道:“你爹已经给你二伯父写信了,要把你送到二伯母娘家学艺去呢,你别急,算算时间,应该不会太久,等有了你二伯母亲手写的家书,你就可以出门了。”   江传礼问:“为什么不是姑姑学艺的地方?”   “姑姑呆的地方,只有两种人可以去。一种,是他们本门后人;还有一种,就是有缘之人。”   江传礼点头道:“我明白了,姑姑就是与他们有缘之人。如果这么容易,就不是世外之人了。不过,能去二伯母的娘家学艺,我很高兴了。”   “不管怎样,这些日子你还是用心读书。一有了消息,你爹会及时告诉你。只是在未定之前,你还不能告诉你娘,免得让她伤心,到时候她万一不许你去怎么办。”   “当年,姑姑出门,也是瞒着祖母的。若祖母知道,姑姑就出不了门。”   素妍笑着:“你这个小机灵,明晚记得来找姑姑,让姑姑看看你的字有没有长进。”   “好!”   彩绘《渔村》画好了,素妍轻松下来,看了会书,怀抱琵琶,一声声优扬的曲子飘荡在空中,柳飞飞吹箫和乐,很是别样。   初秋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们。   铜铃响了一下,柳飞飞放下竹箫:“那家伙又来了,真是可恶!一晚上要变换四种阵法,他不嫌烦……”   素妍平静如常:“我一会儿试试,再摆另一种阵法看看。”   吴王立在阵法,听到熟悉的音律:是她吗?苏研、素妍……   这是多么亲近的名字,难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不待细想,吴王转身往院门方向奔去,今儿来得早。院门敞开着,他站在窗前,凝望着她的倩影,熟悉,不能再熟悉,仿佛一切都似从梦里走来。   赏花会那日,在南花园弹琵琶的人是她!   他应该想到,以为只是同为琵琶曲而已,没想会是一个人。   柳飞飞出门就是一惊,悖然大怒:“你快出去!你不是要闯阵么?我这就给你变换阵法。你只管闯去。”   吴王退出院门,站在阵法中,心潮起伏。再不能静,他这两月念念不忘的女子,居然会是右丞相江舜诚的女儿江素妍!“柳小姐,今晚若闯阵成功,我要见你家师姐。”   柳飞、柳飞飞。她们是同一个人。   每一次,柳飞飞都在夜里出来换阵法,他只能看到一个身影,并未认出她就是昔日在长安城偶遇的人。   柳飞飞道:“等你成功再说!”   吴王调整好心绪,无论如何,今晚他一定要见素妍。   在江南遍寻不着。是因她根本不是江南人氏,人近在眼前,闯阵这么久。他竟没有认出她来。   他被自己这个重大的发现,惊得再也无法平静。行走在阵法中,他几乎越来越知晓这些阵法的变换,万本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了其间的规律。并不算难。   两刻钟后,又传来一阵铜铃声。   素妍看着棋盘上摆下的阵法。黑、白、泥三种棋子,柳飞飞拿着笔,正在按着摆放的法子标注描绘阵法图示。   “我去!”   柳飞飞道:“师姐,这次的阵法好像和往常不同。”   “没按过往的规律,第一个三道机关是顺,第二个三道是前三道的倒;第三个三道机关是重复第一个三道机关的最后一个数为起始数,往后延两个数,第四个是第三个的倒……”   “这样会不会很难寻找规律?”   “如果他是布阵和破阵的高手,这个规律就不会太难,最迟闯过十二道机关就会寻出规律。”   柳飞飞记熟于心,随素妍出院,再次换阵,两个忙了半个时辰才好。   吴王立在阵法,投石问路,虚实之间,很难找寻规律。   一刻钟、两刻钟……   一个时辰后,墙上的铜铃依然未响。   柳飞飞道:“师姐,这回他找不出规律了。这么久都没进展。”   素妍的心也微微一凝,“今晚之后,我不想他再来。师妹,早些睡,无论他是破亦或不能破,我都不想与他纠缠了。”   “师姐是因为我吗?这十多天着实是烦透了他。”   “我不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让你连睡都睡不好。”素妍拉着柳飞飞的手,“瞧瞧,这才一个多月,怎么手又糙了这么多。”   “师姐,我得教丫头们练枪法,不过现在长枪十六式式,他们都学得很好。现在每个丫头都会认四百多个字了,就是写得歪歪扭扭不成个样子。”   “你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多练练就好。等她们会认一千二百个字,就不用教了,会识最常用的字,她们将来出去,也没人骗得了她们。”   师姐妹又说了一阵话,柳飞飞回了自己房间。   初秋跟在后面,很是殷勤地要给柳飞飞脱鞋,柳飞飞将脚移开:“你想说什么?”   初秋傻笑两声,“柳小姐,我们几个里,就我和白芫学得最好,是不是过几日大小姐就要让白芫做大丫头了?”   柳飞飞挑了挑眉,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   “这些日子,白芫没少帮我干活,我也不好意思不帮忙问问。”   “等等吧!寻了机会,我问问师姐的意思,估计到时候要让你们几个比武,学得好,不等于比武的时候就能获胜。”   ☆、147重逢   柳飞飞洗了足,褪去外袍,躺在榻上,侧耳聆听,依旧没有铜铃声响。   唉,也许是她高估了他的破阵能力。   睡吧!再这样折腾下去,她也别想好好儿睡觉了。   她阖上双眼,想着刚才初秋说的话,得月阁的丫头现在会认字,也会武功,这令整个右相府的丫头们很羡慕,师姐大方,上次卖画,每个二等丫头赏了二两银子,连青嬷嬷都说,赏得太多。大丫头每人五两,青嬷嬷得了二十两。当着众人的面,素妍给了柳飞飞二十两,实则背了众人,又给了柳飞飞二百两银票。   柳飞飞过往帮素妍保管银子,却从未自己有这么多银子,心里觉得很踏实。   上回李碧菡来府里,送了两匹漂亮的霞锦,她和沈诗宁每人都了件霞锦缎的夏裙,而素妍自己了只做了一套,又让小三奶奶何氏和大少奶奶张双双每人各做一身,剩下一块料子,素妍说要留给边城的展颜小姐。   今晚,柳飞飞听青嬷嬷说,素妍在祠堂时和五奶奶、五爷拌嘴了,彼此都气得不轻。看来这个师姐并不是对人人都很好,越发与五爷夫妇合不来。   长夜漫漫,皎洁的月亮挂在树梢,满天的繁星,星星点点,如宝石,似眼睛,点缀在夜空仿若棋子。   吴王一边闯阵,一边暗自总结经验,他知道每过五道机关,她们就会出来变换阵法。   今夜,他只闯四道,便瞧出了端倪。然后避开,使出轻功,直接落到第三组处,再走一程,又用同样的法子避免。这亦是素妍坐等许久,听不见铃声的缘故。   他,似一个过客,又似一个欣赏风景的人,欣赏着他的阵法,也窥视着阵法的奇妙,赏罢之后品尝着这种欣赏过程里的快乐。   他成功地走到了院门口,院门并未上闩,也许是她对自己的阵法太过自信,亦或是相信右相府的把卫森严。   他极轻极轻地推开院门。人入了院子,抬头看着阁楼,她的闺阁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昏暗非常。有三间正屋,分上下两层,一楼正中是花厅,左侧是休憩的小屋,楼梯口设在右屋。   就这样进去?   即便他已经猜到是她。可没有亲眼证实,他还是不放心。   一番犹豫后,他壮着胆子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几乎是轻车熟路地进了她的闺阁,轻纱静垂,他轻轻地走到榻前。隔着纱帘,看到了她甜美的睡容。   是她!真的是她!   他不由勾唇笑了,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两月来。魂梦相系,早该相见,却错至今日。   她是他心心系挂的苏小姐,就如同他在她的面前亦只用了化名。   看得久了,他的目光缓缓移开。停落在墙上挂着的丹青上,那是近来名动皇城的附庸山人所作的《峰峦》。给一种惊艳、被雷劈中的感觉,仿佛那一刹,有股电流迅速传遍全身。   还以为,朱大先生当称天下第一才子,原来还另有其人。   比照着朱武的《西湖月色》,《峰峦》更胜一筹,胜在那令人震惊的意境。   而她,偏偏将这二人的画作挂在一处,另一边是人物画《醉酒图》,上面用传神而夸张地手法描绘了五个神态各异的酒醉之人,画中有个少女,坐在古琴前,依昔有种熟悉的感觉。   如果这画里的人是她,她弹得最好的不是琵琶,而是琴。   他曾听人说过,她幼时的琴,着实太过吓人,后来朱武先生建议她换种乐器,这才改为琵琶。   就在他看得入迷时,榻上传来一声低呼:“谁?”素妍已经坐起,目光直直地听着那抹男子的背影。   他低而沉重地道:“我,文轩。”按捺住所有的欣喜,只有他的平静如水与冷静。   这个名字,从她的记忆深处涌来。   素妍道:“那么……十几日来,闯阵、学阵法就是你了?”   “我记得琰世子曾说过,爱布阵的人,同样也喜欢闯阵。大概,我就属于这样的人。”   “我懂。就像喜欢下棋的人,会爱上等的棋盘、棋子。”素轩掀开被子,取了外袍,他自觉地转过身去,没有看她,只看着墙上的画。   若是寻常的女子,遇到有人闯入闺阁,一定会吓得花容失色,而她是这样的平静,仿佛与他已经相识很久。   素妍点了莲花油灯,又点了几支蜡烛,见他还在赏画,道:“墙上是三个当世最有才华的人所作,是三种截然不同意境、风格。”   “附庸山人才华很高,在朱先生之上。”   素妍浅笑不语,朱武是她的老师,她不能说自己的老师不如旁人。   吴王问:“你这儿怎么没有岭雪居士的字画?”   “这个……”她低声道:“原是有的,送人的送人,出手的出手,也就没了。只是觉得她的画作远不及这三位,就没太在意。”   吴王道:“我不敢苟同,几日前我去张记书画店瞧过,她的那两幅画无论意境、神韵,都是极好的,画面活泼、人物逼真,家禽、家畜,都绘了出来,尤其候在洞口捉鼠的猫,就是孩子见了,也会觉得喜欢。   两幅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繁荣时的渔村欣欣向荣,渔民安居乐业;几年后因为一场瘟疫颓废的渔村,一片荒芜。月下少女的感伤,还有在夜里画面的转换,无处不用了心思……”   夸得这么好,素妍反有些不好意思:“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相信,岭雪居士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与朱大先生齐名的当世名家。”   岭雪居士其实是她!   这个念头在吴王脑海里一掠而过,看着她缓缓抬起的面容,那样的清丽素雅,就如同一棵月夜下的净荷,不要任何粉黛的装饰,早已让人心动。   “不可能的。那只是她一时兴起而作,她没有想过要做名家。也只是想渴求一份自在、安宁,能做自己想做事的寻常人。”   最初学书法丹青也好,学琴棋医术也罢,都仅仅是不想在参加宴会上,自己无一技之长,让家人蒙羞,让家里因自己一事无成而丢脸。可一路下来,她却被迫学了很多。   吴王双手负后,昂首挺胸地看着《峰峦》。   “这幅画,给人一种惊艳之后。带给人浓浓的孤独、无助感。世人只看到了山峰的高耸,却不知高处不胜寒。那晚,我独自去后山闯师姐妹们为我布下的阵法。经过山顶的时候,看到附庸山人正挂着灯笼,在一棵松树下作画。   我就那样,静静地立在他身后,他不说话。我不语。当他绘完的时候,看到了一边的我,他说,那个夜晚是他最孤独的夜。我说,因为你一直没有发现我站在你身边。他说,正因为知道有那么一个人站在一边。反而会觉得更孤独。   等我闯完阵下山的时候,他还在原处,他一直等我。说要把这幅画给我。我虽是孩子,他虽是大人,可要礼尚往来,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我飞快地跑回去。取了朱先生的画给他。   就这样,我和他成了忘年之交的朋友。直到认识他三年后。因为我要和人比试,师父请他来为我指点书法,他也没有道破我与他早就相识的事。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师父实情。他说,我师父最恨门下的女弟子不学无术。   在我师父眼里,世间的绝技,就只该有几样,但这里面没有音律、书画,更没有诗词歌赋。她觉得,音律会让人堕落,书画会让人多愁善感,而诗词歌赋则是玩物丧志。上山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被勒令不许碰乐器,不能练书法丹青……”   吴王移眸,深情而专注地看着她:“你是岭雪居士?”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指着《醉酒图》,道:“这位前辈也很厉害,他最喜欢的是音律。可以这样说,如果普天之下,他在音律大家里自称第二,就无人配称第一。他以收集天下曲谱为己任,将这些收来的曲子进行整理、修改,又在云游之时,将曲谱赠送有缘人。   他曾与我说,真正好听的曲子在民间,能倾诉百姓疾苦、生活的才是最动人心的。   这两位前辈,是我见过才华最高的人。他们心里没有名利,没有争斗,更没权势。知道吗?我常常想着,要是有一天,我亦可以选择,我愿做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自由自在行走天下,不被世俗纷争所扰。   可是,身为江家的女儿,肩上就有一份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以为,她是女子,不用担负什么,更不用去面对什么。“你……也有责任?”   “当然有。”她却没有说出自己的责任,是护卫江家的平安!她灿然苦笑,“我怎么与你说这些。”望着窗外,“今晚你能平安无事地闯完全阵,而知道我在每一道机关口都设有接入房间的铜铃,还能巧妙地避去第五只铃铛,你很聪明,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破阵高手。”   吴王笑道:“我知道,那些阵法根本不是你的全部所学,你只用了温和阵法,是不想在府里伤及无辜。”   素妍走到桌案,案上摆着棋盘,“身为男子,你为何不去边关效力。”   “以我的破阵之力?”他自嘲起来,“与宇文琰相比,我远不及他。”   PS:   推荐好友小说:书名《择夫教子》种田经商;简介 大唐寡妇的黑白人生,几择其夫,儿女成群,规则由你订,玩法我说了算!左手教鞭,右手算盘,心中藏慧剑,玩转大唐乱世,迎来盛世芳华!   ☆、148轻薄三更   素妍将棋盘的黑白双子分开,各收入棋盒内:“可我怎么觉得,你比他的破阵能力更强。”   “我喜欢破人阵法,却从来不懂布阵之法。”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是不会,还是从来没试过布阵?”   吴王想了一阵,“是没试过吧。你认识宇文琰?”   不等素妍回答,吴王笑道:“我怎么忘了,你们是同门师兄妹。”   如果不是边关传来的联名奏折,吴王不会知道此事,可这会儿在她的面前,他也不想遮掩,脱口而出。   素妍惊问:“你是谁?你到底谁?”   居然知道她和宇文琰是同门,这件事只有朱武先生、父亲、柳飞飞三人知道,就算是她娘也不知晓的。   吴王抱拳道:“在下皇嫡长孙吴王宇文轩!”   皇嫡长孙?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在脑海里拼命地搜索着关于此人的一切。   宇文轩,下一位登上皇位的新君。   前世里,灭掉江家满门的人!   她很快镇静下来,前世她可与此人没有任何交情,那时的他曾与当朝第一才女崔珊传出一段暧昧。而最后,崔珊却嫁给了宇文琰为世子妃。   登基第一年,他广纳嫔妃,各地但凡六品以上的官员之女,只要未婚都必须纳入征选之例。   他,是一个命里注定会有无数女人的男子。   他不会因为任何一人而停留,注定一生会活在鲜花丛中。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素妍不再去看他,之前温婉的声音,立时变得冰冷刺骨。   他静立未动,对于她的改变,颇是不解:“你生气了?因为我隐瞒了身份。”   “如果你只是江南的文轩,我们会是朋友。可你是皇嫡长孙。素妍不敢高攀。如吴王殿下是对阵法感兴趣,我有一本阵法书籍,可以赠送于你。   从今往后,请你不要再来。男女有别,而你、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请吴王离开!”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自编的阵法书,原有两本,一本在自己这儿,还有一本在柳飞飞那儿,每次每增加一种变换,会同时在两本上标注。   吴王。他居然会是吴王,未来的皇帝,那个只做了四年皇帝。就被自己的皇叔赶下皇位,之后开始了逃亡之路的落魄皇帝。亦有人说,在他皇叔将他赶出皇城时,吴王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你不想见我?”   “是。”   “为什么?”   “男女有别,更不得私自相会。还请吴王离开。”   他立时怔住,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如果真是为此,他在她闺阁站了这么久,为何现在才说。“我可以为你负责。”   素妍不由苦笑:“我要我的夫君终其一生,只能有我一人。就如我爹爹一生只我娘一位妻子。而你的身份注定了女人无数,妻妾成群。”   她居然会这么猖狂说出来。   “我是皇家的男人,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我爹。我的哥哥便唯有一妻。既然他们能做到,我亦要我的夫君做到,他若做不到,我便杀掉其他女人,留我一人在他身边……”   半真半假的话。最是让人信服。   她不会嫁给皇家的男子,但要夫君唯她一人。这却是真实的想法。   他有着对阵法的痴迷,接过《*阵阵法图》,他不敢相信她的话。他知她真实,却没想她会说这样的话。   “如若我答应你呢?”   他会答应?这还真是没有预料到的事。   素妍不信,她不会再傻到听到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信以为真,仅为了几句好听的话,就不懂分辩真伪,为他做牛做马。   “你若今日答应了我,娶我之前,定会要你当着天下人宣布这条誓言。倘若,有一日你违背誓言,我定会不择手段的杀掉你身边的女子!倾我平生所学去杀人!那样双手沾满血腥的女子,你还会喜欢?”   不,一定不会喜欢,没有男人会喜欢杀人女魔。   “姬妾争宠、夺权、算计,你今儿害我毁容,我明日算计你落胎不孕,这在皇家比比皆是。既知我与宇文琰乃是同门,只怕你从他那里也听说过,我的医术和毒术不弱,你就不怕,我将这些所学用来谋害你的女人身上?”   他没想到,她居然这样说。   没掩饰,不示弱,所有的女子未出阁前都会掩饰自己的丑恶,而她毫不介意,甚至恶狠狠地道出来。   “你不会,我相信你……不是那种狠毒之人。”   “可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如果一切重来,她定不会给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不说旁的,便是后宫那些女人,如花妙龄入宫之时,哪一个不是纯洁、善良,待过上三两年,你再看她,她们间还能挑出一个单纯、良善之人么?那样的地方,真正善良的,早已化成一具枯骨,活下来的人,哪一双纤纤玉手没有沾染旁人的鲜血,没有几条人命?   正因为你是皇族中人,注定了不是平凡的男子。我为什么要与你有丝毫的牵扯?我是嫌自己不会杀人、害人了,还是觉得如今这样的日子不够好了?亦会觉得自己的命不够长,要与你扯在一起,要去淌你那股浑水。”   吴王只觉她的话,是一柄世间最无情的刀子,犀厉、冰冷,却又道破了所有人,至少是他现在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敢说的话。   赤|裸裸、血淋淋被她剥去一层层的衣衫,最后露出丑陋的躯壳,将那鲜血直淌的骨架抛到他的面前。   他第一次无语相驳,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无助,“你为何就不肯相信我?”   素妍回眸一笑,虽是笑着,却又带着讥讽:“请问吴王殿下,我该相信你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强势的。至少在她的面前应是如此,却未想到会这样,脆弱的,甚至连大吼都不能:“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是将你那颗分成一百个女人的心,让我在其间占了那么一份;还是将你分成一千份的心,给我占上一小份?过上三五年,新鲜劲一去,把那一小份抛之脑后,独留我在一边嗟叹,怨恨。嗟叹曾经怎么没擦亮眼睛看清你,怨恨在你新得宠的女人?   吴王殿下,本小姐不会这么做。依本小姐的性子。只有两个可能:一,直接杀你的女人,明的不行,来暗的;二,配上一剂毒药。把你变成太监,这个更直接。   你之前说,我不会去杀无辜的女人,也有这个可能。所以,我觉得把你变太监的可能更大!”   吴王觉得甚是有趣,虽然她的话难听。却不乏事实。“哈哈……”笑声爽朗,飘荡夜空。   柳飞飞立即就从榻上翻坐起来,大叫着“师姐”进了素妍的房间。看到屋里站着一个男人,而素妍穿着外袍。   素妍立时反应过来,指着面前的吴王:“你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是,那又如何?三更半夜,堂堂右相府大小姐闺阁之中居然有个男人。要是传扬出去,还有谁敢娶你?既然我已坏了你闺誉。我不在乎娶你为妃。”   好像她真的嫁不出去,一定得赖上他。   “宇文轩,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等的就是现在,我说这么一晚上,那阵怎么没动静,敢情你一早知道了我房中另有机关,你故意避开会发现响声的铜铃,然而闯到房里来……”   他是不想扰她好梦,只因为他知道她是苏研,是他在江南爱上的女子。“没错!”   柳飞飞进了闺阁,大嚷:“你这个坏蛋!你是打定主意要坏我师姐的名声。”   吴王不理柳飞飞,只含笑看着素妍,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大苹果,能填肚子又美味。   素妍道:“你想迫我嫁我,不是看中我什么,我敢说,你看中的是我父兄权势,你是想为自己增加夺储的份量。我在你眼里不就是枚还能用上的棋子!不会与你浪费唇舌,你走吧!从此,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说不见便不见,这可能么?”他突地握住了她的双肩,微眯着漂亮的眼睛,“你不相信我?”   她移开视线,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的话。明明不爱,他亦可以装出很爱的样子。   “为了你自己的安危,你最不该娶的就是权臣的女儿,因为这样,会让争储的皇子心起杀机。这么多年的刺杀,你无数次死里逃生,难道看不透其间的道理。你可以要一大堆的女人,但你不能招惹一个嫉妒心强、又太会算计的女人,这于你无益。”   她说得很对,她有一双能洞悉世间恩怨的眼睛。   她没让他失望。   她有着绝世的才华,更有一颗剔透而真实的心。   她更有一种让他发狂的能耐,这会儿,他就被她激起了热情,霸道、不容被拒绝的痴狂,捧起她的脸颊,不让她呼出声,疯狂的吻下,含住她的唇、瓣,用力的吸、吮。   她只觉浅浅的疼痛,从唇间涌出一股闪电般的热流,迅速地、以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之势漫延她的身心,流至遍体每一个地方。   然,她没有心思沉陷。   很快,所有的感知都化成了心底涌起的愤怒,她扬手击打过去,却被他握住的手碗,莞尔一笑:“生气了?连夫君也打。”   “滚!”她愤怒地大吼出口。   PS:   被惹火的素妍终于发威了...   特别致谢cailm同学投出宝贵的粉红票!特向此更献给支持与关注该文的亲们!祝亲们阅文快乐!   ☆、149真本事   “滚!”她愤怒地大吼出口。   柳飞飞站在一侧,张口瞪目,天啦,文公子居然亲她师姐,师姐的一张俏脸气得全无血色。   吴王笑意盈盈,美人就是美人,就算生气也别有一番风情。   他不走,她走!   素妍纵身从窗上飞出,端端落在院子里,大声道:“师妹,把我的剑拿来!今日不给他厉害瞧瞧,当我江素妍是软杮子!”   吴王也自窗而出,长身立在院内,道:“看来,你确定要和我打?”   “打,当然要打。”素妍垂眸看着自己的这身广袖长裙,“不过,我得换件衣服,这身太不方便打架。”   柳飞飞听说要打架,飞快取了宝剑,连带着将自己新做的长枪、鞭子也一并拿到院中,楼梯口时碰到素妍。   “师妹,给我盯着他,等我换了衣服,就去教训他!”   柳飞飞连连应声。   素妍从衣厨顶上取下一个竹编小箱,里面是她在山上时穿的衣服,束衣成膝的短裙、长裤,三两下换了衣裙,将头发用丝绦束住,干练而精神。   青嬷嬷听到声响,站在窗前,见院子里有个男人,立时吓了一跳。一干丫头也都起来,见柳飞飞手里拿着兵器,个个都操了棍子奔出房间。   白芫道:“柳小姐,我们围攻他!我们六个人轮番上阵,你攻正面,奴婢就不信还打不过他一个。”   柳飞飞望着素妍,眼神里蓄满了期待。   几个丫头早已在院中的桃杏树上挂上了几只灯笼,将院中照映得仿佛天明。   素妍整着衣袖,已经平静下来了,吴王是故意气她的,她何偿不是在气他,居然说对她负责。她又不想找个花心、风流的男人。“初秋,你也想找他打一架么?练练手,也便知道你们的枪法如何?”   初秋双眼闪光:“小姐,可以吗?我们真的可以和他打架?”   素妍把问题抛给柳飞飞:“师妹的意思呢?”   “这混账男人心怀叵测,当然不能放过他!”   “好,开打!打伤、打坏全算我的。”   话音落,白芫性急,挥起棍子就招呼过去。   吴王纵身一闪,白芫的棍子扑了个空,其他几个丫头也拼了命地使出学习来的枪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有性急的,只管使棍子打吴王。一时间院子里煞是热闹。   素妍手握宝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柳飞飞并未加入打斗阵,厉喝道:“你们五个,摆桃花长枪阵,按几日前我教你们的打!”   素妍微微一笑。“那日,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真练了桃花枪阵。”   “师姐,你把桃花枪阵的图给我后,我就试着让她们五个给排练了。”   五个丫头,五瓣桃。只听初秋大叫一声:“一!”紧接着“二、三、四、五”声不绝于耳,刺、扫、击、打,一骨碌地使出去。五个人围着吴王转圈子。   吴王的功夫极好,至少比素妍想像的好,总能闪躲,只听初秋欢喜大叫:“打中了,我打中他的腿!”   白芫不服气。猛刺过去,其他四人齐齐人出手。令吴王再受几棍。   “臭丫头,你们真敢动手?”   白芫厉声道:“敢惹我家小姐,这就是你的下场!姐妹们,打!”   堂堂一个王爷,和一帮丫头打架,传扬出去,他名声扫地。岂是能输的!他不还手,乃是看在她们是素妍的丫头,可她们还真打。运足力气,猛转身纵跃,五根棍子落空在地,他足踏棍子,俯身一抱,五根棍子都抢夺入怀,五个丫头飞出桃花枪阵,摔倒在地,一个个跌得狼狈不堪。   “啊!好痛!摔死我了……”   初秋顾不得叫痛,扒腿起来,却见吴王纵力一抛,五根棍子直直扎入院中泥土里,她握住一根棍子,想将它扒出来,可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够。   “师姐。”师姐妹交换眼神,素妍道:“我到外面变换阵法。这里就交给你了!”   柳飞飞扒开宝剑,吴王转身取了根棍子,两人交起手来。   院外阵法中,素妍用最快的速度移形换位,还没完成,柳飞飞出了院门,不是走,亦非跑,而是被人从院里打出来的,重重地甩在阵法之内,好在素妍未换阵完毕,机关未启。   吴王手握长棍,一个漂亮的收式,将棍子拄在身侧,道:“柳丫头的功夫不错,可与钟一鸣相比。”   钟一鸣是他的护卫,在他小时就跟在左右了。   柳飞飞爬了起来,拾了宝剑:“再来打过!”   吴王道:“本殿不和你打,要打也和你师姐打!”   “你……”柳飞飞可不管,握着宝剑就冲了过去,尚未站稳,只听“嗖!”的一声,吴王的长棍已经抵在她的胸前,“柳丫头,还没看出来,你压根就不是我的对手,这根棍子若是刀剑,你早就没命了。”   他们说话,素妍一直在忙着,总算是换好阵法了,她用脚一跺,踩中机关,整个地面都微微颤栗。   “师妹,宝剑给我!”   柳飞飞宝剑回鞘,用力向素妍飞抛过去。她倏地起身,如片行云,握住宝剑:“既然今晚非打不可,我就陪你大打一场,到时候,你可不要手下留情。”   吴王手握长棍,笑道:“夫妻打架,哪能下杀招呢。”   “少逞口舌之快,就你这种臭男人,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入阵出招吧。”   吴王审视着阵法,他瞧出来了,这次她换的是自己以前未曾见过的阵法,“你布下这阵不易,你这是故意毁了此阵?”   “因为你喜欢这阵,我便毁去!今晚,就毁过干干净净,再过几日,本小姐不布阵,就在这周围种上各式毒草,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法子来应对。出招!”   她是真的生气了!   居然要毁了这阵,只因为他喜欢这阵,她说得没错,夜夜闯阵,他学到了很多,对于这阵,他是有感情的,他以为,她当视这阵如孩子。   素妍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放到嘴里,纵身一跃,袖中撒出无数粉末,高声道:“师妹,把所有机关都打开!不许手下留情,从即刻起,阁内之人谁也不许离开院门一步!我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阵!启阵!”   柳飞飞伸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素妍冷笑道:“如果怕了,只管离去,幸许还能保存几分颜面。”   “夫妻……”   不等吴王的话说完,素妍未出鞘的剑一闪,已架在他的左脖:“再讨我的便宜,于你可没有半分的好。出招!”   他握着棍子的手,紧了松,松了紧,要他对她下手。   她的脾气还真是不一般的暴燥,或者是有仇必报,这一回,他是真的招惹了她。不就是被他给亲了一下,至于这边着急上火。   “要不,你再亲回去!”   素妍一急,挥着宝剑,重重地击在他的腹部,“是男人就出招,否则我江素妍看不起你。你应知道,我江素妍不是普通女子,我承过世外高人的指点,是会武功的。”   好吧,他出招!   他倏地起身,衣袖挥舞,长棍袭来,以移形换影之速变换着招式。   得月阁内众人,柳飞飞干脆上了围墙,立于院门顶上看,青嬷嬷与几个丫头挤在院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阵法中打斗的男女,时而握着拳头,时而高呼:“好!”   吴王使棍,素妍用剑,纠缠一处,一时难分高低。   柳飞飞瞧了一阵,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师姐要在阵法与他比斗,原因很简单,师姐的武功不及吴王,甚至连柳飞飞都比不过,这也是在山上时,为什么素妍没与宇文琰过招比武的原因。   素妍很聪明,她知道硬打胜不了对方,就要比内力和轻功,而那内力,柳飞飞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小小年纪的师姐,居然能在岩壁上用笔刻字,这样的功力至少得练功五十年以上者。   素妍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克刚,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身轻如燕,每每落地,总是悄无声息,而吴王则不同,很明显他的轻功难及素妍六分,不及每着地则触及机关,飞石袭来,木箭飞射,自顾不暇,这亦让素妍对付他时是轻松自如。   踩中阵中机关的惊铃声,一阵又一阵地响起,或大或小,回荡夜空,上次的未歇,下次的又响,如往反复,声声铜铃催急。   右相府内,众人听到铃声,早有护院前往察看,却见阵法中浓雾弥漫,隐约能听到打斗之声,而阵中飞石滚滚,木箭云集。   立时有人云禀报江书鸿,江舜诚也被铃声惊醒,匆忙着衣,赶到得月阁外。   看不到阵内的人,却能听到打斗,依昔还有对话声,江舜诚问:“怎么回事?”   江书鹏急得来回踱步,烟雾就没有散尽的时候,就似有人一直在生火弄烟,源源不断,树木摇晃,宝剑舞得豁豁作响。   江书麒此刻一副看热闹的心情。   大管家大声喊话:“青嬷嬷、柳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柳飞飞使出轻功,沿着围墙,爬上屋顶,又落至花园,奔近众人,喘着粗气道:“那个……文公子……想轻薄师姐,把师姐给惹火了,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150纨绔二更   “哪个闻公子?”江舜诚很快想到的就是闻其贵,闻家的几位公子,谁也没有这么好的武功。   “文轩,文公子!”   江书鹏立时回过味来,道:“什么文公子?那是吴王殿下。没想到,这十几日天天跑来闯阵的人是他。他也不是那种轻浮之人,怎么会招惹到小妹?”   柳飞飞低下头,难道要告诉人家,师姐被一个男人给亲了。这可不信,“他不是姓文的吗?怎么变成什么王了?”   江书麒笑道:“你傻的呀?整个皇城,懂晓阵法的,除了左肩王家的琰世子,就是吴王殿下,能闯十几日,天天跑来,他哪里闯阵,分明就是看中了布阵的人……”   还要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却看到江舜诚犀厉的眼神:“此话岂能乱言,那可是你的亲妹子,身上有伤不在祠堂呆着,添什么乱。来人,把他给带回祠堂去。”   江书麒不想走,还没个结果呢,他就乐意看到有人收拾臭丫头,免得她目中无人,居然挑唆父亲杖责自己,踮着脚想瞧个明白,烟雾太浓,却硬是什么也瞧不见。   阵中的素妍,只觉双臂都有酸疼了,这样久缠可不成,虽然她打得轻松,可吴王却应接不暇,一会儿是踩中的木箭,一会儿又是石子,再一会儿又不是从那儿飞来的竹签,虽然不能要人性命,也够他应付一阵子。   素妍纵身一闪,再一后避,连退数步之后,她已淹没在一片白雾之中。“没劲,这样打架一点也没劲!宇文轩,你既然喜欢破阵,就慢慢玩吧!等天亮之后。本小姐再在这阵中加一点料,让你在阵里玩得尽兴。”   她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像一只飞燕,如一片云彩,看得众人大为惊叹。   柳飞飞欢喜道:“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好儿的。他有事了!他得罪了我,这回不让他心服口服,我绝不放他出来。以为他是谁。敢惹我!”   “师姐,我们埋在阵中的机关,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吧?”   素妍颇是得意:“我是故意引他破坏机关。这样一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机关被破,哪些是完好,毫无规律可行,他想出阵。除非服输。   天亮之后,我加大料,让浓雾更甚,就算明日是艳阳高照也驱不了浓雾。他既然这么喜欢破阵,就让他玩个够。之前只用三分的阵法,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这回我就用十分,发挥‘*阵’所有功效。”   江书鸿看着热血沸腾,张狂非常的小妹。很是无语。   江舜诚问:“妍儿,可别闹出乱子。”   “爹,你只管放心,我知道分寸,我要做的就是将他困在阵里。至于旁的,我也不会去做。天亮之后。我就让人抛几个苹果、糕点什么的进去,饿不着他就行。”   又一阵刺耳的铃声传来,素妍皱了皱眉:“回去就把那些铃都塞住!师妹,这事你去做吧,我得四周看看,搬上几十盆月季花入阵,再弄上一些桃花入阵……*阵,没有桃花,哪来的美女……”   江书鹏看着素妍那含笑眯眼,眸光里掠过狡黠与阴谋的光亮,在这一点上,素妍可是像极了江舜诚。   江书鸿对左右下人道:“大家都散了吧!”下人陆续离去。   江舜诚无奈地道:“别玩得太过,怎么他都是吴王,当朝皇嫡长孙。”   “知道!知道!他是有几年皇帝命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就出意外,爹放心好了……”素妍突然看到江舜诚那怪异的目光,糟了糟了,说漏嘴了,得意就妄形啊,连忙笑道:“爹!我要去弄桃花了,我……我先走了!你忙!”   跑路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很快就淹没在浓雾之中。   父子还立在原地,江书鸿道:“爹,小妹刚才那话……”   江舜诚歪着脑袋,“妍儿到底知道什么?居然说宇文轩是有皇帝命的人,难道……”   皇嫡长孙、乾明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仙故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   难道皇帝早就有心将帝位传给吴王,而不是他任何一位皇子。   江书鸿道:“爹,你曾经不是说过,带走小妹的那位世外高人是会观星占卜的,难道是被她算出来了,将后来可能发生的大事都告诉给小妹了?”   “有这个可能。既有皇帝命,为什么又只有几年,匪夷所思啊,可吴王看上去还甚是年轻,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一。”   江书鹏笑道:“爹,有些事既是天机,寻常人哪能窥晓。早些回去歇着吧!”   江舜诚应了一声,站住脚步,道:“为父打算让书麒去地方任职,他难以独挡一面,就让他去沧州任州学正一职,比他呆在都察院与一帮御史在一起要强,如今他旁的没学会,倒学得一口毒舌,说话刻薄,行事武断,比他做都察院笔帖式强。”   江书鸿道:“届时,他要带家小一起去么?”   江舜诚轻叹一声,“等上面的调令下来,再告诉书麒,让他们夫妇带着孩子一起到任上吧。希望能在任上学会为人处事,你们小妹说得对,他日若没有为父的庇佑,老大、老二、老三都可以独挡一面,老五如此行事,真是让人心寒。   上次,老大与为父已经明言,道明曹玉臻此人不可轻信,可他还是与人称兄道弟。曹玉臻竟妄想染指妍儿,要他替其周旋……”   江书鸿脸色一凛,怒道:“真是混账,父母健在,他竟想替小妹做主。就凭曹玉臻,他也妄想得到妍儿。”   江书鹏道:“幸而小妹深居简出,上回十皇子的诗画会未去,如果去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江舜诚心痛地摇头,几个儿子里,以前个个都好的,这才几年光景,江书麒怎的就变成如今的模样。抠门、守财,这些都不是大事,但明知曹玉臻人品、德性不佳,还与人交好,这令江舜诚很是忧心。   江书鸿看着父亲一日老过一日,为了这个家,硬是步步谨慎,身为长兄,只有教束弟妹的责任,厉斥道:“书麒怎变成这样?”   江书鹏也不知怎么书麒就变了,兄弟几个,虽然不是特别优秀,可也是中规中矩,本本份份。   “以前未中功名,整日读书,这一考中二甲就只知吃喝玩乐,家里虽有娇妻,竟跟着外面人学会了去青楼、逛窖子。我劝过两回,居然还来拉我去,唉……说得多了,他又耍赖,说我嫉妒他洒脱自如,真是没法和他说得清。”   江书鸿道:“他诳窖子?这事我怎没听你说。”   “快一年了吧。每回去玩,就骗五弟妹,说是朋友又有诗酒会、词赋会、品茶会……   总之,我们想不到的,他都能安出名目来。请他一定得出席,他还得多写几首诗呢。   他的朋友里有好几个都是皇城纨绔,仗着家中有爵位,无所不为。   爹如此安排,也是对的,我总担心他会捅出大篓子。   听说忠义伯府世子,去年冬天看中明月庵内年轻美貌的尼姑,还搞大人肚子。这可不得了,这尼姑原是静王府犯过的姬妾,恐怕此事很快就压不住了。我真担心,这些事会祸及书麒,如此一走,倒也能避过一劫。”   “真是些不省事的,这回算是拔了老虎胡须,一旦闹开,静王府岂是能招惹的,那尼姑许也保不住命,忠义伯能不能保得住爵位还不定呢。”   江书鹏道:“我想请大哥盯着五弟的事,越快越好,不能再耽搁了。”   兄弟二人一路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分开。   江书鸿想到自己身为长兄,居然忽视了幼弟的行为,如今变得这般,心下愧疚。   夜里,寻了江书麒,与他长谈一番。   江书鸿劝人没成,反被江书麒几句话顶撞想发火。   他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回到睦元堂,沈氏见他火大,不免暖声问上几句关切话。   江书鸿将江书麒在外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奶奶沈氏。   沈氏颇不敢信,想到当年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居然就变了一个人。   *   得月阁内。   柳飞飞寻了几棵半人高的桃树回来,师姐妹把桃树移栽到花盘,又按照素妍吩咐把月季花摆放在阵中。   “师姐,你真用十成功力来布这阵?”   “既然他觉得好玩,就一次让他玩个够。*阵里没桃花,岂不没趣。”   素妍打开自己的大箱子,寻了瓶药粉,但见上面画了朵桃花。取了帕子蒙住口鼻,将药粉倒入清水中,又小心地将水洒落桃花上。   一切弄完,素妍拿出布阵图,用手指点了几处,道:“你就摆在这几处,这几株花寻得好,经过我们这一修,越发一样了。摆在这几处上,到时候他一定会以为,又兜回原地了。”   柳飞飞捧了盆桃花出去,素妍洒完药水,将桃花捧到院门口,自有柳飞飞回来取。   一切完毕,素妍上了屋顶,查看整个阵法,能隐约看到阵法中多增的月季花、桃花。阵中,吴王还在走,怎么也走不出这阵法。   原来,这回才动了真格的,之前都是在陪他玩,害得他以为自己真是破阵高手。   一切布置好,素妍与柳飞飞回屋歇息。   ☆、151降魔阵三更   还未睡着,就听到一阵叫喊声:“王爷!吴王殿下!”   柳飞飞啐骂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东方一片微白,天色就要亮了。   入夜,吴王都是在四更时就会出右相府,可今儿已经五更了,来接他的钟一鸣也没见到人。   柳飞飞出了得月阁,在入阵口处见到了来人。天色微明,钟一鸣瞧见是柳飞飞,抱拳道:“柳小姐。”   柳飞飞提高嗓门:“我师姐说了,要是吴王就此认输,说他再不会来扰我师姐清静,我师姐可以高抬贵手,放她出阵。”   钟一鸣抱了抱拳,想要说项,但就说说软话,也得先与吴王打声招呼。   提高嗓门:“王爷!王爷!”   阵中,传来吴王的声音:“我没事!”紧接着就是一阵飞石击射的声响。   得月阁内,素妍大声道:“吴王殿下,我奉劝你还是省省,想用钟一鸣的声音寻找生门,你大可不必了,我既能困住你,便能想法子让你辩不出声音的来处。你这样子,不过是徒耗体力。   就算你把阵内所有的机关破掉,也休想走出《*阵》!昔日,琰世子与我比试布阵,他对我的《*阵》也是甘拜下风。”   钟一鸣急道:“既然江小姐不肯放过我家王爷,属下这就入阵寻找王爷。”   柳飞飞道:“钟侍卫还是不妨回府,与府中人说一声吴王的去处。”转而大声道:“吴王殿下,你与我师姐服个软,认个错,她定会下令让我带你出阵。原本昨晚的事,就是你有错在先,你和她认个错。于你又甚大碍?”   吴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猛一低头,就看到桃花盆里居然搁了一个大苹果,取了过来,擦过之手,一口咬下,大吼:“本殿不信这邪,难道还破不了这小小的阵法,你们等着,我一定破了这阵。”   江素妍也没那么可恶。至少为他准备了苹果,他还真是又累又饿,是得好好吃点东西。之后再破阵。   柳飞飞道:“钟侍卫,这可不是我师姐要为难他,是他自己愿意呆在里面。”不再多与钟一鸣说话,转身离去。   钟一鸣抱拳,回吴王府通禀大管家等人。   吴王吃了苹果。心头凉爽,又困又累,突地竟看到不远处有件斗篷,虽是半旧的,可总比没有的强。取了斗篷,闭上眼睛熟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相府的人,远远地望着得月阁方向,只见得月阁掩映在一片浓雾之中。隐约可见阵中树木森森。   “都快三月了,这阵里哪来的浓雾?”   “哎,你就不知道了,咱家这位大小姐可是跟着世外神仙学艺的,定会法术。听说昨儿吴王闯阵。惹恼了大小姐,就用这阵法困住了吴王。”   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吴王还在做着自己的美梦:   他还在阵里,周围都是驱之不散的白雾,想要走出去,却怎么也不能,半人高的桃花突然化成了女子的倩影,款款含笑,步步生莲。这样的眉眼,如此熟悉,他快奔着迎了过去,在离她几步远外,止住了脚步,深情的凝望。   “素妍,你……不气了?”   她依是云淡风轻的笑着,这样的笑纯粹而自然。   “你一定不生气了,否则的话,你不会来瞧我。”   她不看他,将脸转向一边,往不知名的前方走去,他紧紧地跟随身后,“素妍,我……我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可是面对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她将要飞身离开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她,再不想放开,“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忘了么?我说过,我不想与皇族中人有牵扯,别来烦我。”   她的声音,冰冷如昔,却让他的心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能感觉到,夜里,当他们看画时,她说的那些话,她是不讨厌他的,却在知道他身份后的那刻,立时就变了脸,要赶他走。   原来,她讨厌,皆是因为他是皇族中人。   曾经这个身份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而她却不屑一顿,曾经为此而恼怒。   她是他第一个遇到,因为他身份而不能接受的女子。   正梦得痴迷,陷得情深,突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王爷!王爷!你醒醒,快醒醒!”   吴王启开双眸,周围白雾茫茫。   耳边,鸟语阵阵。眼前桃花、月季花竞相争艳,花香四溢,什么时候这里竟多了几棵高大的柳树,在他的印象,好像阵中并不曾有这样的树。   “王爷,你怎么了?我带了茶点来,是……是得月阁的青嬷嬷一早备下的。叫我捎话给你,叫你跟江小姐认个错,说今晨天亮后,江小姐和柳小姐又扩大了阵法范围,一下子就是原来的两倍。   现在,连青嬷嬷出得月阁,都得由柳小姐领着,其他丫头也是如此,青嬷嬷说她一出院门,就找不着东西南北。现在,江小姐已经下令,让府中所有人不得入南花园,整个南花园都被她纳入阵法之中。”   吴王着实有些饿了,肚子咕噜噜地叫,“什么时辰了?”   “属下进阵的时候,是辰时一刻,拿着这些食盒,走了好久才找到王爷,现在又看不到头上的太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你刚进阵的时候能看到太阳吗?”   “王爷,今天是阴天。”   吴王立时有些头昏,参加右相府的宴会,每次都是在南花园接待女客,于北花园招待男客,他甚至都不知道南花园的布局,直到自己迷迷糊糊在一棵大树下睡着,这才狐疑起来。   “王爷,你怎么招惹了江小姐,看这样子,她好像很生气。”   刚才那个梦可真美!   可惜。只是一个梦。   钟一鸣看到吴王身上的斗篷:“这个哪里来的?”   吴王道:“斗篷放在地上,当时很困,想睡一会儿,就拿了这斗篷。”   “听青嬷嬷的意思,连柳小姐都不敢进来。如果在这里看到什么吃的、穿的,应该是江小姐放的。”   钟一鸣将吴王扶起。   吴王道:“我们再走走,本殿倒要看看,这阵有什么古怪之处,难道真没有破解之法。对了,对了。她给了我一本阵法书,一定能找到法子的。”   吴王从怀里掏出阵法书,二人正走着。居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张躺椅,旁边还有一张小桌案,上面摆着茶酒糕点,又有一顶大伞,似有人特意准备的。   看来。江小姐并不算太狠,至少还给他们吃的。   钟一鸣拿了个苹果,却见下面有张纸,“王爷。”   吴王接过,这是巴掌大小的小纸条,只两行字:“别看我给的阵法书。降魔阵不在那本书内。”   “她……她竟给我布下降魔阵,当我是妖魔鬼怪。”   本还有两分感动,这会儿吴王暴怒。此阵他听宇文琰说过,如果布设机关,将是很凶险的。她曾说过,不用机关也能将他困住。   是他太轻敌,连续破阵。以为她就没法了。   原来,她是在自家周围研习自己的阵法。压根没把看家本领使出来。   钟一鸣低垂着头,抱拳道:“王爷,皇上已经知道你被江小姐的阵法所困之事。下朝后,皇上就请江丞相去了御书房,江丞相今儿回府得早,我入府时,他已经回来了。听这里的下人说,这是大半年来第一次回来这么早。”   “什么意思?”吴王不由得猜测起来。   江丞相回府后,江太太派大丫头入得月阁传话,要江小姐撤了阵法,江小姐不肯,江太太很生气。   “难道……是皇祖父同意了左肩王与杨元帅所奏,要下旨令素妍前往西北战场。”   钟一鸣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皇上收到西北来的联名奏折,一直将这折子搁在一边未看,这也是主意未定。   今日早朝,西北战场又转来保举奏折。   听吴大学士说,这一回是十余名边城将军联名上书,连威武将军江书鲲、副将江书麟都在奏折上签了字,请求皇上尽快派江素妍前往边城。   奏折中说,二月二十二边城激战,西歧损敌二万,我北齐损伤一万八。左肩王说,这等打下去,就算敌人退回西歧,只怕我北齐亦是数年不能恢复元气。   半年多前,有位世外高人曾助我北齐,但他乃是修道之人,不愿见血腥,用兵、布阵都是只守不攻。   这位高人曾说过,要打败拓跋昭,唯弱水一人。弱水,是朱武先生给江小姐取的字,我们都知道她是鬼谷弟子。”   吴王问:“那你可知,江相是怎么说的?”   钟一鸣抱拳道:“属下就打探到这么多。”   “糊涂,你怎么就不问问,江相是同意还是反对?谁不知道,江相夫妇极爱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五年前江太太因为素妍被世外高人带走,大病一场,险些没了命。她怎会同意素妍去西北战场?   我和她过个招,她的武功连柳飞飞都不及,只是她的轻功厉害,心眼又多。那战场且是闹着玩的?刀剑无眼……”   字字句句,全是他的担忧。   他不想素妍去西北,战场不是女子能呆的地方。   但更不想的,是与她分开。   她虽厌他,那又如何,他喜欢她。   他相信,时日久了,总有一日,她会喜欢他的。   PS:   感谢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浣浣激动中,票票太珍贵了。   ☆、152见驾   他相信,时日久了,总有一日,她会喜欢他的。   钟一鸣垂首:“属下有错,请王爷责罚。属下挂念王爷,不敢多作滞留。属下进阵时,已经叮嘱卫霆多多打听。”   “废物!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要你何用。有边城的保举奏折,你怎么不多问问,至少也要知道江相是怎么回禀皇祖父的。”   钟一鸣一脸苦状,“不过,这几日皇城都在盛传,说世外神仙做了一幅《观音》图……”   “给本王住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提什么画。”吴王跳了起来,再无半分困意,“以江相的为人,他一定会答应的。他有两个儿子在边城为将呢,如果拒绝,世人怎么看?”   一定会说他心肠歹毒,连他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安危都不顾。   况且,西北因战事纠缠的可不只江家两子,还有几十万将士。   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人在大叫:“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快到会客厅接旨!”   不是一个丫头,而是两三个丫头的同时在大喊。   因为南花园被江素妍划为阵法区,丫头们不敢踏入一步,只得隔得远远地大喊。   吴王有种莫名的落漠:“皇祖父已答应边城将士所请!”   慵懒躺在凉榻上的素妍,倏地睁眼,“难道要我放了吴王?”   至于嘛,不是她不放人,是吴王不愿意出来。   只要他承认错了,她立马放人。   柳飞飞出了得月阁,朗声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这样说话真累,旁处的人来,也不敢接近,素妍还得派人走上一截去回话。   柳飞飞喊话。道:“吴王殿下,师姐问你知错了?如知错,就放你出来。”   他是很着急,可是也不用这样吧?叫他认错,这不可能。长这么大,皇祖父教他的,都是身为帝王,即便错了也是对的,这就是龙威。   “你告诉她,不用她放。本殿自会走出阵法。”   真是个倔强的。   柳飞飞吐了口气:“以为自己是谁呀,这么容易破,就不叫降魔阵了。”转身回了得月阁。素妍换了件衣袍,理了理云鬓,看着得体,携上丫头、嬷嬷赶往会客厅。   偌大的会客厅内,江书鸿、书鹏、书麒及江舜诚夫妇已经候在一处。一位穿着华贵宫服的太监,手捧拂尘正与江舜诚说话。   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大总管,这样由他亲自出马宣旨的可不多见,扯着难听的鸭公嗓子,问:“听说,江小姐把吴王殿下给困在阵里了?”   江舜诚颇是尴尬。笑道:“唉,小女顽劣,昨儿和吴王殿下在阵中过招。阵法里迷雾重重,老夫也是一介文人,不敢靠近。不过,小女已经说了,只是想让吴王认错服输。并不会伤他。今儿一早,小女还特意入阵。送了茶水、吃食和御寒的斗篷,里面还摆了一张可以休憩的躺椅,公公不必担心。”   大总管道:“嗯!吴王殿下乃是破阵高手,没想竟被江小姐的阵法给困住了。看来这边城众将士所言不虚,江小姐乃是当世用兵布阵的高手。”   虞氏的手紧紧拽住帕子,之前江舜诚回府就与她说了,这事还没定,忙道:“公公谬赞,我家素妍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哪懂得什么用兵之法,就是小打小闹。”   大丫头禀道:“相爷、太太,小姐到!”   素妍一袭杏黄色的春衫,人打扮得精神干练,欠身道:“女儿见过爹爹,见过娘亲!”   大总管起身道:“江舜诚、江素妍听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屋子的人跪下海呼,呼声如潮。   大总管道:“宣江舜诚携女江素妍即刻入宫觐见!”   就这么一句话!却彰显着刻不容缓。   “臣谨遵圣谕!”   素妍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江舜诚拉着小手跟在大总管后面走来,她正打算问江舜诚,是不是因为她用阵法困住吴王的事,皇上生气了,不想一回头,就看到虞氏眼泪汪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如果是她闯祸了,以她娘的性子,肯定又哭又闹,可这会是静默的哭,神色里全都是不舍。   *   皇宫。   殿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绿枝如云,繁花似锦,雕梁画栋,美如阆苑仙境,精雕细琢。   养心殿前是大片的花艺园地,稀疏种植桃树、海棠、杏树,枝头繁花灼灼,如霞似锦。园中的蔷薇、月季开得正艳,吸引了翩翩而至的各色蝴蝶,恋恋这朵,歇歇那片。   通禀太监高声呼道:“宣江舜诚、江素妍进殿!”   素妍前世从未涉足皇宫,今生还是第一次入宫,即便几年前,江舜诚皇上请她入宫玩耍,可一直都没去过,因为在这之前,她并未得到某位宫人或皇上的正式邀请。   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却又不敢四下张望,规规矩矩地低眸跟着父亲身后。   “臣(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大殿,发须微有银丝,一双眼睛凛厉地注视着大殿中央的父女俩。看着父女俩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神采,不信都不成,不过这丫头长得还算清丽优雅。   “江爱卿平生!”   江舜诚起身,素妍还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老老实实,不偏不倚,不卑不亢,这等年龄到了皇帝面前还能这般沉得住气,足让人刮目相看。   皇帝问:“素妍,朕听说你把吴王给困在你的阵里了?”   江舜诚有些紧张,吴王可是皇帝最疼爱的嫡长孙,是英年早逝的乾明太子之子,乃是先皇后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素妍却已经在脑子里转了几道弯,道:“回皇上话,是!”   “你不知道他是吴王么?”   “之前不知道。昨晚知道了。”   “不知道时,你没困。知道时,你却困了。这是何道理?”   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   “不知道时,我们没见过面。知道时,他就想轻薄臣女。臣女一怒,就和他动了手。他不认为轻薄女子是错,臣女就得让他认错,不就是一句话么,可他偏就不肯。自恃一定能破了臣女的阵,既是如此。臣女就真正的布个阵法给他瞧瞧。”   原是这样,皇帝知道吴王自幼就对阵法感兴趣,吴王所学的阵法也是名师所授。只是与素妍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吴王可不是沉陷女色的男子,怎么好好的就想轻薄江素妍了。   皇帝依昔听卫霆说过,吴王派人在江南寻找苏姓女子,难不成这女子就是江素妍。一时激动,乱了分寸,被素妍误会是轻薄。   一定是这样,否则解释不通。   一向冷静自持的吴王会云轻薄一个女子,什么样的美人吴王府里没有。   “素妍,若是将你赐嫁给吴王。你意下如何?”   江舜诚一听,立时分寸大乱,忙抱拳道:“启禀皇上……”   “你急什么?朕在问你女儿呢。你给朕闭嘴!”   素妍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帝:“我的夫婿,只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   “他若娶我,今生今世便只能有一个妻子,不能纳妾。更不能去碰别的女人!”   江舜诚被自己女儿的话吓得一愣,当即喝斥:“住嘴!大殿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   当今皇上是拥有最多妻妾的男人,皇族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爹爹一生就只我娘一个妻子。大哥、二哥也是如此,就说三哥,那也是大三嫂失德在先,这才娶了小三嫂。为什么到了我这儿,爹就说不行了?”   她不惧反一脸正气,“别人家的男子如何我不管,但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妻子。我自忠诚于他,他更当忠于我。”   皇帝顿感失望,多好的丫头,怎么这么霸道,和公主们一样,竟不许丈夫有别的女人。这怎么可能?   罢了,罢了,若吴王喜欢她,他亦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这丫头一身才华,又是这样的骄傲性子,两人到一块,还不得闹得鸡飞狗跳。   吴王妃须得是一个贤良淑德、温柔大方又端庄得体的才好。   皇帝喝道:“来人!传旨!”   江舜诚不明是何旨意,“扑通”一声跪于地上,他记得素妍说过宇文轩有几年的皇帝命,也就是他的皇位坐得不久,“皇上,还请皇上三思。”   “朕意已决,晋封江素妍为县主,封号安西,择日启程前往西北,助杨秉忠、左肩王攻打西歧!”   不是赐婚啊!   江舜诚摸了把虚汗,心又落回到肚里,道:“启禀皇上,小女三月初三年满十五,能否请皇上恩准宽限几日,待内人为她办完及笄礼再启程前往西北。”   “朕准奏!届时,朕会选派大内侍卫护送,爱卿不必忧心。”皇帝看着大殿上依旧跪着的素妍,“你若能平定西北,赶走西歧夷人,凯旋之日朕令群臣恭迎!”   “皇上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看来这孩子当真有信心,又是众将保举。   皇帝正色道:“你那阵法能困吴王多久?”   素妍道:“回皇上,那阵法若是有人照料,短则三月,长则难定。”   皇帝微微一笑,“将吴王困到你走之后,如何?”   PS:   加更说明:粉红票20加更,打赏和氏璧以上加更! 各位亲,新的一月开始了,首先祝各位读友大人快乐、健康!浣浣求粉红票,有票票的亲投上一张吧,继续求关注:收藏、推荐票、评帖……什么滴都砸来吧。   ☆、153赐封二更   素妍不解,她要过了三月初三及笄礼后才离开,困到她走之后,最快也得三月初四,“倘若他在阵中受了风寒或是生病。”   “你懂医术,岂能让他病着。”   素妍磕头:“请皇上放心,臣女知道怎么做。”   看来皇帝是坚信吴王不会认错,唉,他不认错,素妍就有继续困他的理由。亦或吴王认错了,素妍耍赖不放他出来。   可是,为什么非得等她走后再让吴王出来?   素妍跪在大殿,听大总管念了一大堆的话,她心里明白,自己因为即将前往西北,被封为安西县主,如今也算是诰命在身。正在神游,却被身边的江舜诚给唤回现实:“起来吧!”低应一声,与江舜诚退出养心殿。   *   虞氏满怀不安,站在如意堂花厅来回踱步,时不时引颈张望。   大奶奶沈氏一脸忧心,虞氏快把她的眼睛给晃花了,“母亲已经走了许多,快坐下歇会儿吧!”   想到江舜诚说的事,“你说,好好儿的皇上传妍儿进宫,指定没好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臣出的骚主意,满朝男儿,要我的女儿去边关打仗。她哪里会打什么仗,连女红都没学好呢。”   江书鹏埋着头,有些想笑,战场上又用不到女红,他母亲真是厉害,这风牛不相及的事,也能扯到一块儿。   江书鸿颇是难堪。家里老二、老六都在西北战场杀敌,如今又要小妹去,她不过是十五岁的孩子。“我听说,是西北传来的联名保举折子,有十几名将军都签了名,就连二弟、六弟也都……”   虞氏不再走了,换作破口大骂:“他们两个这是没事找事。想干什么?就这么一个亲妹子,居然还敢跟着凑热闹,把自家唯一的妹子送到战场去。这是闹着玩的,刀剑无眼,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混到男人堆里去,哎哟……这可真是我的老命啊!   我告诉你们,今儿你爹要是同意把妍儿送去西北,我就不活了!当年那个老东西瞒着我与朱先生使诈,骗了妍儿去,这一去就是五年多。我这双眼睛险些没哭瞎,我这条命也都去了一半……这才过了几日顺心日子,他们这是瞧不见我好啊……”   一看这架式。虞氏要使泼功。   沈氏无措,只见江书鸿正冲自己使眼色,示意她宽慰几句。沈氏定定心神,走近虞氏,道:“母亲不必着急。父亲和小姑还没回来,也许不是此事。说不准是说吴王的事呢?”   虞氏止住哭声,嚎了半晌,硬是没见着一滴眼泪。“去把柳飞飞叫来,我们先把吴王放了。这丫头,好好儿的。她招惹吴王做什么。”   柳飞飞跟着大丫头来到如意堂,听完虞氏的话,她一下就低下了头:“伯母有所不知。我的阵法是师姐教的,只学到师姐的皮毛,我不懂布阵,每次布阵前师姐都要给我讲一遍,我只是按照师姐去做。要说解掉这阵。请伯母恕罪,不是飞飞不肯。实在是飞飞不会……”   沈氏道:“你当真不会。”   柳飞飞很是肯定:“我真的不会。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师姐教的,我连师姐的一半都没学到。医术,我只会简单的诊脉,连下方子也不会,但我认得药,这也是师姐手把手教的……”   虞氏的心情坏到了低谷,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吧!哎哟哟……这可真要命。”   柳飞飞没说她的武功比素妍的好,女红、厨艺也比素妍好。   刚出如意堂,就听见大丫头一边跑一边喊:“太太!太太!相爷和小姐回来了,还捧着一套诰命服和圣旨。”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柳飞飞也不走了,就站在如意堂院门外,很快就看到江舜诚与素妍过来了,素妍双手托举着一套桃红色的华丽宫袍,上面还配有南珠步摇、凤钗等首饰,再上面是一纸圣旨。   “师姐,师姐!”   素妍笑着,转身将手里的东西给了一边的大丫头:“师妹,我们要去西北了。”   “西北?到西北做什么?”   “打仗啊!杨元帅、左肩王保举我去西北当军师,是不是很好玩,哈哈,真没想到,我们女子也有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一天。”   “你?”柳飞飞大笑起来,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素妍冷声道:“我不可以吗?还是说,你不想跟我去西北,不去拉到,我是要去的。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二哥,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还有,我也想六哥了,想去看看他……”一转身,进了如意堂。   柳飞飞拉着素妍:“师姐,我下山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一辈子都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突地,从花厅里传出虞氏的嚎啕大哭声:“哪是赏赐江家,分明是要我的命,给我女儿一个安西县主,就要她去西北战场。江舜诚,你是干什么的,这种事你也能答应……”   素妍一看,一屁股坐在地上,虞氏闭着眼睛,这回是真的在哭,素妍也哇哇大叫:“我的娘啊!二哥一家、还有六哥在西北啊!都是你的骨血啊,我要不去,他们啥时候能回皇城……我的娘啊……”   虞氏睁开眼睛,见女儿比她还能嚎,立时伸手骂道:“臭丫头,我心心为你,还当热闹瞧。”   “娘说得对,皇上圣旨已下,要敢不遵,就是会给江家惹来灭门之祸。娘在这个时候居然哭闹出来,就不怕被心怀叵测之人奏报给皇上?”素妍压低嗓门,“对面街上住的是谁,难道娘忘了。”   “娘还真是,就会给爹惹乱,你要哭闹也不是这个时候。我去西北是做军师,又不是带兵打仗。再说,二哥、六哥都在那里,他们也会护着我。皇上说了,等我离开皇城的时候,他会派大内侍卫保护我。”   她拿出帕子,给虞氏擦出眼泪,“娘最是通情达理,最乖了哦,不要哭,不要哭,到时候打了胜仗我们就回来了。”   素妍冲柳飞飞使了个眼色,道:“师妹,你告诉太太,我在山上的时候布阵学得如何?”闪了闪眼睛。   柳飞飞会意,这是要她夸张:“伯母,你真的不用担心。师姐在山上,曾与人比试阵法,那可是第一的,宇文琰那家伙,看了师姐布的阵,立时就低头认输了。师姐压根就没把西歧皇子拖把放在眼里,拖把的师父尚未恩准下山,拖把就偷跑离开师门。但凡能得师父恩准下山者,皆是学业成功的。他根本不是师姐的对手,否则那么多将军也不会保举师姐了。”   吹牛不花成本的呀,这是不是太能吹了?   柳飞飞犯迷糊,但见素妍的样子,似乎很满意。   “真的?”虞氏止住哭泣。   素妍道:“娘就放心吧,女儿此去,尽快早些回来。等我回来,再多陪爹娘几年。”   虞氏呢喃道:“要是将你嫁到别人家,为娘还真不放心。唉,没有你在,娘这心里空落落的。”   “我去了二哥那里,会经常给娘写信的。娘别为我担心,要养得白白胖胖的,说不准明年就能给我添个小妹妹……”   虞氏伸手给她一个爆栗:“没大没小,你也不想想娘多大年纪。当年为了生下,险些连命都没了,三月初一摔了一跤,你爹和大哥吓得连夜入宫请太医,原以为就要生了,没想太医那几根银针下去,居然保住了。”   前世的她,也曾听虞氏说过此事,是在三月初一的黄昏出生的。太医到时,她已经生下来了,因是早产,打小身体就弱,而虞氏也险些丢了命。生下素妍后,见是女儿,虞氏心满意足,服了绝孕汤药。   这世,江舜诚居然很快请回了太医,成功替虞氏保住了胎。可到底是动了胎气,接连两三天,虞氏都觉得肚子疼,直至三月初三的辰时这才发作,临到正午,素妍就出生了。依然是身体弱,但有太医帮忙调养,长到六岁时,也一天比一天壮实,寻常不生病,一生病就能把虞氏吓个半死。   虞氏被素妍哄得宽了心,可想到女儿要离开,虞氏叹息一声:“皇上可说什么时候离开?”   江舜诚道:“三月初三是妍儿十五岁的生辰,又是及笄之龄,我已求了皇上宽限几日,等过了这日再离开。”   虞氏道:“妍儿的及笄礼可是大事,大儿媳这几日你可得多上些心,到时候多请几位太太、小姐过来观礼,与咱们交好的都得请,一定要热热闹闹地给妍儿办这个及笄礼。”   “娘,不用办得这么隆重,只要有娘和嫂嫂们、师妹给我庆贺,我就满足了。”   “这可是大事,当初给飞飞办及笄礼,咱们家没好意思请客,担心别人说闲话。可这次不同,你赐封为安西县主,如今算是诰命在身,这样操办是为了给你庆贺,到时候不请交好几家来坐坐,大家又要说不懂规矩了,女儿赐封都不庆贺,且不让人笑话。”   素妍看中柳飞飞,生怕飞飞多心才会有此顾虑,可这次是为了庆贺她晋封为安西县主,又正逢十五岁生辰,更得大办。   意   PS:   感谢iu、书友081215164635116、purple111122、z2196377四位读友大人于10月31日投出宝贵的粉红票!附送狼抱一个!一个不够,再送一个狼抱!!   ☆、154夜话三更   江舜诚道:“你就听你娘的吧。我们家亦很久没有办喜事了,借着这次机会办办也好。晋为安西县主,这是大喜事,必须得办!大儿媳得多上些心。”   “父亲放心,儿媳记下了。”   虞氏搂着素妍就不肯撒手,好像有人跟她抢女儿似的,素妍就腻歪在她怀里。   沈氏笑道:“飞飞,要不要大嫂抱你。”本想笑话素妍,没想柳飞飞欢喜地道:“好!那大嫂抱抱我!”也跟着腻到沈氏怀里,沈氏心里一软,“唉,当年我也心心想要一个女儿,一连生三个,个个都是儿子,我可羡慕那些有女儿的母亲了。”   虞氏爱听这话:“我就生了几个儿子,哪个也没妍儿贴心,得了好东西第一个就想着我。”   江书鹏看在眼里,脸上含着笑,道:“爹,今早门上送了封信过来,是二哥、二嫂写来的。我想等小妹的及笄礼后,就派府上的忠仆护送传礼去江南二嫂娘家学艺。”   看来,二奶奶慕容氏帮忙写了引荐信,各大门派不轻易收受官宦子弟为徒,但有引荐信、姻亲关系的例外。   素妍抬起头道:“二嫂娘家可是出名的名门正派,礼儿去了那儿,一定能成才。上回他还悄悄问我,是不是二哥返悔了,我说有了音讯第一个告诉他呢。回头,二哥可别忘告诉他一声,今晚我去佛堂找他。”   众人说闹了一阵,各自散去,虞氏不许素妍走,硬拽着她留下来陪自己说话。   素妍叮嘱柳飞飞看着阵法,有了变化就来告诉她。   柳飞飞回到得月阁,立时就把素妍封为安西县主的事说了。   初秋反复问道:“柳小姐,是真的吗?小姐要去西北战场?”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初秋道:“我哥跟六爷在一块。小姐也会带着我吧,不,是县主。小姐,你可是要跟县主去的,好小姐,你带上我吧。我几年没见到我哥哥了,真的好想他。好小姐,你就带上我吧!”   柳飞飞喝着茶:“带不带你们,不是我说了算,得看你们的武功。听师姐的意思是要带两个去的。武功弱的,留在得月阁里陪青嬷嬷她们清扫屋子。武功好的,升为大丫头。还能去沙场建功立业。”   白芫歪着脑袋,不解地道:“咦,女子也能建功立业的?”   “笑话,为什么不能?我师姐不就是,西北那么多将军。个个都盼着我师姐过去呢。你们去了西北,只要服侍好我师姐,就是大功一件。”   初秋生怕落败,哪怕只能带一个丫头,那也只能是她。“小姐,我去练功了。”   白芫也跟着道:“奴婢也去了!”   眨眼的功夫。练功房内传“砰砰磅磅”的声音。   这样就不错嘛!   *   是夜,风轻柔,二月杏花风带着花的芬芳。   素妍整理好相关的东西。挑了块布,将东西包裹,唤了白菲,主仆二人往静澜院去。   远远地,就看到佛堂外面站着一个小人儿。似在等候。   “姑姑!姑姑!”   “乖!”素妍蹲下身子,笑盈盈地看着传礼。“你爹告诉你了么?”   传礼点头:“爹说了,等姑姑的及笄礼后,就派府里武功最好的江龙护送我去江南学艺。还说到三月我就不用去府学读书了。”   “姑姑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过来,走,带姑姑去你屋里。”   素妍迈入佛堂院门,只见大三奶奶孟氏一身素朴衣衫,头发倾泄至腰间,不戴任何发式,一身灰色的尼姑袍,手里拿着佛珠。她欠身道:“大三嫂!”   孟氏平静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此刻又让素妍联想到重生以前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便是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见到我了。你是来找礼儿的?”本应是询问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却变成了平淡无感情的陈述。   素妍道:“礼儿的事……”   江传礼生怕孟氏知晓,不让他去了,伸手扯着素妍的衣袖,素妍笑道:“来,让姑姑诊诊脉。”   进了屋中,素妍给江传礼诊了脉,孟氏站在一侧,心下着急,却不敢追问。   素妍道:“看来礼儿的病是可以治好的。继续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情,三年之后就能转好,五年就能康复。可不许这么闷闷不乐了,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可是你娘的全部。”   江传礼咧嘴笑着,对大三奶奶道:“娘,你回去念经吧。我想和姑姑说话!”   孟氏转身回了佛堂,虽然江传礼对她依旧恭敬有礼,却不再亲近她了,这一生她是彻底失败了。   素妍打开蓝底碎花布,里面放着几本书:“看看,喜不喜欢!”   上面第一本,是本棋谱。“这是我让飞飞帮你抄写的棋谱,我把它送给你,你以后可得多加习练。”   第二本,是一本唐诗字帖,但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砚脂楼主”,“这是当年与朱在先生在江南分别时,他送我的字帖,那时候还是一页一页的,我把它装订起来,还加了个封皮,也送给你,就算出了门,除了习武,每天也得坚持练习字帖,至少得写一百个大字,哪怕无纸,在地上、在水盆里都得练习。”   江传礼笑得更灿烂,他虽年纪小,但他知道朱武先生的手笔都很珍贵。   第三本还是一本字帖。   素妍道:“这字帖是我给写的,一共写了二首诗,十首词,一篇赋,你留着备用。姑姑给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棋,能练人智慧。而我江家诗书传家,不可荒废读书,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尽量多读书。”   “姑姑,我懂,我会好好学本事的。”江传礼拿着那支竹笛,素妍道:“你别小看了它,你看看竹笛上的字。”   “玉子期,闻名天下的乐器名家?”   “对。这支竹笛看似普通,但音色极佳,又出自名家之手。姑姑知道你会用竹笛吹几首简单的曲子,所以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在心烦的时候能吹笛排解,而且吹笛对你的心脏大有益处。那一本乐谱也是送你的,里面有十支曲子,你可以慢慢学。”   江传礼握着竹笛,转身扑在素妍的怀里,低声道:“姑姑待我真好!比爹娘都待我好。”   “傻孩子,在姑姑眼里,你是最好的,你值得我对你好。那本乐谱里有两张治你病的方子,不是苦药水,是姑姑特你为你配的茶,你往后按照上面的方子配成茶叶,每日冲泡着喝,希望不用五年,你的病就能痊愈。   身体是自个儿的,你要是病了,姑姑会很担心,所有爱你的人也会为伤心难过。为了这么多爱你的人,你可一定要保护好、爱惜自己,因为你的命、你的身体都不是你一个人,是我们大家所有人的,我们都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那会让我们觉得,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让你有事……”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   江传礼扒在素妍怀里,失声哭了起来:“姑姑……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直哭得浑身抽动,哽咽声起,似在竭力发泄,又似在努力控抑。   这个孩子总是让她不由自己的关爱、喜欢,也勾起藏匿于她内心深处的柔软,想将他拥入怀里,好好疼惜。   “两种方子不能同时使用,前三年你用第一张方子,三年后再用第二张。乖,男子流血不流泪,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去了江南,要和慕容家的表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小事莫计较,大事不委屈自己。”   “姑姑!”   真是怕他了,看这样子又要开哭。   素妍道:“好好保管这些东西,可要姑姑帮你收拾包袱?”   江传礼摇头,用稚嫩的声音道:“爹爹说他会帮我安排好。他让我带上最喜欢的东西就行。姑姑,我能把那幅画也带上吗?”   “太好的东西,要是带上,就会被别人夺走。那幅画就交到你祖父那里,或搁到你娘亲那儿,让她帮你保管。”   “难道姑姑今晚送我的,也不能带上。”   素妍送的,于传礼来说,件件都是宝贝。   他很喜欢这些东西,每一样都喜欢。   “今晚送你的都可以带上,但那幅画不行。你慕容舅舅家,有三个舅舅,还有八个表兄弟、五个表姐妹,到时候你把画给谁好?”   传礼就没想过要给旁人,他得好好保存,自个留着。   素妍立时想到什么,拿了朱武的字帖,看着上面署有绰号,握着笔就给抹掉成黑团,随后又围着“唐诗字帖”几字原署名处拉了根黑线,再也看不出来。   怎能写着朱大先生的名号,这不是明着告诉别人,这东西很是珍贵。   素妍将一切完成,不由暗笑,什么时候她亦变得如江书麒那般的吝啬。但她自有处事风格,别人不能妄想得到她的,她也不去抢夺珍贵而喜欢的东西。   “笛子上的字不细瞧没人会发现的。你权当是支普通笛子。”   明明是名家打造,怎能当作?   江传礼看着每一样礼物,都是他值得珍藏的好东西。“姑姑送我的都是宝贝,倘若平白被人抢了去,我岂不是心疼死了。这笛子就不带了,回头我跟江龙说说,让他帮我另买上两支就是。”   ☆、155离家一更   素妍道:“真机灵!适当藏私是好的,可不许跟你五叔学,学得太抠门了。”   江传礼听人说过,素妍祠堂和他们吵架的事。“姑姑不必理五叔,他就那样,真不明白他们要那么钱做什么,只想别人的,不用自个的,存得再多也没用。”   “说得不错。我家礼儿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好了,写几个字给姑姑瞧瞧。”   江传礼将东西收好,站在案前,给素妍写大字看,素妍点评了一番,多是鼓励的话,夸他近来有进步,还需继续努力等等之类的,她又示范着写了几个,江传礼似领会,写得比之前又好。   孟氏站在佛堂门口,远远地看着儿子的房间,嬷嬷道:“奶奶。”   “他们有事瞒着我。”   “奶奶,是不是你想多了?”   “我没有。素妍是要讲的,可传礼不让她说。这么小的孩子,都跟我玩心眼。”   他们是母子啊,这在世上,她视传礼为最重,重得比她自个的性命还要重。   “奶奶,你看小姐待六少爷多好,小姐回来后六少爷比以前开心多了,以前虽然读书用心,却没有什么进步,现在进步很大。”   孟氏垂着眼帘,她不停地想,到底是什么事,大家竟然要瞒着她。   终于,素妍和传礼说笑着出了房,传礼将她送到了佛堂院门外,素妍再三催促,传礼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孟氏还是决定去问问,走出佛堂,传礼见平日不出院门的母亲突然急匆匆地跑出去,心下一沉,猜测起来。   孟氏出得院门,连声唤道:“素妍妹妹。素妍妹妹请留步!”   素妍停下脚步,看着气喘吁吁奔来的大三奶奶:“大三嫂有事?”   “你和礼儿有事瞒着我,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你说。”   素妍想了片刻,早晚孟氏都会知道的,道:“为了礼儿的心疾,三哥决定把礼儿送到江南去。三哥问过宫里太医,太医说给礼儿换个环境也许对他的心疾有益。我又特意写了两张方子给他,叮嘱过他了,到了江南就算没犯病也要按时服药。”   “江南……江南何处?”   他们要把她的儿子送走,却不打算告诉她这个做母亲的。而她的儿子还打算一并瞒着她。   传礼不说,是怕要是孟氏知道,就不放他走。   他喜欢外面。想着可以如他二伯、六叔、姑姑那样,就觉得雀跃欢喜。   孟氏从未有过的心痛,但她却不能怪别人,一切都是为了传礼的病。她以前不相信素妍所说,也曾请一些郎中瞧过。他们说的也都差不多。   素妍道:“二嫂娘家慕容家。二嫂已经写了推荐信,只等我及笄礼后,就派人将礼儿送走。今晚我来,就是想送礼儿几本字帖,叮嘱他一些事。”   孟氏呢喃道:“礼儿走了,我也该离开这个家了。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家。原以为生下礼儿,有他,我就有家……”   多愁善感的孟氏。从前的悲春伤秋是埋在心里的,如今的她却是流露在脸上、言语之间。   “大三嫂要保重才好,礼儿也是不放心你,才打算瞒你的。你别怪他,他是担心你。我想,只要为了礼儿好。你是不会阻拦的,对吗?”   可到底是瞒了孟氏。   对于孟氏,旁人待她如何,她都可以淡漠应对。   唯独江传礼,是她的儿子,她的命,传礼瞒她,这让她觉得很难过。   “大三嫂,只要礼儿好好的,她就是你的依靠,她就是你的家。”   素妍深切地明白:孟氏从来没拿江家当成她的家,对于她来说,江家就像是一个牢笼,紧紧地束缚了一生。于孟氏,江家与皇宫一样的沉闷,一样的冰冷。   孟氏没说话,扭头往佛堂走去,刚进院门,就看着站在面前冷冷望着自己的传礼:“你又去缠姑姑,明知姑姑心软,你非得缠她!你想阻止我去江南吗?我就是要去,就算你阻止,我也会去。姑姑担心我的病,可你从来不心疼我……”   他怎么能这么看呢?   她是他的亲娘啊。   当他无意间听到她的过往,她与当今三皇子、静王殿下的纠缠不清,他心里是怨恨她的,认为她这个母亲给他丢了脸,更是因为她,连他的爹爹都不爱他了。   听到传礼重重合门的声音,孟氏浑身一颤:“礼儿,你误会了,我没有要阻止你,只是心痛你瞒着我,我是你亲娘,我怎么不喜欢你,你是我的一切啊……”   江传礼用手捂着耳朵,一句话也不说。   “礼儿,娘不阻止你,娘同意你去,只要是为你好,娘都同意。你姑姑说了,让你去学武,对你的病有好处。”   任是怎么捂,孟氏的声音还是传入耳内。   江传礼开了门,问:“你真的同意我去,不会阻止?”   “我同意。”   “只是你走了,我也没有留在相府里的意义了,我会去郊外尼姑庵静修……”   江传礼并没有不舍或者难受,平静地道:“这事,一早姑姑就与我说过。她说,也许你去了郊外尼姑庵对你更好,因为身边的人都是些修行的姑子。   她还说,娘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如果你不想去尼姑庵,可以与我爹和离,将来再另外找一个你喜欢的男人过日子。她说,那时候,我不应该阻拦你,那样我就太自私了……就算这样,我也不想你再跟别人。”   素妍与他说的真多,连这些都说过了。   孟氏心头一阵酸涩,道:“要是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去了尼姑庵,你会难受吗?”   “不会难受。至少你比在这里好,那里人多,你会多几个说话的人,何况还有嬷嬷跟着你。我想爹和祖父、姑姑也会时常派人去瞧你,给你钱花,你会比呆在这里好。   我就要去江南,你留在府中的佛堂,我反而不放心。你去尼姑庵,又不是被我爹赶走,是自愿修行。等我大了,有出息了,我就派人去接你,那时候,你和我在一起。我孝敬娘一辈子,也会陪着娘,那时候娘就不会寂寞了。”   江传礼这几句话,说到孟氏心坎上,原来她并不是孤苦无依,她得等儿子长大,她还有一个儿子可以依靠啊。   儿子的话,曾在数年中一直成为她的支柱与依靠。可是后来,当江传礼在成亲前夕,带人去尼姑庵里接她时,她却再也不愿意回去了。她的心,是真的平静的,也知道儿子会过得很好,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次晨,孟氏换了衣衫,去如意堂给虞氏请安,说了自己想去郊外尼姑庵修行的事儿,虞氏见她自己提出来,也没阻拦,让她自己定时间。   三月初一清晨,孟氏带着嬷嬷与两箱东西从相府的偏门而出。   江传礼今儿没去上府学,跟着母亲的马车去了郊外,知晓是哪家庵堂,这才回转皇城。路上,他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想到自己不久后也要离开皇城,又轻松了起来。   也是这一天,江书麒接到吏部发来前往扬州任州学正的调令,即日启程。   扬州离皇城相隔甚远,皇城曾是前朝的幽州,也在史上的燕京。江书麒的心里空落落的,他没想过离开皇城,扬州再好哪有呆在皇城的好,他的父兄、朋友几乎都在皇城。   江书麒想拖延几日,被江舜诚狠狠地给训斥了一顿。   虞氏又想大闹,江书鹏索性将江书麒做的事,还有忠义伯世子把在尼姑庵静修的静王世子妾侍搞大肚子的事说了,说那孩子已经怀了四个多月,能够瞧出来了。虞氏生怕惹上祸事,不再过问此事。   江书麒见动用母亲无望,只得令妻子收拾包袱,带着妻儿于三月初二一早启程前往扬州。   临走的时候,江书麒并未为素妍准备及笄礼物,这令虞氏很是不满,背后骂了一顿才解恨。生怕旁人笑话,备了自己的首饰,说是江书麒夫妇给的。   素妍暗想,自己与五哥之间到底有了难以磨合的裂痕,五哥认为她偏心,甚至认为父母也是一道偏心的。但是她真的希望,江书麒赴任扬州,能够平安无事。   *   吴王与钟一鸣被困阵法中已经几天了,两个人走走停停,就如素妍所说的,没有了机关,照样能困住他们。   钟一鸣是彻底绝望了,连走都不想尝试了:“王爷,你就给江小姐认个错吧?”   几日下来,吴王反而有一股子怒火,将他困几日还不放手,她到底想干什么?向世人证明她的阵法如何了得?“她还能困本殿一辈子。我一定要找到出阵的法子,继续走!”   每过一些时辰,自有吃的、用的,晚上得睡在躺椅上,虽然备有薄被,到底睡得不舒服。一日三餐中自有一餐会是大鱼大肉,甚至还有一盏果子酒,偶尔会有一壶特制的风寒药汁。   这日,素妍备了棋盘、棋子等物进去,放在他们的前方草地上,然后悄然离去。   二月底的夜里,下了一场毛烟细雨,就在二人躲无可躲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顶羊皮小帐篷,不知何时,两张躲椅与小案移到了帐篷内,桌案上细心地备下了姜汤、凉菜及酒,还有一个红泥小炉,炉上有一只紫砂茶壶,又有一筐子银炭。   ☆、156及笄   钟一鸣笑道:“这江小姐真有意思,既困住我们,又热情招待……”   吴王冷笑:“招待?有招待客人,连个面都不露的?”   钟一鸣低头,猛然看到一边还有一只紫砂小锅,启开锅盖,里面是熬好的八宝粥,只是已经不烫了。   “王爷,今天咱们能吃滚烫的热食,现在有红泥小炉了。   二人被困阵法中,兜兜转转,始终没有寻到出路,这几日得月阁里却是热火朝天。   素妍坐在花厅上方,丫头们一字排开,个个立得笔直。“我在及笄礼后,就要前往西北,此事,你们一定听说了吧?”   “是!”   “原本,我是想飞飞和我各带一名丫头,想到前往西北,需要帮手的地方多,决定每人带两个丫头。”   柳飞飞立时道:“师姐,我带初秋就够了,我可不想多带。初秋去西北,那是她唯一的哥哥在那边,其他丫头们,我可不带了,坚决不带。”   素妍道:“那你带初秋一个,我带两个。丑话说在前头,武功最好的两个跟我走,到了西北必须听从调遣。师妹,你带他们下去比武,谁胜了带谁。让她们单个和你比,能接你招式最多的算赢。”   “是。”柳飞飞抬手,领着丫头出了花厅。   白芫成为毫无悬念的胜利者,乐得初秋在一边蹦达,第二个是一个叫白芷的丫头。   素妍又道:“你们三个可会骑马?”   初秋茫然摇头。   素妍道:“我已与护院江虎交托过了,今天开始你们三个学骑马,到了西北还得学射箭。多用些心,白芫嘴甜,带她们去找江虎。”   三个丫头走了,得月阁里突然冷清了许多,不能跟去西北的丫头有些落漠。学了这么久的枪法,虽是不如旁人,但好在还会了识字。   青嬷嬷安慰了两个丫头几句,多是说西北太艰辛,连小姐都不该去之类的话。又说,往后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素妍将自己要紧的东西整理出来,能带的则带,不能带的都令人抬到江舜诚那边,托江舜诚和虞氏帮忙瞧看。唠唠叨叨地与江舜诚交待了一大堆。   “爹,这幅《荷塘蛙》是送给朱大先生的礼物,但他不在皇城。他若回来,你可一定得转交给他。还有我最喜欢的这三幅画,是用来研习的,你不能送人,我回来还得用。如果六公主送来一把琵琶。你就收下,这是当日她答应过我的……”   虞氏用手凿点她的额头:“人家也就是一说,你还当真了。也只你傻,把那么好的画白白送了人。”   素妍仰着头:“爹,你说我在担心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防五哥拿我的好东西……反正上回爹罚五哥的事,我是把他给得罪了。”   顿了一下。回到正事上,“大箱子里有个小盒子,里面都是各种药。但不是吃的,是奇痒散、无力粉什么的,爹可不能碰,我在上面挂了锁。”   虞氏在一边听得颇有厌烦:“你爹说我话多,我瞧你比我话还多。不就是交了一箱子你认为是宝贝的宝贝。爹娘还能动你的东西,你只管搁下就是。”   素妍叮嘱完毕。甩了甩手,在虞氏身边坐下来:“我在绣房做了几件简单的春衫、夏衫,连丫头们的也做了,让大嫂帮我催着绣房赶工,不用漂亮,主要是实用。”   “好了,你大嫂行事自来妥帖,误不了你的事。”   素妍又陪父母说了一阵话,直至用过暮食这才回到得月阁。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三,对于皇城年轻男女来说,这是到郊外放纸鸢、踏青赏桃的好日子,对于右相府上下而言,今日是大小姐及笄的大喜日子。   一大早,江家的几家儿女亲事都赶了过来,争着给素妍送了及笄礼物,素妍穿上了漂亮的衣袍,头发披散着,由母亲梳头,父亲插钗,整个仪式隆重而盛大。   这天来的都是女客,除了参加及笄礼更是恭贺素妍被封为安西县主,所有人都知道素妍即将前往西北的消息,为的是还布阵带兵。   太太、小姐们都觉得不可思议,问过虞氏与大奶奶,确定此事是真,所有人都感叹:谁说女子不如男,江家的小姐就是个例外。   皇上挑选的十名护卫,于三月初一就住到了右相府的清音轩内,只等素妍定下日子就前往西北。   仪式完成之后,大奶奶沈氏带着客人去了北花园,素妍与李碧菡、沈诗宁等人在一处说话,崔珊今儿也来凑热闹,也围着他们,好奇地问素妍:“听说,你把吴王给困在阵里了?”   “嗯!”   崔珊大笑起来,拍着巴掌:“我以前看你不顺眼,可现在觉得你这人挺不错。哈哈,太解恨了,他从小就瞧不起人,这会栽在你手里。”   望着那边白茫茫的浓雾,不散反聚,就似那阵里有特别的东西,总是让他们迷散在那儿,足有两丈高,崔珊瞧着,就往那边移去。   素妍道:“珊瑚郡主,千万别进去,万一被里面的机关所伤,便不值当。一旦进去,很难走得出来。”   “没事,我站在一边,与他说说话。”崔珊站在路口,大声喊道:“吴王表哥,听说你被困在里面了,今儿相府可热闹了,你想不想出来啊?”   吴王正在帐篷里小憩,突然听人说外面很热闹,难怪他听到隐约有人说笑的声音。他摆了摆手,示意钟一鸣喊话。   “珊瑚郡主,吴王问你,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事儿可多了,不知你要问的是哪件?”   钟一鸣回头看吴王,他一脸悠闲自在,似乎还有些享受被困于阵中。   想问关于江素妍的事,她把他困在阵里,他不要问她,更不要找虐。   对于素妍,他是既喜欢又愤怒,不就是被他亲了一下,至于大发雷霆。但他更知道,她生气不单单是被亲的事,说或还有别的。比如,他的身份!   多少女子喜欢他的身份,因为那人皇嫡长孙,在皇族之中,其尊贵不亚于众皇子,他更是皇上宠爱的皇孙。   打小,学武的少保、学文的先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可偏在她眼里,这就是无法抗拒的缺陷,是她不愿触及之处。原因很简单,她要他的良人、夫君唯她一人。   这,于她前世如此,今生还是如此。   她改变了的,唯有她自己,也通过自身的改变,用力守护家人的平安。   问西北的事,崔珊是女儿家,哪里知晓军国大事。   想到欲问而不能问的事,吴王顿感无力。   吴王道:“你问她,右相府今儿为什么这么吵?”   钟一鸣传了话。   崔珊笑道:“吴王表哥,今天是江小姐的生辰,江相夫妇举行了隆重的及笄礼。”   吴王坐直身子,一脸茫然地问:“今天几号?”   钟一鸣沉吟良久,也跟着糊涂起来:“我们是进来五天还六天了?”   在他的面前,除了白雾茫茫,还是茫茫白雾,只能看清三四丈范围内的景物,如果没有钟一鸣陪着,吴王估计早就快疯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素妍不仅送了棋盘,还送了几本闲书,用来给二人打发时日。   柳飞飞突然想捉弄人,笑道:“吴王殿下,我师姐说了,只要你肯服软认错,随时都可以放你出来。服个软、认个错,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吴王一肚子的火,以为她就是说说的,没想一困就是数日,这件事越想越懊恼,就算自己出去,一定会沦为全皇城的笑料,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服软认错。“告诉她,这不可能!”   钟一鸣喊话道:“王爷说这不可能。请江小姐打消此念!”   “好啊,那你们继续在阵里呆着。今儿的菜式不错,回头给你们送上一些来。”   李碧菡品着茶,一脸歉意地道:“素妍,我对不起你。”   素妍看着她一脸沮丧,“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附庸山人、岭雪居士在皇城的名声雀起,你送我的那幅《荷花》被我爹拿走,开始他说是借,可这一借就不提还的事了。昨儿我向他讨,他拿了一位前朝名画给我……他是我爹,我又不能再要,他说用前朝名画换我的《荷花》。”   素妍笑着轻拍李碧菡的手:“别难过了,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不就是一幅画的事么。拿走就拿走了吧。”   李碧菡回想起来,就觉得心痛,名画易得,但能这样变化的画作,却是花钱也能觅得的。“可我真的很喜欢那画,还打算对着那画绣荷花。”   崔珊听她们议论有趣的事,跑了过来,问道:“碧菡,那画真像外面传的那么神。白天的时候,那只蜻蜓就回来了,晚上的时候,蜻蜓就不见了?”   “是真的。我让嬷嬷和大丫头盯着那画,就眨了一下眼睛,那蜻蜓就飞走。它可狡猾着呢,你死盯着的时候,它就不动,冷不防你一眨,飞走不见了……”   除素妍的几位小姐,个个兴致勃勃,这世上偏有那么神奇之事。   崔珊惊叹道:“之前我怎么也不信,是真的呀。”停了一下,对素妍道:“素妍,我和你也是朋友的哦?你也送我一幅画呗,我也要那种会变的画,但我不喜欢蜻蜓,我喜欢蝴蝶,蝴蝶多美呀。我还喜欢牡丹……”   ☆、157公愤   李碧菡欲言又止,这样的好画,哪是想得便能拥有的,捧起茶盏,柔柔地笑了。   素妍淡淡一笑:“等我从西北回来,回去看我师父时,尽量试试,能不能帮你弄一幅。要看缘份。”   崔珊拽着素妍,欢喜蹦跳:“我就算你应了啊,不可失言。哈哈……到时候我让他们长长见识。以前的事,是我误会你了,没想胡香灵那臭丫头那么坏,上回六姨母也告诉我,叫我不和她玩,说她以前还用药膏要还害毁容来着……”   素妍瞧出来了,崔珊又和李碧菡好了,今儿也不和别人玩,就和她们在一起。   坐在一边的闻雅云见此,也跟着道:“我也要一幅好画,变不变换的都没关系,只要是附庸山人或者岭雪居士的就好。”   沈诗宁也想开口说要画的事,可她这几年一直住在江府,着实开不了口,就连她的嫁妆,也有一半是江大奶奶的姑母帮忙准备的。前些日子,才得了件好看的霞锦纱的夏裙,着实再不能开口了。   李碧菡搁下茶盏,面色平缓,道:“听说三月初九,江家受附庸山人所托,要将一幅《观音》护送入天龙寺,这是真的吗?”   崔珊不以为然,“不就一幅画,怎的如此麻烦。”   沈诗宁是听府里人说过那画的,说画上的观音很是逼真传神。这几日,把府里最得力的家将都派去看守此画,但凡是见过的,都会被震惊,那是一幅上下千年,难得一见的传世佳作,亦是要给天龙寺做镇寺之宝的。   闻雅云抬着下颌,神秘地道:“我可听我爹说。那幅画可是比世上最好的夜明珠都值钱。”   崔珊笑:“看来你们是没见过什么好玩,难不成比张记字画店那幅会抓老鼠的猫还值钱?”   沈诗宁声若细风,道:“听说是世外神仙绘的画,看过这画的人都能沾上祥瑞、福气。”   崔珊不信,问李碧菡:“你信不?”   李碧菡只是笑,再看素妍也是抿嘴笑着,并不说话。   崔珊神色讷讷:“莫不是真的。”转而又道:“我娘要买了张记字画店的画送给我皇祖父,都出三万五千两银子,他们还不肯卖……”   闻雅云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听说从江南来的富商,可是出了五万两银子呢。”   柳飞飞在一边听得心里暗悔。天啦,师姐的画不是太值钱,怎的八千两银子就给卖了。五万两银子,是多少倍了啊。   李碧菡道:“听说是做镇店之宝的呢,哪能转手的,若是能买,前些日子我舅舅就买了。现在张家人硬是连拿出来给人瞧都不乐意。藏得极深,视成宝贝呢。”   素妍见大家都围饶着画的事在议论,突然问道:“胡三姐儿可与曹公子定亲了?”   闻雅云骂道:“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居然使了方子去勾男人,真是把我们这些深闺小姐的脸面都丢尽了。”   沈诗宁浅笑淡淡:“好歹人家是成了,要是换作我们几个。是怎样也做不来的。”   李碧菡轻叹一声,“说来也怪,那么多公子。怎的偏偏曹公子就被算计了去。那日,我表哥也在男客之中,他说早前确实看到曹公子挂着两块玉佩呢。”   崔珊的脸色变得铁青,想到胡香灵算计、利用她,拿她当傻一样的戏弄。眼里就喷着愤怒的火苗。“就她那样的,给人当妾还成。哪能做人妻室。”   柳飞飞见大家议论一阵,也没说到正题上,“到底定没定亲?”   闻雅云吃吃笑着,带着不屑:“说是定亲了,曹老太太的脸色可不好看呢,但成亲的日子未定,说要搁到今岁春闱大考之后。曹公子的才华是极好的,得中是早晚的事儿。”   李碧菡轻轻叹息一声。   素妍含笑盈盈地看着崔珊,知她介意,“我倒觉着,他们两倒也般配。”   几人立时都带着不解、愤怒的眼神瞧着素妍,尤其是闻雅云问道:“胡香灵那种人,就该嫁农夫、莽夫,哪里配得上曹公子了。”   她优雅自如的捧着茶盏,看着杯里的碧翠的茶汤:“在我看来,曹公子是有几分才华,可人品真不怎么样,不过是虚有其表,咱们女儿家找良人,找什么样的好?那就是心地善良、敢作敢当、顶天立地,这几样他又占有几个?曹公子当成花儿、鸟儿一般的赏赏便罢,不可为良婿!”   闻雅云俏脸立变,立时驳斥:“曹公子才貌,六公子里是唯一一位白身之人,若是品行差,怎能跻身六公子之列。”   崔珊更是不甘,大声道:“可不就是,我看曹公子就极好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琴棋书画门门不弱,这样的男子都不是良婿人选,什么才是?再则他举止得体,温文儒雅,你怎能说把当花儿、鸟儿一样的赏呢……”   素妍看着众人,她引起公愤了啊。   唯有柳飞飞道:“我觉得师姐说得不错。长得是好,又有一些才华,可这些又不能当饭吃。”   李碧菡问:“素妍,他是不他得罪过你,要不然你怎会说这种话。”   前世,她和曹玉臻可是大仇人!   仇大恨深,不能化解。   今生,她不得曹玉臻处处不顺,是好能将他和胡香灵凑到一块儿,到时她好一起收拾。   “我就是实话实说,可你们大家……唉!”   闻雅云满是怒色:“曹公子可是被胡三给算计的,他也挺可怜。”   崔珊微眯着眼睛:“胡香灵现在高兴得了良缘,这还早着呢。”   今儿,崔珊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烈了?   她一直在维护着曹玉臻,难不成崔珊喜欢他?   素妍早已在脑子里盘桓了几圈:“你们信我,他真不是良人。”   闻雅云贼贼地瞪着眼睛:“莫不是你对他动了心思?”   “他?”素妍面含冷笑,“就那种人,我正眼都不会瞧一眼。且不说,我打心眼瞧不上他,就说他的品性,我着实看不入眼。就算多看几眼花花鸟鸟,也比看他来得舒心。”   李碧菡道:“听你这话,他真是得罪你了。”   “哼——”素妍吐了口气。   柳飞飞道:“这人着实不好,我们五爷在皇城时,他想肖想我师姐,请五爷喝酒,想让五爷安排他与师姐见面。小姐知道这事后,很是生气,虽然没见着面,可若真是君子,能做这种事么?他当我师姐是什么人了。”   几个人这才挖出又一个新鲜趣事来,原是曹玉臻做了这事。   “前几日,曹公子又跑到府中偏门去徘徊,被我家大爷抓住机会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恐怕往后,他是再没脸面来右相府了。”   李碧菡想了片刻:“他行事还真是孟浪,怎能做这种事。他是定亲的人了,还打其他小姐的主意。”   素妍只希望,在座的各位小姐不会嫁给曹玉臻,就让他与胡香灵去纠缠。   闻雅云见崔珊似有不悦,笑道:“我们来玩叶子牌。”   素妍摇头:“我不会。”   闻雅云笑容微敛,转而舒展开来。   叶子牌在皇城之中很是盛行,富家太太、小姐们大多会玩,多是在十二三岁时就玩得很好。最初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相传是一位从异域来的娘娘偏爱,特内务府打造了叶子牌。   不会玩是很正常的,她样样皆通,就不是人,而是神。   如果素妍不玩,就差一人,素妍道:“让我师妹陪你们一起玩,我大嫂、小三嫂屋里都是有叶子牌的。”   当即令了丫头去取,几个小姐玩起叶子牌来,素妍令白芷回得月阁取了零碎银子,牌局已成,素妍站在大家身后,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前面三把,柳飞飞不大会玩,慢慢熟络起来,倒也玩得顺风顺水。   近酉时分,太太们过来寻找各家的小姐,大伙儿才意犹未尽的地散去。   崔珊叮嘱着“别忘了答应我的画,要牡丹带蝴蝶的。”   素妍连连应声,“我记下了!”她这才离去。   闻雅云也要提玩,才说一半,就被闻太太硬拉着离去。   李碧菡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呢,珊瑚郡主喜欢曹公子。”   素妍神色转变,崔珊不是喜欢着宇文琰的么,这才多长时间,就喜欢上曹玉臻了。   “你今日那么说,她能高兴么。不过今日她没发作出来,也着实不易,很难得。”   若在过往,崔珊定会破口大骂,可现在她和李碧菡走得近了,又想与素妍做朋友,这才忍了又忍。   李碧菡道:“下回,你可别再提这事了,否则她该真的不高兴了。你不知道吧,胡香灵算计曹公子时,也一并利用、算计了珊瑚郡主,以珊瑚的性子只怕这事不会轻易善了。”   命运真的发生了改变?   她还是她,她亦不再是她,她结识了原与她没有任何交集的宇文轩、未来的皇帝;她亦做了朱武先生的弟子;五绝道长的徒弟……   前世不曾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前世的崔珊拥有才女美名,今世的崔珊没有此名,却亦没有刁蛮女的恶名,她依旧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郡主,是尊贵的女子。   柳飞飞沿着小径从得月阁方向过来,人未至,声先到:“师姐,阵中的浓雾在减少。”   素妍收回锁定在李碧菡身上的目光。   ☆、158出阵三更   南花园内,浓雾依旧,已有升腾消散之势,“看这个样子,最迟明日辰时就能是散尽。”   “还需要加料锁住浓雾么?”   素妍微微摇头:“浓雾减薄,与今日是个大晴天有关。若再加料,三五日内是不会消散了,谁入阵给他们备吃食。罢了,你回去吩咐随后的丫头,让她们都收拾好,半个时辰后出城!”   晚上离开,这可是少有的。   素妍离了北花园,往父母的如意堂去,见罢双亲,道:“爹、娘,半个时辰后,我就上路去西北。”   虞氏陡然起身,“你就不再歇一晚了?”   素妍摇头,“西北那么多人都在等我,这次我弃乘马车,应该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北冷月关一带。早一日到,我北齐就少损失一些良将勇士。‘降魔阵’会在明日早上解开,爹爹替我与吴王转告一句:我与他不是一路人。”   她跪下双膝重重一磕,“女儿就此告别爹娘,盼爹娘保重,女儿此去,快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定能归来,勿念女儿。”再是两个重重的响头。   虞氏按捺不住,眼泪像泉水般奔涌出,声声轻呼:“妍儿,我的妍儿……”   素妍不敢久呆,生怕虞氏一个控不住又闹腾起来,“娘别难过。你也不要为难爹,爹亦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二哥和六哥,我会尽快把两个哥哥带回来。娘保重!”   她奔出院门,身后是虞氏失声的大哭声。   当年的她,与母亲不辞而别,母亲也一定这般失声嚎哭。当她出生后,父母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哥哥们更是处处让着、疼着。   江舜诚没有劝虞氏,所有的话语显得多余。负手出了如意堂。令下人唤了江书鸿、江书鹏来,连带着几个孙儿也一并在二门上等着。   不多会儿,素妍与柳飞飞带着护卫、丫头等一行人出来,这几日三个丫头正在苦练骑马,听说个个大腿、身上都是青瘀连连,像是用墨泼过的图画。   素妍穿着一袭翠绿色的春衫,束袖短裙,能一眼看到脚上绿色的绣花鞋,头发只简单地挽了个低矮的小髻,在左鬓处用丝绦绑了三节辫。更像是行走的侠女,手里握着把宝剑,背着琵琶、负着包袱。   江书鹏心下一酸。道:“小妹带的东西是不是太少了?”   柳飞飞道:“三哥,师姐说我们得尽快赶到西北。三个丫头与三名护卫坐马车,我和师姐先行一步,骑马赶路。身上只各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其他东西都在马车上……”   江舜诚心里酸酸的。这行军打仗本是七尺男儿的事,如今却落在自己小女儿身上。将素妍唤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低声道:“出门在外,花钱的地方多,多带一些。”   “爹……”她看着父亲鬓角的银丝。一根、两根……   江舜诚早已不再年轻了,是年近六旬的男子,即便保养得好。可岁月终不饶人。   “一定得收下。你不用担心你娘,过几日她就好了。路上也别赶得太急,身子要紧。”   “爹,我知道了!”   素妍对哥哥们行了礼,又满是深情地望着江舜诚。转身出了二门。   江书鸿道:“白芫、白芷,你们俩可得侍候好小姐。需要什么就写信回来。”   “大爷放心,奴婢记下了。”   江书鹏叮嘱一番,这才放了两个丫头出门。   等她们上马车时,只看到一辆马车与两匹骏马,显然素妍和柳飞飞已经先走了。   初秋愤愤地看着二白,“都怪你们俩,总是骑不好马,还得让小姐留侍卫保护我们,真是丢人!我都被你们给连累了……”   侍卫抬手,喝了声:“出发!”   马车“轧!轧!”起动,江传礼听说素妍走了,赶到二门时,只看到祖父等几人,一口气跑到偏门,亦只望着丫头们乘坐的马车,哪里还有素妍、柳飞飞的背影,想到素妍叮嘱他的话,眼泪扑簌簌地滚将下来,仿似断线的珠子一般。   *   月如弯钩,悬挂在漆黑的夜空,银辉浅浅,清得如薄纱,笼罩大地上,洒向苍野。   明月下的官道,急驰飞奔过几骑骏马。   柳飞飞追随着素妍的倩影,素妍快她亦快,素妍奔她亦奔,仿佛真是素妍的影子,竟远远地奔在前方,将七名侍卫抛于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弯月挂于西山,素妍放缓了止住马儿,翘首眺望。   一名侍卫奔近,道:“县主,你若累了,我们可以去前方小镇歇息。”   素妍平静如水,“到前方小镇用些晨食,只歇半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你从七名侍卫里挑出一名先行,往后几日就为我们准备马,每到一处驿馆,就换马匹,如果可以,我想在九天内赶到冷月关。”   众侍卫听完她的话,都略略一怔,没想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如花似玉的女子竟有这等决心。   “九……九天?”在他们看来,这仿似神话。   从皇城到西北,数千里之遥,她竟只用九天就赶到。   素妍问:“不行么?我听人说,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从西北到皇城,最多不得超过六天。可见,只要我们用心,是能尽快赶到的。”   “可是县主,那是专门的信差,每到一个州县就由下一位信差传走,并非是一人。”   “选一个得力之人先行备马,我们连夜赶路。如若着实想休息,每日可休息两个时辰,不能再多,多赶抵西北,我北齐就少一些伤亡。”她夹紧马背,扬枝拍击,马儿像离弦的箭,飞一般急驰而去。   柳飞飞只觉这一宿赶过来,浑身都快要散架了。师姐能吃的苦,她也能吃,师姐没叫疼,她更不能哼声,因为师姐本比她就要娇贵得多,她还是一个渔家女呢。“驾——”紧随其后。   侍卫头领扫过众人:“章权!”   “老大。”   “你先行一步,到了前方驿站备下九匹马,记住,尽量挑选最好的。”   章权领令奔去,几人紧追其后。   天亮后,进入一家不知名的小镇,素妍要本镇客栈中最好的吃食,几番催促店家,这才上到桌上,几个人吃好之后,柳飞飞正要结账,侍卫头领已先一步结过,又另吩咐店家备了些馒头等干粮。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匆匆而去,从次日起每至夜里子、丑之时,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就地小歇,或林间、或山野、或路畔,养足两个时辰,吃点东西又继续赶路。   *   右相府,南花园。   浓雾惭惭散去,满园的景色像一个美仑美奂的女子,展现在吴王的眼前,他第一次看见右相府的南花园,没有皇家御花园的花品齐全,亦没有御花园的别致,却自有一种清幽。   “有本事,她不要放本殿出去!”   随着浓雾的消散,人的心情也陡然好转,终于看到了头顶的蓝天,望见了不远处的高墙,被困阵中时,却怎么也找到墙,现在一瞧,离自己也不过的十余丈的距离。   那边凉亭里,已经摆出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一位着灰袍长衫的男子正笑盈盈地站在凉亭前:“老夫代小女向吴王殿下赔罪!”   吴王张望四周,除了花木,便是小桥亭台,还有凉亭里侍立的两位丫头:“江素妍呢?是不是还想本殿对她服软认错?”   江舜诚歉意地抱拳,道:“小女昨日已离城前往西北,这会儿已在数百里之外。”   吴王一惊,近乎跳起,厉声道:“她真是昨日走的?”   “是昨日黄昏时分离开的,小女忧心西北战事,连夜启程,老夫劝阻不住,只得随她。临走的时候,小女要老夫转告吴王一句话。”   还以为是她放他出来,原来是她已经离开了。   她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任是半分也没有过。   她离开,无法看护“降魔阵”,浓雾消散,算是阵法自解,他才能离开。   “小女说,她与吴王不是一路人,请吴王忘了她!”   若能忘,这许是好的。   可他不想忘,他真的喜欢她,是这样的真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女子既喜欢又愤怒,既怜惜又发狂。   他曾是那样的冷静自如,面对她时,她就是有这种本事把他激得失了分寸。   “告诉本殿,她是不是一早就打算好的?”   用阵法困他,然后她离开皇城,自此后天高水远,再难相聚。   他苦寻那么久,才发现原来要找的人是她。   江舜诚道:“应该不是。小女爱慕自由,从小就不喜欢束缚,加上是老夫四十之后才得来的女儿,难免娇惯、任性些。吴王又是这等尊贵之人,就如她所言,你们不合适。”   这,不仅是素妍的意思,更是江舜诚的意思。   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皇族,看似荣华富贵,却过得并不开心。一入皇家,就不再是寻常的妇人,哪怕夫君行得再错,都不能言语半句。   江舜诚宁可选一个疼素妍,懂素妍的男子为婿,也不愿她嫁给皇族男子。   江舜诚态度谦恭:“吴王殿下,老夫已设下酒宴、薄酒,特款待吴王,还请赏光!”   吴王仰头看天,当看到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时:“现在是辰时,江相爷今日不朝会的么?”   PS:   加更说明:粉红票30加更,打赏和氏璧以上加更!   ☆、159赐婚   江舜诚笑道:“原本定在今晨送小女出城,特向皇上告了假。正好借着此时,跟吴王请罪,请吴王吃顿饭。”   他告罪,又说了那番话,自然是赞成了江素妍的选择和决定。   请他吃饭,表面看是为素妍用阵法困他的赔罪。实则是为江素妍的拒绝而向他赔罪。   “江相爷,你告诉本殿,难道本殿配不上你的女儿?”   江舜诚敛去笑意,这话是说他本没死心。   知晓了太多,江舜诚是万不会同意的。   抱拳道:“吴王言重,是小女不敢高攀殿下。”   吴王本想,自己出来时,一定会好好地惩罚江素妍,没想得到的消息竟是她离开了,翩然而去。之前不觉,现在他明白,她是真的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就连江舜诚也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一个是当朝的皇嫡长孙,一个是当朝右相最心爱的女儿,换作旁人一定是天作之合,可是江舜诚没有攀附之心,连江素妍也没有接纳他的意思。   “江相爷,如若本殿说,允你高攀呢?”   江舜诚垂首,当即恭手道:“吴王殿下莫与老臣开这等玩笑。老夫与小女不愿亦不敢高攀!”   吴王嘴角一扯,厉喝“你……”   居然是这样直白的拒绝,不愿意高攀他。   江舜诚知他不悦,道:“不瞒吴王,小女一早亦与老臣、夫人说了,她要挑的良人,需得一生唯她一人,就如老臣与夫人这般。至于旁的,她亦没说,但老臣说,定是想要挑与能与你条件相匹的男子。吴王的身份着实太尊贵了。江家不愿高攀!”   “江舜诚!好!你好得很!你竟敢拒绝本殿,你说不愿就不愿?”   江舜诚亦不生气,更无半分畏色,笑道:“殿下息怒,此等大事,恐怕殿下还得与皇上商议才行。”   吴王冷声道:“你想用皇上来压本殿?”   “老臣不敢!皇家亲事乃举国大事,殿下忘了,再过几日是殿下、十皇子、十一皇子选妃吉日。届时各地五品以上官员之女会云集宫中,以殿下的尊贵、才学,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老臣预祝殿下。结良缘,得佳人!”   无论怎么说,就是不同意把他女儿嫁给他。   他哪里不好。连江舜诚都不同意。   “不吃了!钟一鸣,我们回府!”   吴王气冲冲地去了。   江舜诚看着二人的背影,舒了口气,对左右道:“大爷、三爷回府,请他们到花园用宴!”   江舜诚折身在南花园四下转悠一圈。抬头看到之前的牌子没了,青嬷嬷领着白菲及两个小丫头拿着花锄似在锄草?   不像!   似在栽花,也不像。倒更像是将什么播到土里。   江舜诚心下好奇,迈着好看的官步,近了得月阁,青嬷嬷领众人跪拜见礼。   “小姐不在。你们在做什么?”   青嬷嬷笑道:“回相爷话,小姐临走前,特意买了一些种子。还画了一张图,千叮万嘱,让我们把这些种子种到得月阁周围,说是夏可驱蚊虫,冬天还能当花欣赏。喏。这是小姐找人采买的,前儿下了雨。土里潮湿,正好种上。”   江舜诚看了眼纸包,上面标有文字:“都是些药草。”   “是。小姐说,种药好,种了药,可以派上用场,不但能自己用,还能卖到药店去。”   江舜诚轻叹一声:“这孩子,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你们忙,就按她说的好好种,给她打理起来。”   青嬷嬷以为江舜诚会反对,没想他还很支持,似乎对素妍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   吴王回到府里,沐浴更衣,吃了饱饭,躺在床上睡大觉,待他醒来,已是次日卯时一刻时分,一睁开眼睛就忆起那片浓雾、花香,看到熟悉的桌案、床榻,突地回过神来,莫名的情绪浓浓地包裹在左右。   “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皇上请王爷入宫议事!”   吴王坐起身来,一阵忙碌,更好蟠龙袍。   舒太妃在众人簇拥下迈入房中,一袭玄色的蟠龙袍将吴王越发地应衬得玉树临风,暖声道:“我的儿,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昨日我到你屋来,你也未醒。”   她的身后跟着几名捧着粥点的丫头,舒太妃麻利地将粥点布在案上:“听说这几日各地的贵女都陆续进京了,现下统一安置在官驿之中,选妃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在三月初九,是由钦天监选定的,说这日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   “怎么又是三月初九?”   舒太妃笑道:“一年有两个三月初九不成,瞧你说的。昨日,德妃便下了懿旨,请我入宫一叙,只怕是要说选妃的事。我的儿,你告诉母妃,可有相中的小姐。”   这是一个好机会!   吴王道:“儿子觉着右相府的小姐不错!”   舒太妃沉思,待面容和缓时才忆起这是哪位来,早听说过江素妍的名头,摇头道:“她可不行。”   “为何?是她的出身低了,还是容貌丑了、无德无品了?”   舒太妃将他爱吃的糕点推了过去,道:“前几日,我去宫里,听德妃娘娘说了。十皇子心仪于她,要求德妃成全。没想德妃拒了,听说她几日前去见皇上,她告诉皇上,她的夫婿当唯她一人……听听,这叫什么话。皇上当时就怒了,可她反不知错,还说要与她父母那般过日子,若是那人做不到,就不配为她的良人。”   她真是告知她父母了,做一对如她父母那样的夫妻,没有妾室,没有别的女人,只有她与他。   吴王语调沉沉,她倒也真实,心口如一,即便明知不可说,但还是说了。“母妃觉得这话不对么?”   “这不是寻常百姓家,你身在帝王家,便注定以繁衍子嗣为先。你父王早逝,膝下就你一个儿子,当比寻常人更看重此事,怎能唯此一人,当然得三妻四妾,给母妃多生几个孙儿,这才是正经。”   他以为她的话是对的,却不想,连他的母妃也觉得错了。   “十皇子请娶江小姐,皇上应了么?”   “皇上哪里能应,皇上令他在三月初九另选皇子妃,选几个都成,就是不能选江小姐。”   不让十皇子选江素妍为妃,也是因为江素妍在皇帝面前说的那些话。   他被困数日,不想外面竟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而他亦一一错过了。   “母妃觉得,我应该选何人为妃?”   他该坚持么?还是放弃?   素妍她很好,真实、有才华,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为娘已经打探了好几日,左相府的崔珊、闻尚书家的雅云、姑苏安国公家的安大小姐、靖南候府的小姐,这几位都是极不错的。”   “崔珊、靖南候府的小姐?”吴王连连摇头,“旁的不晓,这二位却是见识过的,一个刁蛮任性,一个骄纵跋扈,母妃还真是会挑。”   “崔珊可是你大姑母的女儿,不知道有多少勋贵之家的公子想求娶呢。”   “众所周知,她可是心心念着宇文琰,心有他属,就不要提她了。”   舒太妃道:“心里可得有数。三品以下官员嫡女当不得正室王妃,侧妃两名你想怎样选都成。正妃可得听为娘的,就在刚才说的三家里挑。”   “为何不是江素妍?”   他最想娶的女子,只有江素妍一人。   唯独她一人,想到她的模样,又喜又怒,让他足以抓狂。   她远他,只因他是皇族中人。   她的悖然大怒,也仅是她以为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不成。你若娶她,还不得被她搅得鸡飞狗跳,十月你就二十一了,不可耽搁。我瞧着那三家的小姐甚是不错,你挑一个中意的,立为吴王妃,也安母妃的心,如何?”   “母妃容我想想!”   再无胃口,想到素妍困他,只为平静离开。   舒太妃何偿不晓宇文轩的心思,他喜欢江素妍,可江素妍什么都好,唯独那容不得人的性子,令她很不欢喜。这可是皇家的男子,岂能以山野村妇的想法,山野村夫只得一妻,那是因为穷得纳不了妾,养不了那么多的女子。但这是皇家,宇文轩生来就注定姬妾如云。   *   皇宫,贤妃宫里。   舒太妃看着一张张画影,或娇俏,或清秀,或温柔……千姿百态,当真是比御花园的花儿更吸引人。   贤妃笑容温和,道:“可有瞧着喜欢的,本宫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这才留下了这八个人,总有一个合你心意的。”   舒太妃瞧了一遍,很快就明白过来,这里面的人有一半都是与贤妃有亲的,或贤妃娘家的侄女,或贤妃姐妹的女儿,亦或与贤妃娘家交好臣子的女儿。“正妃的人选,吴王心里已经有了。如今再挑侧妃人选就是。”   这边在说选妃的事,皇帝亦留下了江舜诚。   吴王近了御书房,大宫娥笑道:“殿下请进,皇上一会儿过来,还请稍等。”   吴王房中,在案前坐下,宫娥奉上茶点,小心陪他说话。   “这几日皇上圣体如何?”   “回殿下话,龙体康健,就是近日为西北战事忧心。”   ☆、160先生归来   门外,传来了皇帝的说话声,透过窗棂小格,能看到江舜诚跟随皇帝的身影。   “江爱卿,昨儿左肩王妃入得宫来,说是三月初九要为适龄皇子选妃,求朕恩典,不要忘了她家的宇文琰。”   江舜诚的头低垂,既谦逊,却自有一份傲骨在,他的腰板总是挺拔的。“皇上,微臣记得琰世子似乎比十皇子都还要略长一些。”   “比吴王虚长一岁呢。也难怪左肩王妃急得跟什么似的,她说朕都是要抱重孙的人,她的孙子还没影。”   有这样比的么,有人二十出头便有一堆的孩子,而有人二十出头尚未婚配。   “皇上福德深厚,岂是寻常人能比的。不过左肩王夫妇也是有福的,儿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皇帝顿下脚步,道:“爱卿这般说,朕就放心了。”   “皇上……”   江舜诚的脑子里转得飞快,皇帝这话什么意思,他夸了左肩王几句,皇帝就放心了。   皇帝大笑两声,“江素妍不肯嫁皇嫡长孙、配皇子,非要丈夫唯她一人,这性子可与左肩王妃有得一比。左肩王妃昨日相求,说是她就相中江素妍了,要朕为宇文琰和你女儿赐婚。”   只是,左肩王妃许了嫡妻正妃之位于素妍,但她的儿子是不可能唯只一妻的,他日是要再娶侧妃的。但这些话,皇帝没提。   左肩王妃叶氏,要左肩王宇文谨只她一人,却不允她儿子守着一个女人。叶王妃来求的是相中的正妃人选江素妍。   叶王妃想娶个门第相当的给宇文琰,这侧妃人选,她心里早就有了。   江舜诚一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皇上,这事……”   “怎么?你做不得主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瞧着安西县主配左肩王世子可是良缘!”   “启禀皇上,微臣答应过小女,她的夫婿由她挑选。”这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啊,这事儿怎能突然定下,他若定下,回头素妍不应,她那泼辣的性子,跟她娘一样,还不得把右相府给拆了。“微臣夫妇也答应小女,多留她几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理。难道你还能留她一辈子。还记当年,朕疼爱六公主。你不也劝着朕,说该给公主配驸马了,如今到了你这儿,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那人是宇文琰啊!   这可是混世魔王,近一年来。他不在皇城,这皇城亦才少了些风雨。   宇文琰可不是寻常人,什么样的祸不敢惹,他可是六公子里最胆大包天的一个。   江舜诚不乐意呀!   可一时间,又寻不到拒绝的理由。   纠结一番,问道:“皇上。小女说过,娶她之人不能再旁的妻妾,这话左肩王妃可知道?”   这个……   皇帝觉着江素妍不错。有才华,又有本事,这样的女子自得许给皇族男子。   他心里暗道:叶王妃当真奇怪,她自己就将左肩王管得死死的,却说要给宇文琰娶侧妃。   “你瞧左肩王。不只得一妻么?”   江舜诚多想叶王妃没说这事。   偏皇帝此刻起了私心,不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嫁给他最心爱弟弟的儿子也不错。   江素妍说自己的夫君必须得唯她一人,这回皇上就找了一个能做到的,可这家伙的性子未定,谁也不敢打保票。   “江爱卿,朕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将你女儿许配宇文琰……”   “皇上,这不可啊!小女刁蛮任性,不擅女红、厨艺,更不会主持中馈,琰世子乃是左肩王夫妇独生爱子,怎可委屈?”   皇帝微眯着眼睛,怒火乱窜:“给朕闭嘴!”高喝一声,“把你女儿许配给宇文琰,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宇文琰都不满意,你想挑个什么样了?啊——   朕将赐婚,先告诉你一声,那是恩典。可你倒好,推三阻四,这左肩王世子妃是多少名门贵女梦想的,难道你还不满意?”   江舜诚跪在地上,只觉大山压顶,背后直冒冷汗。   皇帝发威可怕,可她女儿要是闹腾起来也可怕,那可是他的宝贝女儿。   江舜诚低俯着头,要是换作旁人,许就应了,可他不能。“启禀皇上,琰世子确实人中龙凤,小女不敢高攀……”   “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家等圣旨!”   江舜诚又呼一声“皇上”,不甘心啊,女儿不成器,做父母的担心,这女儿本事太大了,惦记的人多,江舜诚还是担心。   看来皇帝是真生气了,发龙威啊。   江舜诚抹了把额头,低声道:“微臣只一个不情之请。”   “说!”   “小女年幼离家,与臣夫妇少有相聚,请皇上恩准,允她在臣膝下多留两年,以安我内人思女之苦。”   “你说你,这左肩王府近在皇城,她若想你女儿,只管去瞧。”正要训斥几句,转而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所有的怒意,瞬间已消,道:“朕准了!跪安吧!”   江舜诚胆颤心惊:“臣告退!”   皇帝骂骂咧咧地进入御书房:“这只老狐狸,我皇家男子还配不上她女儿不成,即便她女儿才貌双全,也太傲了些!”   大总管道:“江丞相在皇上龙威面前,岂敢使心眼。得嫁琰世子为妃,他指定心里正乐着呢。可面上又拿不下,这才故意惹皇上生气。”   皇帝双手负后,“左肩王妃怎么就相中江素妍那丫头了?”   “许是左肩王和琰世子想中了,皇上忘了,琰世子与安西县主可是同门师兄妹,他们在山上时,许早已相识。”   大总管进入御书房,看到立在一侧的吴王忙行礼问安。   “孙儿拜见皇祖父,皇祖父万万岁!”   “起来吧。”皇帝坐在御案前,二十三份奏折分成三摞堆放御案,“看到西北来的折子,朕就头疼。”   吴王长身跪于案前,蚊丝未动,想到素妍就要配给宇文琰,心莫名地疼痛起来。宇文琰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做?   无论如何怒她,生气,他的心里终还是有她的。   吴王低声道:“启禀皇祖父,孙儿想请皇祖父赐婚!”   “如果你说的是安西县主,就不要提了。朕已经答应左肩王妃,为安西县主与宇文琰赐婚。”   他不愿意江素妍嫁给宇文琰,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愿意,即便有些生气,可他还是深深地、深深地喜欢着她。   她只能是他的,对,他喜欢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喜欢过一个人,那样深、那样沉地喜欢着。   “皇祖父,江小姐是孙儿在江南结识的女子,她救过孙儿的命,孙儿要娶她为妻,求皇祖父成全!”吴王跪在殿上,一脸急切。   早前数日前,当皇帝听说吴王轻薄素妍,便已猜到几分。   “她就那么好?”   “是。在孙儿心里,她是世上最有才华的女子,她心地善良、为人坦诚、率真,她身上的一切都孙儿情不自禁。皇祖父,孙儿求你了……”   若是旁的,皇帝早就应了。   宇文轩自幼丧父,太子还没等到他唤一声“父王”,便暴毙身亡,只留下太子妃与不足一岁的宇文轩。因为此,皇帝一直是疼着这个失了父亲的皇嫡长孙,即便他有几十个皇孙,却唯独对宇文轩格外偏宠。   他是先皇后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当年,皇帝没能保住乾明太子的性命,如今他一路呵护着宇文轩长大成人,即便在这过程中,有无数次刺客,数不清次数的下毒,可到底是长到了如今的年岁。   “轩儿,不是皇祖父不应你,而是安西县主虽好,但她还不够贤惠,而就此一点,却是身为女子最欠缺的。你下去吧,三月初九时,大殿之上有无数的官家小姐,个个都不比她差,你要多少皇祖父都成全你。”   相求无望,宇文轩落漠地站起身,微低着头,脑海里掠过的都是在长安城外、渔口码头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那晚在得月阁内,与她共赏名画时的一幕一幕,清晰而又温暖,她有一颗能洞悉世间冷暖的心,那些的通透。   她拒绝,是因为她将皇家的争斗看得太过明白。   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会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哪怕被人非议,她亦从来不曾往心里去。   宇文轩脚步沉重,心事沉沉地回到王府,一路上不言一句,想到皇帝要将江素妍赐给宇文琰,就道不出的痛,明知是他心仪的,却要将她另赐旁人。   她也许是愿意的吧,就如大总管所言,她与宇文琰本是同门师兄妹,他们应山上一早相识,她真的有半分的喜欢过么?哪怕只是半分他也心满意足。   当他们一同赏话时,他与她讲附庸山人的事,明明一早相识,她却没有告诉她师父,只因为附庸山人是世外高人。明明她就是岭雪居士,却从不愿让人知晓她的存在。   她不慕荣华,她亦不爱名利,她做的、说的都是她认为该做的事。   一整天的闷闷不乐,但面上还装着无任何事地练功、看书、下棋……   只是,在某一个静下来的时刻,他又会忍不住想到,皇帝不愿为他赐婚的事实。   正待上床歇息,钟一鸣来禀:“王爷,老朱来禀,朱先生回皇城了!”   ☆、161勿错过三更   宇文轩一个踉跄,喜形于色:“先生回来了!”   “是。王爷要随老朱去朱宅么?”   “去!去!把我新得的好酒搬几坛上马车,还有……”他停了一下,“马上备马!”   换了身随常的衣袍,依旧是一袭玄色,绣了浅玄色的祥云暗纹图案,对于玄色他有着一种与俱来的喜欢,没有原因,只因为似红非似,似黑非黑,远远瞧去,以为是黑,待得近了又以为是红。   两种色彩重叠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这不是某种颜色,只是一个感觉。看得见,感觉得出,却又摸不着。明明拥有两种,其实只得一样。   上了马车,老朱抱拳唤了声“吴王殿下”。   宇文轩道:“看你满头大汗,赶得急了?”   老朱呵呵大笑两声,“先生本在渝西一带游山玩水,偶遇一个商人,说到今年皇城发生的趣事,先生就赶了回来。本让老奴去右相府请江小姐过去,没想江小姐几日就去西北沙场了。   右相爷想去拜访,老奴说‘先生有话,若是江小姐有礼物,让老奴先带回去。相爷国事繁重,待改日过空再过府拜访。’右相爷令人搬了几坛果子酒,又有江小姐送给先生的礼物,这回,先生一定很高兴。”   吴王到达朱宅时,朱武已经在悠然居里静候,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有支画轴,还有一封书信。朱武来不及阅信,先打开画轴,映入眼帘的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般洒脱自如、仙风道骨的一行字“附庸山人作于某年某月某日”,又有“荷塘蛙”三字。   两个人站在墙前,目不转睛地赏着画。朱武叹道:“厉害!着实厉害!荷花、青蛙绘得栩栩如生,就连花的经络都清晰可见,青蛙更是逼真传真,虽是彩图,却少有人能达到如此境界。这大半年不在皇城,没想竟出了这样的人物。”   吴王曾在御书房见过一幅江舜诚献上来的画,但风格与这幅截然不同,一个人能绘出完全不同风格的画作,就已经令人瞠目结舌了,且是如此深厚的功底。   “先生似乎很喜欢附庸山人的画?”   “喜欢。当然喜欢了。只是……不知道岭雪居士的画作如何?我在渝西听一个商人讲,说是她画上的老鼠会变幻,白没夜出。那捉鼠的猫白天、晚上会有不同的姿态。还有那幅与《渔村》并驾的《追思》白天黑夜也是完全不同的意境,堪为惊世之作!”   朱武这才拆开书信,看罢之后,将信一搁,围着画来回踱步。“弱水说这画里另有玄机,到底在哪儿呢?难不成也有会变幻的东西?”   吴王将他为书画着迷,也陪着他寻找,找了许久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真是可惜,要是早回来三日,就能碰到弱水了。也许就能问问她,这附庸山人、岭雪居士都是些什么人?竟能绘出此等神来之作。”   吴王一番纠结,不知要不要说。   朱武蓦地回头:“吞吞吐吐做甚。什么事?”   “先生,岭雪居士其实是……就是江小姐。”   “啊——”朱武大叫一声,他不敢相信,“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号?”   吴王依旧看着墙上的画,“我猜这号是她父亲取的。我曾问过她。她并未否认,我还看到她在房里绘的画。风格中受附庸山人甚重,张记字画店里那两幅画,有先生的二分神韵,有附庸山人的三分意境,更有她自己的五分活泼……”   朱武一脸肃色:“你到过她的闺房?”   吴王一张俊颜涨得通红,低埋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去岁秋天,我奉皇祖父之命去秦地巡视,冬天时下了一场大雪,我押送的几箱金子太沉,马车坏在半道,正巧得遇女扮男装的江小姐,是她出手相助,把金子移到她的马车。   今年正月初六,在江南渔口码头,我又遇不明身份的刺客,也是江小姐救了我一命,那天夜里她却着了女装。化名‘苏研’,我苦苦在江南寻找数日未果,只得回转皇城,派了人手继续在江南寻找……没想到,夜里突然闻闻得熟悉的琵琶声,方才晓得她就是我正在寻找之人。”   朱武听明白了,这小子动心了。   几年前,素妍还是个小丫头,一晃几年过去,如今正是如花妙龄,光看江舜诚夫妇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清秀可人的人儿。   “她知道你的心意?”   “最初她倒没有厌恶之意,在听说我的身份后,就翻脸不认人,还叫我以后再不要去找他。居然嫌弃我是皇族中人,不敢接受。”   朱武朗声大笑起来,这倒有趣,“因为你是吴王,她不接受?”   “岂止不接受,还避之如瘟,厌恶非常,将我好好的骂了一顿,我不过当时着急,就亲了她一下,她就把我困在她的阵法,我用好几日也未能破阵。直至她离开皇城,这才替我解了阵法……”   “你亦不想想,她是谁的徒儿,这阵法定是高你许多。唉,你怎么就招惹上她了,这丫头幼时就精灵古怪得紧,人又聪明,真未想到,你竟喜欢上她了。”   “先生,不可以吗?连你也觉得我和她不相配?”   朱武先生听他一说,就知这内里还有情由。“除了弱水不乐意,还有谁不同意?”   “我皇祖父、江丞相都不同意,就是我皇祖父要把她嫁给宇文琰,江丞相也是不同意的,气得我皇祖父把他臭骂了一顿,非逼得他同意不可。江丞相是不反对了,却又提出要多留她几年。”   朱武反倒似在意料之中,“江舜诚岂是卖女求荣之辈,恐怕他宁愿自己的女儿嫁个寻常人,也不愿她嫁予皇族。你与为师好好说说,你真的很喜欢她么?”   吴王肯定地点头。   不喜欢,他就不会在江南寻她数日,更不会派人继续寻她。   证实了是她,他有多欢喜,只是听到被她拒绝,他才会失了分寸,谁能想到她有那么大的反应。   “在她临离开前,你让她看到你的心意了么?”   说清楚,这是最关键的。   “我告诉过她,说我喜欢她。”   “然后呢……”   “知道我身份后,她就生气了。还说,要娶她的男子,需一生只得她一个女人,否则就用毒药把别的女人毒死,或者直接让那男子变太监!”   这丫头倒也可爱,居然能这么说,丝毫不掩饰自己,朱武听着越发欢喜,这样的女子才不似深闺小姐,一个个被教养得像泥娃娃、木头人一般。   “最后她说什么了?”   “还是不接受。临离开时,还托她父亲代话给我,说我与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让我忘了她。”   朱武摇了摇头,“她能让你进入闺阁,却没有立即赶你,证明她尚无意中人。在她向你表明自己的心意时,你却未能给出最肯定的答应,她已经对你失望了。你就忘了她!”   吴王像一个虚心求教的孩子:“先生,她把我困在阵中时,总要我认错服输。”   “这丫头鬼着呢!那只是一个借口,她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男子。如果你能认错服输,说明你懂得尊重她,更懂得为她让步,那么你会是一个懂得怜惜、疼她的好夫婿。唉……她一直将你困在她走后才解阵,说明她不想与你纠缠,已经彻底让她失望了。你还真傻,她是在试你呢。”   朱武一生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是一次错过,就是一生。再得晓她的消息,她已病膏盲,守寡多年,重提年轻时的相遇,他以为她早已放弃了自己,她以为他终究不信她,就这样擦肩而去。   他爱了她一生,她爱得了他一世。   “我二十岁那年,云游天下,途经扬州时遇到了一位富家小姐,我与她一见倾心,那日她坐在凉亭弹琴,那琴声美如天籁。不久之后,我们相恋相知。我与她约好,等我返家,就遣家人前去说媒。可是那日,我带着老仆不远数百里之遥赶到扬州时,她家门前却来了一位不俗的提亲者。我看到她家花厅里摆放的聘礼,以为她违背诺言与旁人定亲,一怒之下扭头就走。   这一离开,我再也没有回头。直至数年后,有一天她的贴身丫鬟前来朱宅,求我去郊外尼姑庵里见她最后一面。我方才晓得,当年我离开之后,她并没有定亲。那位带着聘礼去她家的,乃是要逼婚,她以死相抗,她父母不敢相逼,只得将她的妹妹许给了那位丁公子。   她从十五岁一直等到了十九岁,她母亲再三迫她,最后她竟同意嫁给一个重病的贵门公子为冲喜新娘。洞房花烛,她与那公子约定好,只做名义夫妻。婚后半年,那公子病殁,她亦守了寡,因膝下无子,在婆家举步维艰。后来她婆婆怜她自重,是个好女子,想要做主将她许给族中一位堂弟,她甘愿庵堂修行,再不嫁人……”   吴王没想到,在他眼里洒脱不羁,喜欢云游天下的朱武,竟然有着这一段过往。   ☆、162夜追   朱武深有感触地道:“阿轩,有时候一旦错过就是一世遗憾,没有人有重来的机会。我常常在想,若当年我能再回去一趟看看她,与她说明,也许就不会是最后的结局,害她郁郁而终。   她为我一世心苦,我为她再不想迎娶旁人。即便她临终前,要我快乐地活下去,娶妻生子,可我依然做不到。终其一生,我都无法忘记梅华,忘不了她的痴情,也无法原谅那时的一时傲气。”   一次相遇,一个约定,她为他坚守了一生,她又为他孤独一世。   在这尘世,她与他都是最重情、痴情的人。   他用不羁来掩饰内心的苦楚,洒脱、骄傲,都只是他的表相,揭开这层外衣,内里包裹的是一颗重情的魂灵。   吴王久久地凝望着朱武,他似乎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别样的情思,那是对他的鼓励,也是在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先生,谢谢你,我懂了!”   “真正的爱情是一生一世,爱完一个又一个,那不是情深,而是滥情,也不配称之为爱情。”   朱武是严肃的、认真的,更是心痛的。   一晃眼,他的梅华已经去了快三十年,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忆起当年她如花的笑颜,婉转的声音。   “先生,我……这就去追江小姐,与她说个明白。”他抱拳退出悠然居,朱武回头,调整好心情,继续研究这幅《荷塘蛙》。   玄机到底在哪里?   吴王骑马回到王府,吩咐道:“一鸣,你去马厩把我的追月牵来!”   追月是西域小国进贡的汗血宝马,能日行八百里,是他十八岁那年皇帝赏赐的生辰礼物。   钟一鸣虽略有诧色,却并未追问。答了声“是”,去赶追月。   吴王简单收拾了一身换洗衣衫,思虑再三,坐在案前,很快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舒太妃的,还有一封是给皇帝。   他不要留下一生的遗憾,就如朱先生那样,错过了,才懊悔终生。用一世的追忆来回应那段情;用一生的孤独来惩罚自己昔日的不懂珍惜。   她在月夜出城,他在月夜追她出城,她为西北战事。他只为她。   快马扬鞭,眨眼的功夫消失眼前,钟一鸣惊呼道:“王爷,你等等属下!”钟一鸣追得很是辛苦,他骑的只是普通的骏马。虽也是百里挑一,却难与汗血宝马相匹,待得追至城外,只看到月色下一抹小小的黑影。   今夜的月亮像小半块饼子,光芒暗黄无光,不若平素的皎洁、明亮。像是有人给月亮裹上了衣裳,黯淡了光辉。   *   翌日清晨,吴王府。   舒太妃听完大管家的禀报。花颜失色,“吴王去追江小姐?这孩子怎能如此死心眼,江素妍给他下了*药,素来最是冷静沉稳的,却做出这等不分轻重的事来。”   他喜欢江素妍。竟到了这等地步,千里相追。月夜出城。   皇家的男子不可以重情如斯,尤其是吴王就不可以为一个女子做出这等事。   大管家道:“钟侍卫跟着去了。老奴选派黄虎等十名侍卫前往西北保护王爷。王爷骑的是追月,只怕一时半会追不上。”   大管家,原名石开,乃是与乾明太子一同长大的护卫,后来乾明太子另开府邸,便让他做了大管家。太子府改为吴王府后,他一直留在吴王身边。   大管家之妻花氏,乃是吴王的乳母。   夫妻二人携着两子,一并在吴王府效力。   舒太妃纤纤玉手紧紧地握着,长而漂亮的指甲近乎要没入掌心:“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妃与江家没完!”   道不出的失望,说不出的伤心。   乾明太子没了,太子一脉唯剩宇文轩,他的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冀,皇后母族许氏的希望,太妃舒氏一族的期盼,还有当今的皇上殷殷的寄望。   舒太妃恨恨地放松手指,“江素妍妄想独占我儿,哼——休想!”掌心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翻转手来,只见掌心有两枚月牙状的指甲印痕,已渗出殷红的鲜血,在白皙如雪的掌心内,异常刺目。   宫娥大呼一声:“太妃娘娘!”   这么一点小事,且能打击到她,当年她年轻美貌,没了夫君,一路也走到了今日,“滚开!本妃没事。”   她不会就此服输。   吴王不肯放手,她自会逼江素妍放手,“后日大殿选妃,吴王不在,本妃代吴王选妃!”   他出城何尝不是好事,至少在选妃的事上,尽皆由她说了算,再不用担心吴王届时选了别家的女子。两名侧妃么,为了吴王的将来,自然是一名选舒家的姑娘,一名选先皇后娘家的姑娘。   选舒家,是为了巩固她娘家的势力。   选许家,则是为了赢得皇上的欢心。   舒太妃这般一想,浅浅笑出声来,即便无人,拿了帕子掩住小嘴,一枚松仁也随势送到嘴里,优雅、美好地咀嚼起来。   *   且说吴王追至黎明时分,在官道上遇见了两名侍卫,正护送着一辆马车。   二人抱拳唤了声“吴王殿下”。   车内的丫头昏昏欲睡,一路上三名侍卫轮流赶车,轮流进入马车内小憩两个时辰,三个丫头则轮流骑马,以此学习骑术。一行六人每日只歇个把时辰,用于喂马、进食,他们听说素妍一行也未停下,丫头们更不敢叫苦,即便被马车巅得几近散架,个个都是咬牙忍着。   “安西县主大概到什么地方了?”   他的马儿已经够快了,追了一夜才追上三个丫头,看来素妍她们行程比三个丫头要快。   侍卫甲道:“属下问过城中的驿丞,我们现在比她们整整晚了两日,这又赶了一日了,只怕她们走得更远,一路上都是星夜兼程。县主下了令。要在九天之内赶抵西北沙场。”   吴王的心微微一颤:“她不要命了,想在九天内赶到。”   “是,这是驿丞告诉属下的。县主的确是这么做的,否则我们出门不过四日,就已经与他们落下两日的路程,越到后面,落下越久。”   吴王道:“有酒么?”   初秋听到有人说话,挑起帘子,见是吴王,笑问:“殿下也要与我们去西北么?”   “有何不可?”   白芫问:“殿下是要去西北打仗。还是追我家县主?”   “后者!”简单干练的回答。   三个丫头都满是敬慕地看着吴王,以前是厌恶的,可是素妍困他数日。他为生气,反而千里之遥追赶过来。   初秋问:“殿下要为难县主?”   吴王笑了一声:“疼得疼不过来,为难她作甚?”不紧不慢地接过白芫递过的牛皮酒袋。   “殿下可要干粮?馒头、烤饼、糕点都有。”   吴王只想喝酒,接过酒袋,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将酒袋抛还白芫“走了”,夹紧马肚绝尘而去。   白芷追着他的背影:“他什么时候启程的,竟把我们给追上了。”   初秋道:“殿下骑的乃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唉。难不成我们走得真是太慢了。”   白芫道:“我们乘的是马车,想快也快不了。我们在车上还能小睡一会儿,县主他们却只能每夜歇两个时辰。”   吴王飞快地往前方奔去。将初秋等人远远地甩在身后,直至天亮,钟一鸣追上了初秋等人,问明吴王走了多久,初秋回答“有两个时辰”钟一鸣并不多言。扬鞭而去。   *   得!得!得!   官道上,绝尘飞过两名戴着纱帷的女子。身后是一袭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所有人又累又困,素妍坐在马背上浑身酸疼得仿佛不属于自己,即便如此,还是想睡,想要美美地睡一觉。   奔驰中,她隐约望见了前方的城池,迷糊间已不晓到底又行了多远,“我们可走了一半了?前方是什么城?”   有侍卫回道:“县主,那是西北的金城。”   柳飞飞惊呼:“快到了么?”   这样的速度,已经是一个例外,能这么快就走了多半,着实不易。“已经走了一多半路,以这个速度下去,四天后就能抵达边城。”   素妍勾唇笑道:“既是如此,大伙再辛苦一些。连日赶路,虚火上浮,到了下处歇脚地方,大家服些我配的药粉。驾!”   她似有用不完的精力,即便困乏难解,但总是以一种意气风发的神采打动着众人。   骑在马背上,可以这样的英姿飒爽,这样的神采飞扬,如同一轮太阳,又似一股暖泉,让人被她吸引,为她敬服。   柳飞飞紧随其后,这几日下来,原是酸痛的双腿早已经麻木了,待到歇息时,柳飞飞挽起裤腿,发现大腿内侧的皮都破裂了,心里暗想,自己如此,师姐也是如此。   到了城中,补充酒水,买了干粮,换了新马匹,又往下一座城池飞奔而去。   终于,夜一点点地黯淡下来。   近了子时,素妍令人在路边麻柳、胡杨林里歇了下来,她和柳飞飞并排靠着大树下,闭阖着双目,数日来,她们就是这样睡觉的。   值夜的侍卫侧耳聆听,依昔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从远而近,快速的,以为是过路的马,没想那马蹄声越来越轻缓。   月光下,一个男子牵着马进入林中,看着跳动的火苗,神色里蓄满了倦容与欢喜。   侍卫辩出吴王,正要见礼被吴王打了个手势。   PS:   吴王殿下陷入情网了,爱上素妍的男子,会甜蜜,会辛酸...   感谢“我是一只小蜗牛”读友大人投出宝贵的粉红票!感谢10綩Ы兒ξ读友大人的打赏!附送狼抱一个!   ☆、163表白   她将缰绳交给侍卫,轻柔地走向素妍,就这样静默地望着她,看着她一脸倦容的入睡。他低头瞧见她双手包裹的厚厚实实,即便如此,还是瞧见了掌心处浸出的血渍。   “叫我怎么说你好,你这般拼命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一边小声嘀咕,一面解下身上的斗篷,小心地替她盖上。   素妍的睫羽颤栗两下,像两片鸣蝉的羽翼,眸光一掠又合上:“这么累还能做梦,怎梦到那个家伙了……”近乎呓语,她往大床上依了依,又硬又凉。   吴王在她的身边坐下,伸手一揽,她整个人就歪到他的怀里,看她依在自己的怀里睡觉,他嘴角一扬,笑了起来,心里满满的都是快乐。   素妍,你并不讨厌我,是么?   否则你不会觉得乍见我是你的梦。   他吐了一口气,陪着她一起入眠。   侍卫看了一眼,将马儿拴到一边的草地上,任他啃食鲜草,正是阳春三月好时节,林中嫩草无数,长得又浅又绿,是马儿最好的饲草,可惜却是吃多少都难填饱。   尤其是追月,自来在王府吃的都是最好的,每过几日还有马倌给它洗澡,将全身的马毛都洗得透亮、干净。每日喂料,都是加上一大碗炒豆子放在马草里,还得由人赶出马厩跑上一百里的路再兜转回城,避免长得膘肥。   几名侍卫每夜轮流值守,一个半个时辰,到了两个时辰便唤醒素妍。   侍卫刚走近,还未开口,就见吴王睁大眼睛,愤愤地瞪了一眼,用手指了指扒在自己腿上熟睡的素妍。一侧的柳飞飞也侧身躺在大树下的草坪上,身上盖着一个侍卫的外袍,睡得香甜,还淌着晶莹成线的口水,舔着嘴唇,似乎看到了美食。   吴王觉得还是他的素妍睡姿可爱,没有流口水,直暗自夸赞,素妍的嘴角就滴落两粒清泉,浸在他的裤上。有些潮、有些热。   他保持着一个动作,久久没有动弹半分,任她睡着。由她抱着自己的大腿,甚至还时不时粗鲁地抓上一大把,当是抓着自家的被子、枕头。   林间一片静寂,清晨的树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小草儿上亦闪着耀眼的光芒。微风一过,露珠滑落,滴在草丛,落在地上,还有的也落在柳飞飞的脸上。   “下雨了?”柳飞飞自言自语,伸手摸了一把。微眯着双眼,却看到刺眼的阳光,睁开眼睛。“啊!天亮了!天亮了……”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素妍被她吵醒,睁开眼睛,第一发现就是睡过头了:“出什么事了?我们怎么睡了那么久?”   那边,六名侍卫坐在树下。齐刷刷地看着这边的人。   素妍睁着惺忪的双眼,依旧扒在吴王的腿上。   柳飞飞跳着脚:“他……他……师姐。他什么时候来的?天啦,我们居然睡到了天亮,这样下去,能按时赶到边城么?”   素妍看着对面坐着的侍卫,人数是六个,不多不少,柳飞飞在她身后,那她抱着的这个是谁?这一惊,她猛地坐直身子,讷讷地看着身边的吴王。   “你是人是鬼啊?你不是该在皇城的么,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哦,我明白了,我们应该在寅时一刻继续赶路的,是你阻止他们叫醒我……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过分,太自以为是了……”   素妍站起身,对着从天而降的吴王又叫又嚷。   吴王笑着,始终保持着少见的、魅惑的笑容,不夸张,不张扬,浅浅的笑,足可以温暖人心的笑。   待得素妍说完,他才深情地道:“我错了!我服输。论布阵,我不及你的十之二三。上次在你闺阁的事,是我孟浪,你当我骂是登徒子也好,说我过分也好,总之是我错了。”   素妍愣了一愣,一双乌黑的眸子转了又转,闪了又闪,很是可爱,好像反应不过来了。   很快,她尖叫了一声,不是做作,而是更尖叫,“师妹!师妹!我一定是做梦了,天啦,我怎么会梦到那家伙,他跟我认错!”   她开始不停地转悠,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还尝试把自己捏了一把。   终于,理清了思绪,她停止了再转。问:“吴王殿下,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用意?是不是对于我上次用阵困住你的事想要报复?我不阻止你报复,但不是现在,我要赶到冷月关外的沙场去,等西北的战事了了,我奉陪你过招。   武斗就不必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武功我是斗不过你的。旁的由你来挑!”   女侠的坦荡,大女子的顶天立地。   “我不眠不休追你一天两夜,就为了和你说几句话。”   “你傻的呀,要说话可以写信,再快些可以使用飞鸽传书。你不必跑这一趟吧!”   他一来就打扰了她的计划,居然在这林子里睡了一晚上,睡得是美了,可少走多少路。   素妍连吃他的心都有,却又发作不起来。   “是,我够傻!你不是更傻,出来几天,就没有好好地睡一晚上,看你又累又乏,我好心疼!”   素妍拍着脑门,总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然后傻傻地笑了两声:“吴王殿下,不带你这么开玩笑的。呵呵,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说正事,不开玩笑,说完了赶紧回皇城,我呢,要去沙场,各走各的……”   他一路热忱,所有的血液都为她沸腾着,她居然说各走各的。   吴王一窜,握住她的双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你给我听好了,我来就是告诉你,我喜欢,你是我的!”   “说了不开玩笑的。”她抬手想将他的大手推开,他却握得更紧了。   “昨晚,你吃尽我的豆腐,就想这么拍拍手走人。被摸个精光,你就想这么走了,不负责的?”   这家伙吃错药了!要不就是病了!   几名侍卫听到各自窃笑,几个人相互递着眼色,像在无声地选谁去禀报。   终于,在眼神下失败的侍卫抱拳道:“吴王殿下,属下等在路口相候。”   几个人往路口方向移去,柳飞飞现在是感动是一塌糊涂,其实吴王挺好的,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就为了给师姐认错、服软,还说心疼师姐,才让他们好好地睡了一觉。   任是无情人。都会被融化。   素妍不待细想,抓起他的手,叩住手腕:“疲劳之状,你说胡话了。我挑两名侍卫护送你回皇城。”   柳飞飞拾起自己的包袱,道:“师姐。我也去那边了。”   “不用!”不要都走光光啊,到时候她更说不清楚了。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斗篷,尴尬一笑,“多谢吴王的斗篷,我该赶路了。”   吴王握住她的胳膊,追问道:“你不信我?给我一个机会。对你就这么难吗?”   “你是吴王,是皇嫡长孙……”   “那又如何?我愿意为我做到,终其一生唯你一人。上善若水、弱水三千。当年先生为你赐字,你却选择了弱水,‘弱水三千,唯取一瓢’,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可以告诉给所有人。”   好美的情话!   即便是前世的她,也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   很美。很让人陶醉,她却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她害怕最终被背叛、被伤害、被算计,她也害怕终究是一场利用。   柳飞飞还是小心地远离了,走在数丈外的距离时不时望上二人一眼。   有男人喜欢师姐了,师姐是这样的好,美丽而拥有才华,她值得好男人喜欢。   “你怎么知道当初先生给我取字的含义,你是谁?”   吴王见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坚持,也少了一份冰冷,微微一笑,低低地附在她的耳边:“你的先生,也是我的先生,弱水,我们有同一个先生。”   素妍一惊,连退两步,却被他拥入怀中,就像是他们早已两心相许。   她低问:“你怎么会是琅琊公子?”   声音若低,却底气十足,更是惊诧不已。   小时候,她无数次地猜测琅琊公子的身份,原来是宇文轩。   前世,直至最后,琅琊公子的身份成谜。   “为什么不可能?我就是他,你若不信,可以写信回皇城问先生。”   她试着挣扎,却被他抱得极紧,她用一分力想要挣脱,他便用两分力来禁锢。停止了挣扎,她静静地由他,让她写信去皇城,只能说明朱武回皇城了。   “先生可好?”   “甚好!三月初七酉时抵达皇城,一回城就想去找你。你爹转交了你送先生的画《荷塘蛙》他瞧了许久,也没看出玄机……”   这事儿,只有她和她的父兄知晓,看来他没有骗她。   “那么,你来找我是因为先生与你说了什么。”   她目光清澈,就似所有的秘密都无法她的眼睛。   “不全是。我来找你,是想与你说几句话。先生是唯一一个支持我这么做的人。”   他应当明白,她并不喜欢他。至少现在是。   她将自己的心藏得很深,不敢轻易触碰。   而他是一个沉稳、冷情的人,很难这般疯狂,因为情动不远千里追踪而至。   素妍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天晴的时候,《荷塘蛙》画上的青蛙在荷叶之上,待得下雨时它会跳到荷叶之下,这就是那画的玄机。”   “天晴下雨尽会变化,附庸山人真是当世无愧的神人也。”   PS:   加更说明:粉红票30加更,打赏和氏璧以上加更!   ☆、164施舍   素妍道:“他对书法丹青有着极度的痴迷,尤其是丹青他几乎是倾尽了毕生所学,他喜欢各式各样新奇的颜料,也尝试着不同风格、意境的画作。能变化的画作,其实是运用了最特殊的颜料。附庸不仅在丹青书法造诣极高,同时又是一个喜欢新奇事物之人,善于变通、运用……”   她停顿一下,突地忆起今日是三月初九,是个大日子。“今日我父亲要把《观音》护送入天龙寺。”   吴王道:“你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观音》是附庸前辈历时三年之作,画上的《观音》按真人比例绘制,如果用‘天下第一画’来形容亦不为过。先生乃酷爱书画之人,今日一会去看热闹。在装裱过程,为了让一切都能配得上此画,家父特意向皇上讨了恩典,得了皇宫专用的金帛,就连画轴也是纯金打造,挂画的线,亦选用最好的金丝线。   听闻悟觉、悟净大师对此事甚是慎重,特意寻访大水晶石,要为此事打造最好的水晶框,他日还要专修一座观音殿,以此供奉……”   三年作一画,这不是寻常人能够达到的境界,即便是朱武也做不到。   吴王早已忘了自己找她的本意,便是要设法打动她的心,道:“此画能让附庸山人倾注这么多的心血,定是绝世画作。”   素妍微微一笑,“附庸前辈的胸襟、大爱情怀,便是我倾尽一生也难及二三。他是这个世上我最敬重之人。他的画,被我带入红尘,我只是让世人知道,在艺术的追逐上难有尽头,山外山,人外人。而附庸前辈的出现,可以给那些想在书法、丹青上有所作为的人一个新目标。”   “真正的好画是属于世人的,不应该属于某一个人。附庸前辈说要把此画转与佛门,也定是这个意思。”   听她说来,这幅《观音》定是无人所及的巨制画作。   柳飞飞见他们开始闲聊,低声道:“师姐,我们该出发,再耽搁下去,就不能按期赶到边城。”   素妍的目光游离,落在吴王的汗血宝马身上。微微一笑:“早知殿下有如此好马,就该借来一用,我们日夜兼程了五夜四日。才行到此处,而殿下只用了两夜一天。我和师妹借你的马一用,王爷不会舍不得吧?”   柳飞飞的双眼放光,能跑这么快,那马一定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   “我……我可以送你去边城。”   “殿下事务繁忙。怎能耽搁你的时日。我和师妹两人不重,加起来也许才够一个男子的重量,你不介意借我们一用吧。”   说明了,她要和柳飞飞一起骑这马,是二人共乘一骑。   素妍也不多言,猛一扭身。拉过柳飞飞,“走,牵宝马去!”   宝马。还真是宝贝马儿。   素妍走近追月,用手轻柔地摸着马肚,一点点地游离到马的脑袋上,“马儿啊马儿,你不反对送我和师妹去边关吧。你放心。我会待你好的,等到了前方州城。我买炒豆子、好马料喂你。”   话落,她纵身一跃,翻上马背,柳飞飞跟着上来,素妍将自己的琵琶与包袱都给了柳飞飞。   柳飞飞乐道:“好马就是好马!”   素妍低下头,在它的耳边低低地道:“我们可以走了!驾!”   追月如离弦的箭,调头冲出了林子。   “你们几个侍卫,可以回皇城复命了!吴王殿下,你们先到前方州城等候,到时候我六哥会亲自将马儿送回来!后会有期!”   “吴王,你误我几个时辰的行程,我借马一用,你可别小器,到时候完璧归赵!”   春风拂动她的衣袂,空中都是她甜美如昔的声音,听得人让人陶醉。   吴王还未反应过来,他们主仆已经出了林子。对着离去的方向,他大喊道:“追月爱撂蹄子,你小心点!”   音落时,化成小黑点的马儿突然一声长啸,开始发起狂来,几个人看得胆颤心惊,素妍死死地抓住缰绳:“师妹先下去,待我收服了它。”   追月疯狂的蹦达着,想把素妍甩下马背,而身上的轻盈如云,就是粘在背上一般,任它如何抗拒,还是没能把她给甩下来,平白还吃了她几下柳枝,下手很重,疼得追月一阵嘶鸣,然后化身为箭,呼的一声,往前方奔驰而去。   柳飞飞以来素妍不带自己,气得直跺脚:“师姐,师姐!还有我呢,还有我……”   六名侍卫与吴王骑马奔来,其中一人还牵着一马无人乘骑的马儿。“柳姑娘,上来吧!”   “师姐说过,再不和我分开了,就是一天也不分开。”   柳飞飞固执地站在一边,不肯上马,只看着素妍离开的方向,嘟着小嘴,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正僵持不下,只见素妍骑着追月又兜了回来,站在离众人百丈外的距离:“师妹,这马儿的性子还未摸熟,你先骑原来的马,等到了下座州城,我们再共乘一骑。走吧!”   众人纵马飞奔,柳飞飞虽有不乐,到底是听了素妍的话。   那马儿不知道比他们骑的好多少,如何能追得好素妍。   夜里二更时分,众人才进了城中的驿馆,素妍令驿丞买了豆子、上好的马料,好好地款待追月。   她又在城中补了一觉,将众人的酒菜点好,估摸要进城的时辰。直至三更一刻,吴王与柳飞飞等人才抵达驿站,驿丞令厨房热了酒菜,分成两桌奉上。   柳飞飞四下张望:“安西县主呢?”   驿丞笑道:“县主正在马厩喂马呢,豆子、马料都要最好的。”   “她不吃饭的么?”   “县主到了这儿后,小睡了一觉,让小人等候各位。”   驿丞听说来人是吴王,笑得比寻常更欢,招呼着下人热好饭菜,在一侧充当小二的角色,一会儿斟酒,一会儿递茶,甚是殷切。   柳飞飞去了马厩,却未见到素妍的踪影,倒是看到追月正吃着马料,里面飘着豆子的香味,一边还有只木桶,桶里盛放着清水。在驿馆周围寻了个遍,还是没能看到素妍的身影。   回到屋里时,热好的饭菜已经上桌,吴王坐在桌前,握着筷子,道:“你师姐呢?”   “没找到人。师姐向来不会乱走的!”   “想必她已经用过了,本殿饿坏了,用饭吧!”似对另一桌侍卫下的令,又似对柳飞飞说的。   饭菜很丰盛,除了柳飞飞爱吃的红烧肉,还有素妍喜欢的卤猪蹄、鸭脖子,更有几样精致的菜式,一看就不是驿馆里做的,定是素妍从旁的店里买来的。更难得的是,侍卫们那桌,也和这一桌一样的菜式,只不过似乎这桌的酒更好些。   吴王一声令下,众人七手八脚动起碗筷来,吃菜的、喝酒的。   驿馆院门外,走过一对祖孙二人的乞丐,老妇子絮絮叨叨用当地话哀求道:“大官人,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们,给我孙子一口吃的,我们都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柳飞飞心里一阵难过,道:“殿下,不如就给他们一些吃的。”   吴王望着满桌的菜肴,用筷子指了指鸭脖子:“这个给他们……”嘴里嘟囔道:“这哪是人吃的呀,上面也没多少肉。”   柳飞飞看着鸭脖子,这可是师姐爱吃的。也不知道这会儿,师姐去哪儿了,竟没回来。抓了几个大馒头就走,吴王指着鸭脖子,道:“还有这个东西,一起给了吧。”   柳飞飞迟疑道:“殿下,我喜欢吃这个。”   明明她师姐爱吃的,居然说不是人吃的,这是什么意思?   柳飞飞不大高兴,却又不想说是师姐爱吃的。   吴王用筷子夹了三块到猪蹄盘里,“给他们!”   柳飞飞应了一声,和着鸭脖子一起递给门外乞讨的祖孙。   老妇人接过,感激地带着孙子就要磕头谢恩,柳飞飞道:“老奶奶不要客气,拿去吃罢!”   “多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   柳飞飞转身回到桌前,刚去了老妇人,后面又来了几个乞丐,或一身褴褛的妇人带着孩子,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老人被满脸污泥的少女搀扶着,个个站在门口,又不敢进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在用食的众人。   驿丞起了过来,喝斥道:“走开,里面的都是贵人,赶紧走开!”令人合上了房门。   吴王一脸古怪地看着柳飞飞,说是她爱吃的,就没见她动那鸭脖,真是古怪得很,再看柳飞飞吃饭,时不时往门外看去,道:“你师姐走不丢,快用饭。”   柳飞飞见素妍没在,心心念着,就似没了主心骨一般。   用罢了饭,吴王吩咐道:“把剩下的饭菜都赏了门外的乞丐!”   柳飞飞道:“就再留下几样吧,比如卤菜……”   吴王颇不耐烦,他已经很累了,已经两天没睡觉,冷声道:“都给了!明儿再吃新鲜的!”感觉这柳飞飞似乎成心和他过不去。   谁还吃剩菜呀!吴王一声令下,驿丞捧着桌上的东西就赏给门外的乞丐了,一大群的乞丐像得了宝贝一般地围过来。驿丞忙道:“别抢,别抢!就这些了,拿去吃吧。”   PS:   战争最是残酷,浣浣要开始写战争场面了。   ☆、165良人   柳飞飞坐在大厅里,静静地等候着素妍。   吴王带着几名侍卫也各自回了房间。   夜,越来越深了。   柳飞飞时不时地探出脑袋,望向大门方向,很快就扒在桌上打起瞌睡来,迷迷糊糊间,隐约看到有个人影,睁眼时一脸倦色的素妍站在面前。   “师姐。”柳飞飞又累又困,“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   “困了就回房间睡。汗血宝马就是快,有了它,你可以睡一会儿,我看马也累了,五更时分再赶路就是。”说着,将手里的布袋放在桌上,“真没想到,此处有那么多的乞丐,大多是边城一带因为战祸远走他乡的百姓。我本来想出门买些路上的干粮,就遇到好多难民,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听说男人大多被西歧人杀了,实在没有法子,这才逃出来的。   我心里不落忍,就去城中几家大客栈走了走,买了好多馒头分发给他们,可我怎么也分发不过来,人是越来越多……此处离边城还有数百里之遥,就有这么多的逃难百姓。听说有些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说是越往边城,难民越多……”   难怪柳飞飞寻不到人,她竟似跑去买馒头了。   素妍舒了口气,“本想买些路上吃的,结果全都发出去了。我进城之处就喝了茶水、一个苹果,还没吃饭呢,想等你们一起吃,快要饿死了!”   柳飞飞顿时难受起来,低垂着脑袋:“师姐!”   “怎么了?”   “以为你吃过了,我们就先用饭了。”   素妍只饿得肚子咕咕叫,道:“总还剩了一些吧,我也不讲究,就拿那些卤菜、馒头给我就好。你是知道的,我最爱吃猪蹄、鸭脖。我还不知道哪里有得买,给了驿丞五十两银子,让他帮忙备两桌酒菜。我走的时候,热菜是有了,可没看到卤菜,就没问。”   柳飞飞突地很想抽自己,她是吃得饱饱的,又很畅快,可师姐没吃啊?她当时就该多问几句,哪怕问问驿丞也好。原来师姐没吃啊!愧得只想找个地缝藏起来。“师姐。你想吃什么,我给驿丞银子,让她帮你买。我……”   素妍想到两大桌的酒菜啊,“不会吧,一点都没剩,吃了个精光,他们也不会这么吓人吧?好歹你也给我留点猪蹄、鸭脖什么的。你知道这是我最喜欢吃的。”   柳飞飞忙道:“师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有想给你留点……”悔啊,柳飞飞很想揍自己,怎么没留下师姐爱吃的两样呢。   素妍不想听她解释,将手一抬示意她别再说了。她从小和柳飞飞一块长大,得了好吃的,她会给柳飞飞留上一份。柳飞飞也是一样的,这次没有留下,一定是另有隐情。“到底怎么回事,以你的性子,知道脚蹄、鸭脖是我最喜欢的。不可能不给我留,因为我爱吃。每回都最多吃上两三块……”   “师姐……”柳飞飞嗫嚅着。   素妍急了,提高嗓门:“照实说!”   柳飞飞就把他们进入驿馆的前前后后细细地说了一遍。   一股冷水从头淋来,顿时让素妍涌出难言的失望,低声问:“吴王就没问过旁人,我吃没吃过饭?”   柳飞飞摇头。   素妍又问:“吴王就没问,你几次三番舍不得鸭脖是什么原因?”   柳飞飞还是摇头。   素妍吃吃地笑了起来,说他喜欢她,却从来不懂得真正的关心,甚至固持己见地将她特意买下的卤菜赏了乞丐。   对于乞丐们而言,猪蹄虽好,却不如馒头实在,鸭脖虽香,却难填肚子。   这便是吴王言说的爱么?   原来在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丝毫没有关心过她。她不要听美丽的誓言,她想要的也唯有最实在的温暖,如同像她父亲那样的男子,无论在外怎样,但对她娘那是一百个真心。   娘不高兴,他会第一个瞧出来。   娘耍泼,他会纵容着,甚至还会说好话哄着她。   就是娘爱吃的,他都从来不碰,其实他也喜欢,只是每次都要等娘吃完了才动筷子,一定要看娘吃得心满意足才愿意自己再吃。   “师姐,我这就让驿丞带我出去买卤菜。”   素妍没有说话,呆呆地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水,入口很凉,似能凉透身心。   吴王连夜追来,她是真的感动过,但很快便已经平静下来。   她令驿馆的人给自己寻吃的,驿差送来两碗小米羹,素妍捧在手里,一口气吃完,即便没有小菜,即便只得是这毫无味道的小米羹,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人间的美味。她花银子,忙活那么久,就是想回以他千里之遥来追自己的情意,结果呢,连点剩菜也没捞着。   宇文轩,你也许能做几日好皇帝,也许你可以是个好儿子,但于我江素妍而言,却不会是一个好夫君……   想着心事,素妍进了自己的房间,迷糊之间,有人进了门。柳飞飞一脸难受地道:“师姐,我走了城中好几家酒楼、客栈,就买到这点猪蹄,鸭脖全城只一家才有,早就没了。我又买了二斤卤牛肉和二十个馒头……”   “飞飞,你不必自责,这和你没关系。害你这么晚还没睡,我心里过意不去。”   “师姐,过往几日,我们每天都才睡两个时辰的,何况昨晚我们睡得那么久。”   素妍接过柳飞飞递来的吃食,拿来了个馒头大口的咬下,又抓了块猪蹄,道:“味道还行,虽然不如皇城的倒也能吃。你也尝坏吧!”   柳飞飞现在回想起来,很是懊悔:“早知道王爷会把酒菜尝了难民,我就应该尝两块鸭脖,再多吃两块猪蹄……”   素妍将包着猪蹄的纸包递了过来,示意柳飞飞也来上几块,柳飞飞笑了笑,正要拒绝。素妍道:“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明天就不好吃了。已经三更了,争取多睡一会儿,四更三刻我们就赶路。”   真的累了,师姐妹躺在一张榻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素妍许是白日睡了一觉的缘故,一觉醒来,月色西沉,听着大街上传来的更鼓声。还是四更一刻时分。   走吧!早些赶路的好。   她转身低低地唤着飞飞。“师姐,我们要赶路了?”   素妍应了一声,挑起帐帘。穿好外袍,柳飞飞的动作纯熟而干练,不到一刻钟二人就整理好了,用了乌盆里的清水洗了脸,出了房间。往马厩方向移去。   追月被吵醒,看来连马儿也未休息,但追月也扎扎实实地饱餐了一顿。   素妍赶着马儿到了外面街上,柳飞飞转身合上驿馆的大门,师姐妹二人跃上马背,往城中唯一入夜不会关上城门的南门而去。兜了二三里的路才转到北门方向,纵马扬鞭,急驰而去。   “师姐。你今晚好像很不高兴?”   “开始是有点,现在已经好了。”她笑着,双手紧握着缰绳,“真正关心一个人,不是用嘴说。吴王殿下千里追来,我的确很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   柳飞飞当时是真的很意外,没想师姐还是这样的冷静。   “飞飞,男人的甜言蜜语对谁都能讲,越是动人的话,越不能全信。我更相信我爹娘那样的真情,相濡以沫、风雨与共、富贵贫贱,皆不能移的感情。我娘曾说过,是不是好丈夫得从小事上看。   所以,吴王不是我的良人。任何感情都有平静的一日,他喜欢我时,会一时冲动追我过来,倘若待这份情冷静时,他能不能甘于平静,能不能坚持一生唯我一人,就的确值得人怀疑了。对于一份不能确定的感情,我是不会去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那么,就放弃吧!   只当是一个意外,只当是不敢有的相遇。   吴王,他有他的路,就如现在的她亦有自己的路一样。   马儿奔得更快了,消失在西北前方的官道上。   柳飞飞紧紧地抱着素妍的腰,喃喃道:“师姐,我懂了,感动不是感情,你可以感动,但不能因为感动就喜欢他。”   “男人宁缺勿滥,万不可委屈了自己。驾——”   放手,原是这样的洒脱与轻松。   她前世被曹玉臻、胡香灵伤得体无完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才看清事实。   今生,她会借鉴成功者的经验,为己而用,在家庭上的成功者是她眼里的爹娘。   她还记得,就在前不久,一次与母亲闲聊时,她问起虞氏:“娘,你以前是嫡次女,听说外公很疼你,明明庶长女要嫁给我爹的,你怎么自愿放弃嫁入晋阳名门的机会,要嫁给我爹呢。”   那时候,虞氏将她搂在怀里,用追忆的情怀缓缓道:“当年连你大姨母也这样问我,还骂我是好的不选,非跟坏的。可是后来,你爹高中,一步步做到今日的位置,他们又夸我眼光好。   妍儿啊,其实女人选丈夫,并不一定得荣华富贵,最主要的就是找一个知冷、知热,疼你、敬你又能懂你的人。若是这样的找不到,就选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是一个好丈夫。   当年,你外公要将我许给晋阳的名门曾家嫡长子,他在晋阳也颇有才名,人又生得俊朗,却有一个缺点是我不愿意的。那就是狂妄、霸道,自以为是。往往这样的人,多是以自己为重,只想到自己的所需,看不到别人的需要,成不了好丈夫。”   女子的幸福,与荣华无干,与富贵亦无干,要的是一个贴心的夫君,一个能与自己共风雨的男子。   ☆、166不辞而别   贫贱不堕落,富贵不奢靡,能始终如一地待她好。   她不要丈夫送的华贵衣袍,也不要丈夫送的名贵首饰,她所要的,只是寒冷时,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饿了时,有填肚的饭菜。   *   待吴王醒转,素妍已经在数百里之外。   他太累,一觉醒来已是辰时,春日阳光照射在驿馆内,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印出一朵朵金色的光花。   驿丞已经早早令人备好了粥点,驿差往吴王的客房跑了好几趟,见他睡着并不敢打扰。几名侍卫天亮就起来了,练功的、喂马的,各自忙碌。   吴王出了客房,走到驿馆的大厅,厅内已经摆好早食。虽不是极为精致,倒也有三样小弱,包子、馒头等物一应俱全。   他淡淡地问道:“安西县主还没起么?”   驿丞哈着腰,“回殿下话,下官是五更时分起来的,特意吩咐厨房备下这些吃食。那时去马厩,就没看到安西县主的马,房里也没了人,估计是夜里一早走的。昨夜,安西县主在城里给难民布施的馒头,快把全城的馒头、包子都给买完了……”   难怪她直到他睡前都不曾回来。   驿丞又道:“三更时分县主才回来的,一回来就嚷着说饿,柳姑娘特意出去给县主买吃食,买了好几家酒楼才了买二十个馒头。”   吴王这才回过神来,“她之前没用饭?”   驿丞道:“县主是酉时到的驿馆,先喝了几杯茶,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叮嘱要置办两桌上好的酒菜,就回房歇下了。”   省去素妍让他买猪蹄、鸭脖的事,那两桌酒菜也花不了五十两银子。选的都是些常见的吃食,并没有特别昂贵的。   “醒来的时候去了马厩看马,然后就出去了。临走时,也未与驿差打招呼,所以我们都不晓她的去路。”   吴王忙问道:“可有留给本殿的书信?”   收拾客房的官婢眉眼清秀,举止得体,回答:“奴婢收拾客房时,只发现了一而留给吴王殿下的信。”   纸很平展,上面写着工整而漂亮的小楷“吴王殿下:就此作别,愿各自珍重。”一则。并未留下她的名讳,而是“安西县主 留字”等字眼,这分明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的信简短得只有一句话。“吴王殿下”让他的心微微一动,终究不愿唤他的名讳,与他保持着一种难以逾越的鸿沟。   若是昨夜离开,又骑着汗血宝马,这会儿说不准已经在数百里之外。   她拒他千里之外。没有半分的和暖,这样的坦然,这样的无动于衷,吴王第一次觉得,到底还是他不了解她。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热情的赶来。就是想低头与她认句错,原来在她的心里,终究不为他动。亦无他半分。   侍卫头领走近吴王,抱拳道:“殿下,属下留下四人保护你,另外两人得赶往西北边城。我等奉皇上之命,一为护送安西县主。还要去边城看看那边的战事情况,也便回禀皇上。”   吴王的心陷入纠结、混浊之中。没人可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努力地在她留下的书信寻找一份慰藉与温暖,不是不愿与他道别,而是赶路要紧,所以她不说了,是期望他能体谅她的难处?   侍卫头领对挑中同往边城的人道:“赶紧吃些,再备好干粮,我们去追县主。”   吴王坐在案前,这样认错、服输对他是一种冲动、一份狂热的炽情。当他踏出皇城,追寻一段真正的情感,希望那个被他爱着的女子,也能如他这般义无反顾、轰轰烈烈爱一场。   *   三月初十,夜里二更四刻,素妍与柳飞飞进入又一座城池,这里比之前风到的难民更多,颇有些人满为患之状。   城外,搭建着无数的帐篷,或破布缝制,或极好的羊皮,亦或是草原人家漂亮的大帐篷,林林总总,如盛开的繁花,散落在城门附近。   成片的帐篷中,偶尔可见隐隐的灯光,传出孩子无助的哀哭声,妇人低哑的劝慰声,在静寂的夜里,涌出一股悲凉之感。   素妍停了下来,像一个过客,静静地欣赏着别样的风光。   柳飞飞低低地唤道:“师姐,城门已经关了,我们……”   她吐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贲张,都在愤怒,天下原本太平,皆是因为野心勃勃的西歧二皇子拓跋昭燃起战火,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男人、丈夫死得十之七八,年轻、貌美的女子被残忍地充为营妓。   战争让他们没了活路,只余下远走他乡。   “不进城了,继续赶路,争取早到边城!”   扬起柳条,轻轻一拍,马儿往夜色深处狂奔而去。   “追月,你是好马,待到了边城,我令人给你备好吃的,你再坚持、坚持!”   她得尽快赶到边城,越快越好。   当天色渐明时,师姐妹二人已经到了一座城池,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座死城,毫无生气,在城外的荒坡上,零落杂乱地出现不计其数的坟茔,有的还挂着白幡,在那坟茔深处,一名老妇人正在痛苦哭泣。   晨风越过,一阵鬼哭狼嚎般地呜咽作响。   她也曾,看过终南山上秀美的风光;她也曾,赏过太白山的高峻难攀;她也曾,亲眼目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凶险……   然,面前这望不到头的坟茔,还有那妇人和应在风里的哭声,都给人一种绝世的苍凉。   “师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素妍一时道不出名字来,她只知道,离边城之地越来越近了。   说话间,看到一位瘸腿的男子,一摇一晃地抗着锄头走来,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多岁。却已一脸苍桑,额上有数条皱纹,脸颊有一条可怖的疤痕。他怪异地看着两个戴着纱帷的少女,一路走,一路回头凝望。   素妍抱拳道:“请问大哥,此处是什么地方?”   男子冷着声,道:“这里叫猛鬼城,往北再行五里就是恶魔关!”   柳飞飞好奇地道:“师姐,好像没有猛鬼城这个地方,”   难不成是她们夜晚赶路。走错地方了?   那男子苦笑两声,“以前叫胡杨城,可自数月前一役。此地尸横遍野,无数百姓惨死西歧人刀下,从此,不再叫胡杨城,改叫猛鬼城了!”   素妍暖声道:“请问大哥。此处离冷月城还有多远?”   男子一怔,很是严肃地道:“你们两个姑娘,去冷月城做什么?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二月开始,西歧死一万,北齐折损八千。   北齐的损失远比西歧还大,他们只报了军营将士的伤亡。却忘了百姓的死伤。这一带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老弱妇孺。没有逃走之力。”   这一带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恨透了战争,也恨透了西歧人。   曾经的城池,都被他换了个可怕的名字,仿佛这里真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柳飞飞抱拳道:“大哥。我和师姐是要到边城助战的……”   “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去打什么仗?”男人一摇一瘸地往坟茔深处走去,“今日是我大哥的七七,没钱烧纸,就与他说说话。”   素妍问:“大哥,你为什么不离开?”   男人回过头来:“我大哥、小弟都死在战场上,嫂子坐月子,老母眼瞎,老婆又是新娶的,一大家子能往哪里逃?听说逃走的人,多半都饿死在路上了,横竖是死,不如留下,好歹还在自己的家乡……”   素妍望着一大片无名的坟墓,低声道:“战争也许就要结束了。”   “谁不是这样想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庄子曾经是这一带最大的庄子,如今就剩下三户人家,还是拖儿带小,不能逃的……”   男人絮叨着,感叹战争的残酷,命运的无情。   素妍与柳飞飞交换了眼神,师姐妹往胡杨城方向而去。   城墙似在大战之后又经过修缮的,素妍能清晰地瞧出城墙上修补过的痕迹,新的石头与旧处颜色不同,烽火台上站着几名扛枪佩剑的卫兵。   二人牵马站在城下,城门紧合,柳飞飞大声道:“此乃我朝皇帝新封的安西县主,要前往边城沙场求见杨元帅、左肩王,还请打开城门!”   安西县主是谁?   他们从未闻听过,彼此相互凝视。   有卫兵大声问道:“有何凭证?”   素妍从怀里掏出一枚通关令牌,“这枚令牌乃是吾皇所赐,兵大哥可是瞧清楚了!”   有人飞快地去找守城的将领,没多会儿,一名年轻的将军来到城墙,定睛细看,见是两个戴着纱帷的少女,都是一身江湖女侠的打扮。道:“打开城门!”   城门大开,素妍与柳飞飞步入城中,大街两侧店铺只稀稀拉拉地开着可数的几家,有的铺子门窗大打,里面一片凌乱,大街上零星走过三两人,多是守护的将士。   守将恭手问道:“安西县主不远千里而来,所为何事?”   素妍吐了口气:“敢问将军,此处离两军交锋的冷月关还有多远?”   “县主要去冷月关?”守将面露疑色,“不知县主是……”   “威武将军江书鲲正是我哥哥。”   话落时,守将惊呼一声,跪拜在地:“原是江小姐到此,在下愚钝,还请小姐恕罪!”   “将军客气了,赶路要紧,如果有熟悉道路的,派人与我师姐妹领道,就不在此打扰将军了!”   ☆、167魔鬼城   守将道:“不如在此用过晨食,出了胡杨关,那边就是沙场,两军交锋甚是激烈。在下派得力的信差过去禀报一声,还请江小姐在此稍候。”   两军交锋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既然这位守将如此安顿,自有其道理。   素妍抱拳回道:“不叨扰将军了,我想早日赶到冷月关戌边大营,请将军派几人给我领路。”   守将微微思虑,道:“待末将点上几个武艺高强的,稍后陪江小姐出城,还请江小姐到衙门用些茶点。”   “有劳了!”   师姐妹二们随着守将进了胡杨城衙门,衙门里很是破败,围墙已有几处塌断。城中人口虽少,倒也安宁,否则不会连围墙都没修缮。   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寻声望去,只见两个老人正在砌筑围墙,一个背已佝楼,另一名已是花白胡须。   “着实没有法子,自前年与西歧国交战以来,方圆三百里范围内的百姓就跑到差不多,十室九空,想要寻修缮城墙的人都没有。”   也许修缮城墙的人皆是边城的将士,一块砖、一捧泥地修补。   素妍想到了自己的二哥一家与六哥,他们远在边城,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尤其是二哥,两个儿子、一位娇女,还有二嫂虽是江湖女子,可待字深闺时也是小姐。   “将军辛苦了!”   进了衙门前院,站在院门,可见屋中摆设简陋,只得几张半新不旧的桌子,几张长方条凳,衙差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   守将憨厚地笑着,热情地道:“请江小姐随意!”令衙差带她们的马儿去喂食。   素妍道:“劳烦将军给这马儿一些好料。路赶得急,还多亏了它。”   坐在花厅里,素妍莫名地想到了许多关于描写战争场面的诗作。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柳飞飞吃了杯茶,又困又乏,扒在桌上睡熟了。   自与吴王等人分别至今未歇,素妍脑袋昏沉,却用力支撑着。似随时都要睡过去一般。眯着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其实是在打瞌睡。   守将点好护送的人选。踏入花厅,看到的就是一个扒在桌上睡熟,一个歪着脑袋摇着头。   衙差低低道:“将军……”   “她们太累了,让她们多睡会儿。”   说话声很低,还是吵醒了素妍。她睁开眼睛:“都好了?好了就走吧。到了戌边营再睡觉。”素妍唤醒柳飞飞,倦容对倦容,疲惫应疲惫,她轻柔地道:“师妹,我们得走了。你再坚持一下,待到了大营。再可以好好睡一觉。”   守将亲领十几名武士,护着素妍与柳飞飞,赶赴冷月关。从这里到下一座城池,说远不远,说近亦有不近。   “师姐,我好困,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看来是不能赶路了。骑在马背时,柳飞飞就好几次险些跌落下来。素妍垂下眼帘。看着扒在桌上睡得香甜的女子,素妍微微拧了拧眉,“将军,这里有客房吗?让她先睡一觉吧!”   “有的。”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这样硬拼。   战争、沙场从来与女子无关,可现在她们这样千里之外赶来,就是要助一臂之力,没有了健康,什么都是空的。   素妍扶了柳飞飞,穿过前院,到了后院一间厢房内,里面一样简陋,有一张挂着灰色床帐的木榻,床上叠放着被褥,柳飞飞欢喜地大叫“床!终于可以睡床了!”身子一歪,扒在那儿不再动弹。   她笑了笑,俯身脱去柳飞飞的绣鞋,让她和衣睡在榻上。   守将站在屋外,将身子转向一边,素妍道:“请问将军从此到戌边大营还有多少时辰?”   “快马扬鞭四个时辰即到,若是江小姐的汗血宝马最多两个时辰。”   她想了片刻:“给将军添麻烦了,等我们醒来就赶往戌边大营。”   守将抱拳,退出衙门,派了得力的勇士前往冷月关能禀消息。   素妍真的很累,沾床就睡,一个梦也没有,就这样沉而香的醒来。   清晨还是彩霞满天,醒来已是暮色时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尖的细雨,阳春三月正是霪雨霏霏时,依昔闻嗅到一股桃花的馨香,她大大地吸了口气。   肚子有些饿,起身坐起,便见桌上摆放着糕点,有点像馒头,却又不似,黄乎乎的面团里夹杂着翠绿的菜叶。   素妍抓了个糕点,一口咬下,又糙又难咽,带着一些苦涩。   正吃着,一位头裹花帕,着灰衫的中年妇人推开了房门,施礼道:“县主醒了?”   她应了一声。妇人提着壶热水,重新泡了茶水,素妍看到她的茶杯里搁着的是陈皮,每一块都掐成姆指甲大小,有可数的三片。   “边关之地,没有什么好茶叶,这些都是我们边城百姓最珍贵的陈皮茶,边城没有陈皮,每年有一些前往西域的商人,会从南边带来一些橘子,拾了他们丢的橘皮,洗净晒干,制成陈皮茶,又提神,又祛火,还有一股香味,最是好茶……”   这样的东西在皇城连小老百姓都是不吃的,在却引为美味。   在前世,她也算受尽委屈,吃尽苦头,甚至在遭遇荒年时,也吃过尼姑庵后面的观音土,那是从山上挖下来土黄色又细腻的土,挖了野菜,将菜剁碎,和在土里,捏成烤饼的形状,就那样填肚充饥。   与那个相比,眼下的这些至少还能称之为茶与食物。   素妍怀着繁复的心情,饮了一口,笑道:“大婶是制茶的高手,平淡无奇的陈皮被你这么一弄,还真的好喝。”   妇人淳朴黝黑的脸顿时绽出了笑颜,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那口子是衙门的师爷兼大管家,这衙里都是一帮大男人,照顾二位贵人多有不便,就令我来了。”   素妍喝着茶,吃着苦菜窝窝头,咬下一口细嚼慢咽。“我入城之后,就没瞧见几个人,那些百姓都逃走了么?”   “唉,去年春天,西歧人攻入此地,近百年安居乐业的胡杨城化成人间地狱,他们见人就杀,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子就辱,许多人都在城破那日丢了命。活下来的,还得是逃得够快,才能保住一条命。   后来杨元帅在世外神仙的相助下夺回了此城,可逃走的百姓却不肯再回来,逃往远方,有亲的投亲,没亲的带着家当逃难去了。如今留在城中的,多是有家人在军中效力,就像我家那口子,因是衙门的师爷、大管家,而两个儿子也在军中,只得留下来。”   妇人黝黑的脸颊上带着两团红,那是久经风沙的印记,一双眼睛略带一些疲惫,一双手就如胡杨林的树皮一样干枯,落在素妍的眼里,有道不出的亲切。   她温和笑道:“将军和我家老头都叮嘱了,说你们二位是边城的贵人,让我好生侍候。小姐吃得惯这些不?若吃不惯,我再另给你准备。将军本想买只鸡来,派人在城里寻了许久,硬是也没买到一只。”   “这些已经很丰盛了。”素妍回以妇人越发灿烂的笑。   妇人笑道:“小姐长得真好看,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真没瞧过像小姐这样白净而水灵的姑娘。都说威武将军家的展颜小姐是边城第一美人,可她也没小姐娇妍……”   对于自己的二哥江书鲲,素妍所有的记忆都是从父母口里和哥哥们嘴里知晓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二哥长甚模样,出身江湖的二嫂又怎般的五官,她所知道的都是听来的。   前世,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二哥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在那日菜市口斩头之日。那时江家所有的男丁都是一袭白衣,衣服上写着大大的“囚”,头皮凌乱,神色憔悴,脸上有各式的污浊,或泥土,或牢中所受的伤痕,根本瞧不见他的面容。   她只记得,她和二哥都承袭了父亲那双慧黠而有神的眼睛,一样的乌黑明亮,但那日,二哥的眼里写着的都是委屈与不甘。   素妍笑道:“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柳飞飞此刻已经醒转,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满是疑惑地道:“师姐,我们到戌边大营了?”   素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怕是睡糊涂了吧。之前瞧你困乏得紧,才决定让你先睡一觉,我们能在七日之内赶到边城已算奇迹了,这回还多亏了吴王借马给我们。”   妇人满是惊色,“怎么?二位小姐从皇城到边城只用了七日?”   据说,边城发往皇城的八百里加急奏疏,要驿差们连夜传与皇城,日夜不停地传递至皇城最快也得五日六夜,而她们却只用了七日。看二位小姐疲惫不堪的模样,妇人问道:“难不成你们在路上也没睡?”   柳飞飞道:“有时候一日只睡两个时辰,这次已经两夜一天没睡了,实在困乏得紧。此次师姐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心里欢喜着哩。”   ☆、168烈战   妇人最初看她们的眼神充满怜惜与疼爱,视她们当娇弱女,听罢之后,心下涌起一股浓浓的敬意,能数日不分日夜兼程而至,亦非寻常女子可以做到。   素妍问柳飞飞:“你可休息好了?若是好了,我们就启程前往戌边大营。”   妇人望着窗外,正沥沥地下着牛毛细雨。   大地,笼罩在雨幕中,是一副静谧的塞外春雨图。院中一株因为饱受战火的侵袭的桃树,绽放着零落的几枝桃花,半片树干还有被大火烧过的印迹,树干上亦有刀剑砍过的痕迹。   春的魅力如此之大,这株看似已经枯死的桃树,竟然在春天来临时,开出了花、发出了芽,就连树根下发现几棵新桃,上面依挂着可数的几朵新蕾。   柳飞飞含羞带愧一笑,挠着后脑勺,低头答道:“师姐,我们可以走了。”   妇人道:“早前,将军派了两名勇士前往大营,这会儿已经过了好几个进辰,幸许杨元帅派出的人已经在半道上了,且再等等。”   素妍道:“那就在半道会合。”   能在七天之内赶抵边城,算是一切顺遂计划,素妍心下安宁,这也是她没有坚持一口气赶到大营的原因。   妇人出了房门,去通禀胡杨城守将。   不多会,待师姐妹背负包袱,守将携着几名勇士已进了院中,抱拳道:“江小姐。”   “此次打扰将军了,我们师姐妹就此告辞前往大营。”   没有过多的寒喧,所有的话在这城都显得苍白无力,这名守将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脸色黝黑,生得孔武有力,倒也是个正直、干脆的人。   十二名勇士各自上马。素妍依旧与柳飞飞共乘一骑,纵马扬鞭离了胡杨城,淹没春雨蒙蒙的塞外边城内。   奔了一程,柳飞飞只觉手心一暖,却是一个拌着苦菜的窝窝点,微微一愣:“师姐。”   “尝尝吧!这在边城算是不错的食物。是大婶精心为我们准备的,虽然苦涩一些,却比吃观音土好多。”   柳飞飞好奇,分一块放到嘴里,微苦而发涩的味道。更有些干燥,很是难咽。即便她是渔村长大的女子,可这样难吃的东西还是第一次吃到。在渔村。只要够勤劳,时常出海打鱼,就能用鱼换取米面,更能换回油盐。   “咦,师姐。观音土是什么?”   “就是泥土,细腻的泥土,掺上水,再拌上切碎的树叶、野菜,捏成或烤饼、或窝窝头的样子,晒晾之后当成食物吃。”   柳飞飞不可思议地抱紧素妍。坐在追月背上,只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毛烟细雨落在纱帷上。时间久了,有一种湿漉漉又沉甸甸的感觉。“土也能吃的吗?”   “人在没吃的情况下,人吃人的事都有,何况是泥土。不吃就得饿死,自然就得吃了。吃过之后。每次大解,便是最痛苦的事。一些身体差的人,被活活地憋死……”   柳飞飞不敢再想下去,只更紧的抱住素妍:“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一名不知名的,长得健壮的勇士道:“江小姐说得没错,就在去年,我们边关的百姓也有吃观音土的,就和你说的差不多,一些体弱的妇孺、孩子吃下之后,拉不出屎来,就被胀死了。”   柳飞飞面露恐色,扫了眼从身畔飞奔而去的勇士,“是因为打仗才有这样的事?”   素妍微微一笑,在这笑里只有她知道其是的辛酸。   前世的她,当她在无色庵里艰苦度日,即便毁容、即便是口不能言的哑巴,她一直都想坚强的活下去,想看看曹玉臻与胡香灵的下场,而她瞧见的却是曹玉臻的步步高升、平步青云,是胡香灵一步步成为诰命夫人,风光无限……   爱,也许不会永远,但恨却可以延续下去,一辈接一辈,一代传一代。重生再来,是她更刻骨的恨,即便这几年她未曾做什么,她所要等待的便是一个机会,将胡香灵与曹玉臻凑到一块,然后再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欠她的,她会一分不少的讨回来,给她五分,还有十分,就算没有十分,也定要做到七分。   行了一程,转过一个小山凹,爬上山坡,荒漠上奔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扛着一面写有“江”字的大旗,旗子是蓝色的,迎风飘扬。一行约有十余人,骏马如飞,战袍飞扬,行色匆匆。   领头的勇士抬手,示意其他人小心,站在路口上引颈大喊:“来者何人?”   对方停下了脚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副将打扮的年轻男子,抱拳道:“在下戌边军甲字营副将江书麟!”   素妍的心呼之欲出,心跳加速。   领头勇士抱拳道:“在下胡杨城覃荣将军麾下单国平。”   “早就听说覃将军手下有位武艺高强的单大英雄,久仰久仰!”   “江将军客气!”单国平垂下手道,“在下奉覃将军之令,护送二位小姐前往冷月城。”   素妍揭起纱帷,望着不远处站着的江书麟,灿然一笑:“六哥,近来可好?”   江书麟先是微微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当年的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哈哈……走吧!二哥令二嫂准备了歇脚的小帐,大家可都盼着你呢。”目光停落在素妍身后,同样是江湖女子打扮的柳飞飞身上,她面蒙轻纱,只觉得那双眼睛异常明亮、清透。   素妍道:“她是我师妹柳飞飞。”   飞飞甜甜地唤道:“二哥好!”   素妍又道:“在家中时,大哥、三哥都叫她柳妹妹,二哥也可这样叫她。”   “柳妹妹……”江书麟低低地念叨着,怎么这么别扭,叫一个年轻女孩妹妹,他的心里唯有叫自家亲妹子才最是应该的,“我还是叫她名字吧。”   单国平抱拳道:“既然江将军已接到江小姐,在下回转胡杨城,告辞!”   素妍抱拳,目含谢意,“有劳将军!”   两队人马各自分开,江书麟细细地审视素妍,几年没见,人长高了,也成了一个清雅可人的美人儿,一双眼睛像极了二哥与父亲,这样一盯,让江书麟浑身发冷。许是看多了父亲与二哥严肃的时候太多,竟有些莫名地让他生惧。   素妍由得他看,问:“六哥,还有多久才到大营?”   “一个半时辰!”答完之后,江书麟笑道:“没想到皇上对这事会应承得这么快,小妹,到时候你可别让我们大家失望,你一定要打败西歧二皇子,还有西歧的瘸子军师。”   素妍知道拓跋昭,什么时候又是冒出瘸子军师,“怎么回事?”   江书麟见天色已晚,放缓脚步,道:“之前我们大家都以为,布阵、运用兵法的都是西歧二皇子。最近几日,西歧那边的细作回禀,说拓跋昭身边有个不明来历的瘸子军师。据说,在拓跋昭对我北齐用兵之时,此人便呆在拓跋昭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在西歧颇是受人敬重,这才让我北齐将士吃尽苦头……”   素妍微微蹙着眉头,这让她想到了鬼谷村里,那里有些男子便是自幼拜在鬼谷宫门下学艺,有比试时伤残者,有为完成师命下山与人打斗伤残的……那里倒是云集了不少的身残子弟。   素妍看看左右,道:“师妹,你先随他们回大营,我与六哥再说说话,四下转转!”   “师姐,我们不分开的。”   “胡闹!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到大营,我要看两军交锋的战场、地形,还得了解西歧用兵的战术、兵法。”   柳飞飞还想再争辩几句,素妍对左右道:“带柳姑娘回小帐歇着”将自己的包袱、琵琶一并递给了柳飞飞,压低嗓门,微微笑道:“好师妹,你先回去,将我们的小帐拾掇拾掇,看能不能沐浴,先准备香汤……你当我是让你去休息的呀!”   见素妍是派活给她,柳飞飞不悦的小嘴又划出淡淡的笑意,“师姐小心,我先回大营!”   夜,越来越暗,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之前的牛毛细雨渐次大了。   兄妹二人带着几名随行的勇士,寻了附近的村落,在一处屋子里坐了下来,这是一座边城的村庄,而今这村里已经没人居住了,活着的人尽量往胡杨城往南的地方逃去,春暖乍寒,夜风拂过,风从破败的门窗里侵入,带着几分冬的冷意。   江书麟令人拾了柴禾,生了堆火,借着火光,他方才瞧清素妍:素白如羽的肤色,如两颗明珠般的眸子,一张红唇比眸还小,却小得红艳,小得可人,漂亮的柳叶眉,恰到好处,不浓不淡。   在素妍的身上,江书麟依昔瞧见了母亲的几分模样,又有父亲的肃冷,虽多年未见,可他知道,这是他的亲妹,单从她那双与父亲如出一辙的眸光里便知晓。   “自拓跋昭发兵攻打我朝以来,小战不断,大战亦有十几场,伤得最惨烈的就是杨元帅在飞狼岭一役,折损二十万将士,之后我北齐一直处于劣势,直至琰世子抵太边关,襄助左肩王,才略有好转。”   素妍语调平和,“六哥与我讲讲对方的布阵兵法,从你记忆最深刻的几役入手。”   ☆、169三策   她静静地聆听着,战场从来都是男子的天下,她仿似一个倾听者,一个匆匆的过客,时而凝眉沉思,时而面含笑意,时而微微点头,时而起身走至窗前,感受夜风吹过的冰凉。   飞狼岭一役的惨烈,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戌边军誓死保护主帅与几位将军的拼死一搏,那一夜化成了人间地狱,西歧人越过飞狼关,穿过冷月关、虎门关,直取西北重陲六城,一时间竟杀进五百里,多少人妻离子散,现下思来,江书麟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哭声、嘶喊声。   听罢之后,素妍久久不能平息,不过才讲了两场小战役、一次最大的战役,她仿佛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或中剑,或中枪,殒落在鲜血飞溅的沙场。   她始终在听,也默默地思忖着,拓跋昭本是一个用兵奇人,又善布阵,更是如虎添翼。“六哥再与我说说拓跋昭此人。”   江书麟有些累了,一名勇士寻了只黑不溜丢的瓦碗,盛了水上煮沸的热水,他饮了一口,道:“拓跋昭,西歧国二皇子,是西歧王与宫中一位颇有姿色的女奴所生,生母身份卑微,在西歧并不被人看重。三年前,西歧国大皇子、太子在秋狩时从马上跌落,当即毙命。   众所周知,西歧国萧王后膝下只此一子,萧国舅为巩固萧氏一族在国中的地位,建议萧王后收拓跋昭为养子,萧国舅将爱女萧明月嫁其为正妃。   有传言说,拓跋昭对萧王后尤为孝顺、恭谨,曾扬言说要为太子亡兄达成未了的心愿,便是不再让西歧百姓受冻挨饿,夺下北齐的半壁江山……”   素妍可不信,一个自小处处受人冷落、打压的皇子。突然有朝一日因王后喜欢,一度跃升为众皇子最受敬重之人,“所谓的为亡兄了却心愿,不过是他给自己贪婪的藉口。他不过是想用军功来证明自己不比其他兄弟差,更是想用自己的功劳,坐稳一国储君的位置。”   江书麟道:“昔日,琰世子也说过类似的话。”   素妍问:“下一次战役定在何日?”   江书麟想了又想,“十日前一役之后,两方伤亡极重,需得好好休整一翻。不知小妹有何良策?”   “我心有三策。六哥想听哪个?”   “且说来听听!”   素妍吐了一口气,“下策,给我三百万两银子。再五千精挑的将士,替我拖延三月的战机,我自有法子让西歧将士尽被活俘,亦或任他百万雄师,也可无一生还。岂不见兵刃!”   其他几人听到面带异色,江书麟神色一凛:“这是什么法子,五千精兵就能打得过西歧数十万大军!”   “三百万两银子,一百万两用于制作毒药,再一百万两用于布阵所需的物什,另一百万两银子当作军饷及他用。但此法极是歹毒。可设降魔阵,到时候将他们引入阵中,只要入阵。他们就别想出来,是饿死其中,亦或是中毒身亡,都由我军决定。”   几十万人,要尽丧命于阵。真是骇人听闻。   江书麟道:“那中策呢?”   “北齐将士与西歧人硬拼,且打且歇。不休不止,他损一万,我损八千……”   江书麟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杨元帅等众将就不会力举小妹来到边城。良策是什么?”   “具体的还没有想好,但此法需得双管其下,沙场的仗照打,西歧国内的事照行。长远看,拓跋昭此人万不能成为西歧储君,否则我北齐危矣,一不做,二不休,斩断拓跋昭的后路,再于沙场决高低。”   她眯了眯眼,坐到篝火前,“有时候终止战争的法子很多,武将能打仗,文臣能治国。如果拓跋昭的后院失火,他还能安心呆在沙场?”   江书麟灵光一线,转而就黯淡了下去,摇头道:“不管用,早前皇上令我们的人在西歧大都动手,都失败了。拓跋昭与萧王后、萧国舅的关系固若金汤,意图离间他与萧王后母子的关系的臣子,都被西歧王给杀了,说他心怀叵测,之后再不敢人做这等事。”   素妍的意思:离间萧王后与拓跋昭的母子关系,可这招在西歧国就没成功过,还白白损失了几名埋在西歧的朝臣。   “六哥,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抓不住他的弱点,就攻其优点,比如他喜欢什么、最在意什么……诸如此类,我就不信,西歧国会是一只无缝的蛋,如果真是,那也是给外人的假相。”   素妍对拓跋昭此人,知晓的不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现下不能给更多的良策,我需要时间了解更多的详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江书麟沉默良久后,道:“三百万两银子、五千名精兵,你就能打败拓跋昭?”   “此事太损阴德,不使也罢。”素妍打乱了江书麟的话,“如若运用不当,反会引来更大的反扑,亦或累及无辜将士。”   江书麟看看夜色,雨似又小了一些,脱下身上的斗篷,轻柔地披在素妍身上:“小妹,我们该启程回大营了。”   素妍近乎喃喃自语,她是满怀信心而来,可现下听江书麟讲叙了西歧的用兵布阵,再不敢轻敌,一个拓跋昭已然了得,再添一个瘸子军师,更是如虎添翼。   抵达戌边大营时,已是四更三刻时分。   雨,缠缠绵绵地下。   夜,静籁无声。   六人成列的巡逻兵穿梭在大营各处,灯笼的光芒映射出他们孤寂的身影。   在离大营不到二里的地方,是一座已经残破的城池,城墙已毁,大营设立于空旷地带,四下并无所依,唯一条大河从冷月城方向穿流而过,河水流过冷月城之侧,也从流过大营之侧。   大营四角设有瞭望台,大门前有一座,门口摆放着几架圆木箭,碗口粗的木干上遍布木箭,卫兵听到马蹄的声音,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江书麟禀明身份,卫兵核对无误,令人放下木板。这木板横河大河,在处扎扎营时,便已想到以大河为天堑,再添一座屏障。   进了大营,江书麟对其他人吩咐道:“各自下去歇着,我送安西县主去小帐。”   素妍的小帐,安置在帅帐后面,与左肩王父子的营帐毗邻,在这之前那座小帐里已经有人居住。   她,便是江展颜,江书鲲的爱女,现年十三岁的展颜小姐,虽说年纪不大,可自幼习武,又颇得母亲武功真传,上过几回战场。   江书麟将素妍送到小帐帘门外,正要开口,只见柳飞飞欢喜地奔了出来:“师姐,你总算来了。”   帐内映出展颜娇俏的身影,素妍忆起前世今生都未见过的展颜。   她只记得,前世江家被抄,江书鹏、江传嗣、江传业年幼的女儿没入宫中为奴,江展颜是唯一一个年满十五岁的女子,那时已然定亲,定的是边城某位年轻的将军。   而江展颜沦为官妓,不久就传出江展颜杀害官宦子弟下落不明的消息,被朝廷定为钦犯,踏上逃亡之路。   素妍道:“六哥,你去歇着,有事明日再议。”   江展颜挑起帐帘,笑嘻嘻地看着素妍:“展颜见过姑姑!”   “乖,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展颜甜甜一笑,心里暗道:自己就比她小两岁好不好,说这话好似比她大很多,唉,谁让人家是她姑姑呢。   三人进了小帐,素妍将帐中审视一番,一张用石头、木板拼接而成的木榻,用四根削得光溜的枝条撑挂起一张蓝底白花布的罗帐,一侧摆了张简易的桌案,一侧有只大木箱,下面叠着石子,亦可当作桌案,一盏木架油盏,燃着豆灯,昏昏欲灭,光线黯淡。因是女儿家的小帐,一侧有个陶罐,里面插放着从山野采来的桃花,还有不知名的山花,为小帐添色不少。   另一头又用围帐圈了个极小的地方,柳飞飞笑道:“师姐,我去提热水,给你沐浴,案上有一叠糕点,你先吃些。”   素妍挑起罗帐,倒也比她想像的要大一些:“展颜,你一直都住在这样的地方?”   展颜看了一眼:“之前这个小榻是我和丫头住的,今日得到消息,说是姑姑和柳姑姑要来,我娘便带人拼了几块木板,将这床变大了一倍,说往后我就与你们一起住了。”   她停了一下,“小时候,我和爹娘住在胡杨城,一直都很快乐自在,可是西歧出兵犯境,他们就与杨元帅会合,我们一家也住在大营里。两个哥哥要出征打仗,连爹娘也不得空,他们给我和丫头置了顶小帐,都是我自己照顾自己的,实在无趣了,就与丫头一起玩耍。”   小小年纪,便已在属于男子的战场摸爬滚打,就算不上战场,这样如男子般的奔波,已令人敬佩。   “你不怕么?”   展颜在素妍的身侧坐下来,道:“最开始打仗的时候,我当然怕,看到了太多的死人,见得多也就不怕了。去年秋天,我娘上战场也会带上我,姑姑可别小看哦,我在战场上已经杀了二十七名敌贼。哥哥们还夸我,说我会是一个像娘那样的女英雄……”   ☆、170螃蟹阵   素妍笑着,伸手将展颜搂在怀里:“我们展颜真厉害,这么小就会打仗了!”   柳飞飞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笑道:“师姐,这里可没有浴桶,倒有一个厨娘们用来给将士们洗衣服的大盆子,你就将就着洗,听说展颜侄女儿也是这么洗的。”   军中到底不比家中,一切从简。素妍应声,从包袱里取了换洗衣服折身进入围帐,不多会儿就听到一阵水响声。   “展颜、飞飞,你们俩一定困得很吧,要不先睡。”   展颜笑道:“姑姑能来,我很高兴,早就听人说姑姑和琰世子是同门师兄妹。可奇怪的是,琰世子在山上时居然说只见过姑姑两次。”   柳飞飞认真的回忆着,“确实只有两次。一次,是师姐那日与佐师叔商议比试日期,还有一次就是师姐与琰师兄比试的时候。”   展颜来了兴趣,咦了一声:“最后是谁赢了?”   柳飞飞笑得灿烂:“共有五局,琰世子就只在棋艺时险胜,其他四局输得极惨。”   展颜颇有些不信,宇文琰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就算是江书鲲也打不过宇文琰,用江书鲲的话说,如果宇文琰假以时日,武功会进益更大。“比武了么?”   “比了,结果琰世子输给我师姐了。这局能胜,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柳飞飞到现在都不知道素妍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说素妍武功高,可明明有时候连柳飞飞都不如;说素妍的武功差,可能用毛笔在石壁刻字,就非寻常人能做到。   当日佐怒天不信,也曾试过,还是使着剑。也只击得石壁“咣啷”作响,硬是一个字也没刻出来。   以柳飞飞的猜测,过往打架,素妍根本没用心思,因为她不屑与人打。但若真是动起手来,对方一定再无生路。   展颜张大嘴巴,很是兴奋:“柳姑姑,是不是说我姑姑的武功比琰世子还厉害,她的武功很高,高得神秘莫测?”   柳飞飞嘿嘿笑了两声。“具体的,你问琰世子就好。”   展颜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上回。我偷偷问过他,他说论武功,是我姑姑手下败降,还说姑姑太狡猾。”   柳飞飞得意地扬头:“知道就好!”   素妍听着,心里一阵莫名的愧意。自己几番算计宇文琰,这小子不知道在背后如何说她呢。   用热水擦了一遍,取了葫芦瓢,将热水淋在身上,素妍浑身舒坦,换好干净衣衫。走出围帐,将脏衣服放到大木盆里,笑道:“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吐了口气。“明日要写封信回去,托吴王殿下捎回右相府。”   柳飞飞笑道:“要是让伯伯、伯母知道,我们只用七天就到戌边大营,一定会吓一跳呢。”   展颜瞪大眼睛:“不是说从边城到皇城,得一个多月么?这一个多月还得赶快些。若是慢了,得走两三个月呢。”   柳飞飞神采飞扬。想想看她们师姐妹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到了边城。   素妍往榻上一躺:“我累坏了,我要睡觉,腿上好疼,飞飞,帮我拿创伤药膏。”   飞飞取了药膏,却见素妍已经睡着,小心翼翼地揭起她的裤腿,大腿内侧早已经是血迹斑驳,展颜“呀”一声惊呼:上面结了无数的血疤,有的已经脱落,留成了新的伤痕,粉红色的一片血肉。   飞飞垂下眼帘,以为自己身上有这样的伤,没想素妍却比她更厉害,后面这两日一直都是素妍骑马,带着她。   这药膏抹上去火辣辣的刺痛,飞飞一点一点地抹在伤痕上,素妍在睡梦里微微蹙眉,硬是没有醒转过来。   展颜道:“姑姑她是太累了!”   飞飞为她的大腿抹了药膏,又将她紧握的拳头缓缓的展开,掌心已是血肉模糊,能看到雪白的肉,缰绳勒着的印记让人触目惊心。   展颜低声道:“你们这样赶路,是不是太急了些。”   飞飞道:“我亦劝过师姐的,师姐说早些赶到边城,北齐将士就减少一些伤亡。”   展颜轻叹一声,心下对素妍的敬重又多了几分,之前还拿她当成同龄女孩对待,这一回是真的视素妍为自己的长辈、姑姑。“杨元帅、左肩王为西歧的螃蟹阵颇是烦心。那个阵法着实太厉害了,进可攻,退可守,驻扎在我们前方,怎么也动摇不得,还白白牺牲了我们的将士。”   抹好药膏,柳飞飞搁下瓶子,低声道:“展颜,我们也睡吧。”   三个年轻的少女挤在一张简易木榻上,头挨着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素妍睡得正香,就听到外面鸣锣高喊声:“校场练兵!”   只听得步潮滚滚,几乎听到不人的说话声,所有人都奔赴到大营正中、帅帐对着的发兵台前空地上,一列列站放整齐,一排排绝不错落,一声令下,便是“哈!荷!”的高呼声。   这样的嘈杂,这样的喧哗,素妍哪里还能睡得着,睁眼时,却见一边柳飞飞也睁着眼睛,倒是展颜似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依旧睡得香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柳飞飞翻身坐起,抓了外袍,道:“师姐,我去河边洗衣服!”起身撩开围帐,却见大木盆不见了,连带着她们的衣物也不知去向,柳飞飞大叫一声:“有贼!把我们的衣服偷走了!”   展颜腾地坐起来,“偷衣服?”只片刻,又重新躺下,“估计是我的丫头笑笑拿走了,我每次换下脏衣服,她都会尽快拿去洗了。”   素妍整好衣服,梳了个简单干练又不失娇俏可人的发式,女儿家到底是爱美的,只挑了朵紫色的绢花别上,又用丝绦绑了头发。   柳飞飞在一旁看得直愣眼:“师姐又换发式了?”   素妍微微一笑:“如果你喜欢,也可以换一种发式,就像换一种心情。尽快弄好,一会儿我们要去帅帐拜见元帅与监军、副元帅左肩王。”   柳飞飞应声,依旧梳了过往的发式。   师姐妹走出帐篷,雨还在下,牛毛一般细密,一张张的帐篷或白、或蓝、或黑,撒落在广阔的空地上,像开着的一朵朵花,帐篷之间的空地上长着绿绿的杂草,偶尔还有几棵麦苗或是油菜,开着黄色的小花。   展颜睡得朦胧,用手一探,见身边无人,立时惊醒过来:“姑姑!姑姑……”   素妍道:“你且歇着。”   “姑姑也带我去吧,我还从来没进过帅帐呢,他们都当我是小孩子,不让我进去。”   素妍望了眼帅帐方向,没有任何动静,转而对柳飞飞道:“上瞭望台看看!”   西歧的大营驻扎在十里之外,站在瞭望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大营、帐篷,星星点点,延绵数里的距离。   瞭望台的士兵介绍道:“县主,那就是他们布下的螃蟹阵,别看现在没什么,一旦两军交锋,厉害得很,他们的将士也能摆成螃蟹阵出击,我们攻了三回,都不能将他们击退。”   螃蟹阵,顾名思义,还真如一只盘桓在天地之间的大螃蟹,形状像,架式更像,一股子霸道之气,蛮横地盘桓在天地下,张狂之至。   素妍微眯着眼睛,脸上漾着淡淡的笑。   柳飞飞心下了然,低声问道:“师姐有破阵的法子了?”   “我说了吗?”   柳飞飞快真成她肚子里的虫了。   “师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刚才那笑,就是豁然开朗之意,每次遇到难题,你这样一笑,就是有法子了。”   素妍打死不认:“没有!”扭过头去,换了个瞭望台,继续观察了一番,“飞飞,你去牵两匹马来,我们在周围走走转转!”   她等了一阵,不仅等来了飞飞和马,还有六名勇士也跟着来了。   素妍皱了皱眉,柳飞飞道:“我说了师姐要出去转转,他们就跟来了,说是奉了左肩王之令,要保护师姐的安全。”   素妍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都上马吧!”   正要出营门,江书麟飞奔而至,牵着吴王的汗血宝马:“小妹忘了它么?一看就是好马,日夜千里,厉害!厉害!”   素妍这才忆起要还吴王宝马的事,道:“回头六哥派个人去金州驿馆,吴王殿下还在那里等着他的马来,一定要将汗血宝马亲自交还到他手上,到时候再将我转与爹娘的信一并托他捎回去。”   众人跃上马背,护着素妍奔出营门,素妍在周围打探了一番地形,同时也对周围的情况都摸了个遍,近中午时分,这才与人回到大营。   宇文琰今儿一早就听左肩王说了:“安西县主到大营了!这丫头让人敬佩啊,从皇城到大营只用了七天时间。”   他不由得想到,在山上一脸黝黑,脸上还长满雀斑的小丫头,那些的古灵精怪,以强示弱,害得他与师父双双上当受骗,被她牵着鼻子走,争了数日的比武,结果一开始就输得一塌糊涂。连佐怒天事后都连连叫哭:“狡猾!五绝和她那个徒儿着实太狡猾了,我们上大当了!”   最初,宇文琰不肯认输,可是她的书法、琴艺都如此高超,还让他自以为在书法一节必胜无疑,后来与她一比,可谓输得凄惨。到得军中,如果不是南长老私下向杨元帅、左肩王道破她的身份,他还不知道,所谓的弱水,竟是江舜诚的女儿!   被骗!   ☆、171问策   犹记当年,他在右相府瓜果会上,亲吻过一个小女孩,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人见人爱,哪里是什么肤色黑黢之人,分明是粉雕玉琢,很显然,他又被骗了,因为对方根本不丑,甚至会是个美人。   他就想见见这丫头的真面目,没想一早就听人说她带着人到四处去察探地形,依然是个最称职的军师。   “得!得!得!”河对岸驶来几骑快马,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江书麟,他大声喝道:“甲字营副将江书麟回营,请开门!”   营门卫兵放下吊桥,几骑快马急驰而来。   宇文琰骑在马背上,静默地盯着从营门外奔来的人,那一抹似曾相识的倩影,意气风发,衣袂飘飘,发丝飞扬。一张素颜毫无粉黛之色,却更显素白如雪,清冷而闪烁着狡黠的双眸,果然被她骗了,哪里是个黑女子,分明就是肤白如雪的娇俏美人。   宇文琰抓紧缰绳,她竟然对自己无视,当他是个不相识的人,他就站在一边,离她不过四五步之遥,可她居然一目未瞧,急驰而去。   “江素妍,站住!”   被骗的怒火,被算计的点滴,此刻都像洪水一般地奔涌而来。   素妍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勒住缰绳,寻觅声音,在她的身后站着名年轻的武将,高挑清瘦的身材,头戴着镂空银制祥云蟠龙束发冠,一根白玉发簪横穿束发冠,银冠两侧有根大红色的系带,汇于颌下,腰系嵌玉石红鞓带,面如严冰冷霜,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风仪皎皎,静若石雕。   她努力地寻觅着,印象里那个长得比女孩儿还娇美的男子,如今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曾经净白的肌肤染上了一些风霜之色,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肤色,一双乌黑的眸子越发的深邃有神,眸光里怒火丛生,似要将她在顷刻点燃一般。   素妍抱拳。笑容浅浅:“哦,是琰世子,不知世子大人有何吩咐?”   琰世子、世子大人……   这都是什么刺耳的称呼。她就不能好好与他说话。是她骗了他,现在却像是他开罪了她。   宇文琰望着素妍,骑着马儿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看清了,终于看得清晰。她是个美人,是个标准的美人,即便柳飞飞在山上也算容妍清秀,可与素妍相比,却相差极大,风姿里少了一份出俗若兰的清雅;容貌少了素妍的灵动、娇俏。   宇文琰道:“怎么不叫我琰师兄?”   素妍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问:“我们什么时候有师兄了?啊——”   柳飞飞一看,素妍这是要耍赖,跟着附和道:“我可只知道师父座下都是师姐妹。个个都是女子。”   宇文琰没想素妍居然会公开否认。“你……”   素妍笑得纯粹无害,偏偏就是这样的笑,最是能骗人,“拓跋昭是琰世子的师兄,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们的师父并非同一人。不知道琰世子何以认为我应该叫你师兄。要我叫也成,只要我师父他老人家开口点头。别说是叫师兄,就是叫师叔我也叫。”   叫他师叔,他敢应吗?   这丫头,又和他胡诌。   不就是让她叫声“琰师兄”哪有这么一大堆的道理。   他们都知道,左、右护法几十年来都不和,要五绝的弟子叫佐怒天的弟子为师兄,五绝是绝不会认的,估计还会以为是佐怒天攀附关系,而佐怒天则会认为五绝弟子目中无人,不认同门师兄弟。   素妍眼帘微垂,正色微微一笑,道:“琰世子拦我去路,是想与我打架么?昔日山上一场比试,琰世子至今还意犹未尽?今日怕是不成了,我还有好多事呢,改日再与你打如何?”   宇文琰的脸,一时比彩虹还要漂亮,由紫转白,由白转红,周围无双数目光都汇聚到他脸上,只得退离几步。   他一个堂堂男儿,才不要跟这种小女子计较。   素妍抱拳道:“多谢琰世子!”纵马而去。   这个臭丫头,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不就是叫一声琰师兄,那又能如何,可她居然声声唤他“琰世子”,怎么听怎么刺耳,在军中如此唤他的人比比皆是,他怎么就如此计较素妍唤他。   回到帐中,素妍一气呵成,写了封家书,用蜡封好,寻了江书麟,托他将追月送回金州,再将家信托吴王捎回皇城……   江书麟骑了一会儿追月,心下大喜,虽然有点小脾气,但这马的足力极好,又飞奔如箭,是难得的汗血宝马。“不如,我亲自跑一趟金州。”   素妍道:“六哥且与二哥、元帅商议。”一副与她无干,她不过问的样子。   江书麟接过信,信里不过两页薄薄的纸张,道:“元帅与左肩王及诸将还在帅帐等你呢,小妹还得快去才好。”   “知道了!”素妍正要前往帅帐,柳飞飞与江展颜都来了,尤其是展颜拽着她的衣袖不放:“姑姑,你就带我去帅帐吧,我就想进去瞧瞧,那可是全大营里最大、最奢华的帐篷了。”   素妍没有拒绝,她着实不想驳了展颜的面子,一个小女孩面对着心目中像皇宫一样圣洁的帅帐,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从来没有进去过。   三人近了帅帐,早有兵丁通禀。   素妍举步进入帅帐,抱拳道:“拜见大帅、监军大人及各位将军!在下有礼了!”   没有小女儿家的柔弱行礼,只有她的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她抬着下颌,看着帅帐上方端坐的二人,一个是衣着铠甲的老者,长着一张国字脸,年岁在五十岁上下,两鬓却隐有几根银丝的男子,神态凝重,威武不凡。想来,这就是北齐大名鼎鼎,威名远播的戌边军大元帅杨秉忠。   一侧坐着位着紫色蟠龙袍的男子,瞧上去约有四十岁的模样,容貌俊朗,八分威严,两分笑容,此人,正是左肩王,宇文琰的父亲宇文谦。   众人看着年龄不大。却一身英姿飒爽的少女,这样的女子往帅帐里一站,既没有让人失望。又没有让人太过惊喜,就与大家想像中的样子很是贴近。   在众多的将军里,两名女将显得尤其的瞩目,一位是杨元帅的女儿杨云屏,一位便是素妍的二嫂慕容氏。二人毗邻而坐。   宇文琰坐在众位年轻将军间,手里捧着茶杯,不言不语。   杨元帅令人赐了座,素妍如今也是诰命在身,虽然是正三品的安西县主,但也是有身份的人。   素妍在成膝高的杌儿上落座。腰姿挺拔,坐得端端正正。   左肩王笑微微地扫过杨元帅,问道:“不知江七可有什么破阵良策?”   叫她江七。她险些呛起来,在家排序第七,唤她江七倒并无不妥。   素妍笑着回道:“昨日,与江副将军闲聊时也曾提及良策,有上、中、下三策。”   看来他们已经听人说了。杨元帅哈哈大笑起来:“三百万两银子,五千名精兵。布阵活捉西歧将士……”   柳飞飞跺了一下脚:“师姐不会信口开河,这是真的。师姐在府中时,曾布下*阵、降魔阵困住吴王殿下,吴王也是一筹莫展,要不是我师姐放他出阵,就算是半年时间他也走不出此阵。   我记得布设那个阵法,师姐只用了十二两银子就做到了,可见用三百万两银子、五千精名布设阵法,绝非胡言乱语。”   宇文琰放下茶杯,惊道:“你把*阵、降魔阵用来困吴王?”好似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   素妍漫不经心,淡淡地道:“练练手而已。”   一侧的左肩王则是好奇不已,问:“这两个阵法我怎从未说过?”   宇文琰一脸愧色地垂下脑袋,柳飞飞则越发得意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素妍一个凛厉地眼神吓得立时低下了头。   宇文琰在山上时曾听说过,鬼谷宫布阵天下第一,对于俗家弟子只教授一些煞气不重的阵法,而这降魔阵却是鬼谷宫的内家弟子可研习的阵法,没想素妍也是会的。那原因只有一个,听说在自己下山之后,素妍还在山上多停留了几月,问题就在这多呆的几月,有人私下将此阵法传授给了素妍。没人敢违背门规,唯一的解释就是门中的长老们对素妍开了特例。   宇文琰见素妍未答,低声道:“此阵法,从来只传内家弟子,不授俗家弟子。我在山上学艺时,曾听师父等人提过几回,降魔阵、天罡阵、天网地罗阵,乃是本门最奇妙的三大阵法。我没想到,安西县主竟会降魔阵。”   既然会了,这内里定有原由。   素妍吐了口气,道:“螃蟹阵便是天网地罗阵演变而来,但威力远不及天网地罗阵十之二三。”她从服侍人的兵士手里接过自己的茶杯,优雅地轻呷一口。   杨元帅听她说出其间内情,笑道:“江七是有破阵之法了。”   “回杨元帅话,你们只需按照以往的法子行军打仗。望元帅同意,先拨给我八千人马,须得精挑细选,回头我自有用处。”   杨元帅与左肩王交换眼神,这丫头年龄不大,看起来谦恭有礼,可这城府却不是一般的深。居然在他们两个家伙面前玩故弄玄虚。   左肩王朗声笑道:“如此说来,江七是有良策了。”   PS:   素妍放弃吴王,只是因为吴王没问她用没用过饭,还将她精心准备的吃食尽数赏了难民……在素妍看来,吴王不会是一个知冷晓热的贴心良人。   ☆、172说敌阵   素妍也回娇俏一笑,眸子里掠过狡黠的光芒,眯了眯漂亮的眸子,捧着茶杯,悠闲自如地饮着茶:“茶不错,大家别客气,多喝一点。要是在茶里添点薄荷祛祛火气,就更好了。”   宇文琰坐在一侧,紧紧地握住拳头,这丫头玩什么心眼,有什么法子赶紧说,惹得大家都坐不住了,还在说茶。   杨元帅道:“威武将军!”   江书鲲抱拳起身:“末将在!”   杨元帅道:“给江七挑选八千精兵良将。”   素妍依然笑着,抱拳道:“多谢元帅!”   杨元帅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退去。   素妍恋着好茶,一连喝了两杯,正要告退离开,左肩王哈哈笑道:“丫头,说说你的良策。”   帅帐内,唯余下素妍与正、副元帅。   她搁下茶盏,道:“今日我到外面转了一圈,着实饿了,二位长辈请容我填填肚子。”   她越是不说,他们逾是着急,又不能辩驳,人家小姑娘一个,一早出去,现在未用午食,连晨食也还没吃呢。   素妍喝了茶,吃了些馒头、包子,也顾不得什么举行优雅,填饱肚子要紧,一面用帕子擦拭着嘴巴,一面慢吞吞的道:“破此阵,有两个法子。”   二人立时来了兴致,“若遇天晴、干燥有风,可用火攻。”   杨元帅与左肩王面相窥,左肩王多次在西歧大营外察看过,虽然相隔甚远,可里面的布设还是有印象,拍着巴掌:“对啊,我怎没想到,那些营帐全是按螃蟹状摆设的。若是火攻,西歧大营必乱。”   杨元帅道:“可是眼下,已入雨季,虽然每日都是小雨,要想火攻不易。”   心下不得不感叹,这实为最有效的法子之一。   素妍起身,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在案上绘了个螃蟹,指着双眼道:“先拔双眼!”   左肩王一惊,以前他们想的就是拔去螃蟹的一对大钳脚。没有了钳子,螃蟹阵就失去了最大的威力。   “螃蟹要是没了眼睛分辩虚实,它就只能靠钳脚触觉周围的感知。而感觉有时候是会生差错的。没有了眼睛,再厉害的螃蟹就是一只瞎子。螃蟹的大钳脚被拔之后,还能再生,但是螃蟹的双眼却无法再生。只有拔掉双眼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杨元帅陷入沉思之中,难怪那位助阵的世外高人向他们推举江素妍。果然不负众望,至少她的一番话切中要害。   左肩王道:“那双眼睛莫非是营门前两座瞭望台?”   素妍摇头,道:“那只是表面的,今晨我观察了良久,前方的营门可作头,后方的营门同样可作头。左方、右方皆是如此。这只螃蟹是能随时移动的,一旦发现我方攻击,出现敌情。它就会随时调转方向,把最犀厉的大钳脚用来抵抗我军。   虽然这阵法远不及天网地罗阵,但也甚是巧妙。在外面察看的时候,军中的兄弟已与我最近三次与他们交手的情形,如果我没有判断失误。他们的眼睛是整个大营保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在整座大营的中心……”   杨元帅道:“螃蟹阵的眼睛是拓跋昭与瘸子军师?”   素妍肯定地点头。   要除去这两个人。谈何容易。   顿时,杨元帅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望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是不是他太想结束这场战争了,也许他们都错了。   “拔不了他们的眼睛,就迷乱他们的判断。我已说了,仗还是按照以前的打法,无论如何打,给我留八千精兵。”素妍抱了抱拳,看着陷入沉思的二人,道:“素妍告退!”   她一身轻松地出了帅帐,唯留下杨元帅与左肩王。   素妍已经把最关键的地方点破给他们二人听,他们都是深碍沙场的老将,自有最恰当的法子迎敌。   左肩王道:“江七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不如我们从正面佯攻,再从两侧主攻。”   杨元帅摇头道:“拓跋昭与瘸子军师二人太过狡诈,这样的佯攻我们也试过两回,每次都损兵折将。”   年老了,打起仗来反没了年轻时候的冲劲。   左肩王微微沉吟:“江七为什么要八千精兵留着己用,她定有大用,既然她说要我们按照以前的打法来,就此尝试一回又有何不用。”   “左肩王,这打仗性命攸关的大事,岂能儿戏。容我再想想,需得有个万全之法。”   左肩王抱拳退出帅帐。   细雨蒙蒙,只看到在帅帐一侧站着位着翠衫少女,她举止淡定:“左肩王。”   他低应一声。“江七,你心有保留?”   江七?   什么时候得了个这样的名号?叫江七也无甚不对。唉,那她的名号不是太多了一些。很想拒绝左肩这样唤她,可见他一口一个“江七”地唤着,似很熟络一般。   “虽说布阵是我所擅,可打仗、行军、兵法却远远不及军中的将军,更难及二位元帅十之一二。素妍能做的,便是将对方阵法的要害与关键分析给二位元帅听,如何决断,但凭二位元帅做主。”   左肩王做了个有请的动作,二人缓步行在雨幕中,“本王欲再度发兵攻打,佯攻正门,主攻左右偏门,江七以为此事可妥。”   硬碰硬的打法,素妍不赞同。“听我六哥说过最近两年的几次大战役,拓跋昭此人疑心极重,王爷此法声东击西,确实不错。”   左肩王笑了几声,杨元帅反对,没想素妍赞同了。   素妍自认行军打仗远不及旁人,她能用的不过就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到时候,王爷定下攻打日期、时辰,还请提前告知我一声。”   “自然。”左肩王也未拿素妍完全当成小孩子。   素妍折身回到自己的小帐,见柳飞飞带着展颜、笑笑正在搬运草药。   柳飞飞迎了过来:“师姐,能弄到的我已经弄来了,你且看看这些草药可够?”   素妍提起一些袋子,细细地查看了一番。   “师姐,大营的随军郎中不敢把所有的药材都给我们,最多只能给三成,还是我和展颜今儿磨了许久,才弄回来的。”   所有药材给了,那些生病、受伤的将士怎么办?   她是一早猜到的,自不好为难随军郎中。   素妍眨了眨眼睛:“师妹,再寻几个厨娘来,帮我们碾制成粉末。”   柳飞飞看着这些药材,笑道:“师姐是要制大量的迷烟。”   “就这么几袋子草药,还想制迷烟?能迷几百人还可,想迷几十万人,这不是开玩笑么?”   也对啊!   柳飞飞突地猜不透素妍到底要做什么,但这些药材分明就是制迷烟的草药。   素妍伸手轻拍着柳飞飞的肩:“且先按照迷烟的法子制成粉末,不要捏成香棍,只要粉末,回头我有大用,至于旁的,你就别问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我们要制迷烟。”   柳飞飞很是急切,可显然不是迷烟,“师姐,你到底要弄什么?”   “过几日不就知道了。你们照我的话做就是!我这几日要做的事很多,你将此事负责起来,带着展颜她们一起弄。”   素妍吩咐完毕,出了小帐,骑着马儿,带着护卫绕了几十里的路,在天暗之后兜到了西歧大营的后面,看着夜色中静谧的西歧大营,隐约听到了一阵欢快的音律声,还有女子的低唱,更有男人放骇的大笑声。   “此处离我们西北重陲虎门关还有多远?”   身后的护卫抱拳道:“回县主,还有一百八十七里。”   “离西歧人自己的土地还有多远?”   “二百一十里。”   素妍低低地道:“终有一日,会将他们赶回自己的土地,更要夺下他们的土地成为我们的边陲重地。”   调转马头,按着原路往北齐大营飞奔而去,风,呼呼地吹过耳畔。   素妍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肚子里咕咕作响,近了营门,飞驰而进。   小帐里,飞飞与展颜带着二十几名女子终于将所用的草药都碾成了粉末,几乎把郎中们所用的工具都给搬过来了,看着一包包制好的药粉,飞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案上摆放着今晚的饭菜,这是左肩王特意吩咐的,说要给素妍师姐妹加点餐,女孩子不能吃得太差,算是给予她们的特别关照。   几人用罢了暮食,素妍对笑笑道:“陪我出去走走!”   飞飞搁下碗筷:“师姐,我陪你去吧。”   又是凌厉的眼神,飞飞不敢坚持。   笑笑与素妍出了小帐,素妍问:“琰世子住在哪儿?”   笑笑指着左肩王的帐篷,帐帘前站着两名左肩王府的侍卫。   素妍低声在笑笑耳边低语两句,转身往广阔的校场方向去。   三月中浣的夜月本是清明的,因最近有雨,月亮昏暗无光,夜空乌云密布,月儿好不容易穿出了月层,露出那淡淡的光芒,月亮像一只蛋黄,静默地悬挂在夜空。   西北的天气异常干燥,但因近来下过一场春雨,促使山野的山花竞相盛放,那些在战火中生存下来的桃杏依旧笑傲东风。   宇文琰想到素妍的奚落,心里空空的,看着夜里那孤寂的倩影,心头莫名地涌出一份关切,却又不甘地化成了一句带着责备的话语:“怎么?又想起我这个师兄来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173麒麟烟   素妍微微一笑,也懒与寒喧,直切关键:“听说琰世子手里有硫璜,烦请割爱,都给我吧。”   这叫什么话?   貌似他欠了她的。   虽用了“烦请”二字,语调却是冷得不能再冷。   “知道我手里有多少么?”   她知道有就行,至于有多少,不是她的兴趣,但据她得来的消息,宇文琰手里的硫磺不会少,至少足够她使用就成。“先给我二十斤就行了。”   “二……二十斤!你倒敢开口,统共才二十二斤,你就要二十斤。”   素妍灿然一笑,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道:“舍不得了?不想报昔日飞狼关一役的大仇?”   “当……当然。”   他有很多种方法来拒绝她,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还变得结结巴巴。   这个小骗子,将他骗得好苦啊。   在山上那么久,原是故识,却把她自己打扮成另一种鬼样子,害得他从来不知道,弱水原是他早就相识的人。   “给也得给,不给还得给,你要是不给,我们就大打一场。所以本县主劝你还是省省心,把东西交给我,留二斤给你,也派不上用处,罢了,全都给我吧。回头让人送到我小帐去!”   这什么状况?   给要讨东西,也有点讨的样子好不好?   居然说完就走,就跟他本就欠了她一样,连句商量的语调都不用了,直接就是不给我就抢,给了也没有人情。   “喂!”宇文琰大喝,看着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一股怒火乱窜。   她回过头来,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宇文琰。一脸无辜的笑问:“琰世子有何吩咐?”   “听说,柳飞飞今日下午寻了二三十名厨娘去我小帐里做药末?”   她依旧淡淡地应道,没有半分的情绪:“嗯!有这回事。”   向他讨要硫磺!   很快,宇文琰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你在配麒麟……”(烟)   最后一字尚未出口,她纵身一闪,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说出来会憋死吗?”   宇文琰知道自己猜中了,越发得意。她的手捂在嘴上的感觉很特别,柔柔的、软软的,有一股血腥与药膏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抓住她的手细瞧,却见手上包裹着严严实实,“今日我都听说了。他们说你们师姐妹从皇城到边城只用了七天时间……”   敢吃她豆腐!素妍抬手就是一掌,不是打,而是推,收回自己的手,“关你什么事?莫名其妙!”   “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像是你先用手捂我嘴巴的。就不许我说话了?”他扬了扬头,这丫头越来越古怪,“虽然有时候你是讨厌了一些,不过本世子看你的模样还不算太差,也就凑合了吧。”   她瞪大眼睛:他在说什么?   宇文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父王母妃已经决定为我们俩定亲了,反正得找个女人过日子。不如就你了。”   貌似只要是女人,他都会要。   素妍不由得冷笑几声:“琰世子,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你们想。我就得应吗?我父母就一定肯同意?”   宇文琰一脸狐疑,问道:“你在皇城的时候,没接到赐婚圣旨?”   “没有!”难怪他一副古怪的样子,原来把她当成他媳妇了,这种自以为是。自大狂妄的家伙,她才不要嫁。   宇文琰反复地、认真地回想着。上回左肩王就与他提过这事,说是他母妃的意思,这几年他母妃一直就没闲着,四处为他寻觅世子妃,先是相貌不能差,再是得有才华,还要品性不差,思来瞧去,就看到右相府的江素妍了,这丫头她是听说了,说得打小就长得跟仙女似的,这长大了能差么?就算不是出挑的倾世美人,那至少也是如花似玉。再则,她是朱武先生的弟子,又跟着世外高人学艺,怎么看怎么合适。   素妍道:“我爹娘说了,我的终身由我来定。所以……我不会这么轻意把自己的终身许出去。琰世子,你要别忘了,回头把硫磺送到我帐里。”   她翩然而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宇文琰在校场发呆。他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奔回自家帐篷,只见左肩王正坐在案前研习兵法。   “爹!”无人应答,宇文琰又慎重地唤了声:“父王!”   左肩王如在梦境,看着面前一袭蟠龙白袍的儿子:“怎么了?”   “父王,上回你不是说,母妃要为我和江素妍订亲的么?”   左肩王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目光移回到兵书上,翻了一页:“已经隔了这么久,只怕早已定下了吧。”   宇文琰坐在案边,难怪这丫头狂妄得紧,一点也不避嫌,闹腾了半天,人家压根就不愿意嫁给他,他哪里不好了?她居然还说什么终身由她自己定。那事,他母妃一定是提过的,只是江素妍不同意。“没有的事。”   左肩王放下手中的兵书:“此事没定下来?”   宇文琰道:“刚才我问过江素妍,听她的语气,好像没有这事。”   左肩王突然忆起了另一桩事,道:“听说此次,江七行至途中,吴王追了上来,还将自己的汗血宝马借她乘骑……”   汗血宝马追月,几年前西歧与北齐还没开战,西歧献给皇帝三匹汗血宝马,一匹赏给了宇文轩,一匹赏给了静王,还有一匹赏给了十一皇子。当时,把宇文琰羡慕得眼珠都快要掉下来,常常要去跟宇文轩、十一皇子借马骑。   宇文轩借过一回,便再不肯借了,说宇文琰把他的宝贝追月给伤了,最初宇文琰还以为是藉口,后来才听说,在被他借过之后,不知是谁在追月的蹄子里扎了根竹签进去,追月直养了一月多的伤才算痊愈。   十一皇子听说这事,干脆是一回也不肯借。   左肩王见儿子喜欢,硬是花了二万两银子的高价,从一位西歧商人那儿买了匹汗血宝马银骓给他做二十岁生辰的礼物,高兴得宇文琰几日都没合上眼。   吴王把自己的宝贝马借给素妍,看来他们之间亦非同寻常,还能一路从皇城追过来,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对素妍有情。   左肩王看着满腹心思的宇文琰,道:“还没瞧出来,吴王看上江七了。”   宇文琰最初知晓将要订亲的事,没有多高兴,可这会儿却道不出的失落,明明要成为自己的人,转眼间被别人抢走了:“她连我都瞧不上,就能瞧上吴王?”   “本王看来,江七是个骄傲的女子,就和你母妃年轻那会儿一样。当年,若非本王许你母妃‘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怕她还不会点头。”   左肩王回想年轻时候的事儿,严肃的面容就软塌了下来,含着几分幸福的笑。   “皇上一直最器重父王,母妃不应,父王请皇上下旨便是,哪有那么麻烦。”   左肩王呵呵一笑:“女人是用来疼和尊重的。如若皇上下旨,为父也能娶得你母妃,但她便不会与为父一条心。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定要她对你也动心。王者用霸道的方式达成所愿,仁者以德服人,做人如此,做人夫君亦是如此。前者可得女人身,后者却能拥有女人心。”   宇文琰细细地品味着左肩王的话,过了良久,抬头望着左肩王时,却见他神色严肃,虽无一字一语,却已是告知了宇文琰一个答案。   宇文琰努了努嘴,道:“江七向我要硫磺,还全部都要。”   并肩王来了兴致,眼神探究地看着宇文琰,仿佛在问:她要做什么?   宇文琰似明白父亲的疑惑,压低嗓门:“她在配麒麟烟,我也一直想配,可是却总是配不齐里面的药草……”   并肩王低笑一声,“她的医术如何?”   宇文琰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武功、音律、书法、阵法我都输给她了,就连棋艺,也是我布了棋局,才险胜她一子……”   “看来这丫头学得比你用心啊。你的麒麟烟总是差一味,可是她却能在军中配全,这便是她比你的过人之处……”   宇文琰颇有些不甘心地道:“也许她有什么替代的法子,这样一来麒麟烟的威力定会大减。”   并肩王道:“她既要,你给她就是。这丫头有些意思,阵法确实学得比得你好。”   “她在山上五年,半日也未离开过,五绝师伯和邱师伯几乎是倾尽全力传授她一人,就连邱师伯门下的师姐妹个个都围着她转,她……”   并肩王将手中的兵法一搁,神色俱严:“堂堂男子,比试不过,别为自己找藉口,输了就是输了,你别不服气。难不成,你师父授艺于你,还能藏着、掖着不成,他还故意让你能输给江七,分明是你不够用心!”   之前还有几分暖气,眨眼前都冻凝成霜,眼里蓄满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宇文琰闷闷地想着,江素妍实在太过狡猾。样样都似很了不起的样子,就连配麒麟烟,他弄不成,可素妍却能配好,今日下午能大张旗鼓地制药粉,显然药是齐全的。   宇文琰低声道:“我将人把硫磺给她送去。”   并肩王未应,瞪了眼宇文琰。   帐门外,有近身服侍的太监禀道:“回王爷话,奴才去请过威武将军了,他们一家四口正挤在帐里看书呢,说有什么话,让王爷明日再说。”   ☆、174李靖兵法   左肩王今儿很烦,就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除了杨元师父子、程大勇,便是江书鲲了。原因很简单,杨、程、江二位都是世家子弟,其他将军都是行伍出身的粗人,打仗很厉害,但与他的脾气有些不合。“什么书,值得他们一家四口都去看。”   太监道:“听说是安西县主送给威武将军珍籍《李靖兵法》,被他珍爱得跟宝贝一般,连二位少将军要借,他都不舍,生怕给弄坏了,这会子正在帐里与家人细研。”   左肩王腾地站起身:“你没听错?是《李靖兵法》?”   太监答道:“奴才可没听错,奴才过去的时候,威武将军正在低声地读给二位少将军听呢,连江夫人也在一边静听着,直夸大唐李靖乃是神人也。”   这个江书鲲得了好东西,一家人就藏着掖着,他们可都是带兵打仗的人,对这等早已在天下绝迹的珍籍,那可是爱若宝贝啊。   左肩王亦不看书了,冲出自家的帐篷,去找杨元帅告密,自然是说江书鲲得了本《李靖兵法》的事,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威武将军的帐篷。   听罢士兵来禀,江书鲲手忙脚乱地将书给藏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相迎:“见过元帅,拜见左肩王!”   左肩王笑得古怪,就连杨元帅也是闻到鱼腥来讨吃的模样。   杨元帅道:“书鲲,听说你得了一样宝贝?”   江书鲲微微一愣,江传远忙打着哈哈:“元帅哪里话,最近又无战事,哪里来的宝贝。”   说完抓着脑袋,江传达也拿定主意,这书不能给别人夺了去的想法。这是天下失落的宝贝啊,连他们爹爹舍不得借,只同意一家人一起看。   左肩王这会儿是赖上了,“你们就别藏着掖着了,那件宝贝叫《李靖兵法》。”   一家四口都石化了,好事不出门,得了宝贝的事居然这么快就被知道了。   杨元帅笑道:“瞧瞧!我们又不抢你的,就是想也一起看看,呵呵,你继续读吧。我们在一边听着。”   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份上了,再不肯,就显得太过小器。   江书鲲拿出《李靖兵法》。接着之前的地方,刚念了两句,杨元帅道:“从头念一遍。”   几个人坐在一边,江书鲲每念一句,几人就点头赞同。一句精妙的话语,似能在瞬间点破梦中人。   左肩王坐了一会儿,走身走到江书鲲身后,看着上面漂亮的行书,刚劲有力,又不失豪迈大气。惊呼一声:“啊呀呀!可真是宝贝啊,是宝贝,我在宫里见过大唐李靖的手书题诗。与这字迹如出一辙,这竟是李靖的亲书《兵法》,了不得了!了不得,没想江七手里竟然有这等宝贝……”   李靖是大唐名将,是一位唐太宗都极推崇的军事家。   杨元帅站起身。不再听了,歪头看着将兵法抱在怀里。似要与人拼命般的江书鲲,对方越是紧张,杨元帅就知道左肩王的话定是说中了。   “你们……别打我这兵书的主意,这是我小妹费了很多心思才弄来的。你们要,我让传远、传达给你们二位每人抄写一本都成,但不能夺我这本……”   杨元帅朗笑两声:“大家都是行军带兵的人,有好东西了,自然得一起分享。哈哈,书鲲这话,本帅爱吃!好,好,那你令传远尽快为我抄上一本,也好让我细细研读。”   杨元帅好糊弄,左肩王可不容易对付了,此刻双眼放光,他亦是极爱兵法之人,笑道:“你不是想给传远也弄一匹好马么?怎么样,我用一匹汗血宝马换你这本兵法如何?”   传远心下大乐,多抄几本,是真迹还是抄写,只要内容一样,亦都是一回事,顿时乐开了花,笑着看着父亲。   江书鲲心里暗疼,这回怕是要保住此书不容易了,更被左肩王认定是李靖真迹,越发将书抱得更紧。   传远急道:“爹……”   汗血宝马啊,昔日左肩王给琰世子买的马,可是花了天价,再是天价也是有价的东西,他自己怀里的可是无价之宝。   江书鲲好不纠结,迟迟疑疑地比划出两根指头,他有两个儿子,不好厚此薄彼:“两匹汗血宝马,不然……我不同意。宝马虽好,可亦能花钱买到,我这兵法,可是花钱也寻不出第二本的,普天之下,就此一本,而且还是每页都经过处理、裱浆过的,任是多少年都不会风蚀。”   虽然觉得贵,左肩王还是痛定思痛,大呼:“成交!两匹汗血宝马换你这本李靖真迹的《李靖兵法》,但是不你们可不能抄写太多,最多杨元帅一本,你江书鲲再留一本,这本真迹一定得给我!”   杨元帅见他们谈成,额上抹了一把:左肩王太狡猾了,再过几日就要攻打西歧大营,到时候,要是成功,那西歧大营里的汗血宝马可有十几匹呢。西歧人的马好,但凡是将军都有一匹汗血宝马,整相西歧亦有十几匹,只有北齐人才视作宝贝。“继续念!我再听听!”   帐篷外面,宇文琰带着两名卫兵,将硫磺给素妍送到小帐外,柳飞飞看过之后,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带着硫磺就进了小帐。   *   三月十五日夜,帅帐内众将云集。   素妍坐在不被人注目的角落里,她一直在静静地聆听着杨元帅与左肩王的调兵遣将。   正听得起劲,只见柳飞飞匆匆从帅帐旁走过,素妍示意,出了帅帐。   “师姐,这几日的风向变化我已令人留意了,雨天、阴天吹的多是东南风,天晴即是东风。我问过一位当地的老伯,他现在在伙房做伙夫一职,他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吹一场大东风,今夜月明天高。明日指定是个大晴天……”   素妍微微点头,“拨给我们的八千精兵,你要让他们抓紧操练,还得将麒麟烟的使用与他演练一番。临行前,每人都用帕子在酒坛浸湿。”   柳飞飞得令离去。   素妍回转帐内,抱拳道:“禀报元帅,佯攻西歧大营的西门,将西门留给我的人去攻。”   杨元帅已经听左肩王禀报,说素妍已经成功配制了麒麟烟,又令人在军中寻找了三名当地人。向他们了解风向变化,她要佯攻西门,定有大用。   其他几名将军皆抱拳道:“末将请令攻打西门!”   “末将也愿攻打西门!”   杨元帅微微笑道:“好。将西门留给江七,八千精兵,够吗?”   “回杨元帅的话,足够了!”   当夜,三更开始烧水造饭。四更一刻众将出发。   素妍派柳飞飞与江展颜、笑笑带着三千精兵前往西门,又派五百人在佯攻之后及时放麒麟烟。   柳飞飞惊道:“师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素妍迈着漂亮的百花碎步:“拓跋昭生性多疑,又派有暗探在我北齐大营附近,只要我们稍有动作,他们就会倍加防范。这一次。杨元帅和左肩王可谓倾巢出动,我得将剩下的人留在大营,万一西歧偷袭。我还有法子一用,那些麒麟烟带三成去就足够了,其他的都给我留下来。”   江展颜瘦弱高挑的人儿,穿上轻巧的女式铠甲,越发将她显得瘦弱。仿佛随时都要将她给压垮了一般。   当夜,北齐大营各军领命。于四更二刻出发,夜袭西歧大营。   素妍依是一袭女装,站在瞭望台上,看人潮滚滚,像一股海浪扑向十余里外的西歧大营。顿时,西歧大营已是一片嘶杀声,喊声震天。   素妍刚迈下瞭望台,只听一名暗探骑马近了营门外,大声报出了身份。   进入帅帐,暗探喘着粗气:“启禀县主,大事不好,拓跋昭领着十万人马沿小路偷袭,而我军主力都已出营迎战……”   “大概还有多少时间抵达大营?”   “据此只得五里路程。”   亦就是说,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素妍抬了抬手,道:“知道了,再探!”   微微眯了眯眼睛,当即唤来得力的副将:“你连夜从大营后门出去,一定要摸到拓跋昭等人的后方,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放麒麟烟,挑三百名精干的勇士去做。我会给你足够多的麒麟烟,再抱几坛酒去,用帕子浸湿酒后,蒙住口鼻,以防中毒。”   副将得令,带了三百人与麒麟烟从营后离去。   夜,静得诡异。   拓跋昭领着十万将士近了北齐大营,却只见护营河上吊桥已落,声声悦耳的琵琶声传来,还和应着清灵的笛声,道不出的醉人。   “元帅,北齐人是疯了么?居然把吊桥放下,欢迎我们入营。”   “废话,哪有如此奇怪的事,一定是我们潜伏在北齐大营的细作所为。”   细作,哪有如此大胆的细作。   透过大桥,能看到空旷地带上,灯笼晃映,照着一群如花少女的身姿,或奏乐,或跳舞。   素妍与一妖娆的营妓使了眼色,那营妓提起灯笼,翩翩起舞,虽跳得不甚精湛,倒也风情万种,娇滴滴地笑道:“可是西歧主帅拓跋昭,哈哈……”银铃般动人的笑声,“我们可是等各位多时,快越河过来吧,过来呀……”   诡异,实在太过诡异了!   周围的将军蠢蠢欲动,“元帅,我们冲过去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拓跋昭抬起手臂,暗暗地审视着周围,却见整个大营内身影叠叠,即便再怎么掩饰,可他还是瞧见了黑夜阴影处晃动的人影,果然有伏!早就有埋伏!   所谓的倾巢出动,亦不过是个假相,真正的主力还在大营,只想引他进去,还用几个女子来做诱饵,真正当他拓跋昭是酒色之徒。   “元帅……”   “早有埋伏,撤!”   即便身侧的将军个个不悦,却不得不执行,众人细瞧,果然瞧见了暗处的身影,或奔路迅速,或手握厉器,只等他们冲出大营便会丧命,个个引弓待发。   PS:   周末将至,祝所有看文的亲周末愉快!!   ☆、175夜袭   拓跋昭抬起手臂,暗暗地审视着周围,却见整个大营内身影叠叠,即便再怎么掩饰,可他还是瞧见了黑夜阴影处晃动的人影,果然有伏!早就有埋伏!   所谓的倾巢出动,亦不过是个假相,真正的主力还在大营,只想引他进去,还用几个女子来做诱饵,真正当他拓跋昭是酒色之徒。   “元帅……”   “早有埋伏,撤!”   即便身侧的将军个个不悦,却不得不执行,众人细瞧,果然瞧见了暗处的身影,或奔路迅速,或手握厉器,只等他们冲出大营便会丧命,个个引弓待发。   营妓笑得浑身发颤,声声娇语:“拓跋昭,你这个胆小鬼,跑什么跑,快进来呀!进来呀……”   然,拓跋昭领着十万将士,头也不回地往西歧大营方向狂奔而去,奔了不到五里路,只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来不及辩明究里,大呼:“有毒烟!小心……”   终是晚了!   夜行过来,后方变前方,他只能看到成片的将士倒下了,如潮水一般,不可抵挡,一波接一波地倒下,很快连他身边的人也跟着倒卧在地上,唯有那马儿,空落落地,看着主了跌倒地上。   拓跋昭大呼:“捂住口鼻!捂住口鼻!”勒紧缰绳,带着近万名尚未中毒的将士,往风吹的相反方向逃窜,没想,突然风打了个旋,又倒了回来,一时间又想人倒下,他看得想破口大骂。   上当了!   北齐大营只是顾弄玄虚,真正的埋伏在他们撤退后的路上,居然有毒烟!   这是以前北齐人从未使用过的手段,丝毫未按常规行事,而是用了上不了桌面的毒烟。两军交战,防不胜防,谁管谁用的法子正大光明,求的是胜败。   拓跋昭抬头时,只见西歧大营方向火光冲天,直映红了大半片天空,熊熊烈焰越来越旺,人间地狱般的哀嚎声、痛苦声,不色于耳,依昔还有怒骂声。   “怎么回事?”拓跋昭夹紧马肚。往西歧大营飞奔而去,走到半道,只听有人用西歧话大喊:“元帅!二皇子。是我,是我……”   一名将军带着突围出来的人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元帅,我们失守了!没想到,西门佯攻,人数最少。破坏却最大,他们竟然用了毒烟,那风直往东吹,我们大营中半数以上的将士都身中毒烟,无法应战,情势变化太快。我们根本无法改变阵法,就被他们闯入了各门……”   原以为,大营留守二十万人马足可以应付北齐人的夜袭。有百攻不破的螃蟹阵,他们打败北齐人的易如反掌。未想到,一切都坏在西门,被他们从一开始就给忽视了,那里的攻打的人数最多。不过是区区几千人,谁能想到呢。攻打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突然就停下了,只看到有几百人在营门外燃起了火苗,紧接着就是一股浓烟入鼻。   一时间,其他两处佯攻的将士火速转至正门,夺门而入,万千将士如潮一般奔涌而进,震天的嘶杀之音传入耳中。北齐人从未像今夜这般凶猛过,见人就砍,见帐放火,而西歧的将士,中毒无力的,或昏迷不醒的比比皆事,能够真正派人用场的少之又少。   北齐人竟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地胜了!   毒烟!毒烟!又是毒烟!   拓跋昭死死地握紧手中的弯刀,厉喝:“军师呢,军师在哪?”   “军师身中一箭,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尚在昏迷之中。”   “古怪,今晚这一仗着实是古怪。为什么我们的细作没说他们会毒烟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将军甲道:“元帅,现在还不是细究的时候,保命要紧。”   拓跋昭耳畔都是惨烈的沙场拼杀之音,眺望西歧大营,却见喊声冲天。要破螃蟹阵,绝非易事,没有数十万人马根本无法做到。   北齐将那么多的人马都调至攻打西歧大营,那么,北齐大营内最多一万人马就是极限。不由咬牙喝道:“上当了!”   计中计,局中局,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拓跋昭提前知晓了北齐人今夜会来偷袭,他欲将计就计,却没猜到在齐*营还有一场“空城计”,那样的几个女子,面临千军万马而不怯,跳舞的、弹琴的,还有暗出时不时闪现的神秘黑影,都给他一种警醒:有埋伏!   他没想北齐人突然如此诡异,真正让他小窥。   来不及细理思绪,拓跋昭领着逃出来的几千将士策马急奔,一路上又陆续遇到几千至一万不等撤离将士。   天色,终于亮了。   直至天亮,才瞧见一路上的狼狈,或丢盔弃甲,或旗帜落地,一路狼藉,直沿延到数十里之外。   这一次,北齐人用的法子着实太过古怪了,居然将江湖中人用的毒烟都运用上了。   西歧大营内,战鼓震天,嘶杀如人间地狱,空气里流淌过浓浓的血腥。   宇文琰、江书鲲与几名战将,皆已杀红了眼,满身血腥,这是一场自西歧、北齐交战未有的恶战,关门打狗,打的不是齐军,而是歧军。   终于,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宇文琰站在西歧大营内,只见处处鲜血、死尸,仿佛是误入十八层地狱。   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   正瞅着,有士兵对宇文琰深深一拜,道:“世子,大捷啊!各位将军夜袭攻打西歧大营,安西县主也没闲着,居然活捉五万多歧兵。”   众人听罢,尤其是宇文琰亦是微微一怔,杨元帅与左肩王则是胜利的笑容:“什么?你说安西县主活捉了五万多歧兵,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回看着来信的士兵,面色里皆是意外。   宇文琰笑道:“可抓住拓跋昭?”   来人禀道:“拓跋昭没抓住,但抓到西歧国的先锋将军阿保金。”   众人面面相窥,素妍怎么会抓了阿保金,他们当中有人与阿保金战斗过,但昨晚所有人都没见到拓跋昭与阿保金。   宇文琰愕然道:“阿保金夜袭了?”   “可不。”来人甚是得意,来不及缓好气,将昨夜的情形细细地讲与众将士听。   北齐大营河对岸的空地上,一干西歧国将士被圈禁在空地处,兵器被缴,周围圈聚磨刀霍霍的齐国士兵,或张弓拉弦,或手落宝剑,满脸肃色,似乎随时都要加入到一场激战中。   齐营中,一切依如往昔。   厨娘们开始准备晨食,炊烟缭绕,说起昨日的胜仗,个个津津乐道。   素妍一宿未睡,坐在小帐中等候着夜袭将士归来的消息,她缠住了拓跋昭,也让他们在一场血战之中成功打败西歧。   睡意来袭时,传来柳飞飞那欢喜难迎的声音:“师姐,我们打胜了,我们回来了!”   素妍出帐,却见柳飞飞、江展颜一脸烟火,面含倦意,意气风发地快速奔来,她人尚未近她,已被柳飞飞紧紧抱住,柳飞飞不停地蹦跳着,惊呼着,清秀的五官、水灵的双眸都染满了喜色,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回荡在空中,是欢喜,亦是激情澎湃。   “师姐,我的好师姐!昨儿我们打了大胜仗。听说你一个人呆在大营更厉害,不费一兵一卒活捉了五万西歧将士。”   柳飞飞拉着素妍,像个孩子般地笑着,不停地旋转奔跑着,天地在旋转,她们飞快地奔跑。素妍如银铃般地欢笑起来,一串串,似撒在人间的快乐,令周遭的士兵、厨娘也跟着欢欣。   宇文琰骑马入营,看到的便是这样欢喜的场面,柳飞飞、素妍、展颜、笑笑等人又跳又舞,一副高兴得不知如何表达的情形。   转了许久,她们方才停下,彼此互望着对方,柳飞飞的脸上还有烟火色,黑一团、白一团,可笑颜却如最灿烂的阳光。   江展颜双手拉着素妍的手:“姑姑,你太让我意外了,两国交战以来,昨夜是第一次大胜仗。姑姑,姑姑,我要和你义结金兰!”   柳飞飞额冒黑线:“展颜就算你高兴,也不带这样的。她是你亲姑姑,哪有与亲姑姑义结金兰的,这不是乱了辈份么。”   江展颜一张脸红霞满天,嘻嘻傻笑道:“姑姑,我以后都听你的。昨晚,我又杀了二十多个敌贼。”   笑笑道:“我还杀了三十个呢。”   柳飞飞一脸不屑:“你们俩最是没趣,专找那些中毒的人下手,我要杀的都是能反抗的,找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做甚。西歧大营又活捉了一万八千余名将士,听说还有一千五百名被西歧人抢去的年轻女人,有三十多个是西歧将领的姬妾,其中有两个是拓跋昭的小妾呢。”   素妍没有去西歧大营,她知道那些毒烟放出之后,一定有很多人身受其害,而战场从来都不是讲究心软、慈悲之地,她要守护的是北齐子民,虽然西歧人亦是人,可敌我有别。   移眸处,见杨元帅、左肩王等人已经入营,正大步往帅帐移去。   素妍低声道:“你们先回小帐,让厨娘给你们送热水洗澡,我去帅帐。”   她是随着众将最后一个迈入帅帐的人,依旧挑了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想要众人忽视她的存在,可她往一侧落座,就如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无法阻挡她的光芒。   PS:   首战告捷,素妍用非常规的战术获胜了!呵呵,求粉红票票,浣浣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啊?   ☆、176大捷   年过五旬的杨元帅含笑望着她:“江七,昨晚一役,你立有奇功,若不是你在后方坐镇,今日的战局就会扭转。”   他们只顾奔袭,却没料到这么快,拓跋昭会来夜袭。   若是让拓跋昭偷袭成功,今日大捷的便是敌军。   左肩王问左右道:“各营的伤亡如何,我们要尽快回禀朝廷。”   江书鲲答道:“回禀元帅、左肩王,已令人清点人马,属下的玄字营此役伤亡不大。”   有人哈哈大笑:“丁字营伤亡也不大。”   杨元帅看着素妍的目光更慈爱了几分:“江七,你能不费一兵一卒活捉五万西歧将士,实乃罕见。”   素妍垂下眼帘,谦逊而恭谨地道:“元帅没怪我使用非常手段就好。”   左肩王道:“两军交战,只有结果,没有正大光明之说。要是说光明磊落,就没有偷袭、夜袭这样的法子。是拓跋昭过往惯使的兵策,比你还要过甚。咱们此次能大捷,你功不可没。”   “左肩王谬赞,小女愧不敢当。只是觉着拓跋昭大败,是不是要趁胜追击?一口气将他们赶出我北齐境内才好。”   素妍的话落,立时就有将军请命,要带兵追击,请命之音不绝于耳。   宇文琰也在其列,他眼神异样的凝视着素妍,那是欣赏,也是由衷的感佩。   左肩王笑道:“琰儿,你领五千精兵去吧!”   “是!”宇文琰领命欲走。   素妍说了声“且慢”,神色温和,道:“我最讨厌打架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我的小帐里有麒麟飞弹,去找飞飞,让他给你几十枚。许有用处。”   宇文琰未答。   其他人却被她的话惹得似笑非笑。   貌似他们男人都专爱打架。   素妍道:“我找你要硫磺,一半用在麒麟烟上,一半才用在麒麟飞弹上,否则只凭夜风,哪能活捉那么多人,也派了十几名精兵混到西歧人里,在暗处放飞弹,这才捉住阿保金。”   宇文琰心头一暖:“多谢江七。”   她很讨厌左肩王给取的绰号,“去吧!”面容一凛,羞恼地道:“从今天开始。谁再叫我江七我和谁急。我有名有姓,怎的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儿,我叫江素妍。不许再叫我江七!”   一话落,帅帐里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连慕容氏也捂嘴笑着,她冲素妍招了招手,素妍走近江二奶奶:“左肩王最讨厌。闲来无事,就喜欢给人取绰号。”   江二奶奶慕容氏道:“小姑,走,我们去帐里说话。昨晚从西歧人的大营得来不少风干牛羊肉,我让人挑些好的给你送去。”   素妍并不喜这东西,一想到没有煮熟。直接割成小块风晾干食,心里就恶心。可在江二奶奶(江书鲲之妻慕容氏)一番劝说下,尝试着吃了一些。倒也不算难咽下口,尤其是沾了酱料之后,倒也变得美味可口。   *   宇文琰带了五千精兵,沿着一路狼藉的路上追奔而去,越往深处寻去。越少看到丢弃的衣服鞋袜,瞧得出来。昨夜将西歧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只想到了硬拼,没想到会有毒烟。   一夜的疲乏,此刻的拓跋昭正在一片胡杨林中歇息,只听探子来报:“启禀元帅,北齐人的追兵到了。”   拓跋昭突地起身,翻身上马,带着众人往草原深处奔去,不可以被捉到,六军统帅被抓,往后还如何立于天地间,西歧是不会要一个曾做俘虏的储君。   狼狈逃出胡杨林,上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路,前方路上竖有一面旗帜,拓跋昭豁然抬头,心头一沉,竟是他的师弟含笑盈盈地看着拓跋昭:“师兄,不与我一起坐坐么?这般仓惶出逃,可想过被活捉的七万将士。”   那样身中毒烟的人,居然没死?   他宁可死了七万,也不要被活捉七万,这将是莫大的耻辱、笑料,因为活捉比杀人更难。   就算是输,输人不输阵,拓跋昭回以一笑:“在我眼里,师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没想居然也会使如此下三滥的法子?”   宇文琰微微一笑,抱拳道:“师兄抬举了,两国交战以来,师兄的法子都光明正大?我看未必吧,师兄昔日发兵攻打我北齐,一双弯刀枉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师兄心里比我都明白。冷月城、胡杨城,一夜之间都被你变成了人间地狱,现在你又和我说什么下三滥的法子。   我只对君子而君子,同样的我对小人也愿做小人。君子相处,自然是磊落大方。小人相对,若行君子之礼,我还能有命么?”   狭路相逢,却是曾经一处从艺的师兄弟。   宇文琰笑容可掬,但眸光里杀气尽露。   拓跋昭一夜奔逃,士气低落,面对着个个意气风发,士气高涨的北齐将士,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寻求着逃走的法子,硬拼已不可能,胡杨林中还有一些人,可早已经精疲力竭。   正在僵持间,只见一匹骏马背上,缓缓行来一个年轻的男子,长着一张好看而儒雅的面孔,一袭灰色长袍,头缚纶巾:“元帅,这位便是鬼谷门下的俗家弟子宇文琰师弟吧?”   瘸军师的出现,大大出乎宇文琰的意料,他曾千百次地幻想过此人,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他不仅长得好,从他轻盈得体的举动来看,亦是一个长期习武之人。   他审视对方,对方也在审视着他。   宇文琰冷声问道:“你是鬼谷子弟?”   瘸军师并未答话,嘴角一扬,一抹笑意展露脸色。   宇文琰又道:“据我所知,鬼谷子弟终身不得离开终南山,除奉有师命者例外。你不在自己的鬼谷村家里呆着,跑出来当什么军师?难道还要我放了你们不成?”   瘸军师低头看着自己残疾的左腿,腿还在,可从此就变成了瘸腿,一高一低,“琰师弟以为,若是我们动起手来,你还有取胜的把握么?”   宇文琰有素妍给的麒麟飞弹防身,可不认为自己会是输的那个,若是真正的比武,自己也许不成,但他没打算跟对方正大光明的打。   瘸军师见他不答,又道:“不知琰师弟在山上都学了什么?布阵?用毒?昨晚使用的麒麟烟便是琰师弟配出来的吧?”   他为什么要告诉对方,一脸不屑地瞪了一眼。   瘸军师笑道:“咱们好歹也是同门弟子,你再不喜欢我,我是你师兄的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为了昨日一战,只怕琰师弟已谋划许久?”   这一战,北齐人胜得很荣耀。   北齐人荣耀,便是西歧人的耻辱。   将士可以战死,却不可以被人活捉。   宇文琰又是冷笑两声,“怎么,输得不甘心么?螃蟹阵虽是天网地罗阵演变而来,却不及那阵的十之一二,你们当真以为,我们破不了么。”   拓跋昭的脸色微微一变,瘸军师说过,鬼谷宫最上乘的布阵法不传俗家弟子的,而宇文琰竟一口道破天网地罗阵。   瘸军师片刻之间,已经在脑子里弯了几道弯,“哦,我道是谁竟能破了我的八足螃蟹阵,原来是北齐军中添了位鬼谷弟子。”   “是又如何?”宇文琰神色骄傲,“她还想用下策之法对付你们,要给西歧数十万雄兵布下降魔阵呢,却被我父亲和元帅给反对了。”   此言落时,拓跋昭与瘸军师的脸色更是微微一变,虽只片刻,可眼里的惊恐还是流于颜色。   瘸军师道:“这不可能!本门有门规,内家弟子不允参与红尘俗事。”   “可是你呢?亦是本门子弟,却敢溜出来相助西歧,害死了那么多的百姓,你既能,她为何不能?”   何况素妍本就是俗家子弟,虽然宇文琰不明白,她为何将本门的三大上乘阵法都学到手,但想其间定有内情,而以素妍的行事,自不会偷学,定是有人相授。   瘸军师摇了摇头:“我不信!这一回只是你们侥幸破了此阵,有本事你就放我们走,来日沙场再见!”   一骑快马“得!得!”奔近,附在宇文琰耳边低语:“琰世子,刚才有探子发现他们的人从胡杨林的西面逃走了,我们欲追,可是前方出现了前来迎接的西歧人。”   一早有人去虎门关报了信,西歧人才会这么快赶至过来。   难怪他们会莫名的东扯西拉,竟是为了延误时间,好给他们的人争取足够多的时间逃走。宇文琰握紧拳头,纵身一跃:“接招吧!”抛出的不是剑,而是一枚麒麟飞弹,顿时化成一股黄色的浓烟。   拓跋昭只听有人大呼一声:“频住呼吸!”身上一紧,有人揽住他的腰身,调转马头往胡杨林的另一边急驰而去。   宇文琰大怒,却不敢追去,麒麟毒烟未散,稍有不慎就会害自己中毒。   “琰世子,我们追么?”   “回营!”   相随的侍从道:“琰世子,我们应该追,西歧人虽然厉害,但长途逃窜到底累了,就算有虎门关的将士接应,只要我们动手,元帅和左肩王都会派兵支援。”   宇文琰紧握着缰绳,他不会追,他忘不了昔日山上学艺,月夜下与拓跋昭习练剑法,一同研究布阵、棋艺,七八年的兄弟情分,且是说断便能断的,即便他们身份不同,是两军的将领,但他不能无情。   ☆、177敌境买食   他纵马飞奔到山坡上,眺望着越走越远的西歧人,高声喊道:“拓跋昭,我今日本可捉住你,但念及师兄弟情分,放你一马。下次就没这么幸运,再相见,你我不再是师兄弟,而是阵前敌人,更是我北齐仇人!你最好早些幡悟,不要以为有鬼谷叛徒相助,就能得到天下,你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回应在风里,越过山岗,飘向拓跋昭,他回过头来:“不知北齐营中的高人是何许人也?”   宇文琰冷哼一声,想套他的话,他偏就不说。   素妍居然会有这等出奇不意的打法,让拓跋昭吃了个大亏。   调转马头,马儿嘶鸣一声,往北齐大营方向急驰而去。   北齐大捷,此夜设了庆功宴,一干将士都在帅帐畅饮,犒赏全军,一些有功士兵得以擢升官职。   待江书麟从金州回来,听闻大捷之事,暗叹自己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没想素妍会如此诡诈,竟然将毒药与破阵运用得如此巧妙,还不自居功劳,谦逊地道:“我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心,还得杨元帅率军有功,说是佯攻,却能骗过敌人,让我有机可趁。”   三日后,北齐大营开拔,前往百里之外的虎门关,在离虎门关相隔十余里处安营扎塞,这次素妍献出了自己精心准备布阵图。   杨元帅看着上面的大字,惊道:“三字互翼阵?”   素妍指着互翼阵的精妙之处,道:“瘸军师能用天网地罗阵演变出螃蟹阵,我亦能从降魔阵演变出三字互翼阵,分三处扎营,另处两处营阵皆为双翼,守望相助。他们若是想攻打其一,都会在最快的速度断其敌人后翼。”   三个营阵互为三角中的一点,互为支撑,也可互为双翼。   杨元帅又将布阵图交与宇文琰,看罢之后,宇文琰大加赞赏,素妍能利用地势巧妙布阵,还能变幻出这阵法,这便是宇文琰难以做到的。就如昔日在山上,他败在素妍之手一般。令他心服口服。   花了两日时间,各处扎营完毕,又新设了三处营门、瞭望台。   左肩王满是愁容地从外面进来:“元帅。你倒是给句话,我们手里还有七万俘兵,每日就算给他们一餐吃食,那也不少粮食,总不能白养了他们。”   杨元帅也甚是发愁。一下子抓了这么多人,又不能立即杀掉,活着就要费粮食,而已经上奏朝廷,圣旨未下,就不能轻易决定。   一干将军坐在帅帐。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江书鲲道:“不如选出五千名送往冷月城,令他们修筑城墙,再将城内的房屋修缮一番。每日给一餐就是,为他们养着一条性命。”   有将军附议道:“此法甚妙,我们在前方打仗,哪有心思修缮城墙,就让他们去。把城墙加巩修缮。”   坐在角落地素妍站起身:“我看不如重新选一合适的地形,重巩虎门关。以前那处关隘虽然不错,若是一旦失守,就会易守难攻,反而助长了敌人的优势。这次我来设计图形,布设阵法、机关。”   宇文琰起身抱拳道:“在下愿助安西县主一臂之力。”   素妍也未拒绝,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况且宇文琰也是懂得兵法、布阵之人,有他给自己出力,也能瞧出阵法中不妥之处,点头道:“好,回头随我出营,到四处转转,务必要挑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处另巩虎门关。”   她停了一下,看着窗外:“又到播种时节,将他们带入农家,去各村、各庄帮百姓们干农活,我们只需要派一部分将士盯着他们就行。”   左肩王灵机一动,笑道:“安西这法子不错,元帅再发一安民告示,告诉逃走的百姓,今年春天他们地里的庄稼已经种上,叫他们尽快返回家园,打理庄稼。如此一来,百姓们会给俘虏饭吃,我们也省了烦心事,有闲人巩墙,还能种完边城一带的庄稼。”   杨云屏问道:“父帅,那……被救回的无辜女子呢?”   “放他们还家吧!令边关各城派人前来领人,护送她们回家过日子。西歧一干将领的姬妾暂且押下,待他们和议之时再作计较。”   不几日,边城各地有官员派人过来索要奴隶,所谓的奴隶便是俘来的西歧将士,要回城中当苦役,亦或为百姓翻地耕种。   与西歧人抓住北齐人杀头不同,他们虽然吃不饱,一日只得一餐,可好歹还是保住了性命。   很快,北齐人在西北打了大胜仗的消息就在朝堂、百姓之中传开,奏报之中杨元帅少有的向朝廷索要粮食种子,说是被俘的西歧将士正在边城为百姓们种地、巩墙,但所需种子多,还请皇帝念着在百姓们饱受战乱之苦的份上给予拨放。   皇帝得了奏报,与众臣商议一番,遣了钦差,令离西北最近的数地官员凑备粮食种子运回西北边城,助百姓们早日耕种入土。   帐篷内,展颜与飞飞已经入睡,素妍还坐在案上勾勾画画地设计着新的布阵图,这是战场,所有的机关都是为了防御外敌,不能如家中使用的那些小把戏一样,每一个都能使人重伤方可。防不了外敌,就仅仅是摆设。   终于修改好了,这次是根据宇文琰的意见加以重新修改的,他还笑话她设的机关都太小器,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什么铃铛、什么石子,要用,就要用狠的。   好吧,她改,改成毒箭,一箭毙命!   着实有些困了,她扒在案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好久没吃猪蹄,好久没尝鸭脖,梦里又回到了皇城,看到了父母双亲,饭桌上摆着一大桌美味佳肴:“我的猪蹄!啊,我的卤鸭脖,好吃,真好吃……”   宇文琰犹豫一番,还是折入了小帐,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扒在案上睡着的素妍,正呢喃自语地念着吃的。   他走近桌案,看着新改好的布阵图,她在布阵上比他厉害,至少,他就设计不出这样的布阵法,很难让人有规律可寻,更重要的是,能有好几种变化,这样一来,想要破阵之人就增加难度。   伸手要拿图,却一把被她抱住胳膊,死死地抱住:“我的猪蹄!啊,我的卤猪蹄……宇文轩,你太可恶,你不吃,也不用全把它赏给别人吧,我还没吃呢……”   听到她嘴里唤出另一个男子的名字,宇文琰的心重重一沉,他欲挣扎,却被她抱着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宇文琰想要大叫,可想到这是女儿家的小帐,传扬出去,旁人还指不定如何笑话,疼得咬牙切齿,臭丫头,也不带这样的,做梦都想猪蹄、鸭脖,拿他当猪蹄啃呢?   很疼啊!真的很疼,都快被她撕掉一口。   然,她放开了嘴,还肆意地舔着嘴唇,满嘴的鲜血,却似吃得津津有味:“好吃!真好吃……”闻不可见的声音,可他瞧着她的嘴形,分明说的就是这话。   宇文琰拿了图纸,飞野似地逃出小帐,这丫头太可怕了,睡觉也能咬人一口。回到父子俩住的帐篷,宇文琰第一件事就是用帕子包扎伤口,止血之后,看着手臂上清晰可见的齿痕。   这丫头虽然偶尔有些可恶,但对他还是不错的。与他说话总是客客气气,有礼有节,只是这么久了,她还是不承认是他的师妹,害得他与其他将士一样,唤她“安西县主”,之前因为左肩王唤她江七,她亦生气,现在亦没人再肯唤她江七。   左肩王步入帐篷,“还没歇下?”   宇文琰手忙脚乱地放下衣袖,低应一声:“父王,营中有猪蹄、鸭脖么?”   左肩王一阵错愕,“你想吃了?等过些日子吧,大破螃蟹阵,到时候皇上会封赏三军,自有奉旨钦差送来犒赏食物。”   宇文琰立时有些挫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父王知道最近哪儿有卖的?”   左肩王沉吟道:“最近的不在北齐境内,过了虎门关往西再行七八十里,那里有个小镇,名叫龙门镇,是西歧的地方,因未受战火侵扰,听说小镇上一应物什倒也齐全。”   宇文琰好好地怎会念叨这些东西,难不成真的是嘴馋了。   左肩王道:“你想吃,我派护卫前去龙门镇给你买上一些就是。到底是西歧人的地方,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徒生意外。”   宇文琰又看了遍布阵图,这才双手捧给左肩王:“安西已经改好了,父王再看看,等新的虎门关建好了,就在外面布设此阵。这个阵法有五种变换,凶险重重,布好之后,能卸外敌。”   左肩王不大看得懂,上面有许多奇怪的符号:“到时候,就由你带着北齐的名将勇士来完成布阵。西歧人给我巩墙建屋就够了,建新虎门关的进度不错。”   左肩王特意挑了军中懂得建筑的将士督工,对于不认真干活的西歧俘虏,时常挨鞭不说,也不给饭吃,一天只每人一碗稀粥,再放两个大馒头,其他时候都无食物充饥,天亮干活,天暗歇息。   新的虎门关选址于一处两侧悬崖峭壁,两壁皆为关隘墙壁,在悬崖上就地取材,到山下建屋,取石后的两侧又是天然的城墙,在墙上钻小孔为窗,在屋顶另铺木材,是冬暖夏凉的地方,更是南北往来的客商必经之路。   ☆、178送卤食   他不得不赞同宇文琰与素妍挑选新址的眼光,待建成之后,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素妍睡得正香,被柳飞飞唤醒进了罗帐,倒床就睡,也没了之前的好梦。   次日一早醒来,素妍总是往柳飞飞身上闻嗅,亦或闻江展颜。   展颜蹙着眉头:“姑姑今儿怎么了?”   素妍笑着:“昨晚一宿都是在吃猪蹄,啃鸭脖,真的好香啊。今儿我总闻到一股卤肉香,我说怪不怪?”   帐门外,宇文琰听到帐内的声音,低头闻向自己的怀里,他怀里可不就包着这些东西。这丫头一定是馋得紧,要不怎会抱着他的胳膊咬一口。   “安西,你出来一下!”   素妍突地忆起,昨晚明明将布阵图绘好了,要今晨却不见了,挑起帐帘,见宇文琰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琰世子,是你把我的布阵图拿走了?”   “嗯!”他伸出手来,抓住他的小手就往外抱,素妍拼力挣扎着,正要发火,宇文琰甜甜地笑着,那笑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于春天的温暖。   令她再也发作不起来,低声道:“男女有别,别这样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了?”   宇文琰“哦”了一声,放开她的手,笑道:“走,我们到营门外,我有好东西给你。”   素妍皱了皱眉:“什么好东西?非得到外面才给我,你就在这里给我吧。”   “你闻闻,我身上有什么香味?”   难道一个大男人还用脂粉不成?   素妍有些讷闷,还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那种卤菜香味越来越清晰,“你有好吃的?”   他傻傻的笑着,像只拿着鱼哄猫的游子。   “给我!给我!”素妍双眼搜寻起来。可他两手空空,倒是胸前鼓了个包,一定是那里了,“是什么好吃的,你快给我。”   “这里不方便,你跟我到外面去,行不?”   当她是什么?真拿她当小孩子,有点好吃的就要哄她走。   素妍摇着头,收起小孩子般的好奇:“不去!”   “好妹妹,乖!你跟我到营外去。我给你吃好东西。”   宇文琰一改往日在帅帐里的肃色与严谨,一脸灿笑,笑得诡异。这让素妍忆起小时候被他亲吻的事儿,现在想来就觉得可怕。   “你爱给不给,我不去外面。”素妍调头走开,闻着他怀里飘出的香味,吞了一口唾沫。   他从哪里弄来的。肯定不是营帐里,她的鼻子很灵敏,如果有这样的好东西,早就寻到各营伙房了。   宇文琰见计划失败,这才如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个羊皮包:“喏,给你的。本想和你一起吃,可你……”   不领情啊,他想与她就两个人单独相处。虽然与她重逢没多少日子,可他是真心对她好的,她聪明、狡黠,又很善良。   素妍接过羊皮包,闻了又闻:“有卤牛肉、还有猪蹄。还有鸭脖子……宇文琰,你真是太好了。从哪里买的?”   他垂下头,羞涩地笑道:“你喜欢就好!”   “谢谢了,下次你再去,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多买一些回来。”她抱着卤食转眼就没入小帐里。   在案上一层层地打开来,切成小块的猪蹄,切成寸许长的鸭脖,还有切得匀称的卤牛肉,素妍取了张油纸,分了一小部分出来,挑起帐帘,却见宇文琰还站在外面,一把将东西塞到他怀里:“喏,这是给你的,你也吃些吧。”   一扭头,又回小帐去了。   柳飞飞与展颜瞪大眼睛,看着案上的吃食。   “师姐,哪来的,边城也有卖卤食的?”   展颜伸手抓了块牛肉,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两国未交战时,胡杨城、冷月城都有制卤菜的铺子,每家都叫龙门酒楼,我爹和哥哥也经常买给我吃,嗯,好吃,就是这个味,和我两年前常吃的一模一样……”   柳飞飞取了块牛肉,一边细细地品味道,一边道:“龙门酒楼?我听人说,虎门关以西有个镇子叫作龙门镇,那里是西歧人的地方。”   素妍吃着猪蹄,又欢喜,又疑惑,她没想到宇文琰会给自己弄来这样的吃食,上回在金州,宇文轩居然把这些她喜欢的美食都送给的乞丐,害得她郁闷了好久。   三月二十八,初秋、白芫等三人终于赶抵大营,素妍一早就估算到了日期,寻了枯草令人编织成垫,又让人寻了胡杨树枝用草绳编结成榻板,板挑了大树干一开两半,变成稳妥的石子,上面铺着榻板,再铺上两层草垫,垫上再铺床单,就成了四名丫头的床榻,又另备了顶花罗帐。小帐里再放了张床榻越发的显得拥挤。   主仆相见,又是一番热闹。   夜里,小帐内叽叽喳喳,初秋、白芫给她们讲路上的所见所闻,大抵是看到了多少难民,在近虎门关的时候,已经看到三三两两的百姓回返家园,还听说皇上张帖了《安民告示》说已经由朝廷派发种子,并让七万名官奴为百姓们播种,西北六州免赋税三年。   所谓的七万名官奴就是俘虏的七万西歧将士,现在已经全变成北齐的奴隶了,一日只允吃一餐,却有各式各样的重活要干,就是被派往各州种地的官奴,每日在官差押送下干活,而有些因为亲人死在西歧人刀下的百姓,更是百般辱骂,更有甚者还拿着棍子虐待官奴。吃尽战争苦头的各地官员、衙差,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着实怕出了人命,没人干活,只得劝阻了百姓。   静下来的素妍,新编了一首《勇士歌》,特意将此歌教给包括笑笑在内的侍女,再由她们教给各营的将士传唱,不过三日时间。全军上下人人都会唱歌。   素妍见众人喜欢,一口气又新作了几首歌,都是易学、易懂、易唱的歌,曲简单,词更简单。什么《操练歌》,根据一招一式,摸爬滚打也能成歌;《英雄歌》则是抒发了每个男子心中都藏有英雄的歌;《和平歌》向往着天下和平,打仗只是为了尽快的结束战争;《将军歌》鼓舞人心,道出不想做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鼓励所有士兵都能做做将军的美梦。   有了这些歌。将士们士气大作。   杨元帅感叹道:“要说笼络人心,你我老了,竟还不如几个小女娃。”   素妍在边城玩得风生水起。虽然艰苦,却自有一份快乐,宇文轩却被自己的母亲弄得愁眉不展。   当他骑着追月,回抵吴王府时,一时错觉。还以为走错了门,但见府里张彩结彩,披红挂绿,就连灯笼上都贴着大大的“囍”字。   他轻唤道:“钟一鸣,怎么回事?”   钟一鸣抱拳回道:“殿下,你忘了。属下与你也是刚回府。”   他出去不过数日工夫,怎的府里就变了个模样,还没弄清原由。只听内侍太监提高嗓门,尖声道:“吴王殿下回府喽!”   宇文轩快走几步,抓住太监:“小五子,说,到底怎么回事?府里谁办喜事?”   小五子深深一揖:“殿下。三月初九那日,舒太妃娘娘为王爷挑了两个如花美眷。”   “两……两个?”一下子还是两个。岂不要吓住他么。   要是素妍知道,他府里多了两个女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他追行千里,就是想让她明白,自己心里有她。   小五子道:“一位是殿下的表妹舒三小姐,一位是先皇后的娘家侄孙女、荣安候家的大小姐。”   他的母妃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在皇城,竟还是为他弄回了两位名门女子。   尚未回过神,只见那边花径上行来一名华衣妇人,在宫娥、内侍的簇拥下款款而来,一路紫陌花影拂面而来,灼灼知花,菲菲红粉,令人目不暇接,待她走近,衣染馨香。   宇文轩深深一揖:“母妃,你这是……”   舒太妃微微笑道:“我儿回来了?你虽不在,但这正妃、侧妃却依旧要娶的,我儿已双十年华,早该成家立业了。你秀仪表妹、纤玉表妹你是打小认识的,亦是自家人,再则她们又心慕于你,我便做主于三月初十迎娶他们入府了,现在她们是你的侧妃,你可得好好待他们。”   宇文轩身子一颤,人虽不在,可侧妃还是娶入府了。“母妃事先亦不与我商量一番,自作主张,既是你娶的,让他们做你的侧妃吧!”   突地转身,抛下一脸错愕的舒太妃,头亦不回地往自己的院落移去。   刚迈入院中,就见院中站立着两位同样着了桃红宫装的女子,一个瓜子脸,一个满月脸,春兰娇娋,秋月圆润,可落到眼里,只有他的不甘与愤怒,他的母亲明明知道他心有所属,明明知道他喜欢素妍,却还是为他娶入了两位侧妃。   “妾身舒秀仪(许纤玉)拜见殿下!”   宇文轩怒瞪着双眼,拂袖而去,抛下一句话:“你们走吧!本殿奉劝你们,若是识趣的,早回各家。”   二女微微一愣,互望之后,提着裙子跪于石板,舒秀仪声声含泪,没说两句,那眼泪就奔泄而下:“殿下恕罪,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殿下要赶我们离开。妾是母妃在金鸾殿上选定的吴王府侧妃,皇上当着众人亲下旨意,妾亦是风风光光嫁入吴王府,殿下要赶妾走,这可让妾往后怎么活。”   许纤玉更是低低抽泣:“嫁出荣安候府当日,家父便告诉于我,出了府门,往后就是吴王的妻子,是吴王府的侧妃,事事当以吴王殿下为先,以夫君为天,吴王要赶我们走,且要说说这原由,是妾不洁,还是妾做了有辱妇德之事,请吴王明鉴!”   ☆、179代娶二妃   她们并无不妥!   可他亦不能娶她们,他心有所属,答应了素妍之时,他便决定要做到,今生唯素妍一人。他不要如先生一般,孤苦到老,心无所依,与其拥有一千个不喜欢的女子,不如一生拥有一个真心相爱之人。   吴王听到那声声哀求,只觉一阵心烦。他风尘仆仆,早已疲惫不堪,可她们却片刻也不让他安宁。突地起身,抓起茶盏,飞抛出门,重重地跌落在石板上,立时漂亮如白玉般的官窖茶盏化成碎片,他呼喝道:“滚!滚出本殿的院子!本殿不想看到你们。”   “王爷……”两女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再不滚,休怪本殿翻脸不认人,不要以为你们舒太妃娶入府的本殿就动不得,要你们死或出府,本殿有无数种法子。滚——”   字字无情,声声皆狠,他对她们无心,有心的是舒太妃。   初嫁入府时,听府中下人讲,吴王爱慕右相府江素妍的才貌,听闻她前往西北,竟追踪而去,她在皇城人心里是被视为仙女般的奇女子。   除却巫山不云,在他心里,除了素妍再无第二人。   天龙寺内,那一副视为神仙绘制的《观音》成为皇城百姓心中的圣物,身染久疾者虔诚拜过之后,据说亦能奇迹好转。多年不孕的夫妻,拜过有仙气的《观音》也怀有身孕。只是此画,只在三月初九时众人看过,更是被人引为天下奇画。每月初一、十五,天龙寺主持方丈会请出《观竟》供世人瞻仰、叩拜,再就是每年年节等重大庙会才会被请出了。   十五那日,舒、许二妃也随同舒太妃前往天龙寺敬香,许多闻名赶来的百姓肩并肩。人挤人,赶着来朝拜《观音》,瞻仰观音神迹。   二女离了吴王所居的院落,走在曲径上,暗叹的、落泪的。   突地,舒秀仪握紧拳头:“许姐姐,我不明白,既然江素妍心系吴王,为什么不嫁给他,她要正妃也罢。可他居然想独占王爷。这个女人怎可如此霸道,她当自己是谁?视我们何在?”   占据了吴王的心,让吴王瞧她们就烦。   她们已嫁入吴王府。不得夫君之心,还当着下人、丫头的喝骂,让她们情何以堪。   嫁至婆家,离开娘家,便再无回头路。生生死死,都得估这吴王府的人。   许纤玉紧紧拽着锦帕,似要将帕子撕裂一般,今日的事对于她们来说是莫大的羞辱,而大喜那日吴王不在皇城,更让她们成为旁人的笑话。吴王归来。不见她们,还要赶她们离开,更视她们为无物。   恨。怎会不恨的?   她恨有人早早地夺走了吴王的心,却又让她们嫁入王府。   舒秀仪厉声道:“我不会就此认输,既入王府,我生是吴王的人,死是吴王的鬼。休想让我离去。”   大家同是世家贵女,舒秀仪也罢。许纤玉也好,她们的父亲都是身有爵位之人,虽然官职不及江舜诚高,可都是名门望族、殷贵门第。   许纤玉声音柔柔,好听悦耳,仿佛怕惊跑了树上的飞鸟,如一阵轻风般地掠过舒秀仪的耳畔,握住舒秀仪的手,轻轻浅浅地道:“好妹妹,你可别往心里去才好,不要闹出什么三病两痛来,万一到时候吴王一个于心不忍,对你动了真心,江素妍回来可饶得了你?”   看似劝人,却另有所指。   三病两痛……   相求不成,难不成还不会装病,要是他能动恻隐之心,许就有机会了。   舒秀仪听罢,冷笑道:“姐姐说得是,她想入吴王府做正妃,岂有这么容易的事。”   许纤玉悠悠轻叹道:“听说早前母妃相中安国公家的安大小姐,只是她被十一皇子截足先登,挑选了去,聘为十一皇子府的皇子妃,否则哪有江素妍什么事,这吴王府正妃还不稳稳成了安国公家的小姐。”   这可是大实话,要不是舒太妃一时心急,生怕舒、许二人被人聘走,在金殿上事先求了情,哪里容得十一皇子先挑。   十一皇子倒是目光敏锐,一下挑走了舒太妃满意的正妃人选,就连闻雅云也被选为十一皇子府的侧妃,这二位可都是当日大殿上身份最引人注目的二位,一个是吏部尚书、皇帝跟前的红人闻其贵之女;一个是祖有军功,百年世袭罔替的安国公安家嫡长小姐,这家的小姐可自来尊贵得很,娶了她,就等同娶到了江南一带的权势、钱财。   许纤玉拉着舒秀仪,一副姐妹情深的感人画面:“我比不得妹妹,妹妹可是与吴王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虽说我与吴王有表兄妹的情分,到底少有接触,还望妹妹若是他日做了吴王妃,不要忘了我,好歹我们是一起入府的。”   舒秀仪笑容灿烂,一副我不做正妃,舍我其谁之状,抿嘴笑道:“姐姐放心,若真能让吴王放下江素妍,我定不会忘了姐姐的好。”   许纤玉捧着胸口轻咳几声:“我打小体弱,妹妹走好,我先回院里休养。”   舒秀仪看着许纤玉如风中杨柳般的摇曳而去,皱了皱眉,骂道:“看你风吹就倒的模样,哪里斗得过我,也是个有福享没福争的人。”   嘴上看似待她好,指不定心里打什么主意?   无论怎样,她舒秀仪的背后可有舒太妃,同一天进门,舒太妃却让许纤玉的轿子先入府,看起来许纤玉比她尊贵,可她们都是一样身份,同为侧妃。   一名太监近了跟前,手捧拂尘一扫,笑禀:“舒妃,太妃请你去她院里议事。”   “知道了!”舒秀仪迅速地转动着眼睛,猜测起舒太妃的用意来。   吴王府没有什么大事,现在府中没有正妃,谁先获宠,谁先诞下子嗣,谁就能坐上正妃的位置,舒太妃可是她的亲姑姑。上阵不离父子兵,相商不离姑侄情。   舒秀仪脚下生风,三脚并作两步走。   舒太妃半躺在凉榻上,用手拍着胸口:“江素妍那个狐媚子,也不知对他使什么妖术,把他的一颗心都快迷惑了去。秀仪,你且坐下。”   舒秀仪坐到凉榻前,伸手给舒太妃轻柔地按摩着胸口:“姑母快别气了,吴王表哥就这固执的性子,他的心里可是把姑母放得最重。”   “他哪里将我放得最重?瞧瞧他干的事。为了一个江素妍,骑着马就追去了,也不怕路上碰上坏人。我日夜为他焦心,巴巴地为他娶了你和纤玉两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他却一点情也不领,他这是要活活气死本妃呢。”   舒太妃不说便罢,一提到江素妍。就恨得牙痒,看着面前娇俏可人,又温柔如水的舒秀仪:“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要姑姑失望哦!喏,你现在可是吴王府里名正言顺的舒妃,是吴王的妻子。这王府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唯独最要不得的便是骄傲、清高,你且看宫里的那些女子。但凡清高、娇贵的,最后都到冷宫去了。”   舒秀仪垂下眼帘,听舒太妃话里另有其意,轻叹道:“姑母是知晓的,我哪里懂得什么。还得姑母提点一二,但凡是姑母这一二就够秀仪受用一生。”   见她是个知事的。舒太妃抬手示意左右退下,这才紧紧地握住舒秀仪的手:“虽说让许纤玉做了第一侧妃,可那也是她比你年长一岁的缘故,再则到底是先皇后娘家的小姐,要是委屈了她,只怕旁人说我偏心。可姑母这心里,还是偏着你的。”   对外,她是贤惠的,而是尊许家的小姐为尊,委屈自家亲侄女为小。   但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   舒太妃抬手指了指妆台上的锦盒:“把那个取来。”   盒中另有乾坤,打开暗格,舒太妃从里面取出一只姆指大小的蓝花瓷瓶:“这可是好东西。”   “姑姑,这是……”   舒太妃压低嗓门,附在舒秀仪的耳边细说。   舒秀仪直听得圆目一瞪,顿时涨红脸颊。   舒太妃面露微怒:“瞧瞧,刚才还夸你来着,这会子又害羞了,这害羞模样还是留到吴王面前去,什么撒娇、哭泣都一并对着他去。我是你姑母,又是你婆母,我可不吃这一套。”   让她瞧着这些,只觉心烦,但男人们对会撒娇的女人总会偏疼一二。   舒秀仪接过瓷瓶,低低地道:“姑母又取笑我了。”   “罢了,该说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做且瞧你的。”   舒秀仪谢了赏赐、提点之恩,又陪舒太妃说了一阵子话,见她累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去。   接下来数日,舒秀仪便一直琢磨着如何下手的事,可她与许纤玉却是连吴王的寝院都靠近不得。只好使了银子,买通吴王房里的大丫头,令她寻找机会下手。   三月末的一日,舒秀仪正与许纤玉在花园里弹琴吹笛,只见自己的陪嫁大丫头神色慌张地进了花园。   舒秀仪问:“出了甚事?”   大丫头走近,将嘴附在耳畔,低低地答了。   “真的?”舒秀仪颇有些不敢相信,还以为这事一时难以办成,此刻喜形于色,大丫头肯定地点头。   舒秀仪起身道:“姐姐,妹妹得告辞了,我院子里出了点事,需得处理。姐姐保重!”   同时嫁入吴王府,又是一样的侧妃身份,彼此相待都是客客气气、有礼有节,而许纤玉亦能感觉到,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看着舒秀仪两眼放光的样子,唤来太监、丫头:“跟着舒妃,查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180合欢   吴王坐在案前,身上越来越热,他松了松衣襟,褪去外袍,想要继续下棋,可灼热感越来越烈,他定定心神,捧起一边的羹汤:“来人!”   小五子进入房中:“王爷。”   “这羹汤……”他细细的审视,就在不久前,除了吃羹汤,再无旁的,一定是这羹汤的问题。“给本殿查,这羹汤里的药是谁下的?”   小五子立时吓了一跳,唤了钟一鸣来,将院中的太监、丫头细细地查了一遍,看着吴王的脸越来越红,红得仿佛要随时滴出血来,明明坐着,却是一脸痛楚。   舒秀仪在院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不敢久待,只怕查出下药的丫头,进而就查到了自己头上,提着裙子奔了进去:“吴王表哥!”她嚅嚅地甜唤了一声,似要用甜美的声音腻醉吴王。   他正眼未抬,红着一张脸,眼神却是冰冷。“你怎来了?不是说了,不许你们再进本殿的院子。”   舒秀仪咬了咬双唇:“我……我是来给表哥解毒的。”她抬起的手臂,示意众人尽数退下。   吴王微眯着眼睛:“今晚的事,是你干的?”   “我……我没有!”   就算真干了,她也不能认。   吴王却不信,他药效刚发作,她就出现,这也来得太快了。   他冷声道:“是也不是?你瞒不了本殿的眼睛。来人,将舒秀仪给本殿关入杂房,派人去歌舞轩,将里面最漂亮的艺伎带来。”   在吴王认识素妍之前,他经常令歌舞轩内艺伎侍寝,自认识素妍之后,他便不再传见了。可今夜还点名要最漂亮的艺伎来见。   早前,歌舞轩里那些常被吴王传见的艺伎,都被舒太妃以各种理由给打发了,而今那里有半数以上都是新来的,正在歌舞轩里习练歌舞。   钟一鸣应声,带人出了院子。   许纤玉站在花园门口,只见大丫头风风火火地跑来回禀:“许妃,打听清楚了,舒妃买通王爷院里的大丫头,王爷此刻已中合欢散。”   她移着百花步。以往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   入府的时候,许纤玉拿了贵重的首饰买通了王府的老嬷嬷。亦听说在吴王认识江素妍前,时常传召歌舞轩的艺伎,那里面有三十多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几乎有二十个都是被他宠幸过的,每次完事之后。就赐下一碗避孕汤。   那么,很快就会有人前往歌舞轩!   想到这儿,许纤玉不待细想,舒秀仪敢下药,定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示,嫁入吴王府就是吴王的女人。要想在府里站稳脚跟,就得做吴王的女人。这些日子来,府中上下个个都在瞧她们的笑话。生得美,出身名门又如何,连吴王的心都抓不住,入府半月余,却依是完璧之身。   咬咬牙齿。许纤玉忆起出阁之时,母亲的叮呤。道:“走,马上去歌舞轩!”   主仆二人进入歌舞轩,挑了件最鲜艳美丽的舞衣穿上。   大丫头微微一愣:“小姐……”   “这里没有小姐,只有姑娘!”既然舒秀仪敢做,她许纤玉也能做,什么骄傲,什么清高,统统都见鬼去,谁做了吴王府的正妃,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对于舒太妃来说,谁都可以,只要不是江素妍就好。   刚更好衣,化好浓妆,便听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把这里最漂亮的艺伎都叫出来!”   歌舞轩的嬷嬷站在院内吆喝了一声,喊了五六个女子的名字,她们陆续迈出房门,许纤玉小心地站在其间,太监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落在许纤玉身上:“就你了,跟咱家走吧!”   嬷嬷不知从哪儿多出一个女子,正要喝问,却见一侧站着位粉衣大丫头,已上前奔了过来,随势往她手里塞了锭银元宝,笑着低声道:“多谢嬷嬷成全许妃!”   许妃,刚才那个化着妖娆浓妆的女子竟然会是许妃。   许纤玉跟在太监身后,进了吴王的内室,轻纱一幕幕,帷幔一重重,吴王袒露胸膛半躺在轻纱帐中,冲左右抬了抬手,小五子正要退去,吴王一字一顿地道:“敢对本殿下药,将那下药的丫头明日一早卖入青楼去。”   小五子应答一声。   许纤玉曾远远地见过吴王,他是一个儒雅里又带着阳刚之气的男子,总喜欢穿着一袭玄色的蟠龙袍,话语不多,又极爱安静。   此刻,他半躺在榻上,看也未看她一眼,薄薄唇瓣吐出一字:“脱!”   她微微一愣,在他重复第二遍时,解开腰间的系带,她哪敢奢望温柔的洞房夜,那时他不在皇城,也许正陪在江素妍的身边。   他心系的女子,是他心中的仙女,而她不过是落入泥土,不屑一顿的女子。   她的外袍落地,接下来是她的中衣,也落入地上,最后仅剩下肚兜与亵裤,他撩起轻纱,“上来!”像是命令,没有半分的情意。   某个地方,已不听使唤的昂然挺立。宇文轩憋得难受,拉住许纤玉的胳膊一扯,她落到帐内:“别磨磨蹭蹭的!”整个人如大山一般压了下来。   许纤玉白净的面容顿时红霞满天,依如那次喝醉酒时的模样。   她的样子落入任何一个男人的眼中都是无法抗拒的倾城绝色,更何况这含羞的模样,更令宇文昊身上一阵发紧。   他手指霸道地捂住红唇,低语:“完事之后就放你离开,不要肖想你不该拥有的。若非本殿今晚中人算计,又岂会碰你!”他像是沙漠中渴求了许久的旅人,突然看见一汪清泉,饥渴难耐。他似饿得无法抗拒的猛虎,瞧见了最美味的白兔。   他早已知晓男女之事,更难抵抗药效。   就算真是舒秀仪下的药,他也不屑碰她。   那是舒太妃娶进门,他宁可碰歌舞轩的艺伎,也不屑要她。   许纤玉浑身紧绷,平静地接受他的粗鲁,还有毫无前奏的肆虐。   帐影凌乱,她双颊因害怕而发红,但在朦胧的光亮下如此娇艳欲滴。   宇文轩猛地拥住她的腰身,手指一动,扯掉许纤玉身上的肚兜,抛开她的亵裤,她不沾一丝地袒露在他的面前。   多想告诉他: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侧妃许纤玉。   可一次次地,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她堵不了,哪怕是算计,哪怕是用艺伎的身份,真正做一回他的女人,她亦心甘情愿。   因他的动作,她浑身颤了颤,是害怕,是紧张,他似感觉到了,最初的霸道有了些许的怜爱与温柔,他低低地俯身,一把搂住她,细细咬上她的耳垂:“你是第一次?”   她未应声,越发地害怕,身子也更紧绷。   他含住她的耳垂,拨弄着,酥麻的感觉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忍不住轻吟出声。她的反应落在宇文轩眼中,那一声轻吟竟似他听过最美的声音,令他眸中大亮,更深地缠绵挑逗。   许纤玉轻轻摸上他精壮的腰间,解开他早就褪至腰间的中衣,薄衫落地,珠钗横斜,她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只一心取悦身上的男人,一心享受着属于他们彼此的时刻。她吻上他的胸膛,慢慢向下,她的主动令他刚毅的面上多了几分妖娆与魅惑,他脸色酡红,若有若无的玉手掠过他的敏感之处,更是令他忍不住想狠狠要她。   可是她却始那样轻重和缓地吻着,抚摸着他身上每一处敏感的地方,她柔弱的身子此刻越发软的像是春水,缠缠绵绵缠绕在他精壮的身上。   他的*已经灼热难当,眼前的她衣衫半褪,更是美得妖 娆无限。所谓红颜祸水,媚乱人心,大概也就如此。   他再也忆不起曾经拥有过的女人,她们早已化成白骨一堆。唯有面前的她,却是这样真实的活着,感受到她的心跳。   他很温柔,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胸前犹如蜻蜓点水,慢慢向下,他似乎在品尝她的姣好,享受着她的温柔,不慌不忙,从从容容,既不急色,也不霸道。慢慢的,她已经沉迷在他的抚摸中,紧绷的身子渐渐柔若柳枝,韧如菖蒲,又形似缠树的牵牛,缠绕着他身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赤诚相见,外间的晨光映照着她完美无瑕的身躯,白得犹如上好的美玉。   许纤玉再无紧张,只有抛却一切的投入,喘息着微微睁开眼,身体已经准备就绪,而他似不餍足的小孩,继续品尝她的气息。   他投入的吻着,吻她的脸,贪恋她的唇,仿佛怀不是艺妓,根本就是他心心念着的女子。   她未抗拒,而是迎合,努力地讨得他的欢欣。   她又一次冲动如潮,很想告诉他:我是你的妻呀!话到嘴边,再次咽下,却轻轻化成深情的一句:“王爷……”羞怯的眼中是渴望。   不曾想过他会如此温柔,她未经人事,害怕他的粗鲁、霸道,却又沉陷在他最缠绵的相拥之中。宇文轩动作却如春风细雨一般,令她畏惧的心又起了涟漪。   *如罂粟,明明知道尝过之后会欲罢不能,却还是一而再地陷入。她勾住他的脖子,这才发现他身上都是汗水。   原来他也隐忍得十分辛苦。她微微诧异,随即又一笑,猛地贴紧他,在他耳边呢喃:“我是你的……”   她幽兰含香的气息喷在他耳边,令他浑身猛地绷紧。身下是她磨人的贴近碰触,几乎要摧毁他身为男人所有的意志力。   ☆、181痴缠   宇文轩一笑,“是个识趣的女人!”更深地含住雪峰的梅,她所有的话顿时都成了咿呀之声。   木榻上,她长发如墨泼散开来,眼前的绝色令他窒息。他知她很美,可是动了情的她更加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他无法忽视,甚至他都不愿眨眼。   他再也无需忍耐,身下猛地一送,深深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许纤玉惊叫一声,拱身抱着他精壮的腰。   他叹息了一声,紧接着,慢慢环抱着她,贴心的拥抱令昏沉的许纤玉突地落下泪来。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流泪,“怎么,做本殿的女人你不甘心?”像是发泄,像是惩罚,他突地加重了力道,肆意的飞扬、撞击,每一下都试着更加接近她,仿佛要一步步探寻她所有身体深处的秘密,笃定而坚决。   她渐渐情动呻|吟,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为他盛开,而他的动作开始不再忍耐,所有的理智随着他的动作开始飞出身体。她看着窗外的天光明媚,一支清晨的桃树枝叶在窗外随风摇曳,那么婀娜多姿,妩媚动人,却只投下一抹最旖旎的春色。依昔之间,她似瞧见那枝上还挂了个小小的青果……   宇文轩细吻着她的脖颈,缓缓动了起来。轻缓的节奏慢慢化去初入时的不适,与波潮般的刺痛,许纤玉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主宰一切。疼痛褪去,身体深处的欢愉涌上,一波一浪,都是那样的别样。   迷蒙间,他吻着她的胸前,含住鲜红诱人的樱桃,继续挑逗她为他疯狂。身体已不是自己的。在狂浪大海中,沉沉浮浮,起起伏伏,愉悦酥麻的感觉主导了她的一切,她只能紧紧攀附着他的身体,索取更多。   宇文轩看着她已是意乱情迷,眸中傲然升起,加快了动作,掠夺她的温软。看她忍不住传出一串串妙音,越发沉陷。“女人。若不愿意留在吴王府,两日后送你离开,还你自由。”   如若。真是府中的艺伎,也许还能奢求自由。   可她不是,她是许纤玉,是许家的小姐,是他的妻子。   他竟认不出化了浓妆的她。那浓艳的妆容是她一颗哀伤的心,一滴一点地淌着鲜血,直疼得支离破碎,却叫不出痛来。   这是她的选择,亦是她的谋划。   那万千的苦痛,化成她抬头时一枚深深的香吻。堵住他的话语,填满他的唇舌,也填充着他的整颗身心。眸光里都是无限的痴乱。他在她的眼里寻到了那一抹蚀骨的温柔与情深。   这个女人、这个艺伎有些奇怪!   唇齿纠结,爱恋痴缠,她的眼中有他,而他即便是在现在,眸底都有无法驱散的冷漠。这种冷足可以将她冻凝成冰,让她自伤。她不想再看他的眼睛,亦没了勇气对视他,只愿一路沉溺,即便再不醒转也是无怨无悔。   她问自己,今晚怎么就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是因为想做吴王府的正妃,想真真切切地做宇文轩的女人,都有,但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在无意间见过宇文轩那日,就不由自己的喜欢上他,他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霸道,是那们与生俱来的王者。   爹爹说:“玉儿,宁为吴王妾,不做皇子妃!”   也许,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   她看着他精壮的上身,渐渐在极致的巅峰中昏了过去。他一声高呼,已是大汗淋漓,低头吻上她的脖颈,深情轻唤一声:“弱水……”   弱水是谁?在她几乎快要忘却现实的时候,他竟呼出了一个人名。   他的心里,不是只有江素妍的么?为什么又叫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到底在他心里有过多少喜欢的女人,能否有朝一日亦让她占拥一席之地。   许纤玉疼得清晰,却迷蒙如梦,感觉很奇怪,有一种辩不清现实的感觉。   看似霸道、不羁的宇文轩,竟是这样的温柔与深情,只可惜他对的不是她,而是旁的女人,他可以爱过江素妍,亦可以喜欢弱水,却不肯认真的看看做了他妻子的自己。   她痛得昏迷,静默地躺在他的身边,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吴王不满地看了身边女人一眼,径直拉了被子盖在身上:“看来,你很不乐意做本殿的女人。”   “不,奴婢很高兴。”   吴王有些不信,侧头看着她:“那你怎么又哭?”   “奴婢是高兴的。”   高兴得落泪?   吴王可不这么认为,只是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情深,旁的不晓,女人眼里的这抹温柔和痴情,他还是能分辩的。冷声问道:“你以为见过本殿?”   “是!”许纤玉转过身来,将脸对着吴王。   他只觉得她似曾相识,到底是哪儿呢,这一张浓艳的面容,还有那双眼睛他一定是见过的。一刹之间,他甚至想到了素妍,分明是不一样的脸形,素妍的脸,是漂亮的鹅蛋脸,而面前的女子是一张圆润的满月脸,她的脸颊比素妍的略宽,就连眉毛也是漂亮的弯月眉,而素妍的眉却是微为上扬的柳叶眉,娇俏里又不失妩媚。   许纤玉突地一笑,看着迷茫的吴王,她少有的畅快,不知明日醒来,他会做何举动,像对过往的艺伎一般,赏给她一大碗的避孕汤。   不,她怎么会等到明日天亮呢。   就这样静静的凝视间,吴王一碰到她胸前的柔软,又有了感觉,这一夜,他要了她五回,直至近五更,他才疲惫地睡着了。   许纤玉坐起身来,拾了自己的衣裤,小心地取了他身上的信物,一根插在他头上的簪子。整好衣衫,将帕子放在铜盆打湿,擦去脸上的脂粉,趁人不备,小心地溜出院门,她的丫头、嬷嬷早已经候在院门外,捧了斗篷,为她轻柔地披上。   刚出院门,便见小五子带着两名嬷嬷追了过来:“姑娘留步!按照规矩……”   她蓦地回头,小五子瞪大眼睛,看着许纤玉颇不敢相信地道:“你是……你是……”   “没错,昨晚侍寝殿下的正是我许妃。怎么,小五子公公是想拿我如艺伎一般要赐避孕汤么?本妃听说,舒太妃可一直盼着早抱孙子呢。”   小五子看许纤玉扬长而去,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疼,很疼!   过了良久,小五子回过神来,往吴王寝院奔去。   没想,早有舒太妃屋里的嬷嬷站在院中,低垂着头:“小五子公公,听说昨晚侍寝的是许妃,太妃特令老奴过来取喜帕。”   嬷嬷声音不高,却足够屋内的吴王听得清楚,他愣了片刻,脑海里忆起昨夜见到浓妆“舞伎”的情形,难怪昨夜瞧着眼熟,原来是他的“妻”,是他母妃为他迎娶的侧妃。   他防备了舒秀仪,没想还有个许纤玉,这些女子为了得宠,给他下药的,算计他的。   吴王腾地坐起身,一脚踹倒太师椅,胸腔里有股火苗在肆意乱窜。   小五子奔向内室,看着屋中一片狼藉,他的衣袍、他的鞋袜,散落四处,太师椅摔倒在地,吴王铁青着脸。   从来没有女人敢如此算计她,这两个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怔怔地坐在床沿,看着床上那几枚殷红可梅的印记,吴王一言不发,越想发作,却越是竭力控抑。   小五子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嬷嬷来取喜帕。”   吴王起身,任小五子揭起了绸单,然后特意将那几枚殷红叠放在外,吴王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恶心。他以为是寻了美貌的舞伎来解药,不曾想居然是许妃,他想远离除素妍以外的女子,到底是逃脱不过女人的算计。   为了得宠,为了获得“夫君”的宠爱,她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女人……   他冷冷地站在窗前:“把花嬷嬷叫来。”   花嬷嬷,吴王的乳娘,是他最信任的人。   不多会儿,一个头上随便挽着个纂儿,着艳丽绸缎紧身小褙。穿着件大红宫缎长衫,下面是绿绫弹墨夹裤,散着裤脚,生着一张清秀的五官,不胖不瘦的四十多岁妇人过来,笑着喊了声“王爷”。   吴王回头看着花嬷嬷,羞愤道:“本殿是乳娘一手带大的,从来没有女人敢算计本殿,可你瞧瞧太妃娶回的侧妃……”   花嬷嬷是了解的,吴王最是骄傲,越是骄傲的人就越不容得旁人的算计。问:“殿下想怎么做?”   吴王道:“许妃想为本王生育儿女,哼——就凭她,这种心机深沉,连本殿都会算计的女人,她配么?你亲自走一趟,把避孕汤给她灌下去。就算真的怀上本殿的子嗣,本殿也绝不认可……”   因算计他而怀上的孩子,那就是他的耻辱,他竟被女人算计,怀上他的骨血。   吴王突地回想昨夜种种,就觉得厌恶、恶心。   花嬷嬷想到,这次不是府中的艺伎,是吴王府的侧妃,可是舒太妃张罗娶进王府的,问道:“万一太妃追究起来……”   “自有本殿担着,你尽管去做。”他目光一转,看着一边垂手侍立的小五子,眸光在瞬间变得冰冷如霜:“还有你这个狗奴才,让你做点小事都办不好,你陪花嬷嬷走一趟,把事给本王办得干净利索。”   小五子应声,跟着花嬷嬷往许妃的院落移去。   ☆、182催吐   许纤玉昨儿被折腾了一夜,双腿打飘,浑身酸痛。刚坐下,就听下人来禀:“许妃,花嬷嬷、小五子带着两名嬷嬷来了。”   身侧的陪嫁嬷嬷一惊,看着许妃害怕的微微颤栗:“你别自己吓自己,也许不是那事。”   许纤玉回头看着陪嫁嬷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下暗自祈求无数次,希望不是那事。   花嬷嬷进了内室,空气里飘过一股草药的味道。   许纤玉笑道:“嬷嬷有事?”   花嬷嬷冷声道:“殿下有令,侧妃许氏居心叵测,不配为他诞育子嗣,特赐避孕汤药一碗。许妃还是乖乖的服下吧!”   陪嫁嬷嬷与大丫头面容皆变,许纤玉更是全无血色,害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迫吴王明白,她们已经是他的妻子、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她的计划得逞,可他依旧心冷如冰。   许纤玉痛苦地摇头:“本妃不喝!本妃不要喝。我是他的侧妃,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皇上赐婚,亦是明媒正娶抬入吴王府的,凭什么不能诞育吴王的子嗣,凭什么……”她不信,绝对不信吴王会这样对她,昨夜虽偶有粗鲁,但更多的是他的温柔,她能感觉出,吴王还是喜欢她的。   花嬷嬷抬了抬手,两名嬷嬷走近许纤玉,一人按住许纤玉,一人便准备灌药,一边的大丫头与陪嫁嬷嬷冷眼望着,想要赶去帮忙,花嬷嬷与小五子一人冰冷地盯着二人,终于,陪嫁嬷嬷控制不住,冲了上去,还没近身。就被花嬷嬷环抱着困住了。大丫头也要冲上去,却死死地被小五子给扯住。   嬷嬷粗重地捏住许纤玉的小颌,迫使她启开小嘴,那一碗汤药便灌了进去,大半入嘴,一小半洒落在衣服上,一碗药倒完,嬷嬷这手放开手,冷冷地看许纤玉。   门外,传来舒太妃的声音:“花嬷嬷是不是在里面?”   未听见丫头的回禀声。花嬷嬷冷冷地看了一眼,抬腿往外面移去,刚到外屋。舒太妃就进来了,秀眉高挑,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老虔婆!仗着乳过吴王,越发胆大了。”   花嬷嬷只觉左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神色未动。无怒、无怨,而是冷冷地抬头迎视着舒太妃:“太妃是吴王的亲娘,冷眼瞧着这些个女人算计吴王也不作声,吴王是何等骄傲的人,哪能容得这样的算计……”   舒太妃扬手又是一记耳光:“妖妇,就是你在吴王面前挑唆。否则他怎会与本妃作对。你想害吴王子嗣,本妃偏就不容,来人。带许妃下去催吐,说什么也得把药给吐出来。”   一个灌药,一个就催吐。   许纤玉被舒太妃的人扶坐,很快就有人捧来了又臭又恶心的潲水汤,舒太妃屋里的嬷嬷冷声道:“自来催吐的法子有两种。一种就是这经过打理的潲水汤,百姓们没有这等上好、干净的潲水。就用大粪催吐。”   潲水汤,原是用来喂猪的。   即便再好,也是留得发馊、发臭的猪食,却要用其间的汤水给她灌服。   许纤玉还未来得及从之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又被舒太妃下令灌下了一大碗潲水汤,想到那又臭又难闻的东西,捂嘴大吐,直呕得五脏内腑都要随着一并吐尽。   老嬷嬷站在一侧,直看到她吐出了黑色的汤药,很是不满地道:“怎才这么一点,不行,再催!”   又是一大碗汤药灌下去,许纤玉再吐,如此反复,原本一个好好的人儿,也被折腾得没了半条性命。   舒太妃像是在看好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被吴王及时放出的舒秀仪也赶了过来,正为昨夜算计吴王失手,平白便宜了许纤玉而恼火,看到舒太妃令人给许纤玉灌了几大碗的潲水,心下的懊恼、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反有些庆幸起来,如若昨日得手的是她,今晨被灌潲水的就是她。   想想就恶心,潲水可是喂猪的东西,居然也拿来催吐,还说这个要是吐不干净,就要灌大粪。想到这儿,舒秀仪捂嘴就想作呕。   一番折腾,许纤玉直恨得牙痒,任是舒太妃,还是舒秀仪,都似在瞧她的笑话。昨晚一夜,还不知能否怀上,就有了这一番计较。   吴王听完花嬷嬷的禀报,小五子心知自己犯了错,更不敢多说一个字。   花嬷嬷道:“请殿下责罚,老奴办事不力。”   “这不怪奶娘,都是太妃惹出来的事。哪家王府迎娶侧妃,没有新郎的道理,可她就能做得出来,本殿不在府,他依旧娶了两位进来。”   这样的吴王府,再不是他心里的家。   没有了温暖,有的只是女人间的算计,有他母亲的谋划,什么处处为他,舒太妃做的不过是为舒家,为她自己罢了。   吴王舒了口气,道:“奶娘挑几个精干的人,去城南别院拾掇一下,我从宫里出来后就搬到城南别院去,你、钟一鸣、小五子还有其他人你看着挑上一些。”   花嬷嬷微愣:“殿下……”   吴王双手负后,面容上是道不出的失望,“母妃此次做得太过,她既要闹腾,便将吴王府留与她罢。我们到城南别院躲躲清静。”   花嬷嬷应声,退下收拾出门的行李。   吴王整衣蟠龙白袍,带着几名侍卫,骑马前往皇宫,一路上,想到昨晚的事就郁闷得紧。他讨厌这样的算计,当他是什么,一个下药,一个就扮成艺伎爬上他的床,一个个都用尽了心思。   *   朝会之后,吴王前往御书房给皇帝请安。   皇帝坐在龙案前,细细地端祥着吴王,“拉着一张脸,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在吴王回皇城次日,皇帝已经私下将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看着面前这个与昔日乾明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又有他昔日挚爱女人相似的地方,皇帝心中五味陈杂。   吴王缓缓抬头,迎接着皇帝探究而略带责备的目光:“皇祖父,孙儿觉得很羞耻。母妃趁孙儿不在皇城,居然自作主张纳娶两名侧妃入府。就在昨夜,她们一个给孙儿下合欢散,一个就扮成府中艺伎爬上孙儿的床……”   他自幼无父,皇帝便亲自调教,可因国事繁重能教授吴王的机会也甚是有限。皇帝看着一边的大总管,问:“若在宫里,对于不守规矩、敢算计皇帝的妃嫔如何处置?”   可以勾引,可以用些小心眼,除非皇帝自己愿意,没人敢对皇帝下药,什么药也不行,更不能冒着另一个人的身份,爬上皇帝的床,那就是欺君之罪。   大总管答道:“轻则降黜,重则赐死!”   吴王暗自猜测起皇帝的用意,整个人呆在大殿中央。   皇帝似个没事人,平静如常,轻叹道:“堂堂皇嫡长孙,竟被两个女人闹得如此模样,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且说说,如何处置?”   吴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舒氏下药孙儿,罪当被废,遣往尼姑庵静修。许氏扮成旁人,爬上孙儿的床,犯有欺骗之罪,应休弃退返许家。”   狠!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个送往尼姑庵,一个要休弃回娘家,这可是被要了她们的命更狠。   皇帝的面容顿时风生水起,吴王所做的一切,都只因一个江素妍。   将两个新娶的两名侧妃打发掉,还不是想为江素妍做到唯她一人。   他越是如此,皇帝越是不同意。其实,倘若没有江素妍那番话,皇帝不否认,江素妍是所有人选里,最适合做吴王妃的女子。一,她有才华;二,她能襄助吴王。但身为皇帝,不可能一生只宠一个女子,这需要平衡朝堂的势力,运行权势,而皇帝的女人最忌的是妒。   皇帝微微一笑:“送往尼姑庵、休弃返回娘家,太重了些。来人,传朕旨意,令舒、许二人禁足半年,即日起不许踏出院门半步。传谕于贤妃,让她在上次各家遴选的大家闺秀里挑出三位女子赐予吴王为妾,从后宫挑出五名年轻美貌的宫娥一会儿送入吴王府服侍吴王。”   非但没把府里的女人赶走,一下子还弄回去更多的女人。   吴王深深一拜:“请皇祖父收回成命!”   “你府中的侧妃不贤,难道朕为你另赐不行么?”   “皇祖父知道,孙儿心中早有一人,就算千娇百媚,再也入不得孙儿的眼。如若皇祖父当真要赐,从今往后,孙儿不回吴王府便是。还请皇祖父莫要为难孙儿!”   皇帝要赐,他可以拒绝,要他什么也不说,他做不到。   早知如此,就不要过来说府里的烦心事,直接由他出面处理,赶走许、舒二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皇帝明白,不能逼他太甚,否则吴王是会说到做到的,微微一笑,道:“罢了。”令左右止住了要去传谕的人,皇帝口谕自来说一不二,但在吴王这里却是个例外,因为他是先皇后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皇帝对他总有些不同。   吴王问道:“听说西北那边打了大胜仗,大破螃蟹阵,还活捉了七万西歧将士。”   皇帝笑道:“真没想到,安西县主心有妙策,这不,杨元帅犯愁了,说七万人每日的粮食就得耗掉不少,上折请问如何处置,又说先派了众人去修巩城墙,还想向朝廷要粮食种子,将百姓们荒下的地里种下粮食,就由这批俘虏去做……”   ☆、183情难舍   吴王从皇帝的言谈中听出来了,一时不会杀掉七万俘虏,这么多人,西歧不可能不过问,早晚都会提出索要七万俘虏的事。但在这之前,可以让俘虏们先做一些事。   吴王抱拳道:“西北战事急,两军交战以来,除了左肩王父子效命沙场,我皇家并无男儿征战沙场。孙儿奏请皇祖父,宇文轩请战西北,誓要打退西歧人。”   皇帝笑了两声,不是赞同,也非欣赏,而是他太明白,吴王并不是真的要打西歧人,根本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江素妍。   昔日,西北战事告急,众皇子、皇孙里无一人站出来请战西北,如今那边的形式大好,吴王却说要去西北了。   “西北战场自有杨元帅与左肩王,不劳你操心,下去吧!”   吴王还想再说几句,皇帝显然有些不耐烦,只得退出御书房。   好歹许、舒二人被禁足半年,他也不再担心有谁再来算计自己。但想到曾经清静的吴王府,突然多出一些陌生人,心里就烦得紧。   回到吴王府,吴王还是带了心腹下人、得力的侍卫约有近二十人,收拾了满满当当七八辆马车,准备前往城南别院。   舒太妃得了消息,带着下人匆匆赶到王府前院,道:“阿轩,你这又是闹什么?”   吴王曾处处听从舒太妃的,可这回她明知他的心意,还是将他不喜欢的女人弄到王府,吴王微微一笑:“如今的吴王府是母妃的府邸,我自有我的去处,即日起我就搬到城南别院去处,就不打扰母妃与两位侧妃度日了。告辞!”   舒太妃气得头上的步摇微颤,伸手指着吴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我不还是为了你么?”   “母妃是为了自己。否则怎会让舒秀仪入府,她是容貌过人,还是才华出众?能唯一让你选中她的原因,就是她是你娘家的侄女。”   舒秀仪的容貌,在众多官家小姐里只属中上之姿,比她漂亮的比比皆是,若说才华也不过平平而已,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寻常的,并无一样出挑的技艺。   吴王见点中要害,舒太妃的脸越发的苍白无色。   “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记得当年。皇上为父王相中的乃是杨元帅的亲妹为太子妃,可父王却喜欢母妃,为了娶母妃入府。父王顶撞皇上,母妃一度引以为喜,赞赏父王是有情有义之人。如今到了我这儿,母妃却处处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母妃,我曾以为你是一个懂晓真情之人。如今才知道,你不懂,只怕当年的父王也是被你蒙骗。你嫁入太子府不久,就将父王之前碰过的艺伎尽数送人为妾,一个不留。就是父王无意间夸赞了某家的小姐,你亦令人背里给那小姐做媒。早早令其家人将她配人。   母妃渴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要儿子做到,亦不要江素妍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母妃早已不是曾经那个通情达理的母妃。两位侧妃是你娶的,你往后就与她们过日子。”   舒太妃想要留下吴王,可她知道,吴王对她彻底地失望了。   她声声言说一切都是为了吴王,可那里又是真的为了他。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事实。她年轻时不亦如江素妍一般,不同的是。江素妍可以大胆地说出来,而她却没有说出的勇气,只能表面做一个温顺淳良的女子,背地里又做一些其他的事,送走先太子喜欢过的艺伎,再将他看中的小姐早早配人……   表面看起来,都是她为艺伎作想“殿下,她们的年龄也不小了,早该配个好人家,生儿育女过自己的日子。”瞧,她多善良,是为那些艺伎设想,实则只是为了她的私心,想要独占太子的宠爱。   后来,无意间听太子提到一些官宦家的小姐,生怕他娶入府为做了侧妃、姬妾,她就背里派人去告诉她们的家人,说某某小姐该许人家了,还让官媒上门说亲。大多生怕得罪了她这个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只得寻了差不多的门第,早早将女儿嫁出门去,也安这太子妃的心。   谁能想到呢,她奢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才三年时间,太子暴毙身亡,太医还未来得及查出病因,他便这样去了,留下她与几个月大的吴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地过了二十年。   而今儿子大了,她只想让他享尽齐人之福,多娶几个女子,多育几个孩儿,也让吴王府热闹起来。   舒太妃想要阻上吴王,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力量的薄弱,吴王骑着追月,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吴王府。   “阿轩!我的阿轩!轩儿……”舒太妃放大嗓门,望着他的背影失声痛哭起来。   老嬷嬷扶起她,道:“太妃,吴王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都是那个江素妍,如果不是她,我的轩儿怎么会与本妃离心。要在过往,我让他做什么,他是不会多说一句的,可是现在,他在怪我。我为他娶秀仪,娶纤玉,还不都是为了他好……”   当今皇帝对先皇后一直心有愧意,也善待先皇后的娘家父兄。她这么做,全是为了讨好皇帝,让宇文轩在争储之事上多一分胜算。   她娶舒秀仪,是为了她,也为了她的娘家舒家。   天下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么?自己拥有荣华富贵,总得照顾娘家一二。舒家有她的亲人,她将自己的亲侄女嫁给他有什么错,亲上加亲,自来就是好上加好,为甚就不对了。   老嬷嬷用力搀起舒太妃,只觉她的身子疲软无力,整个人都要靠在老嬷嬷身上。老嬷嬷抬手示意左右丫头,将舒太妃给搀起,道:“太妃不必忧心,吴王今儿是在气头上,想想看,哪个男人会喜欢对自己下药。又用艺伎身份爬上床的女人。老奴是从宫里出来的,就算是皇上遇上这样的事,都会严惩算计自己的女人,皇上可以算计任何人,但从来不容许任何人算计他。”   舒太妃定定心神,似从老嬷嬷的话里悟出了什么。   这些年来,因为乾明太子早逝,皇帝对吴王也是关爱有加,在众多皇子里,最得宠的当属十一皇子。而最得宠的皇孙吴王当之无愧。小时候,皇帝会亲自考究吴王的功课、学业,甚至还手把手地教他写字。   “太妃。等过上几日,吴王的气消了,自然就回王府了。实在不行,回头太妃多费些心,再往府里纳上几个称吴王心思的女子。吴王自幼最是喜爱琴棋书画。武功骑马也不落人后,舒妃虽好,确实少了些才情。许妃也是个好的,但和皇城那些拔尖的女子比起来,容貌出挑,贤名在外。独缺了些哄男人的手段。就说昨儿那事,换成旁人,不是用艺伎的身份。而是自己去引诱吴王,吴王也不会在事后如此生气。”   舒太妃听得入心,道:“以前瞧着,她们俩都是好的,唉。原是极好的事,硬是被她们弄成这般。本妃真成了里里外外的坏人。罢了,罢了,且过些日子再看。”   她认为极好,但吴王却不称心。   他最不称心的,便是她没有与他商议,便自作主张,趁着他不在府里,抬了舒、许二人做了侧妃。   *   四月初,皇城的蔷薇荼蘼盛开,但凡家里种有蔷薇花的,开得如火如幻。   城南朱宅内,院子里亦种有蔷薇花,竟似比别处的开得更好。   朱武坐在悠然居的院子里,泡了杯茶,拿了本书,坐在躺椅,阖上眼睛都是天龙寺的镇寺之宝《观音》,若没有亲见,很难相信世间会有这等的画作,上面栩栩如生的观音,细腻到衣衫的纹路,每一根头发都清晰可辩,更难看的是,那画甚是奇妙,白天、夜黑,观音的佛光似乎都在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而她的衣袂竟如真的,似在风中飘荡一般。   看着画儿,竟似看到真的,能感觉到画中的鲤鱼在摇摆着鱼尾,吐着泡泡,观音手里的净瓶,那柳枝上晶莹的珠露似随时要滴落,似乎连那坐台莲花都散放出莲的芳香。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厮,头上戴着毡帽,身着一身青布衣裳,脚下穿着一双撒鞋。身长有零,肩背宽胎,浓眉小眼,一张婴儿肥的圆脸,气色粗重,垂手弯腰地禀道:“先生,吴王求见!”   朱武回过神来,道:“有请!”   吴王峨冠崔嵬,长发高挽,头上戴了顶银制镂空束发冠帽,一根红珠簪子横穿银制束发冠,负手伫立,一袭玄色暗纹锦袍,合体的衣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更显玉树临风,风姿卓然。   朱武淡淡地道:“来了!”   “拜见先生。”吴王长身一揖。   朱武指了指茶案、太师椅,示意吴王落座。   吴王坐下,含笑道:“三日前来过朱宅,下人们说先生迷上了天龙寺的《观音》,已经好些天没回来了。”   朱武如在梦中:“奇人啊!真是奇人。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神人。琅琊,你是没瞧见那《观音》图,画得极是精妙,十步之外望去,你一定会以为那是观音临世,那不停散出光芒的佛光,还有似隐隐飘动的衣袂,甚至连莲台下的两尾鲤鱼都似会游动一般……”   PS:   情虐吴王啊,吴王是真心对素妍的,可二人相处时,却不懂得如何去爱……而素妍的记忆里有过一次失败的感情,心头设有防墙。呵呵,读友大人是支持吴王还是琰世子啊?求关注!求留帖……继续求粉红娘娘,有粉红娘娘的记得送上哦!   ☆、184千金不卖   能让朱武在天龙寺呆上好几日,且一直是在观画,就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吴王问:“先生可瞧出《荷塘蛙》的奇异之处?”   朱武微愣,将关注在《观音》上的心思收敛回来,道:“那是一幅好画。为师现在的心思不在画上,是附庸山人,为师平生所愿,便是能与他把酒言欢。”   不关注画了,直接关注人,可这附庸山人是何许人也,唯独素妍知晓。   吴王道:“弱水告诉我,说《荷塘蛙》的叫绝之处在于那只青蛙,天晴的时候在荷叶之上,下雨的时候就躲到荷叶之下游泳……”   朱武突地弹跳起来,“我去看画!”近乎是跑一般,冲进了自己的内室,寻出《荷塘蛙》,歪着脑袋在一边细细地审视着,反复地查看着。   青蛙还在荷叶上,两日前下过一场雨,可今儿是春光明媚。朱武突然盼望下雨,这下他就能验证吴王所说的话。   吴王跟了进来,道:“我在金州追上了弱水,与她说了明白,向她认错,与她服软……”   朱武微微侧目,他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有呢。”   “我告诉她,我对她的一片心意。”   朱武不由得苦涩一笑:“唉,这回便是难喽!你母亲给你娶了两房侧妃。”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是,重要的是吴王碰了以为是艺伎的许纤玉,他要灌许妃服下避孕汤,偏偏舒太妃就让她将汤药吐尽。   如若许纤玉真因那一夜怀上子嗣,他与素妍之间就真的是难解了。   即便是这样,吴王也不肯轻易服输。   “先生,我心里只有弱水一人。”   朱武道:“我亦有好几年没见这丫头了,还想让她帮我介绍附庸山人呢。我在天龙寺呆了好几日。反复思量,能让整个《观音》产生奇妙感觉的都是上面使用的颜料,那些颜料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有的能在暗夜发光,白天无色;有的能在白天显影,暗夜无碍。还有的,因为天晴下雨都会发生变化。   现在想来,弱水的《渔村》、《追思》便是用了这等奇妙的颜料。为师也算是见多识广,居然不知道这颜料是如何配制而成。   附庸山人的画作。无论是意境、风格都在我之上,加上那些特殊的颜料,更是妙笔生花。令人感佩呀!倾三年之力,绘制一幅《观音》让人敬重。弱水这丫头也不知何时能回皇城,恨不得为师亦想骑马去西北寻她,好与她谈谈丹青、说说这些颜料。”   朱武想去西北,吴王又何曾不是。   看着墙上挂着的《荷塘蛙》。并未发生什么别样的变化。朱武取下画,到了屋外,对着阳光细细地察看,能隐约看到荷叶下面有只伸直四枝的青蛙,宛若游水。   朱武笑道:“看,这青蛙原本就是两只。只是在遇到下雨时,空气潮湿,下面那只青蛙就会显形出来。相反的,荷叶上的青蛙则遇空气干潮而显形。所以,在同一时候,画上亦只能看到一只青蛙。”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朱武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这样的颜料着实珍贵,在附庸山人那样的世外高人笔下。活灵活现。   正说着话,小厮进入悠然居:“禀先生,江相爷拜访!”   朱武微微一滞,喃喃自语道:“那只老狐狸来干什么?”   吴王笑着,在朝堂上,他好几次都想与江舜诚示好,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依旧板着一张脸孔,听说近来江舜诚似乎正张罗着要给江素妍寻找婆家。只是他家这个女儿太强势了一些,高不成、低不就,也就这样拖延了下来。   原说是要赐婚给左肩王世子的,不知怎的,这事皇帝也再未提及。并肩王妃因为这事入过两回宫,也不知皇帝是如何说的,连并肩王妃也不再提了。   知晓内情的人家,会告诉自家人:“右相府的小姐,是咱们家能肖想的。且不说左肩王府盯上了,就是吴王也是看上的,皇帝为什么没同意左肩王妃的请婚,那就是在衡量,这样的女子只能得配皇家,寻常人家还是别想了。”   于是乎,虞氏就遇到了昔日江舜诚拒婚的理由“右相府门第太高,江小姐才华出众,犬子不敢高攀。”   瞧瞧,这都是什么理由。   虞氏早先瞧中了五家,一家家的问,家家都是以相同的理由拒了。   她愁啊,女儿太不起眼,样样平凡,名不见经传,让人犯愁;女儿若是飞扬跋扈、刁蛮任性,又会被人议论说有失妇德,还是让人发愁;养了个才华横溢,貌若天仙的女儿,同样让她犯愁,找不到得配的良婿呀。   江舜诚一回右相府,听得最多的就是虞氏那些叨叨语,什么李家回话了,说咱们家门每间高不敢高攀。又说张家回话了,说咱们女儿乃人中龙凤,他们家不敢肖想……   江舜诚不答话。   虞氏跟着急:“女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是当爹的,看看你女儿都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纪都出阁了,可她倒好,连个亲事都没订下,你倒是也上些心,不会真要将她养在家里一辈子吧。”   今日,江舜诚被虞氏给烦得躲了出来,想了许久,来找朱武喝酒,免得听到虞氏近来千篇一律的埋怨声。大致是怨他,当年就不该让素妍跟着朱武游历,哪有这麻烦事,如果不曾出门,说不准也寻了好人家,也像别人家的姑娘一样风风光光出嫁了。   江舜诚令人挖了两坛子上好的果子酒,坐着马车到了朱宅。   朱武虽然嘴里骂着,还是乐得和江舜诚喝酒闲聊。   江舜诚一入悠然居,就见吴王也在,抱拳行礼,打了个招呼。   朱武道:“江相爷可是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到我朱宅来了?”   江舜诚想说被他夫人给烦的,再听下去,耳朵要起茧子了,他女儿不过十五岁,虚岁十六,很大的么?居然让虞氏愁得跟天塌了似的。见吴王在,只微微一笑,道:“找你喝酒、聊天!”令自己带来的下人去寻几个碗来,倒了三碗,轻叹道:“日子不好过啊……”   朱武朗声大笑起来。   江舜诚耷拉着脸:“《观音》图一入天龙寺,皇上就问,让我再给一幅附庸山人的彩图。”烦啊,他比划了三根指头:“提三回了。再不敢见皇上了,生怕他再提。这附庸山人本是世外高人,小女也是偶然得识,在下哪里得见过。皇上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这些都还不算呢!   朱武浓眉微蹙:“你这老狐狸,该不是打我《荷塘蛙》的主意?”   江舜诚抱拳道:“要是朱兄肯割爱,在下感激不尽。”   朱武摆了摆手:“你们府里,应该还有附庸山人的画作,不给!那是我的乖徒儿孝敬我的,偏不给你。你如果悄悄地将《观音》送入天龙寺便罢,还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你现在随便问问皇城的百姓,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天龙寺有副神仙绘的《观音》,是你右相请入天龙寺的……”   江舜诚当时就是想与佛家结缘,想将此事圆圆满满地办成,那样的画作,当然得轰轰烈烈地送入天龙寺,哪里晓得,皇上听人说了那画,居然羡慕不已,也想要一幅类似的,他是找不到了,只想到朱武这里有幅《荷塘蛙》。   他轻叹一声,“砚脂是知晓的,我们右相府只是替人办事的中人,受人之托,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的,唉,哪里晓得会这么麻烦。皇上点名要附庸山人的彩绘画,就连静王殿下也写了帖子,说想要一幅。   近来,我是连府中也不敢呆。就早前,我几个儿子手里的三幅附庸山人的画,也都被迫转手的转手,送人的送人,再不敢留在手里。就连岭雪居士留在府里的几幅画作,都被人抢购一空了,唉……”   朱武笑着,突地脸色一转,狠狠地骂道:“你这是活该!谁让你搞那么大动静,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整个皇城都知道,附庸山人与弱水有交情,你是弱水的亲爹,自然找你要画。”停了一下,朱武狡黠笑道:“你家里不是还有幅《牛》,且拿去献给皇上。”   江舜诚舍不得啊!   那是他最喜欢的画作,是所有水墨里为数不多彩图,上面的牛和白鹅会得栩栩如生,虽不如《观音》,但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江舜诚道:“砚脂说笑,若是《牛》还在我手里,我何需这般着急,早拿去给皇上了。唉,不在我手里,就请先生出个价,且把那幅《荷塘蛙》送我如何?”   朱武敛住笑意:“不卖!不卖!多少钱也不卖。想要我的《荷塘蛙》且拿附庸山人其他的画作来换。”   江舜诚见好说不成,也不再提了,只埋头与朱武、吴王喝酒,喝了一阵,朱武令人取了棋盘来,与江舜诚对奕。   吴王在一边瞧着,只觉得光阴似箭,很是畅快随意。   吴王因为府中新添的两名侧妃,搬到别院居住,与朱宅极近,无事的时候,就过去陪朱宅说话下棋,而这期间,连江舜诚也成了朱宅的常客,偶尔江书鹏也跟着来朱宅坐坐,几个人一起谈天说地。   吴王发现,江书鹏这个人很有学识,且观点独特,虽在右相府长大,却深晓民间疾苦,两个人相见恨晚,竟亦能聊到一处去。   ☆、185封候   江舜诚与朱武在悠然居里打口水仗,吴王与江书鹏在朱宅的藏书楼里看书,这么齐全的书,令江书鹏大为震惊。   吴王笑道:“小时候,每次我心烦,便躲到藏书楼里,看上一天或者几天的书。”   江书鹏立时想到数年前,曾有传言说朱武收了琅琊公子为学生的事,低声问:“你是琅琊公子?”   吴王没有否认,只道:“知晓的人不多,皇上、我母妃然后就是先生和你小妹。”   江书鹏很是诧异:“我小妹也知道?”   吴王低低地应了一声。   江书鹏从书架取了一本书,看了两页,很是喜欢,就坐在临窗的案前,细细地阅了起来,吴王道:“孔孟两位圣贤,我更喜欢孟子,晓变通,更通情理。”   江书鹏道:“我亦如此。就连我家小妹也最烦看孔子的书,但凡是孟子的书,她都喜欢。尤其对孔子说的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更是嫉恨。还笑言,孔子一定吃过女子的亏,否则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后来又说,女子难养,指的是女子不可多养,一旦多养便是难养,哈哈……”   吴王见他似很高兴的样子,听着素妍说的话,倒是极有趣。“你们江家,好像极是疼爱素妍?”   江书鹏笑道:“小妹心地善良,又最古灵精怪,父母都视之若宝,对我们兄弟又极是敬重、关爱,我们江家就她一个女儿,自是偏疼一些。”他是知道吴王对素妍的心思,可这会儿,他看了眼吴王,“我家小妹性子固执,又最霸道。她真的不适合吴王殿下。”   吴王瞧出来了,江书鹏与江舜诚是一样的心思,不想江素妍嫁给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你眼里,我配不上你小妹?”   江书鹏微微一愣,抑住笑意,一脸温和地道:“她是我们唯一的妹妹,作为兄长,没有不希望自己妹妹幸福的。妍儿的性子,我知道。她最是喜欢自由自在,受不得束缚,又最讨厌虚情假意、阴谋算计。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生活在皇家。我和兄弟们都只希望妍儿能找到个一心一意待她好,懂她、疼她的人就够了,只要她快乐,这就够了。”   曾经,在吴王的眼里。江家是权贵之家,是奸相之家,可在江书鹏的言行里,他看到了皇家欠缺的真情。江书鹏不会利用自家的妹妹为自己铺路,甚至是真心为了他妹妹的幸福而设想。   江书鹏吐了口气,呢喃道:“小时候的妍儿是份外调皮、快乐的。几乎每天都会给家人惹事。直到那年她染了天花,又经历了一些事,突然间就懂事了许多。   有时候。我常在想,如若那时我在府中,没让胡香灵算计她、伤害她,也许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能将江府闹得不可开交的小妹妹。我真的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吴王问道:“胡香灵?”这个名字他听起来有些熟悉。很快忆起,在右相府的赏花会上。好像是那个算计了曹玉臻的女子,“曹玉臻的未婚妻?”   江书鹏点了点头。   吴王突然地对素妍的事感了兴趣,到底是什么事让当年的素妍一夜之间就变了,听江江书鹏的话,好像是胡香灵伤害了素妍。“书鹏,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胡香灵她对素妍做了什么?”   江书鹏微微一笑:“这些事,也是我在外任回到皇城后听家里人说的,是就近半年才听到实情的。”   事过多年之后,就连家里人都才知道素妍为什么不再理胡香灵,甚至与她形同陌路的原因。   江书鹏不愿事后论人长短,可经不住吴王好奇的追问,只得简单地讲胡香灵借着肚兜上印有的痘毒,害素妍染上天花,又送毁容的药膏讲了一遍。   吴王像是听了极可怕的事:“胡香灵那时十岁?”   “她比我小妹虚长一岁。从我家小妹五岁时,她就常来我家玩耍,我小妹视她如同亲姐妹一般,每季要做新衫时,也会让我大嫂给她做一身,要是她不喜欢,就留下一块布料给她。没想到,她会算计小妹,深深伤了小妹的心。   从那时起,小妹就变了,收起了顽皮,认认真真的学习棋艺、书法丹青,最后还拜了朱先生为师。她从那时起,不轻意相信旁人,只信自己的亲人。小妹她表面上看着很坚韧,其实最是脆弱的,她害怕伤害,更厌算计。   吴王殿下,你和小妹是两路人,为了我小妹的幸福,你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你是男子不觉,可妍儿到底是女子,总得顾忌几分声名。你现在对她还有几分喜欢,三年、五年后呢?亦或长远些,十年后还能做到么?若是做不到,就别去纠缠她。”   吴王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江舜诚不看好他,就连江书鹏也是反对的,江书鹏在江家是最温润的男子,行事谨慎、谦逊,很多时候,他的言行大部分就代表了江家其他的兄弟。“你以为我对素妍是儿戏?”   江书鹏搁下手里书,即便有些生气,却也可以温雅如此,道:“我没这么说过。”   吴王问:“你讨厌我。”   江书鹏看了眼吴王,相反的,他不讨厌吴王,因为他知道吴王是琅琊公子,也就是说吴王是众皇子、皇孙里最有才华的一个人。   “如若单就撇开你皇孙的身份,就你的这个人、你的才华而言,与我小妹亦是最合适的。可你是皇孙,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只是希望你能离她远些,我虽一介文弱书生,可也是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自己的妹妹。绝不让人伤害到她!”   吴王的一颗心在乱窜中,似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这般直白地被江书鹏警告。他近乎控抑不住,一把抓住江书鹏的衣襟,冷冷地逼视着他:“说!说我和江素妍是最般配的。”   江书鹏微微怔忡之后,很快就笑了出来,是讥讽的笑:“吴王殿下太冲动了。”   “只要你说我和江素妍是最般配的,我立马就放了你。”   江书鹏扬了扬头,就算是用更可恶的法子,他亦不会低头:“吴王殿下如若是为这个,我明确地告诉你,就算这样抓我一月、一年、十年,我都不会说出违心的话。你和我小妹根本不合适!”   吴王气得跺脚,却不得不放开了江书鹏,这个文弱书生,让吴王心生敬重,是这样的大气凛然,这样的不卑不亢。   谁他妈的说江家人狡诈、奸佞,江书鹏就是心口如一的人。吴王突地羡慕起素妍来,能有这样的父兄,呵护着她,疼爱着她,甚至是一心一意地为她。   一番纠结后,吴王笑了起来,伸手抚平被自己抓得起皱的锦衣,“三舅兄这是什么话,嘿嘿,上回我追到金州,弱水可是答应我了,她若嫁人,只嫁给我。”   江书鹏推开吴王的手,之前因为他是朱武先生的弟子还敬重几分,可这脸变得也太快了,转眼之间又冲他笑。“妍儿小事不计,大事从来不糊涂。吴王殿下,在下要看书,还请你不要打扰。”   他真生气了?   吴王赔着笑脸:“三舅兄,我们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吧?”   “请吴王自重,莫要乱叫。事关小妹名节,下次再乱叫,可别怪在下不客气。”吴王捧起桌上的书,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吴王。   吴王觉得有意思,他最讨厌的就是拍马讨好的人了,而江书鹏不是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磊落光明的君子,越瞧越喜欢,道:“江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与皇嫡长孙殿下做朋友,在下高攀不上。”他想看书,可不想和吴王套近乎,江书鹏拿了书,道:“就此告辞,我到悠然居看书。”   转过身去,下了藏书楼,吴王站在一边,吴王从徐成熙口里听说过江书鹏此人,似乎有时候不近人情,的确有一些,可绝对是个值得深交之人。想到这儿,吴王追下楼来,笑道:“你看书,我不再扰你!”   江书鹏调头往悠然居去,吴王想要拦下,见江书鹏一脸肃色,含笑闪至一旁。   皇帝器重江舜诚,还晋封他女儿为安西县主。五月初一,当西北连连传来捷报,西歧人被赶出了北齐境内,回到了虎门关外,这个喜讯让皇帝很是欢喜,着文华阁大学士拟旨,封赏一干有功将士。   江舜诚因为其次子、六子、女儿效命西北,乘着这股东风,被皇帝赐爵文忠候,在圣旨中,他是此次唯一一个被封爵的文官,而这封号更有意思“文忠”,三代内世袭罔替。   这令右相府里好一阵欢欣鼓舞,江舜诚携着一干儿孙领旨谢恩,接过传旨太监送来的皇帝亲书牌匾,少有的打赏了太监及一行人“笔定如意”的金锞子,传旨太监的的荷包内装了二十两金锞子,其他一行随从宫人也各得了五两用荷包装着的金锞子。   传旨太监笑盈盈地对江舜诚道:“安西县主乃是我朝福星,她一抵西北捷战连连,近日皇上心情大悦,不仅是江相爷赐予一等候爵,六附马赐为神武候,骁勇将军赐为嘉勇伯……”   江舜诚连连大赞,抱拳向着皇宫道:“皇上英明!”   ☆、186贪念   传旨太监今儿的心情好,到各府传旨,都得了重赏。虽然没打开瞧江府的荷包,可他几乎能用鼻子闻嗅到里面应该是金子,而非银子,右相府向来对宫里人的极为敬重,又甚是大方,道:“文忠候留步,咱家还要去另外几家府邸传旨呢。”   送走传旨太监,江舜诚看着会客大厅上放着牌匾,铁笔银勾,金光闪闪,道不出的刺人眼目。他几十年的劳累,不就是想挣过封赏福荫子孙。   最高兴的莫过于江书鸿一房,他一回府就得了信,府中下人生怕他不知,连连道喜,问明原因,给道喜的下人都赏了二两零碎银子。   折入会客厅,却见江舜诚捻着胡须,看着那块皇帝亲书的大匾陷入沉思。   “爹,皇上真的给你封候赐爵了?”   颇有些不敢相信,江家不是什么皇亲贵戚,与皇家更无半分关联,却能靠着弟弟妹妹在西北的军功,父亲在朝中的忠心耿耿得以封候,这本身就是对江舜诚的一种认同。   江舜诚道:“文忠候,鸿儿,你说皇上给咱们家赐个文忠候,这是什么意思?”   江书鸿看着匾上的字,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他是长子,待江舜诚百年之后,“文忠候”的爵位就是他来承袭,他自然是欢喜的,这不仅是整个江家的荣耀,更是属于他们父子的。   “父亲忠心皇上,一心一意为朝廷办差,在皇上和百姓眼里,可是真正的忠臣、良臣。”   江舜诚俯身看着匾上的字,自打从奸相变成良臣,江舜诚已经不大拍马屁,这会子把能用的词汇都背诵了一遍。不是为了应付。而是真心的赞扬。“皇上这字写得好,刚劲有力,气拔山河……”江书鸿听得云里雾里,心下欢喜,附和着江舜诚高赞了皇帝几句,唱了一阵赞歌,江舜诚方回过神来,“鸿儿,你和大管家亲手把这匾额挂到大门上,记得好好放放鞭炮。热闹热闹!”   江书鸿应声,带了下人、大管家买了上好的鞭炮,噼噼啪啪放了大半个时辰。引得邻里都出来瞧热闹,看到“文忠候府”的匾额时,所有人都意外了:江舜诚被封候赐爵。   可谓是文臣里难有的封候,如这样被封候爵,还能世袭罔替三代的。真真屈指可数。大多封候的文臣,或因女儿、妹子嫁了皇帝为后妃,或是嫁入得宠皇子妃,一时皇帝高兴,赐个公候爵位,像江舜诚这样。并非皇亲国戚封爵的当真少见。   到了晚上,整个右相府里灯火通明,江舜诚特意将府中儿子、媳妇携着孙子欢聚一堂。坐在如意堂的花厅,亦有满满两桌。   大奶奶沈氏乐得合不拢嘴,特意把娘家的侄儿也叫入府中聚宴,沈诗宁坐在一侧,想到这几年江家越来越兴旺。可是她却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书鸿、书鹏,现在咱们家得皇上隆恩。封了文忠候,往后在外行事更是谦逊有礼,不可张狂,尤其是书鸿,你得束缚好自己的三个儿子,勤奋学习,诚实为人。”   江书鸿一一应承,又当着众人的面,训示三个儿子:“传嗣已有功名,传业、传良你们俩还得加把劲,尤其是传业现在是订了亲的人了,曹府就等着你得了功名便让你曹小姐完婚……”   传业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红脸道:“父亲放心,儿子会用心的。”   “还有传良,你亦得加把劲。”   传良起身,认认真真地应了,规规矩矩地坐到位置上。小时候的他,在学堂里并不被人喜欢,可这几年便有些不同了,因为江舜诚在百姓、朝堂上的好名声,他在书院也被先生高看两眼,有时不明白的地方,先生也会用心教他。   江舜诚疏了口气。   虞氏看着一屋子欢欢喜喜地儿媳、子孙,突地就想到素妍,那是她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儿,西北风沙大,也不知怎样了,从皇城到边关仅只用了七天,听说是不眠不休,心头一阵疼痛。   “你们倒是乐了,我的妍儿不知这会子可吃过饭了?是否跟我们一样,也有大鱼大肉,那日在杨家的家宴上,我可是听人说,边城极苦,便是许多男子也承不住的……”一说着,那眼泪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江书鸿看了眼大奶奶沈氏,她立时起身,走到虞氏身边,安慰道:“边城有二弟、六弟照应着,小姑还带了丫头去,想必也不会吃了苦头的。临走的时候,大爷、三爷可都给小姑拿了银子,就是几个丫头那儿都是留了的,吩咐她们要小心服侍着……”   虞氏听到此,没有再哭了,反怨怪起自己来:“你们都知道拿些银子备了,我竟忘了这事。”   小三奶奶何氏现在是江府里名符其实三奶奶,孟氏去了庵堂静修,瞧这样子,是再不会回来了,她甜甜一笑,道:“婆母,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的。小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她不是世外高人的弟子么,就是世外神仙亦是与她有交情,这些神仙也会护佑着小姑。”   虞氏原本的几分难受,这会子全都没了,笑道:“你们都很孝顺,回去坐着吃饭。老大媳妇,明儿上午请个人挑个吉日,咱们府也热闹热闹,再办次宴会。老三媳妇,你嘴巧,到时候多留些心,看看哪家有没定亲的儿郎,给妍儿瞧着些……”   大少奶奶张双双听到这儿,嘻嘻笑道:“祖母,谁不知道右相府的安西县主,那可是天仙般的人物,在这皇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呢,你老太忧心了。”   这边尚未落音,沈氏与江传嗣就使劲冲张双使眼色,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触了虞氏的逆鳞,这可是家里的老祖宗,便是江舜诚也是让着七分,也唯有江素妍能使法应对的人物。   但是,已经晚了。虞氏本被哄好的心情,此刻又不高兴了,板着一张脸,指着屋子里成双成对的人:“都是些个没良心的,妍儿在西北为你们拼死拼活,一个个就只顾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全不记得妍儿……”   沈氏恨不得把张双双给扒了吃了,虞氏最怕的就是有人说她女儿太好,已经被皇城两大世家的公子给拒了。原因都是他们不敢高攀,想起这事,虞氏就来气。这下好了。江家有爵位了,岂不真是殷贵之家,公候门第。   沈氏立时正色道:“母亲放心,到时,儿媳会特别留心。这几日。也托了与我交好的姐妹帮忙物色着,到时候定好人选,会一一禀给母亲知道,让母亲来订。”   虞氏又道:“亏得你有心了。妍儿的婚事现下可是江家的头等大事,你们一个个可别忘了自个儿还有个亲妹子。”   江书鸿与江书鹏连连应声,表示一定会记着此事。   虞氏见他们似真上了心。这才道:“吃饭吧!”   一家人用罢丰盛的饭菜,这才各自散去,今儿因家里有喜事。传业、传良特意皇城书院赶回来,明儿一早又要回书院去。   三房的孩子小,两个孩子没吃几口就吵困了,尤其是二小姐眉姐儿早在奶娘怀里睡着了。   三奶奶与江书鹏并肩而行,问道:“这文忠候的爵位。翁爹会给我们吗?”   江书鹏一愣,看着夜色中的三奶奶:“你在想什么?在我上面。还有大哥、二哥呢?”   “二哥在边城二十年了,又立有军功,封候赐爵也是早晚的事儿。大哥……大哥现在已经左侍郎,大嫂也算是有身有诰命,就……咱们家……”   江书鹏这回算是明白了,以前温顺可人的何氏,现在瞧上文忠候的爵位了,道:“那爵位是大哥的,你也不要多想。”   “为什么?这些年,翁爹、婆母帮衬他们的还少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想。”   “我可告诉你,按照朝中各家的规矩,世袭爵位从来都嫡长子的。我的俸禄已经不少,从来没交公,都是给你保管着、花销着,每月公中又发给你月例银子,你的嫁妆也是你在保管着,可不许再打旁的主意。”末了,他又加一句“我父母可都健在着呢,家和万事兴。”   上有两位兄长,就算要袭爵,也轮不上他。   他不要这些,只求家里和睦顺遂。   何氏有些不服,不知道是哪家定下来的规矩,为什么袭爵的就得嫡长子,而自己心有不服,却又不甘心,大房三个儿子,大奶奶已是诰命,又主持相府中馈,日子过得火火红红,现在翁爹得了爵位,将来也要传给大房。   江书鹏见她似有不悦,道:“还记得你在嫁我前,你最大的心愿便是寻个待你一心一意的丈夫,如今怎了,还想那么多做甚。咱们安安心心地将孩子拉扯大,就算没有我爹的爵位,没有旁的,你打理好嫁妆,我拿回俸禄,也够你母子几个吃好穿暖……”   何氏半句也听不进去,从天而降的爵位,就像是最肥美的肉一般诱惑人心。她痴痴地想着,都是嫡子,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得了好处就得给大房。她心里很是不甘,却又不能继续闹腾。   “还记得五房的事么,五弟生了二心,就被父亲打发到扬州磨练了。在家里,父亲和大哥最容不得的便是生出二心的人。你可不能再说这些没边的话……”   何氏嘟着嘴,道:“小姑从来对我们三房最好,这爵位是小姑拿命拼来的,到时候小姑来说给谁。”   PS:   感谢“z2196377”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谨以此更为谢!继续求粉红票票……   ☆、187责备   江书鹏神色转严:“你又说胡话的,怎么就因这么件事闹上一场不成?这文忠候是皇上赐给父亲的,你也不想想看,我大齐立朝以来,可有哪位丞相如父亲这般,坐了十几年的右相之位,又对皇上忠心耿耿,一心为百姓,文忠候不是谁为父亲挣来的,那是父亲自己挣来的。   我若有本事,将来只为你挣个诰命。我们的儿子若是有争气的,也自为你挣个好名。你何须定要念着父亲挣来的爵位,你看父亲身子硬朗,健步如飞,你这等想法,赶紧打消了去,免得往后闹出笑话来。”   江书鹏说完,大踏步往静澜院去了,抛下三奶奶独自站在花木园地旁发呆。他说的每一句都回响在耳畔。   曾经,她待字闺中,最大的心愿就是寻个懂自己、疼自己的夫婿,他要才华横溢,他要是翩翩君子。   曾经,他的身边有个大三奶奶孟氏,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孟氏能够识趣主动离开,免得让她日日见到心里添堵。   有过那么多曾经,得到了,还不够,还想要。   她真的错了么?她只是想风风光光地过活,当年听说她要嫁人为平妻,虽是嫡女,却没被庶出姐妹嘲笑过。   她现在真的成为江书鹏身边唯一的妻,他亦够疼她,可江书鹏官职卑微,如今不过是从五品的小官,虽然在他年纪,已经不错了,可只有上了正五品以上才算诰命夫人。   是“文忠候”的爵位来得太突然,惹得大房个个欢欣鼓舞,更让她心里不舒服,她明知落不到江书鹏身上,心里眼馋得紧。   三奶奶何氏回到静澜院,看到江书鹏坐在小书房里练字的身影。所有的不快,都如阴云般一扫而云。她进了小书院,低低地唤声:“书鹏。”   江书鹏没有抬头,道:“夜深了,你也歇下吧,我再练会儿字。”   何氏问:“你还在生我的气?”   江书鹏看着她,放下笔,何氏扑到他怀里,“我知道自己太过贪心,可是谁不想更好。书鹏。我听你的,不想那事了。那我等着你有朝一日亦给我挣个爵位来,让我风风光光的做个爵爷夫人。”   江书鹏长长地轻叹一声。大三奶奶孟氏太过清冷了一些,而何氏又太过热心了些。他知道,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他更喜欢的还是何氏,有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他轻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你这么想就好了。像我们家这样的处境。更是谨慎行事。你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更得三思而后行。”   何氏嗫嚅着道:“我错了……”声若蚊鸣,却是真的晓得错了。   “过了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你先回房,我再写两页字就过来陪你。”   何氏柔声道:“我令丫头把香汤给你备好。”   *   三房的夫妇闹了场不大不小的不愉快,府东睦元堂侧的锦春苑内。江传嗣用责备的目光瞧着张双双。   张双双,此刻低垂着头,似闯了大祸一般:“夫君。我已经知道错了。”   “平时瞧你也是个懂事机敏的人,我和母亲使劲冲你眨眼、使眼色,硬是半分都不警觉,祖母的性子,这几年你也是知道的。她最疼小姑姑,如今最让她操心的便是小姑姑的婚事。张、李两家不肯结亲的原因你亦是知晓的,硬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好歹也书香门第,又是江家的长房长媳,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得多想,帮不了我,你也不能给我拖后腿。祖父辛劳一辈子,这才挣下文忠候,别到时候因你是个不知事的,生生把这爵位给我弄跑了。”   张双双哪敢多说一句,当初大奶奶沈氏选中她做江家的长媳,一方面因为她的兄长张德松是江舜诚最得意的学生,另一方面也是瞧张氏是个理家的好手。虽辈份犯忌,好歹也是应了。   江家的素婷小姐嫁给张德松为正妻,张双双又是张德松的嫡妹,她又嫁入江家大房为大少奶奶。   一则除了张双双早有贤名外,更是因为她早就认识了江传嗣,二人早生情愫。   江传嗣吐了口气,“也不想想,那曹玉娥是什么人,可是真正百年世家出来的小姐,到时候传业成了亲,还能不盯着候位。你要是个不知事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到老二身上了。往后,多去祖母屋里坐坐,陪陪她老人家。”   张双双怯怯地应答一声。   江传嗣道:“长媳就要有个长媳的样子,该上的心,也不能搁下。不要因为生了儿子,行事就大大咧咧的。”目光停驻在张双双日益渐大的肚子上。   双手负后,天上掉下个候爵,父亲指定不久后就会被立为文忠候世子,二叔、六叔将来亦是会有爵会的,以前觉得兄弟多甚好,可现在江传嗣有压力了,看到今儿江传业那欢喜的样子,他隐隐觉得,江传业一定也会在意这爵位。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仅是爵位,而是荣耀,是皇家对江家的肯定。   江传嗣折身坐到罗帐前,伸出双腿,张双双令大丫头给他脱了鞋袜,捧来热水,净了足。   “听说曹小姐在曹府是个极能干的人,嫁入右相府后,一定能襄助母亲,过几日府中设宴,曹太太自是会来的,你派人与曹家的人多聊聊,打听一下未来的二少奶奶是怎样的人。”   张双双抱着肚子,在一边绣杌上坐下,道:“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说是理家、女红、厨艺都是不错的,琴棋书画也是会的,自从与二哥订亲之后,就开始跟着她母亲和嫂嫂学习主持中馈……”   江传嗣听到这儿,眼睛眯了又眯,是次子媳妇,居然学习理家、主持中馈,这分明就是要做当家主母。一定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张双双见他的脸色变了又变,隐约猜到他的想法。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提防着些总是对的。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好歹你是大的,往后见着她,要端出长房长媳的样子来,可别被她小瞧了去。”   张双双心里一阵迷糊,这是以前没有的事,以前他总是叮嘱:要多关照二弟、三弟他们,好歹都是自家兄弟。你得拿着长嫂的样子,母亲没想到的,你要替她想到。   不过一日功夫。因为一个候爵,就要开始提防自家的手足兄弟。   张双双道:“你是不是想多了,二弟可是你的亲弟弟。”   “妇人之仁,别到时候被人抢走了东西才来后悔,早些防着有什么错?”江传嗣怒瞪一下。见大丫头替自己擦好了脚,一抬,进了罗帐,“衙门还有好多事务,今儿真累了。”   大丫头捧了热水进来,细心地替张双双擦了手。将清洗过的帕子递到她手里,张双双拿着帕子,小心翼翼擦了脸。大丫头服侍她泡了足,看着足背,道:“好像有些浮肿呢,要不明儿请了太医入府细细瞧瞧。”   张双双看着自己的足,道:“不碍事。生下孩子自然就好了。上一胎时,到了八个月上。也有些浮肿,连带着手也肿了,这回算好的,只有足和小腿肿了。”   她的肚子倒也争气,不嫁入江家,三年抱两,先生长子,在江家立了颜面,育下嫡长孙,再生了一个女儿,也算是风光无限。   江传嗣听到她们嘀嘀咕咕的说话,颇有些心烦,拉了被子,将自己罩在被窝里。   张双双在丫头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内室躺下,细细地回味着江传嗣的话,爵位是江传嗣的,也会是她儿子的,她怎么会恭手相让,她一定会争下来的,至少在江书鸿之后,就是她丈夫的、她儿子的……   这样想着,张双双进入了梦乡。   夜,一片静谧。   五月的夜,有些和暖,端午佳节,皇城下了一场端午雨,下得透透的,郊外的百姓开始插薯入土,瓜苗、豆苗也在这场雨后被种到了地里。   右相府的封候欢庆宴定在五月初六,五月初五众人是要过端午节,而大奶奶是想好好地热闹一番。   五月初五这日午后,雨终于住了,皇城以西的护城河上空挂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亮丽了大片的天空,天空如洗般湛蓝。   胡香灵出了自己的阁楼,沿着曲径站在花园里望着天空。   崔珊不理她了,素妍更是在几年前就与她形同陌路,就连胡香兰抓住机会也要好好的羞辱她一翻,就连她的亲哥哥胡祥志,也私下问她:“香灵,你告诉我,几年前你是不是害过江大小姐?”   她低垂着头,不晓得这件事是怎么突然间就传了出来,在皇城名门世家的太太、小姐圈里,早已经众人皆知的事了。   “哥,你连我都不信么?我没有,是别人害我的。”   “没有?这怎么可能,以前江丞相虽然不喜欢父亲,可处处也能给父亲留几分薄面,这几年他几乎处处看父亲不顺眼,当面厌恶、训斥,背后虽不做什么,可江相一党的人,处处给他使绊子。   好不容易,因为崔丞相帮忙说了话,这才填补了一个实缺,虽然是个正五品的官差,也算比外差来得轻松,可你看看,因为你得罪了珊瑚郡主,现在父亲又被派了外差,辛苦一场回来,连句好话都没有,还得看别人的眼色。   香灵,我不指望你能帮我一二,但你也不能害了我和父亲。你看看我,二十多岁,三个孩子的父亲,到如今亦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八品笔帖式,与我同年得中的举子,快的已是从五品的官员,稍慢的已是正七品县令,我连个外任的机会都没有。还不是因你所累。”   当她抛却尊严,维护着父兄,为父亲争来升职的机会,父亲没有赞赏,只认为这是胡家女儿应该去做的。可一旦倒霉,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188用心   胡香灵与胡祥志谈过话后,好些天,胡祥志夫妇都不理她。他们可是骨肉至亲,连自己的兄长都看她不顺眼了,说她配了好夫婿,就不念及他们的日子。她真的好累,步步为营,巴结这个,讨好那个,到头来一事无成。   到底是为什么?   江素妍的命真是太好了,父母疼着,哥哥宠着,在右相府里更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的大小姐。   崔珊的命更好,有一个做大公主的亲娘,一出生满月就被封了“珊瑚郡主”,一世荣华富贵,想做什么都成。   而她呢,就算是良婿,也是她费尽心思算计来的。   胡香灵回想那日的事,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算计自己,隐约之间,在暗处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将她和曹玉臻拴到了一起。   正独自欣赏着彩虹,丫头奔了过来,道:“三小姐,你不是说要去无色庵烧香么?”   胡香灵应了一声,“马车可备好了?”   丫头摇了摇头,“太太说一会要回刘府探亲,府中就这一辆女眷专用的马车,让三小姐明儿再去。”   “明儿能有意义么?”胡香灵讥讽地笑了。   胡祥志忘了这个重要的日子,难道连她远嫁异乡的姐姐也忘了,今日是她的生母胡李氏的祭日,胡李氏已经离世十四年了,回想起来,她依昔还能记得亲娘的样子,就和她的同胞姐姐有几样相似。   丫头低下头,“以前家里的马车、轿子不够用,我们还可以找左相府的珊瑚郡主借,现在……”却是连个借马车的地方都没了。   胡家的底子太单薄了,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胡长龄的儿女众多。元配留下的两个儿子一直在老家,两个儿子虽然念过书,却是连乡试都未通过,在他眼里亦不配叫作读书人,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胡祥志身上,虽有些才华,可中榜以来已经好几年了,硬是没有得到提升。   胡香灵拿定主意,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去无色庵,道:“去我屋里。拿出二两银子来,租辆马车我们一会出门。”   正说话,只见胡香兰穿着一套新夏衫飘了过来。她头带着金镶玉的漂亮钗子。又配了一对珍珠花簪,挽了漂亮的仙女髻,髻上绑着同样嫩红色的绣银边丝带,身上穿着一件嫩红色绣了蔷薇的绸衣,外罩一件杏红色的镶边半截斗篷。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子,双臂缠了条大红色的绫子,飘飘曳曳的走来。   这是典型的小仙女打扮,自从那年在右相府里,素妍被虞氏扮成小仙女模样。这样的装扮一直流行在皇城各府。但凡长得清秀的小姐,都会喜欢这样的装扮。   胡香兰的眉间还化了朵精致的梅妆。她的身后跟着名十四五岁的丫头,还有庶出的胡四姐儿胡香菊。胡香菊如今已经大了,长得很是出挑,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一对好看有神的大眼睛,肤色白皙。今儿也穿着和胡香兰相似的衣服,就连发式也极为相近。戴了一对浅色的绒花,还有一支白玉钗子。   胡香灵一眼就瞧出来了,这钗子不是胡香菊的,好像早年曾看胡刘氏戴过。   胡香兰看到胡香灵就来气,骂道:“真是个扫把星!都怪你,上回我娘念你到了议亲年纪,心疼你,带你去右相府参加宴会,你却闹出那么大的事,把胡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明儿就是五月初六,右相府请了那么多的太太、小姐,却没再给我娘下帖子。   我和四姐都是被你害的。我娘还想着,待你的亲事定了,若再有各府的宴会,就带了四姐去,你看你干的好事,你这不是要阻了四姐的好姻缘么?我就未见过像你这等自私的姐姐,就想着为自个谋好姻缘,全不管我们姐妹的终身。我们的名声,都被你给坏了。”   一向沉默少语的胡香菊,此刻也愤愤地怒瞪着胡香灵。   胡香兰道:“今儿是我大舅家的栀子花会,我娘要带我们回去。你可真够恶心的,一早听说我们要出门,居然派人来要马车,也就你能做出这等事来!我娘说了,要马车没有,你明日出门吧!”   说完,胡香兰领着丫头扬长而去,就连她身边丫头的衣着,都不知道比胡香灵的丫头要光鲜多少。   胡香菊满目怨恨,久久地看着胡香灵,仿佛与她是杀母仇人一般。她低低地道:“三姐是不是非得要坏了我的良缘才甘心。当日若不是母亲苦求大公主和江丞相,你能拥有这么好的姻缘么?现在,因为你,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胡府的小姐人品差劣,都不敢请我们参加宴会了……”   胡香灵冷冷一笑,从二月至今,她亦很久没出门了,没有人邀请,甚至连个上门寻她的朋友都没有。这是一种被世人遗弃的恐慌与无助。“四妹妹经常参加官家太太、小姐们的宴会么?”   这分明就是直白的嘲笑。   是,胡香菊是庶出,她没得这样的机会。   今儿这样的赏花会,也是胡刘氏给的。三姨娘说得对,想要有个好姻缘,就得讨好胡刘氏母女,胡刘氏虽然不喜欢胡香灵,可最后还是为她在众人面前求情,给胡香灵觅得好良缘。   胡香菊咬咬双唇:“若不是你比我虚长一些,母亲怎会带你去?母亲说了,以后只要有这样的宴会,都会带上我和五妹妹,直至给我寻到一门好亲。你休想再出来捣乱,就是三哥也不会同意的。”   三哥,对了,她的亲哥胡祥志,近来好像与胡刘氏母女特别亲近,连带着也与胡香菊近了。   难道他忘了,她才是他的亲妹妹。   胡香兰走了一截,回头见胡香菊还与胡香灵说话,大声道:“四姐姐,你与扫把星有什么好说的,母亲该等得急了。”   胡香菊快步奔近,赔着小心:“五妹妹别生气,我是帮五妹妹训她来着。”   胡香兰提着裙子到了前院,府门外停着马车,她一眼就看到对面街上那二丈多高的围墙,墙上长满了绿茵茵的蔓藤,很是漂亮,远远瞧去,像一片绿墙。“四姐姐,要是右相府给我娘下帖子就好了。每次右相府请的客人最多,上回有位工部侍郎家的太太还真夸我长得水灵可爱、又知书达理呢……”   虽是一街之隔,可明儿就是右相府的宴会,胡府还没有收到帖子。   胡香菊道:“五妹妹莫急,上回不是说右相府的帖子,都是先送远的,再送近的么。上回我们也是到了跟前才收到的,说不准黄昏,或者明早就收到了呢。”   胡香兰回头看着胡香菊:“四姐姐放心,我娘说了,往后但凡能去的,都会带着你。你可比扫把星懂事、得体多了,她都能寻上好人家,你也一定可以。”   胡香菊灿烂地笑着,心情有些紧张,她可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今儿又是端午节。她和三姨娘只是被这个所谓的赏栀子花会给高兴坏了,竟忘了最关键的一切,今儿过节,但凡有些规矩的人家是不会有宴请的。   丫头取了银子来,见胡香灵还站在花园里,脸上挂着笑容。“三小姐,怎么了?”   胡香灵看着丫头:“真是奇了,今儿过节不好好在府里带着,那个女人竟带着香菊回娘家赏花去了。”   丫头一愣,当即回过神来,“今日去赏花?”   “也只得那对笨蛋母女才能相信这种事,只怕她就没安好心。”   胡香灵一早就听说了,胡刘氏娘家有三个兄弟,个个都有庶出的儿子,只怕是想将胡香菊说与她娘家的庶出侄儿,要不然这大过节的回什么娘家,还参加什么赏花会,就算真请了,家家都在过节。   端午佳节,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艾酒,食粽,家家欢聚,户户都得忙大半日,等一切准备好了,这才安下心来过节。   可她们倒好,该挂的挂了,居然乘马车去了刘府。   丫头道:“三小姐要告诉三姨娘吗?”   “三姨娘和刘氏是一伙的,我提醒她做甚?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干我何事?”   “四妹妹好歹也是我们的妹妹,你就看到跳入火坑?”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吓了胡香灵主仆一跳,寻声望去,却见胡祥志正站在那边李子树下的秋千上,手里捧着本书,今儿过节,衙门、各部(院)、学堂、书院都皆休假。   胡香灵冷声道:“哥哥也是瞧见的,这些年她们如何待我,我又何必要管她们。”   胡祥志看着胡香灵,像从来不曾认识她,道:“如若母亲真不管你,昔日在右相府,就不会当着众人下跪哀求,你以为,凭着你那些伎俩就能得配曹玉臻,还不是母亲为你求来的,你可不识抬举。出了事,能为你扛着的还是胡府。”   胡香灵又是一阵古怪的笑,“她哪里是为我,是怕我怀了胡家女儿的名声,她要保护的是胡香兰,若不管我,到时候我连累了胡香兰的名声,就休想找到一户好人家。”   ☆、189失节   胡祥志失望地摇头叹息,“什么时候,你竟变成这般模样。母亲为你争取到好姻缘,你不知感激,反而说出这等无情的话。”扭过头去,再不理胡香灵,远远地走了。   胡香灵站在花园里,冲丫头凄然一笑。   丫头道:“三小姐不提醒三爷么?万一到时候,他被太太欺负了去……”   “那是自找的。这么些年,我全心全意为他打算,可他是怎么看我的。在他眼里,我现在连个胡香菊都不如。”   丫头到外面租了辆马车,胡香灵备了香烛,乘马车出了皇城。   这边刚走,曹府的下人就一路急奔,对正在看书的曹玉臻禀道:“二爷,刚得到消息的,胡家三小姐出门到郊外无色庵上香去了。”   “可有人陪着?”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哼!   要他娶心计女为妻——做梦!   他曹玉臻才貌双绝,自是得配天下最好的女子,比如江素妍。   原是与江书麒说好的,没想江书麒去了扬州赴任,说好的事也泡了汤。还隐约听人说过,江素妍根本没瞧上他。   小厮禀道:“回曹二爷话,听说是雇来的马车,只带了她的奶娘和贴身大丫头两人。”   “连名护院都没带么?”   “胡太太今日回娘家走亲戚,能带的护院都跟着胡太太去了。”   好,真是太好了!   到时候,他倒要瞧瞧,她还有什么脸面嫁给自己。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左相府里。   崔珊听罢,挫着双掌:“她终于出门了?”   金钗笑道:“是,郡主。听说只带了奶娘和一名大丫头,连个护院都未带呢。”   “好!”崔珊倏地站起身来,“去,把常侍卫找来,本郡主有事吩咐他去做。”   崔珊狠狠地绞着帕子,眼神里掠过一丝狠毒:“胡香灵,这都是你自找的,敢利用、算计我,我就让你自个付出代价!”   传来侍卫,崔珊连金钗也一并斥退。只小声地与常侍卫吩咐了一通。   常侍卫一脸纠结:“郡主,这……”   “又没让你干别的,胡香灵这个贱人。居然敢算计本郡主,我一定要她尝尝厉害。你只管去做,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常侍卫应声,抱拳退出阁楼。   胡香灵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与胡府的马车相比,着实差了太多,可今日是她亲娘的忌日,瞧这情形,就连她哥胡祥志都给忘了。   在无色庵上了香。又抄了几页经书,在庵学焚烧,还想多呆一阵。奶娘已来催促:“小姐,我们该回城了,再不回城,天色就晚了。”   胡香灵别了无色庵,乘上马车。刚走到一半,就“噔”的一声。马车停下,人的心也随之重重一沉。   奶娘撩起车帘,将头探出,“怎么回事?”   车夫摇头叹息着,“大娘,马车陷到泥坑里,爬不起来。恐怕你们得下来才行。”   胡香灵伸出头,往车轱辘上看了一眼,这个泥坑还真够深的,有一尺多深,坑很小,正好将车轱辘陷进去,若想出来,除非有几个壮汉将车抬上来,而她们是三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车夫站在路口,等着过往的行人相助,终于召集到两名年轻的男子,瞧这模样,似这附近的村民,三个人试了一遍,还是抬不出来。   车夫道:“小姐,不如你们先下车,等出了这泥坑再上车。”   胡香灵不想耽搁太久,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今晨因为下雨,本就出来得晚,只烧了个香,半日就过去了,路上耽搁的时日比烧香还要多。主仆三人下了车,只见其中一名年轻男子直盯着胡香灵看,看得连眼睛都不眨。   胡香灵心下一怯,往奶娘身后躲去,奶娘将她护住,愤愤地回瞪一眼冒失的年轻男子。   马车刚出小水坑,一个男子的大笑声,打破了宁静:“哈哈……开来今儿爷的运气不错,荒郊野岭,还有这么水灵的小娘子。”   一个蒙面,扛着大刀,一身怖人的黑衣的男子突地就从山林里冒了出来,将刀扛在肩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香灵看。   只听有人大叫一声:“快跑!逃命要紧!”   两名帮着推车出水坑的年轻男子扒腿就跑,即便路面又滑又湿,片刻的工夫就逃得没影,连那车夫也跳上马车,纵马扬鞭,往皇城方向奔去。   奶娘大急:“车夫,你别走!别走啊……”   马车夫飞快地抽着鞭子,马儿撒开四腿,飞奔如箭,只听到车轱辘传来了“轧!轧!”之音。   胡香灵藏在奶娘身后,丫头也站出来护着她。   黑衣人厉声道:“滚开!滚开!否则,本大爷连你们一起收拾。”   三个人的心怦怦乱跳,谁能想到,今日在郊外竟就遇上了蒙面人,看对方身高马大,还扛着大刀,莫非是附近一带的蟊贼。   奶娘将手探入身后,抓住了胡香灵的手,又巧妙地将胡香灵的手交到了丫头的手里,低声道:“我来缠住他,你们俩一会儿赶紧逃命!”拿定主意,奶娘头一低,飞快地冲入黑衣人,黑衣人看到这又笨又蠢的举动,冷冷一笑,扬起刀背,一击奶娘,来不及吭声,奶娘身子一晃,截倒在路边草地上。   黑衣人将刀一挥,指着丫头:“大爷只要这个漂亮的小娘子,可别逼爷动手杀人。”   丫头拼命地摇头,虽然胡香灵有时候会使心计,可待她们身边的下人还是不错,至少是偏着她们的。   “滚!”黑衣人对着丫头大喝一声,丫头还是摇头,反而将胡香灵护在身后。   黑衣人心下一急,一个闪身,就绕到了丫头的身后,拽住胡香灵,将她夹在腑下,箭步如飞,胡香灵疯狂地挣扎,叫喊着。   山林里,站着两骑马,曹玉臻冷眼看着面前的画面。   小厮道:“二爷,我们要帮忙吗?”   曹玉臻不由得讷闷起来,真是奇了,皇城一带自来太平,怎么这山野还有打劫的蟊贼。“且再看看!”   胡香灵的声音淹没有山林里,曹玉臻对小厮道:“分头寻找。”   小厮与他分开行走,山林里再也听不见胡香灵的声音,周遭一片静寂,只有鸟儿的鸣叫,还有蝉儿“知了!知了!”叫过不停的声音。   曹玉臻清楚地记得,那位黑衣人是往山林深处奔去的,怎么兜转一圈,就没了身影。正暗自纳闷,却见林间有丛半人高的草在晃动。   黑衣人用力地撕扯着胡香灵的衣服,胡香灵疯了一般地护着,“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官家小姐,你敢欺负我,我让我爹砍了你的头。”   他还是大公主府的侍卫呢。   常侍卫不语,没想胡香灵手臂一抬,一把扯下了常侍卫脸上的蒙面,胡香灵顿时电光火石般地寻出了答案,这个人,她见过,可是在哪儿呢?印象不是很深!   就在她努力寻觅的当口,常侍卫一怒,一掌劈下,胡香灵眼前一黑,再无半分知觉。   曹玉臻看着晃动的草丛,厉声喝问:“谁?谁在哪儿?”   常侍卫整好蒙面,不能再呆了,郡主要的就是制造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胡香灵已经失节,让她没有颜面再嫁人,让她这辈子只能与人为妾。常侍卫站起身,使出浑身工夫,翻身上了大树,还不待曹玉臻瞧得清楚,大树已经空无一人,有的只是密密遮天的枝叶。   “谁?谁在哪里?”他又重复了一声,无人答话,这才往之前晃动的草丛寻去,只见草丛中躺着衣衫不整的女子,胡香灵似已昏迷过去,但从裙子来看,对方并没有碰她。   忆起右相府内,胡香灵对他的算计,曹玉臻就恨不得立时生吞了她。   可恶!他低骂一声,既然劫了,就该做实才对。   不过,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原想自己亲自出手,这一回,竟不用他出手就达成了。   曹玉臻找了一遍,转身上了马背,然后去寻小厮。   “曹二爷,你找到了么?”   曹玉臻一脸忧色,“就是想今儿来瞧瞧她,没想能遇上这种事。不如到那边路口看看胡家的家仆,也许她已经找到家仆了。”   主仆二人寻回路口,奶娘已经醒来,丫头泪流满面,两个抱头痛哭,却见那边过来两匹快马,近了跟前,见是一个英俊翩翩的少年,奶娘道:“这位公子行行好,我家小姐被坏人劫了去,还请你帮忙寻人。”   曹玉臻轻叹一声,道:“丫鬟跟我的小厮回城报官,此处有官家小姐被贼匪劫了。老妈妈跟我一道吧。你们可瞧见他们离开的方向?”   丫头指了指山林。   分成两队,自然是曹玉臻轻车路熟地将奶娘往胡香灵躺着的地方引,待他们进入林间时,奶娘抬眼就看到晃动草丛,提高嗓门:“小姐!三小姐,是你吗?是你吗?”   胡香灵醒来,看到的就自己脖子上的抓痕,还有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什么也记不得,哭着应答一声。奶娘冲了过去,抱住胡香灵又是大哭一场。   “小姐没事吧?”   胡香灵只是哭泣,一句话也不说。她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只记住那刹那间,被她扯下蒙面的男人模样,她记得他的样子,无论多少年都会记得。   ☆、190退亲   (求粉红票!请支持浣浣!支持《家和月圆》!)   “小姐,快别哭了。你没事,只是被吓着了。”奶娘想努力寻一些藉口,“小姐,这事可大可小,可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要是让曹家的人知道,可就全完了。”   胡香灵止住流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奶娘说得对,女子的名节,一辈子的幸福,可都在此刻了,必须要冷静的,绝不能传扬出去。“奶娘,那么,刚才……”   “多亏了一位富家公子,看上去是很好的人,他派了家仆回城报官,连翠红也跟着去了……”   怎么可以报官,官府一知道,她的事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   胡香灵死死地拽住奶娘:“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小姐放心,那位帮忙的公子有马,我们可以求他帮忙,将他家的家仆和春燕都截回来。只要不报官,应该不会有事的。”   奶娘帮胡香灵整好衣衫,重新理了云鬓,又在一处商量好对策,这才出了草丛。   然,当胡香灵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富家公子是曹玉臻时,整个人就呆住了。   曹玉臻一脸铁青,眸子里风生水起,很快如洪的愤怒就喷发了出来:“怎么会是你?”他咬了咬牙齿,“被贼人劫走的人是你?”   奶娘扯着胡香灵,问:“小姐,你认识这位公子吗?你认识他?”   奶娘不认得曹玉臻,昔日换庚帖,订亲事来的都是曹家的当家太太和大管家,而中间有官媒为证,曹玉臻从头到尾都没在胡府露过面,奶娘不认得,就是府里的其他也认不得。   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吗?谁遇到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曹玉臻,他竟知晓了她被贼所掳,还被人轻薄的事,完了,完了,她全都完了……   胡香灵只觉浑身发软,连站立和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自打订了亲,她巴巴地盼着,早一日嫁入曹家。与他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可原来……   美梦在此刻破灭!   像一声惊雷,如无情的地陷,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奶娘还在摇晃着被惊吓着的胡香灵:“小姐。说话呀!他是谁?”   曹玉臻眸光冷如寒冰:“我是谁?难道她没告诉你,我是她的订过亲的未婚夫。胡香灵,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调转马头,夹紧马肚,扬长而去。   胡香灵软坐在草丛里。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多好的良缘,全毁了,全毁了……   早知道今日会有此事,她就不来上香,哪怕搁到明日也成。   她悔断肝肠,却是无能为力。   奶娘问明的原由。怎么就这么巧呢,帮她们的人居然会是曹公子,是胡香灵订过亲的未来夫婿。还被他知晓了胡香灵被轻薄的事。这样一来,曹家又如何肯娶她。   胡香灵哭得累了,微微苦笑,摇摇晃晃地站起,奶娘紧紧发搀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暗了。她们主仆还行走在泥泞不平回皇城的路上,终于走在了官道了,胡香灵似没了灵魂,双目空洞,她努力地想回忆整个过程,脑海里却都是曹玉臻愤然离开的背影。   没有男人能接受被旁人凌辱过的未婚妻,曹玉臻也不能。   她被众姐妹羡慕的良缘,被皇城官家女子羡慕的姻缘,就这样彻底地毁了。   夜,越来越暗。   前方出现了一列手持火把的官差,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胡祥志,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看清是胡香灵与奶娘后:“你们……”   “三爷别再问了,赶紧送小姐回府吧。”   一边有位骑在马背上的瘦弱男子,留着八字胡须,“还请胡小姐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娘道:“就是有贼人劫持了小姐,还好……还好老奴找到小姐及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大事。”   八字胡须的男人声音难听,说话更难听,仿佛要挖出所有的秘密。“及时是多久?一刻钟、两刻钟还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胡祥志已然猜到了一些,胡香灵从未这样失魂落魄过,恐怕已被贼人得手了。   八字胡须男人道:“身为皇城官衙的师爷,在下奉了我家大人之令,既然接了这件案子,自然要了解清楚案情。否则,这出城烧香的官家太太、小姐那么多,为什么只是胡小姐遇上了蟊贼,旁人却未遇上。再则,这贼人若是新到皇城的,定要早些捉拿归案,免得他再去祸害别人……”   字字都是身为官差应该做的,一副为民解忧的样子,却句句都是刀子,左一刀、右一刀的捅在胡香灵的身上。   是啊,那么多人都没遇上,偏偏她今儿就遇上了。那个劫走她的男子,分明有些眼熟,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哪儿呢?   她未说一句,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奶娘。   奶娘编造着谎话:“师爷大人,我家小姐就被贼人劫走了片刻。老婆子的嗓门大,站在路口这么一喊,就来了好多的村民、路人,大家纷纷抓到山林里,那贼人看我们人多势多,不敢拿小姐如何,就放了我家小姐。   只是车夫胆小,被吓得逃跑了事,我们只好步行回城,我和小姐在府里养娇贵了,哪里能走这么远的路,自然是走一步,摔一下,你瞧,我身上都被摔得满身泥浆。”   一边的差役道:“那你们今儿真是有幸,一喊救命,就来了帮忙的村民。听了你家丫鬟和一名小厮报案说,那一带方圆一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村庄,看来老妈妈的嗓门真够大的,能在片刻之间叫来这么多的帮手……”   胡香灵被劫,连官差都不信还是清白的,甚至毫不掩饰地凿破奶娘的谎言。   奶娘道:“官差大爷忘了,今儿是端午节,附近的人可多着呢。”   差役不再争辩。心里却满是狐疑。   师爷道:“胡公子,令妹无碍,这案子就结了。你带她回城吧,唉……瞧这事闹的,大过节的,没什么事报什么案。”   众人嘀嘀咕咕,满心不悦地调转马头。   胡祥志跳下马背,扶胡香灵上了马,与奶娘一前一后地走在夜色里,更多的话。他亦不说了,他的心很乱。   “早上,母亲便令人捎了话给你。让你今儿在府里呆着,明日送你去无色庵烧香,可你……偏是不听。”   胡香灵声音哽咽:“哥哥忘了,今儿是娘的忌日!”眼泪止也止不住,化成断线的珠子落下来。模糊她的眼,潮湿她的心,她的心早已经是血泪纵横。   胡祥志不再说话,他是真的忘了。最早几年他是清楚记得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亦忘了。即便是端午佳节,至今忆起他亲娘的模样,觉得那是太过久远的记忆。自他成亲之后。每日就围着妻儿,哪有想过旁的。   这一夜,胡香灵令丫头备了香汤,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身上有些擦痕。连她自己都忆不起是怎么弄来的,在她眼里。定是那贼人留下的。   明天,会怎么样?   曹玉臻不可能替她掩下这个秘密,就说曹玉臻不说,恐怕官府的人也会传扬出去,总有那么多的好事者,喜欢说人是非。包括她胡香灵也不例外,曾经她也喜爱挑驳是非,为的就是看旁人的热闹,现在她是这场热闹中央的女子。   次晨,胡香灵还在榻上,就见丫头跌跌撞撞地进了内室,大呼道:“小姐,小姐,快醒醒,出大事了。”   胡香灵腾地坐起,一脸惊恐地忆起昨日发生的事,“什么事?”   “曹家……曹家来人了。连当初订亲时的官媒也来了,说是……说是……”   丫头再也说不下去。   胡府的前院花厅里,曹家的当家太太、大管家及两名精干的嬷嬷都来了,陪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能说会道的官媒。   “胡太太,贵府的三小姐出这么大的丑事,我们曹府可不敢娶这样的女子,与贼人有染便罢,万一怀上了不知是谁的野种,岂不要陷到我家少爷身上。”   说这难听话的是同来的嬷嬷,一脸横肉。   曹大太太捧着茶盏,胡刘氏一脸铁青,生怕胡香灵害了自家亲生女儿的名节,到底是受了连累。“太太莫急,昨儿都打听清楚了,香灵是被贼人劫持,好在有当地村民相助,这和安然无恙。”   曹大太太冷哼一声,捧着茶盏却没喝一口,冷声道:“按理,这样退亲的事,我不需出门,交托给大管家与两位嬷嬷就可以。可我来了,当初订亲,是我出面订的,如今要退,自然也得由我出面,这么做要有始有终。胡太太就别再隐瞒了,难道要害我曹家成为全城的笑柄。   昨儿我那玉臻侄儿可是亲眼看到你们府上的三小姐衣衫不整地从草丛里出来。什么村民,可是我侄儿帮着你家老奴寻到了三小姐。我家侄儿原本今儿约了几个同窗到郊外看龙舟,结果因为下雨便给耽搁了,天晴之后,又担心他们去了,生怕爽约,这才如约而至。   哪里晓得,竟然碰到路边有两位家奴在痛哭寻找自家被劫的小姐,瞧他们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这才令小厮带着丫鬟去报官,自己跟了那老奴寻找……”   曹大太太舌灿莲花,把前因后果细细地说了一遍。   在场的众人,哪还敢狡辩,这可是人家曹玉臻亲眼目睹,胡香灵被辱,衣衫不整,这可是事实。就算不是,有此一遭,名节尽毁,曹家也是皇城的名门世族,虽然这些年声名淡了,可也不能娶一位不洁的女子为妇。   ☆、191换人订亲   胡刘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躲在屏风后的香兰、香菊早已经将胡香灵恨了个半死,什么时候出城不好,非得昨儿去烧香,现在出了这等事,平白连累了她们待字闺中的姐妹。   官媒道:“话已经说明白了,还请胡太太将曹二爷的庚帖还回来。”   胡刘氏低垂着头,好一阵支支吾吾,这婚事本就是胡香灵自己算计来的,没想最后却落了这样的事。   两家人在花厅里僵持着,胡刘氏想说些什么挽回面子,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太多的话都生生地憋在肚子里。   胡香灵听说了此事,匆匆忙忙地梳洗一番,往前院花厅赶去。   曹大太太道:“若非出了这等事,我们曹家也不会提出退亲,这关系的可是两家人的颜面……”   胡刘氏纠结一番,曹玉臻人长好,有才华,这在皇城都是众所皆知的,胡刘氏笑道:“我们府里的小姐可不止这一位,曹大太太,就算不是香灵,你们还可以挑别的。就像我们府里的四小姐香菊,模样水灵、端正,女红、厨艺都是会的,读书识字……”   胡香菊听到胡刘氏想让自己顶上,心下欢喜。   而胡刘氏却知道,胡香菊再说也只是一个庶女,像曹玉臻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娶庶女为妻,她的重点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今年才十三岁的胡香兰。   胡香兰在心里暗怨母亲,不让自己顶,却一个劲地夺胡香菊。   曹家请官媒出面,是要退亲,而胡家有意与曹家结亲,除了出事的胡香灵,还有其他女儿。   胡刘氏朝自己的陪嫁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立时笑盈盈地拉了官媒,笑道:“谁不知道十大娘是皇城数一数二的十全媒婆,被你说成的亲事,哪个不是天作之合?”   说是套近乎,实则是随势将胡刘氏备下的银子塞到了官媒手里,沉甸甸的一大锭,足有五两之多,嬷嬷压低嗓门:“若是成了,我家太太定有重谢!”   官媒得了好处。佯装喝茶,小心的观察曹大太太的神色,看得出来曹大太太似乎并无心继续与胡家结亲。但又是权衡其间的利害。“曹大太太,这在过往,姐姐出了差错,由妹妹顶上的事比比皆是,不说旁的。当年的靖南候夫人,本与靖南候有婚约的乃是现在候夫人的姐姐,二十三年前,正好我十全媒婆知晓此事,姐姐出了意外,便由妹妹顶上。可再续姻亲之好。”   十媒婆虽没有点明,言下之意,当年的事与胡家今昔的事极为相似。   昔日。曹家迫于江丞相发了话,不敢违背,这才于胡家订了亲,出了差错,再也胡家其他的女儿订亲。这亦不可能。今儿曹大太太出门前,曹家老太太、大老爷都是再三叮嘱的。一定要退亲,不可耽误。   退了胡家,他日曹玉臻高中,自另订一位更好的官家小姐。   曹大太太笑道:“十媒婆,这可不同,靖南候夫人的娘家杨氏一族这在皇城可是八大世族之一,家风门第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岂是寻常人家能够比拟的。”   靖南候是名门世族,杨家亦是名门世族,这是门当户对,言下之意,曹家与胡家可不登对。   胡刘氏赔着笑脸:“曹大太太,今儿我们就说曹、胡两家的亲事。大太太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胡府还有两位待字闺阁的小姐,四姐儿就比三姐儿略小一岁,如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曹大太太算是明白了,胡刘氏不想退亲,而是想继续让曹家与胡家的其他女儿订亲,道:“胡太太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一个胡三姐儿就折腾这许多事出来,要是其他胡家小姐跟她一个样儿,我们曹家可消受不起。罢了,胡太太就不要推辞了,今儿上门来,就是来讨要庚帖了,再把昔日订亲的信物,一块羊脂白玉退还给胡家。”   曹大太太觉着,已经耽搁了太久了,令大管家奉上胡香灵的庚帖,再将订亲的信物一并递给了胡刘氏。   屏风后的胡香菊恨得牙痒,都是被胡香灵害得,因为她不要脸,连累得她们做妹妹的都被人小瞧。曹家现在担心,她如胡香灵一般,说什么也不肯换人续姻。   胡刘氏想试试曹大太太的心意,提高嗓门,唤道:“四姐儿,出来给客人续茶。”   胡香菊整整衣衫,小心翼翼、中规中矩地走出来,一头青丝分为三,一盘于后脑,簪一支蝴蝶雏菊的步摇,左右各留一缕,随意飘披肩上。眉似远黛,唇有梅花之艳,莹雪脸庞面泛红润,黑眸如秋潭清亮,虽无绝世姿色,却自有清秀水灵,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真真是个标准美人儿。   一时间,竟瞧得曹大太太有些呆怔,就连十媒婆也看得直了,没想到胡家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漂亮的美人儿。   胡香兰见曹大太太似动了心,娇唤一声:“娘亲,还有我呢!”俏生生的唤了一声,立时又将目光移到了胡香兰的身上: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吊桃眉,面容姣好,粉面含娇而不媚,黑眸流转波生辉。一袭翠绿色杭绸曳地长裙,裙摆为半透轻绡,层层叠叠两三层,更显飘逸。裙边是银线绣的海棠、桃杏花饰,花花叶叶,于翠绿中隐隐绰绰,别致清雅。   对于胡香灵,曹大太太依昔有点印象,此刻又见到胡家另外两位女儿,尤其是四姐儿,长得比她相像更为端庄漂亮,只是五姐儿的年纪稍小了一些,但也清秀可人,如花似玉。   曹大太太啧啧夸赞道:“瞧瞧!你们胡家这两位小姐生得真俊,唉,我们家到底是怕了,万一再遇个……”   胡香菊续了茶,恭恭敬敬地捧起茶盏,暖声唤道:“曹大太太请用茶。”   这一声轻唤,都甜到曹大太太心坎里去了,笑问:“四姐儿叫什么名字,可及笄了?”   胡香菊羞答答地低着头:“回曹大太太话,正月就办过及笄礼了,因为三姐稍长,母亲都是以她为先。”   “难怪之前没瞧过,瞧瞧这姑娘生得真好看。”   这边正说话,只听“呜哇——”一声,胡香灵跌跌撞撞地进了花厅,跪在中央早已泣不成声,将之前厅上还很祥和的情势搅乱了。   胡香菊愤愤地咬了咬唇,只得在胡刘氏示意下,领了胡香兰退去。   胡香灵重重一磕:“请曹大太太给我一条活路吧!”   曹大太太秀眉一挑:“活路不是我们曹家给的,你是自己走出来的。出了那等事,难道你还要我曹家接纳你不成。”   她招了招手,将盛有庚帖与羊脂白玉的托盘往胡刘氏跟前推了推,“今儿了结这桩亲事,他日我们许还有旁的交情,我瞧着贵府的四姐儿是个出挑的好姑娘,若非我两个儿子成亲,真想抢去做我的儿媳。若是他日遇上好的,我倒愿意给你们家四姐儿提门亲事……”   话说到这份上,再强行拖延,反被人低瞧了去。   其实按照有些人家行事,直接告诉你结果,可不容你在这支吾许久,今日曹家也算是给足了胡家颜面。   “大太太,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这回吧,我真的没有被贼人轻薄,我没有……”   胡香灵伸手要去拉曹大太太,被对方厌恶的避开。   胡刘氏铁青着脸,也知道曹大太太是没瞧上胡家的两位小姐儿,倒是看上胡四姐儿了,可她也没想将胡四姐儿和曹玉臻凑到一块儿。   胡香灵不想被退亲,如若退了,往后她还如何嫁人,只怕唯留给人做妾的命运,亦或配个山野村夫。   不,她不要!   她什么事都想尝试一遍,就似现在,她跪在曹大太太的脚下,再也不顾不得女儿家的廉耻,声声哀求着。   胡刘氏道:“来人,把三小姐带下去!”   胡香灵突地忆起,起昔日在右相府里,大公主未替自己说话,江舜诚因为胡刘氏跪地求情,到底是开了口。“母亲,我求求你了,你替我做主吧,替我求求情……我不要被退亲,我不要……”   每次遇到难事,自己无法了结了,就想到她这个继母来,平日里视她为恶狼猛虎一般。   胡刘氏挥了挥手,果决地比划了带走的动作。   胡香灵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拉拽着,正在那时,她眼前一掠,只见曹玉臻翩然而至。   “曹公子!曹公子,我没有被人轻薄,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不要退亲……”   他是想退亲的,可退亲的女子,还有谁肯要,要是知晓了曹家退亲的详情,只怕再没人愿要了。   曹玉臻昨晚也想了良久,亲是要退的,却不逼得胡香灵没了退路,曹玉臻进入花厅,恭敬地向曹大太太施礼:“大伯母!”再回身同样对胡刘氏抱拳行李,“胡太太安好!”   曹大太太道:“你怎么来了?这亲是我给你订的,自然得由我出面来退亲。”   曹玉臻低垂着头,“大伯母,我们曹家是书香门第,仁义传家,既然长辈们已经决定退亲,我亦无话可说。我只一个意思,胡三小姐到底是与我订过婚约的人,出了意外,也非她所想的。玉臻想……”   ☆、192贵妾   胡香灵听见他为自己求情,眼睛一亮,推开婆子奔了过来,满目柔情地望着曹玉臻。   明明瞧在眼里,是这般的厌恶,可曹玉臻还是继续道:“她不能做我的妻室,我愿意在在娶妻之后抬她入门为贵妾。”   妾,他说许她贵妾的名份。   曹大太太一脸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胡香灵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悲又喜,悲的是,明明他的妻,却只能做他的妾。喜的是,这样的结局,却好过被曹家退亲,被人议论是非。即便是妾,她亦是有婆家、有夫君的人。   曹大太太道:“此事,你与你母亲、老太太商量过么?且不说旁的,就算你将来要娶的妻子,她会同意你抬胡三小姐入府为妾?”   曹玉臻的父亲是曹家三房儿子里最有出息,只可惜是个薄命的,数年前在任上患了重病,竟撒手人寰,留下二房的孤儿寡母。   他妻子的人选没了下落,却先有了一个贵妾的人选,只等先娶妻,再纳妾。   曹玉臻回家看着一边愣着的胡香灵:“胡三小姐,你只能为妾了,你可愿意?若是不愿意,我自不会强迫于你。”   多想她说不愿意,至少这样他往后就不会为难了。   他是曹玉臻,他要在皇城树立自己的声名,即便未婚妻失节,可他没有抛弃她,还许她贵妾的身份,这,就是曹玉臻要做的。如若胡香灵反对,但因他已出口的话,世人还是会认为他有情有义。   胡香灵酸海翻波,还能说不么,她在胡府早已经没了地位。就是她的妹妹,正巴巴地想要强夺她的良缘。“我都听曹公子的。”   她,到底是个世俗女子,也骄傲不起来。   骄傲不过是一时口舌之快,胡香灵很明白,自己没有骄傲的资本。   曹大太太换回了庚帖,也取回了昔日订亲时的信物,曹玉臻从指上取下玉石扳指,递与胡香灵,道:“这当是我今日许你为贵妾的信物。你好好收下。待我娶妻之后,再择了吉日抬你入门。”   这种委屈,这份羞辱。丝丝纠缠,如浪翻滚,如洪奔涌,唯有胡香灵方才明了这其间繁复的滋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奔出眼眶。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曹玉臻本是厌恶她的,可此刻看到柔弱的、无助的她,竟莫名地升起一股怜惜,低声道:“在这之前你好好保重。”   曹大太太吐了口气,总算是顺利退亲了,起身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府了。”   胡香灵泪眼朦胧,望着曹玉臻的背影,大声道:“曹公子。我会等着你。”   胡刘氏一脸寒霜地坐在八仙桌前,看着托盘里的庚帖,还有那枚上好的羊脂白玉,拾起庚帖,用力甩砸到胡香灵的脸上:“你这般做。可曾想过四姐儿、五姐儿?把胡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既已失节。你还活着做什么,为什么不死个干净,你能自己做主,怎么刚才不索性跟了曹公子去?”   胡香菊与胡香兰都过来了,看着发怒的胡刘氏,再看着胡香灵,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胡香菊看着胡香灵的脸,越发的憎恶,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旁人也不会担心自己和胡香灵一样。   “真是好本事,被人退亲,也能厚颜讨个贵妾来做。”   胡香兰问道:“娘,出了什么事,扫把星怎么变成贵妾了?”   “四姐儿、五姐儿,你们瞧瞧,你们这位三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人家真是厉害,当着为娘的面,就能勾搭上曹公子,妻做不成,就做曹公子的贵妾。”   姐妹二人很是惊诧,但这事儿又不像是假的。   胡香灵咬咬双唇:“在这皇城里,指不定会有多少女子想跟曹公子做妾都不够格呢?有人送上门去,他还不屑多看一眼。”   胡香菊听她话里有话,捏着拳头:“三姐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成了,你就想替我。就凭你……”   胡香菊咬碎银牙,啐了一口,“你且等着,改日母亲定为我寻个好的。”   胡香灵顿时大笑起来,“昨儿去刘府,难道没寻上好的吗?庶女配庶子,倒还真是天生的良配呀。”说完,越发张狂地大笑起来。   “你……你……”胡香菊终是忍住了,昨日她去了刘府,在那边看到好多刘家的子孙,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不等,他们看着她的目光,都古怪得很。   昨夜回府,三姨娘就来偷偷地见她,与她打听刘府的事,胡香菊详详细细地讲了,三姨娘很快就猜到:“太太该不会要将你配给庶子为妻吧?”   庶子为妻,看起来不错,可等到分家的时候,庶子的家产少得可怜,甚至有些都不能平稳度日。   胡香菊对胡刘氏行了礼,退出花厅,脑海里都是胡香灵的话,心里闷闷的,刚走到花园转角处,就听有人在唤她,声音极低,像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她四下寻觅,却见三姨娘躲在假山后面,只探出一双眼睛,又低声道:“你到我院里来,我有话与你说。”   胡香菊佯装无事,继续往前走着,三姨娘也很快回到自己的院落。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三姨娘也会为她打算一二,让胡香菊讨好胡刘氏母女,便是三姨娘出的主意。   二人相对而坐,三姨娘特意遣了身边的丫头到屋外守着,这才低声道:“我特意托了三爷帮忙,他派了人去刘家打听,最晚明日就会有消息。三爷说,只怕太太真动了要将你配给刘家庶子的想法。   刘家那几个庶子,若说不成器,却又都识字,若说有本事的,却硬是挑出一个好的来。你的模样随了我,长得好看、端庄,只怕昨日你已经入了他们的眼。三爷近来与七皇子搭上了关系,在七皇子面前提过你一回,说是七皇子心仪于你……”   胡香菊吃惊地望着三姨娘,愤愤地道:“我不要做人妾室,你就委屈了一辈子,从第二位太太开始就跟了我爹,哪有个好日子过,任是谁进门都能踩你一头。”   “傻孩子,做七皇子的姬妾,能给庶子为妻一样么?那是皇亲国戚,你是皇子姬妾,一入王府,虽不是王妃、侧妃,只要你知事些,那也是有品阶、位份的,能是寻常人家的妾室可比?”   胡香菊主意已定,“就算如此,也是不能的。妾就是妾,妻就是妻。就算给庶子为妻,我也不要给人做妾。”   三姨娘长长地轻叹一声,道:“五月初十,七皇子妃设了赏花会,三爷已经得了帖子,到时候会带你去,皇城有身份的公子、少爷们亦会去的。你且抓住机会,姻缘如何便看天意了。”   胡香菊应答一声,她会去,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更会抓住机会。虽然不甘胡刘氏要将她配给庶子的打算,可总好比给人做妾来得好。她真不明白,胡香灵是多聪明的人,居然会上赶着去给做妾。   “原以为今儿右相府会送来帖子,都辰时了也没见。”   三姨娘悠悠轻叹一声,“江相爷现在左右逢源,很得皇上信任,就是几位皇子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崔相爷比他还红,听人说,皇上常留崔相爷在宫里用膳。你说三小姐怎的将左右相府的小姐都给得罪了去,以前是江小姐,现在连崔小姐与她闹翻了。”   胡香菊常想,如果那个得了青眼的人是自己,一定会善加利用,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求得一段好姻缘。   她的命运,由不得自己,三姨娘想帮忙,怎耐到底是个姨娘,也唯有瞧着干着急。   胡香兰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帮忙打算、谋划,胡香灵倒也是个胆大的,竟自个儿为自己打算好了。只是,主意再大,到底给人为妾,将来入了曹家,主母最不能容的便是主意大的妾室。   说话间,只听到一阵优美的音律声,是从对面街上飘来的。   三姨娘翘首而望,“右相府请的女客早就陆续去了,只有男客要稍晚些。”   胡香菊呢喃道:“听说上回右相府的赏花会,是江五奶奶下的帖子,这一回……”   话没说完,就听见一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四小姐!四小姐!”   胡香菊看着丫头,啐骂道:“大惊小怪的,你做什么?”   “四小姐,大喜事,大喜事啊!珊瑚郡主派人入府了,要请四小姐陪她去右相府参加宴会呢,马车就停在外面,正等着呢。”   胡香菊一时手忙脚乱:“天啦!她不是来找三姐的么,怎么……”   三姨娘跟着欢喜起来,“管她找谁呢?你今儿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   胡香菊回到自己的院子,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都给寻了出来,三姨娘在一旁帮着她打扮,又将自己最漂亮的首饰都给带来。   胡香兰听说珊瑚郡主的马车停在外面,满心欢喜,带着丫头出门与她说话。   崔珊正想打听胡府里的事儿,笑盈盈地拉了胡香兰上马车:“唉,碧菡秋天就要出阁了,呆在家里绣嫁衣。我相熟的就你们姐妹,你亦打扮打扮,赶紧出来,随我一起去右相府,今儿热闹着呢。”   PS:   感谢“嘟嘟~猪”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193探听   胡刘氏虽未接到帖子,可女儿可以跟着崔珊去,心里也很是欢喜,皇城的官家小姐们都视这样的宴会为最快乐的事,更难得她们有露脸的机会,在各家太太、小姐家穿梭,指不定就给哪家的太太给相中了,讨回家去做了媳妇。通常在这种场合看中的,进门后,婆媳都较为融洽。   胡香兰得了崔珊的话,欢喜地去找胡刘氏帮她打扮。   这一次,崔珊出奇的好性子,坐在马车里自己拿了面镜子,左瞅右看,道:“金钗,你说昨儿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曹公子还娶胡香灵?”   金钗笑道:“郡主想知道,回头问问胡家姐妹不就清楚了。”   崔珊笑了一笑,昨儿晚上可是想了大半宿呢。让金钗给她补了妆容,看着又惊艳,又高贵,这才放下手里的小铜镜。   胡香菊与胡香兰穿戴一新,提着裙子跳上了马车。   崔珊故作漫不经心地挑起车帘,看马车进了右相府的偏门,又进了二门,小巷里停满了轿子、马车,只容得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崔珊道:“今晨起来,听我们府里一个多嘴的婆子说,昨儿胡三姐儿在烧香的路上被贼人劫了?”   胡香菊立时一怔。   胡香兰到底年幼,接过话道:“就她事多,我娘让她今儿去上香,偏就不听,还雇车自己去,被贼人劫了不说,还被曹家退亲。”   金钗立时来了兴致,想到昨儿崔珊见侍卫常乐的事,多少也猜到一些,“真退了?”   胡香兰道:“就三姐那扫把星能干出的事,曹公子的正妻做不得了,曹公子竟答应她,将来娶妻成亲之后。抬他入府做贵妾。”   崔珊瞧着金钗,这都是哪跟哪的事,不是应该干净俐落的退亲吗,怎么又成贵妾了。这个曹玉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胡香兰不会看人脸色,见崔珊一脸奇怪的表情,忙道:“郡主不信么?这可是真的,我是听我娘说的,曹公子还把随身戴着的扳指给了她。”   崔珊冷哼一声,“尚未订亲。就先弄一位贵妾候着,这倒新鲜。”   车夫将马车停好,金钗跳下马车。搀了崔珊下车,胡香菊与胡香兰姐妹径直跳了下来,迈入二门,在下人引领下,进入南花园。   好奇的胡香菊一路赏着花。她是第一次进右相府,没想竟有这么大,从一门到二门,中间就有长廊、房屋,可谓十步换景,虽然算不得如何奢望。倒也清雅、别致,亭台楼阁别具匠心,就连通往花园的月洞房。也是形状各异。   崔珊好奇地左右张望,她记得南、北花园是有一道围墙,可今儿居然奇迹般地不见了,左探右看,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想金钗道:“郡主,之间这里不是有围墙么。怎么拆了?”   “定是拆了,你看这块多修了一条路。”   前头领路的丫头道:“几位小姐有所不知,上回吴王殿下、十皇子殿下说,那堵围墙有碍观瞻。我家三爷听了这话,禀了相爷,前些日子特意令人拆了去。因今儿府里有宴会,男女客是分开宴请的,所以特意以这条路为限,还请各位小姐不要逾了矩。”   崔珊心里暗想,那就是说,在南花园里也能看到北花园里的男客,心跳加速,脑海里浮现曹玉臻俊美无双的面容。   大公主在哪家的宴会上,都是被簇拥的中心。今儿也不例外,早早来了,坐在凉亭里,与太太、小姐们说着近来的趣味。最自然的,胡香灵昨儿在郊外发生的事就被众人议论起来。   “听我家大人说,并未被贼人轻薄,说是惊动了附近的村民,贼人就把人放了。”   “听说被轻薄了呢。今儿一早,我家下人就看到曹家人上门退亲去了。我过来的时候,还亲眼瞧见曹公子从胡府出来,当时还纳闷,以为是两家商议成亲佳期,听你们一说,许是退亲。”   在议论纷纷中,就算没有的事,也被人说成十分真。   “都在退亲了,一定是真的。”   “胡三姐儿还真是,大过节的跑去烧什么香,平白的惹出这些事来。”   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流言。   崔珊在大公主身边坐下,见大家说得起劲,道:“听说曹公子答应胡三姐儿,待他成亲后,就抬胡三姐儿做贵妾呢,连信物都给了。”   几家的官太太很是意外,有人认得胡香兰,便与她打听起来:“胡五姐儿,郡主可是真的?”   胡香兰想说,一边的胡香菊很是警惕,小心地扯了一下,笑道:“我和五妹都是未出阁的小姐,这种大事素来是由母亲做主的,只知今晨曹家有人上门了,至于旁的不得而知。”   崔珊瞥了眼胡香菊,之前在马车上,她可是问得清楚,胡香兰亦说是退亲了,从正妻变成贵妾,冷哼一声:“胡四姐儿也不必隐瞒,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胡香兰与胡香菊垂下头,胡香兰摆弄着裙子上的系带,胡香菊想着自己的心思,移眸时,能瞧见北花园那边无数年轻、俊朗的少年公子,大家谈笑风生,还有人在吟诗作对,一片和乐融融的画面。   官太太摆手道:“曹公子怎么想的,居然自作主张,就许了个贵妾出去。”   又有人道:“不就是一个妾么?这当家主母,可有打杀、贱卖之权,还怕她翻出天来。”   有官家太太细细地打量着胡香菊,道:“这位小姐以前未曾见过。”   崔珊心里不快,要让她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个跟锯嘴的葫芦似的,这会子她取了糕点,咬了一小口,装着未听见。   胡香兰见有些冷场,忙答道:“这是我四姐姐,早年因为身子不大好,母亲甚少带她出门,这两年身子才大好了。”   崔珊瞪了一下:什么身子不好,说得真好听,还不是因是庶女,胡刘氏出门应酬不带嫡女带庶女成个什么样子了。只不点破,秀眉微微一挑,目光就锁定在北花园那边的凉亭,那一袭银灰色的长袍份外惹眼,崔珊记得,好似上回曹玉臻穿的便是这身。   是他,真的是他!   今儿他亦来了。   崔珊在花园各处扫了一眼,还真瞧见到相熟的小姐,却是沈诗宁正以主人身份与几个小姐在说话,夸的都是彼此新做的夏衫,尤其是沈诗宁今儿穿了件霞锦纱料子的夏裙,飘飘如仙,甚是抢眼。   “沈小姐,你这衣服可真漂亮,这是什么料子,我怎从未见过?”   沈诗宁始终含着笑,低声答道:“春天的时候,江小姐得了些好料子,便与我也做了一身。听说是李小姐舅家织布坊里新出的料子。”   几个小姐拉着沈诗宁的衣料细瞧,有的不无遗憾:“难怪我在皇城云家缎庄没瞧见,竟是新料子。”   崔珊站在一侧,看着沈诗宁身上的衣料,突地忆起前一阵子,好似大公主也得这么两块,说是李碧菡舅舅送来的,还说如果喜欢,回头再多送几匹入大公主府。近来大公主忙着应酬各家的宴会,竟将这事给忘了。   早知这料子如此抢眼,崔珊也挑上一块做身新夏衫,看着沈诗宁身上的衣裙,还真是漂亮。   沈诗宁欠了欠身:“珊瑚郡主。”   其他几位小姐亦得行礼示好。   崔珊伸拉着沈诗宁,轻叹道:“唉,想我们当日几个投缘要好的,如今出阁的出阁、订亲的订亲,举目望去,也没瞧见几个相熟的。就你、我还在,闻雅云做了十一皇子府的侧妃、李碧菡许了婆家,躲在绣楼里绣她的嫁衣。柳飞飞倒也是个活泼的,却被素妍带到西北去了,唉,没了她们,还真是无趣了许多。”   沈诗宁听得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与崔珊要好了?她是有要好的手帕之交——闻雅云,亦是因为她们打小在一处读书、学过音律的缘故。   闻雅云性子张扬、泼辣些,而沈诗宁性子内敛,又最温顺,她们俩自能说到一处去。   崔珊冲其他几位小姐摆手笑道:“你们各自去玩,我与沈小姐说说体己话。”   几人应声,走到另一边继续闲聊去了,从哪家的胭脂水粉好,到哪家的酒楼点心地道……全被她们搜罗了来。   崔珊拉着沈诗宁,走了一会儿,在与北花园相隔的小径畔石凳上坐了下来,石凳上今儿铺了漂亮的绣搭,皆是蔷薇蝴蝶图案,五颜六色,甚是夺目。   “听说,你婆家祖父是去年秋天没的,到了今年秋天就该一年了吧。到时候,你亦要出阁了……”   不提便罢,一提到这事,沈诗宁垂着头,心里纠结得很好,毫没底,她如今已不小了,比她小的小姐都出阁了。“世伯回乡丁忧亦得三年,今年朝廷又值科考,到时候他能否下场都还未知呢。”   “好歹你亦是嫡出小姐,配他家的嫡次子也是绰绰有余,怎好配个白身的。”   “这些,我倒没想过,只要他待我好就行。”   ☆、194莽撞   沈诗宁心中最深的伤,莫过于,原说好将她配给二表哥,可后来因为传业据理力争,这事竟不了了之。如今江传业与曹玉娥订了亲,所有人都说曹玉娥是个能干的,只怕就连大少奶奶张双双都比不过。   崔珊虽与沈诗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北花园那边的凉亭,随着她的视线,沈诗宁望将过去,只听到那边的少年公子们正意气风发地吟诗作对。   虽是五月,可荷花池里的荷叶连连,碧翠一片,又自有一番风景。还有几枝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玉植,蜻蜓穿梭其间,增添了几分趣韵。   沈诗宁看着崔珊发呆的眼神,只是不知她看上凉亭哪一位男子。移动眸光,在相隔数步之外的石凳上,坐着一个貌美精致的女子,那漂亮的五官却不多见,原本寻常的眉眼搭配在一起,却是道不出的好看。虽同为女子,沈诗宁竟已生出些好感来。   正疑惑间,见胡香兰奔到那女子身边,甜甜地问:“四姐,你在瞧什么?”   “没……没什么……”看得失神的胡香菊顿时涨红双颊,含羞带涩的模样,越发娇媚。   胡香兰抬头望着北花园方向,那里有两处凉亭,一处是些半老的官员,正在喝酒闲聊,因相隔太远,听不清众人在议论什么,但随着五月的风拂过,她依昔听见“西北”二字,恐怕说的正是西北的战事。   胡香菊低着头,很快平静下来,忆起胡香灵可以算计曹玉臻寻得良缘,她为什么就不能大胆一些。羞答答地低声问道:“五妹妹,那边凉亭里穿蓝袍的少年是谁呀?”   胡香兰年纪小,抬头望向北边凉亭:“蓝袍。哪个蓝袍?”那边凉亭内有六个年轻男子,亭子周围还有十来个,有三个穿蓝袍的,天蓝、深蓝、浅蓝,虽同是蓝袍,但颜色深浅不一。   她们的话,立时就引起了崔珊的兴趣,她望了一眼。   胡香兰低低地道:“四姐姐,我一个都不认得。”   崔珊笑道:“你不认得,我认得呀。”   胡香菊的脸更红了。轻咬下唇,移步立在崔珊侧,用近乎蚊鸣却自坚定地道:“就是那个戴镂空银冠的。”   沈诗宁微微怔忡。不得不感叹胡家的女儿胆子够大,居然私下打听起男人来,如若换作是她,就是给她三个胆儿也做不出来。   崔珊笑得更灿烂了,直笑得浑身微颤。头上的珠玉晃动,“香菊,你这眼光够厉害的呀。”扬头笑着,胡香灵心机狠毒,这胡香菊居然向她打听男人,崔珊的笑里含了份讥讽。“他是我十一皇舅。”   胡香菊神采飞扬的容色顿时萎顿下来,十一皇子她是听人说过的,三月初九在金殿上已经挑定正妃、侧妃。在三月二十八日,轰轰烈烈地迎娶正妃入门,这位正妃乃是江南的大世族、安国公府安家的嫡出小姐,就是侧妃亦是堂堂吏部闻其贵的爱女,亦在四月初九嫁入十一皇子府。   这两家一早为女儿置备全嫁妆等物。因安国公一家远在江南,在皇城之中只有别府。安小姐亦是在皇城出阁,当日那一百二十台嫁妆,丰厚得惹人眼馋,有百姓议论道,大公主当年出阁盛况空前有一百二十六台,这秦家的小姐竟有一百二十台,恐怕比大公主的嫁妆更为丰盈。   江南自古繁华富庶,安国公乃江南之地的封疆大吏,名门世家,长女出嫁,尤其瞩目。   闻其贵嫁闻雅云时,亦有八十八台嫁妆,这在皇子、王府侧妃里也算是丰厚的。所有人都说,他原本亦给女儿备了一百余台,后来因为忌讳正妃,这才减到八十八台。闻其贵在吏部供职多年,又是肥差,所有皇子、皇孙都在私下议论,说十一皇子当真会挑,将两位当朝富有的两家嫡女都收入府中。   胡香兰望着那边,看十一皇子的打扮与寻常男子不同,举止风度翩翩,而在一侧有位玄衣男子,同样戴着银制束发镂空冠,一股王者风范:“那个峨冠崔嵬,剑眉朗目,着黑衣的是谁?”   几人在人群里寻觅了遍,也没瞧见着黑衣的。   胡香兰急道:“就是站在十一皇子和那个深蓝袍男子中间的。”   金钗甚是不悦,言辞犀厉:“你这什么眼神,那是玄衣,难道你没听说过,皇嫡长孙殿下自来酷爱玄色衣袍,除了吴王还会有谁?”   不是皇子,就是皇嫡长孙,看来但凡发式、银冠的都是皇家男子。   赏美男如同赏花,崔珊坐在这边,看着凉亭里的年轻男子,一个比一个赏心悦目。曹玉臻与皇家优秀的男子相比,丝毫不逊色,举止得体,风流倜傥,瞧得崔珊心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她今日来,为的就是看他,不与他说话,就是远远地看看也是好的。   胡香兰道:“咦,着银灰袍的是谁?”   沈诗宁静默地注意着崔珊的神色,但听胡香兰问及时,崔珊的笑意微微一滞,立时化成警惕地看着胡香兰。隐约听人说过,崔珊喜欢曹玉臻,曾以为是人言,现下看来此事不虚。崔珊望了那么久,看的都只是曹玉臻。   想到旁人都有喜欢的男子,且知晓模样,沈诗宁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婿,不晓秉性如何,为人怎样,虽订亲已有三年,可至今也未曾见过一面,心情郁郁难以舒展。   胡香菊忆起三姨娘说的话,胡祥志有意为她和七皇子牵线,想到七皇子已是三十多岁的男子,且长子亦如她一般大小,心情也沉闷下来。她不过是个庶女,哪里由得自己决定终身,一切都在主母的一句话。   崔珊觉得着实无聊,对着北花园大声唤道:“吴王表哥,吴王表哥!”   大公主听到唤声,微微蹙眉,堂堂一介郡主、大家闺秀,在宴会大呼小叫成何样子,正要派人去告诫,却见那边凉亭里真真有不少好男儿。   大公主想到此处,她的女儿如今亦不小了,最初还想着要把崔珊嫁给吴王、并肩王府的琰世子,可现在大公主已经打消了念头。脑子里灵活的转动了两圈,对一边的虞氏道:“你家的六公子可订亲了?”   没想大公主突地问起此事,虞氏这些日子一门心思都系在素妍身上,就想给素妍订亲,猛地忆起,素妍说过,还有江书麟未定终身呢。还真成了难题,她跟前的儿子太多,竟一时把江书麟给忽略了,几年前她可是忙乎了好一阵子,怎么也没亲事给订下,当年看中的小姐,人家都有几个孩子了,江书麟的婚事还悬而未决。   虞氏轻叹一声:“还没呢,只想着建功立业了,倒忽视了终身。”   大公主笑道:“这江家的儿郎个个都是极好的,求上进,肯用心。六公子今年有二十多了吧?”   虞氏颇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二十有三了。”   这是实岁,虚岁二十四,想起来虞氏就觉得心里憋得很,江书鸿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两个孩子子,江书鸿因是长子,年满十五就与大奶奶沈氏订了亲,十七岁那年迎娶刚过完及笄之礼的大奶奶。十八岁就做了爹,二十岁就生了次子。   旁边有官太太这才豁然回过神来,这江家还有个儿子没成亲呢,江家的女儿是不敢奢望的,江家儿子不纳妾,只在婚前有过几个通房,一旦成亲,就将通房丫头出府配人。怎么看,都是极好的。“文忠候夫人该给他订门亲了,虽说男子年岁大些无碍,可都二十多岁了呢,不能再耽搁了。”   虞氏何曾不是知晓的,笑道:“这孩子主意大,非要挣份功名方可娶妻,还说要妻子为他欢喜,为他骄傲……瞧瞧,都是些没高没低的话,他媳妇的影都没瞧见呢,就要挣下功名给媳妇,岂不让人笑话么。”   大公主心中大喜,能说出这等话的男子,任是哪个女子嫁了也不会亏的。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崔珊,生怕去了婆家,女婿左一个、右一个弄回府,以崔珊霸道的性子,只怕日子是过不了。越想越觉得江书麟配自家的女儿正合适,一则江家的门风极好,二来虞氏自己也接触多年,是个通情达理的,虽然偶尔将江舜诚闹得灰头土脸,可她对儿媳宽容,这可众所周知的。   大公主琢磨的片刻,立有一位穿着墨青色锦衣的官太太插话进来,没脸没皮地自我推荐。气得她愤然怒瞪。   “江夫人,我家次女今年十四,翻年正月初六就及笄,尚未订亲呢!”说话的,竟是李家二房的奶奶,李碧菡的二婶。   李碧菡的母亲见自己这弟媳要惹出事来,忙伸手轻扯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   大公主的墙角也敢挖,见大公主的样子与语气,定是也欢喜上江家老六了。谁敢招惹大公主呀,这可是当朝权贵,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   偏偏李二奶装作不知,反推开李大奶奶的手,依是笑得灿烂明媚:“嫂子是多想了,珊瑚郡主的婚事怕要近了。我家碧菱无论是模样性子,在我们李家亦都是出挑的,这个若是江夫人不信,可以问我大嫂,碧菡侄女与贵府的小姐交好,江大奶奶与我家嫂子也算是手帕之交,我瞧着这挺好,一个二十三,一个十四,可真真是天作之合……”   ☆、195话婚事   (各位读友大人,求粉红票、月票了!稍后切入正题,下节继续写素妍在西北战场的故事……)   在场的官太太,有张嘴诧异的,还有一脸不屑的,更有的捂嘴窃笑……   什么怪事都有,也亏得这李二奶奶赶着要与江府结亲,居然不顾官家夫人的规矩、体面,竟引荐起自己的次女来。   大公主俏脸转寒,冷声道:“珊瑚的婚事近了?这话从哪里听来的,我这个当亲娘的都不知道,李二奶奶就知道了,倒是比我这亲娘还上心哩。”   李二奶奶脸色一红,有些挂不住,低声道:“不是听说珊瑚郡主已有意中人了么。”   大公主提高嗓门,恨不得当即甩李二奶奶两记耳光,“事关女儿家的闺誉可别乱说,嘴巴两片皮,若是这等胡言乱语,本宫亦是会的。”   显然,李二奶奶的话触怒了大公主,大公主歪了歪身子,坐在贵妃椅逾发慵懒,人本就丰满,此刻逾显得的肥胖,“你家的规矩是不错,本是瞧上妹妹的,硬是给姐姐订了亲,倒也新鲜。”   敢说她女儿有意中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分明就是打她大公主的脸面。大公主素来是有仇必报,这会儿李二奶奶触了她的逆鳞当即就发作起来,你说我的女儿,我便揭你家女儿的短。   李二奶奶此刻倏地起身:“大公主可别乱说话。”   大公主可不怕她,歪头盯着李二奶奶:“怎的,本宫刚才说的不是事实?哼,你家大姐儿现在订的这位女婿,可是在大街上相中你家三姐儿的,靖南候嫡次子确实是门好亲,你是不是上赶着。把全皇城的好亲都络到你家去?”   李二奶奶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死死地捏着帕子。正要回敬两句,李大奶奶过来,拉了李二奶奶,忙斥责道:“弟妹,你就少说两句。大公主殿下恕罪,她这是疯魔了,我这就带她离开。”   李大奶奶怕她惹出事来,狠狠地拧了她一把。拽了她就往一边去。   李二奶奶吃痛,忙低吼道:“她怎会知道我们家里的事,嫂嫂。是不是你跟她说的,你说啊?”   李大奶奶厉声道:“难不成她刚才说的事是真的?”   李二奶奶哑然,对啊,这件事只得李家老太太知晓,订亲当日。也是李老太太说,哪有大姐儿未订,就先订三姐儿的,上面两个姐姐可如何是好,这才做主先订了大姐儿的亲事,接下来又了李碧菡的亲事。   李大奶奶看着险些惹出大祸的李二奶奶:“难怪婆母和二弟平日不让你出门。看看你这性子,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沉不住气。有你这样当亲娘的。在别人家的宴会赶着要给自己女儿说合,还把女儿的生辰都说出来,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李二奶奶此刻连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就是急了,心里一阵后怕。忙道:“嫂嫂,这可怎么办?上回。把徐家的亲家订给了大姐儿,我这心里就觉得对不住三姐儿,就想着再给她觅个好的。   江家的六公子虽是年龄比她大些,可是人家无妾无通房,人又争气,不过二十三岁已经是副将军了,在西北战场又立有大功,这封候晋爵也是早晚的事,嫂嫂,这真是一门好亲啊。”   李大奶奶甚是无语,都一时冲动惹人笑话,还惦念着这门好亲。“江家是好,可这大公子的眼光极高,当年挑了多少名门闺秀,硬是没一个合眼的。就算喜欢,你也不能自己说出口。”   李二奶奶小声嘀咕道:“我都冲你挤眼睛,可你硬是没瞧见,我这心里一急,就自己说了。”   李大奶奶瞧着,不能再呆下去,以二奶奶这冲动的性子,指不定又闹出什么笑话来。“好了,我们去凉亭与江夫人道个别,就先回家。”   李二奶奶嗫嚅唤了声“嫂嫂”甚不甘愿,“带碧菱一起去给江夫人道别吧。”二人抬眸寻觅一番,见李三姐儿站在一边的蔷薇花架下,正与几个同龄的小姐聊得极是投缘。   看着自家女儿与各家小姐站在一处,那水灵的模样尤其醒目,李二奶奶就越发想为她寻门好亲。   李三小姐见伯母、母亲都在一边,出了蔷薇花架,说是花架,更像是一座凉亭,她们都甚是喜欢。提着裙子走了出来,问道:“伯母、娘亲。”   李大奶奶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家了。”   李三小姐看看天色,还未到正午呢,通常没有大事,都会用过午食,再吃上一盏茶,这才离开。“莫不是家里有事?”   李二奶奶亦不想离开,接到帖子的是李大奶奶,她上赶着带着女儿来凑热闹,不就是听说右相府这回的欢庆宴会来的客人多,幸许能给女儿寻门好亲。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好的,却不能自荐为媒,只有看着干着急。“没事,没事,好好儿的呢,是你伯母怕我说错话、得罪了人。”   李碧菱心里亦猜到几分,定是又捅了漏子,以李大奶奶谨慎、圆滑的性子,怎么会中途要离开的。“娘还真是,这可是右相府的欢庆宴,你怎么能得罪人呢。你得罪谁了?”   李二奶奶眸子转动,低垂着头,当娘的,反被女儿责怪了。   李碧菱见她不肯说,问李大奶奶道:“伯母,我娘得罪谁了?我去代她跟人认个错。”   “是大公主。”   李碧菱又问明了原因,听说李二奶奶看上江家六公子了,又好笑又好气,只不悦地轻叹一声,大大方方进了凉亭,扫了众位太太一眼,对虞氏施礼道:“给江夫人请安!给大公主殿下问安!”   大公主板着脸孔,她很生李二奶奶的气,可李碧菱到底是个孩子,她亦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   李碧菱磊磊得体地再欠身道:“刚才我娘言语顶撞了大公主,还请大公主莫与她计较,崔、李两家多有交情,大公主是知晓的,她就一个直脾气,但心里还是敬重大公主的。碧菱代母亲向大公主赔礼!”   只说言语顶撞,没说自己的母亲有大错,不是赔罪,最多是赔失了礼仪,这样行事,顿时令旁边的官太太大为赞赏,年纪虽不大,却能分清厉害关系。   大公主不想理睬,想到之前李二奶奶几番让自己难堪,就很恼火,可李碧菱如此恭谨有度,落落大方,虞氏笑道:“大公主,就给我这个东主一点面子,原谅了她的顶撞之过。”   有人开了口,大公主又不便继续板着脸,看了眼李碧菱,冷声道:“你倒是个懂事的。本宫不与她计较了。”   “谢大公主殿下!”李碧菱又重重行礼,态度谦和、认真,原本大公主有一肚子的火,这会儿有人赔礼,亦要彰显皇家的大度风范,恕了李碧菱。   见李碧菱离去,曹太太笑道:“这姐儿真是不错,行事进退得度。”末了用含着笑意的眼睛睃着虞氏与沈氏。   沈氏似有感悟,忙道:“母亲,媳妇瞧着李家姐儿也是极好的。”   虞氏用手指着沈氏笑道:“这个贪心的,但凡见到好姑娘,就想弄回家给她当儿媳,这不,连曹家的宝贝姑娘都被她给拐走了,你们家里有闺女的,可得防着她,回头别又给她拐走了。”   众人被虞氏的逗得一阵轰笑。   沈氏挑儿媳的眼光越来越好,不仅要模样清秀端正,更重要的是得贤惠能干。她挑的张双双、曹玉娥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而今见着李碧菱,不仅模样生得美,行事又大方得体,说话也沉稳、周详,越瞧越是满意。   沈氏反有些发窘:“瞧母亲说的这话,都是当娘的人,瞧着好的,定是会念着的。我可不是为自个儿,母亲,你忘了二弟家的传义,明年可就十八了。”   提到江书鲲的长子,虞氏这才想起来,道:“也不知传义、传贤两个订亲了没有。”   沈氏笑道:“说是还没呢。上回二弟写信回来,还让我与大爷帮忙寻上一门好的。”大奶奶说罢,又道:“我们家传义文武兼备,又是我家二弟的长子,人长得英俊威武,武功极好,与我二弟相比,竟也不差。   上回皇帝下旨厚封,我二弟如今已是云麾大将军,我这侄子虽幼,却得皇上隆恩,封为从五品游骑将军。各家太太若是有年龄在十三至十五的好姑娘,也帮忙介绍给我这侄儿,到时候我们江家定包个厚重的红包,好好答谢。”   帮自家侄儿说媒,倒也合情合理。   虞氏笑道:“以前大家见过我那不成器的次子的,便能猜到传远的容貌,与我那次子长得有七八分的相似,个头儿比他老子还高大半个头。”   江家的儿郎,大家都有些印象,无论拉出一个来倒也端正清秀,其间更不乏长得极好的,譬如江三爷江书鹏,那可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不到十八岁,已经是从五品游骑将军了,而父亲又是正三品的云麾大将军,待西北大定,皇上一定要论功封赏,江书鲲封候晋爵亦是早晚的事,这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可是想到到底人在身沙场,刀剑无眼,众人既向往又胆怯,生怕亲事变丧事。   PS:   感谢“CATS”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195人选   大公主这会儿回过味来,见众官太太听到这么好的事,竟没争着,只是附和着夸赞起来,细品其间的原由,立时明了,庆幸之前没开口提六公子与崔珊的事。六公子再好,可毕竟是武功,万一有个什么不测,这便是害了崔珊。   不,她不能给自家的女儿找个武将女婿,还得文官好,文官动动笔,磨磨嘴皮,不会惹人忧心。   虞氏、沈氏本想着欢庆宴给素妍挑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婿,可欢庆宴后几日,便有官媒登门拜访,提的都是皇城各官家的小姐。   虞氏统统将官媒打发给沈氏与何氏做主,何氏人本年轻,没经历过种事,最多也是做个听者,全无主意,沈氏笑着与官媒周旋,说要请过婆母、翁爹才能回话。   几日下来,沈氏这儿就有一大摞的说亲帖子,有给江书麟说亲的,亦有给二房长子江传远说亲的,甚至亦有给四少爷江传良、五少爷江传达说的,四少爷、五少爷亦都才十五岁的年纪,二人只相差半岁模样。   虞氏见沈氏与何氏看着说亲帖子,笑问:“可有给妍儿说亲的?”   何氏答道:“倒是有给展颜侄女说亲的,有两家呢,一个是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子;还有一个是羽林军都统的独子。   韩都统让人捎话说,早年与我们家二伯最是要好,他家的儿子今年十七了,最不喜欢那些深闺中柔柔弱弱的大小姐,想展颜侄女父母是会武之人,只怕也是会些工夫的。有意与二伯好上交好,结成亲家。”   虞氏很是纳闷,她女儿不好么,连展颜那么小的孩子都有人来提亲,可素妍硬是不见有人上门来提。   沈氏沉吟着。道:“韩都统,莫不是威远候的弟弟韩国梁?”   威远候韩国栋的嫡次子韩绍已与左肩王府的小郡主紫霞订亲,只等着宇文琰娶妻就让小郡主出阁。   到底是自己儿孙的婚事,虞氏提起精神,道:“是这名,当年他常与老二在一处玩耍,两个人称兄道弟很是投缘,先帝时开设了一次武举恩科,他是中了武状元的,偏那老二连个武举人也未考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外面拜师学艺去了,这才遇上二儿媳妇那个野丫头。”   对于往事。虞氏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说起来如数家珍,仿佛还是昨儿发生的事,可现在连江书鲲的儿子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转眼间连那孩子都有十八岁了。   虞氏道:“你们妯娌且各挑几个好的出来。回头我说与你们翁爹听,由他来做主。老六是你们最小的弟弟,三少爷又是二房的嫡长子,都马虎不得。大儿媳,你在上回来参加欢庆宴的未婚少年里也挑出两个来,他们不提亲。我们派官媒去提,总不能误了妍儿的终身。”   沈氏与何氏一一应下,按照虞氏说的。精挑细选,各挑了几个出来。   虞氏忆起李碧菱,道:“李家三姐儿虽是年龄小的,说话行事倒是个妥帖的。”   沈氏笑道:“李家请了官媒也向六弟提亲呢。”   “老六那个挑惕的性子,当年你又不是不晓。看了多少家,我们都说好的。他偏说不好。好不容易要订亲了,他硬是给你闹黄了。罢了,罢了,待他回来,让他自己订门喜欢的。这日子是他们自个过,可别再闹得跟老三和那个扫把星似的。”   沈氏依是应了,问道:“那跟六弟提亲的这几家……”   “且把李碧菱搁到三少爷提亲的人选里,到时候若是相爷看中了,再问问李家,说与老二的长子可乐意,若是乐意再说后面的话,若是不成,就给三少爷订别家的。   你多上些心,到底是老二家的长子,将来他们好了,也能襄助你们大房,都是一家子,要当自个儿的大事办。若定下哪几家,一定要派人细细地打听姑娘的人品、学识、能力、秉性,像咱们这样的大家,尤其是嫡长媳,可半分马虎不得。”   沈氏与何氏都瞧出来了,虽只见过一回,虞氏就看上李碧菱,认为那丫头行事得体,举止大方,是个嫡长媳的好苗子,本在六爷的说亲队列,直接移到三少爷队列里。   没几日,沈氏就将人选都定好了,又有一位武将世家来向展颜提亲,沈氏挑选了三家,一并打听清底细,详详细细地在如意堂里说与江舜诚夫妇听。   因二房一家不在皇城,江书鸿、江书鹏也坐在一侧帮忙出主意,这对于他们来说,亲事是万不能马虎的,关系着二房一脉的荣辱,这贤内助挑好了,亦可以福荫子孙后代。   江家上下慎重再慎重,仔细再仔细地挑选一番后,江传远、江展颜都最后各确定了两家,至于其他人家便先行回了话,由江书鸿亲自握笔,将此事细细地写与江书鲲夫妇知晓,由他们夫妇来敲定最好的儿媳、女婿人选。   *   江书鸿寄出的关于侄儿、侄女婚事的家书上,粘上了羽毛,以示此信不可丢,经过驿馆信差的跋涉山水的传递,终于在两个月后传到了西北虎门关戌边大营。   七月的西北,早晚东南风起,卷起漫天黄沙,触目之处沙蒙蒙一片,迷蒙人眼,远远近近的胡杨树是唯一的夏日绿色。   四月时虎门关又打了一次大仗,这一次以北齐人力远胜于西歧而绝大优势地获胜,直将西歧人赶出虎门关外,西歧囤兵于龙门镇胡杨林旁的旷野上。   两国交战,最苦的是边城百姓,一些原先躲于龙门镇的北齐的百姓,晓北齐连连获胜,连夜翻山越岭,从新虎门关回到北齐境内,俘虏的七万西歧将士沦为奴隶,为北齐重建城池、乡镇,为百姓们重建家园。   拓跋昭骑着骏马,远远地眺望着北齐大营,虎门关内,他们摆出了三字互翼阵,这一回却更像是七星北斗阵,将整个大营划成七片营区,看似互不相接,实则守尾相连,绵延铺张在荒漠上,落日余晖中,别有一番情趣。   瘸军师跟随身侧,静默地看着北齐大营,眼睛里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拓跋昭回头凝视,“军师可瞧出这是什么阵法?”   瘸军师陷入沉思,过了良久,才长长地轻叹道:“对方比我更擅布阵。从三月至今,这已经是布出的第五个阵法。三字互翼阵,令我们折损二万将士,北齐却只亡不足百人,伤不到千人;四门兜底阵,看似重力在四门,实则在四营的中央,此阵一役,我们损亡一万余人,而北齐也不过数百人……”   五月,素妍又设下五虎群羊阵,连连令西歧吃了三次大败阵,拓跋昭与瘸军师都不敢轻易攻击;六月换作六蛇待鼠阵,听这名字,看那阵式,瘸军师更不敢碰,北齐甚至派了数百名能言会道的将士,整日在西歧大营外骂阵,逼西歧出兵,拓跋昭也只能呆在帅帐,这令西歧士气大落;七月又换作了七星北斗阵……   而这些阵法,瘸军师却是闻所未闻。   拓跋昭派了细作前往北齐军营,尚未探出底细,就被北齐将领给抓了出来,再探,也探不出北齐到底去了什么人。   “报!”一名士兵飞奔而至,跪于地下,禀道:“启禀元帅,大都的信使到了。”   二人策马奔回西歧帅帐,远远地就看到帅帐外站着几名着锦袍的侍卫,拓跋昭的心微微一沉,大踏步进入帅帐。   帐中,负手背立着一个,似在看帐上挂着的屏风,又似在沉思,那是一面绣工极佳的苏绣《江山如画》屏风。男子着一袭棕色纹蛟龙图案的袍子,头上戴着银线描边的棕色抹额,头发用一根丝色丝绦束于脑顶,垂于两侧。一张轮廓分明、精雕细琢的面孔,刚毅硬朗的面容令人望而生畏。   北齐的土地富庶,百姓多,粮食多,美女更多……   那也吸引着西歧一代又一代的男儿,仿佛北齐如画,就似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谁不想染指美人,不想去享受她的温存。   那人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身,抱拳笑唤:“二皇兄!”   拓跋昭微怔,这不是西歧的四皇子么?是贵妃之子,昔日萧王后与贵妃争宠,贵妃虽未贬冷宫,却被西歧皇帝冷落多年,连带着这位四皇子也颇不得宠。“四弟怎么来边城了?”   四皇子笑道:“父皇有谕,令我亲往边城劳军。这是父皇亲笔所书的秘诏,二皇子昭接诏!”   拓跋昭提起袍摆,跪地高呼:“拓跋昭接诏!”   四皇子递过秘旨,竹筒封得严密,拓跋昭能看到上面印有西歧皇印,这就意味着,自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到这信的人。   拓跋昭手捧秘诏,瘸军师与四皇子说起话来,四皇子长舒一口气,“螃蟹阵一役,北齐活捉我西歧七万将士,父皇仁慈,已派使臣前往北齐皇城,请求放还战俘。这几仗,我西歧损失惨重,国库已没多少银子,户部的粮食也都不多了……”   瘸军师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想昔日我西歧节节逼近,直夺北齐六州,推进近千里……”想到过往的胜利史,瘸军师热血沸腾。   然,四皇子淡淡的一句:“北齐军中请来了一位精于阵法的奇人,你们有把握么?”顿如一盆冰水,泼得瘸军师浑身一颤,身心皆凉。   PS:   祝各位读友大人周末愉快!快乐阅文!   ☆、197身份   瘸军师抱拳道:“敢问四皇子,可打听到此人的身份,莫不是鬼谷宫的内家弟子?”   四皇子冷笑两声,“你们在北齐军中未能打探出来?真没想到,大都朝堂众所皆知的事,你们竟不知晓。”   不知该笑他们无知,还是说他们消息闭塞。   其实亦非众所周知,只是西歧朝堂几个位高权重者已经知晓了,四皇子还以为拓跋昭定是一早就知道的。   瘸军师虽知对方讥讽,抱拳道:“还请四皇子指点一二。”   四皇子扫过一边看着秘诏,脸色巨变的拓跋昭,道:“可曾听过北齐丞相江舜诚。”   瘸军师点头:“此人乃是北齐的肱股之臣,是北齐皇帝的左膀右臂。”   “江舜诚的小女儿正是鬼谷门下的弟子,据传此女才华盖世,又是天下第一儒朱武的学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布阵医术、武功都是是极厉害的。据我们得来的消息,相传此女幼年时随朱武游历天下,行至江南,得遇鬼谷宫的高人……”   瘸军师此刻听罢,茅色顿开,没想到昔日五绝的俗世弟子竟还有这等不俗的身份,不仅是江舜诚的女儿,还是朱武的学生,这样的女子怎可能是平庸之人。当年拓跋昭还不屑与一个女子相斗,笑言那女子不过擅长溜须拍马的工夫,现下看来,他们都太过轻敌。   四皇子继续道:“传说,鬼谷宫为了培养此女,倾尽满门之力,让她学得一身的本事。我们曾专程派人入了终南山,从那里得来消息,说她的布阵术在鬼谷宫都是极好的,除了鬼谷宫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道长。同辈弟子里她是其间的佼佼者……”   满门之力倒是不曾,只是素妍上山,邱道长门下的女弟子全都围着她转,但凡在某方面特别优秀者,派去传授素妍,若学不好,五绝与邱道长不罚素妍,严加体罚传艺的女弟子。女弟子也不敢心有怨言,深知长辈的良苦用意,亦越发用心。   “在她上山第四年开始。本门弟子便已无人再来授她技艺,而是改由鬼谷宫右护法、道长亲授……”   夸张的消息,只惊得瘸军师暗悔轻敌。他们两个七尺男儿,竟斗不过一介小小的女子,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昔日左右护法比试,定下五局。武功、琴艺、书法、棋艺、阵法,叶琰竟以一子之赢险胜一局。”   瘸军师后来听江湖中人传说这件事,还说自这之后,那位唤作弱水的女子,便有一个传扬武林的名号——弱水仙子。不是指她的人长得如何,而是指她一身的本事。   拓跋昭整个人呆在原处。与他相斗几个月的居然会是当年看起来柔柔弱弱,只会讨好同门师姐妹的小丫头,他甚至怀疑。五绝是得了她的好处,这才收入门下。   骗局,从头到尾,这丫头都是在以强示弱,让人小窥了去。哪里晓得,居然暗藏了一身的本事。在她上山之前。就已经拜朱武为师学艺。恐怕,当年五绝选中她为弟子,定是看到她身上过人之处。   这么一想,拓跋昭越发不可思议。“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四皇子反问:“可不就有这样的女子么?不仅这样,据说他在山上学艺、随朱武天下游历之时,更结识了世外神仙。送回丞相府的画作,令人惊叹叫绝,将一副《观音》送至皇城天龙寺,但凡是见过那画的人,都只称为天下第一画。   画里的猫儿白天睡觉,晚上捕鼠;画中的月亮,白日消失,夜晚出现,散发出如真月一样的光芒。观音莲座下的鲤鱼会在画里摇摆尾巴,观音净瓶里的柳枝,会积露成水,将供奉的圣瓶里装满神水,那神水能治百病,可让年过四十的不孕妇人怀上麟儿,能让深患眼疾的老者重见光明……”   人言可谓,在大都经商的人,把听来的这些趣闻通过南来北往的传播出去,将丞相府江小姐的传奇也给诵扬开来,就连那些江小姐带回尘世的画作,都成了神仙所绘,有着某种神力。   瘸军师轻叹道:“这些日子,在下还以为是鬼谷宫的内家弟子下山襄助北齐,没想竟然是她!难怪听人说,北齐将士每日操练、用食都会高唱军歌,脍炙人口,看来亦是她所谱所写,用来鼓舞军心的。”   四皇子道:“此女最大的优点,是善于变通。就连江舜诚也曾言道,若是此女为男儿身,可为国之栋梁。”   西歧连连退败,不是败在打仗上,而是输在布阵兵法上,用毒、用阵,懂得以攻为守,曾经在拓跋昭手里玩得水生风起的招式,都化成了她手里的厉器。   难怪,一次又一次,拓跋昭气得大骂:“北齐人连这种下三滥的招式都使出来了!可恶!”   防不胜防的偷袭,无法预料的毒烟,避无可避,全是她弄出来的。   拓跋昭努力地想要回想起她的容貌来,可怎么都忆不起来,只记得那是一个相貌极其普通的女子,一张黑黝的脸庞,鼻翼两侧还有不规则的雀斑,着实与美无边,唯一能让人记住的是她的眼睛,总是闪着光亮,那是智慧,是狡黠,更是算计。   四皇子看了眼案上,秘诏重新置放回竹筒,笑道:“二皇兄,看清楚了就遵父皇旨意行事,这两年西歧已经损失太多,在议和成功之前,你可得老老实实地打两场胜仗,好好地杀杀北齐的锐气。”   知晓了江素妍其人,拓跋昭有种压抑感,当年的她不过是小小的女童,居然就懂得识破人心,掩藏自己,以强示弱。山上数年,恐怕连左护法都给蒙骗了,当她是江南富商之女,哪里晓得她竟是江舜诚的女儿、朱武的学生,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上山之后便已注定她此生的不凡。   四皇子微微一笑,道:“此次父皇令我前来,是监军的。后两月的粮草稍后几日即送到。二皇兄,父皇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十月之前,必须班师回朝,战场丢失的颜面,也须得在战场寻回。只有打赢了,才能让北齐人退步,亦能让他们赔偿粮食、白银、布匹和女人……”   这个一直被西歧皇帝冷落的皇子,突然就前来沙场,这是不是说,他已经令萧后失望了,连信誓旦旦的萧国舅亦改了主意。   片刻间,拓跋昭在心里猜测了一遍。   不可能!   南苑王正妃萧氏,乃是萧国舅最宠爱的女儿,这亦是当初为了表示与拓跋昭修好,才毅然作出的决定。   此刻的拓跋昭尚不知晓,南苑王府内后院失火,他念着的妻子,已背着他做了别人的女人。   副元帅完颜虎从外面进来,在校场就听人说大都有贵客到了,不想却是四皇子,这个一向在众皇子里最温和的皇子,行礼打了招呼,四皇子淡淡一笑,示意完颜虎入座。   军中的女奴捧着上好的马奶酒,又有美口的奶酪为糕点,还有一大盆热腾腾的牛羊肉,上面放着几把用来割肉的小刀。   四皇子握着小刀,割了块羊肉放到嘴里,又端起大碗,咕噜噜地饮下几大口酒,道:“二皇兄还是召集各位将军,商议如何攻打北齐,你不会被个小丫头摆的阵法就给吓住了吧。”   完颜虎望着拓跋昭,目光又移到瘸军师身上,最后才落定在四皇子处,四皇子只一心吃肉喝酒。   这边正在吃肉,就听到一阵震天的唱歌声:“狼烟起,江山北望,马长嘶,百姓呼,剑气如霜,大男儿志在沙场……”   这歌声如雷贯耳,从数十之外的北齐大营传来,尤其是最后那句:“堂堂北齐要让四方来贺!”反复唱了三遍,最后落音。   完颜虎望了眼北齐大营方向,破口骂道:“他妈的,也不知道北齐大营来了个什么人,每天几遍的唱歌,早上老子还在睡,那边就开始唱歌,这几个月天天如此,一日几遍,我知道的都有七八首了。这首《男儿志》连西歧将士都耳熟能详了。”   四皇子不再言语,蓦然抬首间,却见拓跋昭一脸凝重。   那个看似寻常的弱水,竟然会有这等令人惊叹的举动,她竟能这般忍得住,山上五年,她的身份恐怕只得五绝清楚,其他人个个都以为她是江南富商的女儿。   他怎么可以输,还是输在一个女子的手里,这可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   拓跋昭抓住割肉刀,坚定不移地道:“军师,一会儿我们好好商量如何破七星北斗阵。”   四皇子放下手里的肉刀,“你们且慢慢商量,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   他是监军,所谓监军就是看主帅、将领们似乎尽了全心,每一场是否有大过错。   西歧在商议破阵之法,北齐帅营里也是一片欢腾,因为今儿朝廷的粮草官又送来了八、九月份的粮草、军饷,还有一批在前往途中就买好的活畜,只是因为知途跋涉曾经肥美的牛羊,已经变得瘦了。   左肩王还是下令,挑了最肥大的牛羊宰了,给将领饱餐一顿。   ☆、198野果   大大小的大将军、将军、副将军、校尉、副校尉坐满整个帅帐,大帐中央余着一片空地,供战士们表示剑法,营妓表演歌舞,空地左右两侧第一排坐的都是大将军、将军,第二排皆是副将军、校尉,第三排又有副校尉及在几次大役立有大功的百夫长、伍夫人,其间不乏有两位女将军,一是江书鲲的妻子,一个杨元帅的爱女。   宇文琰左右审视一番,并未瞧见素妍,问身边的宁远将军江书麟:“弱水呢?”   江书麟道:“你是知道的,她素来喜欢清静,说要留在小帐里陪展颜、飞飞她们一起热闹。”   宇文琰是宣威将军,往日不觉,今儿该来的人都到了,这里一看,大将军、将军还真是不少,大将军便有七个。将军更有十五个之多。副将军、校尉等人自不屑说,更多了,像他们这样的年纪能被封为将军,已是走了好运,有多少人在之前的战役中死去。   江书鲲少年从伍,混了近二十年,如今的身份地位,在这军中也不过排名第五,杨元帅、左肩王乃正、副元帅,自不屑说,还有辅国大将军、怀化大将军、冠军大将军,四五十岁的年纪,个个身经百战,是北齐出名的将领,得世人敬重,百姓拥护。   宇文琰贼贼地笑道:“今日早上,我看你与柳飞飞说话了。”   江书麟脸色微红,低头吃羊排。   宇文琰越发觉得有趣,一逗就脸红,好歹也是位将军啊。   正得意,江书麟道:“你昨晚又骑马去了龙门镇买卤菜,不是与你说了多少回,别再去那里了,正打仗呢。不大太平,你去虎门镇也成,那里的街道重建得不错,也有一家卤菜店。”   “那味道可差得太多了,连我吃着都难入口,怎能给弱水买那些的吃食,到虎门镇与龙门镇,都得十几里路,差不多的。”   宇文琰在虎门镇买过一回,再也没去了。因大战在即,龙门镇以前热闹,近来两军对恃。龙门镇的百姓也跑得差不多,生怕遭了鱼池之殃,冷清的虎门镇却因此热闹了起来,加上百姓们知道新虎门关设有天兵阵,除非打开大门。是很难入得关内,近来又听闻工部正在打造坚不可摧的新虎门关大门,据说打造成之后,会比现在的铁门更好。   最初有好事者,不信天兵阵的威力,错踏了几步。竟活生生地被阵中的机关给扎成了血窟窿,硬是连具整尸都没留下。   令围观的百姓看得胆颤心惊,同时又越发地相信这天兵阵能保得边城安宁。他们还听人说,新虎门关外绵延数里都有阵法,只能按照铺好的路走,路的两侧都有石子为记,告示着百姓不可行差踏错。   宇文琰道:“今儿一早。你带柳飞飞去哪儿,我看你们骑马钻进那片胡杨林了。没干什么坏事吧?”   江书麟愤愤地回了句:“你才钻林子呢?我……也叫了初秋那丫头,胡杨林长了几棵苹果、红枣树,我带她们摘果子。听我娘说过,女子要多吃红枣,那是补血的好东西。你没瞧见她们几个姑娘,脸色都是苍白苍白的。”   宇文琰似恍然大悟:“摘枣子去的!”颇有些不信,看江书麟的样子,又不似骗人,“就不怕在林子里遇上西歧人?”   “你干吗学我说话?”江书麟很是不悦,歪头看着杨元帅与左肩王相互敬酒,江书鲲也与几位大将军寒喧着,坐在左侧上座的粮草官,面含微笑地看着众人:“杨元帅,下官前往边城时,在金州驿馆,有驿丞交给在下一些送往戌边大营的家书,我已经一并带来了,回头各营将军帮忙转与本人。”   每月里,有家书至戌边大营,这也是众将士最欢喜的日子。每次都是就近驿馆赶着马车过来的,多的时候,能有一大箱子,就算少时也有上百封,有的辗转半年才送达手中,最快的也是一月、半月,因有的家乡在遥远的南方,或在偏僻的山野,路上耽搁的时日最长。   粮草馆抬手示意随从,不多会儿就有随从抬了箱子来,打开箱子,驿馆官员早已将各营的信分装开来,用了草绳绑结,上面又贴了字条。各营的将领唤了得力的士兵,将家书带回各营。   本在欢庆的将士,因有了家书,就更畅怀。   宇文琰起身,趁众人说话的工夫,溜出大帐,往后面的小帐奔去。   小帐里,七个姑娘不分主仆,都围坐在小案前,看着桌上久违的肉、酱料,还有酒,个个乐开了花。   展颜先下手,抓了根羊排,沾了酱料就吃起来,直吃得满嘴油腻:“其实胡杨城的羊肉是最好吃的,没有膻味,可是大部分的百姓都走了……”   初秋道:“小小姐这话不对,从四月开始就有百姓陆续回到家园,连龙门镇属于西歧的百姓好多都逃到了胡杨城、冷月城去安家落户。我想再过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展颜顿时有些伤感起来,想到了在胡杨城外看到的坟茔:“死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们北齐死了太多的人,也死了太多的百姓。你都不知道,去年飞狼岭一役,二十万将士啊,有好些将军都是与父亲共过事、打过仗,都落到敌人的埋伏中,被那些石头活活砸死,被他们放下的河水给淹没……”   午夜梦回,展颜还能回想起那场激战,心有余悸,大仗过后,到处都是死人,惨不忍睹。就连杨元帅与左肩王险些也丧命飞狼岭,若不是他们手下有拼死保护的忠将勇士,一定也死在那儿了。   左肩王在那一役中,虽然保住了命,却已身负重伤。那一仗,对北齐的打击极重。   “我们身处在两国交战时期的人,大可不必怨天尤人,醉生梦死。要知道,江山经历无数次的更改,沧海经历数次变幻桑田,只不过恰好被我们遇见。   多少人,被烟熏火燎的战争给呛伤,被生离死别的现实伤得心死,但物转星移,时间会修复所有的伤痕。那时候,山河寂静,盛世安宁,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   听到素妍的声音,宇文琰就觉得好听,不仅好听,还很悦耳,说出的这些话,很让人宽慰,比什么都要强,蕴含着韵味,又有希望。   展颜最是警惕,大喝一声:“谁?谁在外面?”   宇文琰笑了两声,方才不紧不慢地答道:“是我!宇文琰。”   素妍皱眉道:“你不在帅帐呆着,来这里作甚?”   宇文琰走到半挑的帐帘,看着里面的姑娘们,她们亦都看着自己,他挠了挠头:“就看你们这儿是不是和我帅帐一样的也有肉吃。”   初秋取了最多油的一块羊肉,毫无仪态,看得展颜眉头皱了又皱:“你怎么喜欢吃肥肉,也太腻了。”   “哼,吃肉就吃有油气的,这个最带劲,我从小就爱吃肥肉,可惜这牛羊肉都长瘦肉了。还是猪肉好,猪肉吃起来我多有味道。”   白芫颇有意味地道:“是呀,那个猪蹄多好吃呀。下次县主再得了猪蹄,多赏你两块。”   素妍安静地吃着肉,挽着衣袖,仿佛要大干一场的模样,虽然也很畅快,却比丫头们吃肉的样子瞧着舒服多了。“飞飞,你早上不是和初秋采了好多苹果、红枣回来,分一半出来,让人送到帅帐去,也许有人不喜欢吃肉,爱吃点素的。”   笑笑一双乌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道:“县主这话是不是在说琰世子啊?”   初秋道:“我觉得是。琰世子每隔几天就连夜出去给县主买好吃的,连我们做丫头都沾了光。县主得了山果,自然得分给琰世子。这才叫作患难与共,有福同享……”   素妍愤愤地瞪了一眼,也不看宇文琰,抬手就给了初秋一个爆栗:“臭丫头,胆子大了,跟了飞飞越发不成样子,她都不敢开我玩笑,你竟敢了?”   初秋嘟了嘟嘴,一副很委屈地样子,巴巴儿地望着柳飞飞,飞飞正在用袋子装苹果、红枣,苹果不大,如鸽子蛋大小,吃起来还有一点酸味,但样子很好看,酸酸甜甜很是开胃。枣子却很甜,但又不能多吃,吃多了伤胃。   柳飞飞狠声道:“师姐,你多打几下,这丫头越发的没大没小,动不动就开我的玩笑。到时候回到右相府,一定会被青嬷嬷骂没规矩。近来见到她哥,听说她哥做了个仁勇副尉,就把她得意的以为当了大官。”   初秋扁着嘴,高声道:“就算官不大,可那也是官,他手底下的人还是听他的话。”   柳飞飞狠声道:“瞧瞧!敢跟我顶嘴了。就算是你哥,在六爷面前也没这样的,你的胆子还真是大了。”   初秋见柳飞飞生了气,再不敢多说,又挑了最肥的一块肉,抱在手里啃,仿佛那肉与她有仇似的。   柳飞飞装好果子,将袋子一并递给了宇文琰:“这布袋子,还是我连夜找了旧布缝的,回头记得还我。等我们的果子吃完了,还去林子里摘。”   白芫手一举,道:“柳小姐回头带上我,我最会爬树了,去摘最大的。”   白芷道:“我也去。”   “好,我带你们俩,偏不带那个顶嘴的。”   初秋一副要哭的样子,但终还是没说话,生怕再一出口,又挨骂。   ☆、199醉态   素妍抓了块认为很好吃的肉,沾了酱,转身递给门口的宇文琰,“下回,可不许再去龙门镇买卤肉,太危险了。着实要去,吩咐侍卫去做。”   在展颜眼里,总觉得素妍这举动,像是拿肉喂狗的样子。   也难怪,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宇文琰也能寻过来,展颜努力地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琰世子就缠她的小姑姑了,每日都会跑上见上两次,有几次素妍烦他了,着实不愿理他,他就急得在帐篷外面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离开。   宇文琰看了眼手里的羊肉,有些不高兴。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几个月下来,他也知晓个七八分,偏他不喜欢的,她竟不知道。   素妍道:“这肉不是挺好的么?”   “讨厌那股子膻味。”   素妍颇有些无语,“你是男人啊,怎么是这个理由,宁可你说羊肉不好吃。”   如果不是宇文琰到戌边大营后晒成小麦色,以往那白净的模样,很让素妍反感,一个男人,偏就长得跟个女人似的,皮肤白,模样清秀,真有些雌雄难辩之感。   宇文琰呵呵笑着,将素妍给的牛肉塞到嘴里:“好吃!好吃!”   他是不是傻得越来越厉害了!   素妍看着他傻傻的样子,最初还担心他会像小时候那样吃她的豆腐,可这几月下来发现这小子变了啊,变得憨憨、傻傻的。她说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对的。   “把这些果子都分给大家吃吧,全是肉菜,容易上火。我新配了一些祛火的药茶,晚上你也多喝两碗,看你的眼睛发红。估计是上火了。”   宇文琰低着头,心里暖暖的,虽然这些日子素妍什么也没说,可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其实待他不错,“你真关心我。”   素妍有些晕,“快去吧!”   宇文琰抱了布袋子,往帅帐去,进了帐里,也不说多话。先在左肩王和杨元帅的桌案上放了两把果子。   枚枚果子泛着光亮,诱人垂涎欲滴。   慕容氏道:“咦,这么新鲜的果子。可不多见?”用眼睛睃着江书麟。   最近一个多月,所有明眼人都瞧出来了,江书麟好像特别喜欢和柳飞飞呆一块。   柳飞飞这姑娘不错,武功好,又会些医术。素妍自到戌边大营以来,从未上过战场,但她能出谋划策,又能在营中给受伤的将士包扎伤口。   柳飞飞比素妍还忙,打仗的时候,与展颜及几个丫头上阵杀敌。最初丫头们怕。慢慢的,亦就有经验了,四个小丫头还弄了个什么枪阵。一上战阵也用上,便能确保彼此不会受伤、被杀。不打伏的时候,柳飞飞就帮着素妍给将士们上药、包扎伤口,有时候还帮素妍配药。   看起来柳飞飞样样都不及素妍,但做什么事都是任劳任怨。从来不抱怨一句。就是这样一个实心眼,对素妍的话奉若纶音的女子。江书麟就瞧上了眼。不止一次地在慕容氏面前夸柳飞飞,说她武功,待人真诚,心地好,会武功、会女红、还会厨艺,懂医术、会识字……   用慕容氏的话说:“这是下得厨房,出得厅房。上得战场,入得营房。”   情人眼里出西施,江书麟动心了。   江书麟拼命地点头,大赞:“二嫂这话说得极好。”   每张桌上分了几个,就连坐在最后面的校尉、副尉们亦都有了。   正说话,江书鲲麾下的卫兵过来了,在帅帐闪了个影,就立在帐门一侧了。   江书鲲示意,起身出了帐门,问:“什么事?”   “大将军,这是给你的家书。”   江书鲲接过信,沉沉叠叠的,看着上面贴有羽毛,知很重要,上面的字颇是熟悉,是他大哥写来的,心里一暖,转身步入大帐。   慕容氏问:“什么事?”   “家里来的信。”   近二十年的夫妻,彼此早已经深谙对方,亦不多说,更多的是用眼神交流。   庆功欢宴直吃了两个时辰,大半的将领都醉了,还有的将军拉着杨元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元帅啊,我马大哥、张二哥在飞狼岭一役死得不值啊!不值啊……若是他们还活着,现在亦是大将军了啊。”   杨元帅心下一痛,那一场大役,跟随他几十年两位将军没了,还有好四位是跟了他十几年副将,如若活着,已经升为大将军、将军了。“陆平安,你放心,等班师回朝之时,本帅会向朝廷给他们请功,朝廷是会善待有功将领的。”   陆平安越发地哭得伤心了,“马大哥活着时,还说要把他小女儿嫁给我二儿子,呜呜,人虽死了,但这个婚约还在。我得请元帅保媒,让他们两个成亲。”   “好!好!待班师回朝之时,本帅亲自保媒。”   陆平安抱着杨元帅,仿佛跟死了亲爹一样,“张二哥死得惨啊!拓跋昭那恶魔,居然把他给乱箭射死了呀,他是为救我死的,元帅啊,我要照顾他的家人……”   陆平安被封为怀化大将军不久,每每想到自己如今是大将军了,可昔日结义的三兄弟就剩他一人,心里就一阵绞痛。他的大儿子陆健死在飞狼岭一役中,次子陆康今年已二十有七,封为定远将军,尚未成亲,据说他在军中已经整整三十六年了,已是五十多岁的人。妻子本是边城某小吏的女儿,也在多年前去了。   军中,有人劝他将陆康送回皇城,也好给陆家留条血脉,可陆平安未应,言说要给自己的两位义兄报仇,而陆康亦想给陆健报仇。   辅国大将军程大勇见陆平安酒后失态,哭得像个孩子,亦忍不住,眼圈就红了。在场的将军,有不少在痛哭的。   同样被封为定远将军的赵氏将军,看上去年纪亦有不小,此刻嘴里就念叨着“桂花,你死得惨啊!”   据说,桂花是胡杨城一商户家的小姐,二人情投意合,本来在三年前就要成亲的,可是桂花的奶奶去了,她得守孝,孝期未满,西歧人就打过来了,桂花不堪被辱,城破之时就投井自尽了。等他们打回胡杨场时,他在井里看到的是已经泡得变了形的尸体,桂花的一家都死在那场战争中。   他三十岁了,好不容易才说成了一门亲,没等洞房,未婚妻就去了。   粮草官带着三分酒意,看着帅帐里哭叫得一塌糊涂的诸将,亦在大骂西歧人的:“兄弟,别难过了。等哥哥我带兵杀去西歧大营,取了拓跋昭的人头,给弟妹报仇!”   赵将军泪眼朦胧:“打小,我奶奶就告诉我,我是赵家的独苗,我就想找个好女人给我生几个娃娃,让我们赵家人丁兴旺,好好儿地把日子过好了。哪晓得……啊啊,我就想要桂花,多漂亮的女人,才十七岁呀,从来不嫌我比她老,就想和我好好过日子……啊,我的桂花……”   江书麟站在一边,心里酸酸的,蹲下身子,扶着赵将军道:“兄弟,你放心,等回到皇城,一定给你找个好女人,让她多给你生几个儿子。”   赵将军看着江书麟,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来:“你小子运气好,入伍才几年,就能升为将军。老子我……可在边城呆了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是用命换来的。”   “是,你是用命换来的,要不你这定远将军是排我宁远将军前面的。”   “不过,老子佩服你,你在战场上是个好样的,是好样的,不怕死,能拼命杀西歧恶狼。”   众将醉了,有哭的,有诉苦的,还有说想媳妇、家人的,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还有抱怨,说某某入伍晚,都升为将军,自己还是校尉,如此种种。   杨元帅像一个慈爱的长者,平时威风凛冽,今儿却异常平静、和蔼,听着众人的牢骚话、叨叨语,时不时再说上两句宽慰的,就连左肩王也被几个将军给缠了,不得脱身。   好不容易,终于是走了,而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杨元帅抱拳对粮草官道:“大人切莫怪罪他们,他们都是些粗人,只是醉话,这边城着实是太苦了。大人也都看到了,这里面有好些过三十多岁还没娶妻的,有的还是家里的独苗。”   若在皇城,这个年纪都快要做祖父了。   粮草官点头道:“元帅宽心,这边的情形,皇上都是知道的。下官来时,皇上已令德妃、贤妃二位娘娘在宫中挑选适龄婚配的宫女,亦将皇城合适的官家小姐都挑选出来,只待西北大捷,班师回朝后为边城将士们赐婚……”   左肩王轻叹一声,他虽战场经验丰富,可没有战事时,他是呆在皇城过着妻贤子孝的小日子。战事起,这才领了二十万禁军赶抵边城。“总这样下去不成,是我这个监军的失职啊,回头我就给皇上递奏疏,请求边城改为换防制。”   “换防?”杨元帅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各地地方官员三年一考究,成绩优越者便可擢升,亦可调任,为何边城的将军就行啊。皇城养了御林军、羽林军,在沧州一带还有几十万禁军,可以让边城的武将分成几批,每隔三年就与那边武将轮换,也让其他人知晓这边城的艰苦。   看看他们身上的伤,一道又一道,一条又一条,我身为监军,又是左肩王,有责任呵护他们。”   ☆、200新婿   左肩王热血奔涌地写下了一封他有记忆以来最长的奏疏,上表边城艰苦,情感流露,真情款款,令看者感叹、落泪,强烈要求给军中的将士娶妻生子,以繁衍生息,望朝廷考虑他们的实际困难。   诸如此类,他将自己能想到的,都一一写到了信中。   虽说将军们醉后诉苦,可这些都是他们最真实的困难,身为主帅,不为他们排忧解难便是大过。只要让他们了无后顾之忧,才能让他们更用心地沙场杀敌。他们都是朝廷最英勇的将士,因为有他们,北齐才能安宁,百姓亦才能安居乐业。   左肩王写罢之后,又认真看了一遍,脑子里反复思量,总感觉还有不详实的地方,又再修改,如此折腾了许久。   江家帐篷里,江书鲲夫妇将展颜唤了过去,一并叫了长子江传远。   江书鲲将桌上的家书递给了传义,道:“这是你大伯写来的,早前你娘托你大伯母帮你在皇城物色一位好姑娘,现在已有两家,一位是礼部李侍郎家小姐,一个是兵部官员的嫡出小姐。   就连你妹妹亦有人上门提亲,一个是御林军徐统领家的公子,还有一个乃是文官之子,你大伯母极是用心,将几家的底细、情况都说得清清楚楚。”   慕容氏道:“我瞧着都是好的,都是一文一武,你们喜欢哪个就说,我亦好写了回信,正好托了户部的粮草官大人把信和订亲信物一并捎回去。”   江传远面含羞色,他明年十八了,虽然江家的儿郎成亲时年龄都不算太大,但与别家相比,也都不小。各房的长子年满十八岁前就必须成亲,次子、幼子再早不能越过十六去。晚的则是不定。像江书麟这样二十多年没成亲的,几乎是前所未有,虞氏为他的婚事也算是伤透了心神。   展颜只得十三岁,没想现在连她亦要订亲了,嚅嚅地问:“爹,当年你真答应过徐世伯,说要……要把我嫁给他家儿子?”   慕容氏面含责备,她就这一个女儿,竟被江书鲲一声不吭地给许出去了。如今,对方还拿着当年的话在说中。如果不应,就似他们违背的最初的承诺。   江书鲲生怕被骂,忙解释道:“我是说过要结儿女亲事的话。可没说一定是我女儿嫁他儿子,亦可以是他女儿嫁我儿子。”   慕容氏看过信,“大嫂不是说徐公子是家中独子么?还说性子略有些飞扬跋扈,但心地不错。”   羽林军徐统领儿子,听起来门当户对。可对于这家的事,却只几笔带过,反倒是文官之子,写了足足一页半。   江书鸿将徐公子纳入考虑人选,亦是因为徐统领与江书鲲年少时的情分,男子一言九鼎。若真有此事,自然要问过明白。   展颜拿着写有自己的那两页,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但毕竟是她的终身,看着军中那些男子个个急着娶媳妇,她早早地也明白,自己大了。也是要嫁人的。道:“爹、娘,我去问问小姑姑。她对皇城的事儿熟。”   江传远手握两张信纸,左右权衡,军中有多少好男儿,找不到合适的媳妇,而他有幸家在皇城,得长辈关心,还能挑出极好的女子。“军中亦有武将与武将结亲的,可是儿子觉着,还是寻个文官女儿好。既然大伯母都说这李家小姐不错,我……我看就定她吧。”   慕容氏颇有些失落,江传远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若是也是出身行伍的小姐,这与他有甚差别,江传远光是想想,也觉得自己不会对有一半像男人的女子产生好感,倒是喜欢那种娇滴滴,说话轻柔的女儿家。   她喃喃自语地道:“武将家的小姐不成么?我就出身行伍。”   江书鲲道:“这是孩子的意思,且由他吧,日子还得他们自个过,我看就定李家小姐,这李家我以前也听人说过,还是不错的。”   生怕慕容氏多想,不敢说书香门第,名门闺秀之类的话语。   虞氏一直因为慕容氏出身江湖,又喜舞刀弄枪,一直不大喜欢,但江书鲲当年执意迎娶慕容氏为妻不可,否则宁可一辈子不娶妻。虞氏被他闹腾得没了法子,这才勉强点头。   展颜回到小帐,低低地唤声“小姑姑,我有事和你说。”   素妍放下手里的草药,歪头看着展颜那羞涩的模样:“好!”   展颜小心地将两张纸递了过来,素妍看了几个字,再看展颜,颇不好意思,想着一边还有柳飞飞及几个丫头,小姑娘都最是脸薄,只静默地看完,然后肯定地道:“选文官之子。”   展颜的眸光一闪,有着追问。   “你爹和你娘算是幸福的一对吧,你娘以前的武功比你爹好,她可以欺负你爹,你爹却欺负不了她,等你爹打得过你娘时,却因为爱,舍不得罚她。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徐统领的公子,哪里是这上面写的有一点飞扬跋扈,简直就是飞扬跋扈,活脱脱就是一纨绔子弟。喏,这文官之子在皇城倒颇有些才名,我曾听人说过,他可不是文弱书生,小时候是跟着他祖父长大的,因是长子长孙,他祖父一直都拿他当成家族承继人培养。   五岁开始习武,到了九岁时,才慢慢淡了下来,但一直都未放下过。此人算得文武全才,这样的人你不选,还要选什么样的?”   素妍知道这些,是因为前世里,有一个叫罗思源的少年与曹玉臻同榜高中。金鸾殿上,曹玉臻被定为状元,而罗思源成为探花。曾一度压过了曹玉臻,为人处事上更被曹玉臻圆润得体,曾令曹玉臻很是恼火,曹玉臻在心烦之时与素妍几番提及此人,故而素妍便牢牢记住了罗思源。   当时的她,深爱着曹玉臻,曾一度嫉恨此人,为了替曹玉臻消除心事、烦恼,还让父亲将罗思源调离皇城,让他到青州上任做了七品县令。直至她死,都再没听到关于此人的消息,只是听说罗思源是个好官,颇受地方百姓的爱戴。   罗思源能被皇帝选为探花,自然是相貌不俗,就算没有曹玉臻的俊美无双,也会是一个清秀端庄的少年。   前世里没有西歧发兵的战事,而展颜一直呆在西北边城,直到江家遭难,全家才被押送回皇城。那时的展颜,许给了边城一员少年将军,就在江家出事后不久,那少年将军也另娶他人。也许,这内里有太多的不得已,可事实证明,边城没有展颜的良缘。今世,这位少年将军却在飞狼岭一役中丧了命,死时年仅十九岁,临死只是正七品的致果副尉。   展颜听她一说,最后的不安也消散了,“小姑姑,我就订罗公子了。”   “快去!”   柳飞飞在一边碾压药材,几个丫头也扒在地上挑拣着草药,一是教她们认识,二也是让她们帮着干些活。待展颜离开,柳飞飞笑问:“师姐,什么事,看你们俩嘀嘀咕咕。”   素妍明媚笑道:“展颜要订亲了。”   笑笑立时来了精神,竖着耳朵。   初秋最是沉不住气的,忙追问道:“是谁啊?是谁?”   素妍道:“你们认不得的,是皇城罗家的公子。”   柳飞飞沉吟片刻,“是不是皇城八大世家的罗家?”   “是,就是那个罗家,没想到展颜也是一个有福气的,这位罗思源可是罗家的长子长孙,才华是极好的,不在曹玉臻之下,而人品却又比曹玉臻要高出多少倍。更难得的是,罗家有条规矩,长子长孙是不许纳妾的。”   笑笑拍着手,“真的吗?听县主说的,真真是段好良缘。”   柳飞飞道:“师姐说没错,那定是好的。”   初秋冷不防插话道:“展颜小姐可比你们俩都小,人家才十三岁呢。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才有下落……”   白芫道:“柳小姐早就找好婆家了,说你聪明,现在却笨得可以。至于县主么,呵呵,皇城有吴王殿下等着,这里还有琰世子讨好着,哪个不是好的。”   白芷看着两个一脸神思、向往的丫头,道:“你们是要把草药揉成泥呢?等轮到你们碾末的时候,又嫌是苦活。”   两从狠狠地瞪了一眼,继续埋头分着草药。   当天夜里,江书鲲就写了封转往皇城的家书,还准备的信物一并搁到小盒子,虽不是什么贵重的,好歹是做父母的一片心意,亦是对选订之人的认同。   对于儿子挑了文官之女,慕容氏不理解女儿怎么也挑了文官之子,追问了两句,展颜低声道:“小姑姑说,这个罗思源是自幼习武的,武功好、文才也好,还说大伯母给我挑了门好亲……”红着脸就跑开了。   慕容氏甚是感动地道:“回到皇城,可得好好谢谢大嫂,看来真是费心了。”转而看着写好信的江书鲲,“你就不能多写几句,大伯都写了十几页,你说得太少了。”   “大哥多写几页,那是怕说不清楚,生怕误了孩子的终身。我写这么多,就是要告诉大哥,选订了谁,回头我便把两个孩子的名字都刻到这玉佩上去,也是我们一片诚心。”   文官多不愿与武将结亲,江书鲲明白,他们愿意,是因为看在江舜诚的面子上。   ☆、201情愫   夜里有些炎热,宇文琰睡不着,不知不觉已来到小帐外。这是他最无意识的举动,就似已经习惯来到这里,即便不说话,站在帐外,看到油灯映出她美好的倩影,他的心里,亦是暖融融的。   只要她在,能这么近地看到她,就是快乐的,她在他心里重如山岳,安宁依如山岳,无论有多累,有多乏,看到她时,他做什么都可以。   展颜看到了外面的人影,素妍还在认认真真地配药,每次将药混合起来前,都会重申一遍:“白芷,你最仔细,可都检查过,份量无误?”   白芷回道:“县主放心,我一直盯着她们几个,不会有差错。”   柳飞飞瞪了眼初秋。   初秋有些慌神,忙摇手道:“柳小姐,你别这样瞧我,这回我可是很认真的检查过,不会再抓错药,也不会称错的。你都说过,药的分量不对,治不了病不说,弄不好还要出人命的。”   素妍不再追问,将所有药都看了一遍,这才将需要碾末的递给了柳飞飞,又将需要炒熟的递给了展颜:“你与厨娘说,把这三包药,分开炒了,炒黄即可,不可炒焦。”   展颜接过草药,带了笑笑出了小帐。   宇文琰还站在月光下来回踱步,如烟如雾的月色畅漾,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他透过扬起的帐帘看着里面的素妍,她是这样的专注,仿佛不容任何人的打扰,双脚踩着碾药的滚轮,在药槽来回地滚动着。前前后后,后后前前,手里拿着本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另一只药槽旁边坐着柳飞飞,拿了本闲书在那儿看。   几个小丫头分完了药,正将剩下的药给收拾起来,生怕打扰到她们,小声地说着话。   有一次,他来到她的帐前,听到初秋不解地问:“县主。你明明也会武功,而且那么好,为什么不上阵杀敌。每回都呆在大营里。”   她微微挑眉,不以为然地道:“你看杨元帅动刀动枪了?”   虽然杨元帅也上阵指挥千军万马,可每次要么呆在城墙上,要么就是在战车上,从不骑马上阵。更不会提刀动枪地与人拼杀。   “打仗是个力气活,而我做的是劳心活。”   白芫迷糊了,问:“什么是劳心活?”   “就是动脑子,伤心力的活。你们不会布阵,不会卸敌,自然得上阵杀敌。而我擅长的是布阵、卸敌之术。就留在营中研究阵法。力气活是你们做的,劳心活是我干的,你们明白这点就够了。下回。若是遇上打架的活,只管带着兵器冲上去就是。”   初秋问:“县主,既然你觉得学武是力气活,当初你学武做甚?”   “为了保护自己!要是有人威胁我的性命时,我还能全身而退。保护自己。”   初秋很是不服,小声嘀咕道:“县主的话。总是能扯出道理来。如若是我,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却不用,指定要憋疯了。”   “谁说我不用了,我学得轻功就是为上树摘果子,再上去欺负小鸟用的。”   偶尔,她会像个孩子,与初秋拌拌嘴,这也是惯得初秋越发爱顶嘴的缘故,她们只说初秋没了规矩,胆子大了,却是被素妍给逗成这般的。   初秋笑道:“越说越新鲜,赶明儿我也学轻功,却不是要摘果子用的,我是要飞到云彩上做神仙去的。”   素妍的话更是有趣:“你不用学轻功了。”   “为什么?”   “没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你都成神仙了,你家的鸡也变凤凰了,直接坐着鸡就飞上去了。”   一时间,惹得小帐里的几个姑娘哈哈大笑起来,初秋气得一张小脸通红,又被素妍给逗耍了,直叫:“县主越来越坏,骂人都不带脏字。”   柳飞飞接过话,“现在领教了,就你这口才,还想跟她斗,再回狐狸洞去修练五百年。”   初秋大嚷:“你们都欺负我。”   素妍道:“因为你是熟的。”   初秋再不敢追问原因。   白芫在一边嘻笑道:“欺负熟的嘛。杮子是捡软的捏哦!”   初秋哭丧着脸,再不理人了,只在一旁低头干活。但每次忍不了多久,又要开口说话,然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甚是热闹。   宇文琰突地发现,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就会想到许多有趣的事,那样的快乐,那样的自在,尤其是近来,在闲下来时,总想再看看她。   展颜的一句话,将他唤回了神思:“琰世子这是怎了,站在这里傻笑做甚?”   宇文琰道:“没事,就是过来走走。”   “小姑姑是大营里看似最闲,却又最忙的人,每日不是要研究新阵法,便是要帮郎中配药,他们都喜欢用小姑姑的药,说药效好,又最管用,特别是治刀伤,比皇城送来的药都好使。咱们打完仗还能休息几日,可小姑姑来到大营,每日都有事做。”   展颜很是佩服素妍,在营中,虽是女子却是军师的身份,无论是杨元帅还是左肩王对她都是以礼相待,而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宇文琰只想静静地在帐外看着,展颜找他说话,他反有些不自在,摆手道:“你自去忙着,不用管我。”   展颜点了点头,抱着草药与笑笑去找厨房。   笑笑不经意地回头凝望,这些日子下来,大家心照不宣,可是素妍待琰世子道不出好,又让人说不出不好来,就这样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地相处着。直看得她们一旁人的着急,偏素妍反而问她们“你们都想多了,在我心里待他是和别人一样的。”   可宇文琰待她却是与旁人不同的,他每过几日,就会在夜里骑马去龙门镇,给素妍买爱吃的卤食,每次买的都是最新鲜的,就连那些鸭脖也是特意让店家做的,每次只得可数的几块,这在西北边陲,能弄到这样的吃食是很不容易。西北百姓,多有养鸡的,因为少有河流,极难寻到鸭子,这鸭脖亦更寻到了。   笑笑紧跟在展颜身后,低声道:“小姐,我听左肩王府的公公说,将来县主是要许给琰世子的。”   展颜虽在边城长大,可一些事也明晓轻重,微怒斥道:“这种话可不要乱说。”   事关女儿家的名节,素妍将来许到何家,便是江书鲲也不能做主,上头自有江舜诚夫妇操心,而素妍也是个有主意的。   “小姐,难道你不觉得琰世子待县主真的很好么?县主喜欢什么,他全都知道,在县主来到大营前,他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甚至还跟人打架、拌嘴,什么事没干过。曾经也越过虎门关,跑到西歧地界上去欺负人……   你看看现在,他老老实实的,县主说什么,他都听。还有,最近每天都往我们小帐跑,最开始是两天、三天一趟,现在倒好,一天三趟都不止。”   素妍除了与她们几个姑娘亲近些,对大营的将士貌似都一个样,江书鲲、江书麟是她的兄长,她待自是要亲近几分,可也是把握得极好,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展颜啐了一口,“你这嘴变得比初秋的嘴还碎,不许乱说。琰世子是给我小姑姑买卤食么,哪回你没有吃上几块,可是我们七个人都吃过的。你这种话,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不许乱说。”   笑笑扁了扁嘴,低声嘀咕道:“琰世子本来就……”   “你还说,我看你是欠教训!”   展颜是一张素颜全是怒容,眸光跳动着火苗,仿佛随时都暴跳起来。“在这里自有我爹和六叔照应小姑姑,哪里容得你说三道四,做好自己的本分,再这样叽叽歪歪,回头就让我娘把你拉去配给边城老兵。”   笑笑再不敢说,虽然展颜在这之前并没有与素妍有过多少接触,但她知晓素妍的性子,说话行事都总留有几分余地。对宇文琰,她亦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笑笑心里闷闷的,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她也要发脾气。还真和县主一个样子,都是一样的护短,自己说可以,就听得旁人这样说的。   不多会儿,厨娘炒好了草药,又分开包好,展颜接过。   厨娘笑盈盈地道:“我有一个同乡,便是用了县主的药伤势大好了,之前郎中都说许是保不住伤臂的,请了县主出面,竟一天好过一天了。今晚我做了几个菜饼子,江小姐拿些回去。”   展颜不肯接手,虽只是几个菜饼,可在大营里都是难得的东西,推辞道:“我若接了,回头我小姑姑又该怪我。”   到底不肯拿,抱了药就跑开了。   厨娘追了几步,没有跟上,轻叹一声,只好亲自跑一趟,给素妍送新烙的菜饼子。各营都有自己的伙房,有的营人多,还有好几个伙房,在伙房里干活的多是营中女眷,若是在天下太平时生下孩子,就会离开营中,就近租个屋子住下来,待得孩子大些,又托了关系,走了门子,入大营伙房做厨娘。   能在营中为自己的妻子谋到事做,通常都是各营官职在身的人。这对他们来说,夫妻能在一处,是很难得的事。   ☆、202写奏折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让多少原来在边城有妻小家室的将士失去了亲人,而他们因为妻小在营中,勉强得以保全性命,虽然西歧也曾夜袭过几次,但这些在营中呆有多年的女子、孩子,早已经有了一套保命的经验。   帮着炒药的厨娘姓杜,她男人在前年的西歧一役中丢了性命,当时她刚怀上孩子,亦动了胎气,一夜之间丈夫没了、孩子也没能保住。她嘴里说的同乡,其实是她丈夫生前交好的兄弟,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虽然没有明言,可大家心里都知道,只待杜厨娘三年孝期满,便要改嫁给她的同乡。   因着素妍替她同乡保住了手臂,她心生感激,只想着待战事结束,就与他双双返家回乡,好好儿地过自己的日子。   能远嫁到边城军中的女人,多是家里贫寒得吃不饱饭,迫不得已,这才嫁了军人为妻,又谋上差事,干活吃口饱饭。即便没有酬劳,也无军饷,可她们还是乐意留在营中伙房干活。这样,让她们觉得日子充实。   杜厨娘近了小帐,也不进去,只站在外面,:“县主大人,小的是伙房的杜厨娘,做了几个菜饼子,还请你收下。”谨慎之中又带一些陌生的乡音,这样软软嚅嚅,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素妍穿上绣鞋,月光下,站着一个朴实无华、总是打扮得像个山野村妇的女人,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更像有三十岁,一张麦色的脸庞,两颊红红的,中等身材,蜂腰削肩,圆脸蛋。柳叶眉,眸光里常有粼粼波光,眼里总是含着笑,就似无论世间多大的风雨,都无法压垮她的肩膀。   杜厨娘用新鲜的树叶裹着几张菜饼子,素妍闻到了空气里那略有些面焦的香味:“杜大嫂太客气了!”   “我就是乡下女人,又不会做什么特别好的,就是这烙的菜饼还算不错。今日得了闲,特意到外面挖了一些新鲜的新菜,县主大人。我都是认真挑过的,挑了最嫩的菜叶烙了这几张饼,还请你不要嫌弃。一定要收下。你救了十三的命,还帮他……保住了胳膊,没让他变残废,我……我真心感谢你!”   说到后面,杜厨娘越发地紧张。连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我烙饼子前,洗了好几遍手。出锅的时候,都是用树叶垫着用手抓的……”   生怕素妍嫌她脏,小心地解释着。   素妍淡淡地笑着,在这个朴实的女人身上,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样子。前世的她,被困在无色庵里无依无靠,即便看到亲人一个个被杀。一个个离去,却始终顽强活着的自己。她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入无色庵最初两年的刁难,到后来渐渐被无色庵的尼姑、师太们接受。   那如梦的七年,痛苦的七年。就算到了今日,偶尔在梦里。也会重复那里的故事。   素妍伸手握住了杜厨娘:“杜大嫂太客气了。喏,你烙的饼子很好吃。”她取了一个,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后挥着手,“好烫!你的心意我领了,十三大哥还伤着,正需要加强营养,你把其他的留给他吃。”   “这……这怎么好呢?我另给他烙了两个……这几个饼子,我是给你的。”   “我当然知道啦!可是,我今晚已经吃得很饱了。杜大嫂,你给十三大哥留着吧。给了我,凉了就不好吃,也就浪费了。”   杜厨娘看着小帐里还有别的姑娘,见素妍并没有嫌弃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道:“要不留给那几个姑娘。”   “杜大嫂,再拿一个,让她们尝尝你的手艺。天色不早了,这些日子一直麻烦你帮忙炒药。”   “县主大人说的哪里话,何况将军有吩咐,让我帮你炒药的。再说上回,你还给了我一些银子,要不然十三也不会好得这么快……我们人穷,又没什么可以回报县主大人……”   “杜大嫂快别说这样的话,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人穷不是你的错,穷只是暂时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你有一双巧手,十三大哥也是一个能吃苦的人,等这场仗结束,十三大哥便可役满还家,到时候朝廷会给你们几亩良田,一家人的吃饭是不愁了。会好的……”   素妍又拿了一只菜饼,与杜厨娘说了几句话,打发她回去了。   心里似压上了一座大山,前世在庵堂的自己,曾被人小看、羞辱,亦最害怕被人瞧不起,卑微如杜厨娘,与人说话总是赔着小心。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她呢喃低语,忽见小帐晃过一个熟悉的影子,定睛细瞧,却是宇文琰静静地站在月光下。“这么晚了,琰世子还没歇下?”   “我……我……”莫不是他也染上了结巴病,宇文琰想自己一定是着了魔,总想看到她,“我父王在给皇上写奏折,总是写得不满意,你在大营与士兵呆得多,也许你会有主意。”随便编个理由吧,不然他夜里不睡觉悟,在她帐外徘徊做甚。   素妍低应一声,“这可是朝廷大事,我一个女子知晓这些,妥当么?”   前世的她,总是不分轻重,才做错了太多的事。   今生,她安分守己,求的是家人平安,岁月静好。   能与她说话,他觉得踏实。“好,你等着,我去拿来给你,你帮我父王再看看,你帮忙完善。”   宇文琰似得了糖果赏赐一般,转身离去,那是难以掩饰的欢喜。   素妍进入小帐,将杜厨娘送来的菜饼分给大家品尝,之前大大地咬了一口,淡淡的野菜香味,还有麦面烧焦的清香,很是诱人。   笑笑道:“之前我和小姐去伙房,她就要给我们,可不敢替县主做主,就拒了。”   素妍将菜饼分成大小较为匀称的几块,每人分放一块。   白芷去伙房提了大半桶热水。小姐们一只铜盆,丫头们用一只,各自洗脸沐足。白芷出去倒水的时候,正遇到宇文琰送了奏疏过来。   左肩王还在修改,硬是被宇文琰抢走就跑:“父王,你早些睡吧,我找人帮你看。”左肩王来不及阻止,宇文琰风一样的飞去。   过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宇文琰又回来了。   左肩王双手负后:“把那奏折给谁了?”   “父王,我看你折腾了一晚上也没写好。找人帮你写。”   他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知子莫若父,左肩王令近身服侍的太监取了热水。“是不是给姓江的丫头了。”   “父王是说江展颜,呵呵,她上阵杀几个敌人还行。”   明知他提的是谁,宇文琰偏能曲解。   左肩王瞪了一眼,道:“最早的时候。你母妃想为你与她订亲,你还不乐意,这些日子天天往人家的帐篷跑,也不嫌臊得慌。”   宇文琰一副打死不认账,高声道:“我哪有?谁瞧见我往人家帐篷跑了?哪只眼睛看见的,我那是找她有事。如果不是为了要替父王解忧,我也不会去找她。”   说得理直气壮,藉口十足。越是硬着脖子,逾是底气不足。   服侍的太监给左肩王擦了足,转身坐到榻上,帐篷里有三张榻,两张小榻是宇文琰父子的。还有张稍大的,是服侍太监与值夜的侍卫所用。   跟他傲。还嘴硬不认。   左肩王淡淡地道:“你母妃来信了,说近来又替你相看几位二、三品大员家的嫡出小姐,不错,有封疆大吏,亦有六部官员,我瞅着……”   给他相看了,他现在可在西北。宇文琰立时又道:“我现在还年轻,不想成家。”   左肩王道:“你母妃可是等着抱孙子,你妹妹如果不是为了多陪陪你母妃,去年就该出阁了,你赶紧娶个媳妇,也安你母妃的心。十皇子、十一皇子可都比你小,人家都成家立业了……”   “我不想成亲,娶妻多麻烦,跟父王似的,整天被人管东管西,就是多看两眼别的女人,母妃都跟你急。我不成亲,我还想自由自在的玩。”   还跟他嘴硬!   左肩王不紧不慢地道:“听说吴王和江家丫头好上了,还为她留着正妃的位置呢。就等着皇上下旨了,人家可比你好,将江舜诚那只老狐狸哄得眉开眼笑的。吴王都要娶正妃了,你也不能落下,我记得,你和吴王都是十月的,你比他还长一岁呢……”   宇文轩要娶江素妍为正妃?   宇文琰心里一阵空荡荡的疼,就似有人剜走了他的心。素妍来到大营时,骑的不就是宇文轩的追月宝马么,那可是连自己都借用不到的马呢。   左肩王见他哑然了,心里暗笑,“听说上回吴王从皇城跑出来,追了江家丫头好几日,这才在金州城追上,两个人说了好一阵儿话。你就别费心思了,那江丫头是名花有主,回头你还是乖乖地与会我母妃挑的女子订亲。”   他忘了,其实也没忘,只是不愿意去想素妍和宇文轩之间的事。   他们到底有多好,宇文轩那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总是冷着一张脸,唯独为她,可以从皇城追出千里之外,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左肩王见自己试探得逞,不动声色,道:“你愣着做甚,浴足睡觉。”   宇文琰一脸痛色,脑海里都是素妍清丽的面容,她做事时那认真的模样,她是这样的安静,又是这样的别样……好的,坏的,一古脑全都涌上心头。   她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妻呢?   眸光里掠过一丝痛色,落漠地看向左肩王,低声问道:“她真要嫁给阿轩?”   ☆、203怂小子   左肩王道:“不嫁给吴王,难道嫁给你?就你一会儿小霸王,一会儿大呆样,江丫头真看得上你?论布阵,人家比你学得好;字也写得比你的漂亮。你就会配些乌七八糟的毒药,有了毒药,还不会配解药。这丫头会给人瞧病,还能给将士治伤。吴王不错,他一身才华,武功在你之上,又得皇上亲自教导,乃是人中龙凤……”   同出一门,这技艺可相差太多了,人家能给人看病,他的儿子就会使毒,下毒之后,还配不出解药。   什么是学到家的?得如素妍那般,能瞧病医人,亦能下毒算计人。   左肩王对于之前宇文琰夺走奏疏的事很懊恼,他折腾了一夜,就要改好了,却一把被他夺走了。这小子全都是被他给惯的,因为三个孩子里唯一的男孩,打下就宠着,又因左肩王每遇战事就离皇城,王妃又常以“我可不会教儿子,只会管教女儿”为由,少管束宇文琰,越发养成他胆大骄纵的性子。   这是他儿子啊,怎么就没他当年的果决风度。   要是以他儿子这样的追尘,还不得将江素妍成追成老太婆都娶不回家。   左肩王急啊,在皇城的王妃比他更急,说是入宫求了皇上两回,之前原是答应要下旨赐婚的,突然不许提了。   宇文琰的一张脸很是好看,忽怒、忽愤、忽怨、忽哀,患得患失,面容时白、时红,时铁青。   她的优点,他全知道。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人家为什么要喜欢他。可有一个比他更好的宇文轩在前面,宇文轩千里追她,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表露情意。   她一定是应了,一定是。   否则,这么久以来,为什么她没有对他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最多就是微微一笑,她对很多人都笑的,尤其是给伤兵包扎伤口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含笑点头,然后轻声地叮嘱。要是遇到不听话的,她直接就开口训斥。   将士既喜欢她。又畏惧她。   就连江书麟亦是如此,看她脸色一变,都避得远远的。   宇文琰闷了良久。倏地站起,很是气愤地大吼:“宇文轩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差劲?”   左肩王见他终于暴发,发火的对象弄错了啊。“小子。你在为父眼里自然是好的,可得江丫头怎么看。她要是觉得你不及宇文轩,你做得再好都没用。”   宇文琰若有所思,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与他宇文琰有什么关系,可他很在意素妍的看法。她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这丫头从来没有表露什么,没对他说过很柔软的话,却也没对他很凶。以前。她对他似乎不错,可这会儿发现,她对谁都不错,也没有对谁特别好的。   没底了!   一点都没底了。   要是那丫头不喜欢他,真的喜欢宇文轩。他可怎么办?   他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女子,做得这样的好。不沉闷,又不刁钻,他对她的一切都是那样喜欢。   左肩王睃了一眼,“反正你也不喜欢江丫头,这样甚好,以后就少去了,让吴王知道你总往她那儿跑,这对她不好。人家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姐。”   宇文琰再也不淡定了,大吼道:“谁说我不喜欢她了?谁说的?”   有这样的老爹么?非把他喜欢的女人跟别的男子扯到一起,是旁人就罢了,这坏人是他老爹啊。   左肩王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咦,你喜欢江丫头吗?”   难道大家没看出来?   宇文琰不解地看着左肩王,他给她买卤食,买好吃的,去看她,甚至抽更多的时间去看她,一日三趟还看不够,大家难道看不出来。   左肩王道:“我只看出你喜欢和女孩子玩,你在皇城的时候,也时有这样,看到哪家的小姐有趣,就缠着人家陪你玩。这可是你打三岁时就会干的事。”   宇文琰想哭啊,天啦!他现在二十一,二十一了好不好,居然说他三岁就会干这种事。要是让素妍知道一定更会误会。   难怪忙乎几个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他几句,关心的话,她也对别人说,尤其是对那些生病受伤的将士。   宇文琰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过往纠结的,此刻全都明白了。“我就喜欢她,只喜欢她!就喜欢她,要是你窜掇别人抢走她,你这一辈子都休想抱孙子!娶不到她,我一辈都不成亲,一辈子!”   十足的孩子气,又似当年那个小霸王,不讲过多的道理,只说自己的决定与结果。   这样的他,才像是自己的儿子嘛!   这几月,看着他傻头傻脑的人样子,要不是那张脸,左肩王都快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他儿子。   左肩王嘴角一扬,朗声大笑了起来。   宇文琰更气了:“别以为我是吓唬你,我告诉你,我是当真的!”   “你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吓唬老子管个屁用。”左肩王赤足,过去就给宇文琰两下,虽未用全力,落在宇文琰的胸口,还是将他疼得呲牙裂嘴。   当儿子的居然吓唬起老子来,这还了得,还真是欠揍。   “有本事去吓唬江丫头。像你这样子,看着美人不敢下手,连拉一下小手都不敢,猴年马月能抱得美人归。在边城,你还能大展拳脚,等江丫头回到皇城,你就到后面排队去吧,等前面的人都败了,才轮到你上场。等你上场时,估计那江丫头早嫁人生子了,你就后悔去吧。往后出门,别给人说是老子的儿子,我堂堂左肩王可生不出你这等怂小子。”   居然骂他怂,这可是他以前骂别人的话。   宇文琰头上的发都根根倒立了,大声道:“我告诉娘,说你骂她生的儿子不好。嘿嘿,到时候就够你受的了!然后再告诉她,上回你喝醉了。抱着个跳舞的营妓不放手。”   逆天了!   左肩王本想让宇文琰服软,没想他抓住自己的短处不说,还要告诉左肩王妃。“臭小子,哪有的事,你别乱说!”   “有!就是有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宇文琰伸手在左肩王胸膛上拍了一下,“老王爷,怎么样?要我不告诉娘也行,你就都帮我。”   “不帮!”   “真不帮?”宇文琰身子一转,就坐到案上了,握起笔来。“好,好,我给娘写封家书。就说你在西北翻天了,敢当着众人抱年轻女人,还给人挤眉弄眼,呵呵,就差让年轻女人给你生儿子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敢吓唬他。还说风凉话,不和他闹,当他是学乖了,看来他宇文琰也该耍横斗狠。   老王爷要是不帮忙,他就真的把这信带回去。   以左肩王妃的性子,有得左肩王够受的了。   真写啊?   左肩王没想他真的拿笔写。甚是认真,把他酒醉后出的丑态都写进去,添油加醋。就差和那年轻漂亮的营妓入自己的帐篷了。   再斗下去,也没什么好处。   左肩王走到案前,抓住宇文琰的手,笑道:“爹和你闹着玩呢?”   那也不带说风凉话啊。   “放开!”   “好了,父子没有隔夜仇!”左肩王呵呵笑着。这小子跟他娘一样,耍起横来。油盐不进啊,听说江丫头也将虞氏的那套学了个十成,这样两个人凑一块,那日子还怎么过啊?   左肩王心里矛盾啊,一方面喜欢素妍的才艺,一方面又畏惧她的性子。一个左肩王妃就够他受的,现多一个这样的女人,还不得把他左肩王府给拆了。   “要我不写也成,你得帮我。”   “这样好不好,我写封信,就说你在西北很喜欢江丫头,让你娘进宫求求皇上,让皇上给你赐婚。”   皇帝是宇文轩的亲祖父,他自然帮着自家人,也许皇帝也觉得素妍好,这才拒了他娘。“不好!要是皇上同意,早就赐婚了,都拖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左肩王示好似地道:“那你想怎样?”   “呵呵,你告诉我怎么讨她欢心。你当年不是打败了一大片我娘的爱慕者,做了最后的赢家么?你教我,我就不把你西北的事说出去。”   闹腾一场,还是他服输了。   左肩王觉得这辈子在战场上活得轰轰烈烈,光彩瞩目,偏在妻儿面前被压着啊。   他坐回到榻上,将双臂枕在后脑勺,一脸沉思:“你光给她买卤食,这怎么够?你还得告诉她,说你喜欢她。一定要说出来。万一江丫头是个不明白的,他以为你对她,就如江书麟对她一样,可就不妙了。你要做得好,也是说得好。谈情说爱,你不说出来,那就不叫谈情说爱。”   左肩王忆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如宇文琰这般大小,就这样爱上了叶氏王妃,死缠烂打,纠缠不清,温柔的、多情的,霸道的、强势的,全都给用上了。回想起来,能那样疯狂、炽烈地爱上一场,一生无悔。只因看上她了,想尽法子打败所有的对手,订过亲的,逼吓得人家急急退亲。有想法的,还没来得及表达,就吓得咽回肚里。   宇文琰听着父亲的追娘路,“娘不恨你?”   左肩王笑道:“最开始是心有怨恨的,可时间长了,就接受了。我亦知道对不住她,坏了她的良缘,还让她被人说三道四,所以与她成亲之后,为父一个小妾都没有,婚前的那莺莺燕燕全都打发个干净。   ☆、204陈情书   (鞠躬求粉红票!推荐票!收藏!评帖了……如果有打赏就更好了,感谢!)   我娘在世的时候,她曾与我说过,要是真心对一个女人好,就不再纳别的女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的成功,不是在他有多少个女人,而在他一生做了多少大事。孩子也不在多,而在于他们都能够出息、成器。”   左肩王的母亲,是先帝的莲妃,先帝年过四十有五得了清雅高贵、二八年华的少女为妃,一度后宫专宠十三年,然,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左肩王九年那年,莲妃身染恶疾,一夜间撒手人寰。   后宫,从来都是不缺女人的地方。   先帝因为莲妃的离去,伤心了月余,次月便又有宠臣献上美人,就连长大成人、各府别居的皇子也争相恐后地敬献美女。先帝很快就从失去莲妃的痛苦中走了出来,甚至很快忘掉,曾经有一个如莲清雅,亭亭净植,仿佛不沾尘世的后宫嫔妃。   母亲没了,父亲又有了新欢。左肩王从曾经父疼母爱最小的皇子,轮为最软弱,亦没人看顾的孩子。   他的母亲本是晋地一富商家的庶女,外家相隔极远,而他年幼身在深宫,亦看护不上。   此时,曾经的二皇子、雍王殿下、当今的皇帝牵着左肩王的手,温和地宽慰:“十一弟,别伤心,你还有二哥。”   他泪眼朦胧,看着已经长得高大猛威的哥哥,扑到雍王的怀里大哭一场。   那一天开始,雍王就成为左肩王心中最亲的亲人,他几乎是皇帝一手带大的。每到节日,雍王就派嬷嬷入宫接他去雍王府过节,但凡有了好东西。雍王亦令人为他留下一份。   那是年少时期,左肩王心里温暖的回忆。没有父母的疼爱,还有二哥一路陪着他,待他成人后,皇子争斗,暗潮汹涌,好几次他为了保护雍王,差点死于刺客剑剑下,他是陪着雍王从一位普通的皇子成为太子、走上帝位。   也因为他与雍王之间非常的兄弟情,雍王登基为帝。一直厚待于他。就是他当年为了得到叶王妃,使了霸道而过分的法子,皇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从不曾责备他半句。   左肩王忆及这些,突兀地道:“琰儿,当日应该让你有个亲兄弟,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侧眸时,却见身侧的宇文琰已熟睡。   他亦想多生一个儿子。可不知何故,叶王妃总是子女艰难,生了长女紫霞郡主后,紫霞四五岁了,才又生了宇文琰,育下宇文琰。又过了四年才又生了次女青霞郡主。   之后,再无有孕的迹象。   左肩王与当今皇帝间那种如父子、真兄弟的情义,最是温暖人心。先帝留下了十二个儿子。在皇子争储之路上,死了四个。在雍王登基之时除了平庸非常的老六,还有不问事世,一心醉心于诗词戏剧之中的老九,剩下的兄弟。除却左肩王不想为帝,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最后也被皇帝一个接一个地除去,或被贬庶人,或发配皇陵,或被他赐死。   但,于当今皇帝,他真正的兄弟只有一个,便是左肩王宇文谦。   对于上一辈皇家内部的争斗,宇文琰从来都是知道的,但他不问,只是觉得这样的事与他离得很远。   明天,他一定要向素妍表明心迹。   他佯装熟睡,却在草拟着如何能打动素妍的心。又忆起几年前在右相府里第一次见到素妍,看到她强势地撕裂了胡三姐儿的伪装,还了李小姐的清白。他当是就惊住了,那个小姑娘居然能做得面面俱到,化解了李小姐的心结,又警示了胡三姐儿,还保住了右相府的颜面。   他亲她,是莫名的冲动,就是觉得那小姑娘很可爱,真真像个从画上走出来的人,虽不是那日宴会上最漂亮的丫头,但一定是最惹人心动。   当宇文琰进入梦乡的时候,素妍还坐在帐中的桌案前,手拿着笔,又回想着自抵大营来的点滴,她因要给受伤将士配药,偶尔遇到伤得特重的,亦会有郎中来请她前去诊治,与最底层的士兵接触最多,也知晓她的艰辛与不易。   修修改改间,素妍就拿出了自己记录的小薄,索性重新整理,直接重新拟定了一分《陈情书》,她小时候曾在江舜诚的房里看到过一些奏疏,多是些华丽词藻,好看却不实用,真正关键的句子,也就那么几句。她的《陈情书》减去了修饰、恭谨的费舌言辞,直切主题,讲了边城将士、百姓的几大难,既干练,又清晰。   写好之后,素妍又看了一遍,将措辞不当处又修改了一番,这才重新用公正的小楷抄好,夹在宇文琰送来的奏疏里。   直忙到四更二刻才好,她伸了伸懒腰,坐在榻上,柳飞飞与展颜已经睛熟,昏暗的油豆摇摇欲灭,能听闻到远远近近的帐篷传来的鼾声,如雷刺耳,此起彼伏,这些日子下来,大家亦都习惯了。   柳飞飞与白芷每日皆是起得最早的,各自梳洗完毕,就去伙房提半桶热水,也备其他人用。柳飞飞一挑帐帘就见宇文琰笑容款款地站在帐外,端着铜盆的手微微一颤:“琰世子是来取文书的?”   宇文琰只笑不语。   柳飞飞道:“你还真是,为了你拿来的文书,师姐可忙了好大一晚上,还帮着翻记录、查资料。我取来给你!”   宇文琰在掀起的刹那,只瞧见白芷的身影,其他人都未起来。问道:“弱水她……什么时候起来?”   “这个可说不好,昨儿忙了那么久,今儿无甚大事,许是会多睡一阵。”   宇文琰一路过来,心怦怦乱跳,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如何与她表明心迹。可到了这儿,却被告知还没起床。   柳飞飞取了奏疏,递与宇文琰,他笑着接过:“一会儿我再过来。”   宇文琰将奏疏放在案上,吃了卫兵送来的早点,昨儿营中的将领多有喝醉的,犒劳三军,士兵们亦有不少人醉了。   左肩王洗了把脸,只着中衣坐到案前,随手拿起奏疏,看到里面的几页纸,“臣女本世俗之人,蒙皇帝隆恩得封县主,至西北以来,眼见耳闻不少,现一一禀承吾皇陛下,边城将士有十二难,百姓更有十苦,望陛下体恤,给予酌情考量……”   条理清理,分析得体,说了难点,又有建议处理的方法,合情合理,没有多余的赘词用句。甚至较清楚地写出了边城有多少将军、多少寻常士兵,诸如此类,详细的数字令左肩王咋舌,竟比他这个副元帅还了若指掌。   “这个……真是江丫头写的?”   宇文琰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她给将士们开过药方,宇文琰认得她的字,道:“是她写的。听柳飞飞说,昨儿忙乎了大半夜,就为了整理这个,还查了记录、书籍。”   左肩王的面容发黑,露出忧色。   “怎么了?”   “女子不得干政,虽合情合理,却不由她的名义上奏朝廷。我替她再修改一下,无误的地方就照抄入奏折。你回头与她说一声,相信她是不会在意的。”   宇文琰只顾着拿回来,竟未想到这层意思,道:“还是父王想得周全。”   “你呀,到底还是年轻,呈给皇上的奏折,岂能出差错的。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同样的奏折,左肩王可以上,素妍不能上,杨元帅亦不能上,他们一上,皇帝就得多想。唯左肩王是个例外。旁人不敢说,他能说;旁人不敢议,他亦能议。只因他是皇家里,唯一一个被皇帝当作是兄弟的王爷。   左肩王道:“若真心喜欢一个人,自然得为她所想,而不是处处想着自己。亦只能真心真意,才能打动对方。”   这是在告诉宇文琰,你别光让人帮你做事,你也得学会保护对方。要为她的安危作想,她想不到的,你得想到;她想到的,你更得想到。   宇文琰用罢了早点,看看外面的天色尚早,校练场上又响起了《男儿志》的歌声,这首歌是将士最喜欢的歌曲,曲好,词也好,那震天的歌声回荡在上空,任是睡得再香甜的人都能被吵醒。   他又往素妍的小帐去,这一次所有的人都起来,唯独不见素妍。   外面吵得如此大声,她竟还能安然入睡。   江书麟起了大早,赶着一匹马,慢吞吞从帐篷林的深处走来,见到宇文琰微微一笑:“你也是要去摘野果、红枣的?”   宇文琰今儿可有自己的事要做,只见柳飞飞与初秋拿着布袋出了帐篷,后面又跟着江展颜主仆,连白芫也跟了出来:“今天我也要去,听初秋说,摘野果怪有意思的。”   笑笑道:“白芷姐姐不是说她以前在相府的大厨房呆过,看到太太教厨娘们酿果子酒,我们得多摘一些回来,到时候让白芷姐姐酿果子酒吃。”   江书麟连初秋都不想带,可这丫头是柳飞飞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柳飞飞是素妍的影子,初秋便是柳飞飞的影子。   这会子,又有几个人要跟着,江书麟有些不乐意,拿眼盯着柳飞飞。   柳飞飞低声道:“六哥,就带上她们吧。要不然师姐得多睡会儿,还不得被她们吵醒。”   江书麟听着耳畔那震天的吼歌声:“这样也能睡得着。”   PS:   感谢“z2196377”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浣浣周末不上线啊,留言迟了些,请谅解哦!   ☆、205毒果   江书麟听着耳畔那震天的吼歌声:“这样也能睡得着。”   初秋指了指耳朵:“塞着棉花呢,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听不见。”   带走丫头们,她们不用在帐里进进出出,素妍也能瞧得安稳。   江书麟又问:“琰世子,去是不去?不去我们可走了。”   宇文琰肯定地摇头,他才不要去凑这热闹,他昨儿想了一宿的正事呀,她怎么还睡呢,他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江书麟带着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出了大营,往西边的胡杨林去,进了胡杨林就看到好几棵不知是人栽还是野生的苹果树、枣树,沉甸甸的枣子挂满了枝桠,苹果树的高处还有红得透人的果子,比旁处的又大又亮。   在林间传出女人们的说话声,初秋惊呼一声,歪头细瞧:“是伙房的厨娘,这么快连她们也知道有苹果、红枣了?”   笑笑道:“你别忘了,营中厨娘里,有好些都是当地人,哪里有几棵胡杨树可是清楚得很。”   柳飞飞拿出布袋子,“昨晚,谁说会爬树来着,快上去摘大的,小的也摘些,酿果子酒小的也能用上。”   树上红通通的苹果映在江书麟的眼里,仿佛是柳飞飞都红扑扑的脸蛋,那顶上红得发亮的枣子就跟她的嘴巴一样。   这么一想,他小心地看着柳飞飞,却见她恍若无事地指挥着丫头们摘苹果、摘枣子,而江书麟就变成了免费的搬运工,得把这些东西用布袋带回营帐。先是给营医帐送了两袋子的苹果、枣子,给伤病将士们尝尝鲜,大家也顾不得清洗,用手擦擦就这样啃食起来。   当他第二次运着野果回小帐时,却见宇文琰还在外面站着。似有些焦急。   白芷在帐帘外搭了根小凳,坐在太阳底下做针线活,对于一边站着的宇文琰仿佛没有瞧见一般。   江书麟道:“飞飞说,把这两袋子果子倒在小帐里,挑了大的来吃,小的用来酿果子酒。”   白芷道:“这果子酒也不是一两日就能酿好的,还得找好些大坛子呢。这里的果子又小又涩,酿出来的酒也不好喝。还不如分给各营将士,让他们也吃些。他们也怪不容易的,平日出不得营门。明知那片林子有果子,也不得出去摘。”   江书麟道:“谁说没人摘了,各营伙房的厨娘今儿一早都去了。拿盆的、带筐的,那林子的人没有一千亦有好几百了,瞧这样子,只怕用不了多久,林子里的果子就给摘了个干净。”   白芷抱着袋子。倒完了果子,将空布袋递给了江书麟。   江书麟问:“白芷,县主没事吧?都快辰时了,怎还没醒?”   不就是多睡了一会儿,宇文琰这样问,连江书麟也如此问了。这都怪宇文琰。好好的拿什么文书来给素妍,还让她帮忙修改,这才睡得晚了。   “六爷放心。县主好好儿的。昨日事太多,有些累了,总得多睡一会儿。”   江书麟确认无事,这才骑马再出了营帐,一上午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跑。也不知跑了多少趟。   宇文琰已经跑了三回,还是没见素妍起来。便去了校场转了一遍,将士们都云集在校场,吃醉酒的,还有几个继续睡着。   两名营医神色慌张地进了校场,走向杨元帅与左肩王:“禀元帅,出大事了。”   二人都系着灰麻色的围裙,裙上依昔有斑驳血迹,有以前未洗净的,亦有新的。   营医甲道:“营医帐的伤病将士,腹疼如绞,有几个疼得大汗淋漓,小人诊断过了,症状似中毒。”   营医乙又道:“刚才从其他几营亦有腹疼的将士来瞧病,症状亦是一样的。”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素妍的耳里,她还想继续睡觉,却被白芷给推攘醒了,问:“什么事?”   白芷的嘴巴一张一合,方才忆起耳里塞了棉花。   白芷神色焦虑:“县主快去营医帐里瞧瞧,有好些将士腹痛如绞。”   素妍翻身起床,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衫,脸就只用了湿帕子一擦,头发亦是简单地挽了一下。   营医帐里,几乎所有的伤病将士都捧在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乱叫,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出。   素妍蹲下身子,给其中一人诊脉,过了片刻,再给另二人诊脉,连诊三人,诊状都是一样的,“他们是中毒了!”   “中……中毒?”营医丙望着其他几名营医,突然回过神来,“想起来了,早上的时候,江将军送来了两袋山果,每人都吃了几个。”   素妍左右看了一眼,有将士的脸色巨变,变得苍白无色,“来人,马上传令各营,所有人都不得食用果子,尤其是从胡杨林摘回来的,绝不能吃。”   当即有人火速去传令各处。   杨元帅与左肩王亦先后进了营医大帐,素妍已取了银针,正在给将士们止痛,“你们看清我扎的三处穴位了,立即替他们止痛,这是很少见的毒药,能将人活活痛死。对食过山果还未发作的将士立即催吐,无论是灌大粪还是灌潲水,必须催吐!”   她起身走到营医大帐内一张简易的桌案前,拿了笔,想了又想:“这毒古怪得很,一时我还没有最好的解毒方子,你们先按这个方子抓药,给中毒发作的人服用。我再写一方子,给吃过山果催吐过的将士服用……”   素妍很快就写好了方子,交给营医大帐的营首,郎中细细地看过后,道:“县主这方子开得极好,只是我们军中还差两味最重要的药材。”指着营中没有的两味,素妍倏然发现,两张方子都有这两味。   左肩王道:“看来这是有人在故意下毒,猜到我们营中有人会去胡杨林里摘山里,所以提前下了药。”   素妍想了一阵,得用可以替代的药材,可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因为换上其他任何药材,都会与其他的药有冲突。   其他未中毒的将领亦得了消息,匆匆赶到了营医大帐,看着一个个面无血色,疼得死去活来的将士,心中大骇,没有死在沙场,难道竟要中毒身亡?   怎么办?   她得想法子才行,解不了毒,也得保住这些人的命,这营医大帐是营中最大的帐篷,共有三顶,每顶里住的都是伤兵的将士,他们的身体本就较弱,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她阖上眼睛,努力地想,将自己看过的医书,学过的知识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营首大人,营首大人……”有士兵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救救我大哥吧,他……他快不行了!”   “不好了,已经有人死了!”   “营医帐天字号帐篷里死了三个人。”   “地字号帐篷也有人死了。”   素妍的心一片凌乱,越想寻到法子,想是一团浆糊。   宇文琰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的素妍,就连杨元帅与左肩王都黑着一张脸。道:“弱水,不如……试试以毒攻毒,下砒霜。”   素妍眼睛一亮,虽然是一个法子,可不能平白害了人的性命。   宇文琰道:“你若下不了手,我来下方子,出了问题由我担着。”   “你先写个方子出来。”   宇文琰走到案前,想了片刻,写出一张方子。   素妍沉吟道:“可以一试,先试几个症状最严重,如若确实有用,再给其他人试。”   二人相视点头,交给营首,如今也只有尝试一下了,否则这毒发作得如此快,从发作到死去也不过半个到一个时辰的样子。   两刻钟后,又有三大医帐的人来报,又死了十几个人,素妍的心越来越沉。   宇文琰静静地看着她,她那么善良,心里一定很难受。   医首终于提了大半桶药来,也不等杨元帅下令,早有几个自告奋勇地道:“禀元帅,让我先试药吧。”   不试得死,试了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如今寻不到更好的方子,只好先试了。   几名伤病将士各饮了一大碗,躺在帐中,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刻,素妍蹲下身子,为他们一一诊脉,舒了口气,道:“虽然不能尽快解毒,但确实缓解了他们的诊状与痛苦。”   营首领着几名有经验的营医诊过脉,道:“这个方子可行。”   杨元帅当即令人立马熬药。   江书麟等人回到大营,听说胡杨林里的山果有毒,一个个都吓得呆住了。   初秋害怕地大叫着:“我会不会死啊?我今天也都吃了苹果、枣子的。”   真是山果的原因?   他们摘果子的人都吃了,为什么会没事。   奇怪的是,所有摘果子的人都吃过,却没有一个人有事。   而事实证明,所有中毒的确实是吃过山果后腹疼如绞,而吃过果子的并不是全都中毒。   素妍抓了一大堆的果子在手里,很快就明白其间的原因,摘果子的人吃的都是高处又大又甜的果子,因为在高处,那些果子并没有毒,如果毒真是下在低处的果子时,果叶上一定会有所遗留!   只有查清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   小帐里,所有人都静默无语,难白芷看到果子都有一种惊恐,就这么几个时辰,各处帐里就死了三百多人,现在虽然暂时没有人死,可还是让大家觉得害怕。   “我得去胡杨林看看!”   柳飞飞脱口道:“师姐,我陪你去。”   ☆、206救她   素妍并没有阻止,几名丫头都朗声道:“县主,我们也去。”   她微微点头,心情沉重,真是防不胜防,摘几个果子,也能引来一场中毒事,还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没有死在沙场,竟是被人毒死的,对方手段之狠,令人发指。   帅帐之内,诸将面色沉痛。   江书麟很是懊悔,带回来的果子是他拿到营医大帐的,没想到竟平白让那么多将士中毒身亡。早知道如此,他就不叫飞飞她们去采果子了。   “一定是西歧人干的,他们一定知道上回我们去采过果子,所以把毒下在果子上,一定是他们。”   寻常百姓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何况这一带方圆十多里内虽有几座庄子,却早已无人居住,都怕因战争祸及性命。   陆平安还没醒过来就听人说手下的兄弟有中毒,被人拉着灌大粪催吐,总算是把那些该死的果子给吐干净了,人却被折腾得够呛。“奶奶的!这种阴狠的法子除了西歧人还有谁?竟然想到在山果上下毒。”   几人正骂着,一名卫兵禀报道:“禀大元帅,安西县主要去胡杨林查看,寻找解毒的法子。”   江书鲲道:“如果真是西歧人干的,他们后面肯定还有其他动作,马虎不得。”   宇文琰起身道:“禀元帅,由我护送县主去胡杨林。”   左肩王道:“多带几个人。”   江书麟道:“末将也去。”   二人出了帅帐,便看到素妍携了柳飞飞与丫头正往营门方向去,坐在马背上的她,英姿飒爽,脸上蒙着面纱,长发飞扬。   一行人近了胡杨林,柳飞飞道:“师姐。我们昨天和今晨来的时候不是这样。”   看着今晨才来过的胡杨林,树木还是那些树木却分明感觉到与今晨不同,位置变了,还多了一些大石头,甚至还和几棵干枯的树木。   素妍抬着手臂:“此处已被人设了机关、布了阵法。”   当然会不同,之前没有动过这些,但现在全都动了,就连阵法亦有移动。   素妍纵身跳下马背,站在入口处小心地看着里面,树木的位置、巨石的摆设、枯木的形状……她微微阖上眼睛。很快启开双眸,沉思时的样子,尤其让人着迷。充满着魅惑与娇俏。   她笑时,明媚动人;她思时,娇俏可人;她怒时,魅惑诱人。   是同一个人,却有不同的风姿。   宇文琰坐在马背。看得有些发呆,仿佛忘了他们来是为了查寻毒源,也找到解药的方子。   素妍拾了根枯枝,道:“你们退离此处十丈之外,我先进去看看。这是对方根据螃蟹阵变化而成的阵法,从阵法形状来看。似一条毒蝎!”   柳飞飞轻呼一声:“师姐!”   素妍走近柳飞飞,生怕有人偷窥捂着嘴小声地吩咐了几句。   柳飞飞连连摇头:“不!你在阵中,就太危险。我不能这么做。”   “必须这么做!我既让你这么做,自有逃生的法子。”眼里是不容质疑和拒绝的坚定,柳飞飞花容失色。素妍又对江书麟道:“六哥,你且回去搬救兵,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毒蝎阵的北面有西歧兵埋伏在那儿,你回去后。带上三千精兵,设法绕到胡杨林的西北方,摆出一字长门阵,要在西、西北、北三方都得有人。”   江书麟抱了抱拳,带了两人离去。   素妍道:“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任何人不得轻易进去。”话落,她已踏入胡杨林中,暗提内气,运作轻功,轻若落叶地行走在胡杨林中,她装从袖中掏出锦帕的动作,实则将一团寒铁丝取了出来,纤指一弹,整个人疾如闪电,在林中急驰而去。   江展颜看着里面的人,惊叹道:“天啦!原来小姑姑的功夫这么好。”   初秋道:“只听柳小姐说县主功夫很好,没想这么厉害。”   她们都未曾见过素妍运出武功,哪里晓得素妍这一急驰并未是武功,而是她袖中藏有乾坤,这个还是决定了要来西北,缠着江舜诚,私下找了大内暗器高手帮忙制作的。   素妍从大树上落下,依旧很快,快得让人目不暇接,着地的刹那,又从地上拾起石子,用力一抛,只见“嗖!嗖!”声起,从巨石里面飞射出无数的厉箭,而她在眨眼的功夫,已经变换了角度,只看到厉箭从石头下飞射,她眯了眯眼睛,仿佛在玩耍一般,又拾捡到了十余支飞箭。   “瘸军师,你似乎特别喜欢螃蟹、蝎子这类东西,偏生本县主最是厌恶这些虫子,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杀了你的蝎子!”   音落,从手里抛下一支厉箭,再度触中机关,是一阵银针飞射,沙沙之音,犹如一阵细雨,音停之时,素妍依旧安然无佯。   瘸军师站在大树杈上,身侧站着西歧国四皇子,二人皆是冷冷的凝视。   西歧四皇子道:“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武功、阵法如此了得。”   “名师出高徒,此言不虚。”相隔太远,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容貌,一个躲在树荫密密的胡杨树上,掩没其间,而素妍在林间破除机关,“能在这么快就辩出我这阵法的名字规律,的确厉害。不要忘了,她入阵前拾的那些石子,她其实一直在投石问路,只不过她的轻功太好,亦太美,仿似舞蹈,从而忽视了她抛下的石子。”   四皇子低声道:“她会不会成功破了此阵?”   “不会,这个阵法前面大半确有规律,可是后面是没有规律,就连我自己也苦记硬背,她想出阵难如登天。”   素妍终于到了那十几棵苹果、红枣树前,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上面的果子,迈着轻盈的百步碎步。   他们只能看到她乌黑亮丽的眼睛,还有那张虽然蒙了面纱,却难掩清丽的面容。   四皇子有种惊艳的感觉。这样的眼,这样的脸,一见就很难忘却,那是一种水灵剔透,一种虽不是美到骨子里,却能给人意外的美,又似她就应该是这样的女子,不会让人失望。   居然还有几枚可数的小得可怜的小苹果,如姆指般大小。素妍伸手,正要摘果。四皇子惊呼一声:“别碰果子!”   然,已经晚了,在她手触果子的刹那。只见树摇地动。   柳飞飞几人站在外面,瞧得胆颤心惊,宇文琰大呼“弱水小心!”   素妍用寒铁丝引路,射中一棵胡杨树,快速闪身。宇文琰清楚地看到那棵胡杨树亦有异常,一定是有机关、暗器,不待细想,纵身飞离马背,以坂上走丸之速近了素妍,搂住她的腰身。一转,听得一声刺耳的撕裂声,那是箭入肌骨的声响。鲜血飞溅,落染在素妍洁白的面纱上,顿时开出一朵腥艳的血花。   她低吼,“宇文琰,你疯了吗?”是她低估了瘸军师。原来后面的布局是没有规律的,她虽然也很小心。却没想到接连不歇地布下了机关。   思绪停凝,呼吸停顿,她只看到宇文琰那秀美的脸庞上挂着从未有笑容,眸子里蓄满了深情,如一股最温暖的春泉,绵绵不绝,不停不歇。   如此的深情,在前世时,她只在曹玉臻带着胡香灵去无色庵上香时见过,那是胡香灵怀上第一个孩子,他温柔无限地望着胡香灵。   那一刻,她再度痛悟:从来,在曹玉臻心里的女子都是胡香灵,也唯有胡香灵。   来不及多想,她抱紧宇文琰,在寒铁丝的带引下攀上了胡杨树,四目相对,是她的意外,是他的情深。   树下,是几枝还在喷发的厉箭。   嗖!嗖!   这样的快,又如此的慢。   宇文琰忍住钻心的蚀痛,似要将他在这疼痛吞灭魂灵。“弱水,我要你好好的。”   “就算这样,你也不必以身挡箭!”   她却没有泪,她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有个男人甘愿为他去死,只要她好好的。   好好的……   这也许是她听过最感动的话语。   “弱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身子一颤,像一片飘零的落叶,从她的怀里睡了过去。   “宇文琰!宇文琰……”她声声急呼,他这样的安静,没有顽皮的眼神,没有多余的话语,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突然,她只觉自己被无尽的恐惧包围着,漫无边际,她害怕被人抛下,害怕背叛,小心地伸出自己的手,落在他的鼻翼,整个个颤栗如风中的落叶,泪水却在顷刻间不由自己的滑落。   柳飞飞站在外面,看着里面发生的惊心一幕:“师姐,琰世子怎样了?他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你快说话……”   素妍这才回过神来,咬咬双唇:“第一道机关,与之前东减二,南减一;第二道,与之前所言东加三,南加四;第三道机关,东减一,南加五;第四道,东加三,南减四……”   柳飞飞明白,这是素妍找出了这阵中的规律,要借她之手改变阵法。不敢耽搁,自己冲进了阵口,快速地走过之后,按照以前素妍授她的改阵之技,使出全力,推树、移石……   就在第二道改好之后,素妍抱紧宇文琰,弹出寒铁丝,往入口飞奔而去,刚落到阵口,放下宇文琰。   “照顾好琰世子!”她突地站起身,看着在阵中忙碌的柳飞飞,再入阵品,配合着柳飞飞快速地变化阵形,“敢伤我的人,本县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有随行的侍卫簇拥过来,抱了宇文琰与大营方向奔去。   ☆、207下料   展颜与几个丫头奔围了过来:“姑姑(县主)!”   她身子一闪,高声喝道:“丫头,把你的弓箭抛来!”   这话是对江展颜说的,展颜解下背上的弓箭,素妍飞身接过,手搭弓箭,“嗖!”   瘸军师大惊,这丫头疯了,居然明知有机关,却非要破,看来这回真的激怒了她。然,当瘸军师接过弓箭时,只觉手掌一麻,一枚银针已经刺入肌肉。“你……”   “既然你如此爱玩毒药,本县主就陪你玩玩!先告诉你一声,琰世子偏爱下毒,这毒无名、无解!”话未落,又一支箭再度射来,还是之前的机关处,瘸军师要阻止,却已浑身无力,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巨石飞溅,烟雾迷蒙。   素妍再搭弓箭,冷声道:“不知瘸军师发现这里变成了降魔阵、*阵可有出阵之法。阵无规矩,可不是瘸军师爱玩,本县主在三年前就玩过。”一支厉箭飞射,又一处机关被破,不管有没有,她都射一箭,如若有自会被破,而她只是挑捡了一部分射去。   素妍高喝一声:“师妹,下大料!”   柳飞飞微愣,“师姐真要……”   “大料在白芷的锦囊里。”   白芷低头看自己腰间挂着的锦囊,心微微一颤,这是素妍赏给她的,只当里面装的是干花,原来还是县主说的什么大料,她甚至都没打开看过,取下锦囊,抛与柳飞飞,看过之后,柳飞飞明了,原来师姐一早就将所需的东西都置备齐了,有了特制的药粉。这里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阵。   素妍手握弓箭,又破了几处机关,寻了几十箭在手,若是她心血来潮,再随道改上一处,瘸军师站在地上,浑身乏力,此刻才明白自己中了软骨散,还是长效的那种。   看素妍步步逼近四皇子藏身的胡杨树,若是这一箭射出。就会乱了四皇子离开的出路,大呼:“四皇子快走!”   四皇子来不及多想,纵身跳下大树。端端落在素妍面前。   素妍勾着唇角,看着面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四皇子,西歧的四皇子来了,看来是来助战的。如若将此人抓回去,就有好戏看了,至少拓跋昭会有大麻烦。她掏出手帕,做了个拭嘴的动作,妖娆极致,那双如水的眸子。似要生生将他的魂灵锁去一般。突地,手帕一挥,四皇子摇了摇身。缓缓蹲了下去,那是一种令人眩晕的感觉。   瘸军师声声催促:“四皇子,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就是想见识一下鬼谷阵法的威力,瘸军师自认这阵法难破,没想不仅被破。还被人利用、改变成其他阵法。   四皇子浑身乏力,看着面前清丽无辜的少女。居然将毒在帕子里,他还是低窥了此人,下毒于无形,干净俐落,没有半分的心软、迟疑。   “外面擅长轻功的侍卫,把这两人给本县主带走!”   立时便左肩王府的侍卫应声而入,提了瘸军师了离了阵去。   素妍引弓,射了几箭,连番触动机关,飞石涌动、毒烟喷发、厉箭飞射,转身自入口处离去。离去的刹那,她已在巨石处踹了一足,顿时浓雾升腾,箭发如雨,胡杨林中诡异非常。   左肩王府的侍卫心里憋着团气,重重的将西歧四皇子与瘸军师抛在地上,瘸军师只觉得屁股都快要被摔裂了,看着胡杨林里的阵法变换,心下怒意升腾,是他带着数百人辛苦布下的阵,而她竟如此轻意就变为她用。   瘸军师怒喝:“你……你还真敢布设降魔阵,你就不怕……遭到天谴?”   素妍目光犀厉如剑,“师妹,你告诉他,这是什么阵?”   柳飞飞冷声道:“我师姐在山上五阵,自创了*阵,直至布设成功,才知与降魔阵有七分相似之处。此阵只在迷惑、困守如攻。”   瘸军师高吼:“既生瑜,何生亮!”   素妍走向前去,抬脚就是两下,“给本县主闭上你的臭嘴。别当我是傻子,你毒害那么多无辜将士,无非就是引我入阵,想要抓住我。你做这么多,不就是冲着我来么?你既想害我性命,我何必要对你心慈手软。要不是看出自同门,我就将你困于阵中,活活饿死。”   这丫头是下了狠手,每一脚都极是严重,瘸军师抱住被她踹过的地方,想跳不成。   胡杨林的西北方向传来震天的嘶杀声,完了,他带来偷袭的人,全都会死。入了胡杨阵就别想再出来,这丫头是真的被激怒了。   看着林间升出的迷雾,瘸军师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能让林间于盛夏升雾,必须得林中有水,而胡杨林内巧有一条小潭,又自有水井,正好有制雾的天时,加上她口里所谓的大料,但见林间的雾气越来越浓,最后竟浓到再也瞧不清里面的景致。   素妍扫了眼柳飞飞:“你骑马去六哥那儿,看紧六哥,不许人进入胡杨林,就说这里已经被瘸军师布成了蝎子,入阵者死!”   柳飞飞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不是已经换成了*阵么,素妍眯了眯眼睛,眸光里溢出一丝杀气,“传话出去,安西县主被西歧四皇子、瘸军师困于蝎子阵了,生死未卜!”   四皇子微微一颤,“你……想利用流言诱西歧将士来救人?”   素妍挑了挑眉:“这一招不正是你们想使的釜底抽薪之计么?”   这明明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心计也太令人震惊。   是,他们在山果上下毒,就是要诱江素妍来胡杨林,然后好生捉了她。那时候,北齐没了深谙阵法之人,瘸军师和拓跋昭就能布阵攻打北齐,待那时,西歧连连获胜就能在议和之上抢占优势,可以血口大口,让北齐赔款、南茶叶、丝绸……   但凡是西歧需要的,都可以提出来。   难怪江舜诚会倍觉遗憾,说是此女若为男子,当为北齐栋梁。   经四皇子一点拨,柳飞飞明了素妍的用意。   素妍道:“秘密将二人押回大营,记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散发流言,就说瘸军师与安西县主在林中生死相斗,阵法已乱,入阵者死,四皇子身中奇毒,性命危在旦夕……”   初秋嘻嘻笑道:“县主,我们知道了!白芫,走,我们助阵六爷去!”   丫头们边跑边喊:“不好了!县主被困在阵里了,正和瘸军师大打出手,里面阵法已乱,县主有令,不许入阵救人,免得祸及无辜……”   得素妍之令,众护卫回大营时,避开大门,选了最不易被人察觉的丁字营偏营门而入,这里紧邻着营医大帐,今儿死了太多的人,所有人的情绪低落,亦无人留意到几名护卫、勇士带了瘸军师、西歧四皇子回营。   素妍叮嘱了几句,有护卫火速去禀左肩王、杨元帅,将二人关押至大营内的秘密帐篷里,里面置有木笼,专用来关押犯有重罪的将士。   回到大营的素妍,立马让护卫寻了身男装服,扮成男子模样,前往左肩王父子的大帐。   *   帐篷内,营医拔掉了宇文琰身上的厉箭,只见箭出血飞,宇文琰痛苦的大叫一声,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为宇文琰止血包扎伤口,血窟之内,潺潺地冒出血泉,任是止也止不住,瞧得左肩王将脸转向一边。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如若有个三长两短,要他如何向叶王妃交待,如何告慰余生。   即便叶王妃对于宇文琰,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但到底是她的儿子。   他害怕,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   终于,两名营医包扎好伤口。   左肩王急切地问:“怎样了,伤并不算重。王爷,你看伤口周围的颜色。”   “有毒?”   “对,是毒。伤易治,可这毒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毒。”   营医甲认同营首的意思,道:“还是请安西县主来瞧瞧。”   素妍已静默地走到帐外,站在一侧,聆听着里面的对话。还未听过分明,只有见有哨兵风风火火地往帅帐方向奔去,口里高呼:“不好了!县主误中西歧人埋伏,被困在胡杨林,生死未卜!”   宇文琰本已昏迷,此刻迷迷糊糊听到这消息,暗对自己说:不可以死,不可以睡,弱水还在胡杨林,下落不明,要是她死了……   他不敢想下去,只有一个念头:他得醒过来!   不知纠结了多久,亦或是片刻,亦或是很久,他徒地睁开双眼,“扶我起来,我要去……救弱水!我要救弱水……”   自己都性命难保了,还要救她?   但,她的心暖暖地流过一道热泉,那是从未有过的甜蜜与享受。   她不曾对男人抱有幻想,因为他们的甜言可以编织,而他们的心却可以掩饰得很深。   死生关隘,他依然挂念着她的安危,即便会死,他亦要她“好好的”。   太监扶着宇文琰,宇文琰面容苍白,双唇发紫:“扶我去胡杨林!”   左肩王见他醒转,道:“你有伤在身,如何救她?”   幸而之前得了王府侍卫的回禀,知道这是素妍用的计,可这里有营医,还有一屋子帮忙的侍卫、太监,左肩怎能细说。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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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肩王双手负后,他可是由皇帝带大的兄弟,就连语调、行事都多了皇帝的几分威严:“本王看未必。两国正要议和,要是现在哪国处有优势,文臣们谈判的时候就占据上风。他们为什么要对江丫头下手。就是断去我北齐军中的一条臂膀。拓跋昭此举,是想扭转战局,好好地打几场大仗,再与我朝议和,到时候在议和桌上,他们可以漫天要价。真金白银、粮食美人、茶盐丝帛……但凡能要的。都可以狮子大开口。要是我们不同意,他们就打,再把我们打退至金州……”   素妍拊掌。为左肩王这番推断入骨而欢喜。   “蝎子阵中他们能失势,就是阵中的人手太少,要是他们在阵中多置几个大内高手,我根本无法脱手。这也是瘸军师再度高估蝎子阵的威力,又被我那么一通胡乱破坏。就算是他自己入阵,也未必能安然出阵……”   这。便是她引弓破除阵中机关的用意。   这个阵并非是瘸军师今日才设的,而是数日前就开始了,得到了西歧皇帝派了特使入至大营消息后就开始了。只是一早没有启动机关,因为他猜到胡杨林里那几十棵熟果累累的苹果树、红枣树早晚都会引来北齐军中的女子。   只要她们发现胡杨林里有山果,而且还有几十棵果树,一定会来摘,只要她们摘,他就能下毒,而北齐军中擅于医术的江素妍看到不停有将士死去,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亲自跑去查看,寻找解毒的法子。   她偶尔总是将话题扯远,很快切回原题,道:“他们能用得的法子,为什么我们不能用。他们敢动这样的心思,我们在两国议和结盟之前,痛痛快地打一场大仗。”   杨元帅颇是意外:“我们要占据上风,让他们赔我们银子……”之后笑了起来,似听了最可笑的话。   “大国欺负小国了?”素妍反问,“真搞不懂,为什么不能?北齐建朝以来,但凡与小国生了磨擦就以大度、宽容自居,结果面子是有了,可是里子呢?全都没了。   这场仗,北齐死了多少将士,大大小小的战役算下来,已经死了四十万人,还不说边城至金州九百里之地的百姓,多少百姓死于战火,如今十室九空,如果我说,我北齐在这场战争中死了连百姓在内损失了一百二十万人,这个数字不会太过吧?   面子,面子要来有屁用!这回就应该要里子,边城将士多苦,活着的人还能得点功名,有个前程,死去的将士呢,什么都没有,连他们的家人也要饱受贫寒痛苦,咱们就要银子,最好要到西歧二十年没有反抗之力,就用这银子给死去将士的亲属,给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们二十年无力反抗,我们用五年恢复边城兴旺,一居几得,何以不用?妈的,搞不懂你们男人脑子里装的什么,就知道爱面子,可就苦了将士与百姓……”   这一回,素妍是真怒了。   以为是两军交战,都使正常的法子,居然下毒在果子,想要杀她。   她不算计人,人家就得算计她的小命。   这一回,如果不是宇文琰,她就该去向阎罗王报到去了。   她不要死,她还有好多的事没做。   没出手对付曹玉臻,没看胡香灵那个贱人的凄惨下落,没护佑家人的平安。   江家的危险,来自于下一位皇帝,只有下位皇帝登基,她才能真正放心。   她的重头来过,为的都是最亲的家人,那是她今生最在意的。   这丫头狂妄,居然说要西歧赔偿北齐,看这样子,她的胃口大得很。   左肩王却喜欢这样的性子:“江丫头的话,我爱听!丫头,要打大胜仗也不是容易的,看来,你心里有主意了。好,好,你且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素妍道:“这种事,还得王爷出面劝说皇上才行。不然,皇上舍不得大国宽容大度的风度,我们也是白瞎。不让西歧人赔银子,就得大齐朝廷拿银子来抚恤战亡将士的家人,还得帮助西北受战祸之苦的百姓……”   银子,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这场仗打得激烈,已经快有三年多了。在三年前,两国的小摩擦不断,大战没有。但这一场延续了三年的战事,让很多百姓吃了苦。   左肩王道:“江丫头放心,劝皇上的事,由我出面去说。还是说说打胜仗的法子。”   几个人坐在左肩王的小帐里,嘀嘀咕咕地商议了许久,素妍又新拿出一个布阵图来,一一解释给二人听,如何运用,如何攻敌,怎样自守……直说得杨元帅与左肩王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大胜仗了。   她直说得口干舌燥,连续将小帐铜壶内的凉茶饮尽,越发觉得肚里空空,这才忆起昨夜忙乎大半夜,今日尚未进食。   杨元帅与左肩王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看着素妍倾尽几月之力,运用兵法、阵术融合一体的“十面埋伏阵”,两眼放光,这是化整为零的迎敌之法,进可攻,退可守,彼此之间还可互助,互协。虽是几句,二人却能瞬间明白这阵法的精妙之处。素妍也省得太多的口水,只说了如何运用即可。   至于好处,不屑她说,他们二位都是知道的。   素妍手负身后,大摇大摆地往江书鲲夫妇的小帐去了。   慕容氏听说素妍困于蝎子阵,正急得团团转,连江书鲲也领了自己的近卫队出营门察看出去了。   “谁?大胆,大将军帐篷且是你这小兵能闯的。”   慕容氏没认出她啊,之前连杨元帅也没认出来。   素妍正色低唤,“二嫂,你这有没有吃的,快饿死我了,一大早就被人拽了起来,忙乎大半日,滴水未沾呢。”   慕容氏伸着手指,这不是素妍么?   这丫头居然安然无佯,江书鲲急得团团转,生怕她有个闪失,回头与江舜诚夫妇交代不了,她竟似没事人一般地进来。   柳飞飞疯了一般,正在四处寻找素妍,如同热锅的蚂蚁。   江书麟围着胡杨林乱转,正寻觅着素妍的身影。   素妍却跑到她这儿来了,还是一身士兵打扮。“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要骗西歧人,先骗自己人。”素妍呵呵一笑,“胡杨林那边现在热闹着呢,后面的事交给杨元帅去做。”   慕容氏取了干粮等吃食,素妍狼吞虎咽,坐在案前,大吃特吃。   “你二哥、六哥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好,居然溜到我这儿来了。”   PS:   感谢读友“yingying1979”的打赏!   ☆、209诈计   慕容氏取了干粮等吃食,素妍狼吞虎咽,坐在案前,大吃特吃。   “你二哥、六哥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好,居然溜到我这儿来了。”   素妍不是让柳飞飞带信去了,他跟着急什么呀?“六哥不是知道的么?”   “柳飞飞一回大营,找不到你,就急红眼了,带着几个丫头四处寻人,可硬是没人瞧见你们回大营,以为你在半道上被西歧人给劫了。刚才,陪着你六哥又去胡杨林了。”   以柳飞飞的性子,看不到她,指不定会急得六神无主。   “二嫂派个人与她们说一声,但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飞飞是个沉得住气的,与她说一声就行了。那几个丫头就不用说了,你只需带了飞飞来这儿见我就成。”   慕容氏寻了五少爷江传达来,派他骑马出营寻柳飞飞。   柳飞飞看着烟雾越来越浓的胡杨林,不敢进去,她是知晓厉害的,几个人站在入口处,只见里面一片白雾。   江书鲲问:“小妹是入阵还是去哪儿了?”   柳飞飞哭丧着脸:“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让我去帮六哥的忙。可我们的仗都打完,那两千多名西歧人,要么逃入阵里,要么死了,也只留了几个活口让他们回西歧大营报信,可是……师姐应该不会再入阵啊。”   白芫此刻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县主不见了,大营里也没人,营门的卫兵都问过了,就没见她和随行的护卫回营。我们小营里也没人,去哪儿了?”   白芷满是忧色:“当初太太、大爷让我们跟来,就是侍候县主的。县主不见了,我们却好好的……”   那她们做丫头的就是不忠。是失职,指定会被世人臭骂。   柳飞飞越想越不是滋味,对着胡杨林,大喊:“师姐,你是不是在里面啊。师姐!师姐……”   声音久久回荡在胡杨林的上空,柳飞飞骑着马,沿着外围兜了大半圈,几个丫头也跟在后面唤人。   被困在阵中的西歧将士,听到声音,想寻声而行。可没走几步,又觉那声音是从另一发传来的,在迷雾重重的山林里。行了一截,蓦然之间,方才发现彼此又兜回了原处。   五少爷江传达骑马奔近,抱拳对柳飞飞道:“柳姑姑,我娘叫你去她小帐。有要事找你。”   柳飞飞心下一沉,“是我师姐有下落了?”转而又想,素妍怎么可能回帐呢,就连与她同行的六名护卫都没了踪影,说不准一道入了阵,要么就是被人捉了去。   瘸军师、四皇子亲自出动。一定是冲着她师姐来的,他们就是要害她。   “柳姑姑无论如何也要去。”   柳飞飞低应一声,对丫头道:“你们再沿着外面跑一圈。如果县主在里面,听到你们叫她,一定会应的。记住了,不要入阵,连我也不敢进去的。”   几个丫头虽然会使长枪。可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能与凶悍的西歧人对恃。之前一战,有不少西歧将士就退到阵中去了。虽然明知阵中凶险,他们宁愿入阵,也不愿送死。   江书麟想到是自己唤了柳飞飞等人摘果子,将士们才会中毒,素妍亦才会入胡杨林……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现在素妍没了踪影,他身为兄长,自得寻她。   江书鲲觉得有些古怪,叮嘱了几句,跟着柳飞飞回了大营。   柳飞飞满心迷糊,就似有人抽走了三魂六魄,一心都是没了去向的素妍。   心里烦啊!   从未有过的烦闷。   师姐是她最亲近的人,要是连师姐也没出息,她可真的是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柳飞飞就想哭,只觉得一阵恐惧、害怕。   进入江书鲲夫妇的小帐,一挑帘子,就看到案前坐着个黑脸少年,正坐在案前用食,江书鲲看看慕容氏,眼里有怒火在乱窜,正待发作,却听柳飞飞惊唤“师姐!”抱住素妍就失声哭了起来。   “师姐,你怎么回营的?还这身打扮,你要吓死我了,呜呜……我快被吓死了,以为你又进了胡杨林……”   这个是他小妹?江书鲲看着素妍,很快,他回过神来,听宇文琰说过,他在山上看到的就是一个黑丫头,相貌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原来她就是用这招,骗得宇文琰不知道同门学艺的弱水是江素妍。   她伸出小手,轻拍着柳飞飞的后背:“真是个傻姑娘!唉,我不是与你说了要用计的么,自然得骗着所有人,说我被四皇子、瘸军师劫持在阵中,生死未卜!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以强示弱,掩藏自己了……”   “可是人家担心啊。一回小帐,居然看不到你,所有人都说没见到你回营。我还以为……以为你被西歧人捉了。三四百西歧将士后来在战斗中都退回胡杨林了,万一你被他们捉住……”   柳飞飞一脸哀怨,不带这样玩的啊,她的小命快被素妍玩得没了啊,会担心死人啊。   素妍低声安慰道:“乖,乖,我不是好好儿的吗。这几日,我就不去小帐住了,你有事就到二嫂这来寻我。记住了,展颜和几个丫头你都瞒着吧,每天派两个人带几名护卫围着胡杨林喊几遍,上午、下午都去,你告诉她们,就说我还在胡杨林里。”   柳飞飞不问原由,点头答道:“师姐的意思我懂,是要所有人都以为你被瘸军师劫持在阵里了。”   素妍微微一笑,看着一脸疑惑的二哥、二嫂,“用不了几日,元帅和左肩王会有一次大动作。拓跋昭这么想玩,就该让他栽个大筋斗!他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要是大败,他一辈子都想翻身。”   柳飞飞一脸惊色,“师姐的意思是,他和西歧皇后、国舅闹翻脸了?”   素妍道:“西歧萧国舅的爱女萧明月是拓跋昭的正妃,他在疆场三载,从未离开过,正妃肚子里却怀了孩子。萧明月,是拓跋昭与萧国舅、萧皇后之间联系的纽带,他与萧家的决裂近在眉睫。”   江二奶奶狐疑不已,“小妹如何知道这些事?”   “吴王说的呀!如此一招,可胜千军万马。到时候萧明月的事闹得越大,拓跋昭就越没有面子。”   素妍带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江书鲲道:“如此说来,沙场、前朝,你都没闲着?”   “这叫双管其下,拓跋昭为什么这么拼命,没了西歧太子,他又做了萧皇后的养子,不就是冲着西歧太子之位去的么?皇上怎么可能让拓跋昭做太子,此人凶狠成性,又对大齐虎视眈眈,自然会断了他的后路,消了他的美梦。”   柳飞飞努了努嘴,“师姐还真是可怕,连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还不是你写信挑唆吴王去做的,这会儿又在一边看好戏了。”   没错,当素妍决定来西北,就动了这个心思。   要做,就做得大些。   昔日,她令江书麟送宝马至金州,还随同附了一封感谢吴王的书信。柳飞飞可是看到过信里的内容,感谢的话一句带过,更多的都是说要文武官员联手方可成大事。   武将定国,文臣治国,方可再创盛世。   慕容氏虽是女中豪杰,此刻亦是好奇百倍,八卦、好奇几乎是所有的女人特性,她亦不例外。   不待她问出口,只听帐外有人问道:“咦,县主,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是杨元帅的爱女杨云屏挑帘进来,瞧这样子,似得了消息。   素妍道:“杨将军问什么?我不明白。”   “挑唆吴王做的事呀?”   素妍瞪了眼柳飞飞。   柳飞飞回了抹苦笑,低下头来。   素妍道:“既然你这么爱说话,师妹,你来讲给大家听。”   柳飞飞嘟了嘟嘴,每回她不想多说话时,就让代劳,不过,好在素妍的许多事都会告诉她。应答一声,喝了热茶,道:“师姐说,文臣、武将齐心合力方可打造盛世太平。所以就说服吴王相助,让文臣想法子对付离间萧国舅与拓跋昭。   拓跋昭的正妃是萧国舅的爱女萧明月,此女容貌俏丽,一直被萧国舅养在深闺,为了给她寻个好男子,直至十九岁才得已出阁,配了拓跋昭。萧明月本就瞧不上拓跋昭,可后来见到本人,长得魁梧英俊也就应了。   大家可还记得,大破螃蟹阵一役,不是捉了拓跋昭两名美妾么?”   杨云屏这才忆起,的确有这么回事,“对啊,她们没被当成营妓、官婢么?”   柳飞飞道:“当然没有。”   “杨元帅挑了这二名美妾,另有三名姿色过人的年轻女子和阿保金一起送给了吴王殿下。阿保金至今还被关在皇城天牢里,可是这五名美人,却被我朝的文臣想方设法送回了西歧大都。萧明月一看拓跋昭背着她在外纳了五名美人,能不气么?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   在柳飞飞神情并茂的讲叙着,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场后院失火的经过。   萧明月虽是萧国舅之女,而萧国舅乃是西歧的丞相,虽是小姐,在西歧如公主般的尊贵,上有萧皇后疼爱,下又有臣民的敬重,她几乎是在万人瞩目长大成人的,加上容颜美丽,亦是骄傲的性子。   ☆、210后院失火   她是喜欢拓跋昭的,即便不乐意,可拓跋昭发兵以后,连获大胜,颇得西歧皇帝喜爱,亦深得萧皇后、萧国舅之心。   陷入情网中的女人,用情越深,便逾是不能容忍背叛。   没想拓跋昭居然背叛了她,背着她在外纳了美妾,专宠身边,再加上北齐细作的挑唆,道:“王妃何苦为难自己,要么将她们安置妥当,待南苑王回府,自会念及王妃的贤惠。”   “贤惠?我还需要贤惠么?嫁他几月,他便出征边关,留我独守空房便罢,居然背着我纳了几个狐狸精。”萧明月狠狠地倚在榻上,越想越急,忆起那几名美人,忆不起立时生吞活剥了,她还没怀孕,就让妾捷足先登,要为他生下长子不成。   他对她不是真心的,如果是真心,就算纳妾,事先也该知会她一声,更不会允许妾室先孕……   那两日里,萧明月每每忆及此事,就越觉懊恼。而这几名美人,还是在大齐皇城的西歧官员花了重金赎出来的,说不能让西歧皇家的骨血流落在外,怀孕的那个,光是赎金就是五千两黄金,其他四人,每人亦花了一千两黄金。   闷闷不乐间,又有官员求见,这次带来了两个年轻漂亮的侍女,个个身材高挑,眉眼清秀。“王妃,这两个侍女最会服侍人,还请王妃收下。”   哪里是送她的,分明就是两个狐狸精,萧明月正要喝斥,却见那两名如花侍女竟有喉结,细看之下,胸脯平坦,原不是女子。   当晚,这二位侍女给萧明月按摩。在*难抑之间,就被二人给得手了。自此之后,总能变着方儿地将她服侍得欲仙欲死,萧明月更是无法控抑,初时还有些收敛,后来白日、黑夜竟是着魔一般,没有他们陪着就不得安宁。   时间一长,萧国舅就得到了一些风声,说萧明月整日与两个美貌的侍女在一处,连给她的陪嫁嬷嬷、丫头都被遣到其他院子服侍拓跋昭的妾室去了。说是服侍,实则是变着方儿地给侍妾们使绊子,刁难、欺负。   并未多想。只想去南苑王府劝劝萧明月善待拓跋昭的侍妾,哪里晓得萧国舅竟无意间遇见了陪嫁嬷嬷。   陪嫁嬷嬷怕惹出大事,就将萧明月看似骄宠侍女,暗养面首的事给悄悄儿说了。   原来,萧明月生得娇俏的侍女。其实是男儿身。   萧国舅气得拔开宝剑,就要杀掉二人,萧明月却拼死将他们护住:“父亲若是要杀他们,就先杀了我!拓跋昭是皇子可以姬妾成群,我亦是你的女儿,当年父亲说过。我要嫁什么男人都成,可是你竟让我嫁那个负情薄义的,他既想背叛誓言。另纳美妾,为什么我就不能另养郎君。”   萧明月不以为耻,反而说得振振有词。   萧国舅见劝说无用,只得气愤地离去。   当着萧明月的面杀不了他们,他就趁萧明月入宫给萧皇后请安的时间。令人将两位美少年给杀了。   萧明月回府后知晓实情,哭得死去活来。这一下,原本是隐秘的事,连整个南苑王府都知晓了。萧明月自恨父亲无情,她守了几年活寡,如今有人陪,竟把人给杀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公然令人从相公馆里又寻了三个美貌男子来,再不如上回那般顾忌,反大大方方地与他们在一处,甚至还给三人亦安排了院落居住,派太监、侍女服侍,还让人二爷、三爷、四爷地唤作。亦如进王府的五名美妾,唤作“如夫人、秀夫人、丽夫人……”   萧皇后得晓此事,凤颜大怒,宣她入宫,严色斥责。   萧明月捂嘴想笑,她敢作敢为,而萧皇后与她同姓萧,姑侄二人亦都是人前风光罢了。笑道:“姑母何须在我面前装正经。姑母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我。”抬头指着一边的太监,“我可知道此人有个孪生兄弟,是个真太监,而他却是假的。不光是他,就是另外那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也有一个孪生兄弟。姑母何苦训我,我是姑母带大的,自然最得姑母真传……”   萧皇后硬是被她气了个半死。   恨不得立马赐死萧明月也落个干净。   萧明月道:“当年姑母亦说,男子为何不能唯只一妻。他们可以三宫六院,为何女子就得守着一个?我以为,姑母是最知晓我的苦衷。”   萧皇后厉声道:“就算要做,你也做得隐秘些,你这样风风火火的,岂不是要整个大都瞧萧家的笑话。”   拓跋昭再不济,到底是西歧皇子。   皇家都是要颜面的,萧明月做得这般张扬,且不是要与皇家颜面相抗。   “我倒想隐秘,可父亲竟趁我不在杀了我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他们与我做夫妻的时日比拓跋昭还久,我怎不心痛。”   萧皇后见劝她不住,只得好言安慰,劝她收敛一些。   萧明月到底是肯了,回府之后便对外说,打发了三个人,她其实与这三人是清白的,只是气拓跋昭背她纳妾。而背地里,竟学了萧皇后的样,将这三人扮作太监留在身边享用。   可没想,这才不多久,居然就怀上身孕。她亦是二十多岁的女子,母性使然,自然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但凡见过三位倌人的,都知道萧明月身边三位太监的另一重身份。   萧皇后不管,萧国舅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当年,他将萧明月嫁给跋拓昭,萧明月就曾说过:“你善待我,我便一片深情回报你。你若背叛我,可别想我对你好。”   只没想到,这个不对你好,却是这样的法子。一个做初一,一个做十五,轰轰烈烈地闹上这么一场,就连传言都飘到西歧皇帝耳里了。   皇帝却忌讳萧氏一族的权势,敢怒不敢言。但以此污点为由,要胁萧皇后退步,重用四皇子,任四皇子为监军前往西北战场。   杨云屏与慕容氏听罢之后,瞪大眼睛,颇是不敢相信,“西歧第一美人,现在就变这样了?”   柳飞飞道:“可不这样了。这是我们得来的消息!这一招,成功地助了西歧皇帝重用四皇子,否则几十年不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突然重用。怎会没有原由。”   江书鲲若有所思,“这般说来,西歧皇帝最喜欢的皇子是拓跋昌?”   素妍之前的话说得太多。这会儿有些口干,只埋头饮凉茶,这是她与医首一起配的夏日凉茶,不仅是帅帐、各营将军帐,就是士兵帐里每日都配有此茶。又可避暑气,又可祛火。“应该是吧。否则,一国贵妃却不宠爱,不是太奇怪么。西歧后宫,更迭频繁,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才冷落贵妃,保全了四皇子母子性命。”   大皇子乃萧后所出;二皇子是女奴所生,身份卑微;四皇子虽是贵妃之子。却是冷宫贵妃所生;六皇子懦弱非常,打小体弱多病;其他皇子皆没活过九岁就已夭折。可见,萧后一早就有所防备,把对太子有威胁的皇子一一除去。   沉陷在柳飞飞讲叙之中的几人,一阵唏嘘。原来好女人也能在一夜变坏,就如萧明月。可是切切实实地改变了。   杨云屏灿然笑道:“这个萧明月倒有些意思。居然想与男子一般三妻四妾!”   素妍吐了口气,“爱一个男人,也要看他值不值得爱。他若不值,抛开就是,要是换成是我,哪会这么费事,先一纸休了,另找一个真心的过日子。”   慕容氏瞪大眼睛,“臭丫头,好歹你也是名门闺秀,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休男人,这可亘古未有的事。”   “怎没有,不过是你、我不知道,编史的都是男子,认为是男子的耻辱,没写进去而已。”素妍不以为然。   杨云屏道:“我算看出来了,安西县主也不是个柔软的,要是谁敢欺你,一定会被你整得很惨。今日,我爹和左肩王在帅帐里议论大半天了,正在说战事呢,手里还有一张新的兵法布阵图,是你给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就是了。   杨云屏道:“听说左肩王下令,让粮草官下午就给各营分发粮草。”   也就是说,要开战了。   几人又说了一阵,各自散去。   素妍在江书鲲夫妇的小帐里坐了一阵,往重囚帐移去。   待她到时,只听到一阵鞭笞声,还有男子的痛苦呼叫声。   她伸出手来,轻轻挑起一角,只见左肩王府的侍卫甲飞舞鞭子,正在刑罚瘸军师。   “说,解药在哪儿?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这几人是随素妍回营的侍卫,一并被调到此处看押西歧四皇子与瘸军师。   侍卫乙抱拳低呼“县主”,素妍抬了抬手臂“哪有这么麻烦。”   “都打了几十鞭了,可他就是不肯开口。”   前世时,新帝登位,没少收拾一批臣子,而江舜诚是第一个,接下来近两年的日子都是血雨腥风。那时,大理寺便出了一名白姓酷吏,最是喜欢用各种刑罚惩怠犯人。有罪有应得之臣被杀,亦不乏有冤死之人。   如江书鲲,他一生为北齐戌边卫土,最后却成为判臣贼子被斩菜市口。   亦如江书鹏,为官清清白白,待人诚诚恳恳,只因他是江舜诚的儿子亦被杀头。   还有一些原本并无大过,只是一时说错了几句,写错一两句诗,也被冤杀之人,比比皆是。   素妍眯了眯眼,低声在侍卫乙耳畔低语了几句,侍卫乙抱拳道:“县主此法……”   “试试何妨,又要不了他的命。”   素妍转身离去,又回江书鲲的小帐睡觉去了,她的小帐暂时不回,惹得几名丫头分成两批,上午、下午地带人往胡杨林跑,每次围着胡杨林跑上一圈,唤着“县主”,日头烈了回大营,气温凉了再去,如此往复,整个大营都知道安西县主现在被困在胡杨林西歧人布下的蝎子阵了。   PS:   好开心哦,读友“CATS”又投粉红票了!鞠躬感谢了!感谢读友“木阳阳”的打赏!弱弱地问一句:CATS大人还有么?   ☆、211酷刑   (各位读友大人:鞠躬求月票、粉红票票了,有的投一张吧!)   黄昏时分,夕阳如锦,照射在金黄的大地上,黄沙变成了金沙,闪耀着瑰丽的光芒,天地都是一片华贵的景象,夺目的金沙漫无边际地铺在大地,仿佛是上苍赐予的金色织锦,迤逦入梦。这样华丽的金,绚烂如锦的金,如云空幻,似梦缥缈的金,映入眼帘,铺天盖地,占据所有的目力与记忆,令人惊艳叫绝。   碧绿的胡杨林淹没在一片雾色之中,空中竟还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远远瞧去,说不出的诡异。在漫天漫地的金黄世界之中,那抹白里雾色中的绿,还有天空那淡淡的彩虹,给人一种妖艳的美。   一天了,还没打听到素妍的下落。   柳飞飞回到小帐睡大觉,一句话也不说。她想,再过几日许就要打仗了,她得养好精神,白天就分上下午两班,由得丫头们折腾。   江书麟怒了:“来人,把各营的毒果子收来,令人给西歧人丢到阵里去,本将要毒死西歧人。”   敢下毒北齐将士,敢劫持他妹子,还敢惹得柳飞飞闷闷不乐睡大觉,他一定要收拾那些恶人。   卫兵支吾着,江书麟道:“愣着做甚?快去。”   “可是将军,县主也困在胡杨林里,万一……”   “县主那么聪明,就算要吃,也会寻了胡杨林的水洗过再吃。你忘了柳姑娘说过,县主对那阵法可是了如指掌的。她一定没事,一定是在与那些西歧人闹着玩,为什么叮嘱派人远远看着胡杨林就成,没有派兵围剿,这都一日了,没一个西歧人从阵里出来。”   真是想不明白。柳飞飞不是说那阵困不住素妍么,他那顽皮的小妹怎么还不出来,可真要急死他了,看到小帐里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丫头,连展颜都让笑笑陪着白芫去胡杨林外了。   为了让素妍在江书鲲的小帐里住下,江书鲲与慕容氏吵架了,据知情的将士透露,是缘于慕容氏痛骂江书鲲是臭男人,连自己妹子都救不了。江书鲲不服气,去胡杨林转去了。骑着马奔了一圈,就带人回来了。   这一日,整个戌边大营都知道。安西县主为了替中毒的将士寻找解药,找出中毒原因,被埋伏在胡杨林的西歧人给劫持了。   于是,叫骂的,诅咒的。都在戌边大营内响起。   “西歧人卑鄙,在山果里下毒,害我大齐将士!”   “打不过我们,就使下三滥的招式,让拓跋昭断子绝孙。”   “县主可是我们这些中毒的人找解药被劫持的,我们得报仇!”   江书麟想。这些将士都在挂心素妍,他这当亲哥的不能不管。他义愤填膺地进了帅帐,抱拳道:“元帅。末将请令,带人一把火烧了胡杨林。”   左肩王问:“为甚?”   江书鲲坐在一边,道:“胡闹!万一连小妹也一把火烧了,回到皇城,母亲还不找你拼命。”   既然素妍决定了要瞒着江书麟。就是要让所有人以为,素妍还在胡杨林中。   江书麟气愤地在一边的空椅上坐下。倒了杯茶就往嘴里灌,不想却是滚烫的,要吐吐不出,要咽又灼痛了咽喉,张大嘴巴,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快要憋死我了。山果是我带回营的,又是我带姑娘们找到的,是我……害死了那么多将士。”   陆平安骂道:“和你有个屁相干,那是西歧人使的诡计,不在这事上下手,只怕也会在别处动手。”   几人正议论着,只见左肩王府侍卫奔了进来,脚步极快,俯身在左肩王耳边低咕了几句,左肩王面容一转,喜道:“真的?”   侍卫向左肩王禀报了瘸军师招供的事,还以为是铁打的汉子,居然还是招认了,且是老老实实的,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侍卫应了一声,附在他耳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是安西县主献的计。”   “这个丫头……”不知是赞还是想说什么,左肩王生生地将话咽了下去。   侍卫那么鞭笞,甚至连酒都使用上了,就想逼瘸军师说出解药,都未让军师开口,在伤口抹蜂蜜,诱蚂蚁叮咬,也只她能想出这样狠毒而古怪的法子。“你去吧。”   西北的蚂蚁比皇城的要大,别看这黄沙漫漫,蚂蚁却是肥大的,咬起人来,也比皇城的蚂蚁更厉害,万千只这样的蚂蚁叮咬,谁也承受不住。   侍卫问:“这是瘸军师献出的方子。”   左肩王低声轻叹,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请人看看吧!找几个中毒者试吃。确实能解,再让其他人吃。”   侍卫抱拳退出,拿了瘸军师写的单子,往江书鲲的小帐移去。   慕容氏、素妍及杨云屏三个正在聊天,素妍坐在案前看慕容氏给丈夫、儿子补衣衫。   侍卫禀道:“属下这里有两张解毒的方子,王爷令我送来给看看。”   杨元帅、左肩王都答应了素妍的计策,不将素妍还在军中的事宣扬出去。一,担心拓跋昭不肯罢手,会派人入营行刺。二,亦可利用胡杨林内的阵法,诱拓跋昭带人营救。   现在,瘸军师与四皇子都在他们手里。一个是拓跋昭的左膀右臂,一个是拓跋昭的手足兄弟。他若坐待营帐不理,定会被人指责大骂。   杨云屏接了方子,素妍细细地看过,想着中毒将士的状况,再看看方子,倒也是对症下药。再瞧开给宇文琰的单子,箭上之毒,先是口服,再是外服,亦都合情合理,并无不妥。   素妍手拿方子,看来这瘸军师亦是懂医术的,根据方子推算了一番,“真没想到,会是蚀肠散这种江湖毒药。瘸军师果然留了一手,想只解一半,我来修改一下。”   取了纸笔,重写了一张方子。   给宇文琰倒也算是尽心,到底有同门之谊,就算是拓跋昭也不敢就此要了宇文琰的命。何况瘸军师是鬼谷宫的本家子弟,自然更重同门情义。   杨云屏道:“这单子果然有问题?”   “吃了他的药,是能解掉一部分,但却需要更长的时间来休养。”素妍将方子递给了杨云屏又叮嘱了几句。   侍卫接过单子,听杨云屏说过之后,不说多话,令郎中配了药,派专人煎熬,回到囚帐,拉着脸,狠踹了瘸军师几下,怒骂道:“果然玩心眼,哼!竟敢害我北齐将士,看来还得往你的伤口上抹蜜蜂,被蚂蚁啃食。”   西北之地,流火七月,白日炎热,早晚多风,还卷起漫天的黄沙。   地下,有太多饥饿的蚂蚁,闻嗅到蜜蜂的香甜,不多会儿就爬满瘸军师的身上,又痒又痛,如万蚁蚀心,仿佛它们要随着鞭笞过的伤口钻到他的血液里、大脑里。   不到半个时辰,密密麻麻的蚂蚁成群结队而至,在地上形成了黑压压一大片,瘸军师被侍卫丢在地上,只着了一条亵裤,任由坚蚁遍布后背、前身,这一次侍卫不仅在他的伤口,就在完好的肌肤上也抹了蜂蜜。   侍卫甲拿了块破布塞住瘸军师的嘴,看他痛苦的扭曲着、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再玩心眼,以后就不是瘸军师,是无手无足的怪物。我有一百种让你开口的法子,这还只是其间之一。我还可以往你的裤裆里放两只老鼠,再放一只猫进去,让猫在你的裤子里抓鼠……”   瘸军师痛苦地颤栗着,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侍卫。   侍卫甲面无表情:“可知错了?”   安西县主一个柔弱女子,居然会有好几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在鞭笞过的伤口上抹毒,只是其间的一种;还有先放鼠,再放猫。   瘸军师快速地点头。   四皇子被关在木笼里,大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还不如干脆杀了他。”   “杀了他?且不便宜他。因他相助拓跋昭,我北齐枉死了多少人,四十万将士、八十万百姓,岂能说了就了。这一半得算在拓跋昭身上,另一半自然得算到他头上。好好的道士不做,非要搅入两国的纷争。县主有令,不能要了他的命,还得留着有大用。”   瘸军师“唔!唔!”发出声响,浑身乏力,这种被万蚁啃食的滋味太难受,痒得人几近发疯,疼得想要抓心挠肺。   侍卫乙进入囚帐,道:“别把他弄死了。”   侍卫甲微微笑道:“放心,我知道分寸。此次琰世子险些丧命,岂能便宜了他。”   “差不多就收了。”   侍卫甲应声,“打水来,给他冲洗一番,再取套干净衣裳给他换上,请郎中来给他瞧伤。”   北齐大营内,群情激愤。   西歧营阵中,亦是议论纷纷。   拓跋昭握着拳头,连骂几声:“蠢货!笨蛋!明知弱水不好对付,还自作主张设什么蝎子阵要捉人,现在倒好,把他们俩都困住了。”   骂归骂,气归气,该救的人还得救。   两侧坐着将领,好劝了一阵。   “主帅,好在那女子也困在阵中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拓跋昭上午得了消息,中午就骑马往胡杨林去了,浓雾翻滚,是他从前未曾遇到过的。他不会的,江素妍会。这个奇妙的阵法便是,竟是在瘸军师之上。   ☆、212谋心   当年,他在山上学艺,一次深夜下山迷路,竟在林间遇到一个少年,正沉迷在自己创建的阵法中。也是在那一日,他与这少年结成了好友。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当他决定要回西歧大都时,便一起说服了他,带他回西歧。   这人,便是瘸军师。   偏世间人外有人,只当瘸军师是与生俱来对阵法方面的天赋、才华,没想还有一个与他一样的女子,懂变通,谙阵法,甚至能看破瘸军师布下的螃蟹阵,一夕之间就能大破此阵,还让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   “救,怎么救?瘸军师通晓阵法,困在里面没出来,我们进去,也休想出来。”拓跋昭在山上学艺时就听人说过降魔阵,极是难破,有浓雾做为屏障,能令身陷阵中之人兜转其间,就是无法走出来,颇有些像传说中的“鬼打墙”。   不救,一个是瘸军师,一个是他的兄弟。   救,如何破阵?   拓跋昭问:“北齐大营如何了?”   有人回道:“有丫头带着卫兵在外面大喊县主,看来,安西县主是真的困在阵中了。”   拓跋昭冷笑两声,“瘸军师虽熟谙降魔阵,但却不懂如何制造烟雾,看来弱水所学原比我想像都要好。这个阵法,出自军师之手,也是弱水之手。”   “末将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北齐那边,有人把山果投了进去。”   “弱水精通医术,自有解毒的法子。可咱们的人饿了,定会吃毒果。胡杨林内,早年住有两户人家,战事一起都逃走了。留下两座茅草屋,避风躲雨不成问题。再有果子裹腹,一两日不会有碍。”   拓跋昭端坐身子,扫过两侧的将领,道:“要救四皇子与军师,就得将北齐人赶回虎门关内,现在的虎门关大门如此狭小,虽为固守,却也给他们逃跑造成了困饶!”   他要琢磨如何痛快地打一场,两国议和,谁迫签下城下之盟。谁就是胜者。只是,他始终不能打下北齐的半璧江山,着实有些遗憾。   *   素妍一袭男装。在月没西山前进入左肩王父子的帐篷。   左肩王伏案抄写奏疏,是另外一道,关于两国议和的事。他写了一遍之后,修改了一遍,抄写好后。思来看去,还有要改的地方,结果为了这奏疏就忙了好些时辰。他对素妍的话很在意,何必要面子活受罪,这次他决定劝皇帝选里子。   素妍进帐,抱拳点头。算是与他打了招呼,径直走到榻前,搬了根凳子。替宇文琰诊了脉,微微蹙眉:“怎么回事,不是配解药了么?”   左肩王道:“十三味药材都配全了,郎中不敢轻易熬制,生怕一不小心弄出人命。本王更不想冒险一试。要是这唯一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王妃还不得吃了本王。”   榻上的宇文琰。一脸苍白,全无半分血色,嘴唇发紫干涸起皮,看这样子已在榻上昏睡很久了,换句话说,从昨儿中箭到现在便一直昏睡着。   她着实无法理解,左肩王不最疼这个儿子么,怎的中了毒,反而这样不温不火,不急不燥,居然视若无睹一般。   “既是这样,你为何不早些派人过去找我。早些解毒不是更好么,郎中拿不准,我可以下药。”   左肩王道:“你近来亦有很多事要做,光是‘十面埋伏阵’的布置就得劳心。”   素妍忆起宇文琰是为救自己负伤,“就算如此,我抽时间配药、煎药,再制外用的药粉,也不是难事。”   沉默起身,素妍拿了案上摆着药包,打看开了一遍,又看了外用的药,抱着药包往自己的小帐方向移去。   素妍一走,宇文琰就瞪大眼睛,忍着伤口的疼痛,走到帐帘前,看着月光下她孤寂的倩影,心头微微一暖。转身问:“父王,这样骗她,她不会生气吧?”   左肩王搁下奏疏草稿,道:“她生气,本王还生气呢。养了二十一年的儿子,差点为她丢了命。你躺着继续装病,本王倒要瞧瞧,她还能装到何时?”   宇文琰刚才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她凉凉的手指落在手腕的温度,是凉的,凉得舒服,还有她不高不低的声音,以及那带着三分责备的语调。“父王,听说她不会厨艺,你让她去熬药,这不是……”   “你都为她拼命了,让她熬点药算什么。别说了,上去躺着吧,一会儿她就该来了。”   宇文琰很向往被她照顾时的样子,忆起她照顾受伤的将士,那份恬静,那份安祥,忆起来就觉得很踏实。   素妍近了小帐外,压着嗓门,扮成陌生的声音道:“柳小姐,属下有要事求见!”   柳飞飞正在看书,听到这七分像男,三分像女的声音,立时奔了出来,见是素妍立时笑了起来,低唤道:“师姐,你还是搬回来吧,你不在,我都无聊死了。还有啊,那几个丫头快要烦死我了。”   素妍拉着她,低声道:“你去厨房找个熬药的砂锅,亲自把这药煎了,记住了,两碗煎一碗。煎好之后,拿到我二嫂帐篷来,我来沥药。”   带着责备地道,“你想见我,直管到二嫂帐篷来就是,就说是来找二嫂说话的,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而且二嫂为了方便我,不是还和二哥吵架么,二哥都搬到其他帐篷去了。”   柳飞飞呵呵笑道:“不是不行,是怕去多了六哥生疑。你都不知道,他还好奇我怎么不着急了,只知道睡觉。就连初秋都在骂我,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   “好!好!让我的师妹受委屈了。你的好,师姐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告诉你实情。快去熬药,我还在制外用的药粉呢。”   二人说了几句,各自散去。   素妍在慕容氏的帐篷配制药粉,将能用的草末碾成粉末,又拿着小秤称过,确定无误,才将几种药粉混到一起,拌得均匀。   一切弄好,柳飞飞也将煎好的药送来,素妍亲手濞好药,略微晾了一会儿,又拾了根竹筒,约有姆指粗细,五寸来长,柳飞飞好奇地问:“师姐,你弄这个做什么?”   素妍道:“营医帐身负重伤的将士,昏迷中不好喂药,就用这竹筒强行塞到嘴里,将药灌入嘴中。”   柳飞飞道:“我陪师姐一起去,说不准还可以帮忙。”   素妍嘴角一扬,露出甜美的笑容。   二人进了左肩王的帐篷,左肩王依然埋头抄写奏疏,看素妍坐到榻前,像变法术般地掏出一声巴掌大小的羊皮纸来,卷成喇叭状,将细小的那边插到竹筒里,低低地道:“琰世子,乖,把嘴张口。”   不张,他等着她喂药呢。   宇文琰紧阖着嘴巴,只触到凉凉的手指,那是她的手拂过他的唇,近乎透明的指尖带着冰雪般的寒意,在这盛夏触及肌肤却说不出让人清爽,这淡淡的凉,这舒心的凉,漫至心头,涌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理不清的爱恨,剪不断的情缘,纵横交织,如一生孽缘,似一世情虐。像一个魔咒,令他沉陷其间。   被她这样轻又柔地抚过后,他微微的启唇,脑子里幻想着是她含药,俯身用嘴渡药的美妙。如果是这样,他一定要好好借机亲上一下。   偏生,是根木讷的东西,像木头,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她低声道:“师妹,把药碗捧给我。”   柳飞飞道:“师姐,是从上面这个羊皮纸上灌下去?”   素妍应答一声。   不是用嘴渡药,他不喝,坚决不喝。   他父王生病的时候,耍赖不吃药,母妃也是这样哄他吃的,那样子,他从五六岁时就常见了,多苦的药啊,每次父王吃完,跟吃了糖果一样高兴,而他的母妃则是满脸羞涩,两颊潮红。   他也尝尝那是什么味道,是不是这样吃下的药,一点也不苦。   拿定了主意,宇文琰用舌头一顶,直接趁她不备,头一歪,竹筒就顶出去了。   柳飞飞错愕地看着刚才摆了一下头的宇文琰,素妍回头,发现本已塞到嘴里的竹筒,居然抵在他的脖子上,柳飞飞冲素妍挤了挤眼睛。   素妍很快就明白了,没有接飞飞手里的药碗,用命令似的口吻道:“宇文琰,滚起来喝药!”   无人应声。   她又重复了一遍。   左肩王道:“他都昏迷很久,如果能自己喝药,这可省了大麻烦。”   柳飞飞道:“师姐,我刚才明明看到他在摇头,故意把竹筒给弄了出来。”   宇文琰心里恨恨的,这个柳飞飞真够讨厌的,整天跟着她就罢了,居然揭穿自己啊。他装得很辛苦,就为了尝尝她用嘴渡药的温柔,居然要落空了。   左肩王道:“柳小姐是不是记错了,要是琰儿能醒过来,本王一定会很高兴。”   素妍茫然地看着柳飞飞。   柳飞飞一脸无辜,很是肯定地道:“师姐,他真的动了一下。”   她明明瞧见了,怎么会没醒?   素妍垂下眼帘,“昏迷的人大多是两种情况:一部分暂时失去知觉,一部分昏迷就跟睡着一样。他们也会有做梦,是会动的。”   柳飞飞“哦”了一声。素妍拿着竹筒,用手捏住他的下颌,这一次他是死活也不张嘴,才不要那根竹筒,不知道这根竹筒被多少昏迷的将士用过,虽然洗过,可他还是很讨厌。他只要她的嘴,拿嘴渡药多有意思。   ☆、213骗吻   宇文琰越想越兴奋,忍住疼痛,就是不张嘴。   柳飞飞道:“师姐,这可怎么办啊?他昏迷不醒,又不好喂药,吃不进去,就没法解毒了。”   他爹干什么去了?给她出个主意呀!   左肩王似明白儿子的意思,道:“本王有几次病重,昏迷不醒,王妃是怎么喂药的?软软的、甜甜的……”   素妍一脸愕然,喂药还软软的、甜甜的,她怎么听不明白。   左肩王对柳飞飞道:“柳丫头,走,陪本王去瞧瞧云麾大将军,听说他和江夫人吵架。”   拉住柳飞飞,不管同不同意,拽了她就走。柳飞飞道:“我……我不去。”试着挣扎了一番,偏左肩王拽得太紧,根本推攘不开。   左肩王道:“怎能不去呢。我劝云麾大将军,你劝劝江夫人,走!走!”   顾不得柳飞飞的拒绝,强势将柳飞飞拉出帐篷。   素妍还在想左肩王的话,喂药时是软的,还是甜的,像是猜谜,当她的手指放在嘴畔,她立时就回过味来。   宇文琰微眯着眼睛,见她一脸沉思,又恍然大悟的表情很是想笑。   素妍拿着竹筒,他拒绝用这个东西吃药,坚决不张嘴。她用竹筒试了一下,嘴唇易开,可他的牙齿一直死死地咬着,怎么也塞不进去。   难道……   就只得左肩王说的那个法子了?   素妍一脸苦相,就再试试吧,好歹他是为自己而受伤的。越想越懊恼,但愿周围没人,否则她可就惨了,一个大姑娘,用嘴给人喂药。传扬出去,她就不要嫁人了。   取了药碗,低声道:“就再试试吧!”蹙着眉头,大饮一口,这药真苦,如黄莲一般,她俯身低头,对着他的唇落下,咦,还真喂进去了。   她莫名地怔了一怔。这么一大碗药,得喂到什么时候。   那就继续吧。   如此反复,宇文琰静静地享受着这种特别的喂药方法。有点明白他父王为什么如此喜欢,原来这样吃药,真的是甜的,甜到心坎里,甜到全身。乃至甜到灵魂深处。   终于,连最后一口也喂完了。   素妍放下药碗,抱起铜茶壶,含着壶嘴就是几口,一口漱嘴,一口吞下。再大大地连饮两口。   柳飞飞挑起帐帘,“咦,师姐。喂下去了吗?”   “喂……喂了。”素妍有些心虚,没看柳飞飞的脸,“是把竹筒硬插到嘴里的。”   柳飞飞也没疑心,只要是素妍说的,好像从来都不会怀疑。   素妍道:“师妹。你帮我把他的衣服解开,得重新敷药了。我去倒小半碗酒来。得给伤口消毒,否则容易感染。”   柳飞飞一一照做。   素妍倒好了酒,解开他身上的布带,一层又一层,正值七月盛夏,身上都有股子汗臭。   “师姐,他脸上瞧着黑,身上还怪白的。”   柳飞飞话一落,自己的脸先红了。   素妍吃吃笑了两声,“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要是被六哥听到,恐怕又要吃醋了。”   “师姐就会打趣我,我……我跟六哥没什么的,我拿他跟亲哥哥一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林子里摘果子时,你是不是坐到他肩上摘高处的了,结果两个人还摔到了一处。”   柳飞飞张大嘴,一张脸羞得通红,愤愤地骂道:“是哪个咬舌根的说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瞧见的人多了,你以为,能骗得过大家的眼睛。”   江书麟竟然看上了柳飞飞,这还真是出乎素妍的预料。   “师姐还说我,那林子里的时候,琰世子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们还不是抱到一块……”   自揭丑事啊!   素妍突地觉得,做这种事,其实对大家都不好。笑了笑,道:“师妹,话说回来,你喜欢六哥吗?我是说,除开妹妹对哥哥的喜欢,你有没有拿他当男人的喜欢?”   柳飞飞傻傻地问:“什么是喜欢?”眼睛闪了又闪,真是不知道啊,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素妍倒了半碗酒,拿了块小帕子,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宇文琰,褪去他的上衣,让他赤身坐起,再褪去缠住伤口的布带。   “喜欢一个人,就是看到他会觉开心,想到他时心里就觉得满满的,甚至想惹起他的注意,得到他的侧目,更想与他天长地久,时刻不分离……”   前世的她,爱上曹玉臻的那天起,便是这样的感觉。   当她站在皇城的街上,看到金殿御批的殿前三甲,曹玉臻穿着漂亮、抢眼的状元郎服,与其他二人游街,只一眼,她他喜欢上了他。   即便飞蛾扑火,即便他眼里没有温柔,即便江舜诚父子反对,她还是要死要活,坚持己见非嫁他不可,直闹得整个相府都不得安宁。   为了他,她愿意收敛刁蛮,与母亲、大嫂学习主持中馈,料理家务,甚至为他学习下厨,即便将自己的指甲切伤,也不管不顾。   柳飞飞道:“师姐有喜欢过人吗?”   “喜欢的感觉确实很好。可,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在这世上,我相信父母哥哥,相信师妹,却不能相信男人。男人在我眼里,都是虚假的,即便他嘴上说着喜欢,心里却爱着别人,他们的爱,可以分成多份,或者说,有真爱和假爱,我是很难辩得出是真和假,是深或是浅。”   宇文琰的心顿时沉如山岳,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就似经历了太多的伤害与欺骗。   明明是如花的妙龄,却似被人骗过、伤过一般。   “师姐,是因为吴王吗?”   柳飞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吴王追寻千里,只为表白情意,可最后还娶了两位侧妃。   素妍望着她,曾有一刹的感动,却没有心动的感觉。“吴王不错,但我与他不合适,也注定没有结果。我这一生赌不起,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人,即便有朝一日我和师父一样,选择做个修行的道士,我也不要去喜欢男人。   这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个能像我爹那样,又有几人能做到我哥哥们那样,终其一人,唯有一妻。患难同,富贵共,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亦不会有伤心。”   素妍褪完了裹伤口的布带,用沾了酒的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宇文琰擦拭着伤口周围,看了又看,“伤口的毒已经轻浅了许多,真是奇怪,看上去应该是吃过解药的。只要再敷点外用的药,就应该无甚大碍了……”   柳飞飞问:“师姐,那琰世子呢?”   “他……”素妍微怔,脑海里掠过他相救自己时的情形,“师妹,我与他也不会有结果的。他有命定的妻子,但那人却不是我。”   宇文琰有他命定的妻子,不是她!   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左肩王府很复杂。   在素妍的记忆里,宇文琰与左肩王妃最后母子成仇,左肩王与王妃更是形同陌路,就连宇文琰与父亲也似若即若离。   瞧起来,左肩王府的人口单纯,早早出阁嫁至左肩王妃叶氏娘家的大郡主紫霞;还有一个娇俏可爱的小郡主青霞。   偏,就是这样的左肩王府,在天兴三年时,竟然发生了一段惨事,一度引为皇家的秘闻。   天兴三年,宇文琰将王妃关入佛堂,对外宣称病故身亡,实则素妍在庵堂里听人说过,叶王妃是被宇文琰活活给饿死的。   饿死母亲的儿子,骇人听闻,而那时,左肩王居然选择了冷漠置之。   左肩王府,并不如世人看到的那样和睦。   天下人都说,左肩王与王妃恩爱不疑,更为王妃二十多年不纳妾、不娶侧妃,只王妃一人。若真是如此,在宇文琰饿死叶王妃时,为何左肩王选择了纵之、任之和沉默。   知晓太多的她,又怎会让自己与左肩王府有半点的关联。   左肩王府是一潭水,一潭极深的幽潭,幽潭千尺,冰寒异常。   柳飞飞惊讶地低叹一声,“师姐,你怎么知道他命定的妻子是谁?”   “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素妍看了眼宇文琰浑身刺鼻的汗臭味,道:“那铜盆里有水,你用帕子沾了清水,给他擦擦身吧,他是个爱干净的,恐怕受不自己满身的汗味。”   他以为,她未曾关注过自己,没想到连他爱干净都知道。   他继续装昏,享受着她给自己擦拭上身的温柔,微凉的帕子在上身来回地擦拭着,柳飞飞一遍又一遍地递来湿帕子,甚至还重新换了半盆水。擦完之后,素妍取了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在伤口周围,他能感觉到药粉的冰凉,很舒服,虽有一些刺痛,但他知道这除了是治愈伤口的痕药,更是外用的解药。   这样一下去,他的毒就算解完了。   “师姐,难不成师伯教了你观星占卜之术?”   素妍未答,难道要告诉柳飞飞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而这一世里,许我前世遇到过、认识过的人都出现了。   柳飞飞以为自己猜中了,问道:“那你说说,我命里的夫君是谁?”   素妍抬头,道:“如果你不嫁给六哥,他便是孤独一生的命。”   前世的六哥,在二十岁前,也曾相看无数的皇城官家小姐,却最终也未能觅得一份良缘。科举未中,游历过江湖,却在江家遭难时重返皇城,与家人一道被斩首于菜市。直至最后,也未能娶妻生子。   ☆、214命里人   素妍又道:“你若嫁与旁人,就是给人为妾的红颜薄命,最后会被正妻陷害至死。”看着被惊呆的柳飞飞,素妍一脸凝重。   柳飞飞道:“师姐,你真的学了观星占卜。”   素妍垂下眼帘,道:“你若信我,就知道如何把握。我不会观星占卜,但有高人曾为我关心的人算过一卦。飞飞,我希望你能幸福,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你和我六哥其实挺般配的,你若真心喜欢他,就要学会勇敢地接受。”   她取了干净的布块,覆在宇文琰的伤口上,又用布带轻柔地包裹。   静默。   柳飞飞被素妍的话给吓住了,不嫁给江书麟,她便是给人为妾的命。   素妍知道前世的柳飞飞是走过怎样苦难的一生,最后于无色庵中自尽身亡。   宇文琰听到耳内,却是心潮翻滚,原来他命里注定的妻子不是素妍,怎么会不是素妍,若不是她,那又是谁?   想到素妍说的出家修行,他的心一片凌乱。   “师姐,那你呢?你命里的人是谁?”   “我命里的人……”素妍沉吟着,令柳飞飞帮忙将宇文琰平躺在榻上,二人洗了手,将用过的布带放到铜盆里,各自坐在案前,“如果最后相伴的人是个虚情假意的,我宁可不要。”   素妍回想前世,想到曹玉臻床笫缠绵时的甜言蜜语,想到他为了赶走罗思源时的叹气神伤,想到他因得不到想要的官职时的温柔体帖……那是彻头彻尾的欺骗,而她是他手里利用的棋子,他和胡香灵将她利用殆尽。   夺占她的嫁妆,夺走她的声音,夺去最后那三分可以入眼的容颜。甚至还帮着新帝一并算计、夺走了她家人的性命。   父亲虽是贪了钱财,却亦同样为朝廷做了不少的事。但她的二哥、三哥、六哥却都是尽心尽力,未伤害过旁人,对朝廷有苦劳、有功劳。   二人又说了一阵话儿,离开左肩王父子的帐篷。   柳飞飞往小帐走去,低着头,耳畔都是素妍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她不嫁给江书麟,他就得孤独一生;她嫁了旁人。便是为妾的凄惨命运。   会是真的么?   那个替她算了此卦的人是谁?   无论是谁,她知道鬼谷宫中的占卜术也是天下最好的,就连钦天监的天师亦都出自鬼谷宫门下。对外却挂了其他大道观的名头。   柳飞飞躺在榻上,带着疑惑进入梦乡。   迷雾重重中,她行走在陌生的花园里,小路两旁都是积雪,身后跟着穿绿袄的丫头:“姨娘。你慢点,小心身子,你忘了,自己还怀着身孕呢。”   她低声道:“二爷传我过去,我不能迟了,到时候他又得生气。”   丫头搀扶着她。柳飞飞进入一个陌生的,但看起来却极是熟悉的院子里,花厅上负后背对厅门站着一个锦袍男子。   她小心翼翼地唤道:“二爷。你叫婢妾……”   “贱人!”那男子猛一传身,一巴掌无情地搧击在脸颊,她重重的甩在地上。   丫头惊道:“二爷,柳姨娘还怀着孩子呢。”   “你这个贱人,你对二太太做了什么?说!”   她对这突如其来的耳光与责备一无所知。只拼命地摇头,摇头。还是摇头,委屈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终于淌了下来。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啊。   她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长得很好看,只是柳飞飞忆不得自己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低头想着,男人无情地厉喝:“来人,把柳姨娘关入柴房!”   “二爷,婢妾没干过,我真的没做过任何坏事,我有身孕以来,一直都呆在自己的院子……”   不容她说话,他的眼里掠过浓浓的厌恶,“快将她拖下去。”   她被两名婆子拖到了柴房,一阵下钥的声音传来,她扒在又冰又冷的地上,夜里太冷,她冻得迷迷糊糊,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携着婆子出现在柴房门口。   “贱人!恶妇!竟敢算计二太太腹中的孩子,来人,灌药!”   “二爷,不要!这也是你的孩子啊。”   她护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央求着,有了孩子,她就有一个相依的亲人,即便对于这个丈夫,她又敬又怕,可她真的渴望有个孩子。   俊美的男人顾不得她的央求,强行给她灌下了药,看她痛苦地扒在地上,冷冷地凝视着。“像你这等毒妇,我不稀罕你生的孩子!敢算计二太太的孩子,我便杀了你的孩子!来人,从现在开始,柳姨娘不再是姨娘!告诉二太太,她可以任意处治柳多鱼……”   柳多鱼,他居然叫她柳多鱼,这是她原来的名字啊!   柳飞飞沉陷在噩梦中,快速地摇头,嘴里呢喃道:“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梦里,她还在柴房,却有一个孱弱而美丽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她高昂着头,俯视着自己,狠厉地道:“臭女人!贱蹄子!敢害我的孩子,我便要你一生一世都生不出自己的孩子。”她的手里拿着根簪子,狠毒地扎在她的身上。   落在哪儿,哪儿就痛。   痛得撕心裂肺。   “你们都是死人么?给我按住她的脸,她不就是凭着这水灵的脸蛋勾引了爷么?我倒要看看,她往后拿什么勾引男人!”   痛,刻骨蚀魂的痛,那女人狠狠地扎在她的脸颊,重重地划过,一道又一道,痛得仿佛要将她的脸生生划成碎片,她在剧痛中晕死在柴房。   “不要!不要伤害我!我没有害过人,我没有……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吧……”   柳飞飞反复的梦呓,惊醒了一边的江展颜,她推壤着柳飞飞:“柳姑姑,柳姑姑……”   她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蚊帐顶,看着熟悉的人。   江展颜低声道:“柳姑姑,你刚才做梦靥了。”   梦,原来是个梦。   可是,梦里的感觉好真实。   她看到了无情的丈夫,看到了要害她的主母。   “师姐!师姐!”柳飞飞突地忆起来,她记得二更时在左肩王父子的帐篷里,素妍与她说过那些话,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的。如果她不听素妍的,就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柳飞飞跌跌撞撞地穿上绣鞋,出了小帐。飞一般往慕容氏的帐篷奔去,挑起帐帘,“扑通”一声就扑在榻上。   慕容氏吓了一跳,大喝一声:“谁?”   柳飞飞像个孩子,道:“师姐。我做噩梦了,好可怕的噩梦。”   素妍还来不及反应,习惯性地搂住了柳飞飞。   师姐妹紧紧地拥抱在一处,柳飞飞继续呢喃:“梦里,我和师姐说的一样,我给人做了小妾。那个男人给我灌毒药,那个女人用簪子划花我的脸,他们都欺负我。都冤枉我……”   那不是梦啊,那是她在前世发生的凄惨过往。   素妍更紧地搂住了她,与柳飞飞之间,有着两世相识的情缘。那时候,她多想能开口说话。也许这样,就能安排柳飞飞。不用看着她那么年轻就去了。   今生,她们结识得更早,有着师姐妹的情份。“飞飞乖,你有师姐,师姐会保护你的,没人敢欺负你,就是六哥也不敢欺负你。乖,你只是做了一个梦!”   柳飞飞惊恐地抬头,望着素妍道:“师姐,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听你的话,我会永远听你的话。”   “傻瓜,你没婆家前自然听我的,有了婆家你就得听他的,听你自己的。但是,只要你遇到了难处,可以来找师姐。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最好的姐妹。”像小时候在山上相依过日子那样,她低头亲吻着飞飞的额头,“就是做了一个梦,你不用担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生,柳飞飞已经是她的亲人之一,她会护着真心对待自己的人,自然亦包括柳飞飞。   慕容氏看到这样的师姐妹,就忆起自己的姐妹来,那时候她也做噩梦,她也这样紧紧地抱着姐姐,一转眼,连女儿也快出阁了。“飞飞,既然来了,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柳飞飞正巴不得,忙道:“二嫂不会嫌挤吧。”   “这床够大,挤一晚没事。”   柳飞飞不敢再睡,生怕又做那个梦,太可怕了,居然有人毁她的容貌,还要下药打掉她的孩子,那个男人的心也太狠了。   素妍宽慰了她几句,柳飞飞调整好心情,梦里没有师姐,如果有师姐,师姐就会保护她。她现在还遇到了江书麟,师姐是对的,师姐总是为她好,因为遇到师姐,她也学了一生的本事。这样自我安慰一阵,她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很快又睡着了。   *   天色,刚蒙蒙亮。   柳飞飞就睁开眼睛,她先是看到身边的素妍,心里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自从和素妍相伴以来,她已经习惯看到素妍了。   素妍道:“瞧什么呢?”   “师姐,就算你把自己弄脏了,可那双眼睛我还是认得出来。”   素妍睨出一丝眸光:“贫嘴。”又合上眼睛,“你帮我把药熬了吧。”   “好!那我去厨房了。”   柳飞飞下了床,要寻外袍,这才回过神来,她昨晚因为做噩梦,就跑到这边来了,外袍可都在原来的帐篷呢。吐了口气,穿上鞋,挑起帐帘,见外面没有巡逻的卫兵,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帐适,着好外袍,又风一样地奔回,拿着药锅去厨房。   待她熬好药,素妍已经起床漱洗了,依旧扮成士兵模样。   药凉得差不多,素妍与柳飞飞折往左肩王父子的帐篷,站在外面,柳飞飞低声道:“左肩王,琰世子该喝药了。”   宇文琰还在睡梦中,听到这声音,立即道:“进来吧!”   他醒过来了!   素妍心下大喜。   ☆、215事破   左肩王扯了一下:“不继续享受了?”   宇文琰立时回过神来,继续装死。   左肩王取了袍子,三两下着好,咳嗽两声:“进来吧!”   素妍与柳飞飞进帐篷,随道打起帘子。   左肩王微微一笑,走近铜盆,捧了水洗脸:“江丫头,你这药是不是没下对,世子怎么还没醒。”   素妍昨儿查看伤口的时候,已经看到没那么瘀青发紫了,看来,毒是真的解了,或者说其实宇文琰是服了药的。   “也许是真的没下对。”素妍恼羞成怒。   明明听到宇文琰喊了声“进来吧”,虽说是父子,可他们的声音素妍还是能分辩得清的,也许因为前世做了数年的哑巴,对于声音她有着超乎常人的分辩力。   她转身笑道:“师妹,回头抓两把巴豆熬到药里,好好儿地拉拉肚子,把一肚子的坏水都拉干净,就不会再昏了。”   宇文琰心头一沉,这下惨了,被她发现了。   左肩王一脸无辜:“丫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先看看世子,他怎么还不醒。”   素妍走到榻前,揭起蚊帐,宇文琰穿着丝绸亵裤,上身裹着包扎伤口的布带,未着衣袍,四脚伸得笔直,闭着眼睛,扮单纯,装可爱!   妈的!居然敢骗她。   素妍握起拳头,“啊——”一声惊叫,宇文琰大叫出声。   她冷冷地怒瞪着宇文琰,果然在骗人,回想昨日,素妍怒火燃烧,她一片关心,居然被他给骗子。   可恶!可恶……   宇文琰道:“你……”   “宇文琰,骗人是不是很好玩?昨天就在给我装昏。你一早就喝了解药,却想搏取我的同情。宇文琰,你就是一彻头彻尾的骗子!大混蛋!”言罢,抬臂又是一拳,这次直击宇文琰的腹部。   “啊!江素妍,你不能下这样的狠手!”   柳飞飞见素妍被骗,也怒目相对,双手叉手:“可恶!我再也不给你熬药了。还有左肩王,你也太过分了,我们都当你是长辈。你居然合起世子一起骗我和师姐。”   素妍领先出了帐篷,站在外面,又骂了句:“宇文琰你个王八蛋!混蛋!”   休想再让她理他!   骗她。还诱她用嘴给他喂药。   他真昏便罢,偏是假的,他居然吃她的豆腐,不可饶恕!绝不饶恕。   宇文琰扱上夏季撒鞋,追出帐篷。只看到素妍与柳飞飞远去的背影。走了很远,柳飞飞回头恶狠狠地比划了一个揍人的动作。   他转身回到帐篷:“父王,怎么就让她发现了呢?怎么就发现了?”   “你笨啊!柳丫头站在外面说该喝药,你就叫进来。”   “我和你的声音不是相近么,她们怎么就听出来了。”   左肩王道:“还是你太贪心。昨日那丫头都给你喂药了,如果再昏迷。也太不正常了。她还给你检查了伤口,余毒已清,你怎么还装昏。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你在装?”   宇文琰跳着脚,急得团团转,“你不肯帮我!要是你提醒我,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这下好了,她一定生气了。昨天肯喂我吃药。就以为我是真昏,现在知道是假的。指不定如何生气。”   左肩王微微一笑:“臭小子,你不是说她昨天是用竹筒喂你吃药的?”现在看来,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连老爹都骗。   “人家是姑娘家,这种事让人知道,让人怎么看?她喂我吃药,是真用竹筒喂的……”   似是而非的答案,却亦在证实一件事,她用嘴喂药,但宇文琰不能讲出去。对外,还得说是用竹筒喂药,就如营医给昏迷的将士喂药一般。   不能让左肩王知道,万一传扬出去,女儿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宇文琰有种如坐针毡的难受,坐不是,走不是,躺着更不是。   药就搁放在案上,吃还是不吃?   健康第一,宇文琰捧起药碗,皱了皱眉,一饮而尽,脑子里都是昨晚她喂药的情形,那感觉真好,很温暖,很甜蜜,哪里是吃药,压根就是饮蜂蜜水。   素妍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她在慕容氏的帐篷里住着,白天、晚上龟缩在那儿。   柳飞飞时不时往帐篷里去,几个丫头还上午、下午地跑到胡杨林里喊一通“县主”,最初是着急,看着柳飞飞该吃的吃,该睡的睡,除了那晚做了噩梦,半点都没有担心的样子。   展颜怀疑了!   接下来,初秋觉得古怪。   再然后,白芫越发觉得柳飞飞应该知道些什么。   柳飞飞出去,几个人就开始议论起来。   初秋道:“你们还记得,就是县主不见了的第一天,柳小姐急得跟什么似的,眼泪都急出来了。”   白芫道:“对!也太古怪了,我记得那日二奶奶叫了她去,回来后就不急了。”   笑笑歪着脑袋,看着展颜,亦是一脸纯粹的疑惑。   这几日展颜也急了,正好奇她父亲、母亲怎么不急,看到江书麟急得一日几趟地往胡杨林跑,胡杨林周围也就派了十几个人轮流看着,硬是连只鸟都没飞出来过。江书麟带着丫头们,每天都去胡杨林周围喊“县主”。   展颜暗想:如果小姑姑真出了事,父母亲一定很急,因为之前祖父写过信,让他们照应小姑姑。出了事,以祖母那泼辣不讲理的性子,定会骂她父母的不是。可这回,连她爹娘都不着急了,更奇怪的是,她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脾性,敢和她娘赌气,还搬到士兵大帐去住。   几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展颜道:“笑笑,我去看奶奶,你不用跟着,陪她们说话。”   笑笑一脸茫然,眼神变得空洞而木讷,就似还在睡梦中一般。   初秋则是有些巴不得:你快走,好让我们几个说话。丫头们说话,有个小姐在,真得顾忌不少啊。   白芫保持着一个笑眯眯的表情,白芷则是一贯的沉默稳重,少言语、少微笑。   展颜觉得秘密就在父母的帐篷,近了,她放缓了脚步,这大营说大很大,上千顶帐篷,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方的、圆的一应俱全。   江书鲲夫妇的帐篷里,传出女人的笑语说话声。   杨云屏问:“县主,这次打仗,你还呆在大营?”   素妍笑盈盈地,正帮着江二太太与柳飞飞理丝线,素妍打小的不会女红,山上若有破了、损了,全都由柳飞飞代劳。现在江二太太正在帮她修补肚兜上的系带,柳飞飞亦在一边打着下手。   柳飞飞学着素妍的口吻:“这种上阵杀敌的力气活,自然我们做的,师姐做的可是劳心活,不去也罢,有师姐坐镇大营,各位大将军也能放心无忧。想到大破螃蟹那晚,真是有惊无险……”   素妍抬手拍了下柳飞飞的脸颊,像在拍,更像在捏。   柳飞飞瞪眼道:“师姐,都说我最近长胖了,敢情是被你捏胖的。”   素妍笑嘻嘻地道:“捏也能捏胖的,我这是捏吗,我这是心疼地摸。明明是被六哥给喂胖的,怪我捏胖了。”   在杨云屏与慕容氏眼里,她们都是小孩子,一起打、一起闹。   杨云屏已经二十出头,至今尚未许配人家,皇城名门世家的公子瞧她不上,而寻常人家她又瞧不上,如此,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素妍与柳飞飞打闹间,蓦地回头,看见杨云屏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心头一沉,不再与柳飞飞打闹。   杨云屏追问:“这两日,我瞧见父帅和左肩王都在加紧练兵,而且各营是分开训练的,如果我没猜差,又要打仗了。”   素妍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她努力地回想,前世时,皇帝驾崩后,留下遗诏立皇嫡长孙宇文轩为帝,另有旨意,要吴王娶骠骑大将军、镇国公杨秉忠之女为后。“杨姐姐,你还有别的姐妹么?”   杨云屏一脸错愕。   慕容氏抬起头来,正待开口,杨云屏却已缓缓道:“我本来是有一个妹妹,可是十年前亦染病身亡,我母亲最是疼她,小妹病亡不久,我母亲也去了。”她的眉宇里有着浓浓的哀伤。   杨云屏没有姐妹,杨秉忠元帅只她一个女儿,那么吴王登基后的皇后非杨云屏莫属了。她便是未来的皇后,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吴王年长两岁。按理杨家手握兵权,吴王坐得稳帝位,可谁曾想到杨云屏这个皇后还没当足百日,就莫名地暴毙身亡,这也直接给新帝与镇国公杨家的关系埋下了伏笔,亦为后来的帝位之争,皇权之变留下了隐患。   当时,皇城中曾有留言,说新帝宠极别的嫔妃,也至宠妃灭后。   柳飞飞见素妍突地不说话,定是知道些什么,不会无缘无故地问杨云屏这些话。   素妍话题一转,道:“杨姐姐,稍后若再有大战,我会上阵!”   几人都颇是不信,连帐外听着的江展颜也微微一愣,挑起帘子,很是生气地道:“小姑姑,你骗我,骗得我好苦哇。害得我为你担心了好几日。”   江展颜奔了过来,站在素妍面前,一副恨恨的样子,但看到素妍平安无事,悬着的心又落回到肚里。   ☆、216晕血   (该文的堂主、舵主、盟主还没有出现哦,求做主啊!求全订!!求粉红票和打赏了!打赏和氏璧以上加更哦,一日粉红票超过10张也加更哦!)   素妍道:“是姑姑不对,不该骗你,可这不是为了将瘸军师、西歧国四皇子转走么,再则大战在即,让拓跋昭暂时放松戒备,这亦无甚不可。”态度真诚,倒不是应付。   几人听素妍如此一说,慕容氏道:“两名重犯已经转走了?”   素妍道:“总不能带着他们俩去打仗吧。杨元帅与左肩王都是行事稳贴的人,前儿瞧见重囚帐那儿少了几个左肩王的护卫,便猜到一二。”   重囚犯离开大营,是押回皇城,亦或是安置在旁处,无人知晓。   柳飞飞问:“真要打仗了,那几个丫头可是好好习练武功,别到时候丢了我们右相府的脸面。”   素妍道:“那师妹这回,又有事做了,赶紧带了丫头们去操练。师妹的武功自是没话说,那几个丫头打了几场战,也亦有经验,‘四方攻守’枪阵她们倒也使得应对自如,好几日不练,莫要落下了。”   柳飞飞本是急性子,这回子听素妍一说,立即道:“师姐,我带她们操练去!这些天,都变得嘀嘀咕咕起来,可不能让她们变懒了。”   素妍笑答一声,柳飞飞回了小帐,招呼着四个丫头拿了长枪,直接选了个空旷地带当成校场,领着她们练起“四方攻守枪阵”。   江展颜知了实情,也不甘落后,坐了会子,与慕容氏说了几句话,埋怨了素妍几句。素妍只笑着赔了不是,说下回再有这样定会告诉她,江展颜这才作罢,亦拿了兵器与柳飞飞等人练起武功来。   几个少女在一边练着,各营的校场也是热闹非凡,一副热火朝天之状,大将军衣着战袍铠甲,穿梭在众将士之间,嘴里不停地喊着“刺!刺!再刺!”“杀!杀!”   大营中因山果中毒的将士,也得一一解毒。只是有几个原本有伤,这回又中了剧毒,身子越发的虚弱。杨元帅下令。将不能上战阵杀敌的老弱病残转入虎门关内,再由将士护送回冷月城休养。   宇文琰伤口一日好上一日,余毒已清。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大营,途经小帐。不同自己地走近,蓦地忆起,素妍这几日并未住在自己的帐里,而是与慕容氏在一处。又往她新住的帐篷移去。   她还在生气呢,即便已过几日,她还是不理他。看到她既没有瞪眼睛,也没有骂人,而是视他若无物。   一次。她依是士兵模样,走过他的身边,平视前方,在他的身侧匆匆而过,没看他一眼。也没与他说一句话。   他望着她倩美的背影:“我错了!我向你认错还不行么?”   什么叫还不行?半点诚意都没有。   素妍忆起自己用嘴喂药,而他竟是装昏的。就气得不打一处上来,若是知晓他装昏,她说什么也不会那么干。   第二次,她去伙房取水,手里提着满满一桶水,迎面而遇,她平静得如同不认识他,依旧从他身边走过。他快奔几步,想要帮她提水,她竟跑得比他还快,就在他即将要追上她的时候,柳飞飞从一侧奔来,搭了把手,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离去。   素妍气他,连柳飞飞也跟着不理他,时不时还讥讽几句:“琰世子是想装昏呢?还是扮可怜,搏人同情?”   他亦是男子,他只是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使了些心眼。   他没想到,她的气性这般大,好几日了,还是不和他说话。哪怕是再骂他几句也好,也比这样不呛不哈的来得痛快。   又近了帐外,他按捺住有些激动的心情,轻咳一声,然而帐里传出一对男女的说话声。   “娘子,让我抱抱,这些天可想死我了。”   这是江书鲲的声音,宇文琰一早就听说了,江书鲲夫妇结为夫妻近二十年,依旧甜蜜和美,是这军中人人皆知的恩爱夫妻。   慕容氏由得他抱住,啐骂道:“没个样子,大白日的,要是传扬出去,可要我怎么做人?”   “怕甚,你本是我的妻子,不做恩爱夫妻,还做仇人不成?”江书鲲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这几日操练甲字营,我身上又脏又臭,你帮我寻套干净衣衫,再打盆水来,我要擦擦。”   慕容氏娇笑道:“可不许想歪了,这几日姑娘们常来我这儿,万一被她们撞见什么,我以后可别做人了。你拉得这脸,我可干不出这等事来。”   江书鲲呵呵笑道:“娘子放心,我还管得住自个儿。”   要是被自己的女儿和妹子撞见,江书鲲也拉不下脸,不敢啊。   宇文琰听到这儿,不自觉的面红耳臊起来,莫名地来到人家帐前,竟听到人家夫妻打悄骂俏,轻轻地退离,小帐里没有素妍,这里亦没人,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她却是去哪儿了?   离大营数十之外的山坡上,素妍正抱着木板,坐在地上绘画,这是一幅大漠落日图,一眼无际的金色画卷,那太阳越发的耀眼夺目,自有一种绚丽却又不失沧桑的华贵。   杨云屏牵着两匹马儿,看马儿在不大的林间吃草,林间还有一潭水,水边长满了不知名的草儿。   她缓缓回头,看着山坡上的素妍,摇着手里的枝条儿,道:“素妍,再往西二百里,就是大草原,那里的风光与冷月关、虎门关截然不同,一片碧翠,真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素妍来了兴致,手里的画笔未曾停下,她早就想绘一幅落日图,也在慕容氏的帐里练习了好几日,直练得握笔手顺,这和开始动手。“听人说得真美!到时候,我们打到大草原,也看看那里的风景。”   “好!”杨云屏朗声地应答着,手里的枝儿继续恍动着,歪着脑袋,“你会医术,会布阵,会武功,还会绘画,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素妍道:“我不会女红,不会厨艺,更不会像你那样英勇杀敌。我告诉飞飞,说上阵杀敌是力气活,其实是我没杀过人,我怕见到血。”   血,红红的,映入眼帘,令人骇痛魂灵。   她无法忘却,前世的她,容颜被毁,衣着一袭尼姑灰袍站在人群里,看着父亲、哥哥们被斩首示众,看着他们的鲜血血飞溅,就在围观的百姓连连后退时,她却沉重得移不开步,直至父亲、大哥的血溅到她的灰袍时,她的泪如泛滥的洪,不停地奔涌着,奔涌着……   身边的百姓道:“你这尼姑,还真是心善。”   他们哪里知道,那是她的亲人,是她至亲的骨肉血亲。   那一幕,即便再活一世,她亦不能忘却,不能忘掉亲人的血飞溅灰袍时的骇痛。   她怕血,亦是从那时开始。   尤其怕看到杀人的场面,杀人、鲜血,这两样加在一起,她会昏死过去。   无论是谁的血,都会让她想到那最残酷的一幕。   杨云屏很是诧异,摇着树枝爬到坡上,看到她笔下的画,道:“你为什么告诉我?我们一直都以为你不上阵杀敌,是要用心思布阵,更是想坐守大营,你原来怕血,哈哈……,你居然会怕血。”   素妍点了点头,“是的,我怕血,特别害怕看到凶器落在人身上,他们的血飞溅的样子……”   她说着话时,原本红扑扑的脸颊瞬间变得苍白无色,浑身还不由自己的颤栗起来,那是惊恐,更是噩梦,她仿佛又看到了父兄被斩头时的情形,那样的残忍,仿佛不是人,根本就是一只鸡、一头羊,全无半分的反搏之力,脚上是镣铐,肩上架着刑具,他们被强迫跪在斩头的石头前,那石上不知已经死过多少人,刽子手面无表情。   落日余晖里,光亮渐渐消退,黑暗慢慢围拢,杨云屏看见她单薄粉衣下消瘦的身子抖如薄叶,看见他绫衣下的瘦削手臂颤着扼紧,看见了她哀痛的明眸里缠绕着无尽的恐惧,还有那莫名的痛楚,看见她的脸色因全身使力而泛起淡淡的红,她呆呆地看着绘了近两个时辰的画,是那样的沧桑而凄美。   “素妍!素妍!”杨云屏突地蹲下身子,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你怎么了?”   “杨姐姐,我害怕!我怕看到血,我怕看到杀人……”   其实她怕的,是自己的父兄被斩头,而自己做为一个看客站在人群里,喊不出,叫无声,只能死死地咬着双唇,任自己泪流满面,甚至于连给父啊收拾尸骨的力量都没有,她没有钱,没有能力,只能看到从晋阳赶至皇城的江氏族人,凑了钱,备了薄棺,将父兄的尸首就近埋在皇城郊外。   而她,甚至连去烧纸钱时都是偷偷的去,只能在暗夜默默地流泪。   “素妍,你别怕,别怕。你不想去战场,你就不要去了,没人会怪你的,自从你到西北以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做到了我不能做到的。”   素妍眼里蓄着泪,仰头看着杨云屏:“杨姐姐,我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   “你做得很好,真的。”杨云屏伸手拭去她的泪,“你不想杀人,就不要上战场了。”   “杨姐姐,这是我的秘密,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杨云屏灿烂如花地笑着:“我不说,我谁也不说。可是,你为什么要上战场呢。”   PS:   感谢读友“js79”的打赏!   ☆、217夜袭   (读友大人,求全订了!!支持浣浣就记得订阅该文哦!)   “我想……”素妍不再去想那惊痛的画面,努力让自己面对这夕阳美景,“听说杨元帅和左肩王带兵打仗时,很多时候是站在将士的中央,除非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动手杀敌。我想亲自去看看,看看西歧将士还有哪些弱点。”   杨云屏很是不解,“既然害怕,就不要去了。”想到刚才她怕成了那样,亦痛苦绝望着那样,杨云屏不敢去想,万一上了战场,看到杀人,岂不要把她给吓昏过去。   是人都有缺点,她杨云屏有缺点,素妍也是有的。   只是杨云屏没想到,素妍会告诉她这个秘密。   素妍道:“我想远远地看着。”她搁下手里的画板,收拾好颜料、画笔等东西,卷起了画,提着一个不大箱子,夹着画板往林间走去。   那个亲眼目睹过的惨烈画面,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就在刚才又如此清晰地涌出眼前,她不要看到父兄被杀,她不要,一定要改变这样的结局!   他们真的已经避免被斩头的命运么?   她不知道!   她只想为家人求得平安,亦只想守护平安。   *   七月十三夜,是中原自古以来的鬼节夜,鬼节通常是指七月十三至七月十六这几日,生者为亡故的亲人烧香、祭奠,传说这几日是鬼魂的节日,阎罗王会放逐大小鬼们去阳间受生者祭祀,享香火供给。   夜里,拓跋昭尚抱着当地乡绅新献美妾睡觉,只听得一阵震天的嘶杀声。披衣出门,却见大营东南角已是熊熊烈焰,箭羽如蝗。呼叫声、女人的惨唤声相继传来。   “怎么回事?”拓跋昭抓住一名侍卫,侍卫喘着粗气,道:“主帅,北齐人夜袭了。”   “夜袭?怎么之前没听人来报?”   拓跋昭披袍上马,驶马前往大营东南方,无数的营帐被火油箭点着了,每枚火油团都约两个拳头那么大,上面还有支带火的厉箭,但凡落击帐篷,立时化成火焰。噗噗地燃烧起来。   西歧大营东南方向,不知何时,布散着数千弓箭手。“嗖!嗖!”之音不绝于耳,和着夜风、狼嚎之声,漫天的带火长箭如蝗飞舞,长箭之上还有一团燃得正旺的油球,一落帐篷快速地燃烧起来。   如潮的星火。如洪的骏马,像奔涌的江河快速袭卷而来。本是长箭上的星点火光,一落帐篷,快速地燃烧起来,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熊熊的烈焰。   从东南方向飞来无数带火的箭,落到帐篷上。帐篷立即就变成了火苗,夜风拂过,火苗燃跳得很旺。   一干营妓、厨娘、女眷。惊恐地奔出帐篷,有的来不及整好衣衫,尖叫连连,乱成一片。大营东南一片变成了火海,在夜风中熊熊燃烧。惨烈的求救声不绝于耳。   夜色中,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声:“拓跋昭。这就是几日前下毒的惩罚!伤左肩王世子,劫我小妹,我江书麟与你不共戴天。”   声音淹没在暗夜中,不待拓拔照发话,早有赤字营的将士骑马追去。   “妈的!可恶,就凭他区区几人,也敢偷袭我西歧大营!”   领将挥舞弯刀:“杀!”   拓跋昭只觉今夜的一切太过古怪,江书麟带着一小股的士兵就敢来偷袭,定定心神,大声道:“不好,小心有计!”   然而,已经晚了。   赤字营将领带着全营士兵已经追赶江书麟去了,他纵马跟上,传令道:“鸣金收兵!”   声音在暗夜里尤其醒耳,声声催促。   领将身边的副将道:“将军,是主帅召唤我们回去的声音。”   “妈的,你没瞧见吗,姓江的就带了几十号人来偷袭,还烧了我们那么多的帐篷。老子不活撕那小子,就不是飞狼大将军!”   飞狼大将军,因飞狼岭一役,被西歧皇帝特赐“飞狼”称号,以勇猛、凶狠出名。是拓跋昭麾下,除阿保金外的又一员虎将。   “将军。”   “少说废话,我们上千人难道还怕了那几十人号,老子非活剥了他不可。”   居然夜袭,还烧了他的大营,飞狼大将军想到此就恨不得将江书麟大卸八块。   然后,追出不过五六里路,不见了追着的北齐,倒是背后传来了嘶杀声,不,不是嘶杀,而是如雨如蝗的箭羽声,羽箭入肉的惨痛,身侧上千骑马的坠马,都一一回响在耳畔。   西北方向,火光映天,早已经一片惨叫。   他们要做的,就是诱骑兵来此。   飞狼立时悔悟,却已是晚了。   他上当了,这原本就是一计,要诱他追敌,从后路攻击,再夺大营……   这一夜,如一场恶梦,似地狱画面的上演,昔日西歧一路痛击,连攻六州,直打到了金州城下。   今日,北齐人化整为十二部分,各大将军、将军各领人马,从不同的方位突袭西歧大营,先至的,引开骑兵,配合其他各营进行围袭。   天亮了,西歧大营已是一片狼藉,东南角黑的是烧过的灰烬、白的是未烧完的帐篷、旗帜碎片。地上撒落着鞋袜,女人的头饰,将士的腰带、兵器,零零落落,偶尔还有被烧死的男人、女人的尸骸。   面对突如其来,十面涌出的奇兵,拓跋昭只得下令突围,然后,周围都是如蝗的箭羽,黑团团如潮的军队将他们包围在中央,无数人的应声倒下,那惨烈的叫声不绝于耳,充斥着耳畔,拓跋昭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有将军大喝一声:“摆盾阵!”   盾牌为墙,将他死死地在护在下面,数千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撤离,直撤到西北处,这才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伤将残兵往草原方向逃去。   从西歧大营,穿过大漠,直至草原,一路上都有血渍,这是一条血腥之路,有遗落的旗幡,有丢下的兵器,还有将士们逃离时不敢落下的鞋袜,更有女人们的首饰、胭脂。   东方,一轮血红的太阳升出地平面,眼前是一副沧桑而悲凉的画卷。   杨秉忠、左肩王、陆平安等人骑着骏马看着眼前的画面,这一次又活俘了三万余西歧将士,都是被围困时丢兵弃械的,一侧堆满了兵器,弯刀、长枪、铁锤……十八般兵器皆在其内。   陆平安朗声大笑几声:“痛快!这一仗着实痛苦,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好久没打这么痛快的仗了。”   笑声久久回荡在上空,杨秉忠微微含笑,左肩王掳着胡须若有所思。   江书鲲骑着骏马,飞驶而近,抱拳道:“元帅、左肩王!”   左肩王审视四周:“今晨怎么未瞧见江书麟这小子?”   前日天色刚暗,各营就得了消息,每个营所攻的方位不同,就连离营的时间亦有所不同。有的,提前一日就出发离营了,是在深夜悄悄离去的,每个将士都带了二斤干粮,一羊皮袋水。有的,是昨夜近三更才得令出营攻打,没想最后各营的进攻时间却是一致的。先行一侂的将士,沿道行了一宿的路,白天还得让将士们将自己埋在黄土里掩藏,为的便是昨夜的奋力歼敌。   几人抬头时,从已经开始拔营的北齐大营方向,款款行来几名年轻女子,那一抹粉色的衣衫惹人眼目。   陆平安惊道:“安西县主!她……她什么时候回大营的?”   素妍挥着马鞭,如一股似地奔了过来,近了跟前,盈盈含笑,她的身后跟着柳飞飞与杨云屏。   江书鲲问:“元帅,书麟去哪儿了?”   素妍道:“昨日,他先派人放火烧毁西歧骑兵的营帐。四更一刻,就埋伏在拓跋昭的必经之路上,就算不能打拓跋昭一个措手不及,也能狠狠杀杀他的锐气。”   陆平安暗自思忖,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元帅,安西县主一直都在营中?”   江书鲲笑道:“谁说怀化大将军有勇无谋,哈哈,这只是安西使的诡计,要让拓跋昭相信她被困于蝎子阵内,以便打他个措手不及。还以为拓跋昭的盘蛇阵有多厉害,原来也是不堪一击。”   柳飞飞见一侧的辅国大将军程大勇亦是满腹好奇,更有一些将军想问而不能问,看了眼素妍,她一个眼神,柳飞飞便已明了。如讲故事一般,将素妍如何将蝎子阵改成*阵,怎样活捉了西歧四皇子、瘸军师,将计就计扮成士兵,让人误以为她和四皇子、瘸军师皆被困蝎子阵等,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众人听罢,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康面露敬佩之色,道:“原来安西县主一直都在营中,害得我都要大骂人了,安西县主骗了拓跋昭,可也把我们都给骗苦了。”   素妍面色平和,带着淡淡的笑,轻浅的,没有奉承,亦无得意。   柳飞飞道:“师姐说了,要骗拓跋昭,先得骗过自己人,就连宁远将军亦是昨晚二更时才知晓真相的。拓跋昭以为师姐被困蝎子阵,没人能破得了他的盘蛇阵,却没想到,当他们布下盘蛇阵,师姐就已经有了对策,这就是万蚁阵。”   “万蚁阵?”陆康好奇百倍。   化整为零,十面围攻,就如同再庞大的蛇,一旦有蚂蚁以它为食,也能被攻败。   ☆、218金兰   化整为零,十面围攻,就如同再庞大的蛇,一旦有蚂蚁以它为食,也能被攻败。素妍因此就有了万蚁阵,也就是她献给杨元帅的十面埋伏阵,杨元帅与左肩王看过之后,她根据二人的意见又做过一些修改,自至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才实施,之前的操练,也只是为昨夜一击做准备。   宇文琰一袭白袍,精神抖擞,刚近到众人跟前,只听素妍喝了声:“师妹,我们走!”   她调转马头,往开拔的将士人群而去。宇文琰想说话,她却不理不睬地走远了。   这都多少天了,她还生他的气,不,或者说她没有生气,只是拿定主意不再理他了,这比骂他一场还难受。   宇文琰策马追上:“弱水!嘿嘿,弱水,那事我错了,我向你认错,郑重地认错。”   不能再这样了,这可比他挨一顿打还难受。   素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虽只一眼,他已是欢喜了,总算没拿他当没瞧见。“弱水,要不你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也行,只要你能解气就好。”   她苦笑了一下,虽是苦涩的,可他越发高兴了,好歹也有了反应。   “弱水,你放心,我绝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你骂吧!你打吧!”   他觉得自己应该学柳飞飞,做她的影子,跟她粘到一起。   素妍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无聊!”   这下更好了,虽是两个字,到底理他了,和他说话了。   宇文琰道:“你别不理我,你不理我,我都难受死了。你没瞧见,我这几天都瘦了。喏,我的下巴越来越尖了。”   素妍挑了挑眉,这家伙脸皮越来越厚了,跟她卖乖,她也不吃这一套,当她会卖乖讨好的时候,他还在顽皮呢。   不远处,江展颜骑在一匹战马背上,一侧是备好的板车,上面放着小帐里的东西。满满的一车。四个丫头坐在车上,有的坐在大木箱子,有的护着其他东西。摇头晃脑,正招呼着赶车的士兵。   拔营了,这一次要穿过如同黄沙之地的龙门镇,前往草原之处的第一座城池——翼城。   素妍骑在马背上,头上戴着顶纱帷帽。柳飞飞亦是如此,江展颜觉得她们的帽子可以遮挡西北的风沙,还能蔽日,很是喜欢,特意让慕容氏也给她做了一顶。   杨云屏骑马奔了过来,一路狂奔着。“江妹妹!江妹妹……”   素妍勒住缰绳,任柳飞飞与江展颜走在前头。   柳云屏面带忧色地问道:“江妹妹,昨晚你没吓着吧?”   “多谢杨姐姐关心。我没事,天色黑,没看到血。”声音压得很低。   杨云屏伸出手来,颇是安慰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要说带兵打仗,我比你厉害。要说破阵。我远不如你。听说这回,你是把阵法与兵法给融合到一处了?”   “杨姐姐。我哪儿懂什么兵法,只是有破阵的法子,根据杨元帅和左肩王的建议进行了调整,这才有了万蚁阵,就是十面埋伏阵。”   她原本不懂兵法的,就算得了本《李靖兵法》,也是送给二哥江书鲲的,她自己虽然看了一遍,但着实没什么印象。就如她说的,没入门。   杨云屏意气风发,一袭合体的将军袍穿在身上,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天下亦还有像慕容氏、杨云屏这样的巾帼英雄。想到杨云屏最终的命运,素妍的心微微一沉,这样美好的女子、勇敢的女子,却死在了后宫的争斗之中。   杨云屏道:“你这个妹妹,我认定了!”   素妍一时怔忡。   杨云屏灿然笑问:“怎么,你瞧不起我么?实话告诉你,你二嫂也是我的结义大姐呢。男子可以结拜成兄弟,我们为什么不能结拜成姐妹?”   即便后来吴王与未来的皇叔皇权争斗,皇城内血雨腥风,可杨家因为是功臣名将,忠良之后,皇叔为帝,也不曾动杨家分毫,而是更礼遇杨秉忠父子,就连六公主也被赐封沐食邑,特准世袭封地。   和杨云屏做姐妹?为什么不呢!   “我当然乐意了,就怕杨姐姐瞧不我呢。”   “这叫什么话,有你这么个有本事的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样吧,等我们到了翼城之外,挑个黄道吉日,唤上慕容姐姐,我们一起义结金兰。”   想到幼年时,她也曾与胡香灵结拜,可后来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   杨云屏乃是将门之后,虽是女子,性子豪爽,为人正直,而她的二嫂就不屑说,本是江湖女子,最重情义。   “我听杨姐姐的。”停了一下,看着前面走着的柳飞飞,道:“既是要结拜,不如也带上飞飞。”   杨云屏“哎哟”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柳飞飞也是好样的,会的东西也多,武功又好,在战场上勇敢得很,我也喜欢她。好,好,到时候我们四个再重新结拜一下。”   两个正说着,已经近了江展颜,她只听得一半,忙叫嚷道:“也算我一个!”   不等素妍说话,杨云屏道:“四个、五个都差不多。”   “那可不行!”素妍提醒道,“杨姐姐忘了,她是我二嫂的女儿,让她跟我们结拜,岂不乱了辈分,恐怕要被人笑话了。”   义结金兰的事几个人在拔营的路上便已经商量好了,决定了,杨云屏越发对素妍亲近起来,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也将柳飞飞唤成“柳妹妹”。   数十万大军开拔,从龙门镇到翼城南城外十里,不到二百里路,却走了一天多才到,待他们到时,江书麟带着的五千精兵已经扎下了营地,就连先行的伙房已搭建完毕,大军一到,各伙房炊烟袅绕,所行之处。都是四处逃窜的百姓,有的往龙门镇逃去,还有的逃入翼城以北。   *   皇宫,议政殿上。   皇帝端坐大殿,正与众臣商议左肩递来的加急奏疏,上面为边城将军叫苦,为百姓叫苦,多少大将军、将军、校尉、副尉、百夫长、十夫人,清楚明了,有多少难处也是条条款款。列陈清楚。   外面,突地传来驿差的高声禀报:“报!启禀皇上,八百里加急喜报。西北大捷!”   一声落,众臣欢喜,个个都望向皇帝。   皇帝笑容绽露:“赶紧取过来!”一目数行,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字,是杨秉忠的亲笔手书。朗声道:“大捷,真是大捷啊。我大齐将士再展雄威!歼灭西歧十二万余人,活捉四万余名西歧将士,一夜之间,拓跋昭领着残兵退守翼城,一夜就退了二百里呀。哈哈……”   终于是一报昔日破城之辱,现在全都打回颜面了,天朝威严不可忽视。   群臣小声议论。有人欢欣鼓舞。   皇帝不由得忆起了随左肩王递来的另一份奏疏,是关于议和之事的。看来,是得让西歧人尝尝苦头了,但事关重大,他还得与几位重臣商议一番。   皇帝起身。大总管高声道:“退朝!”皇帝已领着宫娥、太监转入后殿,大总管快速跟上。皇帝道:“传朕口谕,左、右丞相、兵部、户部二尚书、静王、吴王御书房议事。”   大总管应声,当即吩咐了精干的小太监去请四人。   待皇帝换了随常龙袍来到御书房时众人已经到齐了,个个神采飞扬,没有什么比听到西北再度大捷令人振奋的了。   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扫看一眼,抬臂道:“平身!”坐在龙案前,取了左肩王送来关于议和条件的奏疏,令大总管递给众人传阅,吐了口气,很是畅快,道:“大家都说说,左肩王的谏言如何?”   崔左相微微一滞,这些天都在说边城将军的苦,西北百姓的不容易,说来说去,都是银子的事儿。   他不能第一个做出头鸟,还摸不准皇帝的意思,千万不能说,要是赞同左肩王,堂堂天朝上邦,居然要小国赔偿,这传扬出去着实有损天朝体面。要是不赞同,这国库没银子,仗打了快三年了,这三年把之前国库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都打了个精光,实在没银子了。   崔左相拿定主意,不能开口给予任何评价。   江舜诚看罢之后,这个左肩王素来最爱面子,上了一份这样的奏疏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瞧着这样子,有点像他的行事作风,半点不肯吃亏,思来想去,他立时就想到自己那个宝贝女儿,该不会是他女儿出的骚主意。   不,不像!   素妍到底是个女孩子,去破阵还能说得过去,她哪里懂得这些事。   弄不清情形前,且听别人怎么说。   兵部尚书看罢奏疏,抱拳道:“启禀皇上,微臣觉得左肩王此谏可纳!合情合理,这场战事本是西歧引起来的,他们理应为我西北阵亡的将士,受战乱的百姓作出赔偿。这钱,不是给朝廷的,而是给我大齐阵亡将士的家人、西北百姓的赔偿。”   江舜诚多看了兵部尚书两眼,平日里就觉得此人是个莽夫,可这回竟如此会说话。不提银子是赔给朝廷的,而是赔给百姓和阵亡将士。   户部正为银子、粮食的事焦头烂额,之前为凑种子就费了不少心力,要是皇帝赞同,可算是给户部解决了大难题。抱拳道:“臣附议!”   皇帝望着静王,静王看得很认真,他摸不着头脑,这一回左肩王又是什么意思,前几天那份给西北将士叫苦的奏折,让皇帝在朝堂上一议就是几天,几天下来也没个结果。而最后,还是让德、贤二妃在宫中挑选适龄宫女嫁予西北诸将士。   静王还在发呆,皇帝道:“静王,说说你的意思。”   ☆、219谈判求全订   回过神来的静王抱拳道:“回父皇,我朝乃是上邦天朝,岂能让西歧巨额赔偿,这……传扬出去岂不让四方小国笑话。”   大国的容量、颜面,以德服人,不可抛。   吴王道:“皇祖父,孙儿觉得三皇叔此话差矣。我朝虽是天朝上邦,但也不会欺负别人,若是别人欺负了我们,就得让他付出代价。四十万阵亡将士,八十余万无辜牺牲的百姓,这笔账自然要算到西歧头上。   要是不痛不痒的了结,往后四方诸国随之效仿,我大齐还有清静日子?朝廷不为不维护维护,如何得到他们的拥护、爱戴,如何体会到他们是皇帝的子民,受皇帝与朝廷的保护。孙儿觉得,左肩王此疏合情合理。   自古以来,和亲皆是我朝公主下嫁,以结秦晋之好,为什么不能是他们的公主嫁到我天朝来。”   静王笑了两声,“这么说,你要迎娶西歧公主为正妃?”   从小静王与七皇子就瞧吴王不顺眼,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屡屡被人行刺,都与他们多少有着关联。   吴王府虽同娶两位侧妃,这正妃的位置还空悬着。吴王道:“三皇叔何必扯到我身上。我们现在要议的是朝廷大事,如何处置自有皇上定夺。”   皇帝感到很头疼。   战与议和,自来武将主战,文臣求和。   皇帝扫视着众人,目光最后锁定在左、右丞相:“崔爱卿意下如何?”   崔左相没想说话,他这几年的风头很盛,远在江舜诚之下,门生更是遍布朝野。“回禀皇上,微臣以为,静王与左肩王各有道理。我天朝的颜面、气度需要维护,而亦得给西歧一点厉害瞧瞧。”   皇帝心头想笑,以前都说江舜诚是只老狐狸,可这崔左相却是棵墙头草,生怕得罪了人,既不敢招惹左肩王,更不敢说静王的话不好。“江爱卿如何看?”   江舜诚抱拳道:“臣下觉得,罚是必须的,得让他们赔银子,就如左肩王所言。朝廷要抚恤战亡将士的家人,还得抚恤伤残的将士,而西北的百姓也急需银子重建家园。这场战争本是由西歧惹起的。我朝为什么要因为西歧带来的苦难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理应得让他们赔银子。”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没想江舜诚竟和左肩王一样的看法。   左肩王说这些,是为了他这个皇帝哥哥所想,更是为了朝廷没银子才说的。江舜诚都赞同左肩王的意思。这倒令皇帝有些意外。   大国的风范,要来何用?不就是图个名声,于西歧人有赞誉,或许西歧人还在心里嘲笑北齐人是个傻子,打了胜仗,还给小国银子资助。可不是傻的么。   但,江舜诚觉得,左肩王在奏疏说得很明显。   要里子就不能要面子。前方将士以性命相拼,才改变了战局,最终要的不是谁胜谁负,而是利益。   “我们不能因为要面子就失了里子,苦了自己生死搏杀的将士。毁了家园的百姓。微臣以为,罚是要罚的。宽容亦是要有的。不如采用折中的法子,挑选公主和亲西歧,以示天朝大度、皇上隆恩,到时候亦可陪嫁丰厚的嫁妆、技艺精湛的匠人。”   皇帝有了一些和暖。   崔左相见此,抱拳道:“禀皇上,臣觉江丞相此议不错,臣附议!”   妈的,见皇帝脸色好转,就立马调头来附议。   这种事,这类人,江舜诚觉得眼熟呀,是了,多年前的他,不就是这个样子,以皇帝的脸色来行事。皇帝高兴的,立马赞同;皇帝懊恼的,立即帮着皇帝骂人。   结果久而久之,连自己是个什么态度都给忘了,不是忘了,而是习惯了掩饰起来。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道:“西歧使臣已在前往皇城的路上,大约半月之后就能抵达皇城。我大齐的议和之臣么……”该挑谁去好,既不能失了大齐的颜面,又要能为大齐赢取到最大的利益。   国库没银子,就让西歧来赔。   和亲之事,还是将北齐的公主嫁到西歧去。   一张一弛,一严一慈,这也算是用得巧妙。   静王宇文理与崔丞相巴巴儿地看着皇帝,此事处理好了,便是大功一件,这可是胜过千军万马的战场啊,弄好了,就能名垂青史。   江舜诚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议和大臣,这代表的是朝廷,亦是皇帝,此人首先得能言善辩,还能张弛有度,懂得恩威并施。抱拳道:“禀皇上,微臣以为,翰林院大学士周耕林可担此任。”   周大学士,名辰,字耕林,不是崔相一派,亦非江舜诚的门生,而是真真属于清流一派,此人才高八斗,生有一张俐嘴,就是皇帝也几度被他气得够呛,却奈何他不得,皇帝着实喜欢此人的才华,写得一手好字,更善诗词。   皇帝的眼里掠过一丝喜意,如果让周大学士做这个议和大臣,定不会损了大齐的颜面,也一定能完成使命,这个人选当真合了他的心意。   崔丞相暗道:江舜诚这家伙,竟比他还能琢磨圣意。自己虽会看眼色,却不知道周辰才是皇帝最合意的人选。忙道:“臣以为周辰可担议和大臣之职,臣保举静王殿下担任副职。共同完成议和大事。”   皇帝皱了皱眉。   崔丞相暗自叫苦,拍错马屁了。静王不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么?惨了,惨了,早知道他就不说了,只需要说“臣附议”三字即可。   唉,说得太急了。   皇帝问兵部尚书:“韩爱卿以为如何?”   韩尚书微愣,左右为难,道:“周耕林此人确有才华,这议和大臣一职么,臣下以为,还是应挑一位武将为佳,周辰可为副职。”   这分明就是认为这种事武将去做更好,才能为将士赢得更多的利益。   皇帝目光移向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权衡一番,道:“臣附议崔相所言。”   皇帝怒瞪一眼:妈的,谁不知道你崔相是一伙的,早年不是和江舜诚要好么,什么时候跟崔相穿一条裤子了。“来人!”   大总管应答一声“是”。   皇帝道:“着礼部拟旨,传朕口谕:周辰为议和大臣,兵部韩尚书担任议和副臣,与西歧使臣共商议和大事。”抬手将左肩王的奏疏递给服侍的太监,“张爱卿,拿着左肩王的奏疏与周辰好好商议!”   这事,居然落到兵部韩尚书身上了。   看来,韩尚书那句还是“应挑武将为佳”的话触动皇上了,既然是为将士们争取利益,最好由一位武将出身的人去办,如此也能堵住悠悠众口,免得文臣、武将不和。   崔左相目露茫然。   这事不是应该由静王出面的么,找了静王来议事,最后却没他什么事了,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崔左相越想越迷糊。   “皇上圣明!”   皇帝抬手道:“退下吧!”   “臣等告退!”   扬了国威,心情舒畅,皇帝微眯着眼睛,歪着身子,看着众人逐次离去,道:“宣周辰觐见,让韩爱卿、江爱卿留下陪朕用膳。”   皇帝已经好些日子没留大臣陪朕用膳了,早些年最爱留江舜诚,这几年多留崔相爷,还也他笑唤“亲家”,乐得崔相爷合不拢嘴。可不就是亲家么,皇帝的大公主可是配给了崔相爷的嫡长子,虽说大公主诞下珊瑚郡主后就再没生过别的孩子,可崔相爷还是从嫡次子名下给嫡长子过嗣一子。   左肩王一份叫苦的奏疏,就让皇帝在朝堂与群臣议了数日也没个结果。西北又大捷了,这一回杨秉忠、左肩王杀入西歧之地——翼城城下。   众人已离了御书房,突地有太监请韩尚书与江舜诚陪皇帝用膳。   二人回转时,大总管、御膳太监正张罗着宫人往大龙桌上摆放着菜肴,一道道甚是精致,直看得江舜诚眼花缭乱。   唉,曾经何时,右相府内的菜式亦如这桌上一般,哪顿饭没有二三十个菜式,自打有朝一日江舜诚幡然醒悟,要做个有益于朝廷,有利于百姓的良臣,降为六菜一汤,豫地那场旱灾之后又改为八菜一汤,虽说菜式少了,但是搭配均匀,吃着也甚是可口,也没觉得这菜多有甚好处,久而久之,江舜诚已习惯了。   皇帝往膳桌上一坐,自有御膳太监捧着羊脂白玉镶金碗,拿着象牙筷开始挑拣皇帝爱吃的菜肴,不需他说,只需一个眼神,御膳太监自会布菜。   皇帝看着还站在一侧的二人,道:“二位爱卿都坐下吧!”   韩尚书与江舜诚互望彼此,“谢皇上隆恩!”小心翼翼地坐在左右两侧,有太监加了碗筷。韩尚书不敢动筷子,却见江舜诚笑望皇帝:“今日皇上的心情不错。”   废话!西北打了个大胜仗,他能不高兴么。   皇帝接过太监布过菜的金碗玉碗,吃着那可数的一枚珍珠丸子,似很香的样子。   江舜诚抱拳道:“皇上,微臣不客气。”   “吃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江舜诚扫了一眼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皇帝没动的,他亦不能动呀,起身伸着筷子,径直夹了枚丸子,然后慢吞吞的吃着,细细地品着,宫里的御厨就是不同,虽是寻常的珍珠丸子做出来的味道与右相府相比,真不是天壤之别。   ☆、220赐膳   韩尚书见可以吃,也跃跃欲试,伸着筷子学着江舜诚的样夹了一块,但他本是武将,又是粗人,学不来江舜诚的优雅,小小的丸子一口就丢在嘴里,只知不咸不淡,味道刚刚好,还没品着味呢,就吞到肚里了。再夹一个,好好品品!   皇帝还想多吃两个丸子,却见韩尚书似看上那盘丸子了,一口气往自己碗里夹了三个,按照皇帝御膳上的规矩,任何一碟菜,动了三次就得取走。   有侍立的太监过来,捧起珍珠丸子要撤菜,韩尚书巴巴地看着:“这是怎了?”   司膳太监道:“韩大人有所不知,皇上不吃的菜就得撤掉。”   韩尚书赔着笑脸:“皇上,这丸子好吃,臣还想多吃两个。”   他还想吃呢,结果被韩尚书搞得都不能吃了,也不知道用公筷,直接拿着他进嘴抿过的筷子夹丸子。   皇帝瞧着就没胃口,可又不能发作,抬手道:“这丸子就赏给你了。”   “谢皇上!”韩尚书依旧笑着,将一大盘的丸子放在自个面前,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韩尚书,皇帝的眼里掠过羡慕,怎么就吃得这么香。   江舜诚没想这韩尚书在皇帝面前竟是这副吃相,光是瞧着就让人羡慕。   皇帝道:“朕记得江爱卿爱吃红烧肉,这碗红烧肉就赏给你了。”   江舜诚抱拳道:“谢皇上恩典。内人管得严,不许我多吃,回头朕想打包带回家中。”   吃不了,带着走?   皇帝看着这两个臣子,忍不住笑了,一个像没吃过饭,一个要带走。“这是为何?”   江舜诚很是认真地道:“皇上有所不知。内人不允我吃肉,有了皇上赏赐的这碗红烧肉,她就管不着微臣了,微臣可以好好的吃上一回红烧肉。”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都道江舜诚不苟言笑,没想怕他老婆竟到了这个地步。“她为甚不让你吃肉?”   江舜诚老老实实地答道:“她说千金难买老来瘦,说最近一年微臣又胖了。”   “她是为你的身子健康所想。”他后宫的女人虽多,可没有人会这样管他,皇帝不由得羡慕起来,忆起那日吴王的话:“皇祖父若是劝我回王府。孙儿只得回拒。”   皇帝的确想劝他早些搬回王府住,可尚未开口,吴王便亦猜到。“你母妃很是挂念你。还是回去瞧瞧吧。”   吴王道:“皇祖父,你且说说,是得一个真心的女子可贵,还是得无数美人可贵?”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皇帝年轻时心中唯一真爱的便是先皇后。她去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食之无味,若非是应了她要好好活下去,他真想抛开一切随了她去。   吴王见他不答,道:“昔日父王是个痴情的,为了母妃冷落一干姬妾。皇祖父也是痴情人。万千宠爱于皇祖母一人。”   皇帝道:“你别忘了,你是皇嫡长孙。”   如若不是该有多好。素妍不必再远他,面对他时。设下重重心防。   正因为是,身上有常人没有责任与负担。“皇祖父,若非孙儿记得自己的身份,早随了弱水去西北。”   素妍离开皇城已有数月,可吴王的心思还系挂在她身上。   皇帝知晓他的心意。也是他迟迟未为素妍和宇文琰赐婚的缘故。如江舜诚与虞氏这样的夫妻,普天之下有很多。唯独在皇帝却难能可贵。为了江舜诚的健康,虞氏不许他吃肉,就说算偶尔吃些,只是可数的几块。   捧着红烧肉,吃得如同胜过美味佳肴的江舜诚,一口气竟吃了大半碗。   韩尚书则是将那份珍珠丸子吃了干干净净,看着这样吃得香甜的二人,皇帝道不出的羡慕,看了看满桌的菜肴,竟没有最爱吃的,最初以为自己爱吃珍珠丸子,仅仅是因为韩尚书吃得可口。   皇帝尝了好几样菜式,韩尚书与江舜诚这才动筷子尝上几样。   整个用膳过程中,众人少有说话,一旁服侍的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待用罢,有宫娥鱼贯而入,捧着漱口水与痰盂,又备了干净温水于铜盆之中,三人各自用过,洗了手,一条条漂亮的宫帕递来,每条帕子只用手一挨,再换一条,如此往复,每人都用了六七条之多。   皇帝道:“安西县主不负众望,在龙门镇活捉西歧四皇子与瘸军师。”   江舜诚眼睛一闪,变得熠熠生辉,意外之后是一阵欢喜,他还是上个月收到家书,是江书鲲写的,江传远、江展颜如今都已订下亲事。   韩尚书问:“皇上,这二人现在何处?”   有宫娥备下了膳后茶点,色彩鲜艳的荷地在茶杯里舒展开来,一股茶香扑鼻。   “我军反攻西歧前,这二人已经秘密押回皇城。”皇帝吐了口气,道:“朕已派了御林军侍卫前往接人,相信不日就能抵达皇城。”   素妍前往西北,战局就发生了变化,连连大捷不说,居然生擒西歧四皇子与军师,这场仗胜负已分,再打下去,是北齐的反攻,更是北齐要杀杀西歧的锐气。   韩尚书笑道:“江丞相真是虎父无犬女,几个儿女皆是才德兼备,令人感佩。”   江舜诚心里很欢喜,他虽贵为权臣,但子孙倒也争气,虽不是特别拔尖,亦非纨绔,行事谨慎,恪己奉公,这点颇是让他感到欣慰。“韩大人谬赞如何担得,这次西北大捷,乃是皇上圣明、皇恩浩荡,才有今日局面。”   最初,江舜诚还疑心这是杨秉忠等人高估了素妍,没想这几月下来,居然连连大捷。   皇帝几年前是拿江舜诚当奸佞小人看待,可这几年江舜诚仿佛变了一个人,是真心为朝廷设想,为百姓谋福。他的几个子孙,虽不是朝廷栋梁之材,却亦是可用之材,更无其他世家子弟身上的恶习。“江爱卿不必谦让,你养了两个好儿子,亦养了一个女儿。”   两个好儿子,指的是江书鲲与江书鹏,江书鸿虽是长子,却并无过人建树,只能守成。江书鲲从戎二十年,用性命拼杀,才有了今日这云麾大将军的封号。江书鹏才华横溢,尤其那一好漂亮的书法,就是翰林院学士见了也赞赏有加。   这一文一武相辅相承,江家何愁不旺。   江舜诚抱拳道:“谢皇上隆恩,若没有皇上提携犬子,他们亦没有今日的体面、荣光。”   皇帝微微含笑,其实现在看来江家儿子里还是有可用之材。人才可以留给下一位皇帝,但现在,皇帝没有重用赏识他们的意思。有些臣子是留与新帝打压、建树威信的;而有的臣子,则是留给新帝重用、施恩,稳固朝堂的。   这几年下来,江舜诚越发的谨小慎微,哪怕对皇城的七八品小官,也是谦逊有礼,颇得满朝文武的喜爱,以前那些动不动就弹劾江舜诚的都察院御史们,最近几年越发的弹劾少了。偶尔也抓住江舜诚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说话,而弹劾他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   什么文忠候夫人行事霸道,去绸缎庄用三十六两银子强买人家六十两银子的布料;什么文忠候夫人在背后非议某某诰命夫人:什么江舜诚怂恿孙子在书院与人打架……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有弹劾好,说明这臣子还有人看不过眼。   要是没人弹劾了,皇帝就会觉得心下难安。   皇帝在龙案前坐下,给二人赐了座,道:“左肩王要朝廷体恤西北将士、百姓的奏疏你们都瞧过,二位都说说就此有何看法?”   江舜诚垂下眼帘,以前为了追求仕途,一味的溜须拍马,迷失了自己,若不是当年素妍的警示,当真是一失足成千万恨。好在幡然悔悟,为时不晚,这几年也着实想做个好官,就算是在晚年为朝廷和百姓认真做些事。   “禀皇上,微臣以为左肩王奏疏中所说的十二条建议皆可采纳,但需得逐步实施,不可操之过急。”   韩尚书没想江舜诚会全力支持左肩王奏疏里所说的十二条建议,道:“臣附议。安稳边城,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一部分将士扎根西北。”   皇帝浓眉微锁。   江舜诚问:“不知韩大人所谓的扎根西北是何深意?”   韩尚书想了片刻,道:“西北将士还有一部分本是当地人,皇上届时可赏赐田地,由其耕种,若有立有大功者,可世承所赐田地,如此一来,世代承袭,自会安心扎根西北。土地有了主人,自然就不会空闲,这也解决了西北无人耕种土地的问题。”   “韩大人,西北土地贫脊,就说赐得太多,地里的收成也远不及江南等富庶之地。”   韩尚书没想这回江舜诚反对了:“那江丞相说说可有更好的法子?”   江舜诚道:“西北贫穷,这是自古以来就如此的。将贫穷的土地赏赐给有功将士,着实不妥。但臣以为,也并非不可采纳。皇上对于立有大功者,还是应赏赐肥沃土地。如若本人愿意留守西北,肥沃土地赐一亩,西北之地可为三亩,这样方不失皇上隆恩,朝廷厚赏。”   原来,江舜诚不是不赞同,而是为将士们争取到更丰厚的利益。   韩尚书也是武将出身,心中一动,抱拳道:“启禀皇上,臣赞同江丞相所言。”   PS:   读友大人,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吗?请投给该文吧?鞠躬感谢了!求厚爱,求订阅!   ☆、221议和   皇帝忆起此事商议那么久,竟亦没个结果,不能再这样久拖了,议和使臣就要到了,西北的战事亦要平息,赏罚分明,这是不可缺少的。“韩爱卿、江舜卿,朕着你们协同吴王就左肩王所提的十二条治理的西北建议拿出细致的章程。”   韩尚书第一次觉得自己与江舜诚亦能说到一块,重要的是他和江舜诚都想为西北将士赢得更多的利益,一心为西北,为朝廷,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相同的。   “臣谨遵圣谕!”   皇帝捂额,“都退下吧。”   “臣告退!”   韩尚书与江舜诚退出御书房,立定之后,彼此相互对望,会意一笑。   江舜诚抱拳道:“韩大人,本相对于军中事务多有不懂,还得劳韩尚书早拟章程。”   “江丞相一心为西北将士,我替他们多谢丞相。”   “韩大人客气了,我们都是为皇上办差、为朝廷办差,尽责尽心当是本分。”   二人又寒喧了几句,这才各自回家。   韩尚书坐在骏马上,看着江舜诚远去的轿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妈的,居然有人说江丞相是奸相,他哪里奸猾了?”   一边的小厮笑道:“江丞相行事谨慎,态度随和,便是如此,都察院的人,也是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到他的错处来。”   御史们是做什么用的,可不是就挑百官错处的么?   就算是圣人搁在他们前面前,他们也能挑出几条来,何况是江舜诚这样的世俗之人。   韩尚书看江舜诚,怎么看怎么都是个良臣、贤臣,人家能一心为西北将士想到那么多,这点就不错了。   *   七月二十五,西歧翼城告破。   杨秉忠带着近三十万雄兵挥师西北。浩浩荡荡的将士意气风发,士气大振,如乌云压顶,似大山围攻,令拓跋昭连连失利之下无力还击,不得不撤退翼城,往鄯州撤离。   八月初三,西歧鄯州城告急,杨秉忠采用素妍围而不攻,先断其翼的建议。陆续攻下了鄯州左右的两城。   八月初七,鄯州成为一座孤城……   皇城,西歧议和使臣抵达。却连连听到北齐反攻告捷的消息,急得火烧眉毛,西歧皇帝令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催促议和的文书。   再这样打下去,于西歧极为不利。拓跋昭的三十万雄师,如今还不过只有十余万人。士兵和战斗力远不及北齐。   使臣与周辰、韩尚书在驿馆谈了五日,也没个结果,周辰更是漫天要价,说是这场战争本是西歧挑驳起来的,北齐损了四十万将士,有近两百万余百姓无家可归。更有八十余万百姓死于战火,这一百二十万余人的损失就该由西歧来补偿。   谈不拢,那就不谈了。   西歧使臣与周辰、韩尚书磨着功夫。可几日下来,周辰倒也些心软,偏韩尚书就是半步也不敢让。“你们不答应,不要紧,昨儿我们得到消息。杨元帅已攻下鄯州,正打算往西攻打西堡城……”   西堡城。西歧大都西南二百里的一座城区池,与大都毗邻。   这不过是八月,怎的战局就发生改变了,北齐居然挥兵大都方向,这不是要西歧亡国么。   使臣令人打探了一番,知这消息是真的,近来在皇城都传遍了,连百姓们都个个喜逐颜开,说是西北战事好转,给北齐长脸。使臣抚额,汗水淋漓。   韩尚书大着嗓门:“议是不议了?耶律大人,听说阿保金将军是你的妹夫?还有,贵国的四皇子殿下如今已至皇城,大人可要瞧瞧啊?”   北齐人手里不仅有十几万被活俘的将士,还有四皇子、阿保金、瘸军师这样的人质啊,十几万将士与四皇子不容出现差错。   使臣抱拳道:“二位大人请容我想想!”   韩尚书看了眼周辰,“周大人,我们走吧!让他慢慢想,这一觉醒来,明儿说不准就传来攻下西堡城的消息,再拖几日,杨元帅、左肩王可就打到西歧大都了,哈哈……”   城下之盟,指的就是不公平的盟约,现下的西歧与北齐便是如此。   西歧使臣是想再拖,可他已经没有拖延的资本了,越拖到后面,西歧败得越惨。可他不能私自做下任何决定,脑子里只有无数个“怎么办?”。   西歧资源贫乏,不如北齐富庶。北齐有粮食、丝绸、肥沃的土地、众多的百姓。西歧多是游牧民族,有大批的牛羊、草场,却缺乏能种植粮食的土地,人口远不如北齐多,百姓的生活也没有北齐过得得富裕。   一万万六千万两白银,这不是要绝了西歧的后路么?   以韩尚书的话说“北齐因战而亡一百二十万人,赔偿一万万六千万两白银,很划算了!”可是,西歧每年国库的收入也不过一千万两白银,这不是平白要困死整个西歧。但若不答应,以北齐现在的兵力,沧州禁卫军里还囤积有二十万将士,御林军、羽林军又是北齐最厉害的将士,要是他们挥军西北,用不了半年,西歧就不存在了。   八月二十六日,西歧使臣再度收到西歧皇帝送来的秘函,催促他尽快结盟议和。   使臣对周辰、韩尚书道:“赔偿白银八千万两,每年进贡牛羊一千匹(只),另进献骏马一百匹,各式毛皮五千张……”   韩尚书近乎跳了起来,骂道:“你当这是做生意么?一下子砍了多半都不止。不成,不成,一万万六千万两白银,一下子变成八千万两,你让我这脸怎么搁,不行,不行!”   周辰笑道:“耶律大人,这太低了,不说是我,就是到朝堂上说,到时候北齐的文武群臣还不得骂我与韩大人无能,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   使臣想着再三催促的信件。按理,双方议和,应停止战争,但自使臣踏上议和路,西北战局突转,西歧连连落败,不过一月的时间,北齐就推进了九百里,这阵势与昔日西歧发兵攻打北齐时一般模样。   这几日因为议和,北齐不再攻城。可北齐的几十万将士都囤集在西堡城,百姓们吓得纷纷逃往大都,生怕什么时候就是一场血战。   使臣道:“二位大人说。如何才成?”   战场落败,说话不牢,现在北齐大占优势,还不得狠狠地利用一把。   周辰笑道:“我看也别说一万万六千万两白银,一万万两千万两白银。每年毛皮一万张,牛羊各三千匹(只)……”   以耶律使臣所言加了一番,却在赔偿白银上酌减。   北齐索要这么多的东西,这不是生生要了西歧的将来么,这样赔偿下去,未来二十年西歧都会民不裹腹。   见耶律使臣动了心。周、韩二人又回到驿馆,细细地商谈起来,拿着一份清单。仿佛是菜市上的商贩,讨价还价一翻。   周辰到底是文人,不愿要得太狠。   韩尚书语气强硬,依旧不肯退让,文武官员为议和大臣。两人争执之下,先大吵了一场。:“不服!两国再来打过。”   周辰道:“韩大人。见好就收。”   “什么叫见好就收?如果今儿得胜的是西歧,你看他们会见好就收么?我说的那个价不能再少了,再拖下去,我这便上奏皇上,夺下的城池一律不予退还,瞧他西歧当如何?哼!”   韩尚书仗着北齐打了胜仗,固执地不肯有半分让步。   拿什么打,西歧倾国之力,现在已是民不聊生,百姓们苦不堪言,国库银子亏空。要粮食,没有;要银子,更没有;要新充兵力,更是无能为力。   战争,必须要结束!   拖得越久,于西歧越是无益。   这一夜,耶律使臣彻夜未眠,只得使出其他的手段,但凡能与北齐皇帝说上好的臣子,都派人走访了一遍,尤其是左、右二丞相及几位最是得宠的皇子、皇孙,好东西送出去不少,但亦有人同意替他们说话。   九月十二,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议和谈判后,终于签定了《皇城条约》。   *   九月的草原,是一年中最华美的时节,黄草苍穹,满目金黄,如梦如幻,草原上一片又一片的金黄,仿佛给大地铺就了一层明丽的织锦,迤逦入梦来。这样瑰丽富贵、仿若金缎的黄,刺眼如阳的黄,铺满大地的黄,映入眼目,铺天盖地,占据所有目力与记忆,令人惊丽数日。流云般的绵羊占尽草原秋色,化成如雪的白夺人眼目,在漫天漫地的金黄之中,那抹白脆薄如雾,仿佛一阵风来就会消散,又似黄金世界里镶嵌的白玉。   广垠金黄的天地间,北齐大营的营帐如一条色颜艳丽的蟠龙盘桓于蓝天金原之间。旗幡飘飘,帐篷如白云、似珍珠般撒落在草原上。   两骑骏马飞快地奔近大营,马上的驿差高声大呼:“报!八百里加急秘函!”   卫兵放行,打开营门,骏马急驰如风。   得!得!得!   近乎就要冲入帅帐,却在近帐门几步之遥时,一名驿差翻身下马,径直跪在帐门前,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帅帐内,坐着几名大将军,正笑声朗朗地喝着茶,吃着草原上特有的奶酪,还有肥美的牛羊。这些东西,一半是大家买来的,一半是当地乡绅为了保护百姓,特意献来的。说是买,却是当地最便宜的价格。   停止攻城了,素妍与大家都闲了下来,但校场之上,依旧早晚都能听到将士们操练的声音。   素妍拿着笔,在桌上一遍遍地练着大字。   ☆、222更名   展颜与柳飞飞做着女红,几个丫头有做针黹的,亦有在学认字的,做针线的就坐在柳飞飞身边,时不时问上几句。学识字的,又立在素妍身侧,素妍练的是唐诗,每写完一首,就给她们讲授一遍其间的含义。   初秋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人未至,声先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县主、柳小姐、小小姐,不用打仗了!议和了!”   笑笑抬头,心下一沉,立时笑道:“初秋姐姐,真的吗?不打仗了?”   初秋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刚才有信差到了,传了皇上的圣旨、兵部的文书,要我们在三日之内撤离西堡城,返回翼城。”   展颜沉吟着“翼城”。   柳飞飞道:“奇了,为什么不是回虎门关,亦不是别处,偏偏是在翼城。”   素妍忆起昔日,途经近翼城三十里处的长平镇一处峡谷,她曾对左肩王道:“若在此处设下关隘,如新虎门关一样易守难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妙。”   当时,左肩王含笑对她道:“就劳江丫头与琰儿一道再建一处如新虎门关那样的关隘如何?”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她那句话,左肩王就动了心思,要在长平镇新建一关。   长平镇亦是草原之处,风景、气候又比虎门关要秀美,只有那里有几座峡谷、山峰,长平镇往西三十里便是翼城。   她未在意,但宇文琰近来时不时找她商议在长平镇建关的事,自来建关耗资巨大,她亦瞧过宇文琰拿着的图纸,与新虎门关有些相似,却又依据地势而建,巧妙利有周边的环境布下机关。还要布设杨柳阵,阵中要多种胡杨与麻柳两种树木,建成之后,自有妙用。   次日,杨秉忠下令,全军撤离西堡城。   三军未行,粮草先动,粮草官带着粮食、赶着群羊往东南方向离云,而其他人也按先后顺序开始撤帐篷。   一夜之后,西堡城的百姓发现北齐人走了。若不是在草原上看到搭过灶台的痕迹,他们还真要怀疑,北齐人是否真的在这里驻营过。那一场令他们恐要攻打西堡城的不安终于如风消散。无数百姓跑上街头。大声高喊:“北齐人走了!北齐人走了!不会打仗了!”   人们奔走相告,那些因恐战事而来避乱的百姓,也壮着胆子出了城,看到空旷的草原再没有北齐人的帐篷,这才信了眼前的事实。   素妍坐在马背上。头上戴着纱帷帽,与柳飞飞、江展颜说说笑笑,跟着队列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三妹!三妹!”杨云屏纵万奔近,笑着扫了眼柳飞飞,“与西歧人议和了,已定下盟约。百年之内不得再扰边境。”   前世,没有这场战场。   今生被她遇见了,在这场战火中。留下了她的足迹。   素妍笑道:“但愿西歧人能恪守承诺。”   杨云屏嘟了嘟嘴,“真是不明白,明明是我们打了胜仗,可皇上还要我朝公主下嫁西歧。”   江展颜凝了凝眉宇,“咦!现在。我朝没许人的就九公主了?”   自来,对于长子、长女都会有一份偏爱。世人又最疼最年小的幼子、幼女。皇帝亦不例外,他极疼十一皇子与九公主。   素妍道:“九公主不和亲,自有皇子们的郡主和亲。”   杨云屏若有所思地道:“三妹,皇上最宠九公主,定是舍不得她远嫁和亲。我看,在皇子们府中挑选郡主和亲的可能极大。”   自打昔日在翼城外义结金兰,杨云屏便一口一个三妹的唤着,如同亲姐妹一般。素妍成了三妹,柳飞飞最小,成为四妹。杨云屏不晓柳飞飞其实比素妍年长两岁,只听柳飞飞唤素妍“师姐”,只当她是比素妍小的。柳飞飞性子淳朴、忠厚,也懒与素妍争这长短。   杨秉忠父子、左肩王及几名大将军骑马走在离她们约有一里之外的地方,看他们的样子,走得极是缓慢。   素妍举目远眺,收回目光。“二姐,出什么事了?他们在说什么,之前在我们前面,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落下我们这么多。”   杨云屏望了一眼,笑道:“皇上有旨,此次要选一批适龄将军、校尉、副尉回朝,皇上要亲自为他们赐婚。每人特允返乡探亲假期半年。半年后,再回返边城,换下一批将士休假完婚。”   素妍望着面带羞色的柳飞飞,自迷雾阵后,柳飞飞与江书麟的感情很好,二人常常私下见面,虽然只说几句话,可素妍知道,柳飞飞对江书麟是真的动心了,而在江书麟的眼里,柳飞飞是一个可爱且简单、勤劳的女子。   “二姐,不知道这回有没有我六哥?”   虽与杨云屏说话,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柳飞飞。   柳飞飞的脸越发红了。   杨云屏呵呵笑着,意味未明。   柳飞飞忙道:“展颜,我们比赛骑马,看谁骑得更快。”   展颜应声,纵马离去。   杨云屏心头满满都是快乐,如果不是几年前的战事,她亦一早回了皇城配人,如今这一耽阁她亦有二十一岁,真正成了北齐待字闺阁的老姑娘。“驻守边关的将领名单稍后就会下来,由兵部和礼部共同拟定。所有将士中只有三成人会留下,其他人会陆续回转皇城。”   素妍垂下眼帘,这不是杨元帅和左肩王能定下的事,但他们的意见会起到最关键的作用。   将士们行色匆匆,战事结束了,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了,那些本该有三年前退役的士兵,此刻更是欢欣鼓舞。不知是谁,突地唱起了《男儿志》,一句起,众人便跟着吼唱了起来。素妍编写的十二首曲子,在军中颇受欢迎,尤其是这首《男儿志》更是大家的最爱。   杨云屏“嗳”了一声。笑道:“三妹,什么时候送我一幅你的画呗。”   “这个……”素妍笑着。   杨云屏神色一拧,道:“你别和我打哑谜,我虽然不懂这些东西,可我知道,你就是岭雪居士。”   不待她说完,素妍忙打断她的话,“好,好!我答应便是。”   二人相视而言,素妍夹紧马背。扬鞭轻抽马屁,马儿撒开四条腿,如离弦的箭。飞一般地走奔云了。   宇文琰奔近,茫然地看着杨云屏。   杨云屏歪着看着宇文琰,“怎么了,这么瞧我作甚?”   “云屏,上回你可是答应我的。要……要替我问问她,她到底愿不愿嫁给我。”   将士的歌声很高,压下了他的声音,杨云屏装着没听见,道:“什么?她为什么跑了,她追飞飞去了。”   她亦急驰而去。只留下满是不解的宇文琰:到底是什么意思?   骗她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既不说愿意,也没说拒绝。女儿家的心思当真难猜。   纵马飞奔在草原上,看着黄灿灿的草原,心情别说有多舒畅,更让素妍欢喜的是,她就要回皇城了。能看到爹娘、家人。   从西堡城到鄯州,每日驻地歇息三个时辰。然后继续赶路,车上的帐篷等物也不需卸下,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近了翼城。   翼城的大门敞开着,街道两侧站满了或汉服、或西歧服的百姓,众人满是好奇。   “咦,怎么还有女子?”   “你不知道吧?北齐军中有位女军师,北齐皇帝赐封号安西,可是当世女诸葛。”   杨云屏笑盈盈地看着素妍,道:“三妹什么时候又得了个绰号?”   “人言不足信,二姐就别再打趣我了。”   素妍不以为然,人言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亦如曹玉臻,名满皇城又如何,虽有才华,可这德行着实不敢恭维。   出了翼城,便是长平镇,途经峡谷路口时,素妍看到被俘的西歧将士正在建造关隘,与虎门关相似,都是依势而建,巧妙利用了地形。   杨云屏道:“三妹知道这道关口叫什么名字么?”   此处唤作长平镇,再往北齐方向走还有五个镇就出了草原。   近了虎门关,而因地处西北,人烟稀少,从长平镇到虎门关有一百多里路,中间相隔有七个镇。   素妍想了片刻,“莫不是叫长平关?”   杨云屏指着周围的山势地形,“三妹觉着像什么?”   素妍微蹙眉宇,这样的山形,这样的地势,“莫不是叫长门关?”   杨云屏大声叫妙,“我便知道你能猜出来,不过还差一字。”   “可别叫我猜了,你就告诉我吧?”   “玉门关!”   这令素妍想到了一句诗“春风不过玉门关”,这里竟是叫作玉门关的。   杨云屏道:“从玉门关开始,每五十里建一座烽火台,皆是依地势而建。从长平镇、白堡镇、黄丘镇三镇,皇上赐名长平县。”   素妍依昔听人说过此事。   杨云屏因是杨秉忠的爱女,总知道一些别人不知的消息。“柳河镇、凤西镇、王家镇三镇,更名仁和县。”   素妍不由得摇头道:“哪有这般麻烦,虽然这三个镇的地哉大小可当江南两个县的,可人口却如江南富庶地一个镇的那么多,怎的三镇就设成一县?”   杨云屏也是一脸疑惑,表示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沉默许久后,她方道:“从龙门镇到长平镇,可有七镇之地,但龙门镇却未能归属其列。而是将龙门镇、虎门镇、冷月城等归于陇西。”   素妍问:“冷月城改名叫陇西?”   ☆、223离意   (读友大人,继续求票!求全订啊!)   杨云屏微微点头:“不仅如此,恢复以前西北边陲四县建制一州,归于陇西府所辖。其实,两国交战,如青杨县、金华县二县受战火影响并不大,唯位于虎门关两侧的塬南县、塬北县被毁严重。”   离边陲县城较远的地方,百姓们倒可以安居乐业,战乱虽起,却保住一方百姓免受战火之苦,可见这二县的知县治理有方。   虽说四县,幅员比豫皖之地更广阔,而人口却不及豫皖之地一半多,大部分土壤贫瘠的荒坡,不能栽树,无法耕种,更不可能是良田。在西北,能算得是良田的屈指可数,一亩的收成也较中原富庶地少,好的能及一半,不好的甚至只达那些地方的二三成。   素妍若有所思,这样的归制,有些奇怪,道:“莫不是皇上有什么用意?”   杨云屏笑问:“三妹以为呢?”   素妍一脸茫然,“布阵、书画你问我,我还能知晓一些,这等朝廷大事我如何懂得?”   她不懂,杨云屏就更不懂。   在杨云屏瞧来,素妍可是普天之下最特别的女子,长得柔柔弱弱,却有一肚子的心眼。   杨云屏也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她亦是无意间听父亲与几位将军提及时知晓的。   “冷月城改作陇西城,那么胡杨城是不是亦改名了?”   素妍曾在自己草拟的奏折里提过冷月城、胡杨城被百姓们唤作魔鬼城的话,如若左肩王将这些也写入奏折,难免不会让皇帝多想。   “没错,胡杨城易名阳城,阳城自此不再属于边城。从玉门关至阳城亦有五百里之遥,有玉门关、虎门关这样的天险为屏障,从今往后西北的将士亦能少受些战乱之苦。”   难不成是应证了那句“西出阳关无故人”。唐代的阳关在何处素妍不晓,但这里的阳关却在西北。   一路而行,在玉门关处,早有之前驻守虎门的将士迁移此处,远远地就能瞧见玉门关内外搭建的帐篷。据说玉关门待到明年春天才能修建完毕,会在玉门关外往翼城方向三里处建下一镇,以作两国商贸之地。另,由朝廷拨款在玉门关内选一空旷地带建造长平县城、县衙等。   早有先锋将领与玉门关首将说好,用玉门关年龄较大的三千人易换了行军中较为年轻的三千人。   离别的哀伤充斥在所有人的心里,越往南走。驻守边城的将士就会越少。一路过来,杨元帅都会将各营挑选出的年轻将士留下,等待时机将边城中较为年长的将士换防时重返皇城。   凯旋归朝。与来时截然不同,进了冷月城,不,如今唤作陇西城,曾经的颓废不见踪影。城中的百姓虽然不多,却亦有不少,待他们入城之时,只见街道两侧整齐地站着神采奕奕的男女老少,虽然穿着朴素,却个个洗得干净。打扮整齐,翘首以待地立在两侧。   夜里,素妍令白芷将自己的箱子打开。满满一箱的物件。多是小姐、丫头们的包袱,箱中另有一只看上去模样寻常的竹筒,看着竹筒,素妍神色中有道不出的欣慰。   寻出竹筒,素妍又寻了一身换洗衣衫。一套外袱,一套亵衣。单寻了块包袱布包裹起来。   展颜戏谑道:“姑姑,做你的丫头还真好,这种小事你自己就干了。”用眼睛睃了眼白芫、白芷,二人颇有些不好意思。   白芫辩解道:“小小姐何必损奴婢。奴婢也想帮忙来着,可县主不许。”   丫头是做什么用的,就是服侍主子的。   主子自己把活干完了,丫头倒成了吃闲饭的。   陇西城驿馆亦是两月前才重新修整好的,这多亏了活俘的七万西歧将士,竟成了西北一事最抢事的奴隶,各县衙、官府、守将都派人向杨秉忠要人,县衙要人是为了帮百姓干活,守将要人是为了修缮围墙,银子朝廷已经拨付,只是这人手迟迟招募不到。有了这批奴隶,就能干许多的事。   一早,杨秉忠亦与各处说好,给了人,就得看好,不得给弄死了。   柳飞飞进了驿馆的客房,见素妍正在收拾包袱,心下一沉,道:“你们几个丫头也别闲着,赶紧地去把衣服洗了。展颜,你娘做了一些饼饵,这会儿许是好了,你取些给我们吃吧。”   素妍知她是故意支走众人,待客房里只余师姐妹二人,柳飞飞方低声问道:“师姐要去哪儿?”   素妍会意一笑,伸手轻拍柳飞飞:“我想去找附庸前辈。”   柳飞飞难掩喜色,“师姐要回终南山,是想回去探望师伯、师父、师姐们么?说起来,我也好想她们。”   “嘘——”素妍低声扫视四周,“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你跟我去探访附庸前辈。还有,我身上的银子不多,得去凑点银子去。飞飞,你也知道的,前辈的画现在那么值钱,他虽是个世外之人,可是……”顿了一下,“我亦不能没有一点表示不是。先不要张扬出去,我找人借银子去。”   与其说素妍是要回终南山,不如说她想探望师父与师姐妹,还有那个隐居于终南山茅屋之中的隐世大才子,她带上自己这几月绘的画,就是想请附庸山人帮忙指点一二。   柳飞飞笑道:“我也要去。”   “好,好,你跟我一起去。到阳城后就与大家分开。”   柳飞飞最近也给闷坏了,好在军中还有杨云屏、江展颜可以说话聊天,更有几个叽叽喳喳的丫头。   素妍将自己的东西交予柳飞飞:“就回去看看大家,不日即回,在二哥他们赶抵皇城前,我们就要与他们会合。都少带一些东西。”   柳飞飞应声“知道了”,素妍笑着出客房,自去寻江书鲲。   他正与杨元帅父子、左肩王说话,素妍进去,欠了欠身,说了两句吉祥问好的话,自走近江书鲲,拽了拽他的衣角。   江书鲲问道:“你有甚事?”   素妍干笑了两声,“二哥,你身上有钱没?”   江书鲲笑意一敛。   素妍笑道:“二哥,你有多少钱,全都给我,我有大用呢。”她笑得越发灿烂,“二哥养家不易,算我与你借的。”   江书鲲常年呆在军营,吃的、用的都在军中,极少外出,道:“我身上自来不带银子,问你二嫂去,就说我说的,有多少全都给你。”   素妍笑得妩媚如花,“二哥最好了,那我找二嫂借去。”   “一家人,什么借不借的,到她那儿拿便是。”   话虽如此,可江书鲲亦是一家子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眼瞅着长子回皇城就要娶亲成家,展颜也要置备嫁妆,花钱的地方多,她怎好拿二房的银子使。   素妍提着裙子退出议事厅,到了慕容氏那儿,说了要借银子的事。   慕容氏问:“你要多少?”   素妍伸出一根指头。   “一百两银子?”慕容氏起身就要去拿来,素妍拽着拉的衣袖,笑道:“一万两银票。”   慕容氏似听了莫大稀奇事,“我的小姑子,你要这么多银子做甚?”   于素妍,一万两好似不多,但对慕容氏来说,可是她们二房在西北所有的家当了。   素妍拉着她,正要说话,见展颜嘟着小嘴走进屋里,“姑姑和柳姑姑要去哪儿?你们俩古怪得紧,柳姑姑躲在屋里神神秘秘地拾掇东西。”   慕容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满是狐疑:“你要做甚?”   出门在外,素妍是小的,江书鲲为兄长,要是他们一家都回到皇城右相府,以虞氏那性子,看不到她的宝贝女儿,还不得把他们夫妻给生吞活剥了去。   素妍道:“二嫂知道的,我认识几位世外高人的朋友。从陇西到皇城,瞧这大队人马的行程速度,最快亦得腊月才能抵京,所以我想去拜访附庸前辈。   他这个人,最喜清静,又不喜欢与陌生人说话,二嫂知道的,他给我的那些画有多珍贵,如今在皇城一画难求。我总不能空着手去,去的路上,总得给他置备几份像样的礼物。   我需要银子,至少一大笔银子。二嫂,你可有啊,如果你有更多的,借我二万两也成,待我回到皇城,自会还你。好不好?”   慕容氏听素妍说话,愣了片刻,“你这丫头,张口就得一万两银子,我的老天,你当我是开钱庄的。我们一家在边关这许多年,我有多少家当,你不是都瞧见了么。战事一起,早年置备的一座二进院子,一把大火便化成灰烬。但凡值钱的东西,都随手带着,就我的首饰,也就头上这几样。”   展颜望望母亲,又看看素妍,娇声道:“娘,你就给小姑姑吧。你们俩是结拜姐妹呢?我们家是没什么产业,你早前不是把值钱的东西都兑换成银子了么?留着也是留着,不如给了小姑姑。”   素妍满心欢喜,伸手轻抚着展颜的脸蛋,“瞧瞧,还是我侄女最疼人,就会偏着我。真乖,待你出阁的时候,姑姑给你添份厚礼。”   展颜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娇唤道:“姑姑就会打趣我。”   慕容氏轻叹一声,一开口便要二万两银子,她亦拿不出这么,开了自己的百宝匣,取了一叠银票出来,数了又数,“我家就一万三千两银子的家底,你若要,都拿去。”   ☆、224情深   素妍一怔,看着如此慷慨的慕容氏,心头一阵温暖,这便是性子直率、坦诚的慕容氏,虽是江湖女子,可自是最讲情义,“二嫂都给了我,这一大家人可怎么办才好。”   “拿去,拿去!我留着亦无甚用处,你既有用,只管拿去。”   素妍看着那只不大的百宝匣,里面就剩上一些零碎银子,加起来不过二三十两的样子。她要借,慕容氏亦不藏私,尽数都给了她。细数一遍,不止一万三千两,还多出四百五十两银票。   她这个二嫂,待她还真是无话可说。想说她没私心,貌似不妥,慕容氏亦非待所有人如此,只是视杨云屏为姐妹,而她又与素妍结拜,是姑嫂情分,又有姐妹之义。   素妍也不罗嗦,接过银票,道:“就多谢二嫂了,待我回到皇城,再还你。”   “什么还不还的,你自拿去花便是。倒也是,你得了附庸山人那么多的好东西,要去拜访瞧他,也不能空着手不是。”   素妍面含感激地道了声“谢谢大姐!”拿了银票便离去。   走了一截,心下有些不忍,想还回去几百两,二哥一家路上还得花销呢。   房里,只听江展颜颇是不安地问:“娘,你不会把所有银票都给姑姑了吧?”   慕容氏没心没肺地道:“她有急用,且拿给她用去。”   江展颜惊呼一声:“你真全给她了啊!”   她这个娘,怎么是这样的,平日里不肯多花钱,素妍说要钱,尽全数就借了,又是一家人,万一素妍不还怎么办?不。这个应是不存在的,江展颜这几月与素妍接触下来,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姑,待身边人都极是大方的。   江展颜没想自己这娘竟是如此的,对素妍好到这个地步,“你都给姑姑,我们一家这路上可怎么过?还有,娘,我们就要回皇城了,见到祖父、祖母也是要孝敬的。还有大伯一家、三叔家……”   慕容氏似如梦初醒,拍了一下手:“这可糟了,我真没想这么多啊?”   江展颜瞪了一下母亲。颇有些无语,怎么儿女都大了,她娘还是这么不长心眼,偏就这个样子,把他爹还迷得五荤六素。“要不,我去找姑姑留下几千两。一路上途经的地方不少,总得备些特别的土仪回去。”   慕容氏一把拉住江展颜,“别!别!刚借出手的银子,怎好又去要些回来,我可丢不起这人。着实不行。回头我找你杨姑姑借些。”   素妍站在门外,想到自己这个二嫂,竟是如此的爽朗、俐落。这样的人干净得像块美玉。也许,亦是这点,才让她显得越发可爱。敲了敲门,进了房中,只余一万两银票。其余的都塞到江展颜手里。   慕容氏一脸臊红,很是生气地瞪着江展颜:只怕她们刚才的话已被素妍给听见了。   素妍笑道:“二嫂。你们亦要花销的。就让展颜一路留些心,瞧着合适的东西就买上一些,展颜说得对,你与二哥十多年未回皇城,总得备些像样的礼物。喏,二嫂是个马虎人,我瞧着让展颜去备就很不错。”   展颜涩涩地笑着,只觉脸颊火辣辣地发烫,“姑姑……”   素妍道:“好啦!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是我考虑不周详,你说得都对。二嫂是个有福的,虽然性子大咧,却有你这个心思细腻的。”不说多话,将银票塞到展颜手里,笑着退出了客房。   慕容氏颇是埋怨地道:“怕是你姑姑听见了……”   展颜道:“我知道姑姑的性子,她才不会生气呢。要是当她面说,更不会生气。”   母女相对,窘意对尴尬,倒是展颜更显坦然,慕容氏很快就忘了这岔。   展颜颇有些羡慕地道:“要是姑姑肯带我去就好了。”   慕容氏年轻时也是喜欢四处行走的人,虽然慕容一族在江南颇有些权势、地位,到底是江湖中人。在她出嫁的时候,父母也备了相较于其他姐妹更丰厚的嫁妆,如今在皇城也就剩下一座三进院子,还有三百亩的田庄。   当年,她要随江书鲲远去西北,将这些都托给大奶奶沈氏照应。上月来信说,不知该做什么生意好,只好将赚下的银子、攒下的粮食兑换成银子,又为他们另置了一座三进的院子、田庄。   想到此处,慕容氏只觉昔日是托付对了人。虽十几年未回皇城,产业却又番了一翻,即便在她看来很好,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女有些犯愁了。   慕容氏反问:“你与你姑姑去了,谁帮着准备给你祖父母的礼物?”   展颜轻叹一声,她娘活了一大把年纪,主持中馈就没学会,上阵杀敌倒也是一把好手,虽然如今的武功不及江书鲲,可还是比展颜要高出许多。“等哥回到皇城,就该娶嫂子,到时候自有嫂子帮你打理。”   慕容氏想到长子定下的李家小姐,笑道:“听你大伯母来信说,那是个懂事、能干的,虽说年龄不大,可她母亲的性子倒与我相似,也是个马虎大咧的,自幼就跟着学习主持中馈。”   “许是如此,大伯母和祖母这才有意定下李小姐。”   慕容氏看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女儿,心头一暖,道:“你可不要学我,这一辈子如何做个贤妻良母也未学会。到了皇城,我与你大伯母说说,你跟着她学习主持中馈,罗思源是家中嫡长孙,可不能让你去了婆家被人小瞧了去。”   忆起自己年轻时候,即便在外成了亲,可虞氏依旧叫嚷着要赶她离开,还说江家不承认这样的媳妇。慕容氏那时连死的心都有,要不是江书鲲时时安慰她,恐怕在江家那短暂的三月她也是呆不住的。   虞氏不喜欢她,慕容氏一早便知晓,低声下气地想要讨好虞氏,虞氏反而烦她,说她不懂规矩,没有大家闺秀的礼节,更不懂得讨人欢喜,见着她就皱着眉,还不让她去晨昏定省。   十几年没见,孩子们都大了,而她亦不再是昔日初嫁江家的新媳妇。想到要回江家,慕容氏便有些不安。“也不知你祖母是否还和以前一样讨厌我。”   展颜将银票小心地收好,道:“祖母的性子就那样,娘不必忧心。姑姑不是和你处得极好么?有她帮衬着,祖母也不会太为难你。”   慕容氏心里还是犯怵,想到虞氏以前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心里就没底。昔日一时感动于江书鲲的用情至深,就在江南慕容家与他成了家,回到皇城才发现,对于此事,虞氏一直都有心结。在虞氏眼里,她就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子。   “若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为娘宁可呆在西北,一辈子都不要回皇城。”   想到虞氏每每见到她的厌烦状,慕容氏浑身不自在,动则训斥一顿,轻则怒瞪大眼。慕容氏越想越发怵。可,她的儿女们大了,亦要成亲婚娶,她又不能不随江书鲲回去。   江展颜安慰道:“娘想多了。你看祖父、祖母最疼小姑姑,我这一辈,就我和三叔家有女儿,他们定是喜欢我的,要是祖母喜欢我,自不会讨厌娘。我会帮着娘的。”   慕容氏听她一说,苦涩地笑了。   她自是明白虞氏的意思,就是觉得她不够好,不能替江书鲲打理府邸,亦不能主持中馈。曾经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商贾家的小姐,家中的兄弟姐妹多,她自小就偏爱武功,一门心思都搁在学习武功上,疏忽了家务,亦未能学会主持中馈,这些在虞氏的眼里便是一无是处,看她怎么也不好。   素妍走了不多远,迎面遇到杨云屏,她一脸笑意,远远儿就打招呼道:“三妹。”   放缓脚步,唤了声“二姐”,两个人站着说起话来。   杨云屏道:“走,去你屋里坐坐。”   进了屋中,杨云屏一眼就看到忙碌的柳飞飞,一边还有丫头在忙着清扫整理行装。“你们几个都出去,我与三妹、四妹说说话儿。”   初秋与白芫微愣,欠身退去。   杨云屏拉着素妍:“三妹急需用钱?”   素妍微愣,忆起自己去议事厅找江书鲲要钱的事儿,笑道:“二姐怎的问这话……”   “咱们姐妹一场,你若需钱与我说一声。我身上钱不多,却还有一些,我这儿有三千两银票,你且拿去应应急。”   杨云屏过来,竟是专程给她送钱的。   素妍心下一动,目漾感动的波光望着杨云屏时,越发的妩媚,那一个动情的眼神,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杨云屏,她的结义二姐,前世里只做了不到百日的皇后,然后就莫名地暴毙于深宫。这样一个热情的、豪爽的女子,却最终落到那样的命运。   这是多好的生命,这是多么真实的女子,想到她最多还能活一年多,素妍的心就一阵阵隐隐作疼。“二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杨云屏笑道:“三妹有话便说,你我姐妹,沙场生死与共,自不比旁人。”   素妍接过银票,“且算我与二姐借的,待回到皇城,我便还二姐。二姐能攒下这些银子也着实不易。”透过窗户,看着漫漫长夜,神色凝重地道:“二姐,你不要嫁入皇家,可好?”   PS:   慕容氏好可爱,直接到把所有积蓄给素妍了;杨云屏也很有情意……   ☆、225勿嫁皇家   杨云屏初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就连柳飞飞也被素妍突兀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莫名。然,柳飞飞笑过之后,忆起素妍曾经说过她的事,结果那日晚上她就做了古怪而可怕的噩梦,梦里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让柳飞飞觉得后怕。   素妍不会莫名地说出这样的话,定是有缘由的。   杨云屏依然笑着,声音爽朗,如同摇铃。   素妍一脸的肃色。   杨云屏收住笑意,道:“三妹,好好儿地你怎说这话?”   素妍低头,知自己太过唐突,“二姐性子率直、为人坦诚,你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嫁入皇家。一入候门深似海,皇家却是深过海,我只希望我的二姐可以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觅一个懂你、疼你之人,也许没有荣华富贵,但却能平静如水,温暖如泉。”   假如杨云屏不嫁入皇家,或许就不会早死。   素妍没有姐妹,这些日子她是真心拿杨云屏当姐姐看的。   杨云屏抿嘴笑罢,道:“瞧瞧,比我还小几岁呢,竟似成我姐姐了,真是罗嗦。”   素妍拉着杨云屏的衣袖,“二姐可得答应我。”   杨云屏吐了口气,“得!我答应你了。可好。”停了一下,又道:“你的银子可够,若是还不够,我帮你借去。”   “多谢二姐,差不多够了。”   白芷洗完衣服回来,正在门外借着夜风晾着衣服,正与笑笑道:“也不知明儿天亮,这些衣服能不能干?”   笑笑道:“可不是呢,又不能晾在马车上,当真为难呢。”   白芷道:“今儿六爷说,等到了阳城。就与我们换辆带篷的马车,这样就方便多了。”   素妍蓦地忆起,与杨云屏自幼一起长大的丫头,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嫁给军中一名副尉,现下她连贴身侍候的丫头都没有。道:“二姐,你喜欢白芫还是白芷?”   杨云屏微怔。   柳飞飞却已经明白过来,杨云屏待她亦是好的,就真如同姐妹一般。 “白芫这丫头倒也不错,就是人懒些;白芷人够勤快,素日却又闷了些。”   素妍道:“二姐喜欢谁。只管带去做个伴。我们都是在沙场流过血,经过生死之人,用她们总比旁人要好。再则。她们亦是懂武功的。”   杨云屏明白过来了,素妍是觉得她一个人太闷,要送她一个使唤丫头。“白芫可是三妹花了心思调教的,我……这……”   “好了,自家姐妹不说这些。难得二姐喜欢。是她的福分。”素妍朝柳飞飞使了个眼色。   柳飞飞唤了白芫来,素妍便要她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白芫正巴巴地打算回到右相府要好好的风光一把,没想素妍要她跟了杨云屏去,整个人呆怔在那儿。   素妍道:“怎么,你不高兴么?给我二姐做贴身服侍的大丫头,可是多少人求得求不来的。回了皇城。我们几个亦是要常走动的。”   白芫虽有些不大乐意,却又不敢说不,她亦是了晓杨云屏的。是个直爽性子,待人极好,就是她以前的丫头,也是精挑细选了夫婿才配人的。笑道:“我什么时候去服侍杨小姐?”   素妍道:“收拾一下,今儿就跟了去吧。可别再偷懒。要学勤快些,你是在我身边呆过的。又与其他几个丫头如同姐妹一般,我自是知道的。”   初秋从外面进来,站在一边,虽有些不舍,但想到往后大家都在皇城,笑道:“等到了阳城,要不我、你、白芷、笑笑,咱们也义结金兰吧?”   白芫忙接过话,道:“你们三个往后自是在一处的,就是我……”   初秋连“呸”了几口,“展颜小姐配了人家,柳小姐不嫁人的么,怕就是县主早晚有一天……”话没说完,但见素妍冷眉直挑,再不敢说下去,转而道,“好在我们大家都还在皇城呢。”   柳飞飞令初秋帮着白芫收拾了一下,看白芫背着包袱随了杨云屏去。   白芷晾完衣服,立在院中。   白芫低声道:“白芷,我跟杨小姐去了,你可得用心服侍县主,我自是知道的,你若武功不如我好,可做事、说话都较我稳妥,往后更得用心服侍。”   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直说得白芷的眼泪滑落下来。   初秋见白芷将要哭开,忙道:“杨小姐往后也是要住皇城的,快别落泪了,平白地让人瞧了笑话。白芷,我们都商量好了,到了阳城,也学县主和杨小姐她们,也来回义结金兰,可好?”   白芷连连点头,在沙场上,如果不是她们四个人的“四方兜底阵”配合得好,恐怕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就她们那样的三脚猫武功,全都是够狠,够俐落。   夜,终于静下来。   素妍站在窗前练大写。   夜浓如墨,一日亦比一日寒冷起来,她抬头看着夜,明月如勾,冷傲地悬挂着夜空,撒下淡淡的清辉。   展颜一脸落漠:“连丫头们都要结拜了,就我没个姐妹。”   “你怎没有了,你不是还有三房的妹妹,还有五房,说不准过两年就再添一个。”   展颜道:“她们也太小了。还不如我和姑姑要好呢。”她望着夜色,若有所思地道:“其实我三岁多那年,娘怀过一个妹妹,都是我顽皮爬到枣树上要摘枣子,没有站稳,马上就要跌落下来,娘为了救我,就伸手接住从树下落下的我,不想却动了胎气,妹妹就早产了,出生才三天就夭折去了。”   想到过往,展颜心里总有一种愧意,如果不是她顽皮,也许那个妹妹如今还活着,她亦有姐妹相伴。   亦是因为那次早产伤了身子,慕容氏之后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好在她已经有了三个,否则还真不知如何走下去。   素妍道:“二嫂有你,也是她的福气。你乖巧、懂事又体贴细心。”   展颜垂下眼帘,神色里掠过苦楚:“懂事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住娘。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妹妹不会早产夭折,我娘也不会因此伤了身子。”   素妍低声道:“你得学会体谅你娘,为她分担一些烦忧。回到皇城,你娘不懂主持中馈,你便主动承担起来,趁待字闺中,多为你娘分担一些。”   展颜缓缓点头,“姑姑亦是这么想的么?趁着尚在闺中,多为祖父、祖母分担一些。”   她的心思,又如何与展颜说个明白。   她今生所求,不过是守护家人的平安,是今生可以活得风华绝代。   不要如前世那般,为他人作嫁衣裳,被人利用尚不自知,被人伤害却又名正言顺。   “父母家人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素妍在展颜的身上,看到一份沉稳与成熟,而这些正是大家族嫡长媳应该拥有的优点。“罗家不比别家,你需得好好学习。”   展颜微低下头,道:“听说此届科考,皇上亲点他为探花郎,说他才华不在曹玉臻公子之下。”   素妍淡然一笑,前世的她,将曹玉臻视为天,看作地。今生的她,面对他时,满满的厌恶,深深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厌恶却越来越深,仇恨也逾加浓烈。   “曹玉臻根本不配与罗公子相提并论。因为他们的才华相当,但品性上,曹玉臻不如罗公子。”   失意时,曹玉臻就会借酒浇愁,在背后絮叨哀叹。   而罗思源却能逆水行轲,百折不怠,便是这种坚韧与顽强,是曹玉臻不能比拟的。   前世,她以貌取人。   今生,面对宇文琰令天下女儿羞愧的容貌,她亦可以淡定如初。面对宇文轩的气宇轩昂,亦能够云淡风轻。   展颜暗暗吃惊,嗫嚅道:“姑姑如此赏识罗公子?”   “不是赏识他,是太过讨厌曹玉臻,深恶痛绝,厌恶他的虚伪,厌恶他的做作。他有才华我不否认,但他的德行着实不敢让人恭维。”   看素妍说得咬牙切齿,展颜苦笑道:“看来此人得罪姑姑不浅。”   这辈子,最好不要与他有任何纠结。   既然他在,他和胡香灵在,今生她不会放过他们。   素妍岔开话题:“给你祖父、祖母备礼物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多费些心,不懂的地方可以问白芷。”   “姑姑……”展颜轻呼一声,“姑姑要出门,我还想请姑姑帮忙为祖父、祖母备礼物呢。”   素妍是江舜诚夫妇的掌上明珠,她备的东西,他们总是喜欢的。“心意用巧,不在于贵重与否。”   展颜点头。   陇西城的秋夜,风呼啸而过,鬼哭狼嚎一般,在静寂的夜里真如百姓所言的“魔鬼城”。   素妍辗转难眠,到了下半夜总算睡熟了,还没睡够,白芷来唤,要起床赶路。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出了陇西城,像盘桓天地间的长龙,旌旗飘飘,歌声飘扬,所到之处就连有些百姓也记住几句。   出了陇西城至阳城,又用了三日多时间。   粮草官先行一步,早早备了赶路的粥点馒头,待将士到时,立时吃到滚烫的食物。   素妍与杨云屏等人坐在一边吃用,柳飞飞去寻江书麟说话了,这些日子他们貌似很好,虽说捅破那层纸,可大伙都瞧在眼里,柳飞飞与江书麟彼此心仪对方。   PS:   鞠躬感谢yingying1979、Sqx投出的粉红票!   泪求粉红票票!求全订!!   ☆、226拒他   展颜去添饭。杨云屏往素妍身边蹭了蹭,道:“琰世子如何得罪你了,看你这些日子对他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向来就是如此,拿他与其他将军是一样的。”   杨云屏低声道:“真是奇怪,听说琰世子亦在四处凑钱呢。”   难不成是他要购东西?   素妍神游片刻,心下暗自猜测。抬眸时,却见不远处的宇文琰手里捧着馒头、粥点正怪怪地凝望着她,目光交集,她淡然移开,而他依如从前的炽烈如火。   不是不生气了么?   这都多久了,她对他还是若即若离,不冷不热,没有半分的特别之处。   杨云屏起身离去,素妍独自一人坐在桌上,看着还剩下半碗的稀粥,捧起碗强迫自己吃下。在军中呆了大半年,越发明白食物的不易。   一个带着责备的声音:“你怎么不理我?”   宇文琰满目迷惑,直直地看着坐在一边的素妍。   她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云淡风轻,无辜反问:“我没有啊。”   “还说没有。一路上,我向你招手,你只和杨小姐她们说话,就是不搭理我。我……”他又恼又气,不就是骗了她用嘴喂药么,这都多久了,她还是不理他,“你什么意思?跟杨小姐借钱,都不和我说,你需要钱你与说一声就是,我给你。”   什么叫我给你?   好像这是他理所当然的。   素妍道:“无功不受禄,我已凑到钱了,就不劳琰世子费心。”   为什么这样客套,压根就没拿他当心坎上的人。“陇西城那晚,我让人给你送卤猪蹄和鸭脖,是不是和龙门镇的一样。”   有吗?素妍睁大眼睛,无辜的眼神里写满了狐疑。不提还好,被他一提,还真有嘴馋了。卤猪蹄和鸭脖……   她可是连个影儿都没瞧见呢。   “又买了?”素妍心里猜疑着,那些东西到哪儿去了?   宇文琰微微一笑,原本长得清俊的面容越发的魅惑人心,但男子的帅与美只会越让她加强心里的戒备,在她今生的潜意识里,越美的男人越毒。   “你爱吃,我就爱买。等回到皇城,我让王府的厨子给你做。我家的大厨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   素妍看着神采飞扬的宇文琰,虽不忍打断他的话,但。她必须得说,“琰世子,别再给我送卤食。虽然相府的厨子不及左肩王府,但我娘也会做卤菜,我最喜欢的还是我娘做的卤食。”   这是她的拒绝。即便是温婉的,可她不希望宇文琰再误会。   他有命里注定的人,而她不是那个人。   她不敢轻易去喜欢一个男子,生怕又会是第二个曹玉臻。   一朝被蛇咬,十朝怕井绳。   曹玉臻是那条毒蛇,被咬之后。她不愿再触情感。   那就再明白地拒绝一回,“天下虽大,在我眼里再美味的卤食都不及我娘做的好吃。我娘的卤食里。有母亲的味道,有家的温暖,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琰世子,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用再给我买了。”   心,没由来的疼痛着。   宇文琰似被一盆冰水泼洒于身。胸腔里熊熊燃烧的烈焰被她无情的浇灭。   “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倏地起身,有种想要发火的冲动。而她的眸子清亮如昔,像两泓幽潭,冰冷的、淡薄的,他依昔能从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样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素妍迎视着他受伤的眸光,“琰世子应该明白,我对你,就如同对其他的将军一样。只因大家共同浴血沙场,只因大家皆是北齐的将士……”   她的心里没有私情,半分也不曾有过。   “我只知道,你对我喂药的情分。”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说出来,她的脸刷地红霞满天,目光里掠过惊恐,他继续大声说道:“我敢说你从来不曾那样给别人喂过药。”   素妍压低嗓门,小心地审视四周,除了柳飞飞、杨云屏她们,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心,略微平静了一些。   就在她担心的刹那,宇文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不说多话,抓住她的手,将银票塞过,道:“把你借别人的钱都还了,你需钱与我说。”   “你这银票我不要。”素妍抽出手,将银票又塞了回去。   宇文琰愤愤地瞪着她,想用自己的眼神吓退人,而她依旧推攘着,她不会要宇文琰的钱,这成什么了,便是江书鲲的她也不想要,若不是临时起意,要去探望附庸山人,她是不会要的。   “再拒绝试试?这是我给的。”素妍还是不肯接收,塞回宇文琰手里,他又强势握住她的手,硬塞到手里,情急之下,宇文琰大声吼道:“我的女人不许用别人的钱,只能用我给的。”   顿时,无数双眼睛都围聚过来,有探究的,有疑惑的,还有看稀奇的。   素妍很快爆怒起来:“宇文琰,你别胡说八道,谁是你女人,你的女人在皇城等着你呢。别把我与你扯到一块,我有二哥、六哥,就算需用银子,自往他们要去。”羞愤之中,她将银票砸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调头往柳飞飞走去。   居然敢当着这么多的人胡言乱语,说她是他的女人,她哪里有写了那几个字。   宇文琰微微一愣,想要说什么,而她已经走远了,过了良久,才从地上拾起撒落的银票,知她急需银子,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么多,甚至开口向六驸马杨云简借银子。   她竟是这样的拒绝,没有半分的迟疑。   她是冰冷的,而他像是扑向火焰的飞蛾,如此义无反顾,这样的轰轰烈烈,哪怕被火焰毁灭,烧伤亦在所不惜。   江书麟走了过来,一脸肃色:“琰世子,你怎能毁了我小妹的名节。对了,忘了告诉你,从接到圣旨班师回朝开始,你买的三回卤猪蹄,是我与陆康吃掉的。”   忆起他说到卤食时素妍那无辜而古怪的表情,宇文琰厉喝:“江书麟,你这个卑鄙小人!”   “小人?”江书麟笑着,“不就是吃了你三顺卤猪蹄,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他本是不想阻止的,可是柳飞飞告诉他,“下山以前,师姐曾为家人和我请人算过一卦,她说琰世子命里注定的人不是她。”   江书麟本来不以为然,可是柳飞飞说出自己的梦境,还说了鬼谷宫的观星卜卦之术如何的了得,而门中几位道长、长老的技艺更在钦天监之上,由不得江书麟不信。   如若,宇文琰并非素妍命里有缘的男子,又何苦要惹出闲言碎语来。   在江书麟的眼里,柳飞飞就是一个实诚、朴素的女子,不会说谎,更不会编瞎话。最终决定,用他特有的方式来保护素妍。吃掉宇文琰买来的卤食,不让他日此事成为旁人对素妍的垢言。   “可恶!”   居然骗他说,会把猪蹄、鸭脖都送到素妍手里,竟被他给吃了。   以前怎未瞧出江书麟是这样的人,居然吃旁人送给妹妹的食物。   很想狠狠地暴揍一顿,可这人是江素妍的六哥,要是他动手打了江书麟,素妍一定会生气。想打却不能,唯有生生地将这股怒火抑下。   江书麟不怒反笑。“琰世子,你买的卤食是我被和陆康吃掉的,杨大将军亦有份,游骑将军、游骑将、高校尉、刘校尉……”嘻笑着说出一大串人来。   杨云简及其他几人个个面容古怪,想到在陇西城,夜里江书麟请大家喝酒吃卤食,原来那竟是琰世子买的,竟被江书麟当成了人情,请大家又吃又喝。   若在过往,宇文琰早就发作,可这回硬是憋着一股子怒火,看到江书麟就气得握拳头。“这么长时间,竟没瞧出你这家伙不仅可恶,还很欠揍。”   江书麟敛住笑意,“是要与我打架么?”   自认不是宇文琰的对手,江书麟的武功不算好,即便在慕容世家习练过三年,与宇文琰这种自幼习武的人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宇文琰反倒不明白了,江书麟什么时候会捣乱,还是拆他的台,道:“你不喜欢我?”   江书麟佯装不懂:“笑话,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我干吗要喜欢一个男人。”   宇文琰气得咬牙,看着一脸单纯无辜的江书麟,偏他此刻的表情与素妍竟有几分相似,宇文琰是怎么也发作不出来,“为什么不许我和弱水好?”   江书麟反问:“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可说!   这是柳飞飞告诉他的秘密。   “你不说,我和你没完,哪怕你是弱水的六哥,我也饶不了你。”   宇文琰一副与江书麟扛上的样子,你不说个明白,我就不放过你,看到底是谁斗不过谁。   四目相对,一个狠决,一个固执,你瞪着我,我怒视着你;一个叉腰,一个长身挺立,以目光打架,用风生水起的面容相斗。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着。   最初大家好奇,军中不乏有好事者:“琰世子、江将军,什么时候打架?快打!快打!”   任是旁人如何催促,二人谁也没有动手,这样干瞪眼,在气势上,谁也不服谁。   一刻钟,也许是两刻钟后。   围观的人看二人并无打架的意思,眼神也渐次缓和,各自散去。   ☆、227有人等你   江书麟败下阵来,眼睛发酸,双腿发麻,淡淡地问:“你真想知道?”   “是,我必须知道!”   以前的江书麟并不会捣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好像是宇文琰骗素妍喂自己吃药,素妍再不理他开始的。在那之后,素妍远他,就连柳飞飞也避着,紧接着连江书麟也似在有意与他作对。   江书麟神色严肃,“皇城有人在等你!”   那个等着宇文琰的,是他宿命里注定的人。   有些人任你寻寻觅觅,亦难寻到;而有些人,蓦然回首,原来她就在你身边,   宇文琰内心波潮翻滚,在记忆的海洋里寻觅着“那个等他的人”。   是谁?是谁?   反反复复地问过之后,他忆起一个人,那个霸道而略带些刁蛮的女子、大公主府的珊瑚郡主。   是她!除了她还会有谁?   还记得昔日离开皇城,他坐在马背上,她骑马追在后面,口里大声地喊叫着:“宇文琰,我等你!我等你!你一定要尽早回来……”   他怎么会喜欢崔珊呢,即便崔珊容貌美丽,可他的心里只是拿崔珊当妹妹、当晚辈,从来不曾有过那样的打算。   宇文琰不晓得,素妍避开他是否亦是同样的原因,“弱水她……是因为珊瑚郡主才不理我?”   真有人在等着宇文琰!   难怪素妍会对柳飞飞说,她不是与宇文琰有缘的女子。   江书麟恍然大悟“啊”,细细地瞧着宇文琰,之前还有些愧意,觉得对不住宇文琰,现下全都是怒容,“这么说。我小妹说的都是真的。宇文琰,你很可恶,简直可恶得让人想揍人!”   揍字刚落,江书麟抡起拳头就挥了过去,重重一拳,没有半分迟疑,“臭小子,当我小妹是什么?你既一早有人,不许再招惹她!”紧握着拳头,比划了一下狠揍的动作。   江书麟满脸怒容。恨不得立时将宇文琰给大卸八块,厉声道:“琰世子,不许再见我小妹。否则见一次揍一次!”抛下一句话,扬长而去。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大摇大摆,仿佛自己并没有打堂堂左肩王世子。   周围,都是一双双怪异的目光。   左肩王听见有人议论“看啊!宁远将军把琰世子给打了!”寻声望去。看到的就是捧着腹部的宇文琰,还有一脸怒容的江书麟,这与之前所见完全相反,之前生气的是宇文琰,眨眼的工夫就调转了。   江书麟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宇文琰,道:“我们江家最痛恨的就是喜新厌旧之人。既有人在默默等你,你就该好好珍惜。更不该见一个喜欢一个。而我的小妹,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难不成崔珊认识素妍,否则这事素妍怎会知道的?   宇文琰道:“你听我解释,珊瑚郡主和我……”   他与崔珊,妹有意。郎无心,他甚至从来不曾认为自己与崔珊之间会有结果。崔珊是说过几回心仪于他的话。但他从未有过半分非份之想。   江书麟霸道低吼,“给我闭嘴!不管你从前如何,但你不能打我小妹的主意。不许你再去找我小妹。不许!听见没有,我不许!”愤愤地扫视着周围好奇的目光,快速转身,佯装什么也没发生,果决地离去。   既然早有旁人,还这般用心地追逐素妍,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江书麟往江书鲲夫妇的地方去,将一脸痛色的宇文琰抛于身后。   *   天色,越来越暗。   弯月清明,清淡的月光倾洒大地,给大地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银白。满天繁星如钻,撒落苍穹,点缀夜空,像一首诗,如一幅画。   夜,别有一番静谧风情。   江书麟行色匆匆,抬头看到江书鲲正与慕容氏在说话下棋。   江传远兄弟俩站在一侧,看父母奕棋,二人都面露深思,时不时为他们走错的棋连连惋惜。   江书麟唤了声“二哥、二嫂”径直坐下。   五少爷江传达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好奇地望着江书麟,江书麟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彼此审视,都似要瞧得对方心里去一般。   江传达终是忍不住:“六叔这般瞧我做甚?”   江书麟笑道:“你柳姑姑想借你的黑龙马一骑。”   黑龙马虽不是汗血宝马,却亦是难得一见的骏马,体形高大,健步如飞,更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这还是长蛇阵一役得来的战利品。江传远夺了匹汗血宝马为坐骑,只是这马儿近来有些闹肚子,江传远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照料这匹坐骑上了。   江书麟借江传远的马无望,索性开口借江传达的黑龙马。   江书鲲不以为然地淡淡说道:“不就是要借去骑骑么,牵去就是。”   江书麟忙笑答:“小五,六叔谢谢你!”寒喧了几句,带了江传达去马棚,牵了马儿交给江书麟。   江传达问:“六叔,柳姑姑要做我六婶了么?”   “小孩子懂什么?”伸手在江传达头上宠溺地摸了一把,骑着马儿,纵马扬鞭往阳城的南门方向飞驰而去。   阳城南门外的五里坡,素妍、展颜、飞飞、云屏已等候多时,几人在茅草搭建的凉亭坐着诉说着离别之情。   展颜很是不悦,“我娘虽是慕容家的小姐,可我连姥姥家也没去过,好想跟姑姑一道去呢。”   素妍要带柳飞飞去江南,对旁人来说,这是游览山河,道不出的羡慕。   但素妍此去,还有要事处理。   柳飞飞道:“这次我和师姐不是去玩,是拜访世外高人附庸前辈。好了!你乖乖儿地跟着在大家回皇城,这么多的人走得极慢,你可以边走边玩。我和师姐会在你们赶抵皇城之时赶回来。乖哦,你要乖乖儿的。到时候柳姑姑给你带好玩的。”   展颜直翻白眼,被柳飞飞哄得活脱脱真变成小孩子了。   素妍听着柳飞飞那语调,有些熟悉。对了,这不是她爱对柳飞飞讲的么,怒笑道:“臭丫头,你又学我。”   柳飞飞忙忙闪躲,生怕不小心吃上素妍的一记爆栗,“师姐,你可以哄小孩子,我也能哄啊。”   得!得!   夜色中传来马蹄的声音,几人寻声望去,只见江书麟沿着官道近了跟前。纵身跃下马背,“黑龙借来了。”   素妍笑望一眼,伸手拉过杨云屏。“还得多谢二姐愿借我宝马。”   “咱们姐妹,说这做甚?我们得分开一些时日,待抵达皇城之时,我还真希望能看到你。”   素妍吃吃地笑着,与杨云屏抱在一处。两个人竟如亲姐妹一般。   前世,她辩人不明;今生有幸得遇柳飞飞,又有杨云屏为姐妹,还有何求。   上苍给她的太多,她亦不能辜负旁人。   那边,柳飞飞正与江书麟话别。   柳飞飞牵着缰绳。一步步往前方走着,低埋着头,不敢看江书麟。   “飞飞。路上小心。”   柳飞飞玩弄着缰绳,将绳子一截一截地绕在手指上,不多会儿,就把手指上给缠满了,然后再解下。再绕。“我会小心的。你也保重。”   这样一幕幕,落在众人眼里。无论是柳飞飞和江书麒都显得傻傻的。   尤其是柳飞飞,不是知羞赧,还是难受,总是低垂着头,反复地玩耍着缰绳。   江书麟傻笑:“路上,记得想我。”   她越发将头埋得很低了,月夜下,瞧不见她已经红如桃花的脸颊,但江书麟能感觉到,她不好意思了。   江书麟道:“回到皇城,我会与父母说,让他们同意我娶你进门。”   柳飞飞没想过此事,但她知道,自己的命运与江家已经系在一处。素妍说江书麟是她注定的缘,她信,她认为自己与江书麟的相遇、相爱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伯父、伯母不会反对吧?”   江书麟道:“当年二哥要娶二嫂,娘也反对得不成。后来还要赶走二嫂,二哥离家出走,在江南与二嫂完婚。这么多年,他们依旧那般恩爱。我娘早就不气了。”   在婚事上,儿女与父母抗争,儿女胜的也比比皆事,但对父母来说,最大的期盼不是儿女如何的荣华富贵,而是他们能得到平安、快乐的生活。   无论当年虞氏如何反对江书鲲迎娶慕容氏,但到底还是接纳了现实。   柳飞飞抬头细细审视着江书麟。他很好,待她又体贴又真心,让柳飞飞觉得踏实而温暖,就如慕容氏所言“飞飞,如果你嫁给老六,倒也是段良缘。”那时,慕容氏是以大姐身份这般说的。   “我可不想伯母讨厌我。我想她和伯父都能接受我。”   江书麟道:“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二哥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昔日没办法说服我娘善待二嫂,我不会让同样的遗憾落在我身上。飞飞,你陪素妍去拜高人前辈,我会安心等你。”   他伸出胳膊,大胆地将飞飞揽在怀里,飞飞挣扎了片刻,终是安静了下来,这样的怀抱踏实而温暖,就算无论有多少风雨,能有这么个人抱着自己,再苦也都值得。   她想:这是真的爱了。   不远处,传来素妍淡然的声音:“师妹,我们该赶路了!”   柳飞飞羞答答地推开江书麟,低声道:“六哥与二姐早些回去。”翻身上马,赶上素妍。   风中,掠过素妍的声音:“二姐、六哥、展颜,后会有期!保重啊!明晨记得告诉二哥,说我去拜访世外高人了,请他勿念!”   PS:   亲爱的读友,月底了,手里还有粉红票票吗?记得给浣浣投票哦!   ☆、228冬行   几人望着夜色里渐次化成黑点的身影,耳畔的马蹄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风声中。   展颜不无羡慕地道:“好想与姑姑那样,可以自由自在地驰骋天地。”   杨云屏不由忆起自己年幼时的情形,也曾这样骑马奔驰在旷野,而今她已经是二十一岁高龄的待嫁女子。如她这般年纪的皇城官家小姐,早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亲。   江书麟道:“我们亦早些回去,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展颜道:“我才烦着呢。杨姑姑,明日你可得帮我,不然那几个丫头要是问起姑姑和柳姑姑来,我都不知如何招架。”   杨云屏伸手拥住展颜,笑道:“好!好!我自会帮着你的。”   这一夜有人远去,洒脱自如,快乐扬鞭,投向自己向往的美景与山水间。   情深,她不搁心上;权势,她眼里全无;荣华,不及她想要的自由。   这一夜,宇文琰失眠了。他该拿她如何是好?脑海里,全是江书麟说的话。   在他装昏的时候,素妍便与柳飞飞说过,她说她不是他命里有缘的人。   他应该想到她不会说没由来的话,原来那个人是指崔珊。   崔珊是说过喜欢他的话,说过要等他,可他对崔珊没有半分的想法。   素妍怎么就误会了呢?   终于熬到了天亮,将士们整装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南边移去。   宇文琰坐在马背上,左看右视,前望后眺,终于瞧见了几辆带篷的马车,军中随丈夫搬师回朝的女眷们,坐的都是这样的马车。或油壁青篷、或刷着黑红色生漆、亦有寻常百姓用的竹壁车篷……在阳城时,但凡稍好的马车,都被男人们租用了来,载着女眷们往皇城奔去。   冬天,就要来了!   十月初的清晨,寒风凛冽,如最温柔的刀子刮过脸颊。男人们尚能承受住,这些柔弱的女子哪里能受。   今天,他一定要寻得机会与她说说话儿,至少得说清他与崔珊的事。宇文琰这样想着。随着大队人马行走在班师回朝的将士中,时不时望向慕容氏那边,今晨连杨云屏也不再骑马。改坐车前行。   近了中午时分,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杨元帅下令众人就地以干粮为午食,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启程。   宇文琰新买了卤肉。他不再借江书麟之手转给素妍,骑着骏马。不紧不慢地往那三辆马车行去。   他走到第一辆马车,只听到里面传来慕容氏与展颜说话的声音,“娘,这个饼子不错,里面还夹有肉。你多吃一块!”   “天气越来越冷了,到了晚上。让笑笑把你的冬衣寻出来,莫要着凉了。”   他又继续走着,走到了第二辆马车前。心想也许她就在里面,过了一会儿,车内也未传出说话声,倒是第三辆马车里传出几个丫头的说话声,多是说饼子又冷又硬。肉饼更不敢多吃,生怕拉肚子类的话。   他在第二辆马车前停下脚步:“弱水。这个给你。”   白芫正在无声地吃干粮,突听外面有人说话,还从外面递进一包东西,怔忡片刻,小心地审视着杨云屏,却见她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瞧见一般。   白芫打起帘子,笑道:“琰世子这是要给谁?”   借着撩起了车帘,宇文琰方才瞧见,坐在里面的竟是杨云屏与白芫主仆二人,一侧还有两个大箱子。   “弱水呢?”   杨云屏平静如常:“三妹和四妹昨儿二更三刻就离开了。”   她走了!   没与他道别,没和他说话,就这样绝尘而去。   而他,竟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她到底太过无情,即便他以性命相救,也不足打动她的心。   宇文琰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疼痛的,满腔满腹都是一阵刺痛。“昨日二更三刻……”不知是沉吟,亦或是追问,“往哪个方向去的?”   他是一厢情愿的心动、付出?大半年的真情以付,送了无数回的卤肉,却依旧不能打动她半分。   他到底不了解她的心。   她的心房,似上层层的大锁,而他却寻觅不到开锁的钥匙。   杨云屏道:“你不需要问了。三妹要去拜访一个叫附庸山人的世外高人,听说这位高人有个怪脾气,不喜欢见陌生人。”   附庸山人是何许人也?宇文琰不知。他只知道,这位世外高人的丹青书法在朱武之上,在皇城一画难求,是有市无价之宝,一幅《观音》图被喻为天下第一画。   他欲追去,可他竟不晓她的去向。   原来,他以为了解她,竟不知道她的所求所要。   宇文琰失魂落魄,目光空洞地久久凝视着车内,他曾幻想着她就坐在某一辆马车里面,哪怕依然对他云淡风轻,那也是一种踏实。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内便好,还能时时看到她,他的心便是安稳的。   白芫戏谑道:“琰世子这卤食还给我们吗?”   宇文琰无语,她们应该明白,他堂堂亲王世子,何必去讨好一群侍女,他要送的是送素妍,是真心想与她接近。紧紧地捧着包裹着的猪蹄、鸭脖、牛肉等物。   白芫道:“你已经很久没送县主卤食了吧?连我都想念得紧呢。”   宇文琰眼睛一亮,连并不是特爱这些吃食的丫头都想念,她呢?也许是真的很想吃,只是不愿在他面前承认罢了。“你们都想吃?”只要她有一分喜欢,他夜里受冷买上卤食,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怎么就喜欢上素妍了呢?   情不知何时而动,就这样莫名的喜欢。   有时,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眼;有时,喜欢上一个人,却需要漫长的过程。而他对她的喜欢,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他会时常忆起在江家宴会上。那个蔷薇荼蘼的季节里,他亲吻了一个长得像小仙女般的人物——江素妍。这大概是他干过最荒唐的事,少年的他,居然去吻一个小女孩。   白芫道:“那是自然。”   宇文琰伸将卤食递了过来,“与她们分了吧!你们当真不知道她们师姐妹去了何处么?”   白芫捧着吃食,有好吃的了,一张脸乐成了一朵花,“昨晚送行的是六爷、江小姐和我家小姐……”话没说完,杨云屏轻咳一声,白芫立时塞了块干饼子到嘴里。不再说下去。   宇文琰巴巴儿地看着杨云屏:“杨将军应知弱水的去处吧?”   杨云屏没好气地道:“三妹拜访附庸山人。听说这位世外高人是三妹下山返家的途中结识的,你若不信,只管寻去。寻到了附庸山人,自然就寻到了三妹。”   居然怀疑她,世外高人皆是有缘便能相识,素妍要去寻,又不肯说出这位高人隐居的地方。谁人敢扰。   宇文琰怏怏不乐地回到自己的队列里,左肩王瞥了眼有气无力的儿子,道:“怎了,又被拒了?”   宇文琰摇了摇头,懒与细说,闷头下马。在一边坐下,抱着酒袋一阵猛喝,刚喝不到十口。一把被左肩王夺了去:“早些干嘛的,老子年轻时候那可是风风火火,只用半个月就把你娘给收了。哪里像你,大半年了,还要死不活……”   又说他不好。他很用心了。“那是你没遇上弱水这样的,弱水可比娘厉害多了。”   这丫头油盐不进。用强势的,宇文琰不敢,因为他见识过弱水的内力,能在石壁上拿笔写字,还能宛如刀刻一般,他没有这等内力,打是打不过的。用软的,弱水的心思比他还多,他压根不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生怕再惹出个“喂药”事件,到时候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左肩王厉声道:“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连个小女娃都摆不平,休给老子摆这副臭脸瞧。”他抬头望向江书鲲那边,今儿江书麟亦有些不好过。   先是江传达发现自己怕马不是借给柳飞飞一会半会儿,而是被柳飞飞不知骑到哪里去了,这一去长则三月,最快也得一个多月,从阳城到皇城,路上也得两月时间。   江传达顿时就变脸了,哭笑不得,“六叔,你为嘛不将你的马借给柳姑姑,却要借我的马。”   江书麟的回答很简单:“你的马比我的马好。她们要赶远路,就得有好马。没瞧见,你姑姑把你杨姑姑的马儿也给借走了。”   江书鲲板着脸:“这已经入冬了,她们要出远门,你怎还纵容?”   江书麟不紧不慢,“为何要拦?听说附庸山人的画可是有市无价的宝贝,正巧我也想得上一幅,既是如此,不拦也罢。”   几句话呛得江书鲲再也找不到说辞。   人家那是拜访世外高人,这可数的世外高人都被江素妍给遇见了,幼年拜了朱武先生为学生不说,如今还得遇附庸山人为友。   江传达苦着脸,一副随时准备大哭一场的样子,高声道:“六叔,要是我的黑龙出了差错,我要你赔!”   江书麟不紧不急地道:“出了差错再来找我。真小气,要是我的马够好,我自不会借你的。”   江传远暗舒了一口气,幸而他的宝贝马儿拉肚子,否则定是被江书麟骗了去,这不还得要了他的命。   身为沙场武将,最钟爱的宝贝有二:兵器和骏马。   素妍离去了,柳飞飞相随而去。杨云屏突地觉得少了些什么,连展颜也觉得无聊起来,每日赶路。   皇城又有信使来,催促着众人在大年前抵达皇城,皇帝要嘉赏有功将士。   接下来数日,杨秉忠下达急行军令。每日只憩三个时辰,其他时候都是赶路,一日下来,竟比平日快了三成。   *   素妍头戴纱帷帽,骑着杨云屏的骏马,如离弦的箭。高大彪悍的黑龙马驮着柳飞飞,如同未载人一般,亦是快步如风。   从阳城抄近道前往终南山,十月十五日,二人抵达长安城。素妍用了一日的时间采买了礼物,托了镖局送抵终南县。   别后一年,终于又到终南山了。   素妍骑马立于山前,看着熟悉的山林,闭上眼睛,闻嗅到熟悉的泥土芬芳,还有属于山里的树木香味。   PS:   鞠躬求全订!后面更精彩,如果对该文有什么期盼,敬请读友大人们留言哦。感谢谢友“hies”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229红颜改   一阵风过,林涛阵阵,一望无际都是近绿远青的山河图,静谧而祥和,山间隐隐有泉水潺潺之音,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琴声,从山的那一边传来。   素妍纵马扬鞭,一溜烟进了山林,没走多远就隐隐感觉到不对,转而放慢了脚步:“师妹,百木星阵变换过阵法,你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当年为了提升她的布阵技艺,她亦曾与小蝶、滴翠、小晴等人跑到阵中乱闯,又有滴翠随时为她解惑,这才使她懂得布阵之法后能突飞猛进。   素妍走了一程,便又觉察到异样,阵中烟雾缭绕。   柳飞飞道:“师姐,不对劲啊,好像有人闯过百木星阵,现在开启了*阵。”   *阵,是前辈、长老共同创建,而素妍与滴翠又进行了一些修改。   素妍提高了警惕,柳飞飞更不敢有半分大意,素妍取现身上的丝带,一头系着自己的手腕,一头拴着柳飞飞,在阵中兜转了一个时辰,方走出了*阵,但见眼前豁然开朗,已到了鬼谷宫的后山。   “师姐,我们总算出来了,我可担心死了。”   素妍微微一笑,对着后山大呼起来,解开柳飞飞手腕上系着的丝带,翻身上马,途经落云崖时,但见昔日留下的几个大字还清晰可见,在字的下方,可见明显的剑划之痕,深浅不一,似有人长期对着岩壁练剑所成。   不远处传来有人习武练剑的声音,柳飞飞满是兴奋地指着前方:“师姐,是师姐妹们在习武!”夹紧马背,柳飞飞如离弦的箭,快速往山上俯冲而去,人未至,嘴里先大声的欢叫起来:“蝶师姐!晴师姐!翠师姐……”那声音回荡在空中。   素妍骑马跟上。   林间。有一七八名约莫六岁至十一岁不等的小姑娘,突地见后山小径上冲下一匹骏马,个个瞪大眼睛。其间有一位着蓝灰长袍的年轻道姑纵身一跃站在马前,柳飞飞止住马背,定睛细瞧,不是小蝶还有谁?   小蝶头带妙常冠,身上穿着一件浅灰素布袄儿,外罩一件蓝灰镶边背心,系着一条蓝灰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灰色裙子。飘飘拽拽的走来,手里捧着拂尘。清秀的五官里带着几许疏离与淡漠,一双灵动的眸子露出两分意外地打量着柳飞飞与策马奔来的素妍。   最意外的莫过于素妍。她离开一年,幻想过再遇的画面,从未曾想过会是这样,一年后重返鬼谷宫,昔日朝夕相处的师姐竟成了一名年轻的道姑。   素妍看到小蝶的这身装扮。声音哽咽:“蝶师姐,山上出大事了么?你怎会这身打扮?”   小蝶淡淡一笑,没有温度,更多的是一种释怀,她平静无波地对一边的小姑娘们道:还愣着作甚?还不见过你们的弱水师叔、柳师叔。”   几个小姑娘满是诧色地审视着戴着纱帷帽的少女,“她就是大家嘴里说的弱水师叔么?”   “原来这么年轻呀?”   “听说打败了西歧四皇子的拓跋昭呢?”   小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正说得起劲,小蝶冷冽一瞪,几人立时站成两列。行礼呼道:“拜见弱水师叔,见过柳师叔!”   素妍下了马,小蝶招呼了一个年龄略大的弟子来,令她带了另一名弟子将她们的马赶走。   小蝶道:“你们各自习练,为师要回观中待客。”   有弟子应声“是”。   小蝶叮嘱道:“不可懈怠。”   素妍与柳飞飞随小蝶走了一程。却不是回鬼谷宫的路,心下迷糊。柳飞飞止不住问道:“蝶师姐,出了什么事?我们不是要回鬼谷宫么?”   这条路,分明就不是去鬼谷宫的,而更像是去鬼谷宫西边的山谷。   小蝶放缓脚步,平静如水地道:“二位师妹尚在山上时,左右护法多有矛盾,你们离开之后,山上发生了一些大事,闹得不可开交,惊动了闭关修炼的东、西二长老。四长老会齐商议,着鬼谷宫另建女道观。”   几人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山谷入口处,但见谷口花木众多,穿过林间,隐约能闻嗅到香火的气息。   “四大长老会集本门众多弟子,辛劳三月,终于建成了这座五谷观。”   穿过花木阵法林,眼前是一个如人间仙境的地方,可见一座三进的道观呈于眼前,道观大门前立有一对石狮,又置有两根参天梧桐树,观门上悬着一块牌匾,是龙飞凤舞字,但见下方留有“附庸山人”的小字。   小蝶沉稳而冷静自如地进了道观,观中有一年轻女子正在清扫院中落叶,蓦地抬头,提高嗓门,欢叫起来:“大家快出来,弱水师妹、柳师妹回来了。”   一时间,前院、后院的人都奔涌而出,或着女道服,或着俗家弟子服饰,都一律云集到了道观前院道家祖师神殿前,滴翠穿着一件与小蝶一般无二的道袍,手里捧着拂尘面含浅笑:“无量天尊!弱水师妹、柳师妹……”   柳飞飞愣愣傻傻地扫过众人,一个又一个,寻找着记忆里熟悉的人,“晴师姐、玉师姐、染师姐、恬师姐,她们去哪儿了?”   滴翠挥着拂尘,低声道:“五绝师伯在半年前迁往思过洞修炼。”   素妍终于明白,小蝶那句“出了一些大事”暗喻着师姐妹们逃过被人主宰的命运同时,亦发生了许多间想不到的事。   思过洞是犯有过错的本门子弟,禁足反思之地。五绝前往思过洞,难不成是她在比武时使诈被发现了,而她已离鬼谷宫,所以要惩罚她师父。   一时间,素妍猜测连连。   小晴,是所有女弟子里医术学得最好的。   玉兰,是众多女弟子里长得最漂亮水灵的。   阿染,是最心灵手巧的一个,精通厨艺。   恬恬,人如其名,生得一张巧嘴,深得邱道长喜爱。   她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素妍道:“莫不是这四位师姐寻到婆家了。”   一向直爽嘴快的瑶芳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是嫁人了,可她们可把我们师姐妹们的脸面全给丢尽了。还累得师伯、师父被罚。”   素妍见其间有不能言说的隐情,道:“我和柳师妹回来,就是想看我师父、邱师叔和众位师姐妹的。还有些想找师父、邱师叔商议呢。虽然现在大家没住在鬼谷宫,能在这山谷里另建道观,亦是好的。”   滴翠附和了几句,师姐妹们坐下来寒喧起来,说的都是素妍在沙场的事,如何破阵,如何打退西歧人,又怎样活俘了西歧数万将士。   柳飞飞得见昔日师姐妹,越发欢喜,与她们在一处,绘声绘色地讲叙着她们的见闻。   素妍则与小蝶到道观花丛中说话去了,整个山谷很大,早年这里曾有近百亩的药材地,如今建了道观,谷中一半被布成了阵法,一半建有道观,往里建有一座休憩的花园,更有二三十亩药材地,还有二三亩地的菜园。   于花园凉亭坐下,小蝶的眼角什么时候亦有了岁月的痕迹,条条轻浅的鱼纹尾布在眼角,皮肤亦不如当年初见她时白皙年轻。   素妍道:“蝶师姐真的打算从此就在这里伴青灯道观了?”   小蝶垂下眼帘,语调平稳,道:“这是我与滴翠自己的决定。昔日师妹上山,得晓师父与师伯的用意,虽是年幼,却学习刻苦,为了我们师姐妹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付出极多。哪里晓得,师妹们偏有些个不懂事的,居然会做出那等事来,甚至坏了门规,险些累及其他无辜师妹们的名声……”   素妍想问,却又不能轻易开口。当年,她是随着小蝶上山的,小蝶一直待她很好,当成最小的妹妹,有时候更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女儿。素妍认识小蝶的时候,小蝶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女子。   素妍下山离开之后,鬼谷宫内发生了几件大事。   大概是去岁冬天的时候,小晴日渐消瘦,还有呕吐之状,邱道长以为是犯了肠胃上的病,给她开药调养。没想连吃两天,竟无半分好转的迹象,邱道长要给诊脉,小晴死活不肯。   邱道长面带怒容:“小蝶,把她给按住,近来都病成这般了,还不肯让为师诊断。”   小蝶应答一声,便去抓小晴,小晴拼命闪躲,可哪里又是小蝶的对手。   小晴见再也隐瞒不下去,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道:“师父饶命!师父,小晴知道错了!小晴不怪他,他只是太喜欢我,师父……”   原来,小晴不是病了,而是怀了身孕,已经两月了。   孩子的父亲,是袁淳子门下的一个武艺高强的俗家弟子,唤作柴毅。据小晴自己招认,说在五年前,柴毅初上山学艺,一次上山打柴,被毒蛇咬了,性命危在旦夕,她手里偏有这种解药,听到消息就赶到了二进院中。因小晴救他一命,两人自此就熟络起来,多有来往。   去岁秋天,素妍与佐怒天的弟子叶琰比试获胜,本门女弟子从此可以自主婚姻。对于相貌和医术都过人的小晴来说,立即便吸引了鬼谷宫中数个俗家弟子的好感。   宋远山有个心爱俗家弟子钱通,见过小晴几次,很是喜欢小晴。宋远山亦有此意,曾来寻邱道长提及让小晴嫁给钱通的事。钱通家境不错,原是晋地较有名气的富商,又是家中的嫡次子。   ☆、230故人至   邱道长私下问过小晴的意思,小晴对钱通的印象也不错,当时含羞地点头同意。只是不想,就在邱道长与宋远山准备为二人订下亲事的时候,小晴突然就不同意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那时出了变故。   后来,小蝶才从与小晴感情最好的滴翠那儿知晓,就在小晴答应与钱通订亲后的第二日,柴毅便得了消息,说有事要找小晴商议,也在那次碰面时,柴毅凭借自己男子的力气与武功,强占了小晴。   “据小晴对师父与我所言,那日之后,柴毅时不时要小晴赴约,若是不肯,就扬言要将那事说出去。小晴不敢不从,只得任他欺凌,没想不久后就发现有孕了。”   素妍觉得这是自己听到最骇人的事儿,“晴师姐也是会武功的,任由那人如此欺辱她?”   如果换作是素妍,你伤我一分,我必回以两分,就算不能狠狠教训你,亦得让你付出代价。   小蝶吐了口气,“小晴是我们师姐妹里,医术学得最好的,性子又最柔软。柴毅在俗家弟子里着实算不得什么,上山五年除了武功好些,其他更是一无所长。便是这样一个人,也妄图娶小晴为妻。师父见事已至此,只得同意小晴嫁与柴毅。   哪里晓得,这事被佐师叔知晓了,指责师父教徒无方,纵容门下女弟子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那日更是将师父骂得极为难听,我上山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父被人骂得不敢争辩一句。   当日,师父一怒之下就令人将小晴赶出师门。柴毅也因为玷污本门女弟子,被他师父派人乱棍赶出鬼谷宫。袁师伯还亲自废了他的武功!”   素妍心头一颤,自己离开一年,不想山上就发生这么多事。“玉兰、阿染、恬恬她们是怎么回事?”   “师父觉得无颜面对宋师叔。但已经说好的事不好再改。就问钱通师兄,在我们一干女弟子里可还有喜欢的人。他便相中了玉兰,玉兰本是不乐意的,你亦知道她是个性子要强的人,可是看师父因为小晴好些日子都愁眉不展,只得应了。二人在山上订亲之后,便跟了钱退师兄回家去了。玉兰走后,师父为了约束门下女弟子,就备了宫砂,要给众师姐妹点下宫砂。没想阿染、恬恬竟点制不上。”   小蝶回想那日,师父一脸的寒冰,众师姐妹们个个探究而鄙夷的眼神。   恬恬一脸惊慌。痛苦摇头,一遍遍争辩“师父,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真的是清白的。”   小蝶呢喃道:“山上的师姐妹这么多。是自小就取有法号的亦好,还是俗家弟子也好,我们大家的宫砂一点既成,唯独阿染和恬恬,昔日师父和瑶芳试了三回,都点不上。”   她顿了一下。闭上眼睛,满是痛楚,“阿染见再也无法隐藏。便供认自己与一位师兄相好的事。可是恬恬一直都在说自己是清白的,当时,大伙见阿染认罪,也就没信她,大家反而心生怨恨。认为她们为我们师姐妹抹了黑,毁了我们师姐妹们的名声。没想恬恬当夜跳下院中那口深井。丢了性命。   多少年了,山上就没闹出过人命,不知怎么的,此事连东、西长老亦都知晓了。四长老会合,严斥师父管束弟子不严,要重惩师父。那时,五绝师伯外出归来,说自己是执法长老,出了此事,她担有最大的责任,自请长老们责罚她。   五绝师伯为师父担下所有的责罚,被罚往思过洞禁足三年。而师父和我们一干女弟子,也因这连番的事故,勒令迁出鬼谷宫,从此另置道观,属鬼谷宫门下。   五谷观这名字,是师父定下的,五乃五绝之五,谷乃是鬼谷之意,师伯劝导师父,说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犯错的。还说,这样亦好,从此本门女弟子另置道观,也算是自由。但到底让众姐妹们蒙了羞辱,坏了名声。   师父要在我们师姐妹中选出几个弟子,愿终身出家为道,了绝红尘。弱水师妹是知晓的,当年若不是五绝师伯将我带上山,我早就饿死了,师伯和师父如我的亲生父母,我又这么大年纪,早就看透了世间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便想一生留在这五谷观。   师妹,弃俗世红妆,着世外道袍,乃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如此,滴翠师妹如此,还有瑶芳师妹也是如此。”   经历了这些事后,师姐们变了,变得更加冷静,亦更懂得如何维护师姐妹的颜面,懂得孝敬师父,懂得做出选择。而在以前,她们想要有所选择,却不能选择,因为那时,她们在本门男弟子的眼里,是卑微的,永远是男弟子的附属。   自立了道观,从此便另居一处,可以自己打理观中之事。   小蝶身为大师姐,现在代理五谷观事务。“师妹来得不巧,五绝师伯人在思过洞,不允得见任何人。师父中秋之后亦在谷中山洞内闭关,还不知晓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素妍吐了口气,颇有些遗憾地道:“此次回来,我还真有些事想找师父和邱师叔商议呢。”   小蝶切切地望着素妍,“什么事?”   素妍忆起前世里发生在皇城的那场瘟疫,那时各府都有所伤亡,而她亦是在那场瘟疫后变成了“死人”,被人毒哑,惨遭毁容。“我想在皇城开家医馆,不是纯粹为赚钱的医馆,对于富人多收诊金,若遇贫困百姓,可免收诊金。还想跟师父说说,从山上请两位本门弟子帮忙呢。”   小蝶的眸光一转,闪着光亮,“师妹这个想法挺好。可是,师父闭关前,只让我管束好观中弟子,不可再生事端。旁的,我也做不得主。”   素妍温和一笑,如山花烂漫,“师姐不必往心里去。凑办这事还需时日。待邱师叔出关,你再替我转告她就是。我只是觉得,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子能做的事,我们女子也能干成。这才想到,要回来请位师姐妹下山做医馆郎中。   我既上山了,总要住些阵子,好久没见南长老、北长老、殷师叔他们,怪想念的。”   小蝶忆起天下第一画《观音》,低声问道:“附庸山人是不是殷师叔。他的字写得好,而且这幅匾额也是他拿来的。”   素妍含笑摇头。   小蝶一直以为四进院的殷茂林便是名动天下的附庸山人,此刻却被证实不是。她细细地将鬼谷宫中有才华的人都搜索一番。难不成是无名子?此人虽有些才华,可其书法、丹青远不及殷茂林,自然不可能是附庸山人。   小蝶呢喃道:“莫不是住在鬼谷村西山里那位的前辈?”   素妍点头。   “听说是个怪人,与他往来的人不多,倒与殷师叔、南长老颇有来往。”   素妍暖声道:“附庸前辈的修为。绝不在殷师叔、南师祖之下。”   小蝶上山十几年,见过此人两回,总穿着一件灰色长袍,头发高挽,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子仙风道谷之气。在她小时候,就听说那人在鬼谷村西山住了很多年。只得一个哑巴与他相依为命,据说他刚带回小哑巴时,小哑巴约有六七岁的模样。而今小哑巴已是三十多岁的男子。   “师妹该不会要去拜见他吧?”   素妍摇头道:“去自是要去的。还得向师姐借几个弟子帮忙采些果子,让飞飞帮忙酿些果子酒、百花酒带去。”   小蝶笑了两声,“这里可是道观!”   “师姐放心,我带了人去后山茅层里酿酒,定不敢乱了山上的规矩。”   住在山上的日子。是快乐、自在又忙碌的,次日小蝶便拨了三名观中师姐帮素妍去山里采摘各式果子。每天都能带好几袋子来,一并堆放在后山的茅草屋里。   素妍特意下了山去了县城,找了相熟的人帮忙备了酿酒用的石磨,安置在茅草屋里。   这处茅屋,相传曾是一个俗家弟子搭建的,一心想要拜入鬼谷宫出家修道,但他家里又有几名娇妻美妾,被拒于门外,便在后山建了茅屋住下来。一住便是六年,终于打动了当时的左护法,将他收入门下。   这人,便是现在的西长老。一个年近三十方出家,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做了道长、长老。   素妍令飞飞按照虞氏所说的法子反复试验,最终有了虞氏所言的那种香味,又有三位师姐的帮忙,酒很快酿制成功了。   素妍并不参与酿酒,只是张罗着买坛子、酒料、石磨等这些工作。   果子酒开坛这日,小蝶与滴翠亦来了,看着柳飞飞与素妍尝酒,二人跃跃欲试。   素妍笑道:“八仙修道之时,也还饮酒呢,何况这些是山里的野果子、花草酿制。”   滴翠正想试试,笑道:“师姐,弱水师妹说得不错,不如我也饮上一些。”   话落,只听林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们这群小道姑,还是修道之人,怎的这般贪嘴?”   素妍听到这音,心中大喜,抱拳道:“怪人前辈,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臭丫头!”有人骂了一声,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依旧是一袭灰色长袍,纶巾裹发,飘逸如仙的风姿。从远处款款走来,近了跟前,小蝶这才瞧见,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约莫有五十岁上下,留着胡须,有一双异常犀厉的眸子,闻着酒香,那眼睛便越发地明亮了。   素妍道:“师姐,这两坛果子酒和百花酒不易醉人,但也不可贪杯,带回观里慢慢品尝。”   滴翠笑骂道:“有故人来访,就赶我们走了?”   素妍笑而不语,给二人一人送了一坛酒,赶着小蝶与滴翠离去。   待她们走远,素妍又吩咐飞飞炒了几道清淡的素菜。   ☆、231高人聚   素妍嘴里的怪人前辈正是附庸山人。   相识多年,连她也不晓附庸山人的真实姓名,一直唤他“怪人前辈”。   附庸山人抱着酒坛,喝了两口:“闻着酒香而来,当年你可是答应要管我酒的,嗯,甚好,要是在地下埋下三两年,这酒亦就更好了。”   素妍笑着,“这次我共酿了六十坛酒,前辈,够多了吧。”   附庸山人闷哼一声,只顾饮酒。   飞飞捧上素菜,一眼崇拜地望着附庸山人,脑子里只一个念头:这人年轻时候,得有多英俊啊。   头上戴着灰色纶巾,穿一件素灰色的长袍,袍上绘有水墨竹叶与兰花,登着一双灰色靴子。肌肤白皙若雪,双眼深邃有神,冷厉如剑,五官精致如刻,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晴胜秋波,举止高雅风流,虽怒时而若笑,虽无语却胜过有话。真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虽然年岁有些大了,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度无人能及。   附庸山人只顾贪酒,素妍拿了三只碗,与他斟酒,他亦不说话,连喝了十来碗,这才道:“早闻皇城右相府的果子酒天下闻名,不错!”   素妍嫣然笑道:“怪人前辈若是喜欢,去右相府作客,我娘那儿还有埋了十八年的状元红呢,有苹果酒、梅子酒、枸杞酒、玫瑰酒、牡丹酒……品种众多。我娘有两大最拿手的,一是酿酒,一便是卤食。就是宫里的厨子也比她不过……”   附庸山人打了个饱嗝:“十八年的果子酒?”   素妍很肯定地点头。   正说话,又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老怪,你莫被这小女娃给骗了,她这是要诱你下山呢。哈哈……”   这声音,素妍从未听过。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在视野之中,着束衣短衫,下身着一条灰白色的裤子,一身道士打扮,虽说年岁大了,行止如风。   “闻着酒香来的,女娃,给我老道也来上一坛。”   素妍一脸茫然,她见过南、北二长老。可唯独这位,有些面生,中等个头儿。相貌寻常,可嗓门不小。   附庸山人道:“这是西长老。”   “见过西师祖!”   西长老扫了眼素妍,“听说叫弱水的女娃上山了,没住在五谷观,偏住到我老道留下的茅屋里了。”   定是面前这个长得水灵清透的少女了。看着她一双慧黠的眼睛,西长老便生不出好感来,这样的女子太过灵慧,但又说不出厌恶。在他的猜想中,这弱水本就该是这副模样。   素妍抱了坛酒出来,道:“亏得师祖这茅屋。如今快变成我的酒坊。柳师妹为了酿酒,可与我娘学了好些天,虽说这酒不及我娘的果子酒。倒还不错,可以拿来孝敬长辈。”   酒香四溢,不多会又来了一人,却是殷茂林,就连南长老、北长老也到了。   原本冷清的茅草屋顿时热闹起来。素妍见众人差不多,个个都有几分醉意。拿了这些日子自己作的画来,让大家点评一二。   除了西长老,他们都是喜爱丹青书画的,西长老最喜的还是布阵和练丹之术。微眯着眼睛,“听说当年,五绝是从朱武手里把你给抢走的?”   附庸山人指着南长老与殷茂林,“你们俩自是疼爱弱水,这丫头把我给卖了。”   殷茂林神色淡淡,道:“你亦是她的半个先生呢。没有你的纵容,她哪里敢把《观音》图献给天龙寺,如今你可是天下第一才子,风头盖过了朱武先生。虽已出名,你的庸居却依旧冷淡,可见这丫头并未违背诺言。”   要是素妍把附庸山人的身份讲出去,附庸山人所住的庸居,就不会依如从前一般的冷清,他更不能再如以前一样的享受安宁日子。光是那些寻访、登门的人就能把他给烦得不轻。   附庸山人看着画作,“嗯,不错,虽是个女娃儿,但画里却丝毫瞧不出女儿家的小气。”顿了一下,“殷道长,你可得管管鬼谷村民,这几日来了十几个小伙,在我的茅屋旁边叮叮当当地敲石头,修屋子,我都快被烦死了。”   “难得弱水对你一片孝心,看你那茅屋,每逢夏季就漏雨不能住,要给你盖房造屋,我阻她何用?”   素妍凑了那么多银子,就是要给附庸山人建座漂亮的院子,不需要太过奢华,但一定要结实耐用,更能躲风避雨。她让滴翠去了趟鬼谷村,特意请了村长挑选壮年男子上山给附庸山人修屋子。   附庸山人一直被鬼谷村民唤作“怪人”,这亦是素妍为何叫他“怪人前辈”的原由,知晓附庸山人名号的却少之又少。   鬼谷村民难得下人,自然不晓附庸山人在皇城声名雀起。   那年夏天,下了场大雨,附庸山人的茅屋就险些被冲垮,他直躲到了鬼谷宫后山的山洞里住了大半月,曾愤愤然地道:“待老子有钱,就建座砖瓦房住。”   话虽如此,却一直没建。   待他手头真有两钱时,不是买酒,就是买纸张、颜料,有时候还得找鬼谷宫的几位朋友接济度日。   他只对酒、丹青有偏好,至于旁的,都可以抛下。   当年游历山河,到了终南山,竟无意间进了鬼谷宫的地盘,认识了才华横溢的南长老,再结识同样在书画方面有过人才华的殷茂林,只为这二位朋友,他便决定就此住下来,这一住便是近二十多年。每过三两年,他便出去游历,然后再回来,潜心画作。   素妍将画一幅幅地贴到墙上。   附庸山人并没有发火,既然是素妍的一番心意,他亦不反对,茅草屋就几根腕口大的树木支撑,风大茅屋摇三摇,雨大茅屋顶直接被雨水冲开,有了砖瓦屋便可以住得更安心。“近来烦得不轻,不回庸居也罢,且在这里住上些日子,也好躲躲清静。”   次日,待素妍醒来时,发现茅屋里一片静寂。   柳飞飞在一边的酿酒屋里忙碌,今儿来了两个送果子的鬼谷男弟子,自称是殷茂林的徒弟,奉了师父之命采了几袋果子送来。   只说送果子的,可素妍明白,这是要柳飞飞多酿几坛果子酒。   一边的小屋里,附庸山人睡得正香,不耐烦地高喝一声:“吵什么吵,都吵好几日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木板榻上只得一床被子,还是素妍半夜里送来的,素妍与柳飞飞合用一床。附庸山人拢了拢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素妍望了眼墙上,发现自己贴在墙上的画都没了踪迹,谁拿走了她的画?   一时间,她脑子转了又转。   是殷茂林?   如果要拿,也得与她说上几句。   难道是附庸山人,亦或是南道长,貌似都有可能,又没有可能。   小蝶遣来帮忙的三位师姐妹亦到了,还带了两个机灵干练的小弟子来,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帮着柳飞飞炒料、酿酒,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素妍拿了笔墨,背着画板上山了,冬天的风呼呼刮过山岗,她站在一棵大松树下,调好笔墨,备下一羊皮袋的果子酒,喝了就饮上一口,静默地绘着画。   附庸山人睡到午后才起来,吃了两碗粥,问罢柳飞飞,才知素妍一早出门了,带了画板,指定是去绘画。   他取一个葫芦,装了酒,攀上最高的山峰,远远儿地就看到山顶上站着一抹倩影,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素袍男子。瞧得不太真切,仿佛是一抹幻影,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她的身后。   过了许久,当日光投下了一道黑影,素妍惊觉,这才突地回头,一个着道袍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多岁的眼睛,眉眼如画,头上只用一根木簪束发,黑发光亮如漆,手捧拂尘,身上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道袍;下面半露内里深灰色的裤腿,灰色弹墨袜,厚底道靴。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自冷,面似含笑。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的感情,即便眸光里有着意外,听起来却冷若冰霜,“你就是弱水?”   素妍审视着来人,看他的打扮,依是鬼谷道长。抱拳道:“见过无名子师叔。”   他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头,“怎么对着终南山绘起大漠日落了?”   素妍看了看画中的风景,一样都是美景,却是完全不同的美,“之前绘过几幅《大漠日落》,许是不够好,被人拿走了。任是殷师叔还是怪前辈,对于手下的败笔,都是毁掉。”   无名子始终如一的冷静,他今春出关,这才听说山上收了一个叫弱水的女弟子,聪颖非常,大胜佐怒天的徒弟。今秋,又听说这女弟子入了北齐军营,只用大半年时间就击退西歧。她,是皇城百姓口里如传奇般的人物;她在鬼谷宫里,亦如同一个传奇。   素妍这才看见无名子亦拿着画板,还提着一个盒子,不用猜也知道,那盒里自是文房四宝。   无名子细细地审视,“你的画有附庸山人画作的多变,又有朱武画作的洒脱。”看了一会儿,又道:“单从技艺来看,略显稚嫩,但从风格来看,丝毫都瞧不出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所出,更像是一个历经沧桑,淡看世事之人。”   PS:   该文无主(无堂主、无舵主、无盟主),期待亲加入为主!求打赏!盼您早日为主!!   ☆、232 筹备   素妍又是淡淡一笑,自然,纯粹。埋头继续添枝加墨,只觉无名子眼神犀厉,他面前仿佛所有秘密都似要被看穿一般。   附庸山人爬上山,喘着粗气,打开葫芦,大饮一口,“无名子来了?”   素妍不是责问,而是略带愧色地道:“怪人前辈,昨儿我拿出来六幅画作,全都变成废纸了?”   附庸山人道:“不是你自己收起来了么?”   素妍摇头,“我没收。”只此三个字,心下疑惑,又道:“莫不是被殷师叔给毁了?”   附庸山人走近素妍,静静地看着《大漠日落》,“别作彩图了,你彩图只适合绘花草蝴蝶,若是风景图被你绘成彩图,一点气势都没有。”   他颇是生气地走近,三两下就将素妍画板图给揉作一团,顿时化成了碎片。   素妍哭丧作脸,看着生气大作附庸山人。   无名子面无表情,用平静语调道:“不是绘不好,只是还没学会一些技巧。”   纵是安慰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带着一股寒意。   素妍从未与无名子接触过,但她想,这样他许才是真实。   附庸山人饮着果子酒,骂道:“这丫头笨得要死,跟我学了几年画,也无甚长进。她画能拿得出手,大概也就《渔村》与《追思》。”   素妍嘟了嘟嘴:“前辈教我呀!”   “教?你这丫头一会儿跟南长老学,又跟殷道长学,还有朱武那样师傅,学得太杂了。”附庸山人很没好气,“画风多变,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你年纪轻,阅历少。还是挑选两种即可,其实若是花草蝴蝶绘得好了,一样可以这条路发展。”   无名子面容微凝,道:“怪人这话,贫道不敢苟同。弱水画风,虽有你们影子,但又自成一派,她年岁尚小,假以时日,你之上也不定。”   附庸山人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久久回荡山谷,“她若能超越于我,我可真是庆幸得很。”   无名子不温不和。只看着素妍画,道:“弱水,我为你添抹几笔。”   素妍将画笔递与无名子,但见他接过画笔,挥毫勾画之间。虽只可数几笔,整个画面立时生动起来。那轮晚阳似要没入地面一般,顿时给整幅画面平添了几分生气。   附庸山人面色凝重,“无名子,许久不见,你会丹青了?”   无名子放下画笔。“不懂,不懂。我依旧偏爱诗词。”   素妍分明看到无名子背着画板上山,可他却说不懂丹青。这几笔让原本一个色调画面,顿时层次分明,给人一种强烈冲刺感。   附庸山人捻着胡须,“不错,神来之笔。这几笔有书**底,被你这么一弄。反而有了些诗意、生趣。”   无名子放好画板,上面搁了一张纸,面对大好山河,突然诗意大发,片刻间,一首热血澎湃诗作跃然于纸。   原来,无名子擅长诗词。   素妍睁大眼睛,一脸敬重地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大字,这等狂草,便是朱武也胜他不过。   无名子道:“昨儿你们都去弱水师侄那儿饮酒了,也不唤我,真不够意思。”   “你外游历几年,要宫中整理诗词,我等哪敢唤你。”   素妍拿出息羊皮袋:“师叔,我这儿有一袋,不过是我饮过几口……”   话未落音,无名子接过羊皮袋,仰颈狂饮:“你这丫头,之前看你饮得香甜,可真要馋死我了。”   接下来日子里,素妍与附庸山人、殷茂林、南长老等谈书法丹青,诗词歌赋,多是他们说,素妍只作旁听,尤其是说到诗词,她是一个句也写不出来。   附庸山人直笑:“这点似我!不愧跟我学画久,哈哈,我也不会诗词,偏这字画还能拿得出手。”   素妍天天早出晚归,柳飞飞与几位师姐妹就酒坊里酿酒,酿了一坛又一坛。素妍道:“和尚不沾酒,你们是道士、道姑,可以喝。听说八仙修道之时,个个都是饮酒。”   小蝶之前迟疑未定,只见南长老、殷茂林隔天就到素妍这里来喝酒,早早儿,素妍还令人备好下酒菜,几个人说酒聊天,无名子诗兴大发,时常会挥毫泼墨,而附庸山人等人也会绘出几幅画来,然后大家聚到一块谈论优缺。   这样日子,对于素妍来说,她就是一个求学者,虚心求教,甚至学会将无名子那招书法中狂热应用到丹青上,竟有出奇不意效果。   这日二后,送走各位道长。   附庸山人近来就赖这酒坊里了,每日醒来玩,玩累喝,喝得半醉便入睡,还有人帮忙收拾房间,清洗衣衫,附庸山人可谓是玩得不亦乐乎。   素妍总是带着三分醉意,她亦馋酒,可飞飞却管束着她,不许她喝,“六哥交待我,叫我照顾好你,我可不能由得你去。”   “是,六嫂!”素妍嘻笑着,“还没过门呢,就帮着六哥管束我了,要是过了门,如何了得。”   飞飞虽气,却不与她争辩,知她醉了,处处都让着。“师姐,明儿腊月初八,我们得回皇城。难不成,今年你不回家陪家人过年节?”   素妍朦胧中睁开双眼,轻叹一声,“真!这才多久,亦到归期。”   她喜欢和附庸山人一起,难得是南长老等人亦,大家谈天说地,不高兴骂对方两句,高兴了同享。   素妍问:“你去庸居瞧过了?”   飞飞道:“瞧过了,他们都是按照师姐意思修建房屋,正房三间,中间是会客厅,左为书房,右为内室。又建了东西厢房,东边有厨房、杂房、下人房,西边是客房,院中又铺了石子,就差墙面粉刷石灰了,院子里需要种树植树地方都余留出来了。村长问,要不要建围墙?”   素妍打起精神,“墙面粉刷和植树弄好还需得多久?”   “也就三四天事。”飞飞没想,这么短时间,村长就能带人把屋子建好,“怪人”住那里已几十年了,虽然少与鬼谷村百姓打交道,大家潜意识里,还是拿他当成自己人。   飞飞将素妍得几幅画卷好,放到竹筒里,道:“如今是年底,鬼谷村里闲人多,这回师姐又出了高价,愿意帮工人不少。村长说,要是再建一座院子,他们这回只需要半个月就成。”   素妍又问:“书房是按我所说布置么?”   “是。墙上都有各式抠形,还有两张一人多高书架,倚窗地方做了桌案,院子里亦置了石桌、石凳等物。”   她拍着脑袋,“就用石子堆砌围墙吧,来年让人墙上种上一些蔓藤,应不会损了庸居清雅,再令人围墙外面种上几丛斑竹、雏菊。”   飞飞道:“师姐放心,这事我已经交代了村里张婶去做。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不易,就算是给她多找一份活,能寻个赚钱去处。”简易榻前坐下,飞飞看着醉眼迷离素妍,“我们何时回去?”   “过了腊月十五再说。”   柳飞飞舒了口气,“这也太晚了,要是二爷、六爷比我们先回府,到时候伯母又得挑他们不是。”   素妍心里不愿回去,想到母亲时不时就提她婚事,她着实厌烦得紧,“腊月二十。”   “你……”   “过完年再回。”颇有些孩子气。   要是柳飞飞再罗嗦,她就再往后延。   柳飞飞记挂着与江书麟说事,江书麟许了她,要明媒正娶娶她过门。   她不再争辩,呶着小嘴,满目怨恨,“近一月,与他们一般,整日喝酒,瞧你成什么样子了。”   “我又没喝醉,果子酒喝得适量又不伤身。”   素妍说得振振有词,带她跟着,竟对她管东管西。   柳飞飞摇头轻叹,“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见天喝酒不是。传扬出去,堂堂大家小姐成什么样子了。便是我都看不下去,要是伯母瞧见……”   见素妍满心不自,柳飞飞轻叹一声,“我不说了,你好好睡吧。明儿可别再饮酒了,得空去庸居瞧瞧,以前茅草屋都拆了,用上就先摆屋里,用不上都搁到杂房里了。哑巴倒挺高兴,见到我直说要住房子里了,再也不怕风吹雨下。”   素妍虽是心烦,却亦明白,早晚都得回家。呢喃道:“明儿,我再与怪前辈要几幅丹青,我与他们提了想皇城开医馆事,到时候这钱就从售卖书画里出。”   柳飞飞道:“我听蝶师姐说了,你这医馆对穷苦百姓不收诊金、药费,对富人加倍收费。”   素妍道:“师妹有何建议?”   “我能有什么主意,你这想法挺好。”   素妍阖上双眸,不再说话,冥冥之中,觉得附庸山人那儿应该还有别画作,南长老、殷茂林、无名子都有好东西。这些日子,她倒是收了他们不少墨宝,都有观赏价值。她决定接下来日子,便是分别从这几个人那儿弄到多好东西。   此日,素妍拉了附庸山人回庸居看屋,正有村民用石灰抹墙,墙面一片素白,砖砌屋子,鱼鳞般青瓦,还有铺院中石板路面,厨房、杂屋,用来待客西厢房,很大书房、会客厅……   ☆、233 好东西   (各位读友,浣浣继续求粉红票了!)   会客厅内,连桌案都一并置备齐了,还摆放了几只花瓶,瓶里插着从山里摘来的红叶。   哑巴迎了出来,对着素妍抱拳打躬,一举一动全都是他对素妍的感谢。   素妍笑着回应了。   附庸山人却不见半分喜色,冷声道:“你谢她作甚?这丫头不知道将我的画买了多少钱咧?”   “前辈!”素妍娇喝一声,“你冤枉我,我是将你的画送过几幅给人,可是我一分钱也没卖。我卖出去的,都是我自己的画。前辈冤枉我,你得补偿我,要不再给我几幅你的画作,还有啊,在你的画上留上你的印鉴和大名,可好?”   附庸山人拿定主意,他要那些虚名作甚,当初见她虚心求学,他亦心下喜欢,这才教她一些画技、知识,除了《观音》是他要托她交给佛门的,其他的都是她自己索要拿走的。“我不会留下印鉴,更不会留名。”   “前辈,我可是信守承诺,没把你的身份说出去。知道你的,亦就那么几个人,就连飞飞都分辩不出,你、南长老、殷师叔、无名子师叔谁才是真正的附庸山人呢?”   不给好画,她不走。   不在画上留下印鉴、署下名号,她还是不走。   她就不信,今儿不能烦得附庸山人松口不成。   附庸山人回书房,她尾随其后,附庸山人绘画,她便安静地站在一边,还从竹筒里取出同幅出自附庸山人的大作:“怪前辈,帮帮忙,题个名号、留个印鉴呗!”   “臭丫头。你这是故意的?”   非得烦死他不可。   “怪人前辈,这些画作回皇城之后是真要卖的,卖了银子,就以大家的名义开家医馆,名儿都想好了,就叫‘四友慈善医馆’。你不留下名号,那画就不值钱,我拿什么开医馆,怪人前辈,你不是和南师祖都说这主意好么?帮帮忙!快。拿出你的印鉴!”   附庸山人看着她手里的画,“你真要拿这些画去卖?”   素妍很是认真地点头,“一幅就得几千两银子啊。为什么不呢?”   “臭丫头,从现在开始,我吃、穿、用、喝全由你管了。”   拿他的钱卖钱,中饱私囊。   不过,这丫头倒也讲信义。承诺不说他们的身份,下山一趟,硬是没对世人吐露一人。年纪不大,就这一点,倒让他们喜欢和欣赏。   “怪人前辈放心,瑶芳师姐已经学会如何酿果子酒。还有我会留足够多的银子在小蝶师姐那儿,她会定期让人送来米面。若没了衣物,只管去县城成衣铺。已经与他们说好了,你只需挂账,自有我去结。”   虽非修道人,更似世外仙。   附庸山人接过素妍的画,摇头道:“这几幅残作不可拿出去丢人现眼。我这儿倒有几幅还算不错的。”   说着。在书房了寻了个遍,也没瞧见那只羊皮箱子。本是木头的,因之前的茅草屋漏水,他就在木箱上裹了一层羊皮。   素妍阴谋得逞,拍掌欢喜,但见附庸山人出了书房,寻到哑巴追问自己的箱子。哑巴指了杂房,两个人将箱子搬到书房,打开时,素妍只瞧见满满一箱的书籍、画作。   素妍俯身,随手取了一幅画,展开来瞧,《峨眉月》,一轮明月清明,峨眉山峰叠叠,宁静致远,雅俗共赏。   看着双眼放光,一脸喜色的素妍,附庸山人皱了皱眉:这丫头怎么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他的学生,还好,没让她拜自己为师,她只是唤自己为前辈。可这丫头,在丹青书画肯下功夫,又有几分天赋,他还是喜欢的。   “嘿嘿……那个……怪人前辈啊,多给我几幅行不行?你搁在箱子里,万一被雨水淋着也怪可惜的,不如给我。我想,等我的医馆办起来,皇城的百姓也会感谢你的。”   附庸山人微微皱眉,只片刻,又舒展开来,“四友慈善这名太难听,既是义富济贫,就叫义济医馆。”   素妍听着这名,“也太拗口了。不如叫仁济医馆如何?”   也就是她,总是能反驳他,便是南长老亦敬他、重他,对于这小丫头,他是瞧着长大的,却是半分脾性也没了。附庸山人还记得那年,他在月夜下作画,偶遇刚学阵法的她,她竟在夜里静静地看他绘画,看了许久,许久,亦是这一点,深深地打动了他。   “仁济,仁心济世,这样的医馆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家。就叫义济,拗口一些,没有重名。”   素妍觉得有理,笑道:“回头,还得请前辈写个馆名。”   “你请殷道长或无名子来写,他们二位的字在我之上。”   言下之意,我的画还是不错的。   素妍不再争辩,想着方儿从附庸山人那儿多拿几幅,不带看的,直接取了就收好。   昔日,附庸山人亦说“我有幅《观音》绘得不错,历时三年,你帮我带入尘世,转与佛门。”哪里是不错,简直就是神人之作。   没写“义济医馆”,却写了“义富济贫”四个字,大笔一搁,道:“拿去吧!”   “谢谢怪人前辈,怪人前辈太可爱了!”素妍又发挥着自己讨了便宜又卖乖的优势,抱住附庸山人“叭叽”一口,接过大字,看着上面的印鉴,心里乐开了花。   附庸山人心头一震,他被小丫头轻薄了啊,这张老脸,多少年没人碰过,竟被她亲了一口。“臭丫头,越发没个长幼,亲起本山人来了啊……”   素妍笑得灿烂如花,“怪人前辈,庸居你想怎么弄都成,我已经与村长说好了,到时候让他找我拿钱。要是你觉得这几间屋子不够住,还可以再建几间。”   附庸山人摆了摆手,“这屋子可比以前好多了。罢了,罢了,先就这样吧。院子前面不要用石头,叫他们改用柳条篱笆。省得围墙挡了上好的美景。”   “想怎么弄都成。”素妍欠了欠身,“多谢前辈!”   附庸山人收住笑意,问:“弱水,你要下山了?”   素妍点了点头,“此次上山,本就是要找师父商量皇城开医馆,想找几个鬼谷弟子去坐诊看病,可师父、邱师叔都闭关了。我托了南师祖、西师祖二位,也不晓得他们能不能帮上忙。但我回去,总得先准备起来,等人到了,就有去处。   鬼谷医术,是先祖智慧、医术的结晶,理应造福于民。前辈的丹青,亦不是一个人的才华,是积数代画界前人的技艺累积而成,所以怪前辈的才华应该成为后来者学习的榜样。否则,后来者的画作会越来越差,既然前辈超越了前人,有着自己的风格,理应让画界学子们观募画作,学习体味……”   附庸山人笑骂一声“臭丫头”,却不得不同意素妍的这番话。拿着手里的笔,练着书法,漫不经心地道:“无名子在外游历数载,有诗词一本,他的诗词以热情、奔放、豪迈为主,又不乏清新、温婉之作。”   素妍明白他的意思,“前辈放心,回头我便寻了无名子师叔,磨着他交出诗词。我不远千里回来,总不能让我没请到最好的郎中,连这个也落了空吧。”   他很想再骂声“臭丫头”,却越发喜欢素妍这种性子,有什么,她会说出来,任是旁人同不同意,而她亦会为了最终的结果而努力,不放弃,不怕被拒绝。   附庸山人道:“南长老一生偏爱音律,他新整理了一套《乐府十二册》。”   素妍比划了一个拿下的动作,意思便是,她要了。   附庸山人又道:“茂林的字画亦是一绝,风格自成一派,超旷飘逸,情感放纵奔腾,错综复杂的画面变化中,呈现出和谐完整之美,又清丽婉约,情真意切,是雅俗共赏之作。懂画之人,越品越有意味。不懂之人,越瞧越是逼真。茂林的字比画更好,他的书法远在我之上。”   她看过南长老的画,就是那幅《醉酒图》,唯殷茂林的画并未有收藏,倒是看过他写的字,也是近来才看到他动笔,只觉很不错,至少在这之前,素妍没有见比殷茂林的字写得更好。   素妍道:“西长老可有得意之作?”   附庸山人伸出指头,这丫头又盯上西长老了,“几年前,他也曾绘过一幅《蜀山新雨图》倒也清新潇洒,风流蕴藉。”   “北长老呢?”   附庸山人道:“他是个武痴。”   素妍在庸居坐了一阵,听附庸山人对这处新屋挑了一堆的毛病,但总体他还是满意的,至少这座砖瓦小院,比之前那几间茅草屋看上去稳妥得多。   离开的时候,素妍又磨着多讨了几幅,附庸山人连连摇头,想着自己留着这些画也无用,任由素妍一并讨了去。   素妍这才作罢,宝贝一样地收好画作,与附庸山人说了好久的话,这才离了庸居。   小心地将画作收好,搁到竹筒里,与柳飞飞搬到了五谷观居住。   柳飞飞闲来没事,领着师姐妹把酿酒用的大锅、石磨都一并移到了谷中。小蝶与师姐妹们商议,索性也建座酒坊,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以后酿了果子酒还能换些钱,让师姐妹们过得更好些。   素妍自个儿依旧早出晚归,今天磨南长老,明儿磨西长老,但凡是被附庸山人提到的东西,都被她索要了来。   ☆、234归朝   素妍与柳飞飞离开了茅屋,众人又到庸居相聚,附庸山人有了新屋子、新书房,颇是得意,正与他们几个讨几本好书回去。素妍将酿造的好酒都送到了庸居,被附庸山人埋在地下,甚至还为此新挖了一座地窖藏酒。   今儿,素妍一大早就粘上殷茂林了,跟着他屁股后面乱转,发挥着不得手不罢手的风格。   “殷师叔,殷师叔,你的字儿画儿的赏我几幅呗。”   南长老微眯着眼睛,连西长老都颇是无奈,“指定是老怪透的口风,不然这丫头怎么知道我平生就只得《蜀山新雨图》能拿得出手,竟被她讨要了去。”   南长老捻着胡须,他花了几年整理出来的《乐府十二册》也被讨了一套去,幸而他当时多抄了一套,以这丫头的磨人功夫,不得手都是不成的。“我的乐府都拿出一套,茂林,你索性给她几幅好的。”   素妍笑嘻嘻地抱拳,“还是南师祖疼我,我又不落自家腰包,是要凑建医馆的。殷师叔,有钱出钱,无钱出墨宝,赏几幅呗!”   给一幅就不错,还要几幅?   他与素妍不算太熟,现下居然似与他相熟已久。   殷茂林前儿见她跟着西长老身后转,被西长老当成宝贝的画,硬是被素妍给抢了去。不拿出几幅来,怕是过不了关,道:“且等我回宫再说。”   素妍谢过殷茂林,调头看着无名子。   无名子道:“我这儿可没字儿画儿的好东西。”   “听说师叔可有本诗词集,一并给我吧!也让世人知晓,真才子不在俗世。”   无名子愤然看向附庸山人,但见他云淡风轻,“你们瞧我作甚,这丫头拿走我八幅画作。是我所有喜欢的。开办义济医馆,这是为民谋福的好事,岂有不支持之理。”   附庸山人非鬼谷门人,他们这些身为鬼谷长老、道长的人,只会聊表心意。   无名子道:“就我那本诗词集,只怕误了世人。”   南长老微微一笑,“以你之言,我那套《乐府十二册》且不成了误人子弟的东西。”   无名子的脸微微一红,“南师叔严重,我哪敢。”   “不敢便好。拿出一本给这丫头。既然写出了东西,就与世人共享,我等都不是追名逐利之人。相信这丫头也不会将我们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你法号无名子,索性用回俗家名讳。”   有人帮着说话,无名子再想推托亦不可能,当日就令人将他的诗词集送到五谷观外。素妍收了,但见诗词集上。署名“谢文杰”,又有一行小字,“谢文杰,字少贤,生于建德十五年九月,年三岁。因身染天花被父母所弃,得恩师收养教导,自幼读书识字。喜诗词……”   原来,无名子的俗家名字叫谢文杰。   素妍一时心潮奔涌,他下山几年方归,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最初几年是有西长老、北长老相伴。后来三年他自己游历四方,集数年之历。才汇了这本《诗词集》。   建德十五年,不正是先帝爷齐德宗时期,而今皇帝登基亦有二十余年了,也就是说,其实谢文杰不足四十,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但看上去也只二十*。   素妍手捧《诗词集》其间多有豪情万丈之作,有感叹命运的,有写景喻情的,或清丽,或凄婉,确如附庸山人所说,每首都是佳作。   小蝶与瑶芳等人进了素妍所居的客房,正见柳飞飞在收拾包袱,道:“弱水师妹要走了?”   素妍将《诗词集》搁放到铁盒里,道:“师姐,就要过年节了,我去岁回去晚了,今年得尽快赶到家中。师姐,我与你们说的事,待邱师叔出关之后,还劳你们与他说说。若是挑好了人选,记得与我来封信。”   柳飞飞悠悠轻叹,“以前还有小晴师姐在,要是请她帮忙,她一定肯的。可是咱们师姐妹了,现在就属你和瑶芳师姐的医术最好了。南师祖虽然答应了年后挑人过来帮忙,可哪里有咱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妹好……”   素妍点头。虽然不大赞同柳飞飞的意思,可如果真有一位懂医的师姐妹去皇城坐诊,这亦是好的。也许,能尽快化解将来皇城漫延的瘟疫。   瑶芳自是愿意去,不用呆在这闷闷的五谷观内,自己学得医术,就是想为更多问诊治病。   滴翠道:“要是师父出关,我们会尽快告诉她的。相信师父会替师妹想办法的。”   “既是如此,那我就在皇城等着师姐们的回音。有了消息,一定要送信给我。”   这一夜师姐妹们又说了许久的话,直至过了三更,方才散去。   次日,素妍起了大早,小蝶早令主理厨房的师姐妹备了干粮,送柳飞飞与素妍离去。   素妍道:“蝶师姐,半年后,有劳你派人每月给怪前辈送十五坛酒过去。村长那边帮忙建的新屋钱已经结过了,该交托的,我都安排好了。”   小蝶温和地看着素妍,忆起当年在钱塘得遇素妍,她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她是一路陪着素妍长大的,教她习武,教她医术、阵法,点点滴滴有着太多关于素妍的记忆。   “弱水,一路小心!”   素妍对着滴翠等人道:“我在布庄留了一些银子,要过年了,观里的姐妹、师侄们都做身新衣裳吧。你们要保重!”   翻身上马,素妍与来时一样,只背了个不大的包袱,还有一个模样看起来很寻常的竹筒,而柳飞飞那儿则是多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的都是书。   别了五谷观,一路过了*阵,听说自打北齐、西歧交战以来,关于西歧四皇子、琰世子、安西县主出自鬼谷宫门下的事传遍天下,有许多人意欲拜入鬼谷宫门下,却被这*阵困在其间,难入鬼谷门。   *   腊月二十四,皇城下了场大雪。天亮之后,到处一片洁白,皇城已是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连那漫天的雪花亦染上喜气似的轻盈飞舞。琼庭寂寂,金瓦覆雪,寒气逼人。   皇帝遣静王宇文理、吴王宇文轩前往城外迎接凯旋归朝的三军,百姓们早早将街道两侧打扫得干干净净,将积雪用马车运出城去。   昨晚,三军抵达皇城,未得圣谕,不敢擅入皇城,只得驻扎城外。偏夜里下了场大雪,许多人因为天寒也未敢入睡。   天亮之后,杨秉忠便一直在等着皇帝的旨意,派了好几拨信差在营门外候着,却久久未听到回音。辰时分,听得一声高呼“皇帝口谕,着有功将士入朝受封!”   一干将士早已整装待发,此刻个个神采飞扬,即便赶了两月余的路,却依旧瞧不出半分倦意,尤其最近数日,杨秉忠见能如期抵达皇城,销了急行令,每日正常赶路,满足将士们每日四个时辰的休憩时间。   右相府、文忠候内,众人昨儿就忙碌开了,得了二爷一家、六爷、县主回府的消息,虞氏与大奶奶便吩咐众人清扫各处。   尤其是虞氏,坐在如意堂内,一遍遍地想着哪里还有何不妥当之处,时不时再问上几句。   沈氏道:“母亲安心,儿媳都安排好了。县主的闺阁内,备下了上好的银炭。二弟一家住的院子也都清扫干净了,府南、府北的几处院子都置备妥帖。”   大少奶奶张双双满脸是笑,自打江舜诚被封为文忠候,她就越发会讨虞氏的欢心,更得沈氏喜欢,捧着一个汤婆子,“二叔父这回立有大功,只怕要封候晋爵了?”张双双这胎生了个女儿,更是乐坏了沈氏,直说自己没女儿,总算得了个孙女儿。   沈氏道:“二弟的一切,可都是用命换来的。皇上最是仁厚,怕是少不得赐封的。”   虞氏的心没在老二、老六身上,只一心念着素妍,“我那可怜的妍儿,昨晚下了那么大一场雪,也不准回家,可让我担心好一阵子。我要派人去接,老东西硬是不许。”   她嘴里的老东西是江舜诚,说素妍既然入了军营,便是军中之人,没有皇帝恩许,不得擅自归家。只害得虞氏一晚听到风雪飘落的声音,生怕素妍冷了、饿了,好几回起夜来看天色,而昨夜仿佛故意与她作对,起了四五回夜,硬是不见天亮。   何氏坐在一边,道:“有二伯、六叔在呢,他们会照顾好小姑。”   虞氏面容上写满了担心,“两个大男人,照顾好他们自个就算不错,哪个是会照顾人的。便说老二媳妇,虽是女儿身,却活脱脱生了副男儿性子。说起来,我这妍儿也是个苦命,打小离了父母身边,好不容易能承欢膝下,却又要沙场奔忙……”   想到这些,虞氏的心一阵揪痛,指点着媳妇道,“你们是做嫂子的人,得用些心。老三媳妇,你再去得月阁瞧瞧,看青嬷嬷、白菲她们把屋子打扫好了没有?”   今晨一早,虞氏叮嘱了沈氏一回,这回又让何氏去看。   要不是知道虞氏一切正常,沈氏真要怀疑虞氏是不是患了痴呆病。   何氏道:“回婆母话,过来的时候媳妇特意去瞧了,县主的闺阁里有两个银炭炉子,都烧得旺旺的,比你这儿还暖和呢。”   ☆、235通房   (各位读友:浣浣求全订!求粉红票!求打赏!)   虞氏面容缓和了几分,一门心思都记挂着将要归家的小女儿。“新做的冬袍让青嬷嬷暖热了,待人一回府就得换上。还有香汤也得备好了,妍儿最爱干净,不沐浴更衣怕是不肯来见我。”   沈氏与何氏一一应下。   沈氏遣了得力的小厮去二门上候着。等了大早上,才传来话:“禀太太,二爷、六爷派人传信回来。皇上有旨,要先入朝觐见,稍后才回府。”   这江家只怕还得出个国公、候爷的,江书鲲在西北二十年,立功无数,就连他妻子如今也是将军封号,长子亦得了个“游骑将军”,就连只得十五六岁的次子,也是“游骑将”。江家虽是科举出身,可有次子做大将军,这让江家显得与众不同,可谓一门文武皆有。   沈氏道:“再探!”   辰时三刻,只听有小厮再禀:“禀太太,慕容氏携孙小姐、丫头们回府了。”   人人喜颜展露,一副百般期待的模样。   江家二爷、六爷还家,建立军功,搬师回朝,可谓荣归皇城。   虞氏道:“可瞧见县主了?”   小厮小心地看着沈氏,再看何氏,露出几许苦相。   张双双催道:“太太问话呢,倒是快说。”   不光是虞氏急,其他几个也跟着急。在江家,最为紧要的人物是虞氏,虞氏上管江舜诚,下管儿孙,将一家大小都压得住。唯独她就偏疼着最幼的素妍,而虞氏唯一怕的人也是素妍。   小厮道:“门丁只瞧见慕容氏携着孙小姐和几个丫头,并未瞧见县主。”   虞氏脸色刷牙的一下变得苍白。抬手指着小厮,厉声道:“你这话何意?什么叫没瞧见县主。让你们在二门候着,便是迎接县主的。”   张双双帮衬着虞氏,啐骂着:“瞧这些没用的奴才,都办的什么事。去探个人,也弄不清。快去,瞧仔细再来回话。”   素妍可是虞氏心坎上的宝贝,她昨儿一宿未睡安稳,等的就是自家女儿,这会子居然打听不到素妍的事。怎不让她懊恼。   小厮扒腿就跑,不多会儿,换了个小厮。道:“二奶奶携孙小姐到二门了。”   一家子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沈氏与何氏起身,伸长脖颈望着如意堂院门方向。   张双双抱着汤婆子,急得来回踱步,江家有人回来,这原是喜事。她想着如何做好嫡长孙媳妇的事。   虞氏一脸凝重,手紧紧的拽握着丝帕,指节发白,嘴唇微蠕。   又过了一会儿,小厮近了花厅,跪在门口。朗声道:“回太太话,小的打听清楚了。说是县主与柳小姐行至阳城,县主要赶去拜见附庸先生。与他们分开了。临走时说,会赶在大军入皇城前会合,可一直等到今晨都没瞧见县主与柳小姐。”   虞氏整个人浑身一软,嘴唇颤栗着:“这些个没心没肺的,妍儿何等听话。怎会离开?”   她巴巴儿地等了这许久,可原来素妍并没有与慕容氏他们在一处。   素妍固执的性子。沈氏、何氏都是见过的,耍起泼来,比虞氏还厉害,谁敢拦她,这会儿在虞氏口里就成了乖乖女,宝贝疙瘩。   小厮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小心道:“小的问过同去的白芷,她是这么回小的。当时县主离开,只得六爷和孙小姐知晓,便是二爷夫妇也被瞒着。”   虞氏厉声道:“回头见了书麟,我只管向他要人。这个混账东西,不照料妹子便罢,竟还挑唆起妍儿由着她性子来,我与他没完……”随时都要大哭大闹一场,虞氏紧咬着牙齿,“这大冷的天儿,妍儿去哪儿了,她一个年轻女孩子,万一落下了病根,这可如何是好?”   沈氏想要安慰几句,却又生怕一个劝不好,反惹得虞氏自此发作。   何氏低垂着头,思谅对策。   张双双起身,走近虞氏,道:“祖母息怒,小姑姑性子活泼,又有一身的本事,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虞氏气得峨眉倒蹙,凤目圆瞪,一张布着深深浅浅皱纹的脸,全无往昔的平和、慈爱,只有怒容。吓得张双双立时住了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虞氏。   几人正赔着小心,有大丫头来禀:“太太,得月阁的青嬷嬷求见。”   青嬷嬷进了如意堂,行了礼,面含忧色地道:“白芷回得月阁了,听说白芫那丫头被县主给了杨小姐,如今是杨小姐的贴身大丫头。”   沈氏道:“人是县主的,她爱给谁只管给谁就是。”   青嬷嬷苦笑了两下,小心地审视着虞氏的冰块脸,再看沈氏一脸凝重,何氏则是胆颤心惊的模样,再看张双双也是小心谨慎的样子。“太太,白芷说县主要去拜见世外高人,许是误了行程,过几日就到。”   虞氏气得不再说话,任谁与她说话,都拿眼瞪着对方。   外面,有江书鸿去差任上的随从回来禀话:“太太、大奶奶,大爷说今晚皇上要在宫中设宴,二爷、六爷、大爷、三爷和候爷都不回府用午食、暮食了。”   虞氏冷着脸,看着想乐又不敢乐的儿媳、孙媳,愤愤道:“你们倒是个个欢喜了,偏我的妍儿还在外面挨饿受冻。我倒要瞧瞧,你们如何吃得下去。”   谁要用食,就是与她过不去。   虞氏霸道起来,半点道理都没有。   沈氏暖声道:“婆母哪里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虞氏拿眼冷冷的睃着她,沈氏赔了个笑脸,“小姑子最是孝顺,要是知道你不吃饭,指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子。这就要到年关了,许明、后两日就抵家。”   说到素妍孝顺,虞氏的脸上有了两分笑容,虞氏最爱听的,便是有人夸素妍好,这一夸,比有人夸她还要高兴几分。   虞氏轻叹道:“亦不知这两个丫头今儿到何处了?”   何氏附和道:“大嫂说得是,明儿幸许就抵家了呢。”   虞氏闷闷的心情又回复了几分喜色,道:“老大媳妇让厨房多做几样好菜。他们爷几个在宫里参宴,咱们也不能苦了自个。老二媳妇带着孩子们回来,你们亦得高兴一些。”   “是!”   各自忙碌开去,张双双张罗着厨房的事,沈氏与何氏则派人前往问候。   大丫头站在二房青林苑外,看着慕容氏领着展颜与丫头整理着行李,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被下人们抬到院子里。   “奴婢是大奶奶房里的大丫头,特来向二奶奶、孙小姐请安。大奶奶说,还需什么只管吩咐了下人通禀一声。各院的摆设、物件,都是按照各房的标准来备的。二奶奶院里暂时安置了四名大丫头,六名二等丫头,另有四名粗使丫头,一名管事嬷嬷。   三少爷、五少爷屋里亦安排了两名通房丫头,两名大丫头,三名二等丫头,三名粗使丫头,再各有一名管事婆子。孙小姐屋里配了两名大丫头,四名二等丫头,四名粗使丫头……”   展颜听罢,她自己的院里亦有十名丫头服侍自己,顿时愕然,便是听这丫头回禀就说了好一阵儿。   慕容氏道:“三少爷、五少爷屋里的通房丫头就免了。丫头么,各处留上两名大丫头,他们打小都有自己的服侍小厮,要与他们一起住的。三少爷、五少爷暂时不用分开住,且让他们住一处吧……”   展颜听白芫说过,右相府的规矩大,低声道:“娘,通房丫头不要便罢。其他的还是照府里的规矩来。”   展颜冲她眨了眨眼睛,要是一回家就惹得虞氏个不痛快,这可不好,往后说不准就不回西北,要长住皇城的。   慕容氏忍了又忍,终是按捺不住,道:“就那么一个人,却要十来个人服侍,不就是清扫、洗衣的事么,三五个人就够了。”   展颜见自己说不动慕容氏,面露无奈,江家是望门之家,规矩又重,只道:“就按慕容氏说的,各处下人减半。”   大丫头问:“二奶奶,各处留哪些人?”   展颜本有些困乏,想到慕容氏本就不擅这样,而她身为唯一的女儿,自得替母亲打点一二,道:“我随你们到各处走走,我来挑选留下的人。”   大丫头唤来青林苑的下人,站成两列,展颜看过四个大丫头,倒也收拾得端庄可人。慕容氏看着她们,心里就一阵发毛,把这样漂亮动人的丫头搁在江书鲲身边,她还不放心呢。用手指着二等丫头与粗使丫头中长得寻常,甚至还有些丑陋的道:“就让她们做大丫头吧!”   二人很是惊诧。   慕容氏看着漂亮丫头就浑身不舒服,只怕她们碍了她的眼。   展颜心下了然,慕容氏如此,怕是旁人也会有这些想法,屋里侍候的还是搁些丑陋的丫头好。“你们俩留下。”   慕容氏对打理内宅的事,一直生疏,要是行军打仗、武功招式倒有一套心得,偏在这事儿上,有些无能为力。   她张罗不了,展颜虽小,倒上了些心。展颜问了丫头们几个问题,待丫头们逐一回答后,又留了口齿伶俐,举止最为得体的四人。其余的,令睦元堂的大丫头领走了。   慕容氏讷讷地道:“快去你两个哥哥院里,把那些漂亮的都给打发走了。”   ☆、236长媳   丫头比她还生得好看,岂不是要勾了江书鲲的心去。   展颜道:“娘,你对爹还不放心么?他是什么人,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好。”   二十年前是,可这都二十年了,她不再年轻,也不再美貌,天晓得他会不会变。慕容氏瞧着这些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心里不舒坦。   展颜去了传远、传达的院里,挑了几个瞧着勤快、顺眼的留下,其他亦都打发了去。   待忙完这些,回到青林苑已近晌午时分。   沈氏派了人来,说晚上要在一处用食,江家的男人们今儿回府的不多,只得大房的几个少爷会回来。   时值冬日,书院休学。江传良不用去书院。江传嗣今儿早早就从衙门回来了,说上司去了宫里参加宴会。江传业今岁科考,得了二榜进士,虽说是排名第五十多位,亦让沈氏高兴了一场。   江传业与曹玉娥的佳期已订,就在明年的二月初十。   沈氏闲下来时,准备着聘礼的事儿。虽说是次子,但依是照了长子的例,只少了可数的四抬聘礼,不能少了太多生怕旁人议论。   黄昏时分,如意堂内暮食上桌。   展颜陪着母亲在丫头带路下近了如意堂,但见一个漂亮的月洞房,就连院门也是圆形的,很是雅致。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下人,这是一路过来,展颜为长辈们准备的礼物,各房人人有份。   沈氏坐在虞氏身边,远远儿地就看着院门方向移来两人,展颜穿了沈氏一早备下的冬袍,一件崭新的紫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窄褃小袖掩襟银鼠短袄,里面是短短的水红宫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穿着鹿皮小靴。   眉眼之中,一半有慕容氏年轻时的清秀,一半又有江书鲲的样子,亦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生得比寻常的女儿家略为丰润一些,一张红脸蛋,总如染了胭脂一般的有气色。   红脸蛋,是常年呆在西北的人拥有肤色,无论男女皆是如此。   何氏忙忙起身。笑意盈盈地迎了过去,“见过二嫂!”   慕容氏见何氏如此年轻,不由得微微一愣。   展颜款款行礼:“展颜拜见祖母!祖母吉祥!”转身又拜见了沈氏、何氏。   因是首次见到展颜。又是孙子辈里的长孙女。虞氏令人取了一早备下的礼物,一对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   沈氏也拿了自己最心爱的珠钗作为见面礼。   何氏给的则是一支点翠钗子。   张双双送了条好看的金镶玉项链。   且不能珍贵与否,但各有心意,落在展颜眼里,可都是清一色的好东西。   虞氏招了招手。示意展颜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问了些在路上的情形,展颜有礼有度地答了。虞氏有些微的意外,在她想像里,展颜应和慕容氏一样,只会舞刀弄棍。不想展颜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进退得度,这让她忆起李家的碧菱来。转而又想。还好孙女儿不似慕容氏,一瞧就是个得体,到底是望门大族家的闺秀,便是这举止就比小家碧玉强上许多。   几个女人用罢了暮食,丫头们取了新灌的汤婆子。各人一只,抱在怀里拉起家常来。   虞氏问:“可会识字?”   展颜暖声回:“读过一些。”   虞氏依然是一个慈爱的祖母。问:“《四书五经》可都瞧过,《女容》、《女德》都背熟了?”   展颜又道:“都读过的,只不曾背熟。”   虞氏拉着展颜道:“可得用些心。罗家可是皇城世家,规矩比咱们候府多了去,罗思源那孩子倒也争气,此届宫闱中了探花郎。今岁三甲同在礼部谋了差事,是个能干的,听你祖父和你大伯讲,倒也干得不错。”   慕容氏一早就听人说了,罗思源是个有才华的少年,如今又是探花郎,笑道:“展颜能寻得这门好亲,多亏了婆母与大嫂张罗。多谢婆母,多谢大嫂了!”   虞氏看了眼慕容氏,虽然还是不大喜欢,但也没二十年前那般厌恶她,道:“为了给三少爷挑门好亲,都快赶上皇子选妃了。便是展颜这门亲事,你大嫂、三弟妹和我都没少费心。”   慕容氏敛起在西北爽朗的性子,小心地应付着,言谈举止也不敢如以前那般随意。   因是冬天,虞氏到了二更二刻就要回床上躺着,几位奶奶相继告退。   一出如意堂院门,慕容氏拉着沈氏的手,央求道:“大嫂可得帮帮我,我是个不懂打理家务的,可不能让展颜学了我。大嫂主持中馈、料理家务皆是好手,如今展颜回来了,你可得带着她,多教教她,要不然她嫁入罗家往后如何才好啊?”   沈氏知晓慕容氏的性子,笑道:“二弟妹放心,你不说此事,我亦是要说的。往后就让展颜在我身边学着些。你倒是个有福的,女儿乖巧可人,不过你这性子与李家慕容氏当真有七分的相似,她亦如你一样,是个直爽性子,偏她的次女极是懂事,进退得度。”   沈氏无心与慕容氏为难,她是真心想要帮扶二房一把。就如江书鸿所言,他们是长房长媳,自得拿出一些长兄长嫂的风范来。况且江书鲲立有军功,若是晋封爵位,于他们大房也是多有帮益。   慕容氏欠身道:“一切有劳大嫂。大嫂往后只管拿展颜当女儿一般教导,我会念着大嫂的好。”   “二弟妹客气了!且多歇几日,等过完了年,就让展颜与我学习主持中馈,料理家务。唉……”沈氏轻叹一声,“这事我们私下谈好便行,你切不可去婆母面前提及。家里那位小姑奶奶说什么都不肯学这些,婆母因寻不着订亲的好人家,现在愁得跟什么似的。”   慕容氏看着一边的何氏与张双双,“小姑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便是性子也是极好的,怎的就寻不上好人家?”   何氏见是自家人,连沈氏都待慕容氏极是客气,道:“小姑子在这皇城自是数一数二的好,就是因为太好,寻常人家不敢奢望。吴王在旁瞧着,说要娶为正妃;左肩王妃也看入眼了,不肯罢手,世家名门的人谁还起这心思。”   这二位都是当朝权贵,皇孙、皇侄,其他人家即便看上,也不敢提亲,敢和吴王、琰世子抢女人,这是不要命了。   张双双低声道,“倒是有那么三两个不知好歹高低的,倒想奢求小姑姑,便是祖父、翁爹他们也看不入眼的。”   沈氏、何氏又叮嘱慕容氏母女好生将养。   几人寒喧几句,各自散去。   何氏陪着慕容氏往青林苑方向移去。何氏主管着绣房,道:“侄女儿明儿到我院里来,我领你去绣房,好好儿的做几身衣裳,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儿这身冬衣,瞧着有些小,明儿做合身的。”   沈氏婆媳行了一程,回头望向何氏。   张双双道:“娘可瞧出三婶有些不寻常?”   沈氏笑了两声,“她是个不安分的,你三叔却是守矩之人,不屑与她计较。你二叔一个候爵是跑不掉的,西北打了几年仗,活着的大将军只得五位,杨元帅父子早有爵位,就剩你二叔与陆、程两位大将军。”   张双双想到何氏一个劲地巴结讨好慕容氏母女,心下就想笑,“二房能结李、罗两门好亲,娘是立有大功的。”   何氏不会平白无故地巴结慕容氏,张双双虽猜不出缘由,但也不惧二房、三房的关系拉近。沈氏帮着二房的少爷、小姐寻了好亲,慕容氏虽是个性子大咧的,却是记恩的人。   “这功是候爷、太太的,人选亦是他们帮着订下的。”   张双双不解,这明明就是沈氏夫妇俩帮忙订下的,那些日子连江传嗣、江传良兄弟都派上用场,帮忙打探那几户人家的品性、家风。   沈氏提点道:“有些事,本是帮了忙的,但提一回便罢。不可时时挂在嘴边,说得多了,本是恩情一件,反倒生怨了。再则,二叔是你翁爹的亲弟弟,身为兄嫂帮衬着些也是本分。”   张双双嚅嚅地应了,反复品味着沈氏的这番话。   沈氏又道:“身为长房长媳,就得大度一些,要有个长媳的样子。后面的叔叔们过好了,你的日子也轻松,要是他们过不好,有个三短两难的,你还能不管?”   张双双心下一沉,难不成沈氏这话是在暗示什么,说她在传业的婚事上未曾出力,就连准备聘礼的事,也不大过问。   可不能让要到手的文忠候爵位落到旁人身上去,那是他们的,更是她儿子的。张双双一脸谦恭:“还请母亲指点,儿媳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沈氏舒了口气,“我是瞧着你长大的,张家与江家是世交,马上就要到年关,让你管理的事,你也得多用些心。虽说孩子重要,可家里的事亦重要。说到累,我不比你累么?上有翁婆,下还有儿孙一大堆,哪边不得操心。   就算事多,也是样样尽心的。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明儿你过来与我核对送给各府的礼单。二房那边,到时候我再问问,是一处送礼,还是分开送礼?三房这几年是与我们分开的,但你祖父、祖母这边的礼是我们大房在负责的。”   ☆、237说漏嘴   张双双想到自己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男一女,最大的不过四岁,最小的亦才几个月,操心的地方也够多了。在生女儿前,她原还有一个儿子,因她忙着打理家务,疏于照料,染病夭折了,想到那个还未满周岁的儿子,张双双就觉得一阵心疼。而今得了个女儿,正捧在手心里一般地疼爱着。   沈氏现在却怪她不帮忙打理家务,这右相府、文忠候府人多,祖孙四辈人了,各房有各房的心思,她亦着实用不过心思。   张双双想着自怀绮姐儿以来,便极少过问府里事务,一切都是由着沈氏打点、张罗着,这么一大家子人,都靠着沈氏管理,着实辛苦,她是儿媳,本应替婆母分担,想到这些,她心下愧疚,轻声答道:“娘放心,我会多用些心的。”   沈氏道:“你不想管,三房可巴不得把候爷、太太的世交、姻亲都一并夺了去。”   自打江舜诚得了个世袭罔替的文忠候爵位,隐约之间,一切发生了改变。甚至连与江府交好的闻其贵都少来江家。   “娘,我听大哥说,闻家与崔相府走得亲近?”   “就因为你祖父、翁爹将老五调到扬州为官,闻大人与你祖父生了嫌隙,甚至连老五也写信去闻府,诉苦说家里人不待见他,不给他们夫妻好日子过。听说前些日子,从江南送来了三车东西,全是老五夫妇孝敬给闻府的。”   江书麒远赴扬州,原以为会安静下来,不曾想刚到初到扬州还算安分,没到三个月就蹦达开来。知江舜诚父子是有意将他送往扬州,要是再回皇城有些难,就在初达扬州时写过一封家书,后来再不写信了。他挑唆闻雅霜。窜掇着闻其贵帮忙打点行走,想回皇城来。   江舜诚自有用意,闻其贵就此事找他商量,江舜诚一口咬定,要江书麒在扬州锻炼几年。   但,闻其贵不同意了,虽说扬州是富庶之地,可江书麒一个小小的学正,上有知州大人,下还有那么大大小小的官员。在扬州的日子亦过得极苦。尤其是闻雅霜写到皇城的家书,字字含泪,声声是苦。只说扬州人生地不熟,如何被人排挤、打压,又因江舜诚是良臣、清官,总被人取笑,诸如此类。看得闻夫人拿着信就哭,直骂闻其贵当年不敢做主将女儿嫁给江家。   张双双道:“五叔父怎的这般?”   她很想说“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但江书麒到底是长辈,张双双不敢轻意说出来,刚才沈氏才教她要有长房长媳的样子,生生地将不好听的都咽回肚里。   “老五未成亲前不是这样的。所以一个男子娶位贤妻是至关重要的。”沈氏颇是得意了一把,“当年闻夫人有心让闻雅霜嫁与传嗣。我令人打听过,说她在闺阁之时,便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种女子万不能做嫡长媳,所以便推说你五叔父未成亲,传嗣不得议亲。”   张双双从未听人说过此事,沈氏突地提起,定有用意。笑赞:“还是娘有远见。”   沈氏顺带着夸道:“可不。如今瞧来,你可不比闻雅霜要强上好几倍。”   这是一件早已经过去好几年的事儿。   张双双就容貌上。不比闻雅霜差上半分,但行事更为妥当。   沈氏道:“当初我与你祖父、祖母亦是说过此事的,可你祖父一门心思想与闻家结成儿女亲家。想着老五也是个有主意的,就没再说别的。让你翁爹去说,他又不肯,生怕因此触怒你祖父。”   沈氏每每回想,就会觉得挑位好媳妇是何等重要,挑错了,可是害了自己儿子一生。她操理了几件事,越发有了经验,譬如江传业与曹玉娥的婚事,她就越看越满意,曹玉娥是家中的嫡女,深受父母、长辈疼爱,这嫁妆自不会少,曹玉娥从订亲之后便帮着母亲、嫂嫂在家中打理事务、主持中馈,听说样样都办得甚是得体。   这边谈着家务事,何氏亦与慕容氏说着闲话。   展颜有些乏了,带上笑笑回自己的院子。   何氏审视完青林苑,瞧着与她们夫妇住的静澜院差不多,摆设也是如此。   “二嫂,你家传达还没订亲吧?”   对何氏这突兀的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慕容氏思量着如何回应,是说实话,还是说旁的推脱。   何氏又道:“该订了,连妹妹都订了亲,当哥哥的再不订,这算怎么回事。”   慕容氏微微含笑。“我们刚回皇城,一切都还未安定下来,过些日子再议。这不,六弟的亲事还没影呢。”   何氏似恍然大悟,拍了下手,道:“二嫂与六叔在边城呆得久,你且说说他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六叔心里有人了,还用再找么?”   “有人了?怎会?”何氏甚是惊异,看慕容氏神色如常,眸光坚定,“你骗我的吧?”江书麟性情内敛,不苟言笑,便是与她说话都会脸红,就这样一个人,会自己寻上一个女子,何氏怎么想,怎么觉得太不可能。   慕容氏见她不信,郑重道:“真有人了。”   将江书麟可能认识的人都想了一个遍,“莫不是杨家小姐?听说她与大嫂一样,都是女将军呢。”   这是哪跟哪,不是乱配对么?   慕容氏忙道:“你别瞎猜,是柳妹妹。”生怕他再说些不像样的话儿来。   何氏张大嘴巴,怎么会是柳飞飞呢?“就那个渔村女,六叔他……他好歹也是个将军,怎么就看上渔村女了?天啦,要是婆母知道,指定又得大闹一场。想想看,这皇城多少名门闺秀、大家小姐,他这是什么眼光,竟然看上渔村女了……”   这下还真是热闹了,江书麟也是名门子弟,怎的就喜欢渔村女,这可真是大笑话,便是柳飞飞那样的家世、身份,若是江家儿郎可以纳妾,让她做个妾侍也算是高抬。   何氏瞧不起柳飞飞,好歹也是她结义的四妹,慕容氏笑道:“飞飞挺好的,沙场跟男儿一样勇敢,又会女红、厨艺,还懂医术,可比我强多了。”   “二嫂真能说笑。我们女子,上战场杀人作甚?会相夫教子、打理内宅才是正经。”   慕容氏的脸渐次拉了下来,越来越黑,她就不会主持中馈,那又如何?她还不是快乐地过了二十年,亦育有三个儿女。   何氏自知失口,忙道:“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江家这样的门第,自得找个好的。”   “三弟妹这话,是说我四妹是个不好的了?”   “四……妹?”   何氏一阵错愕,慕容氏居然唤柳飞飞“四妹”,这是怎么说的?   她讷讷的审视着慕容氏,似要弄明白其间的内情。   难怪何氏今儿特别热情,原来打着这主意,怕是相中江书麟了?   慕容氏问:“如果他们不成,三弟妹想介绍谁人给六弟?”她虽大咧,却也懂得套人话语,只是依旧直切。   何氏见她一问,笑道:“不瞒二嫂,我娘家大哥家的大侄女,翻年就满十五了,人长得水灵,女红、厨艺样样不差……”   与她示好是假,拉她亲近也非真心,而是想借着她打听江书麒的事。   慕容氏道:“这个大媒,我可不敢开口。三妹有所不知,在边城时,我、杨家妹子、小姑子、柳妹妹四人结成了金兰姐妹。”   何氏似听了最大的笑话,“你跟自家小姑子结成姐妹?”   “这有何不可?我与杨家妹子是好几年前就结成姐妹的。我们几个性子投缘,结成姐妹是极难得的事。”   何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还想当大媒呢,这不是闹了笑话,柳飞飞竟与慕容氏结成姐妹了,又是素妍的师妹,这下闹得。   不,她已经在娘家大哥那儿打了保票,说要将大侄女说进江家。   江书鹏的结发原配去了庵堂,何氏就成了正室妻房,没有旁人家通房小妾的烦心事,整天就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昔日笑话她正妻不为,给人做平妻的庶出姐妹都很羡慕她。   日子好不好,是过给自己瞧的。   江家儿郎不纳妾,这在皇城都是出了名的,许多人家都愿意将女儿嫁入江家。   何氏回娘家,何大/奶奶便好说歹说,想把自己的嫡长女也嫁入江家,若是说给大房的四少爷,何氏不乐意,现在在她眼里,大房是她心里的敌人。   慕容氏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何氏起身道:“二嫂先歇着,我得回静澜院了。”   慕容氏快人快语地道:“三弟妹,有些事不是你操心的,就省了这份心。三叔是个极好的人,你做好相夫教子的事就够了。”   颇有些怪何氏多事,明明知道柳飞飞和江书麟是一对,还说柳飞飞不配。在慕容氏瞧来,这二人正是天造地设一对好姻缘。   何氏心下一颤,这是什么话,怪她多事?颇有些不服,道:“二嫂还是想想自个儿的处境,我可听说,当年婆母是极不喜欢你的。这回你还敢瞒着婆母,就不怕让她知道找你算账。”   抛下几句话,何氏离了青林苑。   慕容氏却有些坐不住了,想到自己说漏了嘴,心下后怕,担心再捅出天大的漏子来,更想弥补,至少不要闹得太大。带着大丫头往冰清阁移去。   PS:   其实江家的几位媳妇,各有个性,最多事的何氏,最贤惠的沈氏,慕容氏属于直率型的。   ☆、238 宫宴   展颜已褪衣躺榻上,相府小姐闺阁很清雅,垂着层层叠叠轻纱,屋里摆了只红泥小炉,门窗紧合,炉上放着只铜壶,壶里热水“噗噗”地冒着热气,银炭哔啵作响。绣榻下面铺着又厚又软又暖和垫子,还有两床制被褥,连榻上都有一股子清香味,正是她喜欢杏花香味。   冰清阁中嬷嬷告诉她,她喜欢杏花香,是县主写信回来说。有心沈氏特意另人备了杏花香囊搁屋子里。   正陶醉环境里,这里与西北边城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外面,传来慕容氏声音:“小姐睡了么?”   开门粗使丫头道:“刚躺下了。”   慕容氏径直上了楼上绣阁,看到自己女儿住如此漂亮闺阁里,慕容氏心情大好,“展颜,娘撞祸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展颜坐起身来,拢着锦被:“今儿不是好好么,祖母瞧见你,待你也挺有礼节。”   慕容氏拉着展颜,像个做错孩子,“我……我一时嘴,便将你柳姑姑与你六叔事给讲出去。你三婶直骂你柳姑姑是渔村女,还说我不该瞒着太太,惨了!惨了!这回只怕又要撞大祸了。你不知道,当年我和你爹,你祖母反对得多厉害,我随你爹进江府拜见长辈,你祖母立时就翻脸了,把我狠狠训斥一通,我气得扭头就走。   想想你祖母性子,定是不乐意找你柳姑姑那样女子为媳。我……我干吗多嘴呀,把这事告诉你三婶做甚?她竟打着要把她娘家大侄女说给你六叔主意,这可如何是好?我可不能拆散了一对姻缘,你六叔和柳姑姑两人有情,我们大伙都是瞧见……”   慕容氏越想越恼,当时干吗逞能说出那些话来。忍一忍不就过了。   要是江书麟和柳飞飞分开了,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慕容氏急得屋里来回踱步,“展颜,你给我想想法子。”   笑笑正要睡下,听说慕容氏来了,披着外袍就过来,只见慕容氏屋里转来转去,转得她眼睛都花了。   展颜皱了皱秀眉:“娘着急也没用。回头先告诉爹,让爹来想法子。三婶再厉害,她也得听三叔不是。六叔是什么性子。一旦他自个决定事,谁也拉不回。让爹去找三叔商议!”   然,得了消息何氏。似听说了天大有趣事儿,马不停蹄地赶往如意堂。   这会子,虞氏躺榻上,被窝早被田嬷嬷用几只汤婆子暖热了。会识字大丫头,拿了本野史闲书。正读给虞氏听。   何氏一进屋,连声叫道:“娘,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虞氏坐直身子,看着打帘进来何氏,蹙眉道:“深半夜。大惊小怪地作甚?”   何氏免去繁琐礼节,走到榻前,道:“刚才。我想给六弟介绍一门好亲,没想二嫂竟说,六弟和柳飞飞好上了。”   “柳飞飞?柳丫头……”   虞氏忆起柳飞飞,不是不好,而是柳飞飞本是渔村女。还是素妍当年江南帮她葬父,否则便是给人为奴为婢命。即便不是丫头,可她是渔村女事实还是无法抹灭。   何氏一脸着急,“娘,渔村女怎么配做江家媳妇,这不是让人瞧笑话吗?当年二伯找了个小门小户商贾女便罢,好歹二嫂还算是个小姐。可是这回……柳飞飞是渔村女不说,连个亲戚都没有,怎么可以……”   柳飞飞水灵清秀模样虞氏脑海里掠过,她与素妍姐妹情深,待素妍也是真心好。   虞氏怎么想都不可能,柳飞飞随着素妍叫老大叫大哥,将老三唤三哥,几个哥哥眼里,柳飞飞就如同妹妹一般。“你莫要胡说,老六那挑剔性子我还不晓,多少名门望族家小姐瞧不上,哪能看上那丫头。”   何氏朗声道:“娘,我说是真,真,我没骗你。不信,你回头问六叔去。”   虞氏很想忽视这事,可是江书麟怎能先不与父母长辈说一声,忆起当年老二可是江南与慕容氏成亲后才回来。任是虞氏如何不乐意,带有婚妻子就去了西北,这一去便是近二十年。   就连慕容氏生三个孩子,虞氏也是近来才得见。虽多有家书往转,可每每提及,都是寥寥几句。   “莫不是真?”虞氏沉吟自语。   何氏毒誓发咒一般地道:“儿媳可不敢欺瞒,这可是二嫂亲口说。说是边城时,柳飞飞和六弟好上了,这……这怎么可以嘛,好歹六弟也是个将军。”   素妍婚事是虞氏心头大隐忧,她女儿多好才貌,偏偏没人来提亲,倒有两家来提,一个是曹玉臻,可这人除了相貌可以入目,江舜诚父子都说此人人品不好。   虞氏近来心思都素妍身上,此刻听到江书麟与柳飞飞好了,心里一阵一阵难过。柳飞飞若是嫁别人家可以,但嫁给她儿子,虞氏越想越来气。“回去歇着,这事我知道了。”   虞氏拉着黑脸,冷凝成霜。   何氏猜想:这事虞氏定会反对。   柳飞飞有甚好,就是一个无依无靠孤女,若是成亲了,连份嫁妆都没有,如若真有,恐怕还得他们来置办。   *   皇宫内,灯火通明,歌舞昇平,舞姬款款舞动,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逸若云。画眉娟美,灯影昏惑,金樽洒华殿。碧玉金钗急速晃动,迤逦出一圈圈金影。   曼妙舞姬足尖点地,翻身一跃,半空中影姿流畅而绰约,蝶飞花粉,燕舞碧空。结伴袖如春水粼粼而动,清眸妩媚,嫣然一笑百媚生。婆娑成舞浮华笑。仿若惊鸿照影,又似鸿雁翻飞,似九天仙女卓然出尘,裙裾飞旋,百回千转,流光水月,美如梦幻。   养心殿上,设下了热闹非凡庆功宴,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及西北立有功勋将士坐满大殿。   怀化大将军陆平安看着面前飞旋倩影,醉眼朦胧。那圈圈飞扬血红舞衣,仿佛结义兄弟鲜血,瞧着瞧着。扒桌上嚎啕大哭起来,一会儿叫大哥,一会儿叫二哥……   杨秉忠知他酒疯发作,朝一边陆康打手势。   陆康过来,扶住陆平安。“爹!你醉了,我扶你回家。”   “家?康儿,我们哪里还有家,你娘死了,你大哥死了,我结义兄弟都死了。他们死得惨啊!我们没家啊,我们没家啊……我老家鲁地,我十六岁时便从了军。这一呆就是近四十年啊,近四十年啊……”   原本一片欢腾大殿,顿时因为陆平安哭嚎冷静了下来。   左肩王起身,示意江书麟帮忙。   江书麟离了酒宴,扶住陆平安。低声道:“陆大将军,你醉了!”   陆平安摇摇晃晃。推开江书麟与陆康,朗声道:“我没醉!本大将军没醉!瞧,我还能走得稳。”走到大殿中央,看着身边跳舞美人儿,伸手一捞,扑了个空,再伸手去抓,几名美女吓得尖叫连连,四下闪躲:“本将军为了北齐,浴血沙场,妻子死了,长子战死沙场,一把年纪孤苦一身,儿子三十,尚未成家啊……”   陆康虽有三分醉意,却脑子灵光,此刻见父亲发了酒疯,吓得醉意全无。拉了陆平安,跪于大殿,抱拳道:“请皇上恕家父冒犯圣颜之罪!请皇上恕罪,家父醉了,末将便带他下去。”不敢多说,拽上陆平安。   陆平安抡着拳头,大声骂道:“臭小子,你敢管我!不许管我!你给老子记住了,得娶你大伯小女儿,不许嫌她长得丑,你可纳妾,纳一堆小妾,但正妻必须是她,听见了没有?”   陆康见陆平安挣扎,将他扛肩上,风风火火就出了大殿。   江书麟生怕出事,跟着退出大殿,带了陆康往出宫方向行去。   皇帝端坐金殿,虽未说话,可看到陆平安冲上大殿抱舞姬,心里还是不痛,这是失礼,要是换成寻常人,他一定会当即龙颜大怒,下令斩杀。但,这是军中呆了近四十年之久陆平安,他忍了!   他若杀武将,便会被人非议,说他杀了有功将领。   即便是失礼,他也得忍!   杨秉忠起身抱拳禀道:“请皇上饶恕陆将军醉后失礼之罪!”   大殿上群臣有看热闹,有小声议论,还有人起身道:“怀化大将军醉后失态可恕!但,仗着自己立有军功,目无皇上,不可不罚!”   左肩王道:“皇上,请饶了陆将军醉后失仪之罪。他是心里苦,三十多年前,他与军中另两位将军结为兄弟,与西歧开战以来,他们都陆续战死沙场,有是父子几人同时战死,甚是惨烈,他是想到自己荣华富贵,可他兄弟却都死了。”   有臣子朗声道:“左肩王帮部下求情没错。若说苦,这满殿群臣,谁心里没有几件苦楚辛酸事,要是仗着心里苦,就能冒犯天颜,岂不乱了朝廷规矩、国法。陆将军醉后失仪乃是事实,皇上,不可不罚!”   武将深晓边关打仗苦,尸骨如山,鲜血如流,那是一种悲状,是一份蚀骨疼痛。   Ps:   读友大人,能坚持不懈地支持浣浣,很令浣浣感动。冬季来临,天气寒冷,你们健康重要哦,盼各位读友大人注意添衣,保重身体!祝周末愉!!   ☆、239愧意   而文臣们,却不晓其间之苦,反抓着陆平安失仪之事喋喋不休。   文武、武将各有其理,眼瞧着就要打起开一场口水仗。   江舜诚抱拳道:“大家都少说几句,今儿是我朝大喜的日子,西北大捷,杨元帅与左肩王班师回朝,扬我北齐之威,乃皇上圣明,北齐百姓之福。怎能因为一个将领多饮了酒,说了几句疯话,就扰了大家的兴致!”   他率先举杯,满是恭谨地道,“杨元帅德高望众,带领众将扬我国威,江舜诚敬元帅一杯。”   江舜诚这么一搅合,没人再在那儿强辩陆平安醉后说胡话的事儿。   只片刻,大殿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哗热闹。   舞伎的舞,歌伎的歌,群臣的宴酒,交融一体,是一副盛世太平的画卷。   这晚,皇宫养心殿直欢闹到三更二刻,群臣方才散尽。   皇帝抚额,坐在龙案前微闭着双眸。   大总管低声道:“皇上,该回龙榻歇下了。”   皇帝倏地启开双眸,头有些昏沉,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传朕旨意,明日擢有功将士入朝听封。”   大总管弯着腰,小心回道:“禀皇上,今儿在庆功宴上,已经宣布群臣了。”   他也许真的老了。   皇帝又道:“怀化大将军陆平安殿前失仪,不成体统,晋封为恪靖候。”   大总管记得,皇帝前几日让礼部拟旨,怀化大将军陆平安是被封为靖国公的,因庆功宴上醉后失仪,被降为恪靖候了。   皇帝忆起大殿上的江书鲲,始终有礼有节,就连他的两个儿子都颇有些印象。“晋封江书鲲为平国公……”停住了话,又道:“罢了,封为平西候。”   就让江书鲲先做平西候,待得日后新皇登基,再另行册封,一下子都厚封了,要新君如何施恩武将。   大总管问道:“骠骑大将军杨秉忠原是镇国公,赐五代内世袭罔替;辅国大将军程大勇赐封为荣国公,允世袭五代,三代内世袭罔替;镇国大将军、左肩王宇文谦赏良田千顷。黄金千两,赐绸缎百匹。”   皇帝摆了摆手:“传朕口谕,将陆平安封为恪靖候。其他人不变。另,给相干有功将领新赐府邸,恪靖候府、荣国公府就定在先帝时的靖王府,选出其间最好的两座赐予程大勇、陆平安。所有爵位,世袭五代。”   大总管面露惊色。靖王府那可是皇城所有亲王、公候府邸里虽不是最大,却一定最清幽、雅致的府邸,皇帝登基二十载,从来没有把靖王府赏给任何人,就是赐给皇子也不舍的。   先帝时的靖王,亦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夺嫡落败,据说曾夜袭逼宫,事情败露后。举剑自刎,其家眷妻小尽数殉葬而亡。   靖王府多年无人居住,其间几度赏给有功群臣暂住,亦暂时做过行宫。   靖王府在先帝时,是最大、最有诗意的府邸。今年七月由礼部、工部奉命改建靖王府,将一座王府化成了好几座府邸。中间又新加了一条街道。皇帝所说的最好两座,正是靠闹市区最近的两座府邸,毗街而邻。   皇帝长舒一口气,“诲皇弟离开多年,那府邸早该有新主人了。”   诲皇弟……   言语之间,他竟是这般亲昵的称呼着离世多年的靖王。   就算靖王对先帝不敬,行出不轨之举,在当今皇帝的眼里,一直都值得他敬重、喜爱的靖王,也从来没有下诏剥夺靖王的封号与尊贵,他甚至还厚葬了靖王的妻儿家小。   皇帝脑海里,掠过二十多年前,一个英姿勃发、春光满面的少年贵胄,至今想来,在众多的皇家兄弟里,他的这个弟弟,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抢人眼目。   心间,万般纠缠环饶其间。   羡慕的、敬重的、欣赏的,甚至于嫉妒的……   这一生,他唯一算计过、嫉妒过、防备过,更亏欠的,就是他了。   诲皇弟!   他在心里一直这样唤他,从前是,后来是。   他的诲皇弟,是那般优秀,也至抢占了他所有的光芒,在诲的面前,他是那样的平庸。可是,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他、赏识他,也忌惮他。   还记得,当诲领着侍卫闯入深宫,看到正襟稳坐的先帝,他眼里的错愕;面对先帝的怒喝,他一脸的痛色、惊诧。   深陷追思,大总管低声道:“皇上若是舍不得把靖王府赐给臣子,可换作别处。”   皇帝扭头,大总管是自幼陪他一起长大的太监,是最知他心意的,轻声道:“靖王不在了,府里的花木都败了。赐给臣子也好,也好……”   如若他偶尔出宫,不会在经过那里时,又勾起繁复的心事,带着连他都道不出的情绪去追思。   他许是老了!   对靖王府竟有种越来越深的向往,一回回想到年轻时与诲在王府欢宴的情形,还有靖王府那名动天下的十二美人。虽只十二人,却远胜过他的后宫三千,亦汇聚天下十二种不同风情的美人,更难得的是,她们每一个都真心痴恋的靖王。   个个都在靖王离开后,选择了为夫殉葬。   任她们是高贵的世族贵女,还是小门小户的碧玉美人,亦或是一度沦落风尘的绝世艳妓,她们却都一样的深爱着靖王。   靖王,他的皇弟,那一个在先帝众多皇子里最抢眼,最出色的男子。   只要他在,其他的皇子都可以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令天下称颂,他让世间的女子倾心,更让文人墨客为之赞扬……   他的才华,让世人折服。   他的豪情,连江湖大侠都为从敬重。   他的贤名,就连先帝也会心生妒意。   他的俊朗、举止,就如同本不属这浊浊尘世,他更似是世外谪仙。   皇帝似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就赐给此次有功的将领吧!”   大总管却依旧在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不舍,与万般的纠结,垂首侍立。   “朕这一生,有几大憾事。第一桩,愧对诲皇弟;第二件,未能保全皇后与太子……”   大总管不是第一次听皇帝说这样的话,他每次说时,就似一个最平常的暮年男子,眼里有愧色,有追忆,有煎熬,更多的,还是他的遗憾。“皇上钟情先皇后,对太子而言,您是天下最好的父亲,皇上不应有愧。”   他却没提靖王事。   皇帝看着大总管,“连你也觉得朕当年不该那样对靖王?”   大总管笑得真诚,低头回道:“皇上是九五至尊。”   每一个皇子踏上皇权路,都会有血腥,亦会有算计。   皇帝移眸,锁定着外面漫漫的长夜,这样的漫长,如此的孤独,他却这样走过了二十年,从一个意气风发,发誓要把天下治理得繁荣昌盛的正值壮年的皇帝近了花甲之年的皇帝。   腊月二十六,对于江家来说是一个大喜的日子。   江书鲲被赐封为平西候,世袭五代,这可是无尚的尊荣,长子江传远更当朝被晋为平西候府世子。   赐府邸之事,被江舜诚给谢绝了,说自己的右相府够大,到时候可将南门扩大,改成平西候府的大门。   皇帝正愁没有更多的府邸赐给有功将士,这回又被江舜诚给省了一笔。皇帝越发觉得江舜诚好啊,一点也不贪心,还能替他解忧,心下亦越发喜欢江舜诚,但面上却依旧亲近着崔相。   江舜诚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唤了大管家来,带着匠人,请了半仙看风水,在南围墙处着手新建一座大门,还打算将右相府南北一带亦单独隔离开来,可面积太大,又是花园,思忖一阵,令江书鸿寻了工部以前相识的同僚,瞧了一圈,都说这是件不小的工程,要保留原有的房屋布局,又要原本是一座府邸的院落外面看来像两座。   不管怎样,江舜诚得赶在年前把“平西候府”这块皇帝亲赐的匾额给挂上去。   江书鲲亦愿意与父兄住在一处,虽然慕容氏盼望着另置府邸,没想江舜诚在朝堂上就谢拒了皇上,说自己年龄大了,希望能与儿孙住在一处,还说自己的府邸够大,拨出一块地方来改建为平西候府。待自己百年之后,几个儿子再建上一堵围墙各过各的便好。   父亲如此说了,江书鲲也不敢反驳。   江舜诚夫妇年岁大了,自然愿意与儿孙住在一处,看着一家人热热闹闹。   江书鸿倒似很乐意的样子,一回府就与江舜诚商议如何改建处一道南大门来,而“文忠候府”的牌子便挂在东门上。   父子几人正在聚客厅上议论如何改建府邸的事,一名小厮来禀:“禀相爷,吴王殿下到!”   江舜诚一脸茫然,素妍走后,吴王便再没来过右相府。   自回皇城,江书鲲并没有听说家里与这位吴王殿下有何往来,道:“他怎来了?”   江书鸿释然一笑,“许是以为小妹回府了。”   江书鹏面露忧色,“二哥是与小妹一道出发的,怎么小妹还没回来?”   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再不回来,再不回来就要过年了。江舜诚是正月初十的大寿,快六十岁的人了。   江书鲲一脸茫然:“此事我不知晓,你问老六,是他送小妹骑马离开的。还把传达的黑龙马都借走了。”   ☆、240年礼   (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了哈!亲爱滴给个打赏就更好啦!)   江舜诚颇有些头疼:“可千万别在你们娘面前提素妍,一提到她,你娘就哭丧着脸。”   父子四人东拉西扯几句,江书鸿道:“快请吴王殿下!”   吴王今晨特意换了身白锦蟠龙袍,头上戴着金灿灿的镂空束发冠帽,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蔷薇架,再入木香栏,越过静幽亭,度过石砌,入月季院,出兰花坞,盘旋曲折,穿过一道回风长廊,抬目望去,进了二门,便见一座单独的厅堂,江舜诚携着三个儿子笑意盈盈地站在聚客厅门前。   “臣拜见吴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江舜诚撩袍跪拜,几个儿子紧随其后。   吴王扫了一眼,看着一脸风霜,面容黝黑的江书鲲,道:“云麾大将军一路风尘,辛苦了!”   江书鲲被他的话弄得莫名,这语调似与自己相识一般,可他着实寻不到与吴王有何交集的记忆。“谢吴王,末将不敢言辛苦。”   吴王拊掌而拍,众人这才留意到,有一行男女家仆正穿过回风长廊款款而来,鱼贯而入,或捧着锦缎,或抬着用红布包裹的礼物。   江舜诚的面容越发凝重,道:“吴王殿下这是作甚?”   吴王一抬手,众人整齐站列,没有乱了分毫,“江丞相真不记得了?昔日本王求娶弱水,相爷曾说,若是弱水愿意,自不会反对。”   吴王虽心仪素妍,可他府里已经有两名侧妃,许侧妃已身怀有孕。这样的男子即便再真心,江家父兄都不乐意将素妍相配。   江舜诚面无表情,心下暗道:小女尚未归来,如何来得这同意一说。而且,昔日江舜诚是问过素妍的意思,素妍并无有嫁吴王的心意,难不成吴王追至金州,终是打动了素妍的心?   总之,他不可贸然接受。   江书鸿想的则是,还是不要嫁皇子、皇孙的好。皇家变幻太快,弄个不好,整个江家都得赔进去。   江书鹏则想:我就这一个妹子。不能将她嫁给一个妻妾成群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心变得太快,素妍又是那样忌恨算计的女子,跟了吴王定不会幸福的。   江书鲲则想,素妍不是和琰世子纠缠不清么。怎的又杀出吴王来。西北那几月,素妍几乎都不曾提及过此人,吴王怎么突地就冒出来了。   江舜诚抱拳道:“吴王有所不知,小女拜访附庸山人尚未归来。同意与否,老夫得问过小女才行。这些东西,还请吴王带回去。”   吴王面容一僵。“弱水访附庸山人去了?”   这本不是秘密,江家人都是知晓的,江舜诚也不屑骗他。   倘若素妍归来。她不乐意,身为父亲,他自不逼她。   江书鲲道:“可不是呢,离开的时候,只与书麟说了。连我亦是瞒着的。说是世外之人,居无定所。又喜游历,还指不定能寻到呢。”   她竟没有回来,他还以为,她是与慕容氏母女一同回府的。   吴王道:“可知弱水何时归来?”   江书鹏道:“不光吴王急,家母更急,生怕她在外面有个不测,偏我小妹最是个喜爱自由的,受不得管束。出了门,更是由得她去,着实不知何时归来。”   他若是个聪明的,就应明白,吴王府不适合素妍,素妍也不愿做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儿。   吴王神色黯淡,他春光满面的来,就是想见见她,而她竟拜访世外高人去了。“若是弱水归来,还请相爷与本王通晓一声。”   江书鹏道:“唉,我们都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又如何通晓你。这几日,连我们父兄几个都不敢见家母,见到我们就说小妹的事……”   他的眼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讨好之意,吴王明白了,江书鹏不喜欢自己,准确地说,是不喜欢他做他们的妹夫。   吴王抱拳道:“打扰了!”转身欲走,突地回过身来,道:“杨女将军、安西县主、江小姐、柳小姐都是立有军功之人,皇上的封赐近日就会下来。”   一个着青褂的小厮一路飞奔,近了江舜诚跟前,打了千儿,道:“禀相爷,江南威武镖局的人送来了两只大箱子。”   江书鸿沉吟道:“莫不是老五送来的?”   吴王携了众下人离去,有些落漠,她会嫁给他么?他有信心,一定能解释清楚与许纤玉之间的关系。   江书鹏带着一人出了二门,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两侧着着几名镖师打扮的人:“我等是威武镖局的人,奉人之命从徐州送来的箱子,请公子查收。另,请付二十两银子。”   江书鹏令下人去取了银票来,取了箱子,看着箱上熟悉的行书,心下了然,还以为是江书麒令人捎来的,原来竟是素妍。不由得摇头苦笑,上回返家,提前几日箱子到了,却不见回来,难不成这次亦是一样。   令下人抬着两只箱子进了如意堂,父兄几人已经转往如意堂,听说江书麟顶撞了虞氏。   待江舜诚父子到时,江书麟还闷坐在一边,低着头,一张脸憋得通红。   虞氏指着江书麟,骂道:“江舜诚,瞧瞧,快瞧瞧,这就是你的好儿子,竟看上柳飞飞那个渔村女了,还非她不娶了,真要气死我了。这皇城,有多少的大家小姐等着嫁给她,多少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他硬是瞧不上,偏偏就看上渔村女了……”   江书麟抬头望了父兄一眼,嘟囔又果决地道:“这辈子,我只娶飞飞,她人能干,又勤快、朴素,会女红、会厨艺,还会武功、医术,哪里不好了?这么多优点,偏娘就看不见。娘若不同意,我就一辈子不娶,反正已经二十多岁了,与一辈子不娶也差不了多少。”   虞氏拾起桌上果点碟子,奋力砸了过去,江书麟连连闪动,果点碟子落在地上,撒落一地的果子,破成碎片的碟子。   母子二人,你瞧我,意欲吃人;我瞧你,不肯让步。   虞氏大骂:“这个孽障!非得活活气死我不可。多少好人家的小姐不要,偏要个山野丫头。”   多少好女子不选,就挑上那样的柳飞飞,无亲无故,这等女子多是无福之人。就算不说这事儿,柳飞飞还是山野女子,若不是得遇素妍,便是与人为婢的命。   江书鹏定定心神,今晨江书鲲就找他了,兄弟俩也说过这事。说了江书麟与柳飞飞私订终身的事,是听何氏在他耳边嘀咕的,何氏颇有些看笑意的意味。   如果虞氏知晓此事,定是何氏说的。   何氏娘家的侄女才多大,要明年才满十五,便急着想把何家大小姐许给江书麟。   江书鹏想着这事是他妻子闹的,心生愧疚,暖声笑道:“娘,小妹从江南送东西回来了?”   江书鸿颇有些失望,呢喃道:“是小妹送的,我还以为是书麒呢。”   虞氏骂道:“那个没良心的,昔日在皇城学得不三不四,送了他去江南,有了媳妇忘了娘,给闻家送了三车的土仪年货,给家里连封信都没有,活脱脱就是个白眼狼!”   虞氏的注意力被转移,江书鹏冲江书麟眨着眼睛,示意他赶紧脱身。   江书麟得了暗示,一双眼睛四下审视,准备寻了机会就溜出去。   虞氏迫不及待地道:“快打开,瞧瞧妍儿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江书鹏张罗着下人开了一只大木箱,只见里面是几张上好的皮毛、布料,都是皇城不大易寻的。   虞氏啐骂一声:“这丫头,临走的时候,老大、老三就给了千把两银子,瞧这皮毛得值不少钱呢。哟,看这几块皮料,还真是特别。”   一大箱子都是是穿的,虞氏看看这样,又瞧瞧那样,“还是养女儿好,出门一趟,都不忘给家里买东西。那个老五,越发不成样子,快变成闻家的孙子了。”   想到要过年节,江书麟连封书信都没给家里,倒给了闻家不少东西。虞氏心里就一阵疼痛,想她辛辛苦苦地拉扯大几个儿子,也吃了不少苦头,不曾想江书麟竟是个这样的。   江书鸿道:“娘不必生气,五弟还小,过两年懂事就好。”   “还小呢?”虞氏喝问一声,“妍儿比他小多了,却这般懂事。”   启开另一只箱子,打开来,更是琳琅满目,江南的胭脂水粉、土仪等物一应俱全,还有两封粘好的家书,一封写着江书鹏的大名,一封写着“父亲大人收”。   江书鹏取了自己的信,拆开阅读。   江书鸿满是好奇,伸长脖子看着,自己才是长兄,可素妍给老三单独写信,却不给自己,只见上面写着“此次拜访附庸前辈收获颇丰,新结识了几位世外才子。三哥收信之日,请帮我寻张、周二位先生入府,我有新画需要装裱。另,此批画作拍卖之后,均作开办医馆所用。具体事宜,待妹归家之日细议。”   江书鸿一张脸顿显笑容,“小妹又弄到一批丹青,瞧这样子,不比上回的差。新结识了几位世外才子,呃,难不成这回有很多?”   江书鲲也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可见父兄都很高兴。   ☆、241悄归家   虞氏不悦地道:“我这辈子,最恨的便是世外二字,把我好好的女儿都变成什么样儿了。”   她想说,成野丫头了啊。可这,到底是她的宝贝女儿。   世外高人拐走她的女儿,教了素妍一身的本事,可素妍因为有这些本事,竟难觅好姻缘,这怎不让虞氏烦心。   早前,皇上说过几回赐婚的事,可这大半年竟再没提。   江舜诚不愿意把女儿嫁入皇家,虞氏只求自己的宝贝女儿能过得安稳、幸福,至于旁的并无多求。   虞氏的目光都停在江舜诚手里的家书上,急切地问道:“妍儿可说何时归家?”   江书麟小心起身,立马开溜,一口气跑到院外,发现父兄还在说素妍。直往青林苑方向奔去,还没入院,便见两名小厮抬着一只箱子走了进去,后面跟着江传远兄弟二人,脸上笑盈盈的。   慕容氏母女俩坐在花厅上,展颜看到箱子,道:“姑姑还真是说话算话,答应了帮我们买些像样的礼物送人,还真送来了。”   打开箱子,里面又另有几只锦盒,每只上面贴有字,或写着“胭脂水粉”,或写着“苏绣锦帕”,或写着“头饰发钗”,又单搁了几块上好的绸缎料子,将一只大箱子塞到满满当当。   慕容氏取了头饰发钗的锦盒,启开一看,里面真真是一盒的头饰,从发钗、耳环到项链,一应俱全,“我的个老天,这得多少银子?”   “只怕得不少呢?”展颜取了一支发钗,细细瞧去,是金镶玉的,落在眼里。多了几分精致。   江传达“咦”了一声,旁边搁了一封信,取了递给慕容氏。   母女二人低声念读了一遍,几人站在旁边听着。   展颜道:“是小姑姑托人帮忙置备的,这信亦是一早就写好的。”   慕容氏道:“不管怎样,她有这份心便已足够。我正愁年节时不知如何与各府的太太、夫人们送礼,这下可全都有了。”   “娘,江南的好东西很多。回头我再问问大伯母,看皇城都是怎么送礼、还礼的,往后就让舅舅、舅母在江南帮我们采办。这样也省心不少。”   慕容氏搁下家书,这才留意到江书麟,不安地问道:“婆母可有为难你?”   江书麟淡然笑道:“二嫂不必放在心上。正训骂着呢,三哥带了小妹送回来的箱子,我趁着那空儿溜了出来。”   慕容氏舒了口气,“六弟,你若真心喜欢飞飞。就得坚持,不可放弃。你是男子无碍,可你们好了一场,家境好的只怕再不肯要她。唯有你坚持,才有她的退路。”   江书麟点头,神色凝重。他自是明白的,女子与男子不同,一旦相好。除了那人,再不能嫁给旁人,即便二人是清白,往后也会被人非议。   “二嫂,我懂的。我不会负她。我已经在爹娘面前说了,这一辈子。我江书麟只认她一人。”这不仅是承诺,而是对柳飞飞的呵护,一开始柳飞飞亦有诸多顾虑,但还是接受了他的表白,不再视他为六哥,而是当他为情郎。   展颜道:“要是小姑姑在,她主意最多,定有法子解决的。”   腊月二十六夜,江家上下老小,齐聚在偌大聚客厅,坐了满满的三桌,大家说说笑笑,孩子们哭哭闹闹,煞是热闹。   众人不谈素妍,不提江书麒,生怕触及了虞氏的伤心处。   这是江家近二十多年来,最热闹的一次。   *   夜,三更二刻时分,两骑骏马自南城门而入,一路策马急奔,兜转之间,近了右相府偏门。   素妍跳下马背,唤了门丁,亮出身份,门丁忙哈腰道:“县主回府,快禀报相爷和太太。”   “天色已晚,不用禀报了,牵马去马厩喂食。”素妍说着掩起纱帷帽,这几日赶路,甚是疲乏,与柳飞飞一前一后地往得月阁。   得月阁的院门早已关合,不待细想,纵身一跃,翻过院墙,落在院子里。   柳飞飞东瞅西望,“都睡了呢,睡得是不是太早了?”   “不是她们睡得早,是我们回来得太晚。”   惊醒的青嬷嬷疑为梦境,睁大眼睛,侧耳聆听,确实听到院中有人说话,赤足下床,走到窗前,借着盈盈的光亮,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大呼一声:“县主!柳小姐,是你们吗?”   素妍道:“嬷嬷,是我,我回来了!”   第一次,突然就回府了,而这一夜竟是深夜抵返家中。   初秋与白芷听到声音,二人当即翻身下床,见是素妍归来,整好衣衫迎了出来。   素妍带着柳飞飞回了闺阁,放下包袱与竹筒、木盒,伸了伸懒腰,“嬷嬷,我当真有些饿了,小厨房里做些吃的给我们吧。不去大厨房,大冷的天,厨娘、下人也要休息的。”   青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垂手站立在一侧,细细地歪头打量着素妍,看上去比离开时结实了,也长高了,往那儿一站,高挑而玲珑有致。   白菲掌着灯笼,进了闺阁,“县主,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太太就要着急了。”   素妍语调温和,“白菲,帮我预备香汤。这几日赶得急,都没好好歇过呢。明儿我得睡个好觉,谁也不许来扰我。”   青嬷嬷去小厨房备吃食,白菲与初秋几个生火烧浴汤,连院中的几个二等丫头也被唤了起来,得了素妍的交托,不得惊扰旁人。   素妍打开竹筒,看着里面厚厚的一叠字画,清点了一番,这才小心地搁到自己的大箱子里。柳飞飞将木盒亦一并放到箱子里,笑道:“师姐得了这些宝贝,是不是又该在外面布下阵法了?”   素妍回以一笑,“辛苦你了,回头还在路口立块牌子。”   待她用过热粥,沐浴完毕,柳飞飞方将得月阁周围的阵法布置完毕。粥还在灶上热着,初秋捧了热粥、小菜来,看着柳飞飞吃下,又服侍柳飞飞泡了香汤,换了干净衣服,得月阁里这才安静下来。   *   夜,万籁俱寂。   素妍因一路奔波疲惫早已熟睡,青嬷嬷与几个丫头知素妍归来,满心欢喜,亦含笑睡去。唯有柳飞飞,满腹心思,忆起与江书麟在阳城分别时的情形。   他许她:明媒正娶的妻位,只是虞氏和江舜诚会同意这门亲事么?儿孙们的婚事,过问最多,手握大权的还是虞氏。   柳飞飞辗转难眠,她想着未知的明天,亦想着江书麟与她说的话。她压低嗓门,轻唤“师姐!师姐!”只两声,无人应答,她蹑手蹑脚地起床,拖着绣鞋近了素妍的闺室,透过帘子,能瞧见绣帐上睡得沉稳的人影,灯影昏暗,一边小榻上睡着的值夜丫头,沉陷梦乡。   她不能猜测,也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的去等待,她一定要立即见到江书麟。   柳飞飞穿好包袍,为防有太大声响,她脱了绣鞋,提在手里,只着绸袜一步一步下了楼梯,轻轻地推开阁楼的门,没有一点声音,确实未曾惊扰他人,柳飞飞方将心搁回肚里,她纵身从围墙前离去,落在小径前,这才小心穿上绣鞋,往六房方向移去。   夜风吹拂,自脖颈处灌入,如灌了一盆冷水。   终于到了六房,她小心地查看地形,依照她对江家的了解,各房的内室通常都设在花厅左侧,穿过偏厅,便是内室。   事实如她的猜测那般,她几乎没有摸索,直接步入江书麟的内室,那一张牙床,重着蓝色绣松叶纹的床帐,亦是两层,内里是深蓝色,帐纱是浅蓝色,灯光昏暗。   柳飞飞怀揣着满腹的心思,还有那些不可知的明天,静静地站在帐前,就这样看着睡熟的江书麟。   他有担心过吗?虞氏要是不同意,他们又将如何?   她知道江家选媳的严格,便是慕容氏那样的出身,当年虞氏都不同意。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里的江书麟隐隐感觉床前立着一个人,腾地坐了起来,“倏”的一声拔开藏在枕下的短剑,几乎不待柳飞飞反应过来,一柄五六寸长的知剑已经架在脖颈。   待看清她俏丽的面容,江书麟惊呼“飞飞”。   她微微一笑,带着苦涩与焦虑:“你睡得可真香。”   江书麟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时辰前。”   江书麟伸手拉她坐在床沿,在这样的夜,没有下人、没有旁人,只得她与他四目相对,他用手轻抚着她的脸庞,一点又一点,轻柔地、怜惜地,眼里蓄满了无尽的*。   柳飞飞低垂着头,纵容而又宠溺地由着他触碰着自己。   在西北,当她以心相许的那刻,亦认定了江书麟。   “书麟,太太……同意我们的婚事么?”   他很想哄她:同意了!   可这事,早晚都瞒不住的。   虞氏反对得很激烈,又有三房的何氏从中作梗,要想成事,只怕不易。   江书麟道:“她不同意!”   柳飞飞猜到了会是这个结局,就出身而言,她比慕容氏还差一大截,没有亲人,没有出身,只是钱塘偏远渔村的寻常女。而江家,是这样的殷贵之家,这样的名门望族,便是多少达官贵人的千金也不能嫁入,况且是她。   “那……我们……怎么办?”   ☆、242夫妻实献肉求全订!   嫁不了江书麟,难不成嫁给其他男子,亦或与人作小。   不,她不甘心。   在西北的日子里,当受到慕容氏的鼓励后,她是壮着胆子接受江书麟的,在接受他的那刻起,她这一生亦都认定了他。   他的手在抚摸过她的脸庞后,一点点的游离,大胆地顺着她的脖颈摸下,正想往下,柳飞飞一把止住了他的大手,“我们怎么办?我怎么办呀?”   她没有亲人,可以相信只得素妍,可素妍比她还小,她该如何相信素妍呢?   柳飞飞听到虞氏不同意这门亲事时,只觉天都要塌了。   江书麟淡然一笑,“不如,我们先做夫妻之实……”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未婚才失节,这可是要浸猪笼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江书麟的话。   “怎么?你不愿意?我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有了夫妻之实,要是你再怀上个孩子,到那时,我娘不同意也得同意!”   柳飞飞咬着双唇,“万一……万一……”   她想说:万一你变了心,我怎么办?万一,你娘依旧不同意,又该怎么办?   她第一次懊恼,自己有着那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身世。   如若,也有个做官的父兄,能与他门当户对,许是世间最好的良缘。至少虞氏再找不到推拒的理由。   这一刻,柳飞飞方觉自己与他之间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   江书麟面容里含着坚决:“你不信我?那你说除了这个法子,还有什么好法儿?”   柳飞飞想到了素妍,“我求师姐在太太面前说合。”   他冷笑起来,“妍儿比你、我都小,让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如何过问我们的婚事?在这事上,便是大奶奶也不好多说。何况是她。”   难道,就只剩这个法子。   与他有夫妻之实,将她的身心俱付江书麟。   江书麟定定地盯着她,她喜欢他,否则不会在深夜前来探他。“我既看上了你、要了你,自会娶你……”   柳飞飞左右为难,要是真不能结成夫妻,她真不知再往何处?她喜欢江家人,渴望有个家,最好家里有一大家子的人。热热闹闹的,更重要的是,不会与素妍昔日所说有违背。素妍说过“我不愿与人分享丈夫”,而她若嫁素妍的六哥,这将是最好的良缘,难得的是她喜欢江书麟。   江书麟认真地道:“若不愿意,自可回去。明儿。你再想想旁的法子,我亦再想想……”   不等他说话,柳飞飞“呀”低应一声扑到他的怀里,那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书麟,我信你。我都信你,我对你的信任远超过对弱水师姐的……只是你莫要付我,要是你不要我。我就只有死了。”   “啊——”柳飞飞一声惊呼,不想江书麟猛地将她压在身下,只吓得她欲推不是,欲迎亦不是,他的脸涨得通红。眸子里喷出从未见过的火苗。   “书麟……”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拖泥带水。   主意是他出的。他是男人,就得说一不二,既然有了夫妻之实,不负她就是。   “今儿我们在一起!”   炽烈的吻瞬间覆落在她的唇上,他似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想念都倾注在这场纠缠之中,亲吻着,相拥着……   不何何时,她的衣衫,已被他半脱,露出大红色的肚兜来。   江书麟褪尽衣衫,抱住柳飞飞,狂热的吻着,这一刻,没有理智,只有*,他一把扯掉她的亵裤,将她压在身下,柳飞飞的双手被什么东西给制住了,怎么也挣不开,他的唇在她身上游移,这让她想到了蛇,心里一阵恐惧,浑身哆嗦起来,想张开嘴,发出声音,莫名的恐惧与欢喜如洪奔涌而至,填满了她所有的思绪。   柳飞飞刚要开口还未发出声音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嘴被堵住了,一个湿湿的柔软的东西伸进了我的口中,啃、咬、吮、吸,辗转反侧,此时的她脑子再不济,也知道自己是处在什么状况中了。   她的挣扎反抗和发出的呜呜声更加强烈的刺激着身上人的动作,柳飞飞一次又一次地纠结是拒绝,还是迎合,她尚未成婚,便要与他做足夫妻之实,她很是挣扎,再多的犹豫在想到与她在一起的男子是她喜欢的江书麟,心下便是欢喜的,也没了抗拒的勇气。   他要她,他喜欢她,亦如她愿意为他付出所有,愿意未成婚就做他的女人。   他的动作越来越粗鲁,就连吻她时,都似用了力道,似要将她身上的肌肉给咬下来。柳飞飞吃痛,还不待她发出声音,就被江书麟给封住,他不再抓住她的手了,她的那点力气,根本阻止不了他做什么,他也不再将力气放在手上,而是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了下半身和她的腿上。   柳飞飞本能地将将两腿锁住,夹紧,不让他轻易得逞。   江书麟的一只手在抚摸她的柔软时,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私处,那里已经是一片潮湿,她浑身颤栗起来,那只手稍一使力就攻破了她的防守,将她的一只腿架在了他的肩上。她的神经高度紧张了起来,心里嘶喊着:“书麟哥,不……不要啊——”   他一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抓住她的一个柔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入,“啊!”她只痛呼出了半声,就被他的唇舌吞没,眼泪飙了出来,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腹速度漫延开来,柳飞飞没想竟是这样的痛,更未想到,她竟是送上门来让他享用,对于他的建议,竟没有反对,还傻傻地顺从。   江书麟要了她,这样的狂,这样的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身体的承载。   身上的人在进入她身体的时顿了一下,放缓了攻势,对她也温柔了起来,不过只温柔了片刻,江书麟便觉不受控制,只想更犯烈的冲刺,柳飞飞因为吃痛,死死地抓紧了他的双肩肌肉,似要将肌肉给拧下来一般,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江书麟猛一低头,含住她的唇,她痛得几近昏厥:“书麟,痛,痛……”他又化成了轻缓与温柔,感觉到她抓住双肩的手也放松,他又加快了身体的律动,更快更深地征服着她的身体。   柳飞飞很是纠结,她喜欢他,这是事实。   她害怕最终不能嫁他,害怕江家人接受不了她,对于他的索求,她却无法抗拒着,此刻身体无能为力,呈现出了本能的反应,很快熟悉的酥麻感传来。   她的心里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是她这辈子也没有过这种耻辱感,未成亲,先把一切过早地交付给江书麟,羞耻感嘶咬着她的心,麻痹着她的神经,痛苦程度无法言说。   她从未想过挣扎或反抗,遇上不喜欢的男子,挣扎也无用,况且她是真心喜欢江书麟的。她开始配合他,双手握紧了腰身,他动得更欢,喘着粗气,仿佛有一股的魔力吸引着他,令他无法停止,也无法理智地应对,只有他的冲刺,他更深的贯穿。   江书麟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强迫自己停下片刻,却发现与柳飞飞在一起是多么奇妙的事,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控制,完全没有法子忍受如潮水般涌来的情、欲,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要她!要她!与她彻夜索欢,与她缠绵一夜。   她感觉越来越难应对,意识开始模糊,而身上的他冲撞得越来越猛烈,如狂风,似烈焰,就快将她点燃。她知道的,在西北时听妇人们私下里讲过,女人第一次,总是有些痛,迈过这道坎,便会觉得快活……痛,已超过她能承载的能力,她开始陷入昏迷之中。   江书麟继续冲撞,不再有她那有力的抓拥,而是她的双手垂放,他张大嘴巴,咬住牙齿,发出倾情的呜呜声。   值夜的小厮似听到一阵异响,披衣起床,低唤“六爷!”   江书麟正在兴头上,被这一唤,越发紧张,整个人一僵,所有的欢欲如飞流直下,顿时消散了去,他整个人死死地拥住了柳飞飞,深些,更深些地与她二五凝合。   小厮正要进来,江书麟提高嗓门,厉喝一声“死奴才!滚出去,不许扰了他的好梦!”小厮再不敢进来,停在偏厅门口,静立片刻道:“六爷有什么事,只管小的。”   “滚——”他无情地吐出一字,低头看着怀里赤身的柳飞飞,低头吻上她的嘴,才发现她蚊丝未动,心下一惧,用手指探在她的鼻息,呼吸还在,整个人已经昏睡过去。   有女人在怀,他所有的*都被挑逗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柳飞飞无声地哭了起来,那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再也止不住。   江书麟伸手肆意在她胸前抓了一把,低声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如果你有了孩子,我娘就不会再反对了。你放心,我只娶你……”   她的童贞,她的纯洁,在这一夜全都没了。   柳飞飞依在江书麟的怀里,不晓得她到底为何而哭,是为了不可知的未来,亦或是为了旁的。   江书麟似有用不完的力气,对初经人事的柳飞飞反复折腾了三回,方才罢休。   PS:   这是一节肉菜!继续求全订!求粉红票!求打赏!   ☆、243女官   (新的一月到来,十二月是个寒冷的季节,各位读友大人注意保暖哦!出门请添衣服,祝支持浣浣的读友们健康!快乐!)   这一夜,直至五更天,柳飞飞生怕青嬷嬷或素妍发现她离开,这才拖着疲惫和酸痛的身子离开六房院子。   临分别时,江书麟深吻着她的唇:“小心些。”   她点了点头,“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他看着她纵身跃出院墙,回头看着绸单上的殷殷落红,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要是怀了孩子,虞氏再没有反对的理由。   没人可以把他们分开,他喜欢柳飞飞,淳朴的、简单的,又有些本事,可不像他认识的那些娇滴滴的女儿家。   约定好了,亦有了夫妻实,要是虞氏逼得急了,他便把今儿的事说出去。   *   钟一鸣骑着快马,一路快奔进了吴王府别院,站在门外,禀道:“吴王殿下,安西县主回府了!”   吴王腾地坐起身,以为是做梦。   钟一鸣又重复了一遍。“今晚得月阁内灯火通明,属下远远查看过,路口又立了块‘得月阁内设有阵法,请勿靠近’的牌子,字虽不是安西县主的,但懂得阵法的只柳小姐与安西县主,除了她们俩已经回府,再无其他解释。”   真想此刻就去瞧她,看一眼也好,他们已经分别得太久,有半年多了,偏那丫头去了西北,硬是连封信也不肯给他。   他收到的信,唯有那次江书麟还马,带来的寥寥几句。还都是要他设法攻拓跋昭后院之策。   弱水,我真的好想你!   吴王失眠了,脑海里无数次地轮回着明儿见了素妍,要如何说话,如何表白自己的诚意,如何求亲。   *   腊月二十七日清晨,江舜诚父子刚回府,还没等脱下朝服,就听看门的小厮一路高喊:“禀相爷,宫里的圣旨到了!着府中上下接旨!”小厮喘着粗气。一张脸跑得通红。   江舜诚本已解了几枚盘扣,复又系好,道:“可说是什么事?”   小厮道:“宫里的宣旨公公马上就抵聚客厅。他说让二奶奶、孙小姐、县主、柳小姐都去厅上接旨。对了,还有跟随她们上阵杀敌的几位丫头也去。”   虞氏怕冷,入冬之后,每日躺得日上三竿才起床,道:“来人。快给我更衣。”   这几日近了年节,朝廷尚未休朝,每日亦去朝廷办差,但事却明显少了许多。   青嬷嬷领着两名二等丫头进了如意堂,欠身行礼道:“老奴见过相爷,问相爷安!”   江舜诚淡淡地应了一声。   青嬷嬷道:“禀相爷。县主想吃太太做的糕点了,又不好开口,今晨躺在床上只用了大半碗粥就说吃不下了。”   没等江舜诚开口。同室的虞氏顾不得整理仪容,冲至花厅,大声道:“你……你说妍回来了?”   青嬷嬷一脸茫然,她以为大伙都知道了呢,这都辰时二刻了。“回太太话,县主是昨儿夜里三更二刻回来的。说是晚了。怕惊扰了相爷、太太歇息,不许通禀。老奴以为,今晨大伙都知道了呢?县主说困得紧,不许吵扰,可哪能不吃饭呢,老奴自作主张叫醒她,可吃了大半碗,又睡下了。”   虞氏又喜又怒,骂道:“我看你真真是老糊涂了,县主回来,你也不与我通禀一声。吃得这么少,可如何是好,莫要亏了身子骨。”一面整着衣衫,一面训着青嬷嬷,折回内室,取了诰命服,令丫头们换上。“你快去唤了县主、柳小姐及初秋、白芷出来,宫里宣旨的公公说话就到了,要宣她们接旨呢。”   青嬷嬷连连应声,领了丫头转身就往得月阁去,按照着以往的法子,小心翼翼地进了得月阁,“县主!柳小姐,赶紧起床,要接旨了!”   素妍扯了被子,蒙着头,嘴里嘀咕道:“真够烦的!昨儿说了我要睡个好觉,一会儿叫我吃晨食,一会儿又让人起床接旨……”   接旨!素妍一惊,宫里来人了,这也算得太准了,她昨儿刚回,宫里就知道她回府了。   青嬷嬷扯着嗓门,“初秋、白芷,你们也利索些,赶紧帮小姐们换衣服,一会儿你们也要跟着接旨,倒是快些,相爷、太太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   三两下洗梳完毕,素妍换了件橙红色的冬裙,柳飞飞着了件粉红色的绣暗纹冬衣,亦都梳了得体的发式,戴了珠花首饰等物,领了丫头、嬷嬷往聚客厅奔去。   待她们到时,江府上下的公子、少爷、奶奶们都尽数到齐了,见素妍奔来,个个面露惊色。   江书麟道:“你们两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听说要你们接旨,我还想着要说你们没回府呢?”   柳飞飞瞪了一眼,当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她,昨夜就回来了,居然不晓得。   宣旨太监笑微微地看着素妍与柳飞飞,抱拳道:“恭喜安西郡主,贺喜安西郡主。”   让她起床,就是要告诉她,从县主升成郡主了?   宣旨太监又对柳飞飞笑道:“贺喜长平县主!”   与谁说的?柳飞飞见宣旨太监在说这等话,微微一愣。   慕容氏携了展颜也到了,宣旨太监一看,这江家的男子虽不纳妾,人丁兴旺啊,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来了。   “众人听旨!”   一屋子的人跪地接旨,高呼“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忠候、右丞相江舜诚之女,德才兼备,谦和淑仪……”   素妍低着头,将她夸赞了一番,后面才切入主题,说她于西北立有大功,“今赐封为一等郡主,正二品衔,封号安西,赐陇西城塬南、金华二县为沐食邑,五代内世袭罔替。”   包托江舜诚在内的所有人顿时石化。皇帝下了这么一纸圣旨给他女儿,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还赐了沐食邑,再有个五代内世袭罔替。   得宠的公主有赐沐食邑的,可自来也没有世袭罔替一说。   “平西候江书鲲之女,英勇杀敌,德容芳馨,现晋赐县主位,赐沐食邑于陇西城仁和县,封号仁和。另有安西郡主之师妹柳飞飞,智勇双全,才品堪佳,今晋封为县主,赐沐食邑于陇西城长平县,封号长平。”   江展颜亦成县主了,还赐了一个县的封地,虽然这县是在边城,虽然人口稀少,可总比没有的强。   “有侍女白芷、初秋、笑笑,忠主爱国,上阵杀敌,堪为天下侍女典范,今赐封号夏、秋、冬,赏正八品女官服,赐女官挂佩,赏黄金二十两,领内务府正八品奉禄,以示嘉奖!钦此!”   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初秋如在梦里,歪着脑袋,“我做官了?”   是正八品的女官,还能去内务府领俸禄,能到内务府领这钱的可是宫中女官。   在众人的海呼声“谢皇上隆恩”里,传旨太监交圣旨交到江舜诚手上,含笑道:“江右相有一个好女儿,可喜可贺!”   素妍怔在原地,一脸不解地道:“请问公公,小女能否辞掉郡主、封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江舜诚低呼一声:“妍儿,休得无礼!”   传旨太监则是倍加好奇,“安西郡主不高兴?”   “小女高兴,只是如果皇上能赏小女一块免死金牌,小女就更高兴了。”她笑容温和,纯粹得像皇城今岁的第一场雪,“江家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小女因父兄之尊,已是荣华非常。谢皇上隆恩!只是小女本为女儿身,得皇上赏赐封地,着实太过隆厚了,小女不敢要。小女斗胆,用两县封地易换免死金牌可好?”   江舜诚看着传旨太监那五彩斑谰的脸,时意外,时好奇,时疑惑,短短的片刻之间,便换了无数的表情。厉喝一声:“住嘴,公公面前,岂能胡言乱语。”抱拳道:“公公恕罪,小女少不更事,失礼之处,还望公公包含。”   江舜诚打了个手势,立有下人捧着托盘,上面盖着红布,传旨太监一挑红布,金灿灿的满满一百两黄金。“公公大冷的天还亲往寒舍,辛苦了!”   传旨太监微微一笑,拂尘一挥,有宫中小太监将三套女官服递与三名侍女,每套女官服上,还搁一块金灿灿赤金项圈,圈上有一块做工精致的赤金牌子,周围饰着花纹,但见牌上醒目地刻着“夏、秋、冬”等字。   素妍欠身行礼,问道:“请问公公,杨女将军是否亦有封赏。”   太监尖哑着鸭公嗓子,“杨女将军封为宁西郡主,封地塬北、青杨二县,其侍女白芫晋为春女官。”   素妍垂下眼帘。   太监又道:“与郡主一样世袭罔替。”   这就是说,杨云屏的命运已定了,有了这“世袭罔替”四个字,寻常官宦人家不敢迎娶,唯有嫁入皇家为妇。她不能逃离,杨云屏也不能。   素妍没有过多的欢喜,神色里掠过浓浓的忧色,谦恭道:“多谢公公告知。”   太监道:“圣旨传到,咱家也要回宫了!”   江舜诚谦逊地将传旨太监送到二门外,再回来时,初秋、笑笑搂抱在一处,寻了各自的赤金项圈戴在脖颈上,还有一套桃红色的女官服,上面绣着春杏等花,分外鲜亮,鲜艳的桃红,浅粉的杏花,华贵漂亮。   PS:   求全订!求粉红票!求打赏,盼着和氏璧呀!   ☆、244 羡慕   “笑笑、白芷,我们当官了,我们当官了,皇上夸我们是天下侍女典范,原来当丫头也可以当官,还能名动天下,现我们都出名了。白芷,我们当官了,当官了……”初秋叫嚷着,抱着自己女官服,奔出聚客厅,边跑边叫嚷着,“我当官了!我当官了!”   展颜亦是欢喜,这不仅是一种荣耀,意味着自己身份尊贵。   这是她们沙场拼杀得来。   展颜问:“姑姑不高兴么?”   素妍讷讷地看着难掩喜色展颜,“你和飞飞无碍,可是对我和二姐,这又意味着什么?我亲事本就艰难,封赐二县,世袭罔替,我与二姐今生只余一条路:嫁作皇家妇!”   她高兴不起来,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郡主之尊封号,只换一枚免死金牌。   “素妍一生,想做是守护家人平安,荣华富贵我从不奢求!”言罢,她凄然转身。   她冷静,似给江舜诚泼了一盆冰水。   江家近年风头着实太盛,他春天时被赐封为文忠候,而次子平西候爵位,亦可世袭五代。   公候爵位通常有三种:世袭罔替,即同等爵位传于后世子孙;世袭,即每传一代降一级品阶;还有一种,是终身,只一人、一代。   江舜诚所得爵位是文官爵位,通常这样文职候爵是不会世袭,但皇上为他开了特列。就连素妍郡主封地,亦能世袭,按照规矩多是传予她嫡长子,可素妍现还待字闺中。   柳飞飞似被她话给吓住了,奔了过来,拉住她道:“师姐。那我呢?那我呢?”   素妍灿然苦笑,心底莫名地涌过失落与害怕,“你没事。没有‘世袭罔替’,你会平安无事。况且你那个封地,是可以随时收回去。”   柳飞飞歪着脑袋,一脸茫然:“我不懂,师姐,我不懂,你有两个县封地,皇上又不会收回。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你看我,即便皇上以后会收回去,可我依然高兴。”   “我这一生。只要握住自己想握住东西,旁皆可不要。有时候过重隆宠,便是一种束缚,而我到底是与皇家无血脉亲缘女子,皇上封得这么厚。便就意味着,我只能做皇家妇,没有人会允许把自己土地和百姓给一个无关紧要旁人。可以高官厚禄,可以金银财宝,但却不是土地,不是百姓。”   柳飞飞似懂非懂。茫茫然看着满是忧色素妍。   江舜诚与江书鸿等人却明白,素妍为什么说出,愿以郡主之尊与封地换取免死金牌用意。   他们尚边城时。皇帝便已经有了主意,将夺下六镇划为两县,又将这两县赐予柳飞飞与江展颜。长平县主、仁和县主,多吉祥名字,从那时起。皇帝就打算好。也许,皇帝也知晓柳飞飞与江书麟是彼此喜欢对方。要江书麟为他驻守边城,而他们守住却是柳飞飞封地。   长平县、仁和县,虽是县,可每县只得三镇,因是边城之地,人烟稀少,两县加起来,还不及金华县一半人口数。   金华县下面还有十三镇,边城算是富庶县。   这,便是帝王驭臣之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有其用意。   即便她与柳飞飞站一边小声说话,还是落入江舜诚眼里。看着不喜反忧素妍,“你想多了。”   “爹,我没有想多。如果可以亲见龙颜,我还是会请求皇上收回两县封地,若我有可以讨求什么,我宁要免死金牌。”她固执地说完,扭头离去。   三房、大房给展颜道贺,人人脸上都洋着喜色,这一年对于江家来说,可谓是喜事连连,江家男人没有凭借裙带关系,凭着自己本事挣下了封号,得到了荣华,这比因为将家中妹子、女儿嫁给皇家得来令人敬服。   江舜诚双手负后,初以为素妍只是随意一说,可看到人人皆欢喜,唯独素妍面带隐忧神色,有些闷闷不。朗声道:“大儿媳妇、三儿媳妇,待正月初十家里得好好办一场,该请亲朋好友都请来热闹一番。”   虞氏面露喜色,没什么比她女儿得了封赏欢喜,何况这亦是素妍自己挣来,道:“书鲲封为平西候,妍儿、孙女儿都封了郡主、县主,是得借着你大寿好好地办上一场。”   江舜诚扫了眼江书鸿,道:“明儿入朝,索性厚着脸皮再与皇上请道圣旨。文忠候世子、文忠候世孙之位一并定下,让大房人亦乐乐。”   沈氏抿嘴露出笑颜。   张双双暗窥着丈夫,果见江传嗣眼底有按捺不住喜色,亦就是说这爵位总算落他们身上了。   何氏不安地伸手扯着江书鹏,使劲冲他眨眼睛,凭什么得是大房,大嫂掌家,右相府大,亲朋极多,什么好处都被他们得了,如今连这世袭爵位也要落到大房。   江书鹏不以为然,装作没瞧见,道:“这事儿,爹早该定下来了。”   江书鲲接过话道:“恭喜大哥了!”转而对江舜诚道,“既然爹要讨个恩典,索性亦将我家传远定为平西候世子恩旨一道讨了吧。”   沈氏忙笑道:“这是应该。按照朝廷规矩,袭父祖爵位,都是嫡长子孙,应该,应该,二弟让远儿袭爵,是应该,若是给了旁人,这岂不乱了规矩。”   瞧着是夸江书鲲这个决定好,实则是暗说何氏痴心妄想,要乱了朝廷规矩,通常袭爵都是嫡长子孙,有爵位因为没有嫡长孙终落得无后袭爵地步。   幸而老五江书麒两口子不皇城,如若他们俩,以他们性子,这府中又是一场风雨。   张双双惊呼一声,似恍然大悟,引得众人齐刷刷都看着她。“祖母、娘,今儿遇上这么大喜事,还没放鞭炮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江舜诚忙唤了大管家,右相府“文忠候”大门前、南门“平西候”府大门前挂放鞭炮,一时间两边鞭炮声起,噼噼啪啪甚是热闹。   邻里听到震耳鞭炮声,各府奴才出门观望。   胡长龄坐花厅上饮茶,小厮禀道:“老爷、太太是对面街江家放。”   胡刘氏舒了口气,一脸羡慕。   胡香兰愤然啐骂道:“都怪三姐,居然要害江小姐,也至我们两家关系闹得这么僵。江丞相春天时封了文忠候,现江二爷封了平西候,这是何等风光。”   胡长龄问:“可打听清楚,因何事放鞭炮?”   小厮低下头,道:“打听了,听江家下人与邻里讲,说皇上赐封江小姐为安西郡主,又赏两县封地,还允世袭罔替。二房孙小姐、柳小姐也晋为县主,各赐一县封地,就连着跟着服侍三位小姐丫头也晋为正八品女官,享受内务府女官俸禄,赐黄金、赏女官服……”   胡香兰眼睛瞪得大大,“连她家丫头都做女官了?”   胡长龄一脸深思,“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让侍女为女官,自来除了宫中,唯有各亲王府、郡王府才有事。”   胡刘氏搁下手里正剥着板栗,要将板栗剥出来研成粉末,备年节时做板栗糕用。道:“上回去七皇子府参加冬宴,听几位王妃、侧妃们讲过,说这几个丫头也跟着上阵杀敌,那个叫初秋丫头听说这大半年下来,杀了六十九个敌贼,是几个丫头里杀得多。”   胡长龄这才回过味来,“如此说来,皇上封她们为八品女官,也是该得此封赏。真没想到,连江府丫头都如此神勇。右相府不可小窥呀,文臣武将都出齐了。”   胡刘氏不紧不慢地道:“这有何好。连七皇子妃都说,江家风头太盛,可要遭来是非。不说旁,只怕这是非要落安西身上。”   胡长龄是听过耳闻,素妍与吴王似有些暧昧,而左肩王妃还盯着素妍呢。如若素妍真做了吴王妃,这可了不得了。   胡长龄微微一笑,“江舜诚是何需人也,就是他几个儿子,个个都成人精,旁人能想到,他一早就想到了。安西贵为郡主,又有封地,再加上一句世袭罔替,嫁入皇家是跑不掉。”   胡香兰听到这儿,心里暗想,当年与素妍好为什么不是自己。如果是她,绝不会去害素妍,只会和她好。“爹意思是说,江大姐儿做王妃、世子妃是铁定事实了?”   “皇上赐了两县,还允世袭罔替,怎么可能将这样厚封给人外姓人,自然得是他们皇家子孙方可享受。从这点看,皇上就是告诉旁人,江素妍只能做他们皇家女人。”胡长龄捧着茶盏,热度透过茶盏传递到掌心。   胡刘氏笑道:“老爷也不必羡慕江相爷,你是个有后福,四姐儿进了七皇子府,自中秋前夕入府,如今深得七皇子之心,盛宠正浓,就是各官员敬献孝顺礼物,侧妃没有,她都有一份。”   胡长龄想到这里,心稍微平静些,好歹他亦是七皇子岳父,要是将来静王登基,以七皇子与静王同胞兄弟情义,自不会亏了七皇子,自然,他也会跟着沾光。点头道:“下回见了菊儿,当得提醒她几句,无论是正妃、侧室,得有儿子才能安享受荣华。”   ☆、245死嫁   胡刘氏吃吃地捂嘴笑了,娇媚无限,瞧得胡长龄心下欢喜。   胡香兰坐在一边静静地聆听着。   胡刘氏笑罢,方道:“老爷还不知道呢,菊儿已有两个身孕了,因不满三月,才未传扬出去。过了正月初三,就满整整三月了。”   胡刘氏最初是打着要将胡香菊嫁给娘庶出侄子的,不曾想,偏有嫡出侄子瞧入了眼,不是一个,还是两个,彼此争得头破血流,为了娶到胡香菊大打出手。这事让胡长龄知晓了,狠狠地痛骂一场,幸而胡祥志出了主意,说有七皇子府的大管家愿意引荐帮忙,私下付重金请了画师,将胡香菊的画影递给七皇子。   七皇子见到画中女子,美貌动人,便问:“真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大管家借此便说了胡香菊,胡家挑了个时间,带着胡香菊去寺里上香,七皇子亦去了,在拜菩萨时瞥了一眼,当真就被迷住了,胡香菊的美丽竟赛过画影美人的姿色。   七皇子挑了个良辰吉日,将胡香菊抬入府中,虽是妾侍,可她美丽、温柔,又因是庶出女子,懂得进退,更得七皇子喜欢,便是七皇子妃也给她三分薄面。这令她入得七皇子府后,可谓盛宠一时。   因着女儿做了七皇子的宠妾,胡长龄在朝里的日子亦好过了一些,又被调回户部任职,七皇子还许诺,让他好好干,寻了机会就在皇上面前为他说话,还说后宅不可再生是非了。   当年,胡长龄就是因为占了胡刘氏寡姐为妾,才被御史弹劾连降两级,这几年就没有再提的迹象。   胡长龄若有所思地道:“兰儿的婚事也该早些订下了,她是嫡女。不能比菊儿差了。”   胡刘氏就这一个女儿,自然希望能寻门好亲,依旧不紧不慢地剥着板栗。   胡香兰埋着头,抓了几枚被砸过的板栗,剥起栗子来,眉眼里有几分羞涩。   “娘家大嫂、二嫂倒是提过几户人家,瞧着都没满意的。亦与菊儿说了,托她帮忙留意中,寻得好的,她们姐妹将来亦能手足相望。”   胡长龄长长地轻叹一声。“要是三姐儿也能懂事一些,我们一家的日子也不会变成这般。”胡香兰每每想到胡香灵,就恨不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胡香灵,她们姐妹也不会被要垢言,此刻咬着嘴唇,很想痛骂一场。   胡刘氏道:“门第好的,一提到是胡家的女儿。便说三姐儿是个不安分的,怕她的姐妹也如她一般。否则,咱们家菊儿多好的姑娘,因她的名气受碍,也只得为妾,若不是如此。菊儿得个侧妃也不在话下。”   胡长龄有些懊恼地道:“这曹玉臻不是说要抬她回府做贵妾么?都多长时日,怎没个动静。”   有个闺誉受损的女儿,胡长龄正巴不得早早地把胡香灵赶出娘家。可他又不能做得太过。好歹是瞧着胡香灵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况且又答应了第二位太太,会善待她生的几个孩子。   胡香兰冷声道:“只怕是糊弄她的吧。整日待在屋里,翻来覆去地绣嫁妆,真是可笑。之前绣的大红嫁衣,不就是做妾么。自个儿又用不上,让她挪给四姐穿,死活不肯,还说四姐也是做妾的,生生将嫁衣压在箱底也不拿出来。绣完大红的,又开始绣桃红的了,这个颜色倒也配她。前些日子还让娘给她几缕金丝银线,说要加在嫁衣上。”   就是给人做妾,在桃红嫁衣上亦能绣上金丝银线,真真是糟蹋了。   胡刘氏自然没给。胡香灵便自己花钱买了这些贵重物什,竟真在嫁衣上添绣了金丝银线。就算是做妾,她也要做个美丽的新娘子。   胡长龄道:“许多事你不便开口说她,就让祥志去说,他们是亲兄妹,祥志比你好说话。”   胡刘氏笑道:“祥志是个懂事的。前些日子,想要说服她推了曹家的亲事,给她寻个八品编撰人家,做个正室。她竟不肯,只说就认定曹公子了。”   曹玉臻虽是状元郎,赐了官位,也不过是礼部七品笔帖式,皇城之中,达官贵人比比皆是,哪家没有个门道。   “你派个人去曹家,让他们早些抬了她过府。翻了年,兰儿也大了,莫要因她累了兰儿的终身。”   胡香兰眼里有了些许喜色,抿嘴偷乐着,小心地看着母亲。   胡刘氏道:“听说曹公子的亲事至今也未订下来呢,原本中了状元郎,这提亲的人该多才是,可不知怎的,硬是没见一位。”   胡香兰将几枚剥过的栗子放到盘子里。   胡长龄低声道:“听说左相府的珊瑚郡主瞧上他了,可不知怎的,大公主、大驸马还有崔相都不同意,大公主原说只要他高中三甲,就订下这门亲,可后来竟又变卦了。”   大公主女儿看上的人,其他官宦人家哪敢去说?就算曹家上门提亲,为不得罪大公主也是不敢应的。大公主乃是宫中贵妃娘娘的长女,深得皇上喜爱,因是公主又生就一副泼辣、霸道性子,满朝文武,谁不忌惮三分。   胡长龄夫妇在为胡香兰的亲事忧心,胡香兰更在心里暗恨着胡香灵累坏了自己的名声。左相府里,珊瑚郡主又与父母扛上了,直闹得大公主一阵头疼。   崔珊居于左相府内最高、最华丽的明珠阁。   明珠阁,名符其实,崔珊便是左相府内的明珠。大公主生下崔珊后,便再未怀孕,说生孩子太痛苦,生崔珊就要了她的半条命,再不肯生,又不许大驸马纳妾。好在大驸马还有三个兄弟,其中一位嫡弟、两位庶弟。并不担心崔家无后,其他三位倒是儿女皆全。   嬷嬷一路快奔,风风火火地穿过左相府至大公主府的回风长廊,越过大公主府的后花园,往大公主的闺房奔去。   到了冬天大公主越发慵懒,依在暖榻上,跟前烧着银炭炉子,手里抱着个汤婆子,歪着身子拿着本闲书。   当年皇上赐婚,让她下嫁崔家嫡长子崔稹。崔家感皇恩浩荡,小心地敬着、重着大公主。特意买了左相府附近的几座府邸,拆了房屋,重新建造大公主府。两府之间虽有围墙,却又有一条专门的通道。   嬷嬷站在门外,双手垂立,小心翼翼地道:“禀大公主,郡主又闹开了,把闺阁里的花瓶、摆件全都砸了一个遍。她遣老奴来问,大公主和大驸马的话还算不算数?”   这大半年,大公主早已习以为常。每隔三两日,崔珊就闹上这么一场,把屋里的东西砸个稀烂,然后大公主再令人摆上新的,最初砸掉的都是些东西,后面大公主也懒予给她好的,只摆上寻常的,让她砸去。   “她爱砸便砸,左相爷和她爹都说了,曹玉臻此人攀龙附凤之心太甚,来过府里几回,他看珊儿的眼神都带着寒意,他不会真心待珊儿的。”   大公主拿定主意,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是当年她舍了自己的性命生下来的,说什么也不能看着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子。   嬷嬷浑身颤了一颤,重重跪在门外,磕了两个头,道:“大公主还是去瞧瞧吧。郡主说,这回她说到做到,若是大公主不同意,她……她就要……”   后面的话,被两个神色慌张,支吾不清,吓得极甚的宫娥给打断了,“大公主,大公主,不好了!郡主……郡主她悬梁自尽了!”   大公主手里的书,“啪”的一声跌落到地上,呆怔片刻,一张敷粉白脸上只瞧见一双乌黑的眼睛变得空洞,转瞬,她怆惶着好绣鞋,“来人,去明珠阁!快!”   这个死丫头,和她闹腾了大半年,还不肯罢休,之前只是说说,可近两个月越发地厉害,三天两头的砸自己的闺阁,打骂宫娥丫头便罢了,这回居然闹出悬梁自尽来。   大公主被太监、宫娥搀扶着,再也顾不得室外的寒意,一路快奔。   “死奴才,要是郡主出了个差错,本宫活剥你们的皮。这么多人连个人都看不住,竟让她干出傻事来,一个个全都是废物!”大公主骂骂咧咧,赶到了明珠阁里,亦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一看明珠阁外站了数十名丫头、仆人,再看其间几个正是大驸马的人,悬着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阁楼里传出崔珊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不管,你和娘答应过的。说等他高中三甲,就同意我与他的亲事。可这都多久了,你们不点头不说,还总挑他的不是。”   大驸马道:“珊儿,我和你娘就你一个女儿,自然希望你好。那个曹玉臻你祖父也瞧过,派人细细打探过的,虽有些才华,可人品差了些。为父观察过,他看着你时,眼里是冷的,对你没有情意。”   “你胡说!我哪里不好了?他连胡香灵那种贱货都能接纳,怎么会不喜欢我?他喜欢我的,他亲口说过,说我雍荣华贵,端庄美丽。他看着我时,眼里都是痴情,偏你和娘、还有祖父就会挑他的不是。我喜欢他,我就喜欢他!   你们都是大骗子,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你们骗我,说好待他高中,就将我许配给他。可你们现在返悔了。呜呜,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不同意,我便死给你们看,我要让你们过不好年节!我这就死,不让我上吊我便投井,我还能服砒霜,总之我就是要死给你们看……”   ☆、246训爹斥娘   崔珊想到曹玉臻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还有那好听的声音,就快要发狂了。   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是得不到的。身边的人讨好她、巴结她,唯独曹玉臻,没有讨好、巴结的意思,见到她时,是平静的,淡然的。这样的人,在她眼里才是最正常的,可偏偏一个不曾讨好她的男子,在她父母眼里就成了对她无心。   大公主提着裙子,进了闺阁,看着满地狼藉,被砸坏的花瓶、杯碟,还有推倒的桌案、凳椅。“珊儿……”   崔珊暴跳起来,伸手指着大公主:“你怎么可以这么心狠?当年你看上我爹,便能嫁他。为什么到了我这儿就不成了,曹玉臻哪里不好,才华过人,相貌不俗,又是皇城世家之后,哪里配不上我,你偏偏要挑他的不是。”   大驸马低喝一声:“休得无理,这是你亲娘!”   “她哪里像我亲娘了?她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啊!你们都想我死,哇哇……我只嫁给曹玉臻,这一辈子,我崔珊就认定曹玉臻了。”   嚎啕大哭之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乱蹬,比大街上撒泼的女娃还要刁蛮几分。   他们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他们好过,大家都别这新年了。   她喜欢上一个人,为嘛这么难。   崔珊此刻要仪容没仪容,要样子没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坐在地上又哭又蹬,活脱脱就是一泼妇。   要是旁人这样对她,大公主立时就下狠手,可这个指责自己,怒骂着的是她的亲女儿。不怒,反而安慰道:“珊儿,你不是喜欢琰世子么?娘明儿就进宫……”   “我不要,琰世子就是个娘娘腔!”   真不想好了,居然敢说宇文琰是娘娘腔,是,宇文琰长得是阴柔了一些,性子又飞拔跋扈,曾经何时,崔珊不就是痴迷于宇文琰那张比女子生得还美的脸么。瞧上曹玉臻也是因为对方长得英俊无双。   大驸马道:“我瞧琰世子挺好。曹玉臻是有才华。可正妻未定,就先有一个贵妾等着入门。胡香灵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知道。以后有那么一个妾室在旁边,有你的好日子过么?”   崔珊又哭又说:“琰世子好。让我娘嫁去。我就瞧上曹玉臻了,我只嫁给他。你们今儿要是不同意,我就从这阁楼上跳下去,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你们变成无儿无女的孤家寡人!”   让大公主嫁琰世子。这传扬出去,大公主也别做人了。厉喝道:“你给我住嘴!我是你娘,让我嫁人,天底下有这等事么?”   崔珊起身就往窗户奔去,嘴里继续哭闹着,“嫁不了喜欢的人。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我现在就死,我这就死给你们看。”   金钗和嬷嬷吓得立时拽拉住崔珊。不让她走近窗户,崔珊拼命挣扎着。   “让我死,你们让我死!嫁不了他,我活着也没意思。呜呜,就让我死了好啦!”   这两月。崔珊是花样百出,为了逼大公主夫妇同意这门亲事。先是央求,再是说情。最近一个多月索性就是一哭二闹,今儿连上吊自杀的事儿都闹出来了。   崔珊疯狂地用力推攘开金钗和嬷嬷,转身奔近窗户,手里拿着块破碎的瓷片:“站住,不许过来!”   金钗想抓住崔珊,虽只隔了三步之遥,却不想轻易移步。   崔珊恶狠狠地拿着瓷片,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嫁不了喜欢的人,她不要这样,为什么都说曹玉臻不好,他哪里不好?他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待她又温文尔雅,有礼有节,这样的他,在她眼里是完美的。   “不许过来!”崔珊看了看白皙如藕的手腕,狠狠心肠,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干点特别的事出来,大公主就不同意她嫁给曹玉臻,在大公主的一声尖叫声中,崔珊狠狠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顿时如泉喷涌,看着红红的血,崔珊厉声道:“爹、娘,女儿知道你们养我不易。可是,没有曹玉臻,女儿活着也没意思。没有他,女儿宁可去死!”   她猛一转身,就要从窗上跳下。   这是明珠阁,虽是两层,可下面是草坪,万一有个好歹……   大公主不敢想下去,脱口呼道:“我同意!我同意……”   即便心下有一千个、一万个的不甘心、不愿意,但她必须得同意。这是她唯一的女儿,要是没了,大公主亦生不如死。   崔珊厉声指着大驸马:“爹,你呢?同不同意?”   大公主一脸惊慌,原以为崔珊闹腾一阵子便会作罢,哪里晓得,居然拿着瓷片划破自己的手腕,这是如何的狠绝,直瞧得大公主胆颤心惊,仿佛那道淌血的伤口比自己的更甚。大公主一脸央求地看着大驸马。   大驸马恨铁不成钢,都是打小太过纵容崔珊所至,竟养成了这等刁蛮的的性子。“我同意!”   能不同意么,万一真跳下去,孩子没了,整个崔家都别想过好日子,以大公主的性子一定能掀了崔家。   崔珊还是有些不信,“你们俩的话我不信,叫祖父来,叫他来,我信他的话。只有祖父应了,我才不跳。,否则我还是会跳。就算不跳,我也让自己身体里的血流个干净……”   女子是流泪不流血,这血可珍贵着呢。   大公主直看得一阵惊慌心痛,忙对左右道:“快请相爷!”   崔左相夫妇俩听说崔珊在明珠阁闹自杀,老夫妻俩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跟着下人就到了明珠阁。   大公主道:“珊儿,听话,让娘给你包扎伤口。”   “不!到时候,你拉着我,祖父一来,又不同意了。你们便可说,是祖父不同意。这一回,我非得让你们都同意了!”   就是要让大家看到血,看到她是当真的,否则个人都以为她是小孩子,是任性闹腾一阵子。   她是真的喜欢曹玉臻,从春天时在右相府的宴会上一见,她就再也忘了不了。就连琰世子也比不过他,她只喜欢他。   崔左相上了阁楼,只见崔珊的衣裙都是斑斑血迹,地上还撒落着如梅盛开的血花。   左相夫人惊呼一声,“我的乖孙女儿,你这又是闹的哪出?”   “祖母,我喜欢曹玉臻,我要嫁给他!”简单干练,崔珊含着泪,切切地看着崔左相,“祖父同意么?”   崔左相把自己拒绝的原因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大驸马。   大驸马最初不觉,后来也是用了心的,一打听、了解,也认为曹玉臻并非崔珊的良人。   大公主央求道:“翁爹,你就答应了她。这孩子固执得紧,要是有个万一,呜呜,媳妇也别活了。”   崔珊是大公主的命根,是她的宝贝,此刻闹成这般,看到崔珊手腕上的血,大公主的心便一阵胜过一阵的揪痛。   总不能真的闹出人命来,宫时的贵妃娘娘亦是很疼崔珊的。   崔左相左右权衡、为难,长叹一口气:“珊儿,你这孩子……皇城那么多的少年才俊,怎么就看中那人……”   “祖父只管给句话,是同意还是拒绝。你若拒绝,我立马从这楼上跳下去,从今往后,再没人吵嚷你们,你们个个都能过着安宁日子……”崔珊后移几步,一副立时就要跳楼的样子。   崔左相一张老脸全无血色,朗声道:“好!祖父同意!”   崔珊见目的达成,笑了一下,高声道:“你们都听见了!祖父、爹娘都同意我嫁给曹玉臻了!”敛住笑容,带着要胁的语调,“你们可是大人,尤其是祖父,堂堂当朝丞相,可不许言而无信。”   崔左相瞧明白了,崔珊这是故意的,就是要逼家人同意她嫁给曹玉臻,居然会心狠地在自己手腕划上一刀。若是不同意,只怕她会真的从楼上跳下去,崔左相是一点主意也没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崔珊放下手里的破碎瓷片。   崔左相无奈的长叹一声,拉着张老脸,转身离了明珠阁。   左相夫人道:“相爷,你怎么能答应她呢。不是说那个曹玉臻不是珊儿的良人……”   “那等情势,我能不应么?万一真从楼上跳下去,第一个饶不得我们的就是宫里的贵人。大公主是贵妃娘娘最疼爱的公主,珊儿又是大公主的宝贝……”   得罪不得啊!   弄个不好,折损崔珊一人事小,到时候在贵妃那里埋下了种子,三皇子、七皇子知晓他们同母公主过得不好,也不会饶了崔家上下。   大公主拽住崔珊,手忙脚乱地招呼着宫娥、嬷嬷:“快取布条来,再把金创药膏拿来。”   崔珊若无其事,看着血,若不是这些血,只怕大公主、大驸马也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就是她祖父也不点头同意,早知如此,就早些用上这一招,逼得他们应下。“娘,我没事!”   “你是不是想折腾掉你娘这条命,啊?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干吗要伤及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系于父母,你真想要了我这条命啊?”   大公主一面处理着伤口,一面指挥着众人,整个明珠阁上下十几人,都因为崔珊这一番闹腾,忙得前仰后翻,而当事人却一副目的达成,无比欢悦的表情。   PS:   各位读友,求粉红票!求全订!求关注……你的支持,是该文成长的动力!   ☆、247娶无喜   包扎好伤口,大公主坐在贵妃椅上面露倦容,满是无奈。   崔珊则是颇有兴致地瞧着被大公主包扎过的地方,如同鉴赏珍宝一般,偶尔带着几许挑剔。   大驸马坐在一边,颇是无语,看着满屋狼藉,再看着若无其事的女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金钗!”崔珊搁下手腕,“你去趟曹家,一定要亲自见到曹公子,告诉他,我祖父、父母同意这门婚事了,叫他早些派人过来提亲。”   大驸马很想痛骂一顿,可他的妻子是当朝大公主,在他尚公主那日开始,就一直在隐忍,忍妻子,忍女儿。“珊儿,你如此胡闹,将来可别后悔。唉……”他起身出了闺阁,只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见崔珊确实冷静下来,大公主舒了口气,就算当年她看中大驸马,也没闹腾这般厉害,虽然也扬言说要上吊自杀,可那根本就是做样子,今日崔珊居然能划破手腕,就不止是吓唬人了。   崔珊坐了会儿,褪下外袍,躲到绣榻上睡觉,任由丫头、嬷嬷们清扫闺阁,将一大堆的碎片抬出明月阁,又去库房新领了一批摆件,就连库房的主事嬷嬷也无奈轻叹,只盼着崔珊不会再闹腾。   金钗奉命前往曹家,禀明来意,曹家家仆禀了曹玉臻,又等了一刻钟,才见曹玉臻身着得体的银灰色长袍出来,在金钗的影响里,曹玉臻似乎就只得这么一件袍子,可稍微用心就会发现,这件银灰长袍又不是上次所见,因为这次是件冬袍。   “金钗姑娘!”曹玉臻温文尔雅地抱拳。   金钗跳下马车,走近曹玉臻,欠身道:“公子。奴婢今儿奉郡主之命捎句话与你。崔相爷、大公主、大驸马同意你们俩的亲事,还望公子早些派人去左相府提亲。”   曹家没落,这五六十年来,就没出过一位人才,许多皇城世家早已忘了曹氏这一家族。直至他高中状元,在皇城才颇有些声名,加之他是六公子之一,有人这才忆及曹家来。   他一脸疑惑,金钗以为他不信:“奴婢不敢欺瞒,崔家长辈们确实应了。郡主为了与你在一起。可费了不少心思。”   “这是……”曹玉臻有些好奇,崔珊喜欢他,他是知晓的。今年端午节前在一次赏花宴上,崔珊得了机会,亲口告诉了他。   被一位年轻的贵女喜欢着,这是男子的骄傲,更能满足身为男儿的虚荣心。只是。听说崔家长辈同意了,曹玉臻却没有更多的欢喜,反而有些莫名的失落。如果这个人不是崔珊,是另外一个女子,他兴许是欢喜若狂的。   他拥有着绝世的才华,就应得配才貌双绝的女子。崔珊虽有容貌,可是这才德却不敢恭维。即便最近半年,崔珊写出了几首应景的诗词。着实不错,在皇城也搏得一些声名,可他对她真的无意。他的心里有一个人,那个女子才是皇城当之无愧的才女。   金钗笑道:“郡主为了让长辈们同意婚事,上吊、跳楼都使上了。还把自己的手腕都伤了呢。她一片真心待公子的,还望公子莫要辜负她的一片痴情。公子。还是早些派人去左相府提亲,也好安了郡主之心。”   他竟感觉不到欢喜,反而有些压抑。   是的,他其实不喜欢珊瑚郡主,在这当口,他心里想着的是另一个女子。   但他,不能就此得罪了崔府。   曹玉臻道:“眼瞧着就要当年关了,家中的诸事繁琐,还劳姑娘与郡主说一声,待过了年再作计较。”   金钗虽有些不乐意,但想到如不是曹玉臻对崔珊表露了什么,崔珊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回头又想,到了年关,各家各府都有忙不完的事,就是左相府与大公主府也是如此,便又释然了。“我会转告郡主的,长辈们好不容易应了,公子可别久拖。”   曹玉臻抱拳应声。   金钗转身跳上马车,曹玉臻站在风口里,讷讷地望着远去的马车,眼前浮现出一张清丽的容颜,那亭亭净植的如荷身姿,那不染纤尘的清冷眼眸……   她为什么会讨厌自己呢?   如若江书麒还在皇城,许能弄个明白。   他与她未曾有过任何交集,他记住她,只是因为她踏波而来,在右相府的荷花池里救起胡香灵。   那一天,胡香灵、崔珊爱上了他,而他却只一眼,便对她念念不忘。   任多少个日夜,任身边走近多少女子,唯有她才是特别的。   曹玉臻转身进入曹府大门,一个丫头禀道:“二爷,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曾经繁极一时的曹府,如今家道没落,不大的三进院曹府里住着三房人,颇有些挤挤挨挨之感,靠着祖上留下来的田地、庄子、租赁皇城几处店铺过活。   大房曹德兴夫妇及五个儿女,嫡长子比曹玉臻年长三岁,嫡次子又比他略小三月,二人皆已成家立业。大房又纳了两房妾室,两位姨娘又各育庶长子、庶长女。大房统络住在东边的三处庭院里,曹德兴夫妇携两个女儿住一处,两位嫡子住一座院子,另外一处院子里住了二房妾室和庶出儿女,颇是拥挤。   二房住着曹玉臻与寡居多年的母亲,曹二太太年轻丧夫,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曹玉臻之下还有一个妹子,翻年就满十五,却不是曹二太太所生,而是一位妾室生的,这妾室当年随着曹二老爷(曹德才)也一并去了,留下个女儿曹玉媚与曹二太太母子相伴度日。   因二房人口较少,曹老太太、曹玉臻的祖父便住在二房南院单独一处院子,曹二太太与玉媚住一处,曹玉臻单独拥有一座自己的院落。这曾让大房、二房的堂兄弟羡慕不已。   三房曹德旺夫妇膝下有四个嫡出儿女,又纳有两房妾室,虽亦有三处院落,可依是不够住,众多人都挤在一处院子里。   曹玉臻穿过小径,到了南院一处不大的院子,径直进了一座府中最华丽、清雅的院子,三间正房,又有东西厢房,东边有个小厨房、杂房和一间下人房。西边三间全是库房,因曹家家业凋零,这库房的钥匙,一直是老太太拿着的。   老太太正坐在暖榻上,两侧的贵妃椅上分别坐着三位太太。   大太太笑问:“玉臻,听说珊瑚郡主派的丫头来了?”   是来探消息的?   他刚见了崔珊的贴身侍女,她们就听说了这事。   二太太抱着汤婆子,神态安祥,身后站着曹玉媚。   曹玉媚一脸沉吟,似在猜测,只抿嘴含笑。   三太太眼里蓄满探究,小心地审视着曹玉臻,时而又看看坐在花厅正中的老太太。   曹玉臻见了礼,老太太赐了座。   他在二太太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缓声道:“是奉命与我捎句话来的。”   三太太忙问道:“什么话?且与我们都说说?”   曹玉臻颇有些为难,却经不住三太太的追问,道:“说……崔家长辈同意我与她的婚事。”   老太太微闭着眼睛,手里转动着一串菩提佛珠,嘴唇一合一张,似在无声地诵“阿弥陀佛”。   三太太满脸喜色,“这可是好事呢?大公主膝下就得这一个宝贝女儿,若我曹家有幸娶得珊瑚郡主,可不愁往后的日子了,嫁妆只怕丰厚得很。”   曹家现在日子紧巴,大老爷活了一大把年纪,只在朝廷谋了一个闲差,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官职。三老爷根本就是一介白衣,连个三榜同进士也未中过。   曹玉臻七岁时,大老爷便觉得曹家的兴旺都系在他身上,自己的几个儿子没有读书的天赋,三老爷的几个儿子亦是如此,偏偏个个又无一技之长,只靠着祖业过活。   大老爷的长子早年倒想做生意,却连赔了两回老本,数百两银子都折损在里面,这几年就不敢再提经商的事儿,学了其他几个兄弟的样,安安分分地读书,倒也用心,却是屡考不中。   大太太小心审视着老太太,又见二太太并无甚喜色,按说这是件天大的好事,怎的就不见笑意呢。道:“我瞧着珊瑚郡主也是个好女子。”   好女子?   老太太睁开双眸,觉得大太太这话说得奇巧。   二太太若有所思,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左相府亦是当朝权贵,又是大公主的女儿,当真是富贵非凡。”然,话锋一转,“右相府未借裙带、姻亲,便有今日体面,更让人敬重。”   大太太听出些意味来,难不成二房盯着的不是珊瑚郡主,而是右相府。众所周知,右相府里有位待字闺阁的小姐,那女子在皇城是出名的才女,又得世外高人授艺,当真是个传奇人物。   “珊瑚郡主也好,还是安西也罢,本不是我们这等人家可以奢望的,难得珊瑚郡主能瞧上玉臻,我看着甚好!二弟妹,你说呢?”   人,不能一山望着一山高。   有位珊瑚郡主看入眼,还敢奢想右相府的小姐,那位小姐是寻常人家能想的么。那可是皇家盯着的人,左肩王妃便放出话来,说江家小姐是琰世子妃。据说,曾为赐婚的事,跑了好几回皇宫,皇帝却始终没有下旨。   ☆、248开罪   有人猜测,皇帝是想将江小姐许给某位皇子、皇孙。这样的女子,武能安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是人品、容貌也是极好的,哪家不念着,却不是寻常人家能宵想的。   二太太微微一笑,温和地看着玉臻,“你是如何回话的?”   曹玉臻垂着头,暗自审视着老太太与大太太的表情,道:“我对她说,时至年关,府中家事繁忙,等过了年,再作计较。”   老太太睁开双眸,慈爱而宠溺地看着曹玉臻:“如此回话很好,有进退的余地。”   “是!”   老太太抬了抬手臂,“今儿乏了,大太太、三太太退下吧。”   两房媳妇起身告退,老太太却没让曹玉臻母子退去。   待人走远,曹玉媚告退回屋。   老太太道:“以我孙儿的才貌,就算配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   二太太不无遗憾地道,“江五怎的去了江南,否则有他帮忙,臻儿与江小姐许能成事。”   “一族兴旺,除了丰厚的嫁妆,还得看一个女子的才德。右相夫人是个旺家的女人,她嫁了江右相,虽说性子泼辣了一些,看她生养的几个儿子,再看她舍弃嫁妆助夫打理前程,便是多少女人都做不到的事。”老太太顿了一下,“咱们曹家能否光耀门楣,希望可都全寄在孙儿身上了。珊瑚郡主虽好,只能给曹家带来丰厚的嫁妆,却无旺夫旺族的才能。”   曹玉臻垂下眼帘,面露遗憾地轻叹一声。   二太太问道:“你到底哪里开罪了江小姐,为甚她不曾正眼瞧你?”   曹玉臻茫然不知,思来想去,也只在右相府里偶然见过她一面,并无交集、接触。何谈开罪。   老太太问:“这半年,皇城多有珊瑚郡主的诗词传出,真是她写的么?”   曹玉臻垂着脑袋,一副为难的样子。   二太太道:“有甚话,在我与你祖母面前,你直言便是。”   曹玉臻又轻叹一声,“孙儿派人打听过了,那些诗词皆是珊瑚郡主提前花重金令人写下的。事先背熟,待到了宴会之时,再出口诵出。”   老太太与二太太交换眼神。没想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为了搏取虚名,居然花重金找人代笔。还说是自己写的诗词,为的就是赢得一个才女的名声。   老太太似一早就在猜测、意料之中,“一个泼辣的女子,是写不出如此情感细腻、温婉如水的诗作。哼哼……”不知是不屑,还是别有用意。   二太太道:“只是媳妇不明白。身为郡主,又是皇亲国戚,她这么做有何用意?”   “玉臻才貌双全,看中他的官家小姐比比皆是。珊瑚郡主这么做,无非是想赢得才女之名,好让世人以为。她配得上玉臻。”老太太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式,“珊瑚的品行若与江小姐相比。真是落了一大截。”   二太太点头赞同,“江小姐本为岭雪居士,却在人前隐藏身份,暗敛才华,这等不为名利身折的性子。更令人敬重,便是许多男儿也是做不到的。”   江素妍是岭雪居士这个秘密。是江书麒私下告诉曹玉臻的,那时江书麒喝得有几分醉意,言说“你若讨要附庸山人的墨宝着实难了些,若要岭雪居士的,倒也容易。”曹玉臻当时追问“这是为何?”不想江书麒甚神秘地拉着他,在他耳边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岭雪居士是我妹妹。”   老太太道:“皇城各大世家名门,挑选当家媳妇,除了人品,最重要的便是此人需懂取舍、进退。从此事可以瞧出,江小姐是个懂得取舍之人,这样的女子,一旦得她相助,便是倾尽一切。”   曹玉臻认同母亲与祖母所言,他自小便知道,身上担负的整个家族的兴衰落荣辱。咬咬双唇,握着的拳头舒展开来:“孙儿会用心。”   老太太道:“若真能迎娶江小姐,不仅于你前程有益,就是咱们整个曹家复兴有望。像这样能担风浪的女子世间不多,你可得多用些心才好。”   曹玉臻点头道:“孙儿通过朋友认识了平西候的长子,约了他明儿去六福楼吃酒,正好与他说话。”   *   素妍此刻不晓,前世是她爱上曹玉臻,今生曹玉臻盯上她,亦然非得不可。   江书鹏在回静澜院的路上又开解了何氏几句,叫她不要对世子之位心怀他意,他会给她挣份荣耀回来。   可何氏想到,那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为什么就落到大房了,就因大房是嫡长子,比她的丈夫早几年从虞氏肚子里钻出来。   江书鹏道:“别再多想了,有时间多帮大嫂打理府中事务,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绣房那边没完成的活你亦多看着些。”   何氏不置可否,一个大男人竟过问起府中琐事。   江书鹏笑道:“怎的,你寂寞了?是否也如你大姐夫、妹夫们一般,多给你找两个妹妹来,让你们争宠斗法,免得你将这心思用到旁处去?”   何氏气得一脸白脸转红,娇喝道:“你敢?”   “要我不生此意,你得与我一条心。家和万事兴,不可生出事端来。不顺心时,就想想你的姐妹们。”   他可比何氏娘家姐妹们嫁的男人强多了,即便婚前闹了些不愉快,可孟氏离开相府后,何氏心情愉悦,一门心事都在一双儿女上。   江书鹏道:“上回,你跟着张、周二位老先生学裱画,可学了多少?”   何氏忆起江书鹏说过的事,“小姑子又带好画回来了?”   江书鹏道:“我正要过去瞧瞧呢。”   想到好画,何氏双眼放光,她娘家嫡亲的哥哥说了好几回,说若有了好画帮他弄一副,不拘多少钱,先给他弄到手就成。“寻常画也是能裱的,上回你写的那幅大字,我裱好给我爹当作寿礼的,他可宝贝着呢。只是……小姑子那些画着实珍贵,我怕弄不好!”   江书鹏道:“你且再想想,我去小妹那边瞧瞧。”   一家人,似是约好的,江舜诚为首,然后是江书鸿父子四人,江书鲲回到府里,为了解这些年家中的变化,特意多问了几句,青林苑的主事嬷嬷就跟倒豆子一般,问一句答十句,还生怕回答得不够仔细,将府中诸事都细细地与说他说了一遍。   自然,说得最多的便是江府引以为傲的安西郡主,说她带回来的画何等奇妙,如何成为皇城各家千金欲购的宝贝。   说得江书鲲夫妇俩好奇连连。   展颜见素妍回来,心情大好,有人和她说话玩耍了,跟着素妍去了得月阁,得知柳飞飞是与素妍住一处,道:“姑姑,让我也和你们一起住吧?”   青嬷嬷在一边服侍着茶点,忙道:“县主,这可使不得!得月阁除了一间花厅,楼上只得这三间屋子,那间小的留作给值夜的下人住。”   素妍眨动着灵眸,低声道:“要与我住也成,你想个法子,让你六叔把你柳姑姑娶走,我隔壁那间屋子就空下来了,你想住多久都成?”   虽是压低嗓门,可听到柳飞飞耳里,柳飞飞瞪大眼睛:“师姐越来越坏,尽出坏主意。”   江书麟什么时候才能娶她?   她将她的一切都已尽数交付。   每每想到那一夜的痴缠,柳飞飞就出神,仿若六魂出窃一般。   展颜嘻笑道:“姑姑这主意不错。”想到虞氏正反对着呢,就连何氏也跟着起哄,背里骂柳飞飞是上不得台面的渔村女。   青嬷嬷与白菲在一边服侍着,几个丫头跑得没影,尤其是初秋简直快要乐疯了,见人就说“我当官了,皇上赐官服了,看,还赐了封号,有只赤金项圈呢。”   展颜问:“姑姑,听说这回,你带了好些好东西回来,能让我瞧瞧么?”   楼梯口,传来一个二等丫头的声音,没有特令,除了大丫头和主事嬷嬷能进主子的内室,二等丫头是不允私自进入的。“郡主,相爷令人捎话来,说要看郡主此次带回来的字画,他们一行已往清音轩去了。”   她的几个哥哥都是爱书爱画之人,素妍道:“知道了!”   柳飞飞与他拿出大箱子,取出盒子,看着里面静静放着的书籍。   展颜满是好奇:“谢文杰诗词集,谢文杰是谁?”   “世外大才子,他的诗词极好,这次寻访时偶然得遇的。”   柳飞飞眼睛转了又转,只知在终南山的日子,素妍整日与那几个人在一起,附庸山人是谁,柳飞飞能够猜到,可这谢文杰是谁?那几个人里,没一个叫谢文杰的啊。   素妍笑道:“展颜,姑姑请你帮个忙可好?”   “姑姑请说。”   “你的任务,便是看好这些书,普天之下,就此一本,千万不能弄丢、弄坏了。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一生的心血,我不能毁了。你一会儿拿到清音轩去,相爷、大爷们可以看,可能摸,但不能拿走,更不能弄坏。”   柳飞飞补充道:“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是你姑姑的命。”   展颜点了点头,清点了一番册数,生怕弄少一本,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道了!”   素妍对白菲道:“那三个丫头,定是乐疯了,看不到人影。你陪孙小姐去清音轩,帮着盯着些。”   PS:   各位读友,在看的亲们记得冒泡留凤爪、龙爪印哦!亲的每个留言帖,浣浣都有认真看过。   ☆、249得意   白菲与展颜离去,素妍小心翼翼地拿出竹筒,从里面取了一些丹青画作,小心交给柳飞飞,而她自己的那几幅,被特别取出。   “师姐,那我先去清音轩了。”   “小心盯着,书有展颜看着,你盯着这些画就行。别弄坏了!”   柳飞飞应声。   素妍在自己的大作上加盖了印鉴,上面的题跋一早就加了上去,挑了三幅自己满意的,将剩下的东西收好,亦下了楼。   刚下楼,便见白芫、初秋、笑笑三人换上了女官服,连那块巴掌大的金项圈也挂在脖子上,不过这御赐的东西还真不错,虽然大,中央刻着字,周围却异常漂亮,上下围饶着两只喜鹊,周围饰有梅杏图案。   初秋迎了过来,得意地问:“郡主,是不是很漂亮?呵呵,我们每个还得了二十两黄金呢。这么多钱,我都不知道怎么花了。”   素妍随口道:“攒着给你哥娶媳妇呀!”   初秋拍着脑袋瓜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忘了呢。   白芫与笑笑扭着腰姿,你看我,我看你,怎么也瞧不够。笑笑年龄小,这套女官服有些偏大,穿在身上一看就不像是自己的。但那胸前挂着的牌子很显眼,中央刻着一个漂亮的“冬”。   青嬷嬷看着这三个得意妄形的丫头,颇有些不欢喜,得了个正八品的女官,就忘了她们姓什么。轻咳一声,“皇上御赐的女官服,据我所知,只有重大节庆、宴会时才穿,要是弄脏、弄坏了,那可是对皇上不敬,轻则杖责。重则杀头。”   初秋与几人顿时张着嘴巴,原本欢喜,此刻却有些害怕了。   笑笑道:“还是脱下来吧,万一弄坏了,可就惨了。”   青嬷嬷丢下一句话,转身回楼上收拾素妍的闺阁。不就是得了个正八品的女官么,哼,就把她们得意成这样。   素妍拿着几幅画正要出院门,白芷大声道:“郡主,等等我。我脱下官服就来。”   她太欢喜了,居然忘了自己的本份。   白芷回到自己的屋里,脱下官服。又整齐地叠好放到箱子里,换上随常衣服,迟疑着要不要摘下金项圈,可看上去,这御赐的牌子很结实。链子很粗,牌子又大,挂在身前却一点都不觉庸俗难看。   待她出来,素妍已离开。笑笑和初秋还在那发呆彼此欣赏着。   笑笑低头持着自己漂亮的女官服:“为什么只得一套,还是冬天的?”   白芷道:“瞧着我们是结义姐妹份上,你们俩赶紧脱下女官服。莫要弄脏了。我去服侍郡主,先走了!”   初秋不想脱下,“我就想多穿会儿。”   当初一道被挑选进得月阁。有的还是二等丫头,有的已经是有品阶的侍女了,还得了御赐封赏,几个二等丫头满是羡慕的望着初秋,都快在她身上盯出窟窿来。   “那时候。要是我再多用些心,郡主带去西北的便是我了。”   “其实开始我的武功学得比白芫还好。听说她在镇国公府宁西郡主那儿,也是贴身大侍女,封的是春女官。”   几个丫头失落地低声哀叹着,为什么就差一点呢,那时候再用心些,再刻苦些,现在荣光一时的就是她了。   “初秋说,她在战场上杀了六十九个敌贼,是真的吗?那可是杀人啊?”   “我觉得是真的。”   “她杀这么多敌贼,为什么不是春女官?”   “有句话怎么说的?母赁子为贵,子以母为贵。婢以主为贵,白芫是宁西郡主的丫头,得了赐号春,白芷是安西郡主的侍女,得赐封号夏,初秋的名字里正好有个秋,而长平县主又比孙小姐辈分高所以初秋得了个秋……”   白芷出了得月阁,远远地瞧见素妍的身影,一路上遇到几个丫头、家奴,见到她毕恭毕敬地唤声:“夏女官!”   她故作淡然地应答一声,心怦怦乱跳,她现在是右相府里有品阶的侍女,这是多大的荣耀,除了主子、大管家,就她最为尊贵,听说在皇上赐爵文忠候后,连大管家也是从七品的官。唉,正八品的女官可屈指可数的。   想了一番,她抬起下颌,自信满满追素妍。   清音轩里,江家的男人们又聚到了一块儿,先是看展颜抱着锦盒过来。   江书鹏很是期待,手掌互摩,眼睛晶亮。   展颜微微一笑,打开盒子:“姑姑说,这是两位世外高人一生的心血,不能有误。”   打开时,却见里面是一本诗词集,江书鹏眼急手快抓了在手里,翻到第一页,朗声诵出,江书鸿连声高呼:“好诗!好诗!气势不凡!”   江书鲲拿着一本《乐府十二册》翻看一看,都是些古怪的音符,皱着眉头,江舜诚道:“这是乐谱,虽然为父看不懂,但一定亦是极珍贵的东西。”   只听江传嗣兴奋地大叫一声:“柳姑姑来了!”   柳飞飞抱着画,缓步而来,小心地平放在桌上,道:“这里有八幅画,件件得来不易,可别弄坏了。”   小心地将每一幅画都用夹子夹在清音阁书画室的细绳上,江舜诚捻着胡须,全心欣赏,江书鹏拿着诗词,又看丹青,更是如痴如醉。   江书鲲站在一幅《雕》图前,“我喜欢这幅,你看这气势,真是令人震撼,绘得细腻,根根羽毛都如真的,还有那眼睛,犀厉带着杀气,就似要灭掉不安份老鼠,绘得好!”   大家看得正起劲,门口响起素妍的声音:“爹爹、哥哥们、侄儿们,你们听好了,这批书籍画作要统一拍卖,换了银子,是要开办医馆的,这家医馆前辈们都已经想好了名字,叫‘义富济贫’,有钱人看病,加倍收取诊金,贫困无钱的免费看疹,你们可别给我说讨字画类的事儿。   要画可以,到时候拿钱买。更不可拿画来换,因为每幅画的价格不一,届时装裱之后,会挑了时间进行竞卖。”   展颜一脸钦慕的表情,在这世上,要问她最钦佩谁,指定是素妍。她这个小姑姑太有本事了,能布阵,用御敌,还能给人看病。   江舜诚看着素妍手里亦有几幅画,满心期待,素妍将画挂在屋子里,调头问,又看诗词集,又在赏画的江书鹏。“三哥,你给我找的装裱师傅呢?”   江书鹏被面前的丹青、诗词怔得一愣一愣的,拿着手里的书,问:“这个……呢?”   “这个。”素妍看了眼诗词集,“三哥以为此人才华如何?”   江书鹏一脸诚服,“首首都写得极妙。”   “这是要出诗词集的,找家印书坊,先印上三千册,得来的银子,用到医馆去。”素妍停了一下,“这事儿需得找个沉稳的人去办。”   江传业举手,“姑姑!姑姑,你把出诗词集的事交给我如何?”   素妍看着江书鸿,这是他的儿子,知子莫若父,“大哥觉得他能办好么?”   江书鸿点了点头,江传业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能力。   素妍笑道:“笑,此事就交给你了。不过,传业,你说你会怎么办?最好能让这书一下子都能卖出去。”   江传业面露沉思,“这个好办,我认识许多同窗,正月里选个日子,与他们办个诗词会,到时候将这些诗词散发出去,正好迎合在诗词集印发之前,到时候就不愁售卖不完。”   江书鹏一脸痴迷,“小妹,请让我先手抄一本,写得太好了,字字精琢,妙语连珠,情景结合,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奇人。”   素妍面含浅笑,“三哥既要抄,顺带着多抄十首给传业,也好让他办诗词会。”   这个当然,素妍身为女子,不能让自己的墨宝字迹流传出去。   江展颜看着其间挂着《大漠日落》图,似发现了惊天的秘密,大叫道:“啊!这个……这个不是姑姑画的吗?姑姑什么时候变成岭雪居士了?”   再看周围,江舜诚父子面无表情,就连江传业也是一脸浅笑。   江展颜跺着脚:“姑姑,你说过不再瞒我的,你又骗我?全家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素妍一脸无辜,“你从来没问过我,让我说什么。在则,这是咱们家里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我总不能见人就嚷出去吧。”   江舜诚站在素妍的画前,满是欣慰:“不错,这半年多妍儿书法丹青大有进步。”   一家人正看画的看画,读诗的读诗,就连柳飞飞也喜欢上这样的场面,很是热闹。   江书麟看了一阵,更多的是偷看柳飞飞。   柳飞飞时不时带着娇羞地回望一眼。   江舜诚瞧在眼里,江书鸿也看着,只当没瞧见。   门外,传来家奴的声音:“禀相爷,朱大先生与吴王求见!”   昨儿早晨才来过一回,难不成又是求亲的?   江书鹏抬手道:“如果吴王是求亲的,告诉他,郡主没点头。”   素妍面色平静,静得泛不起涟漪,只看着屋子里挂着的画,“我还想着借爹的大寿,让皇城的达官贵人都见见这批画作,也好到时候能卖个好价。三哥得找人赶紧裱画了才行,每次裱画,最快亦得五天。”   江书鹏道:“误不了你的大事,我省得。”   家奴在外面又重复了一遍。   PS:   各位读友大人,鞠躬求粉红票了!有粉红票的朋友记得投哦!感谢不尽!   ☆、250 求亲   ( 鞠躬感谢黑羊小宝、10綩Ы儿ξ、弑玲珑三位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江舜诚问:“妍儿,你可许诺了吴王什么?”   素妍正色回道:“爹爹,男女有别,我能许他什么?昔日他是千里追我至金州,可我没答应任何事。爹爹不会跟娘一样,都巴不得让我早早出阁的好?”   江书鸿笑道:“小妹这话怕要伤爹的心了。爹恨不得多留你两年,哪里舍得你出阁。”   因为素妍,江家从曾经的“奸臣之家”变成了如今令皇城百姓敬重有加的“良臣之家”;因为素妍,一幅《观音》图,让世人敬重江家。   江书鸿身为长子,其间的变化他的感触最深,以前在朝中做官,动不动被人讥讽,这几年讥讽的人少了,真心与他结交的人多了。小人常凄凄,君子坦荡。真正的君子之交最是难能可贵。   江舜诚沉吟片刻,道:“为父知晓怎么做。”   想娶他的宝贝女儿,除了看本事,还得看人。   江舜诚出了清音轩,往东门方向奔去,刚到聚客厅,便见厅门前堆放着红彤彤的一片聘礼,心下暗自愕然。虞氏走近江舜诚,用带着责备的话道:“是你昨儿答应的么?”   江舜诚道:“此等大事,我哪有不与你商量之理。”他们身为父母,早前不晓,突然家里有多出一堆聘礼,这人怎如此鲁莽?江舜诚在心下猜测鲁莽之人来。   “他府里都有两房侧妃,听说近几月舒太妃又往吴王弄了好几位美人,我的女儿……”虞氏压低嗓门,她是想给素妍早早订下一门亲事,也不是这样妻姬成群的男人,虽说有荣华富贵。以素妍喜欢自在的性子,定是受不了那样的委屈,“不嫁这种男人!”   江舜诚低声安慰道:“我知道!都知道!”   朱武见江舜诚这么长时间才过来,抱拳道:“江相爷真是大忙人啊。”   “朱先生笑话了,小女带了一批诗词、画作、乐谱回府,全家上下都在……”   不等江舜诚说完,朱武双眼闪光,打断他的话,问:“在哪儿?快带我去瞧瞧。”   江舜诚笑道:“此次也属机缘,小女寻访附庸山人。又意外得识了附庸山人的几位至交好友,这几人里有擅音律的,有擅诗词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朱武的一颗心被江舜诚撩拨拨熊熊燃烧着,仿佛有千百只猫儿在抓挠。“快告诉我,在哪儿,也让我瞧瞧。”   江舜诚指了指吴王,又指这外面堆放的聘礼。“我已问过小女,她不同意嫁给吴王。还请吴王把这些东西都弄出去,否则回头见到小女,那丫头像她娘,闹嚷起来,能把我这右相府给拆了。”   不带这样的啊!   吴王苦着脸。他请朱武出面,就是来保媒的,被江舜诚一说。朱武居然调转枪头,“阿轩,把聘礼都抬出去吧。昨儿不成,今儿也不成,看来你还得与弱水好好说才行。”   先生发话了。他不能拒绝。   现在不是先生不好,成了他没与弱水商量。   吴王想要再说几句。可朱武一门心思都被江舜诚说的字画、诗词给勾走了。抬手示意家奴,令人将聘礼又抬出门去了。   二门上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禀相爷,左肩王父子到!已入大门!”   朱武忆起当年在江南,他为了一本孤本真迹书籍,将素妍输给五绝道长,素妍当时伤心耍泼的样子,又跺脚,又骂人,如今大了,也不知变成何等模样,朱武已有六年没见着她。   江舜诚低声道:“朱大先生、吴王殿下,我先去迎左肩王,回头一同带你们去清音轩赏书画、诗词。”一溜烟跟着下人去了二门,待他当时,左肩王父子正遇见抬着聘礼出去的下人。   宇文琰拉住抬聘礼的下人,道:“怎么回事?是谁求亲?”   下人道:“是吴王殿下,昨儿来过一回,安西郡主不在府中,今儿再来。”   左肩王冷眼瞧着,臭小子,现在知道着急了,这好东西,得抓紧吃掉,留在那儿,指不定就变成别人的了。“既是抬走,自是江家没应。江舜诚是谁,他可不怕得罪人。”   聘礼逐一出了二门。   左肩王摇了摇头:“阿轩竟连规矩都忘了,总得三媒六聘方可,直接抬着聘礼进江府,换作是谁都得摇头。”   宇文琰颇有些得意,“爹回头可得好好与江相说,他若点头了,我们的事就好办了。”   左肩王昨儿就与皇帝提了,可皇帝竟与他打哈哈,既没说帮忙赐婚,也没说不帮忙,左右而言他,左肩王提了两回,都被皇帝岔开话题。   左肩王犯迷糊,宇文琰像是丢了魂,这几日在家里一个人对着天发笑,半夜还起来弹琴,再这样下去,左肩王夫妇就要疯了。   江舜诚迎上左肩王,鞠躬抱拳:“左肩王大贺寒舍,蓬荜生辉呀,请,请!快请!”   一路过来,江舜诚刚近聚客厅,朱武就忙道:“江兄,你快带我去看画,你这是想急死我啊。”拉了江舜诚,也不管有客人要陪,直嚷道:“敝人朱武,几位若是想看画,跟着一道去,若是无兴趣,就留在此处饮茶!”   左肩王本想发作,一听是朱武的大名,终是忍下。好奇地审视着朱武,朱武却一门心思在画上。他听人说过朱武与宇文轩有交情,没想朱武会陪宇文轩来江家求亲,这就不同寻常了。就如同他是宇文琰的爹,得陪儿子走一趟,一来两位父亲得谈谈看法、意见。   左肩王问:“什么画?”   大管家听说今儿府里来了贵人亦匆匆赶来,正赶上朱武拉着江舜诚叫嚷着要去赏画。笑答:“回左肩王话,郡主拜访世外高人,颇费一番周折,在江南某地得遇附庸山人,没想附庸山人正与几个好友云游,郡主便带了一批字画、诗词回府。这回可是几位世外才子的力作。”   几个人都来了兴致,一路到了清音阁,有下人鱼贯进入却个个只站在院门外,由着江书鸿等人亲自将茶点捧到屋子里,奉给朱武、左肩王等人。   江书鹏一面赏画,时不时念出一首诗词,朱武听得摇头晃脑:“好诗!好诗!”   宇文琰可没心思赏画听诗,只一个劲儿地看,四下寻找素妍,只看到展颜。她就站在一幅画前。将手指放在嘴里,时而蹙眉,时而探究:“柳姑姑说。这蝴蝶晚上会藏起来。不是在画上么,晚上藏哪儿?蝴蝶不见了,这画会不会出来一个洞?”   “展颜。”宇文琰低低地唤了一声,展颜想得痴迷,怔了片刻。很快继续自言自语起来,将那画翻来翻去的瞧,“画是死的,蝴蝶怎么会藏?往哪里藏?”   朱武进了书画室,抛下江舜诚与吴王,自个儿去看画了。   宇文琰又唤了声“展颜”。   展颜回过神来。看着面黄肌瘦的宇文琰:“琰世子叫我有事?”   宇文琰问:“你姑姑呢?”   “刚才还在呢?后来与柳姑姑说着话,她们就回去了。”   “帮我一个忙,把你姑姑叫来。”   展颜摆了摆手。“姑姑是送《乐府十二册》回去的,三叔要看姑姑与几位才子联手绘的画,就回去取了。”   一会儿还来,宇文琰拍拍胸口。   朱武看着一幅《蜀山新雨图》,是未曾听过的名号。运笔、风格都与附庸山人不同,附庸山人运笔流畅。所画景物细腻逼真,而这幅是纯粹的山水泼墨图,就连图中的桃花也如印染画中一般,清新夺目,令人回味悠长。   朱武在一幅《林涛》前站住脚,虽是画,却真的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好似真的看见林海涛汹,涛声阵阵。“唉,不愧是附庸山人啊,让人惭愧,他才当得天下第一才子。”   江书鹏接过话,道:“天下第一画,当是附庸山人。当世第一诗人,应是这位谢文杰,诗词风格多变,豪情万丈,读起来让人热血澎湃。”   朱武将头一探,看到诗集上的字,“好字!好字,这字写得很好。”   “有颜真卿之风,却又自成一派,犀厉、浑厚、洒脱。”   吴王看了附庸山人的大作,最终停步在岭雪居士的画作前,他知道,这是素妍画的,《大漠日落》所用的笔法很是特别,细腻中又不失粗旷,那浓重的几笔,给人一种热血飞扬的感觉。   看得正入迷,只听展颜唤声“姑姑!”   朱武回头看着门口,一个着橙红色冬袍的少女,满脸微笑,一双眼睛闪着慧黠的光芒,怀抱着一幅画,好奇地审视着屋里的人。   当她看到朱武时,素妍低呼一声:“先生。”将手中的画随手递给柳飞飞,迎了过来,欠身行礼:“拜见先生!”   朱武满是羡慕,“早知当年五绝道长带你走后,会让你有如此多的奇遇,应是我跟了她去。”   素妍咯咯笑了起来,如一串银铃般,“先生又说傻话了。我师父乃是一个世外道姑,带你这个大男人作甚?”   朱武扬了扬脖子,眼睛一扫,道:“《林涛》、《峨眉月》、《蜀山新雨图》都给为师包起来!”   好东西,就该是学生孝敬给老师的。   素妍笑对柳飞飞道:“师妹,你再大声告诉大家,这批画作有何用处。”   柳飞飞一面应声,一面在江书麟的帮忙下,将这批画作最大的一幅画给铺张开来,朱武低呼一声,立马就围了过去。   Ps:   浣浣左看看、右看看,盼读友大人们全订啊!你的支持,是浣浣最大的动力。   ☆、251分工   这是一幅《桃源图》,上面龙飞凤舞的行书写着《桃花源记》的全词,上面的署名标注着几个人的字号、名讳。这是由谢文杰捉笔题词,由附庸山人绘画,然后有岭雪居士、玉若笙等几人的笔迹,上面清楚地写着,岭雪居士绘左边桃林田园,附庸山绘下人物动物,又有人绘下房屋……   不同的风格汇聚画中,却是结合得如此的巧妙,让人内心充满了喧闹,却又可以思想宁静、平和得无波无澜。   朱武跳着脚:“你这丫头,得遇世外才子,为何不带我去?我不跟你要画了,你带我去拜访他们。我要认识他们,弱水,你带为师去拜访他们。”   知音啊!   朱武没想世上还有这样的几个人,远离红尘,独居世外,他们结伴作乐,他们畅游山河,或擅音律的,或擅诗词的,或擅丹青的,或擅书法的……   羡慕啊!   一个人能得这样的朋友,难怪他初见素妍,便有着一种恍见仙子的感觉。   素妍指着左边一处空白处,笑道:“这里,特意留白了一块,是留给先生的。”   朱武微愣,有些不敢相信。   素妍柔声道:“世外之人,本就难寻,行踪缥缈,我去寻附庸山人前,也不曾想到,他正与几个好友逍遥山水。绘这画时,我和附庸山人都特意留了这一处,是留给先生来下笔的。当年,初遇附庸山人,我便将先生的画赠送于他。   他甚是欣赏先生的丹青墨宝。这次再遇,我亦猜到先生许会倍觉遗憾。附庸山人让我捎句话给先生,他本世外人,无意入红尘,但亦与先生神交多年。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他说,他的画少了烟火,多了宁静。而先生的画,多了尘世繁扰,贴近百姓生活,各有所长。请先生不要心觉遗憾!”   朱武听完,开始哇哇大叫起来,一改往日的淡定洒脱,“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认识那么多世外高人。啊,我没他幸运,有那么多好朋友。哇哇……这家伙让人嫉妒啊!”   吴王皱着眉头,朱武这是情绪失控,羡慕到顶,居然不顾形象地哇哇大叫起来,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朱武。   “先生亦有很多朋友,譬如吴王、我爹,还有周大学士,红尘自有红尘人的朋友,世外亦世外人的朋友。但我却更喜欢红尘,因为红尘多情多义。先生与附庸山人的画各有风格。就如春花秋月难以分出谁更美,只是那是不同的美,先生又何必难过呢?”   朱武微愣。看着素妍,调头抱住江舜诚,开始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他觉得遗憾啊,素妍认识这些人。可他不认识。这些人都是才高八斗的人物,只要认识一场。便了无遗憾。   吴王看朱武,哭得真够难看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毫无仪态。抽出自己的罗帕,小心递了过去“先生。”   朱武抹了眼泪,擤着鼻涕,止住哭泣,这才很认真地道:“江兄,从今儿起,我要住在右相府里。哪儿不去,就住这个院子。”   江舜诚看着这院子,虽然清幽,可是亦没一间客房,早年东厢房倒有两间用来给小姐们小憩的屋子,可已是几年没住人了。   朱武再次重复道:“我要与这些画为伴,这些画是好画,风格各异,我得好好在此研习。一日三餐,也不用太丰盛,令人给我送来就成。”   江书鸿抱拳道:“先生这话言重了。这批丹青,小妹是要竞卖的,卖掉的钱,要用来开‘义富济贫’的医馆。”   朱武沉吟着:“义富济贫?”   素妍点头,道:“这是附庸前辈的意思,我只是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临分别的时候,几位前辈还特意写了匾额,特意说明拿出这些东西,是用来开医馆的。”   虽在世外,还心系苍生。   不慕名利,洒脱自如,不爱钱财,却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画作,就连诗词集亦是一人一身的心血。   宇文琰道:“弱水,要不我也来帮帮忙。”   素妍小心地问:“开医馆这种事,你也愿意做?”   她以为,尤其是皇家男子,只怕是不屑做这种事的。   宇文琰很肯定地点头:“我想和你一起做些事。”   “好。第一件事是寻找合适的铺面。你应该明白附庸前辈他们的意思,这座医馆更多的是针对贫苦百姓的,对于没钱看病的百姓,是免费诊病,免费给药。也许往后会少许的有钱病人,而对他们就得加倍收取诊金。”   宇文琰明白,单从“义富济贫”几个字就已经明白了,“我省得。”   多一个人帮忙亦是好事,素妍认真地想过,右相府里几乎没人接触过生意上的事,对于她这也是第一次。“我同意。”她移着步子,“光右相府、左肩王府还不够,如果可以,我想让镇国公府也能帮忙,这件事我就交给二哥、二嫂办,让六驸马和杨姐姐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办。   传业负责印诗词集的事,三哥得找人裱画,大哥呢得负责在我爹寿辰那日,让更多的看到这些画。你……琰世子,你就负责寻找合适的店铺。我呢,负责寻找合适的郎中。”   素妍像一个将军,给大家都分派了工作。   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对的。   江传远大声道:“我呢?我干什么?”   素妍双手负后,审视着江传远:“二哥、二嫂在皇城的家底最薄,我给你出个好点子,三嫂娘家有做生意的经验,你呢就负责跟三嫂商量,选个地段,开一家最雅致、最特别的拍卖行。”   江传远挠了挠头,打仗他懂,可做生意是一问三不知啊。   “拍卖行?”这也是素妍听无名子突然说起的,无名子这人脑子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指着其间一幅画。道:“以这画为例,起价五千两银子,每叫一次价,涨一百两银,以价高者得,最后成交却是七千两银子,那么拍卖行帮忙卖出了这画,要抽取一成的佣金为酬劳,那就是七百两银子。”   无名子当时是这么与素妍解释的,素妍问了许多问题。直弄了个明白才罢休。   江传远顿时回过神来,“那……这个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所以才让你去啊!”   吴王道:“我可以出一份力。”   素妍盈盈笑道:“好啊!那你可以和吴王商量细节。要是能尽快开起来,我这批画可以交给你负责拍卖。说不准,你能大赚一笔来。”   “姑姑的东西……我可不敢收取佣金。”   “就算是一家人,该算的帐也得明白才行。否则时间长了,容易生嫌隙,一码是一码。”说到钱。素妍立时忆起来,自己还跟慕容氏借了一万两银子,杨云屏那儿也借了三千两银子,被她买东买西,也挥耗得差不多了。“你们自己谈,我找爹有事。”   一调头。走近江舜诚,“爹,你借我一些银票呗。”   “多少?”   “一万三千两!”素妍说完。想到这可是一大笔钱,“当初要去拜访附庸山人,没好空手,又有一位前辈喜欢名琴,花了二千两买了张叫作灵泉的琴。是出自名家玉子期之手。回家前,在江南买了些东西。又花了几千两。当初跟二嫂借了一万两,又找宁西郡主借了三千两,我现在就剩十八两银子了……”   江舜诚看着素妍,一脸探究,这丫头花银子的速度够快的,出门一趟,一万三千两就花得只剩十八两了。道:“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万五千两。”   “谢谢爹!这批画一出手,我再还你。”   “卖画的钱是要用来开医馆的,就当是江家捐给医馆的钱。”   素妍依在江舜诚的怀里,“爹最好了!爹最通情达理了。”   宇文琰看着在家人面前仿佛变成另一个人的素妍,此刻腻在江舜诚身边,如同一个小孩子,江舜诚一张老脸满是笑意。   朱武的心思全是画作,一幅又一幅的细瞧,《桃源图》是由几个人绘成,每个人的风格不同,却又可以如此和谐地融合在整个画面中,给人一种欣欣向荣之感。独木傲风,容易折之。木秀于林,才能有繁华之状。   素妍走近江书鹏,糯糯地喊了声:“三哥。”   江书鹏看着一脸笑意的素妍,“甚事。”   “三哥,《谢文杰诗词集》我就交给你了,回头你抄完了记得还给我,这一本可谢大才子亲手整理的诗词集,普天之下唯此一本。”   江书鹏很是喜欢,可素妍上回抵家,已经给了他一本字帖,甚是珍贵,着实不好意思开口要妹妹的东西。问:“小妹,这本才子亲写的诗词集拍卖不?”   素妍明白,江书鹏很喜欢。“没说要拍卖这本,只说要印三千本售卖。三哥若是喜欢,你亲手抄一本给我。这本你留下,帮传业找家印书房坊把诗集早些印出来。”   还不承认偏着三房,一早说要拍卖的,到这儿竟愿意给三房了,一分钱不出。   江传业道:“姑姑是不是也太偏心了?之前我要帮忙,你就说要索回亲笔诗集,现在三叔要帮忙,你就给他。”   素妍不以为然,“给武夫以琴,给琴师以剑,你觉得意义一样么?我是给武夫剑,以琴师以琴。等你的字练到和三哥一样好,再来说是否偏心。在我眼里,谢大才子的亲笔、三哥的亲笔都是一样珍贵的。要是三哥什么时候也汇一本诗集,我更乐意收藏。”   偏心就偏心,还能说振振有词。   ☆、253 愿意为你   素妍甜甜地冲江书鹏笑着。   知道素妍一直偏着三房,一则是因为江书鹏是江家子孙里最有才华的一个,一则是喜欢素妍和江书鹏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他可不想因为这个,让家人非议,因此生出嫌隙,最好的法子,就是不伸手得了这些珍贵之物。   江书鹏道:“这本谢大才子的亲笔,我还是不要了,我不能夺了小妹之物,回头抄上两本还给小妹。”   她笑得甜美如初,她的笑纯粹而干净,似乎能照到人的心里。“那三哥也编一本自己的诗词集给我,我更乐意收藏。”   江书麟接过话,道:“三哥,我觉得小妹这建议不错,你也能整理出一本诗词集,你可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有才华的。我支持你!要不也整理一本出来。”   江书鹏犹豫不决地笑着。   江书鸿对江舜诚道:“父亲早年也有一些脍炙人口的诗作,不防和三弟的一起,整理成诗词集。”   江舜诚似有些心动,他曾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如果真能父子出上一本诗集,众人就不会说他只会投机玩弄权势,而着实是一个有才华的人。   素妍道:“我觉得不错。三哥以为如何,我陪你一起来整理,几个哥哥、侄儿们都再想想,自己的诗作里可以出采的,都一并收集起来,交给我,我来整理。”   江传业顿时只觉欢欣鼓舞,“姑姑还会诗词?”   “不会写,难道还不会品的么。”   柳飞飞接过话,道:“师姐才厉害着呢,大家只晓得她会丹青书法,其实琴棋这两样也极是厉害的,诗词歌赋亦是很好的。只不过学得太多,生疏了一些。”   展颜一脸钦慕:“姑姑什么都会,可让我怎么活呀?跟你和柳姑姑比,我真真是一无是处了。”   素妍道:“我哪有什么都会。我不懂的地方多着呢,比吃,不会女红,不会厨艺,不会打理中馈,还不会阴谋算计……你不该看我会什么,而应该看我不会什么。这样看你就会觉得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左肩王一边赏着画,一边留意着素妍,现在才知道这丫头厉害啊。懂的东西太多,更重要的是,她能正确地认识自己,性子谦和。   江舜诚心里暗乐,他女儿要为他整理诗词集。这是好事,他颇有些期待,素妍在外还学了哪些本事。   素妍说了几句闲话,恭谨地与朱武、左肩王、江舜诚告退。领了柳飞飞与展颜退出清音轩。   吴王唤了声“弱水”跟了出来。   她停下脚步,与同行的柳飞飞打了个手势,柳飞飞带着展颜继续往得月阁方向移去。   半年多未见。素妍长高了,人有丰润了一些,漂亮的鹅蛋脸神采奕奕。青春飞扬,眼里总是蓄着满满的自信,脸颊挂着一抹红晕,不是羞涩,而是红润的气色。   她亦看着他。她眼里的吴王高高在上,可以敬重。可以欣赏,却独不能视为良人。   从一开始,她便知晓,她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人。   吴王问:“我的心意,你明白吗?”   她坦荡地点头。   千里相追,她就知道的。   “那你愿意……”   她蹙着眉头,等着他把话说完,一副处理家务事的模样,没有紧张,没有寻常的娇羞模样。   “愿意做我的王妃吗?”   素妍淡淡一笑:“你人很好,但我们不合适。我的要求你应明白,我未来的夫君终其一生,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不可以有别的女人,更不可以纳妾。而你吴王殿下,有两位侧妃,还有数名美妾,对不起,我不愿意成为你众多妻妾中的一人。”   洒脱的转身,叫声“师妹、展颜”追另两位女子去了。   吴王静静伫立在清音轩院门前,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怔忡,她的拒绝都是这样的干练而简单,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或者她简单不愿与他寒喧。   她到底有没有半分的喜欢过他?   他的心意,她真的不懂吗?   她当面拒绝了他,她的理由亦从来没有改变过。   吴王愣了片刻,突地箭步如飞,素妍正走着,被人拉住衣袖,蓦地回头,却见身后站着吴王。   他在犹豫片刻之后,肯定地道:“弱水,我答应你。”   她一脸迷茫。她说那些话,只是要告诉他,他们是不合适的。   “我愿意为你遣走侧妃、美人,只为你一人。”   这是多美的情话。   她亦想当作没听见,可心跳加快,她听见了。“那么,等你做到的时候再来告诉我。”   宇文轩,你做不到的。   我们都是红尘中,能把握自己,却掌控不了别人,亦或我们也只是一个渺小的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   你的路,是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吴王朗声道:“好。”   “我不可能永远这样等你,我给你一个期限:半年。”   这一刻,她有些心动,否则不会说出这个期限。   明年的今天,他会登上皇位么?   然后便是大张旗鼓地在朝堂上掀起一股血雨腥风,多少人忙于保住自己的性命,多少人在风雨中家破人亡。   “吴王,如果你做不到,半年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但我会拿你当朋友,当师兄。”   吴王应了个“好”字,是对她建议的完全认同。   他一定会做到的,打发掉美人,打发掉侧妃,让怀了身孕的许纤玉离开吴王府,为了她,他愿意去做唯她一人。   宇文琰见屋子里没了吴王,亦没瞧见素妍,走出院门,却见花园里素妍与吴王在说话,吴王的手正拉着素妍的衣袖。两个的样子很是暧昧,虽不是拥抱,但这样动作。这样的姿式,还有吴王的眼神,那是不由自己的情动。   吴王他真的喜难上素妍了。   宇文琰的一阵莫名的难受,酸海翻波,似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剑。   鬼使神差地,宇文琰奔了过去,却在他将到的时候,素妍转身离去。耳畔,听到吴王呢喃自语道:“弱水,我答应你。我会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宇文琰问:“答应她什么?”   吴王灿然一笑,这样的笑。漾在不苟言笑的他身上,让宇文琰道不出的怪异与陌生,却又这样的魅惑人心,带着神秘的诱惑。   “阿轩,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么?你都娶两房侧妃了。听说你娘把皇城里但凡有些有美貌、有些才华的小姐都给你弄回吴王府了。”   吴王冷声道:“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干。”   怎么会无干,进了王府便是吴王的女人,即便他不碰,不喜欢,那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宇文琰心下纠结一番。吴王都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还来纠缠弱水,自己一个女人没有。干嘛要怕他。道:“我喜欢弱水!”   直接、干练,像是告诉他,又像是在宣布她属于自己。   吴王怔忡片刻,嘴唇一扬,笑着折回清音轩。   宇文琰跟在后面。“你什么意思?我说我喜欢弱水,我喜欢她。你别来捣乱好不好?”   吴王放缓脚步,两人站在院门口,彼此打量着。“捣乱的人是你吧?”   他的脸上有写着捣乱,他可是很认真的。   宇文琰敛起素日的嬉笑神色,在素妍的面前,他是严肃的、谨慎的,努力想给她留个好印象。“我喜欢弱水!”   吴王不以为然,所有的一切掌握在素妍手里,江家所有人听江舜诚的,江舜诚听素妍的。没人可以代替素妍作出任何决定,就如他亦不能。   只是,吴王不明白,皇帝知晓他的心意,最简单直接的法子,就是下旨赐婚,可皇帝近一年来一直没这么做。   吴王这般的淡定,仿佛宇文琰说的那个人与他无干。   宇文琰感沉到被漠视的懊恼,明知道他对素妍有意,还跑到江家提什么亲,昨儿提,今儿提,甚至把素妍的先生朱武都给唤来了。这是干什么,摆明了就是想打动素妍的心。   素妍是他的!就应该是他的。   宇文琰提高嗓门,大声吼叫:“我喜欢弱水!我喜欢弱水……”   有些抓狂,有些孩子气,却又是认真的,痴若疯狂的。   接连叫喊了五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近乎霸道、痴狂,叫到后来,还挥着手臂,像在告诉所有的人。   江舜诚亦听见,左肩王听见了,所有在清音轩院内、院外的人都听见了,就连得月阁里也听到了从远处飘来的声音。   左肩王轻咳一声,屋子里的江家男人们都看着他,亦有的伸着脖颈看宇文琰。   江书鹏望着江舜诚,觉得这当口,身为家主、父亲他应该说些什么,这样喊叫法,就不怕损了他小妹的闺誉。   左肩王微微一笑,带着几歉意,道:“右相爷应该明白今日本王到访的原因吧?”   明白也说不明白。江舜诚扮出副不知所谓的茫然样。   左肩王道:“小儿看上你家令爱。在西北边城的时候,就三天两头的跑去给你家令爱买卤食去。唉,大半夜的,有时候晚上要赶三百里的路。”   江书麟只记得柳飞飞说的话,道:“卤食被我给吃了,王爷可以说成是给我买的。一块吃卤食的,还有陆康、六驸马爷、传远、传达……”   想娶他小妹,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干净。   宇文琰气冲冲地进了屋子,冷眼看着江书麟:“哪有你这样的舅兄,吃了自家妹子的东西,还理直气壮的。”   江书麟冷声道:“没听见一句话,别娶兄弟多的姑娘为妻,想娶我小妹,就你?”他冷哼一声,摇了摇头,“妹妹说了,她不喜欢你。也不会吃你的东西,我是看你一夜奔忙,跑了那么远的路,没好扫你的兴,这才帮忙吃掉。我当时接过东西,你不是挺高兴的么?”   吃了他的东西,居然还能没心没肺地说成是好心帮忙。宇文琰握着拳头,怒看着江书麟,都说他是小霸王,这江书麟行事,比他还没个章法。   “要我还你吗?好,明儿我就去六福买上三十斤卤食,可算是把这大半年的都一次性还你了。”   Ps:   比较恶俗的情节,两男主PK,终有一个成炮灰。泪奔求粉红票……   ☆、254求娶   (浣浣左看看、右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啊?有票的读友请支持哦!)   跟他玩这手,宇文琰三岁的时候就会耍赖了。微微一笑,“江六爷,好啊,我只要龙门酒楼的卤食,这大半年我买的也都是这一家的卤食,别号不要。”   “龙门酒楼的太不上台面,六福楼可是全北齐最好的酒楼,赔你正好,我可是真心感谢你给我买卤食。”   “太好吃的,我宇文琰吃不惯,就爱吃龙门老字号,除了这家,不要二家。”   两个人像孩子般地扛上了。   江传嗣兄弟几个觉得很幼稚,倒是江传远兄弟俩很是好奇,就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闹着。   左肩王道:“右相爷以为如何?”   江舜诚依旧是装糊涂,指着面前拌嘴的二人,“两个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当父母的插手此事会被笑话。”完全拿面前的宇文琰与江书麟当小孩子看。   左肩王睨着双眸,跟他玩这手,这江家上下个个都是些难缠的,怎么就选中这样的人当亲家,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本王是说令爱与犬子的亲事。”看在江家的人虽怪家风还不错,更重要的是,他欣赏江素妍,他儿子喜欢江素妍,他忍,还是厚颜结亲吧。   江书鹏道:“小妹与全家人说了,她的良人,这一生只能有她一个妻子,不得纳妾,不能有通房,一生一世一双人,王爷明白否。”江家的男子唯只一妻,江家的女儿这样要求倒不为过。   众人的目光锁定在左肩王身上,左肩王至今为止,也与其他亲王不同。唯左肩王妃一人、无通房、无侍妾、无美姬……总之,他的身边就左肩王妃一人。   宇文琰朗声道:“我答应了!”没有半点支吾,如同早就知晓一般。   左肩王微微一笑:“你亦知道,我膝下就这一个儿子,要是令爱能生,多给我生几个孙子,本王不会说什么……”   你江家的人不怕说这些,我左肩王也不忌口。   能生几个儿子,自然能应,万一生不出儿子来。还不让人纳妾了。   “就是你们江家,不都还有一条,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我儿三十无子亦可纳妾。”   江书鸿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亲事还没订呢,就先说生儿子的事了。哪有这样当着人家女主兄长说这些的,这不是当面打他们的脸面么,可再看江舜诚。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江家男儿不就挺好,也没见他们后宅乱,虽然江书鸿年轻时在外面养过外宅,有过旁的女人,一过三十知事后,倒也中规中矩地守着妻儿度日。   宇文琰道:“没儿子我也不纳妾。父王不是说,女人多了是麻烦么?皇伯父的女人就够快了,哄了这个。又劝那个,这也太难为了……”   敢议皇帝的长短,不要命了,这么多的人也不知深浅。   左肩王严厉地瞪了一下,宇文琰立时住口。低声重复道:“我只要弱水,娶不了他。我这辈子都不成亲!”   左肩王也顾不得矜持,伸手给了宇文琰一下,拍打着宇文琰的后背,“你给老子叫板管屁用,有本事你缠右相爷去。”   宇文琰眼珠一转,笑嘻嘻,如只哈扒狗儿般地对左肩王道:“右相爷,你行行好,把你女儿嫁给我。”没把左肩王给恶心死。跟个乞丐似的,仿佛人家的女儿就跟一枚碎银子,或是几纹铜钱一般。宇文琰笑意一剑,正色道,“就算我这样,他也未必肯同意。”   众人看着宇文琰对左肩王示范那番,着实可笑,分明就是求人的奴才,半点世子风范都没有。   左肩王给了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江舜诚面无表情,想娶他女儿,就这点能耐?他有个宝贝女儿,要貌有貌,整个皇城谁不知道他女儿小时像小仙女,大了也是清丽脱俗,如花似玉。更身有才华,这皇城难得挑出几个能与她比肩的同龄之人。   宇文琰挺着胸膛,扫过众人,面容凝重,又不是他不负责,是江家人不肯,他哪里不好了,居然还跟他端架子。道:“右相爷,你必须把你女儿嫁给我。”   不计不成,又生一计了?   江家的男人们,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这么多的人,还玩不过左肩王父子,江家人多了,算江舜诚,在这屋里便有十个了,就算是打架,也能打赢了。   “我在边城救他受伤,昏迷的时候,知道她是怎么给我喂药的?”   还有这事?江书麟瞪大眼睛,一副探究的样子。   宇文琰开始耍赖了,这是他打小最惯使的招式,神色里露出戏谑、霸道。嘟着小嘴,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喏,是她用嘴喂我吃药的。”   江书麟立马暴跳起来:“你放屁!”   “不是放屁,就是这样喂的,你们不信,可以问她。嘿嘿,当时我父王也知道的,还有柳飞飞,她应该也知道。哈哈……一碗药,她是一口一口给我喂到嘴里的,一共喂了二十三口,我可数得清清楚楚。”   喂二十三口,相当于亲了他二十三回,回回都用舌头将药渡到他嘴里。现在想来,他还回味无穷,美味呀,虽然是药,却是甘甜无比。   江书麟大声道:“你这个阴险小人,你既昏了,怎么数得那么清楚。”   “我自然是装昏的。”   整个屋子里一片静寂,连掉根针都能清晰可闻。   朱武不可思议的看着宇文琰,连这招都用上了,再看吴王,铁青着脸。   江家的男人们,什么表情的都有:有猜疑的,是江书麟,他一副打死也不信的表情;有恼怒的,江书鹏原是温润公子,此刻却紧握着拳头,随时准备揍人;更有释然的。江书鸿颇有些“都这样了”不许宇文琰还能许给谁呀?   宇文琰颇是得意,不答应是吧?继续不答应吧。很是傲气地道:“右相爷可以不答应,本世子的嘴从来就管不住,嘿嘿,偏偏又喜欢跟皇城的那帮纨绔子弟在一块玩,说不准哪日喝得半醉时,就将这事给说出去了。我是很想负责的,呵呵,如果相爷反对我娶弱水,我也没法子。今儿相爷就给个痛快话。你们说的本世子都答应。你若应了,回府之后,我便将我屋里服侍的大丫头、小丫头一并打发配人。往后近身服侍的不是太监就小厮,如何?”   为了表示诚意,打发身边的服侍丫头就成。他以前有过通房,早被左肩王妃拉出府嫁了人。   江舜诚看着宇文琰那样子,虽然有些无赖行径。却亦不像是玩笑。“书麟!”   江书麟应了声“爹”。   江舜诚道:“此事不能听琰世子一面之辞,你去把妍儿叫来,为父要当面问问。”   这种事,还要当面问。   江书麟心里犯嘀咕,自家妹子还待字闺中呢。   左肩王不得不佩服宇文琰的这一手,和他当年耍无赖。坏了叶家小姐的婚约如出一辙,用到那个妙啊。看江舜诚还摆谱,回头还不得乖乖把女儿嫁他儿子。   素妍正在教柳飞飞、展颜练习新曲子。柳飞飞自来是只箫,展颜亦对琵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边城无聊时,素妍便教过她一些。   白芷禀报完毕,素妍神色微沉:“必须得我去?”   “是。”   素妍叮嘱了几句。让柳飞飞他们自己练习,自己出了得月阁。   看着阁外的牌子。江书麟不敢轻易进去,生怕踩中了机关。   路上,江书麟还是问了素妍,用嘴喂药的事。   素妍愣了一下,宇文琰可恶啊,竟然把这事说出来了。   江书麟见素妍那张脸,又红又羞,又怒又恼,便知是真的了。“妹妹,如果真有此事,你就别去清音轩了,我代你回了便是。”   素妍朗声道:“不,我去。”宇文琰敢耍赖坏她名节,她就要认啊?那家伙太可恶了,别以为救了他一命,就可以当她是办杮子捏。   江书麟问:“你真要去?”   素妍肯定地点头。唤住旁边一位经过的下人,小声地吩咐了几句,下人令命,飞快地奔去了。   一路过来,素妍理好了心绪,亦有了应对这一切的法子。   进了屋,对江舜诚行礼道:“爹,你叫我。”   江舜诚轻咳两声,这种事,他是爹啊,应该由母亲来问更好,以虞氏那性子,要是知道了此事,还不得又大闹一场。难开口啊,太难开口了。   素妍面色淡定,道:“爹,呵呵……那个六哥已经告诉我了。”她看着宇文琰,妈的,真是个卑鄙小人,算计了她,居然还对着她的父兄嚷嚷出来,“琰世子似乎很享受那日的事,你躺在桌案上,一会儿我们再示范一次,你以为如何?”   “弱水……这种事,嘿嘿,不好对众人示范。”   素妍压低嗓门:“我的条件,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嘛!”   素妍笑得灿烂如花,迷死人不偿命,敢耍她,她是那么好戏耍的么。依旧小声道:“想不想我爹答应啊?”   宇文琰飞快的点头。   “乖乖的,一会儿躺在案上去,装昏!”   院门外,下人送来了汤药,素妍出了屋子,捧了汤药进来,笑盈盈地道,“为了向长辈有个交代,今儿我便再示范一番,琰世子,快躺下。”   左肩王看着素妍那双眼睛,长得与江舜诚一般模样,都闪出狡黠的光芒,有阴谋啊,可宇文琰像是着了魔,居然老老实实地躺在两张并排的案上,装昏得如同一具尸体。   这小子,之前还挺聪明,这会儿变笨了!   难怪有人说,聪明的女人能把男人变笨,不,是掉入情网的人都是傻子。   “琰世子别动,一会儿就能让你享受到甘甜如蜜的东西。”   ☆、255谎言   素妍抬手一捏下巴,宇文琰微张,一根如笛粗细的竹筒就插到嘴里,很快一张纸卷成圆锥状,苦如胆汁的汤药就滚入嘴里,宇文琰感觉到不对,刚要动手,素妍厉声道:“昏去的人能动手么?你给我老实一点,否则,别怪我下手狠!”   上当了哇!   这丫头哪会束手就范,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宇文琰不咽不行,汤药直逼咽喉,几乎是强势随着咽喉一路漫到五腑之中。   素妍的动作熟络干练,一看就是经常做这事,在营医帐里,常遇到重伤昏迷的将士,营医们采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又管用,又有实效。   一碗药灌完,宇文琰苦得脸色难看,眉毛、眼睛拧成了一团,坐起身,在那儿拼命的干咳、干呕。   素妍盈盈笑道,“爹,女儿就是这样灌他药的。在西北时,二哥、六哥都知道,他们前方杀敌,女儿就留守后营照料受伤将士。但凡遇到昏迷不醒的便采用此法。”   宇文琰大叫:“她撒谎!她撒谎,那次不是这样的,不是……”   素妍回头,愤愤地怒瞪着宇文琰:“琰世子,话可不能乱说。当时我确实这样灌你药的,如果大家不信,可以问柳师妹,她也在当场。难道,我还会当着自己的师妹做出什么越矩的事?”   言词凿凿,都说他宇文琰横蛮,没想今儿遇到素妍,他是有理说不清,居然能颠倒黑白。   柳飞飞要是到了,自然知晓此事轻重,肯定会向着素妍。   宇文琰吃了个哑巴亏,怎么就上了她的当,“父王。你说话,你当时不是也知道的么?”   左肩王很想帮儿子,现下连他自个儿都迷糊了,对啊,那日素妍入帐,带着竹筒、纸张这些东西。   素妍笑容微微:“左肩王爷,你当时可是看见我给他喂药了,我记得当时你因觉这个法子残忍,可是出了帐的。”   左肩王点头。   素妍见他不说话,目的达成。厉声道:“琰世子,你在蝎子阵中确实救过我一命。可我在你昏迷时亦照顾过你,你、我是同营之谊。亦有同门之缘,话可不要乱说。”   这丫头太厉害了,算计他一把,让他难受得想吐,宇文琰环视左右。江家的男人几乎个个都信了素妍的话,“你……你刚才给我喂的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下人熬了点黄莲水,时间匆促,时间短了一些怕是药效不够。看琰世子火气够大,正好给你祛祛火。”   宇文琰伸手指着素妍,一张脸时白时青。这丫头太狡猾了,太坏了,比他还可恶。此刻还扮出一副无辜、善良的样子。   “是想打架么?”素妍歪着脑袋,“我可记得,在山上时,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小心我一个指头凿死你!”   对啊。他打不过她的,这丫头的内力邪门得很。居然能在坚硬的墙壁上用笔刻字。   宇文琰大声道:“上回……她不是这样喂我药,真是用嘴。”   素妍神色平静,“琰世子再胡言乱语,本郡主可真要生气了!”秀眉微挑,露出三分怒容。   宇文琰立即胆怯地住嘴了。明明就是用嘴喂的,非不承认,居然能颠倒黑白,一进来就对他笑,笑得他放松戒备,还乖乖听她的,以为她真会用嘴喂东西,高兴得他忘乎所以,哪里知道……   这丫头原来使的是*计,先迷乱他的心,再趁计报复,这是防不胜防,想他宇文琰,三岁开始就学会欺负人,今儿竟被她给算计了一把。   这该死的药水,快要苦死他了,想吐吐不出,弊在肚里,那真是苦,苦得他除了苦还是个苦,就似苦胆破裂一般。   素妍落落大方,问江舜诚:“爹,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女儿可以回得月阁了么?”   江舜诚应答一声,对于女儿的行事的干净俐落很是满意。   素妍抬起头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道:“左肩王、先生,素妍告退了!”   左肩王尴尬地笑了两声,训斥宇文琰道:“臭小子,这种事岂是乱说的?”   宇文琰争辩道:“她撒谎!她……”左肩王一个犀厉的眼神,宇文琰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再不敢说。   左肩王抱拳道:“小儿胡闹,请右相爷莫与他计较,本王代小儿向右相爷赔礼了。”   江舜诚笑道:“王爷客气,小孩子的事,做长辈的怎会与他们计较的。此事就算是结了。”   左肩王想到自己的儿子够狂,他能瞧出那丫头有诈,就乖乖地往她设下的陷阱里跳,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他儿子再胡闹,在那丫头面前可真是乖乖的。“时辰不早了,本王告辞!”   “在下送送王爷!”江舜诚亲自相送。   宇文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不明白,明明是江素妍说谎,为什么大家都信她了呢。   江书鸿、江书鹏、江书麟父子四人陪送出门,直至看左肩王父子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只听江书麟愤愤然地道:“不该让琰世子就这么走了,应该让他知道一点厉害,居然损坏妹妹的闺誉。”   江舜诚道:“左肩王已经给咱们留了颜面,还争什么?”   江书鲲一脸迷糊,“今儿这事把我给饶糊涂了。琰世子和小妹,谁说的是真的?”   江书鹏微微笑着。   江书鸿亦是一脸沉思,“我不明白的是,琰世子为什么要说谎。”   江书鹏颇有意味地道:“如果我没猜错,说谎的是小妹。”   书麟惊呼一声,“怎么会?小妹不会骗我们。”仿佛素妍就是乖乖女,万不会做欺骗父兄的事。   江舜诚颇是赞赏地看着江书鹏,他亦瞧出来了,今日这事说谎的是素妍。   宇文琰气得那样,因为左肩王的一个眼色,硬是生生将话咽回去,还被素妍诱得灌了碗黄莲水。   父子几个在花园里说话,朱武正与吴王说话。   吴王捏着拳头,满脸怒容:“宇文琰今儿太过分了,为了逼江家同意,这种事也能做。”   朱武含笑深思状,“琰世子说的是真的。”   “真的?怎么可能?”吴王脑子里忆起刚才素妍的样子,通常女子遇到这种事,一定会恼羞成怒,可她平静如常,还狠狠地算计了宇文琰一把,将一碗黄莲给灌到宇文琰嘴里了。   朱武笑道:“唉,看来你与弱水终究无缘。阿轩,为师劝你就此放手吧!你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你固执为之,皇上、你母亲都不会答应。”   “不,刚才那事,是宇文琰为达目的,所以才损毁弱水的名节。我……我饶不了他。”   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宇文琰说的是真的,真正说谎的人是素妍。   这事儿,江舜诚应该是瞧出来的,左肩王也明白,两位父亲都没点破,这是给女儿家留下几分颜面。   左肩王默认,是想借此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宇文琰。身为男子,什么时候都应该维护心爱的女子,即便为了得到她,但更多的应该是保护。   江舜诚没有凿破真相,为的还是保护自己的女儿。   朱武能瞧明白,是从素妍进屋后的平静、微笑,还有那双狡黠的眸子,当年他带着这丫头一路云游,朝夕相处了几月。多少年了,她每次动心思时,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算计人时,那眼睛会闪出光亮,甚至还会笑着,真真是只笑狐狸。江舜诚要算计什么事时,也是如此,眼睛会特别有神,随而笑得迷人,偏就在这笑时,诱人掉入陷阱。   当真是父女俩,连算计人时都是一样的。   吴王低声道:“先生,弱水答应给我半年时间。”   “哦,那是她给你面子。”   这一场情爱的争逐,虽无成败,可朱武已经瞧出了什么不同。   是长辈的态度的不同,左肩王能陪儿子入江府,就是一种态度,他是赞同儿子娶弱水的。   而吴王则不同,除了朱武支持他,他的皇祖父、他的母亲都是反对的,尤其是他的母亲,甚至往吴王府弄回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居然能在吴王不在王府的时候,公然迎娶两房侧妃入府。   吴王的态度再坚决,却左右不了皇上与母亲。   他肯定地道:“弱水心里有我。”   朱武微微笑,如果有他,昔日在金州分开,就应该多说几句;如果有他,岂会在半年没给吴王一封信。   陷入情网的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平和的眼神,也会误以为那是温柔与痴情。朱武是明白的,却没有点破,能有梦的人是幸福的。   江传业恭敬地抱拳道:“朱先生,要用午食了,是去聚客厅,还是在清音轩里用食?”   江舜诚父子进了院门,彼此的话不多,朱武能够瞧得出来,江家的兄弟都很团结,至少没有其他豪门候府的争斗。   “聚客厅太远,就在清音轩用罢!摆到花厅就不错。”   大奶奶特令厨房备了好些样精致的菜肴,下人们鱼贯而入,将菜肴摆放到饭桌上,只良留了两名精干的丫头服侍着。   用午食的时候,朱武问及装裱的事儿,江书鹏只说到年底了,只怕不大好请师傅。朱武道“我会装裱,只需要找个会熬裱浆的人就可以。”   江书鹏可不敢让鼎鼎大名的朱武先生来府上裱画,这可真真是大题小作。但朱武已经拿定主意,要亲自为这批字画装裱。   ☆、256辞疏   午后,江书鹏出门落实装裱之事,因要赶在江舜诚寿宴时让亲朋鉴赏书画,时间显得匆促。   周老先生年岁大了,又赶在年节,不愿出门。张老先生倒是愿意帮忙,又说上回从右相府回去后,亦将熬制最好裱浆的法子教给儿子张掌柜了。   江书鹏带了张掌柜回府,立时带了熬裱浆的材料进了清音轩的小厨房,特意令下人给张掌柜与朱武收拾了两间客房。   吴王在一边瞧了许久,看朱武亲自动手裱画,这样的小心翼翼,朱武爱书,亦爱书法丹青,在朱宅里就专门有一座藏书阁。   申时一刻,吴王方别了朱武,离了清音轩,刚出院门,一名胸前挂着“夏”字牌的侍女迎进跟前,禀道:“吴王殿下,安西郡主在南花园凉亭等候多时。”   素妍在等他!此念一闪,吴王满心都是快活,朗声道:“带路。”   曲径幽深,越过假山,跨过小桥,抬头就看到一座凉亭,里面依昔有三个少女的身影,一个着侍女服侍的丫头正立在中间,兴味颇佳的看着两个对奕的少女。   笑笑欠了欠身,退出凉亭。   白芷给吴王沏茶递点心,在旁瞧了片刻,只听展颜轻叹:“姑姑,我又输了!”   “你的棋艺比上一局有所进步,多练练就好。我之所以亦教笑笑,便是让她多陪你练练。”素妍将一枚枚的棋子捡回棋盒,笑问:“吴王殿下可有兴趣下两盘,展颜,你看我们下下。”   在吴王的记忆里还未与素妍下过棋,当即坐到展颜的位置上。   笑笑按捺不住,她听人说过,柳飞飞以前就是渔村女。一身的本事,都是素妍教的,心下羡慕,也想变得和柳飞飞一样,听素妍说要教她下棋,更是把她乐坏了。   展颜冲笑笑一招手,她就进了凉亭,白芷也站在一旁看着,展颜时不时解说两句。   吴王很快发现,素妍身边的丫头也是懂棋的。只是棋艺不佳,但是这点就让他意外,回府不久。就能连着武艺不好的丫头上阵杀敌,看来她亦是费了一些心力。   下了一半,吴王有些吃力,他很快看出,素妍的棋艺不俗。她始终是应付自如,素妍凝重下棋的样子很让人着迷,那双眼睛闪着星子般的光芒,还有份他在其他女子身上看不到的自信,不是骄傲,更不是自负。而是满满的自信。   素妍还是决定相求吴王。“殿下能帮我一个忙么?”能求人则求人,干吗得憋在肚里,与己为难。看身边的亲人为难。   吴王抬头,有些期待,“你说。”她求他,证实她心里有他的位置。   “师妹柳飞飞与我六哥两情相悦,我娘不同意这门亲事。我想请吴王与皇上求个恩典请旨赐婚,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吴王没想她会说出这事。道:“你要用圣旨来压你娘?”   “不是压,如果等六哥向柳师妹提亲,只怕是不成的。柳师妹孤苦一身,没有家人,我是她最亲近的人。我若不为她设想一二,这事只怕拖个三五年也没个结果。最好的法子,是求皇上下旨。”   素妍可不想浪费唇舌去说合,她听说慕容氏想为柳飞飞说情,才刚提了半句话,就被虞氏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以沈氏嫁入江家二十多年的谨慎小心来看,自不敢提这事儿。江书鸿、江传嗣被立为世子、世孙的圣旨还未下呢,沈氏更不会在这当口惹虞氏不痛快,就是张双双也不会提的。   她们不提,更不会帮柳飞飞和江书麟。她们都知道虞氏在这事上的态度,是无论如何了也不会答应了江书麟与柳飞飞的亲事,在虞氏的眼里,柳飞飞就算被封为郡主还是一个渔村女。   吴王莞尔一笑,带着几分邪/魅,明亮的神色里令人正邪难辩,几分暧昧,几分霸道,几分不甘,混于一处,竟是这样的诱惑人心。“本王帮你,可有好处?”他对她的心,她该明了才是。   素妍想了想,“用两县的沐食邑换免死金牌,殿下以为这笔买卖合算么?”她得了两县沐食邑,特予恩准“世袭罔替五代”,这可不是随常人能够得到的恩典。   他宁可要她答应:我愿意嫁给他。   出乎他的意料,她宁可放弃两县沐食邑,也不提嫁他的事。   展颜低呼一声:“姑姑。”   两县封地就换块免死金牌,着实不明白素妍到底在想什么。   吴王问:“你不是开玩笑?”   素妍早就拿定了主意,应该说在回来的路上,她便想好了,如果自己真立有奇功,她愿意拿这份功劳换取皇帝应允的平安。“殿下看我像开玩笑么?素妍寸许功劳不足封赏两县。宁西郡主自幼随杨元帅征战西北,劳苦功高,得两县封地那是皇上恩典,可我前往西北不到半年,就得此厚恩,愧不敢受。我真心要放弃两县封地,求皇上隆恩换块免死金牌。”   吴王继续落定棋子,缓声道:“此乃大事,你不与你父兄商议?”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做主。还请殿下为我周旋说情。”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即便是在边城重地,只要打理好了那两县之地,足可以护佑后世子孙。   吴王突然有些看不透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决定这样做。   “按照常理,如要请辞封地,是要通过礼部向皇上递交辞呈折子。”   素妍更加坚定自己的抉择,“好,我立马就写折子,正好你在,你帮我看看可否妥当。”   令白芷取了笔墨来。   一盘棋下完,素妍认真地草拟折子,又令白芷去书房大丫头那儿取了专用的朝廷空白奏疏,吴王看着指点了一番,素妍按照吴王所说的格式,认真的抄录好。   吴王看了一遍:“你这折子有意思,半分赘语都没有。”   “我在边城瞧过杨元帅、左肩王他们写的折子。华词丽句占了六成,正经的话最多有两成,剩下两成都是赞美、恭维之语。满篇赘语,皇上看着也费神,有事说事,方直截了当。”   “你的字写得好,皇上最喜字写得好的臣子,这也是皇上为何宠信你三哥之故。”   素妍含着浅笑,这些年她如此用心的学习,总算练了一笔还算不错的书法、丹青。“殿下觉得这折子不越矩吧?旁处可都合规矩?”   吴王点头道:“干脆简单。又不失情真意切,甚好!”   她欠身行礼,“这两件事还望吴王成全!素妍感激不尽。”   吴王道:“你且放心。明日我便当面呈给皇上,也会替江书麟与柳飞飞求下一道赐婚圣旨。”   “多谢吴王!”   又说了一阵,见天色渐晚,吴王带着奏疏,离了右相府。   展颜面露敬重之色。“姑姑这般干脆,封地说请辞就请辞,换作是我,可是舍不得的。”   “身外之物,当舍便舍,在我心里父兄和家人的平安胜过一切。”   展颜不会明白她的。她当年亲眼目睹过父兄被斩首于菜市口,而她却无能为力,那种倾世的绝望。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无助与痛苦。那时她便觉得,要是一切可以重来,她倾尽一切也会守护家人的平安。   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   富贵,亦换不来真正的快乐。   “姑姑这话我听得不大明白。感觉姑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什么人似的。”   她说的一切可不就是为了保护家人么。用免死金牌来保住家人的性命。只是,她不知道又能保住几人。   江传业沿着小径,身后跟着名贴身小厮,正慢吞吞地移来,近了跟前,抱拳唤了声:“姑姑、妹妹。”   展颜道:“已近酉时了,祖父、伯父他们还在清音轩?”   江传业笑道:“还是姑姑的面子大,这回朱武先生要亲自裱画呢。连祖父、三叔和我爹都赶到清音轩。”   素妍惊呼一声,“怎能劳烦先生做这种事。”   “三叔也是拦过,没阻住,就由了朱先生去。之前祖父与爹都怕误了好画,我亦在旁瞧了一阵,看朱先生的动作纯熟,连张掌柜的都说一看就是常裱的,大家这才放心了,我屋里正好有几幅书院先生所赠的墨宝,正巧寻了,让张掌柜的帮我装裱。”   素妍道:“我与你说的事,你亦得上得心才好。”   “姑姑放心,我既揽了活计,自不耽搁的。我有个同窗,家里正好是做印书坊,回头找了他,好好说,定会给咱们一个好价,到时候,姑姑只管收银子就成。”   见江传业说得有门有道,素妍只笑着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江传业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   展颜似想起什么,道:“柳姑姑说,那牡丹花上的蝴蝶,天黑之后就不见了,我回头得去看蝴蝶。”忽尔,又道:“姑姑,你把那幅《国色天香》送我吧?”   素妍道:“这可不行,这是专门为一个朋友画的。你若想要,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我另为你绘一幅。”   展颜想了又想,她自小在边城长大,瞧得最多便是苹果、杏花。“苹果花如何?”   “你可真是难为我了,苹果花是什么样的我都没瞧过。”   展颜有些不信,看素妍的样子又很认真。   素妍道:“绘幅《月季》如何?”   展颜点头应了。   姑侄二人散去前,素妍对白芷与笑笑道,“我是岭雪居士的事,你们不可说与任何人。”   “姑姑放心,我已经叮嘱过笑笑了,她虽然贪玩,但嘴还是极紧,不会乱说话。”   PS:   冬季寒冷,请各位读友大人保重身体!健康阅文!该文求全订!后面更精彩……   ☆、257开导   素妍道:“我自然信得过你们,否则刚才就不会当着你们的面与吴王说那些话了。这里比不得边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们心里得有个数。”   两侍女应声,笑笑又信誓旦旦的保证一番,这才离去。   素妍回到得月阁,打开箱子,将自己剩下的字画都一并寻了出来。   今儿一下午,飞飞都在教白菲阵法,白菲跟素妍的时间最长,早年的白萝她们都嫁人了,白菲却留了下来,在素妍离家的日子,依旧尽心尽力的看守着得月阁,每日不厌其烦地打扫、整理。   素妍问:“白菲学得怎样?”   柳飞飞很是烦恼地挠头,“真要急死我了,她的女红、厨艺比我还好,怎的学不会阵法。同样的话,我要说上好几遍,可她还是一知半解。”   白菲低着头,素妍是想教她一些本事,可她却怎么也学不会,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机会,心头满满都是愧意,无论她怎么用心,就是学不懂。“郡主,奴婢是不是太笨了?”   “谁说你笨,只是你入不了门,一旦有了规律,也就会了。我看师妹也不必对着纸与她讲解,带她到外面布阵,这样她许能明白些。等她会了,往后这得月阁布阵的活就交给她做。”   白芷听到这儿,满心欢喜,这是郡主要教她们侍女本事,笑道:“要不县主教我吧?”   柳飞飞看着素妍,等素妍说话。   白菲有些不高兴,说好是教她的,现在白芷又说想学。   素妍道:“行,你就一起教她们俩。她们学会,你也多个帮手。”她不想藏着掖着,教人的是柳飞飞。自己平白多了个人情。“白菲,你与白芷一起学,两个人不懂的地方相互学,这样也能学得快些。”   想了一会儿,“接下来,这院里的丫头,学习的地方多了,白菲,回头你挑个机警、忠心的升为大丫头,过几日送到药铺里学习认药。”   白芷接过话。道:“郡主,要不让我去吧。”现在,白芷什么都想学。要是能学得跟柳飞飞一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素妍道:“这不行,你和白菲都得留在我身边,我还想教你们诊脉呢。”   青嬷嬷打起帘子进来,接过话道:“丫头就是丫头。郡主待你们好,那是主子仁慈,可你们几个,今儿都忘掉自己是谁了?郡主的衣服不洗,就搁在这屋里,还得我婆子找了二等丫头去洗。还有这闺阁。也不知擦拭灰尘,还是我今儿中午我来拭的……”   白菲小心地看着青嬷嬷,接过未干的衣服。转身去了回风台前,将衣服一件件晾在绳索上。   青嬷嬷轻叹着,抢先道:“郡主、县主今儿都不能帮着丫头说话,否则当真没个规矩。”   素妍没打算帮白芷说话,今儿白芷与初秋简直就要翻天了。白芷和笑笑还稍好,初秋今儿一整天瞧不见人。   柳飞飞突地忆起初秋。大声唤道:“初秋!初秋……”   白芷小声道:“过了午后,就没见她人。之前,她在府中各处闲逛,与相识的丫头说话来着。”   柳飞飞道:“你们听着,今晚她要是回来,谁也不许开门。臭丫头,得了个正八品的女官就飞上天了,忘了自己的本分!”   青嬷嬷道:“县主这般才是对的,主子就得有个主子的样,否则侍女都骑到主子头上了。”   白芷生怕素妍生她的气,忙提裙跪下,“郡主,奴婢错了,请郡主责罚。”   “责罚就免了,回屋想想,自己今儿错在哪儿?明晨告诉我。”   白芷应声,转身出闺阁。   柳飞飞道:“嬷嬷,你回头帮我好好教训初秋。”   青嬷嬷心冒酸楚,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竟得了皇上御赐,有了封号,赏了女官服,还能领内务府的俸禄,这是多大的荣耀,而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奴才,什么好处都没有,大管家好歹还封了个从七品的官。   “老奴可不敢教训她,如今她可是皇上御封的八品女官,整个右相府,她就是第一下人,谁敢惹她呀。”   柳飞飞被青嬷嬷一席话弄得莫妙。   青嬷嬷忙碌着抖开素妍与飞飞洗过的衣衫,转身递给了正在晾衣的白菲。   素妍低声道:“嬷嬷心里不舒服,做了一辈子下人,竟被几个丫头给比下去了。”   柳飞飞轻呼声“师姐”,继而问道:“可这正八品的女官是皇上御赐的,事先连我们都没得到风声。”   “这事你别管,我来劝嬷嬷。”素妍打发了柳飞飞回自个屋里。   青嬷嬷与白菲晾完衣服,素妍拿出剩下的字画,一张又一张地瞧着,在自己的画作前停了下来,取了画笔,忆起那些特殊的颜料还搁在江舜诚那儿。挑了一些字画,唤了柳飞飞来,着她送到清音轩去。   素妍道:“嬷嬷,我要去相爷那边取些东西回来,你陪我一起。”   青嬷嬷未说多话,跟着素妍出了得月阁。   素妍放缓脚步:“嬷嬷心里不痛快?”   青嬷嬷被说中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底气不足,没有接话。   她悠悠地叹道:“换作是谁也会不痛快。几个丫头有甚功劳,跟着我去了趟西北,回来就被封了正八品的女官,不就是丫头,居然吃皇粮了,还得了御旨亲封,这可是祖上烧了高香……”   青嬷嬷憋在心里,未能说出来的,素妍一骨碌全说了。青嬷嬷的脸拉得极是难看,在这黄昏时分,寒风侵袭的夜晚,青嬷嬷只觉自己的一张老脸被素妍说得藏无可藏。   “可是嬷嬷,我娘身边的田嬷嬷、大奶奶身边的嬷嬷……这么多老奴,不得和你一样么。几个丫头能得晋封,那是用命换来的。   你可听过,初秋在战场时,被人用弯刀砍了一刀,险些把她的手臂都卸一条。她硬是挺着,不敢叫痛,直撑到那仗结束,而她自己也昏死了过去。   笑笑因为年纪小,力气小,被敌兵扑在了地上,差点就被当场卡死,险被凌辱,若不是当时白芫眼快,一枪扎死敌兵。你们都见不到笑笑。   白芷虽是个沉稳的,亦是好几次险些就丢了命。   嬷嬷只看到了她们今日的荣耀,可曾想过。这是她们拿命换来的。不怕嬷嬷笑话,在蝎子阵之前,我是没有上过战场,倒是这几个丫头倒也勇敢,最初看到敌兵一个个吓得不敢杀人。初秋今儿虽是得意过头,可她在沙场上最是勇敢的,杀敌时干净俐落,便是许多男儿也比她不过。”   青嬷嬷垂着头,没想素妍会说出这番话。   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都能丢掉性命。   “定是因元帅、诸将为她们几个丫头请功。否则皇上哪里知道她们的名字。可见一分付出一分回报。她们功在天下,她们得到皇上御赐,原是应当。嬷嬷于我有乳养之恩。我心里都记着。我答应了养你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素妍字字在理,嬷嬷心头一阵愧疚:“老奴让郡主烦心了。”   “嬷嬷面上与我是主仆,实情同母女,看你不痛快。我岂有不管之理。无论我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的乳娘,是我敬重之人。但往后嬷嬷行事,也需为我设想两分。”   青嬷嬷越发的羞愧,自己活一大把年纪,居然还没素妍看得开。   “得了机会,嬷嬷也劝导初秋一番,若着实劝不住,你就别管了,让柳县主调教她罢。”   “老奴记下了。”   总算是释怀了。   素妍笑着伸手,握住了青嬷嬷:“你有什么难处,自与我说。我已经告诉白芷了,她是晚辈,便是我也得敬重你的,她不敢不敬你。你只管吩咐她们做事就好,若是不听话的,当骂则骂,当训便训,不用顾忌什么正八品女官的身份,在这府里、在得月阁,除了主子,你才是最大的。”   有了素妍的话,青嬷嬷的心越发安定了。   主仆二人到了如意堂,虞氏正欲遣人请素妍过来用暮食,见她来了,很是难喜,拉着素妍的手又一阵叨叨。   虞氏一双眼睛笑成了眯眯眼,从头到脚地审视着素妍,任是怎么也看不够,张罗着叫田嬷嬷把自己的几盒子首饰都抱了出来,一件件地往素妍头上插,但凡觉得不错的,就搁放到一边。   素妍坐在菱花镜前,不动不闹,任由虞氏折腾。   “妍儿,你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怎么头上还是这么素,不好看。”虞氏一面打扮着女儿,一面问道:“听说今和在清音轩里,琰世子说喜欢你来着。”   素妍有些头昏,猜到虞氏后面又要说怎样的话。   “为娘觉着这琰世子不错,还当着你父兄答应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如就把亲事订下了……”   素妍扁了扁嘴,抬头看着虞氏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我幼年离家学艺,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可女儿大了,不订下亲事,虞氏心里不踏实,“先订亲,过两年再出阁,怎样?”   她其实更多的是试探。   虞氏听下人们议论,说琰世子在清音轩里大喊“我喜欢弱水”,这么大的声音,府里上下都听见了。有人喜欢她女儿,这是好事,况且宇文琰家世、身份样样都合虞氏的意,更难得的是,宇文琰并非一无是处,人家亦是鬼谷宫的俗家弟子。   素妍将脸转来转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头上的钗子,“娘的东西自是好的,可瞧着给大嫂、二嫂她们戴还成,给我似乎式样老了些。”   ☆、258 试探   虞氏笑道:“可不正是呢,你回府前,我特让皇城最出名的首饰铺子打造了三套上好的首饰。田嬷嬷,快取来!”   田嬷嬷领青嬷嬷一起入内室。两人捧出一只漂亮的锦盒,共有三层,每层都摆放着一套首饰,第一层是套纯金首饰,金光闪闪,瑰丽无比,是月季形花环,耳环亦打造成月季状,耳钉处有朵指甲盖大小的月季花,下面是金流苏,摇摇晃晃刹是漂亮。月季的步摇,月季的金钗,钗子是由五朵月季簇在一起,大小一般,最精妙处在月季的花瓣上,薄如蝉翼,颤颤微微,摇摇晃晃,活泼逼真。   第二层是一套红珊瑚的嵌金首饰,黄金的黄、珊瑚的红相融一体,道不出的喜庆,式样虽然较纯金的普通一些,却有一股子灵透与华贵。   第三层是一套白玉首饰,白玉雕琢成莲花状,白玉的钗上雕着一朵含苞待发的莲花,欲放不放,甚是迷人。白银的项莲上配了根坠子,椭圆坠上刻绘着莲花的模样。白玉的耳环,白玉的镯子。   素妍一套套地往自己头上、耳上试。   田嬷嬷神态怪异地与虞氏交换着眼色。   虞氏原想直接问素妍,可瞧素妍这会儿欢喜地按过首饰,还用心的试戴,答案已在她们主仆心头。原因很简单:女为悦己用者容。   素妍漫不经心地问:“娘,我出门的时候,搁了一只箱子在我爹那儿,过来拿箱子的。”   “你的那些个玩意儿,我们谁也不碰。喏,都在我屋里的大箱子呢。田嬷嬷,叫两个人来,把大箱子给郡主送到得月阁去。”   素妍看着这套白玉的首饰。道:“这套挺好,只这钗不错,项链、耳环、镯子的式样都太俗了。我是得添几样首饰,娘,这几样能不能换过,式样寻常了些,可惜了上好的白玉材料。”   虞氏抑下狂喜的心,她拿来出来,原就是要试素妍的,年轻女子难免会羞涩。她若问了,素妍未必肯说实话。拿起耳环,故意道:“这式样挺好的。听掌柜的说,今年皇城年轻的小姐们都盛行着呢。”   素妍摇头,“娘觉得好只管留下,白玉这套我要钗子。其他两套亦还不错,我都要了。”   虞氏笑着将首饰盒收拾好。“田嬷嬷,你陪着青嬷嬷走一趟,把这些东西给郡主送过去。”   “娘,爹呢?”   “去了清音轩还没回来。”   府里来了朱武,江书鹏与江舜诚都是爱才、敬才之人,加上那里有好字画。一个个都迷在其间,除了赏画还能请教朱武。   “那我去那边瞧瞧。”素妍刚出院门,就见白菲过来了。笑盈盈地看着她,“天色暗了,郡主出门忘带灯笼了。”   “那好,你陪我去清音轩吧。”   田嬷嬷看素妍与白菲走远,与青嬷嬷笑着回了花厅。   虞氏乐得合不拢嘴。“你们俩可瞧出来了?”   青嬷嬷道:“郡主心里莫不是真有人了,老奴记得。以前她可是不大喜欢首饰的。”   世人都道“女为悦己者容”,不要打扮的素妍,对首饰、衣着上了心,可不是心里有人了么,有人了好,有人了虞氏也不愁这女儿不知事,若是她心里之人是个妥当,她便捅破这层纸,成就女儿心意。   田嬷嬷笑,“太太,老奴也瞧出了,郡主爱漂亮了。只是郡主这心里喜欢的是谁?是吴王还是琰世子?”   虞氏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坐在贵妃椅上,故作神秘地道:“你们俩觉着呢?”   青嬷嬷摇头,猜不出来。   田嬷嬷也暗自猜测,这二人似性子各异,但身份一样高贵。“莫不是琰世子。相爷定是问过郡主,才让吴王把礼物都带走了。”   “这丫头……”虞氏想到素妍死活不开口,可她这当娘的,也是从姑娘家过来的,拿出首饰来,这一试就试出来了。   田嬷嬷道:“左肩王府再来说亲,太太可是要应下了?”   “不应作甚?难得全家人都觉着不错,差不多就订了吧。”   这几日宇文琰来几回了,差不多就得订,再这样不订下,也平白招惹旁人议论。   虞氏想到素妍心里有人,一想就乐,一乐就笑。这丫头嘴再紧,她只用几套首饰就试探出来了。   青嬷嬷不无遗憾的道:“自来没有年节前后订亲的理儿,要不然还真可能早些替郡主把亲事订下。”   虞氏今儿着人打听了,说素妍哄着琰世子在清音轩的书画室里躺下,然后给琰世子灌了一大碗黄莲水,苦得琰世子那个难受,却硬是没敢冲素妍发火。   琰世子又不是傻子,为什么就乖乖躺下了,这过来人一瞧,就知内里有文章。分明是素妍恼了琰世子说出用嘴喂药的事和,变着法子在罚琰世子,即便素妍不认,可江舜诚瞧出来了,就连虞氏一听,也猜出是怎么回事。   用嘴喂药,哪个大家小姐会做这种事,除非是心里真心喜欢那人。   虞氏之前拿不准,刚才用首饰来试素妍,看她见着漂亮首饰,还一件件在头上试,一看就知是那么回事。   这一夜,虞氏心情大好,连暮食也多吃了大半碗米饭,生怕吃多了积食,这才搁下碗。   素妍去了清音轩,看朱武正专心致志的裱画,一边的张掌柜也在忙碌,朱武亲自挑了几幅自己喜欢的画,亲手装裱,拿着画轴、裱纸,一张又一张的试着,试图将画裱得更漂亮。   “先生真是行家,这样一装裱,画就更漂亮了。我屋里还有一些字画,回头送了来,就劳先生多费些心。”   朱武怔了一下,看着素妍:“你屋里还有更好的?”   江书鹏夫妇今儿也过来帮忙,何氏装裱的是江书鹏写的诗词,还有江传业拿过来的几幅字画。   江书鹏道:“先生有所不知,我这小妹最喜欢藏私。每次都是最后才将好的拿出来。”   朱武手捧着正在装裱的《林涛》越看越喜欢,“弱水,为师用两幅我的书画换这一幅如何?”   素妍很不给面子地道:“三幅!”   朱武道:“两幅我上好的画作,换这一幅,很好了!”   “先生若真喜欢,就拿三幅来换。”素妍不肯让步。   这便是他教的学生,怎么现在越看越不像呢?   朱武想用眼神吓退素妍,换来的是素妍大胆的对视。   他的画作也是极好的,只是他很喜欢这幅《林涛》,喜欢这画的格调、风韵。看似静谧,却暗藏波涛。   “好吧,三幅就三幅。这画是我的。回头让家奴送三幅过来……”   张掌柜笑呵呵的,虽然年节前后,可因是右相府的活,他还是来了,为的就是目睹这些难得一见的好画。当日张、周二位老先生装裱《观音》之后。都引为幸事。如果张掌柜的不来,寻到其他书画店,那些掌柜也是愿意来的。   张掌柜心里思量一番,问道:“郡主,你要用这些画拍卖之后开义富济贫的医馆,在下已经听闻了。不知郡主可否割爱。亦让在下换两幅丹青,你放心,定不会亏了郡主。”   “张掌柜与我三哥是朋友。又常在右相府走动,换画可以,但这事需得过了我爹寿辰之后。”   素妍一早就打定主意,借着江舜诚的寿辰再办个“赏画会”,让世人知晓她手里有一批名画。届时可以争取卖个好价,亦给义济医馆筹措到更多的银子。她始终相信:善有善报。广交善缘,或许能改变最后的宿命。   江书鹏听说可以换,立时来了精神,“那我回头也换上两幅。”   “最多只换五幅,多了不成。要想再要的,回头去传远兄弟的拍卖行里买,只要肯出高价,有什么买不到的。”   张掌柜的笑着应是,“定下时间和地点,还请郡主提前告诉在下一声。”   这样的好画可是稳赚不赔的,就如当初张掌柜从素妍这里买走的画,只花了八千两,有人出到三万五千两银子,可他还是舍不得,但因话说出口“少了三万五千两不卖”,人家真给了,不给都不成,只好忍痛出售。   朱武听说素妍那儿还有更好的,坐不住了。连连催促道:“弱水,你倒是把其他画赶紧送来,为师一起装裱。”   素妍淡淡地看着忙碌的人,“先生恐怕今晚都忙不过来了吧,明和再送来也不迟。这批画都得用最好的裱浆,熬成又亮又透明的浆液方可。”   朱武很不高兴,“我是你先生,尊师重孝,懂否?”   素妍翻着白眼,压根没当回事,“我还记得在江南,先生下棋输了,将我卖给师父的事呢。”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堂堂第一大才子,居然干出这种事,把自己的学生给输了。   朱武一脸羞色,这丫头怎当着众人提这事,好歹给他这个做先生的留几分薄面。“那不是输,也不是卖……”   “哦,难道不是么?师父用一本孤本珍藏就把我给换走了。我在先生眼里,连本书都不如。”   多少年了,这丫头还提这件事。   他朱武一生的劣迹啊,可数的只得几件,这会儿竟被她给道破,传扬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朱武笑道:“那是为师知道,你师父是世外高人,否则也不会同意让你跟着她走。”   “可你不与我商量,就把我给卖了,你不对!这是当先生干的事?先生伤害了我,你得补偿我。”   素妍得理不饶人,她太了解朱武了,为了本珍藏孤本就能把她卖了啊,这是要书、要好画不要命的主。   朱武垂下眼帘,欠了底气,低声道:“把你的那些好画拿来,回头……你要什么补偿,为师照办。”   素妍提高嗓门,问大家道:“爹、三哥、三嫂,你们都听见了吧?”   众人应答一声。   素妍又问张掌柜的,“张先生,你听到了吧?”   张掌柜应声。隐隐有种朱武被算计的感觉,如果不是这批画,张掌柜连结识朱武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还在一个屋子装裱画作,有说有笑。   素妍伸出两根指头:“两件事。第一件,我有一套世外乐仙整理的《乐府十二册》……”   朱武来了兴致,像饥饿的孩子看到了美食,“是他们说的那套乐谱?”   “得劳先生亲手为我抄写一套。”   这种事,也就素妍敢提。   朱武手抄的《乐府》,还不得是价值不菲之物。   素妍笑容微微,一脸无害状。   朱武求之不得的,他可以随势再多抄写一套。“第二件呢?”虽说是补偿,更像是给他机会瞧那套《乐谱》。   “我知道先生的藏书阁里有许多孤本珍藏,我要把你所有的孤本借出来,然后我要临募一套。”   “你要造假?”   素妍歪着脑袋,“我抄完一套,然后找人弄出一千套、两千套出来,先生还说是造假么?既是好书,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就应让它造福天下读书人。你就会把好东西藏在自家手里,不让别人瞧的。”   “你……”朱武气得跳脚,这丫头脑子里是什么古怪的想法,“什么叫孤本,便是天下只此一本,你弄那么多本做什么?假的就是假的。”   “但前辈的知识、才华不应该就此埋没了,应该让它造福天下读书人!”   朱武道:“那是字帖啊,字帖不是诗词,诗词可以传扬出去,这字帖不能抄写。”   “好吧,字帖不传出去,其他的书总可以吧,抄上几本,印过几千本,让所有人都看看不是更好么?”   朱武彻底无语了,这丫头要抄他那些孤本珍藏。貌似她的话有些道理,这些年朱武是收藏了好几本书,是天下早已绝迹的。“除了字帖,其他几本可以借你。”   “正好,后日朝廷开始休年节,给我三哥抄上吧。”   江书鹏抬头:“为什么让我抄?”   “因为你的字写得好。”这个理由看起来很好,江书鹏却认为这是苦差事,大过节的让他抄书,素妍依旧笑容纯粹,不容拒绝,“好不容易休年节,三哥就别想玩了,赶紧抄书吧,你抄的将来要留在府中的藏书阁,造福江家儿孙,可别偷懒。”   素妍这指使人的本事,让何氏心头有些不舒服,可又让人无法反对。   江书鹏道:“我们府里有书房,什么时候有藏书阁了。”   素妍冲江舜诚眨着灵魂眸子,谁让你支支吾吾不拿来主意,索性卖了再说。“爹说了,翻年就建一座比先生家的还大藏书阁,到时候让先生羡慕、嫉妒、恨……”   ☆、259 恶骂   (又要到周末了,祝读友大人周末愉快!求粉红票!求全订!请用您们的方式支持浣浣哦。)   江舜诚何时说要建藏书阁了,只是听她提过一回,不是说了容他考虑一些日子么,这丫头就会打着名号胡言乱语,直接说成他同意了。   不过,家里的书是够多了,各房都有小书房,是应该搁到一处,造福子孙。   江舜诚没有开口,江书鹏就当是真的,埋头继续裱画。   朱武催促道:“快把剩下的字画都取来?”   素妍出了书画室,江舜诚跟着走了出来,父女俩行了一程,江舜诚问:“你怎么说为父要建藏书阁?”   “遗子千金,不如授子一技。”简单一句话,素妍又道:“江家的书多了,后世子孙看书的自然就多了。”   江舜诚轻叹道:“你真是什么话都说。为父不想建也得建上一座了。”话出去了,他要是不建藏书阁,就会被人说“言而无信”,况且听到这话的还是当世名儒朱武。“也罢,翻了年,便在这后花园里寻上一处空地,建座藏书阁。”   素妍会意一笑,领着白菲回得月阁取剩下的字画,而她自己所绘的几幅被留了下来,她还要做些处理。   朱武看着白菲送来的字画,一幅比一幅好,就连张掌柜叹为观止:“好字!好字!难得一见的好字!如清风出袖,似明月入怀,从未见过这等好字,真真是书圣再生啊。”   江舜诚当即传了大管家来,派了得力的护院在清音轩外守着,这可不能被人夺了去啊。   张掌柜道:“白峰居士,此人的名号闻所未闻。”顿了一下。“词好!字更好。”   江书鹏沉吟道,“这是谢文杰的词。”   “谢文杰是谁?”   江书鹏指着书架上卷着的一幅画,张掌柜小心翼翼地取下,这是一幅由数人完成的画作,有诗词,有意境。   张掌柜这算是明白了,这是由多人共同绘成的书画,微蹙着眉头,“左边还空有一块……”   “那是留着给朱大先生添墨的。”   张掌柜道:“亦是此次要拍卖的书画?”   江书鹏点头。   这画价值不菲,最好的字。最好的画,云集了当世大家,朱武的墨宝。附庸山上的一片画作,数人之作汇于一处。   素妍用罢暮食,写了一会儿大字。   柳飞飞领着白芷、白菲二人在得月阁外变化阵法,还详细地讲给二人听,两人都学得极是认真。偶尔也问过几个问题,柳飞飞感叹,还是这个法子好,她们不仅能明白,还能领会。   “师姐,这两个丫头不错。带出去换了两次阵法,就都明白了。”   素妍浅淡一笑,师姐妹二人相处六载。情同手足,素妍了晓飞飞,飞飞也体谅素妍,无论素妍让她做什么,总是任劳任怨。   拉了飞飞坐下。四下无人,启开首饰盒。   柳飞飞看着一套金头面。眼睛一亮:“师姐,好漂亮,做得好精致哦。”   素妍见她喜欢,道:“拿去吧。”   这么漂亮的首饰,素妍眼睛不眨就送给她了。   飞飞摇头,虽然喜欢,也不能因此就夺了别人所爱,“这是师姐的东西。”   “拿着吧!要过年了,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过年时,你总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这样我六哥瞧着也欢喜。”素妍取了那一层小抽,捧在手里,将一整套的头面都递到飞飞面前。   柳飞飞的眼里掠过惊喜,这等精致的头面首饰,只怕得不少钱,还是黄金打造的,黄金首饰式样太寻常的,戴在身上就显得庸俗不堪,但这一套,整体只是一个“精致、华贵”。   素妍启开第二层,这是一套金嵌红珊瑚的头面,“给展颜准备的。二姐那边的礼物我已备好了,是双份的,以我和你的名义一起送。至于二嫂那儿,我们是一家人,倒不用那么客气,再说你、我都是待字闺中,可以不送。”   杨云屏待她和柳飞飞都是极好的。   看着红珊瑚的,不如自己的这套精致漂亮,但看着亦很喜庆。   “师姐。”柳飞飞眼里闪着泪光,随时都要滑落下来,“今天……我……我在花园里碰到三嫂了……”   “她为难你了?”   飞飞刚回来,何氏就迫不及待地来找飞飞,这让素妍心里有些不痛快。柳飞飞摇头,复又点头。   飞飞想哭,忆起三奶奶见到她时,拿她当下人、丫头的模样,委屈如潮。“说的话很难听?”   那是柳飞飞将画送到清音轩后,准备回得月阁,走到花园就看到何氏领着下人正清扫花园各处,半枯萎的秋菊给拔掉,又移植了开得正好的月季。   虽说是冬天,右相府有专门的花房,一年四季都有开得鲜艳的花儿。   何氏蓦地抬头,见清音轩方向移来个着粉色冬裙的少女,不知怎的,何氏怎么看飞飞都不顺眼。若说容貌,不及她娘家侄女;若说风情,就更是不及娘家侄女十之二三。若不是穿着小姐的衣着,真还以为是哪家府里的丫头。   她阴阳怪调地道:“这不是长平县主么?”   飞飞欠身行礼,即便她始终牢记着青嬷嬷的教导,出了得月阁就得有个大家小姐的样子,她自认做得很得体。“三嫂好!”   何氏挑着眉头,将柳飞飞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翻,瞧得柳飞飞心头发麻,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画眉。“麻雀就是麻雀,就算穿了凤凰的衣裳,内里还是只麻雀。”   柳飞飞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三奶奶,虽然没有东西讨好府里的几位奶奶,但她自来是循规守矩的。“三嫂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告辞了。”   何氏见她要走,喝了声“站住!”几步拦住飞飞的去路,“渔村女。我就说你呢!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我警告你:离六爷远些,可别打不该打的主意。”   何氏高扬着头,虎视眈眈地看着飞飞,无论她穿戴得如何体面,渔村女就是渔村女,永远也变不成凤凰。   飞飞打小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样的眼神,仿佛她是个乞丐,年幼时卖身葬父。她看到的便是这样鄙夷而挑剔的目光,双手拽着衣袖,咬着双唇。垂下了在素妍面前自在、快乐的头。   “姑娘家就得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虽然你确实大了,到了配人的时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江家对你是有大恩的,你不能恩将仇报。使出心思诱惑六爷。旁人敬你,拿你当小姐一般看待,可你亦得给自己留点颜面,莫要做出那等出格的事来,污了我们相府的名声。   六爷是你敢肖想的吗?你配得上他吗?六爷将来是要娶正经官家小姐的人,你自有你的去处。现在你就对我立誓。不许再诱惑六爷!”   飞飞看着何氏,拦她去路,就为了逼她立誓。   素妍说过。既然选择了,就不要轻言放弃。平西候与慕容氏便是最好的证明,他们夫妻是众多江家公子里感情最好的,生死共,患难同。日子过得平静,却有着极深的夫妻情感。   飞飞懒与理会何氏。   她很讨厌这样的何氏。自以为是官宦小姐,便低看旁人,她怎了?她是渔村女,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想到这儿,心头一软,她再无退路,她的一切都已经给了江书麟,就算被人骂,被人羞辱,她亦不能就此放手。   她侧身要走,何氏伸开双臂:“你若立誓,从此不再诱惑六爷,我便放你过去。”   不让她走,她就往别处走。   何氏唤了左右下人,亦一并拦了她的去路,她被人围在中间。   “柳飞飞,你立誓呀,立了誓我便放你过去。”   飞飞看着咄咄逼人的何氏,勾唇一笑,“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哼!”   何氏微愣,没想柳飞飞会反击,怒道:“我是谁?先问问你自己是谁?”   自以为是的何氏,居然管起江书麟的事来,这样的神态,柳飞飞厌到了极点。   何氏则想:她不过就是无亲无故的孤女、渔村女,因为巴结着素妍,去了趟西北,封了个县主,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在她眼里,还是一个孤女。还是一个没有身份、卑微的渔村女。   飞飞冷笑两声,“我是皇上亲封的长平县主,是有封号、有封地的县主。”她看着拦路的下人,“怎么,连你们也要拦我去路?”   人家是县主,就算不是郡主、公主,可好歹是有封号的。   何氏站着未动,没有娘家,没有家人又如何,她有一县封地为嫁妆。不,她不可以心软。她是在娘家大哥、大嫂面前说了话了,要将大侄女说进江家来。   “是县主就了不起,这还不是仗着我小姑子得的势。如果不是我家小姑子,你不知道是被卖进了青楼还是哪家府里做丫头呢?还由得你在这里张狂。就你这种不要脸的货色,也想嫁入江家当奶奶,你拿着镜子瞧清楚自个儿的模样。哼!实话告诉你,我婆母已经知道你与六爷的事,她可是不会同意你们俩在一块的,如若江家的爷们能纳妾,许会给你一个贵妾的名分。要想当正房奶奶,我看你还是等下辈子!”   她和江书麟的事……   柳飞飞忆起那晚去找江书麟,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事。   她是他的人,想到此处,越发坚定自己的心。   何氏原想留几分颜面,见柳飞飞一脸漠视,不凿痛处,对方是不会罢休。   虞氏虽然不喜欢自己,但也不至讨厌自己,没有虞氏点头同意,她和江书麟的婚事就会受阻,在江家真正说话拿主意的还是虞氏。柳飞飞心头一紧,没想何氏骂得这般难听“你……”很想过去掌何氏几个耳光,但她不能,要是真打了,江家就是掀起一场风波。   ☆、260 妄形   何氏见她放缓脚步,继续道:“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旁人。在你们回来以前,太太就已经知道你与六爷的事。是一百个、一千个不同意呢,连六爷也被太太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不要以为,你迷住了六爷,就能嫁入江家。江家的爷们,在成亲这前,哪个没有三五个通房,六爷就是拿你当通房玩玩而已,等他订了亲,便将你配人嫁出府去。看在你与我小姑子情同姐妹的份上,我们江家再出血,给你置份嫁妆……”   就拿柳飞飞卑贱的丫头,也如丫头一样在不久后拉出府配人。   柳飞飞一脸白颜气得越发苍白无色,居然说她是通房丫头,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现在她明白,那是陪爷们睡觉的丫头,比小妾还不如。   她只觉胸口一阵刺痛,难道何氏真的知晓了什么?   那晚她离开得月阁时很晚,又是一早就回来了。   就是青嬷嬷和素妍也不晓得她那一夜做的事。   不,不可能让她知道。   她不是通房丫头,她是县主,是长平县主,是配得上江书麟的。   “我的话是难听了一些,却句句属实。既然皇上封了你为县主,你就得对得起自己的封号,可别干出如通房丫头一样的事来。”   柳飞飞伸手推开一名下人,一溜烟往得月阁奔去。   虽然她想装出跟个没事人一样,想到何氏骂的那些话,满心的不痛快。   听柳飞飞讲完,素妍立时起身:“三嫂太过分了,她怎么能这么说你?”   她没有勾引江书麟,是江书麟先喜欢上她的,如果没有素妍的鼓励。她是不会接受江书麟。在那以前,她是拿书麟当成哥哥一般。“师姐,我是不是真的错了?这是右相府,是大家名门的府邸,而我只是个渔村女……”早前不觉,以为江书鲲与慕容氏的爱情是美好的,轮到她时,才知要结成良缘有多艰难。   “你听三嫂胡说八道什么?飞飞,六哥又没说你,旁人的话你都可以置之不理。”素妍看着一脸落漠与痛楚的飞飞。心下不忍,“你别难过,你和六哥会在一起的。”   柳飞飞之前不晓。现在知道虞氏不同意,就连何氏也跳出来阻止。   素妍还是决定告诉她实话,“飞飞,我知道我娘有些不同意,可我娘忘了。当年我爹是一介白衣,家里又穷,若非我外祖父是惜才、爱才之人,我娘怎么会顺利嫁给我爹。她不了解相爱不能在一起是何等的痛苦,你别怪她。   我求了吴王,让他在皇上面前说情。让吴王替你和六哥求道赐婚圣旨。这样一来,许多事都省了。飞飞,你得答应我。无论这些日子有多难,你都不可以放弃,你得跟随自己的真心,亦得对得住我六哥。   六哥他是不会放手的,他已经在二哥、二嫂面前做了保证。他说过。这辈子就认定你了,除了你。他不会娶别人的。”   飞飞沉重地点头。   当何氏羞辱她那刻,真的好想逃离,亦或寻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再不用面对。   她斗不了何氏,何氏是那样的犀厉,那等的高高在上,在这府里更多的人站在虞氏、何氏那边。她能信的只有江书麟和素妍。   “飞飞,别难过。师姐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只要我在,我就是你的娘家,你还有二嫂这个大姐,还有宁西郡主二姐,她们和我一样,都喜欢着你,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柳飞飞的心情略有好转,紧紧的抱住素妍,这几年她早将素妍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仿佛素妍是她最后的稻草。无论素妍让她做什么,都听素妍的。现在,她的生活里多了几个人,她们都对她好,她觉得好珍惜。   “这几日,没什么事你就不要迈出得月阁,你就教白菲、白芷两个丫头变换阵法,也不会教得太多,就教会她们这二十七样变化。如果有空,再教她们如何诊脉、辩药,需要跑腿的事儿,就交给丫头们去做。我想皇上许愿意为你和六哥下赐婚圣旨。到时候,我再买块最好的嫁衣料子,你就与绣娘们一起绣嫁衣。”   她理解的,理解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所以她愿意成为柳飞飞的依靠。   素妍又说了些宽慰的话,见柳飞飞心情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初秋找了几个小姐妹玩耍,一起多喝了几杯,与她们讲叙自己在沙场的光彩事迹,自然还有自己如何英勇杀敌,共杀了六十九名敌贼的事儿。   对于从未出过皇城,少有迈出府门的丫头们来说,那简直既遥远又传奇般的事,她们崇拜着初秋。原来,丫头也可以做女官,还能吃皇粮。   “青嬷嬷,白藤快给我开门,快开门……我要进来!”   柳飞飞离开素妍的怀抱,秀眉一挑:“这个臭丫头,今儿一天都不见人,哪里是我的丫头,快变成我小姐了。”   素妍道:“你是要做六奶奶的人,该管教的时候得管教,该惩罚的时候也得惩罚,这是你的人,她的卖身契也捏在你手里,你怎么处罚,我都不会过问。就像青嬷嬷说的,该树威信时就得让他们怕你。”   柳飞飞挑着珠帘,折回自己的闺阁。站在窗前,看到院中的白藤提着灯笼,正要去开门,她大喝:“不许给她开门!哟,不是得了正八品女官么?我也未见白芷、笑笑像她那般跑得一天都不见影儿。喜欢她的人多着呢,谁爱收留她只管收留,回得月阁来做甚?初秋是八品侍女,我可用不起,让她另谋高就,我这里的庙小,容不下这尊大神。我今晚就从得月阁里挑个得体的丫头做大丫头。”   话虽是对一边的丫头说的,却说得大声,故意要初秋听见。   昔日是她从众多丫头里挑的初秋,一则觉得初秋是个通透的,哪里晓得得了个正八品的女官。就乐得忘了东西南北。   初秋站在院门外,听得真真的,完了,这会柳飞飞是真生气了。   她当女官了,像在梦里,可一回到得月阁就被人泼了盆冷水。   “小姐,不,县主,我的好县主,你就让我进去。我明儿就乖乖的。再也、不乱跑了。”   柳飞飞冷声道:“你走吧,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大神,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白藤。你收拾一下,回头到我屋住着。从现在起,你是大丫头。”   白藤发愣,回过神时,欢喜地应了一声。   两名二丫头没想就因为走到院里要开门。一下被柳飞飞挑为大丫头,暗骂白藤好运气。   柳飞飞现在可不是寻常小姐,那可是有封地的县主,又领着朝廷的俸禄,随便省下一点,就够身边大丫头过好日子了。   白藤动作亦快。只片刻的功夫,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搬到了柳飞飞闺阁旁的小耳房里住下。   初秋站在院门外。拍了一阵院门,无人理她,坐在院门口,唤了一阵“县主、郡主、青嬷嬷”,还是无人理她。不知过了多久。又困又冷,初秋依在院门上就睡着了。   夜静后。素妍开始着手弄画,取了画笔,调了特别的颜料,小心翼翼地下笔,昔日答应了崔珊,要送她一幅牡丹图,她小心地绘了一只顽皮可爱的小猫,正在牡丹花下追逐着蝴蝶。今日柳飞飞告诉展颜的其实是错的,蝴蝶会白天黑夜都在,但猫会在夜晚离开。   猫去哪儿?晚上自然是去抓老鼠,白天得了闲,与蝴蝶少时玩耍。   《大漠日落图》在夜晚会是《大漠明月图》,借着昏暗的烛光,正是加补夜景的时刻。   处理好两幅画,素妍又端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一幅《塞外秋景图》,这幅画她不准备加特殊颜料进去。想到应了展颜,要绘幅月季图给她,扒在案前,细细地描起月季图,这次她采用了无名子授她的技巧,绘完了花,又画了只花叶上的虫子,加补了两只蝴蝶,将之前调制的特殊颜料都用在蝴蝶上。   看了看月季图,还算比较满意,换了支画笔,细腻地处理。   此时,青嬷嬷起夜过来,身上披着外袍:“郡主,夜深了,早些歇下。”   素妍好久没听到初秋的声音,柳飞飞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既然不肯放她进来,只怕就没进院门,只是却没了声儿。“初秋去哪儿了?”   “在院门外睡着了。”   “这丫头嘴伶俐,主意也多,就是太活泼些。”   青嬷嬷道:“是得给她点厉害瞧瞧,否则就没个规矩了。”   “长平县主会处理的,你就别过问了。”   青嬷嬷走到案前,看着桌上的蝴蝶,啧啧称赞道:“画得真好,跟真的一样,那蝴蝶亦好看,活灵活显的。”   素妍道:“嬷嬷且去歇下。我还有事要做。”   “你亦早些歇下,身子要紧。”   素妍答了一声,不再理会。   青嬷嬷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睡下,她虽不是官身,可这偌大的相府谁不羡慕她呢,奶大了素妍,瞧如今这情势,自己服侍的郡主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吴王殿下、琰世子都喜欢着,任是嫁了谁,都能大富大贵。   想到这些,青嬷嬷知足了,不再纠结于小丫头被封了女官的事。   得月阁上下,谁也不知道素妍是何时歇下的。   次日清晨,白菲先进了屋,只听素妍吩咐道:“案上有五幅画,你一会亲自送到清音轩去,交到张掌柜手里,托他小心装裱。”   白菲应答一声。   “你近日多费些心,盯着清音阁,莫要损了好画。”   ☆、261认错   白菲应声,取了画,与青嬷嬷交托几句,送画去了。   青嬷嬷挑起珠帘进来,轻柔地收拾了一番,又轻声退了出去。   二等丫头打开院门,初秋就落在地上,重重一摔,睁开双眼,起身就往楼上奔去,正要上楼,迎面碰到青嬷嬷,一脸冷冽:“郡主昨儿睡得晚,你莫吵到她。”   青嬷嬷一脸肃然,没有半分暖意,目光凛冽如刀,似要生生将初秋活剥了一般。   白藤亦站在楼梯口,道:“县主说,你如今是有品阶的女官,她不敢用你,请秋女官大人另谋高就。县主还说,你且去问问,哪家府邸要你,她好高价将你发卖出府。”   初秋的心重重一沉,这才忆起,自己虽是女官,却不是自由身,皇上也没提这些事,只说她是侍女,就算是有官阶的,她的身份也是侍女,是侍女里的女官,就如丫头里的大丫头一样。   她的一切,依旧握在柳飞飞手里。   柳飞飞可以发卖她,可以打杀她,更可以惩罚她。   想到现状,初秋清醒了几分,这几日仿若梦境一般的迷糊,“县主,初秋知错了!你就原谅初秋这回吧。”大叫两声,跪在楼梯口,垂着脑袋,无论她是多大的女官,却只是丫头里有身份的人,永远都是丫头身份。   柳飞飞此刻亦赖在床上。   白藤好心提醒道:“你小声些,县主、郡主昨儿都睡得晚,今儿要睡会儿。”说完,扭头便走,忙自己的活去。   白芷亦从楼上下来,看了眼初秋。   初秋唤声:“白芷!”有想哭的冲动,却忍住没哭。   白芷也不喜欢因为一时高兴。就忘了本分的丫头,声音懒懒地,昨儿一日,柳县主连你的人影都没瞧见,连我都使唤上了。你昨儿没在,柳县主和郡主教我与白菲两个布阵,我们学不会,柳县主便耐心地教了我们好久,昨儿就睡得晚些,好在我和白菲倒也学会两种阵法。”   她昨日没在。白芷就学会了布阵。   初秋瞪大眼睛,有些懊悔。“白芷,你替我说说情。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因为欢喜就能忘了本分的么?无论我们是什么身份,都是主子赏的,没有主子的尊荣,哪有我们的体面?可你倒好,竟把主子给撇下。自己快活去了。”   昨晚那么冷,柳飞飞只令人给初秋披了件羊皮袍子,之后再不管了,这是要初秋长记性,也要好好的教训一下初秋。   有一种教训,不是打。也非骂,而是凉着她,让她自己去领悟。而这种凉人,竟比打骂一场还要让对方难受。   白芷走过初秋的身边,往小厨房去,打了热水洗脸。   初秋跪在楼梯下,垂着脑袋。想着白芷的话。   离开了这里,就算她是正八品的阶位又如何。她的枪法是柳飞飞手把手教的,她们几个能上阵如男儿般建功立业,那也是主子们给的机会。没有素妍的四方兜底阵,就她们几个丫头,早被西歧人给杀了,这个阵法就是要她们团结一样,手足相携,分开了打,一点威力都没有,哪有她们杀敌的能耐。   白芷洗罢脸,拿着脏衣去井口。   得月阁上下都似没瞧见初秋一般,她静静地跪在那儿,只看到白菲、白藤她们楼上楼下的忙碌,一会儿打热水,一会儿送粥点。   初秋拦住白藤,“让我来吧,我给县主送粥去。”   白藤挑着眉头:“昨晚县主说了,要我们个个安分守己,县主正要教我本事呢,我可不敢不守规矩。”   就县主、郡主身上的本事,只要她们这些丫头学上一样两样,不算学得精全,就得有过十之二三,也够她们受用终身。   白藤死死地拽着粥点。初秋想夺,两个人就在楼梯口僵持着。   白菲探了个头,“白藤,干什么呢?主子们都洗漱了,这粥再不吃,怕要凉了。”   初秋颇是生气,低声怒骂道:“白藤,你这个臭丫头,我饶不了你!”   白藤恍若未闻,并不理会,捧了粥上了二楼。   素妍起床时,第一件事就是看外面的天色。因是阴天,她与柳飞飞竟睡到了辰时二刻。师姐妹坐在闺阁的案前,吃着粥点。   楼下,传来了初秋的声音:“长平县主,奴婢错了,您责罚奴婢吧!”   柳飞飞吃得正有味,一听到初秋的声音,就有些生气。“哟,秋大人知道错了?真是难得,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那一句“秋大人”像锥子一般扎在初秋的心上。   初秋定定心神,大声道:“奴婢不该撇下县主自个去玩,害得县主跟前没个服侍的人。”   柳飞飞随口问了一句:“还有呢?”   初秋着实想不到别的。   这个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昨儿初秋得意妄形,忘了她自己的本份。   柳飞飞道:“找个垫子到院子里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来回话。你们谁也别理她,不然这次想不明白,早晚还得犯大错。”她吃了几口粥,“白菲,再过半个时辰,你带着白芷、白藤到阁外换阵法,换成第一种,换完了回我,看你们是否学会了。”   几人应答“是”,丫头们现下个个都想学些本事,主子们仁慈要愿意教,她们自然也愿意学。   素妍与柳飞飞无聊,取了乐器,一个弹琵琶,一个吹箫,练的是《乐府十二册》的新曲子。   飞飞太久没练新曲,有些生疏,只奏得断断续续。   白菲带着两个丫头在外面摆弄阵法,听到那悦耳好听的曲子,几人心情大好。   几个人上了阁楼,站在一边,一脸沉醉的看着师姐妹。   素妍弹完一曲,忆起前世的白菲,对自己忠心耿耿。就在听说她“病”死之后,也撞在自己的棺材上殒命身亡。   “白菲,你想学么?”   白菲笑着点头,忽又摇头,她自己的年龄不小了。   素妍道:“这些东西只能怡情,不能当饭吃,当然,多学几样也不是没用处的。清音轩那里有间乐器室,你带着白芷她们过去挑件你们喜欢易学的。埙、鼓、竽都可以,你们去挑。挑好了,回头我教你们。”   三个丫头很是欢喜,见素妍和柳飞飞配合得好。曲子又好听,说说笑笑地下了楼。   青嬷嬷冷眼瞧了眼初秋。   白菲忆起小时候听人吹过的一声曲子,苍凉而浑厚,至今还迷恋着那样的声音,后来。她知道那是埙曲,“我要挑埙,埙的乐声浑厚好听。”   白芷只记得大年时,舞狮队敲的鼓声,欢庆而悦耳,“我喜欢听鼓声。在西北的时候,一听到鼓声就高兴,知道要杀敌了。”   白藤的资历最晚。她是昨儿才提的大丫头,一脸纠结,“那我只能选竽,可竽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呢?”   白芷道:“我们可以问别人啊,这几清音轩的人多。我们不认得旁人定是认得的。”   初秋跪在院子里,看着几个欢喜的人。心里一阵落漠。   不仅教她布阵,还让她们学乐。   寻常小姐们不会教的,县主、郡主都会教。   正懊悔着,只听外面传来丫头们的惊叫声,“啊!怎么触动机关了?”   柳飞飞听到动静,冲出得月阁,只见三个丫头正被飞石袭,三个人顾头不顾尾,抱在一团,一动不动,身上全是石子打过的泥土,狼狈不已。飞飞细心地查看了一番,问题出在第二道机关处。   “这两棵松树是谁移的?”   白芷与白菲一齐指着白藤。   她学得最晚,是白菲让她移的,“我是按白菲姐姐说的做。”   白芷厉声道:“我也是按白菲姐说的做,为什么我移的就没事?”   白菲道:“指定是你没移到位置上,否则我们怎么会中机关。”   “白藤,你就不能用心点,五步的距离,你都掌握不好?”   柳飞飞厉瞪三人几眼,推了松树一把,“给你们讲过多少回,这阵法半步也错不得,一旦布错,就算是懂阵的也会中机关?白菲是学会的,你为什么不多看一遍,万一这阵法里不是石头,是毒箭,你们三个早就没命了。   下回移完了阵法,白菲也必须检查一遍,这是布阵师必须要有的谨慎,万无一失,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更好的防敌。最基本的东西都给忘了,还当什么布阵师!”   柳飞飞又张望了一下,纵身跳到另一步,“还有这里,多移了半步,是谁移的?”   白藤一脸茫然,“不是我移的。”   白芷低低地道:“是我移的。”   “四步,就四步你也能多移半步,白芷,你学的时候多用点心行不行?”柳飞飞骂了几句,“下午再移,移完之后,我就让你们三个先走,看来不让你们吃点苦头,你们不知道厉害。”   三个人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面面相窥,白芷怒容相向:“白藤,被石子打得痛死了!”   “你还怨我,要不是柳县主发现那处多移半步,还不知道踩上什么机关呢。”   几个人相互埋怨着,出了得月阁,过了告示牌,这才舒了一口气。   从清音轩挑了乐器,白菲多留了片刻,主要是数那里面送去的字画有无缺少,那些画她都有印象,看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两名二等丫头满是羡慕,同是一起进得月阁的,有的是正八品侍女,有的提了大丫头,可她们还是二等丫头。   PS:   周末到了,祝各位读友周末愉快!出门逛街请添衣服哦!求粉红票!求全订!求评帖……只要在看,敬请留下凤爪、龙爪印。   ☆、262 授艺   羡慕她们几个有机会,干活时也越发卖力。   当大丫头好,能跟着县主、郡主学本事。   柳飞飞倒了杯茶,一口一口慢慢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咂酒,动作缓慢,仿佛是要一口细品完所有的味道方才下咽。这茶,原是冰冷的。她回头看了眼热气腾腾的红泥小炉,伸手一抓,烫得刺痛,顿时有气恼:“茶都凉了,来个活人侍候。”   二等丫头白苍一听,扒腿就往楼上跑。   落后的白芹满是怒容,小声地嘀咕道:“臭丫头,最好让你被骂一顿。主子们的闺阁是你能进的么?”   原来,有这么多丫头赶着要做主子的大丫头,没有了她初秋,主子们还是不缺有人服侍。   初秋静静的思忖,越发清醒明白:少了她一个,得月阁依旧如初。原来是她高看了自己在主子们心中的地位。就算当朝皇帝,一旦驾崩,还不是照样有人做新皇帝。唉,皇帝如此,何况是她这个小小的丫头,她不愿用心服侍长平县主,自有愿意服侍的盼着来。   可见这世上,像她这样的小人物,没人会在意,这几日是她把自己瞧得太重要了,也太过得意了。   白苍上了楼,将凉茶倒到铜盆里,干练的提了热水给桌上茶壶换水。   柳飞飞好奇地看着她提茶倒水,“你没觉得疼么?”   白苍将一切恢复成原样,这才伸出手来,露出手里的帕子。   “原来我竟是个笨的,居然忘了铜壶烫,直接用手抓。”   素妍吃吃笑了起来,“你不是笨,而是想我六哥了。是不是还觉得在西北好。我六哥常带你出去骑马玩耍?”   白苍换了热茶,甜而热情地问:“郡主、县主可饿了?奴婢去大厨房那边取糕点回来。”   素妍手里捧着乐谱书,问:“你们这批丫头里,个个都是机敏的,我看呀,倒不如提了大丫头,跟着白菲她们几个一起学些本事。”   白苍立时就乐了,笑眼弯弯。   青嬷嬷打帘进来,手里拿着针线活,“郡主。都提了大丫头,谁来干院里的粗活?”   “照我和飞飞如今的身份,我是六个大丫头的例。飞飞也是四个大丫头的例,就算提了也是不逾矩的。这样吧,就将她们俩都提了大丫头,干的活还是院子里的,每日看看门。打扫打扫院子,不进我们的闺阁便是。”   提了大丫头,服侍的丫头涨了月银,也能让她们欢喜一下。   素妍想得很简单,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况且。江家也不在意这几个银子。   白苍忙欠身行礼:“谢郡主恩典!”   “下去吧,好好办差。回头,我会吩咐白菲。让她教你们布阵,勤快些。”   白苍欢喜地下了楼,正对上白芹那恼怒的眸光。将素妍的话说了,白芹怒意立消,问道:“真的?”   白苍道:“自是真的。我骗你做甚。”   两人说着话,做针钱的做针线。打扫院子的继续打扫。   闺阁里,青嬷嬷很是不解:“都提了大丫头,院里是不是该要补几个二等丫头了?”   素妍道:“飞飞和六爷的事早晚都能成,就如当初二爷和二奶奶一样。我瞧着,皇上封飞飞长平县主定有用意。只怕待得来年天气转暖,飞飞和六哥就要去西北,院子里的丫头小心调教着,让她们多学些本事,将来到了西北,也能帮衬着飞飞。当初我们回来,便听宁西郡主说过,年轻的将领最多半年就要回西北。皇帝恩典回朝,是给他们时间娶妻成亲的。”   江书麟原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只是一直没有挑上他得心的女子,这才耽搁了下来。   素妍能明白的事,江舜诚和虞氏也明白。素妍觉着,飞飞嫁给江书麟不过是早晚的事,到时候,除了近身服侍她的两个大丫头,其他丫头她都给了飞飞。   柳飞飞红着脸,“就师姐想得长远。”   青嬷嬷这才明白素妍的用意,难怪突然就多了三个大丫头。   素妍不大过问家里的事,但不等于她不懂、不知事,只不过她不爱说。温声道:“趁着你还与我一处住着,自然得让你好好教导丫头们,等你出嫁的时候,你身边至少得有四个得力的丫头。”她又对青嬷嬷道:“这些日子也劳嬷嬷多留着心思,等师妹出了阁,得力的丫头随她去,我这院里就剩下白菲、白芷二人了,到时候还得再添人。与其那时手忙脚乱地挑人,不如一早留心各处,到时候选些能干得力的来。”   青嬷嬷连连应“是”。   素妍能说出自己的用意,便是相信她们。   柳飞飞羞着脸,低声道:“这事……还是不要告诉那几个丫头,免得到时候听说跟我要去西北,个个不愿用心学。”   西北生活艰苦,昔日去,是因为知道一旦战事早了,大家就能早日回转皇城。可是现下,若柳飞飞与江书麟成了亲,去西北,便是要在那边扎下根来,三五年内只怕也回不成皇城。   青嬷嬷吐了口气,“怎会不乐意,早前白苍她们几个是暗自庆幸没学好武功。可见着白芷她们几个都吃上皇粮,哪有不羡慕?还不得打破脑袋地往里凑。”   建功立业与呆几十年是完全不同的。上回去西北,亦就半年多的时间,可一次做了柳飞飞的陪嫁丫头,许就要呆上好些年,亦有可能如二房夫妇俩,一呆就是二十年。   素妍与柳飞也有相同的看法,“嬷嬷就照她的话做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我们大家都过个清静年。”   青嬷嬷应承了。   白菲带着丫头们回来,与素妍回禀了清音轩那边装裱字画的进展,“一夜的工夫,朱先生就在那张几人合作的丹青上留下了墨宝,我看到的时候,左边那块空白处都绘上了画。是山水图,一边还绘了条河,河上有打渔的。”   素妍笑了笑,“等午后再过去瞧。”   搁下手头的事,素妍手把手教白菲吹埙,再教白芷吹竽,又教白藤如何敲鼓。而这些,柳飞飞是帮不上忙的,却颇有兴致的在一旁听得起劲。柳飞飞虽然不会,却亦懂得一些音律知识。耳朵会听。   素妍讲了两遍,就让她们自个练习,一时间得月阁里很是热闹。数种声音交融到一块。   江舜诚父兄下朝回家,一入府里就听到古怪的乐声,调不成调,曲不成曲,一看就是有人在新学。   江书鹏笑道:“小妹就是个闲不住的。片刻不折腾都不成。听说昨儿,教丫头们布阵呢。”   抬头时,众人眼前一亮,只见素妍领着青嬷嬷款款移来。   素妍近了跟前,向江舜诚见罢了礼,问道:“明儿休朝了么?”   到了年节。按照朝廷的规矩,要休朝放百官回家过节,直至过完正月十五才恢复朝会。但每日各部院留有当值的人,称此为“坐班”。   江书鸿道:“嗯,皇上下旨,明儿开始休朝。”   休朝了,江氏父子便呆在家里安安心心地过大年。轮到谁回朝坐班时,才去呆上一两日。各部的人手倒还算充足,若有大事,又有各部尚书主持,倒不用他们费心。   父子数人往书房方向移去,说说笑笑,素妍最关心的还是这次书画拍卖的事儿。   *   皇宫,养心殿内。   吴王拜见皇上,小心地递上了素妍亲手所写的请辞封地的折子。   皇帝面露疑色,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手工整又漂亮的行书,这让他忆起江书鹏的字,也是很漂亮的,有些相似,却各有风格。   江书鹏的字,中规中矩,得体得像是从字帖上临下来的一般工整,多了匠心,少了独有的个性、风雅。   素妍的字,很有风骨,有着男子的刚劲有力,又有着少有的洒脱自如。虽不如江书鹏的字工整,却让人心生喜爱。   皇帝赏完了字,这才瞧清折子上的内容,“她要请辞封地?”   “安西郡主说皇上厚待江家,江家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皇上再赐封她世袭罔替的爵位,她愧不敢受。说宁西郡主随父征讨,已有数年,是用性命才有了今日荣华,而她微薄寸功,不敢受封。”   这丫头倒也有趣。   世人恨不得荣华富贵,可她倒好,反而要请辞封地。   “皇祖父,据孙儿所知,江书麟与长平县主在西北之时,就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皇祖父何不借此机会给二人赐婚,也便成就良缘。”   皇帝眼神聚敛,化成厉箭,“这话是安西郡主托你说合的吧?”   他脸上写得有么?   吴王不敢欺骗,这的确是素妍所求。含窘带笑:“不瞒皇祖父,她与孙儿说了江夫人不同意长平县主与江书麟的婚事,好像还张罗着要给江书麟另订名门女子。安西与长平县主情同姐妹,又是同门师姐妹,自为她忧心。她无心一提,孙儿却想为这对有情人求个恩典。”   皇帝早在他们未回京前,就知道柳飞飞和江书麟情投意合的事。二人时不时相伴出营骑马,上树摘果子,这分明就是一对动心的男女。做个顺水人情,也不无不可,猜着若是江素妍所求,他心头有些不悦。   吴王的回答,倒得得体,不是江素妍的意思,只是他的想法。   江素妍怎么就请辞封地,难道只要一个安西郡主的虚名?   “听说安西在阳城时,带了长平去拜访世外高人。”   ☆、263 趣事   这样的女子,皇帝竟有些猜不透,要么是太过有心计之人,要么就是不求富贵荣华。前者让人心里难安,后者却有些无法掌控。   吴王道:“她不仅在江南寻访到附庸山人,还意外结识了附庸山人的几个好友,有擅长诗词的谢文杰,有世外乐仙玉若笙,还有字写得极好的白峰居士。孙儿昨日在右相府里可是大开眼界了。就连朱先生一见到那些字画,都赖着不肯离开了。”   朱武见到不肯回家了,那定是极好的字画。皇帝听到这些名字,除了附庸山人,旁的一个也没听过,难道这些大才子都躲在民间,而非朝堂?   好东西都应该在皇宫里,怎的右相府的好字画这么多。   吴王道:“这次安西带回的字画要统一拍卖,所得的钱用来开‘义富济贫’医馆。”   他是皇帝,但凡是好的,都应该孝敬给皇帝。宫里的嫔妃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御花园的花是世间最珍贵的花,宫里的瓷器也是精心烧制……就算是最好的字画,也该是他的。皇帝立时有些泄气:“拍卖?”   “拍卖就是喊出一个价格,欲得的人跟着喊价,每喊一次涨价一百两银子,谁出的价高,谁就得拥此物。平西候的两位公子与孙儿约好,我们俩一起开办拍卖行,出宫之后便得与他商量,选择地点。”   皇帝冷笑一声:“你王府名下不就有好几家酒楼、茶肆么?”   还选甚地点,从里面挑选一个合意的就成。   吴王要与平西候之子做生意,只怕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亲近安西。   皇帝立时又道:“罢了,这种小生意就留给江家人自己折腾吧。你是要做大事的。”江舜诚虽是臣子,可惹上这人难缠得紧,要是招惹他女儿也一样难缠。   吴王心下暗自猜测着皇帝的用意。不让他和江传远兄弟做生意,他要做大事?是什么大事?一脸狐疑,带着审视地望着皇帝。   皇帝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更像是在听一些无干紧要的事,对于他来说,吴王所说的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大总管禀道:“启禀皇上,左肩王求见!”   “宣!”   吴王抱拳道:“皇祖父吉祥,孙儿告退!”   左肩王衣着紫色蟠龙袍。迎面遇到吴王,彼此一笑当是打过招呼。他迈着好看的八字步进了养心殿,见拜了礼。皇帝赐座。   “今儿倒是有趣,安西郡主托吴王给朕上了一道请辞封地的折子。”   真上了?左肩王听人说过素妍不想要封地,倒是想要免死金牌。笑道:“这丫头有些意思。”以为只是说说,却当真呈递上来,看来这丫头是真的不喜欢封地、沐食邑之类。对于旁人是求之不得的宝贝,于她却不是想要的。   皇帝喜欢字写得好的臣子,字如人的脸面,有的字越看越喜欢,而有的字,看上一眼就厌恶。“这折子写得更有意思。连半句赘语都没有。”   左肩王道:“安西这丫头,写折子惯来如此。还说那些华词丽句都是废话,每份折子里。有用的就那么几句,非得弄出几十上百句来,只怕皇帝都看得厌烦。”   写折子惯来如此……   皇帝的圣颜微敛,越来越凝重,“她……经常写折子?”   她的话意似对奏折里的客套、废话很是了解。   左肩王凝重点头。“西北时,她写过几回。一个是臣弟为西北将士、百姓叫苦的折子。是她草拟的,臣弟照着誊抄。”他亦改了几句,不过大凡是因素妍以她的名义写的折子,左肩王恐被人非议,改成了他的语调,所奏之事还是一样。   一个小小的女子,这等军国大事的折子也敢草拟,这……还当真是令人意外。   这样的女子,怎能嫁予吴王?若是吴王登基,岂不由她掌控朝政,加上她的那个父兄,岂不要酿成大祸。万万不能让吴王娶了这样的女子。光是她江家的那几个父兄就不是寻常之辈,到时候这大齐的江山还不得改姓江。   她为什么要请辞封地,难不成是要让他误以为她不在乎名利权势、荣华富贵,实则,她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皇帝想到深处,只觉背心一阵冷汗淋漓。   她想做第二个武则天?   “后来就两国议和的事,亦是她出的主意,说要在议和前打几个胜仗,为我朝立威,不过她的十面埋伏阵设得极妙,这才助三军一路势如破竹……”   武能打仗,文懂得收买人心,这便是这丫头的厉害之处。   不成,绝对不成!   他不能让她嫁给吴王,就是任何一个皇子、皇孙都不可以。   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她嫁给一个寻常的文官,唯有这样才是最稳妥的。   左肩王轻缓地说着,不见皇帝回话,唤道:“皇兄,皇兄……”   皇帝回过神来,“以你之见,她请辞封地,朕赏她些什么好?”   这丫头压根就不在乎权势富贵。附庸山上、玉若笙这些人都是不慕名利之人,怕是受他们影响极深。   “回皇兄,不如就赐她一枚免死金牌。”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回头正好可以利用一下,遂了她的心愿。   皇帝沉吟道:“免去死罪,贬为庶人……”   左肩王不晓今儿皇帝是怎么了,时不时的走神,“皇兄今儿遇上难事了?”   皇帝微愣,也许只在左肩王的面前,他才能如此毫无顾忌。轻叹道:“吴王大了,到了迎娶正妃的年纪,许侧妃已有身孕,可他还不肯回吴王府。”   左肩王颇是紧张,“皇兄心里可有合意的人选?”千万不要是素妍,要是素妍许了吴王,宇文琰还不得发狂。他的儿子他自个了解,如今是打算在江素妍那一棵树上吊死了。   皇帝将朝中合意的几位大臣之女都想了一遍。最让他懊恼的便是十一皇子,昔日一口气就挑了安国公的嫡长女安大小姐,又选了闻其贵的嫡女为侧妃。   江素妍甚有才华,但现下看来,绝对不能做吴王妃。   崔珊最合意,怎耐是个娇纵的性子,全无女子的端庄大方。   突然,皇帝的眼睛前一亮,想到一个合意的女子,越想越是合适。道:“以你之见,镇国公家的宁西郡主如何?”   左肩王愣了一下,皇帝怎把杨云屏和吴王扯到一块儿了。杨云屏已有二十又一,翻年就二十二了,尚待字闺中,可真真是个老姑娘。不过,她的年纪与吴王倒也合适。只比吴王年长不到两岁。   “宁西为人大度,行事大方,端庄有礼,自她母亲早逝之后,一直是她在打理镇国公父子的起居饮食,是个能干的好姑娘。满朝文武大臣家中,很难寻到一个如她这样的女子。武能上战场,文能主持中馈、料理家务。”   皇帝朗声笑了起来。   这母仪天下的人。自得为人大度,行事大方,看来真真是个好人选。   杨云屏无论出身、功勋,都足可以得配吴王。   左肩王话题一转,“只是……这吴王能同意么?”   皇帝厉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乾明早逝。我这个做祖父的为他订下一门好亲事,他岂有不乐意之理。”   舒太妃弄了一堆的女人回府,吴王索性搬出王府另做,都有半年没回吴王府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吓跑吴王。   左肩王摆了摆手,万事还得些小心些的好,吴王到底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看法与主意。“皇兄,此事还得先让他知晓才行。万一他闹腾起来,怕是要生出一场风波。皇兄还是选个合适的时候与他细说的好。”   吴王不回王府,是因为心系素妍。他得想过法子把素妍给打发掉,若是她另许人家,吴王没了念想,还不得乖乖回府迎娶杨云屏。   堂堂皇帝岂能因为这等家务小事被难住,当年的乾明太子这个年纪时,也不大听话,他为太子挑选的杨氏女不喜,非得迎娶舒氏女为正妃。想到这事,皇帝心下有闷闷然,但他突然发现,难不成皇家真与杨氏女有缘,当年乾明太子未能迎娶杨秉忠的妹妹,现在他又有心将杨秉忠的女儿许给吴王。   如此也好,正好续了前缘。   或许,还真能成就一段良缘。   左肩王起身,跪拜见礼。   皇帝道:“你行此大礼,有话就说。”他们是自家兄弟,左肩王为他守护疆土,南有贼匪就剿匪,北有战事就请战。左肩王是皇帝最信任和倚重的兄弟。   “皇兄,臣弟想请皇兄为阿琰、安西赐婚!”   “你要为阿琰迎娶安西?”   他刚拿定主意,不让安西嫁入皇家。   左肩王肯定地答“是”。   皇帝却甚是意外,“你可了解安西。”   “臣弟自是了解,虽有些小性子,却是能制住阿琰那匹野马。皇兄不知,昨儿那丫头好好儿地收拾了阿琰一番。阿琰吃了亏,还不敢叫嚷,哈哈……现下想来心里就乐。”   自家儿子吃了亏,当父亲的还乐不可支,当真是奇了。   依着宇文琰的性子,哪肯乖乖就范,偏被江素妍给哄得团团转,吃了闷亏,宇文琰不吵不闹,倒也老实。   皇帝追问了一句:“说来听听!”   左肩王将素妍给宇文琰灌了一碗黄莲汤的事细细地讲了。   皇帝忍俊不住,两个小儿女间的事倒也有趣得紧。   “阿琰竟乖乖听了?”   ☆、264 请婚   左肩王笑道:“可不听了,还好好儿地躺在案上,闭上眼睛等着人用嘴喂药,不想刚回过神来,那丫头就把药给灌下来了,弄得他一个措手不及,狼狈得很。”   皇帝太了解宇文琰,打小就被左肩王给惯坏了,飞扬跋扈,霸道任性,耍横不讲理,可谓都是齐全了。从他三岁开始就会捉磨人、欺负人,却在素妍那儿吃了个大亏。   左肩王妃叶氏常说“妾不会管教儿子,倒是会管教女儿”,宇文琰的教养问题,皇帝过问一二,剩下*都留与了左肩王。教子虽是一家的大事,左肩王也不大懂,只是用他自己的方法教养着宇文琰。   这也让宇文琰的性子有些飞扬不羁。   皇帝道:“就要过年了,此事……”   左肩王赔着笑脸,“皇兄可不能再推辞,就成全这对小冤家吧。这几日阿琰带着家奴、家丁在府里挖地道。”   “他挖地道作甚?”   “说要挖到右相府,偷了右相府的宝贝。”   皇帝立时想到江素妍带回来的东西,“他也喜欢字画?”   “哪是偷字画,他要去偷右相的宝贝女儿。”   皇帝不由仰天大笑,没想宇文琰真是如此有趣,从左肩王府到右相府这地道只怕不短,竟想到这种法子,挖地道偷宝贝,越笑越乐。笑罢之后,将左肩王扶起,兄弟二人继续说话聊天。   “皇兄不知,那丫头精得很,阿琰好几次半夜出门,都无功而归,说是那丫头在院子周围种了草药,不敢亲近,生怕中毒。   昨儿再去。那丫头又在院子周围布了阵,着实不易亲近。阿琰这是要将地道挖到那丫头闺阁之下,可我瞅着,恐怕不成,江舜诚父子一个比一个精,没等他把地道挖通,早就被人断了去路。   皇兄要是再不下旨赐婚,只怕我这张老脸就被浑小子给丢尽了,他被那丫头迷得昏头转向,一天瞧不着。就在那儿发呆。这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还被这丫头给算计一把。”   皇帝直听得笑眼弯弯。都年轻过,遇上心仪的女子失了风度的比比皆是。   当年的他。虽贵为雍王,见着许氏女,不也乱了分寸,几次接触以来,心里再无旁的女子只唯她一人。   左肩王亦是重情男子。年少时偶然回返封地卫州,竟在卫州城石桥畔得遇一袭白衣、飘飘若仙的叶氏女叶飘飘,只那么一眼,就认定了叶飘飘,明知叶飘飘早有婚约,最后还是逼着叶家退亲许他。   如今。下一辈人长大了,上演着他们当年的年少故事。   皇帝倒有心赐婚,笑道:“现在不成。这样罢,待过了年节,朕再下旨赐婚。”   素妍是个好女子,既是好的,不能嫁吴王。也只能嫁予其他皇族。   殿外,传来太监的声音:“启禀皇上。珊瑚郡主求见。”   皇帝皱了皱眉:这丫头怎么来了?“宣!”   崔珊衣着一袭高贵的宫袍,摇摇曳曳地走来,满头的珠钗步摇乱晃,脸上抹了脂粉,人未至,一股浓浓的脂粉气袭人。   “崔珊拜见皇外公,皇外公龙体安康,万岁万万岁!”   “平身,起来吧!”皇帝寻常地应付着,“入宫见你外婆的?”   崔珊笑得明媚甜美,“今儿是特来瞧皇外公的。”   皇帝已经很久没见到崔珊了,“哦。”   崔珊提着裙子,走到皇帝跟前,蹲下身子,乖巧地为皇帝敲打着双膝,“外公近来可好?听说每日批阅奏折都好玩,龙体要紧。”   她一脸诌媚,这等表情可是少有的。   皇帝笑问:“你可没这么乖,说吧,有什么事求朕?”   崔珊还想讨好一阵,可这么快就被瞧出来了,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外公,孙女和曹玉臻情投意合,还请外公下旨赐婚。”   皇帝隐约间听皇贵妃说过,貌似大公主夫妇并不赞同这门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大公主不同意,他亦不能越过大公主给二人下旨。   “你爹、娘同意了?”   崔珊道:“不仅是我爹娘同意,就是我祖父亦得答应了。皇外公就为我赐婚可好?”   “你这个丫头,哪有自个来求赐婚圣旨。既是两家长辈已同意,让他家去你家提亲便是,何须来求皇外公?”   崔珊心里暗道:也不知道曹玉臻怎么想的,非得等到过完年才能求亲,还说他家到年关时异常繁忙。   “皇外公……”崔珊娇呼一声,拉着皇帝的龙袍衣袖,“你就给个恩典,为我赐婚吧?皇外公,人家大冷的天进宫来,就是为了求这恩典的,皇外公何必驳了我的面子,你就答应了我。我爹娘、祖父真是同意的,不信,你可以问我的随身侍女。”   一边静立着金钗,这是从宫里出去的小宫女,当年离宫时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而今长成一个水灵的大姑娘。   皇帝抬眸一望,金钗跪下答话:“启禀皇上,大公主、大驸马和左相爷确实应了,只等曹家上门提亲。可郡主说,得皇上下旨,方才体面,所以要请皇上下赐婚圣旨。”   给这丫头十个胆子,也不敢欺君。   皇帝对曹玉臻有些印象,昔日金殿钦点三甲,罗思源和曹玉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问:“可与你外祖母说了。”   崔珊得意地道:“外祖母也曾相看过,她甚是满意,还说是我的良缘,所以才没许了其他表姐妹呢。”   她口里的皇祖母,正是皇贵妃。皇贵妃育了两子一女。两子乃静王宇文理与七皇子宇文琮。一女乃皇帝的大公主、及笄之年赐德州云河县为沐食邑。   皇帝笑了两声。   曹玉臻确实长得俊朗好看,若是相看,都能一眼瞧中,但若深触、打听,光这人品却未必过关。   崔珊继续撒娇卖乖,一会儿给皇帝敲肩,一会儿给皇帝捏腿。一会儿又递过滚烫的茶水。   左肩王瞧着眼热,笑道:“曹玉臻乃是今岁状元郎,才貌双全,只是……”   不等说话,崔珊抢过话,咄咄逼人地问:“左肩王外叔公难道觉得我们不配?”   她最怕听那个“只是”,说不准后面半句就是不好的话,才不要听呢。她瞧中的男子,现下已经拿定主意非嫁不可。   左肩王面色温和,“这种事。还是应该由大公主来请圣旨,你一个小姑娘……”   崔珊停下给皇帝揉捏双肩,厉喝道:“怎么不成?我喜欢他这才乐意的。你是嫉妒人家好,有姑娘喜欢,所以才说这种话。赐婚圣旨,男子求得,为甚女子就求不得?”   皇帝乐呵呵一笑。见崔珊咄咄逼人也不阻止。   左肩王说不过崔珊,只道:“现在的姑娘真是厉害得紧,我说一句,便能说上十句来。”   崔珊回头继续甜美着,娇嗔道:“我就求皇外公下圣旨了。皇外公,你就下一道圣旨吧。就让珊儿在府里踏踏实实过个年。可好?皇外公……”   一声声能将人甜腻发昏。   左肩王抱拳道:“皇上,臣妾告退,阿琰缠我赶去瞧画呢。”   定是好东西。否则吸引不了左肩王。世人对好东西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如果女人爱美,而男人则期望天下最美的女人是自己的。   一种是爱美、求美,一种则是拥美、占美。   左肩王父子许是为了赏画,但亦是为了素妍。   皇帝心下发痒。江舜诚献过两幅画,岭雪居士的没留意。后来一细看,挺有趣味的。“你别急,朕与你一道去。”   崔珊娇横道:“外公今儿不下旨,我就不让你走,哪儿都不让去。”   “哈哈……瞧这孩子,好!好!来人!”皇帝想开溜去看画,大总管应答一声,“传朕旨意,着翰林院拟旨,为大公主之女崔珊与今科状元曹玉臻赐婚,令长平县主与宁远将军江书麟择日完婚,为吴王与镇国公府宁西郡主赐婚。”   大总管应声,吩咐了殿中的传谕太监。   既然是要下赐婚圣旨,索性都搁放到一块。   崔珊道:“公公,我陪你一道去,今儿非亲自见到圣旨不可。”   不仅催促着值守的大学士拟旨,还催着传旨太监去曹府传旨。崔珊坐着宫里的轿辇,看着传旨太监从曹府出来,拿了自己那份圣旨回了左相府,才算安了心。   有了赐婚圣旨,曹玉臻不敢不遵。   崔珊一天也不想多等,生怕再生变故,曹玉臻应了年后提亲,可她还是担心父母变卦。怀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赐婚圣旨,料想大公主也不敢再变,她亦能安心过个年。有了它,她似吃了粒安心丸。   皇帝回转后殿换随常锦袍,带了大总管与几名大内侍卫,乘着马车出了宫门。   这里刚出宫门,后宫皇贵妃处就得了消息。   “皇上出宫了?明儿才是除夕呢?可知是为何事?”   皇贵妃宫里的总管太监道:“回娘娘话,奴才打探清楚了,听养心殿的宫人说,左肩王说右相府的安西郡主拜访附庸山人归来,又带了一批画作,听说是朱武先生一见之后,就再不肯出右相府了,被那些画给迷住了。皇上好奇,要过去瞧个究竟。”   皇贵妃想了又想,生怕其间会有什么别的隐情,道:“有什么好画宫里是没有的,竟要跑到宫外去瞧。回头让静王弄几幅好的来就是。”停了一下,道:“把人盯紧了,别回宫的时候又带回一、两个狐媚子来。”   总管太监应声下去吩咐。   PS:   各位读友,求粉红票了!手头有粉红票的敬请投上吧!   ☆、265 微服   总管太监应声下去吩咐。   贤妃便是皇帝微服出宫时在宫外结识的大家闺秀。回宫次日,皇帝下旨晋贤妃为贤嫔,宣其入宫侍驾,自此贤嫔宠冠后宫。在贤妃生下最幼的十一皇子后,赐封为贤妃,位列四妃之列。   贤妃不是皇帝在宫外结识的第一个女子,在她之前也有几个,有的后来失宠,有的病殁深宫,但如贤妃这般,宠冠后宫的唯贤妃一人。   皇贵妃这些年处处防备,却难防皇帝宠爱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而今更是点滴小心,生怕再杀出个女子来,迷乱帝心,失了她的上好盘算。   *   江舜诚正与儿女们在书房聊天说话,一家人其乐融融,你一言我一句,倒也热闹温馨。   时不时的,江书麟插上几句话。   江书鹏突兀问道:“小妹屋里可还藏有书画?”   素妍很不高兴地道:“三哥这话说的,似我总爱藏宝贝。”   好似她不爱藏私,可江书鹏却知,他这妹妹最爱藏私,便凡好东西,总是舍不得拿出来,一催再催,才让你瞧上一瞧。但同时,素妍很护短,对兄长也甚是偏爱。   “昨儿我一说,今晨你不又拿出好几幅来么。”   江书鲲道:“又拿了几幅出来,那我还真得瞧瞧。拍卖那日,我就要《鹰》,你们可别跟我争。”   江书鸿道:“不如再去瞧画。”   不过各饮了半盏茶,相继离了书房。   刚走到花园,大管家一路追至,“禀相爷,左肩王父子求见。”   素妍小声嘀咕:“怎么又来了?”   昨儿不是才来过么?想到昨日,素妍就觉得痛快,看他还敢乱说话。看她不收拾他。   大管家低声道:“同行的还有一位老者,年龄如相爷这般,瞧左肩王的样子甚是恭谨。”   江舜诚声音一颤,“皇上”低呼出口,其他几个不敢不从,跟在江舜诚屁股后面就跟过去了。   素妍猛一回神,却见父兄都匆匆离开了,“昨日才来的,都要去迎接,这般做作累是不累了?”调头往清音轩方向移去。   屋内。何氏、张掌柜、朱武正在埋头裱画。   通常裱画,尤其是裱贵重的字画,都有好几道工序。要一遍又一遍地上裱浆,还是粘贴画轴。   素妍与朱武见了礼,又与何氏、张掌柜打了招呼。站在《桃源图》前,细细地看朱武在左边空白加上的图,青山隐隐。江面平和,渔船泛波,的确很有生机,半点也未打破整个画面的祥和、宁静。   朱武推了一遍裱浆,放下手里的活,静静地走到素妍的身后。   “先生。你的画与他们的也能相融一处,整个画面生机盎然,要是先生的江面能再添几笔就更好。”   “哦?”朱武带着疑惑。“如何加笔?”   素妍拿了画笔,在一边的白纸试了颜色,太浓了,倒了些茶水在墨汁里,虽只几滴。又沾了墨,看了一遍。再加几点茶水,再看色,方觉满意,挥着笔在河边运力一勾。   “山的倒影,你加倒影?”朱武近乎惊呼,这几笔加得妙,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啊哈哈……”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   素妍一惊,手中的笔跌落纸上,看着刚添墨之处,陡地起身,怒喝道:“哪来的狂人?懂不懂礼貌,你吓着人了?”   张掌柜不无遗憾地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好画。”   朱武亦是挑着眉头,很是愤怒。   江舜诚厉斥道:“妍儿,休得无理!这是府中的贵客。”   素妍此刻恼怒非常,“他……他干吗突然笑得这么大声,害得我在那画上落了团墨,全毁了!全毁了,那幅画很重要的,是几位前辈的心血,竟然把画给毁了!”   他们看着同一个方向。   素妍的脸亦随之凝重了起来,那大笑的男子瞧着好面熟,似在哪里见过的。到底是哪儿呢?   她在记忆里寻找着答案。   蓦地回头,却见朱武正在用心的清除留下的黑团,他拿着笔,在茶水里沾洗几下,这样用心的一推,一沾,墨汁淡了,随着他飞快的运笔,江面的山影更加逼真。   素妍不敢大声说话,只低低地道:“先生好厉害,居然能这样补救,真是让人佩服。”   朱武弄完,周围都是一双双惊诧和钦佩的目光。“好在清除及时,无碍,无碍。”   她歪头审视着画,“多亏先生昨日裱过两回,否则真的很难清除。”   张掌柜松了口气,要是这画毁了,当真可惜,如今看来非但没毁,还更有韵味。   “一个画者,除了意境与韵味之外,更重要的观察入微,人能想到青山的倒影,可见你平日是观察细腻的。”   “附庸山人说过,生活处处皆学问,而画要做得逼真,除了观察,更要用心。”素妍双手负后,认真地审视着《桃源图》,“这不仅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更是盛世安宁之下的春景图,其实先生还可以在这画上加上一些春日所见的景物。”   朱武问道:“你是说春天,空中的纸鸢?”   素妍点头。   朱武道:“不好。有时候适当的留白,更能给人遐想。”他走到素妍所绘的《国色天香》前,“知道这幅画最大的缺陷在哪儿么?”   素妍觉得已经很好了。   朱武指着上面繁花朵朵的牡丹,“这花绘得太多了,有时候,适当的几朵,更能彰显花的娇妍,如这里,这里……”他的手指一一点过认为多余的牡丹,“要是没有,会更好。”朱武反而欣赏那幅《月季图》,“那一幅就很不错,花叶恰到好处。”   素妍愣了一下,一脸凝思,朱武说得很对,有时候太多,反而不好,突地手臂一抬,将《国色天香》图抓在手里,顿时间就化成了粉碎。   朱武以为她是恼羞成怒,立时道:“你……你这孩子怎么连句批评的话都听不进去?”   素妍一脸平静,道:“先生误会了。许是自小见附庸山人毁画太多,受到影响之故,但凡是不好的画,一旦毁去,毫不留情。”   张掌柜的脸上写满了可惜的表情,“那画其实挺好的,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在我看来,那更是富贵荣华之景,尤其画中那猫一看就是郡主用了心思的。”   “不管用了多少心思,败笔就是败笔,既是败笔就不该留着。”素妍说得绝决,欠身道:“谢先生指点,学生受益了。”俯身时,拾起碎片,随手交给一边的青嬷嬷,“烧了吧。”   张掌柜想到那么好看一幅画,说毁就毁掉了,竟是半点不迟疑,“早知郡主要毁,不如三千两银子卖给我。”   素妍笑了一下,“那是败笔,不值一文,我又怎能再卖与张先生。”   皇帝看着这样的素妍,这性子也太刚烈求胜了一些,朱武一说不好,立马就毁掉,还能说得言词咄咄。看来,将她许给宇文琰亦是对的,切不可让她跟吴王在一起,这样刚烈、果断的性子,应是男子特有的。   宇文琰好奇地看着画,又看了看墙上挂着刚裱过,还未干透的《月季图》,“你为什么要撕,难不成那画是你画的?是你画的?你是那个岭雪居士?”   素妍瞥了一眼,“有完没完?”对于早前大笑的人,她亦瞧出了身份,正要参见拜礼,却见江舜诚与素妍使了个眼色,她心下了然,佯装着只是来了个寻常瞧画之人。   宇文琰明白了,她是,她真的是。“在山上,我竟与你比书法,你说我不是找死么?你……你为什么骗我?还把自己易容成丑八怪,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   素妍灿然一笑,“我知道你身份,你却不知我是谁?我一定要赢,我答应过师父,比试的时候不可输。那不是骗,而是计。以强示弱,懂不懂?我不示弱,你会答应跟我比琴技,比书法?”   宇文琰这才明白,从一开始,她就设下了陷阱让他跳。   “你为什么非要赢我?”   “那你告诉我,输了有什么?”   宇文琰说不出来,总觉得素妍一开始就是设下了圈套等着他。“那赢了有什么?”   “我赢了自然有很多好处。第一,从此之后女弟子婚姻自主,谁也为难不得。第二,我要让天下男子都看着,女子不比男子差,男子能做的,女子一样可以做。”   皇帝听到耳里,这丫头够狂,真有做武则天的特质。   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   这是不是说,男子能当皇帝,女子也可以。   还好,还好,不让她嫁给吴王真是最正确的。   回头还得叮嘱左肩王几句,可不能放纵了她。   素妍甩了甩手,似抛开一切烦恼。   宇文琰挡住去路,细细地盯着她看。   “让开!”   “不让!你陪我下棋好不好?”   素妍今儿不想下棋,“刚才那画毁了,我得重新画一个更好的。这种彩图没有两三日根据画不出来,你给我让开,我可没工夫陪你下棋。”   如果花朵少了,她只需要一夜就能绘成。但她着实不想陪宇文琰下棋。   “你告诉我,当初在山下比棋时,你是不是故意输我的,要不在我怎么就赢了。你的棋艺可是极好的,我没道理会赢你啊?”   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素妍有些迷糊。   ☆、266 赐婚圣旨   难不成,他连棋艺都得再输,方才是对的。   “五局都输给我,你才觉得高兴?”   “不是,我现在才发现你比我厉害。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输给我的?”   “我答应过师父,会全力以赴胜你,定不会生出半承让之意。要说其他几局,是我用了心,你虽拜入本门比我早三年,可你入门八年,加起来最多不过四年时间,而我在山上的五年,却用了十二分的心,远比你学艺的时间要多。如果用八年形容,一点不为过。   山上五年,最初三年,我每日只睡三个时辰,每餐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余下的时辰,每一刻都是用心学习技能。你只得你师父一为师,而我师父除了她亲授,还有师叔与众多的师姐传授技艺,更有附庸前辈为我授艺。”   宇文琰懊恼地低头,“那场比试,我输得心服口服,武功、琴技、书法、布阵,我确实不如你。只怕这棋艺也是那日我的运气好,险胜你而已。”在她的面前,宇文琰没了信心,就连才学上的骄傲也一并没了。   那场比试,五局之中,他竟是以棋艺险胜一局,其他四局败得很惨。   素妍若无其事地道:“你勿须自谦,着实是你棋艺好。既如此,你用心习武、布阵,相信他日定有所成。其他方面,我有世外高人指点,你胜不了我。”   她不想打击宇文琰,音律、书法上,宇文琰很难胜过她。朱先生是当世名家,她自幼拜在朱武门下;又得附庸山人、白峰居士、谢文杰、玉若笙等人指点,只要她用心,定能在这些方面有所成就。   不屑她明说,宇文琰却又受打击!   “我有世外高人为伍”也不带这样炫耀的。   宇文琰很是气馁:“你让不让我活了?明知比内力。就算我再练十年,也比不过你的。还有布阵,我虽会,却不如你深谙变通之道,你……你是不想让我活了?”   越想越生气,世间真会有这种女子,样样都比他强,就连棋艺只怕也不比他差。   素妍在武功上只是平平,甚至连柳飞飞都比不过,唯独轻功学得很好。可宇文琰不晓她石刻拿大毛笔刻字隐秘。以为是她苦练武功,藏有内力。   江书鲲走了过来,笑道:“你也别生气。我记得当年,我的武功亦不如我娘子,可现在她根本打不过我,最多能接我二十五招。”   素妍挑了挑眉,冷声道:“二哥这是什么话。怎拿我们相提并论。”   江书鲲与慕容氏是夫妻,她和宇文琰可什么关系也没有。   宇文琰笑道:“那是,他们夫妻是他们夫妻,我们俩是我们俩。”   素妍冷着脸,愤愤地瞪了一眼,“谁跟你是我们俩?”侧身走过宇文琰。冷不防院门外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相爷,圣旨到!快接旨!”   素妍当即被吓了一跳。   宇文琰随势将她扶住,搂着她的腰身。“没事,没事,就是不知道规矩的奴才大喊了一声。”   想吃她豆腐,素妍用手推开宇文琰的手。“好好的,下什么圣旨呀?”   皇帝不是在他们家吗?怎么又有圣旨了?   江舜诚小心地望向皇帝。心里一阵狐疑。   素妍也一脸猜疑地望着皇帝的背影,难怪瞧着眼熟。可不就是微服的皇帝么。   此刻,皇帝正双手负后,站在一幅幅画作欣赏着。   大总管也被几幅画作给迷住了,一幅比一幅好,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作。许是在宫里呆了数十年缘故,是不是好东西大总管一眼便能瞧出来。   江舜诚领了儿子、孙子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往外赶。   素妍依旧一副心不在蔫的样子,走得慢腾腾的,心里暗自猜测着,会是什么圣旨,思来想去,也唯有飞飞和江书麟了,拍了一下巴掌,双眼放光,唤了青嬷嬷叮嘱几句。   宇文琰要跑去瞧热闹,却被左肩王伸手给拽住了,低声道:“是你与那丫头的赐婚圣旨。”   没有听错,他捏了自己一把,“真的?”   左肩王使了个眼色。   宇文琰回到书画室,佯装看画的样子,任由江家上下奔来跑去。   素妍呆在凉亭静默地等着消息。   明儿就是除夕了,居然会在现在下旨,倒也新鲜。   一定是了,一定是吴王帮忙求下了赐婚圣旨,她这一招釜底抽薪使得高,虞氏再不乐意,也不敢抗旨不遵。虽然颇有些请下圣旨压虞氏的意思,可她只想自己的六哥和柳飞飞都可以幸福。江书麟确实该找个女人过日子了,而柳飞飞她是了晓秉性、为人,定能真心对待江书麟。   青嬷嬷低声安慰道:“郡主不必担心,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素妍按捺住性子,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只见一名小厮飞快地奔过来,气喘微微地回禀:“回郡主话,打探清楚了,是赐婚圣旨。”   素妍拍拍胸口,“可是长平县主与六爷的赐婚圣旨?”   小厮回道:“是两道赐婚圣意。”   “两道?”还有人呀,都是下到右相府的,应该是右相府的人,“是二少爷?不像啊。难不成是三少爷?也不像。他们都订亲了,还下什么圣旨。”   青嬷嬷想到了素妍,问道:“还有一道是谁?”   “禀郡主,是郡主你和琰世子。”   素妍倏然起身,惊诧道:“我……跟琰世子?谁干的?”理清思绪,“这不是乱点鸳鸯谱,皇上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能下这道圣旨。”不待细想,扭头就跑。心里将那请旨、下旨的人骂了过半死。   近了清音轩,再也控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几步冲到书画室,“琰世子!琰世子!”   宇文琰心里正暗乐,还是他老爹厉害,一出马就把事办妥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素妍拉着宇文琰的手。“你去求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怎么能下这种圣旨,我和你……哈哈……岂不太可笑了。珊瑚郡主还在等着你呢,你跟他才是一对,不能让皇上乱点鸳鸯谱。”   宇文琰挣扎着推开素妍。   “我们找皇上,和他说清楚,我们俩不可能,真的……”   宇文琰和崔珊是一对,她可不能干夺人夫婿的事。   无论是曾经的她刁蛮任性也好,还是如今的她才华横溢也罢。她是一个有准则的人。   宇文琰反而不解了,“为什么不可能?”   “很简单啊,你跟崔珊才是一对。崔珊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抢她的……做朋友也得讲义气的。”   他是崔珊的人?   他怎么不知道。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本世子什么时候变成崔珊的人了?啊——”   她脑子很乱,这赐婚圣旨怎么就从天而降了。   等等!   她得好好地想想。   看宇文琰的样子,半点不着急,就好像一早就猜到似的。   “你不会告诉我。这赐婚圣旨是你请来的?”   “是……是求我爹去求的。”   素妍用从不认识的眼神看着宇文琰。   真是他们求的,可她和他压根就不对呀。   这一世,她是绝计不会嫁给曹玉臻的。   如果宇文琰是崔珊的,那自己那个命定的良人是谁?   没有吧,也许那个人不会出现,亦从来不曾有过。   或者已经出现。她却不晓。   总之,她和宇文琰怎么也不可能。   “宇文琰,你怎么能让你爹去求这种圣旨。我……我对你就没有过那种想法。”   他已然动心,情来之时,无声无息,就那样为她牵绊,不顾安危入敌境给她买卤食。也只为搏她一笑。只要一笑,便是几日不睡。他也甘愿。   “以前没有,现在有还来得及。”   现在有来得及……她一直没有。   她知道他与崔珊的姻缘,从来没有生出贪念。   情爱,最是磨人的东西。   她不敢有,也不愿有。   一旦深陷,就会受伤,而她不想再被人所伤。   素妍哭笑不得,“我……没想过嫁人,我只想和朱先生一样,可以恣意人生,自由自在,画我的画,写我的字,云游天下,纵情山水。宇文琰,我是一个没心的人,我心里只有绘画、书法,没有儿女私情。你必须进宫去求皇上,否则将来会后悔的?”   宇文琰冷哼一声,“你骗我,说到底你是为了吴王,你放不下他。”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喜欢他。”   “我没有!没有!”   “你有,你有……”   像两个孩子在争吵,谁也不让谁。   落到左肩王的眼里,更像是吵架的小夫妻。   素妍显然被触怒了,大声道:“我说没有就没有,我从来没有想法,我说给他半年时间,也只是让他以为,我曾经给他过机会。我从没有对他有过任何想法,从头到尾我知道他有自己的宿命,他的正妃是宁西郡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在我眼里,我一直拿他当成杨姐姐的丈夫,视他如同姐夫、兄长一般敬重,我没有对他有想法。就如我知道,你和崔珊本该是一对。”   皇帝听到这儿,心头一振,这丫头怎么会知道宁西郡主许给吴王的事,还说他一开始就知道。说宇文琰和崔珊才是一对,这是怎么回事?   她那句“他有自己的宿命”,这又是什么?   她到底知道多少旁人不知道的事。   左肩王一脸诧异,仿佛听了最意外的事,定定地呆看着素妍。宁西郡主配给吴王,也是今儿才突然说起的,皇帝临时下的旨,怎么她就知道了?   ☆、267 催婚   宇文琰笑,魅惑的,想用这笑魅乱她的心,从小到大,被他迷住的女子不少,他最讨厌看到那些女子花痴般的目光。但这回他期望从素妍的脸上看到。   然,她却不领情,甚至面露出对他的厌恶,一脸怒容,不是装的,因为那双明亮的眸子含着比脸上更浓数倍的怒意。他觉得自己就要溺在她愤怒的目光里化成灰烬,是灰烬,是粉末,却不是真的化了,而是他的心很痛!被痛苦的火焰焚烧着。   宇文琰不敢再看她的眼,唯有不看,心疼的感觉才会轻减,“你为什么总把我和崔珊扯到一起,是因以前她说过喜欢我的话?”他从来没有喜欢崔珊,怎么她就认为自己和崔珊是一对。   说一回,他当是玩笑。   说两回,他以为她固执。   可第三回,他心痛了。   左肩王道:“今儿一早崔珊就入宫求皇上下旨赐婚,她要嫁的是状元曹玉臻。”   命运的轨迹偏离了?她问自己,难道真的改变了,和前世不一样。   素妍捂着嘴巴“天啦!”   崔珊嫁了曹玉臻,那宇文琰的真命天女是……   不知道是谁!   宇文琰道:“我早就听人说崔珊喜欢曹公子,难道你没听说?”   素妍摇头,不可以说出去,不可以,她定定心神。“我知道她喜欢你的事。我行事有自己的原则,我不会去抢朋友和姐妹喜欢的男子,所以……”   是因为这个,她以为崔珊喜欢过他,所以才一直回避着。   可崔珊喜欢他的事,已经过去多久了,崔珊得不到他的回应。如今有了新喜欢的人。   “就因这个,你才避着我?”   素妍的心很乱,对左肩王欠了欠身,“素妍失礼,小女告辞了。”   她不愿再与曹玉臻拴到一块,可是也不能将她和宇文琰系在一起。   前世,前世的宇文琰……   就在她嫁给曹玉臻的同年秋天,即是明年的秋天,宇文琰迎娶崔珊为正妃,十里红妆。羡煞旁人。婚后最初两年,二人恩爱非常,却在第三年。崔珊与宇文琰闹翻,有传言说,他们夫妻乃是因为当时的新君、即后来的吴王与崔珊多有暧昧,也至心生芥蒂。   但素妍觉得,人言最不可信。因为那时的吴王得到了一对姐妹花,倍加宠信这二位美人,入宫不到一月,姐妹花中的姐姐做了淑妃,妹妹成为贵嫔,二人宠冠后宫。   终于。皇权争逐,皇叔宇文理谋反,近三年的战事纷争。宇文理从晋阳长驱直入,最后兵迫皇城,吴王被迫弃下皇位,而养心殿、养性殿发生了大火,有人说吴王死了。也有人说吴王逃走了……无论是什么,前世的吴王结局黯淡。   宇文理登基为帝后。崔珊与宇文琰重归于好。经过几年的风雨,宇文琰最终将五位姬妾送入尼姑庵,只留下三个子女于王府,就在送走当日,有三位姬妾自尽身亡。一时在皇城闹得沸沸扬扬,三位姬妾于同日香消玉殒,连居于尼姑庵中的素妍都有所耳闻。直至她死,听到的都是关于崔珊与宇文琰如何恩爱的传言,皆是宇文琰应下崔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宇文琰会是她的良人吗?   素妍不知道!   心,早已乱了,不是为谁而乱,而是因为这一场赐婚,今日皇上似乎喜欢上大赐婚,一口气赐了几对新人。   宇文琰看着她的背影,“本世子魅力非凡,我说她怎么不理我,原是因为崔珊。崔珊喜欢我,这是八百年前的事,只有她才当回事。”   左肩王愤愤地瞪了一眼,这会儿赐婚开始得瑟了,就在昨天还哭丧着脸。   宇文琰笑着:“爹,你也瞧见了,她不是不喜欢,是因为误会,这是误会,其实还是喜欢我的。”   朱武问左肩王:“宁西郡主配给阿轩了?”   吴王宇文轩是朱武的学生,他有多少才华,朱武心下了然,一个文武全才竟配了个武将之女,朱武怎么想怎么也觉得是乱点鸳鸯谱。   左肩王小心地看着用心赏花的皇帝,他像是一个过客,并没有旁边人的事和话有半分的惊扰。答:“是皇上亲自下的旨。”   皇帝此刻的心里早已经是暗潮汹潮,一浪接一浪,素妍在与宇文琰争执中方才说出了真心话,她不求富贵荣华,只想做个世外之人。   她的画,她的月季这样的淡雅清幽,虽有一身华丽,却不失洒脱出尘。   一个洒脱的女子,就不会有太多的羁绊。   他误会了她,而圣旨已下,再难更改。   朱武长叹一声,“长久以来,我都希望阿轩能够得到幸福,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也不枉当年乾明太子对我的托付。”   年轻时候的朱武时常出入太子府,与乾明是好友,这也是朱武为何愿收吴王为学生的原因。当年谁也不知道吴王到底是如何闯过三关,但皇帝却是知晓的,不是凭借着才华和武功,而是一枚当年朱武赠送给乾明太子的信物。   何氏接过话,“各人有各人的缘,先生不必为他忧心。吴王配宁西郡主,我瞧着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听展颜说,宁西郡主与我家小姑子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如此甚好!”   宇文琰满心欢喜,仰望皇帝,真想再磕上几百个大头,从来没觉得皇帝有如此圣明过,将宁西配吴王,把素妍配他,可不是难得的英明么。“吾皇圣明,宁西配吴王,此乃天作之合。皇上英明啊……”   皇帝只留他一抹背影。   左肩王愤愤地瞪了眼有些得意妄形的宇文琰,你小子演戏也不能稍有收敛,任谁看不出你在得瑟。他可是千万分的担心,万一皇帝一时护短,将素妍许给吴王,幸好啊,幸好许给他了。   宇文琰伸手扯了下左肩王。   左肩王不悦地喝了声“怎了?”   宇文琰笑得像一朵在阳光恣意绽放乘着微风摇曳的花,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父王、爹,我们回府吧。”   好女人就跟宝贝一样,必须得注上“名花有主”,否则稍不留神,便被人夺了去。   “才来多久,回府作甚?”   宇文琰觉得很久了,久到该回家了。   “爹,赐婚圣旨都到了,这不要三媒六聘的,再怎么的,庚帖得换了,聘礼得补上。明儿就是除夕,总不能除夕节下聘换庚帖,还不得惹人笑话。”   左肩王看着猴急的宇文琰想笑。   宇文琰则是听朱武说那话心里害怕,万一吴王知晓了这事,跟皇帝闹开,皇帝一心软,返悔了,他就娶不成素妍了。   “不急,圣旨都下了,晚上一月也无碍。”   “一月?”宇文琰瞪大眼睛。   他连一天都不想多等,还晚一月。   这不是要他的命。   “爹,不带这样的。早订早成亲,订了亲才算咱们家的人。”   圣旨只能说是皇帝的意思,但换了庚帖就说是两家都同意啊。   宇文琰笑着:“爹,先回府吧!下次再来赏画,再说等裱好了,比现在还好看。我们先回府,把亲事给办妥,你和娘就能安心过年,小妹也能早点出阁。”   青霞的亲事早订了,许的是威远候府嫡次子韩绍。就等着宇文琰娶了亲,挑了吉日亦送青霞出阁。   理由可以找一把,他亦能体现出当一个兄长的关心。   拉着左肩王就不撒手,左肩王咳嗽一声。   皇帝抬了抬手,淡然道:“去吧。”   张掌柜这才注意到皇帝,声音洪亮,威严十足,能用这等语气与左肩王说话的,难不成……是皇帝。   皇帝出宫就为了来看这批书画?   朱武亦猜出皇帝的身份,却没有流露半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画上。   江舜诚父子接了圣旨,又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连连对皇帝赔礼道:“大贵人恕罪,外面指名要我接旨,这……这才怠慢了大贵人。”   这样一来,朱武与张掌柜都越发肯定了,依旧没有说话,各自忙碌着。   “无事,静静地看着这些画亦很不错。”皇帝轻叹一声,“没想不出仕的才子这么多,无论是丹青、诗词还是书法,多有过人之处,令人赞叹呀。只是不知道令爱是如何认识这些人的?”   江舜诚抱拳道:“在下问过小女,小女不肯多说,只说这几人皆是不肯入仕之人。”   “这么好的人才不为朝廷所用,着实可惜。”   朱武推着裱浆,淡定自如:“如若出仕,他们亦不会有如此大的成就。每人都能将毕身心血交付弱水,可见人人心中无名利、权势、得失。单说附庸山人,如若不是弱水返家,带回他的画作,这世上恐怕没人知道附庸山人。人,各有其志,又何需惋惜?”   他便是一个参加了乡试、会试却没能参加殿试的人,前两试的成绩不俗,后来终是放弃入仕,做了一闲散自在人。   回想大半生,朱武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如果一切重来,他还是愿做现在的自己。   皇帝争辩道:“拥有满腹才华,却不为朝廷所用,为百姓谋福,着实可惜。”   PS:   新的一周,求粉红票!求全订!   ☆、268 盛世论   “有才之人必须能做好官,好官未必是大才子。官员之德、能,远胜过官员才华。若是这般想,你就不需可惜。给有才华的人以自由,让他们展现才华,留下丹青墨宝于后世,留下诗作给子孙。给有德行、能力的人做官,用以教化百姓,清明朝堂。这才是最大的造福百姓。真正的盛世,不但有大批有才华的人繁荣文化,更得有一批杰作的能吏、贤臣助皇帝治理天下。两者缺一不可,若是缺一,都不是真正的盛世。”   朱武似在与人探讨问题。   一个盛世,不仅得太平无战争,理是文化的盛世,若是二者能光耀青史,就能被后世称盛世。   皇帝静静的聆听。   书画室里很静,所有人都在静听朱武与皇帝对话。   皇帝道:“听先生一言胜过读几年书。”   朱武漫不经心,冷声道:“若你真有此意,江书鹏是个人才,就让他做个大学士,好好做学问,他若有所成就,亦是你对后世之功。”   何氏听到这儿,整个人都怔住了,惊呼“朱先生!”   江书鹏抱拳打千儿,“先生这玩笑开大了。”今儿这贵人可非同凡响,在他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朱武板着脸孔,“我这不是玩笑,这是良谏。便是弱水,皇上若真惜才,就不该将她许给琰世子,琰世子就是一介纨绔,哪是做学问的人?你们且看看弱水的画作,虽是女子,这等年纪,便有此成就,若是有个好夫婿,假以时日,定不在我之下。甚至能青出于蓝。”   为素妍抱屈之后一,朱武又觉得不公,颇有些激愤之痛,怎么这样配对,宇文琰就是皇城的霸王、纨绔公子,哪懂诗词歌赋、丹青字画,却将素妍相配;还有宁西郡主杨云屏,怎的就配了吴王……   江舜诚父子听得目瞪口呆,没想朱武竟是个不怕死的,居然敢对皇帝赐婚评头论足。还是当着其人之面,半分不留颜面。   朱武语调高昂,厉声道:“世间名符其实的才女。有多少是被婚姻负累,磨灭了才华,变得平庸。哼,简直是乱配对,这不是恩典。这是折辱,是在抹杀一个女子的才华。”   皇帝没想朱武说话会越来越大胆,要是换作旁人,早就翻脸了,可今儿他是微服来赏画。没生气,反而问道:“依先生之言。应当如何?”   “应让弱水自主抉择婚姻,亦或选一个当世才子相配,唯有如此。夫唱妇随,并驾其驱,才能打造当世神话。”见皇帝听进去了,朱武语调一软,一脸正气。“就如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就是难得一见的千古传奇?”   自古以来。才子才女结良缘的屈指可数。   唐代的陆游与唐婉,才子、才女一对佳偶,却因陆母之故被迫分散,留下凄美诗篇,让后世怀思。   才子姻缘不顺,才女命运坎坷,亦有才女得配目不识丁的废才、俗人为夫。   而今,朱武遇到这样不公的婚配,只急得想要大骂。   皇帝笑道:“先生是说吴王么?”   “若出自在下私心,自是希望如此。但在下现在不这么看,吴王虽好,牵绊太多,而他所拥才能,多在治世、亦在为官、驭人,却并不在书画诗词。出于公心,亦是对弱水的爱护,自当寻一个如同罗思源那样的才子方可得配。”   朱武觉得,素妍这样的品性、才华,就该得配一个良人,如罗思源那样的,要才有才,要德有德,方才是最佳的良配。   何氏吓得连声道:“朱大先生快别说了,这不是闹笑话么。”   朱武一脸冷凛,只觉自己字字在理。之前,看素妍毁画,以为是生气,后来素妍明言解释,他才恍然有所感悟,这是一种对丹青画作的极致追求,不容有半点的玷污,更是一种神圣的心态。   他突地觉得,素妍就如同一幅好画,不能任人损毁。   身为她的先生,理应保护自己的学生,更应保护所有有才华的年轻一代。   何氏担心朱武不止话,再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忙道:“先生有所不知,罗思源是我二哥未来的女婿。这门亲事的促成,还有弱水的功劳。”   朱武突愣,转而苦笑:“看来弱水对家人倒是一片真心。可你们身为父兄,可曾为她设想半分?”一句话又指责上江舜诚父子了,想到明珠蒙尘,朱武连觉惋惜。   朱武与罗思源接触过几次,也了解他的为人,不仅有光,更有气节,品行颇佳,在他看来,这样的结亲,才是当之无愧的良缘。   皇帝出奇意外的抱拳一躬,道:“朱先生快人快语,难得,难得!不知先生可愿与在下促膝长谈。”   依是他冰冷平静的声音,“与你有甚长谈的?”   皇帝道:“有许多地方想请教先生。今日就借右相府的书房一用,如何?”   “不用书房,就在此处。”朱武很喜欢这些画,着实舍不得离开,“等江三奶奶与张先生这批裱浆上完,你我便可长谈。你先等着吧!”   胆子够大,居然敢叫皇帝等着。   大总管正想喝斥,却见皇帝面含玩味,似不生气。   江舜诚忙道:“大贵人,该用午饭了,内人已令厨房备好菜肴。你看是在聚客厅用饭,还是……”   皇帝道:“不用换地方,就在花厅用膳。”   一行人移往清音轩花厅,江舜诚又去请朱武。   朱武依是没有好脸色,只说这次裱浆上完再去用食。   他不去,皇帝便在花厅坐着,问江舜诚:“令爱还带了什么好东西回府?”   江舜诚垂手侍立,一脸诚恳,腰板挺得笔直,面含谦恭,却自有一身傲骨,一一答道:“有谢文杰的诗词集,有玉若笙倾尽一生心血编写的《乐府十二册》。”   定是极好的东西。   皇帝问:“诗词集在何处?”   江书鹏从怀里掏了出来,“这是微臣昨晚用了一宿的时间抄写而成。”   皇帝接过,翻看了两页,“果真是当世大才子,令人热血沸腾,写得好,写得妙!”用手指点了点,很是喜欢,“江书鹏的字写得很好,令妹的字也很好,不愧是兄妹啊。江爱卿有一对好儿女,令朕羡慕啊。”   江舜诚抱拳道:“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这两个孩子自幼喜爱书法,倒是比其他子孙的字写得好些。”   江书鹏抄诗词,原是喜欢谢文杰的诗,真真是字字珠玑,一句一字都好到了极致,要想改成其他字少了韵味与风格,“难得皇上喜欢这本诗词集,微臣便将它献给皇上。”诗词集原是他自个手抄的,送走一本,再抄两本就是。   皇帝随口应答一声:“好!朕就收下了。只是不知这《乐府十二册》如何?”   江家孙子辈的都留在书画室,一个个不敢近花厅,现在有两名贴身的侍卫如同门神一般,挺身静立在花厅门口。   江舜诚颇是为难地看过几个儿子,“不瞒皇上,那是一套乐谱,家里除了小女能看得懂,我们也不大懂。”   “这不容易,让弱水弹奏几曲,好不好听却能懂的。”   江书鸿立时出了花厅,派人去请素妍。   素妍回到得月阁,正把皇上赐婚的事细细告诉给飞飞。   飞飞低垂着头,掩饰不住的喜色。   素妍替柳飞飞与江书麟欢喜,却为自己的事烦心,怎么她和宇文琰扯到一处。她总担心杨云屏会嫁了吴王,那一世,杨云屏与他的夫妻缘浅,甚至还害得杨云屏于寂寂深宫丢了性命。道:“你倒是称心了,却把我给绕进去了。”   飞飞茫然不解,惊愕不解地凝望着素妍,等待着她后面的细说。   青嬷嬷原很欢喜,此刻收住笑意,面露探究。   白芷笑容一敛,甫才追问:“郡主,这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道:“皇上为郡主和琰世子赐婚了……”   白菲喜道:“这不是好事么?”   素妍摇头,她自己着实不知道好从哪儿来。越想越郁闷,怎么就将她和宇文琰扯一块儿了。与宇文琰有缘的人不是崔珊么?可现在,崔珊要嫁曹玉致,而她要嫁给宇文琰。   命运,发生了改变。她似乎走上了崔珊的命运之路,可又有些不同。   前世,没有发生的事;今生,却又在冥冥的改变后轮回。   外面有人在大喊,青嬷嬷与白芷探出头去,白藤风一般地奔了出去,很快回来,大声道:“郡主,郡主,府里来的大贵人要听《乐府十二册》上的曲子,相爷请你过去弹曲。”   初秋已经跪了半日了,此刻还静静地跪在院子里,身上是一个蒲团。感觉今儿的事儿似乎特别多,有圣旨入府,有大贵人来。   青嬷嬷道:“这是什么大贵人,居然让郡主去弹曲,这……”   素妍颦着双眉,她见过皇帝,只得一面,可因学画习字之故,眼力劲亦比前一世灵光了不少,但凡就会有些印象,即便昔日在宫里拜见皇帝,只说了几句话,但他的声音,他的模样,却烙在她的脑海。   ☆、269 霸道   皇帝就如她猜想的那般:高高在上,霸气十足,睥睨天下,俯视众生。   白菲道:“让左肩王都怕的人……”   素妍知晓他的身份。   柳飞飞在白菲的话语里亦猜到了。   青嬷嬷也想到:“难不成是皇上?”   众人面面相窥,柳飞飞捂嘴惊呼。   “师妹跟我一起去,白菲最冷静,你也去,把琵琶、古琴、箫都带上!”她从大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抱在怀里,“青嬷嬷就留在这里。”   走到院里,初秋轻唤:“县主恕罪,奴婢知觉了,请责罚奴婢吧。”   “错了?真知道错了?”柳飞飞问了一句,没有工夫与她细说,“青嬷嬷,你来教导她,告诉她到底错在哪儿了。”   素妍抱着盒子已走远。   白菲怀捧古琴,像托着珍爱的宝贝。   柳飞飞左手怀拥琵琶,右手握箫,“我忙着呢!”匆匆走过初秋的身畔,追上素妍。   近了清音轩,江舜诚已经一早令人开了琴棋室的门,又令下人将琴台移到窗下。   柳飞飞有些紧张。   素妍轻声道:“《塞外曲》,就像平日你我和音一样,不用紧张。”   这是一支琵琶曲,朱武正在推浆裱画,耳畔响起一阵悦耳的琵琶,将人带到了苍茫无际的草原,有快马奔腾,有流云如绵,更有风声呼啸,展现出一副美好的画面,箫声的和应,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清灵飞扬。   皇帝翻着诗词集,看到极妙的诗词,便大叫出口:“写得好!这曲子甚妙。叫什么名儿?”   江书鲲走到琴棋室前,白菲低声道:“《乐府十二册》第九册上的《塞外曲》。”   他回到花厅,如实回了。   皇帝又问:“这部《乐府》可有多少支曲子?”   江书鹏答道:“回皇上,共有一百五十首曲子。皆是天下各地的民曲、乐曲,或修补,或连缀整理而成。其中有近三十首,乃为修补完善之曲,全部收嫌在第一册至第五册之中,从第六册开始,多为民间曲子。”   皇帝吐了口气。“此《乐府》是一人整理,还是多人整理?”   “回皇上话,乃是一人整理。据书中介绍。玉若笙乃是近百岁的老者,从二十五岁直至今年春才搜集整理完成,用了五六十年的时间。这部《乐府》中的曲子,全是宫中、朝廷等书籍中未曾有载的曲目。第一册为古典名曲,为失散修补曲。”   能倾尽一生心力。整理这些失散的曲目,着实令人惊叹、佩服。   朱武听着曲,继续裱着最后的三张画,裱画要讲究力道均匀。   江书鲲传令道:“小妹,弹几首修补的名曲。”   素妍应声:“《幽兰曲》!”与柳飞飞交换了眼神,柳飞飞和着素妍的古琴之音。只奏起来。   幽幽深谷,幽兰暗开,阵阵悠香。令人徘徊。蝴蝶翩翩,山泉潺潺,林涛阵阵,带着兰香,越过山谷。暗自传来。   朱武闭阖着眼睛,“能将失传数百年的《幽兰曲》修复。不易呀!可堪乐仙之名。”他走到张掌柜的面前,“就劳张先生把我剩下的两副一并再涂一遍裱浆,我得静心赏曲子。”   张掌柜应声“好”,朱武提着袍子,近乎是踮着脚尖出了书画室,站在院子里,便一眼看到坐在窗前的素妍。   还以为,她学不会古琴,可现下瞧来,不仅学会了,还弹得不错。朱武微微一笑,进了花厅,不容众人招呼,选了位置坐下。   江书鸿出了院门,小心招呼着下人上菜,下人们静默无声,小心翼翼地将菜肴摆放上桌。   朱武有些坐不住,起身跑到琴棋室,抱了那一套《乐府十二册》就走,拿到花厅,取了第一册,只看目录,然后方打开失散数百年的《十面埋伏》,“真乃神人也,将《十面埋伏》都给修复了,这真是稀世珍宝啊!”手臂一抬,道:“告诉弱水,我要听《十面埋伏》!”   江舜诚“这……”了一声,道:“朱先生,这大过节听这等曲子不妥。”   皇帝也想听听,这失传三百年的名曲是怎样的震撼人心,他幼时也只在史书上知晓关于该曲的介绍,终是失散了,心下颇以为憾。“无碍,让弱水弹吧。”   片刻后,素妍又换成了琵琶,柳飞飞的萧声已无。   大总管替皇帝夹了菜,小心地用银针试毒,江舜诚与朱武坐陪,江书鸿兄弟不敢入座,只在一边侍立着,帮着皇帝传话。   琵琶声落,朱武又道:“《秋宫怨》。”   江书鲲担负起来回传话的任务,清音轩众人上至江舜诚,下至屋外服侍的丫头,皆知今儿来的贵客身份不凡。江书鲲低声道:“回皇上、朱先生,小妹说,这首曲子她尚未学会。”   皇帝道:“罢了,让弱水过来一道用膳。”   素妍被江书鲲带到了花厅桌案前。   朱武旁若无人,还在那儿翻看着《乐府十二册》。   皇帝道:“这部《乐府》不错,朕带回宫了。”   朱武先前的几许兴致,立时陡遭被人泼了盆冷水,不悦道:“玉若笙给弱水这部《乐府》,用意不是给皇上,它是属于天下百姓,属于所有喜欢乐曲之人。皇上想要,派上几名乐师到右相府来抄录两套。”他捧在手里,爱不释手,“真是恨不能多几双手,抄上两套乐谱。”   素妍笑道:“抄乐谱的事儿,必须得懂乐谱之人,否则抄错几个符号,就失了效果,也会误了后来学乐之人。”   皇帝道:“不错!今年上元佳节,宫中盛宴,便能演奏新曲目。回宫之后,朕派几个乐师过来抄曲。”嘴里嚼着菜肴,神色安祥,问:“这部《乐府》是乐仙玉若笙的墨宝?”   素妍回道:“回皇上话,正是。是玉前辈耗用六十三年心血而成,除了收集民间曲谱,还修复失散的名曲,如《幽兰曲》、《十面埋伏》等。”   朱武生怕皇帝抢走了乐仙的亲笔大作,忙道:“派人来抄便是,可不能夺人所好。弱水未藏私,任是诗词集也罢,还是《乐府》也罢,愿与世人分享。”朱武眼神怪异,带着几许责问,似笑皇帝反不如一个小女子有胸怀,“皇城之中,我亦认识几位琴师,想必他们也会想要这《乐府》,弱水,若是我介绍他们入府抄书,不会介意吧?”   江书鹏笑问:“朱先生说的不会是青楼女子吧?”   江家可不是寻常府邸。   江书鸿连声道:“右相府内,怎能让风尘女子涉入,不可!不可!”   朱武争辩道:“风尘之中不乏真有才华的女子,若是让她们抄曲,会传播更广,历朝历代礼乐不可废,乐排在礼之后,可见甚为重要。”   皇帝伸手索要《乐府》,大总管将盒子递过,他一本又一本地翻看,虽看不懂乐谱,但那些曲名却是能看懂的,每本亦只看目录,十二本逐一看过,皇帝霸道地道:“第一册乃修补的名曲,定为宫廷乐,上元佳节令宫中乐坊弹奏排舞。第二册……还是宫廷乐。第三册至第四册候门王府、官宦之家可弹奏,第五至第十二册可由市井、民间弹奏。”这家伙怎么老和朕过不去,就是朕赐婚也要指手划脚,别以为是吴王的先生,与先太子有交情,朕就让着你。   朱武一脸肃色:“在下已经说了,《乐府》是天下的乐曲,皇上不可如此。”   “最多从第三册开始民间可弹奏,再无退让,古典名曲,前二册原本多是宫廷曲当为国乐,有何不可。”   历朝历代,都有国乐,礼乐,有礼亦有乐,皆是治国首要。   皇帝听素妍演了几曲,很是好听,可谓耳目一新,早就动了心,再见朱武一再让他难堪,他若再为纵容,便不是一国之君,定要好好地杀杀他的锐气。   朱武不肯退让,厉声道:“正因为历朝历代将前二册定为宫廷曲,才致名曲散轶失落,今有玉先生补修完整,若再如此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这个先生不用担心,朕自会令王府皇子各府抄备名曲乐谱,以防万一。”   言下之意除了皇宫深苑弹奏之外,皇子王府方可弹奏。这下子,变成皇帝家特有的东西。   前几册的名曲,天下百姓你休想一闻,那可是国乐呀,你私下演奏,便是对朝廷不敬,心怀不轨。   朱武还待开口,皇帝有些生气,喝斥道:“朱武,朕敬你有才,你可别给朕瞪鼻子上眼。这事就这么定了!安西郡主,前二册,便是他亦不能抄录。从今往后,前二册的曲子,正三品以上方可持有。”   又退了小半步,不再局限于皇家,连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亦能持有。   朱武“叭”的一声放下筷子,拂袖而去,不过才吃了大半碗米饭,菜有没吃多少。   敢给他甩脸色,皇帝看着那本《诗词集》,厉声道:“该诗词写得甚佳,由皇家书局印发售卖,民间不得私印,但凡该诗词需有皇家书局的特有印鉴。”   皇帝这是和朱武扛上了,或者说是朱武三番五次的傲慢态度触怒了皇帝。皇帝岂看不出朱武同样喜爱这本《诗词集》。   江书鹏小心地道:“这……微臣家中还抄有……”   “得空拿了你家里的《诗词集》到皇家书局加盖印鉴,没有皇家书局印鉴的该诗词集视为谋逆。”   ☆、270 强夺   朱武调头,怒视皇帝,厉声道:“霸道、不讲理,这本是别人之物,却被你当成自家的多少,可恶!可恨!”   “玉若笙也罢,谢文杰也好,亦是朕的子民,他们的东西,朕亦能视为自家的。”   朱武气得跺脚,却拿皇帝再无法子,“你……你……”支吾一阵,厉声道:“丫头带这些东西入世,是想赚了银子开义济医馆的,你这么做,是寒百姓的心。”   皇帝沉思片刻,“这本《诗词集》朕出一万两银子,这两本《乐府》再出一万两银子。回头就让人送银子过来。”   这样一来,就成皇帝把这三本书给卖了,所有权归于皇帝,其他人就不能私自拥有,想要《诗词集》就得出钱买,还必须是由皇家书局制版发售的。   朱武无言以对,皇帝终于是暴露出狐狸尾巴了,忍他忍得很辛苦啊,再不用忍了。他干嘛要跟皇帝作对,这有什么好处?现在原本大好的事,被皇帝霸去了,还说了那么多的话。   江舜诚很高兴。江书鹏手抄本的《谢文杰诗词集》定会价值不菲,而素妍手里那本谢文杰亲笔书写的《诗词集》更是价值连城,这样的手抄本不易得。皇上要皇家书局印发,这事还是被朱武直接给诱发出来的。   皇帝今儿怎么像是和朱武对上了,自打朱武猜出皇帝的身份,一直就是怪怪的,好似皇帝以前得罪过他。   大总管看皇帝的样子吃好了,打了个手势。江书鸿示意,传了下人进入,兄弟二人亲自奉上漱口水,皇帝漱口洗手。   “这两本《乐府》朕取走了,起驾回宫!”   素妍低声轻呼声“皇上”。垂下眼帘,音若柔软,却自有一种威信,“皇上,这套《乐府》只此一套,你若拿走两本,臣女这里就不全了。”   “你若喜欢,等上元佳节之后,朕再赐你两本。”   这明明是素妍的东西,居然变成皇帝了。还要皇帝赐上两本。   皇帝真是最不讲理的。   早前一直忍着朱武,朱武再三言语冲撞,终是不忍了。显露出原有的霸道与强势力,只一说话,朱武和素妍都顿时无以应对。   他要,难道她还能不成。   江书鹏低声告诫素妍“少说两句。”   大总管扯开嗓门,大喊:“起驾回宫!”   来时是微服。被朱武这么一闹腾,皇帝也不忍,索性大摇大摆,大张旗鼓地迈出清音轩。江舜诚及一干儿孙跪地恭送,待皇帝出了院门,一路飞奔。与长子一道将皇帝送出大门外。   皇帝停下脚步,“江爱卿,朕同意收回安西郡主两县封地。赐她免死金牌。她若不愿嫁与宇文琰,朕恩准!”   江舜诚浑身僵硬,从未有这样的意外,一代帝王居然会改了旨意,这就是说:素妍可以抗旨不遵。“臣恭送皇上!”   之前说是微服。可这一会儿的工夫,右相府周围都云集了便衣侍卫。大总管打了个手势,虽着便衣,都云集在轿辇左右,簇拥着皇帝浩浩荡荡的往皇宫方向去。   江舜诚是出了一身冷汁,特别是朱武和皇帝扛上那会儿,生怕皇帝一发怒,咔嚓掉朱武的脑袋。   朱武走近素妍,问道:“你……你不会当真只有这一套吧?”   素妍哭丧着脸,“先生,其实这套《乐府十二册》不是玉先生赠给我的,是我磨了好些日子,硬夺来。我……我还没来得及抄誊一部呢,就被皇上给拿走两本。”   朱武冲着皇帝离开的方向,高声道:“霸道!真正是个霸道的皇帝,看上了东西,只管拿去,这跟强盗有什么分别?他就是强盗。”   明明是旁人的,说得好听是买,可他这是强夺。   江书鹏道:“现在皇上说要出银子,这三本书就真成皇家的东西了。先生怎和皇上对恃,这……可把在下吓了一身汗,生怕先生触怒了皇上有个差错。”   任谁都瞧得出来,朱武与皇帝有过结,只是谁也不知内由。   朱武更没有心思细说其间的原由,看了眼花厅,喊了句“快要饿死我了!”转身进了花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弱水,你能找到玉先生不?向他求求情,把这套《乐府十二册》补全喽。”   素妍曾经听南长老(玉若笙)说过,等他完成数年来的毕生心愿,就要闭关修炼。恐怕,他所说的“毕生心愿”便是这套《乐府十二册》。“玉前辈云游四海,年岁已高,只怕不成。”   好好的一套《乐府》现在残缺了,差了两本。   朱武满是愧意,何必逞口舌之快,皇帝的性子,早年他就领教过的,他不喜欢皇帝,仅仅是因为他年轻时太喜欢靖王宇文诲。“皇帝是生我的气,这才害你的书被夺两本,唉……”   拿走就拿走吧,回头再设法抄就是了,只是若手握一整套玉若笙的《乐府》,可是价值不菲,被皇帝夺去两本,素妍颇是无奈。“先生不必往心里去,好在皇上答应再赐我两本,就这一套乐谱而言,总算是齐全的。”   朱武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就忍忍,少说两句。   江书鹏请了张掌柜到花厅用饭,小心地赔了不是,说皇帝到访,午食晚了。   张掌柜客气地回了,一进花厅就见朱武在那儿摇头叹息,打听之下,才知皇帝拿了两本《乐府》,让素妍持有的《乐府》少了两本,倍觉扼腕。   朱武道:“不成,不能再出差错,回头我就带两个琴师入府,得赶在皇帝派人来抄《乐府》前先抄了。”   他说干就干,搁下碗筷与江书鹏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直至一个半时辰后,带了一男一女回了右相府,据说二人是皇城出名的琴师,一个在某皇子开的茶肆弹琴,一个是某地数一数二的青楼琴师。   素妍各给二人留了一本,说是抄完了,再令人送后面的过来。   要如玉先生那样,用鹅毛笔抄写,又在纸上划上轻浅的横线,这样可以抄得更多,亦更易辩谱,而不是像寻常琴师所邮的曲子,一支曲子就得一本书。而玉若笙的曲谱长的五六页,短的只两页模样。   两位琴师珍若宝贝,生怕出了差错,抄得极慢,亦想如玉先生那样,先得在白纸用炭笔划线,再行抄写,进展就更慢了。二人一本才抄了两三支曲子,宫里的太监带着四名宫中乐师就到了,亦是奉旨来抄乐谱。   太监尖着嗓子,趾高气扬地喝问:“这是两个什么人?怎么也在这里抄乐谱?”   这太监亦是个懂音律的。   江书鹏答道:“是朱先生的朋友?”   “朱先生?谁是朱先生?我们可是奉旨来抄琴谱的,皇上口谕,何时抄完,何时准予回宫,这可耽搁不得。回宫之后,众人还要练奏皇上新定的宫廷曲。赶紧的把这些个闲杂人等都给赶出去!”   江书鹏正在纠结,江书鸿夫妇得了音讯赶来,这不是添乱吗。宫里来的人,竟比皇帝的架子还大。   沈氏笑道:“几位乐师,我已另给几位备了清静的院落,那里正合适抄乐谱,请给我来。”   太监尖着声音,越发让人想到“鸭公”两字,着实难听,颇有些男女难辩之感,“大总管说了,我们几个就得在右相府的清音轩里抄,哪儿都不去。”   这姓朱的胆子不小,敢逆皇帝的面子。   江书鹏进了书画室,小声地与朱武商量着,那边不敢到别处,只好请朱武移驾。   青竹苑还是空着的,正适合安置客人。朱武没说什么,算是应了。阎罗好说,小鬼难缠,他今儿算是把皇帝得罪了,皇帝一怒,拿乐谱出气。正好几个这一遍的浆已经裱推完毕,大奶奶挑了十几个谨慎小心的下人,将字画等物给称到了青竹苑去。   青竹苑虽然静幽,却远不及清音轩光线好,阳光充足。   素妍听说那边的事后,很是郁闷,这都叫什么事儿。   张掌柜看了一下青竹苑,很不满意,生怕裱不好画,又说青竹苑对裱画会有影响。说若是夏天裱画,选阴凉院落为宜。可现下是冬天,要求寻处通风、阳光充足的地方。   江书鹏和沈氏正纠结着,有下人来禀:“大奶奶,左肩王夫妇携世子、官媒到了,太太请你去如意堂。”   江书鹏一脸忧色。   朱武很是懊悔,早知惹出这些麻烦事,他装哑巴就得了,至于这般折腾。那名太监,在宫中地位不高,摆明了就是冲他来的,定是大总管不满朱武甩了皇帝脸色,要故意刁难他。   沈氏道:“青松苑如何?”   书鹏摇了摇头:“周围树木多,估计不合适。”   来禀的下人又在催促着。   沈氏道:“三弟,先凑合到青竹苑,最迟明天上午,我就选个通风向阳的院子,这突然要换地儿,一时着实没有更好的。”   留下一句话,沈氏带着丫头去如意堂。   花厅内,江舜诚夫妇与左肩王夫妇相对坐在左右上首位置,下人们奉上了茶点。   全皇城最出名的巧媒婆,正舌灿金花,妙语连珠地说着一大堆的吉祥话。   “安西郡主与琰世子那可是天造地设地一双,此乃天作之合,又有皇上赐婚,这是何等尊贵、体面……”   ☆、271订亲   宇文琰站在父母身后,今儿催着左肩王回府,因旨下得突然,他又急着要订亲换庚帖,想着索性一步到位,把订亲的信物也一并给置备全了。   巧媒婆吹嘘一阵,使了眼色,左肩王妃会意,磨磨蹭蹭地取出宇文琰的庚帖。   左肩王妃面上笑着,眸里闪着寒光,这让她的笑越发像是杀人宝剑上的一抹血红,令人心下发颤,“虽是皇上赐婚,可这该有的都不能少。文忠候、文忠候夫人,这是琰世子的庚帖,请收下。”面上恭谨,举止也扭昵了许多。   虞氏打量着左肩王妃:生着一张与宇文琰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剩下的几分,是宇文琰像了左肩王的鼻子、下颌。   江舜诚还是回味皇帝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亦想了朱武说的话。   虞氏笑着要收下,江舜诚轻咳一声。虞氏挑着眉头,有些愠怒。   江舜诚抱拳道:“左肩王、王妃,实不相瞒,今日皇上离开时,特意留了一句话:小女有自主婚姻之权。”   宇文琰原本乐着的脸,立时就沉下来了。   左肩王妃的脸先是一怔,随即漾出一抹灿烂的喜色,江舜诚正待细瞧,却见左肩王妃已变换了脸色,转为愠怒。正暗猜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分明瞧见左肩王妃闪亮的眸子,都是从心头涌起的欢喜。   真是奇了!他想:要是结不成亲,左肩王妃倒是很乐意。这是何道理?   最初提出两家结亲的,不是左肩王妃么?   这会子反倒有些不乐意了。   江舜诚正待说出既然不愿意,便就此作罢的话,只见左肩王面色愠怒,真真比变天还要快,愠怒道: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前脚下了旨,后面又留下这句话?”颇要吃人的样子,吃的是左肩王。   左肩王有些心慌:“本王也不知道。这……实在不明白皇上……”生怕左肩王妃与他吵闹起来。   沈氏赔了个笑脸,“皇上也是一番恩典,生怕委屈我家小姑子。婆母、翁爹,不如请小姑子自己来决定。”   宇文琰害怕了,伸手去扯左肩王妃,拼命地使眼色。   让素妍自己决定,她还不得说“不!我不同意。”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认为结婚是世上最无趣的事。从此之后没自由,还得被人管束。   左肩王不敢说话,生怕一句不对。左肩王妃就发火了。他不明白,结婚前,厉害的都是他,怎么结婚后就变了一个样。左肩王妃发彪的时候,不是寻常人。那能让左肩王仿若见了老虎一般。   虞氏道:“妍儿怎么不同意,我瞧着她是喜难琰世子。”   江舜诚捂住轻咳。   江书鸿忙道:“母亲,这事还是问过小妹的好。”   素妍对自家父母、兄长那是真心的好,江家能有如今的好名声,有一半的功劳都是因为素妍。   虞氏道:“老大媳妇,把妍儿唤来。”   素妍还在为残缺的《乐府》的事没郁闷完。又听说宫里来人抄《乐府》,把朱武与张掌柜都给赶走了,而新的院子不适合裱画。真是郁闷透了。正闷着呢,就听有人在外门喊,青嬷嬷出去问了个仔细,方回来细细禀与素妍。   柳飞飞喜道:“师姐,这是好事。皇上特准了,你若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你。”   不嫁琰世子,不嫁吴王,她又能找个什么样的?   对于姻缘,她又要不要抱有幻想。   素妍轻声问:“师妹,你说琰世子对我是真心的吗?”   前世,她爱上曹玉臻父兄反对,她寻死觅活,机关算尽也非他不可。   今生,求亲的是宇文琰,父兄并没有表态。   她还是想听听父兄的意见。前世的她,如若听了父兄建议,也不至落到悲惨结局。   白芷道:“郡主,奴婢觉得琰世子是真心的。你看他,知道你喜难吃卤食,跑那么远的路,就是给人买卤食。”   柳飞飞道:“琰世子待你,比六爷对我还真。可这种事,不是真心以待就行的,主要还得看师姐的心思。你喜欢他么?”   这一生,她会喜欢一个男子么?   对她,真的太难。   前世那一场飞蛾扑火的爱恋,似消磨了三生三世的深情。   今生辗转,几经爱恨沉浮,她早已没了去爱人的心思,甚至连那种热情亦被消磨殆尽。   她将所有的热情转移,用在书法、丹青上,以为学起来会很难,一路走来,她做到了让家人为己骄傲,她不再是江家被人耻笑的女儿,是皇城人人敬重的女子。   柳飞飞道:“师姐,你不是说重要的是跟着自己的心走。”   素妍抬头看着白菲:“你怎么不说话?”   白菲有些失措,“郡主是主子,主子的事儿,奴婢哪敢说话。”哪有丫头非议主子终身的?这也失了规矩,白菲三缄其口,江家人丁兴旺,上有江舜诚夫妇,下又有几位爷,哪里轮得上她这个丫头说话。   初秋站在一边,脱口而出:“在边城的时候,琰世子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他待郡主是最真心的了。”   众人一望,初秋快速低头,今儿被罚,半个时辰前才被柳飞飞给原谅免了罚跪,生怕再说错话。   左肩王府并不简单……   看起来,王府人口单纯,左肩王夫妇膝下只二女一子,长女紫霞得配左肩王妃娘家兄长的嫡次子叶浩为妻;幼女青霞许了威远候府的嫡次子韩绍,只待宇文琰成亲就让青霞出阁。   可是,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宇文琰竟将左肩王妃关入佛堂活活饿死,而左肩王对此事竟袖手旁观。天下哪有如此不孝的儿子,更奇怪的是,左肩王夫妻情深,传出消息后,左肩王还在世人面前替宇文琰遮掩一二,说“叶王妃乃是暴毙而亡”,一时间直惹得满城风雨。   这样的婆家,这样的夫君,她真的能嫁吗?   可是,宇文琰曾许与崔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却打动无数闺中女儿心,这其间也括了她——江素妍!   素妍陷入沉思。   想到前世的宇文琰与崔珊,即便后来对外和好如初,可是就在她死前的那个秋天,她奉无色庵师太之令,外出买盐,途经天龙寺,正值中秋节庙会,他与崔珊相携进寺拜佛。   宇文琰搀着重孕的崔珊,看似恩爱,可偶尔的目光对视,宇文琰的眼里冷若寒霜,崔珊的眸子更无女子应有的痴情、柔软。   所谓的和好如初,那不过是对外人的言辞。   女子的婚姻,幸福与否是过与自己的。   中间三年二人的裂痕,怕是他们一生都难修复的印记。   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倾其一生都不能复初。   青嬷嬷催促道:“郡主,你该前往如意堂了。相爷和太太等着回话呢。”   素妍走到菱花镜前,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素光更显容貌娇妍,肤白若羽毛;如缎长发只以一条橙红丝带松松地束着,尤显袅袅风致。她不紧不慌地坐在镜前,启开妆盒,用故作的淡定平表来掩内心的繁复、挣扎。   “嬷嬷帮我打扮一下吧,给我挑身素净的冬衣。”   白菲欢喜地应答一声。   柳飞飞也不闲着,帮着素妍寻找喜欢的颜色。“师姐,有紫色、绯红、银红、还有杏黄、翠绿、浅蓝。”   “挑杏黄吧!”   柳飞飞与白菲取出杏黄色的一套冬裙。青嬷嬷笑着给素妍了挽了个清新又不失典雅的头饰,挑了同样杏黄色的丝带绑发,又插了根白玉莲花钗。   白菲道:“郡主用点胭脂吧,脸色苍白了些。”   她第一次没有反对,“自然些,越淡越好。”   白菲应声,用手指取了些微的胭脂,在手心抹匀,这才小心的敷抹在素妍的脸颊。   素妍看了一眼,蹙着眉头:“真别扭。”   柳飞飞递了块帕子,素妍索性擦了个干净。   前世的她,居然会迷上这些厚重的脂粉,认为那样才是美的。几年的庵堂生活,让她改变了很多,甚至于对美的认识也一并改了。   白芷道:“郡主不如贴此花钿,瞧出好看。”   她亦没反对,白菲又取了首饰盒里一直备下,却从未用的银箔花钿,小心地贴在她的眉心。   柳飞飞细细地审视,“好看!看上去就跟仙女儿一样。”   白菲笑道:“郡主小时候,见过的人都说像小仙女。”   素妍褪了橙红色的冬衣,换了杏黄色的,对白菲道:“你跟我去吧!”   青嬷嬷道:“老奴也去。”   素妍这样打扮,分明就是愿意的。就如虞氏用首饰来试素妍,看她会不会喜欢,女儿家总是心中有情才会有意装扮自己。   宇文琰听皇帝走时另留了话,言语中不想勉强素妍,一定是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出了花厅,寻了自家的大管家,让他去右相府打听。   过了两刻钟样子,但见大管家在花厅外掠过,做了个动作,宇文琰趁着两边家母拉家常,两边父亲傻坐的当口,溜出花厅。   大管家低声禀道:“世子,老奴打听清楚了。听府中下人说,朱大先生就安西郡主的婚事指责皇上。”   ☆、272和离书   宇文琰火冒三丈,“妈的,那个老东西,本世子订亲关他屁事,指手划脚的坏我好事……”、若不是瞧着他是素妍的先生,还真想招呼几个地皮痞子将那老头儿给狠揍一顿。皇帝就因为朱武一句话,竟给素妍赐了“婚姻自主之权”,这是不是说要是她乐意,就可以抗旨不遵。堂堂九五至尊,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   皇帝竟因江素妍开了一个特例,宇文琰觉得很是不解。   “世子,只怕是皇上听进朱先生的话,方在临走时留了话。府里的下人说,今儿皇帝很有威严。”   “什么意思?”   “皇帝两万两银子买了郡主三本书。”   宇文琰惊道:“三本书两万两银子?这是什么书,值这么多钱?”   在他瞧来可谓是天价,但在朱武瞧来,却是廉价。   皇帝只允皇家书局出书,这便是打上了“只此一家”的印记,回头卖了书,不定能赚多少银子呢。   大管家摇头。   他心里没底,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她还不来,莫不是当真不同意。“不清楚就别说!”   要真是如此,他这下是自打了一个耳光。   他是真心喜难她的,她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正纠结间,只见那边小径上过来几个人,那个着杏黄衣衫的女子,娇妍如花,行止轻盈,不是素妍还是谁。   大管家随着宇文琰欣赏的目光望去,立时就看到一个花玉般的女子移了过来,体态姣好,面容如画,一张鹅蛋脸上嵌着一对晶莹的明眸,肤白若雪,眉间闪闪发光。灼人眼目。   宇文琰笑着道:“弱水,我们就要订亲了,呵呵,你爹娘得再问问你的意思。”   她亦是轻淡一笑,眉心的银箔花钿散发出淡淡的芒色,宛如这闲淡的笑、惊世的美、逼人的眼。   宇文琰一时就看得呆住了。   她已经迈开漂亮的莲花碎步,入了如意堂,他快奔几步,跟了过去,一路笑着。   宇文琰反客为主。朗声道:“弱水,你愿意嫁给我的,对不?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你告诉大家,你愿意!”   左肩王妃看着儿子,一见到人家就没个样子,巴巴儿地往上贴。虽然左肩王妃早听过素妍的名字,却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没有半分胭脂俗粉之气。清丽动人,不失大方,不失端庄,娇而不媚,丽而不俗,贵而不华。虽猜到了素妍不丑,却没有猜到素妍不仅相貌不让人失望,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流露的气质让人折服。她的身上。有一种让左肩王妃说不上的东西,总能吸引的目光。   左肩王妃一早就相中了素妍,可这会儿见着本人,眼前一亮,心下却逾发的不满意。她承认:素妍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可胜在淡雅高贵,胜在她的宠辱不惊。   素妍落落大方。欠身行礼,“爹娘要问我的意思?”   江舜诚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们江家自来不同寻常人家,日子是你们过的,总得要你点头方可。便是你的几个哥哥订亲前,亦是要先与他们打招呼的,轮到你这儿自然亦得问问你的意思。”   素妍温和浅笑,露出两分小女儿家的羞涩,“女儿想与琰世子去书房商议一番。还请左肩王、左肩王妃且坐片刻。”   宇文琰急道:“还商量什么呀?你直接说愿意就成了。”   左肩王看着自家的儿子,这丫头可不是他,人家想的多了。   素妍低声道:“你去不去?”   虽然急,来都来了,不能订不成,这不是闹笑话么。宇文琰连连答道:“去,去!”   哪有不去,上门订亲到了这时候哪有打退堂鼓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退去。   巧媒婆笑道:“瞧着这两人,我做官媒二十多年了,就没见过这么合适的,真真是神仙璧侣般的人物,琰世子貌比潘安,安西郡主容若仙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往这跟前一站,把人的都缭花了。”   虞氏温雅浅笑,这些日子心里想的、盼的都是能给女儿觅个好人家,如今有左肩王府上门结亲,宇文琰长得俊美,对素妍也是难得的真心,可谓是一段难得的良缘。   沈氏在一旁侍立着,素妍订亲,身为长媳也得张罗待客。“婆母,媳妇瞧着小姑子是愿意的,否则不会叫了琰世子去商量。女儿家吗,总是要面子的,答应得太爽快,怕人笑话。”   虞氏面含歉意地道:“左肩王妃别和我家妍儿计较,她打小就有主意,自己决定的事,谁也劝阻不了。你们二位放心,她是上了心的,早前我便私下试探过她一回,知她心里有琰世子。”   左肩王妃因为左肩王没把事办妥,颇有些不悦,她看重的是王府的颜面。心下也不大乐意这门亲事,江家的门第、素妍的几个兄长,还有江家在皇城的影响……总之,她是越瞧越瞧不满意。但来别人府里做客,又不敢流露太甚,只暗自盼着这门亲事能就此泡汤。笑道:“你我都是过来人,这女儿家的心思最是清楚。由得他们两去商量,我们且坐着说话。”最好这两位小儿女吵闹起来才好,江素妍若是个知进退的,就当即拒了这门亲。   她想要的,是一个能与自己一条心,能易掌控的世子妃。   越是有主意的,越是出身高的,她越是不喜欢。   沈氏有些好奇,她没女儿,自然不晓其间的深意,“婆母是如何试探小姑子?”   虞氏道:“这还不容易,我打了三套首饰,让她挑选,她竟是一件一件挑得那个仔细,把不合意的都给丢下了。”笑看江舜诚,“我这个女儿,打小就不爱打扮,王妃亦是知道的,这女儿家悦己者容,这爱上打扮了,指定是心里有人。我便问她是谁?死活不肯说,就故意扯了几个公子出来,她竟是越听越烦,最后说到琰世子,她就不支声,抱了首饰就跑。你们说,这心里人不是琰世子还是谁?”   虞氏为了说得逼真,竟杜撰了故事出来,真真假假,搁到一起,就成真的了。   沈氏很是敬佩,“还是婆母厉害,我们几个娌妯还想着如何探出话来,却是什么也探不出来。”   左肩王妃被虞氏忽悠一阵,亦认定他们两个是情投意合,原指望结不成亲,此刻面露失望,又想到吴王与素妍的暧昧传言,心里好受了些,他日若是她借着这事做文章,定能让她服软。   如此一想,左肩王妃与虞氏你一句、我一句地拉起话来,说的都是自家的儿女。将自己满心的不乐意按捺心下,就算这会应了,到了讷吉、合八字时却未必能过得了关。   想到这儿,左肩王妃心情大好。   为了今儿这事,她可是准备了许久。   早前她在皇帝面前求娶素妍,是听说江素妍不会打理内宅,更不通女红、厨艺,大家小姐该会的,她不会;大家小姐们不懂的,她倒全懂。   今儿瞧了素妍,左肩王妃有种看走眼的感觉。好在一早,她就细细打听了素妍,这大半年将江素妍的事倒知晓了一个七八成来。   不成!这婚事要不成就好!   *   书房里,素妍令白菲砚了墨。   走到案前,握着笔,流畅如水,一笔呵成。   宇文琰瞪大眼睛,却见上面是三个字“和离书”。   如果真的步上前世里崔珊的宿命之路,她不要做有名无实亦或有实无情的夫妻,这于她是一种折磨,更是对他们各自的不公。   “你这是何意?”   素妍浅笑盈盈,“就是这上面写的意思。要是你待我不好,不再喜欢我,或者是看上别的女人,我就离开,成全你与她,让你们做一对恩爱夫妻。”   宇文琰道:“你不相信我?”   感情不是信与不信就能一路走下去。   “不是不信,而是给我自己留的后路。如果有一天,你违背对我的承诺,我们就分开,能写的都写在上面了。一、你娶我,与我做夫妻之时,不能有别的女人;二、你得宠我、疼我、让着我;三、一旦你要决定与我有关的事时,得事先告诉我……”   她的字写得漂亮,首先让人喜欢的是她的字,其次才是里面的内容。“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要不答应,我就告诉爹娘,说我们俩不合适,你不是我想要的良人。皇上恩准我有拒婚的权力,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用?”   她要胁他,这样的直白。   宇文琰看着始终保持着笑脸的素妍,这样的笑,能迷乱他的心。   《和离书》写得够详细,宇文琰问:“有了孩子怎么算?”   素妍微微一沉,她是真的把这个忽略了,那是很遥远的事,前世的自己曾经怀过一个,不足三月便滑胎,自那以后,再没怀上过。   她遭难,被毁容送入庵堂,幸而没有孩子,才不至更痛苦。但那一段蚀骨的苦难,至今难以忘怀,她久久未对胡香灵、曹玉臻下手,是想将二人绑合一处在一起对付。   就算是复仇,也不能葬送自己的心;就算是复仇,其代价不应是葬送自己的快乐。让仇人痛苦,而自己却能洒脱快乐,这才是最华丽的复仇。   崔珊许了曹玉臻……   她和宇文琰莫不真有缘分。   PS:   感谢10綩Ы儿ξ读友大人的打赏!   鞠躬感谢Fiona(ISTJ)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273同意   素妍道:“想我答应这门亲事,你先抄了这《和离书》,再把自己的名字署上。旁的么,以后再说。就算有了孩子,一旦你我情缘了断,都阻不了我离开的心。这一生,我是不会为难自己的,要活就要活出个恣意人生。”   所有的母亲,都会宠溺自己的孩子。   想用《和离书》逼他退让,等你生了孩子,看你还张狂?   宇文琰想着,先让她同意嫁给自己才打紧。   照着她写的《和离书》抄写了一遍,素妍细细地看过,并无错处,指了指第二页上署名的地方,“写上你的名字。”   他乖乖的写了。   素妍接过笔,在自己草拟的《和离书》上改了几字,变成了《休妻书》,“再抄一份!”   宇文琰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她依旧笑着,“那份都抄了,不在乎多抄一份吧。我这么柔弱,总得为自己多谋划两分,乖,把这份也抄了。若你真心待我,我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会离开你。你不抄,除非你压根就不是真心喜欢我……”   宇文琰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握着笔,按照她说的要求再抄,写到那行空白处,“空着的什么意思?”   “休我的理由不用写,到时候,想到合适的理由就写上去。”   宇文琰两份抄完,素妍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你心里不高兴?”   抄完了再来问,他很不高兴。   换作任何人,被人要胁,哪还会有高兴,而他还是被喜欢的女子要胁。   素妍收好《休妻书》,笑盈盈地道:“琰世子,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   “宫里来的太监和乐师霸道得很。占着清音轩抄《乐府》,只有清音轩通风向阳,适合裱画,其他院落都不大合适,你把他们弄到青竹苑去好不好?”   娇滴嘀,软绵绵,还真是不一样啊。   她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呢,那声“琰世子”甜到他的心坎上了。   “不就是宫里来的乐师,这么张狂!敢在右相府撒野,我去给你处理了。”   素妍笑得甜美无双。“被你保护的感觉真好,那你以后都要保护我,不让我烦心。不让我被人欺负。我烦恼的时候,你要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把烦恼赶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要马上出来把欺负我的人,狠狠地欺负回去。”踮着脚。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宇文琰直觉一阵头昏目眩,被她香过的地方,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原来她是喜欢他的啊,整个人都似要飘了起来,怔在书房。   素妍闪出房。白菲在门外含笑望着。   “你快点去啊,三哥处理不了那事,你最厉害了。就等你去办呢。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   啊,他最厉害啊!   宇文琰飘飘然地出了书房,虽然让他写《休妻书》很不舒服,可是被她香了一口。亲他的脸了,他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离了书房,就见自家的大管家与一名侍卫在上面候着。扯着嗓门:“来人,带本世子去清音轩!”   素妍带着白菲到了如意堂,远远儿地看到她来,所有人眼前一亮。   左肩王妃见她一个人来,满脸诧色:“琰儿呢?”   素妍道:“他帮忙处理一些府中的琐事。琰世子很好,又热心,又有正义。”   听她夸赞自家的儿子,左肩王妃脸上的喜色逾浓,只是回头真能订亲么?   左肩王有些迷糊,这丫头好好儿的夸他儿子做什么,一定又有什么事。   虞氏道:“妍儿,你考虑得如何了?”   素妍埋着头,女儿家的娇羞流露出来,“爹和大哥也赞同这门亲事么?”   江书鸿道:“我和爹都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他们不反对,看来是相中宇文琰了。   难得有情郎,前世嫁了个对自己无心的曹玉臻,今生得找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虞氏道:“大家等你回话呢?问你大哥做什么?”   头不自觉地埋得更深了,任是谁,既是女儿家,就得害羞才正常,“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女儿年幼离开父母,还想在父母膝儿多陪两年。能不能……能不能等我年满十八之后再出阁成亲……”   巧媒婆惊呼一声,“这不是还得等上两三年了,大家小姐,一到及笄之龄就出阁了,这……”   哪有订了亲,等到十八才成亲的。   左肩王妃还想着娶了世子妃,就筹备着青霞郡主出阁的事。   素妍拿定主意,起身对左肩王夫妇欠身行礼:“素妍就这一个心愿,旁的什么都好说。还请王妃、王爷体谅我想多陪父母两年的心愿,请王妃、王爷成全。”   就他家那小子,上午下了赐婚圣旨,下午就拉着父母来订亲,还自己也要跟着来,这可是少有的怪事。怕是一个月都不愿等,巴不得明日就娶回家呢。   左肩王支吾着:“这……”   年满十八,要是虚岁十八,不就是一年后的事么。   左肩王妃笑道:“难得你这孩子一片孝心,我们亦是做父母的,哪能拒了孩子的孝心呢。我应了!”最后拖得久些,要是不订亲就更好了。   “多谢王妃!”素妍抬头时,缓缓道,“素妍说的是实岁十八,是大后年三月之后。再次多谢王妃!”   王妃应得快,没想还得等两年啊。   她想的,这丫头早就想到了,竟是被她挖了个坑。   就和左肩王说的,这丫头狡猾异常。   左肩王看着王妃,一副:让你乱答应的脸色。   左肩王妃面上笑着,心下不悦,更是厌烦着这样的江素妍。   花厅的场面僵持不下,巧媒婆笑道:“郡主又不远嫁他乡,这左肩王府亦在皇城,从繁华里到兴旺里,乘车坐轿不过两刻钟,若是走路也不过半个时辰,就算出了阁,也能常回娘家。这等到年满十八岁才出阁,着实太晚了些。”   左肩王夫妇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人家还等着抱孙子呢。   素妍眼睛飞快地转动着,看虞氏的意思,似被媒婆的话给打动了,显然左肩王夫妇也不愿等上两年啊。轻呼一声“爹”,走近江舜诚道:“府中的藏书阁未建,女儿还想着,等书阁修建起来,便写信求了师叔,寻到前朝大儒钟愈的《子孙训》、《后世录》,补全天下残缺的《八部珍藏》等名籍珍典收录齐全。要是女儿出阁,只怕这事儿就不大好办了。”   江舜诚双眼放光。   素妍的意思很清楚:你要是不同意,这些失传天下的好书,就别想看了。她可知道,有数百年之久的鬼谷宫藏书洞里可有许多失传天下的名藉孤本。   江书鸿亦听到了,沈氏对这些书闻所未闻,虞氏也明白素妍这是公然的要胁。她不想这么早出阁啊。   江书鸿笑道:“我家小妹虽琴棋书画皆会,可尚未学会主持中馈,料理家务,两年时间正好,母亲和我娘子正好教导她,免得入了左肩王府什么都不会。”   素妍感激地抬头看着江书鸿。   江舜诚道:“书鸿这话有理,我看就依了妍儿,婚期定到大后年三月初三后。”   左肩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分明就是要拖延婚期。“不会这些也没关系,入了王府, 我自会教带她。”   素妍见话已说到,什么时候成亲,便是两家长辈的事儿,反正要是父兄不按她说的,她就不给找失散的书籍。江家爱书,爱字画,她可是知晓的,就是江书鸿只听那些书名,也是梦寐以求的。“王妃、王爷,素妍告退!”行了礼,又给父母行礼退去。   虞氏目含愧色,对于这个女儿她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一旦她决定的事,谁也不能逼着,而江舜诚处处都要尊重孩子们的意思。轻声道:“妍儿,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翻年三月你就满十六了,虚岁十七。”哪有到了出阁之龄,还留在父母身边的,虞氏更不耽误了她。   素妍欠身,“女儿只想再留家中两年,以尽女儿孝心,望父母成全。”又行了礼,然后退出花厅,留下为此烦心的两家长辈。   *   宇文琰风风火火地到了清音轩,只见书画室内,一名太监领着四名乐师正在抄写《乐府》,没好气的双手叉腰,“不就是宫里乐坊来的,竟敢在我泰山家横行,翻天了!”   太监微愣,他只是宫里乐坊的太监,没见过宇文琰。   宇文琰几步窜到太监跟前:“怎么的,是自己走到青竹苑,还是让本世子令人打残腿丢到青竹苑。”   太监看着这凶神恶煞的样,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再看这打扮,一袭白锦蟠龙袍,脑子里过了一圈,也猜不出他的身份。   一边的大管家道:“公公,这是左肩王府的世子。”   宇文琰厉声道:“跟他废话做什么?来人,把这几个家伙丢到青竹苑。哼——进了右相府,就要听主人安排,有你们这等奴才,竟爬到主人头上作威作福,该打!”   打字音落,宇文琰抬腿就是两下,踹得又狠又重。   太监吃痛,连连叫道:“我们是奉皇上口谕前来誊抄《乐府十二册》。”   “我回头入宫问问皇伯父,可是他同意你们在右相府横行霸道,将人家裱画的先生都给赶走了?”   PS:   鞠躬求粉红票!有票票的读友大人,记得给浣浣投票支持哦!   ☆、274解难   宇文琰知晓这些人,遇到横的就怕,遇到软的就欺,索性再踹上几下,吓得太监再不敢顶嘴。   下下狠重,仿佛要把太监的骨头给踢碎一般,太监连哼都不敢支哼一声,只扒在地上,其他四名乐师也吓得不轻,半个字不敢说,整齐地一溜跪着。   左肩王府的世子,可是比皇子还横,是左肩王唯一的儿子,又颇得皇上宠爱,自小就是无法无天的性子。   “站着作甚,将他们带到青竹苑,那里安静、清幽最适合抄书。滚!再不给本世子乖乖滚到青竹苑,小心本世子收拾人!”   宇文琰令外面候着的下人帮忙将他们的东西搬到青竹苑。   张掌柜的嫌青竹苑阴冷潮湿,朱武先生也担心这批字画被毁,一时都未搬进青竹苑,而是令下人将画用夹子晾在花园内通风地方,又摆了桌案,将刚八分干的字画再涂裱浆。   一幅画装裱完,光裱浆就得抹上十几次,天气好时,一天能抹三次;天气不好,一天只能抹一次。必须得前一次干了七八分,才能涂第二次。   江书鹏更是着急,等着如意堂那边的事处理好,才寻找新的合适院落。   听到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臭奴才,是宫里出来的了不得,作威作福,还没个样子。都滚到青竹苑去!再敢挑三拣四,本世子就把你们赶回宫去,没办好差事,让皇上杀了你们的头。”   几人都不敢支声,乖乖的跟在右相府家奴的后面。   家奴赔着小心,道:“公公,其实青竹苑挺好的,那里清静,又一早备下了银炭。还遣了丫头、奴才服侍着,正适合抄书。”   张掌柜瞧这情形,舒了口气,“还是琰世子有法子。”   宇文琰已走了过来,指了指太监、乐师:“都走了,朱先生可以回清音轩了。这种事,就本世子能摆平。”   江书鹏有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招呼着左右家奴、丫头过来取画,准备一张张地挪移到清音轩去,生怕少了,又细数了一遍。见重要的都在。   宇文琰大摇大摆,一副纨绔的霸道骄纵,问:“听说。是你在背后说我配不上弱水?”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朱武今儿已经领教一回,不打算再和宇文琰纠缠,只低头收拾着书案上的东西。   “这次就算了,本世子还得告诉你。你那个好学生偏就看上本世子了,非本世子不嫁。怎样,气死你!”   江书鹏看到宇文琰刚才飞扬跋扈的性子,说真的,不喜欢,很不喜欢。“弱水答应嫁给你了?”   宇文琰扬了扬头:“那当然。她可宝贝着我呢。”   这种话,他也能说得出口。   江书鹏有种被骗的感觉,以前的宇文琰也不是这样的。今儿瞧他,怎的这般张狂,赶走太监与四名抄书的乐师,他觉得是好事,可也不至让宇文琰这般模样。   宇文琰故意这样说。就是想气朱武,可落到江书鹏眼里。就变成了放浪不羁,不就是素妍应了,这宇文琰也太没个样子,走路都能横着走,看人的眼神都变了,总瞅着朱武。   朱武漫不经心地道:“弱水的眼光极高,难不成你比吴王还好?她连吴王都没看入眼,瞧得上你?”   宇文琰是来显摆的,得了好东西便恨不得让所有人知晓,他自小就是一副纨绔性子,最受不得被人打击,尤其知道朱武在背后对皇帝说了他配不上素妍的话,越发想要证明自己是很优秀的。   这种骄纵、霸道的样,他已经好几年没流露出来过,还是十四五岁时,少年轻狂,无法无天时这样过。   宇文琰道:“弱水说了,我很厉害,她就喜欢我。”   朱武摇了摇头:“病得不轻,定是在做梦。”   他也曾怀疑是梦,还被她香了一口,那感觉很真实,她说的话都很真实。她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么温柔,越想越像是做梦。   众人懒理宇文琰,只顾着取画搬东西。   一行人回了清音轩,重新将画挂到书画室,这一番折腾又耗去不少时日。   朱武瞧着差不多,道:“江三爷,你还是该去如意堂瞧瞧,说句不中听的话,宇文琰……不是弱水的良配。”   江书鹏连吴王都认为配不上,况是宇文琰呢。   *   如意堂内,双方因为两年后才能迎娶素妍的事而僵持不下。   虞氏想要退让,江舜诚父子不肯,坚持要在两年后才能将素妍将入左肩王妃。   宇文琰办完了事,回到如意堂,还见众人分左右坐着,亦没看到素妍的庚帖。道:“父王、母妃,弱水都同意了,你们倒是快点换庚帖。”   左肩王妃见他急就来气,“你倒是急,刚才在书房你们如何谈的?”   难道要告诉他父母,说他给素妍写了《休妻书》,指定会被骂,要是传扬出去,万一素妍一生气不嫁他怎么办?   宇文琰思忖一番,道:“宫里来抄书的太监狂妄得紧,我帮忙处理一下。”   沈氏忙问:“琰世子可处理好了?”还没订亲呢,宇文琰已经拿自己当江家的女婿了。   宇文琰想到素妍夸他的话,尾巴立时就翘起来了,得意洋洋地道:“本世子出马,哪有处理不好的。将太监和四名抄书的乐师都赶到青竹苑去了。不就是宫里的奴才,竟敢欺主欺到右相府头上,他们就是欠揍,本世子狠狠地把那太监给揍了一顿,他再不敢欺主了……”   今儿是来订亲的,他竟然跑到未来岳父家里打人。   这事儿闹的……   左肩王很是不悦的瞪了一眼,猜不透这回素妍是怎么糊弄宇文琰的,他听话的就跑去赶人了,还以此为乐。   那可是宫里的人!   沈氏一脸忧色:“可不能伤了,我得去瞧瞧,要是伤了可不得了。”   宇文琰又催促一声:“你们倒是快点,把我的庚帖拿出来。”   兜了一圈,大家还这样坐着,这样子下去怎么能成。   巧媒婆见双方都不肯退让,一边想在明年就订下娶亲日子,一边坚持要在两年后。笑道:“王爷、王妃,我瞧着不如就等上两年。许多人家订了亲,生了变故,等上两个三年的都有。不就是等两年过门么,这也没什么。况郡主要学主持中馈、料理家务。”   宇文琰大声道:“等两年,为什么要等两年?”   就他急!左肩王妃伸手在宇文琰胳膊拧了一把,低骂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   通常订亲的时候,新郎不露面,由男女双方长辈订下亲事,交换庚帖,可宇文琰不顾规矩,非得跑来,还说这是自己的事,就得他自己在场。   左肩王道:“现在知道急,早干嘛去了。安西郡主说了,想留在江家多陪父母两年,右相也应了,说她幼年离家,正想多留两年好好教养。”   宇文琰道:“还教养什么?就她那一身的本事,把多少男儿都给比下去了。”   虞氏就怕听这一句,生了个女儿,太有才华,反成了几家被拒婚的原因。忙道:“这样可好,一年,就一年,多留妍儿一年,待过了后年三月便成亲。”   江书鸿一脸难色,“娘是知道的,小妹是个甚么性子。她说了两年,就得两年。”   宇文琰有些不耐烦,起身道:“我找弱水商量去。”   还真是不按规矩行事!   巧媒婆也没遇到过今儿这种事,男方一个劲儿地贴上去,还是新郎急着想要娶过门的,以往男女双方都是含羞,连面都不露,通常就由双方长辈订下了。   左肩王妃低声厉斥:“之前你们还没商量好么?还商量什么?”   宇文琰一副苦大仇深地样子,“她又骗我,她说不会负我,结果将我支开,自己与你们说了个两年后,我得找她,我非得找她不可。”   左肩王妃咬咬牙齿,决定来招狠的,自来没见这般耍心眼的,“琰儿啊,我看你与安西郡主是没有缘分,要不此事就算了。回头娘再与你相个好的?”最好订不成,这皇城的贵门小姐多的是,江家订不成,海家、河家的总成。   末了,冲宇文琰挤挤眼睛。   宇文琰看不明白,走到左肩王妃的身后,低声问:“娘,你什么意思?”   左肩王妃拿着帕子,轻声道:“有些乏了,想出去走走。”将手递给宇文琰,他搀住左肩王妃,母子二人出了花厅,往院门外移去,王府的丫头跟近,左肩王妃低声道:“以退为进。江太太乐意这门亲事,右相爷坚持要在两年后成亲。你给我沉住气,想早点成亲,就别在那儿给我猴急。”   静寂的右相府中,突地传来一阵嘈杂声,男人的怒骂,家奴的惨叫,还有小厮的劝阻声,交融一体,一片鸡飞狗跳。   那边小径上,江书鹏加快步伐,近乎是一路小跑,近了跟前,见左肩王妃母子站在院门外,江书鸿亦出了院门,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一名小厮一摇一瘸跑过来,瞧那样子,似被人给打了,捂着自己的脸,道:“大爷,是吴王殿下,听说左肩王府来订亲的事,闯入相府了。”   这事儿,怎么吴王就知道了。   PS:   感觉琰世子比素妍要可爱得多啊!!   ☆、275 你是我的   吴王一得到消息,骑马就赶了过来,皇上下旨,将素妍许给宇文琰了,而他将要迎娶杨云屏为正妃,这不是乱了么。   杨云屏是谁?他从未见过,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好了,他的正妃得是他心仪之人,可最后连这一点都不能给。   更急切的是,他突然又得到消息,左肩王夫妇携世子进了相府,还有闻名皇城的巧媒婆,不需问便已知道,这是订亲。   江书鹏道:“别拦了,伤了人反而不好,请他进来!”   订亲原是大喜的事,要是见血伤人、出了人命,可就成恶事了。   既然吴王要闯,府里下人不拦就是。   吴王堂堂皇族、又是当朝的皇孙殿下,总得讲些道理,况且朱武还在府里。   江书鹏自认闹不出太大的风浪。   宇文琰正等着交换庚帖,早早订下来,不想半道杀出个吴王,嘟呶着责备,“让人们早些订下来,偏不听,这下好了,捣乱的来了。”言语中颇有些怨言,要是早早订下,哪有这许多麻烦。吴王要闹,任他闹去,素妍反正是他的未婚妻。   吴王手里拿着马鞭,衣是一袭玄色的蟠龙袍,面上怒火丛生,看见到站如意堂院门口的众人:“宇文琰,你这个卑鄙小人。明知本殿心仪弱水,你竟敢横刀夺爱,别以为本殿不知道是你捣的鬼。让皇上下旨赐婚于你们,现在借着圣旨,又想逼弱水嫁给你。”   宇文琰松开左肩王妃,“我哪有?弱水是答应嫁给我的。她昨日说给你半年时间,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觉得无憾。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拿你当成兄长一般的敬重……”   “你胡说!”   “我没胡说。当时。她说这话时,朱先生、江家上下还有皇上都是听见的。你若不信,可问他们。”   如果素妍不说出来,宇文琰也会误会她对吴王有意,昨儿那一场吵闹,他方才知道素妍的真实用意。   “我只问弱水,她到底选谁?”吴王看着江书鹏,“把弱水叫来,本殿只问她。她答应了本王,给本殿半年时间。便不能这么快嫁给别人。”   江书鹏左右为难,怎么今儿就乱成这样了。   江舜诚听到外面的吵嚷声,朗声道:“请郡主过来。”   女儿家就该呆在闺阁之中。就说天塌下来,还有江家父兄顶着,哪需要她一个弱女子来应付的。“不许叫!”放低嗓门,厉斥:“今儿还闹得不够么,她一个千金小姐如何处理这等事。”人言可畏。虞氏可没打算让素妍出来处理。   吴王入府,只想与素妍当面问清楚。   江舜诚道:“你应该相信妍儿,她能处理这事。”   “吴王是什么人?那是皇嫡长孙,他府里有多少个女人,妍儿怎么会这么分不出轻重,你叫她出来做甚?今儿出了这样的事。明儿就会传扬出去,到时候让她怎么做人?”   江书鸿不敢说话,父母的话各有道理。   吴王进了如意堂:“本殿与弱水情投意合。你们非得这样变着方儿地拆散我们。本殿不服!那样纤尘不染的弱水,怎会有你们这等父兄?宇文琰是什么人?他除了武功不错,会打仗,还会什么?他懂弱水么?明白弱水的报负么?你们怎么能把弱水嫁给那样的男子?你们如何忍心?”   句句指责,江书鹏也知道宇文琰的性子与素妍不合适。但是。人是会改变的。   虞氏已恼了,“我们敬你。是因为你是吴王殿下,但是你不能把江家的敬重当成软弱。不把妍儿嫁给宇文琰,难道要把她嫁给你?   你问我们懂妍儿不?我懂。我自己的女儿,我当然懂。她想要的是许多女人最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因为琰世子愿意为她做到,就凭这点,我们江家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身边的姬妾太多,即便不是他愿意有的,可因为这些,江家不愿意把素妍嫁给他,而素妍也不因此不愿意做他的王妃。   明明已经相识,明明已经心动,却因为这些要擦肩而过。   吴王道:“叫弱水出来,我只问她几句话,问完就走。”   虞氏此刻摆出当家主母的威仪,“不成!”   “不让本殿见弱水,本殿便不走!”   两厢僵持,互不相让。   虞氏如同一只惹毛的老虎,正全力以赴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然而,这边的事已经传到素妍耳边,她带着青嬷嬷出了得月阁。   柳飞飞不放心“师姐,我也去!”紧跟了出来。   江舜诚见如此下去不是法子,道:“来人……”   虞氏厉声道:“不许叫!”   素妍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我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一袭杏黄锦衣的少女缓缓而至,翩然出尘的风姿,让人眼前一亮,恍若离世的仙子。   她近了跟前,落落大方地欠身行礼,“女儿让父母忧心了。”任是天塌了,这一世她也要守护家人的平安。   虞氏想:这本不是素妍处理的事,府里有江舜诚,还有江家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哪里需得素妍出面。“妍儿,回去!”字字皆严,生怕因为这事,让素妍受了伤害。   “娘!”她轻呼一声,“这事儿是因女儿而起,必须得由女儿来处理。”她直起腰身,平缓如常地道:“吴王殿下、琰世子,请跟我来。”   既是他们三人的事,他们就当面说清楚。   总是要抉择的,怎么办?   嫁吴王,吴王不可能为她而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这一生注定了美女成群,不为驻足于其间任何一人。   二人行进间,不再说话,到了园中一座凉亭里,各自坐下。   吴王平缓激动的心情,道:“弱水,你答应过再给半年时间。”既应了,就该做到。   半年,半年而已……   他会用这半年的时间,赶走身边的女人,最后只留她一人在身边。   如果赶走所有人,才能与她相守,他愿意做到。   素妍眼帘低垂,一路行走,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在她主动亲宇文琰的那刻,她只能选择他,更难得的是,宇文琰竟如她所意,照抄了《和离书》、《休妻书》,以她的了解和判断,甚至没想过他会写的。   尚未订亲,只是提亲,她就给他出一道难题。   她并不仅仅是要这些东西,更多的是试探,也是步步为营对自己的保护。   素妍道:“皇上下旨赐婚,我无法答应给你时间了。”   吴王道:“我可以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其实皇上已经恩允我拒绝之权。”   “那你……”吴王不明白,既然可以拒婚,为什么没有拒绝。   怎么办?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的平安,为了不重蹈前世一样的命运。   吴王是下一位皇帝,她不敢得罪他,稍有不慎将会埋下灭门大祸的种子。   宇文琰道:“不要逼弱水,你已经有那么多姬妾,你怎么这么贪心,还想要弱水。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你给不了她。既然给不了,为什么不放过她。”   “放过她?”吴王冷笑着,“要怪就怪江南之时,我不该遇见她,既然让我动了心,便只能做我宇文轩的女人。我不管你今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只告诉你,你只能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如此的霸道,何等的强势,不容她拒绝,仿佛要是不做他的女人,她就得死,就得粉身碎骨。   如果拒绝吴王,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因此给江家惹来灭门之祸。   如果嫁了吴王,他的帝位只有三载,三载之后新君登位,会不会同样给江家带来大祸。   左不是,右亦不是,难道这一世注定了与前世相同的命运。   换了个活法,学会了珍惜,她却改变不了江家人的宿命与结局?   素妍心中一阵胆颤心惊,重生以来,她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所求的结果都是为了守护家人。   不,她不要再度害了全家!   想到此处,想到自己才是那场大祸的种子,如若没了这粒种子,是否家人就会安然无恙。   她将手探入衣袖,那里面藏着一柄用来防身的短剑。   她是害了家人的罪魁祸首,前世的江家是被曹玉臻最终陷害引来大祸的。她不要害了父母兄长,不要害了那么多真爱她的人丧命,如果可以,她宁愿死的是自己。   拿定主意,她缓缓转身。   宇文琰道:“阿轩,你怎么可以这么霸道,变得这么可怕。”   “自她离开皇城,我日夜都在盼她归来。我喜欢她,那种不眠不休,千里追去的狂热,还有那种想到她,满心都是快乐。本殿若是得不到,宁可毁过干净彻底……”   好一个“毁个干净彻底”,那么她无法选择宇文琰。   因为,一旦惹怒了宇文轩,她和江家都是死路一条。   “扑!”两人听到一阵声响,那是利器入肉的声音,二人面无血色,齐齐望向素妍。   宇文琰失声惊呼:“弱水!”   她整个人凝结在那儿,双手扶握在腹部,那是一柄剑鞘,鲜血慢慢洇开,散开一朵猩艳的花,释放出最后的冶艳之美。眸光颤颤,想要说些什么,她却眉宇拧结,写满痛苦。   ☆、276 宁死不从〔精彩求粉红〕   宇文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弱水,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   “琰,对不起……我……真的喜欢你……”她微微一笑,凄美如花,“我早前拒你,不是矫情只是害怕……怕我给不了你幸福……”怕她逃不出宿命的轮回,更怕难以善终。   宇文琰看着她腹部快速洇出的血花,失声大呼起来:“不!弱水!不!不——”   吴王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在流血,那么多的血,看着腹部洇染的血。宇文琰近乎疯狂,失声地大吼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死也不肯和我在一起?我答应了你,我愿意赶走那些女人,只留你一个……”   一阵钻心的疼痛漫布全身,素妍觉得越来越冷,这样的冷,冷得刻骨铭心。   “琰……代我转告父兄,不要怨恨吴王……不得为难他……”嘴唇颤颤,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眼中流泻绵绵的情意。   柳飞飞跌跌撞撞闻声奔近,看到宇文琰怀里的素妍,惊呼:“师姐!师姐!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师姐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声传出凉亭,柳飞飞毕竟是学过医术的,哭了几声后,快速地抓住素妍的手腕,“还有气,还有气!传太医!快传太医,传太医啊……”   虞氏来不及细想,嘴里嘟囔道:“妍儿,我的妍儿……”   一行人近了凉亭,看到被鲜血染透衣衫的素妍,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虞氏惨呼一声,昏死过去。   江舜诚吓得浑身颤栗。   江书鹏呆怔片刻之后,一把扶住素妍。   顿时,右相府里乱成了一锅粥。   宇文琰含泪起身,抓住吴王的衣襟:“是你逼死她的。是你逼死她的!为什么,弱水那样善良,她不想招惹你,你为什么要逼死她?为什么?宇文轩,你还我弱水,你还我弱水……”   柳飞飞道:“别吵了!师姐还有一口气,快传太医,要是晚了,就真的没命了。”   大管家这才回过神,派了腿脚快的下人拿着牌子入宫请太医。   江书鲲道:“去牵黑龙马。我亲自入宫。”   不多会儿,下人寻了门板,小心地将素妍移到门板上。一路飞奔,往如意堂方向奔去。   江舜诚看着面前的一对年轻男子:一个失落,仿似失了魂灵;一个痛苦,面上肌肉扭曲,全无血色。“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女儿好好地进了凉亭。远离着众人,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突然就拔剑自尽了。   宇文琰悖然大怒地指着吴王:“是他,是他要逼死弱水的,他说如果得不到弱水,就要毁干净彻底……然后。弱水就……就……”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我不该纠结在什么时候过门的事上,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我对不起弱水,不该怀疑她和吴王有什么,她是真心对我的。”   左肩王妃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更未想到素妍会如此刚烈,竟会挥剑自尽。   宇文琰疯了一把的咆哮。大吼着,指责着吴王的凶残,就杀说“你是杀人凶手”的话。   江舜诚道:“还说了什么?以妍儿的性子,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到底说了什么?令她做出这种事?”   宇文琰道:“他不许弱水和我在一起,说弱水活着就只能是他的,我也不知道……总之,就在我和宇文轩争吵的时候,弱水就,就……”无力地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脑袋。   她竟然会选择死。   吴王愣了许久:“她宁可死,也不愿和我在一起,我千里追去,只为了告诉她,我喜欢她。原来,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她竟然会喜欢宇文琰。我哪里比不过宇文琰?论武功,在他之上;论才学,宇文琰不如我;就因我府里有那些个女人,她不选我。   还因为我是皇嫡长孙,她便放弃我;她不喜欢皇子,也不喜欢皇嫡长孙,她说过皇家太复杂,太过无情。当她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她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只是因为我是皇嫡长孙,我是吴王,她不愿意……”   宇文琰厉声道:“你根本不懂感情!你非得逼死她才甘心。因为你一直在逼她,她都不敢流露出对我的感情。宇文轩,你太可怕了!”   江舜诚觉得,这内里还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   不会是因为吴王说了那番话。   以他对素妍的了解,素妍不是那等脆弱的人。   江舜诚冷声道:“今日府里出了这等事,几位还请回吧。”   左肩王妃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张俏颜全无血色,她害怕闹出人命,可想到两家也许订不亲,又颇是欢喜。   左肩王也有些凝重、难受。   本是一段好好的良缘,这下子,江素妍生死难卜。   宇文琰道:“不,今儿我一定要与弱水订亲。”   人的死生难料,他还要订亲。   左肩王妃道:“不许胡闹。”   这得分个时候,那有令对方雪上加霜的道理。   宇文琰道:“我喜欢弱水,她也喜欢我,因为宇文轩要胁她,她才不敢喜欢我。这辈子,我……宇文琰就认定她一个!她要死了,我这辈子都不娶。她要活着,我只要她一个!无论生死,她都是我宇文琰的妻子。”   巧媒婆今儿遇到的事,可谓是近二十年来从未遇见的,不,应该说是她一生都没遇到的怪事,全都聚到一块儿了。   吴王脑海里都是素妍自尽的一幕,扎在腹部的剑,鲜血洇染的衣裙。   他错了,是真的错了。   原来她不喜欢他,也许是喜欢过的,但不喜欢他的身份。   他不明白,他的身份哪里不好,唯独她不喜欢。   左肩王见此,皱了皱眉,道:“右相爷,你看这事儿……”   江舜诚感动于宇文琰的真诚,“要是妍儿能够醒过来,我与内人不会反对。”   宇文琰向前一揖,央求道:“还请相爷把弱水许配给我,我会真心待她好。是我不好,一直不明白她的苦衷,还故意与她为难。请相爷把弱水许配给我!”   她临昏那一刹,说出“喜欢他”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亦善。   他信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相信过她。   他曾想,要是她心里有一点点的喜欢他,他的一片真情也没有白费,他也愿迎娶她为妻。   原来,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她的心里太苦,就连喜欢他也要顾虑太多。   江舜诚轻叹一声,指了指如意堂方向。   几人进了如意堂,江舜诚令田嬷嬷取了庚帖,巧媒婆接过,想说几句恭喜话,话到嘴又咽下,人家的女儿生死未卜,这恭喜的时机也不对。小心地递给左肩王妃,又将宇文琰的庚帖递给江舜诚。   宇文琰催促着:“爹,信物,信物……”   田嬷嬷觉得今儿这事古怪得紧,“相爷,请恕老奴多句嘴。还是请天龙寺的悟觉大师帮忙合八字,瞧这一日折腾的。”   沈氏站在一边,要是江素妍性命不保,只怕虞氏也活不成了,这大过年的,竟闹出这等事。“翁爹,田嬷嬷说得对,还是应先合八字,庚帖也不用先换,等问过了大师,要是确实是良配,再订也不迟。两边长辈都看一下对方的八字,若是良配,再挑个吉日订亲不迟。”   江舜诚怕了。身为长辈不能误了自己的儿女。一回想看到素妍流血的场面,就一阵钻心地痛。他实在不想看宇文琰的八字,抬手递给了大奶奶。   沈氏认真地记下,点了点头,又递与了巧媒婆。   左肩王妃亦同样看了一眼,再递与巧媒婆。为沈氏的话,顿时间心潮起伏,宇文琰是疯了,居然说出那样的话来,竟说要是江素妍生,只娶她一人;若是江素妍死,这一辈子不娶妻。   他疯了!一定是疯了,哪能说这等话。   可是,万一是真的。岂不要坏了她的计划。   她可答应了叶家的兄弟,要让叶家侄女做侧妃的,要立叶氏女所生的孩子为世子……   这怎么可以?她答应让贵门女为正妃,但这侧妃是一定要娶的,美貌的姬妾也是要纳的。   左肩王妃按捺心潮起伏,与江家人交换了儿女庚帖。   江舜诚只觉自己的心都空了,“老大媳妇,送左肩王出府。今日怠慢之处,还请王爷、王妃莫要怪罪。”   宇文琰道:“爹、娘,我不回去,我就要呆在右相府,我要等弱水醒过来。”   左肩王不容细说,拽住宇文琰,扭头就往外走。宇文琰挣扎着,左肩王低喝道:“右相府都乱成了这样,不许再添乱。”   相府花园里,吴王还愣愣地坐在凉亭里,空气里有着一股血腥味,那是素妍的血,当他大声说着霸道的话时,她却已经拔出短剑扎入了腹部。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她无法接纳自己。   “宇文轩!”一个熟悉的,却是怒喝的声音。   凉亭外,站着朱武,怒目圆瞪,走近凉亭,吴王尚未反应过来,一记狠重的耳光已落在脸颊,火辣辣地刺痛着。   ☆、277 怒斥   (鞠躬求粉红票!求收藏!求评帖!敬请读友大人支持哦……)   朱武厉斥:“你今日做得太过分了,居然把弱水往死路上逼。”朱武从来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可今日因为弱水打他一记耳光。   “曾经以为,你会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只是没有想到,你怎能做这种事。你怎么能……”朱武想斥骂几句,现在素妍生死难卜,再多的话已经是无益。   “你祖父已为你和宁西郡主赐婚,你府中有那么多的女人,你却还想得到弱水,你这是贪心不足。被人拒绝,就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哪是大丈夫所为?你今日令为师太失望了!你不该去逼一个柔弱女子,更不该去逼你自己的师妹。   弱水远去西北大半年,你没处理好自己的事,为师真的怀疑你的能力。她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好好把握,你也怨不得她,只能怪你自己。今日闹出这种事来,只怕很快就要传到你祖父那里。这么多年,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为师岂能不做。就连弱水都能看透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不知道。”   吴王沉吟道:“本殿的……心思?”   朱武回过身来,微眯着眼睛,“你明知道弱水不想嫁给皇子、皇嫡长孙,你如果对他真有心思,早就放下自己的身份。可你没有,一没有赶那些姬妾离开;二更没有放下你现在所拥的一切。不放开这些,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你什么都想要。你想要皇位,亦想要美人。太贪心了!”   到底是他的先生,就算他不说,对方也能看得通透。   吴王心下一颤,从来没有这样点破明言过。   “那日。弱水与我说,西歧拓跋昭的瘸军师是个人才,如今还关在天牢里。你若有心,将他搭救出来,为你所用,要打动他,便是治好他的瘸腿。”   素妍竟知道他的心思,从来都知道。   朱武道:“弱水说,要我教你做个好皇帝,在她心里。对你敬重有加。本不想管你这些烦心事。可看在弱水的面上,为师再指点你一二,今日你逼迫弱水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宫里,在皇上没有龙颜大怒前,入宫请罪!记住了,你要表现出自己是情深的缘故,但为了大局。你愿意成全弱水,从此视她为师妹,再不得为难。”   素妍要帮他,而他却伤害着她。   他从来没有干过如此疯狂的事,为了她,千里追寻;为了她。居然说出那等霸道不讲理的话。   吴王心里越发凌乱,眼珠转动着,那是倍加不安。   “怎么?你不乐意放手?”   吴王看着朱武责备和探究的目光:“先生。我不明白,弱水到底怎么想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她已无大碍,太医说幸而是冬日,衣衫厚重。伤口并不深,假以时日便可康复。”朱武到底是不忍心看他自责。“有什么不明白的,待日后弱水康复,你自问她。”   吴王抱拳:“谢先生指点迷津。”   朱武调头往清音轩移去,他以为自己是最了解吴王的,那日弱水与他闲聊,说吴王有登帝之心,他还不信,今儿如此一说,还真有此意。活了大半辈子,他竟不如一个小丫头会看人。   吴王经过如意堂时,江家兄弟们站在院门口张望,江家传子辈的子孙、奶奶们都已到齐了,一个个神色紧张。   展颜见吴王过来,神色里掠过几分敌意。   柳飞飞干脆拦住去路:“吴王殿下,你到底与我师姐说了什么,她那样一个洒脱、豁达的人,竟能被你逼得自尽?”   吴王从柳飞飞的身边越过,生生踩踏在径畔的月季上,任月季的花刺刮划着衣袂,不管不顾,直往前行。   “你离我师姐远点,枉费师姐还在朱先生面前为你说话,为你打算,你便是这样对待师姐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江书鹏从二门处归回,见到迎面走来的吴王,抱拳行礼,“吴王殿下要离开么?”   吴王冷应一声。   江书鹏这人给吴王的感觉很不一样,他不会刻意巴结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怨恨一个人。就似现在,吴王伤了他心爱的妹妹,亦能淡定自如。   “吴王殿下,小妹已无大碍,太医说庆幸伤口不深,养上一月就能康复。只是家母被吓得半死,人虽醒来了,还守着小妹哭呢。小妹的事,你勿须往心里去。琰世子离开的时候也说了,叫我们不要怨恨你、为难你。这件事,我们大家都会当成没有发生过。家父已经下令,不允此事传扬出去。吴王殿下走好!”   江书鹏彬彬有礼,这样的不卑不亢,波澜不惊,反让吴王觉得诧异。   难怪有人说,江书鹏是江舜诚所有儿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不仅字好、才学好,就连待人处事也极是温润。   吴王总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亦或是江书鹏掩藏得太好,“你真的不怪本殿?”   他笑得温文尔雅,“说不怪是不可能的,你亦瞧见了我们众兄弟就这一个妹妹,全家上下都视若珍宝,谁不心疼呢。现在无事了,我恨你又有何益?小妹留下话,不许怪你。我想小妹这么做,自有她的缘由。做妹妹尚能宽宏待人,身为兄长,又怎能小肚鸡肠。今日若有得罪了吴王殿下之处,还请恕罪!”   明明是他咄咄逼人,分明是他险些逼杀了人,竟与他赔礼。   吴王只觉江书鹏的所言所行,都带着几许讥讽,偏偏又是如此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竟让他怨怪不得。吴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提着袍子出了二门,再行几十步,出了大门,跃上追月,携着侍卫消失在黄昏的风里。   *   皇帝正用夜点,贤妃特意下厨为皇帝熬制美味八宝粥,另有两叠她亲手制作的糕点。皇帝吃了几口,甚觉无味。   贤妃笑容微微地道:“皇上,晚膳就未用多少,再吃两口,臣妾可是熬了近两个时辰呢。”   整个后宫都知贤妃,人如其封号“贤”,是众多妃嫔里最为贤惠的一个,性子又最温婉,入宫二十余年,宠冠后宫。   皇帝本已放下,又被贤妃捧着银嵌翡翠玉碗递了过来。他只手接过,继续用调羹盛着粥吃,一下又一下,每吃一下,贤妃都似得了最丰厚的奖励,眼里蓄着喜色。   “启禀皇上,吴王求见!”   “宣!”   吴王进入养心殿,跪于中央,双手捧过荆条,垂着脑袋:“请皇祖父责罚!”   皇帝怔了一下,半碗递给贤妃,贤妃接过。   “怎么回事?”皇帝不明白,明儿就是除夕了还能出甚事。   吴王抬头,迎视着皇帝,输人不输阵,气势依然,“孙儿对师妹弱水一往情深,听说她要嫁给宇文琰,孙儿一时没有按捺住就闯了右相府,说了一些激动的话,没想……她竟然……”   皇帝知道吴王的心思,不就是念着素妍才不肯回吴王府。“把话说完。”   吴王略显迟疑,但还是爽朗地道:“孙儿不知她原是刚烈性子,居然举剑自刎!”   贤妃低呼一声。   能把一个人说得举剑自刎,尤其是江素妍那样的女子。皇帝一惊,抓起龙案上的杯盏,抬手砸在地上:“混账!你到底说了什么,竟把一个大活人给逼死?她是寻常女子么,她是平复西北战事的功臣,你把人给逼死了……”   满朝文武定会哗然,天下百姓又如何看待皇家。   素妍立有军功,无论多有才华,在百姓眼里也只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弱者。   吴王俯身于地:“回皇祖父话,太医已经诊断过,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此事传扬出去,你让皇家颜面何存?”   幸好没有闹出人命,要真是死了,江舜诚父子指定心生怨恨。   “孙儿待她一片痴情,请皇祖父明鉴!事已至此,还请皇祖父责罚。孙儿认识她在前,却被宇文琰横刀夺爱,孙儿不甘心,今见她与宇文琰真心相爱,孙儿已死心了。   孙儿不明白,孙儿武功学识样样皆在宇文琰之上,她怎瞧上宇文琰,激动之时,言语偏激,多有羞辱之意,没想她竟这么刚烈。   孙儿年幼失父,从未遇到过这等事,亦无人告诉孙儿应当如何处置此事。请皇祖父教导孙儿!任打任罚,孙儿绝无怨言。   此次孙儿幡然醒悟,情感之事不容强迫,更不能一厢情愿,孙儿愿成全弱水。孙儿愿听从祖父之命,迎娶杨氏女为正妃,从今往后,孙儿定听从祖父教导。请祖父教我!”   皇帝对贤妃道:“退下!”   贤妃欠身:“臣妾告退。”   大殿上,除了大总管便是皇帝祖孙俩。   皇帝正襟端坐,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吴王。“这回你真想明白了?”   任有怒火三千,此刻见他态度真诚,皇帝也怨怪不出。   谁不曾年轻过,他在年轻时不也犯了大错,害了兄弟手足的性命,即便那是一个最无辜的兄弟,依旧落得妻小惨死的下场。   而吴王,到底是先皇后留在世间的血脉,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   他无法责怪。若吴王真行事有差,那亦他的责任,是他没有教导好。   PS:   感谢“yingying1979”读友大人的打赏!   ☆、278幡悟   (鞠躬感谢“苇雨”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这个孩子自小没了亲生父亲,能长到今日已属不易。   吴王道:“孙儿想明白了。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患无妻,又何苦纠缠于一个心在我身上的女子。她既与宇文琰真心相爱,孙儿愿成全他们。”   身为帝王,就应这等拿得起,放得下。   在素妍血染衣袂的那刻,他意外,他吃惊,他没想过要她死。   就如朱武所言,他欲得帝位,又想怀拥美人,然而,鱼与熊掌焉能皆得。   他无法强娶一个心在不自己身上的女子,那么就求得帝位。   皇帝舒了口气,“起来吧!”   “孙儿惹出这等祸事,请祖父责罚,否则孙儿心里难安。”   皇帝想到最心爱的嫡子乾明太子,太子死时,吴王不过尚在襁褓,每每看到别的孙儿孙女有父亲疼爱,皇帝的心就一阵揪痛。他没有保护好皇后,更没有护好太子,如今只能护着嫡长孙。   “起来吧,年少轻狂,难免说些过激之言。”轻叹一声,“这亦不能全怪你,弱水性子也太刚烈了一些,怎能因你的几句话就寻了短见。”   吴王起身,皇帝赐了座。吴王微垂着头,静静地听皇帝说话。   不该发生已经发生了。皇帝见他态度谦诚,是真心愧改,着实不愿再责备他,大唤:“来人!”   大总管道:“奴才在!”   “把朕龙榻案头那只九龙金盒取来。”   大总管折入寝宫,不多会儿抱了只金光灿灿的锦盒,盒是錾有九条形态可的真龙,栩栩如生,威风凛凛,上面挂了一把錾龙金锁。皇帝打开金盒,从里面拿出一面免死金牌。迟疑一番,又拿了第二块免死金牌,“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府,挑些贵重药材、绫罗绸缎送往右相府。告诉江舜诚,朕恩准安西郡主请辞封地之请,特赐免死金牌两枚,一枚只能用一次,一次最多能救五人。下去着办!”   大总管应声离去,一会儿安顿妥当,回殿复命:“回皇上。已经让太监出宫传皇上口谕去了。”   皇帝审视着吴王,“你亦不小了,该好好收收心。认真做事。”   他本是乾明太子唯一的骨备,若是乾明太子未英年早逝,皇帝百年之后,登上帝位的就是太子,而他就是下一位太子。即便如此。他是当今天下唯一的皇嫡长孙,是皇位承继的不二人选。既然得不到想要的女人,就不能再失皇位。皇位比女人更为重要,登基为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吴王低垂着头,“皇祖父教训得是。”一脸犯过的小孩模样。光这样的态度,足上皇帝心头升起几分怜惜。   “回府看看你母妃,明儿就是除夕。别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这些年她亦不易。”   吴王一一应下,陪着皇帝说了好一阵儿的话,道:“皇祖父,孙儿饿了。想在你这儿吃些东西。”   大总管传了夜宵,吴王吃得津津有味。皇帝看他似真的放下了,舒了口气。   吴王走远。   皇帝问大总管:“吴王是真的幡悟了?”   大总管躬腰搀起皇帝,将他扶往寝宫,“回皇上话,看吴王说话行事如此坦荡,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显然是真的想明白了。”   “如此甚好,会安安心心做他分内之事。不错!”做皇帝就得当放则放,不可优柔这寡断,更不能纠结于儿女情长。“改日,宣镇国公入宫,好好商议吴王大婚事宜。”   皇帝这回是真的放下心了,能睡个好觉。   *   夜,很静。   素妍静静地躺在如意堂偏厅绣榻上,双目微阖,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虞氏一想到就哭,直至太医说没事,她才像又重新活了过来,可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地流。早将江舜诚给骂了三五百回“你这个老不死的,女儿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知道心疼。我不许她去,你偏让去,平白让她去被人践踏,要是妍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们娘俩儿一块去,由着你们折腾去。”   任是虞氏如何斥骂,江舜诚都板着一张脸,不哭,不笑,一脸肃色。   太医到时,江舜诚不敢让虞氏看到太医取剑,生怕她一个扛不住又昏过去。令人将她架回房,虞氏又是一阵哭闹。   好在素妍并无大碍,否则虞氏指定跟江舜诚没完。   青嬷嬷低声道:“太太,你亦累了,去歇着吧。”   儿女是娘有心头肉,见素妍如此,虞氏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恨不能替她受苦。“太医说无大碍,可这都多长时间了,怎的还不见醒?”自打坐在床榻前,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素妍。   青嬷嬷柔声道:“太医说了,郡主失血过多,许要多睡一阵。等到明日清晨,郡主就醒过来了。太太还是歇着吧,要是看到太太这个样子,郡主会心疼的。这里有老奴和白菲守着,要是郡主醒了,就去告诉太太。”   虞氏伸手轻柔地抚摸站素妍的脸颊,“这孩子打小体弱,如今渐大,身子骨才好些,又流了那么多血,快把我的一条命都吓没了。她怎么就想不开呢,居然干出这等傻事来。”   当时,凉亭就他们三人,没人知道说了些什么。   江舜诚问过宇文琰,在宇文琰看来,素妍是被吴王逼死的。可江舜诚总觉得单凭吴王的那些话,素妍是不会有轻生之举。   虞氏道:“告诉门上,不许吴王再入相府。平日瞧不出,他竟能活活将我妍儿给逼死,妍儿素日就是个豁达的,竟也能被逼到那种地步。今晨一起来,我的眼睛就老跳,一整天都怕出事,原想会不会应在与琰世子订亲的事儿上,不想。竟然是……”   青嬷嬷取了帕子,小心地递到虞氏手里,今儿虞氏都哭湿五条帕子,说着那眼泪又滑了出来。“太太,别再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太太还是歇会儿,你已经守了几个时辰了。”   田嬷嬷进来,扶了虞氏,安慰道:“明日就是除夕了,明晚要守岁。少爷、孙小姐还指不能玩闹什么时候,你得休息好,不然明日就更累了。”   虞氏道:“白菲。你人年轻,机警些,郡主醒了记得来禀我。”   白菲应声“是”,虞氏与田嬷嬷回了自己的内室,抬头扫了一眼。问道:“那老东西去哪儿了?”   田嬷嬷道:“见太太生气,相爷去书房了。”   “每次惹了事,就会躲着我。我瞧着就不对劲,这老东西还非让妍儿去,这才出了大事。”   虞氏把素妍出事全都怪到江舜诚身上,把江舜诚训骂得如同孙子一般。江舜诚听了几句,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索性不听。躲到书房了。   近三更时,宫里来人了,又急急跑到聚客厅接旨,待他到时,江书鸿、江书鹏、江书鲲兄弟俩已在那儿了。   几个孙子得了消息。都跑来瞧,只看到江舜诚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收到怀里了。还没瞧分明,江舜诚令下人给传旨太监备的二十两银子就到了。   太监看了一眼,照旧收了,轻叹道:“安西郡主是个刚烈性子,今日这事吴王殿下已向皇上请罪了。这二十匹绸缎、数根上等百年山参,都是皇上赏赐的。请郡主小心将养,上元佳节还得入宫赴宴呢。”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太监挥着拂尘,领了宫人离去,江书鸿小心地将太监送出二门。   江传业道:“还真有意思,吴王差点把小姑姑给逼死,皇上又赏了这些东西。”   江传嗣拿着长兄的架子,“你少说两句。”   江舜诚扫了一眼,道:“给老大媳妇说,近来多用些心,妍儿的吃食上多加注意。”   江书鸿应下,小声问:“小妹还没醒吗?”   江书鹏道:“今儿这事儿古怪得很,小妹是个知事的,怎么突然被逼得自尽呢?”   他怀疑,江舜诚一样不知是怎么回事。   江书鸿道:“还以为小妹请辞封地是说说而已,居然是真的。”   江舜诚道:“都歇下吧,将这些东西搁到库房里去。在妍儿面前,你们做兄长都注意一下,小心再刺激到她。”   兄弟三人应声。   江舜诚带着两块免死金牌,有些犯怵,派了大丫头先去探路,知虞氏睡下,这才小心翼翼进了如意堂,亦不敢回自己的内室,生怕惹得虞氏大骂,小心地溜进素妍暂住的偏厅里,看到榻上躺着的女儿,心头一痛,坐了下来。   白菲小声道:“相爷回房歇下,这儿有奴婢侍候着。”   “坐会儿就好。”   江舜诚了解素妍,好好儿的,怎会选择这种方式,一定有他不知晓的内情。今儿可将全家上下都吓了个半死,还好伤口不深,否则就铸成大错。   想着心事,江舜诚扒在榻沿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前,似有人在扯自己,启开双眸时,素妍睁着灵眸,那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往下滑落。   江舜诚心头一软,用衣袖替她拭去泪珠儿,“好好儿的,你哭什么?”带着责备,更多的则是严父对女儿的疼爱。   素妍怎么也止不住,就在她举剑自尽的刹那,她是那样的害怕,“我还活着吗?”   江舜诚取了自己的汗巾,小心地替素妍拭着眼泪,“你这孩子,怎做出那等事来。”神色里皆是宠溺,当他见素妍身染鲜血,也吓了一跳。   PS:   这一回,吴王算是彻底放手了吧!素妍把他踹开了,却伤了自己。   ☆、279 父女心   若素妍有事,以虞氏拿女儿放心尖上的性子,只怕也活不成了,这家里也会蒙上一层阴影,也算上天保佑,居然是有惊无险。   “爹,我害怕!我今天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江舜诚起身将她抱住,低声道:“妍儿乖,没事了,都没事了。以后可不许再做这种傻事,你要有个意外,可要娘怎么活,只怕她亦活不下去的。”   “爹,当时我就是害怕……我害怕因为我的缘故累及父兄,招来横祸;我害怕吴王不会放过我,因此迁怒你们。我怎么做都不对,会累及父兄……”   江舜诚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爹,吴王说他不会放过我。我若嫁他,将来登基的皇子将不会放过他,亦不会放江家。我若拒嫁,吴王登基,第一个就放不得我,亦放不过江家。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的,都要因我而累及父兄。我害怕,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你们有事……”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揽住江舜诚。   他就知道,这内里一定有事,原来她已经想到那么长远。“这便是你不肯嫁给皇嫡长孙、皇子的缘故?”   “是。皇嫡长孙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对于先皇后、乾明太子皇上有愧,必会倍加弥补吴王,吴王亦有可能是下一位皇帝。而皇子中,不乏佼佼者,如若皇子登基,第一个容不得的定是吴王。女儿怎么想,都是件极难处置的事,事是因我而起,我怎能累及全家。爹,那一刻女儿真的好害怕,害怕江家惹来祸水。”   吴王是嫡长孙,是乾明太子之子。就是他的身份,也令后来登基为帝的皇子所不容。   江舜诚紧紧地抱着素妍,低声地安慰着:“没事的,爹和你的哥哥也不会让你有事。没人可以欺负我江家人,就算他是吴王也不成。”   “别和吴王斗,千万不能和他斗,便是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我们都不能招惹的。皇家争斗,暗潮汹涌,我们身在局外的人,很难看清真相。就是局内的人,也会身不由己地做了棋子。”   江舜诚轻缓地放开,小心地替她掖着被子。“妍儿,你告诉爹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素妍望着江舜诚,欲言又止,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不,那世人还不得将她当怪物。曾经柳飞飞追问过,她也没认过。   她咬咬牙齿,道:“爹还记得我九岁那年染了天花,昏迷数日的事么?”   江舜诚点头。   素妍病愈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懂事了不少。   她缓缓道:“那时,我做了一个奇怪又漫长的梦,梦见爹是奸臣。梦见皇上因江家藏有巨额财富,留下遗言要铲除江家。在梦里,百姓们流传着‘江家倒,新皇饱’的童谣。在梦里,女儿看到父兄被押送刑场。于西菜市口斩首示众……那个梦,真的太真实了。就如是真的一般。我拼命的哭,拼命的哭,结果梦里就出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她对女儿言道:念你江家祖有余荫,不足断子绝孙,故以梦示警。”   江舜诚被她的话怔住了,看素妍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他回忆过往,也是在素妍染上天花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乖巧、懂事,变得肯努力学习。   如果不是这个梦,江舜诚很难解释得通。那时他们夫妇都以为是胡香灵的算计才改变的,原来不是这样。   “那你梦里,可知下位皇帝是谁?”   江素妍咬咬双唇,“爹能答应我此事不对第三个知晓么?”   江舜诚应下。   “在我梦里,没见到吴王本人,但我知道,明年夏天皇上会染重疾,于秋……于深秋时节吴王奉遗诏登基。至于更多的,女儿不能讲,也不愿讲,到了时机,方能明说。”   “如此说来,你请辞封地,求取免死金牌也是因为那个梦?”   素妍点头,“如若女儿倾尽一切,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得给江家留下一条根。爹,女儿害怕自己就是那个祸端,所以……”   “既有神人入梦示警,我女儿怎会是祸端,应是我江家的福星才对。”   素妍握住江舜诚的手,“爹,越到关键时候越要谨慎小心,行差踏错,将会万劫不复。爹爹可记得,女儿随师父上山学艺前,曾与你写信暗示三嫂,再与你说三哥新娶的妻子不可姓夏么?”   江舜诚问:“也是你梦里知晓的?”不得   素妍咬唇默认。   江舜诚沉吟道:“后来,果有官媒向你三哥提亲,说的正有一位姓夏的小姐。你母亲亦是极力认可,是被我给拦下的,当时我就觉得,你怎么会猜到此事,故而令人打听,方知那女子是个刁悍、蛮横的。后来嫁入别家,的确将婆家家宅捣得鸡犬不宁。”   这是江舜诚第一次与素妍长谈,父女俩这样的亲近,他细细地回味,现下想来,当年素妍给他讲“贪心大管家”的故事,便是在向他暗示、警醒。   “爹,女儿每做一件事,都为江家,为父兄求个长远平安。可时时忆起梦里情景,又胆颤心惊,生怕应了梦里结局。这些年来,更不轻怠半分,吴王在园中咄咄逼人,女儿不畏他的羞辱、强势,可是想到江家,女儿害怕。”   江舜诚道:“既然你和盘托出,为父明白你的苦心。往后,无论你做什么,为父都会站在你这边。妍儿,什么事不用一个人憋在肚子里,你可以告诉为父。”   说出来,理应轻松些,可素妍感觉到不轻松,她不知道这样说出来是对是错。她将前世的一切,归咎于做了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梦。   唯她知晓,那不是梦,是真实的事。   “爹,你说江家的祸患消除了么?如若昔日江家拥有巨额财富是福,如今已经没有了。为什么女儿的心,总是越来越受煎熬?”   他这个可怜的小女儿,小小年纪,为了父兄竟担心到这步田地。“你勿须多想,为父会设法探出祸患?”   而这一切掌控皇帝手里,他是说想试探皇帝对江家的态度。   素妍双眸深邃,“爹想怎么做?”   江舜诚道:“过些日子,爹就上疏辞仕,看看皇上的态度,便能知晓答案。”   “那爹还是小心一些。且先看看二哥过完年会接手什么职务,六哥与飞飞完婚之后,怕是要去边关的。我现在担心的是五哥那边,就怕他不知轻重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江舜诚道:“他在扬州只是一介小官,非知州非知县,惹不出什么事。”   知州、知县都是拿事的官员,江书麒只是扬州学正,掌管的事务也都不大不小,就算再什么惹,出捅不出天大的祸事。   素妍也希望于此,就怕一个不注意招来灭门之祸。“小心行得万年船。”   江舜诚替她小心的盖着被子,转身加了些银炭,“我儿累了,早些歇下。想吃什么,告诉青嬷嬷,让厨房给你另做。”银炭入炉,哔啵作响,“皇上同意你请辞封地,赏了两块免死金牌,但每只牌子只能用一次,一次最多只能救五人。”   素妍请辞封地,为的也是给江家父兄保命留后退。   “这东西就先放到爹爹那里,但愿我江家永远用不到。”   他欣慰含笑:“你倒亦舍得,用世袭罔替的封地换两块免死金牌。”   “富贵荣华都是身外之物,对我来说,父兄家人的平安胜过世间所有。”   江舜诚灿然一笑,在他的笑容里,素妍依昔看到了自己。   他出了偏厅,唤了在耳房里歇下的白菲:“郡主醒了,把粥热上,服侍郡主用粥,过上大半个时辰,再服侍郡主服药。”   白菲躺在小榻上,第一次觉得相爷是这般体贴细心的长者。   在江书鸿兄弟眼里,江舜诚扮演着严父的形象,唯独在素妍的面前,他是一个慈和而宠溺女儿的父亲。   白菲披衣起床,服侍素妍吃粥喝药。   *   除夕日,清晨。   临近新年了,皇城各处焕然一新,大街上扫得一尘不染。   吴王令人整理了行装,一大早带着侍卫、太监往吴王府方向移去。   素妍不喜欢他的身份,而这却是他为之引为傲的东西。   他可以抛下身份,与她在一起。但他无法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帝位,他从小就被舒太妃告知:阿轩,你是皇嫡长孙,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孙,你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你是要做皇帝的人……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做皇帝的,因为他的父亲是太子,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虽然英年早逝,可他是可以做皇帝的。   为了帝位,他得牺牲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最深爱的女人,他亦得放弃。其实,如果不是舒太妃背着他娶回两房侧妃,他与素妍又怎会越走越远。   吴王府。   许纤玉挺着大肚,在自己的院落里来回走动,一步又一步,预产期就在这几日了,这几天每隔一日便有宫里的太监来请平安脉。   陪嫁丫头进了院子,如喜鹊般一路叫嚷:“许妃娘娘,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陪嫁嬷嬷打起布帘,“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殿下回府了!已过二门,正往交泰院去。”   交泰院是吴王所居庭院的名字。   ☆、正文 280 妻妾   (鞠躬感谢‘123‘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陪嫁嬷嬷扶住许纤玉,“许妃小心些。”   许纤玉问:“另五位奉侍去哪儿了?”   奉侍,吴王姬妾的位份,是妾位里最低的,为正九品位。这五位奉侍是舒太妃弄纳进王府的,是各地搜罗来的美人,有的是商贾之女,亦有的是小吏之女。舒太妃以为吴王生气不肯回府,是嫌舒秀仪、许纤玉二位姿容不够美丽。   陪嫁丫头道:“殿下刚回府,各处院子都知道了,太妃也赶到殿下的交泰院去了。”   许纤玉捧着大肚,轻柔地抚摸,这孩子得来不易,他父王一早就不想要他,虽然怀上了子嗣,可吴王的冷落她独自品尝。“我亦有大半年没见到殿下了。”   陪嫁嬷嬷道:“殿下的脾性我们都了解一些,还是不要贸然前去,若是他想见你,自会派人通禀。”   她好恨,真的好恨江素妍,生生把吴王的心勾了去,既然相爱,为甚不嫁了吴王。要让她们受尽冷落,就连怀上这孩子,亦是算计得来。   门外,传来大丫头声音:“奉太妃娘娘之命,请许妃去交泰院拜见吴王殿下。”   许纤玉满心纠结,是去?还是不去?   若一个不小心,又触怒了吴王,他的无情,她是领教到的。   陪嫁嬷嬷道:“就去吧,这回是太妃娘娘来请的。”   一干下人簇拥着行动笨拙的许纤玉,一步一步近了交泰院,尚未入院门,便听得里面笑语连连。   花厅上方,端坐着一身材魁梧的男子,头戴束发雕花镂空金冠。横插白玉无花簪,金冠两侧各有一根红色宫绦,汇于颌下,结成漂亮的蝴蝶结。腰束金丝攒花红宫绦,外罩大红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红缎玄底朝靴。剑眉朗目,举手投足间透出硬朗的冷颜,这让人一望生畏,冷颜之中带着威严,令人不该忽视。   “臣妾拜见吴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许纤玉正要下拜,舒太妃招呼左右:“身子要紧,来人。扶许妃坐下。”   吴王手里捧着茶盏,淡淡地问:“就要过年了,府里年节物什可都置备齐全了?”   没看许纤玉,只盯着案上那盆开得正妍的月季。   五名姬妾,或一袭粉衣。或一袭蓝衫,或一袭橙黄,或一袭碧翠,环肥瘦燕,各有其美,或妩媚动人的。或娇俏可人的,或水灵清透的,或美丽诱人的。落在他的眼里。却不由自己的忆起素妍。   昨日的她,那一袭素颜,却美过人间所有的脂粉。   而这些女人,个个打扮得娇艳,却远没有她身上的那份气质。   舒太妃道:“你没在府里的日子。秀仪可帮了大忙,里里外外都是她在主持。”   到底是舒太妃的娘家亲侄女。舒太妃早早把打理吴王府内宅事务之权交给了侧妃舒秀仪。   吴王转着手里的茶盏,自打许、舒二妃进来,他连正眼都没瞧过,倒是扫了五名姬妾一眼,这令姬妾们满心欢喜,却连大胆抛个媚眼的勇气都没有。“很快就不会是她主持了,皇上下的赐婚圣旨到了吧?”   舒太妃道:“到了!到了。宁西郡主是个极好的。”   舒妃心里暗道:还好呢,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一直嫁不出去,居然还是好的。嫁不出去的女人都塞到吴王府了,也只舒太妃一个劲地说好。   吴王神色淡淡,“母妃,本殿有些累了,两名侧妃散去,几名姬妾留下。”   舒太妃见他回来,自是高兴的,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是吴王年节都不在府里,这府里亦太冷清了一些。   许、舒二妃起身,虽有些不甘,但又不敢留。   吴王看着五名姬妾,一一扫过。   舒太妃指着穿橙黄衣的,“她是马奉侍,是青州人氏,父亲是县令,最是温柔。”款款欠身,柔媚动人地道:“婢妾拜见殿下!”   下一位蓝衣女子已经站在花厅中央,等待着吴王的打量,“这是蓝奉侍,姓蓝也爱穿蓝色的衣衫,气质高贵,会唱曲弹琴,是扬州人氏,家里是开绸缎庄里,是扬州城里出名的美人。”   此女生得极美,眉似远黛,唇有梅花之艳,莹雪脸庞面泛红润,黑眸秋潭清亮,令桃羞杏惭、莺妒燕怨,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眸光流转,夺人眼眸。   吴王不由得多高了一眼,虽只一眼,看到此女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正在暗想,却猛然醒过神来,蓝奉侍的一张鹅蛋脸不正与素妍有三四分相似。这一发现,目光游离,落在碧衣女子身上,她们二人,越瞧越神似。   舒太妃见他打量碧衣姬妾,道:“那是玉奉侍,你还真是有眼力,她和蓝奉侍是一对姑表姐妹,是不是长得像,最像的便是她们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玉奉侍善于舞蹈,在扬州城里亦是出名的美女。”   他不喜欢许、舒二位侧妃,舒太妃就设法收罗了各式绝色美人来,所求只是想留住吴王,缓和母子关系。   玉奉侍起身,盈盈一拜,与蓝奉侍同声道:“婢妾参见王爷!”   舒太妃指着粉衣女子,“这是林奉侍,益州人氏,棋下得好,人也机灵。”   “婢妾拜见王爷!”   吴王故作漫不经心,可目光还是被蓝、玉二姐妹给吸引住了,虽是表姐妹,长得有些相似,但风情却各不相同。玉奉侍的身上,依昔能看到素妍的轻盈体态,而在蓝奉侍的笑靥里,隐约能看素妍的盈盈浅笑。   还有一位桃红衣裙的女子,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道:“方奉侍,是户部编撰家的小姐,字写得漂亮。”   吴王冷声道:“都下去吧!本殿与太妃有事商议。”   舒太妃道。“最后那位便是袁奉侍,亦是皇城人氏。”   虽多看了两眼,可一想到素妍,他的心就似被压上了一块石子,郁郁难解。   几名姬妾退出花厅,吴王越发不耐烦:“你找回府的,便是这种女子?”   “阿轩!”舒太妃轻呼一声,“她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   这五名姬妾,哪个的容貌不是绝色的,又各有风情。或娇柔的,或俏丽的,或妩媚。百媚千娇,但凡是男人都会喜欢的。偏吴王冷声道:“母妃亦是女子,有时我不懂你,觉得你活得很虚伪、很假!”就算回了吴王府,对于舒太妃早前自作主张迎娶二位侧妃。他还是心上不悦。   就算他孝顺,但好歹也是提前与他说一声。未与他打招呼,就把人塞给他。   他宇文轩贵为皇嫡长孙,对女人亦是有要求的,并不是什么女人都能看入眼。   他心下承认这五名姬妾长得好,可面上依旧带着挑剔。   舒太妃倏地起身。没想吴王会直接这么说,过往还有些隐忍,现在他连忍也懒得忍了。   “阿轩。母亲这么做还是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吴王想到宇文琰,左肩王妃知晓宇文琰喜欢素妍,便会不停的央求皇上赐婚,同样是母亲,一个能体谅儿子的心意。一个却完全颠覆儿子的心意。“皇上不喜欢沉迷女色之人,你却偏偏要将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弄到王府。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毁掉我么?”   舒太妃忘了这岔。   “真正的好女子,不需要太多,一个足矣。”   说到底,他还是忘不了素妍。   舒太妃摇了摇头:“她已经许给琰世子了。”   吴王笑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宁西要进门,我不想再生事端,叫她们休来打扰我。”   乾明太子去得早,就留下吴王这一点血脉,吴王身上担负着繁衍子嗣、开枝散叶的重责。   吴王不是寻常的皇子、皇孙,是要做皇帝的人,身边有三五个姬妾再是随常不过。   舒太妃被他暗讽了几句,原想生气,想着这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问:“可要今晚让蓝奉侍服侍?”就算再气,也是他儿子,打小就是这性子,舒太妃也懒与他计较。   他眼神凌厉,带着责备,刚说过不要打扰他。   什么时候起,她独自带大的儿子离了心,舒太妃自认这些年做得很好,她只是冷清的吴王府能够更热闹一些。   吴王道:“宁西入门前,我不会再碰任何女人。你想抱孙子,许妃已有孕在身。”   这哪里是儿子对母亲说话的语调,分明就视为外人,冰冷的、淡漠的,舒太妃突地觉得吴王变得很陌生。她越来越瞧不清他的心思。   舒太妃赔着笑脸,想到许妃、舒妃都是自己做主弄入府的人,虽然亦是放鞭炮抬入府中,可到底不比迎娶正妃,就连其他王府娶侧妃的礼节都减少许我。“阿轩,太医瞧过了,说许妃肚子里怀的乃是男胎。”   吴王道:“如若你心里真为本王设想,当知道该怎么做。”   舒太妃笑意渐去,陡地起身,她是他的母亲,不是下人,这说话的语调冷便罢了,居然拿他对待下人一般。   他只垂眸饮茶,脑子里想的都是昨日在宫里的事,皇帝语重心长地道“身为帝王不可和女情长”,皇帝年轻时,最爱的只有先皇后;乾明太子迎娶太子妃舒氏,也对她宠爱有加,在生前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生。   到了他这儿,他们却阻止他喜欢素妍,各有各的法子来应对他的儿女情长。   舒太妃带着怒容出了花厅,门外候着贴身随从。   “李嬷嬷,吴王越来越不拿我当回事,我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成人,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局面?”   ps:   周末到了,祝各位读友大人周末愉快!求粉红票!求收藏!求全订了……   ☆、281联姻   李嬷嬷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穿着得体,打扮干练,低声宽慰道:“吴王还是吴王,而太妃却已变了。”   “我变了?”舒太妃颇是不解,她只是一个爱极了自己儿子的母亲。   今儿李嬷嬷与吴王的乳娘花氏在外面说了好久的话,花氏每每提到舒太妃神色隐有憾色,许是离得太近,近得如同舒太妃的影子,李嬷嬷竟未有半分觉察,若非乳娘的点拨,她不会觉得舒太妃这一年来变了许多。   李嬷嬷道:“太妃可还记得皇贵妃?”   主仆二人说话间进了花园,除夕之日,园子里十步一对灯笼,凉亭、径畔的树木皆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吴王府”三个大字,装饰得一片喜庆。   皇贵妃,当今皇帝的结发妻子,却在皇帝登基之后错失后位,皇帝一反常态将后位留给潜邸时的侧妃。即便如此,皇贵妃于后宫安养育自己的几个儿女,对先皇后面上倒还算恭敬有礼。   “皇贵妃给三、七皇子挑选的正妃、侧妃,哪个不是名门望族,哪一个不能襄助他们。在他们三十五岁前,入府的姬妾,就算是小小的奉侍,哪个又不是权贵之女?”   不比不知道,如此一比,舒太妃的所为与皇贵妃相比,岂止差了一大截,而是根本就让人心生厌恶,也难怪吴王会对舒太妃越来越远。   舒太妃回过神来,“这……我以为这么做便是为阿轩好。你这话还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   吴王的两名侧妃,虽都是嫡出名门女,可娘家父兄并无实权,这五名姬妾更是襄助不了吴王半分。   李嬷嬷说罢,又道:“若舒老太太在,许能提点你一二。老奴只是个下人。难怪花氏与吴王比您与吴王更近。”   舒太妃秀眉横立,“你是在说,我竟不如一个乳娘能为吴王设想。”   花氏尚且处处以吴王为先,为甚舒太妃就能真正为吴王设想。   李嬷嬷悠悠轻叹,“若是吴王这一生只想做个安分守己的王爷,无甚不可。若然不是,太妃每行一步都应三思而后行。吴王年幼时,舒太妃就盼他成材,不与旁的皇孙一般学成纨绔,可近两年瞧来。在许多事上太妃专横了些。”   “啪”的一声,舒太妃怒不可遏的巴掌击在李嬷嬷的脸上。   一干随从虽是惊愕,个个都快速地低头。   李嬷嬷一脸错愕。先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下手又快又恨,只觉被打的地方一阵火辣辣地刺痛,脑子嗡嗡作响。   “不要脸的老虔婆。竟敢指责本妃?别以为你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就能非议本妃与吴王之事。来人,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杖毙!”   李嬷嬷当年于舒太妃与乾明太子大婚前入府,专服侍乾明太子,乾明太子没了,她留在舒太妃身边。吴王二十岁,她便呆了二十一年。舒太妃一句话,便要她的性命。“老奴虽是奴才。却是皇上亲封的从七品嬷嬷,打杀有品阶的奴才,按照规矩得上报礼部。”   “好!好!好得很!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本妃就拿你没有办法。来人,将她关入柴房。没有本妃的命令,不许给水、给食物。”   不能打杀。便活活饿死她。   难怪吴王与她母子情分越来越生疏,便是被这几个老婆子给挑唆的。   舒太妃发作了一场,回到自己的院里,生了一阵闷气,心平之后,忆起嬷嬷的那番话亦不无道理。   昔日,在金殿上为吴王选妃,就想到善待先皇后娘家、自己娘家,竟忘了挑个挑个权臣之女。十一皇子虽然年幼,却亦是个聪明的,竟一下就挑了安国公家的嫡女,就连侧妃亦是闻其贵大人的嫡女。听闻近月又抬了两位姬妾入府,个个都是皇城权贵的金枝玉叶。   “来人,问问李嬷嬷可知错了,若是知错,便放她出来!”   不能让吴王落后于人,既然旁的皇子、皇孙身边的女子个个都来历不凡,她便不能让旁人得了势。   这边关押了李嬷嬷,吴王与花氏亦得了消息。   舒太妃坐了一阵,想到吴王,心里不大踏实。只携了一名贴身侍女,前往交泰院,院中的下人要禀报,被她止住。   交泰院的书房里,传来几人的对话。   吴王问:“李嬷嬷如何惹得太妃发火了,竟要打杀了她。”   李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又是昔日皇帝选送入府服侍的人。   花氏忆起自己今儿与李嬷嬷的那番长谈,轻叹一声,“殿下,你瞧各皇子府内,哪位皇子的妻妾不是权贵之女?除了皇上为你赐婚的宁西郡主,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兄长是六驸马,手握兵权,旁的……”   吴王轻笑一声,舒太妃竟连花氏都不及,就会给他添乱。“母妃这二十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一直是王府最尊贵的女主子,说一不二,因在内院守节,到底不如其他母亲。本殿不怪她,却无法不对她失望。本殿心仪弱水,除了她的才华,还有她的身份,她的父兄乃当朝权贵,若能迎娶她为妻,便能为本殿增添羽翼。从小到大,本殿被人毒害、行刺、谋杀,每次能逢凶化吉,皆是因为皇祖父暗里派人保护。”   花氏道:“老奴知道殿下心里的苦楚。六岁那年,你去太学院,竟被一个太监冲出来刺杀,伤了胳膊,回到府里,太妃追问,他怕她担心,骗她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吴王双手负后,墙上挂着一幅出自素妍之手的画作,那是一幅《荷花图》,最精妙的是画中的蝴蝶。“现下想来,本殿自小保护母妃,瞒下她许多事,竟亦错了。才有了今日,母妃越发不晓如何从大局设想。”   舒太妃的心一阵莫名的疼痛,原来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吴王从小到大,都是在默默地保护着她,而她就会给吴王惹麻烦。   二十年的深居简出,二十年的内宅生活,二十年没有女人与她争夺权势,她当真是变傻了、呆了,竟不晓得其间的厉害。   “殿下,太妃是疼爱你的,她只是想你过得快不。她没想过,那么做是给你惹了来麻烦。府里进来的这些姬妾,除了将来的王妃,哪一个能与皇子妃们的姬妾比。有时候,比的不是美貌,美貌的女人要找多少没有。有了权势,便能有拥有一切。可是,若是失了势,一切都是惘然。”   这是吴王府大管家石开的声音。   连大管家都明白的道理,舒太妃竟给忘记了。她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舒家的利益。   吴王道:“弱水虽有缺点,但她身上有几样让本王欣赏。”   石开道:“殿下是说安西郡主请辞封地换免死金牌的事儿?”   “是。这便是她的取舍,看起来显得很傻,她却想到很长远。她固执地求要免死金牌是在给她留后路,亦在给江家留后路。这样懂得取舍,看得长远的女人,便是最可贵的。”   舒太妃心下微沉,一直以来,她以为吴王倾心江素妍,皆是被素妍的美色所诱,故而挑选了五名个个都远胜江素妍容貌的女子服侍在侧。   原来不是!   是她误会了,江素妍身上有太多的优势,江氏父子的权势,江家在皇城的影响,江舜诚在朝廷的实力……还有江素妍本身的才华,而这些才是吴王真正动心的原因。   花氏捧了茶水递给吴王,“安西郡主是当世奇女子,宁西郡主亦有过人之处。只是现下,安西郡主已经许配给琰世子,殿下也该放下了。”   吴王不无遗憾,饮了口茶水,道:“本殿昨日做了件激动之事,现在想来,才明白安西为何弃了本殿选琰世子。”   石开道:“殿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提也罢。”   “安西真心为我,她要我从天牢里救出西歧国的瘸军师,为己所用,说此人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虽有幕僚、门客十余人,但都无旷世之才。你与余寿说一声,让他想想法子,把此人救出来。”   花氏灿然笑道:“没想到安西郡主竟未忌恨殿下。”   “就算娶不了安西为妻,我想可以与她做师兄妹,我亦愿意与琰世子好好相处。”   石开道:“老奴听说,近来静王府、顺王府蠢蠢欲动,想要借机拉拢左肩王与江右相。”乳娘轻叹一声,“皇上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而殿下你羽翼未丰,几位皇子真让人忧心。”   花氏与石开本是夫妻,两人是看着吴王长大的。早年石开是乾明太子的贴身侍卫,乳娘花氏是太子宫中的宫娥。后,乾明太子做主,将花氏许给石开为妻,二人成亲之后,育有两个儿子,便是石福、石禄。一家四口皆在府里效命,   花氏道:“不如趁早派人去镇国公府,议定大婚佳期。要是有镇国公、六驸马站在殿下这边,殿下也能如虎添翼。”   吴王没有拒绝皇帝的赐婚,更大的原因便是宁西郡主杨云屏的父亲乃是兵马大元帅,   石开道:“老奴觉得与镇国公拉好关系最为重要。镇国公乃是两朝元老,在先帝时颇受重用,又是三军元帅,可比安国公都要位高权重。”   ☆、282 狠心   镇国公杨秉忠是先帝齐德宗皇帝器重的臣子,到了当今皇上时,从一名副将做上三军元帅,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前程。   十一皇子娶安国公安家嫡长女为正妃,宁西郡主可不比安大小姐还有尊贵两分。   吴王点了点头,“皇上的良苦用心本殿明白。”   石开隐约听到一阵声响,几人顿时怔住,频住呼吸,小心留意外面的动静。石开打了手势,大喝:“谁在外面?”   舒太妃想到自己这个母亲竟给儿子添了烦心事,心头一阵愧疚,“是我。”推开书房门,泪光颤颤,似随时都要流泄出泪来。   她看着吴王,到底是生疏了,却怪不得旁人,是她这个母亲忽视了儿子的想法。“轩儿,你还喜欢安西么?要是喜欢,为娘这便入宫,就是苦求皇上,也为你求来。”   吴王道:“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舒太妃应“听见了”。   三个面面相窥,花氏跪于地上,深深一磕,“请太妃责罚!”   错的人是她,怎能责罚于他们。   舒太妃道:“免礼”虚扶乳娘一把,“我立马派人放了李嬷嬷。”对贴身侍女吩咐了两句,复又看着吴王,“轩儿,下次你与人议事,也让为娘听听。你说得都对,二十年来,我是这王府唯一的女主子,无争斗,平静如水,让我忘了这是皇家,有许多的阴谋算计。”   早前,她以为吴王迷恋安西,皆是因安西郡主的貌美。现在方知晓,不全是这样,这里有看中江右相的权势,有看中安西的才华。真正迷恋安西本人的原由少之又少,或者说是安西拒不接受吴王,身为皇族男子的霸道、不甘都被她诱了出来。   舒太妃明白了所有,恍然间,仿佛明白了过往她不曾知晓的道理。“为娘不是柔弱女子,。那五名姬妾不适合,除了蓝、玉二奉侍,为娘这便令人打发掉。”   得晓实情的舒太妃,不用相劝,便能想明白其间的关节。   吴王对她的冷漠又轻减了几分。“大管家,抓紧将瘸军师营救出来。不能让旁人揭足先登。”   既然素妍说瘸军师此人可用,那他就收为己用。   舒太妃定心想了想。“这事儿为娘来做。为娘记得,安西、琰世子都是同门师兄妹,二人通晓医术,此人定也不差。我午后就入宫,求皇上放人。”   吴王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的母妃,要为他设想,亦要为他做事。   舒太妃笑道:“为娘只一个希望,便是往后你有事不要再瞒我。你是为娘今生唯一的希望,我们母子命系一处。你不喜欢秀仪,可她已入府了。为娘已劝了她。让她主动让贤,贬为姬妾。”   虽不喜欢舒秀仪,对于向来偏护娘家舒氏的太妃来说。能做到这点已属不易。   有时候要的是一个态度,一句真诚的话,能不能做到都不介意,重要的是对方的心意,对方也曾用心过。   吴王道:“母妃。既已上报礼部和内务府,她就是侧妃。我会好好待她们。只盼她们与吴王府一条心。唉……”他轻叹一声,双眼望着外面。   原不喜欢她们,只要她们真心为他,他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善待她们。   舒太妃挥手示意门外的侍女退去,只余了吴王的贴身侍卫在旁。   吴王道:“昨晚入宫,看皇上的气色不大好,专程去了趟了太医院,找了为皇上主诊的太医。皇上从夏天时就染上了咳疾,吃了数月的药也不见好,每至三更后,咳得睡不着觉。”   他一心想做皇帝,可现下羽翼未丰,在这个时候皇帝万不能有事。   舒太妃愤然,皇帝是他们母子最大的盾牌,斥骂:“太医院养了那么多人,是做什么的?连点咳疾都治不好?”   皇帝虽有皇子数人,又有三皇子、五皇子等长大成人,但皇帝至今也没流露出要立谁为储君。   吴王面含忧色,“太医说这是陈年旧疾,只能调养治不了根。”   皇帝老了,已是六旬老者,身子再不如从前。   舒太妃道:“为娘立马进宫,先救出瘸军师,再想他法。”   这是舒太妃二十年来,第一次觉得必做不可,今儿无意间听到吴王与石开夫妇的谈话,方晓她愧欠吴王太多。在吴王六七岁时,便已晓得保护自己的母亲,而她却没有做一个好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竟不知她的儿子是在一路谋害中长大的。她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她必须与吴王站在一起,只有这样,才有他们共同的出路。   舒太妃换了身素雅的宫袍,又略施脂粉,让自己看起来一副病容,坐在桃纹镜前,启开锦盒,拿出一只小瓶。   李嬷嬷已经回来,被关不过近一个时辰,又被放出来了。“太妃这是要做什么?”   舒太妃道:“你之前说得对,是本妃这些年忽视了吴王。今日我猛然醒悟,才明白这孩子有多不容易。”看看瓶子,滴了几滴药液入嘴。   李嬷嬷一阵惊慌,难不成她要寻短见。“太妃,你……这是……”   “不,我没事。我只是听说西歧瘸军师医术了得,想让他入府治病。”   她服毒只为装病,若连太医都瞧不出病因,她就有藉口向皇上讨个恩典,赦放瘸军师为己瞧病。如此一来,就能救出瘸军师,也能设法让瘸军师为她所用。   瘸军师是北齐人,却助西歧皇子生出战事,这亦是皇上驳了西歧人欲救走瘸军师之请,并不予赦免的原因。既然此人能助吴王,她一定会救出瘸军师为吴王所用。   从这一刻起,舒太妃便是为儿子拼杀,不会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诸事,她要了却乾明太子的心愿,更要为他们母子拼出一条锦绣繁华路。   早前的误会也罢。芥蒂也好,如今都得放下。她和吴王只有一个心愿和目标:登上帝位。   *   右相府,如意堂。   虞氏一觉醒来,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帐顶。倏尔,忆起素妍受伤的事,翻身坐起:“田嬷嬷!”   田嬷嬷应声,递过暖热的衣衫,“太太,还未到辰时呢?”   “这是寻常么?妍儿还病着呢。”出了绣帐。三两下着好衣衫,“老东西昨儿睡在书房的?”   田嬷嬷如实答了。   江舜诚不敢招惹虞氏,知她火大又在气头上。远远地避着虞氏。昨晚见素妍醒转,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便又回书房歇息。此刻,他正坐在书房窗下的暖榻上,手里捧着本书。看看津津有味。   上了年纪,不比年轻时,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双眼干涩发花,只得搁下,闭目养神。过得一刻。再看书。   虞氏梳洗完毕,田嬷嬷打起布帘,她惊叫一声:“妍儿。你不要命了么?自己还病着,怎么就坐到窗前绘画?”   素妍苍白无色地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圣洁如冬日的第一场雪,却又苍白得让人心疼。“娘。我没事。正月初十是爹的寿辰,我想画幅贺寿图。正草拟呢,回头让先生帮忙看看,先生与我多年未见,趁他住在相府,正好多多请教于他。”好不容易要给江舜诚贺寿,她是女儿,自然得尽一份心。   虞氏见劝不住素妍,冲青嬷嬷发火:“你们服侍的人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劝着郡主,身子最重要。”   青嬷嬷只不作声,半垂着脑袋,一副洗耳聆听的恭谨样。   素妍一旦拿定主意,她们劝了也是无用的,要能劝住,就不会坚持坐在案前绘画。   白菲面露愧色,道:“今儿郡主五更就起来了,奴婢怎么也劝不住。”   “你还有理了?服侍不好郡主,要你们何用?”   青嬷嬷知虞氏这是肚子里有气,找不到发处,与白菲使了眼色,白菲不再争辩。   素妍道:“娘也不必怪她,是我坚持的。三月时,还答应了珊瑚郡主给她一副牡丹图呢,等我草拟完,就搬回得月阁去。”   虞氏霸道地说:“这可不行!那几个丫头哪是会照顾人的,你就留在如意堂。娘今儿下厨给你做卤食吃。”   青嬷嬷道:“郡主现在不能吃这些,卤食要加酱,小心留了疤印。”   虞氏想到素妍打小就爱吃她做的卤食,竟不能吃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素妍道:“娘不让我回得月阁,我不回便是。只是娘总不能不让出院门吧?”   “人还伤着呢?身上的伤口要紧。”   素妍醒来后,已听白菲说了,太医说伤口不算深,约有两公分长的口子,因冬衣衣衫厚重,深不过三五分,还是斜着扎入腹部,说是惊险得很,再差丁点就伤及女子宫部,若真是伤到,只怕这一生都难以有孕。   当时流血过多,着实那情形甚是吓人。鲜血如盛放的腥艳之花,浸洒了衣袍,吓得但凡见过的人都一脸土色,虞氏当时一瞧那场面,惊呼一声就昏死过去。   “我让大嫂帮我寻一个轱辘椅。有了轱辘椅,出门不用我走。青嬷嬷或白菲推着且不方便。”   素妍不敢去想举剑自尽的那一幕,昨儿醒来,瞧见江舜诚,父女说了贴心话,对于她的所忧所想,江舜诚已然知晓。   沈氏行事还真是迅速,这边说着,外面就有人在与如意堂大丫头画回话,“小的是府中杂物房的管事,奉大奶奶之命,为郡主过来量尺寸,也便赶制一把轱辘椅。”   ps:   鞠躬求粉红票!票票在哪里呀?有票投一张吧?你的支持是浣浣坚持三更的最大动力哦。   ☆、283克妻命   管事带着名木匠进了偏厅,素妍坐在椅子上,几个人拿着木尺,比划了一阵,木匠记下高矮大小。   白菲问:“轱辘椅什么时候能做好?”   管事回道,“两个木匠,怕得两日方能做好。”   素妍扁了扁嘴,也就是说这两日都得窝在屋子里,心下有些不高兴,她最是喜欢走动的,得憋在屋子里了。   虞氏很是高兴:“慢慢做,做得漂亮些,郡主不急用。”   估计她是最不希望素妍有轱辘椅,最好整天呆在屋子里,有她陪着,照顾着。虞氏仿佛要借着素妍受伤的事,好好的尽尽母亲之职,任母爱泛滥,又似要将在过去几年欠缺的母爱,一古脑儿地全都补给素妍。   虞氏正巴不得素妍日日乖巧躺在偏厅的牙床上,就像她小时那样,能被她抱着、宠着的方好。   有丫头打起帘子,禀道:“太太、郡主,晨食备好了。”   “拿进来。”   母女二人在偏厅里用了晨食,今儿的晨食和往常不同,是厨房特意熬的燕窝粥,还是难得一寻的血燕窝。虞氏劝着素妍吃了两碗,这才作罢。   “你太瘦了,得养得胖些,女儿家得胖些才好看。”   素妍嬉笑道:“娘把我当猪呢,养得肥胖了,赶紧卖掉。”   “你要是成猪了,那些个大家小姐,还不都成猪了。我家妍儿,可是为娘的心肝儿。”虞氏笑着伸手要抱素妍。   素妍蹙着眉,一脸痛色。   田嬷嬷立马提醒道:“太太,郡主身上有伤,碰不得。”   母女二人说笑一阵,素妍令白菲拿了草拟的简图去寻朱先生点评,以便再次修改。又让青嬷嬷去找江书鹏,帮忙买些上好的绘画颜料回来。   虞氏坐在一边看众人忙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田嬷嬷,今儿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到底少了什么,我怎想不起来。”   田嬷嬷细细一想,“往常这个时候,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她们该过来问安,大少奶奶也会留下来陪太太解闷。”她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给忘了。昨儿大奶奶说。翻年二少爷与曹小姐就得准备完婚;三少爷与李小姐亦得商订吉日佳期。三位奶奶昨儿就约好了,今晨要去天龙寺请大师帮忙合八字选吉日。”   通常是由男家或女家找了精于占卜、算命的人选上三五个吉日,再由另一方选定最后的日子。   虞氏一听,立时就挂不住,拉长着脸。“合着她们个个是慈母,就想着自个儿的儿女,有这事,竟也不通晓我一声。”   素妍埋头忙碌自己的,她是真闲不住,这会儿又开始抄写《乐府》来。挑了一些喜欢的曲子,谱上的线条是柳飞飞帮忙划好的,她只对着谱子誊抄。   据南长老(玉若笙)所言。这种乐谱记录方法,还是无名子道长传授的,每行有三根细节,半谱记在上面,清楚明了。   田嬷嬷冲虞氏挤眉眨眼。青嬷嬷瞧得好奇。   “妍儿,差不多就床上歇下。可别累着。”   “娘,我知道轻重。”   田嬷嬷道:“太太也累了,去后厅暖榻上躺会儿。”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说了几句,离了偏厅。   虞氏在暖榻上坐好,田嬷嬷从大丫头手里接过汤婆子。   青嬷嬷见田嬷嬷神色有异,显然话没说完,许是忌讳素妍在场,心下好奇,也尾随她们进了虞氏的内室。   田嬷嬷轻柔地替虞氏拉拢锦衾,“昨儿出了那种事,大奶奶有些不放心。说怎么好的、坏的全挤一块儿了。左肩王想换庚帖,被大奶奶拦下了,说得先合合八字。想着这是府里大事,进了正月还要操办相爷的寿宴,拉了二奶奶、三奶奶一起去天龙寺。主要是合郡主与琰世子的八字。二少爷与三少爷眼瞧着也要成亲了,随带着也挑个吉日,再着大师帮忙算算命,好求个安心。”   虞氏一听还是沈氏好,这时候还能挂着素妍的事,到底是她精心挑选的长媳。只要她待素妍好,竟比待她孝顺、体己暖心还要重要。一时间,之前的不快,全都没了。“妍儿处处想着几个兄长,他们要是没良心倒当真让人心寒了。”沈氏愿意想到那些,她心头欢喜,也为素妍这般偏疼几个兄长感觉到欣慰。   田嬷嬷笑道:“大/奶奶自来就是知事、贤惠的。”   虞氏轻叹一声,“她们要是回府,让她们赶紧过来。我有些乏了,先睡上一觉。”   素妍看着江书鹏送来的颜料,也亏得他了,静澜院小书房里竟有现成的。白菲扶素妍去小歇一会儿,睡前喝了大半碗汤药,含了枚蜜饯,漱了口,迷迷糊糊就睡沉过去。   虞氏醒来时,听到厅上有人小声说话,正要翻动身子,田嬷嬷低声道:“奶奶们回来了,正过来请安呢。”   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中午。   “让她们进来。”   大丫头打起帘子,沈氏、何氏笑说着吉祥话,一一见罢了礼,在暖榻两边的绣杌上落座。   虞氏忙道:“老大媳妇,你且说说,大师怎么说的?”   沈氏面露堪色,看了看何氏,二人交换着眼神,颇是为难。   一看这样,虞氏的心顿时就凉了下去,眼瞧着就是一桩极好的良缘,怎的不成了?“是琰世子的不好还是妍儿的不好,你们俩倒说话,快要急死我了。”   沈氏心下犹豫,虞氏盼了这许久,好不容易有人上门给素妍提亲,而今却说不成,她着实不忍心说出令虞氏扫兴的说来,“三弟妹,你人年轻,记性好,当时听得清楚,你与婆母说。”她不能说,但总不能瞒了虞氏去。将话题一转,引到何氏身上。   何氏轻叹一声,面露难色,心下暗骂沈氏狡猾,这种不讨好的事,竟让她来做。可若再推,只怕沈氏又会取笑。   青嬷嬷递了茶点过来,妯娌二人各自饮了两口。   何氏道:“我说昨儿那事怎的如此邪门,唉,幸好小姑子没订给琰世子,这要是订了,还不得被他克死。”   虞氏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人听错了,探究而证实似的望着二人。   田嬷嬷与青嬷嬷更是面面相窥,不是上好的良缘么,怎的琰世子克妻?   何氏定定心神,小心审视:虞氏是意外,却没有生气,就是她与沈氏初听到这个判语时,也是一样的吃惊。继续道:“这次批八字的是天龙寺的悟远大师。本想找悟觉大师的,听说悟觉大师闭关悟禅。我们去时,第一个就批了小姑子和琰世子的,大师摇头。之后,就批了二少爷、三少爷、六爷,都说是好姻缘。六爷和柳县主的虽不是顶好,却也说得过去,两人倒还得配。”   虞氏此刻只关心素妍与宇文琰的,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何氏,偏何氏在她面前兜绕起来,不说重点,急得她连连追问:“说妍儿和琰世子的。”   何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蓦地瞧见虞氏那急得要吃人的目光,忙道:“悟远大师批到琰世子的命格时,说他是个克妻命。若是二月出生的女子便罢,但若是三月出生的女子,定被他克得死死的。悟远大师生怕批错,我们临走时,又帮着再批了一回。回来的路上,大嫂不放心,又去城南黄半仙家,找他批了一回,还是如此。”   一回、一人这样说,她们许是不信,可连城南黄半仙也是这样说的,这哪还有假,如果他真把素妍   虞氏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昨儿光是订亲,差点就闹出人命来。妍儿素日亦是个豁达的,偏偏那当口就出了意外……”   何氏道:“可不是么?婆母,只怕这亲事不能结了。还没订亲就差点把小姑子给克死,万一订亲、成亲,这后果可不堪设想。”   青嬷嬷的一张脸吓得铁青,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好不容易有门上好的亲事,琰世子瞧着挺好,竟是个克妻命。这还了得,谁家愿意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个克妻的男子。   何氏甚是八卦地道:“婆母,有件事,以前我不敢说,如今知道了,我可得说来让你听听。”   虞氏六神无主,这回她指定是不会把素妍嫁给宇文琰了。“你说!”   何氏定定心神,“十月的时候,六公主府办了一回赏菊宴,六公主请了我去。席上的时候,静王妃讲了件笑话,说的是琰世子十五岁那年,左肩王妃挑了两个机灵、貌美的丫头送给他做通房丫头,你们猜的,第二天早上,就发现一个丫头咽气了,死得极是古怪。”   几个人一个个瞪大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大家都未听说过这件怪事,何氏说得有时有地的,听起来也不似假的。   虞氏一张脸吓得惨白。   “没出一个月,第二位通房丫头掉到井里淹死了。后来好一阵儿,左肩王妃不敢给琰世子再安排通房丫头。过了约莫一年多,这才又另挑了两个丫头过去,这回倒没死,却是两个丫头头晚过去,第二天早上都染上重病。王妃生怕再出人命,便将她们送回原处,没想不过三日,不药而愈。”   ☆、284 推辞   虞氏愕然良久,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人都静默无声,呼吸声此起彼伏。   难道,宇文琰当真是克妻的。   为何早前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探到?虞氏只觉这事古怪得紧。   沈氏道:“婆母看这事如何是好?”   虞氏愣愣地道:“我道他们怎的那么着急,要赶在年前订下来,原是个克妻的,幸而没订亲,这若是订了,真真是了不得。啊呀呀,真的好险啊……”   田嬷嬷道:“想起来了,昨儿大奶奶要相看琰世子的八字,王妃便有些不肯,还是巧媒婆硬夺了庚帖给大奶奶瞧了一眼。”   如何是好?   皇上下旨赐婚,好歹也让钦天监相看一翻,原来是个克妻的,好在皇上留了话,说江家若是不愿,可以拒婚。   虞氏这才抚着胸口,“往后再不提这话。要是有人问起赐婚的事,就说是给六爷和长平县主赐婚。”   虞氏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这皇城各家,但凡有些根基,精得跟什么似的,“要是左肩王府再来更换庚帖,当是如何?”   虞氏想到昨日惊险,“他们是皇亲国戚不假,可亦不能拿我女儿当冤死鬼。明知是个克妻的,还打我女儿主意,昨日险些没要了她的小命。他们不提便罢,若是提起来,我亦有话说。若是知事的,见我们江家没了动静,就当没这回事。”   拿定了主意,虞氏不再提这事,只当是没发生过。又问了二少爷、三少爷的情况,都说是得配相合的,天作之合。   这一回,虞氏又开始烦恼起来。怎么就是个克妻命呢,好在如今知晓得早,要不,她不就将自己女儿的性命给葬送了。   大丫头站在帘子外,“启禀太太、大/奶奶,琰世子过府了,说是连夜寻人打了把轱辘椅,要送给郡主。”   虞氏抬了抬手,“他的东西,妍儿可不能要。老大媳妇。你去处理。我得去找相爷。”   沈氏应声,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想着说辞,退出如意堂。远远儿地就瞧见三个人移来。那抹白蟒锦袍除了琰世子还有谁,双手负手,走得匆忙。   宇文琰近了跟前,抱拳作揖道:“见过大嫂!”   这门亲事指定是泡汤了,虞氏虽然想给素妍寻门好婆家。可也不会拿着素妍的命去赌。   沈氏正色道:“琰世子可别折煞妾身,我哪有这等本事做你的大嫂。”   他脸红一笑,“皇上下旨不说,我与弱水亦是两情相悦……”   两人正说话,何氏亦带着丫头出来了,看了一眼。忙道:“哟,瞧这话说得,我们小姑子是宁死不嫁的。怎么就变成两情相悦了?吴王不想嫁,琰世子也不愿嫁。”   睡了一觉起来,江家人变了一个样。   昨日对他还笑脸相迎,今儿就个个挂着寒霜,拒人千里。还能颠倒黑白,说素妍是宁死不嫁。   宇文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很快只当她们跟自己开玩笑,“江三奶奶可别吓我。”   他哪里做了得罪他们的事,怎的个个说话都不如昨儿那般热络了。   何氏道:“我们哪有吓你。昨儿才吓人呢,本来好好儿,郡主就伤着了,险些没丢了命。琰世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氏觉得这回何氏有些怪异,对了,自打江舜诚有了爵位,何氏本是与大房作对的。她是长嫂,也没与何氏计较,可今儿居然站在她这边,沈氏却有些看不懂了。   他一脸茫然,眼神空洞,心潮起伏,之前以为是玩笑,可看何氏说话的样子,半点不是玩笑。   宇文琰抱了抱拳:“还请大/奶奶、三奶奶指点迷津。”   莫不是他无意间把她们给得罪了,所以变着方儿地给他设阻。她们是素妍的嫂子,他不想让素妍难为。   “指点不敢当。”何氏一直没有机会主持中馈,当家理家,这会儿抓住了机会,将宇文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琰世子还是回家去吧,今儿过节,不宜到处闲逛。”   “我送了轱辘椅给弱水,立马就走。”   何氏没想,这世上还有如此死缠烂打的,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与素妍是不可能的。   “琰世子怎么听不明白呢?”挑着秀眉,有些不耐烦地道,“索性说个明白吧,你的东西,我们江家是不会收的。唉,你与我家小姑子没有缘分,你还是回家,别再来了!昨儿那事,险些没要了她的命,你还真要害了她的命不成!回家吧,好姑娘多的是,回头,让王妃给你找个二月出生的女子。”   宇文琰越发被弄得莫名,摸不着头脑。   沈氏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淡笑着,这样的笑越发能让人知难而退。   何氏一脸厌烦,他可以在旁人面前耍横,可在这两个女人面前,竟是束手无策。   “我无他意,知弱水是个爱动的,许在榻上闲不住,特意送了轱辘椅给她。只要她收了,我立马就走!”   何氏绞着帕子玩,看似懒与应付,却与宇文琰说了不少的话。“你这人怎的不明白呢,若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倒也无碍。只是这种私人交情的东西,琰世子是不是送错了地儿,去平西候府送呀,你不是与三少爷、五少爷都是好友么?去那儿吧。”   妯娌二人欠了身,领着各自的丫头扬长而去。   宇文琰已经打听清楚了,说素妍受伤,住在如意堂里,由虞氏亲自照料起居饮食。他虽心下迷糊,还是近了如意堂院门。   正要进去,青嬷嬷便出来了,行了礼,道:“琰世子,往后别再来找郡主了。”   “你们这些人,今儿怎了,一个个古怪得紧。”   如果他不是克妻命,倒是极好的良配,可这种事,不信都不成啊。   青嬷嬷想起就后怕,她是素妍的乳母,最是希望素妍能够安好。素妍好,她的余生才能好。他没丈夫孩子,素妍又是她带大的,可不比亲生孩子还紧要。要是素妍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余生也没个指望了。   “琰世子就别问了,待你回府,王爷、王妃自是明白的。”   宇文琰歪着头,莫不是他们又说了什么。“要是我爹娘得罪了人,我代他们向相爷、太太赔个礼。”   青嬷嬷有些难以应付,道:“琰世子回去吧,今儿可是过节,今日在别人家可不大方便。”   宇文琰原想礼貌说话,这话子见着一个个都这样待他,心下愠怒,厉斥道:“你这婆子,罗里罗嗦的作甚,我把这椅子交给弱水就走,我就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青嬷嬷需要一个藉口,这琰世子要是折腾起来,皇城也得抖一抖。   怎么办,需要一个能说服他离开的藉口。   终于,灵机一动,道:“琰世子,你亦是王府之人,怎的连规矩都忘了。大门大户最是讲规矩,这右相府的规矩也得多着呢。见过正月里送礼的,你可见过除夕节送礼的?但凡是年节,要么赶在除夕节前,要么过了正月初三再送。   你这样抬个椅子进来,让人瞧见成了什么样子,这把椅子是寻常坐的么?抬着椅子进进出出,这可是犯大忌的。送椅,送医,大过节的,你咒人家得病,但凡大户人家见了你这椅子会高兴?还不赶紧拿走!平白的让人见了生厌。”   被青嬷嬷这么一唬,宇文琰方才恍然大悟,“原还有这规矩?”   他竟是犯了大忌,难怪个个都不待见他。   “可不有么,这种椅子,我们府里亦有,可大/奶奶硬是没给。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犯忌么?枉你还是王府世子,这种犯忌的事,哪能做呢?赶紧把椅子拿回去,回头让人见到平白闹了笑话。”   宇文琰一脸懊悔,本想讨好佳人,没想这马屁拍到蹄子上了。   当即令人抬了椅子就走,临走前,厚着脸道:“让我瞧瞧弱水吧,一眼,就一眼。”   “我的世子爷啊,人抬着椅子走上一圈,这般晦气,我敢让你进去么?你回到王府后,先令人熬了艾草汤,好好的去去晦气。要送椅子,等过完正月再说,这年头、年尾送礼最是讲究,赶紧回去!”   宇文琰看着自己,抬了椅子走一圈,连他都变晦气了。   唉,不由得轻叹一声。   出了右相府,上了马背,一路上很是气愤:“该死的小安子,竟然诳骗我做了这等丢脸、忌讳的事!”   随从的家奴道:“可不,这大户人家最是讲究。”   “死奴才,你既知道,为何不一早告诉我。害我丢了面子!难怪江家两位奶奶见到我像躲瘟神,定是这个缘故!”   今儿是不是把人都得罪了?   送椅、送医,这本是谐音的,家家到了年尾、年头都讲究一个吉祥如意,便他抬了椅子进去。完了,这回的脸面丢大了。   宇文琰带着椅子进了王府大门,埋头走着,迎面遇见一个如花少女,身穿紫色小褙,着粉色绣百合蔓藤缠枝长裙,挽了飞天螺髻,左侧戴朵绯色大牡丹,右侧坠下南海珍珠步摇,勺后留着齐腰长发,脚踏木屐绣花鞋,人仿佛高了半头。漂亮的锦缎包裹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   ☆、285 犯忌   见他拉着脸,问道:“哥哥这是怎了?谁又招惹你了?”   宇文琰不答。   这少女,正是宇文琰的妹妹,左肩王府的小郡主,封号青霞,名也唤作青霞。   她用帕子捂着嘴,看着那把轱辘椅,不悦地道:“大过节的,抬把椅子到处跑,也不怕犯了忌。”   宇文琰面带惊色,“连你都知道是犯忌的?”半点没怀疑青嬷嬷说的话,此刻全当成是犯忌了。   “哥哥这话问得新鲜,大过节的,你看这是寻常椅子么?便是常见的椅子,也没在大过节时抬着走的。”   他怅然若失,一脸苦相,嘴里呢喃道:“今天,我把江家两位奶奶给得罪了,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笑话我?我说她们怎的见到就不高兴,原人人皆知,就我犯了大忌好心办了坏事。”   青霞懒与他细说,忙着去前院帮忙,今儿年节,府里的主子不多,奴才却不少,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宇文琰一时恼怒,拔出宝剑,“砰”的一声,将精致的椅子一分为二。   听到声响,青霞回头望了一眼,愤愤地骂道:“你又发什么疯?忙了这许久,幽会佳人的地道挖成了?”   这妹妹还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宇文琰想到自己几次夜入右相府,不是被江书鸿抓了个正着,就是被江书鲲的两个小子给抓住,感觉每次入府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人发现了,敢情就像早早有人知道他要去似的。   他这几日听人说过,昔日十一皇子、徐成熙、吴王都吃过素妍的苦头,被素妍骗着、哄着哄了童子尿的徐成熙,还有用童子尿沐浴的十一皇子,宇文琰想起来就乐,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这整人的法子都和自己有几分相近。   宇文琰脸色难看,怒气冲冲地往自家小院奔去。   连青霞都知犯忌的事,竟被小安子给糊弄了,非找奴才理论不可。   进了院门,见小安子正指挥着下人在那儿张挂年节的灯笼、贴窗花,宇文琰跳上前去,不由分声,抬腿就是狠重的两下。   小安子跳着脚,虽挨上两脚,疼得钻心。一摇一晃的想找个躲避处。   宇文琰如影随行,追在后面近身就踹:“死奴才!敢给本世子出这种骚主意,本世子今儿在右相府把人丢大了!人人都知犯忌的事。你竟敢出,非踹死你这奴才不可。”   躲无可躲,小安子往下人堆里闪,宇文琰发了疯似地见人就踹,下人们顿时散开。不让小安子近身,小安子见无人相护,忍痛逃出院门。   待宇文琰出来,四下一看,哪里还有小安子的影子。   小安子此刻躲在万年青丛中,一动不动。生怕被他发现了。   “小安子,你给本世子听着,有本事就别出来。本世子见着一次揍一次。让本世子抬着椅子到处晃,今儿是过节懂不,哪有过节送椅的,这回可犯了大忌,本世子的脸面都丢尽了……死奴才……”   骂骂咧咧一阵。方才作罢。   小安子躲在花丛里,这才明白。是因送椅子的事,反复念叨着“送椅,送椅……”连念了五六遍,这才回过神来,大过节的送什么不好,送人椅子,这不是明摆着咒人家生病么。   惨了!惨了!   当时就听世子说,安西郡主是个坐不住爱动的女子,这才想到要送轱辘椅,这下好了,犯了大忌,世子指定轻饶不了他。   *   除夕夜。   素妍因身上有伤,被下人用肩舆抬到了聚客厅吃年夜饭。   虞氏令人将她安顿在聚客厅旁的休憩室暖榻上歇下。   江舜诚父子几个坐在一边下棋的、闲聊的,书字辈的三位奶奶及张双双在厅上张罗着安箸、摆碗碟。   聚客厅里,笑声朗朗,一片喜庆欢腾。   张双双的孩子与三房几个孩子,在屋子里追前追后,三房的小七不知怎的,就把大房的大哥儿奇峻一把给推到地上了。大哥儿爬起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小七两拳。二孙小姐眉姐儿要护着自家哥哥,也把大哥儿给挠了一把。   顿时,三个孩子哭了一团。   眉姐儿挠了人,自己的嗓门比大哥儿的还大,似有人掐了她一般,扯着嗓子高声大嚎。   何氏轻叹一声,拽过小七和眉姐儿,“你们俩个是长辈,你倒是让着些呀。”   眉姐儿用带着稚嫩的声音,指着大哥儿:“他打人,打哥哥……”   展颜瞧着这几个孩子好玩,笑着对小七道:“七弟,羞!羞!男子汉跟个姑娘似的。你使劲的哭,回头不给爱哭的小子发压岁钱。”   小七似懂非懂,但亦有五岁了,立时止住哭声。   大哥儿也不哭了,任是脸上被眉姐儿狠狠地挠了一把,都血浸了,瞧着似要出血一般。   张双双一阵心疼,可又不能发作。小孩子的事儿,你一下,我一下,偶尔也是有伤着的。连拉了大哥儿去休憩室,着了丫头小心看着。   展颜瞧着自己搭不上手,折身进了休憩室,坐在素妍躺的暖榻上,笑盈盈地看着。   素妍道:“飞飞与六爷订了亲,不便相见,这些日子你多去得月阁陪陪她。”   展颜很是羡慕素妍与飞飞之间的情意,道:“姑姑还真是瞎操心,今儿我都去两回了,她比谁都忙着呢,忙着绣嫁衣,还忙着教丫头们本事,一屋子的丫头全被她使唤得团团转。瞧着亦是和我娘一样要做女将军的。”   素妍这才忆起,以前她说过要给飞飞送块最好的衣料、丝线,好给她绣嫁衣。“可瞧过那衣料,好么?”   展颜道:“接了赐婚圣旨后,我娘、杨姑姑就派人送了大红的缎子,都是极好的,我娘的那块,她做成新衣穿,杨姑姑的那块就绣成嫁衣。这回柳姑姑再不说她女红好了,杨姑姑从镇公府送来了一名帮忙的绣娘,人家那针线活才真真叫好呢。听说是杨姑姑跟六公主特意借的。”   素妍微微含笑,“年节上,吃的、用的也为她留上一份,不要让她心里难受。”柳飞飞无甚亲人,素妍拿她当作亲人一般,柳飞飞也视她为唯一的亲人,彼此怜惜,相携耐用这。   “柳姑姑和得月阁里几个丫头说好了,她们一处过节。都好着呢,人多热闹,她自不会多想。”   今儿是除夕,不值夜的下人们约上三五个交好的,或在自个屋里,或在朋友屋里聚在一处过节,倒也热闹。   素妍扫视屋内,除了江家男子,便是她与展颜。   “大哥,朱先生、张掌柜他们还在府里么?”   江书鸿道:“张掌柜的今儿下午就回家了,要等到初三上午再来。朱先生还在,我亦请他与我们一起过节,他喜欢清静,给拒了,说要留在清音轩里享受清静。”   素妍点头,家里人也都是考虑到这些,反觉自己是多操心了。家里人多,就算她想不到,自有细腻的人一早想到。   小七站一边看江书鹏与江舜诚下棋,一双乌黑的眸子转来转去。   江传嗣打趣道:“七弟,你瞧得懂么?”   小七指着棋子,对江书鹏道:“爹,下这儿,下这儿……”   江传远颇有些意外,瞧这样子,小七会些棋艺。   江书鹏才华过人,闲下来时教了小七。   江传业道:“三叔什么时候教会七弟下棋的?”伸手摸着七少爷的脑袋,“七弟,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你站在旁边看就行,不能说话。”   江书鹏笑道:“我和他父子加起来也下不过爹。”   小七不过是四五岁大的孩子,就算会些,也只是最浅易的棋艺。   小七歪着小脑袋,“爷爷和爹加起来下得过姑姑不?”   几人顿时笑了起来。   素妍道:“好久没下棋了,我的棋艺还是你爷爷教的呢。”   江书鲲道:“爹的棋艺高,亲自教我们兄妹六个,只老三和小妹下得最好。”   沈氏打起帘子,脸上带着她惯用的微笑,神态谦恭,“翁爹,可以入席了。”   江舜诚夫妇携儿子及儿媳妇们坐一桌,孙子辈的几个又自坐了一桌,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江书鸿挨着江舜诚,素妍挨着虞氏,还是在素妍幼时的记忆里家里的饭菜丰盛,今儿是年节,每桌都有近三十样菜肴。   孙子辈那桌,眉姐儿干嚎了两嗓子,每回一哭,颇有狮子功之效。   何氏刚坐下复又起身移到孙子辈桌上,娇骂道:“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哭。一天哭几遍,倒可惜了那些金豆子。”   虞氏道:“老三媳妇就坐那桌,照应着孩子。眉姐儿亦有三岁了,过完年,你和书鹏再要个孩子吧,家里孩子多热闹。”这话仿佛生孩子就大街上买东西一样容易。   何氏涨红着脸,只低声哄着女儿。   江书鹏笑了一笑,意味深长。   江书鲲一阵莫名,“三弟笑得古怪。”   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到江书鹏身上。   何氏越发羞涩起来,垂首看着自己的腹部。   慕容氏道:“这还不明白,是三弟妹已经有了。未足三月,没好意思说出来。我瞧三弟妹的肚子,看上去不止三月,比我怀传达肚子还大。”   ☆、286 除夕夜   虞氏回头看着何氏,因是冬日,个个都穿得厚重。这么些日子了,她竟未瞧出来。“那你当心些,小心身子,看你今儿还将二姐儿抱来抱去,就不怕有个闪失。”因她抱眉姐儿,虞氏竟未往那方面想,哪里晓得已经怀上了。   何氏道:“婆母放心,又不是头胎。怀着眉儿那阵子,还不整日抱着小七,也无甚大事。”   如若不是慕容氏点破,沈氏还真没瞧出何氏有了双身子。看来三房当真是与二房亲近,不过书鹏与书鸿两兄弟的感情自来也是好的。“三弟妹还是小心些,现在细瞧,是有些显怀。”那肚子分明就是双身子的人,可这么明显,沈氏竟没察觉,到了年底,府里的诸事繁琐,她一颗心大半都搁在自己大房的儿孙身上。   素妍没瞧出来,抬手道:“三嫂,你过来,我给你诊诊脉。”   何氏将眉姐儿给了展颜,低声道:“你们姐妹好好玩。”起身走到素妍身边。江书麟让了座,素开细细地诊着,诊完一只手,又诊了一只,“快三月了吧?”   何钷垂头想了一阵,还差三五天就满三月了。   素妍是在推日子,“恭喜三嫂了,只怕这胎会很辛苦。”   一家人都在听着,不解素妍那话是什么意思。   虞氏反应快,道:“当年我怀老三、老四的时候,肚子出奇的大,很是辛苦。唉,可惜了老四,要是没染上天花,也和老三一样大了,长得亦和老三一般无二。”   江书鹏喜道:“莫不是两个?”   素妍不紧不慢,打量着何氏的体形、模样,“脉像上有六成像。再过半月再来找我把脉。三嫂还是小心些。”   虞氏心情大好,对左右的丫头:“你们奶奶有了身子,不许她再抱眉小姐,小心服侍着。想吃什么,只管给她吃。”   江书鹏不停地看着何氏的肚子,想到素妍可能是两个,乐得合不拢嘴。   用罢了年夜饭,虞氏领着三房媳妇打牌。慕容氏不会,展颜坐上,由张双双手把手负责教。三把下来,展颜和慕容氏亦都会了,母女争着要玩。   那边。江舜诚与江书鹏下棋,引得江书鸿等人在侧围观,竟比下棋的人还要用心,时而欢喜,时而摇头。时而温怒,急得江书鸿想出手打江书鹏;江书鲲一会儿站在江舜诚身后,时而又跑到江书鹏身后,表情丰富却不说话。   素妍坐在暖榻,笑盈盈地看着家人,她喜欢看家人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过节。瞧了他们大半个时辰,方捧了本《乐府》看,时不时望着那边下棋的诸人一眼。   一盘下完。江书鲲直骂江书鹏:“臭,下得真臭!摆明了爹在设局,你竟未瞧出来。”   江书鹏道:“大哥下一盘,我出去看看孩子。”   沈氏等人都想哄虞氏高兴,不忍糊她的牌。总是被点炮,三房都输了。只得虞氏一个人赢。虞氏乐呵呵地拿着牌,不知道该下哪一张。   乳娘抱着眉姐儿,小孩子熬不住夜,在乳娘怀里已经睡熟了,嘟着一张小嘴,时不时蠕动两下。。   小七正与峻哥儿在一边打陀螺,你敲一下,我再敲一下,峻哥儿一下敲偏,打在小七腿上。小七亦未哭,只是愣愣地瞪着峻哥儿,一副立时就要打人的样子。   峻哥儿反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喊了声:“七叔!”   他是长辈啊,虽然比峻哥儿大不了多少,小七道:“敲陀螺,可不许敲我。”   峻哥儿咧嘴笑。   两人在打斗之中又和好了,这让江书鹏忆起自己小时候,与两个哥哥也是如此,尤其和他孪生的四弟,最爱打架,只是小时候那场天花,书鹄去了,他亦少了一个兄弟。   虞氏问:“书鹏,你不在那边玩么?”   江书鹏道:“下棋累了,想歇会儿。”   “到了子时一刻,记得提醒我一声,还得发压岁钱呢?你没瞧着各处的管事、丫头都在外面转悠呢,就等着发了压岁钱大伙才好回去歇下。”   张双双抱着绮姐儿凑了过来,这孩子现下还不到一岁,取名雨绮,“雨”是奇字辈江家女孩子的字牌,原是要袭男孩的“奇”字牌,江舜诚嫌奇字不好吃,便统络改作“雨”字打头。张双双笑着道:“祖母今儿可是把几年的压岁钱都赢足了。”   虞氏笑着啐了一口,“哪年我有这么小家子气,就这么点零散银子,就能发几年。老大媳妇,瞧你这儿媳挑的,真是个抠门的。知道的,夸她会过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江家这般对待媳妇们。”   沈氏看了眼张双双,并不责备,目光相对,彼此脸上挂着笑。   张双双道:“说到五婶,听说腊月二十那日,又填了一个男丁。”   虞氏挑着眉头,“你这话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不知道?”   张双双哑然了,又捅漏子了,纠结着如何回答虞氏。   虞氏等不到回话,有些不高兴:“这话听谁说的?”   沈氏给了个“你知道就说”的眼神,双手依旧摸着叶子牌。   张双双见瞒混不过,失了底气,还以为大家都知晓,谁知原是不知道的。嗫嚅道:“前几日,在首饰铺子碰到十一皇子府的闻侧妃。听她说腊月二十五收到下人报喜,说又添了一个男丁,当日闻太太就备了两车食材、一车缎子,还有好些东西派下人送到扬州去了。就连她也跟着随了一份礼,给孩子打了一套赤金长命锁、一双脚上戴的铃铛,又另给了六套孩子穿的衣帽鞋袜。”   这是什么意思?   闻家人知道,江家人不知道,就连虞氏夫妇也不知道这事。   江书鹏神色一沉,看来江书麒夫妇当真是与家人、众兄弟离心了,以为让他去扬州任职,是家里人不要他了,哪里晓得父兄的一片苦心。如果不走,静王就饶不得他,敢窜掇着纨绔子弟勾引静王府在庵堂静修的姬妾,这就是静王戴绿帽,是在找死。   虞氏冷笑两声,“瞧瞧,这不是闻家把女儿嫁到江家了,是江家把儿子嫁到闻家。这一年,老五眼里只得闻家人,年前还送了几车的年礼,我们家却是连封家书都没有。”   沈氏打着牌,小心地问道:“娘,那……等过完了年,可要派人去扬州送份礼。”   好歹是给江家添了个男丁,这礼总得送的。不能让外人说了闲话,就说江书麒行事不妥,但他们自不能与江书麒一般计较。   “送什么礼?忘恩负义的东西,出了门就忘了爹娘、兄弟,哪家的儿子像他那样。这一年,家里托人捎了多少东西去?吃的、用的、银子,哪样少了,哼,每回收到,连封回信都没有。闻家才是他们正经的家人,我们算什么?既不告诉我们,便当作不知道。”   慕容氏对于公中的事,一般不插嘴,又是婆家兄弟的事,更不呛声,只作哑巴状。现在,因她和江书鲲做了二十年夫妻,虞氏不挑剔、厌恶她了,却亦没有表现出多少亲近。她现在是大事不问,自家的小事管一管就成。   何氏挣扎着打哪张,几房媳妇都输,就虞氏一个人赢了,她总觉得沈氏和慕容氏是故意给虞氏点炮,让虞氏糊牌,这分明就是在讨虞氏欢心,看着手里的牌,虞氏又点她的炮,沈氏、慕容氏不敢糊虞氏的牌,她是三房媳妇,就更不敢了。“已经知道了,若不送怕是说不过去。”终是另打了一张,末了,抬头看着虞氏:可别再给我点了,放你两回了。   沈氏轻叹一声,“添丁加口是喜事。娘,我看等爹的寿宴过了,还是送些东西过去。”   虞氏想到江书麒就心烦,儿子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与家人不是一条心的。“大孙儿媳妇添绮姐儿时,也没见他们补份礼。当初瞧着闻雅霜亦是个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怎的一点人见识都没有。抠门、算计,整日就会四处扒拉到她手里。五房的家业,怕是比你们这三房加起来都多,可你们三个,哪像她那般?”   沈氏轻叹一声,“儿子挑媳妇,就得瞪大眼睛好好的挑,不仅是门第,这媳妇的性子、处事、品行都得打听得清清楚楚的。不说旁的,便说昔日,我娘家侄女沈诗宁也算是个好的,可我不也没相中,这结坏一门亲,就害了几辈人。   你们说说,曹小姐且不是要比诗宁好上许多。模样且不说,就是性子、能力就比沈诗宁强。诗宁的性子太绵软,要是嫁了传业,怕是撑不起一个家。嫡长媳妇就得寻个知进退,能辩轻重,晓大局、通大义的女子。”   慕容氏听着挺好,就凭沈氏能够舍掉亲侄女,另结好亲,不是图门第,只是寻个更贤惠的,要娶个能撑起一家人的女主人。笑道:“我家传远能结李家那门好亲,多亏了大嫂和婆母拿主意。”   虞氏看了眼慕容氏,又眯着眼睛盯手里的牌,“选嫡子媳妇,可不如同皇子一妃一样,慎之又慎,尤其是江家的媳妇,江家儿郎不纳妾,这就更重要了。我就喜欢老大媳妇这份顾全大局,行事磊落的性子。就说我,儿子们大了,我也没存心思把我娘家侄女、姐妹家的女儿说来,这是为甚?只因有更好的,为什么要委屈了自家的儿子。孩子们没有通房、不纳妾,自得寻个好的给他们,不能委屈了他们。”   ☆、287 夜闯   慕容氏一脸诧色,虞氏与沈氏婆媳俩这话倒似故意说的。听者只有一个,是何氏。何氏嫁到江家后,整日打着主意,要把她娘家的侄女说入江家来。   虞氏的意思若是姑娘确实很好,江家长辈只不会说什么,但若是比不过旁人,江家只会选更好的。不会讲究所谓的亲戚情分,因为江家不会委屈自己儿子的一生。   何氏虽然听着,面上故作没听进去,心里却多少有些忌讳。   慕容氏笑道:“娘、大嫂,等翻了年,我家传达的亲事,还得劳你们多费费心,帮忙寻个好的。”   虞氏笑道:“你大嫂在这方面最有经验,你让她帮忙。待你们商量着订好之后,把几个人选说给我听,我再替你们拿主意。李三姐儿是个好的,你且瞧着,待你翁爹过寿时,她定会随她父母过来贺寿,这丫头说话行事都极沉稳。”   沈氏看着桌的牌,又看手里的牌:“今儿有老太太这福星在,把我们几个都给压住,瞧我这手烂牌。”在犹豫之中打了一张牌,真真是左右为难,拆了搭子牌让虞氏糊牌,三个儿媳都在讨虞氏欢心,“二弟妹与李二奶奶定然合得来,我瞧着她的性子和你差不多,那回宴会上,竟自个说出要与江家结亲的话。”   慕容氏听说过这事。笑道:“我可不敢给自己儿女提亲,大嫂这话好似我也干过一样?”想想李二奶奶的性子,还真和她相似,一样的直脾性。一这些日子与大房、三房接触下来,多少也知晓一些,   这种事,是何氏干过的。   何氏听着她们说话,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却又不敢发作,心里暗自嘀咕,她们莫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是给娘家侄女说媒,又不是给自家儿女。   沈氏道:“你和李二奶奶都是有福气的,你虽然不会主持中馈,但生了个好女儿,展颜是个懂事的。李二奶奶的女儿极懂事,等她过了门,指定能替你将二房支撑起来,你就做好平西候夫人。享享清福,过过闲散日子。”   一名小厮神色慌张地进了聚客厅,对着江书鹏打千儿。折近休憩室,低声道:“大爷,有事需要你出面处理。”   江书鸿愣了一下,让江书鲲替自己补上下棋。   展颜道:“大过节的,大伯还这么忙。”   江传远有些好奇。跟着江书鸿出来,江书鹏也一并跟随,到了南花园一带,远远地就看到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在明亮的灯光下,几人方瞧见。是一袭白袍少年正与府里的护院打起来了。   “死奴才!一个个拦我作甚?我是你们的姑爷,姑爷,你们的郡马爷。懂不懂?”   宇文琰一边打着,一边叫嚷着,可那几个人,就是不让开,只缠着他。他不敢伤人,好歹是右相府邸。大过节的见了血不吉利。   江书鸿喝令一声:“都退下!”   宇文琰微微一愣,这也太快了吧,自己这才刚动手,人就到了。抱拳笑道:“大舅兄!”   “胡叫些什么?”江书鸿皱着眉头,“琰世子,三更半夜的,你不在左肩王府呆着跑来大闹右相府,这成什么样子?”   这是多少次溜进右相府,还每次都被抓住,哥哥多真好,有人保护,而且每次他都近不了素妍的人,连人的面都没见着,直接就被赶出去了。   “江大爷,你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让我进去,我就和弱水说说话,看她好些了没有。”   很是丢脸,每次被抓,他还依旧进来。   有护院拦,他不惧,还能跟人动手。   江书鹏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竟是宇文琰进府了,显然不是从门上过来的,直接翻围墙入的院子。“琰世子,你且回去,三更半夜来见我小妹,传扬出去,有损她的闺誉。”   宇文琰道:“我娶她就是,我和她都是订亲的人了,还怕别人说甚。如果你们江家怕,索性过两日就把她嫁给我。”   江家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听宇文琰说话,仿佛素妍嫁不出去一样。这让江书鹏有些不痛快,有女儿的父亲,最是疼爱女儿,不希望有人轻贱女儿。   江书鸿道:“回去吧,上回皇上赐婚的是六爷和长平县主,贵府的求亲我父母还未应下。还请琰世子不要信口开合,小妹的名声、闺誉,你不当回事,我们这些做兄长的可都计较得很。”   江书鹏双手负后,少有的傲然之气,“这回是最后一次了,琰世子再有下回,我们江家可就不客气了。”上回,他好似也说了同样的话。   明明皇上赐婚,现在却说成是江书麟和柳飞飞,也对,皇上虽赐了婚,却特意恩准了素妍可以有拒婚之权,这不等于是没有赐婚么。   江书鸿对左右道:“送琰世子出府,再别走错了。”   江传远走近,抱拳道:“琰世子,请!”   带了两名下人,将宇文琰送到二门外。   宇文琰借着灯笼的光芒,看着江传远,“你几个叔伯也太不通情理了,我就见你小姑姑一面……”   江传远都不知道怎么与他说,今儿晌午时,便听到母亲在对父亲轻叹“只怕妹妹与琰世子的亲事成不了。”江书鲲追求原由。   慕容氏有些郁郁不乐地道“今儿大嫂带着我和三弟妹特意去了天龙寺,高僧批命,说琰世子是克妻命,妹妹生于三月,琰世子生于十月,乃是辣手摧花的命格。”   二房不是全信的,但虞氏和大房都很相信。   十月为初冬,三月为盛春,而素妍又生在百花诞这日,高僧居然说“辣手摧花”,沈氏听到这话时,吓得脸色苍白,而何氏竟有些悻悻然的表情。   现在,他们都认为昨日发生的意外,全都是因为宇文琰是克妻命之故。   大过节的,江传远不想提及此事坏了宇文琰的兴致。道:“不是让你见不见的事,小姑姑身上有伤,一日十二个时辰,时时身边都有几个下人服侍着,且全是我祖父、祖母屋里的下人,这些个下人,最是忠心。容你见了小姑姑,祖父、祖母能同意?指定连放你见人的都得被罚。你亦别为难我,还是尽快离开!”   宇文琰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想见素妍,一面就好了。   从昨儿到现在,他还没见过呢。   昨日她昏迷不醒,如今醒来了,却见不着。   见一面,知她平安无碍,他的心亦能放下。   宇文琰出了右相府大门,正待回头,大门已合,感觉像是在赶狗。   不让他见,他就不见了?   不,今儿,他还非见不可。   宇文琰骑马回了躺王府,正赶上王妃、王爷发压岁钱,有钱拿自是欢喜,领了钱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回屋了。   右相府的聚客厅里,亦是一片热闹,江舜诚与虞氏坐在上座,儿子、孙子、媳妇们站成两列,开始领红包了。   这是江家特有的传统,只要父母高堂在,儿子就算四十岁、五十岁……都还是孩子,父母亦会给他发份红包,图个吉利。   田嬷嬷抱了个盒子过来,大丫头放了串鞭炮。“噼噼叭叭”一响,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蜂涌而至,听到这响声就知聚客厅里要派压岁钱,发红包了,早有一早就候在聚客厅周围的管事、丫头、小厮奔至过来,只听一阵潮水般的脚步声,还有他们的嬉笑推攘声,竟似赶集一般。   展颜觉得好玩,跟着田嬷嬷一起撒银锞子,全是都是一钱、半钱的零碎银锞子,或必定如意,或马上疯猴,或状元及第,下人们如疯了一般,有的仰头看天,伸手接锞子;有的低头看地,拿着灯笼在地上寻觅。   素妍因身上有伤,坐在贵妃椅上不动,自有兄嫂过来给她红包。   江书鸿给了一个,素妍伸手道:“大哥,还有飞飞呢?多给一个!”飞飞虽要嫁给江书麟了,但她的那份素妍也不想少了。   展颜调头看叔伯们开始发红包,大嚷道:“大伯,还有我,还有我呢!”   一时间,红包乱飞,屋里屋外都是嬉笑声。   沈氏令身边大丫头又撒了一盒子铜钱,府中上下的家奴、下人都齐聚到聚友厅前,笑着抢钱。   慕容氏一早跟何氏打听了府里年节的事儿,特意也备了一盒子铜钱,令江传远兄弟两个到撒发。   鞭炮声声辞旧岁,笑语朗朗迎新年。   素妍数着红包,正算着分几个给柳飞飞,却见江传嗣带着孩子站在自个儿面前。一个个等着她发红包。   正懊恼着,她是未嫁女子还是孩子,都是等着收红包的,居然跟她要。   只见青嬷嬷抱了个盒子出来,里面全是一早备好的红包。   目光交替,原来这红包竟是虞氏一早令田嬷嬷备下的。   反正不是她的钱,她一个又一个地发着。   “大哥,这不公平,我就一个,你们家人太多了,哇,你给我一个红包,我就得拿出去七个,七个红包呀!你真能赚,一下子赚了六个回去。”   江书鸿双手环抱,沈氏乐呵呵地笑着,江传嗣、江传业的年纪原比素妍还大,这会子只图有趣,也站在队列里伸手要红包。   江传良道:“小姑姑一幅画就能卖不少银子,就算再多二十个人,你也拿得出。”   敢情他们是来吃大户的。   PS:   求粉红票票!有票的支持一下哦!   ☆、288年节   素妍笑着:“来,大吉大利,早生贵子!我们家四少爷明年许要订亲了。等你成亲,姑姑再送份厚礼!”   江传业道:“姑姑给他送厚礼,可别忘了我。”他明年可是要成亲的,与曹家的完婚吉日都商定好了。   江传嗣道:“姑姑给他们俩都送,是不是把我的也补起来。”   “好啊,你和大少奶奶再成一回亲,我就补回来。”   张双双连“呸”两声,自不敢说素妍,调头对江传嗣:“也不害臊,都孩子他爹了,还跟弟弟们争,真丢人!”   正骂得起劲,素妍令青嬷嬷递了个红包给张双双,张双双后面的话骂不出来,愣了一下,化成了笑颜。每人一个,红包里的银子不多,但过节就图个热闹喜庆。   子时一到,右相府各院鞭炮声声,皇城处处都洋溢在喜庆之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素妍令青嬷嬷给得月阁的飞飞和一干丫头们送红包过去,特意向虞氏讨了一把零碎银子,合着两包铜钱、五包糖果子给飞飞送去,让她撒着玩。   飞飞得了红包,也学着别处一样,撒了银子、铜钱,几个丫头在院子里叫嚷一阵,有的甚至到对方手里抢银子玩,一时间推攘嬉笑,闹成一团。   柳飞飞笑看着,“来,郡主给你们每人赏了一个红包,都拿着过年时买零嘴吃。”   接过红包,白芷等人打开一瞧,立时乐了,每人都是一两零碎银子,能买不少零嘴。   屋外,丫头们闹成一团。   屋里,柳飞飞问道:“师姐可好些了?”   青嬷嬷道:“还不能走动。一走伤口就疼,今儿都是坐着椅子,由下人们抬到聚客厅去的。一晚上好几次提起你,生怕你闷,仁和一直都说你过得很好,她才放下心。”   飞飞的心里甜甜的,她就要嫁给江书麟了,往后与素妍就真成了一家人,有长辈,有晚辈。还有他们自个儿的日子。   素妍每一步都为她打算得好好儿的,她心里全都明白。最初还担心虞氏会依旧闹腾,可昨儿下旨之后。虞氏很是平静。   青嬷嬷道:“过来的时候,郡主说,让你安心呆在得月阁,规矩还是要讲的。你的事她会为你打算着,便是二奶奶、宁西郡主她们也是想着的。”   “事事有师姐为我打算。我也无甚担心的,只想把嫁衣绣得更好看些。绣娘今儿下午就回去了,说要过了初五再过来。”   飞飞对现下的日子很知足,她自柳老爹去后,本是孤苦一人,而今有这么多人关心她。拿她当亲姐妹一般,心里亦是甜滋滋的。   “嬷嬷,今儿六爷没喝醉吧?”   青嬷嬷道:“哪能呢?家宴上时。是吃了几杯酒,相爷不许大家贪杯。还在休憩室下了两盘棋,很是热闹。”   说了一阵话,飞飞送走青嬷嬷。   青嬷嬷回到如意堂偏厅时,素妍已歇下了。就在她睡得香甜的时候,有人又从平西候府新建的大门附近溜进来了。   宇文琰刚进来。便见不远处站着个人,手里拿着兵器,笑嘻嘻地道:“琰世子,是让在下送你出去,还是自己走?”   “江传达!”宇文琰很没好气,他在外面等了快一个半时辰才决定进来的,以为众人都睡着了,偏还有人没睡。   江传达摇了摇手:“三叔一早就猜到你还会溜进来。你遇到我们算是好的,要是遇到我祖母,以她那性子,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些日子,由我祖母亲自照料小姑姑的起居饮食,你别想见到小姑姑,要是放你进去,祖母明儿就得找我的麻烦。”   江传达打小就听说祖母不喜欢他娘,现在虽然是接受了,如果出了啥差错,指定能拿他娘出气。这大过节,他可不想让他娘生气,只好用心守着右相府府南一片,不敢让外人进来。   宇文琰笑了一下,尽量笑得风华绝代,“你放我过去吧,回头我请你喝花雕。”   “别说花雕,就是虎酒也没用。你若真给我面子,别每次都从府南走,这一片是我们二房负责的。要不,你走府东,那边归大房管。大哥、二哥他们是文人,好说话。”   还有这样的,不放他过去,让他走府东。   江传嗣也抓过他几回,从不给好脸色,发现了他,就叫护院来捉,搞得他很没面子。他是来看人的,不是刺客,更不是小贼。   江传达道:“看来琰世子是不肯自己走了,没关系,我叫护院来,亲自送你出府。”   “别!我自己走!”宇文琰走近围墙,纵身一跃,跳到府外。   江家人也太难缠,这都快五更了,居然还有守夜的。   走府东就走府东,他就不信,今儿见不着素妍。   到了“文忠候府”大门前,又往东行了十丈,四下无人,所有的人现在都已睡着了,翻过围墙,刚辩清方向,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身子一闪,躲到万年青花丛。   江传良朗声道:“你往常不是走府南的么?今晚怎么跑到这儿来。快离开吧,离开啊!回头我爹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   他武功好,闪得很快的,这样也能发现?   宇文琰自丛中立身,“你一晚上不睡觉么?竟似在这里等着我?”   “不睡觉的是你,今晚你折腾多少遍了。琰世子,不带这样的啊,你不能欺负我不懂武功,咱们府里的护院可是不少呢。”   宇文琰要疯了,为什么他一进去就能被人发现,而且每次都似有人在那里等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啦,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江传良的声音:“下次别走府东,你走府南。”   江传达让他走府东,江传良又让他走府南,他们说哪儿就是哪儿。   不,他想见素妍一面,怎的就这么难啊?   宇文琰出了右相府,即便站在围墙能望见得月阁,也能望见如意堂,可一旦进入右相府,他们就能第一时间发觉。   天啦,江家的男人一个个都有千里耳、顺风眼,他总觉得有只眼睛在看着自己。   他不甘心地又试了一遍,还和上次一样,没走十丈远,江传达就发现他了,脸色很不好看:“琰世子,你烦不烦啊?又来了,哎哟,我快被你逼疯了,你就让我打个盹行不?”一抬手,很不客气地令护院过来,将宇文琰架住,“请琰世子出府!”这哪是请,分明就是赶人,有这样让护院押着他走的。   宇文琰想狂吼,“你是不是一直在这儿等我?”   “谁等你?”江传达很不高兴,“叔伯们分了任务,我们二房就负责府南一带,大房负责府东一带,不是让你跳府东的围墙,你怎么又来了。哎哟,这夜静更深的,我就负责这么一片,你一个大活人进来,我能不发现吗?”   右相府很大,划为府东、府南,可这也够大,别说一个人,就是十个人入府也不是轻易能发现的。可宇文琰每次进来都能被人发现,为什么?感觉他们就似在那儿等着。   宇文琰认真地想着,一遍又一遍,这几日每次都能被发现,这也太奇怪了。“你是怎么发现我进府的?”   “你都习惯从这里进来了,还用我发现,别处有护院守着,我就盯着这一块地方,能不发现么。”   江传达心里想着,骗人不好玩啊。   你不是很厉害吗,难道就没发现这围墙周围有机关,我能发现你,自然是你踩中机关,铃铛响了,看看是哪只铃铛,我自然就知道你在哪一块。   但江传达不能说,说好的,这是江家的秘密,更是江家男人的秘密。   宇文琰再次出了右相府,满是狐疑,着实奇怪,偶尔一两次便罢,可每次进去就被人发现,这也太厉害了。   不想折腾了,他亦死心了,至少今晚是见不着了。   宇文琰回到王府,一躺在牙床上睡着了。   大年初一,右相府上下无论主子、下人都起了大早。   各院都备了些铜钱、零碎银子,又撒了几把,讨个喜庆,各院主子起床,放鞭炮,噼噼啪啪好不热闹。   一家人团聚一块吃饭说笑,几房奶奶打着叶子牌,男人们下棋、打牌,小孩子则是聚在空地上,展颜与笑笑踢着毽子,只惹得眉姐儿追在她们后面,叫嚷着要踢,偏眉姐儿太小,又是不会踢,直急得想哭,偏又不敢鬼。   乳母担心眉姐儿大年初一又哭上几场,太不吉利,将她吓唬着说“过年的时候,有个叫年的怪物出来,专吃小孩子,你一哭,他就听见了,寻着哭声来,所以过年时,小孩子不能哭。”   素妍无事,陪着江舜诚下棋。江书鹏与江书鲲也在另一边下棋。   初一,由大房作东,张罗酒席,请全家人吃饭喝酒。   沈氏一早就备下了丰盛的东西,中午好好的吃了一顿,却是十之一二都未吃到,就被下令拆走了。   大年初二,是二房作东,慕容氏一早就让江传远定了个戏班子入府唱戏,虽说因为过年,各戏班子生意奇好,唱堂会的亦比平日涨了五成的价,还是得提前预订。   PS:   新的一周到了,求粉红票!泪奔,票票到哪儿去了呀?求打赏……总之请用您的方式支持浣浣吧!   ☆、289置嫁妆   (鞠躬感谢“只为种菜”读友大人投出的两张宝贵粉红票!)   酒宴是展颜与沈氏商议着订的,沈氏笑说:“我亦没操什么心,二弟妹拿了银子,展颜定了菜单,我就令厨房看着办。没想展颜是个能干的,办得比我还好呢。”   何氏看着样样都很精致,虽然量不多,但也够吃。“二嫂是个有福的,生了个能干女儿。”   展颜得了夸赞,低头抿嘴笑着,眼睛却盯着花园的戏台上。   何氏问江书鹏:“明儿是不是轮到我们请全家吃饭了?”   江书鹏道:“往年二哥不在皇城,如今回来了,又封了平西候,便是二房请客。明儿初三,要走亲访友,应酬颇多。”   江舜诚道:“还是老规矩,明日入府的是我的客人。初四是老大的客人,初五是老二的客人,初六是老三家的客人,这初七么便是孙子辈几个的客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江家各房订的规矩,一家子人在一处过节,也余留各房待客的日子,“老大明儿要访友,只管去就是,传嗣、传远得留在家里招呼客人,你们是两房的长孙,露露面吧!”   江书鲲道:“明儿我不出门,初四再出门拜访,我亦留下陪客人。”   江书鸿也不便说明儿就出门拜客,忙道:“明日我亦在家。不过,会让传业、传良提前把各家的礼物送去。”   虽说是过年,礼尚往来,迎来送往,诸事繁琐。尤其是几房奶奶,竟是一日也不得闲,总有客人到访,有的是朝中相好的大臣。有的是借着过年来窜门的邻里。   转眼间,就到了初八,家里该待的客亦都待得差不多。   素妍伤口愈合,便搬回了得月阁。   高兴得柳飞飞直嚷着说要放鞭炮,被素妍给拦下。   飞飞一早就让白芷几个把闺阁给清扫了一番,绣榻上的帐子、被褥都换了新的,说是新年新气象。   素妍与飞飞闲聊了一阵,说的都是这几日虽同在府中却不得见面的想念。飞飞生怕一迈出得月阁就撞见江书麟,犯了大忌,整日闭门不出。连得月阁院门都没迈出过,每日除了教丫头们吹奏曲子,便是与绣娘一处绣嫁衣。嫁衣已经做好了,只是在一些地方再补上些吉祥的花式。   白芷站在帘外,道:“禀郡主,大奶奶、二奶奶来了,说有事找郡主商议。”   “请她们进来。”   素妍小心翼翼地离了闺阁。到了楼下花厅,得月阁里素来少有客人来,几乎极少用到。   柳飞飞亦站在一边,沈氏、慕容氏彩绣辉煌,真真是候门贵妇: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富贵簪。裙边系着宫绦双鱼玫瑰佩,身上穿着百蝶穿花锦缎褃袄,一个着大红色。一个是紫色,款式一般,打扮一般,只是颜色不同,仿佛不是妯娌。倒更似姐妹。   柳飞飞款款施礼,“拜见大嫂、二嫂。向大嫂、二嫂问安。”   素妍嘴角一扬,明媚如阳光,笑道:“大嫂、二嫂真是稀客。”   慕容氏道:“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过来是与你们说一声,翁爹今日请宫中的钦天监相看了几个良辰吉日,母亲选定在二月初十,让六弟与你成亲。”   飞飞有些意外,之前生怕太久,现在一听日子有些慌了。   素妍道:“会不会太急了些?”   沈氏道:“不急,不急,今年就得办好几回喜事呢。传业和曹小姐商定在五月十六。”   素妍记得去年就有说过江传业的婚事,没想定得这么远。   飞飞想到自己的嫁衣还有好多没绣,道:“大嫂、二嫂、师姐,我先上楼了。”行了个万福礼,沿着楼梯上了绣楼。   青嬷嬷带着丫头奉了茶点,素妍在一边坐着。   沈氏道:“其他都好办,只是飞飞没有娘家,出阁的事有些难办。”   不能让柳飞飞从得月阁上花轿,这与理不合。沈氏与慕容氏商量了好一阵,最后二人都觉得,让柳飞飞搬到府外别院暂住最为合宜。   如果能让柳飞飞从镇国公府出阁自是最好的,可是杨家亦有长辈,这得长辈说了算。素妍问:“二嫂与杨姐姐说过么?杨姐姐自来与飞飞也是要好的。”   慕容氏道:“初七下午,我去镇国公府瞧过她了。与她提了这事,她还说要飞飞从镇国公府出阁,可是……亦不知镇国公和六公主是何看法?”   素妍正想着这事,竟奇迹般地与杨云屏想到一处了。“先让人把别院收拾出来。飞飞等我爹寿宴之后再搬出府去。这些日子就劳大嫂、二嫂多费费心,我拿些银子出来,大嫂帮忙备些嫁妆,还有我存在爹那儿的字画,我亦挑上几样,一并备成嫁妆。”   柳飞飞视她为亲人,信她、重她,素妍自得对得住柳飞飞的一片真心,飞飞没有亲人,但她希望柳飞飞能体面、风光的出阁。   沈氏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库房里有许多现在的东西,我昨儿便令人选了些东西,一装一裹的,亦有二十台。二弟妹也说她会再帮忙准备十多台。”   慕容氏与飞飞认识的时间不长,便能这般大方,着实难得,素妍吐了口气,“那我亦为飞飞准备十多台,再想法子给她置备庄子、田地。”   沈氏沉默片刻,素妍亦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能为柳飞飞做到这些,亦是有情有义了,“我问过婆母,到时候会准备三十八台的聘礼,这样算下来亦有不少了。不比正经小姐出阁差。”   三十八抬聘礼合着柳飞飞的陪奁倒亦不少了。   素妍思忖片刻,令青嬷嬷取自己屋里取银票。将银票递给沈氏道:“就劳大嫂托人挑处田产庄子,飞飞与我自小一处长大,只要田地好贵些也无妨。”飞飞视她为亲人,她自以姐妹情相待。   山上几载,飞飞任劳任怨,虽是她师妹。做的却是一个侍女的活,无论何时也总是在站在她这边,飞飞要出阁了,她当为飞飞置份嫁妆。   素妍看重情义,待父兄也极好,人敬她一分,她自敬人两分。   沈氏微微一怔,飞飞要不是遇见素妍,只是一个丫头的命,可得遇素妍竟有小姐的富贵命。而今又要明媒正娶地嫁给江书麟为妻,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婆母那边,我已探过口风。亦替六弟备了田产庄子和店铺。”   无论是哪个儿子成家,除了女方带至江家的陪奁,亦还有虞氏备下的一份家业,虽然不多,可足够他们成亲后自己花消。虞氏在几个儿子的事上。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她偏疼素妍,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几个儿子为长,也从不计较。   素妍看得极开,她希望飞飞能风风光光地出嫁,总不能亏了飞飞。女子一生亦就这么一回。“那是娘对六哥的心意,这是我对飞飞的心意,自不一样。就劳大嫂替代我置办。六哥不是外人。是我们自家兄弟,给了他也是应当的,虽是一份礼,对我却成两份礼。”仿佛她占了多的便宜。   沈氏垂下头,心下微有愧色。素妍能说得这般容易,反倒是她这个做长嫂有些多心。“回头就让传嗣去牙行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庄子。”   “若是钱不够,大嫂记得告诉我,你先垫上,回头我再补上。”她淡然一笑,“既然要办,不妨办得体面风光些,我既不能让飞飞如二三品大员的嫡女一般,好歹让她如五六品官员家的千金小姐一样。”   这就是说她拿定了主意要用心为飞飞置备嫁妆。   沈氏数了遍手中的银票,“八千两银票,置座四五百亩的田产庄子是够了。我且看看,要是没用完,再置办些旁的东西,争取把婚事办得更得体。”   沈氏是个沉稳的人,这几十年的磨砺,再加上虞氏亲手传带,她的贤惠、精明这在皇城都是出名的。说到文忠候府江家,人们就知道江家的长房长媳沈氏,谁不夸这是个能干的。   几人又商议了一下细节处,沈氏与慕容氏这才离去。   送走两位奶奶,青嬷嬷低声道:“皇城的田价,通常是年前便宜些,年后较贵。皇城破落的豪门贵族也有不少,每年这时候,亦有不少要出手的田地房屋,赶着卖个好价。八千两银子,置座田产庄子是足够了。”   寻常山野人家打发女儿,若是温饱之家预备上五十来两银子的嫁妆,这也是一家人省吃俭用好些年才能备下。毕竟皇城,买个小丫头也才多少银子,素妍一下子拿出八千两来,对青嬷嬷来说,已然是天价,可不是五六品官员嫁女儿的嫁资。   素妍点头,“我那儿还有些银子,回头嬷嬷帮着再买些头面首饰、床帐、被褥什么的。”只要旁人有的,她会给飞飞也置办上,就当成是对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郡主如此对长平县主,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前世的飞飞,也就是柳多鱼,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飞飞外面看着坚强,其实内心很是脆弱,这一点恰与素妍相反。素妍外面柔弱,内心坚强,这一点,直至江家遭难,她自个才发现的。   PS:   亲爱的读友,如果喜欢该文敬请支持哦!票票、收藏、粉红票、评帖、全订都少要少!求全订、求粉红票!!咕叽咕叽了(藏语“拜托、相求”的意思!)   ☆、290原由   (鞠躬感谢“宫千绝”、“紫妍.赵一霖”、“123”三位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看到“紫妍.赵一霖”、“123”二位读友感谢好亲切哦!感谢二位大人一直以来的支持!!)   左肩王府。   宇文琰围着王爷、王妃打转。   他不明白,很不明白,明儿就是初十了,他和素妍的亲事还没订下来。这不是该让新姑爷给岳父贺寿的么,为甚江家没了动静,宇文琰派了官媒去催,巧媒婆去了一回,回来后吞吞吐吐,只说“过了节再去”。   过节?是过年节么?这可是江舜诚的大寿啊!   正是他这个准女婿露面的好机会!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素妍是他的了。   “父王、母妃,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嘛?明儿是右相爷的寿辰,我这个当女婿的哪能不去呢?”   青霞着实不明白就没见过像她哥这样的男子,居然巴着、赶着想订亲。   王妃面无表情,想着江家与宇文琰结不成亲,心里暗自欢喜,却不敢表露神色。她不喜欢素妍,尤其是素妍提出“唯她一妻”的要求后,她更不愿宇文琰娶素妍。但这事儿,左肩王爷却说江素妍心口一致,笑话王妃“你不也一样不许我纳妾么?和你当真是婆媳。”   她可以要求王爷只她一人,却不想素妍也这么做。她还盘算着,他日把娘家侄女嫁给宇文琰做侧妃,侄女儿生下的儿子才为世子呢。   宇文炎想起来就恼,不是说好的么,怎的不给个准话。道:“母妃,你叫了巧媒婆来,让她赶紧的上门订亲。这么拖着做什么?母妃……”   王妃抬眼,着实不忍心打击宇文琰。江家派了中人来说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不愿将女儿许给宇文琰,究其原因,也与王妃细说了。来回话的中人正是张德松的妻子江素婷。江素婷那日来时,左肩王父子不在府中,可王妃想着大过节的,亦没好提这事。   宇文琰急得团团转:“母妃,你倒是说话呀。快去订亲嘛。”   青霞只觉怪异,心里琢磨着,怎的没音讯。莫不是又有什么缘故。看自家兄长着急不已,越想越觉不对劲,“父王、母妃,怎么了?是不是安西的八字不好?”   好,好得很!   左肩王妃亲自找人批了。人家三月初三午时生,这可是富贵命格。   青霞还待开口,左肩王妃起身道:“陪我出去走走。”   “母妃!”宇文琰像个孩子,拉住王妃不撒手,“娘,你干嘛还拖呀。早点订下也是好事。”   王妃带着繁复的情绪,对左肩王道:“你与他说。”   一定是出事了!   宇文琰坐在案前,直勾勾望着左肩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明儿就是江舜诚的大寿了,他还想在寿宴上露露脸,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他与江素妍订亲了!偏寿宴近在跟前。却没下文了,怎不让他着急。“爹……”本就生得比普通女孩儿还要清秀。此刻越发秀逸动人,光是那着急的蹙眉,就让人心疼。   左肩王吞吞吐吐,让他做这个恶人,宇文琰对素妍的心思,在西北人三军皆知。不说,早晚得让他知晓实情。说吧,又怕宇文琰难受,这大过节的,他着实不忍打击宇文琰。   宇文琰瞧着,似探究,似等待,左肩王没说,可他的心却揪得紧紧的。“爹,到底什么原因?”无论是什么,他都得面对。   左肩王道:“江家派了中人回话,说你是克妻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宇文琰怪异地看着左肩王,几乎不敢相信会是这个理由。。   他是克妻命?   他十五岁时,就有了通房丫头,确实死过两个丫头,可那是丫头染病而亡,怎么就成被他克死的了。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自己是克妻命!   江家拒亲的原因,因他是克妻命。   无论是哪家遇上这种事,都会很懊恼,尤其是江家,只素妍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儿许给克妻之人。左肩王道:“江家人很生气,就上回安西在凉亭的事,看作是被你克害的。琰儿,这事不提了,我们家还是寻个二月出生的女子。”   二月出生的女子,多是命硬之人,只有命硬的才经得住克。在江南一带,更有人说,二月出生的女子乃是天煞孤星,上克父母长辈,下克姐妹兄弟,但凡在这月出生的儿女,要么送出家门放在外面长大,要么就是遗弃。   竟说他只能娶二月出生的女子,宇文琰惊得不知何谓。   自初六得了消息,左肩王先后寻了皇城好几个算命的帮宇文琰占卜,个个都说他是克妻命,应该寻个二月出生的女子。   一个如此说,她不信。   个个如此说,就由不得她不信。   江家怎敢把宝贝女儿许给这样的男子!   宇文琰厉吼道:“不,不,我怎会是克妻命!那是胡说八道。”   他不信,他就是不信。   而这个原因,足可以吓跑所有好女子,何况是江家。   他骑马出了左肩王府,在皇城里寻了两位算命先生,每一个批的都是“克妻命”,第三个还是如此。   多希望有一个人说不是,只有一个人说不是就好。   宇文琰像只没头的苍蝇,漫无目的的奔驰在大待小巷,已经请六个人算完了,他们众口一词,“克妻命”,有的赞同迎娶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只有这样才能承得住克。   他还是不甘心。   这原由如此荒谬,他不信!更不愿因此弃素妍,他这些一阖上眼,就听见素妍昏迷前那句几近绝望的“其实我喜欢你”,每每思及此处,他心痛,他欢喜。他已经认定了素妍,眼瞧着就要订亲,却是因这原因而被江家人拒绝。   城里的算命先生,个个都说他是“克妻命”,他不信!偏不信这个邪!   他骑上汗血宝马,奔出百余里外,心乱如麻,这是不甘,从小到大,他也算过两回命。从来没人说他是克妻命,为什么如今就成克妻命了!   对,多找几个人给他再算。   只要有一个人说得不同。他就有信心。   宇文琰拿定主意,骑着宝马如离弦的箭,奔驰在皇城郊野,不知过了多久,正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整个人心里暖暖的。   有一座小镇,虽只一条街,街上的百姓却拥挤不堪。   一家茶肆门前,一个瞎子打着“算命”的旗幡。   他牵着马儿,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算命!”   瞎子应答一声。“多谢客官!”用手摸着银元宝,垫了垫分量,约有二三两。道:“是拆字还算八字?”   “先算八字。”宇文琰坐在瞎子的对面,手里拽着缰绳。他就是不信邪,皇城的有名的、无名的算命先生、半仙,千口一律,居然都说他是“克妻命”。报了八字。瞎子的手指不停的捏掐着。   “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大富大贵之命,命带杀气。一身天罡正气,如果瞎子没有猜错,应为征战沙场的将军。”   看来这瞎子有几分本事。   宇文琰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装瞎,凑到跟前,看到那无珠的双眼,平坦无一物,便知是天生的瞎子。“替我算算姻缘。”   “姻缘多波折,但终能喜结良缘。”   宇文琰心头欢喜,“我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瞎子掐算一番,“要是比公子年幼五岁为宜。”   年幼五岁,素妍不是正好比他小五岁么。   “若是三月初三的女子会如何?”   “什么时辰?”   “午时。”   瞎子沉吟片刻,脸上露出喜色,“不瞒公子,此女出生于三月初三午时,此乃百花圣母诞辰之日,乃是荣华富贵之命,命犯桃花,钦慕、喜欢之人众多,多遇痴情男子……”   这个不需瞎子说,他都知道。宇文琰仿佛几近溺毙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终于有一人说是极好,有一个说好,他就会争取,“与我相配会如何?”   瞎子又两手掐算,过了片刻,“天作之合,实为良配。只是要成事,得经波折。犯小人黄狗,还得加倍小心。”   宇文琰这下听明白了,是有人在捣鬼。   难不成,有人故意阻止他与素妍结为夫妻?   是什么人在捣鬼,居然说他是克妻命。   从怀里又折了二两银子,重重一抛,道:“这附近还有比你更厉害的半仙、算命子么?”   他已经算过一回,对方还要再算,今儿真是奇了,难不成这内里有什么缘故不成。   “出了此镇,往西八里便是县城,城里有三个算命的,其中有个叫张半仙的,在我之上。”   “多谢!”   宇文琰起了身,骑马奔往县城。   瞎子握起银子,又将之前他报的生辰八字,细细地合了一遍,呢喃自语道:“天作之合,实为良配。我没有算错呀,难不成是他不喜这个女子?”   宇文琰寻到了张半仙,付了银子,重新再算。   这一个说得比那瞎子更好听,“呀!呀!呀!公子啊,这二人若是得配,可是几世修来的良缘,是难见的佳配,男的人中龙凤,女子荣华富贵,在下好久没有算过这样好的命了,公子可得加价呀……”   不等宇文琰说话,张半仙道,“公子瞧见前面那位,着实是苦命,我可是免费为他算了一卦,而你不同,你是大富大贵的命,至少出自王候官宦之家。”   “好,我给你加价!”宇文琰倒也爽快,掏出一枚银子,递给张半仙。   回皇城的路上,又遇见一个算命的,他报了自家的生辰八字,“此人的姻缘如何?”   对方好好地夸赞一番。   他又问:“可是天煞孤星、克妻克子之命?”   “客官玩笑,此等富贵命,世所罕见,怎会是煞星之命。不克妻,亦不克子。”   连找了三人,都说极好,宇文琰心头大喜。   他要杀了背后捣乱之人,目的明显,说他要得配二月出生的女子,显然是意有所指。   他想杀人,想大骂,想找人打架。   PS:   大家猜猜看,背后使坏、买通全城算命先生,要毁宇文琰和素妍订亲的真凶是谁??哈哈,敬请猜猜哦!!   ☆、291寿宴   (感谢“舞动的月灵”、“yingying1979”二位读友大人投出的评价票!)   近了皇城,最初的打算都尽数放下。   大海捞针地寻那破坏良缘之人终不是法子。最好便是将计就计,只是他得与素妍说好,否则万一因为误会,两人错失岂不遗憾终身。   左肩王府内,王妃已经大半日没瞧见宇文琰,下人们只知他骑马出门,无人知晓去处。   宇文琰一入府门,将缰绳递与家奴,径直入了正堂大厅,只见王妃愁容满面,“阿琰,你没事吧?”   “我没事。”宇文琰面带喜色,话到嘴边又咽下,“父王,明日带我去右相府贺寿。”   王妃冲王爷使了眼色,这可不能带,万一再生出事端来,岂不是一场风波。   “父王放心,我知分寸,不会胡来。”   左肩王妃细细地审视着,仿佛不认识宇文琰,可分明还是她儿子,怎么出门一趟回来,比前几日的心情还好。“你真的没事?”   宇文琰很肯定地道:“我很好。在外面骑了一会儿马,心情好些了。既然我是克妻命,非二月出生女不可,我总不能害了弱水,她是那样的好我不能害她。宁害其他人也不能害了她。”要是退一步能揪出那捣乱的人,他定会去做,这人好大的本事,连钦天监的袁天师也给收买了,居然对江舜诚说了类似的话。   江家这才信以为真,再不肯冒险。   左肩王妃想:他还是喜欢着素妍,只不过已经放下了。面露憾色,“安西是个好女子,只可惜与你……”不能怪江家,要怪只能怪宇文琰克妻。左肩王妃眸光流转。心下暗喜,结不成亲就好,光是这克妻命,只怕能吓着不少身份尊贵的官家女,到时候还不得由她摆布。   宇文琰道:“母妃,我没事。无论什么时候,弱水也是我的同门师妹,父王不是说真心喜欢,就不应该伤害。我懂。”   左肩王眼睛发光,颇不敢相信这话是宇文琰说的。看着宇文琰一脸轻松的面容,道:“琰儿真是长大了。”心下为这段良缘暗自可惜着,他也喜欢江素妍。这丫头有本事,而且性子也不错。   “儿子告退!”转身而去,进了自家小院,肚子咕咕作响,“小安子。吩咐厨房做一大碗阳春面!”   小安子应声。   宇文琰吃罢了面,半躺在榻上,脑子里都是三个算命先生说的话,一遍又一遍,他并非是克妻命,是有人在捣乱。可对方的用意,显然就是阻止他迎娶素妍。   这人是谁?   是吴王?   不,不对。   吴王已经放下素妍了。正月初六的时候还去镇国公府订亲。吴王与杨云屏的吉日定三月十八。这不仅是一个决定,更是一个态度,吴王不愿再与素妍有任何的纠缠。   还有谁呢?居然在背后使出这等把戏。   此事想罢,他又忆起右相府的事,为什么每次他一入府就会被人发现。太奇怪了,且每次都似有人一早在那儿等着。   那天晚上。分明看到江传良睡意朦胧,一脸倦意的样子,却来得那样快,他刚进去就发现了。   还有江传达亦是如此。   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他倏地明白了:机关、阵法!   对,右相府围墙一带定是布设有机关,一定是,否则没有道理会那么快就发现。   只要他翻围墙进去,自会踩中机关,要是从门而入呢。   他去了右相府不下五十回,哪处有小门、狗洞,他都清清楚楚。   狗洞是不能爬的,万一再触了机关,岂不坏事,只能走小门,而且是常有人走的小门,只有那里才是最不会惊扰对方的。   夜里,宇文琰早早上了床,一觉醒来,正是三四更时分,换了一身蓝黑色袍子,溜出王府,不多会就到了右相府,绕到大厨房附近的小门,明儿是江舜诚的寿辰,厨房里很忙,三十多个下人穿梭如织,有的摘菜,有的清洗,还有的在切菜,站在小门外就听到里面的笑语声。   “大蒜在哪儿?动作快些。”   “卤食锅里的猪耳朵可以出锅了,来人把猪耳朵取出来。”   “蒸菜锅上的菜该翻碗!”   厨子在切片切丝的声响里,大声的吆喝着。   宇文琰从半掩的小门前一个闪身,进了院门,众人还是各忙各的,他快速地藏好身,在众人不知不觉间离了厨房。   果然不错,右相府围墙周围有机关,他怀揣着兴奋的心情近了得月阁。   正月初九夜,弯月如勾,撒落淡淡的清辉,整座右相府如一个沉睡的婴孩,静谧而安祥。   通往得月阁院门方向的小径上,竖着一块告示牌,他吐了吐气,怎样才能不惊动得月阁里的人呢?   沿着得月阁转了两圈,从入口而进,拾了数十枚石子,投石问路,寻找出规律。   素妍睡得正香,突听铃铛摇了一下,睁开眼睛,竟是第三道机关,她看看一边小榻上:白菲睡得香甜。起身穿上绣鞋,着了外袍,寻了斗篷,正待使出轻功,才忆起身上有伤,伤口初愈不能用力。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走到院子门前,将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男子已近在院门,正抬头看着院门的匾额。   宇文琰抬起双臂,正要推门,不想门却自开:如烟如雾的月色中静立一人,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衣带飘飞,伫立如雕。   “弱水……”他深情一呼,伸出手来,轻柔地触到她的脸庞。他手指与掌心的寒意渗透过她薄白的颈肤,流窜全身,明明是冷的,却让心下发热,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   见她毫无闪躲。他的胆子越发大了,正待拥她入怀,她突地启口道:“大半夜不睡觉,你闲逛什么?”   宇文琰按捺不住喜色,深情回道:“我想你了。你都不知道,能见到你有多不容易,你几个哥哥、侄儿,总有法子逮住我。”   素妍微微笑道:“这么说,今晚是从门上过来的?”挑了挑眉,“你倒一点不在意坏了我闺誉!”   他尴尬地挠头。一脸窘意,“我……没想这么多,但我对你是真心的。”除了她。这一生他不娶旁人,只要她,只娶她。“你怎么知道我没翻围墙。”   若翻围墙,自有机关,哪里容他走到院门前。   “自从上回有人闯阵之后。我爹说,就有好事者要来闯我布的阵。”而那时,素妍已经去了西北,其间陆续抓了几个人,江家父兄严词训斥,“我爹和哥哥们请了朱先生帮忙。在围墙上设有机关,但凡入内者,能及时发现。”不仅如此。为了杜绝再有人来闹事,江家还会拿他们当贼抓起来,将几个人交到了官府,来闯阵的人再没了。   如果有,便是近来的宇文琰。翻围墙、挖地道,什么法子都想了。可每回都被抓着,早初江家人还算客气,到后来,一旦抓住,直接当小贼丢出去。   素妍顿了一下,借着月色,看着他一身深色衣袍,“这身袍子,倒比以前好看,瞧着出顺眼多了。”她迈出院门,然后转身小心地合上,“阵中有个石桌、石凳,且去坐坐。”   他暗自留意着她行走的步法,很快到了林中石桌前,她拢着身上的斗篷,道:“你找我有事?”   宇文琰微低着头,万分沮丧:“弱水,你父母不同意你嫁给我了。”   “为什么?”   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同意了。   “你娘派了张夫人到王府递话,说……说我是克妻命。”   素妍失声低笑起来,“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话。”宇文琰和她前世记忆里的一般模样,怎会是克妻命,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他就知道她是不会信的,就算是真的,她也不会计较。   “你娘和你家人都信,他们不同意将你嫁给我了。”他伸出手来,握住她搁放在石桌上的纤手,贪婪地、温柔地抚摸着,这样的柔荑是这样的柔滑,如同最好的丝绸,带着温热,指尖冰冷,感觉很让人陶醉。   四目相对,虽无关怀备至,却有生死患难;虽无心心相印,却有携手默契。   当她拔出宝剑自刎,对他说出那番话,她已再无退路,早前不敢接受,是因为总觉得宇文琰是崔珊的。既然接受,除了他,她还能嫁别人。   江家父兄爱护她,不让府中传出丁点关于她的流言诽语,可她却不能动摇。   喜欢他,是的,她是喜欢他的。   曾有感动,当他一回回连夜去买卤食,甚至奔赴百里之遥,就为了那是她喜爱的吃食。   素妍也觉奇怪,早前两家说好的,怎的突然就不提了。   他的手这样贪婪而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便是对他的认定。   宇文琰道:“弱水,如果我真是克妻命,你会嫁给我么?”   家里人突然都不提宇文琰,连下人都不说她与宇文琰赐婚的事。只怕这么快订下飞飞与江书麟的婚期,这件事亦占了很大的原因。   人们忘掉一件事,就需要一件新的热闹事来淡忘。   克妻命,克的是她一人,又不是她全家。   那日的某一刹那,她真的想牺牲自己保全家人。   前世的宇文琰,几经帝位易主,依旧好好的,并不见他克死崔珊。   今生的他,怎会是克妻命?   这也太奇怪了!莫名就说他是克妻命。   宇文琰不是克妻命,只怕这背后是有人故意使坏,在阻止他们订亲。   她由他握着手,“阿琰,答应我一件事成么?”   “你说。”   ps:   咕叽咕叽,求全订!求粉红票!!精彩继续哦……   ☆、292夜会   (鞠躬感谢123读者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她抽回自己的手,神色里带着责备:摸一下就成,还没完没了。要是被人闯见,指不定又闹出怎样的风波。“我说如果。”她记得自己昏睡前,躺在他怀里的感觉,没有半分的陌生,就似寻觅了太久的港湾,那份温暖,那种依靠,让她安心。“如果有一天,江家遭难,答应我,尽你的努力多救几个人。”   “又说傻话了。”他笑着,“你的家人,亦是我的家人。”   素妍伸手摸着他的脸:“怎么这么凉,出来也不知道披件斗篷。”   “我就想见你,再见不到你,我就要疯了。”   她低声笑了,“以后,就到这儿来吧,这里有大柳树挡掩,又有得月阁挡住视线,没人会发现的。我爹娘是我爹娘,我是我,我不信克妻命。就如同江南一带的人,相信二月出生的人是天煞孤星,许多人家为避免生下这样的孩子,服食催产药,结果平白害死婴孩。二月里出生的人,亦有不乏才华横溢、能干之人。所以阿琰,我不信这些。”   宇文琰笑了,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素妍第一次觉得其实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比曹玉臻还要好看。曹玉臻的俊朗早已模糊,留存心底的恨依然未散。   “弱水,我今天跑了好远的路。”   她平静温柔地望着他。   他细细地把左肩王妃说的话,还有在皇城分别找了好几个不同算命先生的事一一讲了,又讲了自己奔出皇城,在小镇、百里之外的县城找人算命的事。   素妍听罢,面露惊色:“真是奇了,谁会做这种事情,像是故意阻挠你、我订亲。”   “一开始以为是吴王。但吴王已与宁西订婚了。初七那日,我去过吴王府,他与我说了好些话,他是真的放下你了。”   吴王放下了,否则不会对他说出“善待安西,她值得男子真心相待”。吴王如此坦然,既然说了放手,不会再做出其他事来。   素妍轻柔漫步,在那几步之内来回站着,很显然这七步之内没有设下机关。因为每次她只走六七步便又兜回来。   “对方不想你、我订亲,是冲着你去的,更要你迎娶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   偶有几个算命先生如此说。素妍不会觉得意外,整个皇城上至半仙、居士,下至算命先生,甚至连袁天师也是这样与江舜诚说的。   太奇怪了!   这人当真好大的本事,钦天监的袁天师、天龙寺的悟远大师都一并收买。   宇文琰却有不同的看法。“亦有可能是为你做下这么多。若是女子,下这么大的力气,着实费劲。如果是男子所为,就能理解了。”   “有这个可能。”重新坐下,“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等待时机,看看那人到底是谁。如果不抓出那人。就算我们订了亲,他一样会想出其他卑劣的方法。”   素妍阖上双眸,“好好儿的。我娘和大嫂怎么会想到找人合八字、算卦,皇上赐亲,事先都是会请钦天监占卜算上一卦,要是良缘,方才得配。可是这人知道。你我的圣旨下得突然,两家还未来得合八字。才给他钻了空子。”   “听张夫人所言,你大嫂找的是天龙寺悟远大师。”   素妍面露凝重,“只能说明这个人很不简单。”连悟远大师都与算命先生的说辞一样,可不厉害了么。   宇文琰温和笑着,“要是有人真冲着你来,你会答应嫁给他么?”   “不会。我既选择了你,又怎会再看别人,除非……是你辜负了我。”   当有人伤她太深,亦如曹玉臻那样的,自然得放手。   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前提是那个人必须值得她付出。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弱水,你是世上最好的。”   “少来,现在说是最好的,天晓得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怕那时,你烦我都快要烦死了。”   “不会,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她抬手止住她的话,苍白手指如盈然停落的蜻蜓,点放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慢慢抚摸,不想听,她害怕听到心不对口的情话,宁可只要他最真诚、深情的目光,于她,那胜过千言万语的表达。   “阿琰,琰,听起来像我名字里的‘妍’,你可有字?”   宇文琰若有所思,“无字。”   “要不取一个吧。”   她的字是“弱水”,弱水三千,唯取一飘饮。   宇文琰道:“要不以后你叫我千一。”   “千一?”   “对,千一,佳人千万,我只求你一人。千一,牵意,无论我走到那儿,都有你牵着我的心,引着我来寻你。”   她没想这家伙说出话来,可不是一般的迷乱人心,“千一,我喜欢这个字。千一,千一……”   她每唤一声,他就应一声。   两人傻傻地笑着,笑着,她敛住了笑意,神色里难掩几分羞涩,仰头看着天,“你该回去了,这几日右相府里很忙。对了,你不是说要寻找开医馆的铺子,可寻好了?传远那边已经定好了开拍卖行的铺子,最初是想和吴王一起的,可是后来因为我的事,我爹不许了。二嫂找了镇国公府帮忙,与六公主一起做这生意。三哥和大哥各一成五,六公主一成,传远兄弟俩各占三成。铺子是我娘早年买下的,是个茶楼铺子。这些日子正在装修,我三哥和传远也天天过去查看。三哥的意思,正月十五要正式开张。”   到现在为止,宇文琰还不甚明白。问道:“拍卖行到底是何生意?”   素妍清清嗓子,伸出左右手,“比如,左手是甲一号顾客,右手是丁一号顾客。”素妍走到桌前。朗声:“现在是本次拍卖会的第一件物品,附庸山人的画作《林涛》,这件作品乃是丹青墨宝中不可多见的画作,附庸山人的画作有宁静致远,风格多变,绘法细腻等特点。现在进行拍卖,起价五千两银子,每喊一次价,最少上涨一百两。   现在开始。”她变了个嗓子,装出很沙哑的模样。“五千一百两!”换一个,尖锐的:“五千二百两!”   沙哑的:“五千五百两!”   尖锐的:“五千八百两!”   看着素妍一个人在那儿叫着价,宇文琰觉得甚是有趣。“八千两!”学着素妍的样,挥着手臂,喊着数字。   “八千八百两!”   “一万两!”   素妍拍在石桌上,“丁三号顾客出价一万两,还有没有加价!”再拍一下。“一万两二次!”再拍一下,“一万两三次!恭喜这个丁三号顾客,以一万两的价格拍下《林涛》图,现在,这位图就属于丁三号顾客了。请丁三号顾客到旁边帐房先生处交付银两,银货两讫!”   宇文琰弄明白了。“要是丁三号顾客不要了呢?你怎么办?”   “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进来的时候,每人得交三千两银子的保证金。若是不要,那保证金就不退还了。领了保证金,每个人会得一块号牌,甲字号、丁字号、丙字号……大概有五十个号牌。”   宇文琰之前听说过,拍卖行可以拍卖任何东西。成交之后,拍卖行收取一至二成不等的酬劳费。越值钱的物品。收取的费用越高。   “弱水,等开张那天,我找几个进去,把所有东西的价格抬高一点,你觉得如何?”   素妍拍着手,“千一,这种主意也能想得到。万一被人知道是你捣鬼,害他们多花好多银子,会不会揍你?”   她在担心他?他的脑子倒也转得快,如果有人故意抬高价钱,只怕能多卖不少钱。   宇文琰心下满满的都是快乐,将数日来的不安一扫而去,“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明儿,就去找江传远,就说我想拍几幅画,为了保险起见,多找几个帮忙。不要太多,包括我在内就五个人。”   两个人又静下来了,你看我,我看你,素妍看上一两眼便垂下头去,玩耍斗篷的系带,“千一,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延后两年成亲?”   “你要陪你爹娘?”   宇文琰一直觉得就是这个原因。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知道,若是两个人真心相爱会是什么滋味。在山上的时候,一位前辈说过‘谈情说爱又叫恋爱,而恋爱是通往良缘的道路。天下间,几乎多半的男女都不知道恋爱的滋味,因媒妁言,父母命结婚成亲。’我不想这样,人活一世不容易,要活就活得恣意、快乐。我想让你多陪我走一程,走这段谈情说爱的路。”   宇文琰沉吟着“恋爱?”好古怪的词,但谈情说爱,他懂的,就是这样男女见面,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你认识的都是些怪人,居然会教你这些。”   与素妍说这话的人,是无名子!   她喜欢无名子,虽说偶尔说话犀厉,但总有道理,总说些素妍从不知道的事,就如这次的“拍卖行”生意,便是无名子告诉素妍的。   “可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呀。两年,对于一生来说很短。若是留下美好的回忆,于一生都是值得的。”   真拿她没办法。   不过听起来不错,宇文琰道:“好,我陪你。你做事自然有道理,下次你事先告诉我一声,不要弄得我措手不及。再这样下去,我会因你弄疯了。”   素妍道:“哪有这么严重?”   ps:   求粉红票!求收藏!求评帖!求推荐票……您的支持很重要,请支持和关注哦。   ☆、293拍卖   “阿琰,琰,听起来像我名字里的‘妍’,你可有字?”   宇文琰若有所思,“无字。”   “要不取一个吧。”   她的字是“弱水”,弱水三千,唯取一飘饮。   宇文琰道:“要不以后你叫我千一。”   “千一?”   “对,千一,佳人千万,我只求你一人。千一,牵意,无论我走到那儿,都有你牵着我的心,引着我来寻你。”   她没想这家伙说出话来,可不是一般的迷乱人心,“千一,我喜欢这个字。千一,千一……”   她每唤一声,他就应一声。   两人傻傻地笑着,笑着,她敛住了笑意,神色里难掩几分羞涩,仰头看着天,“你该回去了,这几日右相府里很忙。对了,你不是说要寻找开医馆的铺子,可寻好了?传远那边已经定好了开拍卖行的铺子,最初是想和吴王一起的,可是后来因为我的事,我爹不许了。二嫂找了镇国公府帮忙,与六公主一起做这生意。三哥和大哥各一成五,六公主一成,传远兄弟俩各占三成。铺子是我娘早年买下的,是个茶楼铺子。这些日子正在装修,我三哥和传远也天天过去查看。三哥的意思,正月十五要正式开张。”   到现在为止,宇文琰还不甚明白。问道:“拍卖行到底是何生意?”   素妍清清嗓子,伸出左右手,“比如,左手是甲一号顾客,右手是丁一号顾客。”素妍走到桌前,朗声:“现在是本次拍卖会的第一件物品,附庸山人的画作《林涛》,这件作品乃是丹青墨宝中不可多见的画作。附庸山人的画作有宁静致远,风格多变,绘法细腻等特点。现在进行拍卖,起价五千两银子,每喊一次价,最少上涨一百两。   现在开始。”她变了个嗓子,装出很沙哑的模样,“五千一百两!”换一个,尖锐的:“五千二百两!”   沙哑的:“五千五百两!”   尖锐的:“五千八百两!”   看着素妍一个人在那儿叫着价,宇文琰觉得甚是有趣。“八千两!”学着素妍的样,挥着手臂,喊着数字。   “八千八百两!”   “一万两!”   素妍拍在石桌上。“丁三号顾客出价一万两,还有没有加价!”再拍一下,“一万两二次!”再拍一下,“一万两三次!恭喜这个丁三号顾客,以一万两的价格拍下《林涛》图。现在,这位图就属于丁三号顾客了。请丁三号顾客到旁边帐房先生处交付银两,银货两讫!”   宇文琰弄明白了,“要是丁三号顾客不要了呢?你怎么办?”   “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进来的时候,每人得交三千两银子的保证金。若是不要,那保证金就不退还了。领了保证金,每个人会得一块号牌。甲字号、丁字号、丙字号……大概有五十个号牌。”   宇文琰之前听说过,拍卖行可以拍卖任何东西,成交之后,拍卖行收取一至二成不等的酬劳费。越值钱的物品,收取的费用越高。   “弱水。等开张那天,我找几个进去。把所有东西的价格抬高一点,你觉得如何?”   素妍拍着手,“千一,这种主意也能想得到。万一被人知道是你捣鬼,害他们多花好多银子,会不会揍你?”   她在担心他?他的脑子倒也转得快,如果有人故意抬高价钱,只怕能多卖不少钱。   宇文琰心下满满的都是快乐,将数日来的不安一扫而去,“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明儿,就去找江传远,就说我想拍几幅画,为了保险起见,多找几个帮忙。不要太多,包括我在内就五个人。”   两个人又静下来了,你看我,我看你,素妍看上一两眼便垂下头去,玩耍斗篷的系带,“千一,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延后两年成亲?”   “你要陪你爹娘?”   宇文琰一直觉得就是这个原因。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知道,若是两个人真心相爱会是什么滋味。在山上的时候,一位前辈说过‘谈情说爱又叫恋爱,而恋爱是通往良缘的道路。天下间,几乎多半的男女都不知道恋爱的滋味,因媒妁言,父母命结婚成亲。’我不想这样,人活一世不容易,要活就活得恣意、快乐。我想让你多陪我走一程,走这段谈情说爱的路。”   宇文琰沉吟着“恋爱?”好古怪的词,但谈情说爱,他懂的,就是这样男女见面,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你认识的都是些怪人,居然会教你这些。”   与素妍说这话的人,是无名子!   她喜欢无名子,虽说偶尔说话犀厉,但总有道理,总说些素妍从不知道的事,就如这次的“拍卖行”生意,便是无名子告诉素妍的。   “可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呀。两年,对于一生来说很短。若是留下美好的回忆,于一生都是值得的。”   真拿她没办法。   不过听起来不错,宇文琰道:“好,我陪你。你做事自然有道理,下次你事先告诉我一声,不要弄得我措手不及。再这样下去,我快被你弄疯了。”   “哪有这么严重?”   “还不止这些。回皇城以来,我想见你,想得发疯。”   “你被他们抓住几次才明白围墙附近一带有机关?”   “五六次吧。”要是告诉她有几十次,不知道她会有什么表情。   素妍诧道:“五六次才发现,你亦是通晓阵法之人,这种事,最多三次应该发现的。”   他是笨蛋!因为想见她,明明觉得怪异却抱着试试的想法去闯,屡闯屡败,屡败屡闯。   离得月阁不远的围墙根下,传来江传远的厉喝声:“什么人?站住!给我站住!”   素妍眨着眼睛,“不要命的,这里可是得月阁,难不成他还想闯阵?千一,天儿不早了,你亦回家休息。”   宇文琰看着素妍进了得月阁,这才小心翼翼地离了阵法,躲在暗处,只见江传远带着两名护法追上一个男子,借着光亮,能瞧清闯入右相府的男子一袭华袍锦服。   江传远宝剑出鞘,指着对方,厉声喝问:“你是谁?”   正暗自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一边的护院道:“三少爷,这是十皇子殿下。”   “十皇子……”江传远细细打量着来人,“这么晚了十皇子殿下不睡觉跑到右相府来做甚?来人,带出去!十皇子,下次可别走错了路,小心被人误以为是贼!”   自打江舜诚发了话,无论是谁发现有人进来,都会毫不客气的派护院将人赶出去。   十皇子站在月光下,一袭锦袍漾出淡淡的光亮,“我……我喝醉了,这是哪儿?你们护我回静心院,快点扶本殿回静心院……”   真是丢人,派了好几轮护卫进右相府,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   宇文琰瞧了一眼,表现得这么差劲,能瞒得过人么?   看十皇子文质彬彬,居然也会闯右相府。   进府作甚,自然不是为那些丹青墨宝,清音轩把卫森严,看样子朱武也在那一块布了阵法,防人偷盗。   十皇子是冲着素妍来的?   宇文琰想到这儿就不舒服,大半夜不睡觉闯进右相府捣乱,难怪每次他被人捉住,无论是谁都没好脸色。人家也要睡觉,却总是被打扰。   和抓住宇文琰时一样,江传远问:“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出去?”   十皇子指了指围墙,近了墙下,费力地爬上围墙。   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还是在得月阁附近,宇文琰认真地想了一遍,得月阁周围设有阵法,往南就是荷花池,有谁敢从荷花池处翻过来,那指定要落到池里,就算是宇文琰也不敢,他可没有素妍的轻功好。   得月阁附近一带的围墙外,是一条护城河,这条河说窄不窄,说宽亦不宽,约有十三四丈宽。   宇文琰想到这儿,他竟是从护城河一带的围墙上过来的,那么他从对岸过来,首先就得极高的功夫。   十皇子不是武功平平么,可要越过这垛围墙进来也非易事。   他的武功难道非常高强?   宇文琰被自己的推断惊得不小,小心翼翼地跟在十皇子身后。   十皇子出了右相府,独自一人走在街巷上,一边走,一边张望着相府高墙,没走多远,拐有处闪出两个黑影,抱拳道:“殿下。”   “不是说那一块不易被发现,为什么本殿一进去,江传远就过来了?”   黑影低着头,道:“回殿下,我试过两回,却是没有惊动相府众人。”   十皇子讷讷道:“这就怪了,你去没事,我去就把人引过来。右相府里真是古怪得紧,得月阁周围设有阵法便罢,连右相府都都不能靠近。”   围墙上没事,围墙下有机关,不注意就踩中,一中自己不觉,值夜的人却会很快发现。探路的人只站在围墙上,自然是不没事的。   黑影问道:“殿下还试么?”   “试个屁!试一回被抓一回,现在连护卫都认识本殿是谁?这个江素妍还真是厉害得很,只怕在相府布有阵法机关,不然而怎么去一次被抓一次。”   黑影低头吃吃笑道:“殿下,你被抓的次数不过几次而已,我观察这几日,琰世子最多的一晚被抓了十一次。”   ☆、294书贵   前两次江家人还算客气,到后面,直接用棍子赶他,哪里是赶人,分明像打狗。   宇文琰是个厚脸皮的,事后就跟没事一样。   十皇子一脸惊愕:“十一次,他一晚上不睡觉?”   黑影摇了摇头。   十皇子问:“还有谁去过?”   “靖南候世子,他差不多是三两日去一回,每次走的地方都不动,可不管他怎么走,都会被抓。就是安西郡主不在时,他也进右相府,抓住了便出来。后来江家人骂得厉害,也没了面子,再不敢去了。”   黑影想起来就觉得有趣。   “徐成熙那是被安西给戏弄了,憋了口气在那儿不服输,所以这才三两日去闹腾一回。还有呢?”   “还有皇城的几个纨绔公子,觉得好玩,也试着翻墙进去过,也被抓了,有几个还被当成贼送到官府,很觉没面子,再不敢去。”黑影停了一下,“这些都是安西郡主不在时闹出来的,只打安西回皇城,江家人看得越发严谨了,要是抓住了人,会罚得很凶。今儿殿下误入,将你送出来,算是很客气了。”   改在平日,抓住了人,不是用棍子赶,就是送官府,可是半分颜面也不给留的。各家的长辈知晓了这事,不免唤了自家儿子训斥一通。   十皇子静静地走在前面,“就是想见一下人,你说怎的这么难?”   “殿下喜欢安西郡主,不如求了贤妃做主,让她在皇上面前说说情。”   “不行,不行。安西的婚事是由她自己做主的,你没听到有人说么,皇上特允她自己决定婚事的权力。”十皇子挠挠头,“宇文琰是怎么想的?一晚上被抓十一次。我这么长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五次,他一晚上就有十一次。”   宇文琰心里闷闷的,一向老实懦雅、柔软的十皇子居然敢打素妍的主意。他饶了他,敢去惊扰素妍休息,得好好地教训他。   那个阻止他与素妍订亲的人莫不是十皇子?   也许是徐成熙?   宇文琰回到左肩王府,一觉睡到天明。   迷迷糊糊间,听到小安子推门进屋,低声道:“世子,你不是要去右相府参加寿宴么?过辰时了。不早啦!”   宇文琰未理,搂着锦被,睡得正香。直想丢过东西将小安子砸一顿。   小安子笑道:“世子,今儿许在寿宴上能见到安西郡主呢?”   安西?这两字一入耳朵,他徒地睁开眼睛。   “皇城人都说,安西郡主是个美人,今儿世子也带奴才开开眼吧?”   宇文琰抓起枕头就飞了过来。重重砸在小安子身上,“妈的!她也是你能看的?还想去右相府,没门!”   小安子就没想去,只是想把宇文琰给唤起来。道:“再过一会儿,王爷就要出门了。”   他可得去,要是不去。万一素妍生气了怎么办?就算知道他克妻,她没说其他话,依旧选择和他在一块。就凭这点,他就必须得去。   翻身坐起,小安子拊掌一把,侍女鱼贯而入,备温水的、递帕子的。还有帮他整理衣袍,雁翅排开。宇文琰洗完脸,自有一条接一条的帕子到手,漱口时亦是一杯接一杯,每杯只饮一口,进嘴、吐掉。   侍女打开衣柜,亵衣叠放整齐,中衣挂在衣厨,亵裤层层齐放,靠墙的一面,全是他的衣服,取了银灰色的中衣,又打开专储外袍的衣厨柜门,刚拿出一件白蟒袍,宇文琰道:“不要白色,把那件蓝黑色的蟒袍取来。”   侍女迟疑着,宇文琰从小到大都偏爱素白色的袍子,这会儿居然要蓝黑色的。   “没听见我的话,取蓝黑色的。”   侍女回过神,取了蓝黑色的蟒袍,宇文琰看了一眼,蓝黑色的锦面,绣着白蟒,瞧着就喜欢,换好衣衫,峨冠博带,匆匆吃了几口粥点,到得王爷居住的正堂时,左肩王妃母女俩坐在一边说话。   青霞正缠着左肩王:“父王,你也带我去,我听人说了,这寿宴不同过往,安西带了好些名家之作回府。就连皇上都出了二万两银子从她那儿买了三本书呢?”   左肩王妃错愕地看着青霞,“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皇城之内,但凡发生了一丁点的新鲜事,都会被人们传得有趣而离谱,传得多了就变了模样。   青霞最喜欢听她们皇城发生的趣事,侍女们为了讨好她,总将听到的传闻趣事讲给她听。   侍女道:“回王妃话,昨儿下午,奴婢外出采买听人说的。”   青霞接过话,“学子们近来争相购买《谢文杰诗词集》,这是皇家书局今年第一次印出的诗词集,上面注明任何个人不得私自抄写,若是抓住,以大逆之罪论处。听丫头说上午才三两银子一本,下午就涨到五两银子。我想买的时候,都已经卖光了。”   也不知是怎样的一本《诗词集》,竟如此受欢迎。   学子们更因拥有一本这样的书集而骄傲。   左肩王妃道:“一本书就要卖三两银子,当是抢钱呢?”   三两银子可得不少钱了,自来一本书二三十纹钱是常事,好些的最多买到二百纹银,除非是孤本、珍本,亦或是尽难得的书再以银两计价。   在天灾*的年月,三两银子就能买穷人家一个十五六岁的如花女儿。如今皇城太平,三两银子一本书,当真是闻所未闻的事,偏还有人争相购买。   “文房铺的老板说,这书整个皇城就只一百本。限量售卖,那字写得极好,说是皇上按照江书鹏的笔迹跖印。既可当诗词集,又能当字帖,所以才卖这么贵。”   难怪皇帝如此大方,出钱买书,竟是用在此处。左肩王笑道:“谁见皇上做亏本生意?嗯嗯,二万两银子买了三本书,他这回不知要赚多少个二万两银子。”   皇城只得一百本,光是皇城书院、鹿鸣书院的学子加起来就不止五千人,以他所见,至少得一半人买到此书,皇城各处爱书的文人又得不少,光是皇城之地就应有五千本,店家为了赚钱,故意抬高价格,只说一百本。仅半日时间,就涨了二两银子,确实让人瞪目结舌。   物以稀为贵,书价虽贵,却让爱书的学子、文子竞相购买。因朝廷放了话出来,但凡有些身份,有些家业的还不得以拥有一本这样的书为傲。   左肩王颇是不解,“皇上怎的做起这生意?”早前以为皇帝是与朱武斗气,可现下瞧来倒似皇帝一早就打定主意。   堂堂一国之君竟做起出书的生意,王妃暗自发笑。“现下国库是差银子了?”定是差银子,否则皇帝干吗赚这种小钱。   左肩王道:“皇上要建皇陵,这得一大笔钱。西北战后重建,免了三年赋税,没有进项不说,还得贴进一笔。”   国库确实没钱,左肩王就听皇帝念叨了几回。皇帝登基之初,先帝留下的国库里倒有不少银钱,可这么多年,黄河涝灾、豫地蝗灾、西北旱灾……西北战事,大大小小的事,哪一桩不要银子,好不容易攒下一些。这里拨付一笔,那里再派发一项,国库早就空了。虽有些银子,可着实太少。   “西歧国不是赔偿了一万万二千万两银子么。”   “分二十年支付,一年也不过六百万两。北齐这么大,需要银子的地方多,杯水车薪。”   青霞见父母越扯越远,甚是不悦,“我不管,今儿父王得带上我。街上的百姓都说,安西此次带回来的东西件件都是宝贝,我要去瞧瞧。”当是见长识。   左肩王妃觉得自己也该去瞧瞧新鲜、热闹,一家四口各自打扮一番,结伴出门。   *   江家今儿特别热闹。相府门前,行人如织,车龙如潮,繁华如街市一般,锦衣贵气的少年,华衣鲜亮的老爷,娇俏可人的奶奶……络绎不绝,似赶集一般自大门而入。   江书鲲父子站在大门前,笑迎进入的宾客。   皇上花重金买书;名儒朱武迷上字画,过年都不肯离开相府;这些无疑给素妍带回的东西染上了神秘神采。但凡是皇城有几分声名或有一些地位的臣子亦都来了,任是有交情再往深交,没交情的寻了关系攀些交情,都借着机会来瞧热闹。   聚客厅墙上,挂上了十来幅经过装裱的字画。所有的人进得屋中,站在墙上细细的品味。   “白峰居士的字写得真好,可堪比书圣,让人惊叹啊,虽是字,看着更像画。”   “《桃源图》更厉害,这么多当世才子一起作画留字,分开来看,各有风格,汇于一画,相融一体,让人回味无穷啊……”   原本宽敞的聚客厅,现在竟有些拥挤,每幅画前都站着人。   墙上贴了一张《告示牌》说明这批字画丹青,将于正月十五日在独家拍卖行统一进行拍卖,所得银两将用于开办“义济医馆”,墙上还有块裱好的字,苍劲有力地写着“义富济贫”四字,释惑了“义济”二字的由来。   兵部韩大人正瞧得起劲,一个声音低若蚊鸣“皇上看中的就是这幅《桃源图》。”言辞之间,颇有志在必得之意。待他回头寻觅,却又不知是谁冒了这么一句。但见周围人头窜动,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官员,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白峰居士的书法,“这样的字让人留恋忘返。”   ☆、295强人所难   画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字亦是千古难见的好见,颇有些再世王羲之的风骨,却自有别样的风格。   似乎不是这人说的,那声音若低,可绝不是这样洪亮的声音。   韩大人审视一番,也没寻出那人来。   “皇上看中《桃源图》”,那可是云集了众多名家之作。   男人们聚在一处看字画,女人们则坐在花园里谈天说地。   素妍坐陪在侧,盈盈含笑。   曹太太、李二奶奶等都来了。   今儿不仅是江舜诚的大寿,亦是“书画宴”,还是江家孙子们与订亲小姐的见面会,虽然不能坐在一处,女子可以远远地看见自己未来的夫婿,男子亦能在人群里见到自己未来的妻子。   李碧菱羞答答坐于一侧,身边有人小心地指着江传远给她看,只淡淡一瞥,无论是容貌还是个头儿,倒与她想像的相差不远。只一眼立时垂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再不敢看第二眼,生怕被人瞧了笑话去。   展颜抿嘴含笑,时不时好奇地打量着李碧菱,又看看曹玉娥。李碧菱本就生得好看,与曹玉娥坐在一起,竟把曹玉娥给生生地比了下去。   虞氏笑眯眯地,眼睛时不时地留意着年纪在十二至十四岁的官家小姐身上,他还有两个适龄孙子没订亲呢。因素妍与宇文琰闹了这么一场,她反倒不急了,只想慢慢地给素妍挑个更好的。   李碧菱羞涩地问沈氏:“江伯母,诗宁出阁后可好?我二姐总是挂念着。”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尴尬,好在李碧菡小时候常来江家,与素妍也是交好的。李碧菱言语间提及到二姐,也是想告诉大家,李家与江家原是一早就有交情的。   沈诗宁是去年九月中浣出阁。去岁七月回到沈家待嫁,因有沈氏照拂,婆家待她也疼爱有加,只是她的性子太过怯懦了一些,好在她的夫君是个要强的,又处处偏护着她。   沈氏道:“多谢李二姑娘挂念,诗宁日子过得还不错。”沈诗宁的婆家并未在皇城,离皇城还有几百里之遥,但因沈诗宁有一个文忠候世子夫人的姑母,婆家人倒还怜惜。如今相隔较远。要见上一面着实难了。   素妍笑问:“碧菡可好?去岁她出阁,我又不在皇城,怪可惜的。”人虽不在。素妍依旧随了份添妆礼,而且还算贵重得体。小时候玩得好,如今大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儿地说话,就各自散了。有了夫婿、有了婆家,往后若要再聚只怕不易。   李碧菱道:“二姐姐甚好,每次回娘家,都与我提到郡主,说你待人随和、端庄得体,常与我夸你呢。”   后花园月洞门侧。传来一阵高呼声:“大公主驾到!”   在素妍的记忆里,无论哪有宴会,大公主都会前去凑热闹。   然。呼声刚落,便听又一声:“静王妃到!”   虞氏的脸色微微一诧,立时起身,一干太太、小姐都面向月洞门,准备随时行礼。个个恭谨。   “宁王妃到!”   素妍着了一袭粉色锦裙,外罩了霞锦纱。显得飘逸出脱,眉眼贴了银钿,挽着漂亮的发髻,髻上绑了宫绦,插了根白玉簪子,更显玉颜胜雪,清丽脱俗。   崔珊进了月洞,一双杏仁含波眼,两弯柳叶吊桃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媚而多情,丹唇未启笑先闻:“素妍,我好想你。”崔珊拉着素妍说话儿,极是亲密。   素妍打趣道:“是想我呢还是想你的画儿?”   崔珊灿烂一笑,笑里带着羞涩。   “咱们是最好的朋友,莫要客气。画一早就备好了。”素妍招了白芷来,白芷今儿特意穿女官服,胸前戴着块“夏”的牌子,小声地与她说了。   白芷应声去取画。   素妍与崔珊往一边的小径移去,低声问道:“珊瑚,听说你订亲了?”   崔珊涩涩地笑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皇上不是也给你下旨赐婚了么?”   明明是她的婚事,父母都说许以自主之权,偏皇帝倒抢了先要给她赐婚。好歹又收回了成命,许她婚姻自主。素妍笑道:“没有的事。是给我六哥和飞飞下旨赐婚了。”   崔珊面含狐疑,难道不是么,那日她在养心殿上,可听得真真儿的。她细细地打量着素妍,“我怎听人说,你被吴王逼婚差点没命了?”   素妍颤颤地笑了起来,头上的宫绦在微风里飘动,“你真会说笑话,你看我这样子是被人逼婚的么?压根不是那回事,上回我踩上了石子,一不小心跌到地上,不想偏有块尖锐的花木枝干,竟伤了肚子。”   什么花木枝干竟如厉害,还伤得险些丢了命。崔珊却是不信,“我们可是朋友,你不能说话瞒我,要是吴王欺负你,我可以帮你出口恶气。”   “知道!知道,你是我朋友,我还信不得你。可我说的是实话,也不知怎的,竟变成你说的那样。”   大公主与静王可都是皇贵妃肚子里出来的。大公主自然帮着同母兄长,崔珊说这事,定是受人指使,另有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素妍只觉还是少说为妙,一则免得旁人议论此事,传的人多了,也就变成另一套说辞。   白芷很快取了只漂亮的长形盒子过来,递给素妍,她轻轻地展开,崔珊定定地看着牡丹花,那是红紫两色的牡丹,有三朵,朵朵妩媚,蝴蝶翩飞,一旁还有只可爱顽皮的小猫,正欲捕捉蝴蝶。   崔珊看着上面的印鉴“岭雪居士”,道:“这蝴蝶是不是白天出来,晚上不见的?”   “是这猫。”   “猫?”崔珊伸手轻柔地抚过那只小猫。   素妍解释道:“白天猫便出来了,夜里你就看不见了。”   “真有意思,和给碧菡的一样。我打小就喜欢牡丹花,画得真好。”崔珊笑着,面露难色,“素妍。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她歪着脑袋,很快看着这画,每一幅画都是她的心血,“崔珊,答应我一件事,这画是我送给你的,不要送给旁人。就算你的夫君,也不能给他。”   她可不想被崔珊给了曹玉臻,那个人不配得到她的笔墨。今生今世,她与曹玉臻、胡香灵再不想有半点关系。从头再来,她只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报复曹玉臻、胡香灵却是次要之选。   崔珊的笑容转换。变成不解,“你怎么如此讨厌他?以前你还说他坏话。”她就要嫁给曹玉臻了,他们夫妻同心,她的东西自然也是曹玉臻的。   原来,在崔珊的眼里。那些都是坏话,却是素妍认为的实话、真话。   素妍道:“崔珊,你嫁给他后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人伤害、算计。”   崔珊让白芷将画放回锦盒,又令金钗将画儿放到马车。   沉默中。崔珊纠结着如何让素妍见曹玉臻一面,曹玉臻难得求她帮一次忙,她亦不能扫了他的兴。“素妍。玉臻想向你讨一幅画。”   素妍笑容浅淡,“你告诉他,好画是有几幅,正月十五的时候,会在拍卖行里统一售卖。他若喜欢,只管去竞买。”   已经给了她一幅。再讨一幅,这于理不合。   她手里的画都是值钱的宝贝。   崔珊咬咬双唇,“玉臻说还想与你探讨学问。”不能替他再讨一幅画,便是让他了却心愿见素妍一回也好。   她不会见曹玉臻,那是她平生最厌恨的人,对他已经没有丁点的情意,有的只有怨恨。素妍直截了当地道:“崔珊,他有什么不明白,朝里有大学士、学士可以请教,书院里还有先生可问,何须与我这一个小女子探讨学问。”曹玉臻到底想做什么?说要与她探讨学问,江书麒在皇城时就曾帮他传递消息,素妍一次都没理。   前世里,是她缠着他。今生,他倒自个黏上来。就算是这样,不见就是不见,她不会再见那个人,只想与他远远的避开。   崔珊想到曹玉臻相托的事,他那样骄傲的人,那等出色的风姿,竟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地央求,“珊瑚,你帮我与她说说,她认识那么多的世外才子,只要她随便介绍一个做我的先生,玉臻这辈子就受益无穷。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大才子?如谢文杰、如朱武、如附庸山人那样的人物?”   这是他第一次求她啊,她怎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忍看见他失望的目光,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不成,她爽快地应了“玉臻,我会帮你达成所愿。”   崔珊满心的纠结,她亦知道强人所难不地道,可她不可以让他失望,他那样期待着有个名师。“素妍,你就见他一面吧?或者把朱武先生介绍给他做先生?”   “崔珊,如果他确有才华,可以去城南求师。如果没有才学,就算引荐,以朱先生的性子还是不会收。”   是朋友,就会义不容辞,素妍却再三的拒绝。   崔珊一脸粉脸气得泛白,她真的很在意素妍这个朋友,拿素妍当朋友,可素妍连这个小忙都不肯帮。“你就在朱先生面前引荐他一回又如何?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素妍一脸肃色,“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怎能私见外男,你让旁人怎么看?”   ps:   下节更精彩,崔珊逼着素妍将曹玉臻引荐给朱武为学生,又会生出怎样的意外?稍后美男云集,求粉红票!求全订!对于这文的看法,无论优点缺点,敬请读友大人们留评哦!   ☆、296要胁   曹玉臻在打什么主意,她明白,她太明白。只怕不仅仅是要她将他引荐给朱先生,还有旁的主意。曹玉臻从来都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为了往上爬,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   “你就见他好不好?就算是给我这个面子。”   崔珊很是急切,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求了素妍见曹玉臻一面。   命运发生了偏离,前世的自己,何曾不是如崔珊这般,一心为他,却终究遭遇他的迫害、算计,被他所弃,冷居庵堂,惨遭虐杀。曹玉臻不值得任何一个女子真心相待。素妍同情崔珊,不,是心疼崔珊对他的那片真心。   “素妍,你给他一个机会吧,他确有才华,真的,他那么好的才华,我真的不忍心因为他没有良师就此淹没。”   如若再拒崔珊会如何?即便此刻已经动了恻隐之心。素妍面露出拿定主意的样子,“若我还是拒绝呢?”   崔珊俏颜一敛,面露怒意,“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是岭雪居士的事宣扬出去!”   素妍平静如常的看着崔珊,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疯狂,为了他,不惜再三让在意、真爱自己的人受伤。那时,她甚至逼迫江书鹏指点、传授曹玉臻书法。曹玉臻能在书法上最终更上一层楼,与江书鹏不分伯仲。也因曹玉臻精于算计,江书鹏终是失宠也至最后惨死刀下。   “你如何知晓这事?”   她是岭雪居士一直被家人隐瞒着,江舜诚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说出去。   崔珊得意一笑,在素妍那一刹的凝眸时,她知道自己得逞了。“只要你答应帮忙,我就不张扬,怎么样?”   “你告诉我如何知道的。我就帮忙。今日先生正好在府上,但引荐之后,朱先生答应与否和我无干。”   崔珊暗想:以曹玉臻的才华,只要见了面,自然会打动朱武的心收他为徒。“江五爷喝酒时告诉曹公子的。”   素妍怒容悄转,难怪要她将曹玉臻介绍附庸山人、谢文杰等大才子为师,竟是如此。她朝白芷招了招手,道:“你请江三爷、琰世子一起到清音轩去。”   崔珊急道:“我们要见的是朱大先生。”   素妍道:“朱先生今日在清音轩抄《乐府十二册》。”末了,在背对崔珊时低低地白芷低语道,“曹玉臻想拜先生为师。我不愿引荐,便以我是岭雪居士这个秘密相胁。你一会儿见到江三爷、琰世子和朱先生,便先告诉他们。就说如他不见曹玉臻。就要将我的秘密宣扬出去。还请他们明白我的苦衷,并非是我有意为难先生。”   白芷眼神里掠过一丝厌恶,着实可恶,居然要胁郡主。   崔珊一脸得意,这是曹玉臻第一次求她。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忙,哪怕是用卑鄙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她懒得理会白芷眼里的那丝情绪。   素妍生怕自己表露太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催促道:“白芷,快去传话。一会儿我就带珊瑚郡主、曹公子过去。”   崔珊唤了金钗来,“去请曹公子过来见我,就说这事成了。安西郡主答应带他去拜朱先生为师。”以曹玉臻的才貌。只要是人见了都会喜欢,“知道了吗?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事儿。”   素妍嫣然一笑,带着怨责地道:“你还真是的。这种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要更多人知道。”   今儿来参加江舜诚寿宴的人很多,可谓云集了皇城的才俊、贵族。   崔珊笑道:“曹公子才高八斗,否则皇上也不会点他为状元郎。”崔珊自信满满,她认为极好的男人。旁人也会喜欢的,何况曹玉臻还是状元郎。   曹玉臻虽有才华。可他的品性让人怀疑。   有服侍茶点的丫头走近,“禀郡主,太太让你去凉亭,静王妃、宁王妃想见见你。”   素妍望了眼远处的凉亭,那里坐着几名锦衣华衫的妇人。   静王妃是崔珊的亲舅母。崔珊不以为然,低声安慰道:“别担心,虽然静王妃严肃了一些,其实极好相处。”   素妍微微点头,她不怨崔珊,因为她身上有太多的地像极了自己,她仿佛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   近了凉亭,素妍款款行礼,落落大方,举止高雅:“安西拜见静王妃、见过宁王妃。”   静王妃身穿紫色宫缎,上绣粉色牡丹长裙,挽了飞天螺髻,左侧戴朵紫色大牡丹,右侧坠下南海珍珠步摇,勺后挽了个随常纂,脚着一双木屐紫面牡丹绣花鞋,贵妇装束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面如满月,目似静湖,青黛远山,散发出逼人的威仪。   宁王妃着了蓝色贡绸,绣富贵蔷薇花纹,挽了个圆髻,戴一朵由无数小碎金槐花簇成组就酒蛊大小的发钗,花片薄如蝉翼,颤颤微微,刹是动人,又戴了支名贵八尾凤凰点翠的步摇,几枝蓝色绒花,甚是得体。相貌慈和,面含微笑,多了几分端庄雍荣。   大公主对静王妃笑道:“三皇嫂,安西郡主是不是长得如花似玉?”   宁王妃神色平和,一双含笑的眼却细细地打量着素妍,从头到脚,从举止到装扮,二八年华,真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更难得这样素颜淡妆,与周围这些浓妆艳抹,脂粉浓烈的女子相比更多了两分清丽、水灵。   静王妃的目光更是犀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地瞧看着。   虞氏伸手笑道:“妍儿,过来。”   素妍笑着在虞氏身边坐下,虞氏满是疼惜地道:“今儿没累着吧?身子还没大好,要是累了,就先回得月阁歇着。”   崔珊可不敢放她回去,忙道:“江夫人还不知道吧,素妍答应将曹公子引荐给朱先生当学生呢。”   虞氏神色微敛,抑下追问之意。   众人皆知,素妍与朱武有师生之谊,朱武与旁人提及素妍时也引以为傲。   静王妃有些意外,目光流转在崔珊与素妍二人的身上。   宁王妃微微含笑,面露几许深思,似在猜测其间的用意。   素妍道:“崔珊,这事儿我可不敢打保票,我只负责将他介绍给先生。先生收学生很严格,入不了他的眼,任我说什么亦都无用。既是你让我帮忙引荐,我带他去见先生就是。”   金钗近了凉亭,跑得气喘吁吁,双颊泛红,低呼“郡主。”   崔珊回头,金钗指了指北花园那边的路口,但见着一袭银灰的男子站在那儿,长身而立,玉树临风,真真是俊美无双。崔珊这一望,整个人都呆住了。任是见了多少面,她还是不由自己的沉陷。   虞氏呵呵笑道:“妍儿与崔珊是朋友,帮忙一二也是应当的。”   可素妍知道虞氏心里不愿意,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介绍曹玉臻给先生,还不如介绍自家三哥入朱先生门下。   宁王妃笑道:“安西郡主冰雪聪明,讨人喜欢。”   一边有官夫人接过话,“江夫人,郡主今年十六了吧,可曾许配了人家。”   这是虞氏最喜欢听别人问的,“还不曾呢,唉,真是愁人得很,女儿一无是处让做母亲的心烦,女儿有几样本事还是一样心烦,不知道寻个什么样的好?”   大公主问:“不是说许给左肩王世子了么?”   今儿静王妃的眼神有些奇怪,崔珊隐约听母亲说过,好像三舅和三舅母都相中素妍了。静王妃膝下还有一个嫡次子,今年十八,一直挑不到合适的女子。   崔珊隐约猜到一些,忙道:“娘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害得我也以为是真的。素妍说了,赐婚的是府中的六爷与长平县主。”这是素妍说的,要是骗人,也是素妍骗人。   北花园里,曹玉臻等得心急如焚,一颗心怦怦乱跳着,要是能拜朱武为先生,得益无穷,首先名声雀起,再则朝中的清流一派也会接纳于他。   众人看着虞氏,猜测这事的真伪。   虞氏一脸坦然,淡定如初,“是我六儿子与柳县主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在二月十二,到时候在场的各位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凑个热闹。”   曹夫人与江家是姻亲,自然帮着江家人说话。“瞧外面传得,还有人说是给安西郡主赐婚了呢,原是没有的事。”   虞氏派了江家侄女江素婷去左肩王处理这事儿,两边都是说好的,要矢口否认,江家替左肩王府隐瞒琰世子克妻的事,左肩王府否认两家欲订亲的事。   有官夫人道:“年前还有人说,左肩王夫妇跟媒人入府了。”   沈氏笑了两声,“六爷与长平县主是在西北战场认识的,这中间的保人本想找镇国公府,可长平县主与宁西郡主是义结金兰的姐妹,思来想去,让左肩王来做这个保人最是合适。那日他们入府,一是听说安西从外面带了一批字画回来,来瞧字画的,二就是来保媒的。不怕大家笑话,最开始的我婆母有些不大乐意这桩婚事,有左肩王在中间调和,这才应允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素妍听沈氏说得头头是道,心下暗自感叹:她大嫂真是人才,说得有鼻子有眼,在场众人没有不信。   ☆、297渣男表白   有官夫人惊呼一声:“哎哟,如此说来,这眼前不正好有一对吗?”   大家不解,目光流转,也没回过神来。   官夫人道:“宁王世子今年刚好二十,与安西郡主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公主瞪了一眼,抢先道:“好什么呀?我瞧安西和静王府的广平郡王年龄相当,一个是皇城的大才女,一个是羽林军里年轻有为的小将军,一文一武正好般配。”   虞氏见提的都是皇孙,他不大乐意将素妍许入皇家,皇家的男子个个三妻四妾不说,光是后宅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就够闹心。“我们妍儿只怕高攀不上。妍儿有言在先,无论是谁,只需答应一点就是。”   “哪一点?”   素妍低头,露出几分羞涩模样,巧到好处,落到众人眼里竟是妩媚无限。   崔珊拉着她,道:“忙我们的事去,走!”   二女欠身离去,虞氏不紧不慢地道:“若娶妍儿,得答应‘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不得纳妾,不得有通房。早前若有这些的,打发了便罢,若不能打发,那也无碍,休提这门亲事。”   这江家的女儿……   居然敢说这种话。   虞氏也不觉这话有什么,她年轻那会儿,也与娘家父兄提过这点。许给江舜诚多是因为江家男儿不纳妾,加上江舜诚此颇有才华,她才肯下嫁的。   大公主眼帘微垂,“听说安西在皇上跟前也说了这话儿。”   “妍儿不知天高地厚,确实说过。”   这便是皇上为什么将宁西赐婚给吴王的原因,若不是素妍早有这一点,只怕嫁给吴王的就不是宁西。而是她安西。   静王妃的脸越发凝重、冷肃。当她江家女儿是什么,居然不让人纳妾,皇族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她的次子如今已经是郡王身份,可不是寻常人。   宁王妃依旧云淡风轻,心下慢慢的盘算着什么。过了片刻,方道:“还真是巧了,我家轼儿也常说,好女子但求一人便足。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大公主瞪着一双凤目,颇有恼意。这什么意思,就是明摆着想与江家结亲。   江家现在可是皇城的权贵门第。江家的几个儿子甚是了得,二儿子手握兵权,三儿子才华横溢,颇得皇上宠爱,大儿子行事沉稳,虽无甚大才却胜在稳重。   江家一门。一年之内就得了两个世袭候爵,这不是旁人家能有的。前不久又有皇帝亲临江家,可见江家颇受重用。   官夫人忙拍着手。赞道:“哎哟哟,这可真是天造地设的好良配呢。原只是随意一说,没想这郡主、世子竟想到一块去了。”   皇城之中,许多不晓素妍的名,却知她有一个字,这字是朱武所赐,唤作“弱水”。   静王妃与大公主交换了眼神,大公主道:“江夫人,广平郡王钦慕安西已久,若是你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回去之后,他就将身边的通房、妾侍通通赶走,你看可好?”   众官夫人面面相窥,这不明摆着静、宁二王府是在争人吗?   虞氏没想会是这等局面,素妍说过不想嫁入皇家。   沈氏笑了两声:“大公主,今儿是寿宴,暂且不谈此事。况且小姑子说了,不满十八岁,不想出阁,年幼离家学艺,想留在父母身边多陪两年。大家说些有趣的事儿,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不提那事儿,免得在寿宴上闹出不快。   沈氏口若悬河地讲笑话,不是一个,而是连讲了三个,只惹得凉亭里的人都跟着大笑起来,这一笑,将之前的不快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静王妃与宁王妃彼此互斗眼神,各不相让。   花园小径上,素妍与崔珊近了曹玉臻。   崔珊笑道:“素妍答应帮忙了,你跟我们走。”   曹玉臻似看崔珊,实则看着她身后的素妍,素颜淡妆,更显娇丽动人,眉间贴着银钿,灼灼生辉,耀花人眼,浑身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风姿,是清丽,是傲然,似落入凡尘的仙子。一时间,看到他直了眼。   崔珊越发羞涩,埋怨道:“真是的,越发不成样子了,在外人面前也这样看人家。”   金钗看曹玉臻,他可很少这样看珊瑚郡主的,分明看的是安西。莫不是她瞧错了,她揉了揉眼,曹玉臻已经低下了头。   不,一定是她看错了。   两位郡主是完全不同的风姿,珊瑚是华丽妩媚,如同高贵的牡丹;安西是清丽静雅,似空谷的娇兰。   素妍与崔珊折身,一路上说说笑笑。   “碧菡出阁的时候,我去了,特意给她添了妆,江大少奶奶也去了,连你的那份也给补上了,说是你走前就留了好几样首饰,她特意挑了好看的送去。”   素妍那时远在西北,看来这也是沈氏或虞氏吩咐的,人虽不在,礼物到了,她临出发时是留了好些首饰,与张双双叮嘱过,可回家后一件不少,给李碧菡的添妆首饰不是虞氏便是张双双给垫上了。“崔珊,你可瞧见碧菡的夫婿?”   “好着呢,是上上届二榜的进士,看上去精神、有礼,是个读书人。碧菡一入门,就协助婆婆主持中馈,深得婆母之心。”   李碧菡所嫁夫婿亦是家中的嫡长子,她是嫡长媳成亲之后自得襄助婆母打理内宅。   素妍不无遗憾地道:“我还想见见她呢,可这次大嫂下了帖子去她婆家,她亦未来。”   崔珊低低地道:“她定是想来的,只因有喜不便出门。”   去西北的日子里,沈诗宁出阁了,李碧菡出阁了,而今的她们长大了,崔珊订了亲,素妍也要议亲了。回想年幼时,大家还在一处玩耍过,素妍的心里掠过淡淡的伤愁。   崔珊道:“静王府的广平郡王不错,长得酷似我三皇舅,武功又好,性子开朗,听说一早就想认识你。去年南、北花园还有垛围墙,你越墙而过,从荷花池里救了胡三姐儿那一幕,不知道看花了多少人的眼……”   素妍笑着,当时她亦未想许多,只不想在自家府里闹出人命。   那日男客那边有哪些人,她已经早不记得了。但她知道那日来了不少的客人。   “很久的事了,都忘了呢。”   “你忘了,可有人不记得呀。”崔珊拉着素妍,“要不你嫁给我三皇舅家的表哥,这样我们俩就更亲近了。”   素妍含着笑,这样的笑不张扬,却能明媚如春光,落在人的眼里让人眼前一亮。“崔珊,我和你不同,我得选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他愿意为我放弃其他的女子,没有小妾,没有通房,只一心一意与我过日子。”   这个人她已经找到了,是宇文琰。   又走了一程,曹玉臻在身后唤了声“珊瑚”,崔珊回眸,他道:“在下有几句话想与安西郡主单独说说。”   能有什么好单独说的?   素妍客气而有礼貌,然,眼神里的冰冷无法忽视。“曹公子有什么话请讲,我与崔珊是打小相识的朋友。她要我办的事,通常都不会拒绝。”   是想拒绝,而不能拒绝罢了。她还不想让世人知道,她就是岭雪居士。   崔珊最是爱面子,笑道:“可不,我要讨岭雪居士的画,她便送了我一幅。这可是寻常人得不到的好东西。”   曹玉臻看着素妍时,眼里跳动着火焰,是无法掩饰的炽烈。   真可笑,若在前世,这样看她一样,便是立时要了她的也愿意。   可在今生她除了仇恨,再无其他,即便她一直在压抑自己,在静待时间,她要报仇,但首先是要守护好家人。   抱拳时温文尔雅,人本俊美,加上银灰色绣了竹叶暗纹的袍子,越发的秀逸不凡,“珊瑚,我就与她说几句话。还请你回避一下。”   崔珊不肯就此避开。   曹玉臻道:“能得安西引荐朱先生,在下荣幸之至,只是想私下问安西郡主几个关于朱先生的问题。”   崔珊质疑的神色顿时舒缓,“你且问她,我在前面等你。”   领了金钗便往走去。   那边小径上,跑来了白芷,素妍心下一动,只见曹玉臻长长一揖,道:“在下昔日荷花池一见郡主,钦慕至今。”   她知曹玉臻残忍,却不想……   他对她说钦慕至今?   没错,他又发挥出他擅说情话的本领。   她为什么要与宇文琰谈情,就是想将他彻底地从记忆里拔去,他于她就是一个枚毒瘤。   素妍带着讥讽地灿然一笑,道:“公子不该再说这等话,崔珊与我是好友,君子不夺人所爱。”   白芷在不远处停下,看着与素妍相隔五步之遥的曹玉臻,这人看着就讨厌。犹豫片刻,往素妍静缓移去。   曹玉臻一脸痴迷,眼里蓄着深情:“不管郡主信是不信,在下都得说出来。自去岁荷花池初见,郡主给在下似曾相识之感,在下对郡主一见痴情。”   素妍面露嘲讽的神色,然,却消散在那从内心深处发现的笑意里。“曹公子亦与珊瑚郡主有了婚约,不该再作他想。”   “在下愿为郡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哪怕是抗旨不遵,也唯求郡主一人,还请郡主相信在下的一片痴情。”   ps:   求粉红票!求全订!求长评!!咕叽咕叽各位读友大人了,请支持浣浣哦!!   ☆、298美男聚   她若信他,那便是天理不容,就算受万箭穿心,也是自找!   白芷走近,听到这番话,低喝一声:“大胆狂徒!”   “若为表真心,也称为狂徒,那世上男儿得遇心仪女子,且不个个都该死?还请郡主相信在下,在下之心如同日月,天地可表!”   曹玉臻痴痴地看着她,而她并没有细瞧他一眼,他严肃的、风流的,就这样静静地立在她的面前。   曾经,她便痴迷这个男子,亦如今日的崔珊。   可他原是这样的卑劣,明知她和崔珊是朋友,竟要为她弃下崔珊。   “曹公子,你应该对珊瑚郡主说这番话,我想她会很高兴的。我安西……此生不负姐妹情,不叛朋友义,你这么做是想让我与崔珊连朋友也做不得。既是如此,从现在开始,我会疏远崔珊……”   难道,是接收他了。   曹玉臻狂喜。   然,她的后一句话是,“疏远她,便是远离你!”原来曹玉臻不仅可恶,还很卑劣。明知她与崔珊交好,居然诱她挖墙角。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厌透了胡香灵那样的,是万不会做胡香灵似的女子,“崔珊真心待他,还望曹公子莫要负她。今日这事,算是我为崔珊做的最后一件事。”   白芷轻呼声“郡主”。   素妍道:“事情办妥了?”   白芷点头,道:“与朱先生说了。他愿意见见曹公子,可是金钗姑娘居然见人就说朱武要收曹公子为学生了,这人还没见面呢。”   崔珊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素妍已经说了也许不成,可崔珊相信百倍。坚信朱武见到曹玉臻就会喜欢。   朱武又不是女子,若是女子贪他长相俊美,许能顾念一二,可朱武是个男人,而且还是恣意洒脱之人。朱武待人,从不以貌取人。又怎会因曹玉臻的俊美而生出偏护之心。   素妍面容冰冷,正眼都没瞧曹玉臻,道:“朱先生收学生入门通常设下三关,一会儿他可能考究你,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曹玉臻忆及当年,素妍不过是九岁的女童。就能带着家奴只身前往拜访朱先生,最好被收为学生。一时在皇城传为佳话。道:“敢问郡主,当年朱先生考究的是郡主哪三关?”   白芷越发地厌恶,又瞪了两眼。   前方路口,崔珊主仆已经停下脚步,素妍轻声道:“恕我无可奉告,当年与先生有约。不对外透露过关试题。但以先生的才华,文才武功,都是由对方出题的。听说琅琊公子昔日便是在武功上胜了先生。”   曹玉臻想到传言,“琅琊公子武艺高强,只不知究竟是何许人也?”   想从她这儿探底,她没这么笨。“虽同拜入先生门下,可我亦未见过此人。”近了崔珊面前,素妍微微一笑,继续道:“曹公子还是好好想想,要是先生今儿再让你过三关,你要挑哪三关为宜?”   崔珊拉着素妍,一副情愿深厚的模样,娇呼一声“素妍”,“你可别吓着他了,他吟诗作对皆很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我想一定会过关的,又有你在旁说情,朱先生一定会收他为学生。”   “崔珊,世上哪有一定的事。小心应付就是了,说不准他真能入了先生之眼呢?”素妍笑道:“我可不敢打扰你们,我与白芷在前面走。”   快走几步,与白芷一前一后,白芷稍落后一步的距离。   金钗只得紧跟在崔珊与曹玉臻身后,崔珊笑盈盈地安慰道:“你别紧张,你可是状元郎,才华比罗思源都好,一定可被朱先生收入学生的。素妍答应帮忙说合,朱先生最疼爱素妍。你一定能成为朱先生的学生。”   素妍则想着自己如何应对这事,曹玉臻要拜朱先生门下,恐怕无望,对于此人,朱先生根本没有好感,倒是对罗思源与江书鹏颇有好感,否则朱武不会对皇帝说应江书鹏做大学士,呆在翰林院里做学问便可,不会说罗思源的才华能得配素妍。   近了清音轩,却见门外站着江传业、江传达二人,心下一沉,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芷道:“是金钗姑娘叫来的,她现在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朱先生要收曹玉臻为徒的事。”   曹玉臻看了看崔珊,微微一笑,眼神里掠过一丝欢喜,只是喜色,却无半点感激,真真是个白眼狼。   传业抱拳唤了声:“姑姑。”   素妍迈入院门,才发现里已经站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约有二三十人之多。   江书鹏与宇文琰亦到了。江书鹏一脸沉静,目光扫过曹玉臻虽是微笑,却有愠怒。   宇文琰站在院子里,见素妍到来,淡淡含笑,素妍回了一抹笑。   徐成熙低吼道:“别因为对我笑,我就能忘了被捉弄的人。臭丫头,我饶不了你。”   宇文琰没想这家伙居然自作多情,是对他笑的好不好?   徐成熙轻声道:“阿琰,你可别她给骗了,长得像个仙女,坏得像个妖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算计你一把。这种女人最讨厌了,你得离她远点。”   宇文琰问:“你真的很讨厌她?”   “那是,讨厌透了。哪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居然能那样捉弄人,太坏了……”   讨厌人家,还爬右相府的围墙?   这种假话也能说出来,宇文琰抿嘴笑着,想骗他上当,当他是三岁小孩。   “太坏了!十一皇子就差点别骗了,你看十一皇子现在的几位妻妾,哪个不比她强。这丫头不好,要温柔没温柔,要风度没风度,还霸道得很,不许男子纳妾……”   宇文琰忍下心里的笑,“听你这么说。她是够霸道的。”   书画室里,朱先生正在抚案抄写乐谱,写得很认真,一边整齐的堆放着划过横线的白纸,这是江书鹏特意令人刻了一块印版,上面有划好的线。一个时辰就印了数百张,足够朱先生抄写乐谱。   之前朱先生寻了两名琴师入府,可他们被宫里的太监和乐师羞辱,再不敢来了。宫里的乐师在右相府抄了七日,于正月初六时就回宫了。   曹玉臻进了书画室,对会在案前抄誊的朱武深深一揖:“学生曹玉臻拜见朱先生!”   居然拿素妍是岭雪居士的秘密来要胁人家引荐。朱武想到就觉得厌恶。可这事,朱武亦不能张扬出来。否则世人尽皆知晓这个秘密。素妍只想做个安静的深闺女子,哪有女子的笔迹流传于世的。   朱武继续抄写着,“你想拜我为师?”   曹玉臻又是一揖:“是,能拜入先生门下,不知是多少读书人的心愿。”   朱武冷声道:“可知老巧的规矩?”   曹玉臻一脸谦恭,本就生得俊。给人一种弦目的感觉。   朱武想到借人*,要胁人帮忙就颇是不悦。身为读书人,才华其次。品性尤为重要,借着有几分才华就得意猖狂。   素妍提了茶壶,为朱武蓄了茶,暖声道:“先生,不如就按规矩让他试试,毕竟是当朝状元郎,许真能非同一般。”   朱武搁下笔,对素妍道:“当年为师收你为学生,那时候可是在数百人里唯你胜出,这才收下的。就他一个如何比出优劣?”   崔珊明白了,要拉几个垫背的。   在院子里扫视一翻,指着几个年轻的公子:“你!你!还有你!都来闯关。”   这几个正是豪门纨绔,哪有这等本事,这分明就是他们出丑。   徐成熙见崔珊把自己都给指着了,“郡主开什么玩笑,我们几个是瞧热闹了,你不能看着长得好、有才华的就想拉去拜师。”   崔珊扬着头:“让你来闯关,本郡主瞧得起你。”   宇文琰嘴角一勾,笑着抱拳道:“朱先生,你以为在下如何?”   素妍微怔,这小子又要跑来凑热闹。   宇文琰与江书鹏亦都听白芷说了,曹玉臻与崔珊拿素妍的秘密的相迫,两人心下暗恨着。宇文琰知道,让他来,就是来帮忙的,他哪会帮曹玉臻,只会坏事。   崔珊认得宇文琰,新欢旧爱啊,还是他好,居然在这个时候愿意帮忙,宇文琰出面,还不得是曹玉臻抢眼啊。笑了笑,道:“多谢琰世子!”   朱武冷声道:“也好!”转而对曹玉臻道:“你既知我的规矩,选三道试题。”   一路过来时,素妍提点曹玉臻,他便在心里选好试题。拿定主意,信心满满道:“回先生话,我选对子、音律、书法。”   朱武问道:“选好了,是对子、音律、书法三题?”是求证,是确定。   曹玉臻肯定地说“选好了!”   宇文琰会弹琴,亦会写字、绘画,这些能勉强过关。他对对子如何,还真说不好。但她知道,曹玉臻对对子极厉害。前世时,曹玉臻在皇城公子圈里便有了一个雅号,“对子王”,可见这不是浪得虚名。   朱武抬头,人群里站着江书鹏,再看一边,连罗思源也来了,眼睛顿地熠熠生辉,让他收曹玉臻,还不如……“书鹏、思源你们意下如何?”   素妍心下狂喜,看来把江书鹏叫来是对的。自罗思源与展颜订亲后,思源与书鹏就常在一处做学问,二人也算是朋友。   素妍道:“三哥、罗公子,你们不会被曹公子给吓住了吧。”她带着挑恤,又有些激将之意,更想邀二人一起加入。   曹玉臻此下心下犯疑,罗思源才思敏捷,通常这样的人,极擅对对子。而江书鹏的书法极好,这在朝堂是众所周知的,就连皇上也赏识他的一手好字。   ps:   优秀的男人们都出来比试的话,会是什么结果?曹玉臻能如愿以偿吗?敬请期待遇……   ☆、299才华试精彩求粉红票!   江书鹏与罗思源互换眼神:都试试吧!难得朱先生开口,就当是一起陪曹玉臻闯关,曹玉臻竟拿人秘密要胁,他们当真是厌恶的人,要胁他人达到自己目的,这哪里是堂堂君子所为,当真就是个卑鄙小人,怎能让朱先生收这样的小人为学生。若没人陪着闯关,倒真显得曹玉臻极有才华。   彼此微微一笑,拿定主意,走出人群,二人对朱先生与众人抱拳施礼。江书鹏道:“既是朱先生所言,我们俩下来凑凑趣。”   朱武朗声问道:“可还有人想要拜师的?”   众人互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往时寻上朱宅,也未必能得见朱先生一面,可今儿却可以当面考究,若是过了就能拜入朱先生门下。   十皇子迟疑一番,伸手道:“我……愿为一试。”并非要拜朱先生为师,只是来凑个趣,与大家热闹一场,就算落败也不算丢了脸面。   宇文琰除了凑趣,还想搅局,如若胜出的是曹玉臻,他就会变着方儿的阻止朱先生收他为学生,要是旁人也就罢了。这家伙胆子不小,竟敢要胁素妍,当他宇文琰不存在么?想为难他的女人,他岂会让曹玉臻称心。   朱武点头同意。多一个人,就能比对出谁优谁劣来。   现在有五人,且江书鹏和罗思源都是朱武赏识之人。   朱武道:“我每次收授学生设有三关,三关两胜便算通过。”扫视几人,曹玉臻信心满满,他是状元郎,罗思源的才华在他之下。江书鹏只是写得一手好字,十皇子与宇文琰就是一介纨绔。“第一关,对对子,先由曹公子连出三联,由你们几个抢对,谁对得最快、最工整算胜。再由胜出者出上联由曹公子对。”   朱武重新坐下。五个人站立两侧。   曹玉臻看着窗外,有松竹成荫,朗声道:“松叶竹叶叶叶翠。”   这么简单,宇文琰张口即来,对:“桃花杏花花花红。”   曹玉臻又道:“蒲叶桃叶葡萄叶,草本木本。”   这家伙怎么都是叶。喜上翠叶了?还是在暗示其他几个,都是绿叶衬红花的。   曹玉臻扬着头。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模样,这三局闯关题目乃是他定的,亦都是他最为擅长的。   罗思源对:“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曹玉臻道:“明月照纱窗,格格孔明诸葛亮。”   众人各自冥思,罗思源。真真思潮如源,大声对:“清水洗莲藕,节节太白理长根。”   外面有人连连称赞。能如此快地应答出下联,着实不易。   曹玉臻灵机一动,大声道:“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绿水无波,因风皱面。”   朱武示意罗思源,“由你出上联由他应对。”罗思源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对出,可见甚有才华,当由罗思源出上联考曹玉臻。   罗思源点头,“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   曹玉臻应道:“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大江。”   罗思源思忖片刻,阳光撒落在身上好不温暖。灵机一动,上联浮现:“朝霞如锦,晚霞如锦,普照皇城,东城锦,西城锦。”   这个不易对,几人拧眉思忖。   曹玉臻认真思索。   宇文琰灵光一现,朗声道:“新月似勾,残月似勾,遨游夜空,上弦勾,下弦勾。”   素妍微怔,没想对出下联竟然是宇文琰,转而面带笑意,她还真是小瞧了宇文琰,原来只要他用心,站在几人里,并不比他们差。   罗思源抱拳道:“琰世子对得很公正,意境也好。”神色里多有赞赏罚分明之意。   “多谢夸奖。”   这个结果,正是朱武想要的。“第一关,对对子,罗思源胜。”顿了一下,道:“下一关,是音律。弱水,这一关由你弹琵琶如何?”   “先生……”素妍轻呼一声,并没有反对。   朱武道:“这一关很简单,由我的学生弱水弹奏一曲,你们五人各取一件乐器伴奏,只要谁跟合了弱水的节拍,便算胜。”   素妍道:“隔壁有间琴棋室,几位随我入内,各弹一件乐器。”   自有清音轩的下人开了琴棋室的门,素妍取了琵琶,然后是其他几人各取乐器,宇文琰拿的是琴,江书鹏选了笛子,曹玉臻选的是箫,罗思源则选了埙,十皇子也选了支箫。   这下,曹玉臻与十皇子选得一样。   既是考究,那就得选一支别样的曲子。   素妍怀抱琵琶,坐在室内,几个人站在院子里,只听到一首闻所未闻的曲调自她指尖缓缓流泄,如天地苍茫,似白云苍狗,暖风袭袭,但闻马蹄声声,万马奔腾,气势恢宏。   宇文琰弹着琴,竟与素妍的曲子相得益彰,这曲子在边城时就曾听素妍弹过几句,他心下甚是熟悉。   江书鹏和应着曲调,勉强跟上。   罗思源的埙音时高时低,时快时短,倒也发挥到极致。   曹玉臻有些手忙脚乱,最初不觉,越到后面,竟有些手足无措,尤其到素妍弹奏万马奔腾时,更是不知如何和应。   箫声缭乱,在场但凡懂音律的人便知,曹玉臻败下阵来,音律竟连十皇子都不如。只是一脸讷然地看着倾情弹奏的素妍,他吃惊于她的音律,竟能弹出这等繁复的曲子。   倒是宇文琰今儿的表面,让众人意外,居然能崭露头角,能对对子,和弹古琴,还能与素妍配合得如此巧妙。   突然,琵琶声转,语调轻盈、柔缓,是母马的爱犊情深,小马偎依在母马身侧。然,敌情袭击。众马已乱,一片繁杂的乐声再度想起。   十皇子低低地道:“这节奏太快了,我……跟不上。”   剩下三人,以宇文琰配合最佳,江书鹏与罗思源不相上下,朱武笑微微地看着罗思源。能用埙音跟上素妍的节拍,已算不易了。看来,素妍今儿是故意弹奏这样快节奏的曲子,箫与埙都是极不易跟上的,一则他们没选好的乐器,二则曹玉臻也因此惹恼了素妍。   在一片潺潺河流中。蓝天如洗,群马如云的静谧下止音。   有人窃窃私语。夸赞着素妍和宇文琰的琴艺。   朱武道:“这一关,从音律而言,琰世子更胜一筹,江书鹏与罗思源勉强过关。”   素妍令白芷等把乐器放回琴棋室。   朱武道:“第三关,书法。”   这一关,是江书鹏的优势。   但见朱武摆上了几页纸。早有备好的笔墨,问道:“你们几个,谁人先来?”   罗思源抱拳道:“江三爷。你先!”   江书鹏道:“请十皇子先来。”   就算不能做朱武的学生,让他指点一二也是好的。十皇子应声,走到案前,握笔一挥而就,但见纸上写着“路漫漫其修远”六个大字。   宇文琰想了一阵,写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场人皆知,他是冲着素妍来的,虽是皇族中人,字也算中上之姿,有爱拍马屁的将二人都二人都夸赞了一翻。   罗思源抱拳道:“曹公子,你先请!”   前两关已经输了,三关以两局胜则为优。   曹玉臻吐了口气,硬着头皮拿笔写下,“宠辱不惊”四个字。   罗思源握了笔,沉吟片刻,写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江书鹏在纸上写的是“书山有路勤为径”。   朱武令人将各人写的都拿给众人点评,“不可争议,书法这关,由江书鹏为优,罗思源为良,琰世子排第三。”   崔珊听罢,秀眉一挑,没想宇文琰竟把曹玉臻给打败了,“老头儿,你会不会看字,这一关明明是曹公子写得最好?”   宠辱不惊,瞧,人家写得多好啊,可朱武竟说曹玉臻连宇文琰都没比过。   宇文琰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字比不得江三爷与罗公子,我……我退出。”他出来,就是想逼爱曹玉臻,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才不会死粘着上去。   朱武捻着胡须,笑容浅浅,“琰世子真要退出?不想拜老夫为师?”   这可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好事,他要退出。   宇文琰挠了挠头,这么多人看着他呢,“这个……朱先生有所不知,刚才那支《万马奔腾曲》,我在西北就听弱水弹过几回,曲调早已熟记于心,故而能够和乐。而他们几个,都是第一次听到,胜之不武,不算获胜。江三爷和罗公子是真有才华,第一次听到就能和乐跟上,在下佩服!”   琰世子原以是坦诚之人,朱武此刻竟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人的才华其次,重要的是品性。   朱武微眯着眼睛,看往宇文琰的目光多了两分欣赏,“江书鹏、罗思源、宇文琰,拜师吧!”   江、罗二人按捺喜色,彼此相望,提袍下拜。   宇文琰连连摇手:“我只是听说比试人少,来凑凑数的,我就免了……”   素妍嫣然笑道:“先生,看来这太突然了,给他三日时间,让他慢慢考虑,三日之内,要是想拜师了,随时来行拜师礼。”   十皇子并无羡慕,“你今天走了什么运,居然看入朱先生的眼。”   宇文琰一脸茫色,他本是来收拾曹玉臻那家伙的,只要曹玉臻拜成师就行,至于别的,他没想。   朱武道:“宇文琰,给你一个时辰考虑,过了一个时辰就此作罢。”端坐椅前,手臂一抬,等着江书鹏与罗思源行拜师礼。   ps:   粉红票票在哪里?东看看,西望望有票票的亲投一张吧!求全订哦!求打赏,有打赏最开心了!   ☆、300谨慎   (鞠躬感谢“素颜v涟漪”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二人恭敬谨慎地三拜九磕,待他们拜完之后,有朱家老仆捧着两幅画作,站在一侧,一人一幅,朱武道:“这是为师给的见面礼,拿去吧!”   素妍最初以为,那是朱武的杰作,待行罢了礼,围观的人散去,几个好事的吵嚷罗思源,非让他打开看看,罗思源启开时,却是前朝大儒钟愈的字画,这位老先生的字画留存世间的可不多。   周围都是啧啧惊叹之音。   罗思源支吾着:“这……也太贵重了。”   素妍瞧了又瞧,“我跟先生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手里有钟大儒的墨宝。他也太偏心了,居然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们。”   罗思源尴尬地笑了。   宇文琰问:“这东西很值钱吗?”   素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钟愈乃前朝大儒,除了书画一绝之外,还著书立传,他写的《子孙训》,是名门世家学习的典范。   只可惜朝代更迭,钟家藏书阁毁于战乱,钟愈的墨宝、书籍大多失传、流散。他是一个如朱先生一样的名儒,未曾出仕,淡看荣华、名利权势,是天下读书人最敬重的人。”   众人羡慕的,称赞的,议论了一场。稀奇看过了,各自散去。   不一会儿,清音轩里就剩下几人,帮朱先生抄《乐府十二册》的江书鹏,一边服侍的朱家下人。   院子里,素妍与宇文琰、罗思源还站着说话。   罗思源、江书鹏都不是外人,一个是江家三爷,一个是江家未来的女婿。   白芷一脸喜色。“郡主,朱先生给三爷的是什么礼物?”   素妍微微含笑,思忖一番,“估计其价值不在这幅书法之下。”他若有所思,眯眼睨光,“我知道他备了这些书法的用意。看来先生真真是爱书、爱才之人。”   宇文琰在想,要是自己拜师了,是不是也得一件这样珍贵的东西。“弱水,要不我也去磕几个头,拿幅字画给你玩。”素妍闪动的灵眸竟似很喜欢那件东西,要是磕几个头就能得来。宇文琰真想为她讨来。   罗思源听完,哭笑不得。“这些东西可是价值不菲的,琰世子怎能拿来玩,何况还是先生所授,更得珍视。”   素妍道:“在他眼里,只有两件东西:好玩和不好玩的。”   他不大喜欢字画等物,又不能当衣穿。更不能当饭吃,但如若好玩,得来玩玩也不错;如若能博佳人一笑。他就更乐意。宇文琰很是赞同,笑着道:“知我者,弱水也。”   罗思源抱拳道:“今日之事,多谢郡主。”   “不敢当,这些都是你与先生的机缘。”   白芷面露忧色,“郡主,曹公子没拜成师,会不会把你的秘密传扬出去。这人也太可恶了,居然借此秘密要胁郡主引荐拜师。”   宇文琰骂了声:“卑鄙小人!”   罗思源没想曹玉臻竟是这等人,居然拿别人的秘密要胁,面色里露出几分不悦,更愧与他同届高中。   白芷扯了下素妍,“郡主,三爷叫你进去。”   几人入了书画室。   朱武问道:“曹玉臻怎会知道你是岭雪居士?”   罗思源直直的看着素妍,一脸诧色,神色里有惊叹,有敬佩。没想一个女子,竟能赢得这等声名,所有人都以为是世外之人应是男子。   素妍道:“是我五哥告诉给曹玉臻的。”   江书鹏骂了句:“我猜也是老五干的。”   朱武放下手里的笔,语重心长地道:“早些出阁,就不用受隐瞒之苦。他既以此为胁,难免不会将这事说出去,到时候,你又当如何?”末了,不无遗憾地轻叹一声,“真是可惜,罗思源与江家孙小姐订了亲。”   “先生,有史以来,能如王羲之夫妇那般的人又有多少?素妍不求这些,只求找个待我真心的便好。”素妍一脸释然,看着朱武抄的《乐府十二册》,微微笑道:“我已经写信给玉大先生,想从他那儿再求第一、二册的乐谱。也求了白峰前辈,让他帮我抄写钟愈的《子孙训》、《后世录》……”   朱武看着素妍,说得如此轻松,瞥了一眼,“你当白峰居士会如我一般,坐在这里抄这乐谱?”人家也是书法大家,居然指使人给她抄书。他愿意抄,是因为珍惜这套《乐谱》,素妍怎能请书法大家抄书,这也着实太不尊重人。   素妍不以为然,“要是我见到他,连胡子都能拽一把,呵呵,他们可都宠着我呢。他们几个,可比先生对我好,个个都是倾囊相授,他们的好东西,都被我给扒拉了来。难怪先生是当朝第一儒,而他们却当年得乐仙、世外第一才子等称号。”   言语之间多是打趣,笑朱武虽是当朝第一儒,却只能是红尘中人,而那几个更能堪当世外仙的称呼。   朱武愤愤然看了一眼,“为师待你还不够好?”   “好,当然好了。要是朱先生肯把朱宅藏书楼里的书借给我,那就更好了。”   这丫头不会突然说这话,说了这话定有用意,“你想干什么?”   “我大哥都找了工部匠人帮忙,我们家要盖一座很大的藏书楼,要比先生家的还大,到时候,我就帮着爹爹将能寻到的失散好书都寻了来,放在藏书楼。然后,对天下所有真心求学、做学问的人说,你们想看书,可以来右相府,每天还管茶水,不过饭菜自带。可以在我家阅书、抄书,但不许偷书!我们家才不做先生这种小气鬼,藏了那么多的书,就给自己人看,等着虫蛀。”   朱武气得倏然起身:“你……”   素妍调过头去,若无其事地扬头,“不说了,我还有事呢。”   领着白芷出了院门。   朱武最初生气,很快就平静下来,“这丫头要是男儿……”   这是江舜诚最爱说的,朱武终于明白江舜诚每说一回那神色里的遗憾,这样的女儿心系天下、心怀宽广,若是男儿定有一番大作为。   罗思源问道:“江家真要盖藏书楼?”   江书鹏点了点头:“前几日,大哥请了几位工部好友入府,还请了钦天监选址。这主意是我小妹出的,我爹应了,说要临街而建,这样方便天下学子入阁阅书。工部几位大人说,在上元佳节前拿出设计图,估计赶在正月底前动工。   爹已经给我们兄弟几人分工。大哥负责督建,二房负责采办书籍,我负责寻找失落不易采办书目,除了字帖以外,找不到的写出书名,让我小妹另想办法。”   罗思源听完,秀眉微蹙。   朱武道:“思源,有何不妥?”   罗思源抱拳道:“先生,这么做,皇上会不会有想法。这种事,右相爷还是应该与皇上说说,建议皇上为天下读书人做的。”   朱武忆起上回自己与皇帝间的事,“你这么一说,不无道理,应该先与皇上说说,免得到时候遭了忌讳惹来大祸。谁也不知道皇上会有什么想法,万事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有许多事,旁人做得,唯有皇家人可以做。尤其是这种为天下读书人做的善举,弄得不好,就会引来大祸。”   江书鹏想想,亦确实如此。万一皇上以为这是江家人收买天下读书人可就是大祸,就如罗思源所言,这种事最应是皇上能做,而不是江家。树直易折便是这个道理。   罗思源又道:“安西郡主要开‘义富济贫’的医馆,这种善事要是弄不好同样会惹来大祸。”   江书鹏皱了皱眉,“此事我与父兄多有商议。小妹说要请鬼谷门下精通医术的弟子下山,在皇城开一家医馆。在皇城大寺庙、庵堂施药,让各寺庙、庵堂派出弟子学医,等他们学成之后,解散医馆。家父准备在寿辰之后,亲往天龙寺拜见悟觉大师,请他出面帮忙。小妹说鬼谷医术汇集了数百年的医技,门下弟子医术精湛。”   朱武明白了素妍的用意,“弱水想鬼谷医术造福黎民。”他可不觉会是什么祸事,反觉得罗思源有些太过谨慎,人若是顾虑太多,就很能有大作为。   罗思源道:“在下觉得,此事不可唯江家一家,得请两位皇族中举足轻重的人出面,方算稳妥。”   朱武不但欣赏罗思源的才学,也同样欣赏他的沉稳,听他一说,立时露出几分笑颜。不愧是罗家老太爷培养的人,说话行事都滴水不漏,沉稳得体。   *   今日,不仅是江舜诚的寿辰喜日,亦是江家的大喜之日。   近晌午时,宫里来人了,是专程赶来传旨道贺的。江书鸿被礼部恩准,立为文忠候世子,江传嗣立为文忠候世孙;江传远亦被立为平西候世子。   道贺之声不绝于耳,这对江家人来说,可谓是喜上加喜的事。   彼时,素妍正与白芷在石板小径上说话,白菲喘着粗气,道:“郡主,宁西郡主来了,正四下寻你呢。”   “二姐。”素妍加快步履,往南花园奔去。   杨云屏着一袭浅紫绣富贵牡丹图案的锦袍,头戴珠钗,身材比寻常女子更显高大,坐在凉亭中,尤为显眼。   ps:   浣浣重感冒,第一次卧床养病,吃了药居然从上午九点一觉睡到了下午六点,晕死,不知是病得太重,还是药太厉害!!今天终于有精神上线一会儿了!感谢读友大人们的支持。   ☆、301极品陆妻   (感谢“10綩Ы儿ξ”的打赏和粉红票!有奖励真好!嘻嘻……)   远远儿的,杨云屏就伸着双臂,“三妹,好些日子不见,近来可好?”   “二姐,我也想你,要不是身子不适,早就去镇国公府了。”   姐妹二人拉着手,亲热地说着话儿。   素妍扫过四下,从清音轩回来,周围显得清静异常,之前还热闹非凡的场面,顿时就只剩可数的人,要么与江家是姻亲,要么是世家交情。   “大公主、静王妃她们都走了?”   沈氏抿嘴笑着,取了凉亭石桌上的果点优雅自如地咀嚼着。“今儿是十一皇子府嫡长子的满月宴,撞到一块了,好些家夫人、太太都过去了。”   杨云屏道:“这不,连我嫂嫂今儿一大早也赶过去了。”   六公主是众皇子、皇女最喜清静的一个。   素妍的目光在花园里一审视,不远处的径边石桌前坐着慕容氏、展颜,正陪着陆康新娶的夫人。据说正月初六娶进陆家大门的,是陆平安结义大哥马姓游击将的幼女,比陆康小许多,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在陆奶奶马氏身侧站着两名如花似玉,着锦绸缎子的女子,竟抢夺了马氏大好的风光,比马氏更像是贵门奶奶。   杨云屏道:“陆将军回皇城后,被皇上晋为恪靖候,特赐府邸,次日又亲赐了三名美女入府,一名做了陆大将军的姬妾,这两个是被陆大将军配给了他两个结义兄弟的儿子为妻。那两位将军虽然死了,可情义还在,这两家的公子亦一并住在恪靖候府。”   原来。那二位如花女子竟是宫里出来的,既是皇上赏赐定是挑了容貌出色、才德兼备的女子。   素妍看着站在陆奶奶身边的年轻妇人,道:“看她们的打扮,也是有身份的?”   北齐朝廷对官家与白身的区别极大,哪怕是最低等的九品官员,着官服。其女眷的服饰上也表现也寻常百姓的不同。   “可不,这两位公子的父亲虽然不在,皇上给了个恩典,让他们在皇城衙门谋了个正九品左、可监门郎的差使。两位公子因自幼没有父亲教养,又无母亲相伴,皆在叔父、族人接济下长大的。大字不识几个,都是三十岁上下的人。一直未成亲,如今得恪靖候照料,又娶妻成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今儿右相府有寿宴,陆奶奶特意带了她们来见世面,连那两个监门郎大人也来了。”   展颜见素妍过来。亦进了亭子,听罢杨云屏的话,吃吃笑了起来:“杨姑姑快别说那左监门了。听我大哥说,在祖父寿宴那边闹了大笑话呢。”   沈氏来了兴致,各家聚会最爱听的便是这种趣事。   展颜道:“他们亦是最近才搬到皇城的,听说皇上念及他们的父亲战死沙场,给了恩典封了九品官,便以为是好大的官,到了寿宴,见到吏部侍郎,问旁人说:‘这是多大的官’?对方告诉他,‘有的侍郎是正三品,亦有四品的。’他竟说:这等小官,见了我怎不行礼!   立时惹得轰堂大笑,让陆将军甚觉没面子。他竟很是认真地道:‘九是不是比三和四大?’有人说:‘是’,他便说:‘既是,便给我行礼’。这一阵子,前院寿宴那边,都当成是笑话在说呢。”   虞氏与沈氏听罢,笑得前俯后仰的。   后花园里好一阵轰笑声。   素妍笑得肚子疼,“自小无母又失父亲,生于乡野,哪里懂得这些,慢慢教就是。”   展颜掩着嘴,坐下道:“姑姑、杨姑姑,那位陆奶奶说话更是好玩。正拉着娘讲,她在乡下如何能干,说她的猪能养到二三百斤,还说她惯会养鸡……”   杨云屏含笑垂眸,“这亦怨不得她。”转而低声道,“她也怪不容易的,听说陆将军很不乐意这婚事,硬是被陆大将军逼着入了洞房。陆大将军说,陆奶奶不生下儿子,就不许他纳妾。”   陆平安一介武夫,用性命拼杀,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但极讲情义,自己风光了,便将两位结义兄弟的儿子都接到皇城来享福,还为他们成家立业,准允住在自家府里。   展颜道:“我问她,听说有一种树上能结饭团的树,一棵树能结多少饭团?”   虞氏扑哧一声,骂道:“听听这丫头,又捉弄人了。”   展颜又道:“她竟当了真,问我哪里有这种饭团树种子,要在恪靖候府种上几棵。”   杨云屏却无笑意:“要是她巴着你要饭团树种子,你可哪里找去?”   陆奶奶长着一双大脚,走路时亦是风风生威,全无皇城女子的姣好仪态,便是右相府的二等丫头瞧上去亦比她还清秀些。相貌寻常,眼睛不大不小,皮肤略显粗糙。即便穿了华贵的锦袍,怎么看也像哪户贵门人家的婆子、下人。   陆奶奶像模像样欠了身:“向太太问安!”   展颜低声道:“她见了绾发的就叫太太,没绾发的就是小姐,今儿竟把府里的丫头也唤小姐,吓得丫头都不敢往她跟前站。”   虞氏笑道:“陆奶奶别客气,快坐下。”   她望着展颜直笑,“小姐还没告诉我哪有饭团树种子呢?”   几人忍住笑,展颜一本正经地道:“我亦是听说的,那回上街,见有卖油煎饭团的,听那卖饭团的说,是自家树上新摘下来的。”   陆奶奶很是认真,似恍然大悟地样子,“皇城就是不一样,连这里的太太、小姐一个个都似画里出来的。”她盯着素妍细细地瞧着,越看越像是画里出来的。   素妍问道:“陆奶奶可会识字?”   她摇了摇头,“识字做什么?那玩意儿又不会当饭吃。我得种饭团树。”   还真被杨云屏给说中了,陆奶奶当真了,缠着展颜要饭团树种子。   展颜有些慌了,要是往后天天跟她要,她可往哪里找去。   素妍优雅得体地欠了一下身,“我代侄女儿给陆奶奶赔个不是,这孩子顽皮,和你闹着玩呢。陆奶奶山野长大,种过地里的稻谷,养过鸡鸭,世上可没有结饭团的树。”   陆奶奶一脸失望,“没有吗?我还以为是真的,高兴了好一阵呢。要是真有这种树多好,我们府里地方大,拔了花草正好种菜。”   慕容氏携马奶奶、张奶奶入了亭子,二人欠身问安。   虞氏让二人坐下,“今儿可见到李家二奶奶与李三姐儿了?”   展颜道:“李三姐儿长得好看,人也好,还有李家婶婶的性子跟我娘差不多。李三姐儿说我娘和她娘,就模样不同,性子还真有七八相似。还说这种性子容易相处,说她是个有福的。”   李碧菱对于自己这门婚事很是满意:一,江家男儿不纳妾;二,江传远是平西候世子,一嫁过门就是世子夫人有品阶的。这样的人家,换成别人的女子就是做梦也会笑醒的。   慕容氏笑着低眸,“这件婚事是婆母和大嫂帮忙订的,是个好的。”   虞氏道:“待老六和柳丫头的亲事办了。你就抓紧给传远准备聘礼。”抬头看了眼沈氏,“你亦帮衬着些,还有展颜,你现在跟着你伯母、三婶一道学习主持中馈,可不许偷懒。”   展颜应了声“是”,“孙女儿还想跟姑姑学习音律呢、书画呢。”   张双送走了几位女客,也进了亭子,现下亭子里满满的都是人。“祖母、婆母,今儿厨房的食材备多了些,男客那边倒没走几个,可是女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家都赶着去十一皇子府参加满月宴呢。”   十一皇子府的侧妃闻雅云新添了位庶长子,今儿正巧满月,所有女客都去凑热闹了。   陆奶奶想了一想,启口道:“我们府里亦有不少人,回头我带些回去,免得吃不了,倒掉可惜。庄户人家都这样,哪有办了喜事,有多余的饭菜都分给左邻右舍。我们带些,你们再分给街访邻居一些,也就吃完了。”   张双双瞪大眼睛,要从江家带吃不完的饭菜回去,居然这等不讲颜面,她似见了怪物一般看着她,这模样就似哪家出来的粗使下人,可又穿着光鲜的衣服,心里好不迷惑,若是下人正想训两句,主子们说话哪有他们插嘴的道理。   慕容氏介绍道:“这是恪靖候府的陆奶奶。”   张双双吐了句“我的个天!”   这可真是新鲜,恪靖候府也算是新贵,居然娶了个这样的奶奶,真真是前所未闻。   虞氏对沈氏道:“孙儿媳妇,你就让厨房包一些,让陆奶奶带回府,亦给恪靖候尝尝。”   张双双答了一声,当即令下人去准备了。   陆奶奶道了“多谢”,坐回原处。   马奶奶、张奶奶亦不多说,就算说了,陆奶奶也不会听。   陆奶奶不懂皇城内的规矩,可还时时端着她才是正室奶奶的架子,让她们更是无所适从。   素妍对杨云屏道:“二姐,我给你留了一幅画,走,去我闺阁瞧画去。”   二人欠身告退,展颜唤了声“姑姑”也跟着奔来。   陆奶奶指着素妍,“那个长得像仙女似的小姐是谁?说话好听,人也好看,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只怕得做娘娘,是有大福气的。”   ps:   最近天气变化无常,浣浣及身边许多朋友同事都感冒了,各位读友要保重哦!记得保暖,出门时增添衣物。祝大家周末愉快!   ☆、302体己话   虽然不懂规矩,口无遮拦,但这话虞氏爱听,乐呵呵地,这种实衬人多讲实话,并没有责备之意。   沈氏笑了起来,神色里颇有些得意,那可江家的宝贝。   慕容氏道:“这是我家小姑子。”   “你小姑子?老天,我还以为是你女儿呢,看她与你女儿差不多。”   全皇城都知道,素妍是江舜诚夫妇步入中年才得的宝贝女儿。   杨云屏虽是将门之女,可看到这样的陆奶奶,一阵新鲜之后,亦没人会喜欢。道:“唉,陆将军虽然是个武人,可亦是能识字、会打仗的人,自小在边城长大,哪里想过娶了位这样的妻子。”   素妍道:“若是个上进的,许还能改变一样,原想问她,愿不愿读书识字,若她愿意,倒也好办,跟着学便是。没想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事。”自己不努力,也怨不得旁人。原就被陆康瞧不起,还总以为自己有理。   “我们都受不得,况是陆将军。他们成亲前,陆将军就找过我爹,请我爹与陆大将军说项,说他娶皇上赏赐的美人,将陆奶奶配与张爷,陆大将军没应。皇上赏的三位美人,都是识笔墨、晓事理的,偏被陆大将军这一番乱配,唉……弄得个个苦不堪言。”   这便是女子的命运,又有几个能自己掌握。   若真按照陆康所言,许彼此还能快活些。   几人进了得月阁,素妍令白芷寻出锦盒,那是一幅《大漠日落图》,杨云屏看着很是欢喜。   想到传言,又想到自己的姻缘。轻叹一声,“昔日三妹说,要我远离皇家,可到底是躲离不过。”   素妍道:“不是已经与吴王订亲了么,定在何时了?”   隔壁的柳飞飞正在赶绣嫁衣,听说杨云屏来了。亦欢喜地过来,甜甜地叫声“二姐”。   杨云屏拉着飞飞的手,难掩羡慕地道:“我们四姐妹里,倒是大姐、四妹是有福的,能与心爱的人结成莲理。而我与三妹……”所有不甘与委屈都蓄在眼里,“吴王都是做父亲的人了。府里还有两个侧妃,我……”   她虽已过双十年华。可她到底是清白女儿家,要她嫁给妻妾成群的男子,杨云屏心头多少有些不乐意,却又不敢违抗圣意。   柳飞飞“咦”了一声,“做父亲了?”   “正月初三许侧妃为他添了个长子,舒太妃好不高兴。孩子名讳是皇上御赐。”杨云屏亦只与她们说说心理话,“不瞒妹妹们,我不想嫁。我亦想与三妹这般,狂妄一回,说些任性的话,可我说不出口。父亲说皇上赐婚,我又是做吴王妃的,这是杨家一门的荣耀,就连嫂嫂亦劝我,安安静静地待嫁。”   任她不乐意,却不得不为了父兄、家族而安心待嫁,这样的心里的话,杨云屏亦只能与素妍说说,“昨日,我听到外面的流言,说他心里喜欢的……其实是三妹,他听说三妹要与琰世子订亲,还差点逼死了三妹。就这样的男人,我……”   在素妍的记忆里,自西北认识杨云屏,她一直是洒脱而快乐的女子,回皇城不到一月,竟似变了一个人,忧愁的、伤感的,甚至是压抑的。   好回味在西北时,她们纵马扬鞭,追逐在黄坡胡杨林、苍茫草原上的感觉,纵马放扬,无忧无虑,每日热热闹闹地在一起闹着、笑着。   素妍望着窗外,道:“面对命运,给我们的有两条路。一是安然接受,一是愤然反抗。如果二姐做不到后者,那就接受,心安、快乐的接受,努力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踏实而幸福。”   杨云屏想到吴王喜欢的是素妍,想到他千里追寻,想到他身边早有两房侧妃,还有几位府中的美人,满心的纠结,太多的不甘,却又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一切。她没有反抗的勇气,因为她有太多的顾忌。   “二姐,那日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左肩王夫妇入右相府的原因是为飞飞和江六爷保媒、说合。”素妍在刻意隐瞒那日的事,却巧妙地在杨云屏默认了事实,“二姐,无论那日发生了什么,我已释怀,既然吴王放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江素妍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抢朋友的所爱、姐妹的男人,这一点此生不变。在我心里,早已将吴王视为二姐的夫婿、我的师兄!”   她说得果决,说得真诚,没有半分的掩饰。   就在她明白吴王不是她所想要的,就已经彻底地放手。   展颜问道:“师兄……是什么意思?”   “不瞒二姐,吴王暗藏才华,武功在琰世子之上。他其实是琅琊公子,是朱先生的学生,当年他于我先两月拜入朱先生门下受艺。”   杨云屏的眸光闪烁,“琅琊公子”这个雅号她早有耳闻,传说是朱先生最得意的门生,更有人说此人才华横溢,颇得朱先生真传。听素妍说来,吴王不仅文才非凡,武功也很是不俗。   素妍对飞飞与展颜道:“这是我与吴王、朱先生三人的秘密,若非今日情况特殊,我亦是不会讲出来的。所以,你们不得说出去。”   二人应声。   杨云屏心里微微好受了一些,他是琅琊公子,是朱先生收授多年,却一直不被人知晓真实身份的吴王。朱先生的学生,一定是才华不凡,文武兼备之人。   素妍拉杨云屏坐下:“你不必太过忧心,单从吴王那人来说,他完全得配于你。哪个女子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事已至此,你又选择了平静接受,就让自己过得更坦然开心一些。”   柳飞飞见她们要说话,拉了展颜道:“走,去我屋里,你不是说你绣的蝴蝶好看么,帮我绣两只蝴蝶。”   素妍继续宽慰道:“吴王面冷心软,他讨厌身边人强迫他、算计他,二姐在西北如何暂且不论,你嫁给他,不用在他面前扮坚强,该哭的时候哭,该软的时候放下身段软一回。”   还有什么呢?把她眼中的吴王说给她听,让杨云屏不要一到他身边就失宠,也至被人陷害丢掉了性命。   只有得到吴王的敬重,才能让杨云屏婚后过得更好。   也许只有杨云屏活下去,才能避免三年后那场战争。如若不是镇国公杨秉忠袖手旁观,吴王也不会被无情地赶下皇位,生死难卜,从此消失在世人的视线。   “有什么心理话,你说七分,留三分。说的七分里一分是偶尔提及你的难处,五分你的快乐,一分你的柔软。而这三分里,你的妒嫉不能说,你的痛苦不能说,你的私心亦不能说。不说的这三分,不代表你不能,只要忍着不说,偶尔流露一下就足够了。”   杨云屏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比她还小几岁的素妍,竟然教她这些,“三妹,你懂得真多?”   这些,都是她前世用苦难和性命换来的代价。   素妍道:“二姐,入府之后,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害人,不代表别人没有害你之心。如若你身子感到不适,可令人来请我。无论什么时候,我会默默地站在你这边。你一定要好好的。在我心里,你是我的亲姐姐,我不希望你有事。我要你好好活下去,生儿育女,享受天伦,平平安安地活到老。”   说到动情处,杨云屏抱着素妍,姐妹俩头颈相依,静静地偎依着。   从来没有人告诉杨云屏这些,她能感觉到素妍是真心待她的,亦是真心实意地护卫着她。   “有你这个好妹妹,我真是庆幸。我听大姐说,你为了给飞飞置备嫁妆,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用自己的字画、首饰为她添置嫁妆。”   素妍看着杨云屏的脸,虽回皇城才半月,皮肤就白皙细腻了许多,“回头,我开张方子给二姐调养,我再与你配些养颜的药膏使用,到时候,二姐可以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杨云屏嫣在一笑,今儿说了这些话,她心里舒畅了不少,“你和琰世子怎么了?”   “本要订亲的,我娘找了几个算命先生说他是克妻命,便不乐意了。这事儿,也就搁下。我娘正为这事气恼着,我也不想惹她,只想过些日子,再出口和我娘说。”   虞氏在气头上,素妍不想与母亲僵持,但她的心是向着宇文琰的。   既然宇文琰与她写了那两张纸,她信他,再不会心向旁人,在那一刻她是认定他的。素妍肯定地道:“不瞒二姐,我喜欢他。”   这样的话,希望可以避免嫁给皇子、皇孙。尤其在她受伤之时生死未卜,宇文琰却坚持要与她订亲,这份真心,让她不由自己的心动。此生所求,如果可以还能追逐情爱,她愿意嫁给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子。   如果她的姻缘系于皇家,她选择宇文琰,至少这样,还让她看到了一份幸福的希望。   “琰世子虽然偶尔胡闹一些,对你倒是真心。西北时,他半夜出门给你买卤食,这样的事,我就没瞧过哪个男子做过。”   两人说了些彼此的那一个人,然后垂首笑着。   杨云屏又问:“飞飞出阁时从哪儿出发?”总不能住在江家,又嫁入江家。   “从城南别苑出阁,过两日就让飞飞搬过去待嫁。”   ps:   现在的素妍说喜欢宇文琰,是真的动了心,除了感动后不由自己的动心,当素妍告诉杨云屏时,其实是她对这份情感的面对,更是她选择了宇文琰。   ☆、303细作   杨云屏含愧低头,虽是二姐,可她远不如素妍做得好。“不瞒三妹说,我与爹商议过,本想让四妹从我家出阁,可我嫂嫂是个性子冷淡的,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也着实帮不上什么忙,已令人备了份嫁妆,想凑上十二抬,到时候令人送到别院,算是我对四妹的一番心意。”   “有二姐这份心就够了!”素妍灿然笑着。   虽是结义姐妹,可各有各的难处,杨云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素妍为此感觉到安慰与欢喜。   六公主虽是性冷的女子,但亦有自己的个性,待杨云屏的哥哥杨云简倒是极好的,又生了一对活泼的女儿。   道:“四妹,我嫂嫂好像有些怕见到你。”   素妍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一般,“二姐这话说得奇怪,六公主哪里怕见到我了?我怎不觉?”六公主贵为皇室胄女哪里会怕她这臣女。   杨云屏回想着昨儿与六公主说到右相府时,分明一身的不自在,就连笑容都有些拘谨。   素妍亦在思忖,突地道:“哦,莫不是那件事。去年年初的时候,在右相府里,我给了六公主一副附庸山人的丹青,当时她说要跟皇上讨一把很出名的琵琶给我。结果一直没提,我亦从未放在心上。除了这件事,我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当时六公主说要给我琵琶时,旁边有许多太太、小姐。”   杨云屏点了点头,“只怕是因为这事。我嫂嫂这人最怕欠人情,定是寻不到琵琶,心里总有个疙瘩,所以才会如此。”   连自己都淡忘的事。六公主还能记得如此清楚。“二姐回去,代我转告六公主,就说不必记挂心上。”   “这话我可不能说,要是说了,她越发地往心里去。”   素妍当真不能再说什么。   杨云屏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她面前装着忘了这事。一个字也不提。她虽心里有个结在,亦好过说出来。看来你送她那画,是她极喜欢的。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是早早儿地就把画还人了。”   拿人手短,六公主记挂着对素妍的许诺,因未做到。反成了心结、心病。   素妍想了又想,“莫不是那画已不在她手里?”   杨云屏点头。觉得这个可能极大,以六公主的性子,与其这般难受成结,还不如把画还了人。没有还,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特别喜欢。要么就是不在她手里。前者的可能极大,只有画早已送人,才会让六公主心头过意不去。   院中。传来白芫的笑声:“姐妹们,我过来看你们了,哈哈……”   白芷等丫头闻声而出,七嘴八舌地包围着白芫。   素妍坐在窗前,只见白芫拧着几包糖果、点心,正笑盈盈地与人说话。   “上回得了被封八品女官的圣旨,初秋就高兴得忘了自个是谁?”   杨云屏道:“白芫还好,虽然高兴,在我们认里连个要好的丫头都没有。我嫂嫂往我屋里送了五个大丫头,她和朱雀颇是投缘。”   白芫是在江家长大的,突然换了个地方,虽也是殷贵之家,可她没有交好的姐妹,话比以前就少了,就连笑意也少了许多,自打杨云屏身边了多了个叫朱雀的会武功的侍女,白芜的话多了起来,脸上亦有了笑容。   素妍笑着,“她是你的丫头,该骂的时候骂,该训的时候得训。”素妍昔日送走白芫亦多有不舍,可想到杨云屏身边没个服侍的贴心丫头也就送了。   杨云屏道:“我去飞飞屋里坐坐,一会儿也该回去了。临出门时,嬷嬷再三交代一个时辰就得回府。”她就要嫁给吴王,贤妃特意送了两个嬷嬷来,多是杨云屏一些皇家规矩,言行举止都得听两名教引嬷嬷的。   “真是难为你了。”   飞飞正与两名绣娘在自己的闺阁里绣嫁衣,那是一件上好的茜红嫁衣料子,还是杨云屏令人送来的,这衣料原是六公主得的一匹茜红宫绸,被杨云屏讨了去,送了一件嫁衣料给飞飞。   素妍道:“另一名绣娘是我二娘找来的,帮着飞飞一起绣,看这样子上元佳节就能绣完。”   飞飞放下针线活,陪她们又说了一阵话,杨云屏告辞回家。   素妍与白芷出来送杨云屏主仆,白芫拉着白芷说着自己在镇国公府的事儿,白芷话自来很少,偶尔问上一两句。   送走杨云屏,便见展颜风风火火地奔来:“姑姑不去瞧热闹么?”   素妍迟疑道:“什么热闹?”   展颜笑道:“左肩王听人说朱先生要收琰世子为学生,这会子正押着琰世子去向朱先生行拜师礼呢。青霞郡主备份厚礼,大家都赶去瞧热闹呢。”   给素妍的感觉:左肩王府行事风风火火,一旦决定,半点也不拖延。宇文琰如此,就连青霞郡主亦是如此。   本无心看热闹,然,那抹玄袍身影耀入眼帘,素妍的心突地泛起涟漪。   对于吴王,她曾动过心的,却仅仅限于片刻的感动,在她知晓了对方身份之后陡然消失。   除去他的身份,除去他的宿命,她是有些许心动。   展颜问:“姑姑不去么?”   素妍摇头时,头上的珠钗颤颤微微,无风摇曳,“有些乏了,我到凉亭坐坐。”   今儿展颜图个喜庆,将素妍送她的那套红珊瑚头面戴着。虞氏瞧着眼熟,曾私下问展颜,“这首饰哪来的?”展颜自是实言相告,说是素妍在年节送时她的。虞氏还以为自家女儿心里有人,没想宇文琰是个克妻的,不无遗憾,却不得不搁下此事。   南花园里,早上的时候还处处都是倩影,富态的太太、美貌的奶奶、水灵小姐,大家说说笑笑。近午时分,竟连虞氏与沈氏的身影也瞧不见,就仿佛寿宴真真是男人们的事,而十一皇子的满月酒才是女人们该凑的热闹。   “白芷,你若想去可跟仁和县主一起去。”   白芷欢喜地道了谢,与笑笑并肩离去。   素妍独坐凉亭,想到杨云屏说的伤感话,想到飞飞成亲许就要离开皇城去西北……莫名的烦燥起来。昔日朝夕相处的姐妹就要成亲了,就如去年在这里时,李碧菡、沈诗宁、闻雅云、崔珊,个个说着笑着,一转眼都寻了婆家。   女子的快乐,不是在娘家,而是在夫家。出阁成亲之后,若是真的快乐,还能有如在娘家时那般的笑颜如花,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她懒懒地用手衬着脸颊,微眯着双眼,闭目养神。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这样的轻柔,这让她猜到了来人,闭目微笑,“三哥,今儿这事是不是很意外?”   然,对方却没有说话。   待她睁眼时,却见吴王站在凉亭,正一脸审视地凝望着她。   她敛住笑意,故作淡定地道:“是轩师兄啊,怎么没去瞧热闹?”   他嘴角上扬,露出几分笑意,“一个人坐在这里作甚?”   “刚送走宁西郡主,有些乏了,在这儿坐会儿。”素妍坐直身子,抓了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听说许妃给你添了位长子,可喜可贺。”   他应该高兴的,可他却感觉不到欢喜,只有心里越来越重的相思。   他依然喜欢着她,却不能再表露。   他们之间已经越走越远,远到她在天涯,而他追不上她的步伐。   错过,已成定局。   他若再坚持,只会伤害他。   儿女私情于他原是奢侈,可还是曾抱有希冀,但梦破碎,留下的只是心间隐隐的痛。   吴王依然站在亭外,道:“瘸军师救出来了。我给了他一个新身份,名叫欧阳翊。”   她突地回眸,带着几许愕然,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叫欧阳翊的人。   “欧阳翊,你叫他欧阳翊?天下有那么多的名字可以叫,为什么让他叫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奸诈背主、注定有一天会出卖吴王,会帮着静王对付吴王的名字?欧阳翊,他竟然叫欧阳翊?欧阳翊原是静王的心腹军师,此人诡诈,更是阴险。天啦,她都干了什么?他居然是那个人,是那个会害了许多人性命的人。   素妍惊慌失措,当听到与前世里相同而可怕的名字时,她整个人就弹跳了起来,在凉亭里来回地踱步。   吴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些话,问道:“弱水,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翊,前世的他,就是欧阳翊制造了江舜诚“通敌判国”的证据,最终累及全家性命,有神秘人出入右相府,羽林军以“有人看到行刺新君的刺客进了右相府”为由,进行搜查,结果就搜出那些“证据”。   江舜诚以“通敌判国”罪下狱,却在短短半月之间,新君搜罗数十条罪证,最终令江家满门抄折。   吴王见她不安乱走,跳入凉亭,握住她的双肩,低喝:“弱水,弱水!”   她一脸不安,呢喃道:“瘸军师是鬼谷内家弟子,此人确有些才华。可是,他怎会是欧阳翊?”   欧阳翊这个名字是和静王联系在一起的,他是静王派来潜伏在吴王身边的细作。他不仅害了江家,也害了吴王。   她转身捂住脸,不是哭,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住。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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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呆呆地立在凉亭内,她的这番话,不亚于那日看她自尽一样震撼。   媚术……   蓝奉侍、玉奉侍竟会媚术。   她们是扬州人氏也是假的!   对于这个消息,吴王惊骇不小。   还有素妍说欧阳翊的那些话,竟说他也许会背叛他……   太意外了,这些话凌乱而没有头绪。   但他,必须得谨慎小心。   在右相府用完午宴之后,吴王乘轿回到王府。   第一件事就是令大管家寻了府中精通美人肖像的画师,让他们给五个侍妾各绘了像。又令钟一鸣带着他汗血宝马,秘密前往晋陵,调查蓝、玉二奉侍的底细。   整个下午,吴王耳畔都是素妍的声音,激动的、不安的、痛苦的、平静的……那片刻之间,她竟有那么多的情绪。   一个温和而关切的声音传来:“轩儿,你怎么了?天都黑了,怎么不点灯?”   舒太妃一袭华袍,手里撑着莲花灯,将灯搁到案上,相对而坐,“出什么事了,你从右相府吃酒回来便把自己关起来了?”   吴王抬眼看外面,满是忧色,如果素妍说的都是真的,他又身处怎样的险局之中。   舒太妃道:“你放心,现在交泰院周围用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人。我身边带着的都是几十年的心腹。”   吴王垂头,“我得到消息,蓝、玉二奉侍不是扬州人氏而是静王训练的女细作。”   舒太妃低呼一声,很快回忆起她们的来路,“不可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们俩是我让你舅舅找来的,你舅舅说是……”那可是舒家人送来的,怎会来路不明,更不会是静王派来的女细作。   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可吴王宁可信其有。“我希望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如素妍说的,这是一场战争,是他与静王之战,也是他和其他皇子的战争,若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输的同时也会丢失一切。   大管家进了书房,低声道:“殿下,钟侍卫奉令办差去了。”   “我知道了。”   素妍听到欧阳翊这个名字,怎会那么激动?   吴王道:“让你派人去天牢查查,在母妃救出欧阳翊之前,还有谁见过瘸军师,一定要查得仔仔细细。此事不可张扬,越保密越好。还有,瘸军师出天牢时是什么样子?”   大管家当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回来复命。“都安排好了,老奴特意找了府中的太医,他说当日欧阳翊入府时,虽有几道鞭痕,但身体很好,看不出是在天牢呆了几月的人,除了那几道新伤,再无其他伤痕。”   难道……   真被素妍说中了!   舒太妃道:“怎会这样?这……”   若是病痛交加,定是在天牢呆得太久患的病。   如是伤痕累累,欧阳翊是敌*师,在天牢吃些苦头亦在情理之中。   伤,是有,却是近来的新伤,身上未见旧伤留下的印痕。   身体却是难得的康健,就连太医都说不像是在天牢只了几月的人。   吴王道:“母妃不必着急,且再等等消息。”   “还等什么呀?久呆天牢,身体却很好,显然有人在后面护着他,就连身上的伤痕也是新的。说不准是听说本妃要救他,这才新添上的。如果之前早有人收买了他,这个人我们不能用。谁知道他真正的主子是谁,万一是静王、宁王,他到我们这儿,就是细作,是要趁机算计我们。”   为什么素妍只听到一个名字便晓实情。就如同,他们在得月阁里深夜相见,她知他身份就要赶他走。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有下人送来了暮食,舒太妃陪着吴王用罢。   母子俩在书房下了会棋,舒太妃为替吴王解闷,给他弹了几首曲子,是从宫里新拿出的乐谱,据说是一个叫玉若笙的乐仙修补齐全的名曲。   吴王微阖着双眸,舒太妃一曲弹罢,暖声道:“轩儿,不如歇下吧。”   “不,得不到确切的消息,我不安心。”   光亮敛尽,黑暗袭来,正月初十夜,一片夜色茫茫。   舒太妃起身,还用查么?瘸军师从天牢出来,身体好,伤痕是新添的,就是说过去的几月里,天牢里的狱卒得人告诫,给予他最好的照顾。   否则,按照常理,怎么会面色红润,休息不过才十来日,竟比正常人的气色还好。   不能留!   绝不能留皇子派来的细作在身边。   她是母亲,不会允许有人来算计、谋害自己的儿子。   舒太妃回了自己的院落,取了需要的东西。经过瘸军师住的小院,静默地看了一眼。折入厨房,亲手调制羹汤。   欧阳翊善于医术,精于用毒,那么,两种无毒无味的毒混合到一处,不知他能否识别得出来。   舒太妃用汤羹搅匀,还扮成吹汤的模样,“来人。”   一名相貌水灵的丫头进入厨房,舒太妃道:“给欧阳先生送去。”   丫头笑道:“欧阳先生真是前来修来的福分,这些日子竟能吃上太妃亲自烹制的羹汤。”   舒太妃温和笑道:“瞧你这张小嘴,待欧阳先生伤痊愈了,让你一直服侍他。”   丫头带羞一笑,捧了羹汤离去。   舒太妃另从锅里盛了两蛊羹汤,搁了两只碗,往交泰院移去。   吴王坐在桌案,握着笔,不知不觉间竟绘出一个少女的模样,那一夜她风姿卓绝,轻盈而起,宛如仙子一般,只一眼便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忘不了,她立在乌篷船飘逸如仙的身影;忘不了,她那温婉动听的声音;更忘不了,她洒脱自如的举止……   舒太妃进了书房,替吴王盛了一碗羹汤:“熬了一个时辰,你多吃些。”   吴王捧着碗,吃了两口,“母妃也吃一碗。”   舒太妃轻叹一声,“许妃坐月子,舒妃竟不会厨艺,唉,还得让我下厨。”如今她亦找到母子离心的原因,只想做一个好母亲。   吴王笑道:“她们可都是母妃选的。”   要在过往,舒太妃一定会生气,可今儿却含着笑,吃着自己做的粥,“以前瞧着是个好的,现在一切都得我操劳,才知她们都是没用的。秀仪连熬个粥也能烧焦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学的。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女红、厨艺、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落后。”   同样是舒家的女儿,舒太妃在舒秀仪这般大时,可是样样都极为不错。可舒秀仪连给吴王熬粥的小事都做不好,焦了粥是人能吃的么?就是给下人只怕也不吃的。   ☆、305她在帮我   门外,大管家禀道:“殿下,人回来了。”   奶娘与大管家带着一名侍卫从外面进来。   侍卫禀道:“回殿下,调查清楚了。”   吴王给了个“细细说”的眼神。   侍卫道:“去岁八月二十,瘸军师与西歧四皇子一并押送回京。西歧皇子软禁驿馆,瘸军师则被打入天牢待审。九月初三,有神秘人进入天牢,之后接连几日都有神秘人进入,探望瘸军师,每次都能呆上良久,长的时候有两个时辰,短的时候亦有半个时辰。大约九月初十日,神秘人又到了天牢,看押瘸军师的狱卒方才瞧清楚,是一个中年男子。”   舒太妃道:“他可瞧清楚,是什么人?”   侍卫道:“在下按照大管家的吩咐,带了几张画相过去给他辩认。他指出了其间一人。”   拿出画像,侍卫指着那个方颌大眼的男子。   大管家低呼:“静王!”   侍卫道:“是,他认出的就是此人。还说前两次长着胡子,后面再去时就变年轻了。”   舒太妃看着画像,“那定是静王世子。”   母子目光相遇,吴王神色深邃。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惊呼声:“太妃!殿下!殿下,不好了!”   大管家将画像藏好,做了个手势。   丫头扑通一声,跪在书房的地上,身子俯贴:“殿下,快去瞧瞧吧,欧阳先生浑身抽搐,似犯了重疾。”   房间里,欧阳翊还在抽摔摇摆。脸色发紫,嘴唇发黑,一双惊恐的目光望着吴王,痛苦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舒太妃恨不能吃了他的血,扒了他的皮,眼神时喷出炽烈的火苗。“为什么?你是谁的人?又为谁做事?”   欧阳翊勾起唇角,露出凄美的笑,“小时候,我娘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我有丞相之命,国师之才。为了做丞相、国师。我用心学习阵法。没想,竟输在女子之手。算命先生说过。生于百花诞日的女子是我克星……”   他没有回答舒太妃的话,却沉陷在追思与回忆中,在鬼谷村里度过的美好年华,还有后来成为鬼谷弟子,与众师兄弟们快乐的时光。却在上山打柴时,意外跌下悬崖成为瘸腿。   一切。都改变了。他从一名前程光明的内家弟子,变成了无用之人。   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想自己是可以做丞相、国师的。   “那人说过。会有人救我出天牢……”欧阳翊目光顿时变得空洞起来,绞痛内腑的剧痛袭来,似要抽空他的灵魂,“他还说,会让我做丞相……”   舒太妃大声吼道:“那人是谁?是不是静王,是不是静王?”   欧阳翊剧烈的颤栗了几下,终于停止了下来,嘴角、耳朵、眼睛里都溢着黑血,两眼直直瞪着舒太妃。   吴王猜测欧阳翊的死因,难不成是有人知晓自己识破,所以才下了毒手。 “怎么这么快?难道……”   舒太妃道:“是我做的。我怕你心软,先下了药。”   丫头害怕地站在院子里,低低地抽泣着。   吴王对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将手放在欧阳翊的鼻尖,“确实咽气了!”   舒太妃道:“真是便宜他了。大管家,将他丢到乱葬岗去!”   素妍告诉他的,竟是真的。   瘸军师欧阳翊是静王的人。   他终是晚到了一步,早在九月时欧阳翊就被静王收买。   静王的动作竟是这样的快,快到他有些难以应付。   众人回到书房,吴王陷入沉思。   侍卫退去了,屋子里留着大管家夫妇与吴王母子。   大管家道:“吴王今日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要不是这人透露消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吴王抬头,望着大管家,又落在舒太妃身上,“是弱水……在提醒我。”他伸手捂住脸,“她有洞悉一切的敏锐,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舒太妃面露愧色,因为她说的一些话,舒太妃就反对吴王与她在一起。这个女子,真能知晓这许多的秘密。   奶娘花氏道:“她怎会知道此事?”   吴王摇头,“我不知道!我告诉她瘸军师救出天牢,有了一个新身份,她当时很激动。说要我小心此人,他是静王的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素妍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一劫。   大管家道:“安西郡主的确在帮我们。”   吴王道:“即便我伤害过她,她还是在帮我,让我甚感惭愧。”   她是那样的善良,被他伤害,还是选择了原谅。   甚至,她都没有提过那事。   而是唤他“轩师兄”,这三个字与他拉拢了距离。   奶娘低声道:“我们的探子回报,说静王妃、宁王妃有意与江府结亲,静王府的广平郡王、宁王府世子都欲娶安西郡主。”   舒太妃道:“她不是要配给琰世子的么?”   只要江素妍嫁与宇文琰,才不会成为他们母子的敌人。若她嫁与静王、宁王的儿子,往后再想得到素妍的襄助将会很难。   奶娘道:“听说琰世子和安西郡主的婚事作罢,具体原因还没查出来。”   已经要订亲了二人,突然就没了后文。   吴王道:“一定要查出其间原因。”   奶娘应声。   舒太妃看着这样的吴王,亲近而陌生的,这让她忆起了当得的乾明太子,从吴王的眉眼里,她似乎见到了当年的乾明。   吴王从案前起身,“母妃,回去歇下。”   素妍并没有怨恨他,甚至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帮他。   只是他不知道素妍如何知道这内里原由,可她是真的关心他。   “不能将安西帮着我们的事说出去。以静王的性子,只怕容不下旁人坏事。”   幸而欧阳翊知道的并不多,在吴王府不过只住了十来日。   素妍在帮他,善意的提醒,无论她如何欧阳翊与静王之间的联系,她的心是向着他的。只有真心为他。才会提醒他,告诫他小心谨慎。   舒太妃道:“我会让人前往右相府商谈医馆的事。”   上回他派大管家与江传远商议拍卖行的事,却被江家人给拒绝了,江家宁可与镇国公府合作,亦不愿与他合作。   “不。”吴王拿定主意,“为了弱水的平安。我们的人不能与右相府太过亲密,就像我们与左相府那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大管家想到吴王今日回府后办的另一件事,问:“蓝、玉二位奉侍的身份,如果真被人刻意改变,她们进吴王府的目的恐怕就不简单。”   这五名姬妾都是舒太妃弄入府的,心下有些愧疚。“轩儿,这事是我惹来的。我想法子除去二女。”   吴王忆起素妍说的那些话,沉吟道:“静王精心培养了一批美人,分别将她们送入不同的皇子、王爷府。如果这事是真的,静王的用心就太可怕了。”   舒太妃垂下秀眸,“他从来就没有安分守己过,以静王的野心,他怎么可能安心做一个臣子、亲王,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从小,吴王就知道静王的心在天下,志在皇位。   素妍说过叫他不要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不是他的粉身碎骨,便是别人的血流成河。   吴王道:“先不要动这几位姬妾,待查清底细再决定不迟。”   如果证实这二位的来路,他不会手下留情。   原来,静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他志在天下,也妄想着控制所有人。   吴王握紧拳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彼此都累了,吴王道:“都下去歇着吧!”   大管家夫妇退出书院。   吴王静坐在书桌前,今日想得太多太多,他以为可以彻底地放下素妍,却再难从心里放弃,即便他做到了看似放手,他的心里将会驻扎那样一个女子。   在长安城外的偶尔相遇,她一袭男装,风姿动人;在大码头上,她静立乌篷船,踏浪而来,恍若天人……   舒太妃走在后面,近了房门,突地放缓脚步,款款转身,“五名姬妾不放心,秀仪……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要不我让秀仪过来陪陪你?”   他想拒绝,最心仪的女子远在天边,他再也不能拥有。   长夜漫漫,他想有一个人作陪。   想许舒秀仪、许纤玉新入王府,对他的算计、利用,他就觉得懊恼。这两个女子,恐怕他是很真想喜欢的。   但她们,已经是他的侧妻。   吴王道:“我的性子,母妃知晓。让她过来侍候,但我有些心烦,叫她安静些。”   舒太妃笑容灿烂,舒秀仪到底是她娘家的亲侄女,笑着离了交泰院。   舒秀仪听说要让她去交泰院陪吴王,喜形于色,颇不敢相信,唤了丫头、婆子过来打扮一番,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晃然如梦,摇摇曳曳往交泰院去。   吴王半躺牙床,阖目养视,俊朗的面容落入舒秀仪的眼里,道不出的诱人心魄。他不苟言笑,唯独在素妍的面前例外,此刻冷若寒霜,听到低沉的脚步声移来,将双眸半眯,舒秀仪半蹲身子行了万福礼:“妾身拜见殿下!”   他本无兴致,只是因为入了门的女子,再无退还的可能。“脱了外袍上来睡。”   舒秀仪羞赧地垂头,解开腰间的系带,优雅而极慢地褪着外袍。   ps:   浣浣周末在疯狂码字中,向周末打赏、投粉红票的朋友们表示深深的感谢!盼一如既往的支持哦!   ☆、306**献肉求粉红   他压根就没看上一眼,早已躺在被窝里,一言不发,用背对着舒秀仪。   落下的袍,仿佛飘零落地的秋叶,一件又一件地知她身上滑落于地。   她抬眸望向牙床,他躺下,甚至全然没拿她的到来当一回。她只着亵衣、亵裤,挑想床帐,慢慢的爬上了床,在床的内侧躺好,却见他闭阖着双眸。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怦怦乱跳,以为他会伸手过来。然而,她静静地等待,只至听到他匀称的呼声传来,望向身边的吴王,不曾何时他早已熟睡过去。   从最初的惧意,到此刻的失落,舒秀仪只痴痴地望着吴王的脸,而他睡得这样的香甜,仿佛不知身边多了一个人,或者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他都不会有半分的难过。   舒秀仪带着复杂的、期盼的,却有些许矛盾与纠结的心情睡着了。   夜,是这样的静,静得什么也听不见,静得由得彼此进入梦乡。   “啊——”舒秀仪在睡梦里惊呼一声,有一双大手一声不响地从身后抱住了她,很快,看到帐外摇曳的红烛,她立时便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是躺在交泰院的牙床上,只吓得欲推不是,欲迎亦不是。   睡得迷糊的吴王,本能更紧地搂住了舒秀仪,一双大手不安从她的臀部往上移,从她的身后,寸寸移动到胸前,重重地捏了一把。   舒秀仪不敢支声,任由着他的动作,粗鲁的、温柔的抚摸而过。   吴王扯住她亵裤的系带,迷迷糊糊间拉住一根带子,轻轻一拽。亵裤松散开来。   “轩表哥,我……我怕……”   他纯熟地抛开自己的亵裤,一个翻身,将舒秀仪压在身下。吻,像凌乱的雹子,击落在舒秀仪的脸上。一颗心早已乱了,乱得分不清状况。   吴王此刻却再也按捺不住,声声道:“我要你,现在就要你。”   舒秀仪很是得意,她终于等到这句话了,还以为今夜他不会碰她。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他把问题抛给了她。   说不喜欢。难道就不会碰他?   还记得她初入王府,好些日子巴不得再做了他的女人。   她不敢再说一个字。只静躺在他的身下,把自己交付予他。不敢问喜欢与否,不敢知晓情归何处。   吴王已褪尽了衣衫,抱住舒秀仪,狂热的吻着,这一刻。没有理智,只有*,舒秀仪的双手被什么东西给制住了。怎么也挣不开。他的唇在她身上游移,这让舒秀仪想到了蛇,心里一阵恐惧,浑身哆嗦起来,想张开嘴,发出声音,莫名的恐惧与欢喜如洪奔涌而至,填满了她所有的思绪。   舒秀仪刚要开口,还未发出声音,就感觉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那不是他的吻,而是他的手,他用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此时的她脑子再不济,也知道自己是处在什么状况中了。   她的挣扎反抗和发出的呜呜声更加强烈的刺激着身上人的动作,舒秀仪有种被侵犯,被羞辱的感,可想到与她在一起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是吴王,心下便是欢喜的,也没了抗拒的勇气。   他要她,他并不讨厌她。她愿意成为他的女人。   被吴王一阵抚摸后,身体开始发热无力,那里开始湿润,也感觉到了两腿之间的异物已经滚烫坚硬,她心里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想推开,怎耐她的力气太小,她刚一用力,换来的便是吴王更加的强势。   他低低地说了句:“我要你。”便令舒秀仪放下了拒绝的勇气。   他的动作越来越粗鲁,就连吻的脖颈时,都似用了力道,似要将她身上的肌肉给咬下来,他吻她,用心地吻着,除了唇瓣,哪里都吻,吻脸颊、亲下颌、尝脖颈,甚至……含住了她胸前的两枚醉人的樱桃,含在嘴里,用舌头肆意地挑逗着,只惹得舒秀仪娇喘连连,忘乎所有。   情到难抑处,他狠狠地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舒秀仪吃痛,还不待她发出声音,就被吴王伸手捂住了嘴,他不再抓住她的手了,舒秀仪的那点力气,根本阻止不了他做什么,他也不再将力气放在手上,而是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了下半身和她的腿上。   舒秀仪本能地将将两腿锁住,夹紧,不让他轻易得逞。吴王的一只手在抚摸她的柔软时,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私处,那里已经是一片潮湿,她浑身颤栗起来,那只手稍一使力就攻卸了她的防守,将她的一只腿架在了他的肩上。她的神经高度紧张了起来,心里嘶喊着:“轩表哥,轻……轻点啊——”   他一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抓住她的一个柔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入,“啊!”她只痛呼出了半声,就被他的唇舌吞没,眼泪飙了出来,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腹速度漫延开来,没想竟是这样的痛,更未想到,她想了近一年的缠绵是这样的痛,今夜他居然会一反常态地要了她,这样的狂,这样的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身体的承载。   身上的人在进入舒秀仪身体的时候顿了一下,放缓了攻势,对她也温柔了起来,不过只温柔了片刻,吴王便觉不受控制,只想更犯烈的冲刺,舒秀仪因为吃痛,死死地抓紧了他的双肩肌肉,似要将肌肉给拧下来一般,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吴王猛一低头,听上她的脖颈,舒秀仪痛得几近昏厥:“轩表哥,痛,痛……”他又化成了轻缓与温柔,感觉到舒秀仪抓住双肩的手也放松,他又加快了身体的律动,更快更深地征服着她的身体。   舒秀仪很是纠结,她喜欢他,这是事实。她害怕他骂她,害怕他赶走她,对于他的索求,她却无法抗拒着,此刻身体无能为力,呈现出了本能的反应,很快熟悉的酥麻感传来。   她的心里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是她这辈子也没有过这种痛楚感,她终于做了吴王的妻子。可是身体却觉得很快乐,那股羞耻感嘶咬着她的心,麻痹着她的神经,痛苦程度无法言说。   舒秀仪从未想过挣扎或反抗,遇上不喜欢的男子,挣扎也无用,况且她是真心喜欢吴王的。她开始配合他,双手握紧了腰身,他动得更欢,喘着粗气,仿佛有一股的魔力吸引着他,令他无法停止,也无法理智地应对,只有他的冲刺,他更深的贯穿。   吴王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强迫自己停下片刻,却发现与舒秀仪在一起是多么奇妙的事,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控制,完全没有法子忍受如潮水般涌来的*,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要她!要她!与她彻夜索欢,与她缠绵一夜。   舒秀仪感觉越来越难应对,意识开始模糊,而身上的他冲撞得越来越猛烈,如狂风,似烈焰,就快将她点燃。母亲与她讲过,女人第一次,总是有些痛,迈过这道坎,便会觉得快活……痛,已超过她能承载的能力,她开始陷入半昏迷中。   吴王继续冲撞,不再有舒秀仪那有力的抓拥,而是她的双手垂放。他张大嘴巴,咬住牙齿,发出倾情的呜呜声。   而舒秀仪在那半昏半睡的迷离中清醒过来,这种痛与缠绵,迫使她面前。   吴王像一匹纵横飞扬在旷野的野马,肆意的飞奔着、畅游着,用力地握住她的腰,终于,达到顶峰,欲潮难控,他低喝出声,像在发泄,像在思念,嘴里连连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弱水!弱水!弱水……”   他就是一个溺水的孩子,只有想到她时,才看到了希望与阳光。   舒秀仪头脑一阵眩晕,她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吴王俯身,大手搂住她的后背,她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她静默,再次感到了丝丝羞辱感。   想问他“弱水是谁?”   可今儿,在她来之前,太妃姑母已经再三叮嘱“秀仪,你是吴王的妻妾,他今儿太累了,不想被吵,你要安静些,好好服侍她。姑母是向着你的,你自个也在争气。”   姑母要她安静,便是能不说就不说话,能不问自不会问。   吴王低低地问:“弱水,刚才没弄疼你吧?”   舒秀仪柔声回道:“轩表哥,我没事……”   这声“轩表哥”如一盆冰水,似一阵响雷,他怔了一下,这才细细地审视着怀里的女子,待看清舒秀仪的脸,之前的温柔与痴迷尽数消散,只化成一阵寒冰。   吴王离开了舒秀仪的身,伸手从枕下取了黄裱纸,用背向着她,小心地擦着宝贝上的异物,甚至是迫不及待的伸手抓过帐外的亵裤,快速地套上,倒头躺在一侧。   舒秀仪伸出手来,想摸一摸他,刚触及到她的胸膛,他就冷漠地将她的手移开。   “轩表哥,你生气了?姑母告诉过我,说你心情不好,叫我少说话……”   他在梦里见到了素妍,又回到了江南,与她划着乌篷船,正游历着西湖,淅沥沥的春雨,缠缠绵绵地下,他拥住了她,依昔还记得她身体温度。   原来与他共度春梦的是舒秀仪。   ☆、307嫁妆丰厚   任舒秀仪低柔地说话,他只回味在梦里,回忆着素妍的笑颜。   “轩表哥,别生我的气。”   到了今日,他还是忘不了素妍,他们之间有过美好的过往。   即便她算计他,用阵法困他数日,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生气过。   他不气她,就如素妍被他逼得自尽,却从来不曾怪过他。   她到底还是喜欢他的,可她已经选择了宇文琰,所以,她才会说那些话,说要他好好对待杨云屏。   他突地睁开眼睛,用近乎陌生的眼神看着舒秀仪,伸出手来,轻柔地摸着她的脸:“记住了,本殿可以摸你,你不能出手摸本殿。本殿可以亲你,你亦可以亲本殿,但是唯独不能亲本殿的嘴。”   舒秀仪悠悠地轻呼:“轩表哥……”   他侧过身去,用背对着她,“你应该听说过,本殿从五岁开始至今,屡遭陷害、刺杀,对于近身的人,都会有一种强烈的防备感。担心万一你摸了本殿,把你当成是刺客。长期以来的防备,让我有本能的反应。睡吧!只要你全心全意地对本殿,自不会亏待你。”   他在与她说心里话,舒秀仪顿时有种做梦的感觉,即便身子还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她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舒秀仪赤着上身坐起,歪身看着他的脸,怎么也瞧不够,只觉得他丰神俊逸,英俊无双。却不敢主动伸手摸他,只能这样静默地看着。“轩表哥,我记住了。”   吴王心里的失落如潮不绝,很快平静如常。“不要叫本殿表哥,否则,下回本殿不敢再要你了。这会让本殿想到,我是你哥哥,是不该欺负妹妹的哥哥。”   舒秀仪见他说这等句,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妾记住了,再也不会乱叫。”   “当你嫁入吴王府,我们就不再是表兄妹,我是夫,你是妻。记住了?”   原来,他已经拿她当妻子。   舒秀仪笑得越发灿烂了:“妾记住了。”   他转过身来。将手臂一扬,舒秀仪乖乖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男人。究竟应该怎样对待身边的女人。   如果最后,素妍说蓝、玉二奉侍不是扬州人氏,而是晋陵人氏,要是一切证实了素妍所说是实,那么,他该怎样对待蓝、玉二人。   放过她们?赐死她们?或者将她们送入青楼?   一时间。吴王已想了太多太多。   他可以不爱女人,但女人必须得爱他。   他曾记得有人说过,女人一旦动心。便是要她去死,也会含笑答应的。   静王居然利用美女为细作,潜伏他的身边,刺探消息,为什么他不可以反过来利用她们呢?那么,他想知道自己有多少男人的魅力,那就从现在开始,连女人都征服不了,他还征服天下做什么?   舒秀仪满是幸福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只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吹出一股股的热气,让她倍觉耳畔热热的。   吴王再无睡意,问:“那五名姬妾,最近都在做什么?”   舒秀仪心头一愣,转身望着吴王。   吴王一脸沉思,将嘴附在他的耳边,用近乎蚊鸣的声音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舒秀仪娇笑着依在他的怀里,啐骂着:“讨厌!”   吴王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胸脯,慢慢的抓捏着,揉搓着,只惹得舒秀仪浑身滚烫,随着他的动作连呼吸也凌乱起来,时重时轻,时缓时急。   “她们几个,常聚到一块打叶子牌。蓝奉侍、玉奉侍一个擅长舞蹈,一个喜欢音律,上回母妃从宫里带回了两本乐谱,她们一下子就迷上了,两个人一个练曲,一个就跳舞,还说上元佳节母妃要带她们去宫里献艺呢。”   吴王低声道:“本殿不带她们去,带你去。呵呵……”   “真的?”舒秀仪秀眉微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是自然,本殿骗你不成。”他用手在她脸上抓了一把。   说了一会儿话,吴王闭上了眼睛。   休息了两刻钟时间,他又有了感觉,再要了她一回,舒秀仪初经人事,被他挑逗得欲生欲死,这次约莫纠缠了近半个时辰,方才作罢。   舒秀仪偎依在他怀里连连告饶。   次日清晨,吴王起了个大早,今儿轮到他值班,要入宫在六部行走,除了他,还有静王、宁王,在年节时三个轮着值班,每人一天。   小太监进了内室,吴王低声道:“舒妃昨儿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今日不要吵到她。”   舒秀仪听到这温柔、体贴的话语,顿时如一股暖流漫延全身,脸上漾着快乐的笑。   吴王总算是接纳她了,就如她母亲所言:你且安心守着,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   右相府,得月阁。   正月十三,阁中上下起了大早,青嬷嬷张罗着众人收拾东西。今儿是柳飞飞搬往别院居住的日子,要等到二月十二佳期时再从别院嫁入右相府。   嫁衣已经绣好了,最后剩下一些,正好可以留给柳飞飞去别院后慢慢绣制。   初秋、白藤等四人,将随柳飞飞一并搬到别院居住一月,往后她们四个将成为柳飞飞的陪嫁丫头。素妍取了她们的卖身契,合着给柳飞飞准备的首饰一起交给她。   素妍道:“别院那边,你们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帖了,另让人备了松柏等东西,你若高兴,可再布下阵法,也好让初秋、白藤她们四个再好好练练手,我给你挑了那本乐谱,搜集了玉大先生的三十支曲子,你可以慢慢教她们。”   初秋问:“郡主不陪我们去别院么?”   青嬷嬷不满地摇着头,初秋在右相府已经有好些年了,可还是不懂规矩,与白藤她们几个比还差,道:“就要过上元节了,到时候相爷还要带郡主入宫参加宫宴呢。郡主去别院住着,这算怎么回事?”   柳飞飞低着头,看下人们将一只只的大箱子抬出院门。   素妍道:“我拿了银子给大\奶奶,着她帮你置处良田庄子,正挑拣着呢,大\奶奶回话说,可以值两处,我说宁可买处田多的,就买了块近三百亩的良田庄子。你若是不会打理,过门后请教大\奶奶、三奶奶,她们打理这些的个中高手。”   能帮的亦就这些,她手里的字画也并非所有都给了柳飞飞,不过是挑了其间几幅当作嫁妆,又额外备了银子准备田庄为嫁妆。   柳飞飞面含笑意,“师姐待我最好了。”突地,眸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愧疚,素妍待她这么好,她却背着素妍和江书麟有了夫妻之实,也不晓得他日素妍知晓会如何看她。   青嬷嬷道:“为了给你置备嫁妆,一万多两银子都搭进去了。”言语间有些不高兴。   “一万两银子……”柳飞飞一阵错愕。   青嬷嬷笑道:“但凡良田,最少就得二十两银子一亩,若遇更好些的三十两、五十两乃至上百两银子一亩也是有的,你当是很便宜的么?还有郡主为你置备的首饰头面、字画、绸缎、锦褥、枕衾,哪样不得花钱。”素妍既然付出了,青嬷嬷就想明确地告诉柳飞飞。   素妍对柳飞飞,柳飞飞也得对得住素妍的这份好。   柳飞飞有些不好意思,眼里含着感激。心里暗道:师姐待我可真好,居然花了这么多的钱。虽然我没亲人,可这样一来,也能风光出嫁。   素妍将她们送至二门,这才折身回屋。   柳飞飞走了,一下子又带走了四个丫头,得月阁里更显冷清。   这些年,飞飞一直是素妍的左膀右右臂,但就年岁上说,飞飞今年十八到了嫁人的时候。虽有不舍,想到她嫁的人乃是自家的六哥,素妍心下又平静下来。   江书麟是何等性子,柳飞飞又是怎样的女子,素妍了然于心,他们都是她在意的亲人、家人。而飞飞亦是个重情的女子,若有她相伴,江书麟的余生不再孤独。   虞氏的反对在素妍的预料之中,下旨赐婚之后,虞氏的平静接受却是素妍未曾想到的。如此亦好,总好过诸人三番五次地开解虞氏。而她却不知道,虞氏能顺利接受飞飞,一切都为了素妍,不想有人将目光转移到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上。最好的法子是用另一件大事冲淡旁人的目光。   青嬷嬷颇带怨责地道:“老奴便说多留两个下来,可郡主一下放了四个随长平县主去。”   素妍莞尔一笑,“去便去吧,我身边还有白菲、白芷她们俩个呢。”   忙了大半日,个个累得筋疲力尽,素妍与青嬷嬷等四人懒懒地扒在案上。面面相对,目光交集,却是一个比一个累,彼此会意一笑。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郡主,太太请你去如意堂。”   青嬷嬷帮着应答:“知道了,你且回去。”   素妍走到菱花镜前,审视一番,见衣饰打扮还算得体。“我带白芷去,你们先歇会儿。”   今儿得月阁上下都忙了半日,个个累得紧,就连素妍这番折腾下来,浑身又酸又痛。柳飞飞穿的、用的、头上戴的,一并收做几只大箱子带走了,连带着几个丫头也离开,竟似把大半个得月阁也给收走一般。   青嬷嬷道:“郡主,许是太太要让你挑新丫头。我陪你去。”   正月十三的风,还是寒冷的,吹到脖颈处,直往遍体灌,风吹拂着素妍的衣袂,她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308孪生胎   就算再累,在母亲与嫂嫂们面前,她亦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如意堂内,几房奶奶已到了,分左右两侧坐着,展颜亦站在慕容氏身后。   “女儿拜见母亲,给母亲问安。”   虞氏伸手虚扶一把,早有身侧服侍的丫头将素妍搀起。   素妍走到虞氏的身前,笑意盈盈,甚是灿烂。   虞氏细细地打量着,从头到脚,“瞧把我的妍儿累成什么样了,唉……刚才正与你大嫂说着呢,你把得月阁里一下子放了四个丫头给长平,身边快没得丫头使了。”   素妍优雅浅笑,“不还有青嬷嬷与白菲、白芷的么?”   虞氏不撒手,田嬷嬷令下人又在一边摆了张绣凳。   素妍半倚在虞氏怀里,一副小女儿的娇俏,虞氏很是受用,半揽着素妍,一副慈母浅笑。   沈氏道:“年前二房回来,一下子买了几十个丫头、小厮。二房又是节俭的,各处人手减半,各院还有多余的人手。我让双双带人,回头小姑挑几个中意的。”   但凡未出阁,在家人面前就是个孩子。   沈氏在素妍这么大时,已经生下长子江传嗣了,可如今素妍还腻宠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父兄家人的呵护。   人,各有其命,连沈氏都羡慕素妍是好命的。在江书鸿面前提了几回,江书鸿斥问“自家小姑子的醋也要吃不成?我们兄弟几人,就这一个妹妹,自是偏着些。”沈氏又不敢说得多了,反惹了江书鸿厌烦。   素妍坐直身子,“青嬷嬷帮我挑四个。两个二等丫头,两个粗使丫头。”   虞氏搂紧素妍,一脸宠溺地笑,“就这么几个人,哪里够使,好歹你还是皇上钦封的安西郡主。太少了些。”希望素妍能多挑几个,别说七八个,就是得月阁有二十来个那也使得。   青嬷嬷接过话,“太太,不如二等丫头和粗使丫头各挑三个。”   年前,素妍就吩咐了青嬷嬷留意着。青嬷嬷心头亦有了些主意,早就四下里看好了几个。   张双双带了十几个丫头过来。有的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最大的有十六七岁。   素妍道:“青嬷嬷看着挑。”   虞氏看着十二个丫头里有三个长得水灵清秀,穿着丫头的服饰,却极是好看。“听说传远、传达还没通房丫头?”   慕容氏答了声“是”。   “我们这样的人家、门第,男子过了十五,谁没几个通房的。传远就要成亲了。没通房可不成,不说好几个,这两个总是少不了的。”虞氏抬眼指了指长得好的三个丫头。三人走出队列,“老二媳妇,把她们三个带回去吧,两个给传远开脸做通房,一个留给传达开脸做通房,回头再从传达屋时挑个长得好的。”   这三个长得好看的,正是去岁慕容氏瞧着不放心,令展颜退回去的。   给江家公子做通房,没有抬妾室一说,但只要做足两年的通房,便能在出府时得份特别的恩赏:或退还卖身契另赏十两银子做嫁妆;亦或配个年轻管事、庄头做娘子。   慕容氏道:“婆母,传远和传达说了,他们不要通房。”   二房两位公子许是受江书鲲的影响,如今亦都成人,却从未有过通房。慕容氏私下提过一回,两个人竟如娶妻一般的面红耳臊。   虞氏道:“哪有不要通房的理?便是传良都有两个通房,都带回去,告诉他们就说祖母赏的。”   展颜刚回皇城那些日子,亦接受不了。江舜诚寿宴那日来了许多太太、小姐,听说连罗思源也是有两位通房,只等着到了成亲前两月再打发出去配人。听得多了,心里也不抗拒。   沈氏笑着先走几步,看着三名相貌清秀的丫头,也不避讳左右,低声问道:“你们三个,是去年入府时最大的丫头,听牙婆说过,早前也在旁的大富人家里做事。”   丫头们垂首应了声“是”。   沈氏好好儿地问这些话作甚?素妍只作没听见,享受着被母亲搂在怀里的快乐。   沈氏道:“我且问问,在这之前,可有爷们、公子享用过?”   三人顿时脸色酡红,其间两个羞涩地低下头去。   沈氏不以为然,含着冷笑。   有个瞧着生得妩媚的丫头,低声回道:“回大奶奶话,在以前的主子那里,吹灭了灯,是陪过少爷的。”   虞氏微微一惊,挑出的清秀丫头,竟是旁人享用过的。这怎么成呢,既是送给两位少爷的,自然得是好的。   沈氏又问另两个,“你们呢?”   两个女子神伤点头。   沈氏有些微失望,“婆母,我看还是另选两个吧。这府里最不缺的便是丫头,哪回买的不是眉清目秀的。”   慕容氏想到早晚这几个通房丫头亦是要打发掉的。“大嫂,我瞧着能成,且让她们服侍三少爷、五少爷。虽瞧着年纪大些,好歹是服侍过男人的。”这丫头也算是有经验的,让她们服侍倒也成,原本不是清白身,他日打发出府倒也利落得多。   沈氏原怕二房多心,见慕容氏一脸满意样,心下释然。   虞氏若有所思,拿手抚玩着素妍的长发,又柔又软,还透出一股子花儿的清香,越闻越是喜欢。“回头叫了稳婆、郎中好好查查身子,若是无病,派去服侍两位少爷。”   沈氏笑着欠身行礼。   一瞧她这样,虞氏只觉这礼行得隆重,“老大媳妇想说什么?”   沈氏又是一笑,做了几十年的婆媳,她熟晓虞氏的性子,虞氏亦一样深晓她的性子。“我瞧着那个瓜子脸的,长有几分姿色,想与婆母讨个恩典,让她去我屋里做丫头。”   她的用意众人心下明白。沈氏讨要这丫头,是给大爷江书鸿的通房丫头,要那女子服侍大爷。   慕容氏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目光流转,看罢沈氏,又看那长着一张瓜子脸的丫头:肤白、细腻如刚剥壶的鸡蛋。的确是个好看的。换作是她,万万干不出这等事来,她才不会给自己的丈夫送别的女人,哪怕早前服侍过其他男人的丫头也不成。   何氏也是笑容微微,吃着糕点,若有所思。   虞氏抬起手臂,笑道:“好,我应了。回头你再挑出两个长得好的送到三少爷、五少爷屋里,可要清白、出挑的。”   沈氏欠身谢了虞氏。   慕容氏亦谢了虞氏的赏赐。   展颜遣丫头将她们二人送往传远、传达的屋里。   沈氏看着剩下的丫头,道:“本想发卖几个,瞧着各院屋里都有丫头大了,等六爷的大事办了,好些个丫头都要出府配人,将她们多留些日子。”   青嬷嬷亦挑好了六个丫头,选了看起来干练、勤快的做二等丫头,剩下三个为粗使丫头。领着她们回去。   近了得月阁,几个丫头都不敢动,生怕中了机关。青嬷嬷说了几句,她们按照着嬷嬷的样子进去,见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白芷见青嬷嬷回来,前往如意堂服侍素妍。   何氏取了案上的糕点优雅自如地吃着。因她过来,虞氏特让人备了碟杏干,何氏一枚又一枚地往嘴里塞。   慕容氏望了一眼,“郡主要不替她瞧瞧,近来瞧她胃口奇好,当真是一人吃三人的食。”   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何氏身上,素妍走到何氏旁边的贵妃椅上坐下,何氏伸过手来。   素妍认真的诊过,笑道:“恭喜三嫂,还真是两个。小心养胎。”   各房虽人多,可还真没人生了孪生儿女的,江书鹏也格外重视,天天对着他的肚子喊女儿。每次回府,还不忘给三奶奶带上一两包零嘴,诱得眉姐儿吵着要吃。江书鹏却不许,直指着何氏的肚子问“想要妹妹不?你娘肚子便有两个,你吃了她们就没得吃。”哄着眉姐儿再不敢要,见人就说她娘肚子里有妹妹。   何氏却想是两个儿子,她有儿有女了,可依旧喜欢儿子,觉得儿子好,能让七少爷多个伴。   何氏问:“可瞧出是男是女?”一胎两个,要是儿子,他就是江家的大功臣,不,在江书鹏那儿算是大功臣了。   素妍摇头:“两个自来不大好瞧,待过些日子吧。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你和三哥的骨血。”   何氏摸着肚子,满是欢欣地道:“可我还是喜欢儿子,若再生两个儿子,小七不就有伴了么?瞧小八、小九他们,兄弟三个了,多热闹。姑娘虽好,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出了阁就不在跟前了。”   沈氏生怕何氏说错了话,惹得虞氏不高兴,忙道:“你不也是闺女么?我看你生辰过节的回娘家窜门,亦不比儿子差。不说旁的,便是我们府里的小姑子,一个可不比两个儿子都强。瞧她出门,回回给婆母带回好东西来,就这一点,便是儿子比不了的。”   何氏吃着杏干,不过还不到半个时辰,一碟杏干就被她吃了个干净。   沈氏有些气恼,说了那么一席话,何氏却一副未听见的模样,只觉有几分尴尬。“三弟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呢,说我没闺女疼,眼馋我来着。三弟妹,若是你生了一对女儿,送我一个,让我也如婆母这般,好好疼爱闺女。”   ☆、309夜话   就算真生了一对女儿,谁好好儿的送旁人,何况三房夫妇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何氏听她闺女长、闺女短的说,很是不悦,“谁说是闺女,我肚子里是两个少爷。”再有人说是闺女,她就该急了。   素妍看着花厅里的女人,男人们这两日都没了影,“咦,爹爹和哥哥、侄儿们去哪儿了?”   怎的就忘了呢,沈氏笑道:“这不是你给派的活?”素妍在这家里如果虞氏第一,她便是第二,就连江舜诚恐怕也只能排第三了,“祖孙三辈人都去忙碌了。琰世子传话来说,医馆寻好了,正装修着,还派了人去采办药材。我们府里的拍卖行也都装缮妥贴,今儿他们过去瞧瞧。”   素妍见都办妥了,吐了口气,“也不知道师叔把医馆坐诊的弟子选好了没有。”如若小晴没嫁人,定是最好的,可小晴嫁人了又有了孩子,哪里还能多余的时间给人瞧病。   如果瑶芳来,也很不错。在众多女弟子里,瑶芳是除小晴以后医术学得最好的。   到了午食时分,沈氏令下人在如意堂花厅上摆了一桌,江家的女子们围坐在桌上。   沈氏道:“大爷出门时就说了,今儿叫我们不用等他们回来用午食。他们父子自在外面吃,传业、传远只怕要玩疯了。”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张双双亲自领丫头婆子收拾了碗筷。   几个人回坐到贵妃椅上,又说了一阵,方才散去。   素妍道:“娘,我想出去买些绘画的颜料,再随便买些旁的东西回来。”   虞氏道:“今儿不成。你爹他们把府里的马车、轿子都带出去了。明儿给你留顶轿子,再带了丫头出门。”好歹她女儿也皇帝御封的郡主,身份尊贵,出门岂能马虎。   素妍带上白芷回了得月阁,看了会书,又练了会大字和丹青。每日都得练上两个时辰。否则再有天赋,不练也得生疏了。   江传远、江传达兄弟二人得了通房丫头,瞧着丫头的模样,倒也满意,这一晚自不屑说,加上她们原是服侍过人的。在这些事上倒也懂事。   唯有江书鸿自外间回来,竟被沈氏遣到小书房歇下了。又有个年轻、美貌的丫头来侍夜,心头欢喜。问明之后,晓是沈氏的意思,心里越发赞赏沈氏贤惠。   *   夜色如醉,似一幅朦胧的水墨图。圆月如冰如轮,洒照苍穹。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霜色。   素妍躺在绣帐内,只闻得一阵铃响,启开双眸。却见墙上那十数枚铜铃中,第三枚正摇得厉害。   是宇文琰么?   她翻身起床,整好衣衫,依是套了件斗篷,小心翼翼地下了楼,纵身越过围墙,站在院门前,借着月光,望向阵中的大树,古木隐天蔽日,叶子早落,今岁的新叶尚未萌发,明晃晃的月光枝叶的缝隙射落草地,仿佛一张庞大而无形的银网,轻易就将人网在中央。   大树下的石桌旁,有一个熟悉的黑影端坐其间,似已等候多时,但闻一股卤食的香味扑鼻而来。   素妍莞尔一笑,他却回过身来,朝着她招了招手。素妍吃吃笑道:“又拿卤食来诱我呢?我娘都不许我吃加了酱料的东西,说是会给伤口留下疤痕。”   宇文琰指了指石桌上放着的几包卤食,“这是全城最好的六福酒楼做的,宫里出来的御厨。今儿与江相爷几位吃着挺好,就买了一些给你带来。”   素妍很想吃,可暮食时亦吃了不少,该忌的口还得忌,若是留下疤痕,当真难看了,她才准备明儿上街配些药材做成膏抹到伤口处消疤。“我今晚已经吃得很饱了,实在不能吃了。”   “吃上一些,不会留疤的。”   她摇着头。   宇文琰道:“真的很好吃,不信你尝尝。”   她坚持着摇头。“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该不会又是从厨房小门溜进来的吧?”   宇文琰道:“正好从那里过来,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我索性在厨房小门那块也设了机关。”   他能进来,可不能让旁人进来。   比如十皇子,再比如徐成熙。   宇文琰拿了猪蹄,啃食起来,还自备了半斤装的小坛竹叶青,抿上一口,便吃上些猪蹄。   素妍见他吃得很香,馋虫被诱了出来,一时忘了,亦取了鸭脖吃着。“医馆和拍卖行如何了?”   宇文琰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渍,顾不得擦拭,又抓卤牛肉,“拍卖行甚好!茶楼、拍卖皆可。听说是与六公主一起做的生意,六公主占了一成、江家二房两位少爷各占三成,大房、三房又各得一成五。”   素妍一直以为是六公主占了二成,现在方知是一成。如此甚好,六公主上回就附庸山人画作的事心下不安,这回愿意与江家二房的少爷做生意,便是心下无芥蒂。   宇文琰抿了几口竹叶青,道:“医馆的事当作是我们两家的,你爹的意思,还想再拉几家。我父王说,就我们两家,左肩王府出店铺,江家出人手。后来你爹又辞了,说让我们一家来做就行。”   江舜诚想进货、修缮、装饰等诸事都是宇文琰在前在后地忙碌着,江家人也没甚帮忙,再则又新开了一家偌大的拍卖行,江家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占了,思虑再三也就辞了。   她用心回想,医馆的事一早她便与父兄长谈过,突然辞了,尽数交给左肩王府,只怕是江舜诚为了稳妥之故。   吃了两块鸭脖,又尝了块猪蹄,她不愿再吃了,生怕长胖。   宇文琰问:“听说昨日静王府、宁王府都派官媒到你家了?”   “到我家做甚?莫不是要把王府郡主许配给四少爷、五少爷?这种事,我父母也不会告诉我,自有大哥、二哥做主。”   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不知亦好。既是如此,他便不必点破此事,免得给她添了烦恼。   江舜诚已回拒了两家,说“皇上特给了素妍自主婚姻之权,我这女儿是个骄纵的,皇家规矩严,不敢高攀。”   虞氏亦不愿将素妍嫁入皇子府,且不说两家都是兄弟姐妹多的,便是庶子、庶女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主儿。那样的门第,她宁可素妍呆在家里,静觅好姻缘。   喝着美酒,吃着菜肴,还能看着月下美人,真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宇文琰望着素妍发呆,夜色中的她,有雾中花的朦胧之美,如水中月摇曳生姿,这是与白日的清雅秀丽完全不同,这是沉静的、柔和的。“这两日你可有想我?”   素妍伸手拉了株松柏,将手上的油污往树叶儿擦拭。“初十那日不是刚见过的么?”   “可也有两三日没见,你竟不想我的么?”   这小子,让她觉得头昏。   素妍笑道:“你若是个有心的,赶紧儿的把背后使坏的人寻出来,把那事查个仔细,早早与我订亲。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你不担心我许了旁人?拖久必生变。”   是男人,就得认真处理,保不住心仪的女人,便不是她喜欢的人。   宇文琰道:“此事正查着呢,有些眉目了。”   素妍在树叶儿狠狠地擦拭了一阵,将手上的卤食油污都弄得差不多了,方又在地上摸了一把,嘟嘟囔囔地道:“没水真不方便,连个洗手的地方都没有。”往四下一寻觅,往北便是通往花园的小路,可她不能去,一过去指不定就遇到府里护院。   猛一抬头,宇文琰没影儿了。   她坐在石案前,看着桌上的卤食,还有那盏才喝了一半的竹叶青。“真是的,就算要走,也说一声吧。”心里莫名的懊恼。   正讷闷,却见宇文琰行止如风地站在面前,手里递过一样东西,是方打湿的男人罗帕,“擦擦手吧?”   素妍迟疑着,莫名地心头掠过一丝暖意,她只是随意一说,他竟是当真的。他离开竟是为了弄块湿罗帕,“这么好的帕子,沾了油污可不好洗。”   “帕子算什么?家里有十数条这样的帕子,我的帕子不给你使给谁使去?”   不由细说,他将帕子塞到素妍手里。   她低头细细地擦拭着双手,近乎把最后的油污也擦了个干净。“明日上午,我要出府买些绘画用的颜料,上回与张掌柜的说过,托他帮我挑选最好的。”   宇文琰灿烂一笑,“你走东门还是南门?”   素妍低声道:“东门。”   “好!明日我到东门外的巷口等你,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素妍愕然,“这可不成,你、我不曾订亲,即便是同门师兄妹,可若身在江湖便也作罢。偏偏你、我都不是正经江湖中人,总还要顾些人言、颜面的。”   宇文琰想到与她一道出门就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们就得这般,走在一处,一起逛街,到时候看你娘和你大嫂还挑我不是。”   前世的她,未曾顾忌女儿家的矜持、颜面,没少伤父母的心。   今生,她想做个好女儿。   平安总比荣华要珍贵,素妍道:“亦怪不得得我娘,换作是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克妻的。”   “我没怪她,我怪背后使坏的人。”   ps:   浣浣吐个泡泡:求粉红票!求全订!求长评……你的支持很重要,如果有打赏就会高兴得直跳。   ☆、310窥探   他是江家未来的女婿,人家的女儿还没娶,哪能怨怪岳父、岳母的道理。要是江家名知他克妻,还将素妍许给他,他反倒有些瞧不起,正因为江家在皇城各家之中最讲情义,这反让宇文琰多了几分敬重。   素妍见他态度诚恳,并无怨怪之意,道:“不用到巷口等着,且去张记字画铺。”看了眼桌上的卤食,“我给丫头们带些,你早些回府。总这样过来也不是法子,不如……”   “双日我便过来。”   隔一天就来,明儿就是十四,不是又要过来。   素妍可不想他总来,不是自己烦,是他亦得睡觉的。“不如把你瞧我的时间用在练功上,可好?你不是说要练好武功保护我的么?我现在可有好些日子没练功了,亦就轻功没落下,是作逃跑用的。”   宇文琰张着嘴巴,“那明晚不来。”   “后天是上元佳节,宫宴上自会相见。”   “那我十六晚上再来。”   “不行!往后每五日见一次,其他夜里要么乖乖儿在家睡觉,要么就练功,不得老往我这里跑。要是被父兄知道,我成什么了?”素妍带着霸道,不容他分辩,厉声道:“记住了逢十,逢五再来,否则,来了我也不见。我还得学医术、书法丹青呢,可没工夫来见你。”她已经想好了,往后就主攻医术、书法和彤青三样,旁的会了便成。她亦得用心学习,想要走出一条不同的锦绣路。   宇文琰低声嘀咕道:“我还没你的字画重要?”   “你当然比字画重要,你是相伴一生的,字画是用为消遣的。你总这么过来,晚上睡不好。久了要累坏身子的,我不心疼,谁心疼你来着?不能因为明知你做得不对,还不阻止。”   宇文琰欢喜起来,让他好几日不见她,这心里指定难受得半死。   她似哄着三岁孩童。轻声道:“千一要听话。等正月二十再来寻我。”她分了些卤食,依是用纸包了,捧在手里,“你亦早些回去,正月二十见。”   不管他应是不应,她留下一抹背影。近了得月阁,纵身一跃入了院中。   飞飞走了。得月阁里冷清了许多,好在白菲学会变幻阵法了,至少懂得如何改变,虽只会六种,却亦是甚好的。   宇文琰吃着卤食,喝尽了竹叶青。带着三分醉意离了树林。   传来一阵轻喝声:“站住!给我站住……”   月夜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在前面快速地奔跑着,身后追着几名护院。须臾间,拦住了轻衫少年的去路。   “自己说,是被我们扔出去,还是自己走?”   类似的话,江家少爷们早已经倒背如流,便是护院们都学会他们的话语。   魁梧男子呵呵笑了两声。   不是十一皇子,亦非徐成熙。   护院有些不耐烦:“是被扔出去还得自己走?”   魁梧男子道:“我想见安西郡主,你唤她出来,我问几句话就走。”   护院笑了起来,声音不高,“想见郡主的人多了,先报个姓名,也好让我们知道你是谁?”   “不了!不了!我……就是过路的。”   “下次过路,走墙外的石板路,可别翻墙跑到右相府来。”   “是!下次会注意的。”轻衫少年应着。   三名护院跟在其后,将他护送到南大门旁的小门口,“公子下次可别走错地儿了。过几日,府里要养狗到时候你再误入,引来了狗便不好了。”   设了阵不说,还要养狗,这摆明了就是不许他进来。   他得使个法子解决狗的问题,阵法易破,可这狗儿却不好办,那是活物,耳朵灵敏,还能嗅闻。   狗的事可以慢慢想法子,出去的轻衫少年是谁,他却得瞧个明白。   宇文琰跃出高墙,幽深小巷中,能瞧见那抹魁梧而不乏风度的少年背影,走了一段,少年颇不甘心的四下张望。   魁梧男子头上束着祥龙抢珠的抹额,一头长发随意披散,虽着了北齐服饰,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狂野与不羁还是张扬流露。浓眉虎目,神色肃色,若有所思,令人猜不透他此刻是喜是怒。剑眸之中闪过厉鹰的光芒,威严逼人,让人不敢大声呼吸。   “拓跋昌!不是回西歧了么,怎又来了?”这一发现,令宇文琰意外不小。   他没瞧错,此人正是西歧四皇子拓跋昌,九月两国议和签定《条约》,他亦随使臣回返西歧,可今日宇文琰却意外再见拓跋昌,怎不意外?   拓跋昌出了巷口,上了一辆备下的马车,马车两侧又有两名护卫随行。   宇文琰小心地跟着身后,看马车城东一座院落之中,院上未挂任何牌匾,是座寻常的三进院子。   拓跋昌穿过二门,进了居住的小院,花厅里已有几人静默守候,见他归来,纷纷起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   宇文琰一时怔忡,西歧太子意外身亡,之后拓跋昭得宠,两国交战,西歧惨败告终,现下如何,尚不知晓。   拓跋昌扫过三人,“你们的事都办好了?”   一名中等个头儿,长得肥胖的男子应声道:“是,按照太子殿下吩咐已经办好了。对方收了珠宝,答应帮忙。”   拓跋昌双手负后,“如若九公主不能和亲,那么……”   另一个身材高挑,有三分儒雅气的锦袍男子道:“殿下忘了,北齐皇帝只一位九公主未出阁,然,各皇子府里的适龄郡主却有不少。”   静王便有七个女儿,十四至十七岁的便有三个;宁王亦有女儿,适龄婚配亦有两个……还有其他的皇子府,一个、两个也是有了。   拓跋昌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是谁都好,万不能是九公主。听闻九公主刁蛮成性,实不堪为我国太子妃。”   脸上带疤的男子微微一笑,道:“莫不是殿下还想着安西郡主?”   拓跋昌还是摇头,“我欣赏安西才华,是仰慕、敬重,并无他意。”素妍可不是他能宵想的,更多的是他对素妍的敬慕。   宇文琰透过扒开了琉璃瓦,敬敬地看着屋里的几人,心下暗道:哼,还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拓跋昌轻叹一声,“真是可惜,竟然晚到了一步,听说瘸军师在天牢染病而亡。”这次前来,虽为和亲、求娶北齐公主,但他亦想求个恩典求出瘸军师,将他带回西歧。   胖子道:“在后日北齐皇帝诏见之前,我们必须订出和亲人选。”   拓跋昌扫过几人的脸,“你们且说说,众多皇家郡主里,哪位郡主才德更优?”   几人面面相窥。   高挑个儿的道:“静王府的二郡主,生性淳良,虽是庶出,倒也不错。”   带疤脸道:“我觉得宁王府的大郡主更佳,虽说二八年华,但能襄助宁王妃打理王府,端庄大方,更有凤仪。静王府的二郡主与之相比,还是略差了些贤惠。”   拓跋昌望着胖子:“你说说,谁更好些?”   胖子轻叹一声,“要是安西郡主能和亲,最是……”   素妍名动天下,武能跨马上阵,文能安邦治国,就连北齐的百姓都颇是交口称赞。   瘦高个道:“你不是在说胡话。北齐皇帝为甚迟迟没有赐婚,便是将安西留给最好的子孙,就算他日不做北齐皇后,得个贵妃、淑妃亦绰绰有余。”   北齐皇帝对江素妍的婚事也是再三思量,万不会将这样的女子许给西歧太子为正妃,这不是要给自己留下后患么。   胖子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北齐皇帝现下不应,不是将来不应,既然殿下要娶正妃,何不娶个最好的。”   瘦高个骂道:“我看你是没睡醒吧,安西郡主便是北齐皇嫡长孙也肖想不上的,岂能由我等这般打算。”   胖子呵呵干笑两声。   疤脸人笑着:“在下觉得,完颜本的话不无道理。只要殿下拿定主意想要,咱们使些法子,让北齐的皇孙们因她斗个你死我活,待得那时,北齐皇帝为了平息纷争,杀她不得,定会愿意解决这个大麻烦,将她许给殿下也不一定。”   拓跋昌忆起昔日胡杨林阵中得识素妍,那清秀美丽的面容滑过记忆,浮现眼前,道不出的姣好诱人。“哪有这般容易,安西不是寻常女子,招惹了她,一旦反击,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胖子莞尔一笑,“殿下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宇文琰心里暗道:拓跋昌倒是个聪明的,敢惹素妍,到时候可不就兜着走了。素妍一旦动怒,那可了不得。   拓跋昌冷哼一声:“我不会肖想安西,你们也别打她主意。像这样的奇女子,不说北齐皇帝不会同意,就是江舜诚也不会答应。你们在皇城已久,难道没听说过江舜诚是如何疼爱安西,便是江家那几位公子也极是疼爱的。可不许动她的念头,到时候惹出大麻烦来,可不是你我能够应付的。”   明知不可能,便不去做。   一旦做了,就要承担太多的未知。   拓跋昌忆及昔日拓跋昭野心勃勃,终给西歧惹来横祸,没有三十年只怕西歧都难以恢复这一场战事带来的后患。   西歧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国力空虚,还得偿还欠予北齐的巨额赔款。   ☆、311储位   (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   宇文琰低若蚊鸣地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否则本世子第一个便饶你不得。”   只是,如若拓跋昌没有想法,今晚他闯到右相府做甚?   宇文琰反复一想,觉得拓跋昌的话有些古怪,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去看她?难不成这内里有什么他不知晓的实情。   疤脸人道:“既如此,那殿下今晚……”   拓跋昌长长地轻叹一声,道:“在下与安西亦有一面之缘,与瘸军师更有一段患难之情。想与她求个人情,寻瘸军师的赅骨回国安葬。”   众人明白拓跋昌的用意。   瘦高个道:“殿下何不求了北齐皇帝?”   “此等小事,惊扰北齐皇帝岂不小题大做。再则,瘸军师是病逝于天牢的,好歹他与安西有同门之谊,安西总比旁人好说话。”   胖子笑眼微眯,“殿下何不求左肩王府的琰世子?”   “宇文琰与二皇子虽为同门师兄弟,可战场交锋,你们不是听到宇文琰说过,与拓跋昭誓同水火么?有昭无琰,有琰无昭。琰世子又怎会出手相助?”   他宇文琰便这般小气?肚量连素妍都不及?   拓跋昌无意素妍,宇文琰的心落回肚内。   好些天了,还是没有查出那个背后使坏之人,到底是谁买通全皇城的算命先生、半仙,居然背后说他克妻。   很显然,这事不是拓跋昌干的。   拓跋昌是近日抵达皇城,为甚不住在驿馆,偏住到这隐秘的小院中。莫不是想谋娶一位贤惠的太子妃?   宇文琰满腹心事,一路走一路想,翻进王府围墙,尚未走几步,便听到一声轻咳声。寻声望去,借着月色霜华。方见路畔石桌前坐着一人,不是左肩王还有谁?笑着抱拳轻呼“父王”,宇文琰看他的模样,似已等候多日。   左肩王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又去何处?该不会去见安西了吧?”   他傻呵呵地笑着。在一边坐下,问道:“父王。拓跋昭后来如何了?听说瘸军师死在天牢?”   左肩王不紧不慢地斟了一盏竹叶青,小小的抿了一口。勾起宇文琰肚里的馋虫,抓起银制嵌玉酒壶,便是大大的一口。   “你这小子,去见安西,她没给你吃么?”   他可是连她的闺阁也未进去过,连院门也未入得。“父王。人家是深闺小姐,哪有好吃的给我。”   左肩王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道:“可别小窥了拓跋昌。此人很是厉害,回国不过几月,剥夺拓跋昭的兵权不说,利用娘舅耶律氏一族,将萧国舅贬为庶人,收没萧氏一族的家财,就连西歧萧皇后亦被禁足皇后宫,拓跋昭贬为二等北苑候,于候府反省思过……”   宇文琰神色一凛,“这拓跋昌当真厉害,居然能对付萧氏一族。”   左肩王微微一笑,脸上依无表情。   今夜,皓月当空,月华姣好,让人迷醉。   “哪是拓跋昌厉害,不过是西歧皇帝借他之手,要除萧后、除萧氏,有意抬大耶律氏。”左肩王捧着酒盏,又微抿一口,“早年西歧皇帝忌惮萧氏,是因萧氏为西歧首富,要借萧氏繁荣一国经济。此次,萧后重用拓跋昭,给西歧惹来祸端,他又如何容得?”   狡兔尽,走狗烹。   所谓的专宠萧后,不过是个幌子。西歧皇帝视萧后为棋子,一朝再无利用价值,反因此诱来战祸,自然得第一个拿萧氏出气。   耶律贵妃、拓跋昌才是西歧皇帝真正要保护的人。   西歧后宫自萧后被立为皇后,更迭频繁,唯耶律贵妃母子相安无事,即便耶律贵妃被贬冷宫,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冷落,而是一代帝王别样的呵护。   萧后失宠,萧氏失势,群臣方才回过味来,西歧皇帝心里最看贵的还是耶律贵妃母子。   宇文琰思忖良久,道:“父王,那皇伯父……”迟疑之间,终是说出口,“他最中意的皇位承继人是谁?”   左肩王眉眼一拧,“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父王,现下就你我父子二人,我们又不搅合什么,就是一说。如果西歧皇帝从来最中意的都是拓跋昌,那么皇伯父呢?只怕他心里一早亦有中意的皇位承继人选。”   都道君心难测,而皇帝的心思就更预料。   旁人想一步,他们已经在那一步周围绕了一圈,前进、后退,往左、向右皆是想了个明白,是寻常人怎么也猜料不透的。   宇文琰歪着脑袋,继续深思,嘴里喃呢如梦呓,“最初,拓跋昭得势,许多人都以为,西歧太子从马上跌摔至死与他有关,如今瞧来,这内里怕另有缘故。难怪昔日,我朝欲借此事,挑驳萧后与拓跋昭的关系失败。那只有一个原因,从一开始萧后便知道,西歧太子的真正死因。”   左肩王微微含笑,是欣慰,是欢喜,细细地品着美酒,借着月色审视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还有呢?”   “还有……”宇文琰想着,“西歧太子的死会不会是西歧皇帝派人做的?听说早前西歧国内有大臣上书,请西歧帝禅位于太子。”   左肩王会意一笑,“此乃君王大忌,萧氏等人太急了,若是再等上几年未偿不可。竟打帝位的主意,换作是谁也容忍不得。”   这是大忌,西歧如此,北齐如此,对于所有的帝王来说,就算他病入膏盲不能上朝议政,也不能提。皇帝只有在驾崩那日放下皇位,但凡有一口气在,那都是不能放手的。   宇文琰轻叹一声,“父王,听说皇伯父圣躬欠安,今儿你入宫探望,可大安了?”   左肩王不会坐在月下等儿子回来,他儿子的武功,他心里有数。能让他不安的,正是皇帝的龙体。“正月十六,是今岁的第一次朝会,只怕有些人要坐不住了。”   “父王是说,有人会犯和西歧萧家一样的蠢事,提出立储的事?”   左肩王点头。   谁人提此事,都犯忌的。   皇帝就算圣躬微佯,也不允有人觊觎帝位。   偏就有人会犯这等蠢事。   宇文琰心里暗道:回头得告诉素妍才好,切莫让江家也做了这只出头鸟。   他不是对江家有多好,谁让江家是素妍的家人,她是姓江的。   一名侍卫快步奔近,抱拳道:“禀世子,地道挖通了!”   宇文琰弹身而起,“通了?”神色里,全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左肩王在心下无奈轻叹,江家已经说了宇文琰克妻,是万不会把女儿嫁给宇文琰的。可这小子硬是当此事不曾发生过一般,依旧夜半出府,不用说,左肩王亦知道他去干甚事。   除了素妍,再无别的。   宇文琰想去看挖掘好的地道,只听左肩王轻喝一人:“坐着。”   “父王。”他想去瞧个究竟,到底是通往右相府何处,是直接挖掘到得月阁的院子里了?   左肩王捧着美酒,慢吞吞地小酌一口,“今日静王妃来府中作客。”   宇文琰忍着性子坐着,静待左肩王后面的话,偏他止口不说了,宇文琰催道:“父王有事快说,我还要赶去瞧地道。”   左肩王不紧不慢地道:“她是给你保媒的,说的是定国公府薛家的嫡孙小姐,静王妃娘家弟弟的长女……”   宇文琰顿时双眼闪光,他寻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线索,现在却有了点头绪,问:“可是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   左肩王一脸诧色:“听你母妃说了?”   不是听说,而是猜测,还真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傻子。   宇文琰道:“父王且再说说。”   左肩王所晓的一切,亦都是听妻子、女儿讲的,今儿回府就被王妃请过去了。“是定国公嫡幼子薛仕华的嫡长女,年芳二八,因生于二月自幼在静王府别院,琴棋书画倒也精通,得静王妃教导,是个能干的。”   宇文琰嘴角一勾,溢着笑容。   看来,在背后买通全城算命先生,说他是克妻拿的事,指定与静王府有关。算命先生特意点名,要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方可得配,偏就有静王妃娘家自小因生于二月,被疑克父母兄弟的女子养在静王府别院,与其说是静王妃的娘家侄女,只怕与静王妃夫妇最为亲近。   此刻,若说买通算命先生的事与静王府无干,宇文琰如何也不信了。   一个,要把定国公家的小姐嫁予他为正妃;另一个,则是要静王府嫡幼子与素妍联姻。   前者他不会应;后者江家人也不会应。   静王府嫡幼子虽说不错,可素妍配他到底是委屈了。   左肩王问:“这门亲事,你应了?”   “谁应了?”宇文琰望着头上的明月,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这数日没有结果的事,今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左肩王一脸茫然,“出了什么事?”   瞒了数日,宇文琰觉得亦该告诉父亲。斥退来禀的侍卫“你且下去,我知道,回头就去瞧瞧。”将有人买通全城算命先生,自己奔出百里之外的小镇,连找三人,又非皇城算命先生所言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左肩王听罢,露出惊愕:“你是说……有人在故意阻挠我们府与右相府结亲?”   ☆、312堵毁   (鞠躬感谢:cardcat、何思瑶、超级帮帮糖三位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宇文琰道:“这可不是明摆着的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查谁在背后使诈,没想终于露出尾巴。上回江右相寿辰,静王妃、宁王妃就透露过与江家结亲的意愿。听说两家都派了官媒上门,被江家给回绝了,只说弱水是个爱自在的,不懂规矩,高攀不得。”   最初他怀疑不是静王府便是宁王府,亦有可能是其他觊觎素妍的男子干的,就连十皇子、徐成熙都被怀疑上了。   左肩王长叹一口,回想其间的深意,道:“厉害!这样一来,静王府拉拢了我们府,也拉拢了右相府。”   宇文琰微微一笑,“现在,父王还要与他们结亲么?”   定公国府薛仕华的女儿,宇文琰依稀听人说过薛仕华的妻子当年是皇城出名的美人儿,只怕这位王小姐亦是绝代姿容,可那又如何,他的一颗心,早被素妍给填挤得满满当当,便是天仙下凡,也入不得他的心。   左肩王步步思量,一步错,满盘皆输,静王府是真的等不得了,连儿女的婚事都计算在内,只做对静王最有力的事儿。   这些年,静王的势力太大了,但凡有些权势的朝臣都与静王都扯上或多或少的关系。   “此事,我会与你母妃商议。”   宇文琰笑道:“父王以为,买通算命先生,说我克妻的幕后之人会是谁?”   那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挠江家与并肩王府结亲。   如此想来,静王府有着极大的嫌疑。   恐怕。连静王布局之地,没想到宇文琰因对素妍情意过深,不愿放手,会策马奔出百余里,找外地的算命先生重算。这一算,还真算出些不同来。   他是左肩王。没人可以挑恤他的权威,即便是皇上,也对他爱护有加。   居然算计到左肩王府了,这事儿不会就此了结。   “父王,儿子告退!”宇文琰前去看挖好地道,进入地道。弯腰行了一阵。   身边的侍卫道:“世子,到了。这里是右相府的南花园。”   头顶能见明月,纵身一跃,上了地面,正是南花园,离素妍的得月阁约有十余丈远。   宇文琰难掩失望地道:“为何不是得月阁院内?”   侍卫一愣,当即道:“再挖十几丈便能入得月阁院内。”   “好。继续挖!”刚下令,便听到几个男子的说话声。   宇文琰寻声望去,不远处移来一行人。   江书鲲问:“你们几个今日确实听到这附近有异声?”   家奴答道:“回二爷话。早上就听到,那声是‘怦!怦’直响,我寻了一日,刚才终于在假山后面弄明白了,有人在挖地道。”   江传远面露笑容:“真新鲜,有人将地道都挖到右相府了?”   被人发现了!   宇文琰纵身一跳,对侍卫斥道:“怎么做事的?竟惊了相府中人。”   催了侍卫便往左肩王府撤。   江书鲲父子站在地道出口处,取了家奴手里的灯笼,往里一探,弯弯曲曲半人高的地道通向另一处,光瞧这长度就不少。   江传远皱了皱眉头:“爹,你看是什么人干的?”   父子二人望着地道里俯身行走的两人,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能有谁,除了琰世了,谁会干这种事。挖地道,也只他能想得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   “堵毁!”只两字,掷地有声,“你祖父、祖母最疼你小姑姑,她若有个闪失,他们俩指定绕不了咱们,况且府还有你小妹,不能由着琰世子胡来,坏了两位深闺小姐的名声。你来堵毁!”   站着的家奴满是含笑,唤了声“二爷”。   江书鲲点了下头,“这是大功一件,赏二两银子。往后办事都像此事一样,多留个心眼。”   家奴笑着答了谢。   慕容氏按照丈夫的吩咐,取了二两银子赏给家奴。   听罢丈夫的话,微微蹙眉:“也只琰世子能想出这种事,竟将地道都挖到右相府了。”   江书鲲笑道:“他的性子,我们在边城多有接触自是了解,只怕不会就此罢休。”   慕容氏想到了素妍的名声,亦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那可得让家奴们小心了,不能让他得逞,否则,传扬出去,这成什么样子了?”   一声沉闷的声响,刚挖通的地道就被江传远毫不留情的给炸毁了,自后花园假山畔直被毁了数丈远。   刚出地道的宇文琰,听到这闷雷般的声音,心头一颤:“下次小心些,还没派上用处呢,就被发现了。”   颇有些遗憾,别以为他们会毁,可他还就会挖,一条不成,他挖两条,看他们还如何堵截。   在这静谧的夜,这一声毁地道的声响,还是传入了右相府上下的耳里。   江书鸿腾地坐起身,以为是打雷了,突地忆起现在是正月,还不到打雷的时候。“怎么回事?”   怀里躺着刚来的美貌通房丫头,她张开双眼,一脸痴迷地看着江书鸿,只不答话。   值夜的丫头站在书房外,低声道:“回大爷话,这声音似从南花园传来的。”   “派个人去瞧瞧!”   丫头应声,没过多久,回话道:“回大爷话,问明白了。是有人在咱们花园底下挖了条地道,被二爷父子发现了,二爷下令将地道毁了,这是毁地道地声音。”   江书鸿颇有些不耐烦,“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整日的就打郡主的主意,我家妍儿是那种不懂事的么?明知不可为,一个个的还往府里跑。”   通房丫头伸出如藕般的手臂。拉了下江书鸿,娇声道:“郡主是我朝最好的女子,有人惦着也是自然。”   江书鸿厉声道:“你懂什么?府里的事,岂是你能议论的?”他揭起被子,借着盈亮的烛光,却见锦褥上落下几枚殷殷落红。心头一震,他犹记得沈氏说过“这是去年新买进府的丫头,曾服侍过前一户人家的少爷、做过通房丫头,瞧着是个会服侍人的,给你做通房。”   服侍过人的,会有这落红?   “你……你是第一次?”   通房丫头羞涩地笑了。垂下眼帘,并不答话。   江书鸿问:“为甚欺瞒大/奶奶?”   通房丫头咬了咬唇:“奴婢……奴婢没在别人家做过丫头。”   不是丫头。难不成之前是良家女子。   可今夜的一切,江书鸿回想起来,很是迷人,而她看起来也似服侍过人的。   通房丫头用近乎让人溺毙的声音道:“奴婢是沧州林家的女儿,家中亦算殷实富裕,生母是林家的姨娘。颇得父亲宠爱。半年多前,父亲病逝,我姨娘悬梁自尽。家中主母、嫡兄掌权。要将我许给沧州一个年过六十的员外为妾,我抵死不从,逃出林家,没想竟遇了地皮,将我绑卖给了人牙子……”   几经辗转,她就到了皇城,又被卖入了右相府。   她本是小姐,哪里做过各式杂活、苦活,几月下来,她连肠子都悔青了,发誓再也不做下人。   沈氏一眼瞧中了她,她又不敢自己之前没服侍过人,因为她服侍过男人,才做了这通房丫头。   所谓通房,半妾半奴,却是比寻常丫头要过得舒适。她又吃不了苦,只想着既然今生注定是给人为妾的命,不如就做个真男人的妾。   江书鸿四十来岁,但因身在候门,容貌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风度翩翩,她虽一眼,便愿意跟他。   没想还是个完璧女子,江书鸿心下一头,俯身在她的额上轻轻地亲了一口,这是欢喜,更是意外。道:“你原叫什么名字?”   “奴婢原叫美玉。”   “美玉……”沈书鸿沉吟着,审视着身侧的少女,当真如一块美玉,“大房的丫头都是以红字排头,给你特例,往后就唤作美玉,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大爷赐的名。”   美玉笑容妩媚,笑着谢恩。   沈书鸿下榻去了净房,出恭归来,又与美玉痴缠起来。   外面值夜的丫头不屑低骂两句,还以为是什么宠妾呢,还不与她们一样都是丫头命,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罢了。   夜里那一声闷响,江家的男子们都知道有人将地道挖到右相府来。   次日,江舜诚不免又与儿孙们叮嘱一番,不容登徒子们打上郡主、县主们的主意。   众人一一应下。   江书鲲看着红光满面的江书鸿:“大哥今儿精神奇好,莫不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江书鸿想到林美玉,笑道:“不过是个讨人欢喜的玩意儿罢了。”   在江书鸿父子的眼里,除了正妻,通房、侍妾什么的统统都是玩意儿。   江家男子们在大书房里说话,素妍亦起了大早,准备出门去采买些颜料、纸笔回来。   出了二门,便上了一早备好的家轿。   白芷与白菲相伴在侧,又携了四名武艺高强的护卫。   在兴旺里的石板路、小巷间兜转迂回,出了兴旺里的主街曲道,看到了繁华的街市,两侧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商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还价声交织传来。   得!得!得!   马蹄落在石板上的清晰声响。   宇文琰骑在骏马背上,看着过来的家轿,笑容浮在脸上,待看清紧跟在家轿左右的丫头时,笑得越发灿烂了,跟贪嘴猫瞧见鲜鱼一般。   ps:   浣浣在此向大家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请各位读友继续支持哦。   ☆、313拦路   (感谢:淇淇宝贝我爱、冒牌的书迷投出的评价票!!)   二丫头见罢礼“拜见琰世子!”   宇文琰笑问:“弱水,你出门我不放心,我保护你。”   素妍撩起轿帘,今日的她换了一些湖色衣裙,发式与过往的差不多,湖色宫绦上用银线裹边,显得越发的娇妍若仙。微微一笑,像一抹春日的阳光,让人心头一暖。   她不由得轻叹一声,昨晚便已说好,让他在张记字画铺里等着便好,可他还是巴巴儿地来了。“走吧!”   宇文琰前后左右地扫视一番,这一看,在拐角处还真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心下低低地骂了两句,拍拍马肚,纵马往拐角处奔去。   那里站着几个人,一名太监,还有两名护卫,那一袭华衣锦袍的却是宁王世子宇文轼。   宇文琰没想连他也来凑热闹,“怎么是你?”   宁王世子笑着抱拳,“是琰世子?巧!真巧啊,这一出门便遇上了。”   少跟他来这套!   宇文琰懒打哑谜:“那有这般巧的,只怕安西一出门,你便得了消息,要在路上阻拦吧?难道你没听宁王妃说,江家拒了你家的提亲。”在他瞧来,江家做得最称心的事,既没同意静王府的求见,亦没同意宁王府的求见。   宁王世子云淡风轻地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江家虽拒我家,却亦没有与别家结亲,安西郡主便算不得某某的人。”   这个某某,他特指宇文琰。   左肩王府也被拒了,可宇文琰还是伴在安西身侧。   这边正说话。那头就传来白芷的大喝声:“什么人?竟敢拦安西郡主的轿子。”   宇文琰厉声对宇文轼道:“快些回去,别再来打扰安西。”   宇文轼不以为然,他并不喜欢安西,更多的则是好奇,听他母亲讲,安西郡主是皇家子孙人人求娶的女子。在宁王妃眼里仿佛安西就是当之无愧的仙子人物。“你能跟着,为甚我就不能。”   宇文琰调转马头,往素妍的方向奔去。   不宽的街道上,横站着一匹枣红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华衣少年,一袭紫色的蟒袍。头戴镂空束发冠,两根大红的宫绦汇于颌下。神采飞扬,目光炯炯地探视着这骑右相府家轿。看轿子的模样,并无甚特别之处,一袭蓝灰色的轿帘,帘上绣着“右相府”三个大字,又用白布镶嵌出祥云图案。轿檐四角挂着四枚拳头大小的银铃。微风一过,铃当“铿铿”作响。   家轿两侧各站着两名相貌清秀的侍女,其间一个着一袭宫中女官粉袍。脖子上戴着一枚金灿灿的巴掌金牌项链,上书“夏”,这便是去岁皇帝赏封的四名正八品侍女之一。   白芷厉喝:“还不闪开,安西郡主的轿子岂是你拦的?”   少年抱了抱拳,眉眼傲慢:“听说右相府的安西,乃是皇城第一美人,我就是来瞧人的。”   宇文琰忙着招呼宁王世子离开,又拦途出来一个截路少年。   不等他唤出对方名,对方已笑意盈盈地唤道:“咦,这不是琰世子么?不陪着定国公府家的小姐,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他们不给他面子,他又何须忍耐。   宇文琰大笑两声:“莫不是定国公家的孙小姐嫁不出去了,竟上赶着要倒贴男人。听广平郡主的意思,似乎对他家的小姐印象不错,你索性弄回府去,做过侧妃、侍妾的暖暖床亦是不错的。”他即不怕提定国公府薛小姐的事,宇文琰也勿须客套,索性借此打趣。   原来,他便是静王府的嫡幼子广平郡王。   因是嫡母所生,一满周岁就被皇上赐封为广平郡王。虽不及静王府世子的尊贵,却亦是府中仅次于世子的人物。   广平郡王厉喝一声“你……”,不由得哑然于口。   素妍坐在轿里,心下琢磨着广平郡王那话。   静王妃是定国公的嫡女,这回广平郡王将宇文琰与定国公家的小姐扯到一块,莫不是有人与他们俩提亲了。再听宇文琰的话,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去,反而是一番狂妄地嘲弄。   广平郡王很快平静下来,莞尔一笑,道:“琰世子,堂堂男儿,整日地围着一个女子转,还真给咱们皇家涨脸。”   宇文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更正道:“不是镇日,是今日围着安西转。”   广平郡王没想宇文琰会回答如此坦然,仿佛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宇文琰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与安西本是同门师兄妹,师妹出门,我陪着出行又有何妨。今儿我陪着,就是专赶你这等的讨厌的苍蝇。”   广平郡王一脸怒容,马鞭一指:“你敢骂我是苍蝇……”终是没有发作起来,话题一转,道:“我是苍蝇,安西郡主又是什么?”   宇文琰再无笑意,骂他可以,当着素妍的骂,说这等话,就是欠揍。“广平郡王,马上给我滚开!想拦安西的轿子,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广平郡王不紧不慢地抱拳:“本郡王来到此处竟与安西相逢,还请安西下轿一见。”   宇文琰一脸焦急,让素妍见他?这怎么可能。   广平郡王朗声道:“怎么,莫不是一个丑八怪,丑得都不敢见世人了?难怪镇日躲在右相府里,只怕羞于见人吧?哈哈……”   静王妃与他提过,有意为他迎娶安西郡主为郡王妃,甚至还要他把身边的美貌妾姬都打发掉。   凭什么?   就因为一个安西,就要他从此唯她一人。   广平郡王从未听到过如此之事,这三名妾姬都是跟他几年的女子,得他之心,为了一个安西就要赶走他喜欢的侍妾,他说什么也不同意。   今日,要是这安西是个貌美的,便此作罢,要是不如他的姬妾,他定不会饶了她。就算不娶她,也要好好地羞辱一番。   宇文琰厉声道:“宇文转,你给我放干净些,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本世子翻脸了。”再不敬称“广平郡王”,宇文琰直呼其名,一脸厉色。   “你要翻脸?哈哈,如果本郡王没记错,我们俩之间好似并无交情吧。”   没有交情自然就谈不上翻脸一说。   宇文琰握紧腰间的佩剑,“嗖”的一声拔出宝剑,正要冲上去与广平郡王一斗高低,只听轿中传来一个平静的、温婉的女音:“琰师兄……”   他微微一愣,这是素妍第一次唤他“琰师兄”,出口时亦如唤了很久很久。   广平郡王逾发得意,“如若今儿不下轿一见,休想本郡王放你过去。哼,安西,你不会真如传闻那般长得奇丑无比吧,只有丑陋不堪的女子镇日才躲在自家府里不出门。哈哈……”   素妍浅声道:“广平郡王如此说,不就是激我出轿一见么?话可说得前头,若是一会儿见了,还请广平郡王从此休要再来扰我。”   她长得很美?能比他府里的三名美妾还要美?   他的三名美妾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容貌,世子大哥偏爱他,父亲、母亲便是定国公府的外公、舅舅也疼他,寻了最美的女子给他伴枕。   昨儿,三名美妾个个哭得如雨打的梨花,想到静王妃要将她们遣送到庵堂去,个个都如死了爹娘一般。哭得广平郡王心乱如麻,遣了人留意右相府的动静,要是素妍今儿不出门,只怕他就要打闹上门了。   还没嫁给他呢,便要他遣走妾侍,这是哪家的规矩,他可是皇家孙子,凭什么要被个女子为难成这般模样。   此刻见素妍说中自己的心思,广平郡王有些哑然。   宇文琰低声道:“你不必理会这等人,待我把他给赶走。”   这么一打,只怕明日就会传遍全城。   她不是青楼女子,多几个男子为己争风吃醋,反能抬高身价,但素妍不喜欢这些事。道:“你勿须担心,他见过我之后,自会离开。”顿了一下,问道:“广平郡王,你说我这话对么?”   不答应,她许就不露真面。   若答应,见过之后,他就必须离开。   过了片刻,宇文琰用剑指着广平郡王:“我看你是存心来闹事的?”   轿内,响起素妍始终平缓如水的声音:“广平郡王乃是静王夫妇最得意的爱子,怎会做出这等不知轻重的事来。传扬出去,知晓的说他顽皮;不知晓的还会以为是静王夫妇之意,要他来为难我这个小女子。”   静王府里的公子、郡主,个个都得以静王府的利益为先,在静王眼里除了帝位,再没什么是重要的,所有人都可以为了竞逐帝位而牺牲。他的贤良之名,他身上拥有皇帝的龙威之声,件件都是为了他得拥帝位而做的准备。   广平郡王今儿这事本是瞒着自家长辈的,抱拳道:“郡主放心,在下是慕郡主美名而来,见过之后,自会离开。”   素妍暖声道:“打帘!”   白菲伸手打起轿帘,她抬步迈出家轿:这是一个妍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眉上的红梅妆容红得张扬夺目,晶石梅芯灼灼生辉。一双眼睛长得的生动、迷离,仿佛是暗夜里一对发光的明珠。偏脸上又蒙了一张面纱,隐去了她绝丽的容颜。   ☆、314所见略同   挽了个仙女髻,髻上饰有零星晶石,斜插一对南珠凤钗,髻上再挑用湖色宫绦,结成漂亮的蝴蝶结,坠与二三寸的流苏,一动就翩,胜是妩媚清丽。一袭湖色衣裙,里穿浅蓝色牡丹中衣,下穿浅蓝色满绣绸裤,外罩一件宽大的湖色宫纱,下身是摆长曳地纱裙,层层叠叠约有三四层,隐约可见里面蓝色绸裤,浅蓝、湖色相间,化成一种如梦似雾的烟蓝。一条蓝色纱绫缠于两臂,逶迤于纱裙之上,说不出的飘逸清雅。   她静默地站在街道的中央,双手自然地放在胸前,落落大方,端庄得体。仿佛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天上的云,误落尘埃,一阵风来,便能将她吹走。   广平郡王瞧不清她的五官,但依稀可见那层薄薄的面纱下,是一张俏丽的面容,就如他母妃所言,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见过各种装扮淡雅的女子,却没人可淡雅得如她这般,轻盈若流云。   见过各式妆妆艳抹的女子,亦没人可以像她这般艳丽惊鸿,眉眼那片漂亮的梅妆,如同太阳便刺痛眼目,却不由你不看,明明太刺眼,却诱你观望。   宇文琰坐在马背,没想今日的素妍是巧妆出门,这等的美丽,那若隐若现的五官,让人欲探究竟。   宁王府世子宇文轼此刻也兜转到了此处,正一脸诧异地看着出轿的素妍,这样的安静,又这样的不容忽视,只往这街道中间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素妍冷声道:“广平郡王已然见过了。是不是应把路让开?”   广平郡王抱拳,骑马走到一边,看她仿若无事的淡然,转身进了家轿。   白芷高呼一声:“起轿!”   宇文琰有种被人看丢了二斤肉的心疼感,策马近了轿子,“你何必与他计较。本不该下轿来的。”   “难不成由他继续拦路不让,不就是要见我一面么?如果怕被人见,我今儿就不出府了。要是怕人见,什么事也做不成。”   徐成熙今儿一早也得了消息,说安西郡主迈出府门了,这就跟听了天大的消息一般。一大早就候在右相府必经之路上,只看到素妍回轿的背影。什么也没瞧见。“唉,太丑了,这么丑的女子,还敢出来见人?应该呆在右相府里。”   十皇子瞪大眼睛。   宇文轼更是不可思议,“徐世子,这样的女子也丑。这……”   广平郡王却是一脸静默,望向宇文轼,看着宇文轼那如在梦中的感觉。只怕亦是一见难忘。“当然丑了,要是不丑,干嘛戴着张面纱。那面纱就是遮丑的!”   面纱虽然蒙在脸上,可她精致的五官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朦朦胧胧,那是极美的。   徐成熙笑望着广平郡王,抱拳道:“英难所见略同!”   广平郡王不以为然,冷声道:“还不如我府里的三名姬妾长得好看。”   徐成熙双眼笑成了弯月:“早就听闻广平郡王的姬妾那可是天人之姿。”   宇文轼心里暗道:安西不丑,可这两人只说她丑。广平郡王说丑,那是因为他身边有三位绝色姬妾。可是徐成熙干吗也说丑,连人的脸都没瞧见,也能说人家丑。   宇文琰护着素妍的轿子往街道的尽头行去,留下议论纷纷的人群,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经过徐成熙的身边时,俯身低语:“徐成熙,你说她丑,干吗三天两头夜里不睡觉去翻右相府的围墙?”   这事儿连他也知道了?   徐成熙咬着牙齿,很快道:“我……我就是想闯阵,谁让这丫头以前……”   “闯阵?我怎么看你从来不敢近得月阁,而是拿着根笛子。正月初五夜,是谁躲在右相府南墙下吹了一夜的笛子?”   被人撕裂了伪装,徐成熙有种错愕,这事儿怎么宇文琰就知道。   宇文琰道:“安西是我的,你tm的给我滚远点。你既说她丑,就不该再近她,有多远滚多远去。”   徐成熙跺着脚,“你……江家根本就没同意把她许给你。”   “她不是你能妄想的。”   宇文琰笑着,仿佛说了件开心的事,而徐成熙的一张脸早已气得刷白。   右相府的轿子走远了,宇文琰策马追上。   广平郡王道:“宇文琰太没出息了,就会围着女子转。”   宇文轼若有所思地道:“你们不觉得,他是个最洒脱、恣意的人么?”   做他愿意做的事,不顾别人的非议,不管旁人的看法,只做他认为喜欢的。   虽然,江家拒了左肩王府的亲事,可是宇文琰还是不管不顾地守护在素妍的身边。   她出门,他就赶来随行保护。   有年少的男子惊见素妍后,便如痴如狂地跟随在家轿后面,最初是三五个人,后面越来越多。   “咦,怎么大家都跟着那轿子?”   “那是皇城大美人的轿子,刚才有人在路口见过,真如传闻,美若仙子。”   哪个少年不怀春,于是乎,跟随的人就越来越多,又不敢跟得太近。   稍微近些,宇文琰就板着一张脸,厉喝:“滚开!”偏他生得比女孩儿还美,竟又不甚怕人,他拿着马鞭,遇到不听的,冷不防一鞭落下。   挨鞭的少年,虽有不岔,却只低骂两句,然后还是跟在后面。   近了张家字画铺,轿子停下,白芷与白菲搀下素妍。   张掌柜一早得了消息,已候在店铺门口:“恭迎安西郡主。”   “张先生客气了!我是过来取文房四宝的。”   如清泉缓流的语调,是清晨黄莺的歌语,传到众人耳里,只说不出的好听。   店铺门口已经围聚了几十名少年,更有好奇的妇人、女子,都堵在那儿往里张望。   偏张掌柜直接将素妍迎进了内室,又有张奶奶坐陪。   张掌柜道:“郡主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听说明儿就要开第一场拍卖会,拍卖行都准备妥帖了?”   素妍笑道:“此事由我父兄打理,一切都妥帖了。”   张掌柜令小二递了一包文房四宝,“郡主可瞧瞧,还有什么需要的?”   白菲接过,打开细瞧,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念给素妍听。   她微微点头,“再备些上等颜料。”   张掌柜给小二吩咐了几句。   张奶奶亲自沏了上等好茶奉上:“这是新得的大红袍,郡主尝尝。”   她接过茶水,轻呷了两口,“张夫人,你家可有后门?”   张掌柜夫妇微微一愣,不明素妍为何有此一问。   素妍对宇文琰道:“我们从后门出去。还得借张夫人家的纱帷帽一用。”   白芷忙道:“郡主,那我和白菲呢?”   “你们在这候着,我去办点事儿,片刻就回。”   张夫人令下人取了纱帽帽,素妍戴好,与宇文琰穿过弄堂,自后门而出,这是一条小巷,与宇文琰一前一后地走着。   宇文琰的心情大好,能这样与她漫步街头,说不出的欢喜。“你想去哪儿?”   素妍伸手,将手指舒开,但见手心里画出一个古怪而又熟悉的符号,那是宫字格上的棋子。   宇文琰问:“你要找一家棋室?”   “那你可记得哪里有?”   宇文琰以前甚爱下棋,对这块很是熟悉,“你想下棋?”   素妍道:“你带我去就是。”   穿街越巷间,二人来到城南临街的一座棋室里,但见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玲珑棋室”四字,看着浑厚的笔力,俊峭的风格,她轻叹一声:“就是这里了。”   她提着裙子迈入棋室,却见大厅里有几人正在奕棋品茶,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挂着一个告示牌,写着本棋室的种种规矩。   素妍看罢,在柜上交了押金银子,提裙而上,到了二楼,设有五张桌案,每案上都有奕棋的男女。   临窗的地方,坐着中等个头的男子,似在赏景,又似在等待胜出的棋手。   素妍近了男子跟前,男子面露疑色,只听素妍抱拳道:“弱水见过师兄。”   男子一惊,很快恢复了平静如常的神色。   再无旁人,所谓弱水定是名动天下的安西郡主、江素妍。本门师兄弟都唤她一声弱水师妹。自去岁归来,她几乎成为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于她,于皇城的女子,她就是一个传奇,她让天下女子引以为傲。   男子应承一声,指着一边特设的茶室,道:“请!”   二人入得茶室,素妍与他寒喧几句,切入主题。   最好奇的莫过于宇文琰,他没想到,这家棋室的东家竟是鬼谷弟子。   “李师兄,弱水冒昧来访,是有两封信想托师兄代转鬼谷。医馆都已经筹备好了,正等着本门师兄能来两位做坐诊郎中,只好写信回去问问师叔公、师叔们可挑好人选了。”   男子接过书信,只见上面写着“殷茂林”三字,又有一封写有“五谷小蝶”的字样。“师妹放心,信会尽快传到鬼谷。”顿了一下,道:“要是人到了,如何与你们联系?”   宇文琰道:“我留个信物,让他们去左肩王府找我。”   素妍微微笑道:“忘了与师兄介绍,这位是左肩王府的琰世子,亦是本门的俗家弟子。”   男子与宇文琰抱拳招呼。   ☆、315号牌   男子询问了素妍一些关于拍卖行及那批字画的事,都一一做了回答。   几人又寒喧了一阵,外面有小二禀道:“东家,今日第一位打擂棋手出来了,正等着与东家对奕。”   素妍道:“就不叨扰师兄了,我们告辞!”   男子点了点头,“这封信,我会尽快令人带回鬼谷,你耐心等着消息。”   “是,有劳师兄了。”   素妍与宇文琰出了棋室,宇文琰站在楼下,看着棋室挂着的旗帜上悬有素妍手心的标记,“是不是挂有这样旗帜的都是鬼谷弟子经营的棋室?”   素妍面含浅笑,“鬼谷弟子也得吃饭,虽有田地庄子,一早就得给了鬼谷村民。宫中弟子都是靠着天下各地的棋室生存,赚了银子,买了米粮、布匹,方才得生活。”   宇文琰似恍然大悟。   这便是他与素妍的不同,素妍知晓的事,他却一无所知。   素妍道:“这本是门中秘密,各地棋室生意素来都是右护法掌管,而左护法是为执法护法,右护法为护宫护法。”   执法者,顾名思议,就是掌执赏惩之权。   护宫者,就是维护本宫的利益,而鬼谷宫的利益便是借各地的棋室赢利生活。数百年的基业,没有一些赚钱的本事,如何能一代代繁衍生息下去。   宇文琰无奈苦笑,“你知道得真多。”   素妍柔缓笑道:“我不亦告诉你了么?下次有事,你来这里送信。从这儿送信回鬼谷宫,会比旁处更快捷。千一,你要记住,不得万不得已。少来这样的地方。必要的时候,也要装作是来下棋的。”   宇文琰点头。   在世人的眼里,鬼谷是红尘外的地方,如果让人知晓鬼谷在各地还有棋室,就会打破世人眼里固定的印象。   二人回到张记,自后门而入。到了会客厅,小坐了片刻,见张掌柜帮忙备好了颜料,令白芷包好。   张掌柜谦恭地道:“上回郡主同意与我易换两幅字画,可那日前去,相爷和三爷只同意换一幅。说是另外四幅有两幅被朱先生换走了,还有两幅一幅是被相爷换走。一幅是被三爷换走的。郡主能不能通融通融,再换一幅于我,也好让我撑撑门面。”   白芷接过话,笑道:“张先生真会说笑,早前我家郡主的《渔村》可是亦给你了么。”   因为有了新的镇店之宝,张掌柜一番纠结。还是把那两幅画给出手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又是熟人。不好驳了面子,只得忍痛出手。   虽有了一幅新的好画,可张掌柜还是想再要一幅。   “张掌柜的,明儿就是拍卖会,着实不成,你明日想法拍下一幅便是。”   张掌柜面露苦色,“不瞒郡主,今儿起了大早,遣了小儿去独家拍卖行押了号牌,三爷给面子,特意为我留了一个,这不险些连一枚都没了。”   素妍面露异色,“难不成,这批号牌都发完了?”   因为《渔村》让家里大赚了一笔,整整三万两银子,能在两幅画里一下子赚这么多,还真是首次。   张夫人嫣然笑道,眉目里有两分讨好之意,却不失温婉得体,“郡主有所不知,昨儿皇城的几大古董店、字画铺就派了下人早早候在独家拍卖行里头,今儿一早,刚开门发放号牌,大家就开始抢号,各王府、候府亦派了人来,五十个号牌全都发放干净了。这不三爷顾念情分,特意给我们张记留了一个。小儿过去的时候,便有好几家相熟的人围着平西候世子、三爷索要号牌,就连做号牌生意的人都有了,一转手三千两押金就提高到三千二百两一个牌子。”   素妍蹙了蹙眉,这个结果是她未曾料想到的。   抢号牌的人多,到时候字画就易出手,而且还能卖个好价。   过得片刻,素妍道:“此事是我三哥打理的,怕是我亦不能。那些画都在我父亲寿辰时露过面,要是少得太多,只怕会有人非议。要是张先生要我的画,倒也好说,可这些世外高人的画作,着实有限,我把白峰居士、谢大才子、玉老先生、附庸前辈的东西都给弄来了,这接下来两三年怕是再也没了。”   张掌柜想到那副《桃源图》心下发痒,那可是汇聚了几大当世才子的力作,可谓价值连城。“郡主早先给长平县主的那幅彩绘《渔村》极妙。”   素妍笑道:“那是长平的,可不属于我。”   张掌柜打不上别的画主意,便又想得到彩绘《渔村》,灵机一转,抱拳道:“要是郡主有了画作,可得想到张记一些。”   “这是自然。”   素妍与张掌柜夫妇说了一阵话,起身告辞。   店铺门外,云集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更有胆大的进了字画店,问东问西,多是问字画的价格,并不买。   素妍携着丫头出来,宇文琰像门神一般紧跟左右。   右相府的护卫斥走围观的百姓,素妍上了家轿。   宇文琰笑意款款,那样子仿佛素妍已经是他的妻。   素妍道:“你该回去了?”   “看你顺利回右相府后就离开。”   素妍想到张掌柜夫妇说的话,这个时候尚早,可拍卖行的号牌,亦都发放干净。   一干人等往兴旺里方向移去,后面跟着追逐欢奔的少年,有人在素妍出店铺时远远儿地望见一眼,惊为天人。   七拐八转间,进入兴旺里,素妍端坐在轿里,双手交织,想着明儿拍卖行开张的事儿,心下颇有些兴奋。   她可是按照无名子所说的去做,现在却有预想不到的好效果。   走得缓慢,轿子突地一滞,素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待白芷答话,宇文琰高声道:“无事!无事!路上有枚挡路的石子。”   他纵马奔到路中央。怒瞪着跪在路上的男子,是他,可不是昨儿见过的胖子么,他是拓跋昌的人。   宇文琰低声道:“不管你是为甚事,今儿不许闹事,且回去!否则别说你是西歧人。就是西歧的皇子,在下也一样照打不误。”   出门的时候,被广平郡王闹了一场,现在又遇到一个闹事的。   胖子听他道破身份,心下讷然,不敢坚持。更不甘心就此闭嘴,抱拳欲言。宇文琰手臂一抬,立有两名护卫过来,将他架到一边。   停了片刻的轿子往前行去。   护卫低喝:“你想找死,今儿已经有人拦过一回郡主的轿子,别再惹世子,否则吃不了让你兜着走!”   近了右相府。下人们径直将轿子自大门而入,越过二门,白芷挑帘道:“郡主。到家了。”   她低应一声,下了轿子。   宇文琰笑盈盈地站在一边,只要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时,心里也是踏实的、平和的。   素妍道:“你亦忙了大半日,早些回家歇下。”   宇文琰笑着走近,“那个号牌,我弄了八个。”   “八……个?”素妍瞪大眼睛,张掌柜弄一个还是因为江书鹏念着情分,特意留下的。“你弄这么多做甚?”   “你且放心,我家的店铺多,是让掌柜们去领的。到时候,指定让你的字画卖个好价。”宇文琰笑得越发地灿烂如花。   素妍有一时的怔忡,领上五个就算多的,他还弄了八个来。   宇文琰微敛笑意,颇有些撒娇的道:“昨儿一宿都想着要拿号牌的事儿,府里的侍卫、掌柜,多是一夜未睡,这才各自领了一个回来,很是辛苦的。”   这家伙真把这事当成天大的事了,动这么大的声势。   “我家绸缎庄的掌柜,就去出了一趟恭,不过片刻工夫,回来五十个号牌就没了。呵呵,谁要是想要我的号码,少了五千两银子不换。”   素妍笑骂了句:“你真是想钱想疯了,心够黑的。”   宇文琰道:“没想多弄了几个,早知这也是赚钱的门道,当初就该把府里的闲人都打发去领号牌。”   他家王府还不是数百上千人,就得五十个号牌,哪里经得住这么派发。   素妍道:“且把握好轻重,可别坏了上好的拍卖会。”   宇文琰连声说道:“你且放心!”   彼此笑着,落在白菲眼里,这是郎有情,妾有意,双眸传情,道不出的情深意重。怎耐,琰世子是个克妻的,否则真真是段好良缘。   宇文琰低声问:“明日还能见到你么?”   “能,明晚宫中的上元宴可不就能见到么。”   他的意思是:明日可去拍卖会,但他听她如此一说,只怕是不会去了。   江家有这么多的帮手,这场拍卖会早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宇文琰抱拳告辞,出了二门,看素妍轻盈的步履,心头如吃了蜜糖一般。   *   如意堂里,几房奶奶汇集一堂。   张双双笑容满面,正月初十那日皇上下旨,江传嗣为文忠候世孙,而她便是有品阶的世孙夫人,乐得好几日都合不拢嘴。   展颜开始跟着沈氏、何氏学习主持中馈,带着笑笑进了如意堂花厅,见拜了礼。   沈氏问:“厨房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展颜应答声“都好了。”   早前慕容氏懂的不多,如今沈氏是手把手地教授展颜,从大厨房、绣房及中馈等内宅,无论巨细,一并都与展颜细细地讲上两遍。   ps:   鞠躬求粉红票!到月底了,有票票的亲请投一张吧!感谢了!!   ☆、316各有长短   (鞠躬感谢:默默的路人甲、虹-洛艳、素颜v涟漪三位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展颜倒也用心,通常讲一遍就能明白五六分,讲两遍就能领悟到*成。学起来也像模像样,沈氏没少在虞氏面前夸展颜用心。   沈氏正给虞氏剥糖炒板栗吃,虞氏一脸平和,如所有慈祥的婆母一般,时不是取一块放到嘴里。   何氏一惯的平静如常,心下却对沈氏巴结、讨好虞氏的样颇为厌恶。沈氏可不巴结着江舜诚夫妇,文忠候的世子、世孙都落到大房了。何氏心想,要是自己也这么巴结着,指定也落到三房了。   慕容氏则是将展颜从上到下地审视了一番,这几日下来,展颜学得很好,昨儿帮着打理绣房,将如何管理的事儿都学了个大半。今日张双特意带她去厨房学习,说了如何为一家上下准备饭食,怎样搭配定菜才有营养,说起来容易,展颜如今接触到,才明白这都是一门学问。   田嬷嬷含笑进了花厅,欠身道:“太太,郡主回府了。”   何氏捂嘴笑道:“听说拍卖行的生意出奇的好?今儿一刻钟不到的工夫,五十个号牌就抢没了。听我屋里的小厮说,有人出到三千五百两一个号牌,却硬是没人转手。”三房在拍卖行的生意上也有一成五的份子钱,有钱大家赚,早前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生意,何氏想着又是一笔进项,心里很乐。   张双双“啧啧”两声,“我的天,这一转手一个号牌就要赚五百两银子?”   慕容氏亦是笑着。二房的底子单薄,素妍这才让二房做了这行生意,两个儿子与江书鲲这几日亦是早出晚归地忙碌着,尤其是江传达,似乎爱上了生意,还说这行就如同打仗一般。说得头头是道。   慕容氏生怕两个儿子跟着皇城纨绔学坏了,倒不如让他们学习正经的事做,这做生意赚钱可以养家糊口亦是好事。再则,她娘家慕容氏一族原就是生意人,有镖行、有布庄还做些茶叶生意。   虞氏道:“还是妍儿不藏私,有这种好生意都未忘你们三房。你们做嫂嫂的亦得有个做嫂子的样子。莫要寒了她的心。昨晚,相爷与我说。妍儿是我江家的福星,一次次令我江家逢凶化吉,可不就是。”   几房奶奶含笑应着。   谁敢说素妍不好,虞氏还不得翻脸。   张双双道:“明日拍卖行开张,只怕生意极好,真想去瞧个究竟。”   沈氏用手指点着张双双。打趣道:“她哪是想瞧热闹,怕是在心里计算着他们夫妻能分得多少红利银子。”大房也只一成五,如今都算在大房里。可当时江书鸿不知这生意究竟如何,其中一成就给了江传嗣夫妇,江书鸿手里又拿了五分。   几个人哄笑起来。   听说能赚钱,各位奶奶的心情大好,都围着拍卖行的事议论。   张双双娇嗔道:“婆母也不想想,我还有几个孩子要吃要喝,传嗣虽有俸禄,可还不够我们娘几个买肉吃的呢。”   慕容氏笑道:“莫不是你们娘几个,一日要吃十多斤肉不成?”在她看来,传嗣的俸禄也算不说。   何氏忙道:“你听双双这妮子的。昔日五房的与我们聚在一块,哪次不是叫穷,时日长了,竟连五叔叔亦是如此,镇日的说自家如何穷。就五房一房的东西,我们几房加起来幸许还赶不上呢。”   沈氏忙忙掩嘴轻咳。   虞氏自打去年冬天至今,谁提到江书麒心里就犯堵。大过年的,江书麒竟没往家里送封信报平安,亦未送年节礼来,真真做得连素妍都不如。好歹素妍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都能挂着家里的父母、兄嫂,反是江书麒竟似把全家人都给忘了一般。   何氏到底年轻,又捅漏子了,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窘红地小心窥视着虞氏,生怕平白被训斥一顿。   五奶奶闻雅霜昔日过门,那一百台的妆奁瞧得各房奶奶眼馋,谁让人家是闻其贵的最心疼的嫡长女,自然是捡了最好的配送,还有不少的田庄、铺子。   虞氏敛住笑意,轻叹一声:“给扬州送去的东西怕是收到了吧?”   沈氏应答,“原说是等翁爹寿辰后再送去的。正月初五那日瞧着差不多,就让传业、传良跑了趟码头,乘搭相熟商家货船转往扬州,亦与商家说好了,劳他们亲自送到五叔手上。这样时日快,许过两日就能收到。”   张双双不忘替自己的婆母说话,她从传嗣的口里听出来,他们是长房长孙,就得顾从大局,各房都有一些小盘算,每房后宅倒也算安宁。“婆母百忙之中,还给十少爷做了虎头帽、虎头鞋,一做就是红、紫、蓝三套。听说五叔父打小有膝盖疼的毛病,又亲手做了两对护膝暖垫。借着十少爷满月名义,给五房一家大小都置了新衣、新裤……”   这一大家子的人需要照应,可沈氏还是处处想得细微。   虞氏赞赏地看着沈氏,越瞧越是满意。“你有心了。”   沈氏笑道:“这是儿媳应该做的。吃的、用的、穿的,都往好里备,婆母放心。”   虞氏想到江书麒,不免觉得心寒,轻叹道:“几个儿女,个顶个都是孝顺、懂事的,偏这老五竟与家人离心。捎了多少回东西去扬州,可近一年硬是连个音讯都没有。刚去的三月还有家书,这大半年了,我们没收到家书,便是他的几个哥哥亦都未收到,越发不成个样子。”   素妍进了花厅,见拜礼,在虞氏身边坐下。   沈氏原本在给虞氏剥板栗,这会儿换成虞氏给素妍剥栗子吃。   素妍吃了两枚,便直摇头。   虞氏道:“姑娘家多吃些是好的。本是照顾你三嫂,特意令人在外地采买来的,哪晓她是个口轻的,吃了几枚再不肯吃了,说是胀肚子。”   板栗是好东西,不光是板栗、核桃、松仁,沈氏奉虞氏之命,也从外地商人那样采买了不少。   何氏笑问:“郡主今儿出门可遇上有趣的事了?”   素妍不解,只淡淡地回:“不曾遇上。”   何氏笑得越发灿烂了,笑得众人一阵莫名。   展颜年小,忙追问道:“三婶婶快说来听听。”   何氏捧起茶水,浅呷一口,“我怎听人说,今儿郡主出门被人拦轿了?这拦轿的还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张双双目光在众人间流转一番,问:“真的?”   素妍面无表情,忆及广平郡王就觉得讨厌,“三嫂说的是广平郡王么?他什么样我没瞧,但是他在那儿叫嚷,非让我下轿一见不可。”   白菲在一旁按捺不住,生怕有人误会了素妍。道:“太太,今儿这郡王着实过分了些,拦住郡主的轿子不说,还骂郡主,说郡主是丑八怪,镇日躲在府里,定是丑得无颜见人……”   虞氏的脸色一凛,露出几许寒霜。   沈氏道:“堂堂郡王,当朝羞辱候门小姐,这都成什么样子了?当真没个规矩。”   别以为她不知道何氏打什么主意,不就是与静王妃近来走得亲近么,好好儿地突然亲近起来,只怕另有用意。   沈氏与张双双使了个眼色。   张双双明白,接过话道:“祖母,幸而上回你没答应静王府的亲事。”   几人目光闪光,连带着何氏也来了兴致。   张双双继续道:“大少爷说,郡主的事是府里的头等大事,着人四处打听。还真打听出不少事来。这广平郡王,可不是个省事的主儿,相貌倒是好的,可做的那些事,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了。就他屋里的三位侍妾,有一个是皇城的头牌姑娘。广平郡主为了得到头牌花魁,花了足足三千两黄金。青楼的老鸨还不肯放人,他使了静王府的权势,这才强行赎了身,做了他的第三房侍妾。”   但凡有些脸面的富贵人家,都不愿纳青楼女子为侍妾。没想广平郡王竟弄了个这样的侍妾,虞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露不喜。   何氏道:“这些事是从哪里来的,我怎没听说?”她与静王妃交好,从未听说这事,反倒是大房的人竟听说了。   张双双道:“三婶不知道,可我们打听到了。广平郡王绝非良人,看看周围的王府候门,有几个会把青楼女子弄回府做侍妾的?也只他才这般任意妄为。虽说对外为了名声,给了那青楼女子一个好出身,认了礼部一位编撰为父,偏见过她的人又极多,谁不知道她是青楼出来的。偏还被广平郡王宠得要紧,因此冷落了两位正经出身的官家小姐。”   何氏私下应了静王妃,要帮忙说合素妍与广平郡王的婚事,静王妃还说要是成了少不得她的好处。   上回,她便想将娘家侄女说给六爷,可六爷有皇上赐婚,虽说柳飞飞是个孤女,可人家是诰封的县主,又有封地,自比她的侄女还要光鲜、尊贵些。近来她还听说,慕容氏、素妍、沈氏、宁西郡主都给了柳飞飞一笔丰厚的妆奁,只怕到时也不比正经小姐出嫁差。   虞氏问道:“可打听到宁王府世子的事儿?”   ☆、317事破   (祝读友大人们圣诞节快乐!!求粉红票!求全订!)   沈氏不想何氏借着素妍的婚事排挤大房、打压大房,想在她眼皮底下玩花样,她也不惧。长房长媳才是一族真正挑大梁的人物,哪里容得何氏折腾。   “回婆母话,那边亦是打听了的。三年前,宁王世子便与人有了婚约,对方是靖南候的嫡次女,原是说正妃的,不知怎的去岁秋天时,徐小姐就降为侧妃了。这不才有了宁王府派人到府中提亲的事儿。”   靖南候府徐家的小姐,也算是身份尊贵了,如今也只能做侧妃。宁王世子求娶素妍,并未有真心,只怕是瞧中江家如今门第权势,而这些东西谁也不能一直拥有。徐小姐降为侧妃,他日万一江家失势,素妍是否也会被降为侧妃、侍妾?   虞氏皱了皱眉:“怎的就没个真心的。”   慕容氏接过话道:“听说年前琰世子把几房通房丫头都配人嫁出府了,要是……”   何氏抢话夺人,“那可是个克妻的。”   素妍的婚事一直是虞氏心上的刺。   原想着,自家女儿是个出挑的,哪里晓得至今也没订下亲来。看上素妍的,她却看不上对方,看上两位世族家的好公子,偏人家生怕惹祸,不敢高攀。   真真是难坏了虞氏,只想着早早给素妍寻门好亲,却怎么也不能够。   近了午食时分,展颜传了午食。   江家男子们又在外间忙碌,传话回来,、不回府用食。   用罢了午食,几房奶奶们各自散去。   二十年来。虞氏一直有午睡的习惯,每日午食后半个时辰,便要睡上一个时辰。   素妍轻呼声“娘亲,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自素妍大后,少唤“娘亲”,虞氏面露肃色:“甚事?”   素妍便与有人背后使坏。买通算命先生,阻挠她与琰世子订亲的事说了。   田嬷嬷听得满是诧色。   虞氏惊道:“会有这事?”   素妍道:“昔日娘让婷姐姐去左肩王府递话,琰世子知晓实情也吓了一跳,在皇城里找了六个算命先生看过,每个都说他要配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还说他原是个克妻的。娘可知道。这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是谁?”   “静王妃视为女儿般带大的定国公府嫡孙女薛非嫣。”   田嬷嬷与虞氏心下猜测起来,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竟扯出个薛非嫣来,竟与算命先生所说的极为相合。   素妍只轻叹一声。   本是门瞒着极好姻缘,偏生出诸多的麻烦来。   薛非嫣,虽是静王妃娘家的侄女,却与静王妃的感情最好。   虞氏仍有不信:“你……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娘,这等大事。女儿岂敢胡言乱语。娘若不信,可亲自寻了悟觉大师再重新合过,亦或让爹寻宫里的钦天监试试。”   这摆明了就是静王府在使诈。想要赢得左肩王府、右相府的支持,所以才会在后面使坏。广平郡王还没有这等能力,能买通全城的算命先生。   田嬷嬷道:“上回大奶奶她们可是找天龙寺的悟远大师合的八字。”   一个出家人,难道还会说假话不成。   素妍道:“悟远大师主持天龙寺事务,其修行、佛性远不及悟觉大师。若是有人买通他,我丝毫都不奇怪。”她起身行礼,“娘亲,女儿该告退了!”   她不信悟远大师,却信得过悟觉大师。悟觉大师乃是天龙师的得道高僧,在信众眼里敬若神明,他万不会被银钱所收买。   虞氏愣坐在暖榻上,双目呆滞,再不想提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现下却被告知有人在背后捣鬼,阻止江家与左肩王府结亲。   田嬷嬷道:“太太,要是郡主说的是真,这……这些人也太可恶了,怎能干出毁人良缘的事。”   虞氏心有疑惑,道:“要是二爷回来,让他来我屋里,我有事交给他去做。”   江书鲲是午后回府的,虞氏令他骑马出皇城,寻个算命的重新为宇文琰算命,旁的什么也没说。   虞氏心急,催着江书鲲不得耽搁。   江书鲲不敢多问,骑了自家的黑龙马出了皇城,带了次子江传达奔出近百里外,这才在一座小庙里寻得个道士,拿了宇文琰的八字,对方连夸这是大富大贵的命,又说了一堆的吉祥话,江书鲲付了银子。   父子二人又再寻了一个,亦是如此,说是极好的命数,命里虽有惊险,却亦能化险为夷。   江书鲲近黄昏才回府,急急回了虞氏。   虞氏依在暖榻上,虽说天气转暖,可她还抱着个汤婆子。“怎么说?”   江书鲲便将二人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   田嬷嬷神色一凝,看着虞氏,敢情真有人在使坏。   虞氏问:“他们就没说这是克妻的命数?”   江书鲲一愣,“娘,这是谁的八字?他们说的都还不错,说命里虽有几道坎,但多行善事,定能化解,没说克妻啊?”   虞氏握紧拳头,看来是真的,真有人背后使坏。   她女儿好不容易遇上个这门好亲事,偏有人不安心了。   是皇子如何?皇孙又如何?   做不到真心待她女儿,她便不会嫁。   哪怕宇文琰是个真克妻的,也轮不到他们的儿子来娶。   虞氏道:“没事了,你回房歇下。”   江书鲲应声退去。   江舜诚从书房回来,看到的就是一言不发、生闷气的虞氏,原是早就该订亲的,硬是因为这岔生生拖延了。   虞氏觉得有些对不住素妍,一个孩子都能如此冷静对待,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见风是雨,还有皇城寻了几个来问,哪曾想到,整个皇城的算命先生都被买通了。   江舜诚心里犯疑,小心地道:“我的夫人,今儿谁又招惹你了?”   他今日没做错事,也没说错话,早上出门,都是与儿孙们在一处的,有子孙面前他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更不可能招惹虞氏。   虞氏秀眉一挑,“哼!真未想到,这静王府还真是厉害,连我女儿也算计,还真当我们右相府是好欺负的?”   江舜诚正在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招惹了爱妻,听她一说舒了口气。“怎么回事。”   虞氏细细地讲过,又将今儿派江书鲲出城的事说了一遍。   江舜诚愣住,“这么说,真是静王府干的?”   “可不,为了破坏江家与左肩王联姻,连这等法子都能想出来,你说这是不是很让人意外?”   江舜诚陷入沉思,静王府瞧上右相府与左肩王府了。   静王的势力这些年日渐庞大,就连闻其贵亦是静王府的人,若非闻雅云嫁了十一皇子,只怕闻其贵会与静王府更好。女儿做了十一皇子的人,多少得有些忌讳,这一年才逐渐疏远了静王府,但这疏远也只是明面上的事,背地里与静王依旧交好。   虞氏道:“明儿是十五,我去天龙寺烧香,到时亲自拜见悟觉大师,他是信得过的。倒是那悟远,一看就是个贪财的,上回去敬香,一听说某达官贵人的女眷到了就敬若神灵一般,真是瞧不惯他那副嘴脸。”   以前不觉,今儿听说之后虞氏再也不能安静。想到大好的良缘要坏在自己手里,便满是愧色,生怕错过此桩,再也觅不上更好的。   江舜诚道:“回头,你把琰世子的八字给我,我明日寻了宫里的钦天监的监正再算算。上回那个寻的是钦天监的小道士,监正总不至乱说话。”   这一夜,夫妇二人好久未睡,说的都是素妍的婚事。   如若这次证明宇文琰并非克妻命,虞氏就想把婚事订下了。   *   翌日,宇文琰起了大早。   玉笄高冠,烟蓝底白蟒纹锦袍服,广袖飘拂,风仪皎皎,脸上春光明媚。花月般的容貌更显脱俗之姿,仿若谪仙之人一般。   小安子将他好一番夸赞:“世子长得好看,就跟仙人一般。”   宇文琰从小到大,最厌的便是有人夸他相貌。   他长得酷似左肩王妃,有六七分的相似,唯举手投足间有左肩王的样子。狠狠地瞪了一下,小安子再不敢说。   带着小安子与护卫出了院门,只见左肩王近了跟前,将手一伸:“拿来!”   宇文琰一怔:“什么?”   “少给老子装蒜,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昨儿一早令人去独家拍卖行做了什么事,取张进拍卖行的出入帖来,再给个号牌。”   知子莫若父,那可是为素妍做的事,怎会少了宇文琰的份儿。宇文琰还不得把江素妍说的话奉若纶音。   宇文琰慢吞吞地道:“五千两银子。”   左肩王怒目圆瞪,“我是你爹,还跟你爹来这套。”   “你别嫌贵,昨儿下午就卖了一个,还五千五百两银子呢,一张出入帖外加一个号牌。”   真是暴利!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拍卖行收三千两银子的押金。一旦结束,这些银子都是会退还。”   “父王爱要不要,若要,五千两银子,一分不少。回头退掉的三千两还归你。你若不要,一会儿我以六千两转卖,你信不信,回头还有人争着要。”   左肩王也想去凑热闹,上回在宫里,皇上还对几幅画念念不忘呢。   ps:   年底了、月末了,求粉红票票了!!   ☆、318竞拍   (鞠躬感谢:何思瑶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好感动啊,投了两张给这文,感谢了!)   特别是白峰居士的字,挺拔俊逸,气势不凡,已经有人送了他一个“书圣再世”的声名,可见他的字是与王羲之一样的好字。   左肩王厉声道:“快拿来!少跟老子啰嗦。”   宇文琰重复道:“五千两银子,一分不少。”   左肩王看着他那得意样,掏了银票递过,“你娘与我都不是贪财的,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贪财样了?”他娘是不贪财,只是太顾娘家叶氏一族。   宇文琰漫不经心,令小安子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张号牌与出入帖。   左肩王一看,里面竟有三个,用手指点一番:“你……臭小子,别人连个号牌都抢不到,偏你这儿竟有这么多。”   这个号牌设计得甚是巧妙,正面有号,背面贴了纸,写“某年某月某日于独家拍卖行所用”还盖有拍卖行的印鉴,这是为了预防别家冒充。   左肩王取了两样,调头就走,每个帖子只对一个号牌,一个号牌可带一个同伴。刚走几步,青霞提着裙子奔来:“父王,你带我去吧!我亦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   左肩王皱了皱眉:“为父今儿带你娘去,你想去找你哥!”   青霞缠住宇文琰,闹了一会儿,宇文琰总算应了,要她扮作男儿模样,青霞觉得有趣,一一应下。   一家四口到了拍卖行,但见大厅里已经收拾妥帖。摆放着几排桌椅,桌案上摆放着精致的糕点、水果,每张小案放有一对茶具,台子上摆着几张半人多高的条案,上面铺着红布。   虽算早,可还有人来得比他们还早。却是吴王、静王世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徐成熙等人,就连六部都有官员到了,见到彼此,抱拳招呼。   徐成熙望着楼上,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装饰得大度华丽。但又不乏幽静,到处都是银红一遍。就连柱上都包裹着银色的纸,台上却是一片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某处青楼富贵乡,但看见大厅中央那几个大字“义富济贫”才知道这里原是拍卖行,不开市时,这里是一座茶楼。   十一皇子道:“那几字写得好。”   吴王道:“这几个大字共有两幅。这幅是附庸山人的墨宝,还有一幅是白峰居士的墨宝。虽同是行书,风格各异,让人叫绝。”名家就是不俗。连几个字都能吃出气概来。   拍卖行外,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几人出门,却见门外已围聚许多来瞧热闹的人。   江传远、江传嗣、江书鹏三人正抬着一块匾额,一旁站着朱武,朱武揭开匾上的红布,露出铁笔银勾,刚劲有力的“独家拍卖行”五字,一看便是朱武的笔迹。   挂上匾额,江书鹏抱拳道:“今日拍卖行开张,往后每月初一、十五是大市,三六九为小市,还请街坊邻里多多关照!”   有穿着蓝灰服的小二扯着嗓子:“开张喽!”   屋里传出一声锣响,有帖子的退回屋中,各自选了位置坐下,大门敞开着,有小二移来一道木栅栏,由得旁人围观。   台上,中间置有两间长案,左边又有两间长案,上面坐着钱庄的账房先生,这亦是拍卖行特意请来的。因为许诺将得来的银子存到钱庄,各钱庄掌柜都跃跃欲试,愿意帮忙。右边亦有两侧长案,上面坐着三个皇城颇有盛名的老考究,是为这些字画作证,确为真作,每一幅拍卖前,交先三人验证。   正中是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幅画作,“这幅画,是岭雪居士的《洞庭图》,此画精妙之处在于,白日大家看到的是洞庭上升起的太阳,晚上则是一轮月亮。画面细腻,宁静致远,雅俗供赏,荷花栩栩如生。现在开始起拍,起价三千五百两,每叫一次价上涨一百两,开拍!”   又是一声鼓响,宣布着这画正式开拍。   宇文琰将手里的牌子一晃,没等他开口,直接有十皇子叫道:“五千两!”   第一个喊的人应该是他,偏十皇子争着喊出来。   紧接着,有人喊了声:“五千二百两!”   他一定要喊个好价,一定要喊。   宇文琰不待细想,挥了下牌子:“八千两!”   跟他抢!   空气静默,站在台上中年男子扯着嗓门:“八千两银子,还有没有加价的。众所周知,张记字画铺里的《渔村》可是以三万五千两银子出手,而这幅与那幅更为细腻。”   吴王大喝一声:“一万两银子!”   站在大门外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一万两银子,真厉害,就那么一幅画就可以买一万两。”   宇文琰面露不悦,青霞有些着急,不等她叫出口,有人接过话,大叫:“一万一千两!”   吴王朗声瞪了眼那不知名的家伙,长得畏首畏脑,定是哪家商铺的掌柜,道:“一万二千两。”   青霞低声道:“哥哥,加价呀!这幅画到时候说不准能卖二万两呢。你看绘得多好?”   宇文琰不呛声,他要多少岭雪居士的画不成。   台上的中年男子道:“甲三号贵宾出价一万二千两,还有没有加价,有没有加价的?”   连问三遍,只听一声鼓响,中年男子道:“一万二千两一次!”再一声声鼓响,“一万二千两二次!”   三次完毕,锣声响起。   “恭喜甲三号贵宾以一万二千两的价格买下岭雪居士的《洞庭》。请与钱庄账房先生银讫两清!”   吴王派了大管家上台。   付清银票,自有小二将画放入专门的锦盒,大管有抱着锦盒回到座位上。   台上的人道:“下一幅字画为前朝才子周松明的《岁寒三友图》。请三位皇城书院的先生帮忙验画。”   有专门跑腿的小厮将画递过,三人细看了一遍。   有人道:“是真迹!”   司仪朗声道:“此画起价三千五百俩银子,每叫一次涨价五十两!”   有人大喝一声:“四千两!”   宇文琰回头一瞥,是个不认得的家伙。   看来,这画是谁淘换过去的,据他所说,素妍曾同意淘换了五幅画,就连朱武也换了两幅。   虽是前朝才子所作,但存世的不多,立有人大喊:“四千二百两!”   但众人的目光似乎并在不在这幅画时,而是在后面的那些画。   终于以四千二百两的价格拍下此画。   时间在静默的流逝,拍卖行外面围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就连楼上的茶座雅间里亦有人,据说今儿楼上的雅间亦是二十两银子一间,上了雅间只能小声议论,不能高声喧哗。   这家拍卖行后台强硬,有镇国公府、右相府撑腰,还有左肩王府的影子,谁也不敢闹事。   就在众人等得不耐烦时,只听台上有人道:“下一幅《桃源图》,这幅画云集了当世名家:大诗人谢文杰、附庸山人、白峰居士、玉若笙、岭雪居士与砚脂楼主六人心血,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画中有白峰居士的字、附庸山人的山、谢文杰的诗、砚脂楼主的山水……”   要的就是这幅!   “此画起价纹银十万两,这个价格是绝对当真无愧,融合众多名家手笔,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般的字,还有各具风格却又能巧妙融合一处的山水、田园,绝对值得更高的价格。就连当今皇上也甚是喜爱,赞叹此画还原了晋代名士陶渊明盛世桃源……”这一番话分明就是为了抬高此画的价格,当今皇帝夸赞过的,这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   宇文琰找来的几个,大声地叫嚷开来:“十二万两!”   真小家子气!   宇文琰大呼一声:“十五万两!”   左肩王回头瞧了眼宇文琰,见他神采奕奕,之前的落漠早不见了踪影,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偏眸光里带着几许戏谑。   静王世子端坐在一边,忆起今儿出门前静王的叮嘱“你皇祖父极爱那幅《桃源图》与白峰居士手书司马相如所作的《子虚赋》、附庸山人的《盛世山河》,你若不能得到三幅,亦要买下两幅。”   吴王陡地起身,朗声道:“十八万两!”   音落,一片唏嘘之音。   所有人都开始大声竞逐起来,这么多名家之作汇于一画,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片刻后,就升至二十五万两。   有人惊叹,有人频住呼吸。   静王世子审视周围,任是十皇子还是靖南候世子,看清喊出二十五万两的是他,再不敢加价。   宇文琰却是个不怕死的,朗声道:“二十六万两!”   静王世子咬了咬唇,何时花过这么一大笔银子来购字画。“二十六万五千两。”   吴王蹙了蹙眉:“二十七万两!”   宇文琰道:“二十八万两!”   静王世子咬碎银牙,怒瞪着宇文琰,只见他捧着茶盏,手里高举着牌子。   有人又吼了声:“二十八万五千两。”   有人议论道:“便是三十万两也不贵,这么大一幅画,又是名家手笔,值得这个价。拍下来送给皇上,定能哄得皇上高兴。”   这样的议论声,不高不低就入了众人的耳。   十一皇子壮着胆子,喊了声:“二十九万两!”   静王世子突地起身,“三十万两!”   ☆、319大手笔   这是前所未有的天价,三十万两银子买一幅画,这得多少钱,这是许多人都不想思及的价格。   台上,司仪问道:“丙一号贵宾出价三十万两银子,还有加价的么?还有没有加价的?这可是此批字画中三幅最有名的画作之一,很可惜的是《盛世山河》已经出手,现在还有《桃源图》和白峰居士手书司马相如《子虚赋》,最后再问一遍,还有没有加价的……”   《盛世山河》是被江舜诚给换走了,是这批画作最气势磅礴的画作,看过之后让人热血澎湃。   台下一片静寂,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厉喝声:“把栅栏移开,本宫要进去!”   众人回头看时,却是大公主驾到,不知何故却来晚了。   有人移开栅栏,大公主进入,只听台上在喊“《桃源图》三十万两一次!”   “三十一万两!”大公主不待细想,先拍下要紧,这可是父皇喜欢的画,拍下送父皇,讨个欢欣。   静王世子皱了皱眉,朝着大公主低唤一声:“姑母……”   自家人何必抬价,他可是奉命要来竞字画的。   大公主在静王世子对面坐下,一脸肃色:“没想来晚了些,还好赶上了。”   静王世子道:“姑母何苦与我抢画?”   大公主压低嗓门:“今儿本宫非得此画不可。”见静王世子一脸不甘,低声道:“珊儿就要出阁了,虽有封号却不曾有封地,我正要拿了此画献给父皇,也好与父皇讨个恩典。好给珊儿赐一两县的封地。”   你就知道讨好皇帝,他们在这儿的,除了那几个字画铺的掌柜,有多少不是冲着讨好皇帝来的。   静王世子想到静王的交托,虽然不知道静王有什么大用,但一定是有用的。但更肯定地是,静王之所以提了那三幅字画是皇帝喜欢的,便是要送给皇帝做礼物的。   他正待开口,大公主恶狠狠地瞪着,仿佛要将他身上盯个窟窿来。   “三十一万两一次,三十一万两二次……”   大公主以三十一万两的价格拍下此画。   领身边的嬷嬷上去交付了银票。领回画作,大公主看得笑眼眯眯。   接下来拍了朱武的三幅画作。竟也竞到了八千两的高价,在朱武的印象,过往的画作最多五千两,可今儿居然以最低七千八百两,最高八千六百两的价格卖出。   他蓦地回过神来,站在二楼的雅间。对江书鹏道:“莫不是进了这里的东西,都比外面更贵?”   江书鹏微微一笑,“我们这里可以拍田地庄子。亦可拍衣衫,在开小市的时候,但凡是有用的东西,都能来这里拍卖。待隔壁两间小市店铺装修好,就在那里拍卖了。”   小市入市十两银子的押金,中市二百两,大市便是三千两。   皇子、候府的人都冲着几幅出名的字画而来,但皇城各大字画店的掌柜、东家则是冲着有升值潜力的画,一翻较量,拍下各自满意的字画。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只听司仪朗声道:“现在是最后一幅字画,白峰居士的《子虚赋》。”   有人进来后,连一幅也不曾拍得,瞪大眼睛看着台上,书院几位先生瞧过,面上露出惊叹之色。   “此字起价纹银八万两。大家还应记得王羲之的《兰亭序》如今价值连城,这幅字将来会与那幅是一样的有市无价。现在起拍!”   价格一路飞升,不是寻常人可以喊价的,宇文琰带着他的人拼命加价,没拍下画作的人,近乎疯狂。   朱武站在雅间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四十五万两了,现在已经是四十五万两银子,请问还有没有加价的,还有没有加价的?”   皇子、皇孙们早已经厮杀红了眼。   宇文琰算是瞧出来,特别是静王世子这家伙,今儿貌似一幅都没得手,寻常的他看不上,他想要的前一幅,又被大公主给抢走了。   这会子,大公主亦如疯了一般,不肯相认。   静王世子低声道:“姑母,上一幅我已经让给了你,你就别跟我争了。”   大公主道:“是我给你争么?是他们那几个也想要。我可得了消息,说皇上最喜欢的便是这幅,远超过其他画了。皇上年纪大了,难得遇上喜欢的东西,我身为女儿的,自当敬份孝心。”早前还说是为了崔珊才讨好皇帝,好让皇帝给崔珊赏赐一、两县的封地。   宇文琰吼了一嗓子:“五十万两!”   吴王不再支声了,面带玩味地看着这些一心想讨好皇帝的朝臣,还有皇家的公主、子孙们,个个都叫红了眼。   这是最后一幅,于他们来说,已经来了,自然得得幅好的。   宇文琰站起身,扫过十一皇子、大公主与静王世子,微微一笑,“你们身为皇孙、皇子的孝心,难不成才值这区区五十万两?”   这一计对吴王无用,显然深深地刺到了大公主,她大声道:“五十五万两!”   静王世子见大公主不甘相让,她拿去讨好皇上,能有甚好,已经有了给崔珊索要食沐邑的画,现在还想要:“姑母,你就不能把这幅让给我么?”   大公主瞥了一眼,冷声道:“是你让我。只要你不争,十一皇子、吴王更不会争。你让我怎了?皇上年纪大了,我……往后总不能有人见着大驸马,都说他是大驸马,崔家父子为朝廷劳累几十年,江右相都得了文忠候的晋封,凭甚你皇姑父就不能得个候爵?”   她总有理!   静王世子很是气馁!   大公主近乎疯狂,起身又叫了句:“五十六万两!”   静王明白了,今儿大公主是有备而来,一定要得到这些好字画,等着去讨好皇上呢。   二楼雅间里,朱武摇头叹息:“那样的好东西,竟然就落到皇家了?”   江书鹏苦笑道:“小妹说过,但凡最好的都会在皇家。若是在落到先生手里,只怕稍有不慎就会惹来大祸。就连我父亲手里《盛世山河》今儿上午也被带入宫了,父亲是准备献给皇上的。”   连江舜诚都有诸多的忌讳,况是旁人。   终于,一声鼓响,宇文琰倏地起身“五十八万两!”   大公主愤瞪了一眼,还以为无人敢争,可宇文琰居然出来了。“六十万两!”   宇文琰微微一笑,满意地坐下。   他是故意的,就是要大公主多出几万两银子。   司仪朗声宣布《子虚赋》归落大公主之手。   大公主掏了银票,嬷嬷细数一番,上台支付银两。   吴王静坐在一边,但凡是上了五千两银子的字画,他不敢张口,得了一幅,亦只是前朝某才子的画作,四千八百两银子。   可今儿,大公主分别以几十万两银子的天价拍下了两幅。   左相府出手就是近百两银子,这亦太有钱了。   有钱到让吴王不由深思,他就听闻左相进来与一些臣子走得亲近,与左相好的闻其贵、安国公、定国公……这些臣子拉出来,哪个没有几桩案子,哪个不是贪赃枉法之人。   大公主得了两幅画,心满意足地领着嬷嬷、护卫回转左相府,临走前大手一扬:“三千两的押金本宫不要了,算是捐给贫苦百姓的医药钱。”   江传嗣抱拳道:“多谢大公主殿下!”   徐成熙扫过众人,有不甘的,有轻叹的,还有摇叹表示遗憾的,走近十一皇子与吴王,问道:“今儿大公主怎么了?”   十一皇子冷笑道:“好大的手笔,九十一万两银子就买得两幅字画。”   徐成熙笑道:“那是人家财大气粗,不在乎。”   九十一万两银子,这得养活多少百姓,可大公主挥手之间就花出去了,连眉头不皱,眼睛不眨就去了。   对于皇城人来说,今日拍卖行发生的事就像一股风,不到一个时辰,百姓们就竞相传开。   “听说大公主花了九十多万银子买了两幅画?”   “那可是当世名家的画,听说是皇上最喜欢的?”   午后,素妍正坐在得月阁里习字。   青嬷嬷一路快奔,笑盈盈地上了阁楼,笑道:“郡主,好消息,拍卖行那边今儿得了一百三十二万两银子。”   她微微一愣,最初预料价值不过十五万两,竟翻了这么多,“三哥回府了?”   白芷捂住嘴,这么多银子,对她来说可真是太多了,都能买两万个她了。   “是,老奴从如意堂过来。几房奶奶听说此事,很是高兴。”   素妍搁下笔,“按照规矩,上了价值两万元,拍卖行便抽一成的佣金,一下子就得了十几万两的盈利,他们每房都能分得不少银子,自是高兴的。”   青嬷嬷道:“她们都夸郡主想的这生意好,今儿下午,各当铺听说拍卖行明日要开小市,也竞相将东西送过去。这是小市,有号牌的得有三百个了,明日指定又是一场热闹。大奶奶还说明儿派个嬷嬷过去,看有没有卖田庄的,若有合适的,也拍下来。”   当铺里当什么的没有,明儿是正月十六,正好是拍卖行开小市的日子,拍卖行的伙计都忙不过来了,要查验物品的,有派发号牌的,忙得紧呢。   ☆、320宫宴   (感谢:默默的路人甲和晚霞如锦二位读友投出的评价票!谢谢!)   对于寻常来说,一入拍卖行,东西就能比外面更贵,更有升值空间。   青嬷嬷道:“大房、二房的几位少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说是留在拍卖行帮忙了。大房的三位查验物品,看不上眼的,不给入市。二房的两个帮着登记发放号牌,拍卖行里都排起了长龙。还有闻讯赶来的寻常百姓,也拿了东西要进拍卖行……”   素妍道:“白菲,我也去如意堂。”   所有的好奇都被勾出来了。   如意堂里,江舜诚与大爷、二爷都坐在里面,还有几位奶奶亦是满心欢喜。   大丫头禀道:“太太、相爷,郡主来了。”   张双双笑道:“祖父还说得真对,郡主可真是我们江家的福星。你们说,这都是长着一个脑袋,怎的她就与我们不同,竟能想出这等好生意来。”   这哪里是素妍想的,分明是无名子想的,但素妍没有纠正,他们爱怎么认为都成,她可是在几位前辈保证过,不说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各房都大赚了一笔,张双双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赚得最多的自然是二房,二房占的份子最多。   虞氏道:“你们呀,得了银子好好过,别大手大足地花,都是有几个孩子的人,还得给孩子们成家立业用呢。”   慕容氏、何氏应声答了。   何氏此刻都懊悔,当初几房说要合伙做这生意,因她少问了几句,见大房出一成五的份子钱,她与江书鹏一商量也出了一成五的份子。如今看着二房开一回大市就赚了十三万二千两银子,除去小二、账房、掌柜的,大房又得了一万多不足二万两两,二房一房人就得了六七万两银子,早知是能赚钱的,她就该多出些银子。占份大的。   慕容氏最是欢喜,二房早前的底子虽薄,如今有拍卖行这生意,将来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再则这生意似乎并不占甚本钱,铺子房屋全都是江家的,是虞氏拿出来给大伙做生意用的。   素妍进来。见拜了礼。   江舜诚道:“听说大公主花了九十一万两银子把《桃源图》、《子虚赋》给买走了?”   何氏神采奕奕,好歹一天之间就有一万多两的进项。乐得眉飞色舞,道:“能出这等高价,真是闻所未闻。”   大公主却不知晓今日买画的洒脱,给自己的未来埋下了祸患。   江舜诚望着素妍,道:“今晚宫里有上元宴,你娘身子不舒服。你陪为父去。”与儿子们说话时的样子不多,与素妍说话时,眼神与语气里都是宠溺。   虞氏道:“上了年纪就不愿出门了。你大哥、二哥夫妇都是要去的。有他们照应我也放心。”   慕容氏笑道:“儿媳愚笨,还得请婆母与大嫂指点一二。”   往年的上元宫宴,多是皇族家宴,但今年不同,皇上要宴请皇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女眷。   沈氏问何氏:“三弟妹,让绣房赶制的新衣可都好了,我们几个正等着穿呢。”   何氏答:“都好了,回头就让她们送过去。特别是郡主和县主的,别提多漂亮了。”   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姐,自然得多花些工夫,打扮得漂亮地入宫参加宫宴。   展颜乐道:“今晚我也入宫么?”   沈氏道:“你如今亦是有品阶的县主,自得入宫去。如若长平没有订亲,也是要入宫的。”   柳飞飞正忙着装点着嫁衣,想让自己的嫁衣变得更漂亮些。她在别院里亦设了阵法,每日深居简出,偶尔出来,也是透透气,然后回屋继续准备。   *   酉时分,各府的官员、女眷陆续往皇宫南宫门汇集。   素妍与展颜坐在轿子里,撩开一角,只见到宫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终于近了右相府,宫门前的侍卫一一查验后,由宫人带领着往宫中而去。   皇宫深苑,殿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绿枝如云,繁花似锦,雕梁画栋,美如阆苑仙境,精雕细琢。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宫灯如繁星点点的黑暗里,旷寂而冰冷。   虽是严冬时节,可皇宫御花园内五步一丛万年青球,十步一株常青松,长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其间还盛开着红红紫紫的蔷薇花。宫苑曲径两侧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天色未暗,灯笼先亮,在黄昏中盈盈闪光。   大片的花艺园地里,稀疏种植桃树、海棠、杏树,虽未绽花苞,又无新叶,可那枝头挂着红、蓝、紫、黄数色的彩条,树上还有拳头大小的小巧竹绡灯笼,煞是漂亮。   虽是出门较早,到了这儿方知来得有多晚。昭阳殿大殿左右两侧各有两排桌案,一张接着一张,桌案之后排着成膝高的圆凳,凳上覆着凳搭,皆是紫色配红色牡丹,一样的花饰。虽是将暮未暮时,可众位皇子、公主也来好几位,皆按长幼尊卑而坐。   静王携王妃坐于左侧首位,大皇子幼年夭折,二皇子、乾明太子早逝,静王便是皇子里最年长的。其后,又是吴王,因他身份特殊乃是皇嫡长孙,舒太妃、舒妃分坐两侧。接下来,是崔左相夫妇与大公主母女。   右边以左肩王为首,往下坐着宁王夫妇,太监领江舜诚与素妍步入大殿。   早有落座的人开始小声议论:“那就是安西郡主?”   “除了她还有谁。”   “长得还真和传闻一样好看。”   素妍一入大殿,便吸引了所有年轻男女的目光:一袭玫红锦袍衬得雪肌莹莹,长长曳地的裙裾随着步履绵延如水,锦上丝绣三醉芙蓉,行止间仿若千万朵芙蓉盛开。眉间贴着银钿。黄豆大小,熠熠生辉。面无敷粉,却更现肤如凝脂;眉无黛痕,更显眉似柳叶;秋波剪水,盈盈转动,越发生动多情。娇红樱唇微阖,却更胜有语。   “怎穿桃红衣衫?我最讨厌桃红,这可是小妾穿的颜色。”   有女子嘀咕着,展颜道:“那不是桃红,是玫红。”   玫瑰可是如牡丹、蔷薇一样富贵的名花。   两位女子望着展颜,其中一人不解道:“你是谁?”   展颜垂眸。欠身道:“我是皇上钦封的仁和县主。”   二女顿时哑然,起身还了礼。   展颜随父母落座。与江舜诚父女遥遥相望,能看到淡定自如的素妍,还有似被锁定了所有视线与目光的宇文琰,是不是歪头看着那边坐着素妍,瞧着便笑了。   素妍偶尔迎视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与他打了招呼。   入夜后,华殿内酒香阵阵,丝竹笙歌。舞姬飞袖萦天,人声喧哗,谈笑风生,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宫娥、太监穿梭其间,斟酒、添茶,鱼贯来回。   宇文琰过片刻就翘首望向素妍,仿伸在这大殿任有多少女子都难以入目,唯有素妍才值得他一看。   江舜诚已然留意到,轻咳一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素妍纤柔、娇小的身子,惹得宇文琰坐在那儿,摇头晃脑,引颈观望。   左肩王妃着实有些瞧不下去,“不许再瞧,平白让人看笑话,给我好好坐着。”   宇文琰低声道:“让我看谁?是静王府的那位薛小姐?”   在静王妃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少女,生得如花似玉,一袭紫色的华服,头上戴着华丽的发钗、珠花,浅笑盈盈,目光正停留在宇文琰身上。   宇文琰只一眼,低骂:“傻子!”看到她对自己一副花痴地傻笑就生出厌恶。   左肩王冷笑道:“你瞧她如此,只怕安西瞧你亦是如此。”   宇文琰瞧到薛小姐就厌恶,尤其厌恶她的浅浅笑容,和素妍比着实太难看,无论怎么笑,都显得像木头,哪有素妍的阳光。“我才没她傻,哪有女子这般盯着男人看的,一点仪态都没有了。”   舒秀仪亦盯着素妍看,从头到脚,从她的举止仪态一并都落在眼底。   舒太妃虽只几眼,亲见了素妍,还是有些许的意外,“安西郡主与我想的不大一样。”   舒秀仪道:“姑母,她哪里好了?若论姿色比玉奉侍还差,若说才学,就是认识几个当世才子……”   玉奉侍是什么身份,素妍又是怎样的身份,可舒秀仪就是把她们搁在一起,借此打压素妍。   吴王不作声,只时不时静默的打量、审视着大殿中的人。   舒太妃知晓素妍在暗中帮着吴王府,但这是秘密,她亦不会告诉舒秀仪。冷声道:“她是皇上赐封的安西郡主,便是我与殿下也得敬重三分,不许轻视。”   舒秀仪只看着吴王,无论他怎样轻浅,可当他扫视完毕,还是会停留在对面的素妍身上。她的淡定,她的落落大方,她的举止得体,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年轻男子的目光,他们的眼里有倾慕,有欣赏,有好奇,有探究,但她就这样平静地坐在那儿,不笑不怒,不娇不媚,足让众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她的风姿是那样的别样,她的装扮显得清新出俗,就连在众多女子眼里看着不好的玫红,穿在她身上也高贵与娇妍。   吴王的心里,念着、爱着的依旧是她。   ps:   各位读友,在2013年12月29日0点至2014年1月7日24点期间,是双倍月票哦!浣浣求粉红票票了,有票的记得投给浣浣!   ☆、321三女刁难   近日,舒秀仪才得晓,素妍小字弱水,吴王在半梦之间与她纠缠,可心里还是念着她的。   宫门外,一声太监的尖呼:“皇上驾到!皇贵妃到!德妃到!贤妃到!九公主到!”   众人起身,海呼“万岁万万岁!”   皇帝被皇贵妃与德妃搀扶着,“众卿家平生!”   “谢皇上!”   从眼前走过的皇帝,疲惫地、步履蹒跚的像个古稀之年的老者,背有些微驼,这与上次在右相府见到他时截然不同,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穿在身上,双腿却有些颤颤微微,素妍瞧见了他打颤的双腿,那衣袍如水泛漪般地抖栗着。   他,真的老了。   一切都与前世的不再一样,蓝、玉二奉侍在前世时,是吴王登基时出现的。可今生,吴王尚未登基,她们便已出现。   皇贵妃拊掌而拍,大总管道:“献歌舞!”   舞妓款款舞动,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逸若云。画眉娟美,灯影昏惑,金樽洒华殿。金钗急速晃动,迤逦出一圈圈的金影。   声乐更是前所未闻,林鸟齐鸣,黄莺的婉转,百灵的悦耳、山雀的平稳寻常……传入耳内,是一首热闹而喜庆的曲子。   “众爱卿以为今岁的歌舞如何?”   崔左相抱拳笑道:“启禀皇上,此乐美妙,仿若仙曲,舞姿甚好犹似仙娥起舞。”   皇帝微微一笑。   贤妃笑道:“不满左相,这曲子正是安西郡主带回的名曲,是经乐仙玉若笙修整而成。”   皇帝道:“朕已钦定为皇家候门的名曲。往后,各家皇子、公主府再不愁没有名曲示人。朕已令乐坊抄录数十册,大家临走的时候可以带上两本。”   静王道:“谢父皇恩典!”   皇帝轻飘地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曲子,就得大家都有。”顿了一下,“从今日起,朝中但凡五品官员府中可演奏这些名曲。”   之前,他说的但凡三品以上的可演奏,现在又退了一步。但凡五品官员府中便可演奏。   素妍心下暗自思量,这皇帝又在打什么主意?   十一皇子身侧坐着两名女子,十一皇子妃育下嫡长子后越发珠圆玉润,素妍后来听人说,说是十一皇子妃与闻雅云争宠,被闻雅云气得动了胎气。故而早产,险些丢了半条命。   闻雅云衣着一袭淡蓝色的锦袍。神色里有些颓废。同在一月先后入门,一个生了儿子,而她还身怀有孕,现下还不大瞧得出来,就算生了儿子,也只是庶子。难与皇子妃所育的嫡长子相比。   时而侧目望向十一皇子,却见十一皇子的神色里多了两分迷离,正瞧着素妍看。再年其他年轻男子。不乏有将目光停落在素妍身上的。   闻雅云心下一沉,府里有个皇子正妃与她争斗,到了宫里,还要看丈夫对旁人痴迷。心,莫名地刺痛。“禀皇上,妾听闻安西郡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今儿怎么能少了安西郡主献艺呢?微妾斗胆,想请安西郡主献琴曲一支,好让大伙也瞧瞧这皇城第一才女的风姿。”   这个主意妙!太妙了!   舒秀仪上回在十一皇子府里参加宴会,曾与闻雅云打听过素妍的事儿,说她打小就不会女红、厨艺,更不会弹古琴,她最擅长的乃是琵琶。“皇上,臣妾也想听安西郡主弹琴。”   舒秀仪得意地低语:“不是皇城第一才女吗?哼,我倒要瞧瞧,她今儿是什么出丑的。”   吴王微愣,侧头看着舒秀仪,神色一凛,眼里露出几分失望。   舒太妃低喝一声:“不许胡闹。”   她丈夫的心被人夺去,还不许她借着机会看素妍出臭。   不会弹琴,又如何堪称琴棋书画皆通。   此刻,崔珊来了兴致。   想到上回朱武先生非但没有收曹玉臻为徒,还让他成了皇城的笑话。每每思及此事,气就不打一处涌上心来。朗声道:“皇外公,孙女也想听她弹琴呢。”   那日在右相府清音轩比试,素妍挑的是琵琶,崔珊亦听闻雅云说了,素妍不会弹琴,小时候学过几日,据说那琴弹得甚是难听。   宇文琰起身抱拳:“皇上,今儿是宫宴,弹琴、歌舞自有宫中艺伎表演。”   崔珊亦起身,笑道:“琰世子心疼了吗?不就是让她弹支曲子,你何必这般护着她。”   越是防着便越有问题。   崔珊心想:一定会不弹琴。   德妃笑容微微,只平静地看着。   贤妃恍然未见,广袖掩嘴,与皇帝对饮。   皇贵妃道:“安西郡主,你以为如何?”   郡主起身,行了个万福礼,“回娘娘话,小女最擅琵琶。”   闻家已经与江家越发生疏了,闻其贵先怪江舜诚心狠无情,把江书麒夫妇赶至扬州受苦,再因政见不和,早已形同陌路。这一年,闻家人几乎不再登江家大门。   闻雅云因为其姐,心下憎恨江家,连带着也讷上了素妍。“安西郡主不敢弹古琴么?你可是皇城人人皆知的大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呢?”   “就是。”崔珊附和着,“琵琶可是上不得台面的乐器,四大雅事,古琴第一,其次再是棋书画。以安西郡主所言,就该琵琶棋书画了?”   宇文琰扫过二女,她们分明就是要借机让素妍出丑。   明明是大家在宫宴上赏宫中乐坊艺伎的歌舞,却要素妍献艺,分明就是拿素妍与宫中艺伎一般形容。   宇文琰朗声道:“但凡乐器,并无尊卑。以珊瑚郡主所言,除了古琴,其他乐器都上不得台面了?皇上赐赏宫乐,大家听听今儿的宫乐里有笛子。有箫声,有古筝、有琵琶,哪样不是悦耳动听的,组合一处,更有气势,更显皇家尊贵。”   崔珊说不过宇文琰。咬唇厉喝道:“你怎么老护着她,成什么样子了?哼,江家人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你,你还护着?没见过你这等不知耻的。”   宇文琰笑着,抱拳道:“禀皇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侄可有错了?”   皇帝微微一笑。“此乃人之常情。”   崔珊弃离桌案,提着裙子走近皇帝,娇嗔道:“皇外公,我想听安西郡主弹琴,就你让她弹一曲吧。”   看这样子,崔珊是忌恨上次的事。虽然没有说出素妍是岭雪居士的秘密,今儿便是那日的报复。   既然躲不过,那他便一起陪素妍。绝不让众人看素妍的笑话,更不能让人非议她如同艺伎。   宇文琰抱拳道:“微臣愿陪安西一道献曲。”   静王妃算是瞧明白了,宇文琰从来就没放弃过素妍。一旦有人与她为难,他立马就跳出来了。   左肩王夫妇视若未见,只由得宇文琰去,他们俩倒是众人见过最淡定从容的父母。   皇帝笑着应了:“准奏。”   崔珊霸道而大声地叫道:“不许弹琵琶!来人,给她古琴!”   说好了会帮曹玉臻拜朱武为师,结果却便宜了江书鹏与罗思源,他们一个是江家的儿郎,另一个又是江家未来的女婿,这口恶气崔珊要出。想到那日曹玉臻失望而落漠的眼神,比捅了她一刀还更为难受。   宇文琰道:“取笛子。”   舞伎退去,一干声乐也顿时停凝。   宫人摆下琴案,素妍起身,江舜诚低声道:“不用紧张,就和平时在家弹琴一样。”   素妍点了点头。   慕容氏不解地问:“今儿怎么瞧着,那三个女子好似和小姑子拗上了。”   展颜道:“许是因为上次拜朱武先生的事罢。闻侧妃则是因为闻家与江家的事忌恨姑姑,只是这吴王侧妃……”却有些不明白了。   素妍坐在琴案,双手轻抚,苍白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轻轻拢着,慢慢捻动,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轻快、婉转的琴音,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如阳光下追逐的情侣,似双双迷恋花丛的蝴蝶,又似朝阳里蓄于碧叶的晨露,晶莹欲滴。   美妙的琴音,醉人的琴音,化成无法割舍的梦境,与残酷的现实交织纠缠,她一瞬的情动,化作一世的情伤。   宇文琰的笛音清灵,和应着她的琴曲,相融一体。   左肩王妃一副陶醉,仿佛在这曲子里看到了她与左肩王的过往。   琴音落,笛音随,在那蝶舞春光里平静的余下轻灵的曲调。   崔珊有种见鬼的模样,瞪着闻雅云。   闻雅云一脸茫然失措:她不是不会弹琴,竟还弹得这样的好。   她什么时候会弹琴的?难不成亦是她离开的几年里。   舒秀仪低骂近蚊鸣:“闻雅云还说她不会弹琴呢。”心里早将闻雅云骂了千百遍的“蠢货。”   声音虽小,还是传到吴王的耳里。   他的眸光越发冰冷犀厉,难怪舒秀仪要跟着起哄,竟是要给素妍难堪。   他是想过对她好的,可她亦太让他失望了,竟然玩起这等心眼来。冷声道:“安西郡主招惹过你么?”   当然招惹过,夺走她丈夫的心,还害她苦守了近一年的空房,这样算不算?   舒秀仪却不敢说,低声道:“我……我只是……”   舒太妃低声告诫道:“不许胡闹!身为侧妃,居然不分轻重缓急,一心与人结怨,回府之后,禁足院落一月。”   为什么要罚她,就因为她要素妍弹琴?   舒秀仪轻呼声“姑母”。   ps: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祝阅文的读友们新年快乐!快乐阅文!   ☆、322膳食疗法   (鞠躬感谢:sngmylii投出的两张粉红票!)   舒秀仪轻呼声“姑母”。   “自己做错了事,还想让我替你求情?我们舒家怎会有你这等不顾大局的女子。”   对于此刻的舒太妃,唯有吴王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条路上,素妍在暗中帮着他们,他们母子是欠了素妍情意。   “再敢开口乱说话,罚你禁足两月。”   舒秀仪虽有不满,却只得住口,眼神里喷出杀人的光芒,冷冷地射向素妍。   宇文琰亦感觉到舒秀仪、闻雅云二人的敌意,崔珊虽然想让素妍出丑,却并无恨意。唯此二人,个个都想生剥了素妍。   吴王看到一脸冷色的宇文琰,随着他的视线,这才注意到舒秀仪眼里的仇恨,这样的目光,于他太过熟悉。   宇文琰落坐,左肩王妃面含欣慰:“看来她对琰儿倒是真心一片。”   明知他克妻,还能坚守,这就是真情所系。   宇文琰道:“这一辈子,我愿唯她一人。”   左肩王妃望着左肩王,笑容浅浅。   宁王妃离座跪拜,朗声道:“请皇上为我儿与安西郡主赐婚!”   静王妃整个人一愣,没想宁王妃会在此刻提出来。   见过了素妍的琴技,当真不俗。   整个大殿一片肃静。   宇文琰朗声大笑,声声悦耳,爽朗舒畅。“宁王妃,早前皇上已赐安西自主婚姻之权,你此刻央求。不是为难皇上么?”   宁王妃只想赶在静王妃开口前提出,没想竟忘了这岔。“轼儿钟情安西,身为母亲,只想了他所愿,也未顾及更多。”   皇帝面含浅笑,一家有女百家求。“宁王妃起来吧。爱子心切,不怪你。”他轻浅的一句话,已证明不会轻易指婚,转而道:“九公主与安西同岁,亦到婚配之龄。”扫视着大殿上的众多臣子,颇有意味地淡然一笑。   九公主起身道:“父皇。女儿不嫁!女儿要在宫中陪伴父皇。”   德妃轻笑道:“真是个傻孩子,瞧瞧。她说的都是什么傻话。”   九公主是德妃抚育长大的,虽不是亲生,却视九公主如亲生女儿一般。   皇帝与皇贵妃使了个眼神,新的歌伎奔至大殿。   夜近三更,大殿上许多的臣子已经喝醉了。   舒秀仪而被舒太妃责罚,只顾喝闷酒。没多会儿就醉得胡言乱语,吴王怕她捅出漏子来,指头一动。点了她的哑穴,她依旧想说,却是发不出音来,扒在桌案上全无半分仪态。   皇帝携着三妃早早退了酒宴,只留下群臣嬉闹。   江舜诚有三分醉意,素妍只是浅抿着美酒,连两杯也未喝完。   “妍儿,我们回府罢!”   这一场盛宴,不过赏歌舞,喝酒说话。   然,人的内心却是落漠的。   见江家人要离开,宇文琰唤了父母,几人退出大殿,在宫人引领下往宫门移去。   刚近宫门,一名太监骑马追至,大声道:“皇上昏迷了,以前惯使针的梁太医不在宫中,还请安西郡主与小的去趟养性殿。”   宇文琰抱拳对江舜诚道:“右相爷只管回府,我自会护送弱水回去。”   虽是孤男寡女,可今儿上午江舜诚寻了钦天监,确定宇文琰并非克妻之人。而江虞氏亦去了天龙寺见悟觉,悟觉大师重新算命,亦说二人得配,是极好的良缘。   江舜诚低应一声:“你们且去。”   左肩王见江舜诚没有反对,道:“你们不愿将安西下嫁我儿?这样做……”   江舜诚瞧了眼左肩王夫妇,“有人背后使诈的事已然知晓。自家的儿子是否为克妻命,难道还不比旁人清楚?”   左肩王妃笑得有些尴尬,“不瞒右相,在那之前,我们真没给琰儿算过命。”   她不喜欢江素妍,亦很难喜欢这样的女子。早前请旨赐婚,只是听闻她除了有些才华对内宅事务、主持中馈一窃不通,要是娶入府,更能让她听从自己的安排。   可谁曾想到,江素妍还要求娶他男子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大大出乎左肩王妃的例外。   江舜诚不卑不亢,道:“既是如此,选个吉日把两个孩子的亲事订下。”   左肩王喜形于色,“你可想好了?”   左肩王妃的脸色有些难看,明明笑着,眼里却是一百个的不乐意。   “内子去了天龙寺,悟远大师确实被人收买了。悟觉大师已训斥了他,着他安心理佛。既是有人破坏我们两家结亲,便不能称了那人心意,这亲还非结不可。”江舜诚说罢,又觉悟自己的话说得太过,淡淡一笑,“若是二位贤夫妇不弃,我很乐意将女儿许配于你家琰世子。”   左肩王夫妇不是世俗之人,左肩王欢喜,左肩王妃满脸愁支。   江舜诚夫妇甚是开明,否则不会许予素妍自主婚姻之权。   思来瞧去,也唯有给女儿寻个真心以待的男子方是良策。   两家人闲聊着出了宫门,各自上了家轿,消散在夜色里。   素妍进了养性殿,但见大殿中央跪着一地的皇子公主、皇孙,个个低埋着头,十皇子正低声抽泣,双肩发颤,亦有公主在哭泣着。   大总管步入内殿,禀道:“三位娘娘,安西郡主到!”   皇贵妃道:“宣她进来。”   宇文琰要入,被护卫拦下,“请安西郡主一人入内,琰世子在大殿候着吧。”   内殿很大,除了大总管便是三位皇妃。   皇贵妃面色沉肃,静默地坐在龙榻前的绣杌上,眼睛凝视着病榻中的皇帝。   德妃一脸苍白,来回踱步,仿佛如临大敌。   贤妃早已泣不成声。正低声斥骂着太医:“废物,朝廷花这么多银子养你们何用。皇上昏倒,竟不能使法让他醒来……”   龙榻前,跪着一名值夜的太医,一侧放着银针,却并不敢施针。   大总管道:“安西郡主可能救治皇上。”   素妍抬头扫过三妃。“三位娘娘,可同意由臣女施救?”   皇贵妃点了点头。   德妃道了声“同意”。   贤妃央求道:“你若有法,就赶紧吧。皇上……万一他有个好歹,可叫臣妾怎么活。”   这些年,皇贵妃早就看多了贤妃每遇大事一副没主意的样子。正是因为这楚楚怜人的模样,得皇上宠爱最多。   素妍伸手探脉。又伸手剥开皇帝的眼皮,再看了看唇舌。心下一沉:皇帝竟病得如此严重?   他不是会在今年秋天驾崩么?看这样子。只怕是拖不到那时了。脉息紊乱,时弱时无,这分明是积劳之疾,油烬灯枯之像。   令大总管取了蜡烛,再取了银针,放在烛火上灸烤。这才在几个大穴下针。   几针下去,皇帝的呼吸转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皮蠕动,缓慢地启开双眸,耳畔是贤妃的低哭声,还有外殿传来公主们的嚎啕大哭。   素妍含笑道:“皇上,您没事了。这些天只是太累了,记得好好休息!”   正值年节,皇帝已经许久没去御书房,就连奏章都分散给六部处理,亦只有昨晚批阅了一些非他阅示的奏章。   老了,到底是老了。   年轻那会儿,便是两日不睡也不碍事,昨晚就多看了会奏章,今日就有些体力不济。   皇帝打了个手势,大总管将他扶坐在榻。   听到外殿的咽咽哭泣,皇帝好不心烦,厉喝道:“朕又没死,你们哭甚,都退下吧。”   素妍轻声道:“皇上还得保重龙体才是。近来肺火偏重导致痰多,让御膳房备些祛痰化瘀的食材。我写几样,让他们做来给皇上吃,食疗比吃药管用。”   贤妃止住哭声,“皇上最不爱吃药,每回都是臣妾磨着他,他才肯喝上几口,此法最是合适。方子就不用开了,还是安西郡主与我细说如何做法,我回头亲自做给皇上吃。”   皇贵妃与德妃亦有了兴致,静待她说后面的话。   素妍道:“第一样,是冰糖雪梨膏。将梨子磨压成汁,和着冰糖调匀,再取了大雪梨,将中间挖空,将梨汁冰糖上火蒸上半炷香的工夫,之后取其中央的雪梨膏食用。   第二样,白菜祛火糕。将白菜切细,放少许盐,两刻钟后将白菜捏出菜汁,用这菜汁制成糕点,就如桂花糕的制法差不多。每日吃上几枚。   第三样,菊花菜式。或选新鲜的菊花洗净凉拌,滴放上好的芝麻油,别放生燥发热的调料,拌好之后,再放一匙冰糖粉拌匀即可。   第四样,枇杷川贝露。将枇杷川贝磨汁,加入蜜蜂,上锅蒸上一刻,再采清晨花叶上的露珠为引子,汇入一处,服食即可。   其他的,但凡能祛火养肺的皆可吃些。”   贤妃露出喜色,转身对龙榻上的皇帝道:“皇上,臣妾这便去御膳房,为你做冰糖雪梨膏吃。”贤妃的厨艺极好,这是她优于其他妃嫔之处。   素妍道:“皇上圣躬欠安,哪能经得如此劳神劳力,记得安心休养。”她停了一下,含笑道:“皇上又不爱吃药,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他何尝不想好好养病,可他的那些儿子们个个虎礼眈眈,都不是省心的。   听着素妍那微含责备的话语,皇帝只觉一阵亲近,在这宫里会如此说话的只有贤妃了。   皇帝见她没给自己下方开药,喜道:“瞧瞧那些个太医,整日逼朕喝药,还是安西的法子好,吃着糕点就能治病。”   “皇上打趣。既然亦醒,臣女告退!还望皇上以天下百姓为念,保重龙体!”   皇帝抬了抬手,算是知晓了。   ps:   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支持……如果您一直在看文敬请留个凤爪、龙爪印哦!浣浣一直都在,静默地等着大家的支持和关注!每年12月28日至次年元月7日之间,投出一张粉红票算两张哦,求粉红票了!   ☆、323油烬   大总管太监令宫娥将素妍领出后宫。   皇帝扫过皇贵妃与德妃,“朕今儿累了,退下!”   二妃退出内殿。   静王、宁王携着世子跪于大殿,九公主更是不顾仪态,哭成了泪人。   “安西,父皇如何了?”   素妍道:“皇上无大碍,操劳过度暂时昏厥。还请几位殿下多劝皇上保重龙体,注意休息,不可熬夜操劳。”   她欠身退出大殿,哭泣的公主止住哭声,望着后殿方向,只见皇贵妃与德妃相继移出。   皇贵妃道:“皇上是操劳过度所致,你们且先退去,莫要扰了皇上休息。”   静王望向皇贵妃,但见皇贵妃眸光清明,并无凝重,知无大碍,母子二人彼此意味深长,未说一言,却各自明了。静王抱拳道:“父皇大安,可喜可贺,儿臣告退!”   皇贵妃低低地道了句“去吧”,皇帝年迈了,自乾明早亡,二十年了都没有再立储君的意思,他育有两子:三皇子静王宇文理、七皇子宇文琮,哪个不是好的。可皇帝就没有立其一为储君的意思。   她才是他的结发妻,助他登基,可他荣登极御时皇后却不是她。   怎么就不死呢?   竟生生的折腾了她这许多年。   皇贵妃看着夜色中远去的宇文理,大皇子没了、二皇子乾明也没了,这皇位论嫡论长都该是宇文理的。皇贵妃紧拽着宫帕,满心的不甘,她一定要死在皇帝之后,这样她就能做太后……   素妍在殿外得遇宇文琰,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养性殿。   “安西。请留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二人款款回眸,却见吴王快步奔来,在离她们几步外停下,对一边相送的宫娥道:“你们退下!”   宇文琰愣在一边。   吴王道:“琰世子亦退下吧。”   “你……”宇文琰可不想离开,“我为什么要退下?我答应了江右相。会护送安西平安回府。”   素妍轻声道:“千一,你且去那边等我。”   宇文琰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至一边,却没有隔得太远,中间不过离数丈距离。   四下无人,吴王压低嗓门:“皇上他……病情如何?”   “皇上操劳过度暂时昏厥,病体未康就继续昼夜操劳。这才导致……”   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些话太医们也说过,但吴王不信。提高嗓门:“告诉我实话!”   素妍微愣,心下权衡着该不该说。   “弱水,告诉我实情。皇上的病究竟怎么了?太医院的太医一个个都是如此说辞,可……皇贵妃近来很奇怪,我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   皇帝要是倒了,他当如何?   他不敢想。他输不起,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为帝,都容不得他。   吴王呢喃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瘸军师在天牢已被静王收买。做了他的人。就连蓝、玉二奉侍,也是静王府精心训练的细作。弱水,若没有你的提醒,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知你是为我好,你告诉我实话。”   素妍不想瞒他的。   对于吴王,那一场相遇,那一次千里夜奔只为表白的情义,至今想来,都令人感动。   小心地审视四下,见周围无人,压低嗓门:“皇上积劳成疾,油烬灯枯……”   吴王浑身一颤,他想到过皇上的身子恐是好不了,没想竟到了这个地步,强忍痛楚,轻声问道:“那……他还有多少时日。”   “有两道坎,近日需得好生调养。过了春天,立夏前后有一坎;过完夏天,立秋前后有一坎。”   他讷讷地望着素妍,这是真话。   如若不然,皇帝就活不过春天。   她曾记得鬼谷祖传的本门医书上说过,对于油烬灯枯之人,每个节气都是一道坎。   吴王一阵无助,呢喃道:“要是皇祖父……我该怎么办?弱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早在去年,你已做出了选择。你选择走你的路,只要记得当断则断,不可心软,亦不可手下留情,尤其在皇家,对于皇子皇孙,你若心软,便是给自己他日添了几分凶险。”她悠悠轻叹一声,压低嗓门,“小心宁王!留意静王。静王封地囤有雄兵,更有私造兵器。记住了,不要放他们和两府王妃、世子回到封地。你若对付不了静王,就算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你亦坐不长久。”   能说的,便只这么多。   他是个聪明人,前世的他犯了一些错。而她能做的,便是提醒一二。但愿他能避免前世的悲剧。   曾经,她也视他为灭门的仇人,但今世在相遇之后,她并不恨他,那是一个帝王该做的。前世的江舜诚亦确实是个奸相,今生避免了一切,她亦想再救他一命。   吴王想到素妍说的一桩桩、一件件,最后都印证了她所说的是真。低声道:“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问我,我亦说不清。”她淡淡地笑着,得编个什么理由的好,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重生一世的人,只道:“无论你信与不信,冥冥之中有人在借我之手来帮你。上次说的那些事,其实是一个神秘人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想把这些事都告诉你。我亦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要说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只怕旁人定拿她当怪物一般看待。   “神……神秘人?”吴王思上眉头,他十二岁时,曾从大管家手里接过了乾明太子留下的一支暗卫营,难道是他们,低声道:“难不成是暗卫营的人?”   一语出,素妍心下一惊。   “暗卫营?”她轻呼一声,很快平静下来。“暗卫营里,可有一个叫作高俊的副统领?”   这位高副统领,在吴王登基后,步步高升,后来静王起兵攻陷皇城,他竟带人火烧皇宫。是宫中的大总管带着吴王从宫中秘道逃走,而此人还一路追杀。   静王登基,高俊升为羽林军统领,那一刻众人才恍然大悟,早在多年前开始他就是静王的人。   “怎么,此人有何不妥?”   素妍冷声道:“此人是静王的人。他自小与静王长大,颇得静王器重。后来借侍卫之名进了乾明太子的暗卫营。蓄势待发数十年,为的就是最后一搏。”   吴王惊诧不小,连乾明太子留下的暗卫营里都有静王的人。   “吴王殿下,可怕的不是那些看起来与静王亲近的人,而是背后与他亲近的人。望你加倍小心!”能说的就这些了,她抬步往宇文琰离去。朗声道:“还望殿下劝皇上注意龙体,不可过度操劳。”   这些话不过是她说与旁边宫娥们听的。   宇文琰与素妍并肩离宫,望着那样仙侣璧人般的人物。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涌上吴王的心头,他静静地凝视着,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中。   曾经,他亦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与她站立一处。   帝位、美人,他选择了前者。得到了帝位,手握皇权什么样的美人不能有。   *   回到府中,江舜诚尚未歇下,留话与下人“郡主回府,请她到书房来。”   江书鸿、江书鲲兄弟亦在一边相陪。   夜色深了,江氏兄弟退去。   江舜诚独自站在案前握笔练字,大丫头禀道:“相爷,郡主回府了,正往这边来。”   虞氏听说左肩王府答应尽早派人过来订亲,心下欢喜,又将背后使坏的人骂了一阵。   素妍站在书房外,唤了声“爹”。   江舜诚道:“进来。”   素妍推门而入,欠了欠身,“爹找我?”   他低应一声,写完手中的大字,“皇上的龙体……”   四下无人,素妍低声道:“梦里,皇上是秋天驾崩的。”现在发生的许多事,都与梦里诸事提前了半年。素妍回过神来,而是以皇帝的脉像说话,太医们一定也瞧出来的,但他们却不敢讲真话,只能轻描淡写地说皇帝是太过疲累,“恐怕皇上难挨至夏天……”   江舜诚一脸肃色,道:“皇上的病真有这么严重?”   皇帝若是没了,诸位皇子虎视眈眈,静王、宁王都有自己的人,这皇城定会有一场风暴。   “积劳成疾,油烬灯枯。”   虽只八字,足说明皇上的病已经无法再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拖延时日。   江舜诚双手负后,“为父决定明日早朝上书致仕,回家养老。我亦有几十年没回晋阳老家,该回去瞧瞧了。”   “晋地,是静王的封地。静王活着一日,恐怕还不能回晋阳。就算要回,立夏之前必须再回皇城。”   她仿佛明白了江舜诚的意思,现在辞官致仕,是为了保全子孙。   “要是皇上同意……”   江舜诚道:“江家无危。”   素妍见与自己猜想无异,道:“爹爹且试试看。”   前世,崔左相便是在老帝、新君更替之时辞官。当时,皇帝一口应允,恩准崔左相辞官,皇帝是为了以后新帝启用崔左相。   静王登基后,崔左相风光无限,成为新君的左膀右臂。   江舜诚问:“那么……下位新君会是吴王?”   素妍点头,“吴王登基不到两年,静王于晋地以‘暴君不仁,诛杀忠臣,祸乱天下’之名起兵。静王用两年时间夺得天下,登上帝位。”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吴王府里有蓝、玉二奉侍,乃是静王派入吴王府的细作。西歧瘸军师,在天牢关押时被静王收买,现下已丧命。这回吴王是下了狠心,要建立自己的势力。”   ps:   周末到了,祝各位读友周末愉快!玩得开心。   ☆、324尚公主   江舜诚问:“这些亦都出现在你的梦里?”   “是。我既知道,就不能装不知。我告诉吴王,是有神秘人借我之口通晓于他,让他警惕。旁的什么也没说。我还告诉他,说静王在晋地囤有重兵,大开铁矿,铸造兵器。要他小心静王。”   江舜诚一脸茫然:“你不恨吴王?”   素妍摇头,“不恨。从为帝来看,他比静王更适合做一个皇帝。静王刚愎自用,残暴不仁,一旦再起兵祸,多少百姓家人会受其累。从晋地至皇城,一路人又会增添多少白骨。这场兵乱,远胜西歧、北齐交战之害。因为死的,全是北齐的百姓、子民。”   活着,更好的活着。   不仅是为了守护家人的平安,还要让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亦要让前世发生的战祸能避去,至少少些伤亡。   江舜诚若有所思,“如此,我们江家是否要站在吴王这边。”   “爹爹不必如此,在权利之争时,唯有远离权力中心才是对自己更好的保护。大功告成之时,有多少帝王能容忍知晓秘密太多的臣子。江家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子孙平安。”   江舜诚颔首点头。   他只是试探一问,并不会去做。   素妍明白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懂。历朝历代,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多少臣子因此一条就枉送性命。   既然他决定了告老回乡,又怎会掺合到权力的中心。   皇家人要斗,且由他们斗去。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下。”   “女儿告退!”   素妍欠身,出了书房。   江舜诚道:“妍儿。就近几日,左肩王府会再来提亲,为父与你母亲商议过,要将你与琰世子的婚事订下了。”   有如此贴心的父亲,有真心爱她的母亲,她是幸福的。“女儿但凭爹娘做主。”   既然命运将她与宇文琰交织到一块。那么她就抓住他,与她相伴一生。   宇文琰是真性情之人,没有曹玉臻那诸多的阴谋算计,待她之心是真切的、实实在在的。   *   上元佳节的夜,明月如冰如轮,普照大地。给大地笼上一层层皎皎月华。   吴王见罢了皇帝,知他无佯。这才扮出欢喜模样离了皇宫。   刚迈入交泰院,舒太妃迎了过来:“轩儿,皇上怎样了?”   吴王故作轻浅。“皇上操劳过度,现在已经好多了。”   舒太妃越发看得不放心。“钟一鸣飞鸽传书,确认了蓝、玉二人是晋陵金万山的养女,你打算怎么做?”   “母妃以为呢?”   舒太妃定定心神。“他们既借舒家之手把她们送到吴王府,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她们再送回静王府。既是这等难得一寻的美人,何不送给静王世子与广平郡王?就让她们去把静王府搅个鸡犬不宁。”   “母妃想用美人计?”   “昔日三国的王允用得。我们也一样用得。”   “这可是两个人,母妃可得用好了,每一步都是思虑周详方可。”   舒太妃自然知晓,低声道:“今日我们母子参加宫宴,这两个贱人也没闲着,私会静王府派来的人。”   若不是他们母子早有防备,指不定还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自从得了钟一鸣传来的消息,舒太妃就派人盯紧了蓝、玉二人,这一盯还真发现了她们姐妹与静王的人暗通书信。   舒太妃决定了一不做,二不休/蓝、玉二人姐妹情深,要是其中一个死在静王手里,看她们还能不能如此忠心。   只是如何布局,却有待细细思量。   吴王道:“母妃,今晚刑部顾侍郎百般示好,你可瞧出些什么?”   舒太妃立时明白,那侍郎引荐了自家的女儿给吴王,颇有想把自家女儿嫁给吴王之意。“顾小姐倒也生得如花似玉。”   吴王行事越发谨慎小心,道:“已令人查过,顾侍郎去年春天误抓了广平郡王,因放人一事,得罪了静王府。本想投靠宁王,没想被宁王拒之门外,嫌他是个酷吏,许多朝臣也不屑与此人交好。但我偏偏看中这一点,成大事者,什么样的人都得敢用。”顾力行虽是酷吏,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断案上就有些能耐,身为帝王者,更得是一个善人能用者,“待娶宁西进门后再议,不过可以与顾家先订下亲事。”   他要做皇帝,将来三宫六院七十妃,不在乎许顾侍郎的千金一个贵妾位份。   舒太妃笑道:“轩儿的意思,为娘明白。选了时间令大管家陪官媒走一趟,将顾小姐纳为承仪。”   既然放弃了心中最爱,不在乎身边又有多少女人,那只是为了自己竞逐的权利。   *   次日早朝,江舜诚上递辞官折子,致仕养老。   就在群臣议论纷纷时,皇帝应允了。   散朝后,皇帝于养性殿诏见江舜诚。   见到他时,皇帝轻叹一声:“爱卿说自己老了,朕何尝不是也老了。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江爱卿金榜题名,高中头榜,在宫中酒宴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令朕难忘。”   江舜诚低垂着头,“微臣记得那时太子还是活泼、顽皮的孩子,最是聪慧过人。”   乾明太子是皇帝心中最大的隐痛,那是他与心爱女人唯一的孩子,最后却未能保住他。   江舜诚见自己触及皇帝伤心事,道:“请皇上恕罪,微臣……”   皇帝抬手,一副并不计较的样子,“回想起来,就似昨日发生的事。看看现在,你我都老了,有白头发了,都是有重孙的人。你没见过吴王的长子,那孩子跟太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眼睛又黑又亮,长得像皇后啊……”   对于皇后、乾明太子的记忆,皇帝记得很清楚,而其他皇子、皇孙却都是模糊的。   这,便是皇帝会把帝位传给吴王最大的原因。在他心里,任后宫三千佳丽,唯皇后才是挚爱女子。任子孙无数,也唯有乾明太子这一脉才是他的骨血。   百姓们身为父母,一旦孩子多了,总会有所偏颇,皇帝亦是凡人,亦是如此。   江舜诚说了几件有趣的事,多是乾明太子幼时如何调皮,吴王幼时又惹了几件让皇帝生气发火的事。   皇帝听罢,朗朗笑出了声。   许是江舜诚不再是当朝右相,只是一介空有爵位、没有任何实权的文忠候,皇帝与他说起话来,比以往更随和一些。   皇帝的笑,少了以前的威严,迈着好看的八字步,“今日诏见爱卿,有件事想与爱卿商议。”江舜诚要致仕,他恩准了,他的身子他自个知道。就将江舜诚留给下一位皇帝二度启用。   江舜诚恭谨小心地答道:“臣担不得商议二字,请皇上吩咐!”   “唉。”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做父亲的,“朕的九公主如今十六了,朕瞧着江家男儿不错,个个争气,想将他许给江书鸿的儿子,你意下如何?”   江传良尚公主?   江舜诚愣了片刻,这是极大的荣耀,可又不能立时答应,总得推辞一二。为了整个江家设想,他该应承下来。但若为江传良设想,他该推辞。皇帝公主好几位,除了六公主还算贤惠外,其他几位公主一个比一个刁钻。旁的不说,便说崔左相府里的大公主,就连崔左相面对她时也是战战兢兢,下嫁崔家,不懂敬孝公婆不说,能不刁难你崔家人就算是恩赏了。   再有二公主,那更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居然私养面首数人,淫\乱府中,无人敢管。偏皇帝念二公主年轻守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她去。   又有五公主、七公主哪个不是刁蛮任性、狂妄胆大的?   这九公主因是皇帝最小的公主,打小就颇是骄纵,江舜诚认识却并不熟识。如若江家有着一个像大公主那样的公主,他还真不大乐意。   今日早朝,他上递折子请辞官职,皇帝当时恩准,还赐黄金百两以示嘉奖。这会儿又将他最喜爱的九公主下嫁江家。   这是不是说,江家之危已消?否则,皇帝不会提出将九公主嫁给他孙子。   他提起袍子,重重一磕:“公主金枝玉叶,微臣那不懂事的孙子只怕会委屈公主!”江传良打小就被江书鸿夫妇给惯坏了,这是大房夫妇最小的儿子,相比之下江舜诚更喜欢江传业的沉稳。但几个孙儿各有性子,这原是正常的,古语说“龙生九子各不同”便是这个道理。   皇帝似看中江舜诚眼里的不乐意,其说的是他孙子配不上公主,在他瞧来更像担心九公主不贤。“朕瞧着这段姻缘甚好。九公主虽然任性了一些,本性善良,三分似大公主,七分像六公主。”   六公主在众公主里出了名的贤惠得体,皇帝这话就是在说九公主也是通情晓理的。   不是将女儿嫁入皇子,而是公主下嫁江家。   江舜诚笑道:“九公主才德,微臣略有耳闻……”他倒听人说过,好似在众公主里,五公主、七公主是走得近的,而九公主似与六公主更为亲近些。物以类聚,既然九公主与六公主来往得多,或许也有些六公主的贤惠。   皇帝见江舜诚并未反对,心下甚喜,“既是如此,就这么订了。听说有人在背后使诈,阻挠安西与宇文琰的婚事?”   ☆、325微服相夫   江舜诚道:“皇上,有人买通全皇城的算命先生,要不是琰世子是个不肯服输的,这事还真被蒙蔽过去。微臣请了钦天监帮忙合八字,说是极好的良缘,已与左肩王说好,近日就为两个孩子订亲。难得他们情投意合,倒也成全了这段良缘。”   皇帝知晓有人在背后捣乱,一个想娶江家的闺女,娶江素妍不是因她的才名,而是因为江家在北齐的权势;一个想把静王妃娘家薛家的侄女嫁入左肩王府,目的也是为了壮大的自己实力。   皇帝暗猜:这事儿莫不真是静王府的人做的?这几年,静王巩固势力,他全都知道。在一旁静默关注数年,哪个皇子背里做了什么,他心如明镜。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却不得不担心起来,万一有朝一日撒手人寰,下一位新君能制得住这些野心勃勃的皇子么?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阵话,聊的都是近来朝中发生几件大事,又有江舜诚将要离开皇城回故土的离别之情。这一刻,仿佛他们不是君臣而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对于皇帝而言,普天之下任何人都不配为他的朋友。   皇帝自来都是孤家寡人,可眼前祥和的画面,仿佛就是一对朋友在说体己话。这是几十年以来,江舜诚与皇帝谈话最轻松的一次。   大总管道:“启禀皇上,贤妃娘娘送枇杷露来了。”   皇帝笑道:“安西的医术不错,昨儿让贤妃做了冰糖雪梨膏,这咳疾便好了大半,睡得极是香甜。传她进来!”   江舜诚抱拳:“禀皇上,微臣告退!”   刚出养性殿。便见贤妃领着几名宫娥移来。   江舜诚施礼。   贤妃轻声说了句“文忠候好走!”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宫娥鬼鬼祟祟地出了养性殿,低斥道:“这是作甚,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宫娥一惊重重跪地,支吾道:“奴婢……奴婢是九公主宫里的宫女。听说皇上要给九公主赐婚,特来瞧个究竟。”   “到了时候皇上自然会说。哪容你四下乱闯,快些回宫!”   贤妃自来是深宫里最好说话的妃子。   宫娥起身,飞野似地往九公主的宫里奔去。   九公主正与几个宫娥在玩投壶,将一支支箭羽于相隔十几步外往瓶里掷,玩得次数多了,抛出十支。便有七、八支落入瓶中。每投中一支,一边的宫娥就拊掌叫好。   “公主!公主……”宫娥风风火火进了内殿。   九公主笑意一收。冷声问:“说!”   宫娥道:“公主,打听清楚了。皇上要将公主指给江右相的孙子。”   “江家的孙子……”   右相府江家,九公主早有耳闻。次子江书鲲是皇帝钦封的平西候、江舜诚亦得了文忠候的爵位,可谓一门荣宠。江书鲲之女封为县主,赐有一县沐食邑。江舜诚之女封为郡主,亦有沐食邑。却被素妍给请辞。   乳母嬷嬷一听,这可是极好的良缘。“这回挑的驸马真是好的!”   好?九公主并不觉有多好?微微拧着眉宇,这皇城的官家小姐都挤破头要嫁入江家。而今连她也要赐婚嫁入江家。   好是不好,还得她满意了才行。   乳母嬷嬷继续道:“江家儿郎不纳妾,一旦成亲便是通房也没有。公主倒也省心了!”   谁镇日地愿意妻妾争斗,虽说江家人多,可娶进门的太太、奶奶,哪一个都没有公主的身份尊贵,要是进了江家,还不是由得公主说了算。   一则,江家的子孙与其他权贵不同,个个都非纨绔,江家对女儿娇宠,对儿子却是个个要求严格。男子不满十五不许有通房,成亲前两月就会打发通房,一旦成亲,只妻室一人,连个妾都没有,这亦是整个皇城官家太太们愿意把女儿嫁入江家的缘故。   二则,江家后宅祥和。传说几房妯娌,相处得如同自家亲姐妹一般。   “江舜诚的孙子很多,是哪一个?”   宫娥忙回道:“是江书鸿的儿子。”   乳母嬷嬷道:“大房江书鸿有三个儿子。未成亲的有两个,次子去岁春天订了亲。本来秋天要成亲的,曹家的老太爷于五月过世,孙子们守孝一年,这亲事就给耽搁了。”   九公主再无兴趣投壶,想到未来的夫君,心下不安。但见宫娥、乳母个个欢喜,定是不错的。“来人,取男装!”到底如何,且由她瞧过再说。   宫娥道:“公主要出宫?”   “且去瞧瞧是什么样的,要是不好,我求了父皇指个好的。”   江家的子孙多,她一定要给为自己挑个好的,不,是挑一个她自个瞧上眼的、喜欢的。   乳母嬷嬷道:“江家儿郎到了婚配年纪、尚未定亲的有江书鸿的幼子,有二房江书鲲的次子,听说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九公主心下黯然,“这么大了还未订亲,在寻常人家早的*岁,晚些的也未过十五。”   乳母嬷嬷道:“公主有所不知江家挑选媳妇,那可是严格得很,每次都是精挑细选。说是江家儿郎唯有一妻,不能委屈了自家子孙,定得挑个最好的。”   江家挑媳妇的严谨,这也是在皇城出名的。甚至有一些有实力的候府名门也学了江家的样,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先定三家,然后再从最合适的三家里挑出一个最满意的。进入终选的三家无论是家世、人品都是百里挑一的。能挑中的女子,容貌、才能、人品都是好的。   宫娥笑道:“公主也是极好的,江右相答应得才如此爽快。”   无论怎样,她今儿非出宫瞧个究竟不可。   九公主与贴身侍女都扮成少年郎模样,贴身侍女虽是女子却是自幼习武,从御林军里挑了出来服侍九公主的。   九公主头上戴着一顶书生蓝帽。身着一袭蓝色锦缎,脚下穿着一双锦靴。身长有零,肩纤背弱,眉清目秀,瞧上去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再看宫娥侍棋,扮成小厮随从模样。着一袭灰衫,头上裹着灰巾,脚下着一双灰色撒鞋。长得眉目清秀,却比九公主更显壮实,如此一打扮,真正让她有种雌雄莫辩之感。   主仆二人出了宫门。侍棋打听一番,低声道:“公子。听说他们在拍卖行里?”   “拍卖行……”九公主心下好奇。   但见街头的茶肆里,坐着几个闲聊的书生。   “昨儿独家拍卖行开大市,白峰居士的书法竟卖出了六十万两银子的高价。”   真真是前所未闻的轰动,今日大街小巷都传开,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趣事。   “何人这么大的手笔?出手就是六十万两。”   “还能有谁,自是当朝大公主。不仅如此。还将《桃源图》一并拍了去。听说此画卖了三十一万两。”   这可从来没有过的高价,一副画可够百姓一家数口吃上好几辈子了,百姓们啧啧称奇。   有一个着锦袍的男子进入茶肆。朗声道:“在下在右相爷寿宴见过《桃源图》,乃是汇聚天下大家所成。如此好的图竟被白峰居士《子虚赋》的字给比下去了。”   侍棋学着男子的语调,问锦袍男子道:“《桃源图》不是安西郡主带回的字画,怎在拍卖行出现了?”   众人看着进来的主仆少年,这么大的事,他们却不知道。   有人兴趣高涨地道:“你们俩是外地人吧?竟不知道拍卖行乃是江家所开,能拍世间一切东西。房屋、地契、字画、珠宝……但凡能被拍卖行几位东家、掌柜瞧入眼的,估价之后可入大、中、小三市。”   一个半大的男孩风一般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街头马婶家的老屋……当铺只给十八两银子,在拍卖行里竟买了五十二两。”   立时,就有人议论起来。   “五十二两银子,倒也值得,这个价钱还算厚道。”   “这拍卖行是个有公道价的地方。”   对百姓们来说,难免手头紧,有时为了生计会变卖祖上留下的几件东西,变换了钱财也好继续度日。   半大男孩道:“今儿许多百姓都去瞧稀奇了。东西进了拍卖行,都能卖个好价,买者不欺,卖者也不欺。拍卖行取二成赚头。”   五十二两银子,那便是十两四钱的赚头。   有人道:“若是找牙行,马婶家的老屋最多卖出二十七八两银子,如此倒也合适。”   “马嫂母子都乐坏了。说有了这银子,就能过几年好日子。”   九公主来了兴致,笑着对那半大的男孩道:“带我们过去瞧稀奇,可好?”   奔到几条街道的交叉口,便见路口围了一大群人,个个隔着大门望着里面。   侍棋领着九公主拼命往里挤,直挤得旁边围观的人骂声连连。   屋子里,汇聚富商、大富人家的下人,亦还有市井寻常的百姓。   台上站着个年轻男子,朗声道:“下一件物品,一块祖传的翠玉。请三大牙行帮忙估价!”   左侧桌案前坐着三个老头儿,一身商贾打扮,三人拿着翠玉嘀咕一阵,下面的百姓开始议论起来。   “经鉴定,此乃上等好玉,更难得上面雕刻的佛像栩栩如生。起价五十两银子,每叫一次价上涨一两银子。开始!”   所有坐在屋子里的人,手里拿着块牌子,不停地摇晃着,大家你一嗓子,我一喊价,翠玉很快涨到七十两银子。   ps:   接下来三节是写九公主的爱情故事……   ☆、326眼缘   九公主只觉好奇,原来先由懂行的定个价,再由这价往上涨,“拍卖行就是做这个的?”   身后的百姓道:“这里的价格最是公道。今儿上午可算开眼界了,卖什么的都有,不是好东西还进不了这儿呢。”   “定了规矩:二成是百姓送来的、五成是皇城各大当铺挑出的物件、余下三成是几大牙行的。这翠玉便是牙行里拿出来的。”   人群里,有做生意的人道:“他们这么做,就是不得罪皇城的各大当铺、牙行。大家都有钱赚嘛!”   同行是冤家,可拍卖行算前所未有的行当,大家既新奇又有些稀察罕,但知道这里的价格最是公道,又都愿意拿到这儿来卖。   九公主低声道:“不是说江家的几个少爷都在这儿么?”   有人问:“你找江家少爷做甚?”   侍棋道:“我家公子手里有两件东西要出手,想找他们帮帮忙。”   有认得人的,指着二楼栏杆处站着的茧绸男子道:“看到没有,那两个便是。”   江传远看着热火朝天的大厅,神色凝重,并无多少喜色。站在二楼,依然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仿佛看的不是百姓,眼里不是今儿的生意如何好,而是在阅览军队,检查防务。   九公主呆呆地望着江传远,用手扯着侍棋:“那个……着天蓝袍的少年……”   侍棋歪头,这人长得好,浑身气度半点没有儒雅柔弱样。阳刚之气十足,又生得身材魁梧高大,头上戴着一顶银制镂空束发冠,上刻祥云图案。穿着江河海水蓝色锦绣袍,腰系嵌玉石红鞓带,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负手伫立,不言自威。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风仪皎皎,静若崖上劲松。   江传达微微一笑,也如江传远一般双手负后,俯视着大厅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喊价声。“姑姑还真是厉害,连这样的生意都能想到。”   这原不是素妍想到的,而是素妍回鬼谷时,与无名子闲聊时听无名子说的。心里觉得也许真能赚钱,这才把建议如实给了家里人。   “姑姑对各房最是公允。念我们二房底子薄,特意让我们份子占得最多。”他回过头去,莞尔一笑,带着一种知足感。   江传达想到月底就能分红,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昨儿一日就得十几万两银子的收益。到月底一定能分好几万两银子。“哥,这生意好。再凑了银子,我去沧州、冀州、卫州、去江南再开几家,还叫独家拍卖行。”   江传远心下虽乐,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江传达似乎迷上做生意,这些日子一得空就往拍卖行里跑,从挑选拍卖物品,到与各牙行、各当铺联系,几乎快把整个皇城的牙行、当铺的掌柜、不家都混熟了。   若是旁人做这生意许是不成,但独家拍卖行是江家开的。还有六公主的份子,牙行、当铺的人都另眼相看,有瞧热闹的,有带着好奇的,还有更多的对这一行颇是生疏。颇有些等着看结果。候府贵门家的公子做生意,这皇城里赔本的不少,能赚到钱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江传远问:“这个时辰,怎么还没拍卖完,你选了多少件东西?”   江传达直截了当地回道:“三十五件!”顿了一下,“我挑了四件百姓们送来的,有二件是二哥送来的。其他二十九都是各牙行、当铺送来的。”   江传良因要去书院念书,一早就回皇城书院了,要等到沐休日方才回来。   近中午时分,三十五物品尚未拍卖完毕。   江传远道:“答应了母亲,今日中午得回去陪她用饭。”   江传达耍赖似地道:“是你答应,我可没答应。我与母亲说过,这边拍市一结束就回家,还没拍完就得盯着。大房、三房个个都是大忙人,我得盯在这儿。”一家子人总得有人张罗着,他是最闲的,自然多留心生意上的事。   江舜诚担心二房的孩子跟着皇城纨绔们学坏,方同意了素妍的建议,也好给无事做的孙儿们寻点事做。虽说经商不好,可只要能养家糊口,能让孩子学会经营之道,也无甚不好。在他看来,江家的儿郎要么出仕为官,要么入市经商,又或是下地种田,无论是哪样,也算是正当行业,比做败家子孙强。   江传远点头,“行,我先回了。”   兄弟二人无甚大事,江传远挂了个“平西候世子”的名头,虽有官职,却是个虚位,任的是千牛卫左郎将一职,每日的任务就是检查兵器库、应卯点人等,而这些往往下面的人就做了,他只需象征性的问上几句,知一切无佯就可以回家。   对他来说,这差使跟没有差不多,着实无聊得紧。每日离了千牛卫营,就先至拍卖行瞧瞧,早前以为江传达做不来,可这一瞧,发现江传达做得比他还要用心。   江传达是连个虚职都没有,只守着拍卖行。虽说是生意,他却兴趣高涨,想到这些借他们之手卖出去的东西,都能收取赚头,哗啦啦的都是银子,心头就欢喜。以前就知道打仗杀敌,如今知道原来还可以生意。   他们兄弟不似其他人,饱读诗书,除了会武功、会打仗,再无其他本事。学会了做生意,也算多了样本事。   江传远自后门出了拍卖行,带了随行的小厮,经过六福酒楼时,买了几样不错的卤食,又买了几包点心。   九公主瞧了一阵,有些乏了,在对面茶楼里坐下,点了吃食。   侍棋出去探路,围着拍卖行转了两圈,笑道:“公主,拍卖行里的人原来都不走正门,从后门离开了。”   “那边结束了?”   侍棋摇头,“真没想到,江家居然开始做生意了。”   九公主不以为然,“江家子孙那么多,光守着朝廷给的俸禄如何度日。不是今日才开始做的,各房都有些商铺、田庄呢。”   这些商铺、田庄,一部分虞氏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打理、积攒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各房奶奶们的嫁妆,以前许是三家,后来打理得当,生意好了就变成了四家、五家,乃至更多。江家的妇人,上至虞氏,下至张双双,都是能干、贤惠的,个个无论是打理外面的生意、田庄,亦或是江家内宅都是好手。   侍棋站在窗前,望着拍卖行,只见围在门口的百姓渐渐散去,大声道:“公主,结束了,结束了。”   九公主起身道:“走,去拍卖行后门。”   既然是她要嫁的人,怎么也得说说话,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传达着账房核算了今儿的赚头,急切地问道:“多少?”   账房笑道:“今儿半日赚了五百三十一两七钱银子。”   江传达拍了一下巴掌,那他今儿又能得近一百两的银子,这店铺本是江家的,不用交租子,但还得酌情向朝廷上交税银,还有店小二、账房、掌柜的工钱,这般算下来,他能得八十两银子。   八十两,这对过往的他来说,比他一年赚的都多。   “不错!不错!”他扬了扬脖子,“明儿休息,小市那边后日开市,你们且打理着中市这边的生意,提前把下次要拍卖的物件挑选好。”   小市逢双日即开市,中市每逢三、七开市,大市一月两次是初一、十五开市。   店小二们将楼上、楼下清扫、整理一番,布设成茶园的模样。   江传达忙得未吃午食,只令小二去六福酒楼买了糕点,吃了几块糕点就算填了肚子。   想到今儿又赚钱了,他乐呵呵地出了后门。   刚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蓝袍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就是江传良?”   江传达一愣,“你找我四哥?他去皇城书院读书了。沐休日方才回家。”   侍棋明白九公主的心思,问道:“之前穿蓝袍的、就是和你在一块的是谁?”   江传达想了一阵,除了江传远今儿穿蓝袍,再无旁人。“那是我哥,怎了?”转而审视着这两个少年,尤其是蓝袍少年长得还真好看,眉目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你们是找我哥还是找四哥?”   九公主将江传达审视一番,他与蓝袍少年长得很像,就连眉宇里那股英武之气都像,不过面前的少年更像单薄一些,但一样的神采飞扬,与她记忆里大多数的公子不大一样,他有一种男子的阳刚之气,亦有一份满满的自信。“你是谁?”   江传达被她们俩绕糊涂了。“你们究竟找谁?”他们俩一会儿江传远,一会儿又问江传良。   侍棋厉声道:“我家公子问:你是谁?”   二房全家回皇城,被江舜诚与江书鸿请了过去,语重心长地叮嘱一番,“皇城之地,达官贵人很多,出门在外万事谨慎小心。说不准哪日出现的人物就是当朝权贵、皇亲国戚,非我们江家可以招惹。”   虽说江家也是权贵之家,但江舜诚这些年一直秉承着事事小心的原则。在世人眼里,右相的官位在一人之下、万万之上,但他对子孙要求格外。而大房尤严,江书鸿对三个儿子个个都是严苛要求。   ☆、327喝酒   江传达抱拳,朗声道:“平西候次子江传达!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九公主没想他回答如此干练,半点不拖泥带水,一股与生俱来的豪情自然流露,不似莽夫,又不似书生的儒雅扭昵,心下生出两分好感来。“我……叫阿九,别人都叫我九公子。”   “九公子有事请说,在下正要赶回家。”   江传达,不是江传良。   江传良在书院读书呢,江传达是二房的儿子。   九公主在心下转了几道弯,若是江传远就好了,看上去像个男人样。不过,江传达也不错,人长得还算过得去,举手投足都像个男人,比她见过的那些文弱书生看着舒服多了。九公主忆起六驸马,越看越觉得面前的江传达与六驸马有些相似。   六驸马是武将,没借着尚公主的裙带关系封将晋爵,而是凭着他自己的才能建功立业,得了个“神武候”的爵位。   六公主曾道“这女人嫁男人,就得嫁个顶天立地的。瞧瞧有些个男人,行事像个女人,瞧着真恶心。”   找驸马,就得找个像六驸马那样的。虽贵为驸马,照样建功立业,照样可以自己挣来爵位。就凭这一点,在所有驸马里,九公主最敬重的就是六驸马。   九公主怀揣心事,垂头想着自己也要寻个像六驸马那样的男子为夫,她不要旁人因着自己的缘故敬重她的夫君,而是她的夫君原有本事才能,赢得了世人的敬重。   选夫婿,她更喜欢有才能的,而不是靠裙带获得名利的男子。   江传达突地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洪钟。   九公主吓了一跳,愠怒道:“你笑甚?”   江传达道:“你是不是男人?真和那些个酸书生一样。有话快说,吞吞吐吐,扭扭昵昵还真像个娘们儿。”   九公主跺了一下脚。秀眉微挑,他伸手指着她的脸,这小模样一怒,可不跟府里生气的丫头一般模样,不,像江展颜生气的样子,“如此更像了。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娘们吧?”   侍棋只觉异常刺耳:“什么娘们?也太难听了。我们两……是男人,是真正的男人?”   江传达皱了皱眉,看着挺着胸脯的侍棋,这等模样。倒还有点像男人。抱拳笑道:“刚才失礼,二位别介意!”他还是觉得他们像女子?是因为他们长得太过清秀水灵?不,宇文琰也长得好看,却是真正的男子。   他想:这皇城就是不一样。连公子、随从都长得像女孩儿一样好看。   侍棋厉声道:“下次再说我们是娘们,我可饶不了你。”   江传达呵呵笑着,因为赚了银子,心情大好。“找我哥可以去右相府。找我四哥,就去皇城书院。”   九公主想到听乳母说过,平西候的长子已订亲。她虽是公主。也不能抢别人的夫婿。天朝之大,总有一个合意的男子。   走近江传达,将手臂一抬,勾住他的脖颈。如同男子般的随意,“江公子,我请你喝酒如何?”   若是书生,立即会犹豫一番。   但,这是江传达,眼眸跳了跳,很是爽快地道:“好!就去六福楼!九公子,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请你!”也不回家了。江传达与九公主好得像熟识已久的朋友,勾肩搭背地穿过后巷,站在街口就看到了六福楼。   他豪情万丈。很是爽朗的点了一大桌子茶,又要了上好的竹叶青。   “九公子,先吃菜,再喝酒,这样对身体好。”   江传达不待细说,握起筷子,挑了块鱼放到九公主碗里。   九公主瞪着眼睛,他给她夹菜。无论是皇帝,亦或是养大长大的德妃,从来没有给她布过菜,布菜自有宫中专职司膳太监来做。   但此刻,她的心莫名地感到温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捂热她的心。   江传达道:“不喜欢吃鱼吗?给我!”不待她回话,将她碗里的鱼取走,放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你是不是喜欢吃素的,我给你夹素菜。”又有一箸子素菜放到九公主碗里。自己把那块鱼给夹走了,嘴里道:“多吃鱼好,不能光吃素菜。我们家兄妹三个,打小就不挑食,唉……你不知道我是从西北回来的吧?”   九公主点头。   江家二房一家以前呆在西北,与西歧人打仗,江书鲲立有军功,随镇国大将军杨秉忠举家回到皇城。她知道的!但她想装作不知道,也好听他多说些话。   江传达起身夹了鸡肉给侍棋。   侍棋亦如九公主一般,直接被他的举动给惊住了。   江传达在皇城并没有几个朋友,与他亲近的只右相府的堂兄弟们,再是同样从西北回来的几家,陆康算得一个,可陆康被他那个乡下来的媳妇烦得要死。“你们别客气,今儿我请客,我赚钱了,有银子请你们。”   江传达吃了鱼,又尝了鸡。   握着筷子子给九公主与侍棋布菜,将她们俩的碗里都堆满了,“吃啊!咱们是男人,可别学得跟女人一样,男人食如虎,女子食如鼠,别像只老鼠吃得慢吞吞的。”   侍棋心里暗道:个个都像你?   江传达吃饭的样子还真是豪迈,看着她们二人眼睛发直。哪里是吃根本就像是在抢食,点了十个菜,居然就能被他一个人干掉大半,狼吞虎咽。   侍棋问:“你三天没吃饭吗?”   侍棋的话原是讥讽,可他却顺着听。“没有三天,也就中午没吃。”江传达吃得满嘴油腻,光看着他吃,就似这一桌的菜简直是人间美味,无论是荤的、素的,入了他嘴里,就吃得很香。   九公主低头也学他的样大吃一口。   江传达倒了一碗酒,让小二也给九公主主仆斟上,“有缘认识九公子,咦,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侍棋!”   “四七?”江传达滞了一下,“怎么取了这么个古怪名字。”   侍棋有些头晕,真是怀疑他会不会认字:“不是四七,是侍候的侍,下棋的棋,侍棋。”   “好名字!”江传达端着酒碗,“为了今日我们的相识、相遇,九公子,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来,干杯!”脖颈一扬,咕噜噜不带息的,一碗酒完了,直接将碗倒拿,看那碗滴酒未落。   九公主与侍棋面面相窥,这家伙吃饭如虎,连喝酒也如此豪情。   一大碗的酒啊,一口就喝完了。   从来不知道,这世间还样的人。   江传达见她们俩的碗里没甚动,就连酒也没喝,催道:“吃菜!喝酒!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胃?九公子,你告诉我想吃什么,咱们另点。今儿不醉不归!”   九公主忙道:“菜好!酒也好!”   “那你吃好喝好!”   江传达抱起酒坛,又倒了一碗酒。   从怀里掏了条男人用的藏青色帕子,往嘴上一擦,男人擦嘴原来是这样的,动作干练得让人惊绝,那是豪情万丈。   江传达见九公主愣愣地看着自己,傻傻一笑,伸出帕子:“要不,你也擦擦嘴!”   有拿自己的帕子给人用的,侍棋蹙了蹙眉,这家伙还真是有意思得紧,和她们以前认识的公子都不一样。他干脆,性子直率,更有男子的豪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九公主就看着江传达:男人!真男人!比六驸马还男人。   这么长时间,她就没见六驸马用大碗装酒,还是一口就喝完了,拿酒当白水喝。   九公主问:“你们家人都像你这样吃菜、喝酒的?”   江传达怔了一下,道:“家里规矩多,就是喝酒也用杯子。我打小酒量好,我娘说这点像我外公。据说我外公一顿便能喝好几斤酒。”他没见过外公,他还没出生,慕容外公就过世了。“家里的杯子比拳头还小,还没品着味,就喝没了。这样痛快,能喝个够。”   今儿不想回家,便是为了贪这顿好酒吃,若是在家,慕容氏和展颜都看得紧,指定不让他喝。现在新认识了两个朋友,到时候可以说,他是陪朋友一起吃的,也不算是欺骗家人。   末了,他才反应过来扯远了。   “我哥因是二房长子,要学的东西多。回到皇城后,都是我祖父亲自教导,反倒是我,爱干什么都成。祖父让我去皇城书院念书,念书有什么好玩的,看到那些柔柔弱弱的书生就厌烦得紧。说话文诌诌的,听着就累。”   侍棋见他说的都是实话,心里暗想:这家伙莫不是个头大无脑的,全不长心眼。   说话的工夫,江传达已经饮了三大碗酒。   “等我赚了钱,我要多开几家拍卖行。去江南、去北方,就是西北也开上……之前还以为自己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原来我会做生意。”他得意地笑了笑,“祖父说,商场如战场,这话不假,我得把兵法研读得透透的,到时候要做大生意,我要做天下最有钱的人。”   九公主灿然一笑,“天下最有钱的是皇上,你能比皇上更有钱?”   原是打趣话,却难住了江传达。想起江舜诚叮嘱的话,他微微一愣,傻傻挠头,“那我做天下第二有钱的人!”见二人依旧未动酒碗,起身走到九公主身边,捧起碗道:“喝啊!我都喝三碗里,你一碗都还没喝完。要是菜不好就说,这竹叶青可是极好的酒。”   ☆、328动心   不等九公主说话,直接将酒碗放到她唇边,她刚一张嘴,就被他将酒灌了下去。   九公主直呛得咳嗽连连,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江传达皱了皱眉:“你不会没喝过酒吧?”   侍棋想要训斥两句,没想他转过身,拿了酒碗就要灌,吓得侍棋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这家伙古怪得紧,居然敢给她九公主灌酒。   还说是好酒,又辣又烈的,快没把她给呛死。九公主只觉一股火苗自嘴里一路烧到了五脏,脸火辣辣地滚烫着,就连心与肠胃与滚烫起来。   “是男人就一口干掉,不就是一碗酒么?”   侍棋心下连连叫苦,怎遇上这家伙了?又不能说不喝,万一他再来招像对九公主一样的,直接把酒灌下去,她可就惨了!   江传达逼着侍棋将一碗酒喝了下去,一喝完,就与九公主一样,脸红成了猴屁股,只觉眼前身影重重。   她抬手指着江传达:“一个你、两个你……”   江传达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两的酒量太浅,只一碗就要醉了。唉……”   九公主扒在桌上,望着江传达,脑子里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了身披战袍的他,威风凛冽,辩不清是江传远还是江传达。   江传远给她的初识印象最好。   江传达才让她觉得:有趣!很有趣的一个人啊!   他端坐桌前,一碗接一碗的喝。   喝了一阵,拿着筷子继续吃菜。   这少年,看着单薄瘦弱,没想吃饭、喝酒令人惊叹。   一桌子的菜啊,九公主便是吃半月也未必能吃掉这么多,可他竟能边喝边吃着将桌上的菜式吃了个干干净净。   有小二进来,九公主低声叮嘱道:“给我上一壶凉白开上来,回头按果子酒的钱算。”   小二微怔。九公主厉喝:“快去!”   小二按照九公主的吩咐再回来。   她接过酒壶,在自家碗里倒了碗白开,“我最不爱喝竹叶青,还是果子酒好。”   江传达大笑道:“还真像个女人,果子酒是女人最爱的。”   果子酒的酒味浅,江传达最不喜这种酒,偏有人就喜欢。   “在下听闻右相府里的果子酒、桃花酒最好,便是江家男子都喜欢,难不成你们都变成女人了?”   江传达哑然,有些发窘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   九公主捧着白开。笑道:“来,干杯!”   咕噜一席,将水喝了一干净。   江传达道:“还说你像女人,原来你是不爱喝竹叶青。嘿嘿。我算是找到知己了!”   九公主看着醉扒在桌上的侍棋,心下暗骂:比我还差劲,一碗酒就醉了。   酒足饭罢,九公主则是灌了一肚子的白开水,加上之前那碗酒,内腑里暖暖的。   江传达虽喝了一坛。像个没事人一般,问道:“二位住哪儿?我送你们回去。”   九公主支吾着:“那个,那个……”   江传达听了一阵,也没听她说出个地名来。“你们莫不是外地人。我带你们去客栈。早知你这随从酒量浅。就不让他喝。”   喝酒喝好,可不是把人给灌醉。这是江书鲲教他的道理,他并不是有意灌醉的,只是没想到这随从小厮的酒量也太浅了,只一碗酒就醉了。   九公主赔了笑脸,起身去扶侍棋。   江传达道:“我去结账。”抬步出了房门。   她是公主好不好?居然要她来服侍酒醉的侍棋。   真是丢人,一碗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九公主艰难地扶起侍棋,摇摇晃晃地往雅间外移去。偏侍棋软成了一瘫泥。   江传达结帐回来。见她们艰难地走在长廊上,弯腰一蹲,“我来吧!”如同扛袋子。一把就将侍棋给扛在身上了。“九公子住哪家客栈,我送你们过去。”   九公主乐张西望,难道要告诉他:我是当朝九公主?这不妥,她想说出一家客栈的名字,偏一时想不出来。“没在这儿。”   站在六福楼外的街上,东张西望,不是茶楼便是酒楼,竟没个客栈,终于望见了街道尽头的一家客栈,瞅了许久,才辩出上面的字“迎客来”,指着街头。   江传达“哦”了一声,扛着侍棋就往那边去。   这家伙看着单薄,力气不小,扛着人还能健步如飞,九公主空手竟还跟他不上,得一路小跑。   江传达让她怎么说的好,和她以前见过的男子都不同,完全不同,几乎巅覆了九公主过往的认知。她很好奇,江传达喝了一大坛酒居然还和没事人一样。还有,他的力气很大,大得让她觉得很踏实。   她想:如果她也醉了,江传达左肩扛一人,右肩再扛一个,也能把她和侍棋带回客栈吧?   呸,她又不是木头,干嘛要他扛。   进了客栈,江传达订了客房,大踏步上了楼,将侍棋放在床上,气不喘,脸不红地道:“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明日再来看你们。”   九公主抱拳道:“多谢江公子!”   江传达微微含笑,退出房间,调头离去。   九公主合上房门,看着大醉的侍棋:“真丢人,这么一碗酒就把你给喝醉了,人家喝了那么一大坛,少说也有近二十碗了,居然像个没事人。”   侍棋嘟囔地叫了句“热……”   九公主头脑亦有些昏昏沉沉,上了床,和衣躺下,这一睡便忘了时辰。   乳母嬷嬷与一宫的宫人见九公主与侍棋未回宫,又不敢声张,生怕传了出去挨罚,派了太监到宫门处候着,左盼右盼,盼到夜里三更也未见人归来。   *   次日一早,江传达吃罢了晨食就出门了。   现在,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生意上。   经过六福楼,买了包点心。往客栈去。   “公子,昨儿住进来的两位公子今儿一早就走了。”   “走了……”江传达怅然若失,就算要走,也和他说上一声吧。   而九公主与侍棋赶在宫门打开回到寝宫,当即令宫人备了香汤。   “侍棋,还想让你服侍本宫,昨晚是我服侍你的。你把本宫的脸面丢大了,一碗酒就能醉成那样?”比她还不如,还说侍棋是自幼习武的,九公主不会武功。可那酒量也比侍棋好。   侍棋垂着脸:“奴婢从来没饮过酒?”说完又道:“江公子没喝醉吗?那一坛子都喝完了?”   九公主想起来就懊恼,“那家伙比牛还厉害,一坛子酒喝完了居然像个没事人,还把你扛着去客栈。我现在才知道。他的力气好大。”   豪情万丈,又有力气,跟着这样的男人,一定很有安全感。   九公主衬着下巴,不由得思绪连连,“侍棋。你说要是本宫嫁给他怎么样?”   两人正说着,乳母嬷嬷从外面进来,拉着一张脸,问道:“九公主昨晚去哪儿了?”   侍棋低头。不吱声。   乳母嬷嬷等不到回答,伸手拧住侍棋的胳膊:“说,你陪公主去哪儿了?”   侍棋吃痛,亦不敢叫,只死死强忍着。   九公主道:“你别为难他。昨儿,我们去看江家公子,他好太厉害了,一大坛子酒喝完居然没醉。还把一大桌的菜都给吃干净了。力气大得惊人。扛着侍棋,跟扛只小鸟似的……”   乳母嬷嬷扫过九公主一脸陶醉,居然还在回想昨儿的事。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想起来就觉得他好特别。   “谁?”乳母看着侍棋,“他为什么扛着你,你喝醉了?”   侍棋垂首,不敢看乳母嬷嬷的眼睛。   乳母嬷嬷悖然大怒,“臭丫头,让你陪在公主身边是服侍、保护公主的。可你倒好,居然自个醉了。”   骂了侍棋一阵,侍棋大气不敢出,在这宫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骂她、拧她亦都是最轻了。明知做错了事,更不敢顶嘴了。   九公主帮着说了几句,只说侍棋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以前也没喝过酒,谁知一碗就醉了。   乳母嬷嬷打骂一通,方才罢了手。“真没瞧出来,江传良一个文弱书生,竟如此能喝酒!”   九公主一惊,说了这半日,乳母以为是江传良,“不是他,是江传达,是平西候的次子。”   乳母嬷嬷瞪得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不相信的看着侍棋。皇帝要赐婚的是江传良,怎么又换了一个人了?   一名宫娥迭迭撞撞地进了内殿,“公主!启禀公主,公主的赐婚圣旨要下了。”   “赐……赐婚圣旨!”   是她和江传良的!不,她才不要嫁个文弱书生。   九公主提起裙子,来不及修饰妆容飞一般地冲出宫门:“圣旨在哪儿?弄清楚了,不许传旨太监出宫。”   宫娥不停地点头。   九公主不想嫁人了?要不然,为什么不许圣旨出宫。   不敢多说,领命离去。   九公主领着侍棋,近了养性殿,转而一想,这个时辰皇帝应该还在议政殿上。想了一番,索性去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可能离开的两处宫门都派了宫人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宫人来禀:“公主,传旨太监被拦下了,正在西宫门。”   不容多想,领人赶至西宫门,几名宫人正与太监纠缠,有的说话纠缠,有的拉扯着不让走。   ps:   求粉红票,有票的亲给一张吧!求鼓励,浣浣码字不易,给个鼓励哦!   ☆、329人选   九公主扬了扬眉:“把圣旨拿来!”   “我的公主殿下,奴才这是奉谕出宫宣旨。你这……”   九公主冲上前去,直接从太监手里夺了圣旨,缓缓打开,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江传良”三字。蹙了蹙眉,厉声道:“圣旨我拿了,回头,我自会与皇上说。”   拿着圣旨调头往议政殿去。   不得入大殿,只在后殿的茶点室里候着,时不时望一眼,一颗心纠结起来,只想尽快见到皇帝。   大殿那边,传来几个朝臣的争执声。   “启禀皇上,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立长不立幼,静王殿下乃皇贵妃所生,当立为储君。”   “高祖立下的规矩,还有一条‘立贤不立庸’呢。宁王殿下素有贤名,朕举宁王为储君。”   刑部顾侍郎朗声道:“皇上早年立乾明为太子,乾明太子早逝,膝下遗有吴王殿下。吴王行事沉稳,聪慧贤德,堪为储君!”   无论是立长、立嫡、还是立贤,都应该立吴王。   吴王是乾明太子唯一的骨血,亲祖母是过世的先皇后,这身份尊贵,又是皇嫡长孙,再没有谁他更合适了。   舒太妃已遣了官媒、大管家入顾府商谈顾小姐与吴王的婚事。吴王许以贵妾位——亲王府承仪名分。只待迎娶正妃之后,就纳顾小姐入府。   这事儿办得并不张扬,顾侍郎得罪了静王,又曾被宁王羞辱,自然会全力支持自己的女婿。   九公主拿着圣旨,没想朝上竟因此事吵嚷起来。   群臣各有支持的皇子、皇孙,互不相让,唇枪舌箭。   “应立长子为储!”   “当拥贤者为太子。”   “吴王乃是乾明太子之子,才是正统。”   崔左相不容分说,自是站在静王这边。大公主可是静王的同母胞妹,对左相府又多有关照,都属“自家人”。   定国公自全力拥护静王,他可是静王的岳父,万没有支持旁人的道理。   皇帝端坐龙座,冷眼看着群臣之间争执。   而三个当事者,个个一言不发,衣着三色不同的蟠龙锦袍,或心下暗喜,或静观其变。对或是仿若与己无关。   吴王心潮起伏,抱拳道:“启禀皇上,臣以为,皇上龙体康健。春秋鼎盛,还未到立储之时。还请皇上以天下为念,保重龙体。如此便是北齐之福,万民之幸!”   皇帝含着笑,这几日吃了好些的化痰膳食,感觉甚好。尤其夜里也不甚咳嗽,只是胸腔依旧有种闷闷的感觉,就似堵了块东西在那儿,又似压了座大山。朗声道:“立储之事。改日再议。”   他打了手势,大总管高呼道:“有事禀事,无事退朝!”   崔左相移至殿中,道:“启禀皇上,江舜诚辞官养老,右相一职不易空虚太久。”   皇帝扫了眼群臣,道:“各位爱卿以为,谁可堪当右相之职。”   这可是个权位高职。一时间群臣又吵嚷起来。   七嘴八舌。就如同立储一般,谁也不肯相让。   很显然,朝上吴王派的人太少。且多是清流、正直之人。   皇帝心下讷然,不明白顾侍郎今儿怎么会提议吴王为储,顾侍郎是出名的酷吏,在百官之中并不讨喜,偶尔还有人打压于他。若非皇帝为了平衡朝中各派势力,想到君子、小人皆是要用,这才保着他,让他做了数年的刑部侍郎。   崔左相道:“臣举荐吏部闻其贵担任右相一职。”   皇帝暗思:谁不知道闻其贵早年与江舜诚交好,近几年多有生疏,尤其是最近一年,索性改弦易马,与崔左相走得极是亲近。他可是崔左相的人。   宁王派的人道:“儿臣荐举镇国公杨秉忠担任右相一职。”   皇帝不动声色,道:“此事明日再议,大家多提几个能臣人选。”广袖一挥,起身离去。   大总管高喊:“退朝!”   “恭送皇上!”   皇帝折入后殿,宫人为他换下朝龙袍,换了件同样明黄的随常袍子。   正更衣,只听九公主一阵刀呼“父皇!父皇……”九公主抱着圣旨已步入议政殿后殿,娇嗔道:“父皇,你真要把儿臣许给江传良么?”   “嗯!”皇帝应答一声。   “父皇,将儿臣许给江传达可好?”   皇帝微愣。   侍棋埋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   “父皇,儿臣求你了,就换个人吧。儿臣最不喜欢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儿臣喜欢江传达,他人好,武功又好……”   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   皇帝一脸茫然,看着一侧的大总管。   大总管捧着拂尘,缓声道:“江传达,从五品游骑将,平西候江书鲲的次子。昔日镇国公上疏请功,曾提到过他的英勇杀敌,武功在其兄江传远之上,因江传远乃是江书鲲的长子,故而被兄长压下一些英勇之名。”   每每皇帝有疑惑,大总管会细细地替皇帝解惑。   都是江舜诚的孙儿,无论是江传良还是江传达,都是不错的。昔日皇帝说要赐婚,说赐的就是江舜诚的孙子。   九公主误打误撞相中了江传达,武功比其兄长更好,看来她倒有些眼光。九公主以为皇帝不应,撒娇道:“父皇,你就答应了吧。江传达有趣得紧,儿臣就看上他了。”   皇帝道:“你见过江传达?”   九公主羞涩一笑,忆起昨日被江传达灌酒的事就不自觉的脸红。   从来没人敢那样对她,可江传达就是可以。还让她不敢发作,看到他吃东西的样子,狼吞虎咽、津津有味。看他大碗喝酒,豪情万丈,说话行事更是直来直去,让人心生好感,又觉得踏实。   “江传达多大了?”   九公主不知。只觉得他生得略为单薄一些,想到他与江传远站在一处时。江传远像极了大将军,再过两年,江传达一定会有其兄的风度神韵,嫁一个容貌、武功都不差的男子,她心下满意。   大总管道:“似比公主略小一岁。”   皇帝皱了皱眉,“是啊,朕的九公主到六月就满十七了。”   江传达今年才满十六。   九公主不悦地道:“父皇偏心。宁西郡主比吴王还长两岁父皇也赐婚了。女儿比他大了几月,跨了年头,就算大他一岁。阿九不管,阿九就是看上江传达了!阿九要嫁给他。”既然是自己看中的。为什么不可以说出来,喜欢了就是喜难的,她才不要心里喜欢,面上害羞打死不认的样子。她可做不出来。   皇帝哈哈大笑,“上元宫宴还说不嫁人。这才几日,大嚷着看上男人了,也不知害臊!”   九公主翻了个白眼,“皇家的公主有几个讲矜持,便是珊瑚不也缠着父皇下旨了么?”   皇家的公主更为大胆。亦更有一种傲骨坦然,她亦是如此,少了小女儿的娇态,多了一份女将军的坦然率直。   “你这丫头……”皇帝轻语。不似责备,倒更似赞同,“瞧这样子,朕的阿九亦要挑个将军为驸马,好!好,大男儿保家卫国。”   九公主笑着展开圣旨,“就劳父皇换个人名。”   大总管递过笔,皇帝笑着看了看九公主。若是再晚一步。圣旨出城,可就晚了。   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因为朱武的责骂。皇帝松口了,这已是难得的一次,再无第二次了。否则皇帝金口玉律,朝令夕改,岂不成了大笑话。   皇帝将“良”字涂改成“达”字。   九公主递给一边的传旨太监,“让礼部重制一份”。   回到寝宫,九公主坐在菱花镜前,傻笑几声,道:“侍棋,你说江传达知道要娶我,会有什么反应?”   乳母嬷嬷道:“公主金枝玉叶,飞凤之姿,不知道是多少男儿求娶的妙人儿,他定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要是亲眼看看就好了。   那个笨蛋,傻乎乎的,还真以为她是少年郎,竟骂她们是娘们,想起来就有趣。   “给我备男装!”   乳母嬷嬷惊道:“公主又要出去?这可不成,昨晚就不在宫里,好在德妃娘娘没来,万一让娘娘……”   “用过午膳出宫,天黑前就回来。”   侍棋取了男装,九公主不顾乳母的絮叨已换了身棕色的袍子,看上去越发的娇妍动人。   “公主啊,这回可别再喝酒了,一个金枝玉叶喝醉了酒成什么样子。”   九公主仿若未闻,领了侍棋自宫门口偷偷溜了出去。   来到拍卖行,只看到里面有几个喝茶说话的男子,瞧他们的打扮,像是某商号的掌柜,说话客客气气。   侍棋走到柜前,问道:“今儿江传达公子过来了么?”   掌柜的道:“许是什么事耽搁了,今日还未见到四公子。”   原来,他们都叫他四公子。   在“传”字辈里,他在江家排行老四。   侍棋问:“我家九公子与你家四公子是好朋友,今儿特意过来找他。他这会儿可是在府里?”   掌柜的道:“二位不防去平西候府瞧瞧。”   主仆二人交换眼神,九公主离了拍卖行往城东兴旺里方向去。兜转之间,终于到了平西候府大门前,与门丁通禀了身份、来意。   门丁笑道:“宫里宣旨赐婚的太监到了。我家候爷、夫人、世子……都在厅上接旨呢。”   这也太慢了,她都在外逛了一圈,宣旨太监才到。   她可不要撞见太监,要是被人知道她女扮男装到处闲逛,指不定又会被眼尖多事的捅到德妃那儿,要是德妃知晓,少不得将她叫过去讲说一大堆的道理。她最怕的就是听那些“道理”,都快能倒背如流了,从小到大,听得都生耳茧了。   ☆、330拒娶公主   (鞠躬感谢:“只为种菜”投出的两张粉红票!)   九公主拉着侍棋,笑着对门丁道:“我们且再等等,等宫里的太监走了再来。”   主仆二人一闪身,躲到石狮子后面。刚藏好,见江书鲲与江传远父子俩送太监出来,几个人有说有笑,他们身后站着一脸苦瓜相的江传达。   怎么就选他尚公主了、做九驸马?   这可是苦差啊,谁没事干娶公主做甚,皇家那么多公主,一个比一个刁蛮,也只六公主还算贤良淑德的,其实一个个出嫁之后,在婆家扬武耀威,搅得婆家人敢怒不敢言。   那不是娶媳妇,而是娶了个主子,自己变奴才了。   九公主见宫里的人离去,这才迈出石狮,喊了声:“江传达!”   江传达讷讷地看着九公主,神色更难看了。   九公主抱拳道:“恭喜江兄,贺喜江兄,听说要做驸马了。”   江传达没好气地骂道:“哪来的喜,分明是灾!谁家愿意娶公主,听说九公主刁蛮任性,无法无天……我要娶了她,咱们家还要不要过?到时候,我爹娘见了她,还得给她行礼,我见她,还得比她矮一截……谁吃饱了撑的,尚公主……”他越说越气,不是说让江传良尚公主,怎的变成他了。   他还不想找媳妇,还想好好地做生意,多多地赚银子。   江书鲲回过头来,愤然吼道:“给我闭嘴!”   说了多少回,皇城不是西北,不能口无遮拦。一话不对就有可能惹来杀身大祸。   江传达嘟囔低语几句,说了什么身侧的个个都没听见。但定是不高兴。突地,他提高嗓门,“爹,我要找祖父,我不要娶公主!你看皇城几家娶了公主的人家,哪家的日子过得舒心?大公主与左相府瞧着甚好,可崔左相见了大公主又是磕头又是下拜的。这算什么长幼有序,分明就是君臣之礼。不要!我才不要娶公主!夫不夫、妻不妻的,成什么样子?我不娶公主!”   江传远窜了过来。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喝斥:“别胡言乱语,你想给家里惹祸么?”   江传达指着九公主与侍棋,道:“他们俩是我朋友,是我朋友就不会乱说。可我不想娶公主,就是不想娶公主。”   九公主又感意外,她愿意嫁给他。那是江家祖上烧了高香。没想江传达一个劲地叫嚷着不要娶公主,传旨的太监刚走,他整个人就拉着苦瓜脸。   她笑盈盈地走近江传达。   江传远审视着九公主与侍棋,怎么越瞧越像是女子。   转而,又想宇文琰不也生得像女子却是真男儿。宇文琰刚到西北,他们几个都怀疑是女扮男装,拉了宇文琰去洗澡,几个人使坏把他扒了个精光,看清是男的。大家才暗道:一个男人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真是暴殄天物。   这会子,江传远看到九公主又看看侍棋,问江传达:“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两个朋友的?”   “昨天。”江传达想到昨儿,就觉得很开心,“还请他们吃过饭。”   江传远眼里写满了探究,生怕江传达走了昔日江书麒的路。跟着一帮子纨绔子弟险些学坏,家人为了保住他,这才将他送到扬州,却因此怨恨上家人,连个清白都分辩不出了。抱拳问道:“敢问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九公子微愣,抬手指了指皇城东南方。   因江家住在城东,那里就变成了南方,江传远道:“城南哪家?”   “宇文。”   江传远沉吟道:“这可是皇家姓氏,莫不是皇祠街?”   皇祠街,皇城之中专住着皇族后人的一条街。那条街上。一统的人都姓“宇文”,是齐太祖皇帝的后嗣子孙。多是无官职、无品阶的白身。因是皇族后人,享受着皇家供养,那里还建有一座极大的皇族祠堂。位于城南,有好长一条街,百姓称之为“皇祠街”。又有唤“祥龙巷”的。皇族宗长为老寿王,是皇族之中辈份最高、年纪最大的长者,每月宗长会遣人将将米粮、肉食及每家的月例银子挨家、挨户送过去。皇祠街上亦是各地有封号、封地皇族亲王、郡王、候在皇城的府邸,总之,这条街上住的皆是皇族中人,因如此而得了个别样的“皇祠街”之名。   江传远神色里颇有些不喜,对他来说,那里的人仗着皇族后人吃着闲饭,偶尔还生出一些是非者,虽不是纨绔却亦差不多的、活脱脱的一群废物!   九公主笑了笑,没有反驳,随手一指,就被江传远误会是皇祠街里不学无术,手无寸功,靠着祖上是皇帝吃闲饭的了。   江传达此刻再无昨日的豪情,而是伸手拉着江传远,道:“哥,你陪我去找祖父,我不要娶公主。”   “胡闹,圣旨都下了,你当这事是闹着玩的?”   “哥,小姑姑的赐婚圣旨也下了,可她为什么不遵圣旨?”   江传远道:“等你立有小姑姑那样的功勋,再去求皇上恩准。”   江传达愣在那儿。   父亲不帮忙,就连与他感情最好的哥哥也不理了,还认为他是无理取闹。   “哥,我不管,你不帮我就罢,我自己找祖父说去。”江传达有些气恼,到了这个时候,怎么一个个都拿他当孩子了。   他是真的不想尚公主!   九公主走近,不解地问:“娶公主有什么不好,到时候你就做驸马了。”   江传达想到娶了公主,一个个的驸马都像是受气包,“我干嘛要靠女人挣功名,如果我想要,自会挣去。”估计众多驸马里唯杨云简好些。那是杨云简的运气好,娶了众公主里唯一一个最贤惠的为妻。   尤其是大驸马,在大公主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大公主说往左,他绝不敢往右。七驸马亦是如此,还有两个公主嫁出皇城,虽不知道后来的情形,但江传达估计也差不多。   九公主原以为被人拒会不高兴,听到江传达说的话后,知他句句实言,反而有些欢喜。江传达是这样的真实,是少有的敢说真话的人。“你真要找你祖父说情?”   江传达道:“那是自然。我祖父最疼我了。他要是再不同意,我就逃婚,我离开皇城,去江南、去西北……”   “去开拍卖行?”九公主眸光闪闪。   江传达面露诧色:“你怎么知道?”   昨儿他便说过,真笨,笨得还真可爱,自己说过的事儿居然也能忘掉。还惊异于她的聪明。   九公主问:“那你现在是陪我出去玩,还是去找你祖父。”   “自然是找我祖父了。”江传达伸出手来,抓着九公主的手,两手一碰,他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的手,“你怎么和琰世子一样,长得像个姑娘,连这手都这么纤细柔软。摸着真舒服,像块丝绸。”   不摸,白不摸,多摸几下。   江传达看着九公主,摸着她的手。   侍棋大叫一声,冲了过来,笑着把九公主的手拿走:“两个大男人。这个样子不成体统。”   “就是因为他是男人,我才摸几下。要是女子,我才不碰呢。”江传达之前虽有不乐,全想到可以找江舜诚说情,不悦的情绪消散不少,“我家的花园不错,走,我带你去花园玩。”   九公主跟着江传达,到了花园,她也曾去近别家的花园。也不觉得有多大,寻常得很,不多的是多了几分雅致。   月季满园,垂柳横坡,小溪绕桥,曲径通幽。临荷花池的假山上。有一人多高的喷泉射出,时高时低,甚是精致,一侧又有水车,清水四溅,给宁静的花园增添了几分情趣。石中清流激湍,花瓣飘香。   西风乍休还至,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   遥望东南,建几座林间庭院。纵观西北,结几处临水之轩。花红叶绿,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几人抬眸望去,只见园中一处凉亭里,坐着一对仙侣璧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棋盘,男的一袭蓝底蟠龙袍,女的一袭杏黄缎裙。   江传达不由得“咦”了一声,“琰世子怎的来找小姑姑下棋了?”   正说话,只见东边小径上移来一行人,却是青嬷嬷带着两个丫头,手里捧着托盘。   江传达唤了声“青嬷嬷”。   青嬷嬷扫过江传达,目光停丠在九公主主仆身上,神色微微一凝。   江传达道:“这是我小姑姑的乳娘青嬷嬷。青嬷嬷,这是我朋友,九公子,那是九公子的随从侍棋。”   青嬷嬷面露惊诧,这分明一瞧就是两个姑娘。可江传达居然称人家为公子,长得娇滴滴如同两朵花,哪里似公子了?   九公主转着明眸,侍棋亦从这老奴的眼里瞧出异样,这上了年纪的人就是不一样。忙抱拳道:“嬷嬷且忙,我们随意走走就好。”   江传达道:“嬷嬷,今儿琰世子怎在府里?”   素妍的婚事总算是订下来了,再这般折腾下去,虞氏都该愁得睡不着觉了。   青嬷嬷道:“没听二奶奶说么?今儿午后,左肩王带官媒过来了,两家交换了庚帖,也换了信物。”   按理,这事儿应是左肩王妃来办的,最后却是左肩王来了,青嬷嬷好似听人说左肩王妃染了风寒,可她总觉得这不是真的。   江传达隐约听人说过,好似他祖母不同意这门亲事。“小姑姑和琰世子订亲了?”   “可不。两家长辈在如意堂花厅订下亲事。他们俩在花园下棋呢。”青嬷嬷看着凉亭的二人,怎么看怎么喜欢,“老奴得去服侍郡主了。”领着丫头往凉亭移去。   九公主若有所思,不解地道:“不是说安西郡主不愿嫁给左肩王世子的么?怎的又订亲了?”   江传达道:“不是我小姑姑不同意,是我祖母之前不乐意。这下好了,总算是遂了我小姑姑的意。”   ps:   继续求粉红票!求全订!求关注……你的每一分支持,浣浣都知道的,读友们写的每一评论浣浣都有用心看哦。   ☆、331喜男风   (感谢:默默的路人甲、笨笨7402、冒牌的书迷、sclife168四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弱弱地问一句:还有吗?某浣坏笑着飘走。)   原来和外面的传言不一样啊,不同意的是文忠候夫人而非安西郡主。   青嬷嬷进了凉亭,笑着沏了两杯清茶,又将两叠糕点、蜜栈摆好。   丫头们自觉退去。   青嬷嬷轻声道:“郡主,你说五少爷是真傻还是装傻?”   素妍落定棋子,面露狐疑,“嬷嬷怎会这么问?”   青嬷嬷笑道:“五少爷领了个朋友回府,是两个长得极俊俏的少年,老奴一眼就瞧出是两个姑娘,他却叫着九公子。他不会真没瞧出来吧?”与人如此亲近,不会没认出那两个俊俏的少年原是女子?   素妍怔了一下,回头寻觅人影。在往府东方向的小径上,走着三人,江传达走在前头领着两个身影纤弱姣好的少年翩然而行。说话间,他们近了凉亭,江传达拦了刚送了茶点的丫头说话。   宇文琰瞥了一眼,只觉其间那个着华袍的少年最是眼熟,辩出身份,笑道:“什么九公子,不是九公主么?”   青嬷嬷“啊”了一声,“之前宫里来人,皇上为五少爷和九公主赐婚……”前面刚下了赐婚圣旨,这九公主就出现在江家,真真是够稀罕的。   素妍道:“父亲辞官当晚便与哥哥们说,皇上要将九公主下嫁江家的事儿。可今儿就下了旨,说要许给五少爷,我还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敢情九公主和五少爷早就相识了。”   青嬷嬷好奇地道:“五少爷认没认出那是九公主?”   几人看过去。只见江传达将九公主主仆安置在凉亭,又有丫头捧来了茶点,低声与九公主说着什么,似安排妥当了,他方起身往如意堂去。   “真是奇了,五少爷去如意堂做什么?这会儿,坐陪的都是几个女眷。”   素妍定心猜测,江传达在西北就知道学武功,性子好玩。到了皇城,父兄们也担心着他们兄妹,生怕换了环境会变坏,素妍主张开拍卖行,又让二房的两位少爷主理,就是为了给他们寻些事做。   江传达一定不知道九公主的身份,这才会带九公主到府里玩耍。只怕九公主也觉得这样有趣得紧。才故意瞒着。   不多会儿,便见江传达出了如意堂的院门。这么快,只怕是问了下人几句就出来了,折往大书房方向。   素妍道:“他是去找老候爷的。”   江舜诚辞官了,府中上下不再唤相爷,为了区分于平西候的二爷,便唤他老候爷,平西候为候爷。   宇文琰道:“他找你爹,定是说不想尚公主的事。”   素妍眼里含着笑。宇文琰越来越理解她了,她能猜到,他一样能猜到。   目光相对,彼此都是会意,眸子晶晶闪亮。   宇文琰道:“青嬷嬷,劳你把九公主给请过来。”   青嬷嬷应声“是”,去了那边的凉亭。欠身行礼道:“老奴见过九公主殿下,琰世子请九公主过去坐坐。”   九公主想要否认自己的身份,一听到“琰世子”三字,没想隔得这么远,也能被宇文琰给认出来。   起身随青嬷嬷来到下棋的凉亭。   宇文琰一改往常的顽劣模样,审视着九公主:女子天生与男子生得纤弱,而九公主越发娇柔,光从这体形一眼辩出男女。   素妍起身见了礼。   九公主径直在一边坐下。   宇文琰抱拳打了招呼,道:“你瞒着江小五那个老实人作甚?”   九公主先是一怔,随后大笑起来:“那家伙老实?”昨儿把侍棋给灌醉了。如果不是她换成白开水,下一个灌倒的便是她。连江家的老嬷嬷一眼就辩出她是女的,偏那个傻子,就当她是男的,还说她像个娘们。“他不是老实,他是傻子!”   素妍笑而不语。   宇文琰现在完全拿自己当江家的女婿。“他是个傻的,你还嫁他?”   九公主扬了扬头,“他越不想娶,我还偏就嫁。那个傻子有趣得紧,居然说尚了公主,就夫不夫、妻不妻,长辈不长辈了,闻所未闻,驸马那么多,也没瞧就怎样了?”他若欢天喜地的接旨,她还轻看他呢,这回见到他最真实的一面,反而欢喜了。   素妍敛住笑意,不紧不慢地道:“自来各候门府邸,讲究要么门当户对,要么高嫁低娶。这是有道理的。一旦尚公主,成亲之后,君臣之礼为先,其次才是各家门内之礼,而许多公主是不需讲究这长幼之礼。故而许多世家男子最怕尚公主。   若有真心应的,便是冲着公主的身份。世人常说,皇家少真情,便是那些百般讨好公主的男子,有几个是真爱公主?更多的是爱上公主带给他们的荣华富贵、平步青云。   传达若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尚公主,反倒是我不认得的了。以我对传达的了解,他一定会去找老候爷说情;再退一步说,要是老候爷不应,只怕他就会想抗婚、逃婚……”   九公主听完,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遥远而朦胧的记忆里,曾经有一个女人拉着她的小手:“阿九,我的九儿,你该怎么办才好?娘就要去了,你要记住,皇家少真情,遇人只付五分真,留下五分给自己。身在皇家,只怕你的婚事由不得你自个儿。你记住娘的话,讨好你的定不是真心,而是看中你身份带给他的荣华。你要学会用心辩明真伪……”   丽嫔,她的亲娘。   那个女人不到二十五岁便香消玉殒了。   失去亲娘的那年,九公主不过才六岁。看着亲娘合上眼睛,看着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小手。   因为是公主,自打出生后。便由宫人、乳母照应,对于亲娘她甚至没有太多的印象,更多的是依赖于乳母。   丽嫔去了,她被交给德妃照顾。   德妃有自己的儿子,要打理的事亦多,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照应她。   她几乎是在乳母和宫人照顾下长大的,因为会哄皇帝开心,深得皇帝疼爱,加上是最年幼的公主。又是皇帝中年之后得来的公主,自然更为偏爱一些。就如同皇帝喜爱最年幼的十一皇子一般。   九公主深深认同素妍的这番话,“正是因为他不想尚公主,我才觉得他是好的。”   素妍微微一笑,“在他喜欢上你之前,不要告诉他你是九公主。”   九公主面露喜色:“你们也会替我瞒着?”   素妍点头。   宇文琰虽不知素妍打什么主意,也点头应承。   素妍道:“你能不能打动他的心。我可不敢保证。但我相信一句话,只要功夫深,铁棒亦能磨成绣花针。万事只要用心,总会让他感悟到的。你是个有眼光的,传达在西北沙场时,我只知他的武功好。到了皇城,瞧他对拍卖行如此上心,我便知道,他很不错。丝毫不比传远差。说不准将来还会超过传远。”   九公主亦是这么看的,想到他扛着侍棋,气不喘,轻轻松松就把侍棋扛到客栈了,心里就觉得江传达力气很大,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情让她心动。   面对婚姻大事。他又不糊涂,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样的男人是靠得住,少犯错误,行事沉稳。   九公主道:“再过会儿,估计他就回来,我回凉亭了。”   素妍继续与宇文琰下棋。   宇文琰看着她若无其事,“你打什么主意?”   “如果换作你,要你尚公主你若不愿,除了找祖父说情、抗旨逃婚,还会做什么?”   宇文琰用心地想着。在素妍面前,只要是她问的话,那都得认真回答;只要是她的事,便是头等大事。“自己不能逃婚,就会逼皇上收回成命。最好的法子,便是自暴自弃。惹出一些事来。”   素妍微微一笑,“比如眠花宿柳,比如违背江家家规,在外面纳两房妾侍?”   青嬷嬷惊道:“五少爷不会真做出这样的事吧?”   素妍道:“我们只是闲聊,未必呢。”顿了一下,“嬷嬷,琰世子爱喝果子酒,你找大/奶奶取些来。”   她分明就是要支开青嬷嬷。   东边小径上,江传达一脸落漠,垂头丧气地移来。   素妍一看就知道江舜诚那边驳斥了悔婚的念头。   皇帝同意江舜诚辞官,又将公主下嫁,这本是就是一份荣耀,一份信任。   江舜诚是绝不会同意悔婚的。   无论是江传良还是江传达,对于江舜诚来说都是一样的。   九公主不及大公主的霸道,亦没有六公主的贤惠。崔左相能受得大公主,江家自然也能接纳九公主,连皇帝都夸九公主贤惠,江舜诚实在找不出再拒婚的理由。   九公主出了凉亭,迎上江传达:“怎么样?你祖父同意了吗?”   江传达望着面前的少年,有种想哭的冲动,“祖父非但不应,还将我给训了一顿。”他真是苦命啊。想要抗旨逃婚,可是江舜诚说,你逃逃试,你爹娘、哥哥、妹子的命全不要了,抗旨不遵这是杀头的大罪。弄个不好,整个江家一起杀头。   他不敢逃啊,要是因他一逃,家人全被杀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江传达进了凉亭,拿起一只杯子,咕噜噜将茶水喝尽。   侍棋蹙眉道:“真是的,这是我家公子的茶杯。”   九公主摆手道:“他爱喝便喝吧,没事。”   侍棋心里暗道:过往公主最是忌讳别人用她的杯子,这会儿不计较了,还帮他倒了杯茶。   江传达又一口饮尽。   九公主再倒。   他一口饮尽。   “你不会是拿茶当酒喝了吧?这是茶,不是酒,可醉不了人的。”   ps:   各位读友,近日投一张粉红票算两张,求粉红票票!!  花无双的《田园花嫁》,现代商界女强人穿越成穷苦农家女,住的是黄泥墙壁茅草屋,不挡风来不遮雨,吃的是酸菜萝卜淡米粥,没有米来没有油!花朵朵决定要咸鱼大翻身!小农女又怎么样?没有田地没有银子又怎么样?只要给她第一桶金,她照样可以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   ☆、332伪断袖   江传达心情很不好,“阿九,你是不是我朋友?”双手握着她的肩,真纤弱。   九公主道:“当然是了。”   江传达道:“当我是朋友就出出主意,使个什么法子,能让九公主不愿意嫁我。不,是皇上不再愿意把公主嫁给我。”   她可想不出什么法子。她只知道,反正自己早晚都得嫁的,不如嫁个自己喜欢的。这傻子居然求到她这儿了,不能逃婚,他就打上别的主意了,想学素妍说服父母,偏他却没素妍那等的本事。九公主道:“你祖父应了,皇上也下了旨,再难更改。不如就接受了吧。”   江传达固执地吼着“不!”这可是他一辈子的事,哥哥们都知道寻个好的,偏他要受公主的气,他不干,“我才不要娶公主。”他停了一会儿,道:“听朋友们说,当驸马苦着呢。公主说今儿不许上我床,你就不敢去公主屋里。公主怎了?那也是自个儿的媳妇、女人,偏不敢去碰,要是公主怒了,就得杀头。”   他很想说服自己,但这很难。   既然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自然得想办法拒掉。   他可以变着花样让九公主瞧不上他,也可以让九公主自己提出悔婚。   “不行,我还是不能娶公主。这可提着命玩的事。听说,就连夫妻同房,都要与公主商量……”江传达想着就摇头,“娶了公主,就不能过寻常人的日子,不好,太不好了。我不要娶公主!”   九公主听到这儿。原来尚公主还有这么多的事。“喂,江传达,你可以找人帮你嘛。听说你小姑姑很厉害,你找他帮忙。”   江传达拍了一下脑袋,“对啊!找我小姑姑去。”   几人到了素妍下棋的凉亭,江传达与九公主立在一边看,两人都是棋艺高人,旗鼓相当,下得很是尽兴。   江传达说罢自己遇到的难处。道:“小姑姑,你帮我想个法子,最好能逼得九公主退婚。”   九公主心里暗道:本宫不会退婚,偏和你缠上,你不乐意,可我看上你了。要是遇上个乐意的,我还不愿意呢。   素妍平静地打量着江传达:“我能给你出甚主意。你要请教你几个哥哥,总有一个愿意帮你的。或者,让琰世子帮你想想办法?”   江传达微眯着眼睛,“二哥在不?我寻他。”   一调头,领着九公主主仆去睦元堂寻江传业。   新年伊始,各处的公务不多,江传业正呆在睦元堂院内看书,不过是一本闲书,好不悠闲自得。   江传达领着九公主主仆进去。与江传业寒喧了几句。   江传业看着他身后跟着的清秀少年,一阵茫然,江传达笑着介绍九公主与侍棋,末了说了自己的心事。   几个人坐在院中的桃花树下,江传业开始替江传达出主意。   “要逼九公主退婚……这可不容易。圣旨都下了呢。”   九公主认真的听着,“所以,我劝他接受啊。可他就是不甘心。非要试试看。眠花宿柳,传出花名……”   江传达立马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个主意好!”   江传业骂道:“这个不成。公主是什么人,那是金枝玉叶,恐怕用不了两日,整个皇城都知道你是九驸马,别说去青楼,就是全城的少女看到你都得躲得远远儿的。我听说大公主当年新嫁大驸马,大驸马就多看了一眼侍女,大公主直接就把侍女卖到青楼去了。说:她不就是用漂亮脸蛋迷惑男人。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迷尽天下男人。青楼的老鸨一听说你是九驸马,哪还敢做你的生意。”   只怕连青楼的姑娘一个个都避若瘟神,对此,是有先例的,曾有先帝时的一位驸马去了青楼。醉酒碰了一位姑娘,结果被公主知晓后,竟将那姑娘生生活剐凌迟了三千刀,还让青楼的老鸨、姑娘们瞧着,那等场面至今都令青楼行里的人胆颤心惊。   死便死吧,偏是那等凌迟三千刀的死法,直要拖上五六日才咽气。   皇家的公主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惹的,要是惹怒了公主,一把火烧了青楼也是做得出来的。   九公主心下得意,看来这江家儿郎也不是糊涂蛋。“不如,你从牙婆手里买两个漂亮丫头纳为侍妾……”   江传业立时跳了起来:“你怎么尽出骚主意?”   江传达道:“要是在别人家自然没什么。可这是江家,不说我祖母,就是我娘也不许。我娘已经给我选了两个通房丫头,成亲时就会打发出府。要是我们敢纳妾,尤其是成亲前纳妾,就会被赶出江家……”他眼前一亮,“赶出江家,这是个好主意。”   江传业瞪大眼睛,没想江传达会认为是好主意。   九公主忙道:“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江传达道:“真是好主意。如果因纳妾被赶出江家,那我与江家就没关系了,到时候抗旨逃婚也与江家扯不上关系。”   “那是与江家没关系。可与你有关系,首先被你纳成妾的丫头,会受凌迟三千刀的刑罚,然后,你会成为朝廷钦犯,这一辈子都休想过安稳日子。”   就算这样也不行!   九公主见他目光黯淡,还好没这么做,要是他真这么做了,她的人就丢大了,堂堂九公主,居然被人逃婚。   她哪里不好了,就因为她是九公主这家伙就一门心思想着悔婚、逃婚的事。   江传达看着九公主,目光又重新亮了起来:“还有一个法子。”   “什……什么?”   “我断袖啊!我好男色!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呵呵……这样一来,九公主总不能还嫁我吧。我决定了,现在开始。我就喜欢你,喜欢九公子,哈哈……”江传达大笑两声,伸手抱住九公主,这是个好主意。   还说这家伙老实,什么古怪主意都能想出来。   断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这种事儿他也能想到。   为了悔婚。打消她嫁他的念头,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恶!   九公主在心里连骂数声。   江传达抱着她,在她脸上“啵”了一口,又响又重,侍棋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仿佛见了莫大的新鲜事儿。   江传业微皱着眉头:“两个大男人……”   江传达道:“就要这样。到时候全城都会知道我是断袖,看她还怎么嫁。我就喜欢九九了,哈哈,九九,来,再亲一口。”   他正要再亲,九公主用手一抬,亲在她的手心。   当她是什么?   “江小五,你当我是什么人?你想断袖就找我。我还不想断袖。我还指望着娶个好女子为妻。”   江传达愣了一下,“九九,你又不是当地人,就成全我这一回。等事过之后,你回家乡去,也没人知晓你的事。你不是说是我朋友吗,朋友有难两肋插刀。你得帮我。”   九公主在心里骂了一通,这家伙还真是,什么臭主意都能想出来,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   还好,她知道他的本意。   既然已经出来了,且陪他玩上一阵子。   凉亭里。   宇文琰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子,“我输了。”   素妍淡然一笑,“近来我三哥、罗公子他们都常去朱宅,你也去了?”   宇文琰摇头,“去过几回。先生每次讲授的都是书法、丹青。你三哥和罗思源两个学得很认真。可我……一看到纸,就想到你。”   素妍的笑明媚如初,春光般的笑颜下,仿佛是最美的花。   宇文琰道:“你不担心江小五?”   “他和九公主都是那么大的人,会有分寸。他去找的又是江家儿郎,虽会出主意。但大抵冷静下来后会以大局为重。我信得过我爹的教导,尤其是大房的三个,他们思虑问题,个个先顾大局再是自身。”   这,便是江家与其他人家的不同。   一个家族的兴起,首先得有一批肯为大局思虑的后人。如若个个都自私自利,离这个家族的败亡就不远了。   青嬷嬷取了一壶果子酒,又备了两只酒杯,亲手倒了两杯。   宇文琰道:“先生最爱你们府上的果子酒。”   “放心,昨儿三哥跟我娘讨了两坛送过去。现在他不仅是我的先生,还是三哥的先生呢。”   宇文琰轻呷一口,很是清爽,还有一股子果子的馨香,“你三哥现在可以安心做学问了。听说今晨皇上将他提到翰林院做学问,真正是学士。以他的才学,磨砺两年定能担任大学士之位。”   皇帝昔日在清音轩虽然生气,到底还是考虑了朱武的建议。首先恩准了素妍的婚嫁自主之权,其次又将江书鹏调至翰林院做学问发挥他的特长。   宇文琰轻叹一声,道:“恐怕罗思源要外任了。”   “为……为什么?”   前世,她是为了曹玉臻,才求了江舜诚将罗思源调离皇城,外任县令一职。   “你爹辞官养老,吏部、户部都由崔左相与静王的人把持。吏部笔帖式只一个缺,听说曹玉臻想进吏部,他可是崔左相的孙女婿,各部人数已满,多余的人唯有外任。”   现在的吏部笔帖式一职可是罗思源在做。   这,又与前世的一切的重合了。   罗思源前世是因曹玉臻要进吏部,方才被挤走外任的。   今生也是如此。曹玉臻要娶的人不是素妍,却为成了崔珊。   “罗思源外任,这一去至少三年。要是春天去,得三年半。三年后的秋天才能回来呢。”   展颜今年就十四了,明儿就及笄,这么一耽搁,年岁就大了。   虽然觉得年岁稍大些再成亲亦好。可,罗家许会要求提前成亲,稍后圆房。   素妍问:“崔珊与曹玉臻的婚期定了?”   “三月初二。”   这,不正是前世她与曹玉臻成亲的日子么。   就连崔珊为了嫁给曹玉臻使的伎俩,前世的她也都用过。   难道,她的命运当真和崔珊交换了。   ps:   各位读友,截止元月7日时投一张粉红票算两张哦!求粉红票!!   ☆、333喜良缘   前世的崔珊诗词方面颇有才学,赢得了皇城第一才女的美名。今生的崔珊亦时有诗词佳作传出,被皇城人竞相传颂。只是素妍不知道,崔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诗词佳作,皆是花重金请人代笔,择优而选用,每次崔珊写诗词前,其实都是一早备好的。   今生,得拥皇城第一才女之名的却是素妍。   前世里,虞氏说:“妍儿年岁较小,故而多留几月,也好教她学习主持中馈,打理家务。”她在前世是三月初一出生,而在今生却成了三月初三。不变的是崔珊的生辰,依旧是三月初二。   素妍道:“这日是崔珊十六岁的生辰。”   宇文琰喝着果子酒,动作优雅得让人瞩目难离,“大公主正是如此选的,说三月初二正值她的生辰,又是她的大喜日子,一举两得,又请钦天监看了,说这日是个黄道吉日。”   不知,崔珊是否会重复她前世的悲惨结局……   但愿不会。   素妍心下有种莫名的愧疚,“届时,还得赶去给她添妆。”   “上回,她如此要胁、逼迫你,你还拿她当朋友?”   更多的是她内心的怜惜,她从崔珊的身上,冷静地看到了前世自己的模样。“崔珊只是用情太深,深到眼里只有曹玉臻,深到为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样一个情深的女子,我如何怪得?”   如果每个人都应该得到被原谅一次的机会,素妍不怪崔珊,只怪曹玉臻。只是崔珊太过单纯,但单纯不是错,错的是遇上了别有用心的曹玉臻。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她是何等的可笑而幼稚,以为爱了便是天,爱了便是地,只要他好,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却不知道,那位她一心得嫁的良人心里从未有过自己一分一毫。他的心里念着胡香灵,胡香灵却又念着她丰厚的嫁妆。   宇文琰痴痴地看着素妍,仿佛要盯到她的心里去。   素妍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我脸上有脏东西?”   宇文琰伸出手来。越过棋盘,握住她的手,带着欣喜与赞赏地道:“弱水,你真是太善良。即便别人算计过你,你还是能原谅。就似吴王伤害过你,你也可以原谅……”他忆起了上元佳节,随他离宫的时候。吴王追出,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虽然,他没有听到全部的内容,但他看到了素妍眼里那善意的话语,还有一份对于师兄、朋友的关切。   “我娘说过,我这性子,最容易被人欺负。所以才会听她的,要你唯我一人。”   宇文琰痴情款款地道:“我会保护你。”   “多久?”   “一辈子。”   素妍含羞垂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感伤。   曹玉臻说情话时。多是在床第缠绵之时。后来她才知道,那些都是骗人的谎言,是他对她使用的伎俩。   宇文琰伤心地道:“你不相信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是不信,而是害怕再信错了人,再因此丢掉了命,自己的命是轻。累及全家才是真正的罪过。   她目眇眇蓄愁,肤婉婉玉碎,袅袅穆若清风,濯濯清莲映水。一张素白如雪的面容,仿佛随时都要拧出水来,这样的娇柔。她的身姿,脆薄如莲,如狂风里却亭亭净植的莲。   他真的好怕,任何一场过大的风雨就吹折了她。   “我信你,我想你如我一样信你。”让她相信一个人。真的不易。但她还是大胆地选择了宇文琰,是为他的真情,还是因为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份深情,她不想细究。   她只想随着心去做。“千一,无论我做什么,自有原由。你可以不问理由,信我一切都是善意,一切都是真心。”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一定要到后年三月才能娶你?那对我太漫长了。”   素妍垂眸含笑,“一早说好的,怎能轻易更改。”   白菲沿着小径而至,两人快速地放开彼此的手,“琰世子,左肩王爷说该回府了。”   宇文琰移开视线,素妍只看着棋盘。   他捂嘴轻咳一声:“订亲的事……”   虽没有说完,但白菲等了片刻,见他不说后面的,笑答:“回琰世子话,都妥了。庚帖、信物都已交换。左肩王爷笑说今年端午节,左肩王府就得往文忠候府送节礼。”   两家订亲,便是亲戚,从今往后但凡遇节男方就得给女方送节礼,而女方也会酌情回礼,这是皇城的习俗。   素妍垂首坐在那儿,依是看着棋盘。   宇文琰有些不愿离开,“这才多久工夫,这么快就办好了,你确定都好了?”   时间过得太快,他还想与素妍再下一会儿棋。   如意堂里,除了巧媒婆、左肩王,又有虞氏、大\奶奶、江传嗣、江书鸿等人坐陪。众人寒喧了大半晌,多是说些喜庆的话。   巧媒婆时不时望天,正盼着尽快交换庚帖,还要赶去下一家呢。   白菲心里暗笑宇文琰心急,从来没见订亲的男子比长辈还着急的,“是,确实都好了。王爷说再不离开,只怕要在文忠候府用暮食了。”   小径上,移来一个婆子,身着鲜亮的锦缎,虽是下人打扮,却一身光鲜。   宇文琰笑道:“这个主意好。听说文忠候府的厨子是从晋地来的,很是不错,哈哈,正好尝尝。”   近了凉亭,就听到宇文琰这句话,当即道:“我的世子,这不失了规矩么?哪有头天来交换庚帖,就留在女方家里用暮食的。这可不成,传扬出去,可是打我们左肩王府脸面的事。世子,天色不早。我们得回府了,你若喜欢来文忠候府玩。改日再来拜访。”   宇文琰此刻孩子气地摆脸色,婆子只当没瞧见,欠身催促道:“世子,我们该回府了。”   素妍这才抬起头来,含笑望着宇文琰。   宇文琰想说话,被婆子扯住不放,几乎要强行将他给拽走。“世子,可不能坏了规矩。按理,今儿你见安西郡主便是大大的不该。再坏规矩,该被人说笑议论了。”   “那些长舌的,爱怎样说,便怎样说去。本世子不在乎!”   他只想多陪素妍说说话儿。   走了一截,宇文琰道:“弱水,朱先生三月便要离开皇城,明日可去朱宅读书。听说你三哥、罗公子都会去的。”   “好。”素妍柔柔地答着。   若在前世,她扮不出娇柔、顺从的模样。   那时她太过强势,经历了风雨,她亦学会了低头、弯腰。仿佛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在江河中任岁月磨砺,任河水洗刷,最终变成了一块圆润的石子。学会了圆滑,亦减少了对自己的伤害。其实,能屈能伸。方更显大丈夫本色。大丈夫尚且如此,她一介女子更不必死撑颜面。   宇文琰道:“明日午后,我来接你。”   素妍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是她今生的夫婿,是真心待她的男子,心头盛足了满满的甜蜜,溢在脸上。化成最灿烂的笑。她看着他与左肩王相继出了如意堂,他站在远处,冲她挥手,她不由自己的抬起双臂回应着他的道别。   睦元堂方向的小径上行来几个,却是江传达牵着九公主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在小径上。   白菲看着眼前的画面,眨了眨眼,又伸手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瞧错了。   江传达大摇大摆地牵着九公主走到了素妍眼前,笑呵呵地道:“小姑姑。”神色里颇是挑恤、得意之色。   素妍佯装平静。“是要送九公子回去?”   江传达看了眼九公主,眼里露出几分喜色,“我越来越喜欢九九了,真舍不得送他回去。”   素妍昔日在西北用计,为了成功,居然连所有人都骗了。   这一次。江传达为了骗所有人,运用得炉火纯青,双目火辣地注视着九公主,只是如果让他知道被他抓着手的就是九公主,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九九……”素妍只觉得鸡皮直冒,从江传达嘴里出来,尤其的让人难受。   江传达道:“她就是我的九九,我只喜欢九九。”   素妍没有多说,仿若未闻地对白菲道:“把棋盘收起来,且先送回大书房。”   白菲应声。   早有如意堂那边过来两名二等丫头收拾茶具,见江传达拉着一个翩翩少年的手,模样很是亲昵,个个瞪大眼睛,似见了最稀奇的事,面露诧色,疑色表露,却又不敢多问。   江传达见素妍没反应,抱住九公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和之前一样“啵”得直响。   侍棋此刻越发没了感觉,再多啵几回,只怕更没反应了。在睦元堂那边她还稍微有些诧色,都被江传达啵五六回了,公主不介意,她亦只当没瞧见。反正,江传达这下连人都亲了,不娶都不可能。   两名丫头见此,立时涨红了脸颊,垂头收拾茶具,生怕又瞧见江传达亲那位少年公子。不过那公子还真好看,这五少爷还真是,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喜欢上男人,可这叫九九的男人长得眉清目秀,还真是惹人怜爱。   江传达拿定主意,他现在就连九公主四下转悠,然后当着不肯帮他的家人面亲九公主,看他们拿他如何。不帮他悔婚,他自己想法子解决。   素妍唤过白菲,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去老候爷那边传话,记住了要避开下人。就说,五少爷不知道身边的九公子是九公主,五少爷以自己断袖之名迫九公主悔婚呢,大家见到九公主,莫要道破身份。”   白菲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她惊得跟什么似的郡主却没反应,原来那个长得清秀、水灵的少年是九公主。   五少爷不晓人家身份,还使劲在那当苹果啃呢。   亲了人的脸,他日想悔也不成了,皇家公主的豆腐岂是那般容易吃的。再看九公主虽然有怒容,却更多是纵容。白菲一想:难不成九公主喜欢五少爷,否则怎会任由五少爷亲呢。   ps:   宇文琰与素妍终于订亲了,好事多磨啊…… 九公主和江传达还在可劲的折腾!   ☆、334狂啃   白菲应声“是”,抢先一步往大书房奔去。   江传达没想素妍这平平淡淡的反应,也是,他这小姑姑打小就与常人不同,许她能接受自己断袖的事,即便全天下的人不允,他小姑姑会是那个让人意外的人,许她视为寻常罢。素妍的反应,还是出乎江传达的意外,早知她是这个表情,就不在她面前亲阿九了。   他亲男人了,亲了九九啊,他姑姑怎么好像没看见。   这个没反应,回头他祖父总会有反应。   只要他祖父怒了,他的计划就成功一半。   到时候,整个皇城传出他是断袖,看九公主还嫁他?   江传达心里沾沾自喜。   素妍进了如意堂花厅,见了礼,在虞氏身边坐下。   虞氏长舒一口气,宠溺地拉着她的手,“妍儿,你的婚事总算是订下来了。唉,为娘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如今,几个儿子都已成家,素妍的婚事有了着落,虞氏也安心了。就算晚两年出阁,正好让素妍在膝下多陪些日子。   沈氏道:“最可恶的就是背后使坏之人。居然能干出买通全城算命先生的事,我们差点就被他们得逞了。”   张双双颇有意味地看着何氏,神色里带着责备,又有些瞧好戏的意味。   何氏这半年来与静王妃亲近,每次但凡遇上宴会,总与静王妃套近乎,大房的眼神犀厉,仿佛是她背后使坏。   素妍低声道:“娘,我告诉你一件事。”起身附在虞氏的耳边,将江传达抱着九公主亲的事儿说了一遍。   虞氏惊呼一声:“这个孽孙。他……”正要发作,听到后面的话却安静下来了。   素妍低若蚊鸣:“你别生气呀。我还没说完呢,九公子其实是九公主女扮男装的。原来他们早就相识了,五少爷憨厚,竟不他认识的九公子是个女子。正想着要以断袖之名,迫得九公主悔婚呢。”   虞氏乐了,这还真是有趣。想到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经过那番折腾,最后还不是订亲了。   几位奶奶见虞氏笑得开心。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虞氏叮嘱众人道:“回头你们见了五少爷,无论他做什么,只作没瞧见。”   江传达带着九公主到江舜诚那儿转了一圈,依是当着江舜诚的面与九公主拉手,还亲她。   如若事先没得到白菲通信,江舜诚估计能被气得跳起来,知晓了真相。只作没瞧见。   连屋里的江书鸿、江传嗣与江书鹏,也视而未见。   江传达恼了,抱着九公主又亲了一口。   九公主心里暗骂:这小子亲上瘾了,还没完没了。说要送她出府,兜了一圈还不放人,一路都拉着她的手,她想挣扎,偏他的力气大,怎么也抽不回手来。   江传达问:“大伯、三叔、大哥。你们没瞧见我刚才做什么了?”   江传嗣淡淡地道:“不就是小孩子喜欢玩的。你那两个侄儿,也喜欢你亲我、我亲你,亲得彼此一脸口水,做大人的且能当真。”你小子就自己折腾去吧,也不知这想的是什么坏主意,要不是提前被素妍通气,一家人还不得被他气得吐血。   恶人自有恶人磨。还说要悔婚,把人家九公主都亲成那般了,悔个屁!   他不是小孩子!江传达跳了一下脚,“祖父,我喜欢九九!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九九,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江传嗣心里暗道:这小子傻不傻?哪有男人长得像女人的。宇文琰虽面貌酷似女子,可身形高大,绝对是男子。而九公主生得体形纤弱,容貌如花似玉。分明就是个女子嘛。   这九公主真怪,竟能陪着江传达玩这出戏,还由得他亲,他却不知道江传达力气大,几乎是一种锁着九公主的手走过来的。   九公主很无奈啊,三回都亲了。不在乎变成三十回了。   反正这一亲,她是他的人了。   等回头有了机会,再来收拾这家伙。   想到她堂堂皇家公主,被江传达牵着手到处跑,还被亲得满脸是口水,这算是她从小到大陪人做过最疯狂、最离谱的事。   江书鹏道:“没瞧见我们正在做学问,你若没事且先出去,休来打扰。”   他喜欢男人啊?   难不成,他的祖父、长辈原是这等豁达,认为和他喜欢上一个女子一样的小事。   九公主心里想着,这也太古怪了,他们分明就是知道自己身份一样,却不点破。   对了,在她来之前,正瞧见一个丫头出去,她是安西郡主身边的丫头。难不成那丫头是赶在前面通风报信的?九公主觉得一定是这样,否则哪有知道自家子孙迷上男风却没反应的。   江传达心下犯疑,却一定要做出惊吓到家人的事,否则他那最完美的计划如何实施?   他牵着九公主的手,再往如意堂去,最初的得意化成了迷惑,甚至还有莫名的失望。   花厅里,慕容氏与展颜忙完平西候府的事儿也过来了。   下人奉了新沏的茶叶,慕容氏呷了一口,笑盈盈地搁下:“是皇上的赐婚圣旨,将九公主许给达儿了。”   这儿正说话,江传达拉着九公主进了如意堂。   “孙儿给祖母请安!”   慕容氏瞪大眼睛,打量着九公主: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生得还真是苗条美丽。   江传达拽着九公主,道:“祖母,这是我最喜欢的人,他叫九公子,我唤她九九。”   这小子还有完没完,拉着他到处跑,见了他的大伯、三叔、祖父,现在又是见他的长辈女眷。   慕容氏腾地就跳了起来,“你个混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冲了过去就要动手打人。却被虞氏呼道:“快拦住她!”   多少大好的姑娘不喜欢,偏要喜欢一个男子,这不是让人瞧笑话么?   怎么可以?江家可是体面人家,她也是要面子的。   这混小子居然敢说出来。   两名婆子快速抱住慕容氏,慕容氏气得手舞足蹈,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子,他是男人啊,你居然喜欢男人。”   江传达见终于有个发火的,很是得意。要的就是这结果,“是,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上九公子。九九,你告诉她们: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当着这么多人?   九公主可说不出口,羞涩地低头,不肯说话。   江传达道:“看到没有。他害羞了,她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虞氏想到素妍说的,这会儿细瞧,也只姑娘家才会这样害羞。这混小子连男女都辩不出来,还当初拉着人转悠,按捺不住地微微一笑,虞氏是忍了又忍,才露出一抹笑。很想放声大笑,又怕笑得九公主害羞。   沈氏、张双双被弄得莫名。   虞氏今儿也太淡定了,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怎的虞氏不生气?慕容氏被气得不轻,还吵着要冲上去打人,却被婆子死死拽着,气得一张俏脸失色。   何氏目光熠熠生辉。仿佛终于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看着手舞足蹈,嘴里骂骂咧咧地慕容氏,一个要打,偏有婆子拦着,打又打不着,只能一阵乱骂“混账东西,你是想气死我吗?”   慕容氏拼命挣扎着,想推开婆子,偏两个婆子孔夫有力。就是挨了她几下也不撒手。   虞氏道:“你这当娘的和个孩子计较什么。传达贪玩和大家开玩笑的话你莫要当真。”   如果不是素妍的一话,见到这样一幕,虞氏也会被气得不轻,现下细细打量,九公主虽着一袭男装,可不就是个标致水灵的姑娘么?慕容氏是被气得失了理智。居然辩不出九公主的女儿身。   江传达跪在地上,拉着九公主一并跪着,一脸严肃地道:“祖母、娘,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九九,我喜欢她。”仿佛要让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虞氏少有的豁达:“喜欢便喜欢吧。你大伯母喜欢你娘,那是妯娌、姐妹的喜欢;我喜欢你姑姑,是母女情深……”   “九九是男的,我喜欢他。”   素妍正色道:“你与九九是相识已久的朋友,那是朋友间的喜欢,更是友谊。这有甚好奇怪的。”   她们不明白吗?   他不是她们说的那种喜欢。   江传达大声吼道:“我喜欢男人,我是断袖、分桃之人!”   虞氏继续装糊涂,“你的袖子短了,明儿让你三婶吩咐绣房寻了裁衣时剩下的料子接上一截。桃子,现在还不到吃桃的季节,怕是得等到五六月吧?”   慕容氏早已经发狂了,运足全力地挣扎着。   眼瞧着推开孔武有力的婆子,那拳头就要落下,虞氏大声喝“老二媳妇”,慕容氏泪眼朦胧,当着这么多的人说那些话,太不拿她当回事了,她做为母亲的颜面,全在虞氏面前丢尽了。虞氏厉声道:“你给我冷静些!要打儿子回二房教训去,我可见不得有人在我跟前教训儿女!”   慕容氏高高举起的拳头,终未落下,她不能当着虞氏训子,虞氏是出名的护犊子。一脸纠结,指着江传达厉喝道:“你这个不孝子,滚!给我滚出去!”   素妍道:“你还不快走,难不成非得逼你娘打你。”   江传达见慕容氏那一张脸气得煞白。   展颜的脸上也挂不住了,死咬着双唇,浑身微微的颤栗着。她的哥哥怎能如此不争气,居然喜欢男人。这传扬出去,岂不要坏了江家的名声。   江传达拉起九公主,一行三人离了如意堂。   出得院门,他松开九公主的手:“九九,委屈你了?”   九公主抬手就是一巴掌:“混蛋!”   哪有把自己母亲气成那样子的,居然还以此为趣。   江传达摸着被打的脸颊,火辣辣的刺痛着,“九九,你明不明白,我如果不这么做,就得娶九公主。我不想尚公主,到时候我家还不得被九公主搅得鸡飞狗跳。”   公主对他就如此可怕,宁可冒着伤长辈心的风险,也不愿娶她。   “你都不了解九公主,就知道她一定会使你们江家后宅失和?”   ☆、335说破   (鞠躬感谢:mandy6706371、路径儿、bxmshd、zcxzy四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江传达不了解九公主,可大家都这么说:做驸马不好,这可是苦差。但凡家境好,有才华的,谁愿意尚公主。“我没想娶公主,只想和其他兄弟一样,找个寻常的女子成家。”像他大哥,挑个又贤惠又漂亮的女子为妻,或像江传嗣那样挑个认识多年的女子为妇……无论怎样,他就是没想过尚公主。   九公主想到他说的诸多不好,原以为,他是会高兴的,至少会乐得发狂,没想是这样,不但不欢喜,还想方设法想要逼她退婚。   她倏然转身,往南边花园奔去,许是因为自小在宫里长大,她总是对自己走过的路能清楚地记下,很快就到了平西候府大门。   江传达追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后:“九九,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这样利用你不对,我向你赔礼,可我真的没有法子了。九九,我喜欢你,就像我小姑姑说的,拿你当好朋友一样的喜欢。”   谁要做他的好朋友?   她要做他的妻子。   九公主领了侍棋迈出候府大门。   这一个下午,就陪着他瞎折腾。   江传达一时讷然,心下若有所失,又道不出丢了什么。脑海里掠过他牵着她手的感觉,她的手好细腻,摸起来很舒服,一点都不像他的手又大又糙。从来没见过有男子的手可以继腻如缎,有男子的人可以小巧纤柔。如果九九是个女子,他愿意娶她。她和他做朋友。还任他亲她,只可惜九九是男子啊。   江传远双手环抱,缓声问道:“你今儿没事?”江传达整日忙碌着拍卖行的生意,今儿却有这般闲了,江传达见他一脸呆怔,又道:“拍卖行明儿开小市,拍卖的物品都选好了?”   江传达这才忆起顶重要的大事,惊呼一声,带着小厮出门。一路快奔,生怕误了明儿的小市。   如意堂里,慕容氏深受打击,哭成了泪人。她一手带大的儿子,居然喜欢上男人了,还说得大言不惭,这叫她如何面对世人。这可比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更受打击。她宁可儿子是个纨绔、败家子,也比儿子好男风来得好,旁人议论时,最多说她儿子不成器,可现在她被自己的儿子狠狠地掌掴了一个耳光。   慕容氏只觉做为母亲的尊严和脸面,全被江传达给毁了。她愧对江家,没把儿子教好,虞氏如今好不容易待她好了,却出这种事。让她怎么对得住翁爹、婆母、丈夫……   虞氏又不便明言,尤其是何氏那张嘴,原就是个不把门的,“好了,别再哭了。我都没当成一回事,你且当作是小孩子的把戏。”   可江传达不是小孩子,看他郑重的样子。似真喜欢上男人了。   还真是稀奇了,以为二房的三个孩子虽不是大房的几个守矩,至少也是知晓轻重的,没想居然爱上男风了。“婆母,这怎会是小事。五少爷说得很清楚,若传扬出去,江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何氏觉得很是有趣,反正不是她的儿子,正合了她爱瞧热闹的性子。   虞氏扫过屋里的女子,冷声道:“要是传扬出去。便是我们这里的人。都是有儿子的人,就算为了你们的儿子,也不能传出闲言闲语。”   何氏哑然,这摆明了就是要压下。但虞氏的话有道理,江传达也是她儿子的堂兄,要是出了个爱男风的儿孙。连带着他儿子的名声都要受影响。   张双双一脸诧容,小心地将目光流转在几人身上。   沈氏平静如常地喝着茶。她在想一件事,郡主似一早就知道这事儿,附在虞氏耳边说了几句话。虞氏先是大怒,转而又笑了。待得五少爷进来,听到他那番话,虞氏居然能如此平静。这一切,都太不合情理。   郡主到底与虞氏说了什么?这才是重点!   沈氏细细地回想着,那唤作九公子的少年,居然会害羞,长得还很好看……   一点一滴,在思绪里一幕幕浮现。   她是女子!   对,一定是女子。   无论身形、容貌,都酷似女子。   定是虞氏知道是女子,所以才会如此冷静。   五少爷唤她“九九”,又说她是“九公子”。   九……   九公主的小字便唤作阿九,难不成那是九公主。   难怪,听江书鸿说过,皇上要把九公主赐嫁给江传良,可后来传旨时却又改了。也许,九公主喜欢上的是二房的五少爷。   这么一来,就说得过去了。   虞氏一定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初时以为她是男子,所以生气。后来知道身份,想他二人将要结为夫妻,且早已相识,偏江传达不知,故而就乐了。   慕容氏气得在一边抹着眼泪,展颜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劝慰几句,偏她自个都还气着。   虞氏道:“展颜,扶你娘回去歇下。孩子们大了,且由着他们闹腾,你就当九公子是女子不就成了。”   这可不像是虞氏素日说的话。   若真是男子,又如何能当成是女子。只有九公子是女子,才能说这么轻巧的话。虞氏的性子,也不是那种豁达之人。定是知道九公子是女子。   沈氏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慕容氏是被突出其来的给惊呆了,来不及想这内里的缘由,只当九九是男子,这一气就不辩男女了。   何氏道:“婆母,我们大家都瞧见了,她分明就是个男子嘛,虽然长得好看些,可就是个男子,怎能当成女子?”何氏也一样被惊住了,没有由瞧,全然当九九是男子。   虞氏瞪了眼何氏:就你事多。巴不得看慕容氏气病才好。   何氏垂头,心里暗道:明明错了,偏还护着,竟帮着说情,就没瞧见过这等长辈。这护短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现下,虞氏因为有人背后买通算命先生的事儿正懊恼着,虽然没有直接查出是什么人,但所有的一切迹象都指出是静王府的人做的。偏何氏又与静王妃走得近,怎不让她怨责着。   沈氏起身走近何氏。想要明言,但虞氏都没点破,她亦不便捅破这层纸,“别难过了,说不准非坏是好事呢。”如果知道被江传达亲的是九公主,许就和虞氏一样,转而就笑了。   慕容氏一脸茫然:“好事?”她着实想不出来是甚好事。敢情没有落在她儿子身上,就不知这事有多丢人。   展颜低声宽慰道:“娘,别想了,回房歇着。五哥胡来,自有爹去管教她。”   慕容氏愤愤地道:“不成器的东西,让你爹打死了才好,我只当没生他。”免得让他出去丢人现眼,在西北都好好儿的,怎的就喜欢上男子。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展颜将母亲送回青林苑,又宽慰了几句,慕容氏又气得大哭一场。   江书鲲回来听说了此事,气得暴跳如雷。   展颜心里害怕,暮食也没吃多少,就去得月阁寻素妍说体己话。今儿这话,她只觉得有些奇怪。希望素妍能帮忙劝劝江传达,或是宽慰慕容氏一下也好。   素妍在屋里练大字,一笔一画练得极其认真。   白菲招呼她坐下,沏了杯花果茶。   展颜饮了一口,只觉好喝,也未细瞧,又连饮了几口。   素妍道:“你愁眉不展的作甚?”   能不愁吗?她的亲二哥喜欢上男人,慕容氏被气病了,一回二房就躺在床上,哭得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江书鲲听后气得大发雷霆。言说今晚要“教训”江传达。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父母这个样子,展颜哪有不担心的理儿。   白菲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展颜瞪着白菲:“平日,你最是懂规矩的,今儿我心烦,你还笑得出来?”   青嬷嬷想起便想笑。也难怪五少爷是个憨厚,没认出九公子是女子,竟连慕倥氏也被骗了。若不是她年纪大,见过的女子无数,一眼辩出真伪,只怕还会欺瞒更多人。   而素妍与宇文琰则是在宫里见过九公主,故而才会识得。   素妍见屋里的人都是知晓实情的,道:“你也是个聪明,就没瞧出什么不同?”   展颜回忆着,“祖母今日有些古怪,居然对此很平静。”   素妍那是担心父母年纪大,经不得这种事。道:“好了,我亦不卖关子。传达是个糊涂的,我看你也跟着糊涂了。那九公子是不是生得像女孩儿,你别告诉我,你没瞧出她是女子。”   展颜张大嘴巴,错愕地看着白菲,再看青嬷嬷:“女的……”这下心里舒服多了,江传达喜欢上的女子,只是江传达以为是男子。   青嬷嬷笑道:“也不知五少爷如何认识了九公主,这圣旨赐婚了,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九公子是九公主。你说这世上的事不是有趣么?”   展颜更惊诧了,“她……她……就是九公主?”   素妍道:“这还有假。我在宫宴上见过九公主,可不就是她。当时虽坐得远,瞧得不大分明,可琰世子说是她没错。”宇文琰都说是九公主,那指定就是了。宇文琰打小就常在宫中走动,与十皇子、十一皇子、九公主都是极熟的,小时候他们又常在一起玩耍,自是认得。   展颜听罢,心里又欢喜起来,这么说,她五哥与九公主早就有情了,只她五哥不知道九公子是九公主,笑道:“五哥还真够笨,没认出她是女子?”展颜心生愧疚,连她也没瞧出来,还跟着慕容氏一起着急上火,她当时只觉那九公子长得清秀好看,没想会是男女子。要是一早瞧出来,也许慕容氏就不会气得生病。   素妍道:“何时相识,只他们自个知道。你回去唤了你爹娘,悄悄儿告诉他们。既然五少爷爱折腾,咱们只作不知,由得他去。他定是喜欢九公主的,只不晓身份。九公主是谁,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她若不喜欢五少爷,岂会同意皇上赐婚。既然九公主乐意陪他玩,陪他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他今儿做得有些过分,为了逼九公主悔婚,故意惹长辈生气,咱们也瞒着他,且由他闹去。”   ps:   本年最后一天,如果亲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这文哦!谢谢!!   推荐好友沐焱晶作品《逍遥医女》:逍遥是一种心态,医女是一种专业。不是小白文,不是狗血剧,有实用的美容养颜和健康保健知识,正精彩填坑中,欢迎亲们跳坑,作者有存稿,从未断更过,坑品有保障^0^   ☆、336诌媚   (感谢“10綩Ы儿ξ”打赏桃花扇!!祝各位读友大人新年快乐!身体健康!继续求粉红票!)   展颜此刻更是岔然,“五哥太过分了,气得我娘今晚上都没吃饭。”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江传达胡闹,展颜担心得也食之无味。慕容氏性子急,又是直脾性,气得当时就卧床了。   姑侄二人闲聊了一阵,展颜方喝出茶的味道,淡淡的带着馥郁,又有茶的清香,令人回味悠长,“这茶真好喝?”   白菲道:“是郡主配的花果茶,养颜补血的。”   “好喝!”展颜又连饮几口,今晚没吃进多少,此刻化解了心事,只觉腹内空空,竟越发觉得饿了。   素妍对白菲道:“半斤一包,包上两包给县主带走。”她亦用心品着,这是她自个配的,吃起来也比外面买的要觉得爽口,“给你娘一包,你自个留一包喝。”素妍有了好东西,在今日午后时派白芷给飞飞送了半斤去。   姑侄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展颜含忧而来,欢喜而去。   青嬷嬷道:“老奴一瞧九公主就是女的,没想还骗了那么多人。”   原以为江传达是个糊涂的,没想慕容氏和展颜也都被骗住,许是关心则乱的缘故,慕容氏母女没来得及细辩,还跟着生了一场气。   素妍不紧不慢道,“不是她扮得多像,而是大家都被五少爷那句‘我喜欢上男人’给吓住了,哪还有心思细辩九公子是男是女。”   展颜回到青林苑,去见父母。   江书鲲坐在榻前,正在宽慰着慕容氏。   慕容氏无力地倚在榻上,几乎随时都要病倒的模样。一脸忧色、哀痛。   展颜站在帘外道:“爹、娘,我从姑姑那儿回来了。”   慕容氏想到江传达亲九公子的画面,心头就是一抽,这个孩子在西北是多听话,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江书鲲道:“进来。”那个逆子竟把慕容氏气得这般,看他不好好教训他一顿。他的儿子在西北时原是好的。这一回皇城才多久,怎就变了一个人。   有丫头打起帘子,展颜对笑笑道:“你在这儿守着,其他人都退下。”   一干丫头退去。   展颜在榻前坐下,看着慕容氏沮丧的模样,再不忍隐瞒。索性将素妍告诉她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慕容氏顿时来了精神,坐正身子。仿佛下了一剂灵丹妙药:“九公子是九公主?”   展颜点头,肯定地道:“也不知道五哥是何时认识九公主的,稀里糊涂让九公主动了心,只怕五哥也是动了情的,还故意想借九公子的事来逼九公主退婚,惹长辈们生气。姑姑说这事是五哥与九公主两个人的事。旁人不好掺合,索性由他们自个处理。”   慕容氏一听九公子是女子,病好了大半。脸上也有了笑,看来倒是有缘的,就算九公主是男子,江传达也一样喜欢,要是让江传达知道九公子是女子,估计会高兴得跳起来。现在回想起来,九公主生得还真是女子,偏她没瞧出来。   唉,年轻那会儿,她也曾女扮男装过,怎就没瞧出来呢。   江书鲲道:“你姑姑知晓,也该告诉我们一声,害得你娘都快病倒了。”   展颜面露难色,“琰世子与姑姑婚事的事儿,你们是知道的。三婶婶又与静王妃走得近,姑姑怕这事一早说破,许要闹出风波来。她说这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九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到底是女子,传扬出去终是不好的。将来九公主还是咱们江家的人,总得维护几分。”   慕容氏吐了口气,“倒是这个理儿。既是如此,咱们就如你姑姑所言,睁只眼、闭只眼。那个五傻子认识人家那么久,连男女都不知道,且由他闹腾去,咱们只作不知。”   江书鲲原是要教训江传达,一回家听说慕容氏被气病了,更是生气。江传远生怕出事,早早去了拍卖行,叮嘱了江传达几句。   江传达听说母亲被气病,亦不敢回家。   次日又开小市,拍卖行里的事多,索性就在拍卖行里住下。   且说九公主,带了侍棋回到宫里。想到江传达干的这些事,懊不是,恨也不是,真真是拿他没有半分法子。   乳母嬷嬷捧了夜点,进来时就听九公主在那叹息,不由问道:“公主这是怎了?”   “乳娘,你说江传达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让人捉磨不透,昨日,他豪情壮语,像个真男儿。可今儿……又像个顽皮的孩子,为了逼我悔婚,居然说他喜欢上男人。雷厉风行,一决定就立马这么做。”   当她的脸是苹果,想亲便亲,亲得她越想越恼,居然还陪着他一起胡闹。   他说喜欢男子,她就呆在他身边。   他的力气虽大,她亦有机会挣脱,最好的法子就是叫侍棋动手,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陪他闹。   侍琴是九公主宫里的大宫娥,捧着新洗好的果子,放在案上,拿起小刀,熟练地削了皮,递给九公主,见九公主心事重重地样子:“公主是当真喜欢上江公子了?”   “谁喜欢他?那个任意胡为的家伙。”   说她任性,江传达不在她之下。   一旦他决定的事,便会固执地去做。   即便江传业劝了,也不会听取半分。   九公主吃了苹果,沐浴完毕后,躺回凤榻,闭上眼睛,都是江传达,他喝酒时的样子,吃肉时的样子,还有他任性时的样子……点点滴滴,她长在深宫,却少有一个男子给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也许,这就是侍琴所说的“公主喜欢上江公子”了吧。   不承认,却在黑夜里暗问自心,这是真的。   她未想到喜欢一个人会这么快。   好吧,明日再去拍卖行。当是她欠他的。   这小子也真够笨的,到现在都以为她是男子。   还是右相府的嬷嬷厉害,只一眼就瞧出她是女子。   而在江家遇到宇文琰,她是女子的事就被确认了。现在,只怕江家许多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唯有那个笨蛋至今都以为她是男子。江传达这个人让她觉得很真实。真实得有些奇怪,奇怪得又有些可爱。   *   是夜。   静澜院一片静谧,何氏躺在江书鹏的怀里,小手轻柔地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里面正孕育两个孩子,何氏真切地希望会是两个儿子。   这样她的传俭(小七)就会有两个弟子,打虎不离亲兄弟。大房有三个儿子,手足相望。虽是堂兄弟到底隔了层肚皮。   何氏低声道:“今儿的事真奇怪。婆母明知道琰世子克妻,还是把小姑子许给琰世子。”   江书鹏用手轻抚着妻子的脸,“上有父母,下有长兄,这事轮不上咱们管。”他知晓自己妻子的性子,但凡是一分新鲜的事。就能被她弄成五分新鲜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江书鹏决定不要告诉她太多。   何氏想着答应了静王妃要帮忙玉成广平郡王与素妍的婚事。要是办不成,她也没颜面再见静王妃了。“那是你亲妹子,你不能看着她被人克死吧。”心下担忧,不是担忧素妍被人克死,而是担心办不成答应静王妃的事,下次见了面,她可没脸再与静王妃说话了。就算静王妃不问,她也觉得过意不去。   江书鹏知道何氏的性子,要是此事与她说过明白,只怕何氏不会善罢干休。以何氏的性子,万事非要弄个一清二楚不可。   后宅里的事,江书鹏多少也明白一些。   大房一直帮衬二房,就连素妍也说二房底子薄,拍卖行的铺面是虞氏自己早年置下的,拿了出来给几房做生意,虽说是大房、二房、三房一起做的,但这铺面将来只怕是要留给二房的。   现在看来,这生意是极好的。   江书鹏思量一番,“实话与你说了吧,琰世子不克妻!”   何氏不信,“怎么会,当初我们找了好几个算命先生,说的都一样。”   正因为大家说的都一样,这才奇怪呢。   同样是算命先生,总会有差别的。   江书鹏道:“母亲正月十五早上亲往天龙寺见了悟觉大师,重新合了八字,说是很般配的良缘。正月十五,父亲将《盛世山河》带入宫献给皇上,再请了钦天监的人重新合了八字,亦说是好的。左肩王府的人已经查清,有人背里买通全城算命先生,包括天龙寺的悟远大师,这才众人一铄地说琰世子克妻。”   悟觉大师因悟远大师收人钱财,误人姻缘很是生气,已令悟远大师回南方寺庙修行。悟觉大师在皇城是得道高僧,就是皇恩寺的住持方丈也得给他向分薄面,又是天龙寺的上任住持,他狠狠地训斥了悟远大师。悟远自知没有颜面再呆皇城,请辞住持离去。悟觉大师也没有再行挽留,反而是认同了他的选择。   这是多大的事,可江家居然瞒着她。   何氏有些不悦,“大房、二房都知道此事?”要是那两房不知道,她心里还会好受些。   江书鹏道:“父亲唤了我们几个兄弟去书房,亦详说了此事。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么?”   何氏有些心虚,声音微颤地道:“谁……谁……”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静王府。”   素妍和宇文琰订不成亲,受益的是静王府。静王妃娘家侄女嫁宇文琰,而静王妃所生的次子广平郡王能娶素妍。   只是,这一回静王府未免做得太露骨了。   何氏的心咯噔一下,虞氏一直对她就颇是严厉,要是再知道她背里、明里都与静王府的人亲近,指不定又会如何待她呢。   江书鹏道:“静王府不是省油的灯。父亲辞官,往后你得与他们远着些。”   他知道何氏亲近静王妃,恐怕就连整个江府都知道,前几次静王府的宴会上,何氏去了,皇城的官太太、奶奶们可都瞧见她巴结静王妃,像个丫头下人般地替静王妃端茶递水,一脸诌媚。   这也是江家上下都要瞒着何氏的原因,是不是说,他们已经与她离心了。   ps:   推荐:灭凤萌文《腹黑凤凰戏凡尘》为博君一笑,愿翻倒尘世!   ☆、337 诗集   这也是江家上下都要瞒着何氏的原因,是不是说,他们已经与她离心了。   先是何氏想与大房争爵位承继权,然后再是想把娘家侄女嫁给江书麟,如今又闹着有人背后买通算命先生,说琰世子克妻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足够大房与二房联手来打压他们三房。   江书鹏见她面露怯意,低声安慰道:“难避一场夺嫡之争。父亲与我们几个兄弟已有交代,为了保住全家平安,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亲近任何一位皇子、皇孙,也不得罪任何一位皇子、皇孙。但愿如此能保护全家。”   何氏想到何家一族,心里略有惊慌:“我父兄可是站在静王那边的。”正因如此,她与静王府的人才会如此亲切,哪有与娘家父兄离心的,父兄如何做,她也照着学样。现下却被丈夫告诫要远离静王,要是不照做,便是与江家离心。   “若想保全他们,你理当私下劝告。你不可再与静王妃亲近,见了面打个招呼、问安即可,不必刻意讨好。我明日去翰林院当差,办完差事会尽早回府。往后逢单日午后去先生那儿,跟着先生也学了不少东西。你想去哪里,皆可告诉我,我陪你去。”他拥着妻子,神色里露出几分笑意:“琼花,你现在是从三品学士夫人了。”   翰林院大学士是从一品衔,而学士是从三品官职。   何氏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没有什么比丈夫升官更欢喜的,因为这样她的身份也跟着尊贵起来。“你升官了?”   他爹不过是才正四品,江书鹏已是从三品了。“夫君,你真好。”   江书鹏低声道:“我说过,你不必与自家人争斗,我会为你挣份荣耀。”虽然何氏也有小性子、小盘算。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何氏的宠爱。以前的孟氏虽才貌双全,可那副冷性子,却让他亲近不起来,而今的何氏却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优点,有缺点,他尽皆包容着,疼宠着。   何氏甜甜地偎依在他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又道:“五少爷喜欢上一个男子。可婆母却不生气。”   这女人便是什么好奇说什么?   镇日呆在内宅里,亦无多少见识。   江书鹏道:“那是个女子。江传达糊涂了,你也没认出来?”   何氏一脸窘红,回想九公子的容貌,“我说一个男子怎的长得那么清秀。比你还清秀。竟是个女的?”末了,笑了起来,笑自己竟也没辩出男女,“五少爷还抱着人家亲,只怕回头脱不了手。”   江书鹏暖声道:“这种事,有二哥夫妇操心,你就别过问了。安心养胎,争取给我添两个女儿。”没提那被亲的女子,正是皇帝赐婚的九公主。   何氏仰头看着江书鹏,带着愠怒。抚着肚子:“这是儿子,是两个儿子。要那么多女儿作甚?”   她喜欢儿子。儿子好,将来大了能在跟前敬孝。女儿虽贴心,可大了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大房兄弟三个手足相助,可她的小七没有兄弟,她想给小七生个弟弟,将来他们兄弟也能相互帮衬着。   在何氏的心里,小六算不得小七的兄弟,到底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她甚至防着小六,生怕小六大了要与小七争抢家业。   江书鹏道:“在我们江家,女儿可比男儿还要宝贝呢。”素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无论是江舜诚夫妇还是他们几个做哥哥的,都将素妍捧在手心里疼着。嫂嫂们更是得了好东西也为她留一份,可不比儿子尊贵多了。   “咱们俭儿有两个兄弟帮扶,就像你与两个大伯,像大房的三兄弟,这样多好。”   江书鹏不再坚持了,只喃喃道:“也不知礼儿在江南如何了?”   “年前倒是写过一封信,是寄给翁爹和小姑子的。小姑子代回了信,我让绣房给他新做了两套冬衣、两套春衫捎过去。二嫂说,慕容山庄里什么都有。他过去,是与庄里的少爷一样待遇,与庄里的两个年龄相仿的少爷同住院,好着呢。”   虽然不在皇城,到底是江书鹏的儿子,又是他的长子,哪有不挂心的。   回想起来,小六传礼离家快一年了,大三奶奶孟氏也离府快一年。就刚离开的第二个月,他派人给孟氏送了银子,她亦收下了,后面就没再派人去,她亦未遣随侍的嬷嬷回来捎信。   孟氏似真的被江府上下给遗忘了,又遇传礼不在,越发让人忘却这里曾经有过她的踪迹。   何氏道:“那处佛堂,还要留着么?”那里曾住着孟氏,何氏每每瞧见心里就堵得慌。最好改作其他院落,将来她的儿女大了也好多处院子,或做小七的院子,或给自己的女儿当闺房都是极好的。   江书鹏道:“与母亲说过了。母亲说自来只有修佛堂,没有拆佛堂的,且先留着。初一、十五不愿出府的可在府里拜佛,恩允府里下人到佛堂烧香。”   北齐人,上至皇家,下至寻常百姓,多是信奉神佛之人。百姓们常去庙里烧香,大户人家在自家建佛堂的不少。   何氏想到那佛堂亦是一座院子,占了好好的一块地,还想改建成一处上好院子,现下一听,便知自己的盘算落空了。至少在虞氏活着时是不允将佛堂改建成人住的院落。若是虞氏和江舜诚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府邸,许就只有大房、二房能住,其他几房人亦要陆续迁离,搬往一早备下的几处别苑居住。   江书鹏道:“等书麟的婚事办了,父亲、母亲要回一趟晋阳。父亲为官三十年,还是二十多年前回过老家,好些年再没回去。老家还有二叔一家呢?虽然每年都有送来节礼。父亲听说二叔身子不好,也是挂念得紧。听父亲今晚说话的意思,要带小妹陪他们一道回去。大哥不放心,二哥也想陪着一道晋阳。”   何氏迷迷糊糊地听着,嘟咙道:“翁爹还真是。说辞官就辞官了,真弄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他可是右丞相,这是多大的官,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他的位置,说辞就辞了,一早都没听到音信。   江书鹏看着妻子的脸,轻舒了一口气。江舜诚这么做,是以退为进,要保全家平安。   皇帝的身子大不如前,他想知道皇帝对江家的看法。这才请辞官位,皇帝不但准了,还将九公主下嫁江家,这就是一种平安的讯息。   对于江舜诚来说,没有什么比知道全家平安更重要。   江舜诚终于不用每日起大早。赶到宫里参加朝会。近来可以好好睡个大觉。   在他请辞之前,便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整理他们父子的诗词、文章。   江书鹏借年节的闲暇时光亦把自己认为得意的诗作整理了出来,早早儿交给了江舜诚。其他兄弟也相继交出自己得意的诗作词赋。   江舜诚有了事做,又忙得不可开交,整日呆在书房,有时查阅典籍,有时为儿孙们对诗作文章进行修饰,就连不在家的江书麒,他也没放下。依是将他知道的两首认为好的诗作收录进去。   一切整理完毕,召了江书鹏、江书鸿父子一起讨论,每一首都进行一番点评,最后终是定了下来。   这日,江舜诚邀了朱武去六福楼吃饭,请他帮忙参详。   朱武看着这册用线装好的蓝皮诗词集,厚厚的一本,但见封皮上写着《江氏三代诗词集》,他皱了皱眉:“我还以为,就你一人的,怎的变成三代诗词集。不如就叫‘三江诗词集’。”   “三江?”   朱武说话向来直来直去,道:“江氏三代,简称三江,顺口又易记,猛听这江氏三代还以为是你自家留下给子孙后传阅的诗词集。”   江舜诚微微敛额,还是朱武的意见更中肯受用。   “寂寞今生后,凄凉一曲终。”朱武看了署名,道:“一看就是年少时的诗作?”   江舜诚不说话,多少年没有写过诗词。   “不如改成‘寂寞千年后,凄凉一曲终’。”   江舜诚连连叫妙,虽只两字却更添凄凉。   朱武看着诗词集上的字,“是你的字?”   江舜诚笑了一下,“这也能看出来?”   他用的是楷体,这是天朝最常用的字体,但凡奏疏、公文多用这种字体,这是朝廷严明规定的专用字体。   “弱水的字,比你洒脱;书鹏的字,比你刚劲;而你的字沉稳厚重,虽皆是楷体,我一看便能瞧出来。”   虽同是楷体,但这父子三人的风格各异,朱武单从风格上就能辩出字的主人。   江舜诚朗声大笑起来,“你呀!还真厉害,这都能瞧出来。哈哈……”   雅间外,吴王带着几个宾客上了二楼,正待往里走,听到这朗朗的笑声,立时就分辩出是江舜诚。   这家伙突然就递了辞官折子,而皇上居然一口就应了,不仅应了,还将九公主下嫁江家。   吴王对同行的宾客道:“你们且去,我遇上熟人了,先去打个招呼。”   几人笑着应了,往预先订好的雅间移去。   站在门外,听到朱武笑道:“你这狐狸,唉,今儿我才知道,你们江家真是人杰地灵,弱水擅长丹青、书法;书鹏的字更是一绝;而你诗词甚好,虽不及谢文杰豪情万丈,倒不乏婉约动人,读你的诗,就如同在赏美人。这些诗是你何时写的?”   父亲有才,就连儿女也都不俗,这江家兴旺有理。有这样的父子,怎会不家族兴旺呢。   ps:   元旦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打赏了!读友大人如果喜欢这文,请记得支持哦!一张粉红票、一次打赏,一回收藏,一张推荐票……一路订阅,都是你支持浣浣的方法哦!感谢!!   ☆、338 转告   江舜诚思忖片刻,“第一首是我十七岁写的,第二首是我二十岁……能拿出手的也就这九首了。”   朱武道:“你整理诗词的速度倒快,年前说要整理,这才正月末,你就整理好了。呵呵,这本诗词集是打算传给江氏子孙,还是准备与天下读书人一起分享。”   倒不是他快,而是江舜诚对这事很郑重,也很用心,每日不入朝议事,所有心思都用在这事上,怎会不快。江舜诚面露堪色,“让砚脂笑话了?自为官之后,能见人的也就三首。”   “我还是喜欢你未入仕的诗,写得多有意境,哪像你入仕之后的,一股子烟火俗气。”   江舜诚亦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在下本是俗人,自然会有俗气。”   吴王听着里面的对话,江舜诚不为官了,反而在家整理诗词集来,难怪他不会觉得闷。抬手叩了两声门响,推开门后,朱武与江舜诚皆微微一愣。   吴王抱拳道:“先生、文忠候,你们亦在六福楼用食?”   朱武笑了笑,“他整理了一本诗词集,邀我点评一二。咏斋,今日我可不客气了,真要在这诗词集上修改二三。”   咏斋,江舜诚的字,这是他父亲江尧给取的。   整个皇城,知晓江舜诚小字的人不多,朱武今儿这般唤他,是看到诗词集上的介绍:江舜诚,字咏斋,文德二十六年探花郎,曾任林县知县、寿阳知州、礼部左侍郎、工部右侍郎、吏部尚书、右相等职。宣和二十年。封为文忠候。   江舜诚起身行礼,“见过吴王殿下!”   吴王勾唇笑了笑,“许久不见先生,近来可好?”   “好!”朱武头也未抬,“正月初十又收了三名学生。一个比一个勤奋好学,我过得甚好。”   吴王不是唤他“朱先生”,而是唤先生,江舜诚心里暗道:他莫不就是琅琊公子。除了他再无旁人了。   朱武看着诗词集津津有味,江舜诚摆了笔墨,任他涂改,若是改得有礼、精妙,他自采讷。   吴王低声笑道:“文忠候与我到一边说几句话。”语调倒也谦恭,并不是命令。   不去,这不是让人觉得他太过失礼。   江舜诚起身。随吴王出了雅间门口。   吴王平和如初,“正月十六日晚,广平郡王于我府中醉后失仪,玷污了蓝奉侍,没想我这侍妾竟又是个刚烈的。当晚悬梁自尽了。”   江舜诚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吴王与他说这做甚。吴王府有姬妾死了,与他何干?再看吴王竟无半分伤感,就算是故作的伤心之色也没有半分,相反眼里还有一种难言的喜色。   只听吴王又道:“三日前,静王世子于郊外得遇一绝色美人,不敢轻易带回王府,已纳为外宅侍妾。”   江舜诚更莫名,不是他听错了,便是吴王说错了。吴王告诉他这些做甚?正在狐疑,吴王抱拳道:“还请文忠候将这话转告安西郡主。她自明白。”   这说了半晌,原不是说与他听的,是要他捎话的。   他女儿与吴王一直有纠葛?这怎么可以,要是传到左肩王府,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吴王含笑离去,进了他预订的雅间。   江舜诚心里暗道:这孩子,不是与吴王少有往来,怎的还有这些纠缠。   *   明日,是今岁第一个沐休日。   一大家人聚在聚客厅里,江舜诚与虞氏坐在上席。   虞氏笑容恬静,如今素妍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她了却一件心事,近来心情极好。   沈氏领着张双双张罗着晚上的家宴,三房的孩子与张双双的孩子在一处追逐玩耍。   慕容氏笑瞧着追逐的孩子,小孩子就是无忧无虑。手里布筷安碟,笑道:“记得当年我们在西北,三个孩子就如他们一般大小。一转眼三个都订亲了,再过两年,我亦有孙子了……”   沈氏“噗哧”一声笑道:“你家的传远、传达既已订样还得赶紧成亲。”   慕容氏也想着呢,长幼有序,总得让传远成亲了,才能商议传达的婚事,可传达的婚事得与宫里的贵人商议,九公主是德妃养大的,自得递帖子进去请德妃示下。   沈氏抬头看着那边的传达,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五少爷是怎的了?”她负责从丫头、婆子手里把菜传到桌上,并按照各人口味摆放。   素妍与展颜坐在一边小声地说话,时不时抬头看着江传达。   展颜道:“别理他,前几日张狂似癫,昨儿又开始犯黑暗,跟丢了魂儿似的。”神色里颇是有些不瞒,想到江传达干的混账事,为了能悔婚,居然说他喜男色,害得全家人跟着着急了一场。   江传业很是好奇,走近江传达:“你这是怎了?”   “没……没事……”江传达望着众人,继续垂下脑袋。   昨日他没来,附近的客栈也问了,也没他的踪影。今日还是没来,他去哪儿了?   该不会回家乡了吧?   没他陪着一起玩,还真是没趣。   真怀念与他一起吃菜、喝酒,吵吵闹闹的样子,还有他可以让他欺负。   江传达怎么想,怎么舒服,可好好儿的,没与他道别,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们不过相识可数的日子,他怎么就放不下了。   酒菜摆好,沈氏笑道:“婆母、翁爹,上坐。”率先扶了虞氏坐到上坐,江书鸿又扶了江舜诚坐下,长子长媳一脸恭谨,仿佛是世间最孝顺的儿子、儿媳。   儿孙们亦都站在左右,长辈不坐,他们更不敢坐,又不能擅离,只离江舜诚一声令下,按长幼入席。   江书麟近来很忙,虽说是新郎倌,没事也少出门。   沈氏领着张双双、慕容氏张罗着江书麟婚礼用的物品。一切都采办齐全,只剩下婚礼上要用的鸡、鸭、鱼和猪肉,也都预备妥当。   展颜低声对素妍道:“姑姑,我怎觉得五哥和六叔差不多。六叔是好些日子没见柳姑姑一副丢魂样。五哥又是为甚?”   一个个失魂落魄又心不在蔫的模样,展颜能瞧出来,素妍又何尝看不出来。被她一说,素妍越发肯定江传达对九公主对了心,笑答:“他自是为他的九九。”   展颜先是微愣,随骂了句:“真没出息!”还闹着要悔婚,这会子反倒惦念上,心里却暗乐着,两个相爱总比没感觉的好,要是能喜欢对方,他日成亲也会是喜事一桩。   虞氏落坐,笑着招呼道:“妍儿,你坐过来。”   素妍低声对展颜道:“回头再聊。”乖巧地走到虞氏身侧的绣杌上。   江舜诚道:“你们都坐下吧,今儿我与你娘有事要说。”   很快,众人分成三桌坐好。   江舜诚与虞氏交换了眼神,江舜诚道:“我现在辞官在家养老,府中上下唤了老候爷,你们亦都大了,孙子辈的都唤少爷,可如何唤传嗣的儿女,不大好唤了。”   虞氏赞同江舜诚的说法。江家是四世同堂,下人们唤“奇”字辈的公子、小姐不大好唤,是唤“小少爷”不妥,唤“少少爷”这自古以来也没有的称呼。   江舜诚扫视完一干儿女,家里的人丁兴旺,这是喜事,道:“从现在开始,府中上下都得改改口,老大唤作大老爷,老大媳妇就唤作大太太;传嗣唤作大爷,奇俊就唤作大少爷。”   江奇俊,江传嗣的长子。   眉姐儿用稚嫩的声音问何氏:“那我呢?”   江书鹏笑道:“你叫二小姐。”   眉姐儿蹦跳着叫嚷起来:“哦,我叫二小姐,我叫二小姐……”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虞氏笑道:“等老六的婚事办完,我与你们爹要回晋阳。二房有两桩婚事,老大媳妇、老三媳妇多费费心帮衬着二房一把,风光体面地把婚事给办了。我们回老家祭祖、探亲,几年前就应了你们二叔父,要参加他嫡长孙的婚宴,如今也不好推拖。”   几年前就说好的事,若是再改,江舜诚怕伤了弟弟的心,而今放弃张罗二房孙子的婚事也要赶回去吃回喜酒,这只是其次,另外,江舜诚也想趁着自己的身子骨还是利落要回乡瞧瞧,与弟弟叙叙人伦之落,毕竟他离开晋阳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虞氏含着笑,“我们也想参加传远、传达的婚事,可你二叔家长孙的婚事又不能再延期,连家书他们都收到了,再改也不妥当。”她生怕二房夫妇两个多心,一再解释着。   素妍轻声道:“娘,二哥、二嫂明白你们的心思。好在这两门亲事是娘帮着订的,他们不会多想。”   慕容氏有些紧张,当家人走了,就得她和沈氏来张罗一切,眼色真切地看着沈氏。   沈氏给了慕容氏一个安慰的眼神:一切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虞氏道:“我们二老为了你们这几个儿女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你们爹的腿脚不如从前麻利,你们呀想怎么办都成都由着你们。”   虞氏如此说,那是心中挂念着二房。二房娶新妇入门这也是大事,身为祖父、祖母并不该这个时候出门的,可因不能改期只能说几句体己宽慰一下二房。   ps:   各位读友大人,2014年元月、2月改为每日二更,3月开始恢复每日三更,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关注,特向读友说明告知。   ☆、339 秘辛   (补12月31日的感谢:宝宝是小财迷、123、090510211048587、、z2196377、coloryan1976投出的宝贵粉红票!谢谢各位大人的支持!)   虞氏早前也提过,想让江二叔延了婚期,最后改到秋天就行,这样她能吃上二房两个孙儿的喜酒。可江舜诚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持,一定要尽早赶回去。虞氏总觉得江舜诚心里还有旁的事,追问了两回,江舜诚支支吾吾,最后给的答案是“皇上给了秘旨,你就别问了。”既是皇帝给的,她自不敢多问,朝廷上的事她亦不懂。   如今,又不能直说是皇帝要江舜诚尽早回晋阳,只能说是要赶回去吃二叔子江舜信长孙的喜酒。   江书鲲道:“爹娘不在皇城,我们哪能把传远的婚事给办了。再说,就算要议成亲的喜日,也得等六弟的婚事办了再说。”   虞氏道:“我与你爹有二十多年没回晋阳了,还不许我们多住一阵儿。他们的婚事也是要紧的,我和你爹都老了,你们也该自己做主撑起各房。遇到大事,兄弟几个还能商量、帮衬,不必顾念我们两个老东西。”   之前以为是虞氏说气话,可这会儿却是真心要二房自己做主。   二奶奶慕容氏,不,现在是二太太,她有些无措,这世家豪门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她可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更没有经验,不像沈氏手里经过好几回这样的事,经验多多。   三房、五房、大房的长子都是她亲手操办的。   慕容氏求助似地望着沈氏:“大嫂,这回你可真得帮我。”   沈氏笑道:“不就是给孩子们办婚事,你放心。我会帮忙的,这大主意还得你拿。”   慕容氏终于明白,她与大太太之间的差距,为甚当年虞氏如此反对,她着实难与大太太的精明、能干相比。   沈氏主持中馈、料理家务,绝对是一把好手。就连何氏也比慕容氏有经验,可慕容氏不但不会处理礼上往来诸多事宜,家务更是摸不着路数,寻不得法子。而今连学了一阵的展颜都比她干得有模样。   虞氏定定心神,“府里近来有下人议论。说江家几房要分家了。五房两口子不在,这家还不能分。就算几房的人都齐了,也不会分。只要我和你爹健在,这家就分不了,还得一起支撑着。你们三房都在拍卖行里入了伙。且按你们自个儿的份子赚头过活。又有公中生意的支持。少不了你们的好日子。谁再平白生出这分家的念头,离乱了江家儿孙们的心,我第一个便饶不了她。”   大奶奶张双双颇有意味地看着三太太何氏,他们大房是不会提这主意的。前几日,江舜诚刚说了要回晋阳老家探亲,就听到了这种流言。   二房最怕分家,原因很简单,二太太慕容氏就没有料理过家务这种事,要是分家,平西候府单独出去。她又是个不会打理的,还不得令她发愁。光是二房的下人就得有不少,要是分出去,大厨房、绣房等都得另设,下人也得增添不少,下人多了,开销也多,她又是个最怕算银钱账目的。慕容氏心里慌神,她才不会愿意分家。   三房不同,三太太何氏时不时就能生出些事来。何氏又是个不安分的,总想自己当家作主,一个小小的绣房哪里能满足她的心思。   见张双双直直看何氏,眼神里颇有些责怪。   江书鹏似从张双双的眼里看到了别样的意味,低声道:“不会是你说出去的吧?”   何氏支吾着。上回,她就是在花园里碰见张双双,两个拌了两句,她道:“听说翁爹、婆母要回老家探亲,只怕要分家了。”   就这一句,居然在府里能传得如此厉害。   她总觉得是有人故意在与她为难。   江书鹏正色斥道:“这种事岂能乱说?父母健在,哪家儿子会分家。这可是大不孝,你说话行事怎不仔细想想?”他最是在乎礼仪廉耻、孝仁之道的,这传扬出去不是在打他耳光,江书鹏愤愤地瞪了一眼,对何氏颇有些无奈。   何氏可以躲在夫君怀里哭,亦可以在静澜院里发威,但这等场合,她只有闭口不言恨恨地看着面露挑恤的张双双。   张双双是故意的,这样看着她,任谁都会疑心是她说的。   虞氏朗声道:“外人只知江家家规好,儿郎不纳妾,却不知江家祖上为何定了这一条。今儿我就再与你们唠叨唠叨……”   江家祖籍晋阳,祖上本是晋阳世族,到了本朝太祖皇帝时,江家一脉更是达到了鼎盛。家中不仅有做三品大员的高官,还有良田数千顷,店铺若干。有位唤作江志渊的老祖宗,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得了功名。   他高中二甲头名,光宗耀祖,又得了好差使。因朝中有位族兄扶持,平步青云,荣耀无限。巴结、奉承之人络绎不绝。有了钱,有了权,有下属官员送来美人,便笑纳为妾室。   最初数年倒也平安无事,到了后来时,年过四十,得了位绝色佳人潘氏,专宠一身,不到半年潘氏便身孕,想到江家财富,生了心思要谋夺一切,便与人合谋毒害正室,再杀正室生下的三个儿子。幸而嫡次子命不该绝,那时正在外经商,遇人追杀,猜到家中出事,更不敢回。带着身上的几千两银子,隐于江南避祸。   妾室潘氏嫁祸其他妾室,造成自己中毒滑胎的假相,终于引得江志渊生疑。将一干妾室发卖,唯留怀有身孕的潘氏。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一个儿子。立她为正室。在这儿子十三岁时,江志渊突染恶疾,暴毙身亡。   此时,江氏族人见子幼母弱,群起而围攻。谋夺家产。潘氏虽然心狠,却哪里是这众多族人的对手,不仅被族人陷害,说她与人有染,所生的儿子并非江家之后,还将她们母子赶出晋阳,自此贫病而终。   虞氏讲罢,道:“这位江二公子昔日因在江南经商,侥幸逃过追杀保住一命。为了避开潘氏迫害,隐姓埋名。于江南娶妻生子。他用手里的几千两银子,开了一家客栈、布庄,以此度日。待他从故人嘴里知晓此事,已是江家败亡数年之后。得晓潘氏母子被族人赶走,重返晋阳。谁知。江家留下的大笔财富早被族人瓜分殆尽。族里人只给他留了八十亩田地为生。   遭此大变,这位老祖宗大病不起,回想昔日江家繁华,感叹不已。临死之前,拉着两个儿子的手言道:后宅失和,家业败亡。从今往后,他的后世子孙,不许纳妾,若‘正室无子,三十方可纳妾’。”   这是虞氏第一次当着一干子孙们的面细说这段江氏祖上的秘辛。   她扫视众人。问道:“你们可知,这位老祖宗后面还有一句话。”   虞氏定定心神,继续道:“老祖宗说,妾侍生下两子后,去母留子。而这去母有两个法子,一是赐死,二便是从此于庵堂削发为尼。每个江氏子孙身边,只允一妻。所有江氏子孙,谁若违背这条,便不配姓江。”   大太太沈氏当年新嫁江家,虞氏便与她说过此事。   可何氏与张双双、慕容氏还是第一次听说,只知江家儿郎不许纳妾,却不想这背后还有此等辛酸的故事。   虞氏稍稍停顿片刻,道:“老大、老二、老三几个应该还记得晋阳老家,有些江氏后人可以纳妾,那不纳妾的,便与我们近些,是太祖皇帝时那位得中进士老祖宗的后嗣子孙。”   这三个儿子,是江舜诚为官之前生下的。   尤其是江书鸿、江书鲲记忆犹新,他们随母亲迁至皇城时,江书鸿的年岁最大,对一些事记得最清楚。兄弟俩微微点头,那是记得清清的。   江书鲲道:“幼时还很好奇,同是一个老祖宗的后嗣,为甚有的人可以纳妾,而我们这一支却有不许纳妾的家规。”   现在才明白,不许纳妾的这些江姓后人,原是太祖皇帝时地方大吏江志渊的后人。   虞氏道:“我们江家,历经百余年努力,到了你父亲这辈才能重新兴旺,靠的便是家宅安和。你们给我记住了,家和万事兴,你们虽是几房,却有同样的父母,这些个孙儿、孙女,却有同一对祖父母。那些挑驳是非的花花心肠,都给我尽数收起来。江家子孙虽不纳妾,但并没有说不可休妻。敢搅得江家失和,我这老太婆可还没死呢。”   何氏将头越发地埋得更低了。   虞氏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敢离间家人失和,便休了你!   虞氏看着用心聆听的子孙、媳妇,又道:“江家家规每一条,都是历代祖宗用苦难、血泪所铸。便是不许纳妾这条,江家祖上折损了多少好男儿。你们不知,晋阳祖屋我们这支的祠堂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   老祖宗专宠潘氏后,正妻冯氏所生的三个儿子,长子满腹才学,当时在晋地那是出名的才子,他若不死,齐高祖皇帝时一能高中头榜,其成就定不在老祖宗之下。幼子,善于经商,从十三岁时,就能替父亲打理各处数十家店铺。   祖宗最心痛的莫过于自己敬重的兄长暴毙而亡,自己疼爱的弟弟也莫命死去。你们不要觉得祖宗定下这条家规不通情理,却是极有用处的。   ps:   各位读友,2014年元月、2月每日保底二更,上午更文时间不变,下午为15:30左右更文。谢谢大家的关注!特此告知!请各位读友一如既往的支持浣浣哦!求粉红票票了!!   ☆、340 训子孙   (鞠躬感谢:10綩Ы儿ξ、琉璃视界二位读友大人投出宝贵的粉红票!)   你们且看看那些个妻妾成群之人,后宅可曾安宁过半日,年轻媳妇落胎、滑胎之事比比皆是,尔虞我诈,妾室整日想着谋夺妻位,正妻整日防着妾室生出二心,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不是东风压倒西墙,便是西墙挡了东风……如此门第,这般家宅,就说再好的男儿又如何在外安心打拼?”   这大概是素妍有记忆以来,虞氏话说得最多的一次,恩威并济,以理说人,以威压人都被她给使了出来。   虞氏语调一转,再变严厉:“分家这样的传言是谁说的,家宴之后,自己去佛堂罚跪反省。一次次地干蠢事,真是个不长记性的。江家儿郎不纳妾,却亦不能亏了自己的儿子,给你们娶的妻子,都是千挑万选,能得配你们的。不要让老太婆觉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江家儿郎对得住你,你……也要对得住江家,对得住你的夫君、孩子,他们可都瞧着呢?要是他日,他们跟你有样学样,待你老了,你便休想过上安宁日子。嫁人为妻,身为人/母,便不再是孩子,说话行事都给我用用脑子。内,做不到理宅安家;外,就会给夫家惹麻烦,这样的女人江家留你何用?”   虞氏从未如今年这般大发雷霆,厉声高喝,不似寻常撒泼的样子,而是言词咄咄,素妍亦是第一次领教到自己母亲的威严。   就连江舜诚坐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所有的儿孙都低着头,一副恭敬、谦逊聆听的模样。   就连几岁大的孩子,都不敢支声,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坐着,看虞氏发威。   何氏浑身轻颤,虞氏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她再这样不听劝告,就要休了她么?   她被休弃回娘家,她的孩子怎么办?   她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虞氏吐了口气,捧了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咽喉,道:“好了,家宴开始!今儿我老太婆说这许多,就是要大家记住,‘家和则兴,家乱则败。’”   素妍似乎听出来了,虞氏这话不仅是对所有人说的,而休妻那样的话,更是对何氏说的。难不成,府里流传分家的流言是因何氏而起。目光移向何氏,她似吓得不轻,一张脸苍白如纸,低埋着头,谁也不敢看。   江书鹏低声安慰道:“往后注意一些。旁的都好说,别再说分家的话。”   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想传得这么快,当时就是她身边的丫头还有张双双的丫头,自己的丫头知她是个直性子,不会乱说。那定是张双双的丫头传出去,这分明就是要她找骂。   何氏恨恨地想着心事,满腹怒火乱窜,却不敢发作,心下将张双双恨了个半死。   张双双故作未见,在一边的桌上夹了鱼,正给大少爷奇峻捡去鱼刺,小心翼翼地道:“你慢慢儿吃,小心有刺。”   本是心事重重的江书麟与江传达,听罢虞氏的话,都打起了精神。   江传达想的则是:祖母这话分明就是说九公主是个极好的,可是……   他还是害怕。   江书麟则是一脸坦然,想到还有十多日就要娶柳飞飞过门,再沉重的心事都轻浅许多。   这次家宴,略显沉闷、严肃,无论男女个个都不敢出大气,就是江书鸿也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听虞氏训话。   虞氏想到江书鸿近来一直宿在府东的小书房里,已经半月了,就没去大太太屋里。用眼睃了一眼,道:“通房那种玩意儿,玩玩便罢,这么大的人了,可别让我为你操心。”   江家儿郎不纳妾,通房丫头是不可能成为侍妾姨娘的。   江书鸿低声道:“儿子知道。”   “知道便好。一入二月便要忙老六的婚事,这些事,我提前与你们说说。”虞氏用眼看着沈氏,她亦是一脸谦恭,低声应道:“婆母安心,儿媳与大老爷省得。”   见他们知道,虞氏不再重复。   江舜诚平复心境,夹了块鱼放到虞氏碗里:“快吃,你不吃,孩子们都不敢动筷子了。”讨好似地笑道:“你可是我江家的功臣,为我生了六个儿子,我这一脉人丁兴旺,你功不可没。”   还是多子多福好啊!   沈氏想到自己生下三个儿子就服了绝嗣汤,此刻有些莫名的后悔了,早知道也生下一堆,看看虞氏,儿孙绕膝,这是何等畅快。   虞氏笑了笑,脸色和暖了许多,“都吃吧!今儿说得多了些,也是瞧着有些人太失本分了。我再不说话,诸多流言传到外面,当真不成样子。”   沈氏站起身,对一边服侍的嬷嬷、丫头道:“你们派人去各处传话,要是再有下人议论分家的事儿,轻则三十大棍,重则发卖出府。”   嬷嬷应声,领了丫头去各处传话。   江舜诚自己夹了红烧肉吃,道:“用过家宴,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所有男丁都到大书房去。”   几个儿子应声“是”。   沈氏见有些闷,起身道:“大家把碗里的鱼吃完,我要讲笑话了。”   虞氏伸手指道:“就她是个讨趣的。”   沈氏往周围扫视了一眼,笑道:“鱼都吃完了吧?”   没人吃鱼了,就连给孩子喂鱼的大*奶,也取了鸡肉给孩子。   沈氏道:“从前,有一个男子很怕他媳妇。有一天,他趁媳妇不在家偷吃了一盒年糕。晚上被老婆发现了,把他狠骂了一通,又罚跪到三更才许睡觉。第二天,他越想越想不通,不知自己的命为什么这样不好,便到街上找算命先生给自己算算命。   算命先生问:‘请问贵庚多少?’他赶忙回答‘没有跪多久,只跪到三更。’算命先生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年高几何?’他说‘我还敢偷吃几盒?我只吃了一盒。’”   有了笑话,立时气氛就不一样了。   一屋子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独何氏一人未笑,反而不解地道:“为盒年糕就能罚跪的?”   虞氏训过儿孙,反不往心里去,道:“咱们自不理解,那在寻常百姓,只有过年才吃上半斤猪肉的比比皆是。”   江书鲲道:“晋阳老家庄子东头的牛家,因为他媳妇拿钱买了半斤肉给生病的儿子吃,牛大叔不就把牛大婶给狠揍了一顿,说是那钱是留着过年花的。”他笑了笑,“害得当时我看到娘让田嬷嬷去找屠夫买肉,就怕爹回来也把娘打一顿。”   三个稍大的儿子都是吃过苦的,而两个大的对幼时的记忆很是深刻。   江书鸿接过话,道:“我和两个弟弟就常看娘吩咐田嬷嬷去买肉,可每回,我们兄弟三个就吃了碗有油汤的面。却是连肉的影子都没瞧见。”   江舜诚想到自己高中之前的点滴,心下惭愧,要不是虞氏贤惠持家,那有今日的富贵。“你母亲她自个都舍不得吃,连碗油汤也分给你们三个,那是为父要读书,你们祖母身子不好,都让我与你们的祖母吃了。”   慕容氏很是讷闷,道:“书鲲不是说,当年老家还有几十亩田地么?”   江舜诚道:“老大六岁那年,舜信成亲,舜信媳妇嫌我们有三个儿子,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过。三天两头的给你母亲添堵,你祖母知晓,便做主分家跟我们一起过。当时家里就得六十亩田地,你母亲是个心善的,分了三十亩地给他们,还把新盖的院子也一并给了他们。   日子哪有那么好过,我上皇城赶考,她怕我亏了身子,就回娘家借钱,那时你们的外公、外婆都不在。你舅舅倒是个实在人,偏你们的舅娘生怕我们不还,说什么也不肯。你母亲又是是个烈性子的,你舅舅背着你舅娘送了银钱来,死活不要。卖了陪嫁的铺子,凑了银子送我出门。”   患难与共,夫妻情深。   江舜诚未发达时,虞氏没有嫌弃过他。   当她的庶妹嫌江舜诚穷不肯下嫁,她便自愿嫁他为妻,带着她的嫁妆、家仆到了江家。   本是世家大小姐,却亦能吃苦,上照顾婆母,下养育儿子,这便是江舜诚能忍她、纵容她之故。他对外人如何,暂且不能,但对枕边人他是很好的。   虞氏撒泼大骂时,他亦能忍着,想她陪自己过了好些年的苦日子,就算她再怎样过分,对他、对他母亲那是极好的。   江舜诚想到老母亲,她临终之前,就变发达的江舜诚对糟糠之妻不好,特意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是遗言,也是叮嘱他要善待虞氏。   何氏忍不住,道:“这也太不对了吧?我听三老爷说过,那新院子是婆母修的,比老屋还大、还漂亮,可是正经的砖瓦房。”   为在乡下人间,砖瓦房可是极好的房子,比旁的房子都要花成本,亦要牢固、体面。   虞氏笑道:“长嫂如母,你们祖母年纪大了,总不能让舜信两口子过不好,善待了他们,也能让你们的祖母得以宽慰。我与你们爹商量之后不如给他们好了,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大家都舒心。再则,舜信也是我瞧着长大的,哪好为难他。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做甚?吃点亏也不算什么,家和万事兴。”   何氏觉得不公平,但在虞氏心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341 催娶 (亲爱的读友,最近投一张粉红票计两张哦!浣浣鞠躬求粉红票!有粉红的记得投上哦!) 慕容氏却打心眼里对虞氏生出敬佩之情,她年轻时对江舜诚的情深,贤良,便是让人敬重的。虽然有时候她有些霸道、泼辣,但正因为此,才能将几个儿女都教养得如此成材。 何氏道:“二叔还真是好命,有个贤惠的大嫂,又有翁爹这样的好大哥,当年的几十亩田地早就变成八百亩了……” 虞氏道:“他们一家留在晋阳老家,打理祖屋,照顾祖坟,也甚是辛苦。我们是大房,能帮衬的自然得帮衬些。兄弟手足间本就该守望相助,偶尔吃点亏算什么。好在舜信的三个儿子都是争气的,虽没有什么才华,倒踏实肯吃苦。” 非人才,却也不是败家子。 沈氏见过江舜信,此间回忆,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那年我与书鸿成亲,二叔夫妇赶来吃喜酒,二叔和翁爹长得真像,一脸的福相,一看就是个命好的。” 江舜诚轻叹一声:“他们两个也就来了皇城那一回。后来五个儿女大了,就再没来。”笑着看了眼虞氏,“舜信的长孙四月初十就要成亲,我们赶回去吃吃喜酒,让他们一家高兴高兴。” 沈氏忙笑道:“都是一家人,回头我也备份贺礼,添添喜气。” 大房要送贺礼,二房、三房也跑不掉。 慕容氏道:“明儿我和大嫂一起上街备礼去。” 虞氏道:“哪用这么急。先办了老六的婚事再说。” 慕容氏起身,脸上漾着笑,“婆母,长平这几日独自住在别院。我明儿想搬过去陪她住一阵子,就当是她的娘家人,帮着将她的嫁妆再拢一拢。” “你是该好好学学了,回头打发展颜,什么都不会,且不要让罗家瞧笑话了。” 人,有情有义的好。 礼义传家,礼不能少,这义更为重要。 虽是官宦之家,但江舜诚一直要求自己的儿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慕容氏面露难色:“今儿。罗家下人与官媒过来传话了。说是罗公子要去地方任职。想提前娶亲,这……” 展颜现在还未到及笄之龄,瞧上去长得瘦弱纤细。一张红脸蛋像只熟透的苹果,光这脸色就不似皇城的大家闺秀,这里的女子多是脸白如冬雪,娇嫩得如同能拧如水来,就如素妍那样的。 虞氏问:“罗公子什么时候去外地赴任?” “说吏部已经下了文书,在淮南某县,要求在五月底前必须到任。唉,罗家的意思,要是我们同意,就想在三月份喜事办了。要让展颜跟着罗思源一道去任上。他们俩个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虞氏对江舜诚道:“瞧瞧,都挤到一块了。看这样子,今年府里便有好几桩事呢,难不成三房三个儿女都得在今年办了?” 素妍望着展颜,这事儿她一早就猜到了,她与宇文琰订亲那天,就听宇文琰提过。素妍道:“展颜怎么看?” 展颜低下头,面露羞色,她亦见过罗思源几回,还在一处说了几句话,嗫嚅道:“我自是听长辈们的。” 之前素妍与她说话,展颜都没这个意思。 或许是听了虞氏与江舜诚年轻时候的事,夫妻患难情深,罗家已是世家,她想陪罗思源一起赴任,是想陪他走过几年相扶相携的日子。 展颜的骨子里是贤惠善良的,更是多情的。 慕容氏没有主意,只求助似地望着沈氏。 沈氏笑了一下,“罗公子是个好的,谈吐不俗,罗家都来催提前成亲了,我们也不好再僵持着。” 何氏听大房赞同提前成亲,她偏不这么认同,道:“展颜才多大呀?还没及笄呢。再说主持中馈、料理家务,这些都得学。” 张双双道:“展颜聪明,这些天跟着我们学下来,都学了七成了。剩下三成,她有了理家的机会,也就全会了。三月离此还有段时日,我和婆母还能再多教着她些。” 教的人用心,学的人也同样用心,再给机会让她打理,自然就会了。 张双双原也是不会的,这打理内宅的本事,一小半是她在张家时,由江素婷教的;而大部分则是嫁入江家后,沈氏手把手教的。 何氏暗自审视虞氏的脸色,看样子,虞氏也心动了。她一个人,哪里争得过大房那对婆媳,她们俩自来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虞氏道:“明儿若是派了人来,请大房太太过去一并商量。” 素妍觉得怎么全都乱了,连展颜也要提前成亲。“要是三年后成亲也是不错的?” 江书鹏道:“万一三年后,要他连任呢?” 素妍回忆前世,罗思源为给曹玉臻腾出官职,一早被调离皇城。到她身亡,罗思源也没回到皇城,却听说罗思源在地方的官职越来越高。 江书鹏道:“思源是个好的,我在地方呆过,那些地方的人一旦听说祖籍是在皇城的,都会高看几眼。要是知道是没成亲的,更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女儿、妹子往身边送……” 他呆地方时,甚至有乡绅想把女儿许他为妾的。江书鹏因着江家有祖规,坚持拒了,心下也是动摇过的,到底没有同意。他与罗思源呆在一处的时间最久,对罗思源也最是了解。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句,二房夫妇俩就更发愁了。 慕容氏一脸无助的表情,看看沈氏,又看虞氏。她没经手过这些事,对她来说,还是上阵杀敌的干脆,可这种家庭琐事,让她感觉到自己无力。一遇到这方面的事,就一副不懂茫然,面露难色地求助于沈氏。 沈氏知她心思,总是会以一抹最宽慰的笑。 虞氏道:“明儿派人去李家催催,李三姐儿正月及笄,那是个能干的,嫁过来也能帮衬二房一把。” 慕容氏瞪大眼睛,“不会让传远也在二月成亲吧?” 沈氏道:“这个主意不错,反正李家去年就开始置备嫁妆。只不好开口,明儿就派人过去催催,要是能成,定在二月末三月初倒也不错。等李三姐儿过门,她就能帮衬着你。” 慕容氏手足无措地看着江书鲲,“那……明儿就派人过去说说?”就似这事儿都得与江书鲲商议了才能拿主意。 沈氏看了眼张双双,“让传嗣媳妇去办这事,她人年轻,嘴又巧,定能把这事给谈妥。就说今年二房喜事多,急着娶人过来主事。李三姐儿过了门,你就轻松些,也不愁展颜出阁后没人帮衬。” 张双双此刻笑呵呵的,“二婶就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她是嫡长媳,在某些时候比其他的媳妇更有地位,既然婆母提了她,她便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事办得妥帖。 慕容氏此刻才略感轻松,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女都是订了亲的,可办婚宴的事,她从未经历过,就是单独在府上办宴会也没主持过。倒是常听沈氏、张双双说这其间诸事,只听得好不繁琐,光是听听就让她一阵头昏,更别说让她自己去打理、主持,要真是如此,面对一府的下个,她还真是无从下手。 沈氏道:“你倒是个有福的,我还想替传业办喜事呢,可曹家要守孝,还不得等着。既然能办,早些办了也好,家里就能添人添丁,说不准明年,你就能抱上大胖孙子。” 大房原想江传业会先成亲,如今却被二房的江传远给抢了先。 慕容氏笑了一笑:“有大嫂婆媳俩帮我,我心里就踏实了。” 何氏可不想所有好处都被大房占尽,忙道:“二嫂放心,我也会帮衬着的。” 众人继续食用晚食,往常半个时辰就结束的,这次却用了一个多时辰,饭桌上的菜凉了,便令丫头重新热上。 * 夜,越来越深,无月,却有满天的星子点点,一颗颗如同宝钻,装缀夜空,宁静心情。 素妍想到展颜许就要离开江家了,心里就一阵落漠。 忆起昔日江家宴会,一起来的少女、小姐何其多,如今却越来越少的,远嫁的、嫁作人/妇再无自由的…… 素妍暖声道:“展颜,如果你觉得还没想好,可以再等等。” 展颜握着素妍的手,灿然笑道:“我见过他的,他对我很好。就和姑姑说的一样,他会些武功,我心里有她。三叔的话何尝没有道理。我娘也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一定要在朝暮中。” 素妍吃吃笑道:“我只听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分开两地,谁晓得彼此是否依旧。 她能做到,他能做到么?就算他做到,别人知道他虽订亲,却未成亲,只怕也会绞尽脑汁地近他,要是接近不了,难免会使出下三滥的招术。 展颜羞涩一笑,“翻年,我就及笄了,不过是提前一年,要是他独自去任上,万一……” 就如江书鹏所言,罗思源祖籍皇城,又是皇城世族公子,这样的身份最是那些地方官员巴结的人物。他又生得五官清秀,再加才华横溢,那些人还不得打破了头地近他。届时,只怕那些地方官员的小姐也会如此。为免懊悔错失良缘,她还是跟着罗思源一起去任上的好。   ☆、342远离争斗   展颜没有说出,却又道:“我娘跟随我爹前往西北边关,这许多年一直相扶相持,我娘说夫妻有情,就更应在一处,风雨共,患难同。淮南他不熟,我也不熟。有我在他身边,他终是要好过些的。”   至少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他在外奔波累了,回到家里有热饭吃;衣服破了,有人给他缝补;若他染了风寒、或体有不适,跟前儿也有个人替他端汤熬药。寂寞了,有人陪着说话;欢喜了,也有人与他分享快乐。   夫妻,便得是这样的。展颜觉得,她应该如自己的父母、祖父母那样的生活,应当与她的丈夫一同走过最艰辛的日子,亦一起品尝最快乐的生活。   素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展颜不仅赞同,而且认为长辈的做法都是对的。前世的展颜有着其母的风姿,但今生的她,更显温雅。   “展颜,你最近听到了什么?怎么会觉得你变了?”   她讷讷地看着素妍,心下一片纠结。   素妍道:“我们年纪相仿,又是姑侄亲人,你连我都不信,你又能信谁?”   展颜垂下眼帘。   笑笑在一边按捺不住了,“还能有谁?上次定国公府的宴会,县主去了……”   展颜低喝一声:“住口。”   不等笑笑说完,展颜就打断了她的话,并愤愤地盯着,不许笑笑再说。   素妍道:“笑笑,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笑笑拿定主意,定是要说的,“定国公府那位在静王府长大的薛小姐,瞧上了罗公子。当着县主的面就给人抛媚眼。李三小姐笑着告诉众位小姐,说罗公子与县主订了亲。她竟然说‘订了亲算什么,成了亲还有被休的呢’瞧瞧,这都是什么话?之后,李三小姐与县主说了好些话。县主回府的时候,就候了罗公子,与他打招呼。罗公子问县主,他要去任上,问县主会不会去?”   素妍开始在心下猜测李碧菱说的话,一半是劝慰。一半是告诉展颜。罗思源在皇城是何等的优秀。这才让展颜动了心思。想要保住这段良缘。   笑笑小心地看着展颜,见她并没有多生气,方道:“县主回他。若是你真心想我跟着去,我便去。”   素妍回过神来。   一边的白芷按捺不住,“我说罗家好好儿的怎就遣人上门要娶人了。原是这样。他要不派人上门,岂不成了他随口说说。”   罗思源定是与长辈回禀了此事,罗家长辈方派官媒来说,如若江家应了,两家就得商议婚期。   展颜垂着头,问:“姑姑,我配他,是不是我高攀了?”   就连朱武也曾说过。罗思源与素妍才是良配,即便当时朱武随口一言,却亦说出二人的才华得配。   素妍笑道:“这是甚傻话?你爹是一等平西候,你是仁和县主,有封号、有沐食邑,这是多大的荣宠,哪里配不得他。女子挑夫婿,不是选才华,而是选他的德、他的真心。你既心里有他,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她所拥有的,只有前世的苦难,和庵堂岁月里的思悟。   “展颜,你记住姑姑说的一句话。无论你有多喜欢他,都不让情迷蒙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永远都不要付出十分的真,对他付出七分便好,留下三分是你给自己的保留与骄傲。”   白芷在一边思量,低声道:“这个薛小姐真不是省油的灯,之前想嫁琰世子,现在又打罗公子的主意,活该没人要。”   大书房的大丫头紫鸢手提灯笼,喘着粗气追上几人,唤声“郡主”欠身道:“老候爷请郡主去大书房议事。”   展颜听府里人说了,素妍还是孩子时,就被恩准可以进入大书房。   素妍暖声道:“你既拿定了主意,便不要多想,只等着做罗公子的新娘子。”   笑笑道:“县主的嫁衣,还有好多没绣呢。”   “这有何妨,回头挑两个针线好的绣娘陪你一起绣。飞飞的嫁衣,因为有两位绣娘帮忙,不也顺利绣好了。”   素妍低声宽慰了展颜两句,随紫鸢折回大书房。   白芷不敢进去,只寻了大书房的二等丫头闲聊。   大书房内,江书鸿兄弟四人、江传嗣兄弟五个亦都来了,或坐着,或站着。   江书麟望着书架上的书发呆,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飞飞了,这一分开才真正品尝到思念的滋味,整个人似没了力气一般。   他瞧着呆呆傻傻,江传达则比他更甚,盯着一个地方,半晌也不见眨眼。   素妍进了书房,唤了声“爹”,江舜诚指了指一边摆着的绣杌,她提裙坐下。   江舜诚扫过众人,“书麟!”   江书麟回过神来,应答一声。   江传远则伸手扯了江传达,“祖父要说话,打起精神听着。”   江传达感觉自己是病了,除了浑身乏力,对什么都没了兴致,看到美食也不想吃。   江舜诚道:“我虽不在朝,但静王与崔左相的事也略有耳闻。这个时候,我希望你们这些个子孙,更得谨慎行事,小心为人。皇子、皇孙是我们得罪不得,你们不需去巴结讨好。圣心难测,谁知道皇上会立谁为储君,一个不慎,就会累及全家。你们中每一个人从现在开始,减少外面的应酬,一旦我们夫妇离开皇城,你们要谨记:不亲近任何皇子、皇孙,亦不得罪任何皇子、皇孙,若是有人应邀,你们要寻了藉口推掉。尤其要远离吴王、静王、宁王这三家,至于旁家不亲不疏即可。”   几个年轻的孙子面面相窥,江传良道:“祖父,上回宁王世子还想与我交好……”   江书鸿厉色一盯,“祖父的话,你没听见吗?”   江传良面露怯色,再不敢说。   江舜诚扫视一番,道:“今儿你不明白,他日你们就会明白我说这些的道理与用意。现在你们在外面,无论是谁,就是一人,代表的亦是一府、亦是所有人。皇子、皇孙争储夺嫡,若是你们的运气好了,支持的人胜了就可荣华富贵。若是败了,就会累及满门。   你们都听好了,他们的争斗我们不能卷进去,也别想着选了某一位,背里再选一位。他们个个聪慧非常,想做墙头草,怕是不成。自古以为,那些个做墙头草的有几个落了好下场?”   素妍无语。这一点,和前世江舜诚的选择是一样的。那时候的江舜诚也是没有选择任何一位,可如今还是这样。   江舜诚道:“老大、老二、老三留下,其他人都各自回去,将我的话记在心里。不知如何处理的,兄弟这么多,孙子辈的传嗣、传远都是沉稳的,要学着帮衬弟弟们,一门的兴旺,不是一两个就能做到的。”   二人应声。   江书麟领着几个侄儿退出书房。   让三个哥哥留下,却让他走。   见孙子辈的几个都离开,江书麟又回到书房。   江书鲲低声道:“爹,六弟还在外头。”   “让他进来。”   江书麟已回到书房。   江舜诚道:“这后面的话,就当是我们父子的闲话,听过之后可以记在心里,但一定不能说出去,要让它烂在肚子里。”   四人点头应声。   江舜诚神色凝重,扫过几个儿子,问道:“你们且说说,皇上有意立谁为储?”   兄弟几人没想江舜诚留他们下来会问这话。   江书麟最小,当即道:“我看静王的把握最大,听说满朝官员里有七成的人都支持他。”   江舜诚微微一笑。   江书鹏道:“静王犯了大忌,拥护他的人越多,皇上只怕越容不得他。”   江舜诚点了点头。   江书鸿沉思片刻,道:“我瞧着近来的朝堂上,风潮暗涌,皇上好像中意的是吴王。”   素妍幼时,江舜诚最爱与同僚在书房议事,自变成良臣后,就只与儿孙们在此议事。这样做,可以教会儿子们审时度事。   江书鲲道:“宁王的势力也不小,而且宁王比静王行事更谨慎、沉稳,就在前日朝堂上,皇上还当朝夸了他呢。”   江舜诚吐了口气,“你们说得都不错。”他抬头望了眼外面。   江书鸿道:“爹爹放心,周围守着的,都是我们府里的忠仆,就连大丫头、丫头都斥走了。外面都是三代服侍我家的护院。”   江舜诚见无佯,才对素妍道:“说说上元佳节,皇上的脉像如何?”   素妍点了点头,“积劳成疾,油烬灯枯,若是调养好了,能再活半年,若是不然,难熬至立夏。”   几个听罢,个个面露诧色,更难掩惊容。   江舜诚道:“为父辞官,本是试探,若是皇上应允,江家无忧。皇上恩典,将九公主赐嫁江家为妇。可见皇上无除我江家之意,但这并不代表,下一位君主会同意善待我们江家。”   他起身,几个儿子都立起身来,他伸手示意众人坐下,转身走到书架前,继续道:“如今的朝堂危机重重。吴王若是登基,静王权势滔天,能不能制住静王,难以预料。静王野心勃勃,恐怕不能甘为亲王之人。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只有皇上才能制住静王。若真如此,静王一派便会大祸临头。皇上乃是天下最聪明之人,没有人、没有事可以瞒得过他。”   ☆、343秘旨   江书鸿微微点头,“父亲所言有理。若吴王登基,以静王的权势未必能牵制得住。”吴王的年纪到底小了些,静王对帝位一直志在必得,只怕早在多年前就开始运筹帷幄。“倘若登基的新君会是静王,又将如何?”   江舜诚微微拧眉,从素妍口里知晓将来的事后,他亦反复思量过,对于这诸多假设的事,他难以回答。“你二叔的家书里提了些晋地的变化,晋地那边已经是流言四起,皆传‘静王为帝,老皇崩。’虽是童谣,恐皇上已得到消息。”   素妍宁心细想,前世的时候,可没这谣言之事。   难道……是吴王动手了。   是她告诉吴王,静王于晋地囤有重兵,广开铁矿私造兵器的事儿。   若是童谣起,皇帝一定会派人入晋细查,若此事属实,静王便犯有谋逆大罪。   江舜诚道:“身为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儿子在生病之时生有夺位之心。别看这些日子静王与崔左相闹得欢,恐怕大难临头尚不自知。”   以素妍对江舜诚的了解,除非他知晓了什么,否则不会没由来地说上这句话。   晋地童谣起,江舜诚搁下二房两个孙子的喜酒不吃,却远赴千里去吃江舜信嫡长孙的喜酒,这于理不合。   一时间,素妍心里暗自猜踱,江舜诚此番回晋地,莫不是与晋地的童谣有关联?否则她很难解释江舜诚此举的做法。   江书鲲奇道:“晋地怎会有这样的流言?这要不是说静王有谋反之心?”晋地是他们的家乡,他们不希望晋地出现混乱。那里还有他们的族人。   这样的流言,足可以治静王于死地。只要皇帝信了,随时都可以治静王的大罪。   江舜诚道:“不管怎么来的,很显然。皇家夺嫡之争已经开始。”   素妍忆起上元佳节,她与吴王说的那些话,告诉他:静王在晋地里藏有秘密。   吴王的反应不是一般的快,还不到半月时间,江舜诚收到家书也不过几天前的事,晋地就有了这样的传言。   前世,吴王奉诏于皇帝驾崩三日后登基,静王被他放归封地——晋。一年后,静王起兵造反,一路攻入皇城。夺下帝位。赶走吴王。   今生。吴王一直在努力。防备了媚君的美人,除去了藏在身边的瘸军师,更成功对付潜伏于暗卫营里静王心腹——高俊。   结局会和上次不同?   吴王在那一次里。奉皇帝遗命,登基之后便拿江家下手。   江舜诚正色道:“无论我们选择谁,都会成为争斗中的棋子。我们江家不求泼天的富贵荣华,只求保住全家性命、平安。你们几个更得管束好儿子、女眷。老三,你媳妇和静王妃走得太近。从明日起,让她安心于府中养胎,不许迈出府门。还有老大、老二,一定要看紧你们的儿子,不许在外生出事端。必要的时候,让传良从书院休学。在家中读书吧。我们江家赌不了。”   兄弟几人一一应下。   江书鹏问素妍:“吴王是先生的弟子琅琊公子?”   这事,素妍在重回皇城,与吴王重逢时便又知晓。   几人露出惊色,唯江舜诚却一早猜到。   江书鹏道:“父亲的意思,皇上会传位给吴王?”   江舜诚道:“我伴在皇上身边数十年,在他心里最喜欢的女人是先皇后,最疼的是乾明太子。这么多年没将吴王立为皇太孙,也是在保护他。甚至就连羽林军、禁军统领亦都是昔日跟随乾明太子的人。太子对这些人恩同再造,表面上瞧着他们没有支持吴王,可关键时候就会发挥作用。皇上早已为吴王谋划好了,只是吴王略显优柔寡断,皇上又有迟疑。一旦吴王在皇上面前证实了自己有为帝的才能,皇上便会传位于他。”   素妍告诉了江舜诚“梦里结局”,但江舜诚却能想到更多的原因。   西歧皇帝最宠的是耶律贵妃与四皇子拓跋昌。北齐皇帝许会效仿西歧皇帝,看似冷落,实为保护。吴王是乾明太子的儿子,是嫡出的皇嫡长孙,倘若失去帝位,就会成为下位新君的肉中刺、眼中钉。   在皇权争夺路上,只有死与生,从来没有两赢局面。   江舜诚道:“为父说的话,你们回去之后再慢慢想。散去吧!”   江书鸿起身告退,兄弟几人陆续退出书房。   只听江舜诚意味深长地轻叹:“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些日子,许是整个皇城最阴暗的时候。   前世的江舜诚虽未站队,却最终因他贪污了巨额的银钱累及妻儿性命。   今生的他,改变了奸相的声名,变成了百姓口里的良臣、贤相。   素妍并没有离开,而是轻柔地走到他的身后,“爹和娘今日都有些奇怪。”   江舜诚回过身来,看着最小的女儿,心头微微一暖,过了良久,方才意味深长地道:“你三哥说,皇上令大学士写下传位遗诏,要传位于吴王。”   大学士周耕林与朱武交好,许是通过朱武知晓了此事。   江舜诚道:“立诏之时,有羽林军统领、禁卫军统领、兵部尚书、镇国公在场。此次皇上立诏,在场的文官唯大学士一人。皇上定是得晓了晋地的流言,准备对晋地用兵。而这几日,这四位大人多有出入吴王府。”   前世里皇帝立诏时,有几位权臣:崔左相、大学士、礼部尚书、左肩王,今生除了大学士,其他人都换成了武将。   崔左相如今已被皇帝烙印上“静王党”几字。   江舜诚道:“妍儿,皇上能成功制住静王么?”   素妍咬了咬唇。“爹,是女儿告诉吴王,静王于晋地囤积重兵、私造兵器的事。”   吴王的命运也许会和前世不同,对。也必须不同,她不仅要改变吴王对江家的看法,也要改变吴王最后落魄的命运。如若吴王与江家的命运联系到一块,吴王若平安,江家就能平安。   江舜诚选择了避开皇子、皇孙的夺嫡之真,但她必须会江家的平安做些什么,那就是用外人无法洞悉的法子站在吴王那边,静默地支持着吴王,唯有如此,才能让江家避开前世的宿命。   江舜诚微微点头。“这事儿吴王定是告诉皇上了。”他回过头来。眼里是凝重。更是对素妍的怜惜,声音极其低沉,“皇上给我秘旨。着我回晋秘密调查童谣一事。”如此,就能理解得通,江舜诚缘何不参加二房两位孙儿的婚礼,而是急着要回晋地的事。“禁卫军分批暗动。我之前还在想,皇上怎的因为流言就要用兵。西歧战事已了,没有二十年很难恢复了元气。”   静王的谋逆之心,前世直至当今皇帝贺崩都没暴露出来,而今却早早有了不利的童谣。   “爹,皇上要对晋地用兵,会不会打草惊蛇?静王可狡猾得很。”   江舜诚道:“正月十六时。静王就被皇上遣至江南巡视。皇上新任的江南盐运使在江南被刺身亡,恐怕没有三月回不来。此次,静王身边的护卫全是皇上的人。皇上说江南连朝廷命官都敢杀,需派人小心保护。”   这在外人眼里,是父爱。   可他们父女却知道,这是皇上派人盯着静王。   静王在江南的一言一行,都会传晓皇帝。   但凡他有半点不矩之处,皇帝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江舜诚又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数日前,广平郡王于吴王府赴宴,酒醉之时,竟然玷污吴王的侍妾,这侍妾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广平郡王虽然贪恋女色,可亦没胆子在吴王府玷污他人侍妾。   而且这还是吴王的姬妾!   素妍想罢,吴王与她说过,二位美人确实是静王的人,难道这是一招反间计。   江舜诚欲在爱女的眼里寻找到实情,却见素妍神色平静,仿佛于她是完全不相干的事,可她眼里瞬间翻滚的波澜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静王世子在郊外时,结识了一位绝色女子,不敢带回王府,将她养在外宅做了侍妾。”   素妍眼珠微颤,“爹,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江舜诚反而笑了,“今日晌午为父约朱先生六福楼吃饭,巧遇吴王带了几个朋友吃饭,他竟让为父带这几句话给你。为父倒是好奇了,他告诉你这些做甚?”   她险些以为,江舜诚在吴王、静王府都有眼线,原来是吴王让他带话给她的。   “除了这两个女子的事,还有……什么事是他让你带给我的?”   两位绝世美人,一个死了,一个给了静王世子。   如果她没猜错,吴王是把那位美人的死嫁祸给广平郡王,然后说服了活着的美人为自己的姐妹报仇。再精心安排了静王世子与美人的相遇,定然是一见钟情的美丽故事。妾有意,郎有情,静王世子自不敢带身份卑微的女子回府,只要为她另置别苑养在外宅。   吴王要告诉她的:本殿远离了祸水红颜!   也就是说,他已成功除去了静王遣去的细作。   “妍儿以为,还该有什么事?”他眸光微敛,“你处处担心为父搅入夺嫡之争,可你却暗中与吴王往来,妍儿,你可真将为父瞒得苦哇?”   ps:   求粉红票!求打赏!求全订……亲爱的读友,请用你的方式来支持浣浣哦!春节期间不断更,照常更新!看在浣浣这么用心的份上,咕叽咕叽,请各位支持哦!   ☆、344说梦   “爹……”素妍欲解释,江舜诚抬手打住,“你是与琰世子订亲的人,怎能再与吴王有所纠缠?”带着责备,女儿家订了亲,自当与旁的男子断了,一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幸福与声名,二则也是为了对住她未来的夫婿。   素妍面露愧色,这是对宇文琰的愧。她喜欢宇文琰,却远没有她说的那样深陷,喜欢四分,保留六分,但她既然选择了与他订亲,自会对得住他的一片深情。“爹放心,女儿知道分寸。女儿只是将梦里所见告诉了他一些,以示警惕。”   “他亦知道你的梦?”   重生一世,定被人视为妖孽。   以梦示警,江舜态对此坚信不疑。   可万一吴王生疑,该怎么办?   对于不同的人,她给的不一样的说辞。   “没有,我没告诉过他。他问我如何知道舒太妃寻来的两位绝世美人是静王派去的细作,如何知道瘸军师早在天牢时就被静王收买。我只告诉他,是一个神秘人托我转告他的,而这神秘人我不知身份,因每次都戴着纱帷帽,立在与我相隔二步远说话,我真没见过他的真面容。”   原来,她说的这些在她梦里出现过。   江舜诚问:“你梦里还有什么?”   “在梦里,女儿嫁给了曹玉臻,他为了平步青云,无所不用其极,更与胡香灵联手将我毒哑,毁我容貌。”   至今想来,她难掩仇恨。曹玉臻、胡香灵终于被凑到一块了。   这一次,她不会让他们尽兴。她会将他们踩在脚下,让他们品尝自己受过的欺辱与苦难。   难怪她会突然与胡香灵闹翻,甚至有些憎恨曹玉臻。   江舜诚道:“为父记得你说过,你做一切都有原由。拍卖行、医馆……”   “是,在我梦里的一年冬天。皇城瘟疫漫延,可我却记不清是哪一年。拍卖行没有出现在梦里,只是因为我手里有字画,而谢先生曾与我说过一些想法,他说可以开拍卖行,又将具体如何经营都详细告知于我。”   谢先生,谢文杰、无名子,是他告诉了素妍许多赚钱的生意。   她拥有技艺已经很多。这一世她不求钱财。前世里江家拥有太多的钱财,最后竟被新帝视为一座钱库给满门引来祸患。她所求的只是平安,只是一份安稳从容的生活。她不会利用自己的技艺去赚更多的钱财,她拥有才华全都是为了守护家人的平安所用。   她不想藏秘密,愿意与父亲一起分担。   江舜诚双眼放光,惊道:“只知谢文杰是当世的诗词大才子,没想对做生意他亦有想法?”   素妍笑了一下,“我也很意外呢。他与我说了好多。还说可惜他是世外之人,否则就会开一家天下最大的山庄,这个山庄不是用来自己住的。而是汇聚各种玩乐于一体,让武人有地方切磋武艺,让文人有地方谈论诗词,里面汇集客栈、酒楼、音律……总之就是最好玩,却不能让人学坏的地方……”   她滔滔不绝地讲出无名子昔日说的一切,当时她第一次听时。就如江舜诚现下这般,一样的好奇,一样的听得津津乐道。   素妍这夜当作趣事讲给江舜诚听,而江舜诚却一夜未睡,坐在大书房里仔细回味素妍所言。   他花了三日的时间,才弄好了一张图文并茂的草图。   当江舜诚拿着草图去后花园寻素妍时,素妍正与展颜在凉亭里下棋。   江舜诚不动声色,只将草图卷握在手里。二人想要见礼,被江舜诚止住:“下棋吧。”   素妍一看便知有事,唤了白芷来,让她陪展颜下棋,“爹找我?”   “我们去那边。”   父女二人移到径旁的石案上,江舜诚打开手里的草图,这是一张关于山庄的布局图,素妍蓦地忆起,年轻时的江舜诚曾在工部呆过三年,他不仅会看建筑草图,更会绘图。   这是她的爹……   前世的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厉害,却没想到只听她说过,便能绘出这样的图纸来。   “妍儿,你说的是这样的地方吗?东、北两方为武将园,西、南二方为文士园。两边交叉的地方可建酒楼、客栈。你看武将园里,有十八般兵器,能射靶、能骑马、还能比试武功,你二哥是带过兵的,让他再想想,许能想出更多的花样。文士园这里,由我与你三哥、大哥来设计细节。   这个地方不能建在皇城内,得建在皇城外,最好能依山傍水,哦,如果是皇城外三里的地方就更好了。那里有一处温泉,可以引入山庄,建成香汤池,既然是这么多的东西,自然得选一块很大的地皮……”   素妍回过神来,“爹,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江舜诚道:“妍儿,我们祖上就是晋地出名的商人,为父骨子里就有商人的敏锐,既然决定辞官了,就再做些事。为父要向后辈子孙证明,我不仅能做个好官,亦能做个精明的商人。”   素妍笑道:“爹可以带着传达,他似乎对做生意很有兴趣。你瞧他往拍卖行跑得最勤,也最用心。”   “你再看看,这草图哪里还需修改。”   素妍看得很用心,从每一个细节都认真地看着,然后努力地回忆无名子与她说这些话时的样子,对于认为不合适的地方亦提了自己的意见。   看到江舜诚将目光转移别的地方,与其他那些年迈致仕之人不同,反而活得很精神,更想做一些事,这与素妍记忆里颓废的老者不同,他的认真,他的细腻让人敬佩。   “爹,其实等你把这份草图修改好了,你还可以做一件大事。”   “什么?”   “我们家不是要建最大的藏书楼么?不如就建到这座山庄里。亦或在这山庄附近建江氏族学堂。爹离开晋阳三十年,我们兄妹几乎是在皇城长大的。往后的子嗣多了,总得有家学,将来的人多了,也得有族学……”   江舜诚又陷入沉思中,很是认真地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大哥倒是提过说该在皇城建一江氏分支。你这话倒也他的不谋而合。唉。居然有这么多的事要做。”   这一生为皇帝效忠、朝廷国事奔波。老了,他还想做一些事,想为江氏子孙做一些事,一些有意义的事,就像他整理祖、子、孙三代人的诗词一般。   “爹能做的还很多,造福子孙的法子更多,比如完善家规、族法,前朝的钟大儒能写《子孙训》、《后世录》。爹也可以写《江氏族训》,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技。”   江舜诚听罢素妍的话,凝重的神色里多了几分安慰,点头道:“妍儿真是我江家的福星,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为父做官多年,愧对子孙。且为他们多做些事吧。”   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江舜诚突然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花,走了一截。突地回头:“上回你说,要帮为父弄到钟大儒的两本书。多久了,也没个音讯。”带着催促,却自有期盼。   素妍给了个好建议,“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技”千金有用完的一日,而技艺却是一生所长。他又何必纠缠于赚更多的银钱给子孙。还真不如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让他们自己懂得奋进。   素妍粲然笑道:“女儿已经写信托附庸前辈、谢大才子他们帮忙了,你总得给我些时日,幸许就快好了呢。”   江舜诚突然觉得自己虽然离开了朝堂,但也可以做很多的事,以前是为国,如今是为家,更是为后世子孙。   他可以的,一定可以再创江志渊时期的江家鼎盛、繁荣。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惨剧发生。   笑笑一路急奔,近了凉亭欠身道:“县主,罗大太太与官媒上门了。二太太请大太太过青林苑了。”   展颜的纤手微微一颤,一枚棋子跌落棋盘:“他们来了……”这几日,她一直在等罗家的消息。罗家上回派的是下人和官媒,这一次换作了罗大太太亲自出面。   白芷看展颜又欢喜又紧张,道:“笑笑,还不去打听着音信。”   “是!”笑笑扭头就往青林苑奔去。   回头时,素妍已走近。   笑笑重复了一遍给展颜的话。   素妍提着裙子进了凉亭。白芷正要起身,素妍道:“且陪着县主下上一盘,瞧这样子,用不了两年,我们仁和县主也是才女了。白芷下得不差,越来越好了。”   白芷含羞低头,脸微微泛红。   展颜踌躇满怀,既期盼又纠结,时不时望着青林苑方向。要出阁了,虽比预想的早了,但她愿意,既是难得的良缘,就得自己好好把握,不可错失。她喜欢罗思源,与他在一起觉得赏心悦目,觉得心下安定。   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相信罗思源就与家里人说的那样,会给她幸福,会如她祖父母、父母双亲一样的恩爱。   素妍问道:“笑笑在那边呢,有了结果就过来。”   这里等得急,青林苑花厅上,大太太、二太太正与罗大太太相谈甚欢。   今儿来的是福媒婆,亦是皇城出名的媒婆。虽是媒婆却是做了祖母的妇人,有儿有女,子孙兴旺。福媒婆十五岁时与人成亲,年底生了个大胖小子,三年抱两,育有四个子女,被人称为全福媒婆。   福媒婆道:“二位太太且看看这选出了几个黄道吉日。”   ps:   2014年的第一个周末,亲爱的你一定过得很开心吧!玩归玩,为了能过个健康顺心的春节,出门记得保暖添衣哦!   ☆、345备聘   慕容氏接过,看了一眼,道:“大嫂,有三个,一个是二月十六,一个是三月初七,还有个三月二十。”   三个待选吉日比较近。罗思源等着娶妻成亲后,携着新婚妻子去任上。不便中途再回皇城娶亲,既然是地方官,不到三年不得参加吏部考评,更不可功亏于溃。要是拖延到三年成亲,那时他年纪大了,而展颜亦有十七岁。倘若三年后不能回皇城述职,便要等到下一个三年,那时展颜就有二十岁了。   罗家思前想后,还是觉着提前成亲是好的。   先让小夫妻去任上,待展颜及笄,二人再才圆房礼。   沈氏还是希望能再晚些,最好能等江舜诚夫妇从晋阳回来吃喜酒,“这日子一个比一个近,老候爷要赶到回晋阳老家吃二叔长孙的喜酒,那是定在四月十八的,这路上就得好些日子。”   照罗家给的三个吉日,只怕江舜诚夫妇亦不能看展颜出阁了。   慕容氏道:“昨日才刚派了人去李家订下喜日,李家选的也是三月初七,这……”   沈氏皱了皱眉,二房三个儿女的婚事今年都挤到一块儿了,颇是为难,“还是赶在老候爷、老太太在皇城时办了的好。要不这样,我们这边亦挑了三个日子给李家,定的是三月初十,回头让双双再跑一趟李府,就说这头我们定的三月二十,你这里等着个主事的人,看改到二月二十八成不。”   慕容氏点了点头,江家派人去催婚期。亦说了二太太是个不会主持中馈的,等着娶了李碧菱过门理家。   李家人自然乐意。李碧菡与李碧莲两个就算是能干的。李碧菡嫁至婆家,至今也没理家,上有婆婆,又有长嫂,尚轮不到她。   李大\奶奶直说李碧菱是个有福的。一早被靖南候嫡次子相中,将姻缘让了她亲姐姐,又能觅上平西候府的世子,这可不比那个还好。更难得的是,江二太太慕容氏和李二奶奶一样都是直性子,容易相处,过门就能管家。   罗大太太见她们好说话,反有些不好意思。“难得你们都是通情理的。为了方便我们罗家娶新人,反改了你们家世子的婚期。”   沈氏神色谦和,往后就算是亲戚了,“都是为人父母的,明白这其间的难处,彼此都体谅一些。你亦知道,我这弟妹是个女将军,不大会打理家务。她这一房原是靠着展颜料理家务、打理中馈。展颜要出阁了,让她一点主意都没有。等着世子奶奶入了门,也好帮她一把。还望罗大太太体谅。这婚事着实都凑一块儿了。”   福媒婆一张老脸乐成了花,深深浅浅的皱纹越发像葵花的花瓣,“我做了多少媒,还鲜少见到像平西候府这么好说话的太太呢。”   沈氏也帮着寒喧了几句。   展颜与罗思源的婚期正式订在三月二十,而江传远与李碧菱的婚期也因此移期于二月二十八。   送走了罗大太太与福媒婆,沈氏去找张双双。让她带上媒婆帮忙再去一趟李家。   李二奶奶虽然性子急,可也明白江家的难处,小姑子的婚期订下了,得等着长嫂入门帮忙张罗呢,这后面还有个小叔子要娶公主。   用李大奶奶的话说:碧菱进了江家门,要是办好这两桩大事,她婆母、翁爹自会念她的好。她婆母是个和你一样性子的人,虽不大会说话,可心眼最是个仁厚、实在的。碧菱能与仁和县主合得来,便能与她婆母相处得好。   李二奶奶最听李\大奶奶的话,有了这些叮嘱,张双双来说再往前移期,也没多说,反正不过往前了几日。   张双双如罗大太太一般,将李家两位奶奶给夸赞一番,直说她们通情理。   巧媒婆得了张双双的赏,自是乐意,一出李府,便各自散去。   慕容氏因为一双儿女的婚近在眉睫,原说要去别院陪飞飞,便只得搁下,她自个儿的事都有一大堆。   先要与沈氏、张双双、何氏一起给李家准备聘礼,少了还不成。   虞氏下令,让沈氏把库房打开,挑了好的令人包好。   慕容氏看着一库房的花瓶、缎子、字画等物,忙道:“大嫂拣些说得过去的就成,还得留下一些给传业、传良他们呢。”   能有这样真心为大房思虑的慕容氏,沈氏心里亦高兴,慕容氏无私心,她对二房也无甚私心。就似那晚虞氏所言,家和万事兴,况且大房、二房得互相扶持。他们两房都是有爵位的,将来少不得彼此帮衬着,更乐意帮慕容氏。   沈氏喜欢慕容氏,一是慕容氏是个正直性子,不像何氏心眼多难缠;二是二房自己挣有爵位,与他们大房不成威胁,反有助益。笑道:“我家那两个小子,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成亲呢。曹家要到秋天才能满孝,还有大半年。有这么长时间,足够我给他准备聘礼了。你的事要紧,传远是二房长子,马虎不得。双双,挑好的让人搬到院子里,找几个心细的婆子包裹起来。送去李家的聘礼,就照当年传嗣的抬数再添六台。”   当年,江传嗣成亲大太太备了四十台聘礼,随张双双进门就变成了八十六台,这位大太太准备给江传远备四十六台。   昔日江传嗣不比江传远,江传远如今是平西候世子,这是有爵位的,而江传嗣那是只是官宦之子。在这上面也得有所区分,照矩只要多出二三台即可,可沈氏觉得这事就得办得风光体面,不仅是她的面子,更是江家的面子。他日若是虞氏知晓了,少不得夸她处理得体。   公婆的呵护对沈氏来说是顶重要的!想年轻那会儿,江书鸿在外面养了外宅,要不是公婆一直向着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会如何。是虞氏强行打发了那外宅女人,保住了她的地位。就这件事上,沈氏感恩了虞氏一辈子,觉得她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就是与虞氏做了婆媳。虞氏于她,不仅是婆母,更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就是瞧在虞氏那儿,她也不会在江传远的亲事有半分不妥,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   沈氏问:“我屋里的嬷嬷是个能干的,借你使一阵子,等李氏过了门,你再还我。先看你屋里能备出多少台聘礼,列了清单给我,不足处由我和双双给你添补齐全。”   何氏见她们说话,好似就没自己什么事。大房、二房的儿女都大了,她的孩子还小呢,还得十几年才能轮上小七的婚事,到时候只怕公中大库房的好东西都被他们给瓜分得差不多了。   何氏脸色一沉,最好备的聘礼越少越好,都能给她的儿女留下,她就更乐意。正要反驳几句,沈氏道:“你是有三身子的人,肚里是两个,我可不敢劳驾你,就连三弟都发了话不许累了你。三弟妹还是回静澜院好好养胎!”   两日前,江书鹏确实与沈氏打了招呼,甚至亦给何氏下了令,不许出府门,因是怀着两个,须得养胎。面上瞧着是江书鹏心疼何氏,实则是江书鹏担心何氏总参加各式宴会惹来麻烦,更是为了不让她和静王府的人走得太近。何氏现下几乎是被禁足在府中,闷了就四下走走,再无聊了就去花园坐坐。   看沈氏说得大方,心里不满:这大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公中的,他们两房都往好里使,等她的儿女大了,只怕好东西也剩不了多少。反正不是她们自个儿的,怎么使都成。可恨她的传俭才几岁,眉姐儿就更小了,肚子里还有两个没出生的。   何氏越想越恼,又不敢发作,前几日才惹得虞氏大发雷霆,即便她怀着身孕,要是虞氏发作,也拿她是有法子对付的。   几人正忙着准备聘礼,有大丫头过来禀道:“大太太,郡主要去别苑陪长平县主,说二月十二一早就回来。”   沈氏愣了一下,忙道:“可与老太太、老候爷说过了?”   大丫头回道:“老太太自是不舍,但老候爷是同意了。”   “那你告诉郡主,让她过去坐坐就回来,可别留在别苑过夜,她不回来小心老太太着气。”   虞氏将素妍搁在心坎上一般地疼着,自是不愿素妍去外面。   大丫头得了令,来得月阁传话。   素妍微微笑道:“我便知道是这结果。也罢,飞飞出去那么久,我还没去瞧过她,就带些好吃的去。”   携了白芷和青嬷嬷坐上马车,素妍看着备好的卤食,经过六福楼时,又让白芷买了两碗糕点带上。   这处别苑亦是虞氏念及自己儿子多,备下三处的其中一处,只想在她百年之后,将这处三进院子留给某位儿子。别苑里只留了七八名下人打扫、看护。   青嬷嬷禀明来意,便有守门的小厮飞野似地去通报。   白芷扶着素妍下了马车,护卫位则留在二门处的下人客房喝茶、吃糕点。   飞飞一路飞奔,见到素妍放缓脚步,真真有种如同隔世的感觉:“师姐……”   好几次,飞飞在这里都快呆不下去了,反而问自己,怎么就要嫁人了,就那样跟着素妍一辈子多好。   ☆、346嫁妆   素妍也是一愣,飞飞更显憔悴,连眼睛也变大许多,“这才几日,怎的这么瘦了。”   初秋在一边道:“县主整日就胡想来着,尽说傻话,还说郡主是不是不要她了,出来这么久也不来看她?”   青嬷嬷听到这话,笑道:“还真是傻话。这些日子,府里有好些大事,就连郡主都忙得脱不开身。皇上赐婚了,要把九公主嫁给五爷。三爷又与李家三姐订了婚期,就在二月二十八。罗家上门催着要娶仁和县主过门,日子也订了,在三月二十。又是聘礼,又是嫁妆,这事儿一桩赶一桩,好在几位太太都是能干的,否则整个府里都得乱成一锅粥。就是郡主偶尔也被大太太、二太太给叫过去帮忙,着实忙不开身了。正月十五,府上几位爷开的拍卖行要开市;正月十八,郡主又与琰世子订了亲……”   飞飞听说订亲的事了。只不晓得皇上赐婚,三爷、展颜的婚期之事,她听着就头昏,没想有这么多事,几乎全都挤到一块了。   初秋大惊小怪地道:“哎哟,仁和县主这才多大呀,罗家就要催着娶人了?”   白芷道:“罗公子接了吏部的公文,要去淮南做知县,这一去短则三年,长呢……谁知道得几年。这不,罗家催着要娶新人过门,要让仁和县主随了罗公子一同去任上。无论是三爷还是仁和县主的婚事,这媒婆都快把府里的门槛踏断了,跑了不知多少回,这才订下来。看着容易,这办一桩婚事可是繁琐了,就是我们做下人的听到都头昏,好在太太们样样都能安排得妥帖得当……”   飞飞本心生落漠,这回听说府里的人,反而感到惭愧。她竟是什么也帮不上忙。住在这里如一个过客一般。近来也不知怎了,总是心情烦燥,无论做什么都烦,想哭、想发火,更想骂人。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她原不是这样的。偏就这样了。   几人进了最深处的内院,虽说院落不大,倒也雅致。里面有五、六座院落,每处院子都有下人看守住着。   素妍站在院门前,看着匾上贴着的纸“念恩堂”,如果她没记错,这处庭院并没有名字。“飞飞,怎么找人把这三个字刻到匾上去。”   飞飞笑道:“我可不及师姐有才学,便是这三个字也想了好久呢。”   入了院门,白藤携着两名丫头迎了过来,忙着沏了花果茶。   白芷又取了糕点和卤食出来。分成三份,一份给两位主子,一份是几个大丫头的,还有一份是送给这里的下人。   素妍道:“今儿请青嬷嬷来来,让她帮你查看一下嫁妆,看看还差些什么?”   白藤笑道:“郡主。我去取单子来。”   看着消瘦了一大截的柳飞飞,素妍一阵心疼,这才几日没见,怎的就瘦成这般了。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瞧瞧。”   柳飞飞将手移开。“师姐,我真的没事,我好着呢。”   “听话,把手给我。”   素妍固执地夺了她的手过来,柳飞飞拼命要把手拖开,素妍一个严厉的眼神,她只得放弃挣扎,任由素妍将手指落放在手腕上,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起来。   素妍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浓到深处,不可思议地看着柳飞飞,“你……”   初秋早已急了,“我就说她是病了,可她还不信,非说没病。郡主,县主是什么病?你可得给她好好地治,你看她最近倒是挺能吃的,可越吃越瘦,近来几日早早就歇下,一到早上总是睡不醒……她一定是病了,我说请你过来给她瞧,她却不许。”   这事,素妍不想让初秋知道,初秋这嘴最是把不住的。道:“她没事,只是太累了,歇就好。初秋,你们几个去帮青嬷嬷清点嫁妆,我与县主说说话。”   初秋欠身,领着几个丫头进了东厢房的库房。   里面,堆放着红通通的嫁妆,全都包裹完毕,上面绑着红绸,甚是喜庆。   聘礼未到,这里已经有五十抬了,江书麟是老候爷最小的儿子,只怕最少也得四十台聘礼,这样一算下来,也有九十抬了,是个四、五品官宦嫡出小姐出阁的规模。   柳飞飞虽无父母双亲,二太太、宁西郡主、安西郡主都帮衬着为她置备嫁妆,三个人备的加起来便有了五十抬。这样的风光,倒没人会小瞧了她。   素妍讷讷地看了飞飞良久,“你和六哥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柳飞飞眼里掠过一丝惧意,一张脸涨得通红,嗫嚅道:“师姐,我是不是很不争气,犯了和小晴师姐一样的错?”   在她看来,江书麟是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若真爱柳飞飞,怎会做出这等事,未婚有孕,传扬出去这会成为柳飞飞一声的污渍。明知不该这样问,但她还是忍不住,生气地问出了这句有可能会伤及飞飞的话。“是我六哥的吗?”   “我就和他好过。那时候……老太太不同意我和他好,三太太又想把娘家侄女嫁给他……他就说……说当年大姐和二哥便是在外成亲怀了传远,老太太没了法子,这才应了。他说如果我和他有了孩子,老太太就得同意我们在一起。”   这便是她的理由?   素妍很是无语,心下逾加生气:“真是糊涂!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会求吴王请下赐婚圣旨吗,你们……”   她一直以为,飞飞对她是无话不说。   无论是谁,一旦陷入情网,都是个傻子。   飞飞第一次有了自己秘密,还生怕素妍识破。   “六哥知道了么?”   飞飞垂首,缓缓点了两下头。“那次在沉香院与他好过之后,正月初三、正月初六夜里我趁你睡着,又悄悄去了他那儿两次。后来,我虽来了别苑,每到深夜,他也来过三回。就近一次来是在三日前,我告诉他了,说我可能有了。他倒挺欢喜的,说他等了很久,终于要做爹了……”   “你……”素妍想说两句,还是住口了,“你怎么能送上门去给她欺负”然,她猛然发现,这些话都是多余的,“你不信我反倒信六哥了?这样也好,他才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人。只要你觉得值,一切都好说。”   以前,飞飞最是信她。   如今,飞飞最信的是江书麟。   她曾告诉过飞飞,说会帮他们求下圣旨,到时候连虞氏也不能反对。   可江书麟说要学二房夫妇,飞飞就信了,把一切都交付给江书麟。   素妍有种难言的纠结与懊恼,很快就慢慢地平静下来,只要他们俩好,她又何必去追问对错,谁付出得多与少。只是,早前飞飞与她住在一处,竟与江书麟暗通款曲怀了身孕,这于她的名声到底有牵连。只要飞飞为她设想一分,也不会与江书麟做出这种事来。   一个是她的六哥,一个是与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妹,他们对她都是重要的人。   “麟郎他……很担心我,看我日渐憔悴,比他受伤、生病都还着急。每次来,都给我带好吃的,哄着我多吃。我又让他给我抓了防吐的草药,这才没有发作……”   她竟然叫江书麟为“麟郎”,多亲昵的称呼。   就如她在前世唤曹玉臻为“玉郎”一般。   最初,素妍以为江书麟的发呆是因为想念柳飞飞,原来是他知道柳飞飞有孕了,是担心她,柳飞飞日渐消瘦,又怀着身孕,怎不让他操心。   担心自是好的,说明他是真心。   不该发生已经发生了,她是旁观者所以不急,但对于陷入情网的他们来说,生怕长辈不同意,认为已经到了不得不走这一步。   素妍不忍责怪飞飞,暖声道:“那你好好保重,这般消瘦如何得了,瞧这样子,才一个月余呢。”   柳飞飞将手抚在腹部,道:“应该是我们回府那晚怀上的。”   “你……”素妍没想,当她们回到右相府的第一晚柳飞飞就去找江书麟了。   “我实在不想让他担心,见你睡熟,就去找他。他当时是太高兴了,才……才……”脸涨红了。   素妍捧起花果茶,大大地饮了一口,那种事真的很好?为什么她每每忆起,都是耻辱的印记,男人在缠绵时什么甜言蜜语没有,但一旦心狠起来,就可以亲手杀了缠绵枕畔的人。   青嬷嬷领着几个丫头从里面出来,脸上挂着笑,“郡主,老奴又重新归络了一下,让白芷重写了一份单子,你先过目。”   但见上面写着:‘富贵长春’宫缎八匹、‘福寿绵长’宫绸八匹、凤尾罗一端,芙蓉簟一领,宫扇二柄、各色茧绸十匹、‘富贵荣华’绣锦帐两顶、绯色暗绣纱帐四顶、汝窖花瓷大瓶两对、官窖花瓷中瓶四对……”   素妍细细地看了一遍,“看来二姐是个大方的,凤尾罗、芙蓉簟可都是好东西。”   青嬷嬷笑道:“郡主添的妆也不差,附庸山人的丹青、前朝名士的书画,哪样不值几千上万两银子。”用眼睃着柳飞飞,“你倒是个有福的,细细查看了,比当年三太太入府时的嫁妆都还要体面。”   ☆、347未婚先孕   (亲爱的读友,至1月7号止,投一张粉红票计两张,求粉红票票了!如果您的手里有粉红票记得支持哦!)   慕容氏与宁西郡主肯与柳飞飞义结金兰,全是因为看在素妍的情分上。她们真正喜欢的是素妍。柳飞飞不知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听青嬷嬷说是好东西,自是相信都是好东西。   青嬷嬷道:“这半个多月没见,县主怎的瘦成这般了,可得保重身子。”   初秋道:“近来惯会胡思乱想,怎么也劝不住。一会儿担心郡主不要他,一会儿又说她会不会配不上六爷,瞧瞧,都乱说些什么……”   柳飞飞不说话,生怕一抬头就被青嬷嬷瞧出什么。   青嬷嬷名义是素妍的乳母,可实则是虞氏的人,她跟虞氏可是几十年了,对虞氏最是忠心。“可别想多了,要做新娘子的人就要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我今儿来,就陪你住在这儿了。郡主本想留下来陪你,可老太太不放心,说郡主到底是有婆家的人,与你住一处怕犯了忌讳。”   素妍道:“你亦是学过医术的,可别搁下了,给自己开些方子,把身子养好些,免得六哥瞧了心疼。”   她心里隐隐地不悦,不仅是因为柳飞飞背着她与江书麟私会的事,更是因为柳飞飞信江书麟而不信她的话。   即便有了圣旨,还会不管不顾,飞蛾扑火般地奔向江书麟。   柳飞飞早已经将规矩什么都给抛诸脑后了。   “初秋、白藤,收拾一间屋子给青嬷嬷住。往后就由青嬷嬷来教导你们。重回候府前,你们几个得再学学规矩,免得婚宴之日闹了笑话。”   是让丫头们学规矩,也是让柳飞飞学规矩。   柳飞飞起身,轻呼“师姐”,跟着素妍出了念恩院。   念恩,飞飞终究是念着师姐妹的恩,而非是情。   恩是一种债。情却能相伴一生。   念的是她江素妍帮过她的恩,念的是宁西、慕容氏相助的恩。   素妍站在院门前,继续仰头望着那几个字,写得不算漂亮,倒也工整有力,是很规矩的楷体。“飞飞,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吧。初秋,这些日子要小心服侍县主。劝她多休息些,她爱睡,就由她睡个够。免得她醒了尽胡思乱想。”   初秋甜甜地应答一声。   看到素妍如花的笑颜。飞飞只觉整个灰暗的天空都明亮起来。   在飞飞转身的刹那,素妍与青嬷嬷使了个眼色。   青嬷嬷道:“我送送郡主。”   素妍没让初秋、白藤相送,吩咐她们回去侍候,叮嘱要多开解飞飞,别让飞飞胡思乱想。   她上了马车,车帘静垂。一阵风过,布帘微微摇晃。   青嬷嬷微愣,之前素妍的样子分明就是有话要说,还是挑了帘子上了马车。   白芷紧随其后,跳下马车。在素妍对面坐好。   素妍低声道:“飞飞有喜了,是六老爷的骨血……”   青嬷嬷一阵愕然。细看素妍的样子,不像是假。柳飞飞竟突然消瘦了许多,更是有异。   白芷露面难以置信的目光。   素妍道:“这些日子有劳嬷嬷费心,小心服侍她。此事暂不宜张扬出去,等她与六哥成亲后再说。”   青嬷嬷摇了摇头,面露不悦:“她怎能做出这等事,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人轻看她两眼么。”   时到如今,再说这些何用,素妍也不想就这事再作评价。   上元佳节后,恪靖候陆平安父子、荣国公程大勇父子、镇国公杨秉忠父子,亦都先生在皇城领了差。杨秉忠任燕州五十万禁军指挥使,杨云简暂领了金吾卫副指挥使一职,程大勇则领了羽林军副统领一职,江书鲲领了兵部右侍郎一职,就连江传远也着御前行走,领了正五品带刀侍卫的差,偏江书麟的差事迟迟没有下来。   “从西北回来的将领,陆续都谋到了皇城的差事。我估摸着,六哥是要再回西北的,许要等他们完婚之后方才有吏部上任的公文。嬷嬷只管小心服侍,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成亲,别生意外。大家闺秀虽好,但未必能在西北助六哥一臂之力。老太太虽说昔日不同意二老爷娶二太太,可在西北时二太太救了二老爷数回性命,若是换作深闺无武功的女子,只怕二老爷早就没了。活着,比什么都强。危难之时,飞飞是能助六哥、能救六哥之人。嬷嬷别因此小瞧了她,他们在西北是早就有情的。”   有时候家世地位虽然紧要,但与性命相比,就显得微弱而不切实际。   青嬷嬷应道:“郡主,老奴省得。”   “那些嫁妆都还齐全吧?”   青嬷嬷是过来人,当年她和田嬷嬷一道帮着虞氏操办了大太太、三太太、五太太、大奶奶的婚事。“很是齐全了,穿的、用的都有,就连摆件物品件件都是极好的。”   那些个东西比正经五品官员嫁嫡女都还好些,柳飞飞也算是有福的,虽没有父母家人,却得遇素妍,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如此,我也放心了。”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一时间展颜出阁,飞飞远去西北,府里就更显冷清了,“若有什么需要的,遣人来说一声。”   青嬷嬷下了马车,“恭送郡主!”   微风轻拂,吹响车檐上的银铃,铿铿作响。   素妍道:“转告仁和县主,我与她只能在二月十二后相见。皇城习俗、规矩你都得细细教她,莫让她失了礼数,她的嫁妆里有田庄铺子,都得她来管,她得与六哥撑起六房。我祝她幸福!”   马车动。转出轧轧的声响。   青嬷嬷一时怔忡,望着远去的马车,尽管素妍言语间没有怪柳飞飞,到底是生气、失望的。   她是由青嬷嬷带大的,青嬷嬷太了解她。这一次,柳飞飞真的伤了郡主的心,难不成是因为柳飞飞与六老爷做的出格事?   青嬷嬷腹诽一阵,将柳飞飞怪了一通。长平啊。你真是不知珍惜,怎能做那种事,你不是要让江家人小瞧你么?便是我这个下人,都有些瞧不上你了。   你这回真是伤了郡主的心,她如此重你、信你,你怎能忍心让她失望?   怪,又有何用。   一切都成定局。   青嬷嬷回到念恩院,柳飞飞已歇下。   初秋与几个丫头在那儿喝茶吃卤食、点心,低声说笑着。   “咱们随县主回府后。府里可热闹了。听说三少爷、五少爷都要办喜事了   青嬷嬷喝斥道:“还三少爷呢?上回老太太下了令,往后称右相爷为老候爷,太太为老太太。大房称大太太、大老爷。是三爷、五爷了。”   文忠候府。上下都已改口。   文忠候四世同堂,辞了右相官职,真真做了老太爷。   白藤扮了个鬼脸,觉得青嬷嬷有些小题大做,不就是这等小事,也要训斥人。   初秋懒得搭理。心里暗自记下表嬷嬷的教诲,脸上全无表情。   白藤继续道:“三爷和仁和县主的喜日订下了,一个二月底,一个三月二十,到时候指定热闹。”   “是不是主子们又有打赏?”初秋最关心的便能不能赏银子。虽然上回皇上赏了她们四名侍女黄金,但她还要再攒更多的钱。得给她在西北做副尉的兄长娶妻用。   青嬷嬷冷着面孔,想到柳飞飞竟与江书麟做出这等事,她是与素妍住在得月阁的,传扬出去,竟是连素妍的名声都坏了。以往瞧柳飞飞,是个知事的,现在瞧来,便多有不妥。   “长平县主与六老爷成了亲,便是六房的人,要学会支撑起六房来。三爷也好、还是五爷和仁和县主也罢,就算要赏,那也是只赏二房的奴婢,哪里轮得上你们?”   连这般明显的道理都不晓,个个还打着得赏的盘算。   要是随带着赏大房的下人也有可能,二房的爷、县主成亲,大房可没少帮忙,打赏一下大房跑腿的下人也在情理之中。柳飞飞是个候门规矩的,不添乱就成,只怕也帮衬不上二房的忙,就更没道理领二房的打赏了。   白藤嘻嘻笑道:“县主与六老爷成亲,会赏我们的吧?”   最初听说要跟着柳飞飞,她们几个是欢喜的,可这些日子下来,白藤渐次觉得生活不如在得月阁里。素妍善待下人,对身边的丫头、婆子亦多有打赏,手头的银子多,日子过得宽裕。虽说柳飞飞亦有银子,却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就算她手里有亦很少打赏。   柳飞飞本是渔村女,自比不得素妍豪门候府长大的。   就连白藤也开始怀念呆在候府的日子,生怕以往跟着柳飞飞都是紧巴日子。   青嬷嬷不说多话,这几个丫头才出来不过半月,个个都盼着打赏了。道:“且看六老爷的意思。”   初秋蓄满期盼,忙道:“六老爷一定会打赏的。只是不知道会赏我们多少,二两银子还是三两银子?”   青嬷嬷顿觉好笑,“能给一两银子就不错了。也只郡主才几两银子的打赏你们。六房虽有老太太给的聘礼,有郡主、二太太、宁西郡主添的嫁妆,到底连三房都比不过。”   柳飞飞听到院子里不时传来说话声,心里烦闷,索性走到窗前,将窗户半掩,见青嬷嬷正与丫头说话。   初秋不爱听这话,呶着嘴,“你之前不是也说便是三太太也没我家县主的嫁妆丰厚么?”   柳飞飞此次伤了素妍的心,素妍虽然没说,只怕心里很不舒服。   何氏就算嫁妆薄,但成亲那日抬着嫁妆不多,可何家给的店铺、田庄却也不算差的,便是这些打理好了,就够三房吃用的,也能让日子过得富裕。   ☆、348生芥蒂   (鞠躬感谢:鱼家宝贝投出的两张宝贵粉红票!感谢hbo64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但,柳飞飞的嫁妆看着丰厚,田庄也只素妍帮她买下的一处,虽有一家胭脂铺子,这亦是宁西郡主花钱让人盘下的。青嬷嬷在皇城呆了几十年,一看那地契上写的地段,便知是个不好的,若是铺面好,生意做得旺,谁又舍得转卖呢。   慕容氏给柳飞飞添了十几抬的嫁妆,这对义结金兰的姐妹来说,已经是厚情浓义。许多亲姐妹,妹子出嫁,做姐姐的也不过添上两抬,这一下子添十几抬,人家已是用心了。再则慕容氏三个儿女也要成亲了,花钱的地方更多着呢,能添这十几抬的嫁妆便已是不错了。   青嬷嬷没有点破,反问道:“县主有娘家人么?出嫁之后,会如三太太娘家人那般,给她银子使,送她四季衣裳用的绸缎么?想吃好的,有娘家母亲令下人送来?”   这好几个问题,顿时就问得初秋无言以对。   有娘家和没娘家的,立时经纬分明,就算再风光,你没娘家的就是没娘家。正经小姐永远都是有人疼、有人宠的。   白藤与初秋朝夕相处,亦有了姐妹感情,“嬷嬷这话不对了,不是还是郡主么?”   “县主出了阁便是大人。郡主待字闺中还是个孩子。自来只有大人看顾孩子的,哪有孩子看顾大人的?”   成亲之后,只有江书麟照应,哪里还需得素妍劳心。   虽是师姐妹,可也不能让素妍照料一辈子。   初秋被青嬷嬷问得红脸、答不出,略有怒意:“你这老婆子最是可恶!非得挑驳了我家县主与郡主的姐妹情……”   “过了门,嫁入江家,便是姑嫂情分。”青嬷嬷言罢,看着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道:“瞧瞧你们几个,一个比一个能言善辩。还指望着县主与六老爷成亲之后让你们帮衬着。可你们竟是个个糊涂的。往后如何?往后得靠县主与六老爷自己管理家务、主持六房中馈。县主不会的,你们便得学。县主会的,你们更得学。否则,将你们给她作陪嫁丫头何用?”   镇日里,几个丫头只知道坐在这儿里拌嘴拉话,却是半分也不用心。将来如何襄助县主?   以前如何,青嬷嬷且不管,自今日起她得教她们好好地学学候府规矩,别在成婚之日闹了笑话。县主嫁给六老爷,就是六房的主母太太。她们几个丫头就是县主的左膀右臂,可现下看来。除了个个学得口齿伶俐竟是什么也没学会。   只怕来到这别苑后,她们几个镇日里只顾着玩,也没上心。   “你们四个且再说说,谁学会打理庄子,谁学过打理胭脂铺子?谁学怎么做管事大丫头?”   丫头低下头,彼此互望,一番纠结。   白藤嗫嚅道:“嬷嬷。我……愿意学打理胭脂铺子。”   青嬷嬷赞赏地道“很好”,又一一扫视完其他三人,“午后就去胭脂铺子转一转,看看店里的生意如何?”   柳飞飞心下一震,方明白,她与候门世家本是有距离的。原来,无论表面上有多风光,她还是不能与正经的小姐相比。   师姐生气了吗?她好像没生气,可又像生气了。   飞飞暗自猜测起来。只是她为什么就生气了。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却要瞒着她么?   一定是这事。   就如昔日在西北,素妍活捉了瘸军师,却要瞒着所有人一样,那时她急得四下寻人,可素妍却改装成男子,她是何等生气。   她们姐妹情深,过两日自然就好了。   飞飞想罢,推开窗户,朗声道:“嬷嬷,你教我吧!我学,我什么都愿意学,只求你教我。”   青嬷嬷没想她在一边听着,略有些惊慌,但想到都是她教丫头们的事,道:“长平县主现下最打紧的便是养好身子,肤色差了,二月十一就不好上妆。一切等完婚之后,你自可以与大太太、三太太她们学,哪还用老奴来教你呀。   郡主送我来,就是来告诉你婚宴上一些习俗、规矩,还教丫头们规矩的。   你是要做主母的人,有些事不需要你做,只管吩咐丫头去做就好。这些个丫头也不能纵容了,爬到你头上去,也不能让她们闲得没事,就会伶牙俐齿,这个样子是要被人笑话的。”   柳飞飞听得面露肃色,厉声道:“你们几个听着,不许和青嬷嬷顶嘴,下次谁再顶嘴,我就把她发卖出去,买个勤快、沉稳的来。”   几个丫头哪敢再说,皆低头应承,生怕应得慢了,被青嬷嬷拿住了短。   初秋面色无异,心里却暗恨青嬷嬷多事。可想到自己是要随柳飞飞去西北的,又不敢生出事,即便她是皇上赐封的正八品侍女,可她的卖身契还在柳飞飞手里捏着呢。   白藤更不敢说,只想能如青嬷嬷所言,学好本事,就算将来嫁个管事也是不错的。就如青嬷嬷这般,因为乳大了郡主,被老太太赐还了卖身契,还脱了奴籍。虽还是府里的下人,但她是自由身,自比她们是要高贵些。   青嬷嬷来到别苑后的下午,先来了一场下马威,教丫头们言行规矩,又罚她们在院子里练习走路。几个人从东头走到西头,直练了两个时辰。嬷嬷不喊停,她们便不敢停下来。柳飞飞是完全站到青嬷嬷这边,偶尔也帮着训两句。   “初秋,你如何走路的,这样冒冒失失,到时候还不冲撞了客人?”   几个丫头更不敢怠慢,只认真地学着规矩,任由青嬷嬷发威。   *   素妍坐马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满腹心事。   皇城繁华喧嚣,有东、西两市,端的是热闹非凡,商铺林立。   出了小巷,用手勾起车帘,举目望去:只见赶往天桥的路上,络绎不绝的全是去赶集买货物和看热闹的人群,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满脸烟火色的过客,更有轻车挑担的小贩,还有满挑鲜果菜蔬的村民,那担里除了带来出售的货物,一边箩筐里还会偶尔露出一个小脑袋,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南来北往的行客。   素妍四下观望着,只觉样样都很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蓦地,忆起自己很长时间没去拜见朱武了。   白芷小心地留意着素妍的神色变化,离开别苑时,她虽不言,可白芷能瞧出郡主的不快。她越是不说话,心情便越是烦闷。   “回府后,去找大奶奶说一声,明日我要去城南拜会朱先生,让她备两坛上好的果子酒,再准些送人的礼物。”   近来,府里的人着实是太多了。   她一开口就代表着心情好转。   白芷低声问道:“郡主是因长平县主的事不开心么?”   她凝视着白芷。   白芷生怕惹恼她,忙道:“奴婢逾矩了。”   “无碍。”她说得轻淡,原本便是小事,“我以为飞飞是不同的,可没想到她竟会送上门去给男子欺负,尚未成亲,就做那事……幸六哥是个负责的男子,要是遇到那些不愿担责的,她又当如何?”   江书麟再如何,但是看在素妍的情面上,也不敢不认。   天下间借着甜言蜜语欺骗女子的男子还少么?一旦得手,一个个便弃如敝履。   白芷心里想道:郡主到底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而长平县主居然做出那样的事,让郡主怎么看?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   也许她说出来,心里会好受许多。   素妍忆起柳飞飞是曹家的绣女,是在曹玉臻醉后被糟蹋的,做了他的侍妾,最后又在厌弃之后毁了容貌,赶入庵堂。那时的柳飞飞,亦是不懂晓如何保护自己。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即便她学得了武功,学得了医术、布阵等本事,可骨子里的那份轻贱还在。   她虽与吴王有些牵扯,又与宇文琰有过拉手的亲密接触,可到底把持着最后的那份执守。   她待柳飞飞不够好么?能告诉的,她亦是倾力告诉、传授。   现在柳飞飞宁信江书麟,却不愿再信她了。   若非她坚持要问个原由,柳飞飞一定会继续瞒着怀了身孕的事。   白芷柔声道:“长平县主与六老爷早有情愫,我想他们对彼此都是真心的。”   “就算是真心,可该有矜持、本分还是得守。要是老太太知道,她成什么样了?”尚未成亲,便自愿爬上男子的床榻。   素妍想到就觉得愤怒,这怒火在腹腔里乱窜。   一恨飞飞不知自重,竟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二恨飞飞瞒她。   三恨飞飞疏远她。   远了,回皇城这才多少的日子,彼此间就生份了。   能为飞飞做的,她已经做了很多。   素妍神色俱厉,道:“白芷,你记住了。身为女子,该守的本份还是要的,奔走为妾聘为妻,若守不住本份,就算暂时不出岔子,他日也会被人轻贱。一个女子先得自重自爱,方才有旁人的重爱。”   这话是因为柳飞飞给她的意外所有的。   白芷点头。   马车穿巷过街,她的心亦在这喧嚣里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无法改变已成的事实,唯愿自己能坚守本心,不再如曾经那般任性胡为。   ps:   最近几日投出一张粉红票计两张,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浣浣鞠躬求粉红票!   ☆、349探师   (鞠躬感谢:vicky90491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vicky90491投出的评价票!!)   次日,素妍备了礼物去拜见朱武。   朱婆婆领着她往藏书楼方向去,远远地就听到里面传出朗朗笑声,静心聆听,却是好些人的,这里是少有的欢快。   宇文琰听了下人的禀报,早早地奔出藏书楼,笑着迎上素妍:“弱水,你今儿要来怎的不与我提前说一声?”   今儿陪素妍出门的是白菲,她低头笑道:“琰世子,郡主待字闺中,走一步都与你说,当真让人笑话了。”   娘家从父,出嫁从夫,素妍还没出阁呢。   宇文琰顿时憋红了脸,哑口无言。   素妍忙岔开话题,“先生这里今儿真是少有的热闹。”抬头望着藏书楼方向,就要过去,还没走几步,竟被宇文琰一把给拽住。   宇文琰想到藏书楼里的人,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好。那回见面,吴王直接就将她逼得自尽。“弱水,我陪你去旁处说说话。”   将手一摊,是很谦恭的“请”姿态,亦如迎接贵客。   白菲捂嘴笑了。   素妍一脸莫名,“我今日来是见先生的。我见不到先生,算什么探望?先生是在藏书楼吧?”   宇文琰见她不肯走,又打了“请”,素妍轻叹一声,与他往一边的凉亭移去。   一个衣着锦袍的丫头过来沏了茶点,素妍看她的眉眼,倒也生得端庄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倒也水灵标致,不似纯粹的柔软女子,生得体态丰盈。“先生这儿何时有了年轻的丫头?”   丫头欠身答道:“回郡主话,奴婢思妍是琰世子派来服侍朱先生的。”   素妍恍有所悟。   宇文琰道:“先生这里只得两个老仆人和两名小厮,哪里够使,我从我府里拨了四名丫头过来。两名大丫头。两名粗使丫头。”   他倒有心。看来挑选了能干的丫头过来。   素妍正吃着茶,一名丫头出了藏书楼,近了凉亭,笑道:“琰世子怎在这儿将客人拦下了,先生问怎还不见郡主呢?”   宇文琰愤愤地瞪了一眼。   白菲审视着与思妍一般装扮的丫头,“姐姐怎么称呼?”   “不敢当,姐姐唤我想妍就是了。”   听到这名字,素妍只觉一阵轻颤,含着愠怒地望着宇文琰。   一个叫思妍,一个唤作想妍。   素妍问:“这儿是不是还有叫作念妍、牵妍的?”   几人都微微一怔。   宇文琰面含浅笑。“你怎么知道的,还真被你说中了。这两个是我的大丫头。”   素妍腾地起身,一脸怒容,拂袖而去。   宇文琰暗自思量,她怎么说气就气了,他念着她、想着她,这不是好事么。   白菲却轻叹一声,“琰世子。也难怪郡主生气,她是什么身份,这些丫头是什么身份,你竟拿了郡主的名讳给丫头取名,难不成郡主也如这些丫头一般。”   不是她矫情,也非她斤斤计较,可这般传扬出去,她成什么了。   深瞳点墨流波,眼眸深处缭绕丝丝怒气。落在宇文琰的眼里。是不可侵犯的威严。   思妍、想妍二丫头顿时愧羞难当,她们怎敢与高贵的安西郡主相比。   就算是大富人家,下人丫头的名讳是万不敢与主子用同样的字,而宇文琰竟给四个丫头都取了素妍名讳里的“妍”字,他是表示了自己的相思,可素妍却另有想法。   宇文琰急走几步:“弱水。”   就算她生气又如何?   气的是他不了解她。   他当时就是因为想念她,并无细想,就给这两个丫头取了这样的名字。   哪里晓得她压根就不领情,从白菲的嘴里出来,那是对她的羞辱。   “弱水,我真没那意思,我不该给丫头取你的名讳。”   素妍脸上的怒容越发浓烈,“我为什么生气,你竟不知道?”   宇文琰望向白菲,是白菲说犯忌了。   按照候门大户的规矩,虽是丫头们的名字无意间与主子相同,那是要避讳的,而宇文琰公然给丫头们取了素妍的名讳。   宇文琰像个犯了错孩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本就生得清秀如女孩,此刻这样的纯净、妩媚样,越发显得像个女子。   “你喜欢我,搁在心里还不够么?非得给丫头取那样的名字,你让别人怎么看我?我不要有人用我的名字,还是那样被你有意取出来的……”   不说犯忌,却只说不愿有的名字跟她相似。   宇文琰大声道:“你们两个用回原来的名字。”   二女应声。   藏书楼的朗朗笑声低了,却听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声音,似在沉吟一首诗作,那是李太白《将进酒》,豪情万丈。   她对这个声音最是熟悉,不是旁人,却是吴王。   “弱水,弱水……”任宇文琰如何轻唤,她都陷入深深的追思中,没有别的想法,而是吴王托江舜诚捎回的话。   那两个被她生疑的美人,已被吴王处理掉,是不是说吴王此次又避过了一劫。   宇文琰见她不应,越发紧张,双手握住她的肩,四目相对,她一脸不解,他则是满目惊慌与恐惧。   不要让她有事,他不想她再受伤害……   宇文琰唤声“弱水”,眸光闪耀,不待细想,已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重复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弱水,刚才你在想什么?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却发现你离我好远,远到我触不到你。”   她伤害到他了么?   那一刹的失神,却是他的天崩地裂,他的畏惧。   她静静地任他拥着、抱着,没有任何的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这空白是短暂的,“千一”这样的温柔,如此的轻浅。“刚才你要我去凉亭。便是要避开他么?”   他不答。   看来是被她猜中了。“吴王于我只是师兄,是我结义二姐的夫君,避开本无必要,你何苦多想。”   他缓缓放开双手,站在她的跟前,“可是刚才,你听到他的声音……”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她在走神,脸上有意外,还有一丝纠结。   千里追踪。只为表白,吴王是何等冷静、沉稳之人。为了她也曾有过那样疯狂的举动。吴王是真心的,否则不会做出那等事。   而她呢?就如昔日所言,对吴王从来不曾有喜欢过,但她却有过一瞬的动心,千里夜追,她是感动的。   宇文琰很怕再想下去,只看着她的眼。想一下子看到她的心底里去。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深而黑亮,就似从来不曾有半分的秘密,又似藏有太多的秘密。   他到底看不透她,明明近在咫尺,两颗心却似远在天涯。   素妍浅浅一笑,百媚横生似春日阳光,落在他的眼底只觉一阵温暖。“我只是突然明白你的用意,不知道是该继续生气,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感觉你今日就是故意在惹我生气。”   他心里倏尔明朗起来。丰姿俊朗如清风明月。“我陪你一起去。”扭过头来,对几个丫头道:“华诗去楼里服侍,丽词招呼白菲。”   原来,她们叫华诗、丽词,两个女子微愣之后,甜笑着应声。   她是怎么想,便与他如何说。这才刚刚开始,亦不想与他生出芥蒂。“原来的名字挺好听,可别再改什么乌七八糟的名儿。”   他笑容如初,“你的名字只你一人,无人可用。”   她目光温和含着一份情深,眉眼有意。   他痴情回望,忘了地点与时间,只愿与她相守便好。   藏书楼时,几个人透过窗户,望见楼下的一对男女,如此的脉脉情深,落在人眼里,异常眼热。   素妍依昔觉得有几道如剑的光芒射在自己的身上,如芒刺在背,四下寻觅,却见楼里站着几个人,脸色一热,涨得酡红,含羞低头:“别这样,周围还有人呢。”   蓦地转身,进了藏书楼,提着裙子,自楼梯而上。   楼上与楼下一样,是一排排的书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书院的藏书楼。   朱武爱书,更喜欢收藏各种珍本、孤本书籍。   她款款福身:“先生近来可好?”仿佛之前的一切不快都未曾发生过。   朱武笑了两声“甚好”,目光在宇文琰与素妍流转着,之前他一直觉得她们不合适,看来他们彼此早有情意。   吴王与宇文琰,吴王多了三分疯狂,却输宇文琰一笔情深。而这一输,便是输掉美人心。   江书鹏面露诧色,“今早出门,可没听说妹妹会来?”   素妍扫过众人,“人可真齐,先生的几个学生都到了。”   朱武得意地朗声大笑。身为名士,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收受了几位得意学生更重要的,他朱武一生也算是后继有人,不,是他的书法、丹青有人承继。   罗思源抱拳道:“见过安西郡主。”   几个人里,就罗思源的身份最低,是七品小官,就连素妍也享正二品的郡主品阶。   素妍道:“同为先生学生,罗公子客气。”可不敢受他的礼,伸手虚扶,早已被宇文琰扶起罗思源,不满地道:“又不是在外面,这么客套作甚。”   大家继续谈论诗词,评点书画,场面好不热闹,每每临到朱武说话时,个个都听得极是认真。素妍更多的是聆听,当朱武问到她的意见时,她才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即便如此,她的每一句话,朱武都会蹙眉聆听,而江书鹏与罗思源更是大为赞赏,认为观点奇特。   这是大家在朱宅里玩得最开心的半日,不知不觉间,就近了午食时分。   美诗上来问朱武“先生在何处用食?”   朱武回道:“去我的悠然居。”   几人出了藏书楼,朱武小心地在书上挂上大锁。   ps:   投一张粉红票计两张,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有粉红票的读友记得支持浣浣哦!!   ☆、350好书   江书鹏继续与罗思源谈论就近看的一本书,这亦是朱武的珍藏,他趁着机会又抄写了一本,放在自己的小书房里。   朱武兴致盎然地问:“弱水,听说你在寻前朝翰林院编写的《八部全书》?”   吴王垂眸听着,心绪繁复却不流于神色,故作云淡风轻。   宇文琰时不时留意着吴王,有意无意地挡在他的身前,不让他看素妍,偶尔抛去一个犀厉的眼神:别乱看,她是我的。   吴王颇是无奈,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素妍应了声“是”,干练而简单。   罗思源则是神采飞扬:“安西郡主,要是真寻全了,到时候也帮我抄录一套。”   罗思源,字忆祖,来自“饮水思源不忘祖”。   江书鹏失声笑出来,“忆祖,《八部全书》第一部收集的乃是前朝著名才子的诗词佳作,第二部收集的乃是前朝三甲高中的文章。第三部至第八部,乃是六部功绩、典例,颇有考证价值。”   这部书流传下来的只得前面两部,后面六部早已失传,究其原因,便是前朝将此书作为皇宫珍藏,只六部各藏本部卷。齐太祖皇帝天下一统之时,南国宫闱陷入兵灾之中,一些难得的书籍也一并失散。   吴王面露憾色,“若真能寻全这部书,倒是一件幸事。”   江书鹏道:“‘刑部卷’收当了不少奇案、疑案的破案过程;工部卷则收录了各地建筑奇观,治理河道、防范水灾等经验;兵部卷收集了数位名将的战术兵法,颇有研究价值……”   罗思源面色微红,为自己的伧促言语感到羞愧。虽饱读诗书。不想这《八部全书》却另有隐情,他只知前朝为创盛世,特意组织人力编书,不想所谓的八部竟是如此。好在前两部流传民间,得以保存。   素妍道:“工部卷有数百页近二十万文字,若要抄写,非一朝一夕能成。刑部卷里记录了三十七例特殊案例,分析破案原因,共计文字二十二万字。兵部卷汇聚前朝十八位名将的战术兵法的意见与感悟,共近文字十八万字……”   看她说得如此详尽,朱武双眸盈盈闪光,“弱水看过这几部?”   她没否认。   朱武道:“往后。你不用四处游玩,好好在家把这几部给我默写出来。”   她低呼“先生”:“这不几千字的书籍么,哪部不是数万乃是几十万字的。就是户部卷多涉数字……”   朱武不讲理起来像个孩子。“你好好在家默书。有什么琐事要做,为师安排他们几个帮衬你。”   宇文琰笑着道:“先生,这不合适,弱水哪有那么好的记忆,看过就能给你默写出来。”   朱武忆起当年,她还是个孩子,就能默写出经书。那可是经书,看过一遍就是默写,可不是奇才么,那一刻。连朱武都吃惊了。觉得虽是小女娃。可不能费了这么好的苗子。经书都能默写出来。《八部全书》自然也能。“我是她先生,我比你们谁都清楚她的本事。”   素妍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事隔多年,朱武还是坚持认为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她轻咳一声,“默写就不用了。”   江书鹏喜道:“小妹寻到了?”   “这回,我欠谢大才子他们几个的人情大了,失落的六部已经寻齐。”她将手探入衣袖,几人以为她要掏什么,却是拿了一方帕子出来,不由得颇感失望,只听素妍不紧不慢地道:“想要抄书的,明日派人入住清音轩,我拿出书来借给各位。”   朱武顿时欢欣鼓舞,他一定要先睹为快,“阿轩可别告诉你皇祖父,回头若是被他知道了,指定一早抢夺了去。”   皇帝成贼了,朱武要防着。   上回,皇帝夺了好东西去,还咄咄逼人。   吴王含笑,只不答话。   宇文琰一脸惊疑地看着素妍:“你何时筹齐此书?”   上回才写了信,让棋室的掌柜帮忙传回鬼谷去,按理也没这么快就到了。   宇文琰在鬼谷时便听人说过,鬼谷藏书洞里藏有数百年的书籍,各式各样皆有,但凡出来什么好书,长老们就会收藏其间,通常至少有两套,这是为了防患发生意外。   藏书洞的书,只道长、长老和宫主可阅。   藏书楼里的书才是供门中弟子查阅。   朱武片刻也等不住,大嚷道:“弱水,一会儿就去看那套《八部全书》。”   江书鹏面露诧色,最近没听说有到江府的镖行送东西呀。   素妍怎么就收集齐全了呢?   她无辜地眨动着眼睛。   江书鹏问:“妹妹真得了失散的书籍?”   素妍肯定地点头。   他们几人走在前面,宇文琰与素妍走在最后,他小心地缓留素妍,与前面几人拉开距离。“你还有旁的法子跟鬼谷联系?”   素妍将手放在嘴边,“那套书我一早就有了,只不过不想轻易拿出来。大家期盼得越久才越是珍贵!”   她这是故意吊自己的胃口,吊了这么久,朱武肚子里的书虫子都被诱出来了。   吴王也是满腹欢欣,颇有一睹为快的期盼。   宇文琰问:“送回鬼谷的信里都写了什么?”   “讨坐诊医馆的郎中。”   “就这事?”   “对呀。”她释然一笑。   她还真能顾弄玄虚,里面写的只这事。“医馆的事儿,你还得盯紧些,实在不成,先找两个郎中在那边张罗着。瞧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他们赶不过来。”   五谷观里,小晴走了,就剩瑶芳给师姐妹们诊脉瞧病,虽另有一个师姐懂医术。但估计还不如素妍的医术。既然要找,素妍就想找个更好的。   几个人又问了素妍关于《八部全书》的事,尤其是罗思源,对书里的内容很感兴趣。问“吏部卷的内容是什么”、“礼部卷是关于各种礼仪的介绍?”、“除了《八部全书》你还能收集到其他什么书?”、“郡主可以多找出些失散的书籍……”   宇文琰防着吴王,此刻又烦着罗思源,低喝道:“罗思源,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夹了一大筷子的青菜放到他碗里,冷哼哼地道:“别人用饭来填肚子,你是用话来填肚子。”   罗思源讪讪笑道:“读书人自然爱书。”扒了几口,又抑不住了,忘了宇文琰的告诫,正待开口。宇文琰一个恶狠狠地眼神,他立时住口。   午食后,一行人前往文忠候府。   朱武坐在清音轩里。急得来回踱步,遣了江书鹏去讨书。   江书鹏一去就是许久,原是他本要去得月阁,素妍却被江舜诚给唤走了。   素妍随意几句话,江舜诚就听得热血澎湃,决定为后嗣子孙做些事,又是修改“山庄草图”,又是琢磨写《江氏祖训》的书籍。   江书鹏赶到大书房时,就听到江舜诚欢喜得像个孩子的声音:“瞧瞧!妙啊!真妙,妍儿。这钟大儒不愧是一代鸿儒。这两本书写得精妙。”   原来。素妍回去取书,刚取了书就在中途碰见了江舜诚。江舜诚看着她抱着个蓝缎布包,追问里面是什么,素妍回道:“是爹要的书。”   江舜诚也不去瞧朱武了,拉了素妍回大书房,取出两本书,一边看,还一边品评,连连叫绝。   素妍见这样耽搁下去不是一回事,低唤道:“爹,你且忙着,先生还等我送书过去呢。”   江舜诚抬了抬手臂,她将剩下几本书裹好。   江舜诚手里捧着本书,看得双眼发光,看得精神奕奕、意味深长,一边看,一边无助地摇头:“可怜一代鸿儒,如此用心,竟从此没落了,唉。”   江书鹏站在身后,却见江舜诚桌上放着几页纸,翻看了一遍,“爹要编写《新江氏祖训》?”   “以前的祖训家规太简单了,我得写得更细致些,正好可以参考钟大儒的《子孙训》、《后世录》,取其长,避而短。”   江舜诚致仕之后,不但过得很好,而且容光焕发,还重新燃起了修书立传的想法。“振飞,待为父修整好,你得替为父进行修订。”   江书鹏低应一声“是”,“儿子不打扰父亲了。”   朱武最大的爱好,便是给没了小字的学生取字,知江书鹏没有字,‘大鹏展翅,高瞻远瞩,振飞苍穹’而取了“振飞”的字。   江书鹏一路急追,方赶上素妍,看着那蓝绸布就倍觉欢喜。   到了清音轩,早有丫头进书画室备下茶点,素妍打开包裹,几个人一人一本就把书都抢夺了去。   朱武大嚷着“拿笔墨,我要抄书”,就抄这本“刑部卷”,有了这书,天下又能多出几名明查秋毫的狄仁杰、宋廷。   狄仁杰乃唐代贤臣,宋廷是前朝良臣,在破案方面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几个人各捧了一本厚厚的书籍,或看着,或抄着,朱武则是被上面鹅毛笔所写的批注吸引了,“这人不知是谁,当真是见解独到。”   素妍探出头来,瞧了一眼,“瞧这笔迹,似玉大先生的。”   朱武惊道:“就是乐仙?”细细地端祥上面的批注,捻着胡须低语:“我还以为玉若笙只精通音律,不想字写得好,连这见识也甚是独到,令人感佩!”   素妍道:“玉大先生虽尤爱音律,其他方面亦有涉猎,若说他阅万卷书绝不为过,是个博学之士,他们几人的字我自是认得的。这几本,是我费了很大的劲从玉大先生那里磨来的,借出来时就已说好,最多一年之后归还于他。这些,可都是他的命根子。君子不夺人所好,几位还是抓紧抄书。年底就得还人呢。”   ps:   求粉红票!求全订!求关注……各位读友,请支持浣浣吧!   ☆、351孤女出阁   (鞠躬感谢:岚轩雪与露冷二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这几本书,亦是她去岁从鬼谷带回来的,昔日以书要胁江舜诚同意自己在家里多留两年再出阁,便已有了书,先吊吊他的胃口,拿出来时反让他们觉得倍加欢喜,更为珍视。   无论是对江舜诚,还是对朱武,她说的都是借来的,目的就是要他们自己抄书,只有自己抄写的,才更会珍惜。   能抄便是好的,朱武一看就知道这些书当年是汇聚了众多文人心血,用字、用句都极为讲究、精练。   罗思源很是激动,抱着书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他拿的是一本“吏部卷”上面不仅记录了前朝好官员的介绍,亦有贪官、奸佞的故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主要是告诫官员如何做个好官。“郡主,能让我带回家中抄么?待我抄完,定会尽快送回。”   “抄完了,你们得把原本送还给我,然后彼此间再借其他书籍。”   朱武答应得最是爽快。   宇文琰才不会干这种抄书的活,左肩王府别的没有,最多的便是闲人,随手抓两个读书人来抄写便是。   “这是与人借的,可不许弄坏了,更不许少了一页半张的,否则我定不饶你们。”明知他们是读书人,更珍爱好书,可素妍还是告诫了一番,她也爱书。   众人爽快地应下,五人各取了一本,离开清音轩。   江书鹏近来也不去朱武那儿,留在家里抄书。对里面所说的诸事也了解得差不多。   吴王拿走的是本《户部卷》,里面讲述的都是前朝各地的风土人情、人口数量等等,还有每年各地的金银收益、粮食产量。   回到府里,他没有抄书。而是唤了两个账房先生来抄,突地看到这本书,都觉得诧异,多抄几页,几人便知道这是前朝的《八部全书》里的其中一卷。   江书麟一门心事地准备着婚事,粉刷屋子,布置新房,下请帖,设立账房、搭帐篷。摆喜桌,婚事顺利地进行着。   二月初十,文忠候府的四十二抬聘礼就从大门而出。浩浩荡荡地入了别院。   为防万一,江书鸿派了十六名护院、护卫去别院守护。   江家开始搭酒棚、试灶,迎接来贺的亲友,布置各院的客房,一时间住在皇城之外的亲友都陆续汇聚到了皇城江家,处处都是笑语连连,打牌九的、叶子牌的、更有吟诗作对的。   到了二月十一这日,茶房、点心房、礼房、账房,都陆续忙了起来。   江书麟也曾在夜里去过别苑两回,得知青嬷嬷陪在那儿。被青嬷嬷抓住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生怕被虞氏知晓寻飞飞的不是。吓得再不敢去了。   柳飞飞听青嬷嬷说了皇城的诸多规矩,二月初十这日巴巴儿地等着有人来添妆。也好热闹一番,没想只得展颜一个人来,象征性地带了几房太太的礼物,又带了素妍给的簪子,都是几两银子、一百来两银子的物什。   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孤女,就连添妆的人都寥寥无几。   “你这儿还是好的,你还不知道府里都忙成了一锅粥,等你过了门就看到了。因你是六房的主母,喜宴设在北花园里,搭了好些个帐篷、喜桌,近来天气阴阴的,闹不好要下雨,那北花园都快变集市了。   姑姑这些日子被祖父抓去书房帮忙,听我爹爹说祖父在编写《新江氏祖训》,每日也想不了几句,偏拉了姑姑去书房写字,他说一句,姑姑便写一句,还得小注,写出这条祖训的由来、典故。   我去瞧过几回,姑姑干的活不是寻常人能做的,苦不堪言。祖母要帮姑姑,祖父不许,还说了一通大道理,把祖母给赶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祖父说服了祖母呢……”   虞氏虽然偶尔泼辣、霸道,可她分得轻重缓急,是个通情理的人,只是有些护儿女。但这回没与江舜诚对着来,皆是因为这是好事、是大事,更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有了这本新祖训,后代子孙就好管教了,身为长辈哪些可以过问,哪些不能过问,亦是告诉他们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   素妍被老候爷盯上了,走不开身。   飞飞问:“那你母亲呢?二太太在做什么?”   展颜想起来就头疼,“她更忙了,跟着大伯母和大嫂学习如何办喜事。二十八我大哥要娶李家小姐过站,到时候还指不定多繁忙呢?由大伯母身边的嬷嬷指点着,也忙得不行。”   沈氏身边的嬷嬷帮衬慕容氏,不如说是过去帮展颜的,嬷嬷更多的时候是与展颜说这事该如何办,那事当怎么处理。慕容氏没学会,倒是展颜竟学了七八分。   她又忆起了宁西郡主来,好歹她们也是结义的姐妹。“可知道你杨姑姑最近在忙甚?”   展颜惊道:“你没听说吗?杨姑姑与吴王的婚期也订下来了,就在三月初七,是钦天监选的日子。”   今年的喜事仿佛特别多。   因为还有人要办喜事,飞飞与江书麟的婚事就被冲淡了许多。   “九公主与传达的婚期可订下来了?”   “还没呢?”展颜轻叹一声,“听我大伯、三叔他们说,通常下了旨,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就得完婚。这些日子府里的人多,办完大哥的婚事,爹才会进宫与皇上商议婚期。”   飞飞又问了文忠候府里的诸多琐事,展颜一一作答,见府里皆好,飞飞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二月十一日,是江书麟去别苑催妆的日子。   虽说慕容氏很忙,可还是在这一日带着嬷嬷、丫头到别院住下,说要陪着飞飞出嫁。   寂寞太久的飞飞一时感动,抱着慕容氏大哭了一场。哭得慕容氏想到展颜将要出阁。心头一酸,那眼泪便止也止不住地流滞而下。   江书麟带的是江传业、江传良、江传远兄弟三人,又唤了荣国公府世子程小勇,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到了别院。   既有催妆。便有送妆的。   女方送妆,男方便要谢亲。这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谢亲仪式在陪奁那日,男方随着催妆的人一起去女方,然后给岳父、岳母叩首,表示“谢亲迎妆”,亦有感谢他们养育新娘子的辛苦、操劳的意思。   第二种,是安排在出嫁的那日,喜轿进了门。新郎由媒人陪着,直奔正堂,给岳父、岳母磕谢。   催妆那日谢过亲的。娶亲时就不用谢了,两礼不能并行。催妆时男方会带上厚重的礼物,也会备下足够多的封红,偶尔遇到娘家的姐妹、嫂子多,便会设阻,不让男子入门,一道道门进去,都得使封红。   这日只得青嬷嬷与几个丫头,丫头们讨趣,将江书麟给拦在二门处不给入内。江书麟一人给了两个封红。丫头们嘻笑一阵。给予放行。   到了念恩堂,江书麟将礼物放下。   飞飞在里面听到声音。自然是乐上心头。   慕容氏冲当娘家人,江书麟想一并完成谢亲礼。慕容氏笑道:“不如就对着江南方向磕三个头。”   屋里,飞飞听到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她本是个活泼开朗的,自知怀有身孕后,怎么也管不住自己,金豆子仿似不要钱似的滑落。   她双手合十,回头看着供奉的的两个灵牌,沉吟道:“阿爹、阿娘,女儿要嫁人了,是个好人家,女儿可以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她嫁给了喜欢的男人,不是妾而是妻,这一切只是面上的风光,无论她如何努力,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是渔村女的卑微身份。但她已经知足了,从一个无亲人可依的孤女,嫁入文忠候府那样的世家豪门,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江书麟很是担心,问:“二嫂,这里的人手够用么?”   慕容氏对别苑的事还真不了解,面露难色,虽说要帮忙,可她又有些无所适从,不知从何下手。   青嬷嬷笑道:“放心好了!宁西郡主从镇国公府挪借了三十个家奴过来,明儿帮着抬陪奁,明晨四更三刻即到别院。”   江书麟望着飞飞的闺阁,心里暗问:她好吗?现在她怀了身孕,又日夜操劳,早知如此,昔日就该听素妍的才好。   可他真的是急了,生怕虞氏不松口,这才出了主意。哪里晓得素妍那么快会求了吴王讨下圣旨。这种男女之事,一旦开始便有些收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索求,这才让她怀了身孕。   慕容氏心里讷闷,别人做新娘子前,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可飞飞倒好,足足瘦了一大圈,还变得爱哭了。“六弟放心,这里有我和两个嬷嬷呢,一切都会妥妥当当的。”   宽慰了江书麟几句,江书麟方才离去。人虽然离了,心却牵挂着飞飞与肚子里的孩子。   飞飞出嫁,请的全福太太是沈氏娘家侄儿媳妇汪氏大嫂,汪大嫂上有公婆,下有三个儿女,又有兄弟姐妹,算是全福之人。汪大嫂天色刚暗就到了别院,次日一早给飞飞上妆梳头,唱着“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顺顺当当……”   青嬷嬷生怕途中有个闪失,早早儿地就令人在飞飞肚子上系了护肚。   用了护肚,初秋、白藤等都明白是怎么事了,连慕容氏也是愣愣的,将青嬷嬷拽到一边细问“飞飞有了?”青嬷嬷低应,装着不是什么大事继续忙乎,倒是慕容氏吃惊不小,也在瞬间明白飞飞消瘦的缘故。   梳妆打扮用了两个多时辰,飞飞穿上自己亲手绣制的嫁衣,扑了脂粉,整个人变得明艳动人,亦没了平日的蜡黄、憔悴。   吉时定在戌时二刻,鞭炮一响,喜乐声起,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这支喜乐队是文忠候年前就订下的,是从皇城最好的婚事铺子请来的,因江家开了拍卖行,认识了一些生意上的商人,自有婚事铺子的掌柜寻上门自我推荐、拉生意,尤其听说江家今年有几回喜事,更乐意承担婚宴时的吹打喜乐队。   恪靖候世子陆康暂作飞飞娘家大哥,将她背上花轿,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往文忠候府移去。   百姓们听到喜乐声,站在街道两侧,看着如鱼贯般的下人穿着喜庆的衣衫,腰间系着红腰带,逐一而出,数着陪奁,围着瞧稀奇。   ps:   其实柳飞飞是幸运的,有幸得遇素妍,有幸得到慕容氏的怜爱,有幸嫁给了江书麟……今天有同事结婚,祝她幸福!百年好合!   ☆、352江六娶亲   一抬、两抬……   直数到了九十二抬,众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谁说长平县主是孤女,没想一个孤女亦有这么多抬数的嫁妆,真真是风光无限。   但是,没有娘家的女子,尤其是嫁入候门的孤女,终究是无依的,她所依靠的唯有丈夫的怜爱与真心。   虽然慕容氏江湖出生,可慕容氏在江南颇有声名,也算是有娘家的人,且江南慕容的生意做得不小,给慕容氏的陪嫁店铺也一直是她娘家兄弟们帮着打点。   柳飞飞自大门而入,跨了火盆。在喜娘引领下,越二门,穿回风长廊,一路到了聚客厅。厅里已经站满了男女老少。   她谨遵司仪的唱喝: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   幼时虽瞧过别人的这般拜堂,可只是观者,今日却是她大喜的日子。这一番应付下来,柳飞飞只觉有些头昏眼花,却拼命硬撑着,生怕露了馅,讨了虞氏的嫌弃。   柳飞飞总算应付完毕,有皇城的纨绔公子大声叫嚷:“江六爷,揭盖头,揭盖头,我们要看新娘子。”   江书麟不想耽搁,他隐隐瞧见柳飞飞的疲惫无力,忙笑道:“我的新娘子,我还没瞧就给你们看?这不成。你们要看,等明日认亲的时候再来。”   有人一阵哄笑,好不热闹。   司仪大喊:送入洞房。   喜娘正要牵柳飞飞移步,江书麟却已等不及,生怕她一个站不稳就摔倒在地,大大方方地将她横抱在怀里,惹得青嬷嬷一声惊呼“六老爷,这不合规矩。”   江书麟丝毫不管,只将飞飞抱在怀里往六房方向移去。   虞氏呼了声“这……”哪有新娘子是由新郎倌抱回洞房的,一个个都是牵着红绸与新郎自己走进去。太没规矩了!可这里离那边太远了,这一路抱过去,江书麟还不得累坏了。   江书麟在众人的哄笑中大踏步而去,丝毫不管众人的嬉笑议论。   沈氏与何氏过来招呼众位看客,请他们入席吃酒。   一行人来到北花园,天上已经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陆康打趣道:“江六爷一定是幼时骑了狗,好好儿的天,前几日都无雨,偏今儿就下雨了。”   民间自来便有这样的说法,准是不准难以分辩,算得是祖宗老辈留下来的习俗:说是无论公子、姑娘,幼时骑了狗,将来成亲时就会下雨。   程小勇笑道:“回头,你且问书麟,看是不是真的。”   几个人就这事又争辩了起来,有的说是假,但陆康认定这是真的。   这一日,江书麟不敢多饮酒,可怎耐众人一杯又一杯的敬。   江传达心情不好,想到阿九突然消失,而他竟不知她的去向、姓氏,心里很是烦闷。“六叔,今儿我蘀你喝酒!”   多想喝醉,可他偏生就是喝不醉,喝了那么多的酒,也就是个七分醉意,偏还有三分清醒,清醒得前所未有,清醒地隐约之间似又见到了阿九,依是一袭男装,她的身边站着侍棋,正冲他盈盈浅笑。   他上前要去抱,却是江传良,正笑问:“五弟这便醉了么?可要我扶你回去?”   要是真醉了,是不是就不会想到他了。   江传达放开江传良,原染了醉红,此刻越发红得厉害,还好是自家兄弟,要不然突兀地抱住哪家公子,可不闹了笑话。   江书鲲招呼了小厮,强行将江传达给带下去。   待时已近三更,喧闹了一天的文忠候府宁静下来。   江传达虽未大醉,却睡了一个数日来最好的觉,没有梦,没有思念,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但一觉醒来时,心里却是空荡荡,好似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想了许久,丢的许是阿九。   沉香院内,红绸鲜亮,红烛摇曳。   江书麟用秤杆挑起飞飞的盖头,二人目光相对,他灿烂一笑:“今儿累坏了吧?”   飞飞摇头。就算再累也是挺着,不能让旁人瞧了笑话,江书麟知她体弱,抱她回洞房已经犯了大忌,可她现下顾及不了这么多。“就算是累,接下来的交杯酒亦是要喝的。喝完这个,还要吃饺子,一切结束了,你就歇下。”   饺子是生的,也只是各自咬一口,意思一下。   江书麟看飞飞狼吞虎咽地吃了糕点,微微笑着,终于成亲了,他们亦总算是在一起了。   他扶着飞飞在喜床上坐下,看着床上铺着的白绸,心下了然,二话不说,伸出小指放在嘴里一咬,立时指破,涌出鲜血来。   飞飞低呼一声“麟郎”。   江书麟道:“我娘是个固执的人,明儿一早就会令田嬷嬷来取喜帕,见不到落红,她会越发不喜欢你。”虞氏虽是贤妻良母,对儿媳的要求颇高,江家的规矩都是极重的,万一在虞氏心里留下了不好印象,柳飞飞想在江家立足,就会更难了。   此刻,她眸含热泪:他是这样的好,点点滴滴都为她设想到。   有夫如此,妇有何求。   她偎依在他的怀里,“麟郎,其实郡主师姐、青嬷嬷已经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   “你是我妻子,现在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小妹不会把这事告诉娘,她一直都很心疼你,更赞同我们在一起的。”   要是说出去,虞氏更会厌恶飞飞,认为飞飞不懂自爱,哪有婚前就与男子苟且,更重要的是,还是飞飞与素妍住在一处时发生的事,会厌飞飞怀了素妍的名声。   飞飞应下。   江书麟柔声道:“我帮你宽衣解带。”   夜,一片静宁。   雨,在簌簌纷落。牛毛细雨朦胧了大红的灯笼,也淹没了星月,让大地一片黑暗。   素妍坐在得月阁的窗前,手里握着笔,写了一阵字,却不知自己该画些什么,努力地想要在走过的地方留下最美的记忆,却藏不住所有的美景。   青嬷嬷披衣自偏屋出来,低声道:“郡主,不早了,歇下吧。”   她犹在梦中,今晚文忠候府灯火通明,喜乐喧天。   “飞飞成亲了。待传远成亲后,我和爹娘就要踏上回晋阳的路。”   故乡,在她的印象里是父母的故事、哥哥们嘴里说的乡野气息、父母年轻时的相濡以沫,而她是在皇城出生,在皇城长大,对那里没有点滴印象。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都是从父兄那儿听来的。   青嬷嬷从檀香木衣柜里取了斗篷,小心地为她披在身上,伸手要结上面的系带,被素妍抢先打成蝴蝶结。   “郡主,能教那几个丫头的规矩都教过了,白藤学会打理胭脂铺,还愿意学管理庄子的事,虽会的不多,倒肯用心。反是那个初秋,除了一张嘴伶牙俐齿,当真没有旁的优点。”   初秋的性子素妍是知晓的,在西北时便是这样,大大咧咧,得理不饶人。   只是她没想到白藤会学得如此认真,看来往后也只有白藤能做六房得力的帮手。   “嬷嬷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几日,养好了身子,才好随我去晋阳。”   青嬷嬷也是晋阳人,很小的时候,因为家贫被卖到有钱人家做丫头,听说虞氏待下人不错,经过一位远房亲戚的介绍做了虞氏屋里的粗使丫头,又得田嬷嬷亲自调教。   十九岁时,嫁给田嬷嬷的侄儿田大壮为妻,二人过了两年平静踏实的日子。田大壮是个石匠,那年帮靖南候府扩建屋子,一根横梁从屋顶落下,砸断了肋骨,没两日就因伤重过世。只留下青嬷嬷与嗷嗷待哺的孩子,经此打击,青嬷嬷痛不欲生,想不到丈夫刚去,孩子又染了重疾。田嬷嬷求了虞氏,请了最好的郎中来瞧,被郎中诊为“百日风”,而这是婴孩最忌的大病。青嬷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夭折。   一时间,她只觉天都要塌陷下来。正赶上虞氏快要生产,田嬷嬷见她独自一人生活在庄子里,很是清苦。田嬷嬷求了虞氏一个恩典,将她带回府里给素妍做乳娘。   素妍出生,虞氏便将她交托给青嬷嬷照应。   这许多年过来,青嬷嬷已视素妍如己出,素妍便是她的一切。   素妍也曾说过,会给青嬷嬷养老送踪,会让她下半辈子无忧无虑。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能为郡主办差,老奴心里很欢喜。”   素妍温和笑着,还记得她幼时青嬷嬷长得白白胖胖,每次看到青嬷嬷,素妍会想到美味诱人的白面肉包来。明明是个人,却不知是何缘故,她总舀青嬷嬷与白面肉包来看。   她大了,青嬷嬷的眼鱼也爬上了皱纹,原比沈氏还要年少几岁,看上去可比沈氏大上至少十岁。   青嬷嬷看了看字,又看素妍画的东西,“等郡主从晋阳回来,也该绣嫁衣了。”   她低头笑着,“府里有绣娘,让她们忙大半月许就绣成了。”   小时候,因为绣花针扎了指头再不肯学女红。时过多年,她还是不想学女红针黹,如今再学也是学不会的。不会就不会了吧,由绣娘来做嫁衣也不错,自比她的要好。那时不学,是觉得做个深闺小姐,根本无法守护家人的平安,她想做的是一个有见地,能助父兄的人。   青嬷嬷并不劝她,就连虞氏和府中上下都不能逼她学的东西,她更不能。“郡主还得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得去如意堂认亲呢。”   明日是飞飞嫁至江家的第二天,亦是一对新人给婆母、翁爹敬茶的日子,江家上下都会聚在一处,认新妇,给新人赠礼物。   青嬷嬷生怕素妍忘了规矩,“以前郡主是她师姐,排资轮辈是她的长者,而今她嫁入江府是六太太,是你的六嫂,是她给你见面礼。”rs   ☆、353不悦   (鞠躬感谢:mableip投出了的两张粉红票!!献狼抱一个。)   素妍低应“我省得”,回头笑望着青嬷嬷,“你放心,往后有六哥照顾她,我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看她幸福就够了。”   “郡主待她够好了,那些字画可值不少银子,还舀了银子给她置办嫁妆,便是亲姐妹也难得寻出如郡主这般待她的。”   青嬷嬷想到素妍给的那些东西,就觉得一阵心疼,可都是好东西呢,便是那些个字画卖了钱,就够寻常人家吃上两辈子。   “郡主啊,这世上有一种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荣华。见到患难时的熟人,就会想到深埋在内心的痛苦,那些不能被人所提到、也不愿被人知晓的痛苦往事……”   素妍愕然。   青嬷嬷平静如初,“长平县主最怕被人提起的就是她是渔村的孤女,无亲人、无父母,没有娘家的人最怕就是看到别人有娘家。以前如何我且不论,但我知道她真的变了,再也不是郡主认识的那个师妹。”   不明白,青嬷嬷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这些日子,飞飞的确是变了。心变了、心情也变了,就连对许多事的看法亦变了。   “老奴陪她住在别苑,她虽每日深居简出,可总会想到以前的痛苦。老奴未去别苑时,她虽也会哭,却不如我去后哭得多,整日里那双眼睛都是红肿的,就没几日看上去是神采奕奕的。”   青嬷嬷是过来人,更是个心细的人,她的话,素妍信。   怀孕的女人难免心思繁复,想得多些,可整日的哭倒是素妍没想到的。“飞飞为什么哭?”在她记忆里,飞飞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怎的经常哭,莫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给飞飞添置嫁妆,慕容氏、宁西郡主亦都添了礼,就连江家各房的太太算是两头添礼:女方那边添了,江书麟这边也添了。   青嬷嬷道:“老奴不愿见到庄子上的故人,是怕想到自己丈夫和逝去的儿子,更怕想到成亲那两年,在庄子上过着的快乐日子。好的、坏的,都怕去想。我看长平县主也是这样。上回郡主去瞧她,她既欢喜又害怕,就和我的心情差不多。”   素妍身上牵涉着柳飞飞过往的喜与哀,痛与悲,若真是如此,她不是该适当原离柳飞飞。明知她心里的苦,还经常出现,用自己的存在提醒柳飞飞的痛苦。   成亲了,她便要随江书麟离开皇城。到了西北他们应该是快乐的。   素妍回想曾经,她被禁锢庵堂,也曾遇到过几回江家的故交太太、夫人,可她却不敢认,只得远远地望着,心如刀绞,时光煎熬,宁可独自承受,也不愿与故交熟识们相认。   过去与现在交蘀的不仅是时光,还有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苦难与美好,让人难以应对。   “你的话我懂。明日我会与六哥和飞飞谈话,往后,飞飞于我就只是六嫂。”   青嬷嬷见她明白过来,微微点头。   素妍又写了一会儿字,这才上榻歇下。   天色刚亮,白菲便第一个起床,楼下的丫头们也相继起来,打水的、梳洗的,去大厨房里领粥点的。匆匆用罢晨食,素妍携了青嬷嬷、白芷往如意堂去。   自她回到皇城,无论何时,得月阁里都会留下一个自己贴心的大丫头守着,看守她屋里的贵重东西。   白菲坐在窗户前,飞针走线,给素妍绣头上用的丝绦。前儿素妍又描了几个新式样   ,托她绣制,瞧上去极好看。   北花园里,有下人正在拆喜棚。下人们相互吆喝,将插入土地一尺深的一丈多高木棍扒出,帐篷随着几根木棍扒去而缓缓,有人大喊:“别弄脏了帐篷,小心扶着!”   素妍放缓脚步,“二十八日是三爷的婚期,还有半个月就至,怎么拆了。”   按理也可以不拆,文忠候府最多的就是人手。   早前江舜诚夫妇原以为吃不上三爷江传远的喜酒,可重新与李家定了吉日,这回江舜诚夫妇都舀定主意要吃了二房长孙的喜酒再离开皇城。   青嬷嬷道:“府里的人丁兴旺,这十八顶用来搭喜棚的帐篷都是特做的。近来阴雨绵绵,大太太怕淋坏了帐篷。清晨止了雨,就令人拆了。要是再下起雨来,还不知道又拖到什么时候,这府里突然有这许多的喜棚,让人瞧着也古怪。”   二月的后花园,因为下过雨,欲暖乍寒,反有些晚冬的冷意袭人。地上湿漉漉的,小径上铺有石板、石子,径边的花草上噙着晶莹欲滴的露珠,像美人脸颊上的泪珠儿。   到了如意堂花厅,屋子里已坐满了人。   江素婷与丈夫张德松坐在一边,四个儿女分站在他们身后。   见到素妍,唤声“妹妹”,满脸笑容,只喊得她身后的四个儿女一脸好奇,个个都打量起素妍。江素妍招呼道:“快过来,你回皇城,我还没来得及瞧瞧呢。上回大伯过大笀,我们一家也未能赶来,瞧瞧我这妹妹长得还真跟仙女一样。”   张德松含笑坐着,他是江舜诚的侄女媳,又与江舜诚有师生情义,今儿这认亲仪式也得在场。   江素婷几岁时就被老仆送到了皇城,江诚信夫妇知道虞氏最盼有个女儿,与虞氏也算是母女情分。虽有这情分,到底不是亲生的,尤其是素妍出生后,虞氏把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素妍身上。江素婷嫁给张德松后的十几年前,育有两子两女。   张家因字牌“宗圣人道德,昌明逢泰运。”到了江素婷与张德松的儿女时,便继的是“昌”字辈。   嫡长子唤作昌兴,嫡次子唤作昌隆,兄弟俩长得极为相似,见到素妍更是瞪大眼睛,渀佛她便是新娘子一般。   素婷见几个儿子愣在一边,低斥道:“这是你们的小姨母,快来见礼。”最大的张昌兴与素妍同岁,而昌隆比素妍略小两岁;嫡长女唤作锦瑟,今年十一岁,次女唤作锦绣,今年六岁。   姐妹俩早早就听人说过,素妍最是个大方的。彼此一望,甜甜地道:“锦瑟(锦绣)拜见小姨母!”   行的是正规的见面大礼。   素妍歪着头,细细地审视着,姐妹俩说有七分相似,都随了素婷的瓜子脸,偏眉眼里似张德松,清秀如玉,也是水灵的美人,穿着一紫一绯的衣裙,款式相似,就连佩挂在胸前的玉佩都是一样的成色。素妍一瞧,便知这是同一块玉石切下来的。   她掩嘴笑了两声,道不出的娇俏妩媚,看得锦瑟直了眼。“我还是八岁那年见过瑟儿,那时她还被大姐姐抱在怀里呢,见人就往怀里躲,连正眼都不敢瞧人。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她随手取了手上戴的翡翠珠镯,粒粒圆润饱满,成色一般,碧翠欲滴,塞到锦瑟手里,道:“今儿出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且舀着,当是小姨赏的。”   锦瑟生身富贵家,自然知道这串珠镯价值不菲,每粒上都绘有莲花形状,迟疑地看着父母。   素婷道:“既是你小姨母给的,收下吧。”   锦瑟欠身,笑盈盈地道:“多谢小姨。”   素妍看着一边的锦绣,面含羞色,“当年我离开皇城学艺时,还没你呢。瞧瞧,跟瑟儿小时候还真像。”   素婷微微一笑,露出左边的酒窝,“这最是个顽皮的,整日里在家里,不是捉弄婆子,就是捉弄丫头,便是她的几个庶兄庶姐,都没少吃她的亏。偏你姐夫还把她宠上了天。”   沈氏笑道:“可不是么,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是老话了。”   素妍就是江家最得宠的女儿,江素婷与张德松偏宠最年幼的锦绣倒也在情理之中。   虞氏笑眯眯的,“妍儿幼时也最是顽皮,一个比两个兄弟还皮。如今大了,这本事、能力可不比书麒、书麟加起来还好。”   锦绣抬头看着素妍头上的饰物,那支熠熠闪光的点翠簪花甚是诱人,伸手指道:“我要小姨那支簪花。”   素婷立时就沉下脸,厉喝道:“在家教你的规矩都哪去了?”虽然年小,如今在她娘家,也不能驳了她的脸面,岂不是让娘家人瞧她管教不好儿女。   素妍云淡风轻,抬手取了簪花下来,“不错,你真有眼光,你既喜欢,小姨就给你。”   锦瑟对于妹妹开口讨要东西很是懊恼,低声骂道:“越发不懂规矩了,怎么能自己要小姨的东西。”   锦绣不甘示弱,用稚嫩的声音道:“小姨疼你,给你件好的。我自然也得要件好的。”   素妍只觉姐妹俩甚是好玩,锦瑟早已脱了稚气,没有小孩子该有的天真、顽皮,学了规矩。偏锦绣是个不服输的,还理直气壮地争辩。   素婷回头一瞪,锦绣再不敢说话,接了簪花,学着锦瑟的样道:“谢小姨。”   “乖!”素妍看了看昌兴、昌隆兄弟俩,笑对白芷道:“我屋里书案旁的锦盒里,有两支白玉狼毫笔,你去取来,给昌兴、昌隆兄弟。”   张德松有些不好意思,抱拳道:“小妹,这如何使得,你一下子给了那么多好东西?”   “不碍事,我回皇城虽好些日子,还一直没见到他们呢。留着也无甚大用就给他们吧,若是给了旁人,我还心疼,谁让我们是一家人。”   一边的江传业、江传良兄弟露出羡色。   ☆、354 新妇害喜   早早就听说,西歧年初进贡了一批好东西,赏给了文忠候府两支白玉狼毫笔,江舜诚尽数给了素妍,就是江书鹏也没得上一支,这会子,全给了张德松的两个儿子。   素婷甚觉有面子,没有什么比娘家人给自己长脸,更有风光的了。虽然她的父母、亲兄不在皇城,可文忠候府就是她的娘家,她这几个堂兄、堂嫂也多有偏护她,越发得意地看着张德松。   江传良笑道:“小姑姑屋里的好东西最多,什么时候也赏我一件好东西。”   虞氏伸手,招呼素妍坐到身边去。   素妍回以一笑,“等你把书念好了,我再送两样也是欢喜的。”灿然笑道,“你既开口了也不驳你,回头挑了像样的送去,传良也有。”   传达立时双眼放光,“小姑姑可不要偏心,还有我呢?”   “你又不爱读书,倒是武功还不错,我总不能送你兵器吧?”   “小姑姑若送,我便收下。小姑姑送出来的东西,可都是宝贝。”   素妍只笑。   虞氏用手点指着:“个个都把你小姑姑当珍宝阁了,她屋里的东西,都被你们几个抢光了。”   何氏身边的小七走至花厅中央,只是几岁的孩子,带着稚音道:“小姑姑的好东西都给了六婶……要不然,六婶也不会有这么气派的嫁妆。”   众人的目光顿时汇聚在小七身上,一个个面露诧色。   这事儿就算众人不说,府里下人也多有议论。   何氏低喝左右丫头,生怕惹了虞氏不高兴,斥道:“是谁多嘴多舌的竟在七爷面前说这等浑话。”   左右丫头不支声,互望之后,垂下脑袋。   何氏担心将火引到自己身上。就算所有人都晓得素妍给了柳飞飞不少好东西,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忙对陪房嬷嬷道:“你去查查,看是谁说的这些话。”   嬷嬷是何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奴婢,亦是何家老太太最器重之人。   张双双少有的袒护,“罢了,小姑姑是个大度人。怎会记挂一个孩子的话。”   素妍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不多会儿,白芷取了白玉狼毫笔来,给了昌兴、昌隆兄弟,二人笑得眉眼弯弯。这可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回去后又可以炫耀一番。   虞氏颇有些不高兴,道:“瞧瞧,瞧瞧,一屋子的人就等那对新人了,妍儿的丫头一个来回都到了,他们还不见人影。真真是个没规矩,特意让青嬷嬷专程教了规矩,还是个不懂事的……”当即起身,“妍儿。为娘累了。扶我回房。”   飞飞今儿若是敬不成新媳妇茶,便不是江家的新妇。   虞氏从一开始就表示出对这段婚姻的不认同,这会子一屋子的人都在,而飞飞和江书麟却迟迟未来。   素妍心下一动,不能让虞氏回屋。否则飞飞后面可就难办了。   正待出口相劝,只见白藤风风火火地进了花厅,带着哭腔地道:“老太太,老太太……快给县主请个太医吧……恐怕……恐怕……”   沈氏脸色一变,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白藤小心翼翼,眉眼微动,“县主不许奴婢来报,可是……这样下去,只怕……”   慕容氏此刻也是一片肃色。   当年,她是在江南慕容山庄与江书鲲成亲后才在一起的,回到皇城时已怀了身孕,虞氏依然不肯接纳,是江舜诚与沈氏劝着虞氏。“他们俩在江南成了亲,做了夫妻,连孩子都怀上了,你反对又有何用?”最后虞氏想着,再阻止也不成,弄不好反害了自家的儿子,难得江书鲲自个乐意,总不能连嫡亲的孙子都弄没了,这才勉强点了头,接过慕容氏递的新人茶。   素妍已然起身,对白芷道:“回我屋里,让白菲把银针取来,立马送到沉香院。二嫂,我们先过去瞧瞧!”   虞氏的脸黑得似要下雨,念叨“前几日天都好好儿的,每日还能瞧见太阳,她一过门就下了场雨,天也变冷了。瞧,今晨天又变好了……我便说小门小户的不能要,偏你们个个都不信,一看就是个晦气的。”   何氏扫视众人,心里似终于寻到了个平衡点,要是虞氏最讨厌柳飞飞,自己在虞氏这儿就能讨几分欢喜。   江素婷面露不岔,害得一屋子的人等了大早上,一对新人却迟迟不来。“伯母还得给她立立规矩,我们江家大门大户,哪里出过这样的事儿,让一家子人等她敬茶,便是在张府,当年我成亲,也比婆婆起得早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在门外候着,等她老人家起来。哪里像这般,一家人等她一个……传扬出去,满皇城的人指不定如何笑话?”   虞氏的怒气更上升到了极点。   何氏坐直身子,似来了精神,“早前,我便说这种人最不能要,偏六叔上赶着往上贴。”   素妍已离了花厅,随白藤、青嬷嬷出了如意堂。   田嬷嬷心下好奇,一路追了出来,在身后轻轻扯了一下青嬷嬷,二人立在一边说话去了。“青娘,你与我说句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见素妍随白藤走远,低声道:“怕是动了胎气。”   田嬷嬷惊诧不小:“胎……胎气?”   柳飞飞怀了身孕!   “快两月了吧。唉,说是她随郡主回皇城那晚怀上的……你说,瞧她是个老实本分的,怎的做出这种事来。她又与郡主住在一处,这传扬出去,郡主的名声还要不要?”   田嬷嬷亦是个知事的,道:“你瞒着是对的,今儿花厅上那么多人,谁知道有几个是能把住话的。”   本是极小的事,经人一传,就会变了模样。   青嬷嬷点了点头,别了田嬷嬷。亦往沉香院去。   田嬷嬷回到花厅,只低声对虞氏道:“说是新娘子今晨起来犯了病。”   江素婷不悦地低语,“还真被伯母说中了,是个晦气的。”   虞氏对左右道:“大家都散去吧。我再睡个回笼觉。”   大少爷奇俊好奇地转着乌黑的眼珠,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今儿一早,房里的乳娘就告诉他得起早来如意堂。今儿这里可以领封红。得礼物。他就瞧素妍给江素婷的孩子给东西了,可他一样也没得到。   江素婷问:“伯母,给新人的见面礼……”   何氏满是愤然,如若江书麟娶她娘家侄女儿。那姑娘最是通晓规矩的,万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诱。“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这算怎么回事,他还是最小的,害得翁婆、兄嫂等了一早上。这下好了,一句病了,不来了。大姑子还想着给她礼物?她不懂规矩,也别怪咱们不给她颜面。”   沈氏则是在心里猜测柳飞飞没来的原由,这在哪家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要是江家长辈不受新人茶。柳飞飞就不算是江家的新妇。便是小门小户、山野农户,都知道成亲次日要给长辈敬茶,怎就误了呢?如今迟迟不来,指不定日后会被人如何议论。   慕容氏暗想:唉,怎么这当口病了。更多的则是对柳飞飞的担忧。   当初。就算虞氏不接受她,到底是接了她的新人茶,给了件祖传的镯子。柳飞飞没来,害得全家人等了许久,只怕虞氏的意见更大了。   慕容氏冲沈氏使着眼色,似有话要说。   沈氏看着虞氏铁青的怒容,只低头当作没瞧见。   何氏索性点破道:“二嫂也别让大嫂帮忙求情,哪家的新媳妇像柳氏那样,以为得了个长平县主,又有皇上赐的沐食邑,就真是尊贵无比了?谁不知道那长平县还是朝廷打下来的,说是县,百姓还没皇城附近半个镇的人口多……”   昔日,她张罗着要把娘家的大侄女说给江书麟,一个个都不同意,现下好了,出了这等事,算是丢了江家的颜面。   青嬷嬷追上素妍,素妍让她回到如意堂劝慰老太太,一定要老太太与众人再多坐坐。   这一路奔回来,正瞧见虞氏要回屋。青嬷嬷笑道:“老太太,长平县主与六老爷的婚事还是皇上御赐的,且再等等吧。”   想要伸手拦下,却又不敢。   江素婷早就不高兴了,见虞氏不悦,她亦拉长一张脸。   虞氏是最讲规矩的,“就算是御赐良缘,在哪家也没有让长辈等着来新人来敬茶的理儿。哼,怕就是皇家的公主下嫁,也没她这么大的排场。”   江舜诚不说话,只想着今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是江书麟昨夜太猛,让新娘子起不了床。   虞氏冷冷地瞪了一眼,不说多话,在田嬷嬷、大丫头的搀扶下折入内室。   今日,江书鸿兄弟已经上朝办差去了,府里只余下大房母子、婆媳几人;二房母子几人。   展颜一直静静地站在母亲身后,不敢逾矩说话,只静默地观察着。   江舜诚问张德松:“你这次从冀州回来吃喜酒,请了几日假?”   张德松已过而立之年,行事越发沉稳,这个年纪的男子最有风度,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成熟韵味。他离开吏部后到冀州任冀北都督一职,虽是地方大员,但比在皇城更能如鱼得水,在那儿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这次全家回到皇城,是回来参加江书麟的婚宴。江素婷是在江舜诚夫妇跟前长大的,虽是侄女,情同女儿一般,更视江书鸿等人为自己的兄长。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打赏!一直不好意思求打赏,厚颜求一下,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点场(关注一下这文),混网文不易,请用你们的方式支持!   ☆、355养胎   (感谢:露冷和10綩Ы儿ξ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江书鸿兄弟也视江素婷为自家妹妹一般,还算亲近。   张德松回道:“来回二十日,过来的时候赶得紧,用了六日时间。”   江舜诚应了一声,“你们姑嫂陪素婷聊聊天,吃了午饭再回张府,我与德松去大书房说话。”   江素婷起身应答,目送江舜诚与张德松离开。   张德松是两年前去的冀州任职,带了一家大小,这次回来住的时间不长。皇城亦有他家早年购下的一座四进院子,还有田庄、店铺也需要打理。   沈氏笑道:“大姑子去我院里坐坐,二弟妹,你也去吧。”   慕容氏支支吾吾,“也不知六房那边……”   沈氏神色一凝,“今儿认亲是多大的事,对我们女人来说,便是天大的事也得撑着来见敬茶,可这柳氏……”虽没有说下去,却难掩沈氏眼里的失望。   张双双不语,就算柳氏行事有错,但到底是她的长辈,她不便言说。   何氏挺着大肚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次惹恼了虞氏,刚才虞氏那脸黑得像要下一场暴雨,越不发作,他日就更危险。“她不来也好,我们大家还省了见面礼。走,都去睦元堂陪大姑子说话去。”   慕容氏随着她们出了如意堂,展颜小心地跟在身后,江传远与江传达兄弟也早早退去。   展颜绞着帕子,猜不出其间的原由,谁都知道今儿对六房的柳氏来说何等重要,可她竟没来。“娘,我还是回屋做女红了。”   慕容氏应了声“好,你且去”。几个太太、奶奶留下说话,展颜呆在一边也不是那么回事。   展颜欠身与几位太太、江素婷行礼退去。   来到花厅的时候。江素婷第一次见到展颜,也给了一对漂亮的翡翠镯子,却没有素妍给锦瑟的别致,还算是珍贵。   青嬷嬷扶虞氏在内室暖榻上躺下,取了床薄锦衾给虞氏盖在身上。虞氏依在靠枕上,疲惫地微阖着双眸。   “江书麒不是个省心的,去了江南那么长时间。大半年没写一封信回家。便是几个儿媳妇给闻氏备的小孩衣衫、礼物。收没收到也不晓得支会一声。”   老五不让她安心,如今连江书麟也是个不让人安心的。   儿女呀都是债,命好了,儿女们便懂事、孝顺。可儿女多了。难免有那么一两个让她操心的。   田嬷嬷道:“大房寻了相熟的江南商人挑物件儿,江南商人传话回来说东西亲手交到五太太手里的。”   都说娶了妻的儿子,就变成儿媳妇的了,虞氏以前不信,可现下也不由得不信,这话真真应在五房身上。   田嬷嬷斥去丫头。   虞氏猜到有事,只按着性子静待着。   青嬷嬷不紧不忙地道:“瞧这样子,定是六太太动了胎气。”   虞氏猛地睁开眼睛,不解地望着青嬷嬷。先是惊诧。转而变成了大怒。   田嬷嬷奉了茶点,虞氏摇头未接,田嬷嬷又将茶点搁回桌案。   虞氏大声问:“柳氏有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胸前快速起伏,呼吸顿转急促。   青嬷嬷低垂着头。“六老爷刚回府那阵,老太太不应他和六太太的婚事么?六太太随郡主回府当晚,他们俩就见了面,说是那晚便在一处了……”   虞氏咬着双唇,“枉得妍儿还夸她本分,瞧瞧,这种出格的事可是本分人能做出来的?”手臂一抬,茶盏“哗啦”一声就跌倒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还真是个轻浮、孟浪的人,竟敢在妍儿的眼皮底下……他们这不是要毁了妍儿的名声么?这个柳氏,我瞧着就不是个省心的。”   若不是瞧着柳飞飞有了身子,她还真想把人唤过来,最好罚她去佛堂跪几日才好。   田嬷嬷生怕她说得大声传了出去,忙道:“老太太,六太太成亲前可是与郡主住在一块的……”   背着素妍,私会书麟,还怀了身子,这传扬出去,旁人怎么看,连亲妹妹的师妹都会染指,不仅轻瞧了江书麟的品性,也一样损了素妍的名声。   虞氏恨得牙痒,“早前我便不应这门亲事,不想皇上下了旨,就她这等不知规矩的丫头做个小妾都还不够份量。”却一跃做了江书麟的妻子,虞氏怎会满意,心里更是轻看几分。   田嬷嬷与青嬷嬷二人轮流劝慰了一阵,虞氏方平静下来。想到柳飞飞,她暗骂几句,再不发作,到底是渔村女不懂规矩,连这等男女大防的错也会犯。“这等随意行事的性子,要我如何放心把书麟交给她过日子。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男人都被她给连累坏了。”   大户人家总在乎就是体面规矩,今儿江家的规矩算全被柳飞飞给坏了。   田嬷嬷暗瞧青嬷嬷,心里琢磨着如何劝慰。   青嬷嬷只作没听见,垂手侍立在一边。   田嬷嬷道:“若是不然与三房一样,娶上两房妻,两房一般大。”   虞氏突地忆起去年就去了无色庵静修的大三太太孟氏来,“田嬷嬷不提还真忘了这岔。两房妻子,可不是江家男儿该有的。这么长时间,鹏儿也该想明白了,待他回府,传来见我。”略停了片刻,“得了机会,还真得给柳氏立立规矩,否则越发不知道轻重。”   到了让江书鹏休掉孟氏的时候,本就是孟氏做错了事,不休她,不成样子。   三太太何氏虽然有些时候胡乱,好歹是真心和江书鹏过日子的。到底年轻,虞氏也能忍受,更重要的是何氏虽然嘴不饶人,但胆子小,亦惹不出什么大祸。   田嬷嬷应答“是”,扶虞氏躺下,周遭一片宁静。   虞氏闭上双眸。不多时便睡着了。   展颜并没有回自己的冰清阁,而是折往沉香院。   站在院门外,令白藤通禀。   新房内,一色的红艳如火,大红的牡丹蝴蝶帐,绯色的绣彩鸳鸯、并蒂纱帐,层层红纱自梁上垂泄。缭绕如烟似梦。有微风从窗外拂入,纱帐翻浪轻舞。   素妍拿着银针,给柳飞飞施了保胎针。   柳飞飞面色苍白,下巴亦越现尖翘。低声央求道:“师姐……”   “飞飞,你还是唤我小姑子吧。你如今是江家妇,是我的六嫂。”   身份变化了,可她近来患得患失。   柳飞飞静躺着,只看着素妍熟悉的下针,“求求你,帮我保住孩子。”   素妍轻叹一声,“给你说了多少回,你得好好静养。偏要胡思乱想。你体质太弱。就算我帮你保住了这回,那下回呢?”   柳飞飞今日醒来就喊肚子疼,刚换了锦袍,就越发疼得厉害,准备出门时便去了茅屋。这一蹲下,才知动了红,吓得她立时告诉江书麟。   江书麟拦着她,再不让去如意堂花厅敬茶见礼。   施针完毕,素妍重新诊了脉,“最近几日都是卧床静养,六哥还得拿了候府牌子去宫里衣妇科圣手的太医来才好。”   柳飞飞忙摇头,“不,不要。”   素妍似能瞧进她的心底,“既做了,还怕旁人议论么?今日要敬新人茶……”   江书麟生怕素妍说得太多,忙忙咳嗽,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素妍住了话,“如果真要保住胎儿,还得请太医。”   柳飞飞不想让人知道,她婚前就与江书麟在一起,那时候光是人言就能淹死她。   今日又误了敬新人茶的仪式、礼节,早已惹恼了虞氏。心,像一面鼓,一直在不停敲打着。越想越心烦,如今开罪了虞氏,往后的日子如何,当真难说得紧。   难以平静,也无法平静。   “我信得小姑子的医术。”   如若一直信她,就该相信她这个当师姐的,会替她想法子。   人,到底是年轻,难免有不犯错的时候。   “回头若是保不住,你就该哭了。就你现在这身子,虚弱无力,气血两亏,又有滑胎之兆,不是我吓唬你,你若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以你这身子,往后能不能再怀上尚且难说。看你以往是个健康的,这才多久,怎就亏损至此?”   初秋与白藤今儿才知柳飞飞有了身子。   江书麟不顾礼节,夜入别院与柳飞飞相见,过着如同夫妻般的生活,她们是知晓的。白藤还说过两回,反被柳飞飞训骂,再不敢过问主子的事,只睁只眼、闭只眼。自被训骂后,白藤就再不说了。   初秋低声道:“不瞒郡主,自从搬离文忠候府后,县主想得多,又睡不安稳,整日里就似失魂落魄了一般。”   柳飞飞还是担心江书麟不要她,万一不要她,她和孩子就真没个去处。   素妍将柳飞飞的手放到被褥里,“身子是你自个儿的,你若是不想好好过、好好活,我亦没有法子。现在想着,不请太医是顾面子了,柳飞飞、六嫂,你今儿没去如意堂敬新人茶,不需一个时辰,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怀了身孕的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请太医来瞧,你当真是害了孩子的命。孩子是你和六哥的,要不要保你们自个拿主意。”   她神色愠怒,语调微冷,话也说得重些,起身就往外面移去。   柳飞飞泪水涟涟,许是因为有了身子,心情不好,想的亦多:“师姐当真生我的气了?以前你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你如今成了亲便是大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的主意比我还多,需要我说什么?我虽懂医术,但远不及太医院的妇科圣手,请不请在你,你今儿若不请,也许难熬到天黑。”   她扭头走了,身后传来柳飞飞那低低的抽泣声。   江书麟跟出门,不解地怒斥:“你非得这样与她说话吗?她现在正怀上孩子,又因体弱有了滑胎之状,她心里害怕,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ps:   周末到了,祝各位读友周末愉快,快乐阅文!进入三九严寒天气了,大家出门时刻是保暖,要过年了,请过个健康快乐的春节。   ☆、356 医书   她这几日还气着柳飞飞行了逾越之事,转而又想,但凡青春年少的,谁不曾做过几桩错事,便就是她,不与招惹了吴王,又惹上了琰世子。故而,才没继续计较。   既然怀了孩子,自得拿孩子为先,这会子却顾忌到颜面了。   “什么是好听的?是不是由着她,不请太医来,死要面子便是好的。今日知道要面子,早前做什么去了?你们终是要结为夫妻的,为甚要做出荒唐事,被人轻视,遭人议论。六哥还是好好想想,今儿她没给长辈敬新人茶还算不得是真正的江家妇。   娘那里还窝着一肚子火,念着你们是皇上赐婚,一大早就起来了,便是大嫂、二嫂她们一早也去了如意堂候着,一大家子的人上如意堂等着你们,偏你们不去了。好生想想如何让娘消了这口气。”   江书麟脸色难看,素妍言词犀厉,没有同情,亦无心疼。   “你到底是生气了?就因为我们瞒着你……在一起……”   素妍不语,瞪了一眼,到了今日生气又有何用,只恨他们俩年纪也不算小的,竟做出这些荒唐事,后面的烂摊子且由他们收拾去。   她扭头出了沉香院,正碰到展颜。   展颜面带忧色:“姑姑,六婶怎样了?”   如何告诉展颜呢?展颜可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子。   江书麟看着素妍的背影,对白藤道:“去找二太太……”却看到一边的展颜,二房的宅务多由展颜在打理。奔出院门,追上二人。   素妍拉着展颜的手:“她没事,只是太累,身子太虚。调理些日子就会康复。”   江书麟唤声“展颜”,她回过头来,神色里讷讷的。江书麟急切地道:“把平西候府的入宫牌给我,我入宫请太医。”   展颜应声。吩咐了笑笑去取。   想到柳飞飞今儿误了敬新人茶,展颜忍不住面露忧色。   昨日是婚宴,柳飞飞独坐新房,早上四更二刻就被人唤了起来,梳妆打扮,只吃了碗银耳燕窝羹,一直饿到了夜里江书麟回屋。便是健康的女子,也会饿得双眼发花,况且这些日子柳飞飞的身子本就不大好。今晨就有了滑胎之状。吓得她不敢再去如意堂。   虞氏不满柳飞飞失了礼节。就连素妍言辞间也比以前还要犀厉。   白芷站在屋里,看着躺在榻上的柳飞飞。   “郡主处处为你设想,你可为郡主想过。要是你在婚前有孕的事传出去。还是在与郡主住的日子怀上的,旁人如何看她。你自己不顾名声便罢。却累及了郡主的名声。现在还怪郡主说话犀厉、不通情理。长平县主,你真的太让人寒心了。”   郡主说过的,会帮她,可柳飞飞只信江书麟,这才有了今日这般的局面。   白芷不想说这些,柳飞飞因为怀有身孕,越发娇弱,越发变得古怪起来,她容忍不了。“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你命好,早年遇到郡主相助,只怕也与我的命差不多,注定是个做丫头、下人的命。成了主子,反倒娇气了。我和青嬷嬷替你隐瞒有身子的事,不是为你,而是怕你累了郡主的名声。你只想着嫁给六老爷做你的六太太,哪里有为郡主想过?你且好好想想吧。”   到了这个时候,才想着要顾名声,死活不肯请太医,到时候保不住胎儿,各房的人还不是得知晓实情。只怕那时候,虞氏的脸会更难看,更无法善待她。   本是下人命,奈何命好做了主子,反而要仗起自己有多尊贵的身份。   就算披了凤凰的袍子,还是只麻雀,永远也成不了凤凰。   初秋微愣,没想白芷的胆子不小,竟敢留下来训斥长平县主。   白芷先开口训道:“主子不懂事,你在候府多少年了,也不知府里的规矩么?回头还是让六爷想法子哄了老太太高兴,原谅了你们的主子。”扭头出了喜房。   柳飞飞讷讷地看着窗外,想到白芷说的话,心下酸楚。   是呀,她怎么就变得这样娇气起来。   江书麟从宫里请来了妇产千金科的太医,细细地给柳飞飞诊了脉,太医交代了一翻,开了药,“两碗熬成一碗,这几日吃些清淡的食物。先吃两日药,第三日我再来诊脉。”   江书麟打千儿道:“还请太医想想法子,替我娘子保住胎儿。”   太医道:“且卧床休养,两日后若不得好转,再想别法。看她的脉像,是刚动了胎气,出现滑脉之状,有人施灸保胎?”   江书麟应答“安西略懂医术。”   鬼谷宫有数种绝技独步天下,而其间之一便是医术。   近来,关于安西郡主收集齐全前朝的《八部全书》已经传遍皇城。   太医抱拳道:“敢问江六爷,郡主手里可有医书?”   柳飞飞虽然懊恼,可想到素妍说的话,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孩子,她身子太弱,这个时候若是落胎,对身子的损伤极大,真有可能再也怀不上。“要是太医帮我保住胎儿,我便设法说服郡主拿出绝世医书给你抄写?”   太医双眼放光,望着喜帐内的妇人,虽病恹恹的,却说得极是认真。“不知郡主那儿是什么医书?”   “前朝名医华凤、华雏父子所著的《百病方》。”   前朝为南卫朝,齐太祖一统天下,南卫京城城破之时,宫中大火映天,许多传世名典毁于战火。   曾有传言,华氏父子乃是三国名医华佗之后。   “安西郡主手里真有《百病方》?”   除了华氏后人有此书,前朝藏于深宫太医院的书籍只怕早已焚于大火,没想柳飞飞道出书名。太医满是欢喜。“县主此言当真?”   “当真,只要你保住我腹中胎儿,我自会说服郡主借你《百病方》中的“妇科千金篇”给你抄阅,此书根据不同的病诊。分为疗伤篇、内病篇、少儿病症篇、妇科千金篇。”   太医虽没有看过此书,可是听同僚们曾提及过,此书确实分为四篇,里面详细记载了各种病诊的症状特点。以及如何治疗法。但凡是入门郎中,只要潜心学习,熟读此书,背熟处方,就能成为名医。   如若能得幸一观,那他就能成为太医院不倒的妇科圣手,得到宫中贵人的赏识,离医正、院使之位便不远了。说不好,亦能成为一代名医。如前卫朝的华氏父子一般。名留千古。就算不呆太医院。还可以做地方上的一代名医。但凡是名医,天下人为治各种病,总会不远千里寻来。   太医从白藤手里取过药方。细细地看了一遍,“贵府不差珍贵药材。在下换个方子。”   很快,就写了新的方子。   看来,这太医真未用心,现在有药书相诱,方才写了最合适的方子。   太医躬手道:“县主安心养胎,在下明日再来请脉。若是此方有所不适,县主可得提前相告。”   飞飞相信他不敢糊弄自己,“我信太医。”   太医退出内室。想到医书,他就觉热血贲张,一定要得到,更不能让人知晓此事,否则他在太医院的前途就真真毁了。他复又回到沉香院,对江书麟毕恭毕敬地道:“江六爷,今日县主所言,还请六爷莫要传扬出去。”   太医是靠医术谋求前程,不同其他官员,而几乎所有的郎中绝技,都会只传最亲近之人,若是外家弟子求取,最深奥、绝妙之处皆不外传。   这位太医亦是如此,想到要是能得到此物,真真是前程光明。   江书麟道:“只要太医能保住我娘子腹中胎儿,必不失言。”   太医得了话,欢喜地离了文忠候府,回到太医院就开始琢磨起如何保胎,如何减轻柳飞飞妊娠反应的诸多法子。   坐在太医院无甚事,无非是被按例去后宫与几位宫人请了平安脉,回来便继续在医书里查寻更好的保胎方子。   一位年轻太医折入屋中,看着坐班的太医少有的认真、凝重,不由问道:“陶太医,今儿怎么这么认真?”   陶济搁下医书,“反正要到酉时方能回家,不如看会儿医术。”   年轻太医看看周围,另一边的桌案前亦坐着两名太医,一位是副院使太医,已有一大把年纪,还有一名是副院使的弟子,也是一名较为年轻的太医。   太院来了个太监,扫视四周,道:“我是吴王府的,许侧妃略有不适,要请千金科的太医去瞧瞧。”   陶济起身,打着躬道:“小公公,在下是千金科太医。”   包括副院使在内的太医都好奇的看着他。   往常,陶济生怕出了差错,但凡有人来,就躲闪不及,如果是请平安脉跑得比兔子快,听说是瞧病,就推三阻四。   太监审视着陶济:不过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对于太年轻的太医,他总是有些不信。“没有别人了么?”   副院使道:“今儿坐班的千金科太医就他了。”   太监冷声道:“走吧,去吴王府。”   陶济离了太医院,几个人便小声议论起来。   “奇了,真是奇了,陶济胆小怕事,可今儿也太反常了,居然抢着要去吴王府。”   年轻太医乙道:“可不就是,今晨平西候府的江六爷拿着牌子来请太医,他便不肯去。回来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之前大家不在,我瞧他一个人捧在医书在那偷乐……”   副院正若有所思,捻着胡须,“还真是奇了,好好儿的,他乐什么?”   ps:   推荐好友力作:莞尔的《御夫记》,简介:穿成农家小孤女,亲戚极品,名声吓人,看我踩牛鬼蛇神。夫婿钱财都得抓,改善处境,挣钱发达,种田经商两手拿。提前选个好夫婿,好好调教顺心意。重活一世,委屈谁都绝不委屈自己!坑品良好,请亲们放心追文。   ☆、357滑脉   太医甲反复地回忆,今日陶济着实太过反常了,热心得有些过火。   陶济先去了吴王府,给许侧妃请了脉,下了方子,反复审视一番,这才递给了王府的下人。   太医院给王府、候府开方,皆是两份,一份由病患拿着,一份交回太医院备案。   出了吴王府,陶济并没有回太医院,而是再去了平西候府,在下人引领下到了沉香院,给柳飞飞诊了脉,道:“虽还有滑脉之兆,亦比早上瞧上去好多了。这个方子可行,县主再吃一日,明日下午我再来瞧瞧,待保好了胎,在下给县主开一剂治妊娠反应的方子。”   医书的引诱,令陶济不请自到。   白藤奉命送陶济离开。   青林院内,几位太太陪江素婷打完叶子牌,正待散去。   见有沉香院的大丫头送太医离开,议论起来。   何氏不屑一顿地道:“听说是给累着了,瞧她平日里壮得像头牛,如今刚做了六太太,就学得娇气起来。”   慕容氏知柳飞飞是害喜的缘故,因娘家无人,只任由旁人议论。竟是连慕容氏也不能帮她解说两句,想到事关素妍的名节,也不敢轻易提及,只希望过上两月,许能告诉众人柳飞飞怀孕的事。   江素婷想到柳飞飞没敬新人茶,冷声道:“她现在还不算江家六太太?”虞氏是拿她视为亲生女儿般教养大的,就连江素婷的名字亦是江舜诚给取的。儿子们照了“书”字辈取名,素妍和素婷都改作了谐音的“素”。在江舜诚看来,这个“素”字更合女儿家。“伯母还是该给她立立规矩,没的把我们江家的规矩都给乱了。”   张双双见白藤送太医自平西候府大门方向离去,“今儿这事儿古怪得很。换作是我,只要有口气便要敬了孝道,全了认亲礼,她今日这般算什么。”   不仅是张双双这般看。就是何氏、江素婷亦是这样看的。今日不赶早敬了新人茶,他日虞氏翻脸不认,说你不是江家妇,柳飞飞也不能说甚。   江素婷对身后的大丫头道:“少爷、小姐们在哪儿呢?”   大丫头垂首答道:“二位少爷在睦元堂与三爷、四爷讨论学问。小姐们去寻仁和县主了。”稍顿了一下,“今儿老爷说,让四爷赶早回冀州呢,不能误了学业。”   江素婷与江书鸿、书鲲、书鹏兄弟的感情最好,只比书鹏小几岁,感情还算不错。小时候。她就爱跟在书鹏后面玩儿。她轻舒口气。“本是说过几日就要过冀州的。赶上二房大侄子的婚事,也得等我们娘几个吃了喜酒再回去。”   慕容氏笑道:“这敢情好,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在一块打叶子牌。婆母也是喜欢的。大姑子可得多回来,陪她老人家多打几把。”   江素婷想到飞飞。心里堵得慌,“伯母最爱面子、讲规矩,只怕这心里还憋着一口怒火呢。我且先回张府瞧瞧,待得明儿得空再过来,陪你们说话。”   慕容氏道:“大姑子是知道的,我不大会打理家务,还得请你来帮我一把才好。我常听婆母说,当年大姑子在娘家时,那可是能干的巧人儿,就是大嫂也多有夸赞。”   这些日子,慕容氏旁的没学到,学会见人就先夸赞三分。没人不喜欢听好话,便是江素婷亦是如此,此刻正笑眼眯眯的,“二嫂放心,我回府安顿好几个猴孩儿就过府帮衬。”   慕容氏道:“日子紧着呢,照着皇城的规矩,提前十日就得把聘礼备好,再选了日子过聘礼。”   对于江素婷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当年,大房、三房娶太太,她尚在闺阁,亦是帮了虞氏大忙的。虽然过了多年,可她嫁入张家,也帮着娶了一房弟媳,嫁了一位小姑子,也算是宅务上的好手。给慕容氏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江素婷道:“今儿还没与小妹说上话来,我得去得月阁瞧瞧。一转眼,竟长成大姑娘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分开。   张双双与何氏少有的走到了一处,一路上都在说六房的柳氏是个不懂事的。   何氏道:“渔村女就是渔村女,今儿这事儿,她做的真叫人生气。双双,你认她是六房主母么?”   何氏虽是三房主母,比张双双还要年幼一岁,又比张氏晚入江家大门。   张双双心下跟明镜似的,笑道:“唉,虽说行事不妥贴,到底是六叔娶进门的。真叫人为难……”   没说认,也没说不认。   她才不是傻子,要说不认的话,可这是皇帝赐婚。一棍打死了,回头见面可怎么说,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但也不能轻易就说认,老太太还生着气呢,以老太太的性子,忍得住暂不支声,一旦暴发出来,那可是让人难以承受。   何氏轻叹一声:“只怕是故意的,弄不好啊,跟五房的闻氏一个样儿,也是个只进不出的。从老太太、郡主那儿搜刮了那么多东西去,听说我们孩子多,生怕多给了礼物,又有大姑子带了四个孩子回娘家,怕是借病藏起来。”   张双双笑而不语。   就算柳氏再傻,也不会在此时盘算,要是虞氏不认她,她在府里的身份尴尬,虽是入了府,可虞氏不认是江家妇,那便入不得祠堂。   何氏想套张双双的话,“我是不会让孩子叫她六婶的。哪有当六婶连个见面礼都不给的,自古改口,亦是要给赏钱的。”   张双双依是不言。   何氏又说了许多发牢骚的话,“记得当年我过门,起了大早,还亲手给婆母备晨食。可她倒好,竟让一大家子人等她一个。”   不知不觉间,二人到了分路口,彼此客套了两句。   这边江素婷近了得月阁。却并未进去,而是令下人通禀。   白芷得了音儿,出来迎接,领着江素婷主仆进入院门。   素妍在楼下花厅待客。白芷领着丫头上了茶点。   江素婷当年出阁前,也住在得月阁里,对这里一砖一瓦都倍感熟悉和亲切。那时候的江府还没这么大,至少没平国公府的那片屋子、花园。当年除了二层楼的主阁,只有东边有两间厢房,如今西边不仅新建了厢房,而且还是三间。小厨房设在东厢房一侧,院子里的桃花、杏树还在,比她在这里时更大了。小心地打量着得月阁的变化。仿佛还是老样子。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院子里一如记忆里的干净、整洁,就连从院门通往花厅处的小径两侧都种满了月季。   正值二月,杏花开得正妍。粉白色的花瓣散发出醉的馨香。深吸一口,似要将她带回待字闺中的日子。   素妍亦不急。没有话,只静静地喝着茶。   江素婷回过神时,抬手示意,白菲令两个服侍的二等丫头下去。“附庸山人的画,珍贵无比,也不敢开口求取,想讨两幅妹妹的墨宝,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看来,连江素妍也知道自己是岭雪居士的事。   “倒有两幅绘月季、杏花的,姐姐若是不弃就带回去,因新近才画的,还不曾装裱。”   江素婷见她没有回拒,立时笑道:“我听二嫂她们说了,你的画得找张记字画铺掌柜装裱,否则弄不好就失了丹青颜色。”裱不好画,反倒毁了画。   素妍吩咐白菲取了画来。   江素婷接过,看到一侧的题跋,没想几年不见,素妍的字写得这样的好,就连画也是极好的。挑眉笑了起来,“妹妹给的,我可就不客气了。听说等传远的婚事办了你和伯父就要回晋阳省亲?”   “爹离开晋阳三十多年,亦近三十年没回去。是该回去瞧瞧,祖坟在那儿,二叔一家也在那儿呢。”江舜诚做了三年知县,方奔赴千里回乡接虞氏母子。回到家里,方知寡母病亡近半年,生怕误了他的前程,只留了一封遗书给他,不免到寡母坟前大哭一场。   江舜诚看罢遗书,知母亲担心他高中做官后弃了虞氏,在坟前发过毒誓,今生今世都会善待虞氏母子。   那时,老四江书鹄因染了天花病亡,只得带了虞氏与三个儿子奔往任。在任上又呆了一任,才因在地方官声不错,又被提拔至皇城当差。江书麒、江书麟都是在皇城出生的。   对于父母,江素婷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她亦有二十多年没回去了,在她印象里,总是母亲的斤斤计较,日日盘算。她不喜欢自己的亲生母亲,觉得她太过小家子气,原本母亲就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哪里比得世家出生的虞氏。   “要不是我有猴孩儿缠着,还真想回晋阳老家看看。”   素妍依是含着笑,“具体起身日子还未定,只怕到时候还得唤上个侄儿跟着。”   江素婷很快就想到了传字辈的侄儿们,“是传业还是传达?”   “还不知道呢。得近了动身日子才能定。”   姐妹二人寒喧了一阵,江素婷道:“在冀州时,我得了两套上好的头面,式样倒也别致,明儿送来,妹妹戴上指定好看。”   今日素妍出手大方,给了她四个儿女人人一份价值不菲的见面礼,江素婷也不是小气的,想着都是自家姐妹,也得回份礼才好。   “姐姐客气了。”   “你可别嫌弃,冀州不比大地方,许是不及皇城的,但那两套头面好在倒也雅致别样。”   素妍将她送出院门,看江素婷满心欢喜地离了得月阁。   ps:   推荐好友沐焱晶作品《逍遥医女》:id:2987920。逍遥是一种心态,医女是一种专业。不是小白文,不是狗血剧,有实用的美容养颜和健康保健知识,正精彩填坑中,欢迎亲们跳坑,作者有存稿,从未断更过,坑品有保障^0^   这是作者的第一本书,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是沐焱晶会很认真地来写好它。   ☆、358讨画   江素婷唤了大丫头,寻四个孩子回府。   张昌兴、张昌隆兄弟俩自幼便往江府走动得多,就是张锦瑟也常来这里玩,他们在父母的言谈中,早已根深蒂固地将江家视作母舅家。   慕容氏与素妍都给兄妹四人见面礼。二房的有了拍卖行的生意,出手也较阔绰。   张家兄妹越发觉得江家的人好,待他们热情不说,更是大方。   张德松与江舜诚呆在书房里,江舜诚正很是得意地与他品评《三江诗词集》,这让张德松大赞一番,直说“虎父无犬子”,一会儿唤伯父大人,一会儿又叫老师。   江素婷领了几个孩子,又让丫头去大书房传话,在马车上等了良久,才见张德松捧着本《三江诗词集》出来,一脸笑容。   “瞧你们父子几个,一个个都呆得不想回家了。”   江素婷带着儿女随张德松去了冀州赴任,皇城张府就留了大姨娘打理,大姨娘原是江素婷的陪嫁丫头,当时江素婷心想,与其寻个不知根抬为侍妾,不如就挑身边人。   大姨娘得宠之后,倒狂妄了两年,江素婷虽想如虞氏那般泼辣,管住丈夫不纳妾,然,张德松到底不是江舜诚,不许他沾女人,他就在外面养,为此江素婷没少与他发生口角。   有了三个儿女后,江素婷便想明白了,与其靠夫君,不如靠自己,索性挑了年轻貌美的女子送给他为侍妾。   男子都是喜新厌旧,大姨娘很快就发现,所有的掌控权都握在江素婷手里,江素婷要谁受宠,张德松宠谁;江素婷要谁风光,谁就能风光。若是出了大事,张德松维护的还是江素婷,因为她才是主母嫡妻。   大姨娘育有庶长女,唤作锦绢,比嫡长女锦瑟略长一岁。又有二姨娘育有庶长子,比锦瑟年幼一岁。   当年因大姨娘猖狂,为了牵制大姨娘,江素婷就从牙婆手里买了个美貌丫头,开脸做了通房,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抬为二姨娘。十月怀胎,产下庶长子张昌吉。   还有位三姨娘,很是貌美。据说是某位罪臣之女,颇通文墨,又善诗词歌赋最得张德松的宠爱,育了一子二女。这次回返皇城,将她们母子三人留在了冀州。   三姨娘深知自己母子的命运都捏控在江素婷手里,不敢张狂,只小心服侍,若是招惹到江素婷,弄回比她更年轻美貌得了张德松的心,将她丢于后院,过上几月,张德松哪还记得有个三姨娘和她生育的三个庶出子女。   张府在城南荷花巷,这条街巷离城东最近,住的都是皇城五品以上的官员。   两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小巷,江素婷怀抱着锦绣。   锦瑟向江素婷气哼哼地道:“五妹越发没个样子,到了冰清阁,居然自己开口向表姐讨见面礼,把表姐手上戴的金镶玉镯子给舀走了。”   锦绣嘟着小嘴,“表姐也给了你礼物,你不也收了。”   “那不一样,表姐给我,那是她疼我,可是你怎么能开口跟人要呢。”   锦绣丝毫不理,“我若不要,表姐许就忘了呢?”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腕,白得如同一截莲藕似的。   江素婷很想咬上一口。面色微冷,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越发没个规矩,怎能这么失礼,自个儿开口讨东西呢?指不定你小姨、表姐在心里如何笑话呢?”   “才不呢。”锦绣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表姐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她和小姨一样疼我。表姐让我和姐姐明儿再去玩呢,说二舅母做的西北点心最好吃了,二舅母还会做江南小菜,可香了,今晚就让二舅母把面和上,明儿我们过去就能吃上。”   江素婷审视着锦绣手上的镯子,“不错,是值钱的东西。”   锦瑟伸出手腕,她也得了一只,本是一对的,姐妹二人一人一支,这对镯子奇就奇在无论胖瘦、大小都能戴上。戴在锦瑟手腕上可以调大,戴在锦绣手上就能调小。   张德松看着两个女儿,“也不知这张口与人讨要东西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江素婷今儿就与素妍讨墨宝了,听他一说,秀眉微挑:“你这话在说谁呢?绣姐儿才几岁,她知道啥?”   张德松懒得招惹她,一会儿惹恼了,又得耍泼,索性不支声装哑。   锦绣显摆完得来的礼物,撒娇道:“娘,明儿我们再去姥爷家。表姐说,六舅母是真病了,要是她不病,指定也给我们好东西,说六舅母也是个大方的。”   江素婷轻叹一声,“她的东西,岂是你们能得的?”   锦瑟好奇的望着母亲。   锦绣年幼,追问道:“娘,为什么?表姐说她是个大方的。”   江素婷冷声道:“连个娘家都没有,要不是你们小姨念着她不易,她哪有什么嫁妆,还不是你小姨给的。你小姨待她那么好,就会干些打你小姨脸面的事儿。一个穷鬼!明儿你们俩可不许去,更不许要她的东西,你们得了她一两银子的礼物,回头我就得还三两、四两,你们说说这可划算?”   锦瑟倒是明白了,柳氏没娘家,是个不受待见的,连她娘都瞧不起,今儿害得姥姥等了许久,一家人都不高兴。想到今日得的礼物,问道:“娘,那我们今天收了表姐和小姨的……”   “不打紧,你小姨是个大方的,你们不收,她会生气的。”   素妍的性子,让素婷觉得喜欢,她就喜欢爽快人,素妍有些像虞氏,又有些像江舜诚。素婷是怎么看都觉得喜欢,这可是伯父、伯母的掌上明珠,又许给了左肩王府的世子,将来需要她提点的时候还多着呢。   “你们俩记住了,往后要多与你们小姨、表姐玩。你小姨可是皇城的大才女,娘不望你们学她一半,学到三成你们俩就受益无穷。”   正说着,锦绣无聊地伸手去抓车内案几上放着的画,手还未碰到,就被江素婷打了一下,“那可是宝贝,不是银子能买到了,不许碰!”   张德松这才留意到一边的案几,展开一幅画,色彩明丽,妍而不俗,透出一股子富贵之气,几朵月季盛放,或紫色,或红色,礀态各异,如同世间的美人一般。两只蝴蝶蹁跹起舞,不离不弃。   “这是你跟郡主要的?”   素婷笑了笑,“小妹那儿赶巧收藏两幅,见我喜欢就送我了。”   张德松深知妻子的性子,哪会认为是别人送的,指定是素婷开了口,素妍就给了。   回到张府,年幼的锦绣不忘在锦绢面前炫耀一番,这样是谁送的,那样又是谁送的,看得锦绢很是羡慕。   锦绣年纪虽小,却亦懂得自己收放东西,没事的时候,打开盒子看上一回,一件件地来回细看,将每个细节处都看罢,才往自己的头上插戴。   得月阁。   素妍又站在窗前练字。   青嬷嬷轻叹一声,“郡主费了那么大的工夫才绘好两幅,就被大姑太太给讨走了。”   她含笑,轻语如梦,“反正是自个儿绘的,她既要,给两幅就是。”说得轻巧,亦无感觉,她的花草绘得越来越好,反倒是生疏了山水图。   就如附庸等几个所言,其实素妍只需要绘好一种类型的丹青即可,没必要每种都去尝试。   素妍搁下笔,看着案上的字,舀了白峰居士写的字,又取了朱武当年留给她的字帖细瞧,翻天覆去的看,比对。   “郡主未免太大方了一些,多好的白玉狼毫笔,你说给张家公子就给了,那可是两支呢,值不少银子,又是宫里赏的。”   青嬷嬷想来就觉得心疼,江舜诚连三爷都没舍得给,将两支笔尽给了素妍,可她转手就送了人。   “再好也不过是个东西,不要紧的。”   素妍打开案上放着的锦盒,这里面装的都是今岁以来得的好东西,白玉狼毫笔只是其中的一对,还有新得的砚台,虽不是最上乘的,却也是珍贵的,一块色如胭脂色,一块渀若翡翠纹,更有一块似有彩线,这三块都是从蜀地嶲州出产的金沙砚台,拥有一块也算难得,况有三块。   江舜诚心疼女儿,知她偏爱字画,特意花了重金从皇城各大当铺搜罗了来,当铺掌柜因念着与江家有生意往来,亦没有要高价,只以合适的价格卖了江舜诚。   父亲在给女儿寻砚台,江书鹏与江书鸿兄弟也各自寻了一块来,竟凑出三块砚台。   青嬷嬷高声道:“郡主,你不会要把这砚台也送人吧?”   金沙砚,天下闻名。自来评价是否好砚,有“七珍八宝”之说,即七眼为珍,八眼为宝。打磨之后,石质细腻润泽,抚之若婴儿肌肤,叩之声响深沉似木。好砚贮墨不涸,磨墨无声,腻而不滑,存墨不腐不冻。   素妍未答青嬷嬷,取了茶水,在三方砚上各滴几滴,又寻了墨棒,认真的磨了起来。“且先试试哪块最好,留下最好的。将最差的送给老候爷,将较好的送给三老爷。传良那儿,且再挑件送去就是。”rs      ☆、359 礼物   青嬷嬷想到送出去的笔,不由轻叹:“那么好的笔……”   “字写得不好,难道要怪笔不好?好看的未必就实用。那笔的笔杆是用白玉制成,笔毛用的是狼毫,可我用过,还不如我用习惯的琳琅笔。”   琳琅笔,琳琅是北齐最大的笔坊字号,**各式笔,有毛笔、画笔,大小不等。每年往宫里进贡笔,皇城三大文房铺子里有卖,却比普通的笔还贵上三倍,素妍喜欢用这家的笔,这家的笔不掉笔毛,用的时间亦比寻常要久,一支笔能用三个月,寻常笔最多半月。   青嬷嬷启开盒子,却见里面还两支白玉狼毫笔,不由得惊呼一声。   取在手里,隐隐间还能闻嗅到一股墨香,“郡主给张家二位公子的笔,也试用过了?”   素妍点头。   “这两支好使,所以搁在下面,那两支不好使的放在上面。在嬷嬷眼里,我是不是当真是个傻子?”   亦或,她是一个没心眼的人。   经历了一番生死,再没心眼也会有了。   今儿她出手大方,众人瞧着很爽快,却不晓她一早就是试过笔的,写了两字觉得不好使,就决定送人。   即便不大喜欢,也比寻常的笔看起来贵气,送人正合适。   给张昌兴、张昌隆兄弟俩的笔,她用心地洗过,还在茶水里泡过一阵,去了墨香,只余茶香。   青嬷嬷问:“老候爷不是得了两支么,这两支郡主从何而来?”   素妍抬眼,“琰世子给的。”   宇文琰但凡见着好的,就搜罗了来。讨她欢心。   素妍也乐得收下,好用就使,不好用便送人。   青嬷嬷看着锦盒里,这里面的东西还不少,除了笔和砚台,还有几只装颜料的小瓷瓶。   桌案上,排着只笔架,上面按大小、长短渐次挂放着笔。   “郡主。我来砚墨吧。”   素妍将墨棒给了她,青嬷嬷砚了三砚台的墨,好奇地问:“如何看哪块好?”   “一,听声,哪块砚墨时的声音最小;二,看哪块砚出的墨汁色泽最匀;三。过一晚起来,看哪块砚的墨最润。”   原来,分辩是否好砚。还有这诸多的说法。   青嬷嬷来了兴致,一块块地试,指着胭脂冻道:“这块的声最小,其次是翡翠纹的,然后才是彩纹砚。”   她淡淡一笑,“还得看墨汁细腻度呢?”   青嬷嬷可分辩不出来了,伸手在三只砚里摸了一下,依旧没有探出来。   素妍练字。   青嬷嬷砚墨。   主仆二人各有事做,青嬷嬷时不时抬头审视着素妍写的字,在她心里。自己奶大的郡主,字写得最好的。也是好的女子。   白菲忙完了,接过青嬷嬷手里的墨棒继续砚墨。   夜,润物细无声,又听到了簌簌的春雨声,就像情郎的低语。   素妍蓦地忆起,今儿是十三了。后晚宇文琰要来。   次日清晨醒来,素妍站在案前比对三方砚,最后以江舜诚所选的胭脂冻砚为最佳,其次是翡翠斑砚,最后才是彩纹砚。即便是彩纹砚,过了夜,砚里的墨汁亦未干透。   将墨汁倒入寻常胭脂冻砚台里,白菲洗净,另两方砚台被她小心地收了起来。   梳洗完毕,移往如意堂。   待她到时,江舜诚已经去了大书房,几房太太、奶奶都赶来向虞氏请安。   虞氏懒懒地依在贵妃椅上,穿着漂亮绣鞋的脚放在脚踏上,神色安祥,见到素妍进来,原来没有表情,如同庙里睡着的菩萨脸就露出了笑颜。   行了礼,与几房太太问了安,素妍在虞氏身边坐下。   虞氏不满地道:“劝劝你爹,昨晚又在大书房歇下了,说是在修书,瞧瞧,连你三哥劝他也不听,一大把年纪,这般看书,怕要伤了眼睛。”   江书鹏劝了无用,虞氏说了也没用,她将劝人的事交给素妍,江舜诚似乎特别听素妍的话。   素妍笑着应了。   有下人捧来了早点,素妍取了一碗,喝了起来。   虞氏问:“柳氏如何了?”   没说六太太,也没叫长平县主,更不呼飞飞,直唤柳氏,可见虞氏对飞飞的芥蒂已深。   几位太太都侧耳聆听,尤其是何氏与张双双,正想听出个原由。   素妍轻叹一声,“许是太累没睡好,气血不足导致昏迷,养上些日子自会好的。”   虞氏深晓缘故,面露不满:“昨儿在静养,今日还没好么?”   何氏见虞氏越发对六房不喜,道:“好了又如何?今儿可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她无娘家,还不得继续在房里歇着。”   慕容氏很是担心,道:“那若要住对月,可如何是好?”   皇城有习俗,姑娘嫁至婆家一月,是要回娘家住对月的。   沈氏只不说话。   现在府里人都颇为厌恶柳氏,如虞氏与何氏;亦有不厌不喜的,亦如沈氏婆媳;有维护柳氏的,如慕容氏与素妍。   素妍道:“不如,让她去天龙寺住上三日,为她亡父母抄抄《安魂经》。”   慕容氏直夸这个主意好。   个正说话,就听到一个女娃的笑声:“姥姥,锦绣来了!”   锦绣穿了件翠红色的衣裙,蹦跳着进了花厅,审视一番,欠身唤了声“姥姥”,转而望向素妍,甜甜地喊“小姨”。   沈氏道:“真是个小人精,就知道讨好老祖宗和我们家的福星,旁人倒是不喊了。”   锦瑟进了花厅,像模像样的向老太太行了礼,又甜甜地将众人唤了一遍。望向展颜道:“表姐,我们去玩吧!还去后花园荡秋千。”   展颜比锦瑟大两岁多,两人能玩得一处。拉着人告退离去,锦绣跟在她们身后。   江素婷走在最后,两个女儿都出了院门,她方才慢吞吞地进来,叮嘱了几句“不许胡闹”之类的话。见拜礼,向老太太问了安,亦在素妍身边坐下。   她抬了抬手,两名丫头捧上两只锦盒来。“昨儿让妹妹破费了,做姐姐的亦不好意思。这是一点心意,妹妹可得收下。瞧你头上素净,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得好好打扮。”   几位太太都细细地瞧着,那是两只很漂亮的盒子。给素妍的这只明显要比那只更高些。   江素婷笑着打开,第一层是套白玉头面首饰,钗子、白玉簪花、耳环、项链、羊脂白玉的镯子。是一整套,即素雅又高贵。   虞氏一瞧,心里便高兴了,脸上挂着赞赏的笑,有人给她女儿送好东西,比直接送她还欢喜。“都是自家姐妹,妍儿,你就收下吧。”   江素婷将第一层合上,打开第二层,里面一套珍珠首饰。式样甚是别致。   虞氏笑道:“婷儿还真是个聪慧的,居然知道你妹妹就爱这两样。说羊脂白玉高雅,说珍珠贵气。”   江素婷昨日陪着张双双她们几个打叶子牌,在打牌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知道素妍喜欢着素雅的衣裙,就连头上的发饰也与皇城众多大家闺秀不同,喜欢淡雅别致的。但凡不好的。她会收下,却会转手送人。   素妍亦不客气,笑着接过:“多谢姐姐。”   虞氏微眯着眼,江素婷不会无缘无故送这么厚重的礼物,除了昨日素妍出手大方,给了她四个儿女礼物,只怕还有别的缘故。   江素婷拿了另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套纯金的头面首饰,亦是一整套,全是月季花的,更难得金钗上的花片刻得如真的一般,耀人眼目,薄如蝉翼。笑着递给了慕容氏,“二嫂,这是给展颜的。”   何氏面上有些挂不住,想到自己也有女儿,江素婷送她们,却不送自己。   江素婷却又道:“三嫂,等你家眉姐儿大了,我再打一套好的送她。”   何氏心里舒坦,虽说没有,再好看的首饰,过上两年都会过时,“我代眉姐儿先谢过了。”   慕容氏唤了丫头,令她将首饰给展颜送去,多一套头面,也多份体面。“大姑子来得正好,我和大嫂正念叨着呢,你陪我们挑聘礼,帮我们看看,如何准备更妥帖。”   几人起身别了老太太,陆续离去。   何氏不放心,总防着大房、二房把公中的大库房给掏空了,也要去凑趣。   张双双因帮着沈氏主持中馈,自是少不了的。   田嬷嬷与白菲两个看着锦盒里漂亮的首饰,啧啧叫好。   虞氏问素妍:“昨儿素婷从你那儿拿了什么好东西?”   知女莫若母,素婷到底是虞氏身边长大的,虞氏只觉江素婷不会平白地对素妍这等大方。   青嬷嬷代为回答:“大姑奶奶跟郡主讨了两幅岭雪居士的画。”   虞氏冷哼一声,“她自来就是个会盘算的,明明占了大便宜,还表现得极是大方。”   以昨儿素妍送四个孩子的礼物,江素婷最多送一套头面,却送了两套来,虞氏一猜这内里就有文章,一问原由还真是如此。   “素婷是个爱面子的。”虞氏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对田嬷嬷道:“去把我的首饰盒子拿来。”   田嬷嬷应声,折入内室取首饰。   虞氏拿着首饰盒,看了一遍,挑了几样寻常的头饰,价值约莫在二十两银子左右的模样,一根珍珠钗子、一对南珠耳环,又有一朵看着漂亮的金蔷薇钗子。“找个盒子装了,回头让素婷带回张府去,就说是郡主赏给张家大姐儿、三姐儿、四姐儿的礼物。”   ☆、360刁蛮   田嬷嬷迟疑着,看着这几样,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但也是件件精致。“不过是张府庶出的小姐,老太太不必如此。”   “就权当是给素婷面子,不碍事,先装好,待她回府的时候让她捎上。”   江素婷仗着娘家有几个兄长,将几位妾室压得死死的。她虽偶尔霸道,却有一点,允许妾侍生育子嗣,几乎每位都育有儿女。   虞氏道:“瞧着绢姐儿也怪不易的,跟着她亲娘留在皇城,今年得有十三了吧?”   田嬷嬷仔细计算着:“九月就满十四了。”   “这么大了,还没许上人家。你捎话给素婷,若是她愿意,就带她到府里来玩。等到传远婚宴时,让她来府里吃喜酒。”   素妍知晓母亲的为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对张德松几个庶出女儿好,只怕心里早已有了计算。   虞氏又道:“你且吩咐下去,告诉上下,绢姐儿若是来了,别舀她当庶出小姐,下人们也要敬着些,唤声绢表小姐。”   锦绢是大姨娘生的,大姨娘又是丫头出生,没有娘家人。锦绢要想寻个好婆家,更得仗着江素婷,而江素婷依仗的是江家。对于锦绢来说,要是攀上了江家,亦是她的一个依靠。   素妍垂着眼帘,暗暗猜测着虞氏的用意,但对虞氏突如其来对张家庶出小姐好,还是感到有些莫名。   展颜领了锦瑟、锦绣姐妹经过得月阁,看到路边的告示牌,锦瑟很是好奇,“小姨的阵法真的很厉害么?我们在冀州也听人说过的,都说小姨是仙女下凡,会仙术。”   展颜吃吃笑了起来。   一个不留神,顽皮的锦绣冲入阵中,顿时树木移位,烟雾**,锦绣吓得小脸发白,失声尖叫。   孩子刺耳的叫声,吓得展颜与锦瑟面色铁青。   只听展颜呼道“你别动,站着别动!千万不能动!”生怕锦绣不听,又道:“小心怪物出来了,不能动,你再叫就把怪物吵醒了。”   展颜一吓,还真管用,直吓得锦绣一动不动。   锦绣先是失声大哭,因为害怕而拼命抑着哭声,化成了低声抽泣。   白芷冲出院门,抱起锦绣就往外,将她放在路口,“我的小姑奶奶,就是吴王都吃了苦头,你还敢乱闯。”   锦绣一边大哭,一边叫骂:“我要叫小姨把这里都毁了,把那些花草全部都拔光……”   白芷与展颜哭笑不得。   锦瑟厉声道:“叫你不要乱跑,偏是不听。”   展颜沉着脸,道:“姑姑设阵法是要抓坏人的,最近大坏人没抓住,倒抓了个小顽皮。”   锦瑟本被吓得不轻,此刻捂住笑了起来。   锦绣很是气恼地看着姐姐,挑着眉头,恶狠狠地道:“我要找小姨把花草拔了,把会吐烟的树一把火烧个干净。”   白芷抱着锦绣安慰了几句,唤了丫头取了好吃的给锦绣,又舀了两只毽子给她玩,哄了好一阵,锦绣才止住哭声。   锦瑟怒声道:“在冀州也好,在皇城也好,让她别碰的,她偏要碰。这会吃了苦头,但愿能长点记性。”   锦绣不在时不时的抽泣一下,反驳道:“爹说小姨小时候比我还顽皮,可她最有本事了。”   锦瑟笑道:“小姨是谁?那可是拜了神仙为师的,你且去拜个神仙为师。”   锦绣跺着脚,怒瞪着锦瑟。   哪有这样的姐姐,还是同个母亲生的,总处处给她难堪。   锦瑟当作没瞧见,拉了展颜与白芷一块踢毽子。   锦绣想了一阵儿,拜神仙为师,既然小姨能成的,她也可以。生了片刻闷气,见她们踢毽子玩得开心,也一并加入进去。   然,锦瑟只管与展颜玩,懒得理她,锦绣缠了白芷陪她玩耍,笑笑过来寻人,白芷趁机让笑笑陪她,自己溜回得月阁里做女红去了。   锦瑟看着玩得起劲地锦绣,明明不会踢还要霸着两只毽子玩。“她最烦人了,动不动就哭,有什么好的就要。”   展颜一脸羡慕地看着锦绣:“小时候,我就想有个妹妹。”   “表姐若要锦绣做妹妹,我立马给你。用不了两日,你就知道她有多烦。整日和三妹、四妹她们两吵吵嚷嚷的,旁的没学会,就学了一张厉嘴。”   展颜拉了锦瑟去凉亭说话儿,低声道:“二表妹可订亲了?”   锦瑟埋头笑着,露出几分羞涩。“大哥都还寻上好亲呢,这次回来,娘说要找大舅母帮忙相看,要把大哥、二哥的亲事都给订下来。”   “倒也是,你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就算轮到你,也没这么快。大表哥今儿也入府了?”   锦瑟点头,“说找四表哥读书呢。”   展颜道:“因这两月府里的事多,四哥也没去书院,由祖父、三叔父亲自教导呢。”   “我爹也说这是难得的好事,这些日子让他们俩跟四表哥一起受姥爷亲自教导。”锦瑟到底是大了,懂事不少,笑道:“表姐,我陪你去做女红吧。”   “你先与我学绣嫁衣,说不准轮到你的时候,你就会了。早前,我跟着六婶婶学过一阵子,轮到我的时候,也知道怎么做。嫁衣已经剪裁好了,合过一次,倒是极合身的,现在又分开来,正往上面绣图案。”   表姐妹二人往冰清阁去。   入了楼阁,便见厢房里坐着两个绣娘,正埋头在一块绯红缎子上绣花样,看得出来,她们绣的正是后背的那块缎子,一边的绣架上还有一块缎子,一侧摆着花样。   锦瑟快奔几步,瞧着上面绣好的蝴蝶:“真好看!”   “月季、蝴蝶都是请姑姑绘的花样。六婶婶的嫁衣,也是姑姑绘的花样,婚宴那天,所有人都说好看。六婶婶选的是牡丹,我这件想选月季,我喜欢月季花,还有这些紫色的蝴蝶,最漂亮了……”   锦瑟伸手,在绣架上轻柔的抚摸着上面的蝴蝶,很是生动、活泼。她跟着江素婷也学过女红,也会绣的,好奇地问:“表姐,我可以绣吗?”   “当然可以。”   展颜取了丝线,穿针引线后,递给锦瑟,“这只蝴蝶就照我绣好那只绣就可以了,我绣另一只不同礀态的蝴蝶。”   锦瑟接过线,看着绣好的那只正面飞舞的紫蝴蝶,舀着线细细地绣了起来。   有了事做,加上两个姑娘年龄相渀,最是能说到一处去。   锦瑟为自己能帮表姐绣嫁衣感到很欢喜,想到展颜说,看着别人怎么绣,轮到自己时,就知道怎么绣了,心下更有了兴致。   江素婷随沈氏、慕容氏等人到了大库房,在一边空置的小屋子内,已经摆满了绸缎、花瓶都物什,挤挤挨挨地一屋子。   何氏看得一阵心疼,这得多少东西,前不久才从大库房里置备了四十多抬的东西,这回只怕又得四十多抬。   江素婷笑道:“二十日就得下聘去李家了,不能拖了。挑几个心细的下人用红绸、红纸包裹起来。”   但凡是聘礼,富贵人用红绸包裹,再用红绸扎花,一定要包得红彤彤如花一般鲜艳、好看。寻常百姓贴上红纸,有个红色就算喜庆,多舍不得扎红绸,就算有红绸,多是从婚仪铺子里租来的。   张双双令大丫头去各院传下人来。   不多会儿,就来了二十个精干的婆子、小厮。   沈氏与张双双对照了清单,先是包裹宫绸、贡缎,按照上回的样子,八匹绸缎为一抬,用红绸带扎裹成堆,结上漂亮的绸花。   又有用作摆件的大、中号官窖、汝窖瓷瓶,都是富贵牡丹、百年好合等吉祥图案,用了专门的红漆木盒装上,上面只露出大半截瓶子,每只瓶上贴了“囍”字。   慕容氏唤了名嬷嬷过来,“年前,我娘家大哥送了件珍珠衫过来,不如也凑成一抬,当是聘礼。”   慕容氏娘家是江湖中人,家里亦做丝绸、珠宝的生意,听说还跑海外船运,生意做得不小。慕容氏一族,在江南也算是世代经商,家资丰盈。此次江书鲲一家从西北回来,又得了“平西候”爵位,她娘家一早就写信来问,还说待得江传远娶亲时,也要来吃喜酒。   张双双问:“二婶,可给江南慕容家也下帖子了。”   慕容氏笑答:“一定下日子就写了家书去,托了相熟的镖行帮忙捎信。就连回信儿都收到了呢,说到了日子,他们就赶来,连着展颜的婚事也一并参加,还说下回轮到传达,也让通晓一声,他们也是要来的。”   沈氏总是一副含笑的模样,此刻正细细地打量着在包装聘礼的下人,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哎哟,这花瓶可是几年前专程订做的,小心些,别弄坏了。”“那是专挑的上等宫缎,别弄脏了,碰那宫缎前,在一边乌盆里把手洗净……”   江素婷深晓江家的家底,这些东西都是早年留下来,数年前江舜诚是皇上宠臣,巴结讨好的臣子不少,每逢节日,送礼的人就在偏门、后门排成了长队。   这处院子都是后来专门修建的库房,进入库房得有两道大门,看门的都是虞氏从晋阳带来的老仆,亦有两个是沈氏从娘家带来的心腹陪房,都是些仔细用心的人。rs   ☆、361 备聘   忙了大半日,小库房的东西都包装好了,红通通的一片,或覆着红绸,或裹着红纸,专有一抬是做头面首饰,特意从木匠铺子里打造了一只半人多高的檀香木盒,共有六层,每层都放着一套精选的头面,或翡翠的、或红珊瑚的、或金镶玉的、还有点翠的、黄金的、红玛瑙的,样样都价值不菲。   每套实打实的好首饰,样样都是精挑细选。   江素婷一脸惊色:“这些也是从大库房里寻出来的?”   沈氏笑了起来:“这哪是呢?这是你二嫂从皇城几家首饰铺子使了银子打出来的,这几套,整整一万五千两银子呢。”   江素婷不由得啧啧称奇。“这聘礼如此送,到时候展颜出阁,你可怎么陪嫁?”   慕容氏当真是个不懂的。把好东西都尽数给拿来出来了,还没想到后面的展颜呢,哪有聘礼给新娘子送这么好头面的,有三套上好的就成,居然有六套最好的。   慕容氏一阵错愕:“瞧我,就想着李氏进门,由她来张罗展颜的嫁妆,我统共就这几套,都拿来当聘礼了。”   沈氏忍不住大笑两声,“真真是个糊涂的,只想着儿子了,把女儿给忘了。”沈氏打开几层小抽,都看了一遍,“你不是还另打了一只这样的首饰盒么,这样吧,把这红玛瑙、点翠的留下,剩下两层,从我屋里给你张罗一套头面出来。”   大房都如此大方了,何氏犹豫着要不要也帮衬一把,可想到大房一直主持中馈,指不定有多肥实,又抑下了。   江素婷道:“这样吧。我再出套头面,把这空中的一层给填上。”   二房亦是正经平西候,不比大房差。   江素婷深深地明白,娘家得势,自己就有面子,这是手足相助的事。   慕容氏想到了素婷早前送展颜的那套头面:“不如用之前有大姑子送展颜的那套补进来。”   江素婷愣了片刻,这慕容氏当真是个实衬的,她就喜欢这样实心眼的人。认真想着为她省了,她越发要送这份礼,忙笑道:“二嫂快别打我的脸了,那是送展颜的,哪有用送侄女的礼物给撑我面子。”当即唤了嬷嬷过来,吩咐了几句。嬷嬷回张府去取那套金饰头面。   张德松为冀州都督,虽在北地,却是个肥差。又在那边呆了两年余,在任上捞了不少的油水。   江素婷这次回皇城,原是吃喜酒的,想着赶上了三回,自然得大方出手。当年她出阁,十里红妆,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的眼睛。江舜诚父子待她不薄,她自拿他们如父兄一般。   几个人花了一日的时间,还真把聘礼给备齐了,几个人数了数。还多出几块缎子、摆件来。   慕容氏做主,让多余的送回了库房。又对应了一回清单,这才令会写字的账房重新抄录一遍。   沈氏对账房道:“抄录的时候,记得前面留下三页。”   慕容氏不解,问“留三页做甚?”   张双双答道:“通常在没有送出门前,大家都是这么做。三叔叔不比旁人,他可是平西候世子。到了跟前许有皇上的赏赐,这些聘礼按照规矩是要记在最前面的,这可是皇家恩典,荣宠无比。”   “万一没有怎么办?”   江素婷越发觉得这慕容氏当真实衬得可爱。“这还不容易,没有的话,便在前两页写上几句吉详话,或者撕掉即可,免得到了跟前没地方写,自要留上三页。”   慕容氏不由感叹,自己没接触过这些事,如果没有她们帮忙,她还真想不了这么多。“没有大嫂、大姑子和三弟妹帮忙,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真亏了你们。”   看着慕容氏那虔诚而感动的眸光,江素婷心下就乐。   几个人让小厮将四十二抬聘礼都送到了青林苑,搁在专门的厢房里锁好。   用罢暮食,江素婷只觉浑身都要散架了,想到那实打实的四十二抬聘礼,心头涌上一份成就感。慕容氏真是个不懂的,这就意味着,办完了传远的婚事,她还得帮着张罗展颜的嫁妆。罗家亦是皇城世家名门,还指望着娘家人帮忙给她的几个儿女操心婚事呢。到时候有李氏又有展颜相助,一定能给她的儿女寻上满意的亲事。这般想着,心里就越发高兴了。   江素婷刚上了马车,就见大丫头抱着只锦盒过来,笑盈盈地唤了声:“大太太。”   江素婷敛眉,目光落到那锦盒上,“从哪儿来的?”   大丫头道:“这是郡主赏给府里的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的,老太太说凑个趣,也赏了几件。老太太还说,这回平西候世子大办婚宴,让大小姐一并入府吃酒。若是得空,也请她到府里玩耍,说是姐妹们总得一处多走走,大了才有感情。”   张锦瑟不明白姥姥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赏了她们几个庶出姐妹东西不说,还说大小姐去文忠候府玩。   锦绣好奇地叫嚷道:“快给我,让我瞧瞧小姨和姥姥都给了什么好东西。”   江素婷琢磨着老太太做这些的用意,老太太看得上她们几个,还不是因她的缘故。   锦绣接了盒子,打开来看,“都是好东西呢,每件都很漂亮。难怪娘亲总说,小姨最是个大方的。”瞧中了那只好看的珍珠耳环,大声道:“娘,我要这对,我要这个。”   这些东西倒也别致,式样不俗。看来,无论是素妍还是老太太都是用心挑了这几件,显然三位庶女是每人两件。   “没眼见的东西,这是赏给庶女的,你也要争?给我放回去。”   锦绣呶着嘴,面露不悦,“还有这支晶石牡丹簪,好漂亮,我想要。”   东西是好看的,但都不是贵重的,但对庶女来说,都是极好的。   锦瑟见母亲面带疑色,强行从锦绣手里夺了盒子,合上盖儿,递给了江素婷。“咱们什么身份,她们什么身份,这是姥姥和小姨赏给她们的,你亦要争?传扬出去,把嫡女的尊贵都说没了。”   锦绣不满地瞪了一眼,生气地将脸转向一边,固执地道:“我就看中那支晶石牡丹簪和珍珠耳环了。”   锦瑟懒与理睬,平静地看着母亲,不紧不慢地道:“临走的时候,小姨让青嬷嬷传话来,叫我们姐妹明儿还去,说要让绣房给我们姐妹做两套吃喜酒时穿的新衣服。听说是宫里赏了小姨几块好看的缎子。”   锦绣只气了片刻,听说有新衣服,立时喜道:“真的吗?小姨说要给我们做新衣服?”   锦瑟瞅了一眼,“就你这小身板,做了也是浪费布料,瞧你去年秋天新做的,如今就小了。你是家里最小的,下面又没妹妹捡你的衣服,可不真真是浪费了么?”   锦绣一听,倏地起身,伸手就去抓锦瑟,姐妹俩在马车里就动起手来,锦瑟想到这个吵心的妹妹,就烦得紧。   姐姐一把,妹妹一抓,锦瑟气急,用手捏住锦绣的两只小手,狠狠地道:“哪有你这样的妹妹,姐姐说一句,你便说十句,还敢和我动手,当真是翻天了。”   江素婷只作没瞧见,任由姐妹俩打闹去。   锦绣打不着锦瑟,又被止住双手难以动弹,哇的一声就哭将起来:“你还是我姐么?小姨要给我做新衣服,凭什么你就可以,我就不成,你不讲理,不讲理……”   江素婷皱着眉头,“都要寻亲的人了,怎么还跟妹妹打闹?”   锦瑟愤愤地道:“娘和爹就会惯她。今儿她跑到小姨的得月阁闹,没把人吓死,明明说了不要进去,她非往阵林里跑,活该被吓。”   都这么大的女儿了,怎么还不让她省心。   江素婷轻叹一声,“我像你这么大时,都跟着你大舅母学主持中馈、打理绣房,瞧瞧你,什么都不懂,唉……”   看母亲脸色骤变,姐妹俩心生怵意,不敢再闹,乖乖儿地坐在一边。只坐了不到一刻钟,锦绣的目光又落在锦盒上了,正待上前,马车巅了一下,这是进了张府的偏门。   早有婆子、下人候二门处,掌着灯笼,扶下江素婷。   姐妹二人与后面马车上的兄弟二人陆续下来。   天色,已经黑净,近来多是阴天,夜里尤其的漆黑。   张昌兴兄弟与江素婷行礼告退,回到自己的院落。   江素婷领着一双女儿迈入正堂花厅,张老太太在数年前去了,现在她便是府里当家主母。叔子与弟妹一家在皇城另置的三进院里住,江德松的弟弟江德梓在户部谋了个七品编撰的差事,一家人单独过活。   大姨娘领了锦娟已经候在花厅里,见罢了礼,方道:“太太回来了。”   江素婷低应一声。指着大丫头怀里抱的锦盒,“锦瑟的姥姥、小姨给大姐儿、三姐儿、四姐儿的的头钗礼物。绢姐儿,你是长女,挑两件喜欢的。”   大姨娘微怔,转而笑意浮现脸上。能被文忠候夫人念着、安西郡主想着,也许能对锦绢的婚事有助,锦绢已经十三了,到了订亲的年纪。   ps:   推荐:青铜穗的《闺范》,id:3035187,简介: 男人的对手在朝堂,女人的对手在闺闱。 私生女势单力孤,找个同盟吧!让她当陪嫁,先明媒正娶吧!敢觑觎她相公,让来人去死吧!想搞垮她,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吧!   ——许琉璃的闺范,不是德言容工,是快狠稳准。   ☆、362讨好   锦绢喜出望外,因早前大姨娘处处惹江素婷心烦,不得江素婷欢心。平日里与大姨娘打理冷清的张府,没有朋友,更无人邀她参加任何酒宴、聚会。   锦盒里有六样首饰,工整地固定在红绸上,又用绸上的细线固定,很是漂亮。   锦绣嘴里叫嚷着“我的珍珠耳环、我的晶石簪花……”   这两样是六件首饰里最抢眼的,除了这两个,其他的也很不错。   大姨娘伸长脖颈,直往里看,心里暗道:入了文忠候府老太太的眼也不错,只要老太太一个恩典,锦绢便能寻上门好亲事。虽是庶女,配个六七品官员的嫡子也有可能。现下张德松是一方大吏,又是从二品的大员。   锦娟挑了两件,一件是嵌红珊瑚花的金钗,一件是对小巧的纯金耳环,是六件里最寻常的两件。   江素婷微微有些意外,“怎不挑最喜欢的?”   锦绢低着头,小心地审视着江素婷,答:“回母亲话,这是老太太和郡主赏给我们的,我是长女,理应把最好的留给妹妹们。”   对于这个回答,江素妍很是满意。淡淡笑了一下,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看着锦绢母女时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冰冷了。“你叫我一声母亲,明儿到了文忠候府,就随锦瑟一样,也唤老太太‘姥姥’、安西郡主‘小姨’。过几天,你的世子表哥要成亲,姥姥让你也去吃喜酒。”   锦绣见锦绢没有挑了自己喜欢的,忙道:“大姐姐,小姨说要给我们做新衣服呢。小姨得了宫里的赏赐,都是宫里才有的好看料子……”   锦瑟狠狠地瞪了一下:没心眼的东西,那是小姨给她们姐妹做新衣服,告诉锦绢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几个都要做呢。   锦绢立时眉眼含笑,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这样的酒宴,只怕到时候会宾客如织。   文忠候府是什么地儿?那可是曾经的右相爷,是当朝重臣,就是在皇城也是排得名号的。   她不敢流露着喜色,小心地问:“母亲,我……真的可以去姥姥家么?”   江素婷淡淡地看了一眼,“明儿与两个妹妹一起去江家凑趣。你表姐三月二十日的喜日,今日锦瑟也在那边学着绣嫁衣,回头等你许了人家,也不会慌乱,知道怎么绣,就当是过去学学。得了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学学如何主持中馈。你亦大了,该学的自是要学。记住了,女子的风光不仅在婆家,也在娘家。娘家兄弟都是你的依傍,他们好了,你在婆家将来说话才硬气。”   江素婷的亲生父母是寻常百姓,但她有个好伯父,更有几个能帮衬她的兄弟。   无论她与张德松闹得多大,张德松总得敬重她几分。   这些年来,但凡遇上些什么事,张德松也会找她商量。   大姨娘比张锦绢还要欢喜,只不敢轻易答话。   张锦绢知道锦绣喜欢那两件,也才没挑,就算挑了,以锦绣的性子,指定整日缠着你讨要两件首饰。每件都是二十两银子的东西,看来这文忠候府的老太太与安西郡主当真是个大方的。   江素婷懒懒地问:“你爹呢?”   锦绢答:“几位世伯、世叔约他去六福楼吃饭,要回来得晚些,留话说请母亲不用等他。”   江素婷依坐在贵妃椅上,大姨娘低头走近,轻声道:“太太今儿累坏了吧?”   她没应。   大姨娘讨好似地给她按摩起双肩来,“文忠候府可都好?”   “好着呢。平西候夫人是个不大会打理家务的,今儿我和大太太几个忙活了一天,总算是把平西候世子的聘礼给备好了。”   锦瑟欠身道:“娘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屋歇下,我跟妹妹回房了。”   锦绣赖着不想走,一双眼睛就望着案上摆着的锦盒,还念着那两件看入眼的首饰呢。锦瑟拽了两下,她厌恶地推开锦瑟的手。跑近江素婷,撒娇似地道:“娘,就把那两件给我吧,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地那对珍珠耳环,还有那支晶花簪子……”   江素婷杏目一瞪,威严无比,“那是你姥姥和小姨赏给你三姐、四姐的,昨儿你二舅母和小姨不是给了你好东西,你怎能抢自家姐妹的东西?给我滚回去睡觉,不许再说。”   锦绣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锦瑟俯下身“别求了,与其求娘,不如到了冀州,你用旁的与她们换回来。”   锦绣觉得这是个好法子,还是不悦的望了眼母亲,这才随了锦瑟下去。   江素婷见姐妹俩离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样是一般大小的孩子,见见仁和县主,才瞧自己家里的几个姐儿,真是愁死了。仁和虽说没甚学过女红,可那绣工却是极好的,上面的月季、蝴蝶绣得跟个活的似的。之前还以为锦瑟女红好,与人家一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仁和就比绢姐儿长一岁多,人家打理中馈、帮着母亲管二房家务,样样都会……唉,这一比,还真是愁死我了。”   文忠候是什么地儿,儿郎个个不差,女子也是各家急着聘娶的。   大姨娘见江素婷对锦绢的事上了心,现下就是让她跪下服侍,她也乐意的。“江家是什么地儿,那可是晋阳过来的名门世家,这三十多年下来,在皇城也成了世家名门,哪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   江素婷爱听这话,“可不,这次回皇城,我都不想把锦瑟带回冀州了,想留她在文忠候府,好让她跟着大太太、大奶奶学理家务,跟她小姨学学琴棋书画。哎哟,你们是没听见,仁和吹的那笛子,才叫一个好呢。那是安西郡主亲手教的,就连字也写得比一般女孩子的要好。”   回想起来,就连带着看展颜也是越瞧越好,能做女红,能读书识字,还能吹笛子,武能拉弓射箭,现又赐封为县主,有封号、有沐食邑,真真是闺中女儿的典范。   锦绢小心地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点,递奉到江素婷手里,甜甜地唤声“母亲”,“可要泡香汤?女儿让人准备。”   江素婷心里很舒坦,她就是要大姨娘母女明白她们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点了点头,“去安排吧!”   大姨娘小心的给她按摩、敲打着。   自打她升为姨娘,就没有这般讨好过江素婷,尤其是这几年瞧着锦绢大了,想到锦绢将来的一切都握在江素婷手里,再烈的性子亦得低下头来,轻声道:“太太到暖榻上躺会儿?”   江素婷摆手“不用了。”捧了茶水,饮了两口,复又搁下,云淡风轻地道:“明儿让锦绢随锦瑟去文忠候府。老太太和郡主赏了首饰,好歹是她长辈,总得过去磕个头。”   让江家老太太做锦绢长辈,也算是抬举了大姨娘母子。   江素婷正眼都未瞧大姨娘一眼,这几年冷落得够了,不要以为最初张德松有多宠她,人老色衰,可远不如她这个主母。“你也歇下吧”。   大姨娘还想多说几句,见江素婷一脸倦容,退出上房。   大姨娘携着丫头出来,身边的嬷嬷满心欢喜,“大姨娘,要是大小姐能得文忠候府老太太的欢心,往后许有好姻缘。”   大姨娘亦是如此看法,江素婷领着儿女随张德松去任上,这一去就是两年。皇城张府都是由大姨娘看着、打理,她不愿意跟着老爷、太太去,一来江素婷看是直率,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光是应付江素婷一个就够她忙碌了,还有生了庶长子的二姨娘,有最得宠的三姨娘,她亦不想跟去冀州争宠夺爱。   大姨娘的年纪和江素婷差不多,又是江素婷当年的陪嫁丫头。江素婷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心里想什么,大姨娘最是清楚。年轻那会儿,还想着和她争一争、斗一斗,可很快,大姨娘就明白自己是丫头出身,任是什么争斗,也夺不了嫡妻地位。反而惹得江素婷不快,自己吃苦倒不在意,却会累及锦绢也跟着吃苦。   没有了江素婷,张德松依旧会新娶一房嫡妻,与其新来的容不得她,还不如安分地侍候着江素婷,好歹江素婷虽然偶尔刁难,还容得她们侍妾生儿育女。   大姨娘回了院子,令下人请了锦绢来,好好地叮嘱了一番,“去了文忠候府,你要讨老太太欢心,老太太才是府里说得上话的人。讨好了老太太,便讨好了一府的人。只要她一句话,在太太面前蘀你说一句话,太太就能把你的亲事放在心上。”   锦绢年纪日渐大了,到了议亲的时候,讨好江素婷才会有个好姻缘。这是她的机会,将来是荣华富贵、风光为妻,还是与人为妾,全都在文忠候府,亦在江素婷。   张德松听文忠候的,江素婷则听文忠候府老太太的话。   翌日,江素婷依旧带了儿女出门。   张德松昨晚喝醉了,天色大亮,还扒在榻上昏昏欲睡。   江素婷絮絮叨叨一阵,无奈地看了一眼,“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才回来几日,便醉了两回。”   一回是江书麟成亲那日,再便是昨晚。酩酊大醉,被下人送回屋里时,已经软成了一滩烂泥。rs   ☆、363新衣   锦绢喜出望外,因早前大姨娘处处惹江素婷心烦,不得江素婷欢心。平日里与大姨娘打理冷清的张府,没有朋友,更无人邀她参加任何酒宴、聚会。   锦盒里有六样首饰,工整地固定在红绸上,又用绸上的细线固定,很是漂亮。   锦绣嘴里叫嚷着“我的珍珠耳环、我的晶石簪花……”   这两样是六件首饰里最抢眼的,除了这两个,其他的也很不错。   大姨娘伸长脖颈,直往里看,心里暗道:入了文忠候府老太太的眼也不错,只要老太太一个恩典,锦绢便能寻上门好亲事。虽是庶女,配个六七品官员的嫡子也有可能。现下张德松是一方大吏,又是从二品的大员。   锦娟挑了两件,一件是嵌红珊瑚花的金钗,一件是对小巧的纯金耳环,是六件里最寻常的两件。   江素婷微微有些意外,“怎不挑最喜欢的?”   锦绢低着头,小心地审视着江素婷,答:“回母亲话,这是老太太和郡主赏给我们的,我是长女,理应把最好的留给妹妹们。”   对于这个回答,江素妍很是满意。淡淡笑了一下,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看着锦绢母女时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冰冷了。“你叫我一声母亲,明儿到了文忠候府,就随锦瑟一样,也唤老太太‘姥姥’、安西郡主‘小姨’。过几天,你的世子表哥要成亲,姥姥让你也去吃喜酒。”   锦绣见锦绢没有挑了自己喜欢的。忙道:“大姐姐,小姨说要给我们做新衣服呢。小姨得了宫里的赏赐,都是宫里才有的好看料子……”   锦瑟狠狠地瞪了一下:没心眼的东西,那是小姨给她们姐妹做新衣服,告诉锦绢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几个都要做呢。   锦绢立时眉眼含笑。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这样的酒宴,只怕到时候会宾客如织。   文忠候府是什么地儿?那可是曾经的右相爷,是当朝重臣,就是在皇城也是排得名号的。   她不敢流露着喜色,小心地问:“母亲,我……真的可以去姥姥家么?”   江素婷淡淡地看了一眼,“明儿与两个妹妹一起去江家凑趣。你表姐三月二十日的喜日。今日锦瑟也在那边学着绣嫁衣,回头等你许了人家,也不会慌乱,知道怎么绣,就当是过去学学。得了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学学如何主持中馈。你亦大了,该学的自是要学。记住了。女子的风光不仅在婆家,也在娘家。娘家兄弟都是你的依傍。他们好了,你在婆家将来说话才硬气。”   江素婷的亲生父母是寻常百姓,但她有个好伯父,更有几个能帮衬她的兄弟。   无论她与张德松闹得多大,张德松总得敬重她几分。   这些年来,但凡遇上些什么事,张德松也会找她商量。   大姨娘比张锦绢还要欢喜,只不敢轻易答话。   张锦绢知道锦绣喜欢那两件,也才没挑。就算挑了,以锦绣的性子,指定整日缠着你讨要两件首饰。每件都是二十两银子的东西,看来这文忠候府的老太太与安西郡主当真是个大方的。   江素婷懒懒地问:“你爹呢?”   锦绢答:“几位世伯、世叔约他去六福楼吃饭,要回来得晚些,留话说请母亲不用等他。”   江素婷依坐在贵妃椅上,大姨娘低头走近。轻声道:“太太今儿累坏了吧?”   她没应。   大姨娘讨好似地给她按摩起双肩来,“文忠候府可都好?”   “好着呢。平西候夫人是个不大会打理家务的,今儿我和大太太几个忙活了一天,总算是把平西候世子的聘礼给备好了。”   锦瑟欠身道:“娘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屋歇下,我跟妹妹回房了。”   锦绣赖着不想走,一双眼睛就望着案上摆着的锦盒,还念着那两件看入眼的首饰呢。锦瑟拽了两下,她厌恶地推开锦瑟的手。跑近江素婷,撒娇似地道:“娘,就把那两件给我吧,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地那对珍珠耳环,还有那支晶花簪子……”   江素婷杏目一瞪,威严无比,“那是你姥姥和小姨赏给你三姐、四姐的,昨儿你二舅母和小姨不是给了你好东西,你怎能抢自家姐妹的东西?给我滚回去睡觉,不许再说。”   锦绣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锦瑟俯下身“别求了,与其求娘,不如到了冀州,你用旁的与她们换回来。”   锦绣觉得这是个好法子,还是不悦的望了眼母亲,这才随了锦瑟下去。   江素婷见姐妹俩离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样是一般大小的孩子,见见仁和县主,才瞧自己家里的几个姐儿,真是愁死了。仁和虽说没甚学过女红,可那绣工却是极好的,上面的月季、蝴蝶绣得跟个活的似的。之前还以为锦瑟女红好,与人家一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仁和就比绢姐儿长一岁多,人家打理中馈、帮着母亲管二房家务,样样都会……唉,这一比,还真是愁死我了。”   文忠候是什么地儿,儿郎个个不差,女子也是各家急着聘娶的。   大姨娘见江素婷对锦绢的事上了心,现下就是让她跪下服侍,她也乐意的。“江家是什么地儿,那可是晋阳过来的名门世家,这三十多年下来,在皇城也成了世家名门,哪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   江素婷爱听这话,“可不,这次回皇城,我都不想把锦瑟带回冀州了,想留她在文忠候府,好让她跟着大太太、大奶奶学理家务,跟她小姨学学琴棋书画。哎哟,你们是没听见,仁和吹的那笛子,才叫一个好呢。那是安西郡主亲手教的,就连字也写得比一般女孩子的要好。”   回想起来,就连带着看展颜也是越瞧越好,能做女红,能读书识字,还能吹笛子,武能拉弓射箭,现又赐封为县主,有封号、有沐食邑,真真是闺中女儿的典范。   锦绢小心地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点,递奉到江素婷手里,甜甜地唤声“母亲”,“可要泡香汤?女儿让人准备。”   江素婷心里很舒坦,她就是要大姨娘母女明白她们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点了点头,“去安排吧!”   大姨娘小心的给她按摩、敲打着。   自打她升为姨娘,就没有这般讨好过江素婷,尤其是这几年瞧着锦绢大了,想到锦绢将来的一切都握在江素婷手里,再烈的性子亦得低下头来,轻声道:“太太到暖榻上躺会儿?”   江素婷摆手“不用了。”捧了茶水,饮了两口,复又搁下,云淡风轻地道:“明儿让锦绢随锦瑟去文忠候府。老太太和郡主赏了首饰,好歹是她长辈,总得过去磕个头。”   让江家老太太做锦绢长辈,也算是抬举了大姨娘母子。   江素婷正眼都未瞧大姨娘一眼,这几年冷落得够了,不要以为最初张德松有多宠她,人老色衰,可远不如她这个主母。“你也歇下吧”。   大姨娘还想多说几句,见江素婷一脸倦容,退出上房。   大姨娘携着丫头出来,身边的嬷嬷满心欢喜,“大姨娘,要是大小姐能得文忠候府老太太的欢心,往后许有好姻缘。”   大姨娘亦是如此看法,江素婷领着儿女随张德松去任上,这一去就是两年。皇城张府都是由大姨娘看着、打理,她不愿意跟着老爷、太太去,一来江素婷看是直率,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光是应付江素婷一个就够她忙碌了,还有生了庶长子的二姨娘,有最得宠的三姨娘,她亦不想跟去冀州争宠夺爱。   大姨娘的年纪和江素婷差不多,又是江素婷当年的陪嫁丫头。江素婷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心里想什么,大姨娘最是清楚。年轻那会儿,还想着和她争一争、斗一斗,可很快,大姨娘就明白自己是丫头出身,任是什么争斗,也夺不了嫡妻地位。反而惹得江素婷不快,自己吃苦倒不在意,却会累及锦绢也跟着吃苦。   没有了江素婷,张德松依旧会新娶一房嫡妻,与其新来的容不得她,还不如安分地侍候着江素婷,好歹江素婷虽然偶尔刁难,还容得她们侍妾生儿育女。   大姨娘回了院子,令下人请了锦绢来,好好地叮嘱了一番,“去了文忠候府,你要讨老太太欢心,老太太才是府里说得上话的人。讨好了老太太,便讨好了一府的人。只要她一句话,在太太面前替你说一句话,太太就能把你的亲事放在心上。”   锦绢年纪日渐大了,到了议亲的时候,讨好江素婷才会有个好姻缘。这是她的机会,将来是荣华富贵、风光为妻,还是与人为妾,全都在文忠候府,亦在江素婷。   张德松听文忠候的,江素婷则听文忠候府老太太的话。   翌日,江素婷依旧带了儿女出门。   张德松昨晚喝醉了,天色大亮,还扒在榻上昏昏欲睡。   江素婷絮絮叨叨一阵,无奈地看了一眼,“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才回来几日,便醉了两回。”   一回是江书麟成亲那日,再便是昨晚。酩酊大醉,被下人送回屋里时,已经软成了一滩烂泥。   ps:   推荐:制附片的《贵女种田记》,现代中医穿到古代贫困猎户之家,带着痴妹傻弟种田致富做贵女。   ☆、364罚刁女   (鞠躬感谢:谢谢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素妍微微笑道:“起来吧!你们三姐妹且挑喜欢的料子各做两身新衣服,好在吃酒的时候穿。”   锦绣回过神来,学着姐姐们的样补行万福礼,小小人儿做得像模像样,娇俏可人间又透出一股子的灵透性,直惹得素妍娇骂:“真是个皮猴,这会儿才想到小姨了。如果不是我要给你们做新衣,怕是连小姨这儿都不来的?”   看着面前的锦绣,素妍不由得忆起了自己幼时的模样,也是这般被家人宠溺着,为所欲为,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父兄也会百般设法,寻个像星星般的宝石捧来讨她欢欣。   锦绣笑着,一脸急切地想要新衣服。   锦瑟答:“小姨,我们也想来,可听说小姨最爱清静,不敢来打扰。”   “乖!”素妍拉了锦瑟在身边坐下,“可喜欢哪两种,且先拿了去让绣房赶在二十八前给你们做出来。”   锦绣大声嚷道:“还有表姐选的那块粉色宫缎我也要做一身。”   锦瑟愤愤地瞪了一眼,“最是个不讲规矩的,小姨别理她,给她做一身就成。她正长身子,只怕穿不了两回又小了。”   锦绣一听,跳了起来,跺着脚指着锦瑟骂:“你这个偏心的,为什么你就能做两身,我只得一身新衣,我偏要做四身!”   锦瑟的理由很简单,她长得少了。做两身到时候让绣娘做得长些,稍大一些,便能穿两年。可锦绣最是个不讲理的,每次都非让绣娘做得合身,结果穿不了几次就又小了。不能再穿。   展颜皱了皱眉:“我瞧着大表妹、二表妹做两身甚好,五表妹才六岁,一年比一年长得快。这么好的宫缎,一匹就得近百两银子,花钱事小,这样的好缎子,要是做成新衣,穿不了两回就不能穿。真是可惜了。”   锦绣挑着秀眉,见展颜也这么说,气得小脸变色,“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耍赖。   素妍忍住笑意,将脸转向一边。   锦瑟更是气急。“说你几句,你还不听了。这两年你糟蹋了多少好东西。又不懂爱惜,再好的东西给你都被你糟践了。”   锦绣哇哇大哭,素妍想要劝两句,却突然发现,自己劝大人还成,偏这哄孩子的法子一点没有。   锦绢蹲下身子,暖声道:“五妹快起来,小姨又没说不给你做,且把上好的料子存在小姨这儿。等你大了,再找小姨讨去做新衣岂不更好。你先做两身,等明年再来找小姨做两身更漂亮的。你一下子做四身,当时觉得好,说不准过几日就不喜欢那式样了,你说是不是?”   锦绣不管不顾,依旧破锣嗓子般的大嚎着。哭得满脸是泪,脚在地上乱蹬着,或用右脚蹬左脚,过上片刻,又用左脚蹬右脚,扯着嗓门嚎啕大哭,仿佛不如她意,就要想找人拼命。小手儿相互摩擦着,气得用右手将左手五根手指一根根的自扯了一遍,左手五根手指扯罢,换着再扯右手的手指,如此往复,直哭得一抽一搐。   展颜道:“都说眉姐儿是个调皮的,眉姐儿比她好说话。”   锦绣伸手指着展颜:“表姐偏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不知道又给二姐姐多少好东西,只给了我一只镯子便将我打发。”   展颜一张俏脸露出窘意,她因与锦瑟年纪相当,又与锦瑟投缘,是给了几件女儿家的玩意,不过是自己绣的荷包、香囊什么的。   锦瑟急了,“小姨,我看还是别给她做了,你瞧她跟市井的泼猴一般,这么漂亮的衣服,被她坐在地上,都弄脏了。”   锦绣想要四身新衣服,锦瑟不同意,两姐妹偏还闹上了。   素妍离了座儿,伸出手来,面含肃色:“起来!”   锦绣眼泪汪汪,她今儿偏要做四身,谁不让她做四身新衣,她就和谁闹。这一招,在冀州张府时最是管用,无论是江素婷还是张德松都怕,家里的其他人自不屑说。   素妍厉声道:“再不起来,我可不给你做了?”   锦绣一听,从地上爬了地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露出甜美的笑容:“真的?小姨,我要做四身,加上表姐的那块粉色料子,还有这桌上的,各一身。还有,我不要大姐姐、二姐姐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这……霸道的性子,素妍瞧着有些熟悉,对了,曾经的自己,也是在锦绣这般年纪,她瞧上了什么,也撒泼耍赖一定要讨到手。   若没有那一场变故,那一回蚀心入魂的痛苦,她是不会改变的。   然,那样的代价着实太大。   那时要是父母再强势些,兄长们再严肃些,她是否不会固执地嫁给曹玉臻?   她突地觉得,对于孩子的要求,合理自然可以采纳,而不合理的自不能纵之。   素妍微微皱了皱眉:“只得两身,多了不成,你要四身,只能用颜色好的茧绸给你做。”   锦绣扁着嘴,有种被骗的感觉,还以为素妍服软,“哇”的一声又坐回地上,双脚在地上乱蹬,一声比一声哭得大:“不!我就要四身,我偏要四身,我要四种料子各一身……哇啦!哇啦!”   锦绢拧起了眉头。   还没做呢,她倒先闹上了。   这孩子还真够烦的,当年的她就是被长辈惯坏了,没个怕的。   她不能让锦绣也是如此,变成一个骄纵的女子。   素妍咬咬牙,纵身一闪,拽住锦绣的胳膊,纵身一跃,出了围墙。   锦瑟与锦绢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人,分明就似一只燕子,一片云,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几人追了出来,站在院门前,只见素妍立在林间,将锦绣抛在地上:“你爱哭是不?你既爱哭,今儿我就让你哭过够!”她一扭头,出了阵林。   锦绣抽泣着追了过来,没走几步,就发现林子移位,柳条飞转,击打在小腿上,她一声声地尖叫着,扶着痛处,“小姨,我听你的话,我不要四身了,别打我,别打我!”   素妍站在路上,静静地看着锦绣,前世的记忆里江素婷育有两子一女,并没有锦绣。厉声问:“长辈的话,你听不听?”   “听……呜呜,我听,我听小姨的话!”   便是大人也躲不了这样的枝条抽打,何况是小小的锦绣,小小的人儿站在林间,被周围转动的树木吓得寸步难行,避开树枝,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央求着,“小姨,我听你话!”   就在枝条即将抽到脸上时,素妍身子一闪,入了林间,抱住锦绣回到院门前。“下次再敢胡闹,我便把你丢进去好好的罚你。长辈们做什么决定,自有打算。你大姐姐、二姐姐到了议亲的年纪,自然得打扮得好看、漂亮地出来会客。念着你是幼的,大家疼着,你也要懂事,不可这么不讲理。”   锦绣对这些话不能全明白,但依稀能明白一些意思,小姨给锦绢、锦瑟做新衣,是要给她们寻婆家。紧紧地抱住素妍不撒手,生怕她再把她丢到阵林里。   素妍将她放在地上,她害怕地大哭,素妍一伸指头,厉斥:“不许哭!”她立时眼泪汪汪地望着素妍,咬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长到六岁,便是在家里也没人敢对她动一个小指头,这会子素妍把她丢到阵林里,任由树枝抽打。素妍一喝,立时就止住了嘴声,可双唇还是不停的颤动着,继续抽泣。   锦瑟心里暗乐,瞧这样子,锦绣是真怕了,那些树木都似会听素妍的话一般,居然转动着抽打锦绣。   那枝条抽在身上,定是疼的。   就算真疼,锦绣这会儿都不敢哭了。   锦绣走了两步,只觉小腿处一阵钻心地疼痛,也不知被会动的树抽了多少下,总之很痛。   素妍令白芷将收起的粉桃缎子取来,桌上便有四块布料了。“锦绢、锦瑟,你们姐妹先挑吧。”   二人走到桌前,锦绢谦让,要锦瑟先挑。锦瑟挑了粉缎和额黄粉蔷薇的;锦绢挑了大红色和紫色的。最后轮到正流着眼泪的锦绣,她挑了粉缎和额黄,又似喜欢紫色的。   锦瑟硬着心肠,这可是她的亲妹妹,看她被打,哪有不心疼的,可也该让锦绣怕怕人了,父亲怜她是幼女素来偏宠,就连母亲也是纵容的,家里的庶姐妹更是没人敢招惹她。   展颜问:“五表妹,你到底喜欢哪两块料子?”   她看着额黄与紫色,难下决定,都是这样的好看,最后还是挑了紫底带黄菊的。   素妍唤了白菲来,“给五表小姐洗把脸,带她们三个去绣房,让绣娘量了身段,赶在二十八日前把她们三个的衣服做出来。”顿了一下,“就照着今年皇城最流行的式样做。”   白菲应声。   到了后花园,锦绣可怜地拉着锦瑟的手:“姐姐,我腿疼!”   “活该,谁让你胡闹。你当是家里,小姨是谁,便是十一皇子、靖南候世子也没讨了好,你落到她手里,她不罚你才怪。”   ☆、365 坏小姨   锦绣蠕动着嘴唇,想哭。   锦瑟道:“你哭呀,再大声地哭一回。回头我告诉小姨,你又大闹了,让小姨把你丢在会动的树林里,让那树儿再把你抽上一回。哼——”   早就看不惯父母骄惯这小妹妹的样子。   锦绣越发可怜,每走一步,小腿就疼得厉害。   锦绢有些瞧不下去,蹲下身子道:“我背你去!”   锦瑟不满地道:“别被她骗了,说不准是装的呢。”   锦绣虽然骄纵些,但还不会撒谎,尤其看她走路的样子,似真的很难受,转身撩起她的裙子,揭开裤脚,却见小腿是清晰的血痕,纵横交织。   锦瑟惊呼一声,捂住嘴:天啦,小姨真够狠的,居然让那些树儿把锦绣打成了这般。   锦绣带着哭腔:“大姐姐,我真的好痛……”因她人小,又穿着大摆裙子,看不到伤痕。   锦瑟不再说话。   锦绢背了锦绣,跟着白菲往绣房去,前面有两名捧着绸缎的二等丫头。   到了绣房,待丫头放下布料,白菲便吩咐她回去取药膏。   青嬷嬷听说取药膏是给五表小姐的,不妨多问了几句,知晓了原因,轻叹道:“郡主何必跟个孩子过不去?”   “锦绣太能闹腾了,不给她一点厉害,只怕往后更甚。姐姐与姐夫太惯纵了些,你几时瞧见过我被闹烦的?”素妍没说更多,只让青嬷嬷亲自把药膏送去。   展颜听说有了血痕,心下担心,领了笑笑去绣房。   与青嬷嬷一道把锦绣带到冰清阁,令人打了温水,给锦绣用帕子拭了血痕。小心地擦了药膏。   锦绣疼得直嚷“痛”,那眼泪扑簌簌地就滑落下来。   青嬷嬷轻叹道:“我的五表小姐,郡主小时候可比你厉害了,你和她斗,便是皇子都斗输了。你哪是她的对手。老候爷与老太太也都让她三分,更别说几位老爷,谁不让她。你怎惹恼了她?”   小顽猴遇上个大顽猴。锦绣败下阵来,挨了打不说,还无处可告状。   锦绣看着自己的小腿,全是枝条抽动的印痕,之前只觉得疼,这会子是火辣辣的刺痛。“小姨……坏小姨!”   锦瑟“嘘”了一声,“我听表姐说。那林子里古怪得很。有大蛇、老虎出来。他们就是专给表姐听音的,要是听到有人说小姨坏话,‘啊呜’一口,就把你吞到肚子里去。”   为什么那些树会打人?   小姨太神了!   锦绣捂住小嘴,腿上有伤,亦不感叫嚷了,只得忍着。虽然她爱胡闹,此刻竟亦忍得住,硬是连痛都不叫了。   青嬷嬷没想会打出血痕来,好在素妍屋里的药膏都是极好的,“连抹三天就会好。大表小姐记得晚上给五表小姐洗脚后,给她抹上一些。”   展颜此刻生怕出事,轻叹一声,“不如这三日你们姐妹三个都留下来吧,就住到冰清阁里,回头我去与祖母、大姑母说。”   锦瑟明白展颜的意思,要是让江素婷知道,她的宝贝女儿被素妍惩罚了,指定还能闹出事来。她娘哪能跟小姨斗,小姨那可是狠角色,居然对锦绣下这么狠的手。不过,锦瑟觉得,锦绣这个麻烦鬼,早该有人这样收拾她了。   青嬷嬷叮嘱了几句,离了冰清阁,回去得好好劝劝素妍,不过是个孩子,哪能抽得这般厉害,纵横交织的被树枝抽打过的痕印,有的似刮伤,有几条重的,明显就是枝条抽打的,小孩子的肌肤得有多嫩,哪里经得这样打。   屋子里,锦绣道:“我可不要再见到小姨!”   锦瑟已经说了要帮展颜绣嫁衣,“你得小声点,万一大蛇、老虎听到我们背后说小姨,出来就惨了。就是在娘那儿,你也不能说,它们可灵着呢,你一开口,它们听见了就会把你吃了。”   锦绣吓得张着嘴,拼命摇头“我再不说了,不说了。”   奇怪的事,素妍让树枝抽打了她,她反不恨素妍,只是怕得紧。   姐妹几人说好了,锦绢、锦瑟留下来帮展颜绣嫁衣,三个人围坐在花绷前,展颜指挥着她们如何绣。   锦绣难得的乖巧,被半大的丫头领着玩耍,展颜寻了两本小人书,让半大丫头讲给她听。   到了酉时,江素婷派丫头来催锦绢、锦绣姐妹回去,二人都说不回。   江素婷轻叹一声,只得自己带了下人与两个儿子回府了,次日令人送来了她们的换洗衣衫。   锦绣无事便去寻小七传俭、眉姐儿玩耍。小七比他略小,又能玩到一块,如眉又是小女孩,跟在她屁股后面唤“绣表姐”,叫得锦绣心里暖暖的。   金乌坠,玉兔升,斗转星移,二月十五夜,月如银盘,普照大地,撒下一层淡淡的银光。   素妍想到青嬷嬷回来说锦绣腿上都是伤痕,心有不忍,可已经打了,如果她再去说好,只怕锦绣会继续闹腾,哪怕锦绣以为她是恶老虎,她亦认了。总得让锦绣有害怕的人,这样锦绣才不想任意闹腾。   绘了一阵画,有些累了,叮嘱白菲备了香汤。   轻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香汤桶内水气袅袅蒸腾,只闻水声清脆之响。二月香汤,汇入月季、杏花花瓣,再撒上大半把澡豆,清香之中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   清澈水面,只见青丝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结。   倏然,水声水起,素妍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然是泪流满面。   铃铛轻摇,传出悦耳的低鸣。然,却被她的破水之音掩盖。   她将头依在桶沿,双目微阖,想着诸多的事:柳飞飞呈现滑胎之状,卧床养胎,亦不知这几日如何?   二房长子传远的聘礼已经置备齐全,在展颜的嫁妆上,她得补上一些。展颜是晚辈里的嫡长孙女,她不能如对待传远的婚事一般不管不问。   传远是娶,而展颜是嫁,这是不同的。娶进门的,往后还有多的是相处机会。而展颜嫁入罗家,要随罗思源去淮南任上。   宇文琰在树下坐了良久,还不见人来。   往常但凡他到,她会很快出来,今日是怎了?   一时间,不由得猜测良多。   抬头望向阁楼方向,竟未瞧见她的倩影。   心下不放心,离了树下石桌、石凳,近了得月阁院门,定心宁思,纵身跃过院墙,站在院内,未见一人,丫头们已经歇下,她的闺阁盈盈透出几许灯光。   他轻声,更轻声地沿着楼梯上去。   上了二楼,就听到一阵不算太大的呼噜声,青嬷嬷年龄大了,一睡着就会有呼声。   他近了她的闺阁,隔着一道珠帘,却未见她的身影:绣榻上,无人;桌案前;无人。目光落在了那道精致的海棠刺绣屏风后。水气氲氤,烟雾缭绕,里面一个人影行举轻柔,正立于屏风内用软绸擦拭着如缎长发。影姿傲视,肩若削,腰如束,曲线玲珑有致,挺拔的胸脯,微翘的臀部,烛光剪出她美好的倩影。她仿若秋实饱圆润,散发出诱人的甘美光泽。   只一眼,宇文琰隐觉身体某处不受控制,已是坚挺不由自己,一股灼热从心底漫延、奔腾。   素妍擦着长发的手突地停了下来,低声唤道:“是白菲么?要我说多少回,不用你服侍,你先歇下。”在庵堂时,她便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而后来又拜鬼谷宫门下,更学会了如何照顾好自己。   宇文琰生怕就此进去,指不定会被她如何误会。   他们说好的,他不进她的闺阁。   小心地闪到一边,控抑不住地偷窥着。   她取了屏风后面的肚兜、亵裤,穿在身上,伸手要取中衣,不想中衣却自另一边跌落地上,她随手取了中裤。   宇文琰突地不忍离去,看她出了屏风,从地上拾起中衣。   那是一件嫩黄色的绣海棠肚兜,胸前有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很是生动,胸脯微微起伏,她穿上中衣,在斜襟处系上三根系带,这才移到窗前,继续用软绸绞着长发上的水珠,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今晚他不来了?这都快三更了……”   宇文琰小心地到了楼下,离了院墙,故意在机关处触及铃铛。   素妍寻声望去,铃铛左右摇晃,传出不算太大的清脆声,刹是动听。“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勾唇一笑,取了外袍又拿了件斗篷,方小心翼翼地出了院门。   月色中,一抹柔美剪影长身而立,影姿绝尘,举止轻缓,仿佛不染半点尘埃,恍似遗世独立的洛神。   宇文琰缓缓起身,失神地望着身披月光而至的她。“弱水,今晚……你真美。”   在离他几步之外,她停下了脚步,又闻到卤食味道。“每次来都买这个,你也不怕我吃腻了。”   “今儿买得不多,各样只半斤。”   她在石桌前坐下,却见一边放了只包袱:“那是……”   “我从琳琅笔坊订做的各式画笔,先生那儿送了五套,你这儿十套,还有五套我自个留下了。”   一出手就买了二十套,当真是大手笔。   ☆、366 夜会   素妍笑道:“有些笔换好几回,另一种笔也未见换一回。”   “我知你爱写字绘画,就订下了,支支都是极好的。”   他低下头,想到自己偷窥她,心里似有一只小鹿在乱撞。“弱水,我们……还是早些成亲吧。”   说好的等她满十八岁。   他递过一包香卤鸭脖,“展颜尚未及笄,为了罗思源也愿意提前成亲。而你……就要满十六了,你说想要了晓爱恋的滋味,我亦陪了你这几月……”   素妍没想他突然提到这个。   “宁西郡主与吴王的大婚定在三月初七,我们……也该成亲了。”   “他日你不会后悔娶了我么?将来,你不会因为别的女子,抛却终其一人唯我一位妻子的承诺?”   想到曾经,他与崔珊是一对,可后来也渐生误会。误会虽消,但他们在外人面前是恩爱夫妻,彼此眼里却没了深情。是他们对彼此的失望,还有不为人知的怨恨。   “是,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万一后悔了呢?”   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少之又少,她赌不了。   “没有万一,我最想娶的人只有你。”   素妍面含浅笑,“我是信你的。我们先不说这个,一切等我从晋阳回来再说。”   她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她就是一只飞翔在广阔天空的鸟儿。   “你要去晋阳省亲,我心里好不安,总隐隐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弱水,我从王府挑了四名武艺高强的护卫,让他们来保护你,可好?”   她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的武功不差。”   “可你把心思用在了书法、丹青和医术上,其他的东西,你是打算放弃了么?包括你的武功?”   一个内功极深的人,一旦有人靠近。都会警觉,今日他入了她的闺阁,与她两两相望。而她却未感觉到。   他何时进去,她不知。   他翩然悄离,她更不知。   这是很危险的讯息,她的武功荒废了,或者说正在消退。   “我的心力有限,样样精通难以达到,便是先生也只选了丹青。我只想在书法丹青上继续学习。至于医术暂时还不想放弃。”   她亦只是一个凡尘女子。学不了太多的东西,只能在这三样上坚持走下去,也许某日便是连医术也要搁下的。   每一次深夜相会,更像在说彼此这几日的心情、打算,亦有近来皇城发生的大事。   素妍近乎呢喃,这都二月了,但鬼谷精通医术的弟子尚未到来。“医馆的事都凑备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师兄、师姐们何时抵达皇城。”   “两日前收到从鬼谷转来的信,黄桑师兄带着瑶芳师姐、怀仁师兄在正月十六已经下山。”   素妍微惊:“如此说来,且不是这两日便要到了?”   宇文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素妍接过,因月色朦胧亦瞧不见信的内容,她索性未看。   宇文琰看她吃着卤食,五日一面的相会,总让他期盼太久。“二月初五,皇上诏见了西歧求亲使臣一行。昨日,皇上下旨,将宁王府嫡长郡主晋为太平公主,三月初二与西歧四皇子于皇城完婚。”   这在素妍的意料之中,宁王府的嫡长郡主相比静王府的适龄郡主性子更为温婉,行事更沉稳得体。   “让我不明白的是,拓跋昌于年前就抵达皇城,却在正月十三日露面。”   来了皇城这么久,一直藏身皇城。“拓跋昭野心昭然,但拓跋昌的性子应是只求平安。西歧国战败,又签下城下之盟,没有二十年,他们很难崛起。”   许是陪她吃了太久的卤食,连宇文琰也喜欢起来,每过几日便要吃上一回。“昨日朝会后,皇上在御书房诏见我与父王,父王从明日起担任金吾卫指挥使,而我亦做了金吾卫副指挥使。”   素妍心下一动,早前担任金吾卫副指挥使的是静王世子,“静王世子去哪儿了?”   宇文琰应道:“有将士上疏弹劾新上任的西北戌卫营大将军、原御林军副统领单将军,说他克扣军饷。皇上派静王世子前往西北彻查此事。”单将军并无带兵打仗的经验,在皇城时多有忌惮,去了那边竟引了这么多的麻烦。“单将军在皇城时,倒也得体规矩的,谁能想到一到西北就做出这等事。”   单将军从御林军侍卫到副统领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早年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得皇帝器重。   “听说单将军与静王交好,皇上派静王世子如何能查得清楚?”   “除了静王世子,还有程大勇一同前往。程大勇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军,皇上当朝赏给他先斩后奏之权。如此一来,便先压了静王世子一头,静王世子这一趟差事,倘若不得体就会挨骂。”   姜还是老的辣,皇帝如此就能成功牵制了静王。程大勇忠君爱国,他心里只有一个主子:皇帝!   单将军虽与静王交好,可也不该一到西北就闹成这样,许多官员贪财敛财在刚开始都不会做得太过,素妍也曾听父兄谈过此事,好似单将军做得很过,竟贪了朝廷拨给西北的三成军饷,怎么瞧着都有些像故意。   静王前往江南,彻查朝廷命官被刺杀一案,至今还未归来。江南乃是富庶之地,历朝历代在江南一带任职的官员,关系网极为复杂,官官相护、狼狈为奸,牵一发而动全身。被杀官员又是出名的清官、曾被皇帝大赞为贤良臣子,这事亦是件烫手的山芋。   素妍啃食着猪蹄,仰望夜空,“难道皇上要对付静王?”   皇帝借江南官员被杀案缠住了静王,又派了静王世子去查单将军贪墨案。静王身边有皇帝的心腹侍卫,静王世子身边更有行事沉稳的程大勇将军。   “近来流言四起,晋地亦传来不好的童谣。镇国公杨秉忠身子不适。于府中养病。”   杨秉忠虽然年老,可身子骨极好,数十年的朝暮习练,让他拥有一副铁打般的身子。   素妍不由诧然:“二月十三那日,二嫂就说二哥突染风寒病倒了。我要过去探望。亦被她拦在青林苑外,说怕过了病气给我。”   “还真是巧了,镇国公患的也是极严重的风寒。皇上还特意留了一名宫中太医在镇国公府照料。”   素妍不由细想起来,难不成杨秉忠、江书鲲都不是风寒,而是奉秘旨出皇城?   宇文琰微微眯眼,低声道:“杨秉忠和平西候这病得也太是时候了,竟在同一日患病……”   素妍惊愕,连他也起了疑么。   世间但凡所有的巧合,这背后都有另一个真相或原由。杨秉忠与平西候同时病倒。院门不出。这着实太古怪了。   他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地道:“弱水,你说他们生病会不会与晋地童谣有关?”   如果真是如此,只怕又有一场风暴。   素妍回想起来,这几日宫里的太监每日都来府上,不是给江书鲲看病,而是给柳飞飞诊脉。柳飞飞怀了身孕,有滑胎之像。请了太医专门保胎,可既然江书鲲病了,不是应该请太医过去瞧瞧的么?   素妍倒是见过江传达、江传远兄弟俩几乎每日会领一名郎中回府进青林苑,每次多则半个时辰,短则一刻钟就出来。   这一切都显得怪异,出乎常理。   “你可不要乱说!”   宇文琰一脸肃色,“你二哥和杨元帅都是常年习武之人,一回风寒就能病得如此沉重?在边关时,我可听你二哥说过,他从小到大就没甚吃过药,就是染了风寒,喝一碗姜汤,捂被子睡一觉就好……”   可这回,竟卧床大病,不是太奇怪了?   当时江书鲲说这话时,杨秉忠还跟着附和了几句,好似杨秉忠虽不似江书鲲喝姜汤治风寒,而是打拳打得大汗淋漓,次日风寒就见好。   喝姜汤治病、打拳治病,这样的体魄,可不都是极健康的么。   宇文琰见素妍不语,知自己猜中几分,“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们是不会离开皇城的,看来皇上当真要动静王了。”   素妍也是这般看的,压低嗓门,“此次我爹回晋地,只怕是为了襄助二哥和杨元帅。”   宇文琰“呃”了一声,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已近四更时分。   宇文琰道:“你早些歇下。明日开始,我要去宫中当值,听说一入宫就得六日才出来。”   金吾卫指挥使是左肩王,他每日都得入宫,可留宫中宿夜,也可离开。以宇文琰对左肩王几十年的了解,但凡在皇城,他是绝不会在外面过夜,无论多晚,都会赶回家里陪王妃。   左肩王回王府,宇文琰便不能轻易出宫。得留在宫里当差,与另一名副指挥使轮流当值,还有一名副指挥使是从御林军提拔起来的,相传早年是乾明太子的人,近来与吴王走得亲近。   “下次见面,就得是白日了,每五日换值一次。午后出宫,五日后午后入宫换值。”   他面含歉色,他们订了亲,他很想了却素妍的心愿,就如她所说,陪她好好的谈情说爱。可这种事,他亦不会的,在他看来估计就会以前在西北一样,买了卤食看她吃下,他就觉得满满的都是欢欣。   素妍道:“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就说是找我下棋。”   这在寻常人间,只怕长辈不允,但江家没有这许多规矩,素妍与宇文琰是订了亲,素妍点头同意,那便是认准了宇文琰。   “近来皇城有些古怪,你出门小心。”   素妍笑应道:“我省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连宇文琰都听到了晋地传来的童谣,皇上又怎会不知。   回到得月阁,素妍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前后回想了一遍,想曾经知晓的一切,想现在将要发生的事。   如若皇帝收拾了静王,接下来会如何?   登基后的吴王,会再遇到皇叔夺位、神秘失踪的下场么?   ☆、367 待嫁皇家   翌日,素妍梳洗完毕,领着白菲去如意堂请安。   待她到时,花厅里已坐满了太太、奶奶,众人正围坐在桌案前用早点。   虞氏笑了一声,“快给郡主添副碗筷!”   桌案畔并未见到展颜,也无江舜诚,心下愕然,“这么早,爹就去教传良读书了?”   虞氏道:“昨晚睡在大书房,我一日未见人了。你爹致仕,倒比做官时还要忙了。”   张双双亲手盛了一碗羹汤,眉眼含笑,颇有些春风得意之感。   素妍看了一下:“八宝粥。”要做这个可不得费些工夫,配料是其次,主要是熬粥得花时间和精力。   沈氏道:“双双熬的,今儿四更就起来了。”   素妍越发诧然,这也起得太早了。   慕容氏睃了眼含着喜色的张双双,“她哪是给我们做粥,分明是传嗣得了提拔,要去吏部任职,她心里高兴,赶着做传嗣爱吃的八宝粥。”   素妍心下微沉,静王离京,好似各部院官员变动频繁,江传嗣到吏部任五品郎中一职,从礼部正六品主事一下子升为正五品郎中,可谓连升两级。   就连江书鸿也被调入户部任正三品左侍郎一职。   吏部、户部都是最有油水的两部,许多官员费尽心思也想进去。   江传嗣不过二十五岁,便做了正五品的官员,这亦是年轻有为,在皇城之中屈指可数,又兼有正三品的世孙爵位,也是翘楚人物。   虞氏道:“男人们在外当差甚是辛苦,做妻子的相夫教子,服侍好丈夫儿子便是大理。”她笑望着沈氏,“当初你挑的这个长孙媳妇,很有眼光。”   张双双一嫁到江家,连生了两个儿子,去岁又育有一女,只可惜次子夭折早逝,幸而膝下有一双儿女,张双双才无甚痛苦。有了儿子,在婆家的地位就算稳固,但凡用心些,不出大乱子,便能平稳安然地过一生。   张双双见何氏一碗吃完,道:“三婶,我再给你添一碗,你现在是三身子的人,一人当三人呢。”   众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移到何氏的肚子上,虽还不到四个月,看上去就似有六个月身孕。   院门外传来江素婷的笑声,似与昌兴说话:“好了,好了,去同你四表哥读书去。后年就要下场了,争取一举给我们考个功名回来,也好叫娘风光风光。”   张昌兴的声音极低众人没听见说什么,只见江素婷穿了件喜庆的锦袍,打扮得华贵非常,摇摇曳曳地迈入院门,一进来瞧见花厅上围坐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道:“远远的就闻到八宝粥的味道,本在家吃了一小碗莲子羹,也忍不住了。”一副垂涎欲滴的馋样,对服侍的丫头道:“给我来一碗。”   虞氏笑望着她,“打小就是个贪吃的,但凡见着好吃的,哪回少了你。”   沈氏好奇地审视着江素婷一袭华衣,“你今儿要去参加宴会不成?”   丫头在素妍身边添了绣杌。   江素婷接过话,吃了一口,“糖放多了,有些腻。”   张双双有些不好意思。在娘家,江素婷是她大嫂,在婆家江素婷又成她姑母,张、江两家本是亲上加亲的。旁人说这话她会不舒服,但江素妍却个是例外。   出嫁从夫,张双双在娘家时唤江素婷为“大嫂”,如今出阁了,随了江家的称呼唤江素妍“姑母”,但依旧唤张德松“大哥”,孩子们亦唤张德松“大舅”。不晓其间关系的,只觉这称呼有些混乱。昔日虞氏和沈氏对这桩婚事原有意见,只觉辈份不合,怎耐江传嗣与张双双情投意合,除了辈份有些乱,张双双的人品模样都没得挑,虞氏点了头,沈氏也不好再反对。   张双双嗫嚅答道:“下次不将糖放到锅里,让大家自己调味。”   江素婷道:“听说传嗣升官了,府里是不是得办个赏花会,告知亲友们一声。”难怪张双双今儿的心情奇好,没有什么比丈夫升官更开心的了。   沈氏道:“近来的事够多了,先是六叔的婚事。再过几日又是传远的婚事,还办什么赏花会,光这两件事,府里就忙得一团糟。”   慕容氏跟着大家呆的时日长了,也学会了圆滑,每每说到尴尬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岔开话题,“大姑子今儿盛装出门,是要去哪儿?”   江素婷又吃了几口,本是熬得极香的,只她不大爱吃甜食,就搁下碗,优雅地用罗帕拭着嘴角,道:“靖南候府今儿办了个赏花宴,昨晚回府才收到帖子,能不去么?”   张双双惊呼一声,“瞧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慕容氏道:“昨儿有下人给我们府里送帖了。我还想着,让人送份礼物过去就成。”   江素婷吃吃笑了起来。   虞氏则颇有些无奈。   慕容氏瞧大家的脸色不对,忙道:“不对么?”   何氏抢先道:“又不是寿宴、婚娶,更不是添丁加口的喜事儿,只是赏花宴,不需备礼物,赏花宴、品果宴,都是请大家过去坐坐,热闹热闹叙话的事。”   慕容氏见自己闹了笑话,幸好没送,这猛不丁送份礼过去,可不奇怪么。表情越发的窘意,还是早点娶长媳入门,有了她,自己就不需操心了。还以为但凡有宴请,都得送礼呢。   虞氏生怕慕容氏出门惹了笑话,道:“二弟妹不去就是,让素婷与东主赔过不是,大家都知道你要忙着传远的婚事,走不开身,也在情理中。”   素婷答了句“伯母说得是”,到了靖南候府,自然会代为告为不是,解释几句。“大嫂今儿可得陪我一起去,瞧这情形,靖南候府请的人不少呢,我家昌兴、昌隆都到了订亲的年纪,大嫂瞧人最准了,帮我物色儿媳妇。”   沈氏打趣道:“真不害臊,亲还没订,就叫儿媳妇了。”   素婷赔着笑,她还真有娶儿媳妇了,有了儿媳妇便有人帮衬她打理内宅,她亦能松口气。人在皇城,她的心还挂着冀州张府的事,二姨娘、三姨娘都不是省事儿的主儿,她在时就斗得厉害,这两位还不是偏着自己生的公子、小姐,都想多扒拉些好东西留给自个儿的儿女。   张双双道:“大姑母要让昌兴去赏花?”   素婷颇不以为然,“让他们姥爷亲自教导读书,这是多大的事,连他们兄弟俩都说,近来进益极大,昨晚德松在书房考究,兄弟俩对答如流,可比冀州府里的先生强许多。我可不敢耽搁。今晨出门,德松还交代,不许拉他们去赏花宴。”孩子的学业最重,那种赏花玩耍的事,原是太太、奶奶们喜欢的。   沈氏听她一说,更觉读书重要,原还想领着传良去,传良的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议亲的时候。   老候爷过些日子要回晋阳,多读一日便有一日的成绩,真真不能耽搁。   素婷道:“是传良也好,还是我家昌兴、昌隆也罢,哪个不是英俊端正的,还怕被人相看?且先挑上两个好的,早早把亲事订下来才好。”订了亲,他们就能安心搏取功名,待有了功名再成亲就是一件体面的事。   沈氏觉得这话有理,点了点头。   何氏道:“你们张家还有个庶长女呢?”   这凿中素婷的心事,她原没将张锦绢搁在心上,只作没听见。目光望向虞氏,又落在沈氏身上,“三嫂去不?”   慕容氏忙代回道:“你可别拉上她,她肚里是双生子,万一有个好歹来,三弟还不得找你拼命,便是我们都不敢让她出门。三弟发了话她身子弱,经不得劳累,得让她在府里静养。”   何氏想去,但江书鹏的话又有藉由,不敢不听,就怕万一有个闪失来,江书鹏饶不得她,就连江家二老也饶不了她。这些日子乖乖地呆在府里,哪儿也不去,着实烦了,就找妯娌几个拉话、闲聊,更多的时候是陪虞氏说话,打听晋阳老家的事。   用罢早点,何氏在丫头搀扶下去后花园消食。   张双双张罗着下人们收拾碗筷。   慕容氏忙着要回二房张罗琐事,也无甚大事。她就不想去赏花宴,生怕自己一走,有人闯入青林苑。就是对虞氏,说的也是江书鲲染了风寒。   屋里剩下的人,都是江素婷认为最可靠的,轻叹一声,道:“伯母,你给我出出主意成不?德松的意思,想把锦绢许给皇族子孙为妾姬,也好将来帮衬昌兴兄弟一把。”   这事儿,一早张德松就问过江舜诚的意见,否则虞氏也不会好好儿地给张锦绢赏了头钗首饰等物,还让她到江家来玩耍。江舜诚没有立马回答张德松,只说嫁入皇家,要么是以色侍君,要么以贤侍君,要看张锦绢的性子如何。   锦绢的容貌大家都是见过的。   张双双坐在绣杌上,事关她娘家的大事,皱眉道:“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大嫂,锦绢这性子倒是不错,这容貌着实太寻常了些,还赶不上锦瑟一半的水灵呢。”   锦绢五官寻常,算不得出挑,与锦瑟站在一处,连锦瑟都比不过。这样的姿色又怎么入得了皇族子孙的眼,这些人的妻子都是名门望族的闺秀,就连侍妾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江素婷也是这般看的,立即道:“他倒是想打瑟儿的主意,我不同意,我的女儿必须得是嫡妻不做妾。”   庶女嫁高门,多是与人为妾侍。   而嫡女自来都是为人正妻的。   “不瞒伯母和大嫂说,我就怕那坏东西把主意打到瑟儿身上来,得赶紧给瑟儿寻门亲事。德松可不像我们江家男人重情重义,我万不能害了自个儿的女儿,将来嫁到婆家还看旁人的眼色。”不能委屈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更不愿让锦瑟过着委屈、隐忍的日子。   ☆、368选婿   江素婷想到张德松说“锦瑟容貌不错,能得配皇子皇孙。”这些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就算是正妻,也比寻常人家还要辛苦。江素婷当即就反对了,冷声回答“要与人做妾,那也是三姨娘两个女儿的事。三姨娘比我年轻美貌,生的女儿又漂亮,你慢慢养大,幸许长大了也是做娘娘的命,亦能让你做个皇亲国戚。”他不是最宠三姨娘么,三姨娘得了他这些年疼爱,就该为他解忧解烦不是。   张德松被她呛得再不说话。   今晨醒来,江素婷拿定主意得给锦瑟寻个好婆家。还有她两个儿子的婚事也得用心谋划,这么一想,心下就着急得很,好在她有娘家人可以求助。   沈氏冲张双双使了个眼色,张双双明了,“大姑母都说几回了,婆母一直放在心上,这不,昌兴、昌隆和锦瑟的婚事也挂在心上的,各选了三家,你且瞧瞧。”   沈氏婆媳一直在皇城,对于世家名门、候府大员家中公子、小姐的事颇是了晓,早前是为了给二房选媳妇,如今又是为了给江素婷挑选。   张德松现在已经是从二品的冀北都督、封疆大吏,对江家多有关照。肥水不流外人田,沈氏也问过江书鸿父兄二人,帮忙选了几个。   江素婷接到手里,展开一看,立时就乐得眉眼弯弯,还是娘家人好,她说两回,长嫂就记在心里,一门心思地为她物色。“礼部曹尚书家的小公子曹玉临好,好啊,年龄就比锦瑟大两岁,又是嫡幼子,更是传业媳妇的弟弟,这个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要真是成了,可不正好是亲上加亲。姐弟俩嫁娶的是表兄妹。   哪家府里不是偏爱最小的儿子。   张双双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曹小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骄纵了一些。是曹尚书夫妇最小的儿子,打小就很骄惯。”   江素婷心里犯了疑,望着老太太。   这样的男子性子傲。脾气坏,门第、相貌倒是配的,可锦瑟是她的嫡长女,她不能害了自家女儿,挑女婿除了品行,这脾气好也很重要。   虞氏暖声道:“女子一生是否幸福,要看夫君是不是个知冷知热的。曹家门第高。又曾做过十多年的封疆大吏,家底深厚。曹夫人回到皇城置办了不少店铺、田庄,吃穿不愁。就如双双所言,只怕性子是个不好相与的。”   江素婷又看着另一个。是太常寺卿贾伟的嫡长子,不由微微蹙眉。   张双双道:“贾大人是去年秋天回到皇城任职的,这个嫡长子今年十七。因人生地不熟尚未婚配。贾大人与我翁爹是同届得中的同榜进士,为人正直,与我们江家也颇有交情。他的长子贾放曾与四叔在同一家书院读书,听说也是过了乡试、会试的,十四岁过乡试、十七岁过的会试,去岁恩科,本来皇城赶考。却染了风寒,这才给耽误了。”   江素婷再看第三个,是周大学士的堂侄唤作周伦。   张双双又道:“此人是周大学士最为赏识的子侄,一直住在周大学士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可以扶持。要是瑟儿相了他,嫁至周家,便是当家作主的主母,没有人管束,倒也自由自在,更重要的是周伦性子极好,与三叔父他们都是相熟的,三叔父亦说是个可靠的。”   沈氏接过话,“这样的人最渴望真情,你若待他好,他便会加倍回报。听说颇有些才华,今年十六岁。”   素婷沉默良久,“我听伯父和德松说过贾放、周伦二人,下届科举不是头榜三甲,亦能得二榜进士。”   江素婷细细打量着,这三个或家世不俗,或人品良好,或早有才名,个个都不差,当真很难挑选。   给昌兴挑选的三家里,第一个是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这位兵部侍郎是二月新任的,也是去岁秋天回皇城述职的官员,其女今年十四岁,女红、家务都是会的。因她生身母亲身子弱,其长姐出阁,十一岁时就打理府邸。相传其长姐在婆家颇有贤名,这样的嫡次女只怕也是不差的。   第二个是监察院右都御史的嫡幼女,今年九月及笄,性子直率,会操理家务。   第三个是太医院院正大人的嫡长孙女,善医术,只是性子泼辣了一些。   江素婷瞧着个个也是好的。   再看给昌隆挑选的三家小姐,除了年龄较小,最小的才十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倒也与张昌隆相配,其条件与昌兴选的三家不相上下。   江素婷看得心里直乐,有长嫂襄助,比她如没头的苍蝇可强上太多。“这次回了皇城,这三个孩子的婚事,我都得定下来。有劳大嫂费心,我得与德松再商议。瑟儿的婚事么,就定在贾敬、周伦二位身上,我再想想,看哪位更合适。”   她将记有几家的单子小心收好。   虞氏道:“孩子们的事,你挑出两家来,把情况说了,还是问问她们自个的意思。”   沈氏笑道:“娘,张家又与我们江家不同,是可以纳妾的。”   江素婷相中了,未必人家就瞧得中她的儿女,这亲事都是两家觉得合适才会订下来。   江家挑选媳妇要求极严,不仅要颇有贤名的,还得有些姿色,必须在两者上皆有,还得江家儿郎能生出好感,才能被选为江家妇。这也是江家不想委屈自家儿子所做的决定。   江素婷道:“昌兴、昌隆的媳妇,我和德松做主。至于瑟儿么,得先问问她的意思,总得让她心甘情愿才好。”   原因很简单,女子一生只有能一个夫婿。而男子则不同,要是正妻不讨喜,还能纳妾,但正妻一定是贤名有德的。   她唤了门外侍候的嬷嬷,“去冰清阁传话给二小姐,让她打扮打扮,一会儿随我去靖南候府参加赏花宴。”   嬷嬷应声去传话。   展颜、锦绢、锦瑟三人用了早点,正在绣室里绣嫁衣。只有亲自看过,才知道每件嫁衣是如何制成的经过。   嬷嬷欠了欠身,“二小姐,太太让你换好衣服,一会儿随她去参加赏花宴。”   锦瑟微愣。   锦绢的神色里露出几许羡慕。   展颜也觉得有些莫名,看嬷嬷的神色异样,只怕有事是她们不知道的。   锦瑟道:“吃酒的新衣服绣房还没做好,我带的几身也是寻常衣服。”   展颜望着锦瑟,若是她不愿意去,就不多说了。可看锦瑟的样子,是真的在愁没有漂亮衣服。   “表妹,我有两身只穿过一回就小了的,我看你比我瘦些倒也合适。走,我带你去我屋里。”   锦绢心下落漠,就算江素婷带她到文忠候府来玩,可到底嫡有庶有分,关键时候还是念着亲生女儿。虽然大姨娘疼她,到底是丫头出身。   展颜对锦绢笑了一下,“绢表妹先绣着,我去帮瑟表妹打扮。”   她订了婚期,也不宜出门,得留在家里绣嫁衣。   锦瑟唤了嬷嬷,一起进入展颜的闺阁。展颜将两套衣裙取出来,都是最好的料子,一橘红,一浅蓝,锦瑟挑了橘红。   展颜道:“昨日都不曾听说,今儿大姑母就要带表妹去赏花宴,出了什么事?”   锦瑟低着头,任由嬷嬷和展颜给自己打扮更衣。   锦绢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小心地跟了过去。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嬷嬷低声道:“老奴听老太太、舅太太与我家太太说,要给大爷、二爷和二小姐订亲,挑了几家,都是极不错。”   展颜明白了,只怕带锦瑟去,是要给人相看的。问:“表妹上回还记得我说的话么?”   “自然记得。表姐说,你能定下这门好亲,除了大舅母帮忙相看,小姨看人的眼光更准。”   展颜点头,“小姨虽然不大出门,消息灵通着呢。我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你回来后悄悄儿去寻小姨,问问她的意思再定。”   锦瑟应下。   到底是有血脉关系的表姐妹,表面瞧着展颜亦待她好,可还是心想着锦瑟。   锦绢听到这儿,心情就更郁闷了。   她们在屋里叽叽喳喳地说戴哪支发钗漂亮,锦绢暗自神伤。   嬷嬷出了屋,撞见锦绢,不由得轻叹一声,“舅太太帮忙说了几家,都是重臣高官的嫡子。”   言下之意:你是庶女,要配这些嫡子,还差些份量。   嬷嬷拉了锦绢,往外面去,“我也是看着大小姐出生、长大的,你怎能躲在外面听人说话,要是被人瞧见,不是平白招人厌恶么?太太虽是张府的主母,可这些事上,亦要听江家老太太、舅太太他们的主意。舅太太人脉广,偌大皇城的达官贵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这些人,你都讨好些,于你也有助益的。太太已经决定了,这次回冀州,不带二小姐回去,要让二小姐留在文忠候府学庶务、才艺。待仁和县主出阁,她就要住在冰清阁。”   庶女的心是苦的,大姨娘在这些事帮不上半点忙。   一切都握在江素婷手里,若是文忠候府有人帮她说几句话,她的命运就不一样。   锦绢低声问:“大舅母给二妹寻的是什么人家?”   “暂寻了三家,等着太太选定一家。这三家可真是了不得,一个是尚书大人的嫡幼子,一个是太常寺卿的嫡长子,还有一个是皇城出名的大才子。”   ☆、369 吓唬   豪门重臣之子,家世才学皆有的嫡子,还有颇有才名的公子……锦绢一脸羡慕,任是谁都是百里挑一的。她早就听说江家挑选媳妇要求严格,没想挑女婿也是如此。便是展颜的夫婿也是名门世家的嫡长孙,是当朝出名的才子,无论相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   她突地感叹,为什么自己生错了肚皮,是从姨娘小妾肚里爬出来的,一出来就得是庶女。锦瑟比她还小一岁,嫡母就开始张罗订亲的事了,又有嫡母娘家的兄嫂帮忙相看,锦瑟指定能挑个好夫婿。   嬷嬷低声道:“你若是个聪明的,就且为自己打算一番。老爷去冀州上任,谁知道还会不会连任几年,前任都督便在冀州呆了九年。太太一回冀州,天高路远,哪里还记得留在皇城的你。大小姐就算不能跟着去冀州,也得想办法留在文忠候府,听说府里大舅太太的娘家侄女是在这府里长大的,性子最是绵软的。婆家因念着她与文忠候的关系,也没人敢欺。”   嬷嬷当年是跟着江素婷到张家的陪房,与大姨娘颇有交情,还是她亲手给锦绢接生的。此刻见锦绢伤感,不免提点几句。   锦绢点头:“嬷嬷这话我记下了。我会让姥姥、大舅母她们喜欢我。”   “文忠候府的规矩重,莫再偷听旁人说话,传扬出去当真没有小姐的矜持尊贵了。”   锦绢知她是为自己好,也一一应下。心里莫名的酸楚着,回到绣室刚绣了没几针,就听丫头啧啧惊叹的声音。   锦瑟穿着华贵的橘红锦袍出来,看到几个丫头目瞪口呆,不多不少的钗饰,合体的衣袍,仿佛是一朵灿烂盛开的牡丹,合身得体,娇妍得如同春日里的花一般。   锦绣刚起床,还没穿好衣,赤着脚步跑出来,看到锦瑟穿着她没见过的衣服,顿时大叫:“娘偏心,又给你做新衣服了。”   笑笑忙道:“五表小姐,这不是新衣服,这是我家县主去年新做的衣服,因有些瘦了,一直没穿。穿在二表小姐身上倒也合身,就跟比着二表小姐做的一样。”   锦绣见不是新的,立时对展颜大声叫嚷:“表姐,你也得给我一件新衣服。”   “好!待你满了十二岁,表姐就送你两件,可好?”   锦瑟愤愤地要胁道:“你使劲地闹,回头小姨听见了,把你丢到阵林里,让那打人的树儿再把你抽一顿。”   锦绣想到自己两腿的伤痕,再不敢说了,只一眼羡慕地盯着锦瑟。唤了自己的丫头来,“巧针,我们去绣房瞧瞧,看绣娘们把我新衣做好了没有。你告诉她们,我得第一个做,我等着穿呢。”小孩子性子,想起一岔是一岔。   展颜送锦瑟出了院门,一回头发现锦绣与巧针往绣房方向奔去了。   沈氏与张双双回房换了新衣,见虞氏还是一袭棕色“吉祥如意”纹缎袍,半阖着眉眼,正在假寐。   “娘,我和双双先去了,到时候早些回来。”   虞氏应了一声,“别忘了,你还有个传良没订亲呢,若有好的,也给他订下。”   传达都与九公主订亲了,传良也该要订了。先订下,晚些成亲亦是好的。   沈氏审视四周,之前素妍还陪在一边,这会儿就没瞧见人了,“小姑子呢?”   “去大书房见老候爷了,他们父女俩一个德性,她又不考状元,怎日比老东西还要用心。”女子无德便是德,虞氏如今深刻体会到这内里的真实意义,她若娶儿媳是万不会娶这样有才华的女子,可如今落到她女儿身上,反有些令她感慨。   沈氏笑了笑,“婆母将养着,我们去了。”   出了院门,便见江素婷与锦瑟站在一边说话,多是叮嘱锦瑟要守规矩、礼节,拿出大家闺家的风范。   大书房内。   素妍站在门外唤了声“爹”。   江舜诚应声,“进来。”   她推开书房门,却见江舜诚刚梳洗完毕,有大丫头奉上粥点。   江舜诚见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脸上漾出最慈祥的笑,“吃过晨食了?”   “吃过了。”她笑着移到江舜诚的对面,接过大丫头递来的饭瓢,盛了一碗八宝粥递给江舜诚,又吩咐大丫头道:“你出去忙吧,这里有我。”   素妍坐好,看江舜诚吃饭,“爹,二哥是不是出皇城了?”   话音落,江舜诚面露诧色。   很显然,是被她给说中了。   江舜诚低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上面有令,不许张扬。”   素妍吐了口气,“我知道分寸。”   江书鲲离开皇城,能去哪儿?   杨秉忠告病,只怕亦不是真的病了。   她压低嗓门,“是去晋地了?”   江舜诚又点了点头,“皇上先派静王去江南,再遣静王世子前往西北,看样子真要动静王。”   素妍没答。   静王父子一离皇城,一切都变幻莫测。   无风不起浪,若童谣背后另有隐情,皇帝也不会再纵容。   “现在动静王,那一切真与我梦中不同了……”   她望向窗外,大丫头坐在朝阳里正与两个丫头打络子,那是红蓝两色的络子,煞是漂亮。   只要改变了静王的命运,或许这天下真能太平一些。   江舜诚轻叹一声,“听说皇帝的火气越来越重了。昨日在朝堂上,崔左相弹劾单将军中饱私囊,皇上将崔左相狠狠地斥骂一顿,说‘此事尚未结果,静王世子、程大勇未抵西北,谁能说清到底是什么事,你就妄下结论说单将军贪了军饷……’”   “谁都知道,崔家与静王交好,而单将军原是静王的人。崔左相弹劾单将军,摆明就是想弃卒保帅。他弹劾单将军不是为朝廷,而是为了保自己,保静王。皇上又怎会不气?”   江舜诚微微点头。“我们动身的日子已定下,就在三月初五。你母亲想给你过了十六岁生辰就动身。已令你大嫂提前准备回乡礼物。”   “皇城现下是个是非地,早些离开也好,还得嘱咐你哥哥们在外小心。”   江舜诚吐了口气,这样的话他已经叮嘱儿子好几回,就连孙子们也明白现下皇城的气息,先是六部人员的变换。早前被静王安插到兵部的人,近日被皇上陆续遣离皇城,要找理由让他们走,或办外差,或去地方任职,各有去路。   素妍见他吃碗了一碗,又添了一碗递给他。   江舜诚吃得津津有味。   素妍微蹙双眉:“大\奶奶今晨不知放了多少白糖,腻得我都吃不下。”末了,“爹上了年纪,不宜吃太腻的东西。”   江舜诚从小就爱吃甜食,上了年纪,虞氏在起居饮食上过问得多了,不许他吃太多肥肉,不许他吃太多甜食,只说“千金难买老来瘦”,江舜诚不听都不成。   素妍移身到书案前,只见上面放着好几页纸,“美妾祸,不可忘。”想到虞氏讲过的故事,素妍明白,江家能走到今日全是用先辈的辛酸与血泪换来的,每一句对子孙后世的教导,都有一个故事。   她取了一页,再取一页,一页页地翻寻下去,“这才多少日子,爹就整理了这么多,有三十多页了呢。”   “我想在二十八日前就整理好初稿,一路上又可以细细琢磨,还能让你三哥帮忙校核。”   大字为祖训内容,小字为细解每句深意。   江舜诚用罢晨食,与素妍细细说起里面还有纠结的用句。   素妍虽没有编修书籍,也算是看过不少的书,在用字用词是一定要精准。提了些自己的意见,江舜诚微微点头沉思。   说了一阵,江传良的小厮过来问“老候爷,四爷问今儿可去给他们几个授课。”   “要去的。”   致仕在家的江舜诚越发热情的教授子孙,就连江书麟因赋闲在家,也时不时过来听上一阵。   江传远、江传达更是认真地倾听祖父教导,以前就觉得祖父是个文人,如今才知道,祖父博古通今,真是一介鸿儒。   前不久新出三千本《三江诗词集》皇城售发了一千本,家里留下了三百本,这是江舜诚准备带回晋阳老家的。南来北往的商贾又带走了一千多本,颇受皇城书生、文人的追捧。   “江咏斋后继有人也!父是鸿儒子不弱,就连儿孙的诗词也颇有过人之处。”   一个家族的兴起,不是在这代,而是数代人的心血,皇城有见地的人仿佛看到了一个越来越强盛的江家。   靖南候徐家是五代世袭罔替的爵位,祖上是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嫡次子已于去年初春成亲,偏世子徐成熙至今也未订亲,这也让众多皇城名门小姐望穿秋水。   徐成熙人长得好,又是皇城六公子之一,中意的人家就更多了。偏他是个眼高于顶的,东挑西拣,弟弟都快做父亲了,他还没挑上一个满意的。   沈氏一行几人到了靖南候府的后花园,一见望去,偌大的后花园里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太太、小姐,穿红戴金,好不华贵逼人。   ☆、370相看   张双双望向凉亭,但见靖南候夫人身边围绕着几位身份不凡的官家太太,“咦,周大学士夫人怎的与靖南候这般亲近了?”   跟在张双双身后相熟的年轻奶奶笑道:“你不知道了吧,听说两家结亲了呢。”   “结亲?”   江素婷的脸色有些难看,本是她们私下里物色的,这层纸还没捅破,而她更没决定将女儿许给哪家。   年轻奶奶道:“靖南候府的庶长女许给周大学士的堂侄周伦,几日前刚换庚帖。”她抬手指了指周大学士夫人身边的年轻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看到那千金小姐没,是周夫人娘家兄长的嫡女,正想说给靖南候世子呢。”   沈氏始终挂着笑,但见靖南候夫人大唤一声:“文忠候世子夫人来了?真是稀客,快坐,快坐。”   江大太太沈氏的现身,给有适龄婚配女儿的官家太太们带来了一份喜色,谁都知道江大太太的嫡三子江传良尚未订亲。他读书刻苦,如今留在家中,由文忠候亲自教导,他日定是个有好前程的。   文忠候致仕不久,就在家整理了《三江诗词集》将祖孙三代的优秀诗词都印发成书,一时间卷了一股热潮,谁不夸江家儿郎有才情,又生得端方俊朗,《三江诗词集》里收录了江传良的一首词作。可见,这江传良虽然尚无功名,可到底是过了会试的,也是个颇有前途的少年。立时有人让了座儿,请沈氏入座。沈氏推让一番,终是争论不过,便含笑坐下。   靖南候府虽是祖上荣光,到底是日近西山,昨日情形。与新起贵门江家来比,大家都喜欢江家。但凡家里有长辈老者的,都更为推崇江家。更有长辈对子孙言传“江家如今人丁兴旺。又出才子、才女,不出二十年,定是皇城数一数二的大世族”。   没有不灭的世族,亦没有世族是一朝一夕就昌隆起来的。   而有识之士看到的是一个将崛起的江家。   齐太祖皇帝时,晋阳江家便是晋地名门。只因一步错,宠妾灭妻,带来了灭顶之灾。后嗣子孙用了百年的努力,才双出了江舜诚这样一个名留青史的人物,再度昌盛了江家,不仅在皇城有一席之地。就是在晋阳,亦有人知晋阳西岭江家乃是世家名门。   官太太们争先恐后地与沈氏拉着家常,有的夸赞着江书麟成亲时的热闹繁华。夸长平县主的嫁妆丰厚。   锦瑟紧跟在江素婷身后,亦进了凉亭。   江素婷在皇城长大,但凡是皇城世家名门的太太,多是认得她的。幼时她便跟在虞氏身边,大些时就跟在沈氏身边。   几人打量着江素婷身边的锦瑟,从头到脚,眉眼生得与江素婷有几分相似,更多的则是像张德松。   张德松年轻时就出名的少年才俊,生得极好,而锦瑟有七分像她。也有一副好相貌。   江素婷笑盈盈地介绍道:“这是我嫡长女,这次回皇城来吃酒,带了她来。眼瞧着就大了,还不会打理内宅事务呢,打算等娘家二哥家大侄子的婚事一过,就把她留在文忠候府学理内宅事务、才艺、规矩。”   一些家里有儿子的人,不防细细地审视起锦瑟了。   锦瑟大大方方地欠身行礼:“拜见靖南候夫人!夫人万福!”转而向众夫人行礼问安。   有人立时问道:“张姐儿有多大了?”   江素婷笑道:“她是冬月下浣出生的,十二岁零几月了。”   这样的年纪,又生得水灵清秀,真真是个美人儿,可比江素婷长得更好看些。   要是在文忠候府呆上两年,有文忠候世子夫人调教,还不得是个贤惠淑女。沈氏的贤名在皇城都是能排上名号的,为二房挑选贤媳,给侄女挑夫婿,哪个不说她事事办得得体。这等度量、气魄,是大家名门的典范。   李碧菡的母亲亦来了,因大家是亲戚,不免细细地审视起张锦瑟,“瞧瞧,儿郎生得清俊,便是小姐也个顶个生得跟仙女似的,快把人的眼都耀花了。”   沈氏与江素婷介绍道:“这是传远未过门媳妇的伯母,李大姐儿与小姑子是手帕之交,打小的好姐妹。”   江素婷笑着道:“竟是自家人啊。早就听说李大\奶奶的贤名了,今儿才得见,真真名符其实,不但人长得好,这举止亦是少有的优雅得体。”   李大\奶奶不好意思的想想,“瞧瞧张太太这嘴,快把我夸成一朵花了。”   江素婷与锦瑟介绍了一番,江素婷上前见了礼。   靖南候府的徐二奶奶亦是李大\奶奶的婆家侄女,是李碧菱一母同胞的姐姐,因大家是姻亲自然多了两分亲近。徐二奶奶腆着大肚子,看锦瑟时也多了一份热络,唤了身边的庶长女徐成媛“大妹妹且陪陪客人。”   在来的路上,锦瑟因听大舅母介绍过靖南候府的事儿,到了徐成熙这代,已经是第五代袭爵的世子了,过了徐成熙只怕再不能袭爵。   徐太太膝下只生了三个儿子,并无嫡女,锦瑟听说要庶长女陪她,心下顿感不满,而这庶长女还许给了原本要说给她的周伦,心里越发不高兴。“徐二奶奶客气了,大小姐今儿要陪的贵客多,先陪其他贵客要紧,我自与母亲、舅母一处坐着。”   徐大姐儿也未瞧出锦瑟神色里的异样,当即退了出去。   有不认识江素婷的,便小声打听起来,听罢之后,也大致知晓个七七八八。   “不就是文忠候的侄女么?”说这话的太太神色中颇有些小窥之意。   “你有所不知,江氏在文忠候夫妇身边长大,是以嫡长女来教导的,就是当年出嫁,十里红妆的气派嫁妆可不比正经嫡长女差。再说张大人,早前在户部、吏部任职,如今是从二品的冀北都督,不比留在皇城的尚书差。”   几人打听明白,知道今日领出来这位小姐,乃是江氏与张德松的嫡长女,瞧那长相、举止倒也不差,就是在众多小姐里也是算是上乘之姿。。   沈氏陪靖南候夫人说话,旁边又有相陪的。   锦瑟则随了母亲与张双双在一边低声说话,又有几个相熟的太太过来打招呼,有两个还是江素婷打小就认识的,众人各自寒喧了一阵。   彼此呼着对方的闺名,诉说着离别之情。   体态宽胖的夫人笑道:“听说平西候世子二十八大婚,是回来喝喜酒的?”   素婷含笑回道:“先是六弟成亲,又赶上二哥家的长子成婚,都是至亲血脉,总要吃了喜酒才回去。”   这么多年来,江素婷完全拿自己当成是文忠候夫妇生的女儿,反应冷漠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有时候,她还想当年父母送她来皇城投靠伯父、伯母,还不如将她过继到伯父、母膝下的好。   宽胖夫人打量锦瑟,规规矩矩、大大方方,举止也得体,站在母亲身后,没有半分不奈烦的模样,总是低眉顺眼,静静聆听着。“素婷,你家姐儿可许人家了?”   江素婷想到大太太帮忙物色的三家,没了周伦,还有贾放、曹玉临二人,当即笑道:“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庶姐呢,那三个都还没订亲,哪里就轮上她了。”她拿定主意,锦瑟未来的夫婿便在沈氏瞧好的三家里挑。   这夫人一听,当即就上心了,“长子多大了?”   “去岁腊月满的十六。”这是实岁,因是冬天生的,虚岁已有十八。江素婷见这发小两眼放光,索性又道:“次子虚岁十六。这是嫡长女今年虚岁十四了。”   江素婷年轻时,亦有两个玩得好的发小姐妹,只是这两家的娘家早就落魄了,一个前年秋天才随丈夫回皇城任职,以前都在地方为官。一个虽早年在地方任职,这几年在皇城做官却无建树,亦只是五品郎中,就连江传嗣如今都做了吏部郎中。   这两个姐妹,一个娘家姓孙,婆家姓梁,比素婷长三岁,生了三儿两女。另一个,娘家姓李,夫家姓汤,与素婷同岁,生有两女一子,儿子是最小的。   江素婷将她们二人介绍了一番,锦瑟福身见礼:“见过二位姨母!”   二人虚扶一把,梁孙氏瞧锦瑟举止大方,从手上取了只鸡血玉镯,“来!来,我与你娘打小就是要好的,不是外人,这个是孙姨母给你的见面礼,且收下。”   锦瑟看了眼母亲,江素婷目含善意,她谢了孙氏。   李汤氏见此,也取了身上佩戴的玉佩,给了锦瑟,当作见面礼。   两人都没江素婷的风光,娘家得势,一门两候爵。丈夫争气,已经是从二品的冀北都督,这可是封疆大吏,不知有多少人巴结讨好。   素来都是高嫁低娶,二人自不敢想娶她的女儿为妇,却想着自己家里的女儿。   梁孙氏招手,往花园里一个粉衣少女打了手势。   李汤氏亦唤了自家女儿过来。   两个少女,皆比锦瑟略大一些,站在一处,李汤氏的女儿竟比锦瑟高出大半斗来,长着一张满月脸,倒也眉目清秀。   ps:   鞠躬求支持:粉红票!收藏!推荐票!都不能少哦,请用您的方式支持浣浣,支持该文!   ☆、371儿女亲事   江素婷指着李汤姐儿,笑道:“瞧瞧,跟你年轻时还真是一个模样,哈哈……她站在人群里,我指定能猜出是你女儿。”   李汤氏陪笑了一阵,“这是我嫡长女,今年六月就及笄了。”   嫡长女配她的嫡长子,年龄不是正好么。   梁孙氏拉着自己的女儿,这姑娘长得小巧玲珑,一股子灵透性,一双乌黑的眼睛明亮照人,肤色素白如羽,比锦瑟略高一些,穿着水粉色的衣裙,戴着两支金钗,金钗是近两年皇城最流行的款式,花瓣上的金片薄如蝉翼一摇即颤,甚是妩媚。“这是我的长女,四月中浣就满十四周岁。”   二女明白各自母亲领她们来参加赏花会的用意,皇城世家,哪家赏花会后,不成就几对良缘。   二女款款施礼,一早就听自家母亲提过这江氏,是在当朝权臣江舜诚夫妇身边长大,丈夫是了不得的人物。“拜见江姨母!”   “起来,起来,瞧瞧这两位姐儿,长得跟花似的,来,今儿姨母出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倒是头上戴的一对紫玉簪花还拿得出手。”   江素婷的头上,左右各插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海堂紫玉簪,簪枝是纯金打造,上面雕有祥云图案,海棠花是用紫玉雕琢,周围饰有金边,一看就是贵重物什,海棠花不是一朵,而是三朵簇在一块,三朵姿态或异,中央是盛放正艳的,一侧有含苞待放的。还有朵是侧面盛开的,不仅大气而且华贵。   锦瑟见母亲如此大方,自己得来的东西,可远不及江素婷的这对紫玉簪。心下隐隐一痛,但这等场合又不好说出来,只得忍下。   江素婷一人给了一支,笑呵呵地道:“来。李姐儿、梁姐儿一人一支,当是江姨母给你们的见面礼。”   二女接过。   李姐儿眉眼里露出几分喜色。   梁姐儿则是不露神色,面露疑惑,望向自己的母亲。   都是官家小姐,是否是好东西。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样贵重的紫玉金钗可不多得,便是上面的紫玉也值不少银子,况还是三朵海棠状的紫玉花。   染孙氏给了女儿一个“你收下”的眼神。   梁姐儿行礼道谢。   江素婷不动声色的审视着,梁姐儿倒是个得体,李姐儿见到一支紫玉钗就有些忘乎所以。都不问母亲之意,先接下,可见不是个沉稳的。虽比梁姐儿虚长一岁,但江素婷不大喜欢。   江素婷对锦瑟道:“你与李姐儿、梁姐儿去一边玩儿,你们几个年轻小姐陪我们一起说话也烦闷得紧。”   锦瑟应声,李姐儿热情的拉着锦瑟。三人往一边走去。   李汤氏开始夸赞起自己的长女来“最是个懂事的,都帮我打理庶务。”拿了自己的罗帕,上面绣着一朵鲜艳的蔷薇,“你瞧,这针脚多密实,绣得多好看,这是我家大姐儿帮我绣的。你看我这一身衣服。是我生辰时她亲手做的。”   李姐儿才多大,不过十五岁而已,江素婷可不信,瞪大眼睛审视着李汤氏身上这做工、款式,她可是在皇城呆了几十年的,微微一笑,“这衣服似皇城云裳成衣铺的手艺。李太太真有眼光,我亦喜欢这家成衣铺做的衣服。”   梁孙氏有种想笑的感觉,当人家不知道,江素婷是谁,打小就是她们三个里最聪明,这种编造谎话的事也能随口说的么,便是看她出手给的紫玉钗,就知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李汤氏颇有些尴尬,又是一笑,只怕想把自家女儿说给张家公子是不成了,想了片刻,道:“素婷,我娘家兄弟家的嫡次女才貌双全,是个极好的,不如我来保个媒,将她说给你儿子如何?”   江素婷笑了笑,“今儿我们姐妹重逢,只叙姐妹情,不说别的,此事过些日子再说,唉……我娘家二嫂是个出名的女将军,偏不大会家务,这几日都快把我给累死了。今儿出来,说些高兴的事。”   江素婷的丈夫如今亦不是当年刚考中的三甲榜眼,如今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吏,曾经有多少人看不起他的寒门出身,便就入了江舜诚的眼,将侄女下嫁于他。   知情人都知道,不是张德松有多努力、多能干,而是他娶了个好妻子,仗着妻子娘家的关系,一步步平步青云,方才有了今日的成绩。以张德松的才干,只怕来日会做更大的官,至少得个某部尚书不成问题。   尚书是从一品的官职,而他现下已经是从二品官官位,不过是两步之遥。六部尚书里,有不少人直接从地方的都督一职提拔上来,便是傅右相也是正二品的蜀西都督提成了正一品的丞相。   可见,有门好亲,这是至关重要的。   整个皇城,谁人不想与江家、崔家搭上关系,一个是颇负盛名的书香门第,就连皇帝也极为赏识。江家乃当朝权贵,当朝皇子也要礼让三分。   皇城百姓,对江家有敬重之意,对崔家则是畏惧之心。   众人闲聊一阵,年轻小姐们对花儿感了兴趣,聚在一块谈诗赋词。   江素婷格外留心了到场的几位小姐,尤其张双双留意给的名单中人,一个个的相看、观察一番。   转眼就到了晌午时分,众人用了午宴,便有人陆续告辞。   沈氏与靖南候夫人道别离去。   几人出了府门,或乘轿,或坐车离去。   江素婷依在车壁上,审视着锦瑟,长得还是极不错的,“你且说说,周公子与靖南候府的庶长女订亲,就剩曹家的曹玉临公子为他祖父守孝,要再过几月才会议亲。再一个,就是贾家的贾放公子,上有父母,下还有弟弟妹妹,你选哪家?”   锦瑟埋着头,一张脸羞得通红。   又忆起展颜与她说过,可以先去寻小姨问问。   “娘容我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回你,可成?”   江素婷道:“可别想得太久,曹家还好说,但贾家这位,条件不错,到时候和周伦公子一样,早早订亲,便是好的也被你错过了。”   锦瑟心里亦是一团纠结,满目茫然,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又哪里知道如何决定,现下她的年纪又小,还未满十三岁,又如何决定怎样才是对。   “娘,大哥、二哥的婚事怎么订?”   江素婷不由吃吃笑起来,“你自个儿的事还糊涂着呢,就问起他们来。你爹说了,他们俩的婚事交我做主,让我与你姥姥、大舅母商量着决定呢。今日都是见过那几家的姑娘,我心里倒亦有数了。你亦别拖太久,明儿就回话,决定了,也好找人去上门说亲。”   锦瑟抬头,一脸不自在地道:“我们家去男家提亲?”   “条件好的,自然就得主动些,等到人家上门来提,那又等到什么时候了。哪家的好儿好女不是早早就订亲的?”   江素婷不以为然,只想着尽快定下,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但这嫡长媳,她一定得慎之又慎,自然得挑个最合适的。   沈氏说得对:长媳得支撑起一门,娶妻贤德,相貌次之,若是两者皆有,自是大福。   回到文忠候府,江素婷约了沈氏、张双双往如意堂去。   虞氏刚睡了午觉,丫头和田嬷嬷服侍她梳洗。   大丫头禀道:“老太太,大姑奶奶来了,正等着与你商议张家大爷、二小姐的婚事呢。”   虞氏擦了脸,嘟呶道:“昔日我要给妍儿寻亲,一个个都说我急。她家锦瑟才多大,不满十三岁,就要张罗订亲了。轮到她们自个儿比我还急,可见这事落不到自己身上,都不知痛痒,更不晓着急。”   田嬷嬷笑着,“大太太也是关心郡主,老爷们就这一个妹妹,是想给郡主挑个好的。”   江素婷着急,今儿该见的都见着了。曹家的事儿,她亦听沈氏婆媳讲了,只这贾放没有见到其人,心下有些着急。   沈氏、慕容氏、何氏与张双双到了,按长幼坐在花厅两侧的贵妃椅上。   江素婷道:“今儿右都御史家的余小姐也瞧见了,模样倒也端正大方,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太医院李院正的长孙女也看到了,长得比余小姐好,但性子不如余小姐。”   张双双微锁眉头,“那……礼部唐侍郎家的小姐呢?”   几人这才明白,今儿江素婷去靖南候府参加赏花宴,是挑儿媳妇去了。   沈氏笑了两声,打趣张双双道:“还是你娘家的事儿呢,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唐小姐要在家里侍疾,还要打理唐府上下,今儿没来。”   何氏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些都是经验,她儿子还小,可眨眼的工夫也就轮到自己了。每每沈氏说到年轻时的事,就跟昨儿发生的一样。   江素婷道:“没瞧见人也不好定呢。我觉余小姐不错,娶妻娶贤,瞧她谈吐得体,行事有度,便是做嫡长媳的最好人选。”   张双双想了一阵,“李家在各地都有医馆铺子,又是懂医术的,要是娶了她,陪嫁的医馆就少不了,还有种着药材的田庄,每年也有一笔不小的收益。”   沈氏摇了摇头,“说你是个不懂的,你还不信。这选嫡长孙,门第过得去就成,贤德才是第一打紧的,张家还差那几家医馆,那上百亩种药材的田地不成。人好,比嫁妆好更有用。旁的不说,便是老太太,她的贤惠是多少女子做不到的,可见贤惠更为重要。”   ☆、372张家订亲   (鞠躬求粉红票!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记得投上哦!360节至365节有所调整修改,亲们可再看一遍哦。)   张双双一副受教的模样,既是沈氏说的,她就听着。人比嫁妆重要,贤惠才是最要紧的,首先贤惠,其次才是门第出身。   虞氏初嫁江家,带着不多的嫁妆,现在江家是多大的产业,岂不说是晋阳城郊西岭乡一带就有数千亩良田良地,江氏族人几乎全是跟着江舜诚得以吃饱穿暖。就是在皇城,亦有不少的店铺,郊外也是有田地庄子的。   沈氏又道:“双双,挑选儿媳妇一定以贤惠品德为先,相貌第二,相貌上但求端正合宜,其他的排列后面。”   相貌也是要的,不求如何倾国绝\色,至少得端正清秀,否则以后生的孩子个顶个的成了丑八怪,可不就坏了么。她们几位妯娌虽不是美人儿,却也是端方得体的。   虞氏坐在上位,看着左右两侧坐着的晚辈,静静地听她们说话。   江素婷拿定了主意,“伯母,我家昌兴就定余右都御史家的余小姐了?”   那几个人选,一早沈氏和张双双就禀过虞氏的,虞氏道:“不是还有礼部唐侍郎家的小姐么?”   “今儿没瞧见,因是初到皇城的外任官员,许多人都认不得呢。”   虞氏应了一声,转而对沈氏道:“你再派人去打听打听,看这唐家小姐究竟如何?”   江素婷道:“不用打听了,就定余小姐。瞧着人不错,能当嫡长媳。”   她才是张昌兴的亲娘,虞氏见她拿定主意,也不再多说。   何氏低垂着头,原来挑儿媳,贤惠比什么都重要,依照江家挑媳妇的标准。若不是书鹏之前娶过一房,自己这条件,怕是嫁不进江家。   江素婷道:“曹玉临公子本是不错的。今儿又私下打听了一番,听说是个火暴性子,在家里轻则打骂丫头。重则搅得鸡飞狗跳。瑟儿若真跟他,这日子怕也过不好。”   张双双点头,颇是赞同江素婷的话,不能让张锦瑟嫁入曹家,这样一来曹玉娥嫁入江家后,就助长了曹玉娥的势力。而张家是她的娘家。她可不想最后都被曹玉娥拉拢了去。   何氏虽然嘴上不说,实则虎视眈眈,一双眼睛就盯着大房。等着揭大房的短。   既然江素婷也说不好,张双双便顺水推舟。“周大学士的堂侄周伦公子倒是个好的,家里人口单纯,周伦公子富有才华。真是可惜,听说与靖南候的庶长女换了庚帖。”   沈氏想了一会儿,“以你家锦绣的性子,将来大了,就适合找个这样的,人口单纯,她性子要强。没人拿捏她。瑟姐儿么,我瞧配太常寺卿家的贾放公子倒也不错,上有父母,又是嫡长子,下面有弟弟、妹妹……”   江素婷听了,皱着眉头,“还是觉着周伦公子不错,年龄相当,人口单纯,若过了门单独立府,少了多少烦心事。”上无公婆,自然就亲着娘家二老;下无兄弟姐妹,定会与张家兄弟亲厚。   虞氏笑道:“前几年,你还埋怨自己命苦,说你婆母过逝得早,没有帮你拉扯孩子,如今倒看上周伦公子了?”   虽然贾家的人口多了一些,可嫡出的同母兄妹,又有一个嫡女,一个嫡次女。对于锦瑟来说,旁的都是庶出弟妹,亦是可管可不管。长嫂管后面的弟弟妹妹,亦没说一定得管庶出弟妹。   “且让瑟儿自己想想。”江素婷笑唤一声“大嫂”,“昌兴与余小姐的婚事就拜托你了,周公子这儿晚了两天,你可得帮忙趁早去余府订下。我这就回府,把昌兴的庚帖、订亲时的信物都备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沈氏应答一声,对张双双道:“你回头去找福媒婆,让她与你去余家提亲,差不多就订下来。”   张双双应下,这回可是她娘家的侄儿,她自得上些心。   江素妍在心下感佩沈氏的精明能干,在这些大事时,能拿捏轻重,权衡利弊,这便是极不容易的。沈氏跟在虞氏身边最长,虞氏早已经将自己一生的经验尽数传授。   几人商量了一阵,订下了昌兴、昌隆的婚事,一并请张双双与官媒去说亲。   *   且说锦瑟回府,心事重重地绣着蝴蝶,一不小心就绣错了几针,展颜笑道:“参加赏花宴,连这心也丢了?”   锦瑟羞涩一笑。   外面传来锦绣都气恼的声音:“气死我了,绣房那些个吃闲饭的,我要去找三舅母,让她把他们都打发掉,这都一天了,我的新衣服还没做好,这得等到什么时候?”絮絮叨叨,原是个小孩子,却气得一张小脸通红。   锦绢低声道:“今儿都跑六回了,她也不嫌累,过一会儿跑去瞧一回。吵得绣房的人先给她做上了,可她还嫌慢,只怕今晚绣房得连夜赶工。”   锦绣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给绣房打赏就快,她还真拿了一两银子打赏给绣娘,让她们买糖吃。   展颜低声道:“表妹,要不我陪你去找姑姑说说。”   锦瑟应声。   表姐妹起身,锦绢起身道:“表姐,我也去吧。”   展颜点头。   几人离了绣房,锦绣见她们三个出门,追了出来“你们去哪儿?”   展颜笑呵呵地道:“我们要过去看看小姑姑,你去么?”   她最怕素妍。要是碰到素妍,万一又把她丢到阵林里,想到那里藏有大蛇,还有吃人的大老虎,心里发怵,光是吓吓就怕,就连夜里做梦,她都梦见素妍身后有大蛇。还有奇大无比生得像恶犬的大老虎,张着大口,能一口把她给吞进去。锦绣连连摇头:“我不要去!”一溜烟进了屋子,生怕锦瑟拉了她也去。   三人近了得月阁,却被告知素妍领着白芷、白菲去清音轩了。   穿过花园,听到一阵优美的乐声,盘桓空中。道不出的清灵、悦耳。   清音轩的琴棋室内,素妍怀抱琵琶,两位侍女一个吹埙,一个吹箫,倒也和应得甚是精妙。   几人站在门外。讷讷的望着素妍,没想她身边的侍女都懂音律。   展颜唤声“小姑姑”,提裙迈入房门,“你到这儿习练音律,也不告诉我一声。”   “瞧你,就整日想着绣嫁衣了。你现在有锦绢、锦瑟做帮手。还挤不出一、半个时辰来习练么。我把新整理的乐谱放这儿都好几天了,看样子你也没翻看一页。”   素妍放下怀里的琵琶,对白芷、白菲道:“这支曲子。你们记熟了么?”   白芷微微点头。   白菲则是一脸愧色。   “就按照我教你们的哼唱法记曲,再反复练习即可。不要你们会上百首,但也得学会十首。你们现在已会三首了,很不错。白芷回去。得闲就教其他的丫头。”   白芷应声,告退离去。   白菲取了茶壶,为大家斟了茶水,几人一喝,带着淡淡的甜味。   锦瑟惊道:“这是杏花茶?”   白菲道:“这是郡主新做的杏花蜜茶,能养颜化瘀。”   展颜捧过,大饮几口。“小姑姑回头也给我一些杏花蜜茶。”   “我统共就做了一蛊,给老太太分了半蛊。我院里人手不够,丫头们将我院里的杏花都采下,才挑了一蛊上好的花出来。”   锦绢浅呷了一口,不浓不淡,味道刚好,清爽入口,点头道:“小姨,真好喝。”停了一下,道:“张府的丫头多,明儿我回去一趟,派几个丫头去庄子里采杏花,小姨也帮我们姐妹做一蛊。”   白菲忙道:“采花的时候,不能要全放的,要含苞待放,这种效果最好,在太阳出来前就采,最好是含露时采的。不能弄脏了花儿,脏了就不能用。挑选的时候更是严谨,得挑干净又含露的花苞来做杏花蜜茶。”她给素妍打下手,在一旁瞧着竟亦会了。   素妍做杏花蜜茶时,一边做一边细细地与白菲、白芷几人细说。   锦绢只听着就觉得繁琐,这样的好东西,只有心闲又细心的才能捣腾出来,且步步讲究,半点出不得差错。   素妍道:“你们几个找我有事?可不信你们是来找我闲聊的。”   锦绢听白菲说时,一脸意外,面露感佩。   锦瑟娇羞垂首,面色酡红。   展颜用手推了推,“白菲是姑姑的人,你说吧。”   锦瑟一张小脸涨得越发红了,“大舅母给我保媒了,说的是三表哥未过门的岳家、曹家的嫡幼子曹玉临,还有一个是礼部贾侍郎的嫡长子贾放。”   素妍微锁着眉头,“还有呢?”   就这两个,二挑一,选个稍好的就要订亲。   锦绢只愿有个好的来给自己提亲,她就会高兴得睡不着,没想素妍竟问“还有呢?”,一个都是良缘,况有两个可供锦瑟选择。   展颜低声道:“小姑姑,大姑母要表妹自己挑一个,她哪知道好歹。你最有眼光了,消息最是灵通,你快说说,挑谁更好?当初可是你与我说罗公子文武兼备,他还真是如此,我们这段良缘,可是因小姑姑才成的。”   素妍努力地想着,在罗思源之后还有什么好男子,还有谁呢?   她闭上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想着。   关于曹玉临的事,关于贾放的事,都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   礼部曹尚书之女曹玉娥、又有幼子曹玉临……   曹玉娥毕竟是女子还好,这个曹玉临可是会不安份的。   ps:   如果你对该文有什么看法,敬请投“评价票”!!如果你支持某位男主或男配,敬请点“作者调查”!   ☆、373 问根底   那些久远的记忆,那些被尘封的过往,此刻一古脑地溜了出来。   想着,想着,她睁开眼睛,露出几许惊慌:在庵堂的日子里,是入庵堂的第四年还是第五年,她依昔在官道上看到了风光无限的曹尚书父子,那时,他是静王为帝后的权臣。   静王为什么要重用他,乃是因为曹尚书父子是静王的人。   这世的曹尚书一家,比她预想的提前几年回皇城,曹家会不会与前世有不同的命运?   以前不曾注意,此刻因为锦瑟来问,她的记忆突地变成清晰起来。   她捧住胸口,展颜见她面容苍白,惊呼“姑姑”,将她扶住,“你身子不舒服吗?”   她定定心神,皇上已准备对付静王,恐怕曹家前程难料。“瑟儿,你若信我,就不要选曹玉临,他性子不好,不是个疼人的。至于这个贾放公子……”她的记忆里没有此人的讯息,皇城权贵、京官这么多,她不可能一一都记得,都知晓他们的消息。“瑟儿,其实山野郊外不乏有一些后起之秀,来日栋梁。”   这句话虽是无意,但听者有心,锦绢觉得素妍这话没有说完。   展颜道:“姑姑的话自有其道理。本有三个人选,还有一个是周大学士的堂侄周伦。”   “周伦?”她细细地想着,“他与你无缘。”   此人颇有胜名,然,天妒英才,不是个长寿的。   还记佑正二年冬,皇城内外瘟疫横行,周伦殁于此病。   临死前,只留身怀重孕的妻子,后来听闻周夫人产下一女,从此与女儿相依为命。   展颜立时笑道,面露喜色,“怎么样?姑姑是不是很厉害,居然知道周公子已经订亲的事儿。”   素妍只知道周伦娶过一妻,而且周伦是个短命之人,没想他已订亲。   就连白菲也是一脸诧色,又难掩敬重。   锦瑟低声问:“姑姑的意思,我选贾放公子最好么?”   “瑟儿,这只是我的意见。我的意思,你的夫婿未必一定要在名门世家、官家子弟里挑。想当年,我娘嫁我爹,我爹还是一介白身,患难情深,夫妻情重。几十年来,我爹唯我娘一人,这样的夫妻不是一样令人羡慕么?”   素妍一直都觉得她爹是世上最好的丈夫,她娘亦是天下最好的妻子。有这样的父母,她觉得很安心。   锦瑟轻叹,“门当户对总得要的,我这就告诉我娘,说我选贾放公子。”   既然决定,就早作答复。   她起身告退,展颜陪她一同前往如意堂。   然,锦瑟终是晚了一步,待她到时,江素婷刚走不久。   田嬷嬷追问了几句,展颜将锦瑟决定先贾放公子的事说了。田嬷嬷笑道:“真与我老太太想到一块去了。既然表小姐想把这个决定告诉大姑太太,不如老奴跑一趟,把话捎到。”   锦瑟谢过。   清音轩里,锦绢却没有离去,而是坐在素妍的对面,看素妍怀抱琵琶,纤指如飞,如痴如醉的音律从指尖流泄,动人心弦,时而缠绵入骨,时而荡气回肠。   待她一曲弹完,锦绢起身斟了一杯茶,“小姨之前那话好似没有讲完。”   素妍回想之前,“你说的是哪一句。”   “小姨说山野郊外不乏有一些后起之秀,来日栋梁。”锦绢一脸谦恭,那是从眼底到面容都流露出的敬重。   素妍嘴角扯出一丝弧线,微微点头道:“你是知道的,我认识一些世外才子。”   锦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一磕,吓了白菲一跳,“大表小姐,你这是作甚?”说着便要扶她起来。锦绢固执地跪着,“小姨知晓,我亲娘是丫头出身,母亲虽然待我好,可我到底是庶女身份。便是婚事也由不得自己,还请小姨怜爱,给锦绢指点一二。”   素妍未动,在那一诧之后,转而平静。   白菲道:“大表小姐错了,你上有父母,下有兄长,哪里轮得郡主为你做主。你有什么事,要去求的应该是你父母才对。”   锦绢摇头,依旧不让白菲扶她,“小姨刚才那话,话里有话,锦绢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山野郊外有才子,不过现在是白身。他日定如姥爷一般,能得中功名,成为朝廷栋梁。”   素妍微微眯眼。她不过只说了一句,锦绢就能深晓里面藏有话意,当真不容小窥。   “请小姨明言,这藏于山野的才子是何人?身在何处?”   素妍微微一笑,“怎么?你想找个这样的男子为夫婿?”   安西郡主是何等聪明的女子,自小便能相助父兄,就是张德松提及幼年的素妍,也多有敬重之意。如今大了,她的话在两候府内都是极有份量的。   锦绢不想有半分隐瞒,肯定地点头。   素妍轻叹一声,“你真的主意已定?”   “是!”锦绢一脸真诚,“还望小姨指点明路,锦绢感激不尽。”   白菲轻呼“郡主”,似有阻意。   这毕竟是张家的小姐,不是素妍可以插手的事。   素妍扶起锦绢,陷入追思,但在锦绢的眼里却是多有为难,“你想寻皇城郊外的,还是旁处的?”   锦绢朗声道:“皇城郊外。”   江素婷回冀州,她在张府便是主子,只要她愿意,就能出府游玩。   素妍并未让白菲回避,而是低声道:“皇城东二十里地,石桥乡双河下庄有一个唤作祁栗的读书人,此人胸有丘壑,腹有才学。虽年过二十,假以时日定能成才。然,家徒四壁,上有瞎眼老母,又有待嫁长姐给人浆洗衣衫、缝补衣物为生。”   锦绢整个人僵在那儿,一副吃惊不小的模样。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衣衫不整,带着一群百姓到上庄来挖水渠的情形,她曾听乡邻说过,那人就叫祁栗。   “你认识此人?”   锦绢回过神来,“怎么会?那人刁钻得很。”   “你都拿我当小姨,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搜寻出关于祁栗的点滴,他是本朝以来,三试夺魁的男子,在静王登基后是第一个,也是北齐建国以来的第二个连中三元的才子,一时振动朝野,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乃是齐高祖皇帝时一个宋姓男子,这可是百年才出一个的人物。   据说他的妻子是官宦之女,不惜与父兄吵闹也执意下嫁他为妻。为他敬孝母亲,照顾长姐,得他敬重。祁栗发达之后,不忘糟糠之情,对发妻敬重、疼爱,曾一度传为佳话。   “不瞒小姨。去年春后,种子刚播到地里,接连一月颗雨未下。我们家有座四百亩的田庄便在石桥乡双河上庄。我和大姨娘连夜赶到庄子里,带着庄头、村民筑了一条河渠,好不容易蓄了水,可以灌地浇苗,没想下庄有个叫祁栗的,带着三百多个村民生生把我们的河渠给掘了。那夜好生惊险,上庄的村民要找他们打架,大姨娘生怕闹出人命来,这才止住了上庄的村民。只是没想那个带头闹事的竟然会是他。早前,我听人说过,说他是个读书人。在下庄里做私塾先生,闲时收几个学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收一点束脩接济家用。但更多时候,都是闭门不出,在家只读圣贤书。”   这,许就是张锦绢与祁栗之间的缘分。   只是那样的开始,未给张锦绢留下好印象,却不知祁栗对张锦绢的印象如何。   素妍悠悠说道:“此人性情孤傲,是个大孝子。其长姐至今未嫁,你若能助他长姐寻个好人家,他定会感念于你。此人的性子太过刚烈不阿,需得磨打圆润方好。”   “多谢小姨指点。”锦绢欠身告退。   出了清音轩,耳畔又响起了悦耳美妙的声乐,她的心里再无冰冷,脑海里掠过那个夜里尚未看得分明的年轻男子,凌乱着发丝,大半张脸都被发丝挡住了,身上衣衫不整,湿沱沱的贴在身上,与上庄的村民扭打在一处,嘴里不依不饶:“水是天下的水,你们上庄凭什么截水自用,不要以为修了条河渠就是你们的水。”   没想会是他,竟能被小姨夸赞“胸有丘壑、腹有才学”,莫不是与她当真有缘。   小时候,大姨娘抱着她笑说“大小姐是个有后福的人,一辈子荣华富贵呢。”   展颜在神色里都是对素妍的敬重,就连两候府的老候爷、老爷们个个如此,没有一个会生怠慢之心。   他们信得,她张锦绢也信得。   大家都敬重素妍,她的身上自然有过人之处。   既然小姨说此人将来是栋梁之才,那么她就信。   上苍让她先一步结识了祁栗,她不会放手,定会好好的把握。   二月二十一早,张德松携次子返往冀州,此次为吃喜酒只得半月假期,不敢耽搁太久,必须在假期到来之前回到任上。   送走了丈夫、次子,江素婷搬到文忠候府暂住,与沈氏几人一道安排下人去李家下聘,这就意味着李家只有十天的时间来给女儿准备嫁妆。   原备了四十六抬,但展颜建议慕容氏礼让,当年江传嗣娶张双双也只得四十抬,不好越过江传嗣太多。最后慕容氏只用了四十二抬,当聘礼雁字而出,一时看花了围观百姓的眼。   ☆、374二房娶新妇   这边出了门,慕容氏舒了一口气,领沈氏太婆媳、江素婷到青林苑花厅吃茶。   江素婷想到儿女们的亲事,就不由得心下生闷:“大嫂、二嫂,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张家与徐家是有仇还是怎的?哎哟,之前瞧好的周公子,截足先登,先两日与徐家庶长女订了亲。便是这右都御史家的余小姐也与靖南候夫人娘家弟弟的嫡子换了庚帖,找的也是福媒婆。”   靖南候夫人的娘家弟媳妇替周公子与徐大姐儿保媒。靖南候夫人就就替娘家侄子与余小姐保媒。   靖南候夫人娘家的权势早不如前,门下子弟都不甚出息,倒也不算纨绔,只是资质平庸,他日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却能平安度过一生的人物。   给锦瑟说合了礼部侍郎贾伟嫡长子贾放,贾家一听说这是江书鹏大妹妹的女儿,满口应下了,当即给了福媒婆一个大封红,约好二月二十二两家聚到一起交换庚帖。   虞氏吃着茶,“我看昌兴配唐侍郎的嫡女甚好,唐小姐素有贤名。”   慕容氏笑道:“婆母放心,大嫂已请福媒婆去唐家,要把这事说下来。唐家与贾家一样,都是近年才入皇城的官家,在皇城认识的人不多,需要像咱们这样门第的亲家扶持,不会拒绝。”   慕容氏有些诧异,“昌隆的婚事暂时不订的么?”   江素婷顿时有些来气,“就是瑟儿的婚事,那坏东西都想插上一手,我还与他吵了一夜,他才松口。昌隆的婚事说要由他做主,哼,快把人都气死了,半点都听不进去呢?说是早年,在他老家有个交好的鲁姓同窗,屡试不中。在老家做了私塾先生,答应了要结儿女亲家的。还说让庶子女结亲没有诚意,非得由他来决定昌隆的亲事。”   慕容氏最反对的便是这个,昔日江书鲲也说要与韩国梁结亲,韩家的那个独生子在皇城是甚名声,哪里比得罗思源半分,气岔道:“男人最是不懂这些。你二哥险些把展颜许给韩家。后来又说让韩小姐配传达,他们竟不乐意了。没多久,就听说韩小姐攀上了静王世子的高枝儿。可见这结亲,都是挑你最好的儿女配他不好的。岂能干这种傻事?”   若是人家好的儿女。人家不乐意了,却想用他不成器的儿女来配别人优秀的儿女。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江素婷愣了一下,厉声道:“要是姓鲁的女儿配不上昌隆,我是打死也不同意的。我的儿女,个个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想打他们的主意,且要过了我这关。”   不惹怒便罢。惹怒了江素婷,得虞氏真传,绝对能让张德松兜着走。   张双双吹着茶叶,“我觉得大姑母还是该寻个老家人打听打听,看那鲁秀才的女儿究竟如何。若是个贤惠的,家世差些也无妨。”   虞氏摇头。颇不看好张德松的此举,就是庶子娶了那家的姑娘,那也是抬举,只怕张昌隆自个儿也不乐意。   张双双道:“鲁家的门第着实太差。鲁小姐配庶子倒也得当,哪家嫡子娶的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还不得配体面的官宦小姐……”   江素婷道:“鲁小姐不仅得贤惠,相貌要不是千里挑一的,我自有话拒绝。”反正她是想好了,见了那鲁小姐才定,自得挑一堆话来拒,若是张德松不松口,她自请江舜诚父兄去劝。   沈氏轻咳一声,“有时候因为两个人感情好,难免会一时冲动。便是昔日,我还琢磨在孩子身上来段亲上加亲,幸而没这么做,要是这么做了,指不定如何怪我呢。你们看现在,诗宁配的婆家,婆婆贤惠,长嫂也疼她,也是段良缘;传业与曹家小姐订亲,也是段好姻缘,这可不是两好么?所以说,要对娘家侄女好,我们做长辈的,就多费费心给她寻个好的。”   这事儿,一直是沈氏最得意的事,她没有因私心而毁了两个好孩子的良缘。   沈氏如此一说,还真点醒了一边的何氏,她倏地忆起娘家大侄女至今还没许人家呢。   曹家的嫡幼子曹玉临就是性子差些,旁的不是很好,一个嫡长女,一个嫡幼子,真真是大好的良缘。   “大嫂,不知道曹玉临公子可说成亲事了?”   沈氏一脸错愕。   何氏笑了笑,“我看娘家大侄女配他也不错,正想当这个冰人呢。”   原是这样。   沈氏道:“人长得清秀、端正,武能骑马拉弓,文能诗词歌赋,偏那性子急燥了一些。”   这几回江素婷要给儿女张罗亲事,何氏在一旁也听得多了,只因为曹玉临脾气不大好,这才被锦瑟给放弃了,选择了贾家的嫡长公子。   几房太太闲聊一阵,打着叶子牌。从李家送聘礼回来的江传嗣与大管家来回话。今儿为了下聘,因江书鲲病着,这去送聘礼的事就落在了长兄身上,亦有由大管家去的,但通常由有身份的人出面,更能得女方欢喜、感动。   为示慎重,沈氏让江传嗣告了一日假,专程与大管家去李家送聘礼。   聘礼数量,早在一月前就是订好的,这是为了方便女方准备嫁妆。   *   李府上下看着这四十二抬风风光光、喜庆惹人的聘礼,再看了单子,个个啧啧称奇。   李府亦是四世同堂,李老太太是李碧菱八十高龄的太祖母,此刻也由丫头扶着来瞧热闹。   李二奶奶这回犯愁了:“大嫂,四十二抬,你看这单子,比大姐儿出阁的时候都风光多了,全是上等好东西。”   李碧莲虽嫁了靖南候府徐家的嫡次子,可徐家给的聘礼也没江家的体面,光是那本簿子,就能瞧花眼。   李老太太眯着一双老眼昏花的眼睛,看得乐呵得合不拢嘴。重孙女们个个嫁得好婆家,将来也能帮衬着娘家兄弟,尤其是这三重孙女嫁的可是新贵平西候世子。   李太太道:“听说江家六老爷娶长平县主,也是四十二抬,嫁妆便有整整五十抬。那是个没娘家的,人家都能这么陪奁,咱们府可不能少了。三孙姑爷不比寻常人,人家是袭爵的正二品世子,碧菱一过门,就是有诰封的夫人,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李老太太缺着牙齿,说话漏风,身子颤颤微微,两侧各有一名下人搀扶着,“陪嫁五十二台。”   李大奶奶拧了拧眉头,“加起来是九十四,这……也太不好听了,要么少两抬,要么再加两抬。”   几人面面相窥,照着那边送来的聘礼,李家很难凑出来,便是五十四抬也够吃力了。   李二奶奶道:“我们何必跟江六老爷比,长平县主的嫁妆瞧着好,可没多少田庄、店铺。我打听了一下,听说田庄才一座,也只三四百亩的田地,店铺只一家胭脂铺子。我们之前出阁的两位小姐,哪个不是六家铺子,三座田庄。我看也凑五十抬,按照以前的例,给三姐儿六家铺子、四座田庄,这也不差了……“   李老太太不高兴了,三个重孙女里头,就这个寻的婆家最好,面子不要要留在里子,李家可是里子、面子都要的。“就五十四抬,铺子里头我再添两家,平西候府是什么地儿,三丫头嫁过去就是嫡长媳,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你们这样小家子莫要被人小窥了去。”   李老太太发了话,儿媳、孙媳个个都不再支声。   唯有李二奶奶在那儿干叫,“这可怎么是好,我只准备了五十抬。”   李老太太气不打一处上来,“我拿三千两银子出来,再给置备四抬,成不?”用手点了点李二奶奶,“真是个不长心的。你也不替三丫头的兄弟们想想,还指望着将来三孙姑爷拉扯一把帮衬李家呢,一个个都不想得长远些。两家结亲,你给三丫头办得风光,她去了婆家才伸得直腰杆。”   骂了两句,李老太太这才由下人扶着回了屋,不免又生了一场闷气。   晚上,李二爷回府,看了江家送来了聘礼清单,又要了自家备了嫁妆单子。都说江家的聘礼厚重,虽然抬数不是出挑的,但这些东西件件都是好的,每匹绸缎,每套头面,哪个不是好的,几位奶奶一瞧,就大为观止。   婆家的聘礼厚,说明看中这个儿媳,也是新娘子的面子。   召了嫡出的三房人团聚一堂,又商量了一下李碧菱的嫁妆一事,到底是按了李老太太的意思,再备了四抬,两抬布料绸缎,又一抬屋中摆件,还有一抬为贵重吃食,如人参、燕窝等,忙了一阵,补齐四抬,众人还是不敢看江家的聘礼单,这一对比,还是显得李家的略为单薄。   如李二奶奶说,有八间铺子、四座田庄,加起来也算不差了。   李二奶奶连连叫苦,嫁了两个女儿,把她近二十年攒的积蓄,当初娘家给的嫁妆全都搭进去了。这还不够,连老太太、太太、嫁出门的姑奶奶都添了箱笼,这才勉强凑够了五十四抬。   ☆、375气派   凑够了数,李二奶奶到了碧菱的闺阁,嫁衣早就绣好了,可碧菱总觉不够漂亮,买了银线,又在袖口裙摆补了一些花饰进去。   “女儿啊,这回为娘把所有值钱都给你了,办得比你姐还好呢?”   碧菱笑而不语,只继续绣着嫁衣。   李二奶奶又道:“你可得长良心啊,别跟你姐似的,一嫁出门就不管娘家。你两个弟弟还小,还指望你拉扯一把呢。”   碧菱羞答答地道:“我省得。”   母亲在这儿与女儿说话,李二爷也进来了,轻咳一声。   碧菱起身见了礼。   李二爷道:“给你办了五十四抬嫁妆。八家铺子,四座庄子,你祖母亲自为你挑了十二户陪房,陪嫁丫头都是你身边的三个大丫头。十二户陪房有的留在庄子上,还有的在铺子里做管事。明日去你祖母那里,让她与你细说。”   碧菱在长姐待字闺中时,就在打理二房的家务琐事,对于母亲的那些田庄、铺子甚是知晓,“是早前娘的那些庄子、铺子么?”   李二奶奶应声“是”,“还有你祖母、太祖母各陪嫁了一处庄子。”   李二爷道:“听说三姑爷是个成器的,又开了家最大的拍卖行,生意好得很,一月就能赚不少钱。”轻叹一声,“亲家公染了风寒告病在家,亦不知好些了没有?”   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好好儿的,说病就病了,这病还是好些日子都没去上朝。   李二奶奶叮嘱道:“赚了钱,别糟蹋了去。过了门,要把姑爷的钱管起来,多置一些铺子、庄子,回头生了女儿,可别像我。自己那点嫁妆都不够使……”   一边的嬷嬷忙道:“二奶奶这话太不吉利,三小姐过门,一定是先生儿子后生女儿。”   李二奶奶口直嘴快,立时哑然,这在婚前最该说好话。   要总是说错话,还是不要说了,免得犯了忌。   对于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在江家宴会上惹了是非,又有碧菱出面代她给大家认了不是,进退得宜。这才入了江家老太太和大太太的眼,要不然。谁知道李家有个李碧菱是个贤惠得体的女子。   李、江两家的婚事迫在眉睫,平西候府又开始与上回那番忙碌起来。   *   二月二十一日,江南慕容家来了人,与江家素未谋面的慕容氏娘家兄弟三人,带着几个慕容家公子及离家快一年的小六传礼进皇城。因是慕容氏的长子,又少有见面。几个兄弟如今在江南一带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各人都带了一两车的贺礼,更有皇城少见的海外摆件,或透明如水般明亮的镜子,或滴答行走的摆钟,更有香气扑鼻的香露……   慕容氏领着儿女,陪着娘家兄弟团聚在花厅,想到幼时点滴,这一离家便是二十年。那眼泪叭嗒着就下来了。   慕容大舅皱了皱眉:“哭甚?咱们兄妹不是见面了么。娘也想来,可娘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听说传远、展颜都要成亲,亲自选了贺礼。”   传礼到了江南后,拜在慕容二舅门下学武,抱拳道:“师父,我想过府东瞧瞧祖父、祖母,还有我小姑姑。”   慕容二舅应了一声。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大叫一声,“传礼,我也去!”   传礼忙摆手道:“难得与你姑母见面,且先歇会儿,明日我过来找你玩。”   慕容氏娘家的三个兄弟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因念着二太太上有翁婆,自然少不了孝敬二老,又给大房、三房、六房都带了礼物。   慕容三舅张罗着下人把礼物都搬到青林苑专门的库房里。   展颜本在绣自己的嫁妆,听笑笑说江南的舅舅来了,还有几个未见过面的表哥,放下绣花针就奔往青林苑花厅。   两家人见面,自有一番热闹。   午后,传远、传达回府,展颜吩咐大厨房备了家宴,招待舅舅、表哥,虞氏听说慕容氏娘家来人参加传远的婚礼,特意令人送了三坛果子酒。   当天晚上,慕容大舅亲手又挑了只有海外才有的半人高椭圆雕花透明镜、倭缎、倭绸,又有一棵二尺多高的红珊瑚,一对玉如意,并了六抬,让算作慕容家三位舅舅添的聘礼。   慕容氏吃惊的道:“聘礼出门还能再添的?”   她不知道规矩,遣了嬷嬷去大房问。   沈氏不放心,来了这边一看,吓了一跳,看到那透明得如水般的镜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明晃晃地走过街头,不知道要吓呆多少人。   慕容大舅笑声朗朗,一看就是个豪迈之人,“幼时在家,就只知道舞枪弄棍,对于庶务半点不通,都这么大人了,对于一些规矩还不如我懂。”   慕容氏不信,只问沈氏。   沈氏笑道:“有聘礼出门后再补聘礼的。若皇上隆恩厚赐,或者有至亲添礼,遇上贵重的都要加上。得再添到清单里,不如就加在最前面。”   慕容大舅虽然是个行走江湖,闯南走北做生意的,可写亦不错,拿笔添了,满满地写了两页。   沈氏一看,早年老太太还不喜慕容氏,看看这三个舅舅添的聘礼,哪件不是贵重物件。这回,只怕平西候府的世子婚礼要轰动全城了。   沈氏问:“客房可准备好了?”   “好了,是展颜去准备的,三个兄弟安顿在青竹院里,几个侄儿安排在传达的院子里,让他们表兄弟在一处说说话。”   沈氏道:“需要搭手的就说,莫要怠慢了贵客。婆母那边已经说了,你们这些日子待客要紧,她那边你就暂时不用过去请安。”   慕容氏心下感动,谁说她婆母不通情理,也是甚好的,之前送果子酒来不说,还让大厨房加了十样菜式,全是照着江南口味做的,吃得她的兄弟连口夸赞。“婆母那儿,这些日子就劳大嫂了。”   “我们俩不说这些。”沈氏吩咐了嬷嬷去客房查看。看还有欠缺的地方。   二房在皇城的亲友不多,早早也下了帖子,多是与江家交好的世家,又有几家姻亲,更有几位在军中效过力武将。也许这七八位从江南的舅家贵客,是唯一从外方赶来吃酒的,添礼重。一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虽是行走南北的,却也谈吐不俗,心下生出几分好感。   嬷嬷转了一圈。回来后就极认真地回话:“青竹院的被褥、床铺倒也齐全,院子里配了两个二等丫头、两个粗使丫头守着。还得添三名跑腿的小厮。”   慕容大舅笑道:“这次随我们来皇城的下人就有十五个,我看安排十个进去暂住。”   嬷嬷垂着头,小心答道:“下人房,还差七床被褥。”   慕容氏应答一声。   嬷嬷继续道:“四爷屋里就算再安置五个小厮也是够用的,只是主子用的床榻、被褥还差五套。”   沈氏道:“拿了对牌,让大库房的管事挑好送到四爷屋里。”   不到半个时辰。各处差缺的东西,包括摆件都拿出来了,原先显得空荡荡的屋子时生动了许多。   慕容大舅虽是生意人,对于府里这速度,很是赞赏。“听传礼说过,大太太是个贤惠能干的,还真是如此。”   慕容氏低头笑道:“老太太更是精明,府里的小姑子也随了老太太。”   平西候府来了贵客,次日传达领着舅舅、表兄弟四下闲逛。一路上好不热闹。   晌午,在六福楼自掏腰包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慕容兄弟终于见识到传达那喝酒时的豪酒。千杯不醉,几个表兄弟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终于相信,这江传达像他们过世的父亲,是个海量之人。通常这样的人,都是爽快的,且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接下来的数日,江传达领他们去见识自己的拍卖楼,看着楼里火红的生意,每日但凡开市就能有极好的收益,几人很是意外。   江传达豪言壮语地说要把拍卖楼开到江南去,还要开到晋阳,开到天下各州……   江传远每每听到,就斥为“说大话”,但在慕容兄弟眼里,认为江传达是个有志向的人。   慕容兄弟对江传达的印象极好,颇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是他们的儿子,细瞧之下,发现江传达性子像他们过世的父亲,就连眉眼也有几分相似,这样一瞧,就越发喜欢了。   *   二月二十二日,对于江素婷来说这是个大日子,这日上午礼部贾侍郎夫人在福媒婆陪同下到了府上,交换了锦瑟与贾放二人的庚帖,只等合了八字就订下婚事。   二月二十三日上午,又有唐侍郎夫人拖着孱弱的病体,随福媒婆来到张府,换了唐小姐与昌兴二人的庚帖。   交换庚帖后,一旦八字相合,就会交换信物,订下亲事,从此这一对儿女就有了未婚夫妻之名。   二月二十四日,卧床静养十日的柳飞飞终于可以不用再呆在屋子里了,精神养好了,因有江书麟陪着,心情大好,吃得也比之前多了。   一大早,慕容氏领着娘家兄弟去给老太太与老候爷单独送厚礼。   慕容大舅往花厅里一座,身生得高大威猛,又穿着华贵的锦袍,越发显得尊贵,嗓门极大,抱拳道:“老候爷身子可好?”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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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把羽林军兵权、皇城八门守卫军兵权都交到吴王手里。”他捏着棋子,这样只有他们彼此相对的时辰,于他是最美好的,“看来皇上很中意吴王。宁王近来亦蠢蠢欲动。”   素妍面色平和。看到这样的她,总能让他安心。“静王野心昭然,雄心勃勃。宁王则是不同,他是深藏不露。你经常可以见到吴王么?”   “早晚都能见到。皇上咳疾虽然好了,却总被浓痰卡喉,每日清晨太医都要抠几次痰。近来想了个新法子,便是用特制的管子插入咽喉吸痰,没想吴王竟能亲口吸出浓痰。日夜侍疾,衣不解带,颇让皇上感动。”   在她的记忆里,吴王也干过相同的事。   “你代我传一句话给吴王,就说当心静王派的余孽,稍有不慎转向宁王将是大患,到了彻查静王派党羽的时候。”   宇文琰知道她在暗中帮衬着吴王。   “弱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当然。”   吴王是逼她险些丧命之人。而她却依旧无怨无悔地襄助着。“往大里说,稍有不慎,将会生灵涂炭。往小里说,在这场风雨之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如果江家总得有人做出选择。那么让我来做,万一埋下隐患,亦是我一人之事。”   她不惧死,但却害怕亲人尽去,唯活她一人的孤寂。   她选择死己一人,用自己来保全家人。   宇文琰心事起伏,“你迟迟不愿与我成亲,也是因为顾忌他日祸及于我。”   她更怕祸及家人。“只有一切大定才成亲,不想让你提心吊胆。”   “夫妻同体,我又怎能看你一人冒险。好,既然你决定选择吴王,我站在你这边,你让我带的话,我亦会如实转告。”   她含笑,明媚如昔。   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纤纤玉手,这样的冰凉,却又这般的柔软。“我真的有些等不及,恨不得明日就娶你回家。弱水,我们早日成亲,好不好?”   “王爷、王妃逼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着急。看着十一皇子、靖南候世子、吴王他们陆续成亲,我心急了。”   “靖南候世子?他可没成亲。”   宇文琰笑了起来,“可他订亲了。”   素妍的心里兜了一圈,“让我猜猜……”   徐成熙的妻子,他的妻子自是能助徐成再续靖南候爵位之人,静王的事,只有皇帝身边的重臣、信臣才知晓。“静王府的二郡主?”   宇文琰一愣,“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徐成熙眼高于顶,能让他选定的,是能助他平步青云之人。”   静王登基,二郡主就成了二公主,而徐成熙做了二驸马,再续三代爵位。   这一次,命运的翻盘,多少人会发生改变,尚难预料,她唯一知晓的是,要改变众人的命运,首先就改变静王的宿命。   那一世里,静王造反成功,将吴王赶下帝位,自己做了天兴皇帝。然,他却没有创造盛世,近三年的兵伐,北齐之乱,折损众多人力、物力,虽只三年,却令晋地至皇城一带尸横遍野,哀鸿遍布。   宇文琰沉吟道:“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对他也算是颇为了解,为了前程他选了静王府二郡主?”   他竟还不如素妍看得透人心。   “倘若此次皇上心软亦或吴王实力不够,静王为帝,通过二郡主求了静王,再续他几世候爵又有何难?你应该听说过靖南候之位到徐成熙便已是最后一代。徐家本是功勋武将,到了第三代候爷上,竟不会武功了。徐成熙虽学过一些武,只怕连你一半都不及。”   最后一句,让宇文琰颇为得意。想到素妍高深的内力,“不知我用多少年才能打败你?”   “你早就打败我了?”   “我怎么不知道?”   她嫣然一笑,娇妍无双,那一双明眸脉脉情深,她是真的对他有情,当她命悬一线,她有说过喜欢他的话。   她所谓的打败,是打败她的心。   “我会好好练功,父王说我再这样练上半年,一定能打过吴王。”   “你和他比什么,他的武功是用来自卫,而你则是为了保护我。在我心里,你比他好。”   宇文琰虽是男子,更多时候像个讨糖果吃的孩子,听到她的夸赞,笑得越发开心。   她伸出手来,握住宇文琰:“你父王决定帮谁?静王、宁王还是吴王?”   “他要帮的是皇上,皇上支持谁,他就选择谁。”   皇帝选的是吴王,左肩王帮的也是吴王。   “这几日,皇上身边没离过太医,一日十二个时辰,随时都有太医值守。昨晚就有一次,皇上又被浓痰堵喉,憋出一脸猪肝色,幸而吴王在龙榻前惊醒,这才救了皇上一命。想到他每次为皇上吸痰,面无恶色,甚至像漱口一般的吐出,我就觉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如果换作是宇文琰,他想:自己做不到这点。   就是宁王、十一皇子入宫,也做不到这点。   十八日那天,皇帝要十一皇子吸痰,可十一皇子对着那管子,吸了一阵,没吸出痰来,反而干呕起来。那时,他们父子站在一侧,看到皇帝满脸的失望。   再面对吴王时,皇帝是感动的、怜惜的。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皇帝已经认定吴王对自己更多的是孙子对祖父的孺慕之情,对吴王也越发的好了。   皇帝现在只对两个人不发脾气,一个是宇文琰,另一个便是吴王。   以前,他是不对左肩王生气的,可这些天也会生气,甚至对着左肩王大吼,他骂的不是左肩王,而是骂静王、骂宁王。   “皇弟,你说朕对他不够好么?将晋地封给他,他居然诅咒朕死,还背着朕在五年前开始囤积重兵,打造兵器,这是造反……是公然造反!”   仿佛这造反的是左肩王。   左肩王静默地站在一侧,听他怒骂,与日渐病重的皇帝共同品尝着这种被静王背叛的痛苦。   吴王每次看到皇帝生气,就难过得想哭,一脸痛苦的样子,“皇祖父保重龙体才是,孙儿是倚着你才能活着,要是你有个万一……静王皇叔怕容不得我……”   虽没有哭,却比哭出声还让皇帝难受。   吴王的这番话,比求皇帝杀了静王还厉害。皇帝要保住吴王、要让吴王顺遂登基,他日做个安稳皇帝,就必须对静王下手。否则就算吴王做了皇帝,也会当得不安稳。   吴王每每说这番话时,皇帝在怜惜他的同时,更厌恶静王几分。   皇帝越来越倚重吴王,总是担心吴王太过心软仁慈,他日压不住野心勃勃的静王。   吴王不在大殿时,他常对左肩王感叹:“皇弟,为什么上苍不肯再给朕三年,只要再给三年,朕便能给轩儿一个太平天下。这么多年,朕总以为北齐在朕的手里是太平的,到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相。”   ☆、377 骄傲   宇文琰想到皇帝,心下既同情又心疼。对他的龙颜大怒,破口训斥,打罚奴才等习以为常。   素妍静默地听宇文琰说话,他是在担心未来,也是在担心宇文家的北齐天下。迟疑良久后,她试探性地道:“稍晚些,我陪你入宫,我会一种灸穴祛痰治疗法,另有化痰散配方,要是外施内用,许能缓解皇上的病痛。”   原不是她的事,可她却自请入宫给皇帝瞧病。宇文琰笑道:“你真想入宫为皇上瞧病?”太医们对皇帝的龙体也是人人自危,怕有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连内病的医正及太医院院使都颇有诸多顾虑。   素妍想到前世的瘸军师欧阳翊便是在这个时节入宫给皇帝瞧病,讨得皇帝的欢心。此时出现,定会江家的平安增添几分胜算。无论将来登基的是谁,念着她曾给皇帝瞧过病,诟会念及江家一分好。   “看你如此忧心皇上龙体,我想为你做些事。”   原谅她吧,她又在骗宇文琰了。她知道一个宿命,瘸军师欧阳翊便是在皇帝病重时得到宠信,潜伏吴王身边为静王办事。直至吴王逃亡,他才露出本来的面目。   下完一局棋,宇文琰以两子获胜。   看着棋盘,素妍有些发呆,“近来你的棋艺进步不小呀!”   宇文琰傻傻一笑,“近来宫中当值,不是陪吴王下棋,便是陪皇上下棋……”许是下得多了,棋艺竟有所长进。与皇帝下时,他还随意些,一与吴王对奕,心心念念都想胜过吴王。   世人都说他不如吴王的才华,他偏要在棋艺上多胜吴王几回。就算是为了素妍,他也要一点点地变得强大。   二人往如意堂方向移去,到了院门口,正巧遇到慕容氏领着慕容兄弟三人出来。慕容氏轻呼一声:“大哥、二哥、三弟,这是安西郡主。”   三人微愣,虽早听过她的名号,此刻站在面前,还是有些意外,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纤纤柔柔,步伐轻盈得如同流云一般,举止姣好,一看就是练过内家功夫的。暗敛的武功,打扮的文弱,要不是慕容家是江湖名门,恐怕很能看出她拥有武功。   慕容兄弟抱拳,齐呼:“见过郡主。”一个个长得身材高大,或体格魁梧,或清瘦高挑,又或是阳风之中略带几分儒雅,都穿得华贵、合体锦袍,或头裹纶巾,或崔嵬巍峨,或玄缎方帽,各有风格,有的像征战沙场的武将,有的似翩翩儒雅的文士,还有的一瞧就是何方精方的富商。   瞧那体格魁梧如武将的,定是慕容家的当家人,慕容氏的大哥;而那儒雅文士模样的,就是慕容氏的二哥;又有富商打扮的,自然就是慕容氏的三哥。   素妍落落大方抱拳回礼,“慕容庄主客气了!”   这个女子,真真如传说中的那样,有着仙女般的风姿,肤白如羽,灵气逼人,举止之中飘逸轻盈,一身素雅衣袍更将她显得一尘不染。   慕容氏笑道:“琰世子来了?有些日子没见了。”   宇文琰险些就说上次夜里来过,可这事儿他不能承认,笑道:“江老六成亲那日来过。”如今也算是姻亲了,他与素妍是未婚夫妻在一处下棋也没什么。   他认定了素妍,他相信素妍也认定了他。   几人的目光落在宇文琰身上,这男子长得极是好看,他站在素妍身边,足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真真是一对仙侣璧人。男的着深蓝底绣白蟠龙袍,女子着湖色绣粉色海棠花,一样的风姿卓越,一样的吸人眼目。   素妍暖声道:“三位庄主难得来一次,可得多住两月,传远、传达在西北时就没少念叨。虽是初识,却在心下相识已久。”   慕容二舅抱拳道:“听说琰世子乃是鬼谷宫门下的高徒,改日定与琰世子讨教武艺。”   宇文琰笑声爽朗,感染人心:“可别找我讨教,若我不小心破了你们慕容家的剑法,岂不无趣……”   慕容家的人虽是第一次见宇文琰,因他一笑反倒觉得亲切随和,就似早已相识一般,彼此也跟着笑了起来。   慕容三舅早已呆住:不是为他的笑,而是为他说的话。   慕容大舅伸手一扯,“琰世子说笑了。”   慕容二舅面露诧笑,低声道:“大哥,他说能破了慕容家的剑法。”慕容剑法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百余年来就没人能破解,可宇文琰竟云淡风轻地说要破剑法。   慕容氏不以为然,“琰世子早就破了。他的武功厉害得紧,他教了达儿几招,就能破了远儿使出的慕容剑法。”   慕容大舅一脸惊色,“这怎么可能?”   慕容氏正色道:“是我亲眼所见。以前,达儿打不过远儿,琰世子指点了达儿几招,达儿的剑法从此就比远儿还厉害。大哥不信,回头你用慕容剑法与达儿过招。”   兄妹二人小声议论着,又令下人抬着礼物前往大房。   素妍听他们的议论,扭头看着宇文琰,“你教传达破慕容剑法?”   二房一家,使的都是慕容剑法。   宇文琰伸手挠头,面露羞涩,素妍瞧着当真稀奇。他轻声笑道:“我偏对武功、棋术还感些兴趣,嘿嘿……在西北时,总见传远、传达和展颜兄妹三个练剑,每次都是传达输,偏他又是个要强的,有一回竟被展颜给打败,他为此躲在一边偷哭。瞧着怪不易的,我索性就教了他几招。没想,他倒是机敏聪明的,居然会自个琢磨,还把传远给打败了。嘿嘿……”   瞧瞧这傻样,能教传达破了慕容剑法,这原是高兴的事,他却说得很不好意思。   素妍扬头,想传达躲在暗处偷哭的样,一定像个小孩子,怎就被展颜就打赢了呢?一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轻声问:“是你自己想的招式,还是在鬼谷宫里瞧见的哪本武功秘笈上学的?”   宇文琰本还羞涩着,此刻下颌一扬,大声道:“是我自己琢磨的。”   素妍瞪大眼睛,原来他还是一个武功奇材,据她所知慕容剑法可是很厉害的,居然能被宇文琰破了剑招,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看来你对武功真是用心的!”   宇文琰又有些不好意思,在她面前一会儿得意,一会儿窘色,面部表情也丰富起来,愿为她而喜,为她而忧,为她而羞……“我还是没你厉害,你能在石壁上用手写字,就是这招,连我师父也做不到。”   她作弊了啊!真的是作弊,直到现在宇文琰都认定素妍的内力比他厉害。   她除了轻功不错,拳脚、刀剑上的功夫连柳飞飞都打不过,但这是她和柳飞飞之间的秘密。不,吴王也知道这事。吴王和她、与柳飞飞都动过手,知道柳飞飞的武功比她好。   只有宇文琰,一直认定她的武功高强,却不知道在鬼宫谷的比试是她使诈舞弊,她太想赢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为师姐妹们赢得“自主婚姻”之权,让她们不再成为男子的附属。   素妍想告诉宇文琰实话,看着他眼里的敬慕之色,转而笑道:“以你现在的刻苦,相信不久后就是一个武功高手。”   “我早就是高手了,你还别说,金吾卫里能打败我的还没有,便是杨云简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她夸了他几分,他就得意起来,颇不以为然地道:“比刀法,二十三招内必胜他;比剑法,不出二十招就能胜;拳脚功夫费了劲,三十招内能胜……”   素妍挑着秀眉,少见他谦虚的时候,这一夸居然就飘上天了。   宇文琰笑道:“你等着,半年内拳脚功夫上我定在二十招内胜他!”他含着笑,丝毫不知道素妍正恼怒着,“我要打败吴王!别以为他有多少武功师傅,他可不像我,有这么多的时间练功,我一定要打败他……”   素妍抬腿狠狠地踩在他的脚上。   宇文琰吃痛,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就知道找人比斗,除了这个你还想做什么?”   他大着嗓门,颇是得意地道:“我要在两年内打败吴王,嘿嘿,现在与他下棋,我胜他的时候越来越多,我的武功也要胜过他……”宇文琰偏不信这邪,文不如吴王,难不成连武功也不及吴王?   吴王教习武功的师父个顶个都是大内高手。刀法师父,是大内刀法第一的侍卫;剑法师父相传是天下最厉害的剑客;拳脚功夫也是从南少林请来的武僧大师……   宇文琰还想和人家比,就算鬼谷宫的武功好,但吴王是从三岁就开始习武的,又极是刻苦用心,现在谁不知道吴王的武功很高,连宫里的侍卫打不过。   “你……”素妍无语,又重重地踩了第二脚,踩一脚不知自省,再踩有脚,看你还骄傲。   难道男人都是好斗的,就不能不提与人过招的事儿。   夸他动脑子,他还没个正形了,素妍笑道:“你尾巴露出来了。”   尾巴?他扭头寻觅,他根本没有尾巴。   素妍扭头离去,“尾巴都翘到天上了,你没瞧见?”   宇文琰动着被她踩过的脚,好疼啊!他喜欢被她欺负,仰头看天,“天上只有白云,没我的尾巴,嘿嘿,我倒是乐意做你的尾巴。”   “不害臊!”素妍骂了一句,一个大男人说出这种话也不怕人笑话。“快走啦,我陪你入宫给皇上瞧病,得去与我娘商量一下。”   花厅内,素妍见罢礼,和往常一样,在虞氏身侧落座。   ☆、378 诊病   虞氏笑盈盈地看着随素妍进来的宇文琰,而今是越看越满意。   素妍道:“爹、娘,听千一说,皇上这些日子又犯咳疾,我想入宫给他瞧瞧,正好查了几例治皇上病症的药方。”   虞氏可不想素妍入宫,那是什么地方,是龙潭虎穴。“宫里有太医呢,人家的医术可比你高。”治好了是功,治不好那就是罪,要是病情再加重更有可能被杀头。宫里的太医都是云集好的医术者,素妍到底年轻,这原不是她该过问的事。   江舜诚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问:“你有把握吗?”素妍从来都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素妍从前世的记忆里知道,鬼谷宫的医术对皇帝的病有疗效,这才想着要一试。   “八成。”素妍回答得干练。   “十成也不行。就在府里好好呆着。”   虞氏不让女儿进宫瞧病,多是因为吴王。她虽不问朝堂事,可近来皇城百姓都知道吴王纯孝。吴王上回险些逼死素妍,她可冒了不这险,天晓得万一在宫里遇上,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宇文琰抱拳道:“老太太放心,在下定会护送弱水平安往返。”   虞氏道:“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保护她是应当的,若保护不了她,我才不将女儿许配于你。”心下愤愤地,带着探究地看着宇文琰,竟帮着素妍说话,定是一早知道的,“这主意不会是你出的吧?好好儿的,妍儿怎会想起入宫给皇上治病?”   宇文琰垂首,他当初说那些时,是真的希望素妍能去。这样,他就能在宫里见到素妍,哪怕多见一回也是好的。   “娘,不干千一的事。是我要这么做的。皇上圣躬欠安,便是爹也是挂心的。我这就收拾一下,随千一入宫给皇上探病。”她欠身行礼。   虞氏想反对,很显然素妍压根就不听。大声道:“琰世子,你可得保护好她,再莫出让人不快的事。”她指的还是上回吴王逼得素妍举剑自的事。   宇文琰恭敬应喏。   素妍回到得月阁,换了身朝见天子穿的锦袍。白芷亦换了八品女官服,陪着素妍乘坐左肩王府的专用马车前往皇宫。   而今日。亦是柳飞飞前往如意堂拜见长辈的日子。   经由大丫头通禀完,虞氏大声咆哮,丝毫不愿有半分的控抑,更没有给她一分颜面:“叫他们俩滚!不守规矩的东西,比老五两口子还浑!滚!少让他们到我跟前来晃眼,惹我生气!我江家没有这等不晓规矩,不知轻重的人。”   柳飞飞静静地站在院内,自上回成亲次日没来拜见,虞氏就有怒气。连展颜也都避着她。生怕因着她是个失了规矩体面的,反倒累了展颜的名声。素妍只在十三那日去瞧过,就再不打听六房琐事,只派了白芷和白菲来送了几回可口的点心。   她真的一下子伤了这么多人的心?   那些日子她真的好难受,吃不下饭,心里委屈,还爱胡思乱想。   江书麟道:“飞飞,先回沉香院。你身子刚好,回头我去找小妹,让她帮忙说情。”   厅上并无一人。虞氏的声音是从内室传来的。嗓门很大,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意,整个如意堂上下都能听到。   青嬷嬷自通往内室的珠帘处出来,正巧听到江书麟的话,道:“郡主入宫给皇上瞧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且回六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换作旁人。定会支撑着去给虞氏敬新媳妇茶。这都过了多少天了,才想起来敬茶的事。无论这背里是什么原因,就足够府中上下议论、笑话。   虞氏最是个爱面子的,新妇做出这等失礼的事,让她如何接受。   柳飞飞未敬新媳妇茶的事传出去,不是让百姓、各家瞧江家的笑话?   柳飞飞倔犟地道:“老太太今日不原谅我,我就跪在这儿不走。”   青嬷嬷轻叹一声。   她还怀着孩子呢,这不是要拿孩子一起出气。万一再有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走近跪下的柳飞飞。“说真的,便是我也替郡主不平。郡主处处为你,而你们何曾为她想过?你与郡主同住,居然跑到六房私会六老爷,更在那时怀孕。传扬出去,有碍郡主名声。如果不是郡主求了吴王向皇上请旨赐婚,你们就算生下孩子,江家、老太太也未必肯同意六老爷娶你。”   就算是要帮,青嬷嬷也要出了心头的恶气。   柳飞飞垂着头,她从未想过这些,或者说来不及想这些。“嬷嬷要打要罚,我都认。”   “你认管甚用?这些日子,你可有半分愧意。你们俩这是陷郡主于流言之中。兄长动了亲妹妹身边的人,便是个丫头,在世家豪门也会被人骂成下作东西、不知颜面。”   可这儿还是柳飞飞自己跑到六房的,算是送上门去给江书麒暖床。   青嬷嬷每每忆起这事,心里就满是鄙夷,但凡能替素妍设想一分,也万不会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来。   江书麟大喝“大胆!”   青嬷嬷可不怕他,“你们既做了还怕人非议?要是此事传扬出去,旁人的话怕比我说更难听百倍。”   柳飞飞虽然嫁进了门,只怕在江家人眼里,永远是轻浮女子。哪有大姑娘家未婚与人苟且的,现下江家人不愿张扬,大半是怕累及素妍的名声。也因为如此,虞氏心里逼着一股气,很想大骂,想到她的宝贝女儿,却不得不强行抑下。见到柳飞飞又哪里会有好脸色,斥骂几句都算是轻的了。   青嬷嬷冷声道:“你起来吧。”瞟了眼江书麟,“六老爷自个做错了事,还不让人说了?”她是素妍的乳母嬷嬷,旁人怕江书麟,她可不怕。她略顿了一会儿,继续道:“郡主让我捎话与你,与其每日来讨老太太心烦,不如等三爷成亲次日敬新人茶时再来。无论如何,老太太总不能驳了二房、驳了三爷夫妇的颜面。因着二房的一对新人,再有郡主在旁说项,老太太一心软就会接了你敬的新人茶。至于如何把握分寸,你们亦是大人了,不需要郡主教,更不需老奴才啰嗦。”   江书麟微怔,青嬷嬷原待柳飞飞是极好的,这会子竟说了重话。   柳飞飞想:难不成素妍在生她的气?她当时就是想和江书麟在一起,要是江家儿郎能纳妾,只怕做江书麟的妾也是甘愿的。那时也是没了主意,为了与江书麟长久做夫妻,才听了江书麟的意思。没想过会给素妍带来的后果,她是与素妍住一起的,让人指责江书麟染指妹妹身边的师妹是小事,累了素妍的名声才是大的。   江家人很在意素妍,即便有吴王闹腾的事,皇城里也没有传出半点风言风语。很显然,江家压下了所有会影响素妍闺誉的话,全家上下包括最爱惹事的何氏亦都是向着素妍的,就是下人也不敢非议素妍半句。   江书麟扶起柳飞飞道:“老奴才的话虽然难听了一些,可也有些道理。走!等三爷夫妇敬新人茶时我们再来。”   柳飞飞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的窘境,好不彷徨,只对着花厅道:“婆母,媳妇改日再来,你保重身子。”   虞氏听到她的声音就厌烦得紧。恨不得柳飞飞早些离开的才好,不见柳飞飞的面,虞氏的心情也会大好。   *   素妍随宇文琰入了宫,说明来意。   大总管看素妍的目光逾加和暖几分,笑盈盈地说话。   皇帝刚从朝堂上下来,一张脸越发的枯瘦,双眼下陷,竟似一下子苍老了七八岁。   素妍欠身:“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总管解释似的道:“安西郡主是特意来给皇上请平安脉的,说是要给皇上施灸穴祛痰法,又有化痰散配方,定能助皇上圣体安康。”   皇帝低应一声,上回的法子也管了一阵,至少他睡了几个安稳觉。   素妍垂眸,不卑不亢,“还请皇上传几位懂针灸、配药的太医来,我先给皇上试用一回,若是管用,让他们学得此法,也好给皇上施用。臣女久未施灸穴之法,还需寻得一人来试灸。”   殿门外,传来吴王的声音:“本殿愿意试灸。”近来他在朝堂颇有忠孝之命,但这忠孝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只吴王自个知晓。至少现下,皇帝相信吴王是真心,没有人能从皇帝的喉咙吸出浓痰,便是太监也难做到。十皇子、十一皇子也曾试过,痰没吸出来,却先恶心得自个作呕不已。   满朝文武对于吴王为皇帝侍疾,哪个不夸吴王乃是至孝之人。当吴王给皇帝吸痰的事传至民间,连许多百姓都交口称赞。   宇文琰腰佩宝剑,侍立一侧。   不一会儿,太医院院使领着两名太医匆匆赶来。   素妍取了化痰祛热的草药,拿在手里揉搓成细条,她很是专注。这些早在得月阁里就试过两回,是在青嬷嬷和白芷身上试的。   但,为防万一,她还要在试一遍。   因为在女子和男子脉像多有不同,一阴一阳,必须得寻男子试灸为宜。   素妍走近暖榻,将手搭放在吴王手腕,“吴王的体质不成,你的脉像与皇上相反,就算施灸,也是完全不同的灸法。”   吴王躺了良久,却说他不成,有些生气地瞪着素妍,然后固执地眨着眼睛,示意素妍给他施灸。   ☆、379 百病方   素妍恍若未见,只闷头准备着施灸用的药草,小心地挫成细条。   吴王浓眉一挑,“你要试的施灸轻重,又非是完全一样的灸法?”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大殿上的公公、太医都过来,我挑个与皇上脉像最近的来试。灸穴之法根据不同的体质,施以不同的灸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吴王想试,我自有安神祛乏的灸法可用。我这么做,就是想知道,施灸之后,对皇上会有多大的功效。”   她说得平静无波,只以事论事。   皇帝见吴王哑然,这事已经过去很久,可吴王看着她的眼神还是柔软的、欣赏的,但凭这份欣赏,对她的情已深埋心底。   素妍挑选一番,选中了一位养性殿中打杂的太监。   令他躺好,素妍点上草药,小心地灸上几处大穴。   太监微微蹙眉,太医院院使看着两名太医,示意他们好好在旁学着。看素妍灸法熟练,倒不是第一次施用。   半炷香后,一切完毕。   大总管问道:“如何?”   太监坐起身来,挥动胳臂,“早前奴才浑身又酸又痛,这一结束,浑身甚是轻松。”   太医院院使上前诊脉,脉像却比之前轻了几分,眼露敬重,抱拳道:“不知郡主这灸穴之法从何而来?”   素妍不紧不慢,“《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但到前朝华氏父子时灸穴之法广用于宫中。此法可直达经络,更能治病。”   大总管已给皇帝除去上衣,搀起裤腿。   她重新替皇上诊脉,秀眉微蹙,“愿皇上施用此灸法后能睡个好觉。臣女会与太医人一起给皇上配上祛痰散内服。皇上不用担心,此药散并不苦涩,反而清凉,甚是美味。”   药哪有美味的?   宇文琰忍不住勾唇而笑。明明说得很严肃,听到他耳里就是想笑。素妍又照着之前的法子,对皇帝施灸。   院使因医术是太医院的翘楚,此刻掳着胡须,一脸凝重地与几个年轻太医解说每处穴位关联的地方,施灸的种种妙用等等,同时又对素妍对穴道的精通颇是赞赏。   施完了药灸,素妍取下时,发现皇帝已经睡着了,一脸平静。   院使又诊了脉,抱拳道:“郡主此法果有奇效。”   “刚才三位瞧过我如何施药灸,可都学会了?”   知道是哪些穴道,可这是给皇上施用,一个不慎,就是砍头的大罪。   素妍道:“几位大人可会制作祛痰散?”   几人皆未听说,就是这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   “我那儿有一套前朝御医华氏父子所著的《百病药方》,还请院使大人派几位太医去文忠候府里抄录。这套医书是我从旁人那儿借来的,内容着实太多,你们着人小手抄录就是。”   她说得依然轻淡,仿佛是我那儿有一张处方,你们抄一遍吧。   然,三位太医喜形于色,颇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凡是医者,任谁得了这样的宝贝都会藏着,可素妍却要与太医院众太医共享。   院使忙忙抱拳:“郡主此话当真?真是失传天下的《百病方》?”   百病药方,又称百病方。只要提及前朝御医华氏父子,但凡懂晓医术都就会想到他们所著的《百病方》,医书原藏于前朝宫中的太医院,刚修订后,南北两朝战事起,《百病方》也毁于战乱之中,而民间并未抄录此书。只有传言,说此书除了前朝宫中,另有华氏后人所拥有。一百多年来,并未见任何医者用过《百病方》的药方和方法给人治病。   “华氏父子著书遗传后人,是希望能为百姓解除病痛。派人去抄吧!我们府里有专门用来抄书的地方。只一个条件,抄写的时候,请太医院的人多抄写一套,我好为自己留上一套,多谢了!”   这套医书的失落,一直是天下医者最心痛的事,偏华氏后人失落民间,再难寻找。   她请太医院去文忠候府抄书,居然与他们说谢谢,这让三位太医觉得颇是尴尬。但凡有人得到绝世医书,都会收入各家,视若珍宝,愿拿出来供大家抄录的还真是少之又少。再看素妍说话的样子,很是真诚,不像玩笑。   院使抱拳道:“安西郡主说笑了,让我等前往抄录《百病方》,乃是太医院众太医的荣幸。”   素妍浅浅一笑,移身一边的小案前,“我写一道方子给你们,照我方子、方法制作祛痰散。”   院使面露感激,含笑示意。这等大义大爱的女子世间少有,怎不令人心生敬重,“下官一定亲手制药。”   素妍愿意把《百病药方》给太医院,也是想让江家广积善缘,今世要让江家有个善终,让父兄得又寿终正寝。她带回的《百病药方》不是众人面上看到的造福于民,仅仅是希望他日江家子孙里有一、两个犯过的,望皇家能看在江家造福百姓的情面上减轻对家人的重惩。   她不是为了人心,也不是为了名利,只为家人。   她拥有着太多的技艺:医术不俗、书法丹青令人瞩目、武功过人、懂音律,晓医术……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名利,更不是为了赚金银钱财,都是为了她能成功守护家人。但凡她觉得能为成功守护家人增加一分把握,便会利用自己的才华去谋划。   前世的江家惹来灭门大祸,原因很多,但有一点素妍却是清楚的,江家贪敛的巨额钱财却是一个潜在危险。这一世,江舜诚改变了敛财的性子,只求一份平淡安稳的日子。   素妍写了方子,共有十二种药材,每一种如何用,怎么配制,详尽地当着三人说了一遍。   院使听得入神,时不时点头,对药方很是赞赏,更对制作化痰散的法子意外后颇有些茅色顿看。   素妍问:“可听明白了?”   院使道:“郡主的法子着实精妙,采用蒸、炒、精炼诸法,这样一来,便是一小匙药粉,也胜过大半碗药水。”   这样繁琐的制作过程,可与制作“快活油”有得一拼。好在院使帮皇帝制作过,太医院亦有几套这样的制作工具。   素妍道:“皇上不愿吃药,自然得用奇巧之法。就算用些心思,也是应该的。就劳院正大人亲自配药。”   院使回到太医院,挑选了几名心细、认真的太医配药。   陶济听说郡主邀了院使派太医去候府抄医书,吓了一跳。很显然,这事儿长平县主一定没与安西郡主提过,否则她怎会邀太医抄书。   左肩王看着从大殿出来的宇文琰与素妍,素妍举止大方得体,神色从容。   宇文琰含着浅笑,在她的面前宇文琰一直笑着,那是从心底散发出的欢喜与幸福,笑得温和,笑得略显痴傻。   陷入情网的人啊!左肩王暗问:老子当年也是这样傻乎乎的?还跟在一个女人身后乱转?   左肩王面露忧色,皇帝不仅是敬重的兄长,更是他的君王。亦父亦兄,是皇帝更是至亲。   不等左肩王说出口,素妍轻声道:“皇上睡着了,让他好好歇歇。”末了,欠身行礼与左肩王问安。   左肩王摆了一下手,示意她免礼。   素妍还是坚持行了礼。   宇文琰道:“我送你出宫。”   吴王闪了过来“不行!”   宇文琰神色微凝。   吴王解释道:“太医院那帮蠢才!不会使草药灸穴法,就是这祛痰散也不会……”他想留素妍在宫里,虽说刚施完药灸,皇帝就睡得香甜,可见是有效果的。   素妍道:“每个太医都有其擅长科目,有的是儿科,有的是外伤……你怎能要求太医们样样精通?你应相信太医。”   太医们为什么就想不到,偏是她想到了,还减轻了皇帝的病痛。   吴王低声道:“本殿就信你!”   素妍哑然。   吴王目光炽烈地凝望,万语千言都藏于心中,只盼她能留在宫里给皇帝治病。就算是皇家,就算他贵为亲王,可现在他觉得好无助。他羽翼未丰,要是皇帝就此没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支撑起江山天下。   宇文琰站在吴王与素妍的中间,挡住他看往她的视线,“吴王殿下,弱水已把制散的法子详细讲给太医。院使听明白了,定能制出祛痰散。弱水一片好心,你非得为难她。不将她送回去,江老太太会找我麻烦……”   眼神交流,她别开视线。从吴王的眼里,她知晓他对自己是真心。她选择的是宇文琰,哪怕是一个安慰的眼神都不能有。悠悠道:“这药散最晚明日辰时就能做出来的,那时,我再入宫。我可以辩识祛谈散是不是最好的。到了夜里,若皇上咳得厉害,可以传太医再施一次药灸。一日最多两次,每次必须相隔在五个时辰以上。”   要是施药灸太过频繁,素妍担心会失了效果,反适得其反。皇帝的病是常年积下的旧疾引发重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下猛药,皇帝的身子会承不住,毕竟皇帝不再年轻了,亦是步入六旬的老者。   她欠了欠身,转身退去。   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把她长久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只要有她,她总能化解他心头的阴云。   吴王快奔几步,大喊“弱水”。   她放缓脚步,眼帘低垂。   宇文琰低声道:“不理他!”拉了素妍就要离开。   吴王追了过来,拦住素妍与宇文琰的去路。   她与宇文琰站得这样的近,宇文琰牵着她的手,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宣布着对她的所有权。   ☆、380臣如锄头   她一如以往的平静如常,其实她也有一颗炽烈的心,只是现下太过平静。   “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素妍想了又想,“当心静王派的余孽,若他们转向宁王后患无穷。彻查静王党羽时,记得恩威并用,能收为己用者不拘一格用人才,若不能……”她却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宇文琰明白她的意思,吴王也懂得。   她还是在帮他,一次又一次。   四下都没有宫人,只他与他们站在一处。“你觉得刑部顾力行的女儿如何?”   素妍微敛双眉,顾力行因是酷吏,在吴王登基之初,拿权贵开刀,着实风光了一把。却在静王夺得天下皇权后,顾力行亦落了个流放被贬的下场,但顾力行的庶长子顾令实却在她死前成为一个查案高手。顾力行的女儿顾令雯被吴王收入后宫,成为嫔妃,亦在吴王失踪后,顾令雯投井自尽。   素妍问:“《八部全书》的《刑部卷》抄好了?”   吴王应“是”。   素妍轻声道:“顾侍郎是个酷吏,他就像一把刀,用好了是你的利刃,用不好也会成为你的负累。”她的目光移向远方,宇文琰静静地站在她的身侧,只听她平静如初地道:“听说顾侍郎的庶长子颇是机警,对各种悬案有好感。你不如把《刑部卷》赏给顾令实抄写两套,一本赏给顾侍郎,一本送回皇家书院珍藏。你能把顾侍郎变成锄头,可除杂草,可护禾苗。”   顾力行经手的案子里,办理得好的有顾令实的一分功劳。顾令实虽不喜读书,诗词文章不佳,却对仵作工作颇感兴趣,又能明察秋毫,更加上他自小就喜欢读《狄仁杰传》这样的野史故事,一心想做个破案官吏。   吴王露出笑颜。“这也是神秘人告诉你的?”   她蓦地转身,“那人说了,他是受你父亲大恩,才暗中助你。我问不出他的身份,你也不要问。我怕问得多了,惹他心烦。”   吴王静看着她与宇文琰离去。   神秘人?   他怎么觉得这个神秘人并不存在,他亦想找到这个无所不能的神秘人,他派暗卫在文忠候观察数月,除了几个因窥视她美色的登徒子外,便是宇文琰定期潜入文忠候府。   宇文琰还真是挖空心思。居然在文忠候府周围又布了一道机关,隐于朱武的机关之下,只要夜晚有人潜入,必被发现。而他自己却能避开机关,进出自如。   这还不止,除了一道机关,他还有一条地道。   这地道,只是为了给他掩护所用。   每次挖通不久,都能被江家人发现。会被江家儿郎毫不客气地给毁掉,而宇文琰百折不挠,换一条路又继续挖。吴王不得不佩服宇文琰的执著,每条地道他都不曾用过。却总在挖通之后在那儿探头探脑,故意引人去毁。   宇文琰满是好奇,紧跟着素妍的身后,“你如何知道刑部顾力行有个庶长子有些才干?”   她无从解释却微微一笑,“你忘了么,每次我父兄在书房谈论诗文也会说些外面的趣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每次沐休日前夜。他们都会谈至三更方散去。”   对于朝堂和皇城诸事。她的消息最为灵通。而沈氏,对皇城名门各家长短却是了若指掌。知前朝,知各家……如此。就能让江家立于不败之地,也为她守护家人提供了更好的保障。   宇文琰问:“晋地囤有重兵、藏有兵器,这也是闲聊中听来的?”   “神秘人告诉我的。”   骗吧,否则如何解释她知晓太多。   谎话说得太多,连她自己也会幻想出那样一个神秘人来。   素妍道:“我回皇城不久,便有个戴纱帷帽、中等个头儿的神秘人来找过我一次,我辩不出她是男是女,有时候觉得她是女人,有时候又觉得他是个男人。他告诉我说,二十多年前,他受过乾明太子的救命大恩。乾明太子不仅救了他还救了他的家人。   自从乾明太子逝后,他一直在关注着吴王,关注着所有想害吴王的人。不知他从哪里知晓,我是吴王信行的人,所以托我给吴王带话。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说往后不便见我,会把事写在树叶上,我去固定的地方取树叶就成。”   宇文琰信了。他觉得素妍没必要在这事上骗他。   乾明太子身为储君,杀过的人数百上千,救过的人也不计其数。   对方不说,定有他的难处。   出得宫门,左肩王府的小安子一路飞奔,哈着腰:“禀世子,医馆坐诊的郎中到了,两男一女,文忠候府的二爷、五爷都陪着呢。”   原说是这几日到的,宇文琰特意交托了下面的人,若是到了立马来禀。“人在何处?”   “江二爷、江五爷将人领到义济医馆了。”   素妍漾出如花的笑颜,宇文琰还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松,仿佛握紧就不会再失去。   二人奔往医馆。   医馆比素妍想像的要大。有三张极大的店铺,朱武书写的“义济医馆”四字气势不凡,三间店铺门楣上挂有旗幡,上书“义富济贫”四字。   正中的店门敞开着,能看到三个道袍打扮的男女,风尘仆仆,面带倦容。江传业、江传达正陪着他们说话。   店里有一排齐整的药柜,每只药柜上贴着个小纸条,标注着药物的名称。药柜皆是一人多高,按照常用与不常用放在顺手和不顺手的地方,一眼望去有数百个抽屉,名贵药材又单独放在侧面药柜里。有半人多高的柜台,上面摆放着算盘、小称等物。   瑶芳听到外面的马车声,寻声望去,一身武将打扮的男子翻身下马,一个着华锦袍的少女出了马车,待瞧得分明,不由惊呼:“弱水师妹!”   素妍快走几步,握住瑶芳:“小蝶师姐、滴翠师姐还有邱师叔可好?”   瑶芳忙道:“好!好!大家都很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师姐妹相见真是欢喜不已。彼此握着对方的手,又说又笑,连瑶芳都忘了一路奔波的辛苦,“师父是腊月二十八出的关,一听说这事很上心。我本说一早就来,可观里的师姐里有两个虽懂医术,还需用心学习,总是走不开身。师父出关,要亲自教导她们医术,就让我尽快赶来了。”   她指着两位道士里。年轻在三十出头的男子道:“这是殷师叔的大弟子黄桑师兄,这位宋师叔的弟子乔飞师兄,二位师兄都是南长老师公亲自挑的,是本门的内家弟子。”   黄桑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道袍。头发高挽,手里捧着拂尘,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左右眉里各有五六根眉毛尤其的长,越发将他映衬得神秘。给人一种不是凡人的感觉。   乔飞着一件蓝灰色的道袍,穿着撒鞋,留着漂亮的山羊胡须,带着三分笑意。让人心下生出几分亲近来。   素妍抱拳,朗声唤道:“黄桑师兄!乔飞师兄!”   “弱水师妹!”   宇文琰也跟着打了招呼,见了礼。   对于宇文琰和素妍的身份,下山的三位都已经听说了。如今得见,只是抱拳回应,神色淡淡,反给人一种亲和之感。   宇文琰道:“医馆里有帮忙的小厮十二人,其中:厨娘一名、清扫的两人。懂晓医术的有六人。可抓药,打杂的三人。师兄、师姐们瞧瞧人手可够?若是不够我再挑些机警的来。”   令人招呼了十二人聚于医馆大厅,整齐的站成两排。有四名女子,其余全是男子,其间的一名中年男子,相貌寻常,方颌国字脸,一看就是沉稳之人,应是医馆的掌柜。   宇文琰将他们介绍给众人,个个有些意外,没有来坐诊的郎中会是几个道士、道姑。   遣走下人,素妍与他们闲聊起来。   “上回,拍卖行那边卖了批前辈们的画作,得了纹银一百二十五万两。十万两银子给了琰世子来建医馆的事,往后再给医馆每月拔五千两银子用来接济无病看医的穷人……”   任是世外人,听说字画买了一百多万银子还是吓了一跳。   瑶芳道:“过些日子,袁师叔会奉命前来查看。宫主说,近百年来,百姓道德沉沦,多有不情不义、不忠不孝之人,会派弟子下山,新建道观,以好教化世人。”   素妍笑道:“要是有师叔们下山打理,我也能轻松一些,正愁着如何将那些银子送回去呢。若建道观,正是花银子的时候,有了这些银子就能建道观了。”   宇文琰抱拳问黄桑:“以师兄之见,什么时候开张合适,这里一切早已准备妥当的,就等你们来。”   瑶芳也是欢欣鼓舞,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下山,还是为了给女弟子扬眉吐气。弱水干得就不比男儿差,她也得如此。   黄桑年纪最长,看上去比殷茂林年轻不了多少,实际上不过三十三岁,殷茂林却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只因无忧无虑看上去显得年轻。“就今日罢,入城的时候看到一行百姓,一脸病容,气色不佳,传个跑腿的把百姓们领来瞧病。”   宇文琰对掌柜的吩咐了几句。   大意是让他们赶紧去买鞭炮,再派人满大街的吆喝一声。   殷道长门下弟子都是会占卜之术的,黄桑身为大弟子,学有技艺,精通医术、占卜术。宇文琰觉得他定是一早就选好了开张的吉日。   有左肩王府的小厮,提了面锣鼓,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嘴里大叫:“义济医馆开张了!义济医馆开张了……”   ☆、381 神医   在一阵噼噼叭叭的鞭炮声中,众人面露笑颜。   被小厮领进医馆的百姓,是第一批来瞧病的,或孙子扶着祖母,或儿子搀着老母,亦或是年轻贫穷的母亲抱着生病的儿子。   “你们看病真的不用给钱?”   有人不信,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寻常郎中,不给钱,都不给瞧病,还不给抓药。   掌柜的笑道:“自是真的,难道这些道长会骗你们?瞧见屋中正中的匾额没有,那是世外高人附庸山人所写,门口的牌子是天下第一名儒朱先生的墨宝,大嫂只管看病抓药。”   一时间,全城但凡有病、不适的百姓得了消息陆续赶来,在义济医馆的外面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   每张诊脉案前,又坐了位略懂医术的小厮,年龄在十六七岁到二十多岁不等,与三位道长学习医术,也是给他们帮心打个下手。   素妍让厨娘给他们备了清淡的小粥和素菜包子。   瑶芳看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将包子分发给了他们,孩子顾不得包子烫手,直往嘴里塞,没几口就把一只包子给吃光了。   素妍令白芷回文忠候府取随常衣衫,换罢衣服,又令人添了桌案,自己坐下来开始诊脉。   只听黄桑冷着声音:“掌柜的,此人医药费加收二十两。”   尖嘴猴腮脸的男子暴跳起来:“他们个个都是免费,为甚到了我就变成二十两了?”   其他人侧耳聆听。   黄桑不仅不慢地道:“铺子十六家,良田几百倾,妻妾四房,子女全无,你说这二十两于你是不是很便宜。”   男子低着头,强辩道:“我……我和他们一样,都是穷人。”   人群里,有认得此人的百姓,站出来大声道:“我认得他,他是西市布庄的金铁头,人送外号铁公鸡。”   一毛不舍,雁过拔毛,明明是有钱的富贾,出门就扮成平民百姓模样。   被人认出身份,金铁头微窘之后,大声道:“我家是有银子,你让我的妻妾生个儿子,别说二十两、二千两我都给。”   黄桑冷声道:“恶待下人、算计邻里,是上天罚你无子。要想有子,多结善缘,真心悔过后自有子嗣。”他拿笔在药方一角画个圈,这就意味,此人得多收诊金。   金铁头拿着方子,周围有百姓怒骂:“不要脸,有钱人冒充穷人。”   “他最爱贪便宜了,已经三十五了,还没儿子。活该……”   一时间,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   黄桑总是板着一张脸,但素妍意外地发现,他会面相,看到一位颤颤微微的老婆婆坐下时,面容暖和了两分。   老婆婆身边的妇人正要说话,他已先开口,“每晚喘不过气,白天又总是烦燥不安,吃什么都不香,一合上眼就做恶梦。”   母女二人惊诧不已。   老婆婆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道长真是神仙下世,居然知晓老妇人的所有症状。”   黄桑道:“我先给你开一剂药,回家之后让家人给你熬了,喝上两日。再给你两道符,一张贴在床头,一张贴在你家堂屋墙上,保你一觉到天明。”   老婆婆又念了句佛语。   去柜上取了药,老婆婆固执地留了二十文铜钱给黄桑,不是感谢施药,而是感谢他帮忙写了两道符。   素妍一脸惊色:“师姐,黄桑师兄还会驱鬼?”   不是驱鬼,这么做是为了让老婆婆心安,觉得梦里出现的恶鬼都被镇住了,不会再来扰她睡觉。   瑶芳知而不语,“黄桑师兄除了武功好,擅长医术、占卜算命和面相。”   虽是午后开张,闻讯赶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尤其是黄桑会给人瞧病,一看人面相,一诊脉就能说出患人的症状,连连被百姓们夸成了神医。   三人一直忙到了夜里三更二刻,方见求医的百姓少了。   素妍已累得散了架,虞氏派了几拨人催她回府,她依是坐在案前未动。   “师兄、师姐,不吃饭可不成,还得养好身体。往后就算再忙,你们也可以抽出半个时辰到后院用饭,轮流用饭就好。”   陪着他们各吃了一碗稀粥,素妍只想痛快地睡上一觉。   白芷一会给瑶芳按双肩,一会儿又给素妍按:“这也太忙了,会累坏身子的。瑶芳道长午饭都没吃,厨娘送来的包子都送了那几个孩子。”   三人住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每人都配了一个贴身服侍的下人,给瑶芳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机灵丫头。   素妍笑道:“师姐,要不我挑两个丫头过来,让她们跟着你学学医术。”   瑶芳一脸愕然。   白芷笑着,他们可都是鬼谷宫的弟子,这医术幸许比宫里的太医还厉害。   瑶芳道:“我没想过收徒弟。”   “那师姐想想也不迟。”   素妍起身告辞,白芷将她换下的衣服装在包袱里。   马车停在街口,正待上车,静寂的街道上传来马蹄的声音。宇文琰领着几名侍卫近了跟前,抱拳道:“弱水,皇上醒了,睡了个好觉。本叫太医施药灸,没想笨手笨脚烫伤了皇上。皇上龙颜大怒,把施灸的太医给杀了。”   这一杀,后面的太医再不敢施灸,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上杀头大罪。   而院使年纪大了,推说自己的手脚不灵便,又说自己的手爱颤抖,更不敢施灸。   另一个年轻太医,看到有人被杀,吓得颤颤栗栗再不敢下灸。   白芷怔愕:因为太医烫疼了皇上,就把太医给杀了?这,也太恐怖了。她可不想看皇帝杀了素妍,“郡主,你别去了。今儿忙到大半夜,你亦累了。”拽着素妍就不放手。   皇帝也是个可怜人,儿女十几人,重病缠身,日夜侍疾的只吴王一个。   “白芷,你回府与老候爷通禀一声,我先去宫里。”   身边有宇文琰,他不会让她有事。   素妍来不及回家,直接随宇文琰入宫。   养性殿内,皇帝坐在龙案前生闷气,奏折、文书撒落了一地。   吴王垂手静立在侧,面露忧色地看着皇帝。   大总管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拾捡着地上的奏折。   五六名太医呈一字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个个面露惊恐。   有太医被杀了,众人还怨到被杀的太医身上,学艺不精,就不要施灸。竟把皇帝烫了个水泡,活该找死。   大殿上一片静寂,能听见大总管拿起奏折时的“索!索!”之音,虽然很轻,此刻却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内。   宇文琰进入大殿,抱拳道:“皇上,安西郡主到!”   皇帝道:“宣!”   素妍行礼山呼后,皇帝赐了“平身”。   皇帝好奇地打量着她,自己难得睡了个好觉,倒是素妍好像面含倦容:“安西这是怎了?”   “回皇上话,义济医馆今儿开张,许多闻讯赶来的百姓前来诊病,一直忙到琰世子寻到臣女时,才把最后一个病人送走。”   皇帝听说过,这义济医馆是宇文琰与素妍挑头做的,“坐馆的郎中是……”   看到他们,皇帝的心情似乎平静了。   宇文琰抱拳道:“回皇上,是我们的师兄、师姐。”   皇帝轻叹一声“是鬼谷宫的弟子。”问:“传闻鬼谷宫有五大绝技,观天相占卜、布阵、医术、武功……”皇帝想不到最后一样,一脸沉思。   素妍笑着欠身,“皇上,臣女施药灸前得先诊脉。”   鬼谷宫弟子从世间绝迹百余年,如今突然有弟子下山坐诊医馆,这让殿中的太医如临大敌。   皇帝还在想最后一样。   宇文琰道:“回皇上,还有一门是棋艺。非棋艺精湛者不能学布阵。”   皇帝似乎来了兴致,看着素妍,“这么说,安西的棋艺很高?”   宇文琰挠头,“臣与安西奕棋,向来是输赢参半。”   皇帝抬起手腕,大总管取了引枕。他将手腕放在引枕上,素妍半跪身子,蹙眉诊脉,“皇上今晚可服食参汤了?”   大总管道:“皇上醒后胃口大好,又有贵妃亲自熬了参汤,就多吃了一碗。”   “皇上肺热过重,引发久咳生痰。白参乃热补之物,万不可吃食。红参虽属温补之物,以皇上现在的龙体症状,皆不宜食用。”   吴王恶眼看着大殿上的太医:“废物!全都是废物,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皇上。”   皇贵妃明明知道皇帝肺火过盛,还让皇帝服食参汤,是白参与好,还是红参也罢,按照医理都是忌用之物。太医们一个个却不敢说,吴王甚至怀疑他们早被皇贵妃母子给买通了,若真是如此,他又如何信得过太医。   吴王怒骂,皇帝却另有所想。   这些太医哪是不懂,只怕是不敢说。   参汤是贵妃送来的,自他龙体欠安,隔三岔五,贵妃就送来一蛊参汤,总是变着法儿的劝他多吃。   一定是的!   皇贵妃本是他的结发妻子,登基之后他却立了侧妃为后,将她册为贵妃,又立了先皇后的儿子为太子。静王宇文理不安分,贵妃又怎会真心待他。指不定,心里正巴不得他早些驾崩。   这样一来,静王为帝,她便是皇太后了。   这么长时间,太医为什么不说?   太医院定是是被贵妃母子给把持了。   可恶!   皇帝倏地起身,大声道:“来人!”   ☆、382龙颜怒   (今天是小年,祝各位读友小年快乐!感谢“乐儿”投出的两张宝贵粉红票!)   有殿前侍卫进入,抱拳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皇贵妃意图不轨、毒伤龙体,禁足和鸾宫!未经朕允许不得迈出和鸾宫半步,着贤妃掌理六宫,由德妃审问皇贵妃。”   难道皇贵妃真的不知道,参乃皇帝大忌。对旁人许是补药,对皇帝就是毒药。还是说这些太医明明知道,却没有说出来。   皇帝越想越恼,大声骂道:“好大的胆子!他们母子这是在逼朕早死呢。”   吴王生怕传扬出去,忙道:“皇祖父,让太医们退下吧?”   皇帝回过身来,他一气急失口而出,这些太医已晓他对皇贵妃母子的不满。“从即日起,这几个太医不容离开皇宫,单独隔离!左肩王何在?”   左肩王应声从殿外进来。   皇帝道:“将这几个无用的太医关押。不许他们与外人接触,若敢胡言乱语,当即处死!”   听到了之前那句,皇帝也不在乎让他们听到后面的话。   “静王宇文理,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囤积重兵,私造兵器,哼!皇贵妃明知朕龙体不适,竟不时送来参汤劝朕服用,太医明知忌食却不提醒。他们母子……这是想朕早死!一个个狼心狗肺!朕还没死呢,其心昭然若揭,其行可诛,其心可诛!”   他若死了,吴王势单力薄,没有依傍,还不得被静王母子算计。静王羽翼已丰。朝堂上更有七成的官员支持他为储君,而支持吴王的不过可数几人。   他还没死呢,静王先打上帝位的主意。   可恶!可恨!皇帝想罢,抬腿一蹬,“轰隆”一声,龙案倒在地上。传出振耳的声响,而他却气呼呼地吹着胡子,双眼血红,似要杀人一般。   左肩王抱拳道:“皇上,这其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朕派去的人查得真真的,晋地黑林镇大山之内。秘密训练了十五万雄兵,山洞之中更有无数兵器、盾牌。他想干什么?这是要造反,要造朕的反。   你当皇贵妃为什么给朕喝参汤,这是想让朕龙体难愈,要让朕早死。   他们如此不仁不义,朕又何须手软?   皇弟,你带上三千羽林军包围静王府。静王府所有人在一个时辰内全部打入天牢。   朕不能再忍!如此下去。他们什么时候就要了朕的命。”   难怪这会儿久咳难治,原是皇贵妃在害他,还收卖了太医院的人。素妍知道他的身子忌食参汤。太医们也一定知道,可没一个太医点破此事。他怎会称了皇贵妃母子的意,他们谋划帝位,他偏不给!   静王此次在劫难逃。他顾念父子情分,可他们却要害他性命。他不能再忍,不能再纵容皇贵妃母子。   左肩王抱拳道:“皇兄,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后患无穷。”   皇帝微微眯眼,“朕已密令护卫,看紧静王,必要的时候将人押解回皇城。静王世子那儿自有程大勇盯着。静王叛逆之心昭然若揭,若是朕再纵容,这天下的百姓便要遭受战乱之苦。领朕旨意,去办吧!”   近来的皇帝,变幻无常。   在看似冲动决定的后面,其实是他长久的部署。   如何捉拿静王,如何押解静王世子回皇城,他一早便已经想好了。   左肩王领命退去。   大总管扶了皇帝,“还是让安西郡主给皇上施灸。”   皇帝捧着胸口,轻咳两声。   吴王道:“皇祖父喉咙只怕又有痰了,让孙儿给你吸出来吧。”   素妍、宇文琰随他们折入内殿。   吴王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根特制软管,仿如吹胀的鸭肠一般。皇帝躺好,吴王将软管塞到他的嘴里,做这事的如果是太监,恐怕又被皇帝给杀了。但因做这一切的是吴王,他是宠溺的,甚至是喜欢的。   软管入喉,皇帝露出痛苦的神色,吴王含住另一头,用力地吸,一边有小太监捧着痰盂,他“咔”的一声,吸出浓痰,吐在盂里。   素妍只觉一阵恶心,胃里有东西在翻滚,掏了帕子出来,强行止住。   虽然听宇文琰说过,可亲眼瞧见,素妍还是颇为意外。   这些原是太医或宫人们做的,吴王却做了,一脸恭谨,祖慈孙孝的场面,便是素妍见了亦心生感动。   吴王吸了痰,皇帝被大总管扶起身,太监、宫人们捧来漱水口,皇帝含了口茶水,吐出来。   素妍没有鄙夷,反而是眸含赞赏。便是寻常百姓家,能为长辈做到这些的廖廖可数,何况是亲情淡漠的帝王家。   对于皇帝来说,吴王日夜侍疾,便是他最珍惜的亲情。   大总管与宫娥帮皇帝褪去上衣,素妍看了一眼,自有太监捧过上回挫捏成的草药条。   皇帝脑子里反复地思量要不要拿下静王府上下的事,“轩儿。”   吴王应声“皇祖父,孙儿在。”   “你骑马追上左肩王,暂不动静王府。派暗卫盯紧静王府,无论静王府有什么人离开皇城,一律关押天牢。不得让静王府一人、一羽、一页纸片从皇城出去。”   人,是与静王通风报信的;羽,便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纸片,或是他们想要告诉外面人的东西。   他是万不会再给静王任何机会,待得晋阳的罪名查实,他就会拿静下手。   素妍点着草药条,小心地替皇帝施灸,语调轻柔若细雨,“皇上,因你肺火反复,臣女今儿会多灸一些时辰。如果明日太医院那边的祛痰散制出,往后就不需吴王为你吸痰。那祛痰散极有妙用能化痰生津。”   吴王与宇文琰交换了一个眼色,踏步出了内殿。   皇帝朝大总管使了个眼色,一干太监宫人应声退去。   皇帝道:“安西如何看此事?”   素妍微愣,颇是大胆地迎视着皇帝犀厉的目光。   皇帝道:“朕欲立吴王为储君。”   素妍听江舜诚说过了。她没想到皇帝会告诉她,脸上的诧色更浓。她下灸的力道把握得体,皇帝只觉如蚂蚁咬了一口。还有一种酥酥的感觉,落近肌肤时又暖暖的,皇帝觉得很舒服。之前灸过后,他睡了个安稳觉,好久没有睡得那么香。   近来夜里,皇帝彻夜难眠。一入夜肚里就似有一团火,闷热难耐。喉咙上就似有人在不停的挠痒,他只得不停的咳嗽,一宿一宿地咳。   “皇上,臣女小时候听过一个关于雄鹰的故事。”   以前,她也曾讲过。那时候是对传礼讲。传礼回到皇城,第一件事便是拜见祖父母。然后去探素妍,偏素妍忙着,传礼只得出城去无色庵探望母亲。母子久别。说了一些贴己话,捎话回江家,向祖父母禀明心意,留在无色庵陪母亲住几日。   皇帝听完雄鹰与雏鹰之间的故事,双眉微蹙:“你在说朕还不如老鹰?”   “皇上将吴王护得太好。皇上是天下最仁慈的祖父,最严肃的父亲,可皇上忘了,吴王是皇家男子。皇家男子自出生以来,便有寻常人没有胆识与毅力。吴王欠缺的是施展才能的机会,而皇上考虑的则是他的安危与声名。   雏鹰之所以可以成长为雄鹰,与鹰父母的果决分不开,鹰父母在我们极为残忍的同时,他们也给儿女拓展了一片天空。在鹰父母推雏鹰出巢之时,不展开双翅,便唯有一死,也只有展开双翅奋力高飞,它们才能飞得更远。皇上龙体欠安,又不听太医嘱托过度操劳,这才至龙体每况愈下。皇上到了该安心静养的时候。”   素妍是与皇帝相伴几十年的良臣江舜诚之女,又是他最疼爱的皇侄宇文琰的未婚妻,在皇帝眼里就是个孩子。   旁人说这话,他许会大怒,但这是素妍说的,他只当听了几闲话。   皇帝不说话,脸上很难看,似在深思,又似愠怒。   他是一个近过六旬的老者,却要一个十几岁的女娃来劝他。   素妍说了那么多,不过是委婉的告诉皇帝:吴王会保护好自己,吴王能做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吴王更没有皇帝看起来的那么柔弱。   宇文琰生怕她惹祸上身,低声道:“给皇上施灸要紧,少说两句。”   “是皇上要问我的意思,我自然得说。”她全无惧意,反而莞尔一笑,“如果皇上要杀我,我可不想身首分家,皇上赐我一杯鸩酒就好。”   皇帝微愣,随后大笑:“这个丫头……性子越发像咏斋。唉,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了。”皇帝竟出乎大家的意料,非但没怒,还笑了。“你们俩都退下罢。”   大总管依言告退。   宇文琰不肯离开,被大总管拽拉着出了内殿。   皇帝回想昔日,在文忠候府清音轩内,素妍与宇文琰发生争执,她当时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你到底知道多少常人不晓的事?”   素妍未答。   皇帝道:“昔日朕刚赐婚宁西与吴王你便知晓,而知情人不会那么快告诉你。朕觉得,你有一双能洞悉世间的眼睛,难不成你在鬼谷学过占卜术?”   “臣女未学此术。”她回答得很诚恳,“一个人知道得太多,生活便少了许多乐趣,且占卜术是鬼宫内家子弟才能学的。学了此术,必须得是道士,就如钦天监的两位师兄,他们就是鬼谷宫内家子弟。”   ps:   再次祝大家小年快乐!继续求粉红票!有票的请投上一张哦。   ☆、383神秘人   (鞠躬感谢:漠然无声和漠然无声二位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祝二位读友马年快乐,马上发财!!)   她没学此术,这很难解释得通。   “吴王说,你在暗中助他,是你告诉吴王,静王将两名女细作送入吴王府,意图对吴王不利。”   继续骗吧!   “这事不是我知道的,是乾明太子殿下当年结下的善缘。我从西北回皇城后,曾有一个戴着黑纱帷的神秘人来找我,将此事告知我,托我转告吴王。他身形长得似女子,可声音又似男子。他说二十多年前,有人要杀他与家人,是乾明太子派人救了他的命。从那之后,他就发誓要报答太子的恩情。   没想不多久后,太子突染重疾身亡。他很是悲愤,而吴王却给了他新的希望,他决定默默守护吴王成人。吴王在太子仙逝后,曾有不少人想要害他性命,这人也曾暗中救过几回。我回皇城,此人听闻吴王千里追我的事儿,认为我身上定有吴王赏识的东西,所以就将一些事告诉我,由我转告吴王。”   皇帝陷入沉思。乾明太子活着时,的确发生过许多大事。刺杀太子、毒害太子的事他知道的就不下十回,有两回太子还身负轻伤,更有一回险些丧命。   能知晓静王把美人送入吴王府的事,这分明就是静王身边的人所做。   难不成他明着是静王的人,实则是乾明太子的人。   素妍认真的回想过往:吴王登基后,曾彻查乾明太子的死因。后来竟查出乾明太子死于毒物。但下毒之人一直没有查出是谁,而许多的迹象表明,这事与静王、宁王脱不了干系。   前世的皇帝一直念着父子情分。为自己早年设计靖王宇文诲之事耿耿于怀,再不忍看到血肉相残的事,这才纵容静王母子。明知按照北齐祖的规矩,亲王封地为十县,郡王为五、六县,而皇族候爵封地为三县。皇后所生的公主不得超过三县沐食邑。妃、嫔之位所生的公主不得超过两县沐食邑,嫔位以下的妃嫔所生公主为一县沐食邑。皇帝违背祖训,却给静王赐了晋地一省的封地,那是亲王封地十几倍乃至二三十倍的封地,就连皇贵妃所生的七皇子宇文琮亦有洛阳、咸阳两地为封地。   皇帝因觉当年没立原配为后,未立原配所生子为储君。便用了自己的方法来弥补他们。却不想曾,这也给日后的静王增添了不甘。助长了野心,也至北齐大地生灵荼炭,更在三年的内战后步入衰败。   既然皇帝已厌恶了静王,为了江家的平安,为了她努力多年的目标,她就再做些别的事。素妍狠狠心。轻声道:“皇上,有件事臣女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素妍小心地,又带着犹豫地道:“神秘人说。他追查多年发现乾明太子并非死于恶疾,而是被人下毒所害。”   皇帝整个人愣住,是意外,是疑惑,苍老的双眸里却如刀光剑影劈开了一条裂缝,痛楚而无法相信的直盯着素妍。   素妍生怕说错,低声道:“他第一次来找我时,确实这么说的。后来,他每次都把要说的讯息写到树叶,放在不同的三个地方,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取。”她手上未停,继续施灸。   皇帝心潮起伏:乾明是被人害死的!他经心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居然是被人害死的……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暴毙而亡么?太医如此说,二十年来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乾明的死,一直都是皇帝心头的刺。   那是他最爱的皇子,忠孝两全,性子就跟吴王一样。更是他与唯一真爱过的女人生的孩子,在他的心里,唯有乾明方是他真正的儿子,是他的骨血。他未能护好先皇后的平安,就连他们的孩子也未能保住。   他怀疑过乾明的死因,可当年连太医都说暴毙身亡。   太医,太医早就是皇贵妃母子的人,否则明知他不能服食人参,还让他喝参汤,诱他病情加重。   “皇上,神秘人与臣女说的事,我也告诉过吴王一些,譬如静王派了女细作去吴王府,又比如那人说静王在晋地有异动。唯独这件事,臣女不敢告诉吴王。吴王乃至忠至孝之人,要是知道他的父亲是被人害死,我怕他……受不了!”   承受不住这个事实的还是有皇帝。   二十年来,他一直在自责没有照顾好乾明,没想到,没想到……乾明居然是被人毒害的。   事过多年,他才知晓了真相。   就算要查,又从何处查起。   “你能设法联系上神秘人?”   就猜到他也许会如此问。   “我也曾问过他,若是遇上急事如何寻他。可他说,叫我不要去找他。”她继续编造吧,“乾明太子救他全家一命,这二十年他一直在暗中保护吴王,也在帮助吴王,他能知晓这么多,恐怕与静王等人都是亲近的,又怎能害他性命,陷他危难。”   皇帝把有可能的人都细细地想了一遍,能静王亲近的人是谁?他受过乾明太子的大恩,名为静王的心腹、朋友友,实则一直在帮着吴王。   要是能把此人找出来,定能重用。   “此人大义大忠!”   “对于吴王和皇上来说确实如此,可对静王却是大奸大恶之人。若静王知晓实情,只怕恨不得挫其骨、扬其灰。”   皇帝相信了素妍的话,“体形似女子,声音如男子,看来他面对你时故意进行了易容,让你雌雄难辩,就算白日遇见,你也辩不出他。”   “也许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素妍神色淡定,如果让皇帝知道她在骗他,只怕被凌迟千刀也不为过。既然她选择了吴王,在守护家人的同时,也要助吴王顺利登基。更不能让静王得逞。江家的命运,已经与吴王联系到一起。   静王府想拆散她与宇文琰,她不容许!   既然她与宇文琰已经订亲,他就是她的。   “他知道乾明太子的死因,定是当年深晓其间内情之人。以他的所为,他定想救太子一命。偏那时又年被什么事给缠住才没救成。故而心中有愧,这些年才暗中帮着吴王。”   素妍只点头应“是”。皇帝说什么都成,只要不怀疑到她身上。   皇帝勾唇一笑,却比哭还要难看,眼眸里露出几分精光,“有意思!既然他能藏得这么深。正好可以利用,让他们内讧。”   素妍不再接话。   皇帝眼里流露着狡黠。他最心爱的儿子是被人害死的。而背后的凶手极有可能是静王、宁王。乾明二十出头,正值青春正茂,怎会突染重疾不治而亡,怎么也说不过去。东宫有专门的太医,怎会来不及救治,只能是毒。很厉害的毒,就算太医赶到,也不能解毒。生怕连累,上报“重疾暴毙”。   若乾明活着,他何至如此辛劳。以乾明对他的孝顺、懂事,一定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吴王站在通往内殿的珠帘前,“皇祖父,口谕已传到。”   素妍已施完药灸。   大总管进入内殿,素妍将东西收好,“明日正午再施灸。皇上安心歇息。”   皇帝一边整着中衣,一边厉声道:“从即日起,安西郡主入住昭阳宫。”   素妍轻呼一声“皇上”,想要拒绝,可这是皇帝,一言出等同旨意。   这丫头的年龄不大,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太医们被关到内务府的囚室里,你若出去,反惹人猜疑。在大事未定前,先住到昭阳宫。朕会下令,左肩王父子近来也住在昭阳宫旁边的殿宫,不会有人非议。”   大总管低声道:“这样甚好,太医们对施灸之法还无经验,得劳郡主为皇上亲自施灸。”他相伴皇帝数载,视皇帝为天地,要是皇帝倒了,大总管也没了去处,他最是希望皇帝能长命百岁。   素妍裣衽拜礼:“请皇上派两个太医跟我学药灸术。”   大总管“哎哟”一声,“今儿他们就学过一回,瞧瞧,把皇上都烫起水泡了,这得多疼呀。”   弄伤龙体,便是斩其满门也不为过,皇帝只杀施灸太医一人,着属轻罚。   吴王冷声道:“太医们要么年纪大,手下不稳,要么年轻的,尚无这施灸的本事,还得你来。”   素妍见推托不过,心里暗道:难不成就回不了晋阳?这不是给自己找死么,皇帝的生死本与他无干,怎么就搅进来。“到了二十八日,皇上会让我出宫吧?”她不想卷入帝位更替的麻烦之中,她还没活够呢,便是前世那等屈辱她也活下来了,想要比曹玉臻、胡香灵活得更久。如今比前世要好,她更想活着,更想看到江家的长安久稳。   皇帝有些不解。   素妍温雅笑着,没有讨好巴结之意,反而是对一个长辈的敬重,“二月二十八是我二哥家长子的婚宴。我是当小姑姑的总得去不是。”这可谓是最好的藉口,离二十八还有几日,正好借了这几日手把手地教两名太医施灸,她就不信,还会出岔子。   皇帝突地忆起另一件事来,“听说罗思源与仁和县主的婚事也订下了?”   “是,在三月二十日。完婚之后,罗思源便要赶往淮南,这才催着娶人。”   此时已是四更时分,宫里的更鼓声传来,一个老太监重复地报着时辰:“四更二刻,小心火烛!”   ps:   昨天还真是过小年啊,居然意外收到了粉红票!!太高兴了。   ☆、384 六部行走   皇宫的东、西两角设有更鼓楼,每个时辰更鼓楼上的人照灯传递讯息。更鼓楼上有铜壶夜漏,滴漏声声,延续百年而不灭。但凡更鼓楼上的人一照灯影,左右为更,上下为刻,如“四更二刻”左右摇晃四下再上下摇晃两下。停凝片刻,再重复一遍。全城的更夫们瞧见后,便据时传递时辰。   皇帝对大总管道:“明日早朝着钦天监选期,九公主也该嫁入平西候府了。”   看这样子,有得慕容氏忙碌的了,几个月办三回喜事,便是各家也没有,更没有同一年就将三个儿女的嫁娶事宜办完的。   素妍欠身告退离去。   大总管传了宫娥,送她往昭阳宫去。   昭阳宫曾经是先皇后居住过的地方,皇后有自己的凤仪宫,又建了这昭阳宫为第二寝宫,是北齐以来,唯一一个有两处寝宫的皇后。先皇后常住昭阳宫是为了就近服侍、照料皇上起居饮食。许是荣宠太盛,先皇后只做一年多的皇后就病逝而去,太医说是积劳成疾。   今儿听了素妍说乾明太子是被人害死的,皇帝甚至疑心起先皇后的死因。   先皇后与乾明太子,都是年纪轻轻便弃他而去。   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相继离去,终日留在身边的都是算计自己,虚心假意之人。   皇帝对吴王道:“告诉你母妃,让她明日入宫见驾。”   吴王应声。   通常都是舒太妃自己入宫请安,一月中只得一两次。二十年来皇帝诏见舒太妃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个是翁爹。一个年轻守寡的儿媳,便在民间也是少有见面的,这在皇家见面的机会就更少。   *   二月二十四日的议政大殿上,群臣发现。今日的皇帝精神比往日好了许多,端坐龙椅,一双眸子在皇子们的身上流转。   朝堂里,消息灵通的臣子已听说晋地发现十五万雄兵,并造有大量兵器的事。这个时候但凡聪明的,都不敢提立储的事儿,生怕触了皇帝的逆鳞。   今晨又听宫里传出消息,昨晚给皇上诊脉的几个太医不见了,早前一个给皇上施药灸的太医被杀。到了深夜三更时分。还是琰世子出宫请了安西郡主入宫给皇上施灸。   安西郡主这个法子很管用,至少大家都有目共睹,今晨的皇帝很精神,除了比几月前清瘦许多,亦瞧不出是个病人。   皇帝轻叹一声,“朕的九公主已到了婚配之龄。”女儿大了终是要出嫁的,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旁的孩子倒不担心,唯独心挂着最年幼的九公主,“袁爱卿。最近有什么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一个美髯道士走出臣子队列,抱拳回道:“启禀皇上,三月的吉日有三月初二、三月初十、三月二十。”   皇帝想到仁和县主便是三月二十,一嫁一娶若在同一日也不错,至少平西候府可以更热闹一些。“三月二十日,九公主与江传达完婚,着礼部准备大婚事宜。”   有人在朝堂上寻觅了一遍,看到江书鸿,却未见到江书鲲影子。听说江书鲲染了风寒在家休养。   臣子不敢触及皇子党争。小心翼翼地奏禀了几件大事,皇帝朗声道:“给西北百姓拨种子的事由吴王与户部协商处理。”   有人心头一沉。这是什么状况。   皇帝要吴王出面打理,他捂嘴轻咳两声,只见大总管从一名殿前大宫娥手里接过一只漂亮的瓶子。低声道:“皇上,太医院把祛痰散做好了。请安西郡主瞧过,安西郡主说做得不错。皇上先尝尝。”   好似这不是药,根本就是美味的吃食。   瓶子里还有一枚小巧的银质小匙。   皇帝接过,拿着小匙盛了一点放到嘴里,清凉如薄荷,带了点微麻、微涩,只有少许的药味,却亦有香味,入喉之后,咽喉清爽凉快,很是舒服,他又吃了一匙。   “安西郡主说了,这个不能多吃,一次最多只能吃两匙。”   这么个小匙,如绿豆大小。   有礼部上前道:“启禀皇上,九公主下嫁婚事照什么例?”   皇帝将小瓷瓶给了大总管,“礼部派人与德妃商议。”   九公主是寄在德妃名下养大的,她生母早逝,德妃亦是她的母妃。   他真的对吴王担心太多了,就如素妍所言,且给他一个机会,要真是做得不好,他亦能点拨一二。拿定主意,皇帝朗声道:“从即日起,由吴王、十一皇子共同协理朝政。吴王主管兵部、刑部、吏部;十一皇子主理礼部、工部、户部事宜。”   看起来,皇帝偏向这二位年轻的皇子、皇孙。   两个协理朝政,各管三部,很是公允,但凡有些头脑的,都能明白兵部、吏部意味着什么,就连刑部那也是不容小窥的,关键时候能发挥作用。   十一皇子没想如此,在他看来,自己虽有些权势,可远不及静王、宁王。近来吴王得宠,许多臣子纷纷倒向吴王。他应该请辞,这才是应该做的。   皇帝让他协理,他就接手的,要是皇帝不高兴怎么办?   说不准,这根本就是皇帝的试探。   十一皇子手持象笏,道:“启禀父皇,儿臣正是向父皇与从位哥哥们学习的时候,尚还协理不了三部事宜。”   皇帝的话顿时怔住了所有的臣子。“既是如此,由吴王协理六部事务,十皇子协助吴王。无事退朝!”   十一皇子说自己年轻不成,皇帝竟来了个顺水推舟,将六部事务一并交给吴王打理。吴王与十一皇子的年纪原本相差不大。很显然,皇帝并无心十一皇子,生了要将一干国事朝务尽数交给吴王的意思。   不容群臣反对,拂袖而去,只留下一抹绝然的背影。   十一皇子就说了句自己年轻,还待学习,这协理之权没了,直接交给那个软弱无能的十皇子协助吴王了。   近来的皇帝变幻莫测,没人猜得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仅是十一皇子一脸错愕久久反应不过来,便是其他臣子也是如此。   有人向吴王抱拳,“恭喜吴王殿下!”   吴王谦逊的回礼。   皇帝怎么会突然让他协理六部事务,这也太快了。昨日他离开后,皇上留了素妍说话,两个人还聊了许久,就连大总管也被支开。   可昨儿他要歇下的时候,大总管却说了“恭喜吴王”的话。   难不成,真是素妍的原因。   宁王一脸落漠,让吴王与十皇子共同协理六部事务,这算是怎么回事,近来各部官员升降频繁,尤其过完年节后,许多去岁秋天入皇城的地方官员,陆续在皇城六部寻到了官职,而六部原先的官员竟被派往地方任职,这些人里不乏静王党、宁王党人。这样一来,令宁王和静王大受打击。   吴王彬彬有礼,与一干贺喜的官员说话。   刑部顾力行亦抱拳贺喜。   吴王道:“本殿几日前得了《刑部奇案录》,我取了来与你,拿回家让顾令实抄写两本,一本赏他,一本代我抄录。等抄录完毕,再将原件送还。”   顾力行反应不及:今儿皇上古怪,就连吴王也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他的庶长子去抄书。   吴王移出大殿,有官员陆续向他与十皇子道贺。   十皇子跟在吴王后面,一脸莫名,“吴王,对于六部事务,我多有不懂,你得带着我。”   十皇子也说不懂,只让吴王带着,事实上十皇子比吴王年长几岁,又是长辈,让人听来觉得他这话显得古怪。   吴王道:“这是皇上的恩典,我们用心办差。”   吴王府的小太监捧了本书来,十皇子好奇,很快反应过来,“我听人说安西郡主搜齐了《八部全书》,这本是前朝的《刑部卷》。”   吴王应声“正是”,将书递给顾侍郎,“好好读,你得做把好锄头。”   锄头?   顾力行一头雾水。   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什么意思,让他做好锄头,他做锄头做什么?   用锄头挖地,用锄头来打坏人?   到底什么意思?   吴王身边又跟着十皇子,他不方便细问。   顾力行只觉越来越怪异,皇帝让吴王主理六部事务,而十皇子协助吴王,这差事本是落到十一皇子身上的,十一皇子说自己年轻,皇帝索性就来了招顺水推舟,令十皇子去做了。   吴王圣宠正隆,近来朝野多有歌颂吴王至孝的言论。吴王是琅琊公子。琅琊,据说是乾明太子给他取的小字,因他是朱武的学生,更得清流一派的赏识、拥护。   顾力行抱着书,翻看了几页,吴王连他儿子顾令实喜欢悬案、疑案的事都知道,这根本就是一本教人如何破案的书。   一名太监近了跟前,道:“顾大人,皇上请你去御书房议事。”   顾力行到御书房时,只见中央跪着一名锦袍妇人,衣着打扮很是素雅,瞧着头上的珠钗,竟似皇妃模样,一时间又猜测不出身份来。“微臣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端坐在龙案前,手里拿着奏章,“舒太妃。”   “臣媳在。”舒太妃低垂着头,不敢看皇帝。   “你且说说,当年乾明太子是怎么死的?”   ☆、385另有真相   那是舒太妃最不愿意回忆的一幕,即便事过多年,每每忆起,还是她心底最不愿去面对的痛。“回父皇,臣媳记得那是二十年前的正月十七晚上,太子去宁王府赴宴,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还说,兄弟间就该和睦相处。许是晚上酒喝得多了,他一整夜总喊口渴,臣媳给他倒了好几次水。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太子就叫肚子疼,前面他还忍着,臣媳瞧他疼得满头大汗,就让太监去请太医。没想,太医到时,他已咽气了。”   顾力行这算是弄明白了,皇帝对乾明太子的死产生了怀疑。   皇帝向顾侍郎使了个眼神,你不是刑部侍郎么,对案子就应有所了解。   顾力行这才知晓这宫袍妇人是吴王的母亲、乾明太子的遗孀。问道:“请问舒太妃,当时太子还有何症状?”   舒太妃认真地回忆,即便是痛苦的,但也得回话。“记得那晚,我用小杯倒水给太子喝,他却不许,每次都抱了茶壶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不到一刻钟,又要水喝,说茶壶太小。我令人取了大茶壶来,他一口气喝完,当时我都要吓坏了……到了五更天时,太子就叫肚子疼。我只当是水喝多了。”   略略顿了一下,舒太妃忆起那些的情景,面露惊恐,“太医赶到之前,他抱着大肚子,一脸痛苦地说‘他肚子里有虫子,有虫子……’我只当他是病了,并没往心里去。”   顾侍郎面色阴沉,“启禀皇上。太子之状,微臣略有耳闻。听说苗人善养蛊虫,有能蚀人心肺之虫,也有专爱吃酒饮水之虫。但具体的还请皇上给微臣时间。微臣一定查明乾明太子的死因。但最好的方法是开棺验尸,若真是身中蛊虫,棺中定有虫尸。”   舒太妃连连摇头:“不!不!太子已过世多年,怎能扰他安宁,不能开棺……”   皇帝想知道太子的死因。   当年不觉,太医院上报“突发恶疾,暴毙身亡。”如今细问,这里面有那么怪异之处。当年他痛失爱子,不忍追问。想到那些日子乾明太子薨前的日子,几位皇子化解芥蒂,兄谦弟恭,只怕那只是假相,实则是他们兄弟盘算好了要害乾明性命。   皇帝道:“告退吧!”   顾力行跪拜告退,皇帝冷厉道:“此事,顾侍郎悄悄查访,若能证实太子死于非命,再来回禀。不得让第四人知晓!”   顾力行应喏。   皇帝冷冷地看着舒太妃。如若当年,太子按照他的意思。娶位名门闺秀为嫁,亦如静王妃那样的身份,有定国公府护着,太子何至早死?   只因乾明是他心爱的儿子,没了亲生母亲,他心生愧疚,这才纵容他,任他娶了个小吏之女为妻。   “启禀父皇,太子仙逝多年。不能开棺……”   舒太妃不想扰他安宁。可此刻落在皇帝的眼里。却是疑惑满腹:难不成,舒太妃知晓些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对不住太子的事?她为什么要拦着?   顾力行开棺。只是证实是不是身中蛊虫,或是身中剧毒而死,无论是哪一种。一旦打开,就能找到端倪。   “舒太妃,你误太子一生,难道朕不该还太子一个公道,让害太子之人逍遥法外?如此,你还配为太子之妻?”   舒太妃早年是被皇帝最不看中的太子妃人选,他为乾明太子挑的妻妾人选,哪个不是显耀门第的嫡女,偏舒太妃的父兄不过是五六品的小官,在皇城并无权势。先皇后早逝,生前亦知乾明喜欢舒家女儿,曾在皇帝面前替二人说项,希望皇帝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先皇后一死,照矩太子是要守孝三年,但先皇后怜太子跟前没个知心人,临终前又求了皇帝“臣妾去后,就让瑛儿热孝成亲。瑛儿并无同母兄妹,他太寂寞了,当是为他寻个知冷知热的人……”   乾明是在先皇后三七之后迎娶舒太妃为太子妃,奉长辈遗命热孝娶亲,这在民间亦是有的,孝道之中也有一条“无后为大”,可见生育子嗣便是最大的孝道,便在皇家也不例外。   舒太妃心下发怯,“父皇,臣媳……”   皇帝一直就不大喜欢舒太妃,总认为她难以得配乾明,在皇帝的眼里太子妃的人选是两位权臣之女。在舒太妃嫁给乾明后,生怕皇帝将二女赐给乾明为侧妃,背里使了官媒上门,又暗中与他们家人递话要胁,逼着两家将二女许嫁旁人,其中一个更是远嫁他乡。   “住嘴!”皇帝面露怒容,“今日之事,不许传扬出去。朕自有分寸,跪安!”   舒太妃惴惴不安地谨慎告退。   皇帝眼里掠过浓浓的杀意。   乾明太子早逝,妻弱子幼,若非是他这二十年如一日地护着,哪里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身之地。   舒太妃心下惊慌,没有原因的,看到皇帝就心虚。   看皇帝的样子,要人开棺验尸,怎么可以对太子不敬,他都死那么多年了。   舒太妃定定心神,去寻吴王。   吴王正在各部行走,与十皇子一起处理了两件事,一是户部给西北兵祸百姓发放粮食的事儿,还有一件是江南赋税再加一成。   小太监来禀:“吴王殿下,舒太妃要见殿下。”   吴王与十皇子打了招呼,转身出了礼部衙门。   宫门口,舒太妃站在轿子旁,正左右张顾,一脸焦虑。   见吴王赶来,拉了他去一边避静处:“轩儿,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   这些日子,舒太妃习惯遇事找吴王商量,也习惯插手吴王的筹谋大事。“皇上……突然怀疑起你父亲的死因,要开棺验尸,听顾力行大人的意思你父亲昔日是死于蛊毒。这……”   吴王颇是吃惊,看着面前的舒太妃,才回过神来,不是他的错觉,而是在说他父亲的死许另有隐情。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因为突发疾病而亡,可今儿却说是死于非命,“父王是被害死的?”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亦有道理,过了那么多年,就算真是被人害死的,又从何查起。”舒太妃不想有人惊扰丈夫的亡灵。   太子有多宠她,她对他就有多少愧意。   如果不是她,也许太子能多几个子嗣、儿女,亦不会只留下吴王一个这么单薄的血脉。   吴王道:“母妃,你先回府,如果有事,派人来宫里传话。”   舒太妃说过之后,心里好受很多,“许妃和孩子都很好,你放心,我会打理好府里诸事。”   他压根就没心过问什么许妃、舒妃,这两个女人原就不得他之心。至于孩子,看到那孩子就令他想到自己如何被许妃算计。   舒太妃要他迎娶许家女儿为侧妃,亦是因为当今皇帝钟情先皇后,皇帝又多有偏护许家之意。   他的父亲,真是被人害死的?   为什么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是暴毙而亡的。   他从小没有父亲,幼时的他多希望有父亲的陪伴,他甚至无数次看母亲含泪父亲的画像。   吴王近了御书房,见礼之后,抬头问道:“皇祖父,我父王是被人害死的?”   皇帝微怔。   这么快,吴王就知道了。   没有证实的事,他不想传扬出去。   皇帝告诫过舒太妃,不许传扬出去,可这妇人还是告诉吴王。   当年的乾明尚未成家,便饱受失去亲生母亲之痛,而他也承受着失去至爱之苦。他明白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总想更好的呵护吴王,不想吴王自幼失父,他虽是祖父对吴王也有诸多关照和呵护。   吴王道:“皇祖父不必否认。母妃来找我,她说皇祖父想开棺查验我父王的尸骨。”   人都死那么多年了,却突然要开倌验尸,这是对死者的不敬。   这个女人,说了不许传出去,她偏告诉吴王。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事还未查出眉目,要是惊了凶手还如何查?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告慰爱子的在天之灵,都是要给吴王留一个更好的天下。   皇帝抓起茶盏,“砰”的一声就飞了过来,端端往吴王飞了过来,吴王不躲不闪,茶盏砸在额头,只听他低呼一声,皇帝亦吓了一跳,滚烫的茶水,倒了他一脸。“你……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闪躲。”   “孙儿不知道母妃如何触怒了皇祖父,还请皇祖父宽宥她这回。”   都是那女人坏事。要他一个人承受爱子被人害死之痛就够了,为什么要告诉吴王,让吴王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这未定的事,还没查出个结果,她就嚷嚷出去。   他讨厌这样不听话的女人,要不是他孙儿的亲娘,他还真想打入冷宫,或者直接杀掉。   大总管叫道:“来人,速请太医。”   皇帝本蓄有一肚子的火,见吴王大半张脸烫得通红,心疼不已,“已告诫舒氏,此事不得声张,可她竟告诉你。”   这样的女人留着真是个麻烦,他已派暗卫盯着舒太妃,要是发现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他不会把这个麻烦留给孙子。   太医给吴王查看一番,上了药膏,可大半张脸还是红通通的,甚是吓人。   ☆、386 探底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宫里都知道,吴王触怒皇帝,被皇帝拿茶杯砸还烫伤了脸。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好奇者认为,这是吴王即将失宠的征兆。   “无论如何?该查出的真相,朕一定会查出来。无论是谁害了瑛儿,朕就得让他付出代价。”   宇文瑛,乾明太子的名讳。   吴王坐在一侧,“孙儿不敢阻挠皇祖父,只想知道真相。”   “此事已交给顾侍郎着办,他自有法子查出真相。”吴王要纳顾力行的女儿为侍妾,他怎会不卖力?皇帝看着吴王,不知该心疼,还是该责备,“堂堂七尺男儿,竟连个女子都不如,遇上事就如此沉不住气。”   皇帝赏识他的,更是吴王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应付,更没有畏惧、怯懦,真真如一个翩翩君子,坦然、恭谨、有礼、仁孝,更是真心地敬重他,对他充满了孺慕之情。   吴王不曾示弱,争辩道:“二十多年,所有人都说我父亲是突发重疾而亡,可突然有人说他是被人害死的,让我如何冷静。那是我父亲,他若不死,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从小无父,又屡屡招人算计、刺杀,艰难地活到现在。如有父亲,这些风雨,都可以替他挡去。   在吴王的心里,乾明是世间最好的父亲;在皇帝的眼中,乾明也是最优秀的儿子。   当皇帝从素妍口里听说时,也甚是震惊。二十多年认定的事,突然发现是假的,谁会承受这样的改变。越是亲近之人,越不能平静,即便活了六十多岁,他还是不能平静对待。吴王不过二十出头,又如何要他做到冷静自如?   吴王俯身道:“请皇祖父恩准,令孙儿彻查此事。孙儿一定会给皇祖父一个满意的答复,也能告慰父王亡灵。”   皇帝抬了抬手,“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昨晚朕想了一宿,你父亲留在静王、宁王身边的人是谁?听说他曾在你幼年时救过你几回。这人能知晓隐秘之事,显然是深得他们信任之人。”   吴王也曾派人盯着素妍的一举一动,素妍少出府门,潜心字画,翻阅医书,其他的被她搁下,只在她有兴趣时,才弹弹琴,拨弄拨弄琵琶。   吴王面露诧色,脑子里一片灵光,道:“六岁那年,孙儿在宫中读书,有宫人送来羹汤,正要吃用,那碗突然就碎了,吓我一跳,当时十皇子养了只小狗,只舔了几口,当场被毒死。”   “还有九岁那年,我跟十皇子、靖南候世子、琰世子去郊外打猎,我的马儿受惊,眼瞧着我要就跌下山崖,是一个黑衣人把我从马背上救下,才幸免于难……”   这些事,皇帝都是知道的。“是朕的人做的。”微微停了一下,“你再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朕的人救你,当你遇到危险被救,就是他了。”   吴王从小就知道自己身边有暗卫。他们是皇帝派来的人。如果他出事,最先受到处罚的就是暗卫。“若真是他救了我,那些暗卫为了避免责罚,难免会说是他们救的。这样一来,孙儿实在不知道哪一回是此人救的。想他竟帮着孙儿和皇祖父,应该是我父王信任的人。”   皇帝见他言之有理,轻叹一声,“罢了,到时候他自会露面。不过,他竟有如此本事,想必定有自保之法。”   大总管怀抱拂尘,神态谦恭,俯腰道:“启禀皇上,定国公求见!”   “宣!”   定国公进了大殿,海呼行礼。   皇帝并没有赐座,而是让左右与吴王都退下,甚是严厉地对吴王道:“好好办差!多大的人了,一点小事都沉不住气。”   定国公迈入大殿,听到的就是这句皇帝看似训斥,又似愠怒的话语。   皇帝是在掩饰,好像是故意让定国公瞧见自己用滚烫的热茶伤了吴王。   吴王应声退出大殿。   定国公垂首跪在中央,静默地等候皇帝说话。   皇帝并没有赐座,拿了一本奏折又颇是厌烦地重重放下,面带怒容,提高嗓门道:“静王与世子离皇城才几日,静王府就乱成这般。幸而朕信任静王父子无辜,你且看看,竟有匿名揭发的奏章混杂到六部递来的折子里。”   皇帝将折子砸给了定国公,脸上的怒容又加重了几分,似要随时发作。   定国公拾起奏章,但见上面所奏之事,乃是说静王生有反意,在晋地囤下雄兵十五万、私藏兵器之事,还说静王在江南释意敛财……   定国公面无血色,浑身颤栗,静王是他女婿,对于静王的事,他亦是参与者,知情者。   这么隐秘的事,只他们几人知道,是谁居然有这等本事,把匿名折子混在六部奏折里送到皇帝跟前。   “定国公,你且与朕说说,你信这上面说的事吗?”   就算真有,这也不能认。   这是造反,是祸及的六族的大罪。   定国公拿定主意,连连磕首,“皇上息怒,这是栽赃嫁祸,静王对皇上之心日月可鉴。”   “你瞧瞧,这里面说的事,桩桩件件,说得多清楚,仿似亲眼得见一般。”   定国公抬手盟誓:“皇上,老臣用性命担保,静王万不会做这种事,这是有人构陷。若此事是真,老臣便死无葬身之地。”   好一个无葬身之地!   他日,他定让定国公府鸡犬不留。   敢玩花样,皇帝就要定国公赔葬,别以为是开国功勋之后便动弹不得,这几代的荣华可都是皇家所赐,若敢有异心,便唯有死路一条。   既然定国公要唱戏,就由他唱,但生死之权却握在皇帝手里。   皇帝想到定国公回去后,定会疑心静王亲近心腹,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内里的详情。   “近来朝堂多有议论,说静王在晋地囤兵,朕从未信过,我道那些传言从何而来,原都是匿名折子惹的祸。只怕静王得罪了什么人,故意陷害。定国公乃是忠臣,朕信你,你这么一说,朕的心就踏实了。告退吧!”   定国公出了大殿,只觉浑身大汗淋漓。是谁写的匿名折子,难怪此事闹得满朝风雨,只怕看过这折子的臣子也不少。不知真相的人,难免会心生疑惑。   定国公怀揣心事,迷迷糊糊地出了宫,静王不在,世子也不在,到底是谁出卖了静王。难怪送到吴王府的美人,兜了一圈,做了静王世子的宠妾。莫不是有人在捣鬼。不能莫名地被人利用,得告诉静王,让他尽快回返皇城,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一定生变。   静王不在,竟由得吴王去蹦跶,连十皇子也得了个协助打理六部之权。   必须要把静王唤回来,就算是假的都变成真的,而这真的……   皇上幸好相信静王,如若派人去晋地核查,还不得满盘皆输!   静王是他的女婿,若是静王为帝,他就是国丈,他的女儿就是未来的皇后,他的外孙就是未来的太子……   回到家中,定国公抚案写信,派了心腹之人离开皇城。   和前几次静王府派出的信使一样,此人刚至皇城郊外就被人抓了,并无多话,直接关入隐秘的大牢。   不久后,暗卫取到的秘函就呈到了皇帝的桌上。   皇帝看了一眼:“盯紧了。”   黑衣暗卫道:“禀皇上,吴王殿下派人在暗中调查静王一派,你看这事……”   “他们调查什么?”   “近日正在四处游说静王亲近的人,吴王要他们本分守己,为皇上全力办事。听说这些日子宁王也没嫌着,拉了不少静王党人为己所用。”   这反让皇帝意外了,“吴王就没劝说他们为己所用?”   黑衣暗卫道:“属下看过,吴王的人确实只劝说他们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尽忠,说这才是天下百姓真正的福气。”   吴王劝人,用意在安抚人心。   宁王拉拢,却是为了扩大势力,为他夺储增加胜算。   皇帝不由笑了起来,“他……还真是小瞧了静王与静王党,这些人冥顽不灵,哪里会听他劝说。吴王不拉帮结党,静王能不?宁王能不?哼——”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很奇怪么。   黑衣暗卫道:“最让属下不明白的事,吴王的人几乎把皇城每位臣子家里都走到了,就连文忠候府也派了人去。”   所有人都去?   这就更奇怪了。   皇帝用心一想,顿时释然,“他不是在劝众人安分,而是在试探,想知道哪些是静王的人,哪些是宁王的人。”对,这才是实情,连他都被绕糊涂了,他微微一笑,颇是满意地道:“看来吴王真是长大了,这种有枣没枣捅上三杆子的做法有意思!这番游说下来,估计他心里早已有数。”   黑衣暗卫面露忧色,“这么做,吴王是打草惊蛇?”   “早就惊了。定国公看了那封匿名折子,还能当成什么事没有?只怕接下来就得起内讧,甚至会怀疑到他们自己人身上,就让他们去斗。等朕看足了好戏,再慢慢收拾这个烂摊子。”   皇帝抬手,黑衣卫悄然退去。   大总管低声道:“皇上,安西郡主来施药灸了。”   素妍进入大殿,开始准备药草,皇帝在众宫人服侍上褪去上衣。施灸前,给皇帝诊了脉,“皇上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   ☆、387 情毒   大总管笑容可鞠,很是温和,“郡主配的药皇上吃着很管用,也舒服了许多。”   素妍轻声道:“皇上还得安心休养才好。您是太操劳了!”   皇帝也想过了,现在就让吴王和十皇子去打理六部事务,他可以把心放在收拾静王、宁王上。“来人,传朕口谕,明儿开始,朕要安心养病,擢宁王监国。”无论他还能活多久,绝不能给吴王留入祸患,如果证实乾明太子真是死于非命,他亦勿须因为没立静王为储君而对皇贵妃母子有所愧歉。   包括素妍在内,所有人都面露惊色。在她的记忆里,吴王没有打理过六部事务,宁王更没有监国。而静王是在吴王登基一年后造反,吴王方知静王早囤重兵、铸兵器,想要制住静王,却已经不能了。   静王的野心,提前几年暴露出来。   皇帝也防着宁王,就连十一皇子也防备着。现在皇帝反与吴王、十皇子亲近了。   素妍在施灸,吴王与十皇子求见,皇帝宣见。   十皇子见皇帝躺在暖榻上,一动不动,任由素妍用药草灸治,心下一软,泪光盈盈地道:“父皇近来可好些了?听说父皇龙体有佯,儿臣很担心……”   皇帝微蹙着眉头。   十皇子那眼泪顿时滚将下来,化成断线的珠子。   “跟九公主一个样,来瞧一回朕,就哭上一回。朕甚好!”   十皇子抹了把眼泪,道:“父皇为何让人传谕,说明日开始让五皇兄监国。”   素妍抑住心中的笑,不紧不慢地道:“皇上疲劳过度,需要好生休养,十皇子殿下若真为皇上好,就让他好好调养。给臣女半个月,定还你们一个健健康康的皇上。”   吴王抱拳行礼,“如此就有劳安西郡主了。要是皇祖父真能康愈,本殿重重有赏。”   十皇子忙道:“本殿亦有重赏。”   “好,我可记着了。要是你们送的东西不够好,我可不要。”她灿然一笑。   对于一向肃静的养性殿来说,这样的场面少有的平和。   素妍道:“一会儿施完药灸,我得回府取一套医书过来,上面记载了一种沐浴调养的法子,可以给皇上用,这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要是皇上遵照医嘱,定能长命百岁。”   皇帝这两日当真觉得自己好了,身体也越发硬朗起来,精神大好,食量明显好转。他笑了两声,“也就这丫头能让朕遵照医嘱,丫头的医术不错。”   “要是天下的人,个个都像皇上这么乖,郎中、太医就该没事做了。”   十皇子张大嘴巴,这丫头……   竟敢开皇上的玩笑!   就连吴王也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没想皇帝居然没生气,反而乐呵呵的,“难怪咏斋说,他家里有一宝,真真是个开心果,哈哈……说来说去,你还是怪朕不遵医嘱。”   “上回我入宫,叮嘱皇上要好好休息。您偏不听,要不然早就康愈。”   九公主近了养性殿,远远儿地听到一阵笑声,心下轻松,提着裙子快走几步:“父皇!父皇,你圣体大安了,真是太好了。”   她站在珠帘前,微微一愣,径直迈入大殿。   一个人的心情是很重要的,皇帝近来睡得好心情也好。   素妍道:“九公子再不出宫见见我家那个呆侄子,只怕他就要瘦成枯树干了。”   江传达相思难熬,整日琢磨着九公主怎的不见了,还派小厮四下寻人。   九公主一听,顿时红霞满腮,越发娇俏动人。   十皇子一看就有事儿,追问道:“怎么回事?”   素妍说话自是夸张一些,面露同情地道:“江传达至今都以为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整天耷拉着脑袋,吃饭不香,榻寝难眠,人也瘦了一圈。那日还问我知道九公子家住哪儿?”仿佛江传达可怜至极,让人又怜又喜。那傻小子还真够傻呢,因他胡闹一场,家里人都故作懒得理会,知他喜欢九公主,家里人心里欢喜,却个个又不告诉他实话。   九公主一脸紧张,“你没告诉他吧?”   要是说了,江传达只怕会羞于面对九公主。   素妍道:“我没说。我说你娶个男人做媳妇也不错。”   九公主羞红了双颊。   十皇子难得的兴趣满满,追问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想听。”   素妍给了个“你问九公主”的眼神。   皇帝道:“难怪要朕将她指给江传良,死活不同意,竟是一早相中了江传达。”这些个小儿女,还真是冤家,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反正都是嫁给江舜诚的孙儿,是江传良还是江传达都不要紧。   素妍道:“皇上,你说传达是不是个傻子,就连我的乳娘打第一眼见到九公主就知是个姑娘。可那傻子到现在都认为和琰世子一样,是个长得俊美的男子。前些日子,满皇城的带人找九公子,把所有的客栈都翻了个遍。最近总算消停下来,人却瘦了不少,我就说他就不该乱亲……”当人家九公主的是苹果呢,想咬就咬,这一阵乱咬把自己的心给弄丢了。   九公主惊呼一声,伸手去捂素妍的嘴,要是被皇帝知道了这事,她还要不要女儿家的脸面,她虽偶尔行事出挑一些,可她也是女儿家,如今也是订亲的人,总得顾惜自己的闺誉。   素妍瞪着眼,想说却被九公主的手堵着。   九公主跺着脚:“不许说!不许说!”先是命令,最后竟软了下来,眼里都是哀求。   吴王拉开九公主,“别耽搁安西郡主给皇上施灸。”   “谁让她乱说话。”   素妍一脸无辜状,眼神茫然,“我有乱说吗?我可说的都是真的。还请九公主发发善心,回头见见那个傻子才好,别让他丢了半条命。二月十五那日,家里的小厮给他出主意,让他写情书贴到城墙上去,说这样能打动你,那傻子还真写了。闹得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个女子写的情书……”   想想江传达写的,素妍都觉得肉麻。   向九公子表达爱慕,可不就应该是女子么?   全城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现在的姑娘还真是大胆,居然把情书都贴到城墙上了,伤风败俗啊!”寻人就寻人,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这一句,可不就成情书了。   九公主愕然反问:“你不会骗我吧?”而她看来,这也太有趣儿了,江传达还真是那种能干出格事的人。   “你不信,皇城有八门,贴了四门。”素妍顿了一下,“我问他,你干吗不把八门都贴上?他说,四封,四是死心死意。要是他找到你,就带你私奔。我说哪有男子娶男子的理儿,他只说不管了,大不了让你扮成女儿家。”   侍棋一脸无奈,“公主,他也太傻了吧,居然这么死心眼,还傻得离谱。”   素妍一口一个傻子,连她的侍女也说江传达傻。   九公主高声道:“你懂什么呀?江家儿郎个个都是痴情种,他以为我是男子,没有放弃,要是知道我是女子,还是不会放弃,这样……挺好的。”说到后面满心都是欢喜,连声音都变成温柔了许多。   皇帝觉得这些小孩子的事还挺有意思,虽然不知道前情后事,却也听了个大概。“真是不好办,原说订在三月二十让你出阁,礼部来报,说公主府最快也得三月后才能建好。”   九公主低着头:“父皇,人家不想住公主府,一两个人住一座府邸,也太冷清了。我想学六皇姐,不要公主府,就住到平西候府,让我跟其他寻常官宦女子一样,嫁入江府,做个平常人。”   自小在皇家,少了寻常百姓家的温情。   六公主与九公主闲聊时,认为自己做得最对的一件事:请辞公主府,随翁爹、丈夫住在一处。这让六公主也做了一回寻常媳妇,敬孝公婆,相夫教子。   九公主觉得那样的日子也不错,许是因自小与六公主交好,受六公主影响,也想学了六公主那样,安心做个妇人。   六公主曾对她道“我放弃了在婆家的公主之尊,可也得到了寻常公主没有的快乐。”所有付出都会有所回报。   “你……”皇帝有些支吾,不要公主府,六公主早前也有的,后来请辞了。   九公主娇声道:“父皇,你开恩就答应我吧?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公主,早前还说要逃婚,说皇家的公主最麻烦了,娶了公主,家里的规矩都乱了,长辈们还得给公主行礼……”   皇帝不以为然,“君臣之别自得遵守。”   “女儿觉得他说得对。我去过他们家几回,我喜欢江家,所有人都快快乐乐的,父孝子恭,大家相互帮忙,一家人都那么好。父皇,女儿过来就是向你求恩典的,女儿不要公主府,女儿愿意为他做个寻常女子。也不要数百宫人!我与母妃说了,可她怎么也不同意,说一切都得按照皇家规矩来。要是还不成,女儿不做公主,愿降为郡主,以郡主身份嫁给他。”   都道痴情女儿心,没想九公主为了江传达能如此良苦用心,令听者感动。   ☆、388公主的烦恼   九公主觉得江传达说的都是大实话,从来没人在她面前说过实话。江传达生出逃婚念头,皆是因为九公主的身份,换作旁人,自然巴不得尚了公主,获得荣华富贵,可江传达想得更多的还是江家的规矩,还有他可能会改变的生活。   既然总得有一人要改变,九公主希望是自己。就如六公主所说,放弃一些,就会得拥更多,她也想放弃那么所谓的规矩、俗礼,只求能幸福地过活。   九公主还在一边央求着,“父皇,你就答应女儿吧。”   “这不合皇家礼数。”   “皇家许多礼数无理得很。”九公主嘟着小嘴,“不说旁的,便是六皇姐,每次要与六驸马在一块,还得与司寝嬷嬷提前打招呼,上回司寝嬷嬷不同意,他们就没能在一起。哪有这样的夫妻。寻常人家的夫妻,都是住在一处的,可他们倒好,在一起还得提前说……   待说好了,六驸马也没了心情。六皇姐的情绪也被磨得差不多。   七皇姐心里更苦,就因她和七驸马在一块时没提前告诉司寝嬷嬷,嬷嬷竟然跑到皇贵妃那里告状,反说七皇姐坏了皇家规矩。皇贵妃一怒,训斥了七皇姐,还把七驸马罚往皇陵思过三年。   他们成亲多久了,七皇姐没个孩子陪着,又不许七驸马陪着,哪有这样的道理?都说公主好,父皇却不知,皇姐们心里有多苦,即便出嫁,也不能如寻常人那样,能与驸马随时在一块。连夫妻同室还得与司寝嬷嬷商量,如果不说,就乱了规矩,会被斥责为*之人……”   在北齐朝。公主、驸马要同寝,得与公主的乳娘(司寝嬷嬷)提前通晓。嬷嬷同意方令太监、宫娥准备同寝事宜,弄得夫妻二人每次同寝都似大婚一般。要是不通晓就在一起,视为乱了规矩,司寝嬷嬷会认为这是公主、驸马对自己的不尊重。(注:这规矩自宋明时期是有的。)   皇帝问吴王:“真是这样?”   吴王听人说过此事,道:“确实如此。这也造成六公主、七公主子嗣单薄。”   皇家公主原也是苦的。公主要与驸马共榻。居然还要先告诉司寝嬷嬷,也难怪二公主守寡之后再不愿意嫁人。反在家里养了几个男宠。   皇子可以有很多个女人,想与谁在一起都成,而公主们有司寝嬷嬷管着,要是嬷嬷与公主不合,中间使出什么法子来,公主、驸马就易离心。   “父皇,女儿奏请降为郡主,愿以郡主身份嫁入江家。我不要公主府,不要沐食邑。也不要其他的尊贵,只要一份寻常官家女儿的嫁妆。父皇……我不要司寝嬷嬷,我不想和七皇姐一样。父皇,若真如此,女儿以后哪还有幸福可言……”   再恩爱的夫妻,连同榻都成问题。还有那么多的规矩要遵,她不愿意!她宁可降为郡主,也要与自己的丈夫做一对最寻常的夫妻。   素妍施完了最后一处穴位上的药灸,对大总管道:“劳公公给皇上沏杯茶来。”   皇帝轻叹一声:“前儿大公主进宫,还想为珊瑚郡主讨沐食邑。你倒好,公主之尊不要,甘愿降为郡主。”   素妍轻声道:“九公主是个性情中人。与真情相比。世间的财富无足轻重;与荣华相比,自由自在的生活更为珍贵。冷暖自知,公主这么做真对!”她赞赏地冲九公主竖起大姆指。   九公主笑意更深,欢喜道:“安西,真的吗,你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所有人都说她行事违背常理,但素妍认为是对的。   其实,在这世间有人能赞同、理解她的所为,这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嗯。拥有沐食邑虽然很好,可同时身上也担负了太多。如果能够选择不要,为什么要让它成为自己身上负累。人生苦短,当活得更轻松些,为什么要束缚住自己?”她起身拉着九公主的手,“我支持你!阿九,我终于明白那傻子为什么会喜欢你,你真的很可爱,你是有史以来,最讨人喜欢的公主。你有一颗寻常心,你更懂得如何赢取自己的幸福!”   几个人看着内殿里的情形,两个同龄的女子居然越说越投机。   九公主问:“寻常官家小姐的嫁妆都是些什么?”   “这个不一定,要是家里女儿多的,几姐妹分母亲昔日的一份嫁妆自然就少,要是女儿少自然多些。”   素妍的嫁妆丰厚,那是因为她父母只她一个女儿,但早前给江素婷置办嫁妆时,江舜诚夫妇也是大方的,照了嫡长女的矩来办。江素婷待江舜诚夫妇除了称呼上唤的是“伯父、伯母”,实则跟亲生女儿敬重父母一般。   素妍见九公主真心相问,答道:“寻常人家给女儿陪嫁五、六家店铺,再二、三座田庄,大的田庄有八百亩的,小的有二百亩,备些金银细软、头面首饰和绫罗绸缎。娘家条件好陪嫁八十抬,这算是最好的。要是不好的也有十几抬、二十抬的,朝中但凡三至五品的官员若遇嫡女出阁多是五十抬的样子。”   九公主“咦”了一声,“就这么一点,够了吗?”   女儿嫁到婆家,一方面得打理婆家的家务琐事,还得打理自己的嫁妆,要是生了女儿,这份嫁妆也要由着几个女儿来分。   “当然够了,两座田庄以一千亩计,皇城的良田可以种两季,冬麦夏稻,以一亩地产十石粮食计,一年就能收一万石粮食,就能轻轻松松养活几百口人了。还有店铺的收益,能添置茶米油盐,打赏下人,置办衣衫,采买鱼肉。官家女子远比寻常百姓要过得好。寻常百姓人家,一家五口人,若是有六七亩地,一年的吃食就够了。不忙的时候,男子去富人家帮工,女子给人做女红、浆洗,也能替补家用。”   (一石约合一百二十市斤。即六十公斤粮食。)   原来做普通百姓还有这许多的学问。   皇帝凝眉听素妍说话,没想她说得倒用心。   “寻常百姓,自家耕作,要是采桑养蚕,纺麻织布,自家织的布料供一家人穿用绰绰有余。吃不完时。还可变卖换成银子……”其实做个普通百姓也不错,没有那诸多盘算。一家人的心都使一处使,想着如何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素妍的话题扯远,但说的亦都是实情,笑道:“传达是个会做生意的,你跟了他,不会吃苦头。就算没有嫁妆,他也能让你吃好、穿好的。阿九,你真的不让他知道你的身分?”   九公主低声道:“我也很担心他呢。可是,我不要以公主的身份嫁给他。我就想和他做对平常的夫妻。”转身,看到整好衣衫的皇帝,央求道:“父皇,你就答应了吧。女儿什么都可以不要。”   九公主不想要公主之尊,竟想着要做寻常女子,这传扬出去。岂不是打了皇家的颜面。   “好!好!不要公主府,一切从简出嫁。”皇帝想到九公主所说,都是他的女儿,没想就因七公主与驸马未通过司寝嬷嬷就住在一块,竟被七驸马赶到皇陵思过去了,这着实有些不通情理,“来人。传朕圣意,让人从皇陵把七驸马接回七公主府,从今日开始,公主府取消司寝嬷嬷一职,她们的去留听凭公主发落。”   九公主面容转喜。   素妍朗声大呼:“皇上圣明!”   这样一来,公主们还不得欢喜鼓舞,这条规矩原就不对嘛。   皇帝瞪了眼素妍:臭丫头,就在那窜掇着九公主,九公主不要沐食邑,这会儿连嫁妆都没有了。这成什么样子了?   素妍磕了一个响头,“九公主率真活泼,乃是皇家之福。”   吴王生怕皇帝责怪素妍,忙道:“皇上,取消司寝嬷嬷一职,对于众公主、郡主来说,这是大喜的事,比赏有千金还令她们欢喜。”   九公主一脸喜色,笑成了花,转身去拉素妍:“安西,你起来,我父皇没有怪你。”   皇帝对九公主道:“是不是让你尽早下嫁江家,你会更高兴?”   “父皇……”九公主含羞带娇。   素妍则是思虑他的用意,不会是为了讨九公主欢喜,只怕还有不为人知的用意。   是什么呢?   皇帝现在的身子比前几日好了许我,要是他配合治疗,半个月就会大有改善。   皇帝道:“看来你是想与平西候长媳一同入府?”   九公主忙忙摇头,“父皇,李氏是长嫂,长幼有序,还是让她先进门,我晚几日不要紧。三月二十日已经很急了,不能再改。”   德妃要为九公主准备出嫁事宜,其间亦包括了九公主的嫁妆,光这一样准备起来就得花费时日。前有几位出嫁的公主旧例,也是要遵照的。要是皇家公主个个都如九公主这般听话,又何至有这许多麻烦。   然,这一辈里,颇有贤名的只有六公主与九公主,其他的一个比一个刁蛮,就连遇到江传达之前的九公主甚至也有刁名在外,要不是九公主心仪江传达,她自不肯就此事深思,也不会因为江传达而做出一番抉择。   素妍行礼退出养性殿。   九公主紧随身后出来,拉着她的手,“我们一起说说话儿。”   “这不成,我得回府取医书,上面有说温泉治疗法,对皇上的龙体有益。”   “我换了男装来寻你,我想去江家瞧瞧。”   ps:   各位读友:如果你喜欢该文,敬请支持和关注哦!支持的方法有:投推荐票、收藏、投评价票、打赏、订阅vip章节、投粉红票、写评发帖,在“作者调查”里选自己支持和喜欢的男主/男配!   ☆、389识破身份   素妍收拾好东西,刚出宫门,就见宇文琰站在一边,来回踱步,正在等她。   轻声问道:“你不要休息的么?”   宇文琰答:“上午已睡足了。一醒来就来找你,偏殿的宫娥说你去养性殿给皇上施药灸。”   “我要回府取医书,你出宫么?”   宇文琰想着她是取东西,一会儿还得回来,“我陪你一起去。”   九公主换了一身男装,领着侍棋出来。   宇文琰笑问:“终于想通要见传达?”   九公主点头,“我想看看他的反应。”   一行几人出了宫,素妍和九公主主仆坐在马车里。   宇文琰骑着高头大马,好不威风。   午后的风,轻轻地拂过,像母亲的手抚过脸颊。   素妍忆起之前的话语,越发觉得九公主很好。直觉告诉她,九公主是个性情中人,敢爱敢恨,更难得的是,她愿意为了传达放下公主之尊,甚至愿为传达学着帮个寻常贵妇人。   素妍问:“你还不打算告诉传达?”   九公主摇头,脸上掠过一抹阳光般的笑,“现在说了多没意思,等完婚时给他一个惊喜。”   她既拿定主意,素妍不想多劝。   经过六福楼附近时,九公主领着侍棋下车去拍卖行。   慕容家的几位公子今儿也来拍卖行看热闹,慕容大舅对这行做了一番很好的评价,认为前景可观,可以在江南也开上几家。   江传达吵嚷着要算他的份,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好,舅舅给你算两成。”   “两成,为什么是两成,我得要四成。还有我哥呢。”   几人又笑了起来。   “这生意是我小姑姑想的,她还有好多古怪的想法。他日我要将拍卖行开篇天朝各州、各县。”   九公主自后门而入,守门的小厮一看到她,满是欢心,大声喊着“五爷”往拍卖行的楼上奔去。   江传达听说九公子来了,欢喜地弹跳起来。当即如离弦的箭冲出来见她。   九公主看着屋子里坐满的老少男子,好些人面目相似。微愣片刻。   江传达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阿九,你跑哪儿去了,前些天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那个……家里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慕容家的人好奇地审视着九公主。   原来,这就是江传达跟他们提过的九公子,说是一个比女子长得还好看的少年公子。   他们兄弟几人住到江传达的院里,一日几回地听他念叨。都快起茧子。   就连慕家兄弟几人都在想,这比女子还好看的公子是何模样,是不是跟琰世子差不多。   最小的六表哥突地恍然大悟,指着九公主:“表弟,她是个女的!”   五表哥笑道:“这下好了,你不用苦恼喜欢上男人了。”   九公主原打算继续瞒着的。竟被多嘴的人说出来,俏脸变色,正待发作,侍棋抢先厉斥:“你才是女的,多嘴的女人!”   六表哥笑了起来,看侍棋俏生生惹人喜欢,一颦一笑都是女儿家模样。指着侍棋,似发现了很新鲜的事,“她也是女的。”   江传达忙忙摇头,“你们不要胡说,他们明明是男的,怎会是女的。”   五表哥突然想捉弄人,没想竟有个漂亮小姐扮成公子出来玩,“你若不信摸她这里,指定是女的。”   九公主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人太坏,教江传达抓胸。一手下去,还不得发现端倪,本能的护在胸口,没想江传达反应之速,大手已经落了下来,只听江传达大呼一声:“你是男的?”九公主躲闪不及,他的大手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胸前,说出的话,与江传达的判断是两回事,,江传达整个人愣在那儿:她胸前是软的,肉肉的,比他还有肉。   侍棋顿时手足并用,使出拳头迎了过来。   九公主一张脸红得能滴红,又怒又羞,扬手就是一巴掌,骂了句“登徒子”,让她怎么做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江传达就抓了过来,过往瞧着挺好的一个人,竟被那几个人就生生教坏了。   侍棋见九公主跑了,指着那几个出主意的怒骂:“你们……哪来的混蛋?可恶!”   慕容六表哥歪头笑着:“这皇城的姑娘都喜欢扮男子的吗?不过你这模样还真不错。”   “混蛋!”侍棋骂了一句,扬手就打,六表哥一闪,她扑了个空。   会武功的!   江传达觉得这太意外了,他没想过侍棋是会武功的,而且拳腿功夫很不错,一闪一避间,动作干净利落。突地,侍棋像变法术似的就反手控住六表哥,“姑奶奶今儿没心情陪你们玩!可恶,坏了我家公子的好事。”用力一推,六表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慕容三公子笑道:“瞧不出来,这丫头的功夫不错。”   慕容大舅一脸深思。   慕容二舅面含笑容,嘴里低声道:“九公子、阿九……”   慕容三舅道:“刚才那小丫头的功夫不是江湖中的,倒像是大内侍卫。”   慕容五表哥惊呼起来:“我知道了,她是九公主。”   慕容大舅探究似地看着江传达,“你没认出她是女的?”   “我说姑母怎么会知道你喜欢上男子而不生气,只怕姑母一早就知道她是女的吧?”   江传达努力地想,想到当他抱着九公主又亲又说“我喜欢上九公子了”,明明在花厅上,他娘被气着了,可待他回府,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古怪!太古怪了!   就连他祖父、祖母没一个人生气的。   所谓的九公子原来是九公主。   他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今儿当着大家的面还去摸九公主,这回惨了,他亲了她那么多回,自以为可以逃婚,没想招惹到正主了。“他……明明……明明……是男的,怎么变女人了?”   慕容六表哥笑得前仰后俯,“小表弟呀小表弟。我们一看就能辩出是女人,你怎么就会认为是男的。眼光不错,一看就是个美人儿,哈哈……”   本来就是女的,不过是穿了男装啊。   她是九公主,为什么要由他亲。由他拉着手……   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亲她的是她的未婚夫婿。   他不知道是她。   家里人知道她是女子。所以对于他说喜欢上“九公子”也视作未见。   他才是傻子!   可是,九公子明明是男的,怎么就成女的了,还成了九公主。江传达不服气地道:“她是长得胖了些,她是男人,只是长得好看些。”   慕容三表哥无奈摇头,明明是女的,还说是男的。   慕容家三位舅舅则是一脸质疑,江湖中人。是男是女很好分辩,先是看她有无喉结,再是听声音,或看肤色……分辩的法子这么多,怎么看那所谓的九公子都是女子,江传达还非说是男子。   没见过如此笨的。又或者此刻江传达已经信了,只在众人面前不好承认罢了,只能咬死说九公子是男的。   慕容六表哥道:“她是女的,你不是该高兴吗?更高兴的是,你要娶的公主是你喜欢的人,你应该回家大乐一场。”   “高兴个屁!”江传达再也不淡定,暴跳起来。“我说这事怎么那么怪,祖父见我搂着她亲不支声,祖母也是如此……”   慕容家三个舅舅瞪大眼睛,仿佛听了很稀奇的事,抱着公主亲,想拒亲都不成了,敢占公主的便宜,皇帝知道了,不把你大卸八块。   慕容五表哥道:“我就说嘛,姑母没有这么豁达,指定一早就知道她是女的。就你这个傻子没认出来。小表弟,你也不笨啊,武功上一点即透,怎么连男女都分不出了?”带着质疑,连他们一瞧就辩出来了,怎么江传达就没看出来,江传达可是能在宇文琰指点下破慕容剑法的人。   慕容六表哥亦摇着头,一脸茫然。   江传达有种被骗的感觉,所有人知道,就瞒着他一人,这回的篓子捅大了。   那是九公主?真的是九公主!   他调头跑出雅间,也不看拍卖会了,一溜烟自后门出来。   九公主主仆二人早没了影儿。   九公主领着侍棋,只觉得这回的脸面丢大了,还被江传达摸了一把,又恼又气。那两个多嘴多舌的少年公子是谁,瞧着面善,长得和江传达有些相似,与那三个中年人更是相似,三个中年人各有风格,但眉眼里一看就是一家子。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带笑脸的,居然说她是女的。让她气恼的是江传达听了他的话,真下手摸她。信心满满来找他,他倒是欢喜,可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传扬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江传达跑回府中,先找慕容氏,劈头就问:“娘,你是不是知道九公子是女的?她是九公主?”   慕容氏微怔之后,故作淡淡地道:“九公子变女的啦,什么时候的事?”   以她娘那火暴性子,能藏住事么?可这表情分明就是一早就知道了。   他愤然问道:“你们都骗我?”   “我们谁骗你了,就你这样,骗你有什么用?”   他调头又去找祖父母,江舜诚在大书房,虞氏刚睡了午觉起来,花厅里有沈氏婆媳作陪,还有他的小姑姑。   “祖母,你是不是知道九公子是女的?”   素妍心里暗自猜踱:难不成是九公主说了?   不对呀,要是九公主说了,江传达就不会跑回来问。   一定是发觉了什么。   ps:   感觉江传达和九公主是很雷人的一对,二人的相识、相恋的剧情很狗血!   ☆、390宽慰   对了,这些日子,江传达一直陪着他几个舅舅和表哥,正满皇城的闲逛、瞧热闹呢。   慕容家来皇城,亦是想在这里做生意。   江传达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是知道的,大声道:“你们都骗我,都骗我傻是不是?”   那样子,随时都要发作起来。   素妍担心这误会大了,道:“好了,坐下来听姑姑说。”   “你又要哄我?”   “你这个呆瓜,我哄你作甚?我是与你说九公主。这几日我在宫里,发现九公主根本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她很可爱……”   素妍便详详细细地把今儿九公主去求皇上将她降为郡主的事儿说了,还说不要公主府,嫁给江家,也不要那些礼节,是她守江家的礼,诸如此类。   张双双满是诧色,“九公主真这么说?”   “可不是么?当时连我听了都很动,她跪在龙榻前,苦苦地央求皇上。只求皇上按照寻常官家女儿的样子给她置办一份嫁妆就行,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平凡女子。”   江传达从最初的怒,到此刻的感动。他根本就不了解九公主,没想她竟是这样的好。   沈氏道:“你娘生怕委屈你,也寻人打听,还专程去找了六公主。六公主说九公主是众公主里最善良、直率的一个,还直夸你是个有福的。就连宁西郡主也对你娘说,九公主是个好女子,配你绰绰有余。”   人家为了他,连公主身份都可以不要。   他要是再打什么逃婚的念头,也太对不住她了。   是他混账,居然打了那么的歪主意,还亲她、抱她,今儿还去摸她。   她一定是恼了。否则不会打他一耳光。   大书房的大丫头进来,“郡主,老候爷请你过去。”   素妍看着一脸愧色、矛盾的江传达:“公主比好多大家闺秀更好,她热情、善良。她就像一株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你与她接触多了,定会喜欢她的。”   她转身离去。让江传达独自想想也好,旁人觉得再好。如果他不喜欢也是枉然,唯有他自个满意了,未来的日子里才会觉得快乐和幸福。   大书房里,江舜诚正独自沉思。   素妍叩了门唤,江舜诚应答“进来”。她审视着书房,还和以前一样,不同的是案上堆满了书籍。   一路过来,素妍暗自猜测江舜诚见她的原因。   江舜诚问:“皇上龙体可好?”   “略有好转,若好生调理能更好些。”   江舜诚吐了口气。“给皇上瞧病的事是太医们的事。你不要让自己陷入其间。”   “我会私下教太医药灸之法,太医院配好祛痰散,还有一种温泉疗病法,三法齐下,会有更好的效果。”   “能痊愈吗?”   素妍摇头,“就算是这些法子。都是治标不治本。根本已伤,只能暂时有效,一旦祛痰散对皇上再无功效只怕就……”只怕再回天无术,皇帝的生命也快到尽头。她转移话题,“今日在宫里,皇上似要提前九公主与传达的婚期。皇上不会突然做出决定,我瞧着是有什么打算。”   江舜诚用心细想。皇上提前九公主的婚期,会有什么打算?   难不成有大动作?   “昨日皇上与我谈了很多,说了静王的事,我告诉他,是神秘人告诉我的。看皇上的样子已在布局。我猜不出皇上什么时候收网。”   江舜诚现在就能明白,皇帝为什么让宁王监国,只怕监国是个诱饵,真正的用意还是在宁王和静王身上。   静王的罪名已经坐实,而宁王这里……一旦将宁王推向高位,定会出错,一旦出了大错,皇帝就能治住宁王。   皇帝这是想给吴王留下一个清明的朝堂,把一些吴王登基后制不住的一并收拾掉。   江舜诚问:“以你之见,皇上会不会让你二哥任晋地都督,主持晋地大局。”   “这……”素妍还不曾往这方向想过,不得不佩服江舜诚的敏锐与判断,难怪世人常说“家有一老仿若一宝”,江舜诚便是江家的宝贝,有他这个当家人在,江家定会多几分安全。“不无可能。江家祖籍晋阳,是土生土长的晋地人。皇上在治静王之罪后,晋地难免不会遗留静王余孽。最好的法子就是晋人治晋。满朝文武里没有比二哥更合适的人选了。”   原因有二:一,江家祖籍晋阳人,算是真正的晋地人。江书鲲回晋,一定会得到晋地乡绅的支持,晋阳有许多江氏族人,无论是西岭江氏还是东塘江氏他们首先就会支持江书鲲。二,江书鲲立有军功,又有九公主下嫁平西候府,更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有他治晋更如虎添翼。   江舜诚也是这样觉得。   晋地于旁人是个烫于山芋,若是交给江家,就如鱼得水,至少能保证往后十年晋地无虞。   皇帝想到这一步,江舜诚做任何事总爱反复思量,常是走一步已经看后面三步,而皇帝是走一步看到后面五步乃至六步或十步。就凭这点,任是静王还是宁王,都得惨败而归。   “皇上现在以静治动,传远的婚事一了,我们就离开皇城。”   “爹的意思是还得提前动身的日子。”   “到时候皇上问起,就说你二叔公身子不好,正催为父回去见上一面。”   这也不是欺君!   江舜诚递过了家书,“去年底,你二叔公走亲串门在雪地上摔了一跤,身子就大不如前,躺在床上已有几月。前些日子,你二叔婆给他净身,才发现后背都生了褥疮,他整日念叨着要见我一面,生怕扛不了太久。”   素妍的二叔公,江舜诚的二叔,如今算是江氏族里辈份最高的,原也不是江舜诚的亲二叔,但到底是一个老祖宗的后嗣子孙。   “现在家里不是好过了么?有丫头、婆子侍候。怎么二叔父还生了褥疮。”   “要是热起来,会更严重。你二叔婆听说你会医术,想请你跟着回去瞧瞧,看有没有法子治你二叔公的病。”   “西岭江氏,这些年一直是你二叔公任族长,打理族务。他这一倒下,许多人都在争抢族长一职。你二叔性子绵软。你二叔公家的三个族叔,也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管束不了族人。这族长一职还得为父回家乡主持大局,另选新族长。你二叔公是为父唯一的长辈了,虽然幼时少有照顾我们这一房,到底是长辈,写了信来,也不能不顾。”   “女儿明白。”   素妍与江舜诚聊了一阵,别了大书房。寻出医书。   白芷换了女官服,随素妍出来。   路口,站着一袭紫色锦袍的年轻妇人,挽着好看的妇人头,见到素妍,唤了声“师姐”。   素妍想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可到底与柳飞飞疏远了。她平静地接受着这些改变,就如同接受了宇文琰的靠近。   有些人,总会远去。有些人,会慢慢地进入生活,甚至变得亲密起来。   “师姐,能把《百病药方》的《千金篇》借我么?”   素妍始终含着笑。   柳飞飞面露愧色,“为了保住胎儿。我不得已用《千金篇》引诱陶太医。胎位总算坐稳,可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上上下下都在说我是不懂规矩的……”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人所做的事承担后果,素妍如此,前世的她做错了事,所以要独自承受一份苦痛挣扎。今生的柳飞飞做错了事,未婚先孕,错失给江家长辈敬新人茶的时机,被府里上下非议。   “你不要急,先慢慢养胎。等二月二十九日,传远夫妇要敬新人茶,你和六哥再跟着去。到时态度诚恳些,解释清楚,我再帮你在旁说说好话。最打紧的是你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柳飞飞自来就信她,此刻肯定地点头。就算素妍说了无关轻重安慰她的话,但她觉得,她与素妍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很难跨越。无论现下如何,她们曾经是极好的师姐妹。   素妍道:“你若得空,常去大房、二房走动,把你的不得已说过大嫂、二嫂听听。备些小礼物把老太太身边的田嬷嬷、大丫头都打点一番。有她们帮你说话,敬新人茶这关才能过得顺遂。”   能教的依然教了,柳飞飞怎么做那就是她自个的事。   素妍往前走了一截,接过白芷手里的包袱,取出几本《百病药方》,翻寻出其中一卷《千金篇》递了过去。“抄写此篇,大概需要七八日的功夫。抄完了还我。”   她并没有为难柳飞飞,以前呵护着她,现在更不会生疏她。   她们只是改变了身份与相对的尴尬。   “师姐,谢谢你。”   “好了,这些天我是太忙。总有忙不完的事。”   柳飞飞道:“瑶芳师姐来了京城,今儿早上我去瞧她,她开始还挺高兴的,热心地要给我诊脉,一诊完脉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不愿理我,只是不停地给百姓看病……”   五谷观里,小晴与人有染,坏了名节被逐师门。有女弟子因为莫名被证实*,也自此自尽。瑶芳最厌的就是不自重的女子,知晓柳飞飞于二月十二成亲,肚子里却有两月的身孕,以她直率的性子,那里还会再理柳飞飞。恐怕心里还想着,要是在五谷观,一定又被赶出师门,只怕心里也轻看柳飞飞两分。   “她太忙了,要忙着给病人诊脉,哪有时间陪你说话。上回我去,都被她指使得团团转,让我帮着给人瞧病。你若有心就调教能帮忙抓药的丫头过去,就说是我送过去的帮手。”   如果柳飞飞真的在意瑶芳这个师姐,就会调教好两个丫头去医馆帮忙,可到底没能如素妍说的这么做,一则柳飞飞有了身孕,屋里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再则嫁妆里有一家胭脂铺子和一座田庄,还需要寻出合适的管事来打理。   ☆、391救人   柳飞飞面露愧色,“还是我学艺不精,不然就能帮衬一把。”   “你现在还怀着孩子,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就好。回去歇着,得空去各房转转,三房那儿不去也罢,免得你去了反惹一肚子气受。”   何氏抓着柳飞飞没敬新人茶的事,指不定会如何的热嘲冷讽。   柳飞飞知她赶着回皇宫,要给皇上治病,得留在宫里几日。   听素妍宽慰了几句,柳飞飞的心情大好。   白芷走远,不解地道:“郡主理她作甚?自己干的糊涂事,平白累了郡主,还有脸跟郡主讨要医书。”   “她也不容易。”   柳飞飞身上最贵的就是实衬、坦荡,虽然做错了事,但她没有后悔过。   情之一字,又有多少女子能分辩。   柳飞飞为了所爱,迷失自己,抛却矜持;崔珊为爱,不管不顾,飞蛾扑火。   她们都是这红尘最可爱又最可怜的女子。   宇文琰已候在二门处,身后多了几名护卫:“他们四个,从今儿开始就是你的贴身护卫。”   “等我出宫时再用,好不好?”   “不行!今日上午我睡了个大觉,弄不好有些人就心怀叵测,往后我不在你身边,有他们护着,我心里才踏实。”   还不是防着吴王?   没想他还真小气。   她和吴王又没有单独说话,旁边还有几个人呢。   素妍回到昭阳宫,泡了个香汤,补睡了一觉。   白芷奉命将《百病药方》送去太医院,要亲手交到院使手里,太医院见是一个寻常八品女官,竟无人问话。   她大声问:“请问院使大人在不在?”   没人应声。   唯陶济看了看,待看清白芷胸前那块“夏”字金牌。他在沉香院里,也曾看到唤作初秋的侍女身上有块“秋”字金牌,立时抱拳道:“请问姑娘是……”   素妍说了让太医院选人去文忠候府抄书,可至今也没人去。对于太医们来说,文忠候府的门第太高,而他们都是些官职卑微的人。着实不敢冒然前往打扰。   素妍后来也认真想过此事,既然他们不去。索性把书送到太医院来,这样他们就可以放心抄书了。   “我是安西郡主身为的侍女白芷。奉郡主之命,将一套《百病药方》送到太医院来,以供众太医抄阅学习。”   有太医之前听说过此事,一个个立时都停下手里的工作。   白芷继续道:“这套《百病药方》共有五卷,《千金篇》已借出去了,不过其他的先送过来。不知哪位是院使大人,我家郡主吩咐,让我把这医书亲自交到院使大人手上。”   许多人都听说过此医书。却无缘相看。   有位年轻太医抱拳道:“院使大人今日不在。”   “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回了。”白芷对他们失了好感。   郡主一片好心来送书,一个个还爱理不理的。   白芷冷声道:“我这就回郡主,说太医们医术超凡,不需要这样的医书。小女告辞!”她欠了一下身,调头就走。   走了一截。白芷总觉得那些太医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的敌意,又回到太医院门外探个究竟。   陶济一脸可惜,想到《千金篇》借出去了,心里暗自庆幸,觉得《千金篇》定是在长平县主处。他一定要拿此书,最好不能让此书流传出去,如果是这样。他的飞黄腾达就指日可待。他急切地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把送上门的好心给得罪了?”   有太医冷笑一声,“陶太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一日两趟地往两候府里跑,是为什么?恐怕你已经看过此书了吧。”   陶济气急:“你……胡言乱语!我懒得理你们。”   其他几人道:“这可如何是好,安西郡主医术非凡,又是鬼谷宫门下,如今义济医馆的百姓排成了长龙,三个道长医术高超,恐怕照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有饭吃了,这太医院能不能呆得住,还有得一说。”   “鬼谷宫乃有数百年的历史,据说是神医后人,我们……唉,如何比得过。”   “昨日康太医手一颤,掉了火星子烫伤皇上,就被杀头了。唉,皇上对我们太医越发失望了。”   “可不是呢,谁让我们技不如人。”   白芷听了个分明,将医书放好。   素妍一觉醒来,发现桌上放着包袱:“你不是送医书去了么?”   “郡主,那些太医可恶得很,你一片好心,还在后面说坏话。”   “都说什么了?”   白芷学着他们的语气,把听来的话细细的复述了一遍。   古语说:同行是仇人。又有“文人相轻”的话,可见是有道理的。这话深有道理,她不是太医,只略懂医术,就被他们怨恨了。   “给我更衣,我要亲自去太医院。”   白芷取了件华丽的袍子,素妍让白芷继续抱着布包,主仆二人近了太医院。   院子里,传来一个宫女的哭声:“各位太医,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救秋痕,她没死,她一定还没死,你们救救她吧。”   一个男子道:“姑娘,人已咽气了,快带走吧。”   “没有,她只是落到凌波湖,就那么一会儿,就被人拉上来了,她一定没死。太医,求求你们,快救救她吧。”   素妍立在太医院门口,院中里,一个挽着双袖的蓝布宫女正跪在地上,不停地央求着。   周围站着几名太医,唯有一个年轻的太医从屋里出来,站在浑身湿透的女子身边,俯下身,认真地替她诊脉。   年轻太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沉默不语,只是认真地诊脉,又拨开了少女的眼珠。   有人冷笑道:“哼。人已经凉了,看了也无用。”   素妍走近,几个人看到身后站着白芷,面露恭敬。她弯下腰,拨开女子的眼皮,又俯身听着她胸口。检查了手腕。   年轻太医呢喃道:“很奇怪,已经没有脉搏。但她的瞳孔又像没死。”   “取银针来!”   陶济愣了一下,立马折身回屋,很快取了包银针。   素妍取了银针,“白芷,撩开她的衣袖!”   众人站在旁边,银针扎穴入浅了会毫无作用,若是深了会要人性命。   素妍点住女子主管肠胃的几处大穴,用力一推,女子“噗”的一声。吐出几口清水,轻咳嗽一声,蓝布宫女立时惊呼:“秋痕,秋痕,你终于醒了。”   “我……”宫女初醒,一脸茫色的审视着周围。   蓝布宫女道:“秋痕。是这位贵人救了你。”   素妍眸光犀厉地扫过众人,“身为太医,连一个医者最起码的仁心都没有了。见她们是宫中粗使宫婢就不愿出手相助,还配为医者?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整日在这里担心有人抢了你们的饭碗,却不肯认真钻研医术。哼,没错,本郡主入宫便是来刁难你们。来抢你们的饭碗,本郡主要把你们一个个赶出太医院。”   太医们面色俱变,这女子口出狂言,当他们太医院一个个都是混饭的?他们也是经过几番选考,方才进的太医院。   此时,一个中年太医从药房里出来,问道:“郡主刚才用的可是《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中假死针灸法?”   素妍朗声道:“是又如何?”   “郡主能想到药灸祛痰之法,可见对人体穴位了如指掌。”   她始终高扬着头,“我今儿就是来送医书的。”她盯着之前那位年轻太医,“你,收下这几本医书,本郡主给你三条路选,第一,熟读这套医书。第二,抄录一套医书。第三,要是前面两条都不选,滚到义济医馆帮忙去。身无长物,连假死都没瞧出,还当什么太医?”   年轻太医一脸愧色,抱拳道:“请郡主责罚!”   素妍冷声道:“很好!就滚到义济医馆给百姓瞧病去。”她扫着院子里的众太医,“真是可笑,鬼谷宫弟子下山治病,是仁心济世,他们还不屑与你们起争斗之心。你们吃了饭没事就会胡言乱语。”   她看似刁蛮骄傲,实则另有用意,扬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太医道:“下官贺然。”   素妍道:“在太医院可是每日当差?”   “在下医术不精,并不能日坐班,只是给宫人瞧些感冒、风寒的小病。”   “看来,当真适合去义济医馆帮忙。”   十皇子正在各部院行走,听到这边有女子的说话,一进来,就见是素妍,“哟,这是谁招惹了安西郡主。”   素妍扭头问道:“十殿下,要是我让此人去义济医馆帮扶半年,你能做主不?”   十皇子看了看这年轻太医的官袍,不过是最低等的小太医,并无职位,只怕是个跑腿,只要不是出名的太医,他便能做主,道:“不就是去义济医馆帮忙,我应了。”   素妍冷声道:“明日一早,入宫寻琰世子,让他领你去义济医馆。记住了,要认真给百姓瞧病,遇疑难杂症请教三位道长,若敢误人性命,本郡主第一个不饶你!”   众人此刻方明白,她哪里是叫嚣,原来是要找人去跟鬼谷宫的道长学医。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事。   她一转头,愤愤地瞪扫众人,“一片好心,休想再看到《百病药方》。到时候,山野郎中会的,你们不会,我倒要瞧瞧尔等医术无长进,如何面对世人。”   白芷少有的顽皮,扮了个鬼脸:“三位道长是我家郡主和琰世子请下山的,原本就是教皇城郎中、宫中年轻太医医术的!你们这些人,连女子的度量都没有,也不羞愧?”   陶济一定,知众人误会,提着官袍追出太医院,深深一揖:“之前多有怠慢郡主,还请郡主莫怪,在下向郡主赔礼。”   ☆、392千金篇   素妍扫了一眼,“你且回去,三位道长已寻两名皇城颇有仁心之名的郎中入仁济医馆学艺。你若想学,且看与他们有无善缘。若有缘自有机会得他们指点医术,若无缘我说也无用。”   陶济颇感失望,但这是天赐良机,道:“在下名唤陶济,曾为长平县主保胎。”   素妍听柳飞飞提过此事,“长平县主借《千金篇》是给你的?”浅浅一笑,因有医书相诱,才肯全力替人保胎,这样的太医当真不敢恭维。回头又想,世人都会权衡利弊,包括她在内,有人求荣华富贵、有人求权名利,而她求的是守护家人,不过是人之常罢了。   陶济面露喜色,想到那本医书,满是期盼。   柳飞飞是把《千金篇》给他留下的。   素妍问:“你可精通针灸之术,熟谙《铜人腧穴针灸图经》?”   陶济应道:“在下会一些,只是寻常用得极少。”   “拿到《千金篇》好生研习,只要运用得当,定能成为妇科圣手。”   “借郡主吉言。”   素妍点头,之前的傲慢之气尽消。人敬她,她敬人,没说多的,往昭阳殿方向移去。   将布包递给白芷,让她回宫放好。   大总管正从养性殿出来,看到素妍:“哟,安西郡主这是打哪儿来?”   素妍欠了欠身,温和有礼,“总管大叔,我想与你说几件事?” 世人都唤他公公,唯她唤他大叔。   大总管微微一愣。“不敢当,不知郡主要问什么?”   “是这样的。我想知道太医院里都有多少太医。他们又擅长什么,每个人的医术如何,性情如何。太医院汇聚天下名医,我想从太医院里挑几名太医去义济医馆为百姓们瞧瞧病。你也听说了,最近义济医馆来瞧病的百姓太多了,道长们忙不过来。   义济医馆是义富济贫的医馆。皇上可是天下第一有钱人,不敢跟皇上讨银子,讨几个人去使使也成。还有,我想找一个精通针灸、又能通晓推拿的太医,我好将药灸之法传授于他。   不瞒总管大叔,我二叔的长孙四月十八成亲,请我爹娘回故里吃酒。我二叔公是我父亲最紧要的长辈。听说也重病卧床,老家写了信来。正催我爹娘回故里见最后一面。”   大总管不仅对太医院的事了若指掌,便是六部也知道过七八分,这几十年在皇帝身边鞍前马后下来,对后宫、前朝的事知晓得不少。稍稍沉吟后,道:“太医院里,除了给皇上、皇子请平安脉的,便是给各宫娘娘请平安脉的专职太医。具体情况还是请教周医正!”   素妍行礼:“多谢总管大叔。”   大总管望着她的背影,这位郡主有些意思。   皇帝午睡了一阵。这会儿正在看奏折。   十皇子正在和吴王说素妍把一个叫贺然的年轻太医派到义济医馆了,还骂他太医医术差。   吴王道:“她那是想让贺然跟鬼谷道长学医术。”   十皇子微诧,“这也能猜出来?”   二人近了大殿,放缓脚步。正巧听到里面大总管在与皇帝说话。   说的就是素妍想请皇上派几名太医去义济医馆的事。   皇帝面色含笑,问:“你怎么看?”   “这个安西郡主,把奴才一口一个大叔叫着。昨儿就让叫她唤公公,她偏说奴才与他父亲一样年纪,应当得大叔的称呼。”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被晚辈叫着,让大总管蓦地忆起,自己也是个人,更是个男人,见自己说跑了题,忙道:“义济医馆做的乃是善事,郡主一片苦心,奴才觉得派几个太医坐诊也不错。”   皇帝笑道:“那丫头,鬼着呢?哪是要让太医坐诊。要找人,只要她一句话,皇城再好的名医都愿过去帮忙,能与鬼谷道长们共同诊病,这是提升医术的良机。”   大总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郡主是要太医院的人去学医术?”   皇帝苦笑,没想连大总管都当了真。“鬼谷道长未到时,琰世子就与朕提过两回。说他们下山短则两则,长则五年就要回去。此次下山的目的,便是安西郡主百般央求,说服长老,要将鬼谷医术留诸于世。他们下山的目的,看似为了给百姓治病,重在传授医术。”   大总管不由感叹,“真没想到安西郡主竟有这等胸襟。”   太监道:“皇上,吴王和十皇子到!”   二人迈入大殿,见罢了礼,皇帝赐座。   宇文琰父子先后步入大殿,同样赐座于侧。   皇帝的神色严肃,“安西要请几位太医到义济医馆坐诊,你们如何看?”   左肩王却在琢磨皇帝为何要问他们的意见。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皇帝一句话就能决定。   十皇子道:“难得鬼谷宫道长下山,应派太医前往学习医术。”   宇文琰道:“这是好事,能提高太医们的医术。”义济医馆的事宇文琰也有插手帮忙,自然希望能有太医去学习。   吴王神色凝重,想了片刻,回道:“孙儿以为不如趁此机会召集天下郎中与太医院共同开设一座郎中书院。让郎中书院的学子与先生轮流去医馆坐诊,遇到疑难杂疹,由鬼谷道长讲解、传授治疗之法。毕竟能近身学习的郎中、太医太少,无论是两年还是五年,能学到医术的太少。若办书院,则能有上百人学到。学成之后,他们分散各地,再带弟子,自然能解百姓病痛。”   同样的事,能发挥出最大的益处,便是帝王该有敏锐,想到旁人不能想到的事。亦更要比寻常人考量得长远。   皇帝颔首点头,“吴王的建议不错。此事交给谁人去办为好?”   十皇子道:“要寻一处容纳几百人的地方。不是易事。”   吴王道:“寻一处合适的府邸,再着工部改建即可。”皇城最不缺的便是大府邸,只要皇帝想寻,便能寻到。“拍卖字画时得了一百多万两银子,早前安西已说明,这么笔银子是要用到义济医馆。别说几百个郎中。就是几千个郎中都能教出来。”   遇事能把手伸到别人钱袋里,敢想敢做,而且有名目,皇帝要的就是这样。朝廷不掏银子,还能办成大事,一旦百姓们提起此事会说是朝廷办的。皇帝哈哈大笑,笑声朗朗。道不出的释怀与满意。   十皇子压低嗓门:“那是安西卖画得来的钱,你还说得义正言辞。”   宇文琰也是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吴王正气凛然。“是世外高人送给朝廷的,托了安西与琰世子暂时保管。”   皇帝笑道:“吴王的意思,往后这郎中书院要继续办下去了?”   “先开办太医书院,时机成熟,朝廷给通过考核的学生颁发《行医书》,得朝廷认可的医官便可在各州县开设医馆行医。”   宇文琰争辩道:“这样一来,没入郎中书院的便不能做郎中了?”   “自然还有一种方法,便是通过正规的医署进行考核。但无疑入太医书院学医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太医书院出来的发《行医书》为蓝色。医署考核通过的则为绿本,只有手持《行医书》者方可在州县开设医馆行医,否则就视为医术不精,不得行医于市。”   有了郎中。朝廷便收税赋。   十皇子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吴王,在他的记忆里,吴王是万不会做这样的事。   国库虽得以缓解,但花银子的地方太多,吴王想着银子的事,既然素妍手里有一批银子,原就是说是给医馆用的,现在朝廷需要用钱,理应可以拿来一用。静王蠢蠢欲动,一旦引发战事银子就会像流水一样哗哗流走。朝廷的银子不能动,但素妍手里的银子是能动的。   皇帝道:“半月之内,朕给你们解决太医书院的事儿。一月之后,把太医书院办起来。银子的事交给你们解决。”   十皇子看了眼吴王,这可是烫手的山芋,他怎么说得出口,那是安西自己弄来的银子,现在却要她拿出来,不同几千两,更不是几万两银子,这是一百多万两银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换作是谁都会觉得心疼。   吴王冲宇文琰抱拳,分明是“就看你的”意思。   宇文琰顿时回过神来,显然已经晚了。他和素妍被吴王给卖了。   左肩王道:“你们三个还不离开,快去给皇上办差。”   待三人走远,左肩王问道:“不知皇上想太皇医书院建在何处?”   皇帝微微含笑,并不答话。“皇城近来可太平?”   “还太平。”   要如此迅速地解决建造书院的事,还要在一个月后办起来,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若真能按期办成太医书院,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地方是现成的。   左肩王不得不想,现成的地方就是皇城出名的几座府邸。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发现哪座府邸是空置的,几乎都有人住,亦都有主人。皇帝下一步要收回的哪座府邸?换回话说,他要对付哪一个?   左肩王首先就想到了静王,静王尚在江南,并未回皇城。   宇文琰与吴王、十皇子到了昭阳殿,二人闻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仿若清泉石上流,又犹山溪潺潺过,宁人心绪,催人入眠。   ps:   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浣浣恭祝各位读友大人新春快乐!阖家幸福!向大家拜个早年,预祝大家来年身体健康,发大财、行大运!!   ☆、393醋波   白芷站在偏殿门口,“郡主,琰世子、吴王殿下、十皇子求见。”   “有请。”   三人进了偏殿。   十皇子低声道:“这种事我可不好意思开口。吴王,是你出的骚主意,你来说。”   宇文琰瞪了一眼,“由我来说。”   素妍看他们三个嘀嘀咕咕,“什么事?”三人皆不答话,宇文琰说虽自告奋勇要说,这会子却有些为难,素妍神色中有些不耐烦,“是男人就干脆些。”   宇文琰道:“皇上……”这样说好像不对,这主意明明是吴王出的,“吴王给皇上建议,要把你卖字画的一百多万两银子拿来建太医书院。”   这是要拿她的钱啊?有可能全得拿光……   素妍微蹙眉头,但眼睛依如从前般明亮,“还有呢?”她只想到了带一部分太医和郎中,可吴王却想到了建太医书院,这样一来可以培养更多的医者。   “皇上说,他会替我们选好地方,一个月后就开学。看这样子很快就要招蓦天下医者入学。”   素妍双眸熠熠,“吴王的主意很好。只是每次准备培养多少人?”   吴王回道:“你是内行,我们都听你的。”   素妍笑了起来,很是坦然,并没有心疼银子的意思,“应该让太医院先拿出章程。是否经考核后才能入学,要是入学者并无医术基础,又当如何?这里面想的东西亦多了。各人起点不同,学起来自有不同。所以。还得根据不同的起点,开设不同的班。”   吴王诡异一笑。“安西的能力,我们大伙都知道。这章程的事,就交给你来拟定。”   宇文琰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凭什么又要弱水来做。让她拿钱,还让她出力?之前是谁说那钱应该是朝廷的,那你来做?不管!我们出了钱。休想让我们干这种费心力的活。”   吴王双手负后,扬了扬头,“她还没过门呢,就学着护你娘子?”   宇文琰虽然生气,听他如此说,心结亦开,大叫道:“自家娘子自家疼。我不护她护谁去?”   白芷道:“我家郡主还想着找一个精通针灸、推拿的太医学习呢。晋阳的二老太爷病重,都写几回信催老候爷回晋阳见最后一面。平西候世子的婚事一办完就得动身。郡主哪有心思管这事儿。”   素妍微微笑着。“吴王先拿多少银子,一百万两还是五十万两,你说多少我拿多少。”这一大笔银子在手,早晚保不住,索性大方一些,在则原就是说要用来开医馆的,朝廷要插手这事,她都交出去。“丑话说在前头,我得先留二十万两,至于旁的,都可以交给你。我留下这二十万两。是为了贴补义济医馆,待三位鬼谷道长离开,剩下的钱,我会一分不动的交给吴王。”她嫣然一笑,“给我挑一名学药灸的太医,还有,我得找个男人给他示范,总不能再让他因为手颤烫伤皇上丢了命吧?温泉推拿法也得教他。”   看她对着一个男人摸来摸去,宇文琰想想就不高兴,朗声道:“我来吧。”   “你?”   “你是来学药灸,还是来做示范?让我拿着药灸在你身上试来试去。”   那东西落在身上一定很疼。   十皇子意外地看着宇文琰,这家伙疯了,居然自告奋勇要试。   宇文琰道:“我只给你一个人碰。你需要旁的人,着吴王寻去,但给你试灸的得是我。”这种话也能说出口,还不会脸红。   素妍啐骂道:“也不害臊!”   “你若害臊,早点和我成亲就是。”   “滚!”素妍怒了,“挑太医来学。”   几人出了昭阳殿,一路上低声议论。   十皇子道:“真没想到,她答应得倒爽快。”   吴王胸有成竹,他认识的素妍就是这样的,“她连封地都能请辞,又怎会在乎一百多万两银子。这笔银子她原本就是要做一些事的,只是没想到应该做什么好。”   十皇子吃惊不小,请辞封地,当初他记得,皇上可是说允她五代世袭,这是多大的荣宠,只要把封地打理好了,可比一个五代世袭的候爵都好。   宇文琰洋洋得意:“弱水只在乎我,我要是看其他女人一眼,她准能跟我急。”   十皇子抬手就是一下,“我看是你急,哼!说大话也不脸红。”   宇文琰迎面碰到两名护卫,吩咐道:“若是有太医进昭阳宫,马上告诉本世子。”   吴王在半个时辰后,选了精通针灸的太医在太监引领下近了昭阳宫。   太医刚入偏殿,宇文琰就风风火火的到了,对卢太医高声道:“你小子好好学,敢不用心,本世子揍你!”   素妍一看他的样子,就知他又在吓唬人,每每吓唬人,便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似要真的打人。   小太监一脸苦瓜脸,吴王说了,让他来给卢太医试手。   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准如同上刑一样的痛苦。   素妍与白芷使了个脸色,白芷捧来了一个盒子,里面都是挫好的药草条,细细的,乍一看去,像一节二寸来长的香棍。   宇文琰连声追问:“在哪儿试?”   她指了指倚窗的暖榻,宇文琰干脆俐落的脱衣,白芷吓得将身子转了过去。   素妍一如既往的淡定。   宇文琰余了中裤,挽起裤管。   素妍点了艾草,卢太医想到被杀的太医,心有余悸,素妍道:“我已与吴王说好,只要你尽力诊治皇上,他定会护你周全。”要是稍有不慎再丢了命,这可得不偿失,回头可是要对皇帝施药灸的。   宇文琰扒在床上,大声道:“学不好是该死!学好了前程无量。弱水,开始吧!”   素妍分析皇上的脉像,又说了应该施灸的穴位。哪处穴位主管心肺,哪处可以安神,哪处又能宁心……自己示范了一番,在什么样的近度灸艾是最合宜的,如何保证不会烫伤病患。   卢太医最初心有不安,慢慢的放下心来。   看着宇文琰身上那枚昔日因救她留下的伤痕,素妍心头泛起微澜。   刚施完药灸,宇文琰就道:“我想睡觉,想睡回自己的地方去。”   拿了内里着的小衣,宇文琰三两下就穿好,耍赖似地道:“我就想在你这儿睡,你看天色还早,天一黑我就离开。”   白芷心想:哪有这样的事,他们还没成亲呢?这琰世子有时候就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偏郡主还不能发火生气。   素妍指了指一边后殿方向,“去那里歇。”   “我要在你这儿歇息。”   偏殿才是她住的,后殿是宇文琰父子俩歇息的地方。   “这里就得一张暖榻,你可没地儿歇。”   这还不简单,宇文琰唤了四名侍卫,把大殿上的暖榻移了过来,当即躺下,盯着素妍,看来这药灸真是催人入睡的,他好困。不知不觉间,睡熟过去。   近来宇文琰很忙,少出皇宫,更是不分昼夜地值守在皇帝身边。这药灸真真是催眠的好东西,刚施过药灸他就困乏得紧。   素妍细心地教卢太医施药灸,力度、轻重都说得极为详细。   药灸虽是细致活,却并不难掌握。卢太医忆起上回失手烫伤皇帝的太医,当即就被拖出去杀头、那太医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方才丢了性命。学推拿的是大总管从宫里寻来的一位机警太监,相传略通推拿,依是卢太医试手的小太监来试,素妍又教了推拿手法,因是本就会的,教起来倒也容易。   宇文琰一觉醒来,浑身轻松,偏殿上只白芷坐在窗前绣丝帕。   白芷倒了盏茶水,递给宇文琰:“世子可醒了,需要吃些什么?”   “你家郡主呢?”   白芷笑答:“吴王殿下与十皇子殿下来寻她,先出去了。”   宇文琰来不及喝茶,翻身下榻,风一般地出了昭阳殿。离开时,顺手抓了送给素妍的护卫,低喝:“我睡着的时候,你们可都在?”   “世子,我们都在。”   宇文琰见白芷并未追来,轻声问:“告诉我,安西郡主都做了什么?”   护卫道:“大总管送了个学推拿的小太监来,郡主教他推拿……”   宇文琰的脑海里掠过一个画面:素妍伸出小巧的纤手,正在一个男子身上游走着。   怎么可以碰旁人,她只能碰他。   “郡主给谁推拿了?”他低吼着,“本世子将他大卸八块。”   幸好是个小太监!   幸而那太监不敢让她碰,宇文琰是什么人,便是皇子、皇孙都得忌惮三分。   护卫抱拳道:“郡主谁也没碰,只是站在一边指挥着小太监学习,讲解了一些推拿手法。”   宇文琰不信,莫不是这护卫被素妍给买通了,“真的?”要敢骗他,他一定剥了护卫的皮。   护卫肯定地道:“属下看得很明白,屋里有两个太监,还有服侍的宫女和夏女官。”   还算太监有自知之明。   没人觊觎,他放下心来,明知是太监,可他还是不喜欢她与旁人亲近。   宇文琰站在昭阳宫宫门前,四下眺望,素妍与吴王、十皇子正坐在凉亭里谈笑风生。   这女人还真是,他才是正牌未婚夫,居然跟他们说得起劲。   一股醋波在他肚子翻滚,宇文琰近了凉亭,假咳两声。   ☆、394腹黑拜年求粉红   吴王敛住了笑声,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宇文琰。   十皇子寻声望来,笑容微微。   素妍取了只茶杯,倒了杯茶水:“这么快就醒了。”   他很不高兴地瞪着吴王:什么时候了,你是有几个妻妾的人,还和我娘子这么亲近做甚?移开视线,落在十皇子身上。   十皇子笑道:“在与安西说太医院的事?”   宇文琰问:“太医院的人又惹你生气了?”不像是问,反而是恼,“那些个没本事的家伙,再敢惹你,你与我说,我去教训他们。”   十皇子道:“刚才,你没瞧见院使赔不是的样子,很是小心。”   自来宫里的人都是捧高踩低,今儿白芷奉命送医书去,院使不在,太医院的太医也是爱理不理。很快素妍想让太医们誊抄《百病药方》的事就传扬出去,早早有人去通禀了周院使。   院使听说后,将怠慢的众人给训斥了一顿。左、右院判二人直推说当时不在,也少不得被训骂一通。在宇文琰睡着的那会儿,院使找了吴王、十皇子说项,领了太医院各处的医正亲来与素妍赔礼道歉。   素妍见院使及几位院正态度谦和,尤其院使已是一大把年纪,也不忍刁难,将《百病药方》借与他们,又叮嘱了几句“且先抄录,抄多少套都成,只是‘千金篇’等日后有了机会再一并借与你们抄写几套。”   院使与几位院正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素妍笑道:“院使大人如果方便,帮我一个忙,帮我做三种药丸可好?”   院使自是应了。   素妍当着几人的面细细地说了如何制做抗冷、热风寒及行车时食用的防晕药丸的事。各种药的配方一并交周院使。   宇文琰朗声道:“敢给弱水脸色瞧,让他们吃吃鞭子也是当得的。”   素妍似早已忘了那些事。“周院使比我父亲的年纪还大,怎好为难。太医院各科的医正,态度谦和,也不好为难。”   白芷去时,他们不在,周院使召了左、右院判、医正等在一处议事。太医院里只一些太医、医士、吏目,而这些人,上司不在,正各自偷懒。   宇文琰忆起自己来时的情形,问道:“你们说甚呢,似乎说得很欢喜。”   素妍面露浅笑,“在说太医书院的事儿。院使建议定名为‘杏林书院’。”   宇文琰微微点头,“这个名字比那个有意思多了。”   吴王一脸沉思。两个名字搁在一块,还真觉周院使取的这名更好。   素妍扭头道:“想把一百万两银子都转给吴王,吴王还不乐意呢。”   一百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他一下子花得完这么多么。   全都收走了,往后若是再有什么,再没银子使。   吴王微眯着双眼,眸光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宇文琰冷声道:“先给他支三十万两银子。”   他不放心吴王。回头银子不够使,指不定又打上素妍的主意。   素妍能做一,宇文琰却不会让她做第二。得来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素妍亦是跟前辈们苦口婆心花了功夫才讨来的字画。变卖了一些银两,总不能就这样全给了吴王。   素妍道:“管银子的事儿我可不懂。你与他商定,你说给多少便给多少,若是一下子给了一百万两我也不问。”   能让男人们处理的事儿,她可不要往里面掺合。   宇文琰扬了扬头,他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几人又聊了些关于杏林书院的事,各抒己见,更多的时候,是素妍听他们说话。   她第一次发现,在皇城中最默默无闻的十皇子,其实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在他温雅的外表下,亦有自己的看法与见解:“且先收三百多名懂医药的学生,着太医院进行考评,亦按官员考核而行,分上、中、下三等。下等者,学四年后,经考核通过方可离去。中等者为中级班,学二年后再考,若达到太医院要求,方可正式行医;若达不到要求,可再学一年。上等者由太医亲自教授,一年后考核,若确能行医,颁发朝廷认可的《行医书》。”   过往于十皇子而言,缺少的是一个机会。   皇帝给了他机会,他便能全力以赴地做得更好。   十皇子这些日子在皇城的风头,亦远远超过了十一皇子。   甚至有人言说:十一皇子失宠,十皇子得宠。   没人知道皇帝又有着怎样的盘算。   风头最盛的当属五皇子、宁王殿下。宁王监国,吴王与十皇子都只为襄助于他,虽然吴王与十皇子可在六部行走,但群臣们依昔闻嗅到不一样的气息。   吴王颔首点头,“此言甚好,回头我们还得与太医院的院使、院判细细商议,尽早拿出章程,形成奏折报皇上批阅。”   三人说着杏林书院的事,素妍神思飘摇,却想到皇帝说要尽快解决书院地址一事,这个现成的书院设在何处,恐只得皇帝方才知晓。   记忆里未曾发生的事,都已发生了。   这一次皇帝会在吴王登基前除去静王?   不久后的杏林书院会在静王府?   貌似不大可能,静王府很大,是最大的众皇子府,亦是最有权势的皇子。   难不成是左相府?左相府够大,且因是大公主的婆家,很是华贵。这几年崔左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远超过她记忆里的江舜诚。左相因是大公主的翁爹,又是皇亲国戚,一门荣宠。   素妍揣着心事,欠身道:“吴王殿下、十皇子殿下,我得回去歇会儿。夜里还要给皇上药灸呢。”   不待二人说话,宇文琰道:“这几日你亦辛苦了。到了时辰。我派人唤你。”   十皇子微愣,打趣道:“安西可别被他骗了,你一走,指不定会在背后如何说你呢。”   宇文琰愤愤地瞪眼,“我何时说过她的坏话?你可别乱编排人。”   素妍不以为然,“十殿下且帮我听着。若是他讲我坏话,回头学与我听。”灿然一笑,明媚姣好,这样的笑温婉如水,又暖如春日阳光,静寂无声,却又流过人的心田。让人心里舒坦得如沐春风。   宇文琰瞧得呆了。   十皇子伸手在他眼前晃动,“我瞧你。当真没个正形,把安西早些娶回去吧。”   哪是他不想娶,着实是素妍不想太早出阁。   吴王推了推十皇子,“男子岂能管儿女私情的琐事,也不嫌碍眼。”   他不希望素妍出阁。即便现在素妍与宇文琰订了亲事,可吴王还是不想她成亲。   他不是已经放下了她么,为什么听说她要嫁与旁人,心就莫名的不忍。就似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夺了去。   素妍蓦地转身,往昭阳宫移去。   宇文琰还在发呆,素妍一笑似带走了他的魂灵,她这一去。连他也跟着走了一般。   十皇子轻咳一声,“要说特别,九皇妹亦算得一个。”   宇文琰回过神来。   吴王若有所思,在皇城世人的眼里,九公主从来都是离经判道的,只做她想做的事,不计较旁人的议论。   九公主能在经过大街时,看到恶霸扬舞马鞭;亦能不顾公主之尊,与街上的无赖扭打一团……这次亦不例久,居然扮成男装,先与江传达相识、相知。   宇文琰轻叹“那个刁蛮丫头”。   十皇子笑“你还是小霸王呢。”   刁蛮的只是声名,其实九公主也有纯真、率直的一面。   小霸王呢,自有他情深意重的一面。   几人笑了起来,笑声朗朗,回荡在空中,传到素妍的耳畔,她放缓了脚步。   吴王,你真的放下了,对吗?就如她记忆里,吴王与崔珊有过一段纠结的情缘,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选择了成全宇文琰。   素妍令人备了香汤,沐浴之后,在倚窗的暖榻上小憩。   雕花镂空窗楼外,杏树花事荼蘼,微风拂过,有无数的杏花花瓣漫天起舞,连空气都染上杏花的馨香。丝丝缕缕的花香侵入梦来,她行走在百花盛开的花园里,入目处,绿枝如云,繁花似锦,一丛丛的月季,一树树千瓣桃花……百媚千娇别样红,婀娜窈窕,碧叶深深点缀,花枝卓约,衣染馨香。   一路紫陌花影拂面而来,红的如火、粉的似霞、白的胜雪,令人目不暇接,五色碧桃,千瓣碧桃……桃花林,旖旎深处,琉璃凉亭,站着两个少年,一白一玄,白的仿若谪仙,偏有一种轻佻不羁的风情,玄的沉稳如墨,透出阴冷。   他们相对而站,看着彼此的目光都是寒意,明明是在春日,却冷得像剑,凉得如刀。   她想呼出声来,然,话到嘴边,却是他们的双双伸手。   这一刻的抉择令她迟疑。   只觉繁华将逝,冷风横扫,转眼凋零,漫天都是数色花瓣起舞,在空里划着弧线,跳着舞蹈。   她果决地迎向宇文琰,握紧他的手,却见吴王在她回眸的刹那已然消失。   “郡主,郡主……”白芷掌着琉璃宫灯,含笑低呼,“快三更了,你且起来吃些东西,一会儿要去养性殿为皇上药灸。”   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回来时,还记近黄昏。   此刻,夜空撒满繁星,一颗颗宝石般地闪闪发光。   偏殿内,比星辰更美的除了白芷手里的宫灯,还有案上摆放的一套宫袍。   素妍呢喃“这是……”   白芷笑道:“琰世子令宫中针工局为郡主赶制的宫衣。他已经令人为你各绣制三套春衫、夏衣,这套春衫是半个时辰前刚做好的。”放下宫灯,捧了宫袍,“琰世子说,一定得让你穿上,他想瞧瞧你穿宫袍时的样子。”   ps:   到月底了,亲爱的读友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票,请投给该文!今天是除夕佳节,再次向读友们拜早年!求打赏!求关注!求红包了,浣浣春节保持更新,看浣浣这么辛苦,给个红包吧。打赏越多越好,图个喜庆,哈哈!也祝各位读友多多收入红包……   ☆、395牵手〔拜年求打赏〕   她无法拒绝,女子都是爱美的,面对这般华贵的宫袍,她的心都漾着了涟漪。   曾经以为,她选择宇文琰,是因为她清醒地明白自己与吴王无缘。   如今看来不是这样,她是真的对宇文琰心动,就算是梦,她也会选择宇文琰。   他会是一个好丈夫,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唯她一人。   在世人眼里,她说只许未来的夫君只她一人,是怎样的不被世俗所容,她亦想活得更真实。   用罢羹汤,她换上了鲜艳的玫红描金宫装,贵丽得如同凤凰的锦羽毛,华美宫锦金灿灿、红彤彤,映得她的玉脸犹如红霞铺面,耀花人眼,梅妆秀美,长眉朱唇,少许笑意绽在唇角,玉润中略显羞赧。   白芷连连称赞:“真是太漂亮了,不愧是针工局做出来的,无论是针脚还是上面的花样,皆是无可挑惕。”   她低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低声道:“从来没有穿得这样鲜亮过,还真不习惯。”   “郡主穿什么都好看,素雅的穿在你身上,就像个仙女;这样的宫袍穿在你身上,又成了绝代佳人儿,华丽非凡……”   不一样的衣着,总能有不同的风姿。   主仆二人出了宫门,宇文琰笑盈盈地走来,一袭侍卫武将袍,细细地打量着素妍,他便知道她穿这们的衣裳是美丽的,可怎么也幻想不出除了素雅的风姿外,还可以这样的高贵华美。   夜色里,借着耀人眼目的宫灯,华灯下步步行来的她,仿佛浑身都漾着一层淡淡的贵丽光芒。是雍荣高贵的,是夺人视线的。   宇文琰身后的几名殿下护卫也被深深地吸引了,从未见过一个少女可以美得如此的夺目,这样的张扬,便是月光也不如她的灿烂,就如同一轮金色的阳光,让你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素妍微低着头,“我也不习惯穿这样繁重的衣衫,穿戴起来着实麻烦了一些。”   宇文琰道:“这身宫装很适合你的身份。”   她的身份?是皇上厚封的郡主!还是。是他的未婚妻,是琰世子妃?   他伸出手来,她一阵慌乱,他却霸道地握住了她的手,就似在夜里悄无声息地进入文忠候府,只为给她送爱吃的卤食,只为看她一眼。只为可以趁着她高兴时,牵一牵她的手。   素妍挣扎着,低吼:“这么多人,成什么样了?”   “你是我的!”宇文琰扫过众人,说得坚决。   她是他的,这不是第一次说,可每一次说,不仅是对她,更是对他身边的人。   有侍卫微愣。宇文琰提高嗓门:“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属下觉得,安西郡主与琰世子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宇文琰扬了扬头,“那是自然。”   还真不害臊,这种话他也能应得毫不迟疑。   素妍想将他的手推开,他却握得更紧了,“别动!就让我牵牵你的手。卢太医真的学会药灸了?”为了显得更自然,他继续与她说话。   “他本就熟谙针灸。学药灸最是容易。”   怎么就学会了,要是学不会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将她多留在宫里几日。   清晨,他可以看见她。黄昏,也能看到她。   真不想和她分开,他得留在宫里,每五六日才能回家一次,且回去还是为了看母亲、妹妹。   但是,他知道她有事。文忠候府的事也够多了,江传远就要成亲了。而江展颜与江传达也在下月成亲……   诸事繁琐,即便她是待字深闺的小姐,可他也不能将她留在宫里。   一行人进了养性殿内殿,卢太医及另两名太医、吴王、十皇子已经到了。   自圣躬欠安,吴王便一直留在宫中侍疾,这几日十皇子也陪在身边。端茶递药,好不殷勤。   皇帝躺在暖榻上,素妍与卢太医交换眼神,卢太医将皇帝的脉像说了一遍,素妍问“卢太医以为应该如何药灸治疗?”卢太医一一答了。   素妍听得很是满意。   她今儿把每处穴位的妙用都详细地讲了一遍,没想卢太医记得很熟。   卢太医按照素妍所说的开始用药草灸穴。   素妍的视线看着卢太医,还有一边帮忙的太医身上。   吴王与十皇子此刻才留意到素妍身上的华美宫袍,这样的装扮,便是皇宫的嫔妃也不过如此。   她的美,令人炫目。   后殿里一片静寂,连呼吸都低沉了许多,所有人都担心惊扰到施药灸的卢太医,扰了皇帝的清静。   与素妍施灸时花的时间一样,施过之后,便有两名太医向前,跪于龙榻,一脸恭谨。大总管取了引枕,二位太医细细给皇帝请脉。   卢太医再诊过。   太医甲道:“此法甚是管用,之前皇上又在龙泉宫泡了汤,再用药灸诊治,现在的脉像平和。”   素妍向前,半跪身子,隔着罗帕诊脉,脉像似比几日前好了许多。“明日开始,改为一日一次药灸,再往后再酌情减少到两日一次。”   卢太医满是欣慰,抱拳道:“恭喜皇上,圣体康愈!”   皇帝睁开眼睛,这几日连他自己也觉得大好了。朗声道:“赏!”顿了一下,“卢太医赏黄金十两,其他两位太医一人五两!”   三名太医跪下谢恩。   皇帝道:“给朕推拿的小太监赏黄金五两。”   大总管应下。   宇文琰抱拳道:“皇上圣体安康,乃我北齐臣民之幸,天下之福。皇上是不是还得厚赏一人……”   他看着一边始终平静自如的素妍,在诊脉之后,知皇帝大安,脸上露出了笑颜。当皇帝赏太医与小太监时,她也是欢喜。没有为自己的是否得赏而想过半分。   皇帝回过神来,这才忆起过几日便是江传远成亲的大喜日子,试探式地问道:“安西,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赐她沐食邑,她却请辞,但求一块免死金牌。这个女子让皇帝觉得有些意外。   素妍抬头,一脸茫然。   太医们退离内殿。   皇帝着好宫缎中衣,端坐暖榻。神色肃然,眸里有着丝丝喜色。这一次久病缠身,连皇帝都以为好不了,没想这一日好过一日,几日下来,病情好得很快。   素妍欠身行礼:“启禀皇上,臣女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所赐。别无他求,过几日便是平西候世子大婚的日子,臣女想求皇上,允臣女回家。”   太医院会制祛痰散,太医们又学会了药灸之术,更有太监学得推拿手法,她着实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   她好像从来不曾为自己求要过什么,这一点让皇帝很是欣赏。大公主也好、五公主也罢……她们待他好,撒娇、讨好。为的都是从他这儿要到更多的东西。就如大公主,献了两幅字画,就想要他给崔珊赐沐食邑。   贫脊的不要,太远的地方也不要,大公主却是相中了离皇城最近的卫州。   卫州下属十二县,岂能封给一个异姓郡主,还是大公主的女儿。   再则卫州十二县原是左肩王的封地。大公主是知道按照祖宗规矩,亲王得封十县为封地,而左肩王却有十二县,是打上那多余的两县主意。如果左肩王的封地违了例,静王、宁王、七皇子的封地亦都违了例。静王以晋地为封地;宁王亦有两州县封地,还有七皇子有咸阳、洛阳为封地。   皇帝朗声道:“来人!赐江传远龙凤白玉佩一对,赏新娘子正二品诰命夫人凤冠霞帔!”   这,可是皇家的恩典。   有了这些,平西候府会更加风光。   素妍大喜,高呼跪谢。“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些是赏赐给平西候府的,她欢喜非常,真情流露。   她真不为自己求个恩赐?   素妍磕拜完毕,恭谨道:“启禀皇上,臣女想尽快回家,把皇上的恩典转告给家人。”   皇帝赏识素妍有才学不藏私。还能毫不保留地教授太医、太监,更能够对他的病对症下药,知他厌烦吃药,便能想到奇巧的法子治愈他的咳疾。“朕准奏!”   “谢皇上恩典!”   宇文琰还想着明早才送她离去,没想今晚她便要离宫,抱拳道:“皇上,臣想送安西出宫。”   皇帝应了。   二人退出内殿。   十皇子有些不解,“父皇,安西怎么没给自己讨赏赐?”   吴王未言,这几日的接触,他越发了解了素妍的性子,给她家人厚赏,比她自己得了还要欢喜。江家是一个有着浓浓亲情的公候之家。就连他也在那里能够感受到,那是众多官家少有和睦的人家。   皇帝道:“朕晋封她为郡主,封了他的父兄,就如她所言,她的一切、江家的一切都是朕给的。在她看来,她所拥有的一切,已经是难得的荣耀和富贵了。”   皇恩浩荡,江家一族几乎是因素妍而封官晋爵。   素妍不会再讨要什么,以前她没有想法,现在也没有太高的奢望。   吴王抱拳答道:“皇祖父说得是。”心中暗自感叹于皇帝对素妍的了解,给素妍封地,她未必会受,但给她家人赏赐,她是一定会接受的。   她求的是什么?   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情?   吴王有时候觉得她很近,近得她很真实。有时候又觉得她很远,远得他看不清这个女子。这世间女子的所求,除了情,便是富贵荣华。她寻得了情,却迟迟不愿嫁给宇文琰为妻。她拥有郡主的身份,有一个封号却无封地,她是不屑要封地。今日这样的大好机会,如果她提出在繁华富庶地求两个县为封地,皇帝也是会应允的。   但,她没有。   她什么也没有求。   这样的所为,让吴王越发觉得她的特别。   ps:   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浣浣恭祝各位读友大人新春快乐!阖家幸福!今天是除夕佳节,祝大家除夕快乐!拜年求打赏!!   ☆、396赐荣耀   没有人可以抵挡住对荣华的渴求,也没有人可以抵御住世间的诱惑。包括吴王在内,他想赢得帝位,甚至认为这帝位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只因他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而素妍从来不曾有这些想法,只让吴王觉得她实在太特别。   她,是他的一个梦。   她是那样的恣意、洒脱,就像是他幻想中的另一个自己,那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自己,一个可以洒脱自如的人,一颗不受尘世束缚的心。   十皇子面露疑惑,很是想不明白,她怎么不求要些什么。皇帝久病沉疴,但现下圣体安康,江素妍的功劳不少,只要她借着这机会提出些什么,皇帝是定会答应的。   皇帝舒了口气:“求金银者赐金银,能做好官者封以官位,是为各求所得。一个想求平静生活的女子,赐她平静,她更会感激。”   原是这样。   素妍拥有满腹的才华,注定了今生不会寻常。   吴王可以欣赏,可以爱慕,亦可以藏在心底静默的喜欢,却不会再打破这样的情感。他会记得,曾经年少,有一度是那样喜欢过一个女子。   为了她,不辞辛苦,千里奔逐,只为表达他的情怀。   然,都去了。埋在心底的情怀未曾淡去,更不曾遗忘,而是变换了一种方式来守望、记住、回味。   夜,静如之前。   不静的是彼此的心情,吴王回忆点滴,心波起伏。   十皇子则是意外,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可以淡看一切,无视钱财,无视荣华。所想要的只是一份平静,他第一次觉得,素妍不属于这大千红尘。   *   文忠候、平西候府内。本已安静,突地传来一声高昂的“圣谕到!”   慕容氏翻身起床。携了一双儿子奔往花厅。   厅上站着宇文琰,还有一袭华丽锦袍的素妍。慕容氏不由得微微一愣,但见宇文琰身后站着两名太监。   宇文琰道:“接谕旨!”   母子三人高呼“万岁”齐跪膝下,宇文琰将皇帝的话重复了一遍,令人递过龙凤白玉佩,这是一对约有巴掌大小,圆形镂空雕琢的精美白玉佩。龙佩上。栩栩如生地雕刻着腾云驾雾的蟒蛇图案;另一枚则是一只祥云环绕的六尾凤凰。   五爪龙为真龙,唯皇帝一人可着这等服饰、戴五爪龙挂佩。九尾凤为九天真凤,唯皇后一人配用。皇子所着的蟠龙袍,多是四爪龙。皇妃、王妃、公主所着的凤袍也为七尾、八尾凤。   公候之家的龙凤纹佩件、服饰,多是蟒纹、蛟龙,凤为五尾、六尾凤,但多是六尾,六为吉祥数字。公候之家有诰命的太太、奶奶更喜欢上绣六尾凤。   凤冠鲜亮,溢金流彩,耀花人眼。霞帔光彩夺目,上绣牡丹凤凰图案,华贵难言。   慕容氏令人取了金银打赏了太监、随从。母子三人喜逐颜开。   宇文琰伸手轻拍着江传远的肩:“你小子好福气。安西为皇上治病有功,不为自己求赏,反为你求了赏赐。”   素妍低声辩驳:“这是皇上隆恩,与我无干。”   如果不是她为皇上治病,皇上怎么会厚赏江传远。   因宫里有事,宇文琰携了护卫、太监诸人告辞离去。   江传达很是不解地看着还留在花厅上的四个护卫,看这四人的个头儿、模样,武功自是不俗的。   正待细问,素妍道:“这是琰世子送来保护我的护卫,你瞧着给他们四人安置好住处。”   平西候府这两日都忙着了锅粥,知慕容氏是个不会理庶务的,慕家兄弟也赶来帮忙,帮着出主意、搭喜棚,指挥下人安摆桌凳等。   江传达想说什么,终是抑下。   江传远道:“姑姑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着实不行,就让他们与其他护卫一道负责府南一带的巡逻。”   慕容氏忙道:“这可使不得!是琰世子送来保护你的。”   素妍不在府,故而不知道清音轩、青松苑都住满了客人,哪里还有地方安置。   二太太母子可犯了愁,这个地方又不能离得月阁太远,必须在那附近,可得月阁附近便是青林苑,再无更近的地方了。   得月阁虽有几间空置的厢房,可也不能让护卫住到那里面去。   四名护卫中的其间一人抱拳道:“若是平西候夫人为难,给我们四人搭座棚子即可。”他们都是从御卫营出来的,小时候接受训练,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   素妍摇了摇手,哪有这般麻烦的,到时候进出府中的客人极多,突兀地看到得月阁旁边有座棚子,还不得问那是做什么的。“你们随我住到得月阁。”   四人面面相窥,这可不敢。若让琰世子知晓,还不得把他们几人的皮给剥了。   “不用如此麻烦,我们随意搭座棚子就好。”   一个未出阁的候门千金,女儿家的院子里却有几个大男人,这成什么样子了,可以住在附近,但绝不能住在得月阁内。   慕容氏忙道:“我瞧不错!几位护卫大人辛苦了,这便令下人给你搭座帐篷。”   素妍没再拒绝,心里暗想:早知这般麻烦,便要几个女护卫来,如此也省事不少。   不到半个时辰,江传远领人在得月阁外搭了帐篷,里面安置了两张小榻,一个用来取暖的红泥小炉、一张案几,两根条凳。   护卫们分成两班,二人白天守护,二人夜里当值,当值的护卫在四下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到来显得有些多此一举,怕是他们也不敢轻易进入得月阁。   次日,大房那边听说素妍给江传远讨了恩赏的事儿,先是微愣,很快也跟着欢喜起来。   慕容氏与沈氏商议了一番,将皇帝赏赐的龙凤玉佩、凤冠霞帔置成两抬聘礼,又将之前慕容兄弟三人的聘礼重新归整了一遍。化成四抬,统共六抬,着大管家派人送到李府。   李家听说皇上赐了大婚礼物。其中一件便是给新娘的诰命夫人服,这就是说。李碧菱一过门便是正二品的世子夫人。   新添了六抬聘礼,李家人将几抬嫁妆归整了一下,按照李老太太所言,合着江家送来的聘礼,统共一百零二抬。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到了成亲之日,来的宾朋竟是出奇的多。但凡认识的都来贺喜,太太、大人、老爷们鱼贯而入,将后花园的喜棚里坐得满满当当。   一百零二抬的陪奁风光无限,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第一抬为皇帝所赐的龙凤玉佩。放在一只漂亮、抢眼的锦盒里,上面蒙着红纱,隐隐约约地露出一对玉佩来。   第二抬为皇帝赐给新娘子的凤冠霞帔,华彩鲜亮,是多少女子向往以求的。   百姓们议论纷纷。皆赞李家小姐有福气,寻了个平西候世子这样出色的男儿,不仅家世好,还不会有妾侍,样样都是百里挑一的。又挑了平西候府送来的上好聘礼、慕容兄弟送的半人高明如水般的镜子。皇城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镜子,竟能把人真真的照个分明,只说是稀罕物什。   前面十抬过后,方是李家的陪奁,各取其长,渐次走过街头。   有知情的人道:“听说江家的聘礼很是丰厚,先给了四十二抬,后面又加了六抬。”   统共一百零二抬,聘礼就有四十八抬,如此一来,就显陪奁有些单薄。   李碧菱端坐喜轿,想着出门前长辈的叮嘱,她是平西候府的长媳,过门就要掌家打理内宅、主持中馈。婆母慕容氏是个与她亲娘差不多的女子,都是一样的直性子,容易相处,她有信心与慕容氏相处融洽。   只是她未来的弟媳是当朝九公主,这多少让她心里没底。但,这一点也不足以影响江家是皇城女子最想得嫁的婆家。   就连她的姐姐们都很羡慕,没想她能嫁入江家为妇。便是她的姐姐,亦有些后悔当年同意母亲的建议,代妹嫁入靖南候徐家嫡次子。   李二奶奶直说“碧菱就是个有福的,命里注定是个富贵命。”   射轿门、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   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这日平西候府洋溢在一片喜庆之中。   只是,众人还是没有见到平西候江书鲲,说是身染风寒,尚未痊愈。   陆平安父子与江书鲲是有二十年的交情,此刻,颇是不信,大嚷道:“走,去瞧瞧平西候,都病多久了,还不见好。今儿娶长媳,还病着,咱们在西北那可是共过患难的兄弟,一定要去瞧瞧!”   他这里一吆喝,有几人起哄要去青林苑探望平西候。   慕容氏心下着急,与沈氏叮嘱了一句“大嫂,帮我招呼各家的太太、小姐,我去去就来。”往众人追去。   要是有人发现那榻上躺着不是书鲲,而是一个老妇人,这可要出大事了。   书鲲去了何处,她是知晓的,更明白事关重大,不得声张。否则出了乱子,皇帝第一个便饶她不得。任她过往是如何的大大咧咧,但在这事上,慕容氏不敢有半分马虎。整日里一颗分成好几颗,小心翼翼地防备有外人闯入青林苑。   众人进了青林苑,立有丫头拦住去路,“几位将军、大人请止步。”   陆平安回头扫着诸人,笑道:“去告诉平西候,就说我们来瞧他了。今儿是传远大喜的日子,高堂之上竟不见他,我们来探病的。”   ps:   马年到,鞠躬向各位亲拜年了!有粉红票的给粉红票,没粉红票给红包!发财,发财!大家一起发大财!!   ☆、397娶娇妻〔求打赏求红包〕   儿子成亲,父亲没有出去接受行礼,这太不合常理了,莫非是江书鲲病得极重。正因为江书鲲儿子要成亲,皇帝才遣了他去,如此一来众人就不会生疑,哪有为了办皇差就不参加嫡长子婚宴的父亲。   陆平安等人想,好歹大家在西北打过几十年的仗,生死与共,怎能不管不问。   丫头欠身道:“不瞒各位将军,我家候爷身染风寒,因担心把病过给了太太,便是太太这些日子都不让进去的。”   陆平安拿定主意,今儿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瞧瞧,高声唤道:“书鲲,书鲲,我们来瞧你了!”   慕容氏进了院门,笑道:“书鲲病得沉重,太医说弄不好就会把病气过给别人。几位将军还是回去吃酒。”   陆平安拍拍胸口,“我老陆什么都不好,唯独身子不错。我不怕过病,走,大家进去瞧书鲲。”   慕容氏伸手要拦,可她一人又如何拦得住这好几个人,心里着急,万一被人识破江书鲲不在,他们指定会问“人去哪儿了”,慕容氏想到这儿就越发的慌乱。   陆平安扯着几人就往里走。近了花厅,只见珠帘一扬一落,如珠落玉盘之音,一个玫红装少女面蒙帕子,低喝:“吵嚷什么?还让不让病人休养了?”   众人定睛细瞧,瞧那女子的眉眼,不是安西还有何人。   陆平安“嘿嘿”干笑两声。   慕容氏见素妍从里面出来,悬着的心松了口气,与其被众人发现,被素妍发现倒也好些。   素妍冷声道:“就会笑。”陆平安面露尴尬。“我二哥患了严重的风寒,练完武功泡汤所至,寒邪侵体,缠绵病榻。春暖乍寒。便是皇城染上风寒的亦有不少。”   江书鲲虽是七尺汉子,常年征战沙场,是人就会有生病的时候。   陆康伸手推推陆平安。压低嗓门:“爹,算了。你一个大男人为难女子。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   陆平安陪笑。“平西候可好些了?”   素妍回答:“和皇城近来闹的风寒差不多,时好时坏,需得静心调养。”   旁人不怯,偏这素妍在西北半年之久,就是杨秉忠也颇为敬重,陆平安心里有几分怯意,原因是早前在西北人有一回受了伤。素妍给他包扎的伤口,他不听被素妍训骂过两回。打那以后,见着素妍,陆平安就心生怯意。   陆康抱拳。冲着内室大喊:“请平西候安心静养,我等打扰了。”   内里,传出一个沙哑而憔悴的声音:“失礼了……”   有人小声议论:“瞧这样子,病得不轻。”   素妍道:“若是小病,以二哥的性子。早就带病办差了。”   因为病了,只能于家中休养。   这个似是又非的声音传出,连慕容氏微微发愣:莫不是回来了?可这声音分明又不是。   慕容氏笑道:“各位请去吃喜酒,今日有所怠慢处先与你们赔个不是。平西候病了,这不怕过了病气给旁人。才闭门不出。请——”   素妍见众人远去,调头回了内室。   江传达坐在案前,满腹疑惑,看着榻上的老妪,依稀有些印象,此人是慕容氏陪嫁庄子上的庄头老母亲。据说是慕容氏当年嫁给江书鲲时,慕容家给的陪房亦是江南人,是慕容家的三代忠仆。   “姑姑,怎样?我学得可像?”   素妍坐了下来,并未接话。   江传达抬头望向素妍:“每日郎中、太医来瞧病,其实是给这老妇人瞧的。姑姑,我爹到底去哪儿了?”   素妍茫然摇头,“问你娘去,我不知。”   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江传达。   江传达问过慕容氏两回,每问一回,就训斥一顿“身为儿子不侍疾便罢,难不成你爹生病还是装的。”   可不就是装的,他爹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偏他娘还死死地瞒着。   江传达嘴角一扬,笑了两下,“近来古怪得很,镇国公告病在家,连我爹也告病了。”   杨秉忠的爱女杨云屏即将出阁,瞧这样子,他也是不在皇城。镇国公府主持中馈,打理宁西郡主出阁事宜的乃是六公主夫妇。   江传达抬手扯住素妍的衣袖:“姑姑,你快要急死我了,我爹到底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江传达认定素妍知晓的,否则她不会听说陆平安带了几个曾在西北战场效力的老将来寻江书鲲,素妍的突然到来,分明就是为解围而来。   他亦是如此,只是没想到来得突然,闯进父母的内室,看到的竟是榻上躺在着老妪。   江传达拉着便不撒手,一副你若不说实话,我便不罢休的样子。   素妍被他闹得颇是心烦,见过女子撒娇的,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江传达,活脱脱像个孩子,分明与她一般大小,可这番闹腾,真是让人心烦。   任他说破了嘴,素妍也不松口。   “姑姑,你告诉我实话。”   素妍要离开,被江传达拦住了去路,她往左,江传达就拦左;她往右,江传达又拦右。如此往复,竟是推他不开。   素妍悠悠轻叹,低声道:“你爹去办要紧差事了,是什么皇差,只皇上一人知晓。便是你娘和我也不知道的,你亦别问了,问了也是白问,弄不好还会惹来杀头大祸,因为你爹办的这件皇差是顶重要的。”   半真半假的吓唬,江传达神色严肃,心里暗道:难怪问不出来,原是这样。   说出来便是大祸,到底是什么差事?   江传达不再问,而是道:“姑姑可知他去往哪儿了?”   榻上的老妪年纪大了,眼花耳聋,任是他们姑侄说得多起劲,她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楚,正好奇花异草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姑侄俩。   素妍道:“你且放心,只要不让人知道你爹已经离开皇城。相信他会无虞,要是传扬出去,就是大祸一件。”   显然。江传达是完全信了。脸上有着无法驱散的忧色,“他不会有事么?”   “无人知道他办的差事。他便无虞,要是有人知道……”   看来,这是一件很棘手的皇差。   江传达问:“镇国公也办的是皇差?”   素妍摇头,“虽然不知具体的,猜想应是差不多的差事。”   这么紧要的事,皇帝交给他们二人,看来是对二人的信任与器重。   陆平安也打了不少的胜仗。但皇帝并没有给予重用,这家伙一喝醉酒,嘴巴就不牢靠,什么能说、不能说都能说出来。一喝醉了酒。便是天王老子他第一,什么秘密都能倒个干净。   许是因此缘故,陆平安本是一等恪靖候,之前已领了大将军的武将职务,可二月二十日竟领了千牛卫中郎将的差使。按理由他任个从二品的副指挥使也当得的。这喝酒误事的性子,就连皇帝也有所顾虑。为免他闲着生事,给了他一个千牛卫中郎将的差,而其子陆康任了监门卫兵曹参军一职,乃是正五品的职位。   江传达忧色浓浓。“我爹不会有事吧?”   素妍笑着宽慰道:“他可是聪明人。”   在皇家人眼里,杨秉忠父子、程大勇与江书鲲是和其他武将不同,他们出身书香门第、豪门世族,除了武功,更有智谋。皇帝令他们秘密出皇城办差,便是认为这二人可堪大用。   说了一阵话,江传达忧色渐消,素妍又打趣了两句“可见到九公主了?”   江传达面露窘意,转而问“姑姑真的要等到十八岁后才出阁么?”   素妍本想打趣他,反被他相问,浅笑嫣然,转身而去。   平西候府早已被布置得喜气熏天,红幡处处,南花园一带,十步一对贴有“囍”字的小红灯笼,五步一对红绸花,就连树上都染上喜气。   素妍出了青林苑,过了垂花门,遥见新房,但见院门口站着两名着绯红褙子、内着紫衣、紫裙的清秀丫头,瞧着面生,看来是李碧菱的陪嫁丫头。路口守着两名彪形护院,握着棍子,活脱脱像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   步入长廊,越过九曲木桥,就能近新房。桥畔栏杆连连,十二生肖的栏杆,形态逼真,姿态万千,虽同样的猴,却绝找不出动作、神态完全相同的一只来,况是这数十丈之长的九曲木桥之上。桥的两侧又饰有各饰精致竹绡小灯笼,上面绘着各式的花,从桃、杏之花到牡丹、蔷薇不等。   以这百丈人工荷塘为界,东边是文忠候府,南边是平西候府,往西又是三房的几座院子,往北则是五房和六房的院子。   九曲木桥上,行来几人,走在最前面是一袭华丽紫袍的年轻妇人,挽着好看的发髻,行止时轻缓拘谨。   身后的白芷早已按捺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素妍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意外地道:“那是……长平县主?”   柳飞飞本是乡野女子,此刻要学大家闺秀的仪态,就连步子也改作莲花碎步,寸寸移来,看上去有多难受便有多难受,素妍蓦地想到:柳飞飞本是快乐的百灵,却甘为江书麟做那禁锢笼中的鸟儿。   白芷道:“郡主,六太太走路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   素妍却只有莫名的难过,好好儿的,非得改成大家闺秀的样子,柳飞飞的双手放在胸前,就如教引嬷嬷所说的那样,目光平视前方,行止端方,步伐寸移,瞧着走得极快,走了良久,还未行到跟前,便是素妍瞧着也有些着急。   ps:   春节前后,发现连浣浣的小说内容都是喜庆而欢快的,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正好该上传这几节了,呵呵!起点币充足的读友,记得打赏哦!!打赏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抱拳恭贺新春快乐!   ☆、398闹喜宴   -亲爱的读友,给大家拜早年!预祝大家来年身体健康,发大财、行大运!继续求粉红!求新年打赏!!-   柳飞飞笑盈盈,用帕捂嘴,换作旁人,这许是优雅的,可落在素妍眼里,却极是矫情。   素妍问:“身子大好了   柳飞飞甜甜地唤了声“小姑子”,答道:“大好了。听说二房忙不过来,正想过去帮着陪太太、小姐们呢。”   这是她的声音?   听到素妍的耳里,娇嘀嘀的得让人浑身都不自在,她打了颤,“六嫂,我看你……还是和以前那样就好。”   柳飞飞愣了一下,昨夜在芙蓉帐内,江书麟还说这样的声音好听。   男人不都喜欢小鸟依人般的女子么。   柳飞飞回道:“候门有候门的规矩,岂能乱了规矩。小姑子忙着,我去找二嫂说话。”   素妍怅然若失,是谁改变了柳飞飞?   是她?还是江书麟?   柳飞飞为了夫君,甘愿改变,便是江书麟无意间的一句话,都奉若纶音。   白芷与初秋未说话,只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算是打了招呼。   待她们走远,白芷轻叹道:“郡主,不仅长平县主变了,就是初秋也变了好多,你瞧,连初秋也学她的样子走路呢。怎么她们都变得我不认识了呢?”   柳飞飞不仅改变了自己走路的姿态,便是说话的语调也在与名门世家的千金一般。   素妍问:“你喜欢她们这样的改变吗?”   白芷连连摇头,“变得好奇怪。就好像样子还是我认识的人,可实际已不是了。心里很不舒服。长平县主是为六老爷而变,初秋怎么也柔声细语的说话,真受不了。前儿我去寻她聊天,她没让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下想来。白芷还满心不自在。   这让她想到了青楼里那些倚门卖笑的女子,人家学得这般,是为了招揽生意、引诱男人,可这府里的太太、丫头也学成这样,成什么样子。   素妍原想与柳飞飞说几句话,不想她比自己还忙,轻叹一声,去寻虞氏了。   今日,连闻其贵的夫人、儿媳也来了。   朝堂上多有议论,说静王党、宁王党人都全力推荐闻其贵任右丞相一职。就连皇帝也有此意。现下闻其贵虽不是右丞相,却也与右丞相差不多。   这几年,闻、江两家因为江书麒夫妇的事多有生疏,尤其是这一年来,两家人因为江书麒去扬州外任一事。心生芥蒂。   素妍落落大方。与众位长辈太太见了礼,在虞氏身边坐下。   闻太太问道:“不知安西郡主何时出阁?”   虞氏一脸宠溺,笑道:“年少离家学艺,我想再留她两年,这孩子要学的还多,打理宅务、主持中馈都生疏得很。”   闻大奶奶笑着用帕子捂嘴,动作算是优雅,可落在素妍眼里,却有说不出的矫情,这让她想到了柳飞飞。“哎哟。还留两年啊?郡主下月就满十六了,虚岁十七,哪有女儿家在娘家留到十七的,当真留成老姑娘了。”   虞氏的脸色微变,若在过往,便是闻太太见了自己,也要忌惮几分。江舜诚致仕,闻家得势,如今连闻大奶奶这个晚辈都能插嘴进来,非议她女儿出阁的事。还笑话她要把女儿留成老姑娘,那语调、神情分明就满含嘲讽。   张双双见情势不对,立马笑着岔开话题,“闻伯母这衣袍真好看,还有那衣襟上的福寿图案,精致得紧。我可是早就听说闻伯母年轻时,这女红可是一等一的好。”   闻太太坐正身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有人附和着称赞“真是好看”。   沈氏见此,忙道:“这针脚还真是细密,好些年没见这么好的针工。”   闻太太越发得意,用手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我已十来年不碰针线这些东西,便是两个儿媳妇,也是不做的,府里养着十几个绣娘呢。”   语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张双双忙道:“这针线还真是好呢。”   闻太太冷声道:“这是宫里针工局的手艺。皇贵妃厚赏,为我与两个儿媳妇各做了一套这样的锦袍。”   有人唏嘘,难怪这针线好,原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皇贵妃居然给闻家婆媳上了这等华贵的衣袍,可见闻太太看入了皇贵妃的眼。   闻太太婆媳二人颇有些炫耀、得意。   虞氏心下发笑,如今这朝堂局势,瞬息万变,静王面上风光,可皇帝已私下派了杨秉忠、江书鲲去晋地,坐实了静王囤积重兵、私铸兵器的事。用不了多久,皇上就要对付静王。   闻家与静王、左相交好,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儿,早几年前还稍有隐藏,最近一年来更是肆无忌惮。崔左相甚至还把自己的孙女许给了闻家的长孙,只待到了婚配之龄,就为二人完婚。   沈氏笑道:“难怪这针脚如此好,布料好、式样好,往这儿一坐,便与我们的大为不同。”   当今皇帝赏给江家的东西也不少,就是二房长子完婚,亦赏赐了一对玉佩,又给新娘子赏了凤冠霞帔。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沈氏婆媳是故意当着众位太太夸赞,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闻家与皇贵妃、静王交好的事。   有人附和,闻太太婆媳越发得意,婆媳三人都洋着笑脸,如同太阳底下盛开正艳的葵花。   闻大奶奶道:“你们还不知道,我家的大姑爷前几日升了江南通判一职。”   闻家大姑爷,这不正是江书麒么?   从七品学正晋为正六品通判,这可谓是连升两级。沈氏婆媳面露诧色。就连虞氏也有些意外。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与家里说一声。   近一年来,哪里还是江家的儿子,只怕已经变成闻家的儿子了。   江书麒升官。恐也是闻家人所为。   江舜诚有言在先,要先磨练江书麒,是不会这么快就提拔他的官职。   一直沉默不语的闻二奶奶此刻也轻呼一声“咦”,很是好奇地四下审视,带着瞧好戏的样子道:“难道你们江家没得到消息吗?贵府的五老爷升了官,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闻家婆媳三人的话,分明就是要众人看江家的笑话。   一些不知内情的官太太也好奇的审视,一个是前任右丞相的家眷,一个是将要任职的右丞相女眷,这两家都是不能得罪的。   闻太太冷哼一声。“你们江家不心疼书麒一家五口,我们闻家可是当自己儿女一样地疼着呢。”   虞氏脸色冷敛,一张雪颜越发苍白,暗藏风暴。   素妍生怕她一个控制不住就发作起来,今儿是江传远的大喜的日子。可不是能发脾气的事。闻家来这么多人,送了厚重的礼物,定是有备而来想让江家出丑。   沈氏笑了一声,“闻伯母这话严重了,不瞒大家说,这一年来,五弟夫妇少有家书回皇城,可我们府里或请镖局、或托相熟的江南商人送回好几回礼物。五弟的生辰、五弟妹的生辰、便是他们添了第三子,我们可都送了礼的。要是闻伯母不信,大可找人询问。每次都还留有礼单呢,镖局、商人那儿一份,五弟夫妇一份,我们家里亦留了一份……”   无论江书麒做得怎样,江家人逢年过节,可都是给他捎了礼物的。一直都拿他当江家的儿子,任是他们回不回信,捎不捎话回皇城,只要家里人有的,也给他们一份。   闻大奶奶笑道:“你们送他东西,他不也送了孝敬的么?”   就刚离开皇城的前三月,时有家书来,之后便再没有了,连家书都没有,又哪有孝敬父母、兄长的东西。   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被虞氏视为家丑,当着这众多女客的面,她又不能点破。   张双双见闻家似故意刁难,此刻冷声道:“有是没有,各自心里明白,又何必说得这般清楚。”   江书麒的眼里,闻家才是他的家人。年节时,给闻家就送了好几车的东西,而给江家的却是什么没有,连封家书都不曾有过。   闻雅霜因为江舜诚父子将江书麒调离皇城,至扬州为官的事而心怀怨恨。虞氏知晓,江家其他人也知晓。他们在皇城时,就几次将江家搅得家宅不宁。   闻大奶奶冷笑道:“都道江家诗书传家,温良恭顺,没想到对自己的儿子、兄弟残忍如斯。”   张双双俊颜变色,敢坏江家的名声,她第一个便容不得。自她嫁入江家开始,她的一生都与江家联系到一块,江家旺,她的儿女便能过上风光日子。   正待反驳,沈氏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树正不怕影子斜,且由旁人说去。”   闻二奶奶看着闻大奶奶,妯娌俩交换眼神,闻二奶奶道:“你们江家没理在前,自是如此说了,可平白害苦了我家大姑子。”   虞氏面无表情,唯有一脸寒霜,“既是我家害坏了闻雅霜,你们可以把姑娘接回去,让她另攀高枝。”   当日,江舜诚要将江书麒调往地方为官,这事儿是与闻其贵说过的。   闻其贵很是反对,江舜诚也说明生怕他留在皇城惹出祸端来,可闻其贵却不以为然,只道江家是甚门第,闻家又是怎样的人家,怎会惹出祸端。   两人在此事上产生了分歧,也因之前的点滴不快,引发了后来更大的嫌隙。   闻太太望向虞氏,以前她怕虞氏,现在可不怕她,无论下一位皇帝是静王还是宁王,闻家都有大富贵,都是扶新君登基的功臣,“江老太太这话说的,当真让人笑话,嫁出门的姑娘,还能接回娘家么?”稍顿片刻,冷声道:“若是让你家五老爷入赘我闻家,倒亦不错。”   ☆、399言语交锋   张双双早已经被触怒,此刻反唇相讥,“难道闻家没有儿郎支撑门第了?”   闻家婆媳三人顿时怒容相向,“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双双此刻被人触及逆鳞,也不怕事,“是你自己说要五老爷入赘的话,我只是说通常入赘,是女方无子。闻家嫡子两个,庶子亦有三个,难不成还要大小姐入赘夫婿?”   今日在场见到闻、江两府女眷交锋的官太太、小姐们后来回忆说,祸从口中,闻太太与张双双无意间说的话,竟一言成齑。   眼瞧着,两边就要争执起来。   虞氏厉喝一声“住口!”   张双双面露怯色,凭什么由得她们来说江家的是非短长。   虞氏目光转向闻太太,声色俱厉:“闻太太,今儿是我孙儿的喜宴,我敬你是客处处忍让三分,可不要以为我江家能任人欺凌,搬弄是非,你们那一番番‘对自家儿子残忍’、‘无情无义’的话砸下来,可知我有甚想法?我家老候爷是致仕了,可就算如此,还由不得你们闻家欺上门来。既然你们不敬自己是客,我们江家不留三位了。来人,送客!”   虞氏不发威,一旦发怒,所有人静默无声。   闻太太咬咬嘴唇,自闻其贵得势以来,便是静王妃、宁王妃也要给她两分颜面,没想今日竟被虞氏下令逐客。“你……”   虞氏并不睬她,厉喝:“送客!还怵着做甚,不敬我江家之人。我们也不必敬他!”   闹翻吧!   今儿是闻家人咄咄逼人,搬弄是非不说,还说江家的诸多不是。   整个皇城,谁人不晓江家的规矩多。   虞氏念着自家儿子的名声,这才不支声。可她们却步步紧逼,说出那等离乱人心之言,传扬出去,旁人如何看。   闻太太道:“原本今儿是给着平西候父子的颜面才来,没想你如此不识抬举。”   虞氏并不示弱,厉声道:“我敬你是客,可你们婆媳竟再三说出诛心之言,可是为客者的本分。”   沈氏低唤一声“婆母”,想劝她冷静。   虞氏早已大怒,“人敬我一分。我必回三分,走吧!我江家不欢迎你们!”   这边僵持不下,慕容氏与柳飞飞到了。   闻太太一张老脸气得煞白,闻家两位奶奶也是花颜失色,没想竟闹到这个田地。而在场的官太太却知道。江、闻两家的矛盾早不是一日、两日而是积攒已久,今儿总算是爆发出来。早前就传出江舜诚与闻其贵失和的消息,江舜诚致仕,闻其贵与崔左相、静王走得亲近,而私下也宁王也有往来。   慕容氏笑着:“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的就闹成这样了?”   闻太太扭头道:“今日,我们闻府是瞧在平西候府的面子上才来的,江二太太。你且说说,我们是你的客人还是她的客人?”   虞氏冷声道:“老二媳妇,你可记清楚了,你是江家妇可不是旁家人。”   这话说得很明白,虞氏今儿是拿定了主意要赶闻家婆媳离开。   只要她们一走,不出两日,今儿发生的事就会传扬出去。江、闻两家本是姻亲,这么一闹,这亲戚再也做不成。   慕容氏看着沈氏,沈氏朝她使了个“你别管”的眼神。   青嬷嬷、田嬷嬷走向前来,欠身道:“闻太太,请吧!”   被主人赶出去,这也太丢人了。   闻家婆媳三人面容苍白如纸,闻太太厉声道:“虞氏,你等着,总有一日,有你哭的时候。”   虞氏不紧不慢,“让我哭么?是不是想借此机会,让你女儿再给我那无用的五儿子吹吹枕边风,让他与我江家离心?”   知道便好!   虞氏抬手,毅然下令逐客。   见虞氏变脸,慕容氏自是站在江家这边,就连别的太太也说闻家人过分,哪有在人家家里办喜事时总揭人短处的理。   田嬷嬷重复道:“闻太太、闻大奶奶、闻二奶奶,请吧!我们老太太不欢迎你!”   虞氏眯了眯眼,“来人,把他们的礼物还回去。五老爷的那份留下。”   在喜宴当场将客人赶走,再把礼物送还,这无疑是果决的闹翻,再无回转余地。   江舜诚惧内,早有声名在场。   而闻太太,却不敢担得这后果。   她本想让儿媳们借着这机会给江家难堪,没想换来的却是自己颜面尽失。   慕容氏朝素妍使眼色,素妍装着不知。   虞氏虽然偶尔刁蛮、霸道,可更多的时候,是以丈夫、家族利益为先。此刻就算是开罪了闻家,也要保住江家的颜面和傲气。   她有一种感觉,今儿这事,虞氏一早就有了主意,亦或连江舜诚也有了这个意思。   既然早已与闻家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闹翻不过是早晚之事。   下人将闻家婆媳送出南花园,这边刚走,有大丫头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低声道:“老太太,闻大人正在追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要拒收闻家的礼物,还赶闻家女眷离开?”   虞氏朗声道:“告诉老候爷,闻家婆媳欺我江家,挑驳是非,坏我名声,这等客人不留也罢。”   不做,已经做了。   若不是闻家人过分,她也不会如此。   大丫头得了答案,正要离开,素妍欠身笑道:“刚才的事,向各位太太、小姐赔个不是,大家喝茶、聊天,还有一会儿酒宴就要开席了,大家可千万别客气。”   她与大丫头前往男客暂时休憩的清音轩。   人未至,就听到闻其贵悖然大怒的声音:“文忠候,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令夫人怎能下逐客令赶走我夫人、儿媳?这……可是打脸的事?”   那边刚发生,这边就得了消息。   江舜诚道:“我这不是派人过去打听原由么?”   “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赶人、退还贺礼,这……让我们闻家如何在皇城立足?”   素妍轻呼一声“爹”,携着白菲步入院门。站在重新布置过的房门前,江舜诚与闻其贵显然都恼了。   她进了屋中,细细地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江舜诚听罢,立时道:“她们……她们竟这样说我江家?”   素妍肯定地点头,“当时在场的还有好些个太太、小姐们呢。娘是什么性子,岂能受得这样的欺辱,这才下令逐客、退还贺礼!”   闻其贵本知是自家女眷失礼,可这会儿,已不是计较的时候,而是要江家赔礼。收回贺礼,否则闻家就丢了颜面。“就算我夫人、儿媳说话偏颇,但她们讲的何尝不是实情。”   若在两年前,闻其贵只会说内人、儿媳的不好,可今儿言语之中颇是偏帮。   江舜诚今儿要是收回贺礼。便是当了虞氏的脸面。彼此都是爱面子的人。他与虞氏几十年的夫妻,怎会在此刻给了她难堪。况且虞氏也是为了维护江家的尊严,让人不敢随意抵毁、诽谤。   今日这事,分明就是闻家婆媳故意刁难。   “闻大人想说的是什么实情?书麒在皇城与一帮纨绔子弟在一块儿,作为父亲,生怕他惹出祸事来,这才将他安排到江南任职。天下可有容不得自己儿子的父母,容不得亲弟弟的兄长,闻夫人的话字字都是在指责我江家。”   闻其贵只听妻子、媳妇常常提及闻雅霜在江南过得如何艰辛,一个女人独自拉扯着三个儿子。还要襄助丈夫,又是怎样的操劳,这一切,都是拜江舜诚父子所赐。   江家容不得闻雅霜,亦容不得江书麒。   “我夫人所言皆是事实,你不得否认。”   “事实,什么事实?我江家的儿子,难道自己不知道疼爱,需要你来说三道四。”   言语不合,此刻各要维护自己的爱妻,江舜诚与闻其贵争执起来。   二人各不相认,闻其贵认定江家容不得江书麒一家五口,甚至认为江家是薄情之家。“江舜诚,你、我几十年的交情就此作罢!哼,你们对书麒残忍,我却不能。无论何时,江书麒都是我闻其贵的长女婿。从今往后,休想我再登你们江家大门!”   与其再让江舜诚下逐客令,闻其贵骂骂咧咧地出了清音轩,站在院门外,大声叫骂:“你们江家就是薄情寡义之人,待自己的儿子如此,待旁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告诉你,就你这里,我还不屑再来!将来就是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再来!”   他的叫骂声,吸引了许多前来吃喜酒的众人。   素妍看着一脸沉静的江舜诚,在父亲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波涛汹涌的心。江舜诚与闻其贵亦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今日因为儿女们的事,终究大吵了一场。   看起来,这是彼此对儿女不同的爱护,实则是积蓄已久的政见不和,江书麒夫妇的事只是一个开端。   江舜诚扯着嗓子,冷声回答:“要走便走,我江舜诚没有你这等不分黑白是非的朋友,滚!以后不要再登我江家大门!”   先是女眷间互不相认,虞氏赶走了闻太太婆媳。现在,江舜诚与闻其贵亦吵得面红耳赤,闻其贵明知江舜诚不会收回成命,更不可能为了维护他闻家的颜面,就责备自己的妻子,只想用这场争吵挽回几分颜面。   闻其贵骂骂咧咧地出了府门。   江舜诚谦意地向众宾客抱拳:“让各位见笑了,都是为了那个不孝的五子才闹到这个地步。请众亲友宾朋海涵。”   几十年的朋友,说闹翻就闹翻了。   江舜诚一早就因江书麒一家的事与闻其贵产生分歧,每次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就会不欢而散。今日撕破了脸面,竟是彼此再不往来,心里微微有些不舍。到底相交了几十年,江舜诚早年与闻其贵是极好的,可最近几年他为人处事再与之前不同,闻其贵与他也就生疏了许多。   ps:   马年大年初一了,双手抱拳拜大年,祝各位读友新春愉快!阖家幸福!!求打赏!红包!香囊!桃花扇!和氏璧……给个打赏吧!   ☆、400新人茶   宾客们小声地议论着,有人说了女客那边的事儿,不出一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江、闻两家闹翻的事。   江舜诚仿似个没事人,陪着几家交好的朝臣说说笑笑。   有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安慰道:“咏斋不必与那等小人计较,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因结了儿女亲家才有些交情。”   但这交情同样是毁于儿女之事上。   都察院御史正直不阿,算是朝中的清流人物。有人带头宽慰,又有几个清流官员安慰江舜诚。   “咏斋的为人,我们大伙都了解,不要往心里去。”   江舜诚轻叹一声,“结坏一门亲,毁了几代人。我几个儿子里,唯这五子被毁了,唉……自去岁到江南任官,不怕几位大人笑话,我已大半年没收到他的家书。逢年过节,反是我妻子、儿媳们备下礼仪送往江南,到头来,还被人指责待人刻薄……”   朝中清流臣子,之所以为清流,便是正直、敢于担当之人,行事磊落。听江舜诚这般说,不由得面露同情。家家都有长和短,人人都有难以启齿之痛。   江书鸿见江舜诚难受,“这事是儿子的错,儿子身为长兄,不能劝导幼弟,让父亲添堵,请责罚儿子。”   江舜诚连连摆手,“这事与你何干?唉,此乃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末了,伸手轻拍江书鸿的双肩,“传良的婚事一定要寻个好人家的姑娘,莫要再寻闻家那等门第……”   闻家现下被清流臣子视为奸党。闻其贵近崔左相,亲静王,暗下巴结宁王。早先公然亲近静王,近来听说宁王监国,又讨好宁起王。听说。闻其贵要把庶次女嫁给静王府的广平郡王为侧妃,又将另一个美貌的庶女许给宁王府世子为侍妾,便是十一皇子的侧妃也是他的嫡次女,可谓是什么好事都被他占全。   闻其贵之所以敢这般猖狂,是仗着无论将来哪位皇子登基,他都是皇亲国戚,前途无量。   还忆当年,他倚着江家过活,哪敢这等放肆。   前世的闻其贵也把几个女儿嫁给皇子、皇孙,可到底没能保住闻家周全。闻家满门被灭。只有幸保住了嫁出闺阁的几个女儿。   众人这才忆起,江家还有位四爷尚未婚配,听说受江舜诚教导读书,近来颇有进益。   御史掳着胡须,笑道:“咏斋若是不弃。在下倒愿意做回冰人。”   江舜诚一脸哀痛。好在这几人是近几年与江家交好的清流臣子,“旁的不说,须得贤惠得体,家风良好。我是怕了闻家,唉,现在五子与我们父子生疏,快成仇人啦!”   御史笑微微地看着另两位交好的清流派臣子,其中一人会意过来,只怕说的是自家的女儿。若与江家结亲,倒是一门好亲。江家为人处事在朝中倒有些美名。   江舜诚满是苦恼地道:“这事儿还得交给书鸿夫妇做主。容貌、才学都是其次,这贤惠得体才是要紧的。”   闻家把他辛苦带大的儿子给拐走了,难道还得让孙子重蹈覆辙。   昔日虞氏就闻其贵的嫡长女与江书麒结亲颇有些不乐,是江舜诚瞧着自己与闻其贵相识多年的情面上,不好驳了,方才应允的。江舜诚早就懊悔了,要不是他坚持结亲,也不会落到今日。   御史笑着对江书鸿道:“江侍郎放心,我说的这家,也是极好的,是大理寺少卿纪丰的嫡长女,这姑娘年芳二八。三年前因其母病亡,守孝家中,方耽搁了婚事,我瞧着与江侍郎的幼子传良倒也年龄相当,才提此话。”   纪丰,乃是都察院左副都院使纪硕之兄,为人正直,两家门第倒也相当。   纪硕早前以为要提自家女儿,可忽地忆起,自家女儿今年十三,若提兄长的女儿,倒也合适。笑道:“我这侄女不仅知书达理,也是行事端方的。”   江书鸿抱拳回道:“二位大人的好意,我先心领,此事事关重大,得与内人商议之后方可。你们也知道,江家儿子若要订亲,先得问过他们自个的意见,就娶一妻,不想委屈了孩子。”   江家的规矩,他们也略有耳闻。   只要江传良不厌恶,沈氏就会相看,若入得眼了,便会为孩子们订下婚事。因江传业的未婚妻曹玉娥要为祖父守孝,这才延后婚期,但一入秋天只怕就要商议婚期。因有一个尚未成亲,反让后面的江传良不急了。   纪硕笑道:“这是自然!”   当天夜里,江书鸿借着三分醉意,提了此事。沈氏只说回头得派人打听一遍,原想待江传业完婚之后再提传良的婚事,可眼下瞧来,连比传良还幼些的江传达都要成亲了,她家的传业也该订亲了。   次日,整个皇城的达官贵人皆知江、闻两家闹翻的事,甚至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昨夜红烛高照,洞房新人浅笑。   今晨,一对新人收拾妥帖,早早儿到如意堂拜见祖父、祖母。   慕容氏也起了大早,梳洗打扮好,服侍着虞氏梳洗。   大房的沈氏婆媳也赶了早,张双双领了自己的孩子过来,很是热闹。江书鸿兄弟今晨一早去了朝堂办差,倒是江舜诚少有的兴致,竟坐在案前喝茶。   虞氏刚打扮好,就听田嬷嬷来禀:“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新人来了!”   沈氏笑赞道:“瞧瞧,来得正好,我刚过来,婆母也刚梳洗好,她竟来了。”   李家也是世代官宦,虽然官职不如江家男子做得大,可也是深谙大家规矩的,生怕起得晚,早早儿就梳洗完毕。前往如意堂拜见长辈,因江家上有祖父母,便改在如意堂敬新人茶。   虞氏心情不错,各房的长媳要的就是这样举止得体的人,这个不早不晚。怕是遣了丫头一早留意着,就凭这份用心,就讨人欢喜。   几人分长幼落座,虞氏拉了慕容氏坐在自己身边:“你且坐下,如今你也是当婆母的人了,等着新媳妇来敬茶。”   李碧菱穿着一件绯色锦袍,携着陪房嬷嬷、陪嫁丫头款款而来。江传远站在她的身侧,两人看上去倒也相配得体。   李碧菱昔日一眼吸引住沈氏与虞氏的,便是她过人的容貌,长得如花似玉。肤色又好,举止得体,虽只见过一面,她们就记住了。再因她生母与二太太相似的性情,大太太和虞氏都觉得挑这样的女子给江家二房的长子最是妥当。   早有田嬷嬷支了蒲团。新人跪下。一一叩拜:“拜见祖父!拜见祖母!”   二人接了丫头的递来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奉了茶。   江舜诚笑了笑,接过新妇手里的茶水,喝了一口,掏了只封红递过。   李碧菱甜甜地唤了声“谢祖父!”   虞氏道:“过了门,就是江家妇。二房、平西候府往后就得靠你打点。九公主虽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凭她为了下嫁江家,愿意放下公主之尊就可瞧出是个贤惠得体的。下月便是展颜、传达成亲的喜日,你要多费些心。”   出嫁前,江家人就捎了话来。相中她便是看她是个得体的。在娘家时,就是由她在打点李家二房的宅务,因两个弟弟年幼,都是由她在主持大局。   李碧菱一一应下。   虞氏取了封红,递给了江传远。   有丫头奉了茶水,一对新人再跪拜慕容氏。   慕容氏笑着接过,每盏只饮了一口。   李碧菱道:“听说翁爹身子不适,儿媳一会儿去青林苑奉茶。”   慕容氏道:“罢了,他染的是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你们。且等他大好了再见。今儿这里有你们的祖父、祖母,也是一样的。”   一早就备下了一只金镶玉的镯子,江舜诚瞧着眼熟。   慕容氏道:“这是我婆母送给我的祖传之物,这只给你。”   这是后来,虞氏给慕容氏补的礼物,算是婆媳传承的祖传宝贝,每房媳妇都有一样。六房柳飞飞那儿的,虞氏便搁下了,没想给柳飞飞。   虞氏道:“这还是当年我出阁时,我娘留给我的,一对翡翠的,还有一对金镶玉的,翡翠的二十多年前给了老大媳妇。这对就留给老二媳妇了,就权当是传家宝吧。”   江家祖上底子薄,哪有这等贵重东西,就算有几样,亦都是虞氏的。   江舜诚面露感激,微微含笑。   大丫头近了花厅,欲言又止。   田嬷嬷出了花厅,听罢之后,低声道:“老太太、老候爷,六老爷带着新六太太到了,要来敬新人茶呢。”   慕容氏微愣,不知要不要帮着说几句话,扭头看沈氏,正含笑接过江传远夫妇的茶水,亦掏了件好看的珠花首饰送给李碧菱,另备了封红递给江传远。   江传远低声介绍道:“这是伯母,最是热心、贤惠的,往后你若有不懂的,只管请教她。”   沈氏笑道:“瞧瞧,把你伯母都夸上天了,回头我要是不教都不成。你刚进门,许多事还不懂,你若问我,我自倾囊相告。”   李碧菱欠身道了谢。   江传远走近张双双,道:“这是大嫂,是伯母的左膀右臂,是府里数一数二的能干人物。”   张双双笑了起来,谁都爱听夸赞的话,她亦不例外,“听听三弟这张嘴,越发的能言善辩了,能把天下的小鸟都给哄骗下来,哈哈,你且把这好听的留给三弟妹听去。”   ps:   借着新妇敬新人茶,浣浣也是起点的新人,在这儿也向各位抱拳道贺,盼读友们多多关注!多多疼爱!!   ☆、401罚柳氏   李碧菱的一张脸顿时就臊红了。   对于这样的夫婿,她很是满意,只是昨晚他有几分醉意,对她也粗鲁了一些,但今晨醒来,看到她身上的瘀紫、红印,满是愧色地道“我弄疼你了?”她只是羞涩摇头,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好。因要赶早来敬新人茶,不敢误了时辰,更不敢让长辈等候坏了规矩,她早早就服侍江传远起来了。   江传远坐在榻前,就看着她忙碌,脸上漾着笑,近乎自言自语地道:“没想我娘子如此好看,嘿嘿……”   他越是傻笑,李碧菱就越发的羞赧。   此刻,李碧菱羞红两颊,越发显得娇媚无双,直瞧得江传远眼直。   张双双赏了块女儿家佩挂裙边的一对蝴蝶玉佩,上面坠着一截大红色的流苏,煞是好看,虽不是特别珍贵的,却也别致。   门外,传来三房何氏的声音,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婆母、二嫂,我可是来晚了。”   何氏的肚子越发地大了,腆着肚子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进来,含笑看了眼李碧菱,今儿这一细瞧,觉得她当真比自己娘家侄女生得好看,又得体,“三奶奶当真如朵花似的,未过门时,三爷远远地瞧了一眼,就直说满意呢。”   花厅上说说笑笑,院门外素妍携着青嬷嬷、白菲款款移来,只见江书麟与柳飞飞立在院外,被两个丫头给拦住,死活不肯让他们进去。   江书麟有些烦燥,厉声道:“凭甚他们能入,我们却不能进去?”   素妍近了院门前,对白菲道:“你且进去瞧瞧。若是他们已给老太太敬了新人茶便来回我。”   总不能因为要帮六房,就让二房受了委屈和尴尬,今儿对江传远夫妇来说同样是好日子。   白菲进去片刻,回话道:“三爷与三奶奶已向老太太敬过新人茶了。”   素妍对柳飞飞道了声“进去吧”,领着青嬷嬷入了如意堂的院门,丫头还想阻拦,素妍猛一回头。一个犀厉的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丫头只低垂着头并不敢拦。   虞氏见素妍领着江书麟夫妇进来,面色一凛。   素妍笑道:“碧菱,我与你二姐碧菡可是手帕之交的好姐妹呢?你二姐近来可好?”   李碧菱取了新人茶,跪下递过“拜见姑姑。”这才轻声回道,“二姐甚好,一早就想来见郡主姑姑,因有了身子,婆家人不允她出门。”   素妍笑着接了新人茶。浅呷一口,从袖口取了只不大的锦盒递给李碧菱,又拿了封红递给江传远。   李碧菱启开锦盒,里面却是件漂亮的点翠簪花,做工精美,一看就是好东西。“谢姑姑。”   柳飞飞与江书麟跪在蒲团。朗声道:“儿媳柳氏拜见翁爹、婆母!前些日子因身子不适,今日给翁爹、婆母赔个不是,请二老见谅。”   虞氏愤然瞪视柳飞飞。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但见柳飞飞纤指莹莹,举止倒也得体,一双眸光里含着怯意与不安,生怕被自己拒绝。   素妍笑道:“娘,事出有因,倒不是她要坏了规矩,二月十三那日她确实病倒了。你就原谅她这回,往后她再不敢乱了规矩。”   虞氏冷哼一声,不打算就此饶了柳飞飞。   沈氏不愿轻易开口。规矩还是要的,她虽是长媳,但这是自己最小的弟妹。   慕容氏见沈氏不说话。也不敢开口求情,只探究似地看着张双双。   张双双只作没瞧见,喝着自己的茶,与何氏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素妍道:“娘,你不是说家和万事兴么?你不如罚了她,但这茶你还得喝,否则明儿我们上路去晋阳,让他们如何安心。万一六哥得了什么差事,去了外地,你又如何安心?退一步海阔天空,原谅了她,也是宽恕了自己。”   慕容氏虽知素妍有些不俗,却不想劝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听得双眼发直。   李碧菱因是新妇,只小心地看着厅上的一切。   江舜诚急着去大书房,还要去给传良讲《史记》。“不如就饶过他们这回……”   虞氏怒瞪。   素妍娇声道:“娘,接了这新人茶,要训要罚,接过茶再说。”   如果不是素妍,恐怕虞氏当真不会接茶杯,她这才愤然接过,厉声道:“柳氏,规矩不能坏,你既坏了规矩,从即日起去佛堂抄写十遍《祈福经》。”   江书麟一听,惊呼一声“娘”。   虞氏厉声道:“哪家的新妇不在成亲次日给长辈敬茶的,你若想为娘认下她这个儿媳,就不要擅自插嘴坏了江家的规矩。”   柳飞飞朝他使了眼色,她来过两回,每次都被丫头拦在院门外,虞氏是真的恼她。   江书麟不再支声,耷拉着脑袋。   虞氏道:“你在江家住了那么久,这府里的规矩多少也知道一些。我罚你去佛堂思过抄经,你可心服。”   “儿媳心悦诚服。”   虞氏捧起茶杯,素妍说得对,家和万事兴,这到底是江书麟自己挑的妻子。想当初,有多少名门闺秀他不选,偏偏就相中了这渔村女。“回头敬了茶,自己去佛堂,带两个丫头服侍着吧。”   柳飞飞应声“是”,一脸谦恭,又递了茶给江舜诚。   老夫妻二人各呷一口,赏了封红,二人各得一只。   柳飞飞起身拜了大太太、二太太,她们亦补了礼物,就连素妍也备了份礼物,这次不是什么首饰钗子,而是和大家一样,也是封红。   江舜诚起身道:“我得去大书房了,你们坐着。”   沈氏、慕容氏齐声道:“恭送翁爹!”   江舜诚刚出院不久,就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却是江素婷到了,携着一双女儿进了院门。   锦绣看到素妍也在。原本带着笑的脸上便多了两分拘谨与小心,规规矩矩地站立在江素婷的身后。   江素婷审视完李碧菱,此刻又见到柳飞飞,不由得微微蹙眉。   江传远道:“这是大姑姑。”   李碧菱行礼见过。   江素婷说了句“乖”,掏了两个封红,赏一对新人。   江传远介绍了锦瑟与锦绣,一早就备了封红。二人各赏了姐妹俩各一个。   江书麟道:“大姐,还有我们的红包呢?”   “你们的?”江素婷左右张望,“今儿是传远两口子敬新人茶,你们凑什么热闹?你们的新人茶可早就过了。”   江书麟据理力争,“娘也罚了飞飞,你怎么还在计较,连娘和爹都给了封红。”   江素婷有些不敢相信,目光一扫,见他说得的不假。这才扭头与同来的嬷嬷吩咐了几句,嬷嬷出去片刻,再进来时,就有了两个封红,颇是不满地递给二人:“拿去吧!”   虽然对方不高兴,好歹是接了新人茶。也给了他们封红,算是原谅他们了。   慕容氏为了打破僵局,说起关于陆康妻子的趣事儿来。还没讲两句,展颜带着笑笑便到了。   柳飞飞与李碧菱给她补了礼物,柳飞飞给的是一支价值不菲的钗子,李碧菱则是一对耳环,这也是一早备好的,李碧菱知晓江传远就这一个妹妹,不能太礼薄,免得被人笑话吝啬,江家人最厌忌的就是太吝惜的女子,据说五房的太太闻氏便是如此。   “昨儿府里办喜酒。陆奶奶问我说,这几十桌下来,得宰几头大肥猪?”   展颜一听这陆奶奶。立时来了兴致,“上回她来我们府里,说的都是乡下的事儿。我听马大奶奶说,她竟把恪靖候府种的牡丹、蔷薇全给拔了,在府里种了几畦菜园子,韭菜、白菜、萝卜、豆荚,各式菜蔬一块地,还买了八十几只鸡崽儿来……”   李碧菱很是好奇,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的世子夫人,居然在候府里种菜、养鸡。   柳飞飞也听过一些。问张双双:“双双,昨儿她不会又从我们府里带吃的回府了吧?”   张双双捂嘴笑道,“还夸说我们府里的吃食精致,上次拿回恪靖候府就吃了好几天,问有没有多的,便是吃剩的也不计较,说是给下人们吃,还能喂狗……”   笑笑接过话,道:“我可不信那是给下人的,昨儿你们没瞧见,她吃了三大碗米饭,我的个天,还吃了那么多的菜,当我两天了。”   不止笑笑这么看,便是展颜也觉得那些饭菜带着恪靖候府,怕是要热来主子们也一起吃的。   沈氏道:“说是有喜了,有两个多月。这不,陆康将军想要娶位平妻,正托官媒四下相看呢。”   虞氏听罢,微微皱眉:“恪靖候当真是个糊涂的,换作旁人给陆奶奶寻门好亲事,再为她置上百亩良田,嫁个山野村夫过日子便是。平白害了自己的儿子,这门当户对,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虽然偶有例外,也要论人不是。”   陆奶奶大字不识,开口就是山野乡村里的那些小事,便是出了门,吃喜酒也被陆康将军视为耻辱,原是与恪靖候说好的,只要陆奶奶怀上孩子,就同意他纳妾,这回不是纳妾,倒是娶平妻。   柳飞飞听到耳内,总觉得虞氏这话是另有所指。她再次觉得,自己与这屋里的女子是不同的,她是渔村女,说不好听,本应是素妍的丫头。是素妍拿她视为姐妹,让她学了一些本事。可她的出身却是身上致命的缺点。   她起身行了万福礼,“婆母,儿媳该去佛堂思过、抄经了,就此告退!”小心地、谨慎的,就行走时都变成了莲花碎步。   这,哪里还是素妍记忆里那个快乐的柳飞飞,这分明就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飞飞,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402行装   每次看到这样的她,素妍都不知如何评价,这样的改变到底是好是坏?   江书麟见是几个女人的闲聊,无了兴致,也退出花厅。   张双双轻叹一声,“有些日子没见六太太,倒越发得体了。”   虞氏颔首点头,“若真是学好了规矩倒也不差,我就担心只是几日的面上文章。”   她们要把飞飞变成什么样?   让她成为大家闺秀,掩藏真心,举止矫作?   素妍不明白,为什么张双双在夸好,连她娘也说好。   屋子里,沉默的唯有二太太。   李碧菱与早前的柳飞飞并无甚接触,自然不知她过往的性子,笑赞道:“六婶婶是个端庄温婉的女子。”   温婉?   如果素妍不是熟识过往的柳飞飞,并不会觉得这个词有多刺耳。   她感兴趣是改变了柳飞飞快乐吗?甘心吗?   几人又各自将柳飞飞夸赞了一番,慕容氏忽地道:“儿媳妇,今儿我们大伙可等着你的午饭呢。”   李碧菱垂首笑着,“婆母,我这就去厨房准备。”   虞氏道:“罢了!慕容家几位兄弟还在呢,让新人过去给舅父、表兄们行礼问安,莫要怠慢了客人。老大媳妇也帮衬着一把,把府里的琐事都给料理好。你们两房人还得相辅相承,一个家族的兴起,不是一房、两房人就能撑起来的,得手足相守。你们各自去忙,我这里不用陪着。”   几位太太答“是”,逐一告退离去。   素妍坐在虞氏身侧,看着一脸倦意的虞氏。“娘要歇会儿吗?”   虞氏含笑看着爱女,“哪里能歇,明儿得启程回晋阳,好些个东西都得准备呢。”她慵懒地用手衬着左颊,“青嬷嬷,这次随郡主回家乡的下人都挑好了?”   青嬷嬷道:“是,陪郡主的是老奴和白芷。白菲得留下照应得月阁,又挑了两个二等丫头一同服侍启程,一个唤作白莺、一个唤作白燕。”   虞氏点了点头,望向田嬷嬷与青嬷嬷,“你们俩亦有二十多年没回家乡了,只怕也想念得紧。”   田嬷嬷不无遗憾,低声道:“老太太知道的,我娘家没人了,唯一的侄儿也去了。连个香火也没留下。”   青嬷嬷神色凝重,她不由得忆起亡父和孩子来,如果不是素妍,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余生会如何走下去。   虞氏道:“你也不需难过,此次回家乡,若是你田氏族里有合适的少年。过继一个到你兄长名下,算作你的侄儿,延续香火便是。回头你们再置上一些田地屋子。没有不乐意的。”   田嬷嬷每每想到百年之后无人祭奠自己,心里就莫名的失落,此刻听罢,笑道:“借老太太吉言。”   素妍见她们要说话,告退出来,领着白菲回到得月阁。   白芷在层里收拾行装,满满地装了两口大箱子。这一收拾,便觉好些个东西都得带着,郡主头上戴的簪花、钗子、耳环……身上穿的两季衣衫,春衫、夏裳都得带上。件件都好看,套套都特别。   素妍皱了皱眉:“怎的收拾这么多?”   “此次是省亲,比不得往常。要回乡住上一阵子的。您是皇上晋封的郡主,岂能随意了去,自得体面、风光。”   素妍轻叹了一声,瞧着两口大箱子,自己一人就装这么多,其他丫头、仆妇人的还怎么收拾。她弯下腰,令白芷把所有的东西都抱到桌案上,不多会儿就满满地堆放了一大堆。   “肚兜两件、抹胸两件、亵裤三条、中衣中衫两套、春衫衣裙四套、夏裳四套。”她干净俐落地将需要的东西挑拣了出来,自己动手往大箱子里填,只片刻,把需要的就搁到了箱子里,占去了大半边箱子,指着空着的一边,道:“喏,这边还可以放几本书。”   白芷微愣,“这也太少了吧。”   连白芷自己,都想多带几身换洗衣服,没想素妍比她带的还少。   “够多了,若在以往,出门身上一套,随手另带一套。”   “可这回,郡主是回乡省亲,气派和体面都不能失的。青嬷嬷也说了,得准备几身好看的头面首饰、衣衫裙子。”   素妍指着箱里的衣裳,“这里面哪件不好,哪件能失了我的体面?”   这些衣服不是虞氏令府里的绣娘做的,便是沈氏、张双双让人做的。   白芷语塞。看着空荡荡的箱子,不说两箱子衣裳,怎么的也得装满一箱子。“郡主,过两日是珊瑚郡主出阁的日子,还有宁西郡主要在三月初七大婚,你都得添妆。”   素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道:“我今儿得去镇国公府瞧瞧,先添妆,再与二姐叙叙旧。”   近来府里的事又多又杂,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杨云屏了,上回杨云屏来,也是闲聊几句就散了。   在如意堂用了午饭,素妍与众人寒喧了几句。   素妍道:“过几日就是珊瑚郡主、宁西郡主出阁的日子,我今日下午得去镇国公府,先去宁西郡主那边添妆。”   慕容氏因家里事多,还有娘家兄弟、侄儿在府里做客,又要收拾喜棚等琐事,道:“小姑子替我带份礼物去。”   素妍让白菲去佛堂问问柳飞飞,看要不要也带份礼去。   柳飞飞进了佛堂,若以素妍抄经书的速度,也就三五日,可柳飞飞最怕写字,且字写得不算好,只能说还算工整,每每写字都是一笔一划写得僵硬,十遍《祈福经》,只怕没有一月是出不了佛堂的。   虞氏冷声道:“告诉六太太,三月初六、初七允她去镇国公府添妆热闹一回。回府后,继续反省抄经。”   白菲应声去传话。   素妍觉得自己的母亲并不是那样的刁蛮霸道,至少在她眼里是个很人情味的婆母。   虞氏对青嬷嬷道:“把郡主屋里那几套上好的头面送到我屋里来。”   素妍惊呼一声“娘”。   虞氏道:“你这丫头,哪是个过日子的人。但凡好东西,都给了旁人。还是搁我这儿才安心,瞧瞧你给柳氏置的陪奁,便是亲姐妹也未必有你一半的好。”   刚才还在夸母亲好,这会儿,又打她上好头面首饰上了。“娘把这些东西拿了去,我拿什么给宁西郡主添妆?”   “这个你不用管。我让田嬷嬷帮你张罗两套好头面。”虞氏顿了一下,“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哪里需要你添妆,不过是凑凑趣,锦上添花罢了。以宁西的为人,自不会在意你送的值多少银子,而在那份礼物得合心意。”   青嬷嬷应声。   不管素妍答应与否,转身出了如意堂,不多会儿。就把素妍的首饰盒子给取了来。   虞氏已令田嬷嬷备好了两套头面,一套黄金的,一套珍珠的,不在其价值,而是这式样,都是顶好的。   黄金头面的首饰让素妍忆起年前得来的那套。她转手便给了柳飞飞,这一套的式样在那套之上,用金丝编结而成的牡丹步摇。牡丹华贵雍荣,刺人眼目,花片薄如蝉翼,一看这工序,就极是繁杂。   素妍惊叹一声:“娘,你从哪里买来这么一套?”   田嬷嬷笑着。   虞氏道:“这套黄金头面拿得出手吧?”   “不比羊脂白玉头面差,做工精细,和内务府打造的不相上下。”   虞氏猜得不错,料想素妍要拿了素婷送的头面首饰给宁西。   素婷送的亦是好东西。   虞氏微微一笑,“首饰不在其价值多少?而在于式样特别。讨人欢心。送东西就要送到人的心里去。”   素妍一副受教的模样,连连点头。   另一套是珍珠头面,粒粒珍珠如豌豆大小。颗颗匀称、饱满。珍珠项链,以金为链,用五颗珍珠装嵌成桃花状,中央是栩栩如生的金色花蕊。珍珠钗子亦是桃花状,珠光闪耀,金色的光如太阳跃眼,白色的珠光似月光皎洁,不由让人忆起“日月同辉”这个词来。一对珍珠耳环,选用的是比豌豆稍小的珍珠,也饰成桃花状,花的下面坠下金流苏,摇摇晃晃,妩媚动人。   见过用白银装饰珍珠的,用黄金把珍珠头面打造得如此别致、生动的必竟少有。   虞氏不喜素妍对柳飞飞的好,唯一安慰之处便是,素妍给的东西到底落到自家人手里。对白菲道:“陪郡主早去早回,今晚早些歇下,明日一早启程赶路。”   青嬷嬷笑答:“回老太太话,收拾得差不多了。”   虞氏温和地看着素妍,每每看着这个女儿,她便怎么也瞧不够。“你瞧着收拾妥当。”   素妍带上虞氏准备的两套头面,领了护卫、丫头自二门而出。   有母亲帮着打点一切的感觉真好,虽不让她拿素婷送的头面赠人,却亦给了一样的好东西。两套头面,也算厚重了。   只不知柳飞飞回来头会如何添妆,便是怎么送礼也不过分,毕竟杨云屏可是给柳飞飞添了十几抬的陪奁。   春日午后的镇国公府,祥和而宁静。   石径两侧,花团锦簇,有杏花纷飞,如漫天粉雪缤纷狂舞,好似一场最华丽的婚仪,飞飞扬扬,随风而舞,在空中跳出美丽的曲线,漫天花瓣暗吐芳香。虽是二三月时节,气温转暖,但微风拂过只往人的脖颈里灌,给人清醒,让人冷静。   春侍女白芫早早得了通禀,站在阁楼院门前静候,远远地见素妍领着白菲而来,只觉倍加亲切,就似瞧见了娘家人一般。   因她是素妍送给杨云屏的,对江府她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大家都在西北战场呆过,这份生死与共的情意,又是少有人能够替代的。   ☆、403添妆   白芫欠身行礼,“见过安西郡主。”   白菲笑道:“我家郡主明日要回晋地省亲,今儿是来给你家郡主添妆的。”末了,伸出手来,拉着她,唤声“白芫。”   白芫笑道:“白菲姐姐,我家郡主另给我赐了名字,唤作雪雁。”   白菲微愣。   素妍道:“好名字。”   入了院门,就见到一座二层楼的绣阁,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又另设有小厨房,院中植有几株桃花、梨花树,桃花初绽,梨花树上碧叶翠滴,隐见花苞。   杨云屏出了内室,迎到花厅前,笑唤“三妹”,二人相见,素妍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早说来瞧你,一直不得空。”   “你们府里的事多,接连便是好几桩婚宴要办,只怕忙得紧。不说旁的,我们府里好几年才这么一桩,我嫂嫂也忙得难以歇上片刻。”   杨云屏虽是女将,可说出温和得体的话时,却依旧没有做作的矫作,反而让人觉得心里舒坦。这与是她与柳飞飞最大的不同,她本是名门女子,武能上阵杀敌,文能安于深闺做个大家千金。   雪雁唤了另几名大丫头来服侍,备下茶点等吃食。   杨云屏道:“你们且下去,我们姐妹私下说说话。”   白菲笑道:“宁西郡主不瞧瞧我家郡主为你备的妆礼么?”   杨云屏令丫头捧了过来,根根纤指保养得如同葱白一般,白皙如雪,细腻似缎,看来这些日子。她当真是安于深闺用心保养自己,就连肤色也初回皇城时细腻白净了许多,乍看之下,谁还能瞧出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不知晓的还会以为她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想到她的宿命,想到她的结局,素妍的心猛地一抽。痛得近乎滴血。   丫头们看着这两套头面,又好看又气派,个个面上露出喜气,只怕这两套亦得不少银子,到底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出手就是比旁人阔绰。   “我知道三妹那儿收着的好东西不少,瞧瞧,这式样真好看。”   “二姐喜欢便好。”   杨云屏满面喜色,自然流露的笑自眉眼、嘴角溢出。“我很喜欢,又是三妹精心为我准备的,自然更喜欢了。”   素妍笑着。   杨云屏伸出手指,轻柔地抚过牡丹花、桃花珍珠钗,这不是装出的喜欢,是真心的欢喜。回头对一边站着的侍女道:“朱雀。收好。”   素妍回头打量着这侍女,衣着与雪雁一样的服饰,也是有品阶的。“她是从宫里出来的?”   “是嫂嫂特意从宫里为我挑选的,朱雀本是女护卫,选来服侍我。还有两个,也是宫里出来的,一个唤作黄莺、一个叫作翠鹂。”   瞧来,这四个大丫头是要当成陪嫁一并随杨云屏嫁入吴王府。   杨云屏打了个手势,丫头们退去。   雪雁拉着白菲,“去我屋里说说话,白芷、初秋她们几个都好吧?”   白菲讲了初秋近来学人家大家闺秀的样子,直把雪雁笑得肚子都疼了。   杨云屏看素妍饮着茶水。满脸羡慕:“要是我能再小几岁,许也和三妹一样,定要好好在家里多玩两年。”   “你玩得还少么?都过二十了。”   旁家的千金到了这年纪。早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而她还待字闺中。   如果不是皇帝赐婚,她的婚事不知还如何让父兄为难呢。   杨云屏笑着,“不瞒你说,母亲过世得早,就想有个贤惠的嫂嫂替杨家打理后宅。如今嫂嫂有了,又盼着哥哥能早日得个儿子,也便杨家有后。”她轻叹一声,“嫂嫂最是贤惠的,最近几日正劝着哥哥收通房,还说若是通房有孕,就收为妾室。”   素妍瞪大眼睛,“六公主真的要这么做?”   “可不是真的么,被我哥哥给拒了。我哥哥也是个重情的人,六公主下嫁杨家,尽心尽力地打点镇国公府,我父兄都是念着的。虽说前两个是侄女,哥哥说六公主一定能为杨家育下男丁,说什么也不肯要。   哥哥在皇城的那些日子,要不是那个多事的司寝嬷嬷,说不准还会多两个侄儿。上回九公主在宫里求了皇上恩典,各公主府撤了司寝嬷嬷,可让我哥哥、嫂嫂高兴了一场。”   六公主要给六驸马纳妾?   素妍听来觉得有些诧然,她是真心所为,还是为了试探,或者明知杨云简不会同意,却还是这么做,只是想减轻自己没能育下子嗣的愧疚。   六公主今年亦有二十多岁了,虽说年轻,可未育下儿子,到底是心头的一根刺。   “我嫂嫂早烦了司寝嬷嬷,但因是祖上留下的规矩,又不能遣走,领了旨意后第三天,就让她回家与家人团聚去,赏了百亩良田、一座庄子,让她养老。”杨云屏微微停顿一下,便是皇家公主,也有许多不得自由的,何况她只是臣子之女,“我嫂嫂便是个性子好的,也早想打发了她去。听说七公主府的司寝嬷嬷离开时,七公主连一文钱也未给,只带了她的随身衣衫等物就被赶出了七公主府。”   早年公主乳娘,出嫁后是公主们的司寝嬷嬷,掌握着公主、驸马的同床礼仪,偏有些司寝嬷嬷拿着鸡毛当令箭,早就惹恼了公主。好些的,如六公主,为司寝嬷嬷备了百亩良田、恩赐回乡与子女相聚,安享余生。不好的,便如七公主如打发瘟神一般,没了公主为依靠,没了余生的荣华,可想而知,七公主的司寝嬷嬷余生只怕过得清苦。   七公主正忌恨着司寝嬷嬷害她与七驸马两地分离,二十出头尚无儿女相伴,身边又无夫君相陪,面上敬重,心里早就恨透了那个她,一有打发她离开的权力,立马就赶上,虽是乳母,却再无情意。   素妍问道:“七驸马可回府了?”   杨云屏道:“圣旨下达的第二天早上,七公主就派人去接了。”她呷了清茶,“世人都道九公主离经叛道,这回九公主倒是为皇家公主们做了件好事。便是我嫂嫂也说待她出阁要送份厚礼。”   九公主这一求皇帝,只怕众公主都念她的好。   在素妍记忆里,那时候的九公主是出名的刁蛮女,与自己同属纨绔女子行列,霸道、任性,横行皇城,后来新君登基要为她指婚,下嫁的是崔左相的孙子,九公主不满这段婚姻,一日深夜从皇宫离开,留书说要浪迹江湖,自此再没有人听说过她的下落。   九公主逃婚而去,自至素妍被曹玉臻虐杀庵堂,也未再听到关于九公主回到皇城的消息。素妍猜想以九公主骄傲的本质,以她不愿屈就的性子,定是远走天涯,寻找她想要的幸福。   杨云屏低头笑道:“这些日子,嫂嫂教会我许多。吴王府的事,我亦知道不少,听说只得两位侧妃,舒侧妃已失宠,许侧妃育有庶长子。”   这个年纪的皇孙,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况吴王是三岁就封了郡王,十三岁被封为亲王。   “之前多有不甘,如今都想明白了。就如嫂嫂所说,我是正妻,他要宠谁,我也是能做主的。要是遇上那些个不听话的,便挑了貌美、年轻的送他为妾侍……”   素妍不可思议的望着杨云屏,脑海里浮现出在西北战场上意气风发的青春女子来,如今离开了战场将嫁入皇家为妇,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人尚未嫁,却已经早早儿地有了打算。   杨云屏似在倾诉自己的苦衷,又似在讲她的心事,“听说他已经订下了刑部顾侍郎家的小姐为妾,待我过了门,便将她抬入府。”   素妍也曾听人说过此事,“订下了一家,只怕还有别家吧?”   “闻其贵大人,倒是想讨好于他,因他嫌那是庶女,年纪又小,一口回拒了。”说到这事儿,杨云屏道,“听说你们江家与闻家闹翻了?”   真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连杨云屏也知道。   “外面有人说,平西候世子成亲那日,闻其贵与你父亲在婚宴上大打出手,还对骂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就改变了最初的模样。   素妍尴尬地笑了笑,“是吵了几句,并没动手脚。”   传来传去,明明是吵了几句,外间却说得如此不堪,不仅对骂,还大打出手。   “那就是一个小人,八面玲珑,除嫁入江家嫡长女,其他几个女儿哪个不是嫁皇子、皇孙,早前的两位庶女也是远嫁作了商人妇。我们家最是厌恶此人的卑鄙嘴脸。”   闻其贵在前世里也做了相似的事,任他百般谋划,到底没能保住一家。但早早出阁的女儿们却得以保全性命。后来,闻家女儿因无娘家支撑,在府中失势,也逐一失宠。闻雅云虽有一子,在那年冬天的皇城温疫里,孩子夭折,她后来的落漠亦是可想而知。   “二姐嫁入吴王府,往后还得处处小心,妻妾争宠、斗狠,我好担心你……”   素妍不希望杨云屏再重复前世的命运,不要她再被吴王其他的姬妾害得丢了性命,前世害死杨云屏的姐妹花宠妃,可天晓得会不会有其他的女子算计她。   杨云屏笑道:“你放心,能为我想到的,嫂嫂已经想到了。她从宫里给我带回来的几位宫女各有所长。朱雀武功最好,翠鹂精通医术、毒药,黄莺又擅行事为人,玲珑心窃……”   ☆、404盼子   有六公主护着杨云屏,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她的记忆里,杨云屏是在怀上身孕后被人算计身亡,因死得突然,这让杨秉忠父子耿耿于怀,曾要吴王给个说法。静王宇文理起兵争夺帝位,从晋阳一路打到皇城,杨家既不助静王夺帝,也不帮吴王领兵,袖手旁观。登基后的吴王几次希望杨秉忠父子能再度带兵上阵,而杨秉忠竟在战事刚起时以年迈为由告老休养;而杨云简在骑马时摔断了腿,亦不能挂帅出征。   在杨秉忠父子心里,杨云屏被宠妃害得丢了性命,一直是他们心头的痛。事后,吴王就此也没给个说法,寒了他们父子之心。   朝代更迭,帝王易人,杨家还是手握重兵的公候府,得皇帝器重。遇夷人攘疆,登基的静王已是北齐的天兴皇帝,他派杨云简镇守边关,也至六公主是众公主里第一个得有封号、重赏的长公主。   兵临城下,吴王也是懊悔的,如若不是他伤了杨家父子之心,江山也不会因为没有武将出征而落至静王之手。   素妍本想安慰杨云屏,不想她反过来宽慰:“你放心回乡省亲,我会保护自己。我们杨家到了我这一辈,血脉单薄,哥哥就我一个妹妹。哥哥说他会不惜一切保护我,父亲更是宠我,父亲说就算是嫁了吴王,也没人会欺负,还说要把府里的好东西都给我做陪嫁。嫂嫂又是个贤惠的,虽是公主,待我如同亲妹妹,也是处处为我打算。”   杨云屏得父兄疼爱,因母亲早逝。杨秉忠对儿女心有愧意,尤其对杨云屏的愧意更浓,因她留在闺中二十多岁才出阁,杨秉忠甚至认为是自己父子累及爱女。待她出嫁时,十里红妆,一百五十多抬的陪奁、嫁妆,看花了多少人的眼。便是昔日安国公府的嫡小姐也比之不过。而六公主还入宫为她求了恩典,连当今皇帝念及杨家功勋,特意令贤妃赐送十八抬的添箱嫁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宠。   皇帝赐婚杨云屏、吴王不久,杨秉忠成为几十万禁军的统帅,而杨云简更被擢升上将军,一时间杨家父子可谓是风光无限,是所有武将里最得意之人。那一刻,满朝文武顿时哗然。但皇帝的布局,也很快让群臣明白:皇帝相中的储君人选乃是吴王。   杨云屏轻叹一声,“我嫂嫂最盼能为哥哥生两个儿子。近来为了求子,府里还特意建了佛堂,专门供奉送子观音,朝晚烧香磕拜甚是虔诚。”   六公主这是太想要儿子。杨家到了杨云简这代。只他一个儿子,六公主贤惠认为自己不能替杨家诞育儿子,心中生愧。   素妍笑道:“六公主会有儿子的。而且不止一个,得有三个呢,只要她愿意生,一定会有更多。我想她若再生,一定是儿子。”   杨云屏眼睛发亮,“真的吗?如果我嫂嫂再生,就一定能是儿子?”   素妍肯定地点头,很快回过神来,静王在皇城登基为帝时,那时的六公主已育有两子。待素妍前世被虐杀庵堂。六公主育有五个儿女,两个女儿是大的,之后连生三子。当真乐坏了杨秉忠父子,认为后继有人。长子袭了其祖杨秉忠的镇国公爵位,次子袭了其父杨云简神武候爵位,后来六公主说同是她的儿子,怎能有的不能袭爵,有的却能袭爵,索性求了静王,亦给幼子封了个“忠恩伯”的爵位,可不是世袭,只能由其幼子享受终身。   “六公主自有上苍宠爱。”   杨云屏笑着温和,她也希望六公主能为杨云简育儿男丁,这样便算是圆满了,“要真如你所言,到时候,我定让嫂嫂备厚礼谢你。”   “好!”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杨云屏对这段婚姻充满了期待,叮嘱素妍一路小心。   瞧瞧天色,快近酉时了。   素妍告辞离去,杨云屏令雪雁将她们主仆二人送出府门。   *   马车在平坦的石板路上巅坡着,明日,她就要随父母离开皇城。   曾经的记忆里,她没有随他们回过晋阳,许多事已经不同,她越来越相信,今生定与前世不同。   正想着满腹心事,只听前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下西歧拓跋昌,冒昧打扰,不知安西郡主能否赏光吃盏茶。”   护卫早已将拓跋昌与马车间隔出一段距离来,手握兵器,高度戒备。   素妍挑起车帘一角,看到一袭华袍、身材魁梧的男子,面部轮廓分明,如刀琢石刻般的男子,他双手抱拳面露敬重,没有半分的亵渎之意。。   素妍道:“天色不早,四殿下有事不妨直说。”   拓跋昌知她不会下车吃茶了,重重抱拳,“想请郡主帮个忙,听说瘸军师欧阳翊在吴王府暴毙,在下想讨了他的尸骨回国安葬。”   对西歧人而言,瘸军师是立有大功之人。   对静王,也是一个得力臣子。欧阳翊襄助静王赶走了吴王,再助静王登上帝位,做了静王最得力的臣子,还成了天兴帝时的一代丞相。但这次,再无欧阳翊,他暴毙于吴王府内。   素妍定定心神,“既是如此,四殿下何不去问吴王。”   拓跋昌轻叹道:“问过了。吴王说因是暴毙而亡,怕是瘟疫,葬在乱葬岗,可在下着人寻过,并无找到,我想……吴王定是知道欧阳翊现下何处。”   一则,他似不信瘸军师欧阳翊已死;二则,如果真死了,怎会在乱葬岗内找不到人?也只有请素妍出面,才能寻回欧阳翊,拓跋昌早闻素妍与吴王交情非浅,若是请素妍前往寻人,定会有功而返。   拓跋昌道:“好歹与他相识一场,只想好生安葬。”   素妍道:“既然吴王如此说,定是真的。四殿下又何必耿耿于怀……”   不远处。一个戴着纱帷帽的男子隐在拐角的街口。   欧阳翊死了!可他说什么也不信,国师、丞相的命格,岂是如此容易死的,定是被人藏起来了,只要欧阳翊在,他一定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几年的朝夕相处,几年的朋友之情、生死之义。   他现下落漠。成为西歧的罪人,可他唯一念着的便是与瘸军师之间如手足、如朋友的情义。   他只想带欧阳翊的尸骨回国安葬,就连这小小的心愿也难以达成。   马车走了,往城东云集了北齐权贵的兴旺里移去。   拓跋昌调头行到拐角处,低声道:“二哥,你听见了?瘸军师只怕是真的染病而亡。”   “暴毙而亡?”拓跋昭从来没有信过,这些日子他四下寻找欧阳翊的踪迹,“你不了解他,他没那么容易死。”   欧阳翊有国师之命、治国之才。是他最好的左膀右臂,怎会就死了?   如若他不曾想要占据北齐肥沃的土地,夺下万千的百姓为自己的子民,会不会有这场战祸,是否还会有现在自己的落魄。   他还是北苑王,只是不再得宠。半是皇子,半是罪臣。北苑王这封号现下只是个虚名,除了那空荡而落漠的府邸。什么都不是。   拓跋昭的王妃萧氏背着他养男宠,荒淫无度。而他因为王妃萧氏与萧家建立起来的权势、关系,一朝瓦解。萧氏被降为女奴,萧皇后被废冷宫,萧国舅满门获罪,萧家死的死,贬奴的成奴,一门荣宠化成昨日烟云。   只要瘸军师在,他也许还有改变一切的可能。   瘸军师是上天宠爱的国师、治国之才的丞相。   但,这是拓跋昭的秘密。他只告诉拓跋昌,自己寻欧阳翊是因为与他之间的朋友之谊,手足之情。却没有说瘸军师乃是命定的丞相。   拓跋昌舒了一口气,“瘸军师确实死了,吴王如此说,安西也如此说。”   拓跋昭道:“吴王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把军师带回吴王府,怎会让他死了?”   他不信!   瘸军师一定要活着,只不过他没有找到。   无论怎样,他都要寻到瘸军师。   拓跋昌面露无奈,“二哥,能做的我已经做了。看安西的样子,不像是假。”   拓跋昭冷声道:“我比你更了解这个女人。”   两国交战,拓跋昭没少吃安西的苦头,又怎会相信安西的话。   *   马车自平坦的偏门而入,近了二门,早有人候在门前,大丫头福身道:“郡主总算是回来了。”   素妍下了马车,审视着这丫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修长,蜂腰削肩,鹅蛋脸,长着一对漂亮的丹凤眼,肤白如雪,瞧着甚是面生,“你是哪院的丫头?”   丫头垂首回道:“奴婢是前些日子新提的大丫头红桃,因红莉姐姐要出府配人,大奶奶让我先跟在身边学规矩。”   早前,素妍就听沈氏与张双双说过,待江书麟的婚事一结,便有许多丫头要出府配人。丫头们大了,再留府里会生出乱子,配人无疑是最好的法子。像皇城这诸多的候门府邸,哪家府里有没有家生子,亦只家生子用起来才更令主家放心。   素妍抛去杨云屏即将出阁的沉闷,“大奶奶找我何事?”   红桃嫣然笑道:“大奶奶说,明儿是二月三十,三月初二是珊瑚郡主与曹公子大喜的日子。大奶奶要去左相府添妆,想问问郡主,郡主是带礼去,还是与大奶奶一道过左相府。”   ps:   春节期间,一张粉红票计两张哦,浣浣抱拳求粉红票!有票的捧个票场,有钱的捧个钱场,请用粉红票和打赏支持该文!!   ☆、405脸难看   张双双未嫁入江家前,便与崔珊略有交情,素妍是在九岁时结识了崔珊,算得是自小的交情。   要是没有崔珊在宫里刁难的那回,她许是会亲自过去的。   好歹大家相识一场,不添妆也说不过去。   “你回了大奶奶,就说我请她代捎一份添妆礼过去。”   她要随父母回晋阳了,自己屋里的事也有一大堆,还要帮虞氏整理土仪与送给江家族人的礼物。   红桃道:“大奶奶想着郡主便是要添妆的,所以这才一直等着回话。明儿曹家的人就要去左相府催妆了,大奶奶说要添妆就得今儿,错过今日只怕不大方便。”   虽说没有明言催捉,但红桃却委婉地道破今日是最后一日给崔珊添妆的日子。   “我知道了,回头挑选好了,就令白芷送过云。”   如若不是张双双提起,素妍还真会忘了这事。但回头又想,青嬷嬷的白菲都心细的,只怕一回得月阁就少不得要提醒。还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刚迈进得月阁,白菲便迎了过来,“郡主,该给珊瑚郡主添妆了,过两日郡主要出阁了呢。”   素妍令白菲取过首饰盒,好些的首饰都被她挑了出来,多数送了飞飞,还有的亦送了展颜。之前从江素婷那儿得来的两套头面,被虞氏收存。留下为数不多的首饰,倒也是件件属她心意的。   崔珊身份在那儿摆着,若是礼轻了反应让人觉得寒酸。   她曾听张双双说过,李碧菡、闻雅云等出阁的时候,崔珊添妆的礼物都是极好的,全是上千两银子的东西。   素妍千挑万看一番,取了一支金镶红宝石桃花的钗子,红宝石闪出刺眼的光芒。又取了支南珠簪花,上面的珠子粒粒呈粉红色,如豌豆大小,由二三十枚珠子串成月季节模样,中间又嵌着粉色的一枚较大珠子。   珍珠里有黑色、粉色的,又以白色最为常见,像这样同等大小的粉珍珠,又有一粒同色的较大珍珠做成的头花,极为少见,不仅看着不俗,一瞧也是珍贵的。   白菲在一边瞧着,“郡主,这两样都太珍贵,宝石钗子得上千两银子,而这粉红珠花更是珍贵。这可是郡主及笄之时,老太太送你的礼物。”   素妍看看这支,瞧瞧那支,甚是不舍,她自来就不是吝啬之人。   宝石钗子是她去岁及笄那日,张德松的夫人江素婷所送,听说这还是江素婷给张德松产下嫡长子满月时送给江素婷的礼物。江素婷自己舍不得佩戴,却在及笄那日给素妍做了贺礼。   终是将粉珍珠钗子递了白芷,道:“屋里可有合适的盒子?装好后给大奶奶送去。”   白菲应声去办。   白芷为素妍倒了杯清茶,“粉珍珠钗本不多见,像郡主送的这支,无论成色还是式样都是极好的,多少年都不过时。”   素妍微微勾唇,露出笑意。   如若自己是崔珊,本想找朋友襄助,却被朋友弄巧成拙,曹玉臻没拜成师,倒生生便宜了不相干的旁人。心里这口怒气、怨气定难发作,指不定哪日寻了机会就寻回面子。   她太了解崔珊了,就如同了解曾经的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送再珍贵的东西都无用,那支红宝石钗子,只是按照崔珊过往行事、为人送的。   崔珊能不能原谅她,她已不计较了。   也许,在崔珊决定了嫁给曹玉臻时,她们连朋友也做不得的。   多珍贵的东西,最后会落到胡香灵手里吗?   她丰厚的嫁妆,可真真是十里红妆,最后还不是被胡香灵夺了去,而曹玉臻还言辞咄咄地做了她的同伙。   “你让白菲捎句话给大奶奶,让大奶奶附耳告诉珊瑚郡主,就说是我捎给她的:请她小心胡香灵。”   白芷吃吃笑道:“郡主到底还是担心珊瑚郡主,只怕她未必会领情。”   “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就算往后与她做不得朋友,该提醒的我还是要说。”   白芷答了句“我去瞧瞧”追上白菲,在后花园里把素妍的意思说了。   张双双安抚好孩子,正准备出门去趟左相府,今儿还约了昔日一个与崔珊还算交情不错的奶奶,都是她当年的姐妹。   白菲将东西奉上,又低声说了素妍的话。   张双双启开盒子,“郡主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宝贝的东西也舍得给人添妆。”   谁见了这粉珍珠钗子不眼热,这可是张府江素婷最喜爱的,换作旁人江素婷指定不舍得拿出来。但江素婷为了讨好虞氏,进而讨好素妍,只要能哄虞氏高兴,什么贵重都东西都舍得拿出来。虞氏偏疼素妍,讨好了素妍就如同讨好了虞氏。   白菲笑道:“郡主说,珊瑚郡主亦是她朋友,既是添妆自然得添份好的。”   张双双回头招呼了嬷嬷、丫头,去二门处瞧轿子备好了没有。一会儿,便有人回话。她带了两个大丫头出门,吩咐乳娘小心照顾孩子。   虽说后日才是崔珊成亲的吉日,左相府已是一片忙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府门上悬挂的匾额上也披挂上鲜红的喜绸,大门上几个家奴正在清扫尘土,又有婆子、粗使丫头拿着抹布反复擦拭。府门前的街道,被左相府的下人冲洗一翻,地上的水都能照着人影儿来。   张双双一路过来,近了左相府前的街巷,已然焕然一新,就连整条街巷都似被清洗了一番,空气里还有清新的泥土气息,依昔闻嗅到一股醉人的花香。   在张双双离大门十余丈的地方,被左相府的小厮给拦住了:“可是来添妆的?今儿在清扫大门处,扫得干净了,明儿一早才好铺上宝相花波斯毯。贵客,请给我来。”   宝相花,自来是大富人家认为吉祥富贵的花,波斯毯更是价值不菲。   小厮领着张双双自南边偏门而入,虽是偏门,不及正门气派,却也比寻常三品官员的正门还要大气辉煌。   大喜之日近在眉睫,左相府喜气冲天,府内、府外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连轻轻拂过的风亦染上喜气似的柔柔而过。   琼庭寂寂,金瓦映照,显得越发的瑰丽非凡。   世人都说右相府大,那是江家人丁兴旺,府邸虽大,却布设得清幽、雅静,不及左相府的奢华贵丽。   小厮近了珊瑚郡主居住的闺阁,低声对一边的小丫头道:“这是文忠候世孙夫人,特来给郡主添妆的。”   小丫头瞥了一眼,面露不屑。   张双双亦是个伶俐人,赶来与人添妆,还被人小瞧,心下隐有不乐,想到与崔珊本有交情,好与不好,自己也要走上这一遭。从袖口里掏了两个封红,笑着递给小厮:“有劳小哥了!”   本是来送礼,竟还被左相府下人冷脸看,张双双心里气堵,却又不便发作。   小丫头见她拿了封红,立时便变换了脸色,“世孙夫人快请!”   文忠候晋为正一品候爵,其妻同此尊贵。世子则为正二品,以此类推,世孙则是正三品。   同来的红桃脸上有些挂不住,虽不言语,心下亦是不高兴。   张双双随手将另一个封红递了丫头,丫头掂掂份量,约摸是只五分重的银锞子,顿时笑得更灿,“世孙夫人请!”   这两日来左相府添妆的人不少,静王妃、七皇子妃、宁王妃、十一皇子妃,静王世子、广郡王亦是少不了的。皇子、公主们也陆续赶来添妆,几乎都快把崔珊的闺阁门槛给踏平了。   张双双入了闺阁,但见里面已经坐了几位衣着各色春衫的年轻女子,行礼道:“拜见珊瑚郡主。”   崔珊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你来了。”   张双双笑道:“是特意赶来添妆的,本想明儿来,怕明日来的人多。”   崔珊不以为然,手里拿着一支漂亮的步摇。   大丫头递来两只盒子,张双双道:“粉色珠钗是安西添的妆。这对翡翠耳环是我添的。”   几经转手,终于送到崔珊的面前,她高扬着眉头,未让张双双坐下,而是启开盒子,当一枝漂亮的粉珍珠钗子映入眼帘,旁边的几人都惊叹一声。   崔珊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一眼便知素妍这个礼够厚重。   张双双走近几步。   崔珊厉喝:“离我远些。”神色里露出几分厌恶。   张双双迟疑片刻,低声道:“安西让我捎句话给珊瑚郡主,她说要你小心胡香灵。”   虽然崔珊还在为曹玉臻未能如意拜入朱武门下而懊恼,但她并没有将素妍是岭雪居士的秘密说出去。此刻听张双双捎来这话,心头微微一怔,没想素妍还是记挂着她,担心着她的,一股暖意淌过心头,但不容崔珊流于形色。   崔珊冷声笑道:“笑话!我为正妻,还怕她一个小小的侍妾不成。哼——”   她不会拒绝曹玉臻纳胡香灵为妾,到时候她的身边会多一个服侍自己的人。胡香灵对她的欺骗、利用,她会加倍讨回。   身边坐着的都是静王府、七皇子府的郡主们,此刻有人道:“不就是一个妾么?表姐这样的大才女还对付不了她。”   崔珊笑着,眸里掠过一丝阴狠。取了张双双添的妆,是对还算大方的翡翠耳环,崔珊想忆起自己昔日送了什么给张双双添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在皇城认识的大家千金太多,但凡相识的出阁,她若知道都会备份添妆礼以示道贺。   ☆、406腌臜   崔珊问:“听说安西要回晋阳省亲?”   张双双答道:“是晋阳二老太爷家的嫡长孙要成亲,几月前就写信请了老候爷与老太太去吃喜酒。又有老候爷的二叔父患了重疾,临终前想见见老候爷,这才急着赶回晋阳。”   崔珊将东西交给金钗,叮嘱她收好,淡淡地道:“都是与安西没多大关系的,她跟着去做甚?”   张双双笑了笑,“晋阳老家的长辈也想见见她呢。几位老爷因身有要务,走不开身,自得让她跟着。”   崔珊冷声道:“告诉安西,她的东西我收了。你可以走了!”   张双双欠身道:“恭祝珊瑚郡主喜结秦晋之好,民妇告退!”   一个是二品郡主,一个是三品文忠候世孙夫人,可张双双自称民妇,这是对皇家的敬称。崔珊虽为大公主之女,却并非皇室女子,不过是皇亲罢了。   *   素妍半躺在暖榻前,明儿就要出门了,突然觉得还有些事没有做。   外面突地传来一阵嘈杂声,她坐起身来,“怎么回事?”   青嬷嬷挑起珠帘进来,道:“今儿午后,有静澜院的下人在院子里移种月季花,无意间挖出了腌臜东西。”   江家落难,便是因为都察院的御史弹劾江家通敌卖国。   后有羽林军围困江家,从书房搜出了“证据”,而各院亦是挖地三尺,还真掘出不少的腌臜东西。什么诅咒大太太的扎针小人,还有用血写有虞氏生辰八字的布条……   素妍一直觉得江家是平和的,那一刻才知有人怨恨母亲,亦有人恨着大太太。“都是些什么?”   青嬷嬷低声道:“郡主不问也罢。老太太、大太太下令。府中上下都要寻上一寻、挖地三尺,之前在花园里居然挖出了用香囊包着的零碎银子,还有用盒子装着的头钗首饰……”   静澜院的何氏突地想在自家院里多植月季,没想这一挖就掘出一个草人来,草人穿着白色的小衣,上面写着何氏的名讳,竟是咒她生女儿的。   这些日子,整个江府谁人不知何氏正巴巴地想给小七再生个弟弟,她已经有了女儿,就想得个儿子。也好让小七兄弟与大房三兄弟一样。有手足相携。   何氏拿了草人。到如意堂里哭诉了一回,直说有人诅咒她。   虞氏也颇感意外,没想府里还有这等腌臜事。传了沈氏彻查。沈氏拿了主意,将府里上下、内外都好好的搜查一番。誓将府中上下挖地三尺,这一番折腾,还真寻出不少东西来。   素妍道:“既是如此,让白菲关掉机关,领人在阁内、阁外好好搜寻一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再藏个“通敌证据”,且不要白白葬送江家人的性命。   近暮时分,如意堂那边传话来。让所有人都去花厅。   待素妍领着白菲、青嬷嬷到时,花厅上聚满了江家的男男女女,连府中各处的管事亦到了,管事下人们整齐地站在院子里,中央有一块空地,上面放着扎了针的小人,用血写着的八字,还有诅咒何氏生女儿的……竟有十几样,一边放着的箱子里,有式样普通的盒子,还有香囊、荷包等物。   虞氏坐在花厅正中,气呼呼地道:“瞧瞧,这府里都成什么样子了?诅咒主子的巫术,私攒银子的丫头,还有偷了主子物件的下人……五花八门,可都齐了。这传扬出去,江家还要不要脸面。”   沈氏垂首,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打理内宅,虞氏有了儿媳就做起清闲太太,道:“是儿媳理家无方,请婆母责罚。”   “罚你有何用?看来是得打发一些丫头出府配人了。”虞氏轻叹了一声,问青嬷嬷道:“得月阁里可有东西?”   青嬷嬷回道:“阁里、阁外都令人搜过,就是院子里也通挖了一遍,挖到了一个小木盒子,里面装着郡主小时候戴过的寄名锁。奴婢记得,那是郡主小时候感染天花前丢失的,没想竟被人埋在院子那棵枯败的梅花树下。”   没有各处都或多或少有了东西,就连得月阁也不例外。   青嬷嬷递过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盒子,盒子上的木头已有些腐朽,就是内里搁放的寄名锁红绳都已经变成了灰暗色。寄名锁还是素妍五岁时,虞氏去天龙寺里求的,在天龙寺的庙会上买了根上好的红绳将这银质寄名锁挂在素妍脖子上。   就在素妍九岁染病前,就突然寻不着了。   任青嬷嬷带了大丫头里里外外地寻了个遍,就是没有踪迹。   盒子里,还有一张已经发黄的纸条,上面歪扭地写着一行小字,竟是素妍的生辰八字。   田嬷嬷瞧了一眼,“只怕是那人所为。”   青嬷嬷明了,说的是对面街的胡香灵,除了她再无旁人了。“真未想到,当年她小小年纪就生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虞氏道:“害妍儿的知晓是谁。那堆腌臜东西是谁弄出来的?”   就连诅咒江传嗣的也有,还有咒大少爷江奇峻的。张双双道:“祖母,我一定会查出是谁在诅咒大爷、大少爷,这人实在恶毒得紧。”   张双双的目光就落在何氏身上。   何氏甚至还怀疑是大房婆媳在背里诅咒她。厉声道:“别这样看我,还有人诅我生女儿呢?我可干不出这样的腌臜事。”   素妍神色平静,江舜诚坐在一边,脸色阴沉得似要下雨。   江书鸿与江书鹏也很意外,没想何氏要植月季挖出了东西,这四下一搜、一挖,还真发现了不少。什么样的都有。   就连昨儿才新婚的江传远夫妇俩,亦从新房院里寻出了东西,竟是诅咒李碧菱早死的。   李碧菱多少也猜到一些,她嫁入江家。指不定羡慕了多少皇城千金,难保不会有人因嫉生恨,要咒她早死、倒霉的,再加上她出阁之时,又得了皇帝的赏赐:龙凤玉佩、凤冠霞帔,还有正二品的世子夫人封赐,着实太过招眼。   慕容氏道:“昨儿是传远的大婚喜日,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要是有人趁人不备埋下点什么东西,也再正常不过。”停了一下。“传远院子里挖出来的。上面土还新着。一看就是刚埋下的,只不知是谁干的这等事。”   虞氏厉声道:“各房的东西各房细查,一定要查出是谁干出这等事。莫要坏了我江家的名声。若是下人做的,发卖出府。”   李碧菱昨儿刚嫁入江家,就有人要诅她死,连她自己也很意外,不晓得招惹了谁。这人显然不会是江家人,她是江家老太太、太太选中的媳妇,没人会与她为难。   最可疑的,便是昨儿进入她院子的丫头下人,几位相识的小姐遣了丫头寻来瞧热闹。指不定是谁奉了命,将那么个东西就埋在院子里了。   江舜诚目光落在江书鸿身上。“孙儿们大时,这家就交给你与你媳妇,出了这事你们得细查出一个结果。往后更得小心些,带了下人去睦元堂训话。”   江书鸿应声,与沈氏交换了眼神,领了满院的下人往睦元堂去。   江舜诚唤住了江书鹏,目光相对,“你怎么看?”   江书鹏没想自家府里还有这些腌臜事,在他看来,这永远是别人家的事。“儿子会让何氏彻查清楚,是谁在静澜院埋了那等东西。”   江舜诚轻叹一声,露出两分失望,“请大老爷来。”   屋里就素妍与父母,还有江书鹏兄弟二人,何氏领着人回静澜院了。   素妍语调虽轻,说出的话却能足有份量,“今儿是各处发现的腌臜东西,虽让人不快,却不能要了全家的命。要是有什么人在家里藏些什么灭九族大罪的东西,又将如何?”   江书鸿吓了一跳,满是错愕地看着素妍,“难不成是昨日的宾客所为?”   要真是灭九族大罪的东西,那整个江家可就完了。   素妍道:“我院子里的东西是胡香灵干的,传远屋里的东西是谁做的?咒三太太生女儿,咒大爷、大少爷的小人,我们自然相信江家人,三嫂不是干这种人的人,大奶奶也不是。若是江家的太太、奶奶生出嫌隙,难免不会被人利用。”   江书鹏沉吟道:“爹放心,我和大哥自会加倍小心。”   江书鸿捏着拳头,“这人居心何在,想要我们江家内讧生乱。”   江舜诚点头道:“我瞧此次,就让传良与我回乡探亲。家里的事交与老大夫妇。书鸿,若遇大事,与你二弟、三弟商议。江家迟早要交给你们兄弟手里,你们得学会承担、拿主意。若是这段时日,能让江家平安无事,你们便能让为父心安,不愁百年之后江家败落。”   江书鸿心里早有疑惑,“爹,二弟不在家中,他去哪儿了。”   “皇上有秘函,着他办差去了。”江舜诚不想瞒着他们,见周围并无下人,低声道,“他回晋地了。皇上重用宁王,实为试探。皇上口中说信任静王,也只是权宜之计。”   江书鸿忆起传闻,“难不成晋地囤有重兵的传言是真的?”   江舜诚点头。   江书鹏满是忧色,“父亲这个时候回乡……”   “正因如此,为父回去,更不会有人知道书鲲在晋地。有些事,皇上是一早就想好的,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在这多事之秋,你们要谨慎小心,就如妍儿所言,是那些腌臜东西还好,若换成其他的东西,只怕会给我江家惹来大祸。”   ☆、407亲疏有别   江书鸿道:“爹放心,这段时日府上会取消赏花宴、酒宴之类。二房那边的喜事一桩接一桩,我们也会倍加小心。”   江舜诚长舒服了一口气,“若非一早应了你二叔,还真想留在府里吃了传达、展颜的喜酒。只是耽搁不得,怕是久了,就赶不上传温的婚宴。再则你二叔公也等着见我最后一面。”   江书鹏歪着脑袋一脸深思,祖父不主持亲孙子的婚礼,却要去吃侄孙儿的喜酒,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虽有二叔公想见最后一面,要是在三月二十一日启程,一路辛苦一些,也能赶到,亦或写封信回去,让江舜信延后婚期。   太反常了!   他低声问道:“爹,这次回乡,你还有甚大事?”   素妍望着父亲,只见江舜诚也露出几分诧色,面上掠过几分赞赏。   江舜诚道:“我能有甚大事?只是不忍让你二叔失望,你二叔公是我们这一支唯一的长辈,我总得回去瞧瞧。”   江书鹏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能让二哥弃亲子婚事于不顾的,皇上交托的定是大事。又能让爹这么急着赶回晋阳,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爹也收到了皇上的秘函。”   江舜诚并不固执否认,道:“有些事不是你们该知道的,少问!为父行事,自有分寸,你们在皇城做好分内事。”   江书鸿知有大事,皇上让江舜诚与江书鲲去办大事,事关重大。也是对江家的信任。过往,江舜诚最担心的就是皇帝百年之后,下位新皇如何对待江家。现下瞧来,应不会有灭家之险。“爹还得多带些人手才行。要不,我让传嗣请两月假,着他陪你们回晋阳。”   “胡闹!”江舜诚当即反对,“此次离开皇城,我带妍儿和传良就够了。”   白菲站在门外,低声禀道:“郡主,六爷求见。”   素妍这才忆起江传礼了,回来这些日子,先是去无色庵陪孟氏住了些日子,到二月二十七日晚才回了江家。还是回来那日见了一面。他就忙得没影了。倒也慕容家的几位公子交好。又与传远兄弟俩感情深厚。   她出了门,见传礼站在院门口,冲她傻笑着。   “拜见姑姑。”   素妍审视着。“新做的衣服?”   “是,是……是她让绣房给我做了几身新春衫、夏裳。我和五表哥、七表哥约好了,明儿去沧州玩耍,听说姑姑要跟祖父、祖母回晋地,特过来瞧瞧。”   江书鹏冷着脸,看着一年没见长高一大截的传礼,“回到家里,不安心读几日书,镇日乱跑做甚?江家是书香门第,允你学武没错。可你也不能搁下书不念到处闲逛。”   传礼见素妍在,壮着胆子道:“不光是我要去,五哥也说要去,他们想到沧州选铺子做拍卖行的生意,我若去了,他们便答应分我一成五的赚头。”   素妍伸手,轻拍着传礼的肩膀,“礼儿这是在为将来打算呢?”   “慕容家的几位表哥,好几个都是打小就会做生意的,尤其是三表哥,满了十二岁就没再用过家里的一文钱,自己就开了三家铺子,一年就有近二千两的收入。我想学他,也靠自己,就算将来不能得中武举人,不能入仕,我也能养活自己。”   素妍笑着,看着一脸冷容的江书鹏,“三哥这个样子做甚,礼儿能这么想是好事。龙生九子还不一定是龙呢,何况是礼儿。他既想这么做,不如由了他去。”   江书鹏是希望儿子同他一样,也做学问,练得一手好字,再拜个名师,于后世扬名。   显然,江传礼似乎对生意上的事更感兴趣。   素妍道:“三哥,我得了一些好东西,回头让礼儿给你送来。你有没有瞧过礼儿的字,大有进益呢。”   传礼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都是姑姑给我的字帖临摹的。”   江书鹏问:“是朱先生的字帖?”   素妍含笑点头,又将传礼夸赞了几句,直夸得江书鹏的脸上多了两分笑容。   江书鹏的心里真正喜欢过的女子只有何氏,早已将孟氏忘得九霄云外,也只传礼出现的时候,他才忆起还有一个儿子。当传礼不在时,只与何氏母子过日子,眼里看的是何氏这个妻子,想到的亦是何氏生下的儿女。   “你就惯着他吧。”   “三哥这话好没道理,礼儿懂事又听话,哪里是我惯的。”素妍瞪了一眼,“你再多说,彩纹砚我可不给你了,还有琰世子送来的琳琅坊笔也不送你……”   有好东西送他?   江书鹏早就听说,他们礼送重了,江舜诚、大房、自己都给素妍送了好砚,她手里可得了三块。忙道:“别呀,那有说出口的话又收回去的?”   “三哥不知么?我素来就是这样的。”素妍翻了个白眼,“也不知你怎么回事,对谁都是笑脸,见着礼儿这么凶做甚?”   “严父出孝子。”这便是他给出的答案。   亦或,江书鹏看到传礼,就会忆起孟氏是如何“背叛”他的,对于男人,那是耻辱,多少对江传礼都有两分厌恶,即便从江传礼的身上能瞧出自己的影子,可想到他的母亲,很难亲近这个儿子。   素妍说了句“懒得理你”,拉了江传礼往得月阁去。   令白菲将宇文琰送来的笔拿出来,拿纸包好,姑侄二人叙着离别之情,更多的时候,是素妍在静默地听江传礼说话,她听得很用心,偶尔问上几句。   江传礼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武功招式,“五哥说,让我拜琰世子为师学武。”   “早先是说让你去慕容家学五年的,等你学成归来。姑姑让他教你便是。”   “好!”江传礼笑得灿烂如花。   素妍送给江书鹏的,是一套琳琅坊的各式画笔与一方彩纹砚。给传业送了一套笔,给传远送了一套笔,又送了传礼一支白玉狼毫笔与一套笔。   素妍嘘了一声。“回头可别告诉他们,我多送了你一支白玉狼毫笔,免得被他们骂我偏心。”   传礼的印象里,素妍是除了母亲以外,是待他最好的。   素妍则是可怜他打小离开母亲身边,因为母亲的过错,不得父亲怜爱。   她给传礼诊过脉,一切都好了许多,心疾也轻浅下来,再养过两年。许就康复了。   传礼回到江家后。被安置在静澜院后面的筱静居。派了丫头、婆子服侍着,小七传俭亦住在这院子里,自有乳娘、下人服侍他。   传俭最爱缠着传礼说话。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他的亲哥哥。   可传礼却从何氏的眼里看到了厌恶,偶尔还有敌意,虽只一瞬,每次他定睛细瞧时,却又没了。   传礼将素妍吩咐的事办妥,先跑了大房、二房,把笔送了出去。   最后,才回到静澜院。   站在门外,低垂着脑袋:“禀父亲。我把姑姑送您的笔和彩纹砚带回来了。”   屋里传出何氏与江书鹏说话的声音,“真不知是谁这般恶毒,居然咒我生女儿。大奶奶说了,她没干这种事,我亦信她。你说,这事会不会是近来有人做的,就像二房那边发现咒李氏的事一样?”   会有在近来害她?   传礼心下想着,莫名地难受起来,该不是说他吧?   他可不会做这事。   江书鹏道:“进来。”   丫头们开了房门,传礼见拜礼,小心奉上东西,“这是姑姑送给父亲的。”   江书鹏似在探究,接过东西,眼前一亮,见到上等好砚,露出几分笑容,“你姑姑送你什么了?”   “一……一套琳琅坊的笔,不光是我,三哥、四哥也得了一套,五哥、二哥听说后也想要,姑姑又给他们送了一套。”   江书鹏无奈地轻叹一声,“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哪是会爱惜的,平白遭踏了好东西。那几套笔还是琰世子送你姑姑,都被他们讨了去。”   传礼总觉得父亲这话,是在说自己,道:“我也想辞了姑姑美意,又怕姑姑生气,也就收下了。姑姑嘱我练好书法,还说等我从江南回来,便要亲自教我。”   江书鹏眼睛一亮,“她真这么说了?”   “是姑姑亲口说的。她说要是我练不好字,就不收我为徒。”   有了这话,只怕传礼会更加用心。   江书鹏冷声道:“别只顾着练字,也要多读书。便是你姑姑在山上学艺时,就不知熟读了多少书。”他略顿片刻,打开纸包,看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笔,江书鹏露出笑颜,这些笔都是宇文琰特意花了高价在琳琅坊订制的,“莫要辜负了你姑姑的期望。”   “孩儿知道!”   何氏捧着羹汤,看着面前父严子孝的画面,只觉好不刺眼,捧着大肚,道:“礼儿,你说母亲这肚里的是妹妹还是弟弟?”   江传礼一阵语塞,若是亲生母亲,自没有什么,可何氏冷不妨问出这句话话来,他不知如何回答。   何氏歪着身子,“我说是弟弟,还是两个弟弟呢。这样俭儿就有了手足兄弟,他们大了,彼此有个帮衬。”在她的心里,他和传俭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或许连亲兄弟都算不上,只有她生的男孩,才与传俭是亲生的兄弟。   江书鹏低喝道:“我瞧着礼儿与俭儿处得不错,将来大了,也能彼此照应的。”   “多两个兄弟不是更好么?”何氏明明笑着,眼里却有寒冰,犀厉如剑。   传礼不再看她,微垂着头。   ☆、408送他礼物   何氏却认定是做贼心虚:一定是他,是他将咒她生女儿的东西埋在了院子里。   只有她生了女儿,将来才少几个与他分家产的儿子。   这么小,就能想得这么多,真是可恶!   何氏抚着肚子,仿佛里面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多生两个儿子,让俭儿多个依靠,让他们像大房的兄弟一样手足相助。”   以前不觉得儿子多了有多好,可这些日子何氏领教了大房的厉害,不就是生了三个儿子么,大房人丁兴旺,便能欺着她。她也要生儿子,多生几个儿子,什么无论男女,再生下这胎就不生了,她一定要传俭亦有两个弟弟。   传礼抱拳道:“父亲、母亲,儿子告退。”   江书鹏所有的心思都在素妍送来的笔砚上,何氏则满是探究与敌意地看着传礼。她越想越觉得,诅咒自己生女儿的就是传礼。   传礼亦有所感觉,却不敢多言,早早退离静澜院。   残月如勾,撒下淡淡的清辉。   对于传礼,家里最大的温暖便来自于美丽、善良又富有才华的姑姑。   她总是待他好,给他最好的,温柔平和的与他说话,听他说话。   如果不是有姑姑在,他也许是不愿意回家的吧。   他的母亲已经习惯了庵堂的生活,他多想快些长大,这样就能把母亲接来与他同住。   *   素妍沐浴完毕,正待歇下。   白菲来报“郡主。太医院的人把药丸做好了。”   下午素妍去镇国公府添妆时,太医院派了吏目来送药。素妍不在,就送到平南候府三奶奶李碧菱手里。   李碧菱嫁为新妇,这日过得很忙碌。还来不及歇气,慕容氏就把她唤去,将偌大的平西候府交给她打理了。虽有沈氏、张双双帮扶,可还是压得李碧菱喘不过气来,她以前在娘家打理的只是自家一房人的事。父母年轻,弟弟们又小,姨娘们也不敢坏了家规,可现在江家二房的事接下来就有两桩大事:娶弟妹、嫁小姑。   这可不是李家二房那样只得上上下下可数的三十多个人,而是几百口人,进进出出的礼物。还得把她自己的聘礼、陪奁入到自家小库房里。   大户人家的儿郎一旦成亲。所住寝院内会设专门的小库房。多是用来存放太太、奶奶们的嫁妆,或年轻夫妻的要紧、值钱物件。   李碧菱忙着归整自己的陪奁,这一忙把太医院送来的药丸给忘了。到了夜里在陪嫁丫头的提醒下。这才想起来,立时就令人送到了得月阁。   白菲递过两只竹筒,每只竹筒上都贴有字条。   素妍解开竹筒上的丝绳,里面是指头大小的药丸,捻了一枚,放在鼻尖,细细地闻嗅着。一种是治风寒的,一种是治路上车子巅坡的。   太医院的人旁的不成,这制药丸的技艺不仅快,而且好。比鬼谷宫里做的药丸更地道、料足,药味越浓烈说明药效越好。   白菲道:“卢太医说,只怕《百病药方》不能尽快还与郡主,待郡主从晋地回来,一定完好奉还。”   原说过不急的,上面的字不能抄错一个。就让他们慢看,慢抄。   素妍封好两竹筒药丸,“都有多少?”   白菲答道:“健脾开胃的三百丸,治风寒的五百丸。”   她点了一下头,起身寻了两只小瓷瓶,将瓷瓶收好。装有药丸的竹筒随手递给了白菲,白菲近了大木箱子,素妍低呼一声:“不是说了少带些东西,怎么有这么多?”   青嬷嬷坚持要多带东西回乡。   白芷也是往多里收拾。   白菲不想惹素妍不快,知晓素妍出门就喜欢简装轻行,便是换洗衣服也不肯多带的。老老实实地道:“是青嬷嬷帮着收拾的。老太太那边大管家一早就准备了五车东西,不在乎多郡主这两只箱子。还有,路上的换洗衣衫也得单独备着。”她站在素妍身侧,“郡主这次回乡,得月阁就带走四个人,可要再添两个丫头进来。”   白菲亦想跟去,可因她行事沉稳,得月阁还得留人看着,心下想去却不愿轻易开口,她并非晋地人,于她来说,是可去可不去的。   青嬷嬷是晋地人,已经二十多年没回去过了,离开时,青嬷嬷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已是中年妇人。   素妍道:“你瞧着有好的,添两个进来。我教你的那十种阵法,你是会的,尽可以变换着来用。这阵只防小人不防君子,我屋里的东西都交给你看着,你要是觉得可以,再提一个妥当的大丫头也使得。多个人帮衬着你,你也轻松些。”   白菲应了,素妍将再提一个大丫头的事交给白菲,对于主子的这份信任,白菲心下欢喜。   素妍手里捧着本书。   白菲轻声道:“明晨要赶路,郡主不早些歇下?”   “我再看一会儿书。”   明日,她要离开皇城,他会来吗?   在下人的眼里,她是在看书,而她却是在等宇文琰。   待白菲离去,素妍才掏出自己缝制的香囊,上面的图案似花非花,这都是近来夜里偷偷绣的,还拿了青嬷嬷给她做的香囊来比对。即便如此,还是费了不少的好布。上回要给展颜做新衣,特意留了一块上好的布料,好好的布料竟比她给糟蹋了,剪了好几次,才有了手里这只稍微像样的,偏那针法,长长短短,粗糙得很。   她在宫里又学了打络子,这个可比做针线活强多了,她学了两回就掌握了要领,也打得像模像样。配了块上好的玉佩,打成络子,做成一对,可以给他挂在腰上做饰物。   她拿出来看了两回。抬头看着墙上的铃铛,竟未响。   莫不是今晚不来了?早知他不来,在宫里时,她就把这东西给他。   可宫里人来人往,少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就算偶有,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宫娥,她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正纠结着要不要把香囊上粗糙的线给拆去,她再重新缝过,只听一个身影掠过眼前。他竟自窗户而入。她快速地将香囊藏在身后。回头看墙上的铃铛:“你……怎么进来的?”   宇文琰只看着她负在后面的手,“藏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着实做得太难看,指不定被他如何笑话呢。“不要。”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惊慌过。将双手死死地背在身后,小心地防备着,生怕被他抢夺了去。   宇文琰走近身前,看着比自己短了大半头的她,“乖,拿出来。”   “不要。”她想把香囊藏到袖里,他伸手来夺,握住她的手臂,香囊跌落下来,他一个猴子接桃。香囊端端落在他的手里。   这是香囊?   如果不是里面散发的阵阵杏花香气,他一定不会认为是一团无人会要的乱布团。这大概是世上最难看的香囊。他皱着眉头,上面绣的是什么花?他反复瞧着,也没认出来,“你做的?”   素妍垂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小时候虞氏逼她学女红,她死活不肯学,还因虞氏气急之下打了她几下而闹得离家出走方才作罢。   宇文琰笑问:“是不是送我的?”   她咬咬双唇,真是太丢人了,已经反复做过好几个,可就是做不好,又难看又皱巴,只有那布料算是好的,好好的布料都被她糟蹋了。“我……我闲着没事,胡乱做的。”生怕被青嬷嬷和白菲几个见了笑话,是背着她们在夜里悄悄做的。   “胡乱做的?”他反问,“胡乱做就成香囊了,要是你认真做是什么样子?”   还让她另做好的不成?   她可没这本事。便是这个,都是做的第五个了,再不能做了。   素妍低喝道:“你知道我不会女红的,是最好的了。我剪坏了一堆的布……就这个像香囊。”   宇文琰心下直乐,死死抑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他早前便猜想今儿若来见她,指定有送他的礼。生怕一笑她就生气,越想抑制越是不由自己,他总是失声喷笑了起来。   这模样真是太丑了,如果不是她做的,估计他连一眼都不会瞧。   宇文琰大大方的将香囊挂在腰上,“挺好看的!”   她愠怒,明明知道是他安慰自己的,这香囊太丑了,要是让她自己挂在身上,她指定不敢带出去。“别,你还是别带身上,真不好看,就揣在怀里,好不好?”   “哪里难看?我瞧着挺好,就带在身上。明儿就跟十皇子炫耀,说你忙了好几日做的。”   “你就别寒瘆我了,明知道我不会女红,还要拿出去。”   只怕有人瞧见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就算是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比她做的这个香囊要漂亮。   “我娘子做的,对我就是宝贝,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谁是你娘子,尽胡说。”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移着步子,打开案上的小抽,从里面取出饰有缨络的玉佩来,“我新打的络子,你戴上。”   一对镂空白玉片,上面雕着蟠龙纹,再饰上漂亮的蓝色流苏,配在他一袭的蓝底蟠龙袍上,尤其的醒目,与他的衣袍很是搭配。   她无意间夸他着蓝袍好看,自此,他就弃了白蟠龙袍,换成蓝色蟠龙袍。   “你给我挂上。”他张开双臂。   她瞪了一眼,取了一只,小心地挂在他的左腰,又取了另一只,挂在右腰上。   她是这样的专注,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给他佩挂玉佩上。   ☆、409同眠不乱   (浣浣缓缓笑行万福礼:感谢ジ﹋g媛ル、kq_bird、露冷、肥瑜、10綩Ы兒ξ五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继续求粉红票!求打赏和求收藏,希望各种票票不会少,你的关注还在继续。)   他满心都是温暖,在她佩好的刹那,捏住了她的玉手:“弱水,等你从晋阳回来我们就成亲。”   她微微一愣,不晓如何回他。   她想在年满十八岁后再出阁,可这一天,似乎离她很遥远。   他深情地拥住她,她蚊丝未动,任他抱着,只听到他呢喃地道:“弱水,我不想与你分开。这次你是去晋地,从皇城到晋阳那么远,我真的好担心……总怕你不回来了,会丢下我。”   “傻瓜,我不回皇城去哪里?我是陪父母回乡探亲,会尽快回来。”她在犹豫之后,伸手回抱着他。   紧紧地相拥,深情的相依。   说了几句话,彼此分开,相对而坐,话着离别之情。   过了良久,素妍的目光才停落在他带来的包袱上。   宇文琰笑道:“送你的,是我令针工局和司珍局特意为你做的新裳、头饰。”   曾经的曹玉臻,从未为她做过这些,偶尔对她的温柔,也都是为了从她获得更多的利益。而这次,却是她与宇文琰的真心相爱。   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湖色绣粉荷的夏裳,道不出的清新。这样的图案既不失贵气,又不乏淡雅,正是她所喜欢的类型。即便她的最爱是海棠花,却亦对这套粉荷夏裳爱不释手。另有一只不大的首饰盒。启开看时,是几件简单别致,又不失妩眉的步摇、发钗,每样都不华贵,就如绣着荷花的夏裳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你呀,也不怕旁人说你。”   “我喜欢为你做些事。”他握着她的右手,她忍不住轻呼一声,他低头凝看,却见指头上星星点点都是针扎的伤痕,有两根还有些红肿。   就为了这香囊。竟将自己的双手扎伤了许多针眼。   他心头一动。却听她低声道:“我打小就不会女红。每次一拿针,就光往指头上扎。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唯独这女红怎么也学不会,就是做个香囊。也做得不成样子……”   “以后别拿针黹,伤成这样,一定疼得厉害。”   十指连心,他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就连小指头上都有几个红点,一看就是被绣花针扎的。   他听说过,她幼时说什么也不肯学女红。如今,为了缝东西给他,居然把自己伤成这般,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她感动。   “前两日挺疼的,昨晚好多了。昨晚才扎五回,今晚一回也没扎上。”   “咦。”他很是意外,“你学会了?”   “我今晚就没拿针,是昨晚偷偷儿做好的。”   他大笑了起来,刚笑半声,就被她伸手捂住了嘴,“可不敢让她们发现了,光是上回我爹和闻大人吵架的事,外面就传得很厉害,居然说他们打起来了,不过是争辩了几句。”   要是让人知道他们深夜幽会,指不定外面会传得多难听。   宇文琰那日也在,“哪里是争辩,闻其贵那老匹夫不是还骂你们江家。最是烦他,前儿为了讨好吴王,要把闻八姐儿许给吴王。那姑娘才多大,还不到十二呢。吴王没应,冷笑了两声。你猜怎的,回头就要许给十皇子。说是不做侧妃,做个侍妾也好。”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素妍现下厌恶闻家人得紧。   “十皇子自是没应。”宇文琰顿了片刻,“只怕十皇子不久也要大婚了,今儿皇上心情不错,与德妃提了他的婚事。”   素妍倒了盏茶水递给宇文琰,“可知是哪家的千金?”   “德妃提了几家,都是与宁王交好的,被皇上否了。皇上提了西蜀傅都督的嫡女傅宜敏、先皇后娘家的侄女许纤柔、荣国公程大勇的侄女程小怜……”   德妃是宁王的亲娘,而十皇子、九公主的亲娘早逝,他们是寄养在德妃名下长大的,德妃为十皇子选妃,自是挑选最有利于十皇子的。   后面两个,素妍略知一些,只这傅都督嫡女,她印象深刻,“傅都督、傅翔,是镇国公夫人娘家的弟弟,傅都督膝下有三子一女,而嫡出的只得长子傅宜聪与这个女儿。此女在家排序第三,颇有镇国公夫人的风姿、容貌,在蜀地早有贤名。因得父母喜爱,至今也未挑中合宜的夫婿。”   最后,十皇子就是娶了傅宜敏为正妃。   宇文琰面露惊色,“连你也听说过她?”莫不是此女当真贤惠。   素妍随手寻了个藉由,道:“府中近来有几回喜宴,往来的女眷这么多,是听到旁人偶然提及的。”   宇文琰笑了,“十皇子想让我来问问你,说这三个女子谁堪为正妃,谁又可为侧妃。”   素妍微微敛额,竟是连十皇子也想问她之意。她不想误了他,轻声道:“娶妻娶贤,傅小姐配得他。至于侧妃之位,就挑他喜欢的女子。”   宇文琰道:“既是喜欢的,怎能让她委屈,自是让她做正室妻子。”   正妻好么?给她最高的尊崇,便是对她最大的回报。   皇帝亦是如此看的,这才千方百计地让册许淑妃为后,如若淑妃不是皇后,乾明太子也非太子,幸许今日还能安然无佯。在皇家,过高的尊崇与宠爱,便是对方的催命符。   许淑妃得到后位,也拥有了皇帝真心的爱恋,可最后又如何?就算是帝王也有护佑不了的人,就是吴王也不晓皇帝花了多少心思才能护他长大。有他护着,还是有人使计陷害,一路行来,步步荆棘。   宇文琰笑道:“你不睡的么?”   “我难得来一次。想陪你说说话。”   他笑了笑,“要不我们一起睡。”   她张大嘴巴,满是惊愕,又有愤慨:“当我是什么人了?”   “你在想什么?”他一脸无辜,“你若不放心,只管和衣睡下。”他弯腰就来抱她,吓得她连连后退,哪有如此唐突的。   这里可是她的闺阁,传扬出去,她成什么样子了?   “我会小心的。不让人发现。”   “我不同意……”她拒绝。一千个、一万个的不同意。却被他横抱在怀里,大踏步往绣榻移去,他将她放在榻上。自己褪了蓝色蟠龙袍,正要随手一抛,放在外面,岂不被人发现了,又脱了靴子,将靴子藏好。   素妍静静地躺在床上,停止了思绪,她应该赶他走的。   他将手一抬,搭放在她的腰上,“弱水。睡吧,我好困,就想陪你一起躺着。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要是让家人知道,她与他时常相会,一定会急着把她嫁出去。还和他躺在同一张榻上,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柳飞飞是如何在婚前怀了身孕,除了情难自禁,便是想与江书麟真真切切地在一起。   “千一,飞飞怀孕了,有两个多月了。真难想像,她那么憨厚的人,居然能做出那等事来。”   宇文琰闭着眼,干脆地道:“我能理解。”   有美人在侧,便是他也有些按捺不住,恨不得吃干抹净的好。   但,他不能。   这是他喜欢的女子,因为喜欢,所以敬重。因为敬重,更不敢轻易冒犯。只想与她静静地躺在一处,哪怕望着帐顶发呆,那也是快活的。   “敬新人茶那日,因有滑胎之像误了礼节,我娘为此很生气,罚她去佛堂反省抄经去了。”素妍像在闲聊家常,又道:“我有些担心六哥,回皇城以来,一直没有谋到事做,也不知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宇文琰的大手落在她的腰上,他浑身僵硬,生怕一不小心就着了火,低声道:“你不用担心,皇上很快就会他有打算,要是皇上知道长平县主有喜,只怕这圣旨下得更快了。”   “什么意思?”   “随我们一起回皇城的武将,便是陆康、程小勇等人在十六卫都谋到了差事,为甚你六哥没有?只怕皇上要你六哥回西北镇守边关,迟迟没音讯,一是想给他足够多完婚的时间,也想让他在皇城留下一点血脉。”   就这事,素妍与江舜诚一早就猜到了。   当皇上赐给柳飞飞、展颜封地时,她已猜测到一二,但到底是她一己臆测不能妄断。   “你六哥是个有本事的人,皇上是要重用他。”   素妍阖上双眸,真的困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宇文琰却在睡熟后睁开了眼睛,扒在床上看着睡着的样子,这样的恬静,这样的祥和,就像个美丽的仙女,就是睡着了也令他百看不厌。   看了一阵,他伸手搂着她,带着笑意睡着了。   *   天色,微明。   青嬷嬷令小厮们将两口大箱子搬出去,素妍半梦半醒,睨着一丝余光,看到身侧有人躺过的痕迹,顿时清醒过来。   昨晚,宇文琰躺在她的身边。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丝毫不知。   躺过的地方,留了一张纸条:“弱水,这戒指内藏牛毛毒针十枚,可防身。”   她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左手上多了只戒指,戴在小指上,真的很普通,乍看之下只是寻常的银戒。   纸条上用笔绘出使用法子,拧动上面的桃花,再按中央的圆点,从花瓣下的小孔里就能射发毒针,每次可射两枚。   她将纸条收好,见自己衣衫完好,这一夜与他同床共枕,未乱分毫,宇文琰偶尔顽皮、胡闹,但对她始终礼敬有加。   白芷近了榻前,“郡主,该起床了,我们今儿得启程回晋阳。”   素妍翻身起来,看着被她压得皱巴巴地衣衫,白芷转身寻了件杏黄色的春衫,“快换上吧。老太太说还得带件御寒的昭君斗篷。”   ps:   亲,正月初七人过年,再次祝大家马年大吉,求财得财,求官得官,阖家快乐!有粉红票的朋友记得投给这文哦,谢谢!   ☆、410刺客   白菲亦来帮忙,得月阁内一阵忙乱。   素妍用抿子沾了桂花油,梳挽了一个矮髻,依旧用她素来喜欢的丝绦绑发,丝绦飘飘,步摇摆动,更显妩媚动人,另备了纱帷帽、面纱等物。   用罢了粥点,丫头们簇拥着素妍出得月阁。   聚友厅内,各房的人都已到了。   江舜诚与虞氏各披了件斗篷,叮嘱道:“书鸿,家里就交给你了。万事小心!尽心替皇上、朝廷办差。”   江书鸿应下。   虞氏道:“陪嫁丫头的事,且等我们回来再说。这个时候府里也不便再添人手,先用着吧。”   沈氏应喏。   这是众人记忆里,江舜诚夫妇唯一一次出远门,且一去就是几月。   江书麟站在人群里,虞氏轻叹一声,“柳氏抄完十遍经书,就让她回沉香苑。你那副样子给谁看?我罚柳氏,又不是不许你们见面,瞧瞧你那样子。”真跟她欠了他千儿八百两银子一般。   飞飞近来让江书麟心里堵得很,非得学大家闺秀,可这一学,哪里还是他喜欢的柳飞飞,他是越瞧越难受,说了两回,柳飞飞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认为那样走路、说话是一种美。初看是新鲜,看得久了,反有些厌烦。   慕容氏一脸无助的表情,一百个、一千个不想虞氏与江舜诚离开,如果虞氏在,好歹为帮衬二房。还有江传达要娶妻,而展颜又要出阁,且两桩喜事都定在三月二十日,同一天嫁女儿。又娶九公主入门,当真是比江传远成亲还要大的事。   虞氏道:“老二媳妇,我已经与老大媳妇叮嘱过了,传达、展颜的婚事,也会帮衬着办得体体面面的。一早答应了你们二叔公、二叔的事,不得再改,总得回去才好。二叔公这一患病,族里的人都乱了,正等着你爹回去主持大局,新选族长。唉。好好在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走吧。我们也该上马车了。”   一家大小看着江舜诚夫妇自二门上了马车,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江书鸿夫妇。这几十年来就没离开过他们的身边,真怕做得不好。   沈氏一脸不舍地望着马车。   江传良跟在祖父、祖母身后,他长这么大,还是头次离开皇城。   江传达满是羡慕:“哥,你说我订什么亲,如果不订亲就和四哥一样回老家了。”   江传远瞪了一眼,“少说这种没用的话。不是与表哥他们约好去沧州看看的么?”   他拍了一下脑袋,回头往静澜去,说了要带传礼一起去的。   传礼虽然年纪不大,心思细腻。就连慕容大舅都说是个做生意的苗子,这也是慕容家几位公子要带他一起去沧州的缘故。   沧州到皇城不算太远,来回六七天的路程,再呆上几日,便能定下店铺,还能赶回来参加传达的婚宴、展颜的出嫁。   素妍在临离开前就已经让青嬷嬷选好的添箱礼物,只等三月初五时再送到二房去,绸缎、字画、首饰什么的都有,就连屋里摆设用的花瓶也有几对。   传达的聘礼,素妍则送了名家的字画,与自己精心绘的画作。   昨晚,沈氏、田嬷嬷就领了下人装了满满七辆马车的皇城土仪,从送人的上好布料、缎子,到吃的、用的、戴的,可谓一应俱全。   江舜诚此次离开,带了十六人的护卫队,又有押送东西的强壮小厮十人,有丫头婆子近十人,又有宇文琰送给素妍的护卫四人,足有四十多人。护卫们一律骑马、坐车。主子、下人们统一坐车,共有十辆马车,十五匹骏马,装货的马车只得一马、一车夫,但凡载人的马车统一是二马并行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   刚出皇城,就听到一个少年的大呼声:“姥姥、姥爷,我也要去!”   张昌兴一脸孩子气地骑在马背上,笑呵呵地看着众人。   江传良撩起车帘,回望着江舜诚。   自打江舜诚致仕,拿定主意要回家乡探亲,沈氏便令江传嗣请马车铺子新打了两辆马车,里面比寻常马车要大,可以睡觉还能看书,能安下桌案。江舜诚的马车里,便有一箱子的书籍,也防路上闷了,能读会书,又备了笔墨,准备在闲下来时继续整理《新江氏祖训》。   江舜诚宠溺地道:“你这小子……”   张昌兴高声道:“我爹说了,要我跟姥爷多读书。”   江舜诚道:“罢了,可与你娘说过了。”   “我娘也乐意的呢?说她好几年没回去了,让我跟着也好。”   张昌兴这些日子与江传良亲自受江舜诚授业读书,江书鸿也私下考校了江传良一回,很是满意,大赞江传良进益大。   江素婷自然愿意嫡长子跟着江舜诚学习,江舜诚当年可是头榜的探花郎,才华不俗,又做过十几年的当朝右丞相,是少有能晋封公候的文人。张昌兴说要跟着他们去晋阳,也便应下了,昨晚就令下人备了行装,还挑了个机警的小厮跟去服侍。   素妍与虞氏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同车的还有田嬷嬷、青嬷嬷,车里虽大,但东西也多,。丫头们都跟在后面的马车里,一辆是丫头,一辆是给护卫置备的歇息马车,若是骑马累了,可以在马车里稍作休憩。   田嬷嬷满是回味地轻叹一声,“还记得当年,奴婢随老太太入皇城,就跟昨儿发生的事儿一样,眨眼就二十多年了,连我都老了。”   青嬷嬷更是感慨,离开晋阳,她还是小丫头一个,如今已是老妇人,虽不如田嬷嬷年迈。但到底不年轻了。   唯有素妍,仿似没听见一边,倚在马车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全神贯注地翻看着。   青嬷嬷道:“我还记得,那年老候爷得中三甲,整个晋阳城都轰动了。虞家老太爷连夸老太太有眼光。”   田嬷嬷道:“唉,当年虞家二姑奶奶不愿下嫁老候爷,死活不同意,老太太心善,不忍让人瞧了虞老太爷的笑话,这才自愿下嫁老候爷……”   无论是哪种原因,当年的虞氏,却是在花会上见过江舜诚的。虽然一袭寻常粗布衣衫。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洒脱、风流。只一眼,她就认定了他。   她曾想过,若是当年虞家庶长女愿意下嫁。自己又将如何,是否会鼓足勇气去争取这段良缘?   虞二姐儿寻死觅活的拒嫁,却成就了她。   她不仅被父亲视为“通情晓理”,更赞她是个懂晓大义的女子。在她出阁时,虞老太爷为她置备的嫁妆还算丰厚,是照了嫡长女的例张罗的。   素妍从小到大,听人提过虞家几位舅舅,却是一个也没见过。虞氏的父亲膝下共有五子四女,而虞氏亲娘共诞育两子两女,嫡长女、嫡次女虞氏。另有嫡长子虞茂德、嫡次子(虞四)虞茂才,又有排序二、三、五庶出兄弟,再有女子里排序、二、四的庶女。嫡出兄妹自来与庶出兄妹不合,这在虞家也不例外。   三十年前,晋阳虞氏,也算是名门望族。   如今,化作寻常百姓人家。   再好的家业,要分与五个儿子,又有四个女儿出阁,每人得的本不多。   而虞家几个舅舅又有儿女,再度分散,不过是普通小户人家,早没了昔日大家的风光。   虞氏胃里一阵翻腾,青嬷嬷取了盆子,大吐起来。   素妍这才忆起自己带了药丸,防的就是路上有人晕吐,寻了包袱,拿出瓷瓶取了一丸,待虞氏漱口之后,给她含在嘴里。“也不知爹是否会晕吐,吃了这药,许能好些。”   田嬷嬷道:“郡主能给我一丸么?”   素妍又取了几丸,分给田嬷嬷与青嬷嬷,连她自己也含了一枚。唤了护卫来,递了他三枚药丸:“给老候爷他们含在嘴里,防晕吐的。”又取了几枚递给另一名护卫,让他给了后面马车上的丫头。   虞氏含着药丸,清清凉凉很是爽服。   青嬷嬷备了泡姜,取了两片给大家含着。   素妍看书有些乏了,挑起一角,望窗外看去,已出了皇城,但见城外,三三两两都是踏青的男女,有着书生装扮的皇城书院学子,还有一身贵气的贵门公子,更有挎着篮子,一身村姑打扮的山野少女,叫卖着篮里了的果子、吃食,时不时还从篮里使出几枝开得正艳的桃花“小姐,买支桃花吧。这是天龙寺后山采的,手握桃花,来年定结良缘。”   她四下观望着,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正瞧得开心,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路边,有人叫嚷着哭喊,好好的皇城郊外,忽地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素妍正好奇,只见前方奔来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男子,骑着一匹失惊的快马,横冲直撞过来,吓跑了路边的村姑,惊煞了花枝招展的美丽少女,惹恼了文质彬彬的书生。   “快躲开,快躲开,惊马儿了……”   这声音从前方传来。   青嬷嬷停止说话,透过车帘望去。   马上坐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头上罩着纱帷,近了跟前,纵身一跃,飞落在江舜诚的马车上,看清了车内的几人,微微一愣,“嗖——”宝剑出鞘,厉喝:“文忠候!久仰了!”   ps:   各位读友,马年春节过得愉快吧?浣浣求粉红,求全订,求打赏……请用您的方式支持浣浣!!手头有粉红票的记得投上一票哦,谢谢!!   ☆、411遇刺   江传良大惊,张昌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脸恐慌。   唯有江舜诚,面不改色,漾着淡淡的笑:“阁下这是故意惊马,目的是老夫?”   “你?”来人仰头大笑,抓住江舜诚的衣襟就往外拖。   这一切,来得太快,护卫们还来不及反应。   纱帷男子扯了江舜诚跳下马车,护卫们拔开宝剑,厉声高喝:“大胆,皇城脚下,岂是尔等撒野之?知道这位是谁么?”   “文忠候江舜诚!”来人大声道破。   “知道还敢惹,胆子不小!”   他要抓的不是江舜诚,而是另有其人,来人厉声道:“叫安西郡主下车,否则刀剑无眼,要是在下误杀了文忠候……”   素妍听着这声音,似曾相识,却忆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虞氏全然顾不得难受,捧着胸口,轻呼一声:“妍儿。”   素妍道:“你们照顾我娘。”她跳下马车,面蒙轻纱,晨风拂过,吹起她杏黄色的衣袂,她翩翩而至,冷冷地看着那个黑袍男子,戴着黑色纱帷帽,瞧不清人。   来人将剑架在江舜诚脖子上,步步紧逼,随时都能让江舜诚人头落地。   安宁的郊外顿时沸腾起来,看热闹的人不敢近观,只在十丈外的距离静默观望。   黑衣人厉喝道:“不要乱动,刀剑无眼,若害了文忠候的性命,你们可担待不起!”   素妍道:“放了我爹!你想怎样?”   “想我放人。就把这枚药丸给吃了。”男子衣袖一挥,抛出一枚褐色药丸,素妍接到手里,用鼻子一嗅。男子厉声道:“五花五虫丸,有数十种配法,只有下毒之人方可解毒,任你医术精湛,想解毒也非易事。”   江舜诚厉声道:“妍儿,不要管我!”   剑就在父亲的脖子上,她身为女儿,怎能视父亲的性命于不顾。   她便是宁可牺牲自己的命,也要守护全家的平安。   “我若吃了,你是不是就能放了我爹?”   让她自服毒药。她又不是傻子。   刚才给众人分发晕吐药丸时。她还留了两丸在身上。瞧这模样,与他给的药丸有九分相似,相隔十余步外。便是吃了晕吐药丸,他也不知。   素妍抬手,虞氏下了马车,远远地惊呼着:“妍儿!”   她抬起手来,看似揭起面纱,却巧妙的用手指快速拿出晕吐药丸,眨眼之间,两丸相换,她放入嘴里。   黑衣人厉喝:“吞下去。”   她吞了一下,医书上说过此药丸入口即毒。令人肝肠寸断,黑衣人看着她捧住胸口,朗笑两声:“江素妍,这一回我倒要瞧瞧你还有甚法子脱身。”用力一推,江舜诚重重跌倒在地上,黑衣人张望左右,厉喝:“不许动!安西郡主已身中剧毒,没我的解药,她活不过五天。”   虞氏只觉身心俱裂,痛苦地惊呼“妍儿”,便要奔过来,却被田嬷嬷与青嬷嬷死死地拽住不撒手,拼命拉扯着她,虞氏跑不到素妍跟前,越发唤得凄厉惊慌,直急得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   江舜诚被江传良扶起。“放过我女儿,你要多少银子,我们江家都可以给你。”   他要的不是银子,是瘸军师!   黑衣人纵身一闪,眼看就要抓住素妍,她却轻灵如燕,掠影而过,大喝:“拿下此人!”   虞氏惊呼“妍儿”。   素妍厉声道:“此等毒药还奈何不得我。拿下他!”   顿时,十几名护卫同时出招,更有惯使暗器的护卫飞射毒镖、银针,任黑衣人武功如何高强,一手难敌众人,被团团围住,瞬眼的功夫,皇城郊外化成了打斗场。   素妍退回马车前,虞氏拉着她细细地打量:“妍儿,你伤着没有,你真的没中毒。”   青嬷嬷道:“老太太忘了么,刚才郡主还给我们吃了防吐药丸。”   虞氏回过神来,“你吃的是那药丸?”   素妍点头。她又不是傻子,黑衣人让吃毒药,她就吃啊?她可不想死,更不愿被人要胁,她要好好地活着,才能达成所愿,她要看父母寿终正寝,要看江家平安度过大劫。   田嬷嬷合手念着“阿弥陀佛”。   黑衣人身手敏捷,初时素妍以为是拓跋昌,可瞧了一阵,这武功招式越发眼熟,对了,是宇文琰,她看过宇文琰使用过此剑招,而这样的体形根本不是宇文琰,普天之下还有人会使剑法:拓跋昭!   江舜诚近了跟前,素妍低声道:“爹,是西歧的拓跋昭!”   是他!   此人狠毒非常。   江舜诚大喊“抓活的!”然,终是晚了。   拓跋昭连伤三名护卫,早已触怒了众护卫,护卫们下手狠毒,再不留情,挥着刀剑直击拓跋昭,身后中剑,不想身侧再来一刀,拓跋昭拼命支撑着。就在江舜诚话出之时,宇文琰派来的护卫更是狠绝,一刀直击致命处。   有护卫抱拳禀道:“老候爷,此等刺客不可纵容!万死难辞其咎!”   护卫长话音一落,护卫们连连使招,刀剑招呼落至拓跋昭身上,任他武艺何等高强,而这些护卫都是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拓跋昭身子旋一个圈,缓缓倒下,众护卫退离数步。   素妍快奔几步,却被虞氏拼命拉住。   “娘,我与他有同门之谊,你让我去看看他。”   青嬷嬷知素妍的性子,低声劝道:“老太太,就让郡主去瞧瞧吧。”   素妍放开虞氏的手,快奔而去,近了拓跋昭,却被护卫拦住。素妍道:“摘下他的帽子。”   真是拓跋昭,一张俊朗、刚毅的面容映入眼帘,素妍在山上时见过他两回,那时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而眼前的男子更显憔悴、落漠。   他痛苦地低吟一声,嘴角溢出血丝,“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告诉我瘸军师在哪儿?”   “他死了。”素妍回答得干脆而肯定。   拓跋昭不信,“不要骗我……”   “他确实死了。”她重复得肯定,眼里露出坚定的表情,“瘸军师在天牢时被静王收买,后又潜入吴王府,身份暴露,暴毙而亡。”   他不是命定国师、丞相之才么?怎么就死了。   拓跋昭不信。痛苦地摇头。可由不得他不信。他知道素妍说的是真的。   瘸军师死了,命定一说也可以出现差错。   “百花诞、百花诞……你是百花诞日出生的女子……”   素妍冷声道:“我不知道什么百花诞,我只知道我生于三月三。”   拓跋昭在片刻之间。似终于明白了,浑身抽搐,瞪大眼睛,倏尔目光黯淡,失去了生的光芒。   三月三,可不就是百花诞么?   只是,北齐的人虽有三月三出行踏青的习俗,却少有人过百花诞,这是西歧年轻姑娘们喜欢的节日。传说这一天,乃是百花盛放的日子。百花仙子便是这一日降临人间。   素妍将脸扭向一边,不愿去看死人。   护卫俯下身子,将手放在拓跋昭的鼻息尖,“禀郡主,刺客咽气了。”   她吐了口气。   江舜诚道:“来人,把刺客尸首送回皇城府尹,再把这里发生的事上报官府。受伤的四名护卫不用跟我们上路,且配合官府调查行刺案,其他人继续赶路。”   素妍回到马车上,有人留下处理此事。   虞氏惊魂未定,“妍儿,你没事吧?真的没事?”   素妍肯定地摇头,露出明媚的笑容。   “可吓死我了。你这孩子,刚才多危险,要是你出了闪失,可叫为娘怎么活?还有你爹,怎么就被抓住了呢。”   素妍道:“娘该去前面马车宽慰一下爹,我无事。”   虞氏道:“你爹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你放心,吓不着他。”   素妍笑着,依在虞氏的怀里。   拓跋昭怎么就寻来了,很显然他是为了找瘸军师而来,瘸军师对他就这么重要?   素妍不愿再想,迷迷糊糊间,在虞氏的怀里睡着。   青嬷嬷取了斗篷,让她睡得更为舒服些。   *   午后,宇文琰得到了消息。   整个人暴跳起来:“你说什么?有人行刺文忠候父女?”   小太监道:“是,今儿城里都传遍了,文忠候府的四名护卫受了伤,还有一个伤得极重,已在义济医馆住下了。”   “刺客可拿住了,是什么人?”   小太监低声道:“回世子话,是西歧国的二皇子拓跋昭,被众护卫在混乱中杀死,尸体已送到府尹衙门。”   宇文琰忆起昔日,佐怒天要他代为清理门户,没寻拓跋昭竟自己寻上门来,还葬送了性命。“此事当真?”   “百姓们都说,他是为行刺安西郡主去的,郡主平定西北战事,他要报复,抓了文忠候,要逼安西郡主自尽。幸而郡主命大,这才逃过一劫……”   因是春日,又逢沐休日,有不少郊外的百姓、行人巧见了这幕,自然要当成大消息一般四下流传,传着,事情就变了模样,甚至有人说安西郡主如何大展武功,斗败恶魔拓跋昭,当场取其性命。   吴王与十皇子亦得到了消息,前来寻宇文琰,正赶上他听太监说了。   “西歧人想干什么?吃了败仗还不服?三月初二便是太平公主与西歧太子大婚的日子,他们竟敢在这个时候生出是非,竟行刺我朝郡主与公候。”   十皇子道:“莫不是这其间有什么误会,说起来拓跋昭与你们也是同门。”   ☆、412逾矩婚娶   宇文琰细细地回味着,拓跋昭在西歧失势,一定会倍加怨恨素妍。道:“我听弱水说过,拓跋昌向她打听瘸军师的事,还说瘸军师要是真死了,便讨回尸骨厚葬。”心下一想,越发不安心,“皇城到晋地千里之遥,不成,我得回府再挑些武艺高强的护卫过去,弱水不能出差错。”   吴王曾听人说过,拓跋昭与瘸军师如手足,如朋友般情义,难不成他是为了给瘸军师报仇才寻上了素妍。这样说来,倒是自己累及了她。   宇文琰抱拳告辞,去寻左肩王请了一个时辰假,火速回到王府又挑了十名护卫,每人给了一匹马,着他们去追文忠候父女。   他不能让素妍有任何闪失,多些人保护更为妥帖。   自出了皇城遭遇一回惊险之后,一路上倒也算风平浪静。   *   三月初二,是曹玉臻与崔珊大婚的佳期。   十里红妆,大公主的爱女出阁,一百三十八抬的嫁妆排成了长龙,吹吹打打,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骏马缓缓驰来,声乐优扬、喧闹,彩幡彩旗迎风飘扬,张扬如焰似霞,伴着送嫁队伍款款而来。最前者,以战甲护卫开道,接着是两列锦袍侍卫神驹驶来。内侍、宫娥手持礼器,各取其长,相随其后。接着是华衣宫娥提着花篮,抛洒五色花瓣,连空气都徒染百花馨香。   这等阵势,便是皇城活了大半辈子的百姓也少见过。这分明就是以皇家迎娶之礼出阁的。   有人低声叹道“只怕曹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有人不解,追问其由。   “战甲护卫开道,锦袍侍卫随后,内侍、宫娥手持礼器。此乃皇家亲王迎娶的阵式。曹家何等能耐敢受此荣?”   “只怕是皇上应允的,否则曹家怎敢乱了规矩。”   当今皇帝是个守成明君,万不会犯了此规。   有百姓喊了声,“快去瞧西歧太子娶亲!”   而宁王府大郡主出阁,又晋为太平公主,和亲下嫁西歧太子为正妃,二人今儿一早就在朝堂上行礼拜见,而新房安置在皇城馆驿之中,三日后,太平公主将随西歧太子远离皇城。从此便是西歧皇家妇人。   有人飞奔而去。这才明白。崔、曹两家当真犯了大忌,居然以皇家之礼嫁娶,西歧太子娶妻。那是因为他本是西歧皇族,而和亲的公主是皇帝亲封的。   因西歧太子今儿大婚,抢去了崔珊不少的风光,许多百姓直往城南驿馆方向奔去。她恨恨地拽紧丝帕,暗恼太平公主。   对周围的议论纷纷,恍若未闻,只满心期盼地嫁入曹家。   一百三十八抬嫁妆,便是安国公嫡长女也只得一百二十多抬,她一定要做皇城最风光出嫁的女子。   深宫观星台上,吴王双手负后。听人汇报着外面传来的消息。   他不由大惊:“大公主敢以皇族嫁娶之礼送嫁崔珊?”稍顿片刻,这可是犯大忌的事,“可与皇上禀报过?”   来人摇头,“明日,定有御史弹劾,这可是逾矩的事。当年大长公主嫁女儿,那可是皇上下了恩旨特赐的。大公主手无恩旨,就敢如此行事……”   静王自来张扬,而大公主行事更是不管不顾,就连七皇子也颇有些狂妄。   顾侍郎一路快奔,近了观星台,仰望着上面。   吴王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上来说话。   顾侍郎沿着石阶而上,直累得满头大汗。   吴王取了自己的汗巾递给他,神色凝重,虽早有准备,可再度听到父亲的死因,他还是难以控制心绪。   顾侍郎尴尬笑了,到底是他未来的女婿,待他就是好。   吴王一个手势,禀报太监退去。   顾侍郎抱拳道:“吴王殿下,太子的……棺椁打开了,不敢扰了太子的安宁,看了一眼,就令人合上了。”   “说!”   顾侍郎从怀里掏了一把,掏出一只竹筒来,里面装着几只硬壳甲虫的枯尸,只只都有姆指大小,“棺椁之中有许多这样的虫子,令人惊骇,看来消息属实,乾明太子确实被人用蛊毒夺人性命。”   顾侍郎听到声声骨骼的脆响,吴王的拳头紧握,十指错落地发出声音,而他的双唇顿时再无血色,眼睛里掠过浓浓的杀意。   顾侍郎继续道:“下官特意令小儿查阅书籍,在前朝文人编写《苗疆野闻》一书里,详实地记载,这种虫子唤作水甲兵,通常是用血喂养,待得母虫育有虫卵时,却不让它产下了虫卵,而是在这之前,先将母虫用特殊的药酒醉死,但虫卵却是活着的。   待得所需,启开母虫,取出虫卵,这虫卵甚小,若是混在茶水、酒或汤羹之中,很难被人发现。蛊虫得用喂养母虫的血方能诱卵成虫,若误食烈酒会长速惊人。身中此蛊虫者,前期不觉,待到蛊毒发作时会倍觉口渴,喝的水越多,虫就长得越快。直至虫子长成,吞食中蛊者的五腑内脏,让人生生被折磨致死!”   这,便是兄弟手足!   竟用如此狠毒的法子夺他父亲的性命。   吴王听罢,一拳重重地击在大木柱上,似要震得观星台屋顶震动。   顾侍郎抱拳道:“吴王息怒,下官父子生怕出了闪失,也是再三核查。下官曾询问了一位苗疆来的商人,经他证实,苗疆确有这种虫,就是山林中的水甲兵,到了夏季繁育惊人。”   他的父亲英年早逝,说是暴毙,实则被人算计了性命,死得这样的凄惨、残酷,任由蛊虫吞食内脏,就算太医知道。他们也不敢说,一旦发作,便已无力回天。   吴王故作淡定,“去见皇上。把你查出一切如实禀报。”   “是。下官告退!”   他本已有父亲相伴,可那些人却容不得他的父亲,早早夺了父亲的性命。   父亲,这个词该是如何的亲切。   如若他活着,他一定会护着自己的儿子平安长大。   吴王能从皇帝、母亲的口里知道,乾明太子是一个正直、忠厚、仁慈的人,他对妻子真心真意,对自己的父亲敬重有加,对兄弟谦恭有礼,对群臣仁爱。便是这样一个翩翩君子却不被兄弟所容。他们竟使出此等残忍的法子夺了他年轻的性命。害得他自幼无父。   静王!   宁王!   无论是谁,只要害了他父亲,他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顾侍郎下了观星台。身后传来吴王振臂的狂呼声,这样的撕心裂肺,没有一个儿子能容忍自己的父亲被人害死的真相,而这些害他之人,还可能是他的叔伯们。   顾侍郎又忆起上回,无意间遇到吴王,吴王对他说的那句,“告诉令雯,待本殿大婚之后,会尽快纳她入府。”   令雯。顾侍郎爱女闺名。   自打知晓要许给吴王,令雯偷偷去瞧过几回,尤其是知晓吴王乳字琅琊,是朱武先生的弟子时,爱慕之情逾深。   吴王眺望宫外,“皇祖父,知晓了真相,你会替我父亲讨回公道么?让那些害他性命之人,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他不知道!   静王囤兵,私造兵器的事儿已经有些日子了,可皇帝一直都没有过问,反让宁王监理朝政。   当年,乾明太子是从宁王府参加酒宴后发了病,那晚,他饮了很多的酒。   吴王认定,父亲的死与静王、宁王脱不了干系。   无论是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养性殿,顾侍郎原原本本将自己查出的实情向皇帝禀报。   皇帝看着竹筒里的“证据”,那一枚枚如同指甲般坚硬的黑色、褐色硬壳,他的爱子是被人用蛊虫之术夺了性命?   这么多的虫子,要快速长大,只得吞食他的内脏,直将他蚕食干净,让人骇人听闻。   皇帝问左右道:“静王可回皇城了?”   大总管垂首回道:“回来了。”   回到皇城的第一件事,不是来拜见皇帝,而皇帝是问了旁人才知晓。   “他回来,都做了什么?”   大总管道:“今日是珊瑚的喜日,大公主殿下就这一个女儿,静王殿下是回来吃喜酒的。”   皇帝仰头大笑,这是悲怆,是失望,更是狠决。   静王、大公主、七皇子,他们可真真是手足情深。“江南的差事都办好了?”   大总管没有回话。   “传朕旨意,宣静王入宫觐见,朕要问问江南的案子。”   大总管领旨传话,唤了小太监叮嘱几句。   皇帝看了眼顾侍郎,虽只一眼,顾侍郎只觉浑身发颤,垂下头去。“顾爱卿,朕近来接到揭发奏章,你……愿接这案子么?”   皇帝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尤其最后几字,掷地有声。   顾侍郎小心回道:“回皇上,是件什么案子?”   皇帝抓起龙案上的一份奏章,犹豫再三,“此案由你负责!”音落,奏章亦落在顾侍郎的面前,他低头细瞧,竟是有人揭发宁王心怀不轨,意图登上皇位的折子,上面清楚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宁王召幕僚于府中商议,如何除去静王,怎样将静王在晋地干的一切给张扬出来……   诸无巨细,竟似当场所闻一般。   “这……”   “朕给你七日时间。三日后,太平离开皇城……”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要他在太平公主随西歧皇子离开后再动手,这多给的日子,就是让顾侍郎去安排布置。“若需人手,找吴王帮忙。必要的时候将折子给吴王看。”   ☆、413父仇   顾侍郎来报他,只怕在这之前,已经告诉吴王了。   当底是谁把乾明太子的死因有异告诉了素妍。   那些虫子……   皇帝想到这里,心头有一丝隐痛。   而他,却是知晓实情真相的。   几番打扰过世多年的乾明太子,这么做到底对是不对。   乾明太子死因离奇,无论是中毒身亡,亦或是旁的缘故,他是被人害死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无心看奏折,无心过问朝政,近来这些事都交给了宁王、吴王,就连过往不能用的十皇子,也被他召来派了差事。   十皇子是众多儿子里,最让他放心的一个,一则因为他资质平庸;二更是因为他的生母是五品嫔妃,身份卑微,且早已过世。   大总管低声禀道:“禀皇上,静王殿下到!”   “宣!”   静王一袭紫红色蛟龙袍,气宇轩昂,立于宫殿门外,心下忐忑,他为了看外甥女出阁,特意悄悄回皇城,没想原是几人知晓的事,连皇帝都知道了。他与皇帝遣来保护的御卫一起用膳,共同进出,就是想说服这几人,原以为已经收为己用,可现下看来,还是有人是忠于皇帝的,根本就很难说服,更难真心效忠于他。   只是,这与皇帝通风报信的侍卫究竟哪一个?   他此刻忆起,似乎个个都被他收服了,又似个个都是在与他演戏。   静王跪拜高呼:“儿臣拜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面无表情。取了份奏折,扫了几行又搁下,“江南的案子查清楚了?”   静王道:“启禀父皇,刘钦差是被江南贼匪所杀。已经拿下了贼匪,即日将押送皇城听候发落。”   皇帝冷笑一声,目光犀厉地审视着静王。“有人弹劾你在晋地囤积重兵、私造兵器,你有何话说?”   不是传来消息,说皇帝根本不信。   静王抱拳道:“禀父皇,儿臣没有做过。”   在父亲的眼里,他辩不出每句话的真伪,既说信他,为什么又要提及。从小到大,皇帝都让他心生畏惧。小心翼翼。在他的面前。更是半步都不能出错。   明明他的母亲才是皇帝的结发妻子,可最后,皇帝宁可把后位给淑妃。也不愿给结发妻,甚至还立资质、智慧、为人处处不及自己的四皇子为太子,也不肯立他。只因,皇帝的心里真正喜欢的唯许淑妃,因着四皇子宇文瑛是许淑妃所生,也最疼爱四皇子。   就如皇贵妃所言,皇帝的眼里只有先皇后母子,也只觉得唯有乾明才是他的儿子,旁的儿女都是一时兴起,一度欢心留下的。   瞬息万变之间。皇帝纠结如何处理静王,他犀厉的眸光掩下了内心的挣扎起伏。   静王垂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皇帝拾了弹劾的折子,不是一份两份,而是一大撂,“砰”的一声,尽数飞向静王,如一阵乱石般地砸在静王身上,或击在他脸,或击中他的胸口,而他蚊丝未动,不闪不躲,在一阵“哗啦”声响后,奏折间落他周围。   皇帝厉喝:“自个儿看看,好好地看看这些折子,若是无中生有,怎会有人接二连三地弹劾你,甚至连囤兵何处,兵器何在,都写得清清楚楚。”   静王心头一沉,拾起一份折子,定国公不是说皇上信任他么?怎么会因为这些奏折的事又再度发作。   大总管见有太监张望,出殿问了明白,低声道:“禀皇上,七皇子殿下到!”   他们兄弟自来就是最好的,不,应该说他们兄妹三人同气连枝。   “宣!”   皇帝眸光微敛,片刻之间,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七皇子进入大殿,看到的就是静王跪在中央,周围是散落的奏折,他望了一眼,但见上面所奏,还有上折之人,都是宁王的人,大呼一声“父皇”,“这是五皇兄诬陷三皇兄,这些上折的人,可都是宁王的人,凌御史、工部罗侍郎……他们这是构陷。”   皇帝朗声里带着几分寒意,神色里全是威严,再无昔日见着这对兄弟时的笑容,“皇贵妃身子欠安。静王既入宫,从即刻起,去和鸾宫侍疾,没有朕的允许不得离和鸾宫半步!”   说是侍疾,这是禁足,要将静王禁困深宫。   七皇子高呼“父皇”。   静王不安地使了个眼色,若是连七皇子也被困了,他们就当真输了。   一次、两次上折,皇帝不信,可上的奏折人数多了,皇帝自然就会信,也会派人彻查。   静王朗声道:“儿臣谨遵圣意。”   有侍卫过来,带了静王去和鸾宫。   七皇子道:“父皇应该相信三皇兄,他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但事实是,他做了。   皇帝对静王与宁王早已失望,重病缠身,在他跟前侍疾的是吴王,他必须得保住先皇后剩下的最后血脉。   他对不起先皇后,害得她英年早逝;更对不住乾明太子,将他推上储君之位,让他成为众皇子算计的对象。   皇帝拿了两份奏折,递给大总管,大总管又小心地送到了七皇子手里。   七皇子小心看罢,心头一震。   皇帝怒拍龙案:“你们这些兄弟,个个都不让朕省心。别以为朕不知道,揭发晋地囤兵的是宁王,而静王也在背后让朝臣揭发宁王有谋朝篡位之心。念在你不在争斗之列,朕给你五日时间,查清宁王谋篡真相,若你确实能证明静王是被人诬陷的,朕自会放他出宫,否则……”   后面的话。不说也罢。   既然已经惊动了皇贵妃,他们母子见面,自然会晓他已生疑。   皇帝厉声道:“传左肩王!”   皇帝病后,身边金吾卫指挥使改成了左肩王。宇文琰做了金吾卫的副指挥使。父子二人轮流守护皇宫。   左肩王不时即到,“皇上,臣弟在!”   皇帝扫过还看着奏折的七皇子,看着这些内容,他是否会觉得眼熟?   “传朕旨意,从即日起,静王府上下只许进、不许出。着羽林军两千人马严密看守静王府。”他顿了一下,“翰林院大学士拟旨:令刑部、大理寺彻查静王于晋地囤积重兵、私造兵器一案。即刻起,定国公薛继玄、左相崔从善等静王党人,不得离开皇城。若出城门。视为叛党。射杀之!”   七皇子知晓。皇帝信了传言,亦或者说,是皇帝知晓了晋地的一切。   他一脸惊恐。听到“射杀”二字,知皇帝要大开杀戒。   皇帝还是年轻时登基之初杀过一批人。   七皇子惊骇不小:保不住静王,保不住崔左相,恐连自己也保不住。   这一切,都是宁王惹出来的,若不是宁王党人弹劾、揭发,再三如此,皇帝不会生疑。   乾明太子不在了,静王就是身份最尊贵的长子、嫡子。   皇帝早在二月初时就想动静王、宁王了,却一直按捺着性子。直到晋地接二连三地传回消息,坐实的传言,证实了静王反意,再有乾明太子确系被毒害……他方才下定了决心。   现在,就算说服宁王否认奏折上的内容,恐怕已是不能,这是一条死路,而他们的生死都捏在皇帝的手心里。   皇帝冷冷地俯视着七皇子,“滚下去!”   七皇子早在心下问了无数个“怎么办”,抬头迎视皇帝,重重一磕,“请父皇明查,这是有人构陷三皇兄,三皇兄对父皇之心日月可表,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当务之急,便是与自己撇得清楚。   他得先自保,才能求得保全静王、大公主的法子。   “将他拉出去!”皇帝再无耐性,一旨令下,两名护卫入殿,架了七皇子就走,七皇子挥舞着手足,大声高嚷“父皇,三皇兄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这是构陷,是构陷。”   皇帝心气一涌,又有痰堵在咽喉,难以舒解,想吐不出,想咽不下,大总管取了瓷瓶,用小银匙取了祛痰散,皇帝咽下,咽候处一片清凉,舒坦了许多:“皇弟,你瞧瞧他们,你弹劾我,我弹劾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快要气死朕了,他们这是瞧不得朕身子康复,在盼朕早死呢。”   左肩王抱拳道:“皇兄严重了。”   “你领两千羽林军看护静王府!”   除非查出静王确无反意,否则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左肩王想安慰几句,可现下皇帝不需要这些,这些事皇帝是一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他在等机会,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七皇子出了养性殿,并不愿离去,而是在外面徘徊良久,见左肩王出来,迎了过去“皇叔!”   左肩王轻叹一声,“近来皇上龙体初愈,你们怎能惹他生气呢。早些回府吧!”   “皇叔,你劝劝父皇吧!他最听你的话,我三哥不是那样的人……”   左肩王知道年初皇上就在查晋地民谣的事,后来又逐一查出了囤积重兵、私造兵器,无论是哪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想到静王妃背里买通皇城算命先生,误宇文琰的良缘,左肩王心里有恨。恨虽有恨,到底是他的亲侄儿,他不希望这些皇子们被皇帝所杀,这到底是血脉至亲。   明明晋地的事已被查清属实,可七皇子还在喊冤枉。   左肩王道:“查清事实真相,皇上自有决断。皇上的性子我们都知道,要是这个时候再劝,反而会适得其反。”   罪魁祸首是宁王!   ☆、414治罪宁王   七皇子抱拳道:“皇叔可愿带兵去宁王府?”   没有皇帝旨意,私自领兵入皇子府邸,这亦是大罪,即便左肩王是皇族中人,他也不敢冒险。“老七,别胡思乱想,先回府歇着。待事情查清,静王自会回府。近来也是朝里弹劾的折子太多,要是皇上再装作不知,如何向百官交代。清者自清,你回去吧。”   不,不可以认输的!   一切都是宁王闹出来的。   只要宁王倒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若不是宁王让人再三上奏,皇帝怎会派人彻查。   在刑部、大理寺没彻查之前,必须让一切终结。   七皇子拿定主意,离了皇宫。   三月初二夜,两千羽林军包围静王府,一夕之间,朝中局势猛转。   就在宁王一派沾沾自喜时,三月初三晨时,趁着宁王在宫中朝会,七皇子领了武卫府几千将士兵困宁王府,将偌大的宁王府翻了个底朝天,竟在秘室中搜出了龙袍、凤袍等物。   就在宁王得到消息,准备立马回府时,七皇子领着武卫府的人拿着龙袍、凤袍,押着宁王妃、宁王世子入宫见驾,一时间,偌大的皇城、皇宫乱成了一团。   定国公薛家、左相府崔家皆如惊弓之鸟,不知如何应对,就连闻其贵也大吃一惊。   朝堂之下,七皇子带着“造反证物”进了议政殿,当着群臣的面。朗声道:“父皇,众目睽睽,在宁王府佛堂后面的秘室搜出了这些东西,儿臣不敢有半点妄言。父皇不信,可以问同去的武卫府指挥使等人。”   全乱了!皇帝布了那么久的局,没想被七皇子这一闹腾,竟全乱了。   好好的一盘棋,被扰成了乱局。   前朝闹成了一锅粥,后宫里入宫谢恩的太平公主与西歧太子也得了消息,太平顾不得多想,跌跌撞撞地到了朝堂。人未至,声先到:“皇上明查,我父王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证据确凿。怎会是无中生有。   七皇子高声道:“父皇。儿臣岂敢诬陷。这些东西,可明明白白是从宁王府里搜出来的,不仅如此。那佛堂后面还有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儿臣已令人守住佛堂,父皇若不信,当即派刑部、大理寺卿去瞧个究竟。那些东西,可不是儿臣能够构陷的。还有这龙袍、凤袍更不是儿臣所能陷害的……”   皇帝微微阖眸,心下纠结,转而抓起案上的杯盏,顿时摔成了碎片。   满殿群臣,没一个敢出大气,朗声高呼:“皇上息怒!”   “来人!将宁王府上下打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愤然起身,抛下满殿群臣,拂袖而去。   这,便是他的儿子们,他还活着,就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看戏的人是群臣,是天下的百姓。   宁王冲向七皇子,揪住他的衣襟:“你这是陷害,是陷害……”   “五哥说错了,佛堂秘室里那么多的东西,可不是我弄进去的。那是实情!”   这一生,德妃被皇贵妃压着。   静王也同样压着宁王,欺他软弱,宁王实则想借着晋地出事,反败为胜,寻求一条路子。   他好不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予以监国理政之权,一夕之间,竟被莽莽撞撞的七皇子给毁了。   午后的阳光,照射着偌大的皇城。   宁王妃领着儿女,在众多官兵的看护下出了宁王府。   太平公主满是着焦急地望着这一切,唤了声“母妃”欲语泪先流,怎么也控抑不住。“母妃,这是被人陷害的,是被人陷害的……”   宁王世子低垂着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一意孤行,将心腹献来的龙、凤袍藏起去,就不会惹来今日的大祸。皇帝都让宁王监国理政了,宁王不就是除静王以外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么?   他抬眼看着太平公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收下那两件衣袍……”   宁王妃低呼一声“轼儿”。   太平公主愣了片刻,咆哮道:“你想害死父王、母后吗?怎么能做下这种糊涂事。你……”   宁王妃被今日之事都惊呆了,摇了摇头,“你别怪他,我们宁王府也是压抑太久,被静王欺得太久了……”难得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就这样出错了。   监国之权?   这就像是一个馅饼,没有诱得宁王出错,却让宁王世子做错了事。   皇城顿时沉陷在一片肃穆与惊恐之中,宁王一家下了诏狱,就连一府的下人都被贬为罪奴,等候发落。   静王于宫中侍疾,说是侍疾,其实是皇帝变相的软禁。   静王府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曾有下人想溜出来给静王世子送信,刚出来不远,就被羽林军的人抓住,不是送回王府,而是直接投入大牢,接连数次后,再没有人敢出来了。   静王党、宁王党人全都如惊弓之鸟,尤其被皇帝点名的定国公、崔左相等人,更是不敢出皇城,生怕出了城门,就被人射杀。因有旨意在先,就是死了,也不会被追究。   崔左相甚至吓得呆在自家府邸,除了每日朝会,再不敢离开府门半步。   崔珊三朝回门,看到自家府里阴气沉沉的样子,虽然处处还有喜绸、囍字,却瞧不出府中上下的喜气。   大公主似没了主心骨的木偶,耷拉着脑袋,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宁王下了诏狱,你三皇舅也被软禁宫中,昨儿想去看看你皇祖母,被护卫拦住,不许接近和鸾宫。之前只说你皇祖母病了,昨日才知道。她是一早就被皇上给禁足深宫。这么长时间,宫里竟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曹玉臻一脸暮气:他这是什么运气,做什么都不顺。原想着娶了崔珊,许能官路亨通。没想竟是如此。   崔珊风光下嫁,这才几日,静王、宁王就出了事。   大驸马一言不发,陪着大公主担忧着,他最担心的是崔家前途。   崔珊问道:“娘,我们不会有事吧?让祖父上书,就说三舅、五舅的事我们毫不知情。”   大公主摇头,前所未有的清醒,“皇上不会信的。几十年来,崔家是静王的人。就连百姓都知道。我们越是想撇开。皇上越会生疑。甚至认为崔家是无情无义之辈。”   崔珊想到自己年纪轻轻,才刚满十六,正有大好的年华。痛苦道:“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求求皇上,他不是最疼你了么,我去求皇上,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他放过我,放过玉臻……”   大驸马低声道:“今日德妃想为宁王求情,皇上拒见,令人将德妃强行带回宫中。不许她再踏出寝宫半步。有十皇子想为宁王求情,亦被皇上训斥了一顿……”   曹玉臻还指望着崔左相拉扯自己一把,平步青云,没想这么快,一切就改变了局势。   皇城百姓已传开了流言,说静王在晋地囤兵、造兵器的事,还说了晋地的童谣,“静王帝,老皇崩。”   虽是童谣,可静王帝在前,老皇崩在后,也是在暗示静王早有异心。这不是在说静王在造反么?   宁王藏有龙、凤袍,被七皇子查抄了出来,一夕之间,就是太平公主求情也没用,还被皇上下令三月初五速离皇城,做好西歧国太子妃,否则便要换人和亲西歧。   皇帝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你不想做西歧太子妃,那就与父母一起下诏狱。   这等情势下,太平公主选择了痛苦离去。   西歧太子拓跋昌的心情亦不好,拓跋昭行刺文忠候,被护卫所杀,到底是他的兄长,他只能带着拓跋昭的尸体回去。   皇城,沉浸在一片阴霭之中。   崔珊的此次回门,少了欢乐,留与她的只有满腹愁肠。   *   文忠候府。   江书鸿兄弟几人坐在睦元堂的花厅里,感慨万千。   忆起江舜诚的诸多叮嘱,江书鸿道:“还是父亲厉害,早就预料到此事,没想静王、宁王一日之间一个被禁足待查,一个下了诏狱,真是让人没想到啊。”   太太、奶奶们坐在一侧,个个都没说话。   唯有李碧菱面露惧色,“伯父,我……我们李家与宁王有几分交情,会不会累及到李家。”   江书鸿看着江书鹏,期待他说些什么。   江书鹏扫了一眼,“你告诉你家人,让他们安分守己,尤其你的伯父、父亲,该办的差认真的办,不要生出差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江传嗣点了点头,“对,三叔父说得有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只是……三月二十传达和展颜成亲,会不会受到影响?”   江书鸿道:“该办的事继续照旧。但我们都得小心了,万一有人和上次一样,在我们府里埋下些什么东西,那可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何氏想到何家,他们可是和静王交好的,用手扯了下江书鹏,“夫君,我父兄他们不会有事吧?”   “早前便劝过你,叫你少与静王府的人来往。静王禁足,只怕皇上对晋地的事已经知情,若是人言,闹得这么大,不会是空穴来风。”   更重要的是,江书鲲去了晋地,这一去一月,至今还没归来。   杨秉忠告病在家,实在晋地,看来是被那边的事给缠住身了。   这边正说话,大管家站在院门外,高声道:“快请大老爷、六老爷,吏部的文书到了。”   何氏一时紧张,说话打结,“什么事?不会轮到我们家了吧?”   ☆、415议家危   沈氏“呸”了一声,“口无遮拦,这种话岂是乱说的。我们江家一门清白,翁爹最是个得体的,几位老爷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办差,你怎能胡言乱语。”   江书鸿整好衣衫,江书麟尾随其后,一干人都在外面候着,盼着他们早些归来。   约莫去了一刻钟,便有下人来报:“大太太、二太太,是好事!咱们家六老爷的任职文书下来了,六老爷升为忠武将军,令五月初十前赶抵龙门关镇守西北。”   沈氏疏了口气。   其他几人悬着的心又落回到肚子里。   江书鹏若有所思地道:“这事,我听妹妹说过,没想真是如此。瞧这样子,他们一吃完传达与九公主大婚的喜酒就得回转西北了。”   江传达笑道:“说到西北,我还真有些怀念那里了。”   不多时,江书鸿与江书麟回来,手里多了份任命文书,还有一道西北军的将军印。   江传业轻叹一声,“也不知祖父、祖母他们今儿到哪儿了?上回那刺客……真有些吓人,连护卫都伤了,还好我们祖父母与姑姑没事。”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中旬。   江舜诚一行离开已经十多日了,而皇城发生了太多的事。   江书鸿吐了口气,“在朝堂、衙门办差的小心办差。无论对方是静王党还是宁王党,既不欺人,也不巴结讨好。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父亲不在。女眷们少出府门,免得招惹是非。”   何氏这几日总是提心吊胆的,想到自己以前总是讨好静王妃,如今连静王府都被众人谈之色变。生怕与他们扯上了半点关系。“夫君,我们何家不会有事吧?”   江书鹏瞪了一眼。   何氏道:“你和吴王同拜在朱先生门下,要不你去求求吴王。”   江书鸿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是想害了我们江家么?吴王是什么人,自来最讨厌的就是巴结、奉承者。这个时候去巴结他,他会理吗?不说旁的,就说闻家,闻其贵百般讨好,吴王连他的面都不见,反而被吴王府的下人好生羞辱一番。转而巴结十皇子,连十皇子都没好脸色给他。”   沈氏的娘家沈家。兄弟、侄儿都是不大的官职。自来又最听她的话。没与静王、宁王亲近过,反而是一脸淡定。   朝这情势来看,皇城的同雨影响不到江家。   素妍与吴王有交情。二人有旧,就算素妍与宇文琰订了亲,素妍听闻皇上染疾,也入宫探望,这对江家来说又增加了一分安然。   江传嗣想到闻其贵,忍不住发笑,“上回闻其贵大闹江家,以为要光宗耀祖,这回好了,闻其贵以为自己要做右丞相。现下如何?皇上谁也没用,反而调了蜀地都督傅翔入京任职。哼——”   有人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唯有江书鸿、江书鹏一脸肃色。   两广都督、两江都督都是正一品的大官,是大都督。蜀地都督是正二品,属于中都督的官衔,没想一下升为一品右相之职。   江传业道:“听说皇上要将傅大人之女赐嫁给十皇子殿下。”   “近来十皇子很是得宠,莫不是要立十皇子为储君?”   江书鹏厉声道:“这种话还是不要乱猜。我们守好本分,用心办差。”   整个皇城,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丁点的风吹雨打,立时也能引来巨大的影响。   江书鸿近来对江舜诚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他老人家会审时度势,连皇城的局势一早也都预料到了。要不是他下令束缚女眷,看紧儿孙,无论是站在哪位皇子一边,稍有不慎都会惹来大祸。   这些日子下来,李碧菱暗自佩服江家上下的团结一致,就算是李家也没有这样一抱团互助的。各房早就打了主意,想等老太太归西就分家,但江家人却一直都在想着法子如何共度难关。   江传业忧心道:“三叔父,曹家会不会受到牵连?”   江书鹏想了一阵,“曹家虽与静王有些交情,还不算是静王党人,只要谨慎行事,应该无碍。”   何氏早已急了,“何家呢?我们何家会不会有事?”类似的话一晚上说了无数遍。   江书鹏道:“你庶妹还是静王世子的爱妾呢,两家交好数年,与曹家不同。”   何氏伸手拽扯着江书鹏,“振飞,你我夫妻一场,你可得帮帮他们。你与吴王说说,就说何家是迫为静王淫威,才将我庶妹嫁给静王世子的……”   江书鹏叹了口气,并不想过问,早前他就让三太太与何家人说过,远离静王,可何家人压根就不听,甚至认定将来的储君非静王莫属。“与静王交好的臣子多了,你何家不是第一个,更不最抢眼的一个,让他们小心行事,坐观其变,关键时候,我会设法保住他们的性命。”   何氏听了这话,拍拍胸口,“夫君,你真好。”   江书鹏低声道:“大哥、大嫂也要歇着了,弟弟告辞!”   江书鸿有些担心,莫要为了保何家,而至江家于危险中,唤道“你且等等”,待众人散去,他方低声道:“父亲离开前,千叮万嘱要我们小心行事。何家的事,我们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得弄明白才好。”   他最大的安慰,是大太太娘家沈家自来最听大太太的,没搅入任何此次争斗的漩涡,而张双双娘家也安然无佯,江书鸿不由得舒了口气。江舜诚不在,离开皇城前让他盯紧女眷、儿孙,又要他安然度过这一时期,他也需要向兄弟们证明,自己这个长兄是能带着一家人走向平安的。   只是江传业的未婚妻曹家与静王交好,真真给江书鸿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江书鹏道:“静王得势时,北齐天下有多少讨好巴结之人,何家于他们算不得什么。我相信皇上也不会一一追究他们的责任,况且静王牵涉的案子是囤积重兵、私造兵器,而何家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卷进去。”   江书鸿点了点头,江家人不会落井下石,同样也不会见死不救,但前提是必须得自保。“那你小心些,若能拉扯一把,帮何家在吴王面前美言几句,若是可以,也帮曹家说说话,好歹都是姻亲,没有不管的道理。”   江书鹏微微一笑,笑得明媚动人,“大哥放心,寻了机会,我会帮李家说话。”   江书鸿会意的伸手轻拍着江书鹏。   这些日子,每日议政殿上的朝会,群臣都是小心翼翼,就连都察院的御史们也顿时安静了许多,但还是有人弹劾七皇子,说他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三五日新鲜之后,又将她们发卖入青楼,事事俱细。   皇帝令刑部彻查,狠狠地将七皇子给训斥了一顿,罚他禁足府中反省己过。   三月十八日,宁王的案子定下来了,经大理寺、刑部会审,确定龙、凤袍是宁王世子收授入府的,而献龙凤袍的人竟是闻其贵的嫡次子,顷刻之间,闻家被列为判臣,罪诛三族,满门下了诏狱。   闻家的大管家急得四下求援,但凡相识的个个避之不及,生怕搭上了半点关系。谁还肯在此时伸出援手,过往交好的远而避之,与闻家有旧怨的,纷纷上折弹劾,尽诉闻其贵的种种恶行: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等竟列了二十多条罪状。   *   当皇城风雨袭来,公候府邸忙着自保之时,素妍与父母已行在中途。   江舜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著书忙,闲暇时,教传良、昌兴二人读书,讲些史记等故事。   偶尔把素妍叫到前面的马车上,为自己新添的几段话商议一番。   传良与昌兴也都瞧出来了,江舜诚很器重素妍,就连一些江家的旧事也会讲得清清楚楚。   素妍也会提很中肯的意见,江舜诚都会认真的听取,觉得有理的,就会按照她的意思修改。   江传良大叫:“祖父不公,姑姑说不好,你便改了。我说不好,你就斥我是小孩子。”   江舜诚不以为然,想到上天以梦示警,让江家避过劫难,对素妍的看重又深几分。   累了时,素妍会坐在马车里弹几支曲子。   这些日子下来,众人晕吐之状已消,每日白天赶路,到了二更时分就近休憩,若遇客栈,便住下息上一晚,若在山野,就就地休息,素妍与父母都住在马车里将就一夜。半月余的时间,就行了大半的路程。   晋阳,唐时又名太原,齐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后,又定名晋阳。   四月初六,一行人终于瞧见一马平川,天一亮就看到前方有座城池。   江传良大声吼叫起来,偶尔兴趣高时,会骑马狂奔,惹得白芷也想骑。白芷抬头眺望,晨曦里的晋阳城安静得如此一个从睡梦中初醒的孩子,清新而惹人喜爱。   初升朝阳照耀在晋阳大地,整个晋阳城显得华丽而静谧。仲春轻风袭袭,空气里掠过丝丝醉人的菜花馨香,举目望去,就能看到晋阳城外黄澄澄一大片的油菜田,一阵风过,菜田翻着金浪。   听到外面的叫嚷声,素妍清醒了过来。   青嬷嬷啐骂道:“白芷那丫头在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打起帘子,看到从记忆深处飘出的点滴,与眼前的画面重合,青嬷嬷低声唤道:“姑母!姑母!”伸手扯了田嬷嬷。   ☆、416故土   田嬷嬷一脸茫然。   青嬷嬷道:“快到晋阳城了?”   “真的?”田嬷嬷全无睡意,启开双眸,坐起身挑起车帘,前方可不正是晋阳城,熟悉,于他们来说,真的太熟悉了。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留下一串“轧!轧!轧!”的声响。   素妍跟着雀跃起来,好奇地看着窗外。   虞氏醒来,伸着懒腰,“瞧瞧!快三十年了,还真没变,城南的苹果林还在,早年听说是晋阳唐家的,后来听说唐家败落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昌盛的家族有兴起,有败落。   江家如此,百年前在齐太祖时期,江家亦是晋地数一的大世族,可因祖上纳有美妾,引来横祸,败落了百年之久。直至出了个江舜诚,江家又才重新兴旺起来。   素妍近来才从田嬷嬷与虞氏的口里知道,晋阳江氏,共分为两支,一支在晋阳城北的东塘乡,还有一支在西岭乡。原都是在东塘乡的,二十多年前,江舜诚衣锦还乡,特意要分出一支来,为此,他给东塘乡的江氏族长给了一万两银子。那时的万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分出来后的西岭江氏,便由江舜诚在西岭乡备下了八百亩良田、山庄,安置族人。   西岭江氏都是百年前江志渊的后世子孙,人数并不算多,连妇孺在内不过一百二十口人。二十多年过去了,因西岭江氏日子过得比东塘江氏更富足。子孙兴、人丁旺,据说现在已经有近四百口人。   就在十年前,江舜诚又拿了数万两银子,令江舜信等人在西岭乡周围广置田地。安置族人。   有护卫大喝:“前方何人?”   只见路两边站满了男女老少,个个打扮精神,衣着鲜亮,还有人打着旗幡,上面写着“欢迎文忠候回乡探亲”一侧的年轻男女手里捧着从山野采来的山花,或梨花、或杜鹃,还有月季花,笑意盈盈,翘首期盼。   一个为首的男子抱拳道:“在下江舜信,乃是文忠候的胞弟。”   江舜诚喊了声:“停车!”   马车嘎然而止。   江传良扶了他下车。江舜信见到多年未见的兄长。顿时热泪盈眶。明明他是弟弟,相比之下,竟如他是兄长一般。“哥……你终于回来了。接了家书,这几日每日都派人来瞧上几回。前几日有从皇城回来的镖师,说是路上遇见了你们,猜着你们今日会到,就带了族人来等候。”   众人一阵唏嘘,尤其年幼的孩子,总想着让他们族里引以为傲的江相爷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白发是有,却是可数的几根,细瞧之下。才能发现更多的白发,原来那是数不清的,生得白净、文弱,不怒自威,很有一朝重臣的派头。   江舜诚抱了抱拳:“让大家久等了。二月,府里就办了两回喜事。六子成亲、二房的长子也要成亲。这不,三月府里也有两回,是书鲲的次子迎娶公主,还有幼女出阁……”   江舜信抹着眼泪,一脸感动地道:“大哥连自家孙子的喜宴没吃,反来吃我长孙的喜酒,让弟感激涕零。”   “我自一早答应了你,就不会让你失望。”江舜诚伸手轻拍着江舜信的后背,“快别哭了,让晚辈们瞧见成什么样了?”回头对众人笑道,“好了,大家都各自回去罢!”   有晚辈们跪下行礼,有的唤着“大叔公”,还有的唤着“太叔公”,叫什么的都有。   江舜诚让他们起来,笑着打趣了几句。   江舜信问:“大哥是回西岭乡还是回城里?五年前,我们在城中备了一座四进的院子。内人已令下人打扫干净,等着大哥入住呢。”   江舜诚正想着。   虞氏开口道:“先回城里吧,等住上几日,再回乡里也不迟。”   江舜信笑着应了,挥了挥身,一骑轿子移来,先上了轿子,领着众人往城里移去。   素妍好奇地审视着晋阳城,但见城门上挂着块门板大小的石牌,那石牌嵌在城墙上,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晋阳”二字。   田嬷嬷笑道:“郡主,‘晋阳’二字是江家老祖宗写的。”   素妍心头一沉,“谁?娶了潘氏美妾的老祖宗?”   田嬷嬷点头。   那时,只有他才是晋阳出名的大人物。   而今,江舜信也成了江氏族里的典范,但凡有家人教育子孙,便拿江舜诚来说事,说他幼年是如何刻苦读书,后来又怎样光宗耀祖,连他幼年调皮的琐事也被说成自幼不俗的故事。族里的孩子、后生个个都能说上好几件来,一些是真的,一些却是长辈们杜撰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鼓励自家孩子上进。   朝阳下的晋阳城披着一层华丽的霞光,被西岭江氏簇拥的队伍尤其醒目。早在江舜诚动身后,江舜信收到家书,知他回乡省亲,一时间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几乎整个晋阳城的百姓都知道江舜诚回乡的消息。   尤其是这几日,江家每天都派下山去打听,昨儿得了确切消息,一早就领了族人去在路口等候。   越过繁华的街道,两侧店铺林立,酒旗招展,一些店子尚未开门,有起早的店小二带着惺忪的睡眼取下门脸上一块块木板,看到一行欢欣鼓舞的人,簇拥着一列马车,跟随马车的护卫衣着华丽的锦袍,骑着高头大马,一看非富即贵。   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巷子,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座府邸,上面挂着“江宅”的匾额。   江舜信的妻子李氏,早早地候在大门前,领着丫头婆子、一个儿媳笑容满面地站着。因不知江舜诚会住何处,长媳留在了西岭乡家里,他们就到了城里候着。   江舜信下了轿子,招呼道:“放鞭炮!”   一时,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他带着次子近了马车前,“大哥,到了!”   江传良撩起车帘,江舜诚走出马车,扫了一眼,“不错,这座院子倒也清静。”   江舜信笑道:“是五年前买下的,偶尔会有儿媳们带着孙子、孙女来住些日子。”   白芷一路快奔,因近了晋阳,她早早就换上了皇上赏赐的女官服,落在江家人的眼里,一脸羡慕,却不知她的身份,不敢贸然开口,只见她近了第二辆马车,欠身道:“老太太、郡主,可以下车了。”   青嬷嬷打起帘子,田嬷嬷搀了虞氏下来。   虞氏站稳之后,吐了口气,“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抖散了。”扫视周围,瞧着有些陌生,“当年我们虞家也住在晋阳城南一带。”   一个着紫褙的妇人迎了过来,欠身行礼,唤了声“大伯母”,扶住虞氏,“这里正是城南的一座宅子。是落没的唐家出手的,翁爹便出了银子买了下来,里面也曾翻修过,新建了两座院子,是专给大伯父、大伯母住的。”   白芷扶了素妍,笑意盈人。   素妍蒙着面纱,衣着粉如霞光般的绫罗,是众人都未瞧见过的式样、料子,年轻女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年轻的男子只觉眼睛发亮,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打扮成仙女般的模样,虽蒙着面纱,却难掩天生丽质。   有不知底细地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田嬷嬷生怕众人误会,忙大声道:“这位是我家老候爷、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当今皇帝赐封的安西郡主,是左肩王府世子未过门的世子妃,书字辈的千金大小姐。”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早听人说过,江舜诚年过四十得了个女儿,听说长得跟仙女一样,在皇城亦是颇负盛名,如今一瞧,还真是如此。   江氏族里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被她生生抢去了风头,与她一比,真真是云泥之别。   田嬷嬷介绍了素妍,又指着江传良道:“这位呀,是文忠候世子的嫡次子、传字辈的公子、在皇城也是出名的才子。”   江传良心下懊恼,他在皇城并无声名,居然说他是才子,又不能辩驳,没人会去打称赞自己的人,哪怕这失实夸赞的是个老奴才。   田嬷嬷指着张昌兴道:“大家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去皇城的书字辈大小姐么?他是大姑太太的嫡长子,姓张,名讳上昌下兴,父亲是冀西大都督,亦是二品的大官,是个很上进的公子,才学也一等一的好。如今正跟着老候爷读书学本事呢。”   有人小声议论起来,这真真是一门荣宠。   那个长得像仙女的人,居然是江舜诚的女儿,因听说是书字辈的小姐,不敢非议,论有辈份、出身是少有的尊贵。   江传良低声对张昌兴说话,指着江舜信道:“瞧见那个没?那才是你嫡亲的姥爷呢。”   张昌兴板着脸,“我娘是在文忠候府长大的,我只知你是我表哥,可不认得他们。”   江传良笑了笑。   感情亦是自小建立起来的,对于江舜信一家,张昌兴就从未见过,何来感情,只觉陌生得很。   跟在素妍身后,入了一座挂有“书香门第”牌匾的大厅,两侧已经摆放好了贵妃椅,后面又渐次放着两排案几、绣杌。   江舜诚夫妇被众人拥着坐了首座,素妍离虞氏最近的地方坐下。对面坐了一个头发苍白老妪,然后是江舜信夫妇,又有几个衣着得体的男子落座,像是一早说好的,不到一刻钟,坐满了一屋子的人。   ☆、417族中晚辈   虞氏指着素妍道,“这丫头呀,跟着我们赶路,也困乏得紧。弟妹为她准备一座院子,让她先歇下吧,长辈们先说说话、叙叙旧,孩子们就让他们各自去玩。”   李氏走了过来,道:“来,婶婶给你一下介绍众位长辈。”   虞氏笑道:“我家素妍早年跟着世外高人学艺,去年初才回到家中,承欢我们膝下。与左肩王府的琰世子订了亲,男方催着要娶人,她想在跟前敬孝,还得多留她两年。”   在场的男子,都听过左肩王的名号,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弟弟,能得配琰世子,这是怎样的荣宠。   李氏先介绍了白发苍苍的老妪:“这是你二叔婆,今年有八十高寿。”   “见过二叔婆。”   她落落大方,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她在路上就听虞氏说过,如今江氏族里还有位尧字辈的长辈,因皆是老祖宗江志渊的后世子孙,又是西岭江氏辈份最高的,颇得族人敬重,便是江舜诚也得恭谨地唤声“二婶、二叔。”   二叔婆笑着拉着她的手,“瞧着就是有福气的,是个好命的姑娘。”   虞氏始终笑着,看素妍给在场的长辈行了一遍礼。   江传良也跟在后面一一拜见,他一行礼,就拉了张昌兴,张昌兴被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还好只有坐在左右两侧前辈的才是长辈,后面的多是他们的平辈或晚辈,想到有的年岁比他父亲还大。居然是他的平辈江传良就想笑。   虞氏道:“妍儿,你亦累了,且先歇着。”   素妍欠身,在白芷搀扶下出了大厅。   自有一个衣着朴素干净。打扮干练的婆子来领了素妍,带她往垂花门移去,过了垂花门就能看到一道围墙,几人进了月洞门,就能看到一座园子,零落有致的出现了几座庭院,其间有两座新修的院子显得尤其注目。   婆子带着浓浓晋地口音,“郡主请给我来!”   几人穿过曲径,近了一座清幽的小院,上面挂有一块牌匾。并无名字。   婆子时不时回头看着后面跟着的四个大男人。衣着紫红色锦袍。腰佩宝剑,戴着官家中人才能着的纱帽。   白芷道:“这是琰世子派来保护我家郡主的大内护卫。他们四个是不离郡主身边的。”   婆子害怕地应了一声。   院子里已经有两个着海棠红的小褂诉丫头,挽着丫鬟髻。髻上绑着海堂红的布条,底下墨绸弹花夹裤,敞着裤腿,一头乌油渍的头发披在脑后。眉目清秀,高矮、胖瘦一般,都长了一对乌黑的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素妍,欠身行礼。   “这位是皇城老候爷家的郡主,你们要小心服侍。”   两个丫头齐声应答。   素妍道:“与我同住一院的,有一个嬷嬷。三个丫头,四名护卫,还劳嬷嬷一并将他们住的都安置妥当了。”   婆子应声,“丫头们的房间早就备下的,我这就令人准备护卫的屋子。”   “没有四张小榻,就置两张大榻。”   婆子没想她带有自己的下人,迟疑道:“这两个丫头,郡主还用么?”   素妍微微一笑,“是两个机警的,且把她们留下。”   两丫头顿时欢喜,欠身行礼。   素妍道:“童英,你让他们把我的箱子都搬进来吧。安置差不多,你们也歇会儿,一路上大家都够辛苦了。其他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安顿吧。”   童英迟疑道,“郡主,要不让他们在院外搭个篷子……”   “出门在外,勿须那么讲究。况且还有嬷嬷、丫头也住在这院里,我住正房,你们四个住两间厢房。”   婆子出去不久,就领了几个下人来,利索地收拾了两间厢房,又搬了两张小榻来,放在屋子里,三两下就收拾妥当了,铺好榻,又叠放好被褥,说了句“几位大人稍候,一会儿就会送来吃食,用过饭再歇。”   素妍穿过正堂到了东屋。倚窗的地方摆着桌案,屋中有道屏风,后面是绣桃木床,一侧还放了张小榻,虽没有皇城闺阁的雅致,倒也能住人,被褥、床帐等物全是新的,绣的花式也好,都是富贵长春的图案。   外面,传来白莺的吆喝声:“你们倒是小心点,这里装的都是郡主的东西,莫要弄坏了。”   白芷出来,对一名丫头道:“郡主要沐浴,你去令人备香汤来。”   丫头应声,飞野似地跑了,不到一刻钟,就有人抬来了一只大木桶,又有下人提着几只木桶,鱼贯而入,将木桶摆在了屏风后面。东屋是通的,前后一道屏风,稍移一下屏风,后面更显宽敞。   素妍一路过来,就洗过可数的几回澡,浑身早就汗透了。   白芷开了箱子,寻出澡豆,抓了澡豆放到浴桶里,将丫头们斥去用饭,只留自己在一边服侍着。   一名叫春妹的丫头拉着白莺打听:“那个和你们穿得不一样的姐姐是谁?是丫头还是小姐?说是丫头穿得又体面风光得很,说是小姐却也干着丫头的事。”   白莺道:“她是丫头,却和我们不同,她是皇上封的女官,瞧见她胸前挂着的牌子没,那是有封号的。在府里,我们都唤她夏女官大人,她是领皇粮的。”   两个丫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白莺便将白芷等几个丫头说了一遍,两丫头一脸惊羡,原来丫头也能做官,还可以如此风光,能上阵杀敌,能得皇上封赏,对她们来说,这是遥远又向往的事,难怪人家风光无比,还真和她们不一样。   素妍吃了碗银耳莲子汤,便有些乏,绞干了头发,只着中衣上床歇下。   白芷解衣,令人取了热水,调好水温。   素妍道:“令人换干净的水。”   白芷摇头道:“出门在外,讲究这许多做甚,脏的是水,又不是人,且用上一回。”   素妍翻了个身,闭阖双眸,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白芷沐浴完毕,让春妹等人移走浴桶,自己爬上小榻,美美地睡了起来。   白莺、白燕两个则在西厢房的丫头房里歇下了,不到一刻钟就睡得沉稳踏实。   江舜诚夫妇在大厅上与众人说话。田嬷嬷、青嬷嬷被赐了矮杌,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大伙说的都是江家族里的事,亦有晋阳的大事,哪家的公子是个有出息的,诗词写得好;哪家的小姐又贤惠得体,善于女红……   正说了大半日,近了晌午时分,李氏备了午饭,招呼众人用过。   晚辈们便陆续告辞离去,只几个长辈留了下来,继续陪江舜诚夫妇闲聊。   虞氏有些扛不住,领了田嬷嬷回屋里歇下。   青嬷嬷回屋时,却见素妍和白芷都睡得香甜,不忍惊扰,自会西屋歇下。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时分,素妍换了件翠绿色的衣袍,只听外面传来几个女子的声音,低低地问春妹:“郡主姑姑可醒了?”   春妹轻声道:“赶了许久的路,累坏了,丫头们挨着枕头就睡熟了。”   一个女子道:“可别糊弄我们,我娘送我过来,就是要陪郡主姨母玩耍的。要是闷坏了贵客,我们可不饶你。”   “几位小姐,我哪敢骗你们。你们都不知道,跟着郡主那位姐姐好凶的,是皇上封的女官。睡前吩咐过,不许我们惊了郡主。奴婢可不敢惹她,就是同来的两位姐姐也得让着她呢,说她在皇城的候府里就是个厉害的。”   就连素妍身边的丫头都是有品阶的女官,几个女子吓了一跳,面面相窥。   令春妹寻了绣杌,几人在院子中央坐了下来。   有童英小睡了两个时辰,换了窦雄睡,他整整衣袍,出了房门。   几个女子见有英俊男子在这儿,一个个打扮英俊威武,相继低头,小声嘀咕起来。   春妹低声道:“是琰世子派来保护郡主的大内护卫,武功很高的,不大爱说话,凶神恶煞的,问得多了,一瞪人就跟老虎要吃人似的。”   没想这院子里还住着四个大男人,虽是住在西厢房里,可到底不敢放肆,只小声说话。   青嬷嬷已经醒来,移到东屋里敲门,白芷应声,开了房门,笑道:“这一觉醒来,就到酉时了。”   青嬷嬷问“郡主可醒了。”   “醒了。”   青嬷嬷进屋,看到一边放着的脏衣,收拢一下,抱了衣服走到门口,“白燕、白莺!”   两个丫头慌乱出了屋,规规矩矩地应声。   “这是郡主和白芷的脏衣服,盯着丫头洗了。”   白燕接过衣服,指着春妹道:“洗衣服去。”   到了这里,白燕摆起了在丫头的谱。   春妹接过,抱了衣服就走了,“姐姐不用跟着我,等我洗好了就回来。”   “我又不是怕你跑了,我是担心你洗坏了。郡主这套霞锦纱的料子,一套就得百余两银子,万一洗坏了,你可赔不起。”   春妹张着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一套衣裳就得一百余两银子,不是得买二十多个她了,愕得说不出一个字。   素妍与白芷出了屋,三位小姐齐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素妍与白芷,就算是侍女,也比她们穿戴得光鲜、体面。   准备了千言万语的话,几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了,目光交错,一番挣扎,其中两个略小的都指着略长的少女。   少女低哼一声,欠身道:“我叫传珍,是二房的嫡长女。”   ☆、418小家碧玉   素妍微垂眼帘,想了一阵,她知道江舜信有四个儿女,长子唤作书山、次子叫书海,长女江素婷自幼就送到皇城江舜诚夫妇膝下,次女留在身边。“你是书海二哥家的姑娘?”   少女应声:“回郡主姑姑话,正是。我是家里最大的,因我娘听说姑姑来了,特让我们过来陪姑姑说话。”   素妍回头对青嬷嬷低声叮嘱了几句。   青嬷嬷应声折入屋里。   另一个少女站起身,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行礼道:“我叫传玲,是大房的嫡女,本月成亲的传温是我大哥。”   着紫衫的女子行了礼,“我叫田小倩,我……我是我娘的女儿。”   素妍微愣,转而笑了起来。   哪个孩子不是自己母亲的孩子。   传玲更正道:“郡主姑姑,她是我们二姑母的女儿。”   青嬷嬷用绣帕包裹着几样东西,是三只绣工精致的荷包。素妍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皇城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可落在这三个女子眼里,却是难得一见的珍贵物什,是三支漂亮的钗子,还有三对颜色各异的绒花。   与青嬷嬷使了眼神,青嬷嬷捧着东西道:“三位小姐每人一支金钗,每人一对绒花。”   三人喜形于色,行礼道谢。   传珍最大,接过荷包,用帕子一裹着,揣到怀里小心收好。   传玲拿着荷包,特意打开来瞧。见是金钗,里面又有一朵漂亮的绒花,瞧了一阵,在头上试了试。没好意思戴上也放了起来。   田小倩最小,接过之后就戴在头上,直问丫头“好不好看”,丫头夸赞了几句,她笑得越发灿烂如花。   素妍微微含笑:“是我睡着的时候过来的?”   对于江舜信的子孙,素妍知晓的不多,连他们的名字也是临来时听青嬷嬷提起。两位堂兄有几儿几女,至今也没弄明白。而出阁的这位堂姐嫁往何处,家里如何,更是不晓。   这会儿。听那姑娘自称是堂姐的女儿。听了名讳知堂姐姓至田姓人家。   传珍答道:“听说郡主姑姑来了。我娘就让下人送我们过来,要我们三个陪着姑姑解闷。”   “我自来是个喜欢安静的。你们既来了,且一起住两日。若是烦了,可以先回家。”   传珍笑得甜美,是个长得清秀可人的姑娘,尤其那张小嘴,长得很是诱人,不点而红,似在诱人品尝。“郡主姑姑难得回一次家乡,能陪你解闷是我们的福气。”   传玲忙道:“就是,我们怎会闷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田小倩有些怕生。之前已经说错了话,这会更不敢说了。   传珍道:“那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姑姑不会嫌我们吵吧。”   “再吵也只是三两日,你们陪我久了也会烦的。这样罢,两日后,你们各自回家。赶明日得空,去晋阳城最好的绸缎庄,我身为长辈,给你们每人做两身春裳可好?”   田小倩一脸喜色,只小心地打量着传珍与传玲。   传珍道:“姑姑不用再为我们添置春裳,我们的衣服已经够多了。”   传玲心里不悦:你有,我可没有。你不要,也不能连带着我们也不要。传玲打量着素妍身上的春裳,这碧翠的颜色,就像春天里枝头上嫩绿的嫩芽,正合了花样的年纪,素妍穿在身上,清新秀雅,真真跟个仙女似的,举手投足,更是她们学不来的温婉大方。   “姑姑这衣服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料子呢。”传玲生怕不给她做新衣,伸手扯着素妍的衣料,细细地瞧着,摸在手里,细腻柔滑得像孩子的肮肤。   青嬷嬷道:“郡主的衣料,都是皇上赏赐的宫绸、贡缎。这在绸缎庄里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传玲面露惊羡:“难怪呢,瞧着就是不一样,是从宫里来的?”颇有些失望地瞥着传珍。   田小倩满是羡慕,同样是小姐,都是父母生的,怎的命就这么不多,人家生来就是候门千金,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而她们做件新衣服,只能花上二三两银子,过了五两银子,母亲就是掂量掂量。人家一套衣服能近百两银子,还是宫里来的,真真是没法比的。   素妍对青嬷嬷道:“老太太带了些上好的绸缎回来。嬷嬷去和我娘说说,挑块颜色好的,给她们三人做身新衣裳,让她们吃喜酒时穿。”   青嬷嬷应声离开。   白莺很不喜欢这三位小姐,喜欢拽着素妍的衣裳看,在她们眼里,这三人真真成了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一副小家子气,叽叽喳喳的,听到耳里很是烦人。   近黄昏,外面暮风轻拂。   白芷寻了件湖色绣绿牡丹花的斗篷来,小心翼翼地给素妍披上,“太太叮嘱过,晋地不比皇城,风沙大,莫要吹凉了。郡主可饿了?奴婢令人去取吃的来。”   三位小姐听白芷说话,很是悦耳动听,虽是侍女,竟比她们都更像小姐。   心里暗道:当真是公候之家出来的,就是不同寻常。   传玲大叫一声:“姑姑,我去取吃的,我去!”   乍乍呼呼突兀地叫嚷声,把白芷吓了一跳。   素妍道:“吩咐你丫头去做就成,哪需你跑一趟。”   传玲“呵呵”傻笑起来。   传珍愤愤地瞪了下眼睛,“你说话就不能小声点,连我都被你吓着了。”   传玲依旧笑着,“姑姑,我们和你住一块,那我们住哪儿?”   白芷轻声道,“郡主住的东屋,丫头和侍卫们住东厢房。就剩下西屋和西厢房了。”   传玲不待细想,立马道:“我住西屋。”   传珍面露厉色,真是不用想的,“西屋住着姑姑的随行嬷嬷。我看我们三个带着丫头各挑一间。都住西厢房。姑姑喜欢清静,可不许大呼小叫的说话。”   传玲扁了扁嘴,颇是不乐,可来时,母亲就叮嘱过,“你过去是陪你姑姑说话解闷的,可不许和家里时一样胡闹。你姑姑是尊贵人,人家是要做王妃娘娘的,就是现在也是皇上封的郡主娘娘,不许闹了笑话。到了城里。你得听传珍的。”   传珍因是二房的长女。行事沉稳。说话又有分寸。   田小倩应声“是”,叫了自己的贴身丫头来,进了一间西厢房。自去收拾去了。   屋里有两张不大的小榻,有挂有纱帐的,还有一张只是简单的铺好,上面叠放着一条被子。一张桌案,两根条凳,但她们亦不能讲究。   素妍让她们各自收拾,领了白芷回屋,想到这新院子没有名字,沉吟片刻,白芷知她想写字。取了笔墨纸砚摆好。待素妍想到名字时,白芷磨好了墨。   目光相对,会意一笑。   素妍拿起笔,一挥而就,但见纸上赫然写着“月影居”。   白芷道:“这名好,郡主的行书写得越发好了。”捧起纸来,“我找童护卫帮忙,贴到牌匾上去。”   白燕领着洗好衣裳的春妹回来,肚兜小衣就晾在青嬷嬷住的西屋里,今儿连白燕、白莺也要移到西屋去住,其他衣物晾晒在院子后面,因是绸缎料子,风一吹,用不了多久就能干透。   春妮站在门口,声音不高,道:“春妹姐姐,太太那边传话来说,晚饭好了,请郡主和小姐们去大厅用饭。”   春妹跺了一下脚,出门就对春妮训骂起来:“真是个没规矩的,这里的主子那么多,你与我说甚,是不是故意让人瞧我的笑话?”   春妮低头,小心地看了眼东屋,烛光摇影,能瞧见素妍倩美的身影。   院门口,白芷与童英正在用纸贴匾额。   “童大哥,不会掉下来么?要不让人备点浆糊。”   “不会。周围用水抹实了,还用了几根小钉,掉不下来。”   春妮为难,这事不告诉春妹,告诉谁去?   春妹低叹一声,转身近了东屋门口,门上挂了道布帘,又有一道木门,低声道:“禀郡主,上房传话来说,晚饭好了,请郡主过去用饭。”   西厢房里的三位小姐站在门外,见素妍出来,个个眼睛都瞧直了。在她们眼里,素妍就如仙女一般,一举一动都极好看。   白芷寻了屋里备下的灯笼,点上火,道:“白燕、白莺,你们在这里用饭,我陪郡主过去。”   二女齐声应答。   童英与三名护卫出来,挺拔如门神,跟随在素妍身后,将素妍与三位小姐隔阻开来。   春妹在前面领路,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   素妍一脸轻松,似不是去吃饭,而是在欣赏这座院子。   传玲快奔几步,绕过护卫追上素妍,笑道:“姑姑,这座四进院是我祖父花了好些银子买的。说是大祖父回来,许喜欢住城里,从大门进来,大大小小有九十多间房子,后来祖父又新修了两座院子,便是姑姑住的那座,还有大祖父、大祖母住的大院子。”   白芷低声道:“这么多院子,能住不少人了。”   传玲撇着嘴,满是不悦地道:“是能住不少了。可族里的人听说你们要回来,两日前就住进来不少。就是二老祖宗,一大把年纪也来凑热闹,把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全带来了,光他们一家就占了一座院子……   还有义叔公一家,也住进来了,好似没住过城里似的,竟来凑热闹。原说好,姑姑住的新院子后面那个小院是我们姐妹三个的,结果害得我们都要和姑姑挤……”   ☆、419有趣   传珍听到传玲在那儿絮絮叨叨地抱怨,生怕她说错了话,闹出笑话来,绕过护卫,追到前面,笑道:“人多热闹,这样才热闹嘛。”   传玲冷声道:“热闹什么呀?你没瞧见,他们今儿拉着大祖父、大祖母说话,他们赶了那么久的路,早就累了,偏拉着说话不放。说的是什么?还不是想打大祖父的主意。   ‘大伯母,这是我小女儿传珠,可是晋阳出名的美人儿,瞧瞧,下年就及笄了,还没许上人家呢……’”传玲绘声绘色地学着义叔婆的语调,学罢之后,“呸”了一声,“不就是听说当年大姑姑跟了大祖父去,找了个好婆家,如今是二品诰命夫人眼馋了么,想让传珠做官太太。去年有多少人去提亲,她是怎么说的,‘我家传珠是要嫁官宦人家的’,呸,什么德性!”   素妍含着笑,并不接话,只觉得传玲说得很是有趣。   传珍拉了下传玲,“别乱说话。”   传玲歪头争辩,“你还护她?上元佳节那天,我们去护城河放灯,她还笑话我们俩长得丑。凭什么?要说起来,我们和郡主姑姑才是最亲的。”   田小倩不顾曲径两边是湿土泥泞,提着裙子跑了过来,接过话道:“二表姐说得对,我们才是最亲的,凭什么要带传珠去皇城。回头让传珠那臭丫头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让她见到郡主小姨就能羞愧死。”   传珍低喝一声:“越发不成样子,都给我住口。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来。好歹都是一个老祖宗的子孙,争这些做什么?”   素妍还是不语,只听她们几个吵嚷着。   “大姐你忘了,传珠上回怎么欺负我们的。我可忘不了。她以为自己是谁,仗着长得有几分姿色,就不得了。”   田小倩此刻也不胆怯,大声道:“她连郡主小姨一个小指甲都比不了,西岭乡的人说她长得好看,那只是西岭乡,姨小可是整个北齐出名的美人……”   白芷按捺不住,厉声道:“你们说话便说话,扯上郡主做甚。”   田小倩与传玲吐了一下舌头,因听丫头说白芷很凶。不敢惹她。再不提素妍。   素妍不紧不慢地走着。   兜转之间。到了二进门里的大房子里,大厅上已经摆了上了桌凳,笑声朗朗。   午后。虞氏与江舜诚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又与族里的人闲拉家常。   满满的坐了五桌上,最上面的圆桌上坐着江舜诚夫妇,渐次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江舜信夫妇。   素妍欠了欠身,打了招呼,虞氏笑道:“妍儿,来,快坐下。”   一个丫头走近白芷,行礼道:“夏女官大人,请入酒席。”   白芷与素妍交换了眼神。白芷客随主便,往第五张桌子移去,田嬷嬷、青嬷嬷等已经入席,就连童英等四人也被请了过来。   对于江家人来说,这些人虽是下人,却是有身份的,亦是族里的客人。   传玲与传珠坐同一张桌上,这桌上坐的都是传家辈的小姐、媳妇,人人面露喜色。   传玲冷声道:“瞧见郡主姑姑没?你长得比她好看吗?”   传珠坐得远,一直在瞧,怎么也瞧不分明,在灯光映衬下,只晓得那是个极美的女子。今日所有见过的人,给他们的印象便是貌如娇花、容是明月。   田小倩带着讥讽地道:“可别再说自己长得好的话,免得让人笑话。”   江舜诚回乡,江舜信一家占尽了风光,谁让江舜信是江舜诚嫡亲的弟弟。   便是族长尧字辈的老祖宗也得给几分薄面。   江氏族里的大人物回乡,这回又会有好事。二十多年前回来一次,给族里置了八百亩田地。但凡族里的人,家家都得了族里田地养家度日,再没人饿肚子。   十五年前,江舜诚听说族里的子孙越来越多,田地不够,又拿钱置了田产,大家分了一些,还拿钱给族里建了族学堂,只要是族里的子弟,便可免费入学。也至这些年来,新一辈的江家子孙,个个都会读书识字,通晓情理。   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可以依靠的人,能够让他们奔上好日子的人,更能让他们的子孙、儿女过上锦衣玉食的人。   大家亦都是齐太祖时江志渊的后人,是同一个老祖宗下来的。   江舜信道:“哥、二婶,你们说上两句?”   江舜诚与族长太太推攘了一番,推攘不过,江舜诚站起了身,朗声道:“这次回乡探亲,一则是参加舜信长孙传温的婚礼,二则回乡探望族里的长辈二叔、二婶;三则是回乡看众族人,一百年前,咱们是一个老祖宗;四,修缮西岭江氏的祠堂、族学;再瞧瞧各家还有甚困难,需要我帮忙的,各家都可以说说。”   众人最爱听的便是最后一句。   立时,周围便响起了议论声。   舜字辈的人不多,只得可数了五六个,此刻抱拳起身,大声道:“你是我们晋阳的名人,是我江氏的能人,咏斋大哥可得帮帮族里读过书的后生,给他们寻条出路。”   有人跟着附和。   江舜诚笑道:“这个稍后再议。等近来得了空,江氏年轻后生的才学我亲自考究,若真有才学的,我会推荐到皇城读书,幸许下届大考,亦能中过进士、同进士。哈哈……”   众人满意地笑了,直夸江舜诚仁义。。   江舜诚护短,对西岭江氏的帮助很大。   众人回头看看东塘江氏过的日子,就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比东塘江氏过得不知好上多少倍。   百年前,东塘江氏夺去了他们老祖宗的万贯家财。百年后。他们再次崛起,荣光无限。   如今西岭江氏的后生,出门求学也好、做生意也罢,一但问起来。都会特别说明“晋阳西江”,离晋地远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就会得意地加上一句,“与当朝右丞相是同一支的”,于是对方就会知道,原来这人是江舜诚的族亲。   江舜诚说完了话,加了一句:“开席吧!”   素妍握着筷子,夹了两样素菜,慢条斯理地吃着。一个多月的赶路。路上就没好好地吃上几顿。虽然味道远不如文忠候府的厨子。倒亦能入口,还能吃得香甜。所有的菜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酸溜溜的,素妍忆起晋醋,许是这里家家都会制醋的缘故,醋不要钱,使劲的放。   最初不觉,吃了不多会儿,便觉嘴里都是酸味,连牙都冒着酸,再不敢吃。   她侧目看着父母,居然吃得很开心。   虞氏笑道:“好些年没吃地道的晋菜了。弟妹今儿辛苦了。”   李氏笑着,“这是应该的,大嫂吃好。”   虞氏留意到素妍,米饭只吃了几口,菜吃得也不多,这味道对于他们夫妇来说是喜欢的,可素妍在皇城出生,在皇城长大,吃的都是皇城口味,早已吃不惯这正宗晋菜。   虞氏低声问道:“吃不惯?”   素妍扭头,低声笑道:“二婶家的醋是自制的吧?”   虞氏愕然。   素妍道:“道道都是醋泡菜。”   虞氏笑啐“这孩子……”   这是在酒宴上,虞氏不便多说,“回头让田嬷嬷去吩咐厨房,给你做碗清汤面来。”   “好。”素妍应了。   田嬷嬷虽然在一边吃着饭,见虞氏望了一眼,立时起身走了过去。   青嬷嬷问明原因,道:“我去吧。”   不多会儿,就有下人捧了碗清汤面上来,素妍看一眼,陶醉似地闻嗅着。   青嬷嬷笑道:“郡主,是奴婢亲手做的,没放醋。”   素妍回以一笑,拿了筷子,夹了些素妍放在碗里,津津有味地吃着清汤面。   用罢了晚饭,几个江氏族里的妇人帮着收拾碗筷,长辈们移到偏厅里坐下,二叔婆盘腿坐在偏厅的炕上,因是四月,早已没生火了,江舜诚坐在她的对面,屋里挤挨挨地坐着舜字辈的男子、妇人和几个在族里算是有些才干、头面的人物。   虞氏与素妍则相伴离开上房大厅,后面跟着李氏与二房媳妇,传珍、传玲姐妹也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儿。   李氏道:“这座四进院子,有九处院子,上房大厅是不住人的,用来会客、宴请。入了三进门,就能看到几座院子。大嫂与郡主侄女住的院子是最是清静的。”   虞氏时而点点头,偶尔问上两句。   近了江舜诚夫妇住的院门前,虞氏道:“有什么事明儿再说,我真是乏了。”她回头对田嬷嬷与大丫头紫灵道:“给我备香汤。老候爷一会也要泡的。”   李氏道:“大嫂,院子里留了三个粗使丫头,需要什么,遣了她们去办就是。”   虞氏问:“传良、昌兴两个住在哪儿?”   李氏回头指了不远处的院落,“让传家、传明兄弟陪着呢。”   虞氏想起来,“传家……可是几年前因为也取了传嗣的名,后来听说与我家大爷重了,这才改了的。”   书海妻低声道:“正是,早在开蒙前就改作传家了。是我们这房里读书最用心的一个,让他陪着传良,也能跟着学些东西。”   虞氏回头看着传珍,“这丫头多大了?”   书海妻答:“去岁腊月满的十五。”   虞氏又问:“可许人家了?”   书海妻心里一番纠结,咬咬了牙,“还没呢。这孩子眼光高,说要寻个有才学的后生,挑来瞧去,竟没瞧着满意的。”   ☆、420各有心思   李氏挑着眉头,想要反驳几句,又忆起族里好些人都打着主意想让儿女靠上江舜诚,也好给孩子搏个好前程。   回想起来,当年若不是李氏心狠,念着长兄、长嫂膝下无女,硬是把长女书婷送到皇城,哪有书婷现在的二品诰命妇的尊贵与荣光。这许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素婷原名叫书婷,到了皇城后,江舜诚方易为素婷。   就连次女书娇也不止一次地说他们偏心,当年把姐姐送到皇城过好日子,却把她留下,嫁了个小户人家。   传珍听母亲否认订亲的事,心下一急,欠身道:“回大祖母话,传珍去年秋刚订了一门亲。是晋阳城唐家的公子。”   唐家虽然落魄了,可当年也是风光无限的,人家唐公子在晋阳也是颇有才名的,她哪里挑了,硬是被母亲说成了想寻高枝的。   虞氏愣了一下。   书海妻没想被亲生女儿凿破谎言,咬着唇,想要大骂,直憋得一张脸顿时红得似要烧起来。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江舜诚夫妇今年会回乡,若是知晓,她一定不会早早给女儿订亲。被李氏带着责备的一瞪,书海妻越发臊得面红耳赤,越发有些难以面对虞氏之感,垂首时愤愤地看着传珍。   传珍只作没瞧见,静默低头看瞧地上。   虞氏立时明白过来,轻声道:“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改日带了唐公子来见你大祖父,让你大祖父见见。点拨点拨。”   “谢大祖母!”   虞氏眼含责备地道:“这么大的人,说话行事还不如个孩子。”   李氏生怕惹恼了虞氏,不满地斥责书海妻:“平日瞧你是个沉稳的,怎么也干出睁眼说瞎话的事。订亲便订亲了。”   书海妻是想到传珠的母亲。正打着要传珠跟着去皇城寻个官宦婆家的主意。   江素婷的荣华,是江家族里人都看到的。   虽然江素婷二十多年前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每年总会给李氏捎些东西回来,有时是布料,有时是难得一见的燕窝、人参,有时又令人捎来银子,这银子不是几两、几十两,通常一捎就是几千两,少时一千两。多时五千两。这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江舜信一家上有江舜诚帮扶。下有一个二品官太太的女儿。日子是众多族人里过得最殷实富贵的。便是这座四进院子,李氏对外说时,也说是大姑娘托人捎回的银子买的。说是花了好几千两银子,又使银子里外修缮、装点一番,再新建两座院子也花了不少。   江素婷偶尔写信回来,言辞中颇有怨言,说她是江舜诚夫妇带大的,她的娘家也只认大房人。   虽然李氏心里酸楚,也曾回信解释,说也是为了她好,如果不是将送到江舜诚夫妇膝下,哪里能得嫁那么好的夫婿。而她又哪里能学得一身本事,做上风风光光的官太太。   江素婷每每与张德松发生口角、争执时,反有些羡慕妹妹书娇,认为她的日子过得好,丈夫没有通房、妾侍,就守着她和孩子过活,一心一意想把日子过得更好。她虽是风光了,可背后的辛酸,也只她自己知道。   现下,江氏族里的姑娘们,却有不少羡慕江素婷的。认为她是好命,又行了好运,小小年纪被江舜信夫妇送到皇城,一个乡下小户人家的小姐,居然到皇城当了大小姐,吃的是山珍海味,着的是绫罗绸缎。出门乘轿,回家有一大群的丫头、婆子服侍。   虞氏对众人道:“你们都歇下,有事明儿再说。”   素妍欠身,“娘,我回月影居。”   传字辈的小姐们一一行礼,退离院子。   近了月影居,只见一个着绿褂短衣、配了条灰色撒腿裤的丫鬟打着灯笼,一侧站着个衣着光鲜的小姐,正站在院门口四下张望。   传玲瞧清来人,顿时大声喝道:“传珠,你来这么里做什么?我娘不是给你们安置了院子么?”   传珠生得面若满月,眼同水杏,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枝翠,真真是个珠圆玉润的美人,脸颊略有些红润。不理传玲,反迎上素妍,行礼道:“传珠拜见郡主姑姑。姑姑远道而来,定是烦闷得紧,传珠特奉家中长辈之令,来陪姑姑解闷说话。”   传玲跺了一下脚,“你走!月影居里都住满了,哪还有屋子给你住。”   传珠目光咄咄逼人,反问:“你吼我做甚,姑姑都没说,你凭什么赶我走?”   传珍没想到,自家姐妹三人来了,连传珠也要跑来凑热闹。她自小就听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像皇城那样豪门候府规矩就更大了。连素妍身边的侍女,都比她见过的小姐还像小姐,就更别说旁的。   素妍冷声道:“月影居里确实住不了人,连嬷嬷也得和两个从皇城来的丫头挤着。”   传珠心下不悦,无论怎样,她今儿一定要住到月影居里去。她可让人打听了,春妮说,素妍给她们姐妹三人的见面礼不光是金钗,还有两身漂亮的春衫,这就得不少银子呢。“姑姑,都住那么多人了,再多我一个也不多。不如让春妮、春妹搬出去,我这丫头勤快着呢。”   田小倩瞪大眼睛,指着她:“你……你那丫头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洗件衣服都能洗坏。”   传珠厉声道:“田小倩,你可是姓田的,别在这儿冒充江家人。”   对于言语间咄咄逼人的传珠,素妍一百个不喜欢。厉声道:“回去吧,春妮、春妹要替我们跑跑腿、打打杂,没了她们不成。这院里已经住满了,有什么事儿,改日再来寻我。”   传珠一急,高呼“郡主姑姑”,想要跟过去,却被护卫给拦下了。   白芷亦看不过她的样子,冷声道:“知道在皇城,我家郡主有多少人服侍么?管事嬷嬷一个、大丫头四人,二等丫头六人,粗使丫头六人,还有跑腿的小厮四人,如今到了晋阳,只带了嬷嬷和我,还有两名二等丫头。春妹、春妮是二老太太送来服侍的,本就人手不够,你再住进来,这不是添乱么。”   传珠的贴身丫头,扳着手指头,在那儿数数,还未回过神,白芷已经扭头走了。   白芷的意思,是想说人手不够了,就不要再减了,传珠要住进来,这是不可能的。   “小姐,天啦,郡主竟要二十多个下人服侍她一人,这……这……”   传珠咬咬双唇,“我一定要嫁入高门,也要和她一样风光。我……也能做王妃、做诰命夫人……”   她就一个贴身丫头服侍着,从小到大就只一个。   素妍进了花厅,传珍、传玲与田小倩跟了过来,素妍让她们也坐下。   问白芷道:“你和传珠说什么?”   白芷便将话重复了一遍。   几个小姐听得满是惊异。   素妍叹了一声,“你们别听白芷瞎说。”   白芷不敢争辩。   素妍道:“我屋里没有这么多下人、丫头,多了我也嫌吵,身边就白芷和白菲两个贴身丫头。青嬷嬷是我乳母,我打小就是她带大的。”省去了得月阁里有二等丫头、粗使丫头的事儿,只说了三个人,“你们也别羡慕我,我还羡慕你们呢,生在山野,可以自由自在,快快乐乐,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女子一生的幸福,不是看荣华富贵,而是看谁过得舒心、随意。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钱财买不来快乐,荣华也换不来舒心。”   传珍喜欢听这样的话,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实话,颔首点头:“姑姑说得是。”   传玲一脸茫然,不大能听懂,扭头看着田小倩。   田小倩之前胆怯,这大半日下来,也多少知晓了素妍的性子,壮着胆子道:“我娘说,我要学大姨母,要过大姨母那样的日子。”   传珍没想田小倩说出这话来,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素妍淡然一笑,“你羡慕你大姨母的日子?”   “是。”田小倩倒也坦承,居然被江传珠骂不是江家人,想到这话,就恨得牙痒,说起来她和素妍更亲近,凭什么骂她,“我娘说,大姨母过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才真正是人上人的日子。”   素妍回头看了眼白芷,“这……”想要骂几句,转而又想,不在背后说人坏话,这方是为人之本,道:“你可知道,你大姨母羡慕你娘过的日子,说你爹娘一心一意过自己的日子,教养儿女,度日安稳。”   “我娘的日子有甚好的?整日的为吃什么、穿什么发愁。我们姐弟几个大了,又开始担心我们的将来。大姨母过的才叫好日子呢,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山珍美食,穿不完的绫罗绸缎……”田小倩说完低下头来,“我娘还埋怨我姥姥、姥爷,说他们偏心,当年若是把我娘送到皇城去,我娘也能有大姨母那样的大富贵。”   素妍吐了口气。   怎么一个个都想往皇城去,盼着嫁入官宦人家。   江素婷去皇城投奔江舜诚夫妇,那时候虞氏膝下无女儿,正巴巴地想要生个女儿。如今,虞氏膝下有素妍,又是中年得来的女儿,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哪里还会再去疼别人家的女儿。   ☆、421艳羡   传玲问:“所以呢?这回你想跟了大祖母去皇城享富贵?”   田小倩嘟了嘟嘴,“我娘说,大姥爷家子孙多,我不好去,但我娘已给大姨母写信了,让我去投奔大姨母去。大祖母他们从皇城过来,是要经过冀西的,到时候途经冀州,把我送过去就行。”   原来,一个个的都早有打算、谋划。   女儿家嫁得好了,就能帮扶娘家。如江素婷随便拔几根毛,就够全家过几年好日子,还能让家里人置房买地,不愁后嗣子孙过穷困日子。   传珍粲然一笑,心下稍稍有些鄙夷田小倩,“说起来,这位大姑母我还从未见过。”   素妍道:“是个热心又大方的,看到张昌兴没有,他是你大姑母的嫡长子。”   田小倩垂头努力地想着,记得晚上在上房大厅吃饭时,确实见到了两个打扮与众后生不一样的少年。   传玲问:“是穿栗色袍子的还是穿紫红袍的?”   素妍想了片刻,今儿穿栗色袍的是江传良,“紫红袍的。”   田小倩双眼放光,“这么说,他就是我大姨家的表哥了?”   “嗯。近来跟着你们老候爷读书呢,老候爷带他们回乡探亲,就是想让他们长长见识。两人都在皇城书院读过书,又是相仿的年纪,他们俩最是要好的。”素妍说完,“你们可别去招惹他们两,他们说话就跟刀子一样,半点不留情面。”   田小倩一脸神往。原来自家姨表哥长得那么好看,她今儿吃饭时瞧过一眼就记下了,就是栗色袍的长得也好,到底是从皇城来的人。就是和这里的人不同。虽然晋阳也有名门公子,如今和他们比起来便逊色不少。   几人正说话,青嬷嬷回来抱着一匹粉底紫蔷薇的贡缎来,“郡主,料子取来了。田嬷嬷说,这匹贡缎足够三位小姐做新衣服了。”   素妍伸手摸了一下,笑道:“这颜色、花式正合适。”   白芷歪头看着,“嬷嬷这匹料子挑得好。”   三个小姐都眼睛发光,唯有传珍更显温和,一闪而过。   田小倩歪着头打量着。在青嬷嬷放在桌案上时。她起身奔了过来。用手摸了又摸,“这也是从宫里来的?”   青嬷嬷满是敬崇,“皇恩浩荡。老候爷致仕时,特意赏赐的。”   是在外面买不到的,难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素妍道:“明儿寻了晋阳最好的成衣铺子,给你们一人做一身。”   传珍瞧了又瞧,“传玲、小倩只怕还长高些,得做稍长点,不然这么好的料子就真有些浪费了。”   田小倩很是认同,将头点得像鸡啄米,“大表姐说得对,做得长些。我可以让人把腰上缝上一截,这样就瞧不出来,过两年长高了,再放下来,还能再穿。大表姐,若是剩了料子,我们可以做成锦帕,这么好的料子。”   传玲道:“千万别去城东张家的成衣铺,上回娘给我哥做喜服,只怕剩了不少,竟是连个边角都没给我们。我娘去要了,说剩下的料子还能做女儿家的鞋面,他们居然说早就丢掉了。   我才不信,那么好的衣料,他们就丢了。后来听下人们说,张记铺子把给人做衣料剩下的布料都卖给了城里的绣鞋坊,用边角料做成绣鞋、靴子、还能拼接成婴孩的百家衣呢。”   田小倩骂了句“真够黑心的”,“明儿,我们三个一定要等到他们裁剪好了才走,剩下的做帕子也好,做鞋面也罢,可都是漂亮的,才不白白便宜了他们。”   素妍听她们说话,心头一愣一愣的,以前只知道做衣服,从未想过这些,原来剩下的边角都是有用处的。   白芷倒也听得兴致勃勃,甚至加入进来,道:“将剩下的布条挑了好看的丝线绣个花边,就能做绑发用的丝绦,漂亮极了。我就是用这种布料给郡主绣丝绦的。”   几人都往素妍的头上瞧去。   传玲惊呼一声,“郡主姑姑头上的丝绦当真漂亮得紧。”   传珍道:“夏女官回头可得我教我们绣丝绦。”   白芷回了句“好”。   素妍道:“传珍,你把布料收好,你们姐妹一个挑了成衣铺子明儿就去做,赶在四月十八前要出来,到时候吃喜酒时穿。还有,你们商量商量,看哪家绸缎庄好,我再另给你们姐妹再穿一套春裳。”   她话一落,田小倩道:“我听关家小姐说,城南云记绸缎庄最好了,那里都是从江南来的杭绸。”   传玲反驳着,“云记和关家是亲戚,她自然说云记的好。我觉得还是孙记布庄的最好,那里的花色,颜色也全。”   田小倩道:“孙记不好,全都是些寻常料子,连杭绸都只有可数的几匹。”   传珍被她们俩吵得头疼,起身抱起布料,道:“你们先商量着,说好了,明儿就去。”两个人都认为自己说的布庄好,谁也不肯相让,传珍起身道:“姑姑,我先告退。”   传珍丫头接过布料,小心地摸了一把,细腻柔滑,心下欢喜却不表于神色。   素妍道:“你们回屋继续商量吧,我得看会儿书。”   传玲看到院门外有人影晃动,厉喝一声:“谁在外面?”   早有童英追了出去,童英出了院门,纵身一闪,站在丫头的面前。   却是传珠的贴身丫头奉命来打探,见被抓住,浑身颤栗。   童英颇是无奈,低斥道:“夜深人静,不要乱撞,郡主的院子不是寻常人可以张望的,上回就有人因为张望,视为刺客丢了命。”   丫头吓得不敢说话,闷头就跑了。   田小倩的丫头看了一眼,悄悄地与传珍她们说了。   传珍道:“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居然派人来偷听,可恶!”   田小倩道:“二表姐,我们可得防着传珠。郡主小姨要给我们做衣服,不能让她知道了,这好看的料子可只够我们三人的。”   两个人一路上嘀嘀咕咕地商量着如何防范,死活都不肯让传珠占了便宜去。   素妍练着大字,即便是在赶路的日子里,每日也会在马车里练习,没有纸,正在桌上反复沾水写着。   白芷进了屋,低声道:“郡主,我觉得这三位小姐挺有意思的。”   “性子纯朴,不会掩饰,天真烂漫,着实可爱。”   即便,田小倩被她母亲教养成要做“江素婷式”的女子,要过“江素婷式”的生活,但也不失她的纯真烂漫。   传珍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更显沉稳,这让素妍不由自己的忆起展颜来。   传玲乍乍呼呼,有什么话都会说,跟田小倩更是无话不谈。   这会儿,两个人还在厢房里争执谁家的料子好,哪家做的衣服好看,盘算着将剩下的边角料都派上用场。   青嬷嬷送茶水进来,瞪了眼白芷,“她们是小家碧玉,怎能与郡主相比,郡主可别学她们斤斤计较。”   白芷垂下头。   素妍笑道:“她们勤俭持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做衣服剩下的边角也是有用处的。”   白芷道:“可不有用么,或做鞋面,或做帕子,又或者绣成头上用的丝绦,就是这些都不能做的布巾小条,也可以做成漂亮的中衣系带或盘扣,总之,都是能用上的。”   青嬷嬷恶狠狠地瞪着白芷,生怕白芷将素妍也教成一身小家子气。   白芷不再说话。   素妍道:“嬷嬷且去歇着,有白芷侍候着呢。”   青嬷嬷道:“郡主可别练得太久。”   她点头应“知道了”。   青嬷嬷出了东屋,穿过堂屋,回到西屋,白燕、白莺两个已经躺在大床上,青嬷嬷习惯一个人睡,一早要了小榻。   夜,静了下来。   素妍东屋的灯光还亮着,因隔着屏风,护卫们瞧不清她在做甚,但大抵也能猜到,素妍喜欢看书,每日练上一个时辰的大字后,再看一阵书,一到困意袭来,方歇下。   *   素妍梳洗完毕,挽了个随常矮髻,身上穿着一件素雅蓝色春衫,外罩一件湖色纱衣,衣上绣着粉海棠,不多不少的几枝花,错落分布,甚是清牙,腰上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子。眉心贴了好看的银钿,眉眼如画,身上散发着少女特有淡淡体香,飘飘曳曳的走来。   今日带了白燕近侍,想让白芷歇歇。   还未到江舜诚夫妇住的院子,就见传珠迎了过来,“见过郡主姑姑。”   素妍低应一声,“用过早点了?”   传珠笑着,“还没呢。郡主姑姑起得真早,一出来就遇见了。”   哪是碰见了,分明是传珠遣了丫头一早就站在路口张望,见到素妍出来,立马回头去禀了,传珠这才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装成在路上遇到的样子。   素妍道:“我正要陪父母用晨食去。”   “我也陪着姑姑一起吃。”   今儿,传珠拿定主意就粘上素妍,她可是打听好了,素妍要给传珍她们几个做新衣服,给了金钗做见面礼,她可是什么都没捞上。   素妍大方颔首,便是这微微点头,也能点到优雅得体便让传珠学不来,她看着素妍一日一套新衫,件件都那么漂亮,直瞧得她眼睛都直了,且每次穿出来的都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今儿的发式换了,连眉头都多了闪闪发光的银钿,灼人眼目。   ☆、422执拗女   素妍抬头望着院门,但见上面挂着块匾额,书着“祥瑞院”三字,一边还有三个小字,“唐观”。   传珠答道:“这牌子,是信伯父请晋阳唐大才子写的。二月才做好的,字写得很漂亮。”   因为家族人多,为了分别看来,晚辈在唤时,都要加上对方的一个字,江舜信,唤作信伯父。   白燕快奔几步,站在院门前朗声禀道:“禀田嬷嬷,郡主来陪老候爷、老太太用晨食来了。”   田嬷嬷从正堂里出来,笑了一声:“郡主今儿起得真早。”   “昨儿白日睡过,天一亮就睡不着了。”素妍进了正堂。   祥瑞院是一座新修的院子,正房四间,东屋为两进的屋子,带有一个小耳间,摆有小榻、桌案,是供值夜的下人住的。内里有道布帘,里面是江舜诚夫妇的房间,屋子很大,没有隔断,只用了屏风将前后隔开。   正堂又作花厅用,堂前摆有一张桌案,墙上挂着字画,上书“礼义传家”四字,飞舞张扬,行云流水,素妍站在墙前细细地审视着。   传珠歪着脑袋,看了许久,也没认出是四个什么字,“这字写得也太难看了,怎能挂在这里。”   素妍道:“这是狂草,天下会写的人很多,但能写好的却廖廖可数。这人的狂草写得张扬飞舞,笔力厚重,又有三分飘逸,可见是半醉之时写的,落笔快捷。风格不羁……”   江舜诚站在东屋通往堂屋的门口,笑意浅浅,“这是唐观的墨宝。”   素妍微微含笑,款款行礼。“爹爹昨晚睡得可好?”   东屋传来虞氏的声音,“他是睡好了,可没把我给吵死,那呼噜打得跟惊天的雷似的。直至过了四更,呼声才小了,我亦才睡下,还没睡好,天又亮了。”   素妍笑了起来,“女儿给爹娘请平安脉,这一路奔波。吃不好、睡不好。是得调养些日子。”担心虞氏又说出什么话来。忙道:“传字辈的传珠也过来了。”   院门外,传来江传良的声音,远远地就唤着:“祖父!”   身后跟着张昌兴。二人已换了身衣袍,见到传珠在,张昌兴微愣了一下。   传珠反应极快,行礼道:“良哥哥好!张表哥好!”   二人彼此交换了眼神,回到晋阳,他们俩也被弄糊涂了,莫名地冒出一大堆的堂姐妹、侄孙儿女。   江舜诚抬手道:“传饭!”   田嬷嬷应声,立有大丫头去传饭,不多会儿丫头下人们鱼贯而入,不仅是江舜诚的正堂。厢房里也摆了一桌,是同行的护卫和大丫头。   素妍取了汤勺,从钵里打了羹汤,给江舜诚盛了一碗。   江传良道:“祖父今儿可要我们俩授课?”   江舜诚看着他俩,“你们想出去玩?”   江传良低头笑了。   张昌兴赔着笑脸。   素妍道:“他们的精气神倒好,瞧瞧,哪里像赶了远路的。”   江传良挠了挠头,“祖父,就让我们出去逛逛,有传家陪着,指定不会出岔子。”   江舜诚道:“你们去吧。午食前得回来。”   江传良朗声应下。   张昌兴一张俊脸笑成了花。   传珠含羞垂头,时不时打量着张昌兴,偶尔间与张昌兴目光相对,张昌兴愤然地瞪了一眼,不再理她,只埋头吃粥。   青嬷嬷进了正堂,唤声“老候爷”,行了万福礼,走近素妍身边低声地说了起来。   江传良则与张昌兴说着要去瞧热闹的事,江舜诚看着一对孙儿,脸上挂着祥和。   传珠此刻一门心思都放在张昌兴身上,没想张昌兴连正眼都不瞧一眼,仿佛压根就没瞧见一般。   素妍轻声道:“你让白芷跟着去,若是嬷嬷不放心,一道跟去也成。”   青嬷嬷问:“月影院还得留人守着才好。”   “白莺还在,况且还有童护卫他们。”   青嬷嬷笑着应承。   虞氏从屋里出来,田嬷嬷忙新盛了一碗羹汤,又将早留的一份小菜移到桌上,虞氏气色不大好,许是没睡好的缘故。   素妍让江舜诚坐好,细细地诊脉,“爹有些上火了,是得好好调养。我开张方子,让田嬷嬷去抓副药回来。”   传珠很是意外,低声道:“郡主姑姑会瞧病?”   江传良与张昌兴也不理她,起身打着千儿,“祖母(姥姥),今儿我们要出去玩。”   “两个小皮猴!”虞氏笑骂着,“让传家领着路,可要零花银子?”   江传良忙道:“要,当然要的。”   虞氏与田嬷嬷使了眼色,田嬷嬷进了东屋,不多会儿,抱了个小布包出来。虞氏道:“每人十两,可够使了。”   “够了!够了!”   接了银子,两人又是一揖,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人。   虞氏一边吃着晨食,一面道:“今儿可别拉我出门会客,我一会得睡回笼觉,昨晚没睡好,头还晕着呢。”   江舜诚想到昨儿那一日的忙碌,长途跋涉,很累,却有那么多的族人要见。“今儿便打发了各家回西岭,书山两口子还要张罗婚宴,哪有时间陪我们耗着。让其他族人也回去,我们且好好歇两日,待十七日乘车赶回西岭。”   虞氏一身慵懒,吃罢了饭,素妍亦给她诊了脉,“娘怎的受了风寒?”   田嬷嬷似恍然大悟,“昨晚沐浴的时候,老太太在浴桶里睡着了。”   素妍低咕道:“我开副方子吃着。”   有大丫头递来了笔墨纸砚,素妍握笔写了一张。又特意在江舜诚的那张上画了片树叶,在虞氏那张上绘了朵小花,“田嬷嬷抓了药回来,给他们熬上。”   虞氏道:“不就是受了点风寒。过两日就好。”   “小病不治,就成了大病。娘得听我的。”停了一下,“嬷嬷只管抓药、煎药,他们俩要是不听,只管来禀我,看我怎么处罚他们。”   虞氏直身听着,“我怎么养了个小老虎。”   “那也是娘生的。哥哥们不在,我不心疼着你们,回头回了皇城,哥哥们也饶不了我。病了就得吃药。谁都不许耍赖。”   江舜诚笑着。能这样被女儿管着。心里甜滋滋,“好!好!我和你娘都听你的。”   素妍笑了起来,扶了虞氏回东屋。   江舜诚探动着胳膊。带了大管家的儿子出了祥瑞院。   传珠站在堂上,想要进东屋,却被大丫头拦住:“主母内室,除了郡主和近身服侍的大丫头,一干人等都不得进入。”   传珠只得退回堂上,寻了椅子坐下。   只听到东屋里都是说话声,有的听得明白,有的又听得不大清楚。   过了近半个时辰,素妍从里面出来,田嬷嬷和抓药的下人已经回来了。提着两包药站在门口:“郡主再瞧瞧,哪个是老候爷的,哪个是老太太的。”   素妍打开药包,仔细辩认,居然把药方放错了,“回头嬷嬷可别弄错了,让人盯着熬好,老候爷的,两碗水熬成一碗,送到他那儿,看着他喝下。老太太这儿的烧开后再熬一刻钟就得沥出,让她喝上一大碗再接着睡。晚上睡前,让老太太多喝半碗,明儿就能见好。”   田嬷嬷唤了一个大丫头来,细细地吩咐了一遍。   传珠道:“姑姑是郎中么?竟是会瞧病的?”   田嬷嬷笑道:“郡主的医术,便是太医院的人都少有几个能赶上的。还给皇上瞧过病呢。”   素妍觉得田嬷嬷有些多嘴,瞪了一眼。   田嬷嬷倒也识趣,忙道:“我去服侍老太太。”   素妍对白燕道:“我们在就这宅院里四下走走。”   传珠紧跟身后,一路上经过一些院落,里面都有人说话,还有人在收拾东西。   江舜诚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许是已经打发了族人,让他们各自回家忙碌,不用陪他。   二门处停了几辆马车、轿子,有人背着包袱走了出去。   “我的小姐,可让我好找,大老太爷说,各家都有要忙的事,不让大家陪着了,等到四月十八族人们又可以聚在一处,让各家回西岭呢。奶奶让我来寻小姐,我们得回去了。”   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得朴素干净的婆子,穿着成膝的衣衫,下身穿了灰色带白碎花的粗布裤子,脚上穿着青布撒鞋。   传珠回头道:“我要陪郡主姑姑说话解闷呢,我不回去。”   素妍笑着,传珠今儿一早就粘着她,虽然话不算太多,可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粘着的感觉。“珠儿,既然是你娘来唤你,你就先回去吧。我这里有传珍她们陪着,还有丫头与我说话,我不闷!”   传珠扭头愤愤地瞪着婆子,心里暗骂:多事!   素妍想了片刻,今儿出门前就猜想到会遇见传珠,从袖里取出帕子,里面包着一根金灿灿的钗子,打造成桃花状,是三朵桃花错落而开,下面有金色的流苏,她走近传珠,将钗子插在发髻。“珠儿先回去。姑姑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着实累了,就想好好儿的休息几日,缓过劲来,才好陪你们说话玩耍。”   传珠见她并不是厌烦自己,心下欢喜,“姑姑过几日一定得叫人来唤我。”   素妍应了。   传珠抬手摸了摸金钗,跟着婆子走了。   婆子抬头看着,“真好看,这钗子怕得值不少银子呢?”   传珠道:“郡主姑姑给的东西自是极好的。大老太爷都让族人各自回家,田小倩那臭丫头呢?”   ☆、423斥骂   婆子这才回过神来,“今儿一早就没瞧见,连传珍小姐、传玲小姐都没瞧见。”   传珠微眯着眼睛,对丫头道:“你去打听一下,她们几个跑哪儿去了。姑姑是喜欢我的,指不定她们几个在背后说了我什么坏话,太可恶了,居然赶我前头就把房间抢完了,害我住不进月影居!”   丫头应声,飞野似地跑开,在月影居周围转了一圈,没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只看到两个护卫坐在院子里的案上饮茶说话。一个穿着光鲜的丫头与春妹、春妮坐在堂屋门口做女红,三个人有说有笑的。   丫头转了一圈,问了门上的婆子,才听知道今儿一早,传珍三个带了丫头,抱了块好看的缎子出门了。   传珠听说后,坐在轿子里好一顿臭骂:“娘,你干吗叫我回去?我要留在城里陪郡主姑姑说话。”   苟氏轻叹一声,“家里的事儿也多呢,这就四月了,你爹和你哥都得照看庄稼,油菜长势极好。前儿夜里吹了风,许多油菜都被吹倒了,总得找了长工扶起来。那些个长工,最爱偷懒,你不盯着,他们就躲在地头赌骰子。”   传珠愤愤地将头扭向一边,“你就记得地里的事儿,瞧瞧郡主姑姑给的见面礼,光这一根钗子,将咱家一年的收成都比过了。传玲她们几个,指定去做新衣服了,都怨你,要是你不叫我回乡下,姑姑那么好。一定也给我做新衣服。”   苟氏一脸无奈。“命里没时莫强求。你讨好郡主,人家愿给你才能得一样。哪有侍弄庄稼的好,只要用心了,到了丰收的时候。就会给你一份回报。咱们就是小户人家,你不要和郡主比……”   “为什么不能比?信叔公家的婷姑母也是乡下丫头,只是她运气好,在皇城长大就嫁了个高官夫婿,我哪里差了?他们所有人都说,我是长得最好看的,是个有福气的,我这辈子偏要嫁个官宦人家,也只嫁官宦人家。”   苟氏摇了摇头,“你爹都给你说什么了?”   “我爹是为我好。哪里像你。就守着自家那百十来亩地。你等着。将来我要是嫁了官宦人家,也和婷姑母一样,常给你捎好东西回来。让你和爹吃好的、穿好的,过着风光、体面的日子。”   苟氏无语。   传珠越想越气,突地,她大叫一声:“停轿!”   苟氏道:“你又怎了?”   “我不回去,我就留在城里。要是我不在,那三个臭丫头,一定还说我坏话。”传珠跳下轿子,提着裙子,气哼哼地往回的路走去。   丫头愣了一下,追了过来。   苟氏大声道:“珠儿!珠儿!”   “娘。你自己回去,我就留在城里,我倒要看看,她们使什么坏?”   传珠还是决定留在城里。   郡主,她要陪着玩耍的人可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人家随便挥挥手,甩几滴汗珠,就得当她们一家一年的收入。头上那支漂亮的金钗,就得值近二十两银子,得买四个丫头了,这是多少人都得不到的东西。   她才不要回去,种庄稼得下苦力,讨好人却是用心。   郡主给传珍她们做新衣服,也会给她做的。   传珠想着,不顾众人好奇的目光,直往回江宅的路去。   贴身丫头追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大叫着,她视若未闻,也不顾周围江氏族人探究的眼睛。   有人站在跑边,望着阳光下,传珠头上那根发光的金钗子。“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这种稀罕物什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郡主给的。”   “明儿也让我闺女来陪郡主解闷,不能让他一家占了好处。”   传珠正要入大门,却见李氏带着下人出来,轻呼一声:“乡下就要开始忙了,要种瓜种豆,抢时节下地呢,你虽是小姐不用下地,回家帮你爹娘做做饭也是好的。”   小户人家的小姐,也有下地干活的。   传珠因被父亲娇养着,这十几年还没下过地。   “家里有下人,让下人做就好了。”   “如今,蚕的长势正好,你不在家养蚕么?”   晋阳城周围方圆二百里都有养蚕植桑的习俗,家家户户的姑娘、媳妇从五六岁时就学会了侍弄蚕儿,晋地空气干燥,每年到了三月桑叶才发出来,到了四月才开始养蚕,一年也能养三季,如今这季是春季蚕,也是三季蚕里最长的一季,得四十天才上蚕蔟结茧,养的时日长,结的茧丝也最好。   传珠被李氏问得有些气急,厉声道:“你管我做甚?传珍、传玲她们不回乡下想做什么?她们干嘛我就干嘛。”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三个丫头围着郡主转打什么主意,凭什么就要她回乡下养蚕、看家,就由得传珍她们胡搅。她们占尽了好事,还能说她该回乡下养蚕。   李氏微怔,“你这孩子,我好生教你几句,反训起我来?”   传珠扬了扬头,“要说,你也说自家的孙女去。”   她提了裙子就往里走,李氏拦住了去路,“传珠,回乡下去吧。老候爷、老太太和郡主都是尊贵人,她们赶了一月多的路,早就累了,要休养几日呢。老候爷、老太太还吃着药呢。你若是懂事的,就不要讨人嫌!”   传珠跺了一下脚,立时火了,“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郡主姑姑给她们三个做新衣服了,你不让我进去,就是不让我也得一份。凭什么?我祖父可说了,当年诚祖父家日子不好过,我祖父可没少过去帮着种庄稼、收粮食,我们两家可是一个太祖父下来的。除了你家。便是我家最亲。这也是诚祖父为什么单给我们这房置了一百二十亩田地的缘故。   诚祖父念着我们这房的好,我们也念着好呢。郡主姑姑远道而来,我做晚辈的,陪她聊天解闷怎了。你这个可恶的老太婆,若再阻我,我便回乡下告我祖父、祖母去。到时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氏没想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被个小丫头给要胁上了。   今儿,她还非不让她进了。   李氏叉腰拦住去路,“江传珠,瞧不出来呀,这脾气越发见长了。”   “你可不要倚老卖老,欺我是个晚辈。逼紧了。兔子也会咬人。我敬你是信祖母。让你三分,你也不能欺我。亲近的就这几个,你凭什么要偏着孙女、外孙女占好处。却不让旁人尝尝油汤。我今儿偏要进去,你若不让我进,我就大叫,把诚祖父、诚祖母都唤来……”   李氏在乡野几十年,什么样的事儿没遇见过。   这回,她就是不让了。   李氏厉声道:“来人,把这丫头给我绑到轿里去。好好与你说了,贵客要休息,偏是不听。”   传珠见粗鲁的婆子来绑她,拼命挥舞着手足。可她到底是个孩子,哪里斗得过这些常干农活的婆子,三两下就把她给绑住了,丢进了轿子。   李氏拍了拍手,看到她头上金钗,伸手取了下来,“族里就那些人,惹出麻烦岂是你能收拾的?回头我自找你祖父、祖母说话。”   传珠没想李氏真敢绑她,大叫:“还我钗子,那是郡主姑姑给我的。”   李氏没有理她,自己上了轿子,一声令下,轿夫往城外移去。   素妍回了月影居,依旧练字、看书,随便给宇文琰写了封信,说了晋阳这边的见闻、趣事,这已经是第四封了。   第一封,是她生日那天。   她没想到宇文琰竟一早备了生辰礼物给她,还给了童英保管,在她生辰时方才拿出来。那是一枚刻有她名字的玉石挂佩。   现下虽是四月,可乡下也要开始忙碌了,家家都有田地庄稼要照应。江舜诚打发了族人各自回去。回到祥瑞院时,虞氏正睡得香甜,他独自看了会儿书,写了一会儿字,便有下人送来汤药。   喝完之后,他又有些困了。   素妍坐在窗前整理着自己在路上的画作,取了颜料和画笔,细绘起来。   有事做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午后,白芷与青嬷嬷还没回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近黄昏。   纱窗日落,伊人独立。   素妍站在月影居的院子里,久久地沉默着,院外传来一阵嘻笑声。   青嬷嬷一身疲惫,双腿打飘,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喝醉了酒。   白芷阴沉着脸,全无清晨出门时的欢喜。   唯有传珍、传玲、田小倩三人,神采依旧,笑盈盈地欠身行礼。“姑姑,听说我们现在有院子住了,就在离姑姑不远的杏花院,我们是过来取包袱的。”   素妍微微点头。   传玲对丫头吩咐了两句,笑望着素妍:“姑姑,那些成衣铺的人一看我们的布料,都怕给弄坏了,为了能尽快穿上新衣服,青嬷嬷多给了工钱,让绣娘们赶工呢。”   青嬷嬷与白芷站立不住,便是在西北行军打仗,也未见白芷如今天这个样了,青嬷嬷也算是能吃得苦的人,此刻全没了喜色与精气神儿。   素妍道:“你们且忙着,收拾好就回杏花院。我喜欢清静。”   若是识趣的,就知道她不喜欢被人打扰。   传珍几人很快收拾好东西,领了她们各自的丫头迁往月影居后面的杏花院。   青嬷嬷一入堂屋,立时坐在贵妃椅上,软成了烂泥。   白芷近乎是扑到椅子上,放松手足,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ps:   明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又是情人节,两节共度,祝各位读大人节日快乐,快乐情人节!求粉红票!敬请支持该文!!看在浣浣春节未断更的辛苦上,咕叽咕叽给个粉红票!给个打赏吧。   ☆、424逛街累人   白燕瞧见她们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嬷嬷和白芷姐姐真是好兴致,这一逛便是一天。难不成这晋阳城比皇城还好玩?”   白芷瞪了一眼,以为是好事,没想这三位小姐太难折腾了,传珍倒好说,另两个太难应付。“郡主,下回别再让我陪着去了。”   青嬷嬷挥了挥手,示意白燕帮忙倒盏水来。白燕递过水,青嬷嬷不带歇气就喝完了。“郡主,我的个天啦,从未见过这等难缠的,她们……罢了!下次郡主还是让我留在身边服侍吧。”   一老一少两人都怕了。   素妍笑道:“这是怎了?”   白芷本不是个多话的,此刻倒了水,一饮而下,“郡主,我就没瞧过这等能逛的。不就是做两身新衣服,她们三个,几乎把晋阳城所有布庄、成衣店都跑遍了。从城东到城南,再从城西到城北,你知道我们今天走多少路,整个晋阳城都走遍了……”   白燕惊道:“全走了?”   白芷道:“可不都走了,还有的店子进出了三回。我还知道,整个晋阳城有布庄十八家,大布庄两家,不大不小的有六家,还有十家是只得一间店面的小铺子;成衣店九家、绣坊七家,稍好的成衣店有三家,最好的绣坊只得一家。”   青嬷嬷此刻亦有了话头,“进了两家最大的布庄,明明是上好的杭绸,非得让店家拿出给贡缎一样的料子来。人家说没有。她们不信,非说别处有。好吧,就一家一家的找,一家一家的寻……这全城的大小布庄都寻遍了。也没见着能和贡缎一样的料子。”   白燕道:“你们俩直接告诉她们,贡缎不是民间所有。给她们的也是皇上赐给老候爷的。”   “说了,不管用。”白芷摇头。   这哪里是诳街,真真是受罪。   宁可洗一天的衣服,也不陪她们出门了。   “珍小姐倒好说话,一早选了富贵绣坊做春衫,生怕绣坊的人偷了边角料子,一剪裁好就将边角料给带走,珍小姐留在绣坊里看裁缝师傅剪裁。玲、倩二小姐拉着我和青嬷嬷挑和贡缎一样的料子,走了一家又一家。我与她们说了。那是贡缎民间没有。她们非不信。一路上,她们还让丫头打听哪里有布庄、绸缎铺子,但凡听说了。就要去瞧。”   白燕听得目瞪口呆,难怪她们早上出门,等到现在才回来。“后来呢?”   白芷望着青嬷嬷,“我是忍不住了,再不愿走,便要回来,却被她们拉着不给走,说是布料还没买,好说歹说,诳骗着我去了两家最大的布庄。进去后。让店家拿了最好的布料,还说不好,又到城南那家大布庄去瞧。就这两家比来比去,又跑了一个来回。就在半个时辰前,青嬷嬷发了火,说每人给她们十五两银子,再不管了。玲、倩二小姐着急,这才在曾记绸缎庄买了料子,再送到富贵绣坊做了衣服。”   传玲、田小倩打着精明的小盘算,十五两银子就打发了,问了绸缎庄的掌柜,知道上等杭绸做一身下来得二十多两银子,要是式样精致、别样的,还得五百纹的工钱。青嬷嬷发了一场火,两人不敢再折腾,这才挑了三块布料,拿了布去富贵绣坊寻传珍。   听罢之后,素妍嫣然一笑。   白芷吐了吐气,“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小家子气,真真能把人给急疯。没瞧见为做一身衣裳,能把全城都跑遍的。”   白燕之前还羡慕她们可以玩,现下听说后,心里暗自庆幸起来。“没想到这二位小姐是这样的。”   白芷道:“说是郊外有个什么庙会好玩,要我陪她们一起去,打死我也不去了。和她们转,能把人累得丢了半条命。”   青嬷嬷摇了摇头,“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姐,哪有这般折腾人的。”   白燕问:“她们走路,你们也走路,怎的……”   虽是小姐,走起路来,比白芷还快,青嬷嬷更是一路小跑才能追得上,尤其是看到店铺上,就变成飞跑的兔子,眨眼就进铺里。   青嬷嬷想起来就窝火,哪有为做一身衣裳跑一天的,她今儿快被折腾死了。   素妍道:“午饭在哪儿吃的?”   白芷道:“竟被她们拉着转布庄了,哪有工夫吃饭。我吃了一个烤饼,青嬷嬷吃了两个包子,她们两个每人吃了五根糖葫芦……”   白燕看着手指头,“糖葫芦也能当饭吃?”哪有一个吃五根糖葫芦的,可不是当饭吃。   白芷没好气,就跟有人欠了百八十两银子似的,“你问她们去。我要睡觉,谁也别吵我,我要睡会儿……”她起身进了东屋,脱了外袍就倒在小榻上,一动不动,没多长时间就睡熟了。   青嬷嬷今儿是把晋阳城转遍了,还不来寻找儿时的记忆,就被传玲、田小倩拽着各处跑,转得她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累得她再不想逛晋阳城。她在自己身上掏了良久,这才拿着一只钱袋,“统共花了七十二两三钱银子,这是剩下的一百两银票,还有二十多两零碎银子。”   素妍轻叹一声,“你和白芷都出门了,也该为自己买些想要的。”   “皇城里的东西可比晋阳城的好。”   何必多此一举,就算要买,回皇城买便是。   青嬷嬷伸出手来,白燕一把将她搀住。“郡主,请容奴婢先歇了,莫让丫头来吵我。”   素妍想着传玲、田小倩二人,只以为是孩子性子,没想竟能如此折腾人,忍不住暗自笑着。白芷、青嬷嬷竟会累成这般,也不知玲、倩二人是否有倦意。   次晨,素妍在江宅里转了一圈,四进院子不算大,不一会儿就转遍了。族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只留了江舜信的次子媳子带了几个精干的婆子、丫头在这里打点江舜诚夫妇起居。   二叔婆也迁到自家在晋阳城里的二进院里了,听说他家几年前也买了座院子。二叔公去年摔了一跤就病倒了,住在城里是方便给他看病、瞧医。   虞氏很快也听说传玲、田小倩拉着青嬷嬷、白芷买布料、做新衣的事,险些没把她们二人的腿跑断。虞氏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没想她们如此吵人。这样的性子,莫带坏了她好好的女儿。   当机立断,虞氏唤了书海妻来,以“乡下现在正忙着,你家里也需要人打点内宅,要不你和传珍她们几个都先回去帮帮忙。”   书海妻哪里肯走,江舜诚千里而来,又是二十几年才头次回乡,要是不留下服侍,传扬出去岂不被人笑话。“伯母,家里有书海,还有下人、长工,不用我回去的,再说乡下家里的管家、管家婆子都是能干的。”   田嬷嬷明白虞氏的意思,忙笑道:“老太太听说乡下要开始农忙了,小姐们也是要养蚕、打理家务的,怕误了她们的活计,心里过意不去。要不,你先留着,让小姐们回家帮忙。”   书海妻昨晚亦听说了传珍几个拉着素妍的嬷嬷、女官满城买布的事,狠狠地训斥了传珍,传珍很是委屈,为此哭了一场,说自己留在绣坊里看剪裁衣料不晓此事。   虞氏没有点破,书海妻却猜了个大概。从这次回来的下人里说了,江舜诚夫妇最宝贝中年得来的幼女,偏这女儿又是一身才华,就是皇帝也称赞过的。   书海妻想到传珠闹出的那些事,心里暗想:要是族里的小姐们听说郡主给传珍几个送金钗、做新衣的事,定会惹出麻烦来。呆得越久,到时候越不好说,旁的不怕,就怕族人因此生了嫌隙。   虞氏让她们回西岭乡,这亦是好事。   书海妻当即笑道“我这便去告诉传珍她们几个,让她们收拾收拾回乡下养蚕干活去。”   传珍倒也懂理,愿意回去。   传玲说什么也不肯回,想要留下来。   书海妻道:“还是回去吧,听说郡主是个爱清静的,身边有丫头服侍,哪用得上你们陪着解闷。昨儿就有东塘江家族长递了拜帖来,明日要来拜访呢。你们留在这里也不妥。”   田小倩也愿留在城里,出门就是街道,卖什么的都有,光是走在街上转转看看心里就高兴。“二舅母这话说的没道理,我们又不惹事,为甚要回?我不回,我就要留在城里。”   虽是长辈,可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   书海妻劝了一阵,传玲、田小倩都不肯回西岭乡,全没了主意,求助似地看着传珍。   传珍虽然性子内敛,此刻也不想回,“娘,不如就让我们再呆些日子吧。等到大哥成亲,我们也是要回乡下吃酒的。”   书海妻无奈叹息,“郡主和你们不同,是个爱清静的,可不许无故去吵嚷。”   传珍应道:“娘放心,每日除了请安,我不会让两个妹妹去吵了郡主姑姑,惹她心烦。”   她们不愿走,给句承诺也是好的。   书海妻又去寻了田嬷嬷,说已经训斥过传珍三人了,保证不吵素妍。   田嬷嬷见她明白,也没坚持。   接下来的日子里,素妍每日清晨只与传珍等三人一起用晨食,用罢晨食,大家就各自散去,并不在一处玩耍。   ps:   亲,元宵节快乐,今天正值西方的情人节,祝大家情人节快乐!鞠躬求粉红票的!手头有票的亲,记得给该文投粉红票(又称月票)!!谢谢!!   ☆、425晋阳世族   -祝各位读友元宵节快乐!!求粉红票!求打赏!求收藏!你的支持是加快更文的动力,请用你的方式来支持该文哦!-   在安静时,素妍坐在窗前绘画,《春日新雨图》已经完成,看着浓淡适宜的画作,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白燕站在门外,“郡主,田嬷嬷遣人来问,想吃什么点心,老太太在厨房做点心呢。”   烟雨四月,正是槐花盛放时,“能做槐花糕吗?”   白燕笑道:“田嬷嬷正巧遣了下人去城外采槐花。”白燕回了话。   素妍有些乏了,抱了琵琶弹了首欢快的曲子。   窗外,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淡淡的忧,浅浅的愁,书写着一曲迷蒙的晋阳雨曲,伴着她的曲子,化散风中。   院子里,几个少年正在雨中奔跑着,你推我一下,我拧你一把,甚是欢快。   传家放慢脚步,还有个蓝袍少年亦静心聆听。   传良笑道:“这是小姑姑在弹琴,她的琴音总和别人的不同,用我三叔父的话说,就是多了一种韵味。”   几人奔跑着走过月影居,只见匾上贴了一张白纸,蓝袍少年放缓脚步,仰头看着那几个大字:“这也是安西郡主写的?”   昌兴道:“除了她还会有谁?小姨的书法丹青颇得朱大先生真传,又得世外高人指点,她的楷书、颜体、行书都是极好的。”   传家伸手拉了下蓝袍少年,“唐六。走吧!去我们院子里玩去。我们五个可以一起读书、聊天。”   几个人正要离开,出来一个眉眼清秀端庄的丫头,“还真是四爷呢?”   传良唤了声“白燕”。   白燕笑道:“郡主找你和传家少爷进去说话呢。”   二人面露惊色,跟着白燕进了院门。   琵琶声随之凝落。   素妍审视着传家。瞧这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正在家里认真读书,预备着下届下场赶考。   白燕给他们沏了茶水,传家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素妍道:“传家这是怎了?”   “小姑姑,外面还有一位客人呢。”   传良解释道:“是传珍的未婚夫婿,今儿陪我和昌兴在城里转了大半日呢,要不是下雨,定不会过来。”   “既是客人,一并请他们进来坐坐。”   白燕去院门外唤了三人进来。   几人各自坐下,田嬷嬷派大丫头送来了槐花糕。素妍也让他们尝了。   唐六不敢瞧看素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方得体,温婉如水,真真应了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就连她说话时都是这样的好听。   素妍道:“传家,与我说说晋阳的人和事。”   传家沉吟片刻,传良笑道:“小姑姑最是个性子温和的,你告诉她,她也爱听外面的事。”   传家一身书生气,中规中矩地坐在一边,讲起了晋阳的事来。   “晋阳早年有六大世族,虞、唐、尚、章、孔、曾,如今只剩孔、曾、唐三家还余有昔日风光,我们西岭江氏一族也算是新五大世族之一。新的五大族是:江、孔、曾、高、唐。”   素妍微微颔首,“这高家,可是静王侧妃孟氏的舅族?”   孟妃,闺名桑青,是江书鹏的元配妻子孟桑榆的堂姐。没想到,兜转之间,与江家扯上一些关系。   “正是。孟妃在十五年前便已失宠了。带了静王庶长子回晋阳独住,打理着晋阳静王府内宅。我们族里老祖宗那房的传字辈长孙女嫁给了静王府的庶长子晋阳候为妾侍。”   传家说的老祖宗,便是尧字辈的二叔公,因着族里的晚辈多,有的辈份隔了好几代,便被传字辈及以下辈份的唤作“老祖宗”。   素妍问道:“曾、孔两家如何?”   传家想了片刻,搁下茶盏,“曾家之所以还是五大世族之一,一则因为门风严谨,二则门中的弟子倒也争气,并不是纨绔。庶长子承家,虽未入仕,却是晋地皇商,经营晋地的官盐生意。虽历经百年,却能长盛不衰。”   素妍点了点头,“但凡一族兴旺,靠的不是一人、两人,而数代人的努力。老候爷正在编修《西岭江氏祖训》,你亦是江氏子孙,得了空,寻了族中有才华的人来拜见老候爷,与老候爷多说说话。一族兴,需要数代人的努力。一族败,却可以一夕之间。老候爷难得回乡,你们多与他请教,会有所受益。”   传家抱拳答道:“谢姑姑指点。”   素妍笑容淡淡。   传家继续道:“孔家相传是三国孔融的后人,家风比曾家还要严谨。先帝时,族里就出了好几位进士,族中子弟多有饱读诗书之辈。到了如今,在江南、福建为三品大员的便有两个。”   素妍听着,灵动的眸子闪着智慧的光芒。“曾家虽看似荣华,只怕已经是只空壳。一个家族是否真的兴盛,看的近二十年出了什么人才,下一个二十年又能否有新人拔尖,要是后继无人,便是败亡之兆。”   她的言辞犀厉,丝毫不似寻常女子能说出的话。   唐六微微一愣,这才小心地打量地素妍,却见她浑身闪烁着一种自信的光芒。   素妍喝了两口茶,问:“西岭江氏族里,可有真才实学的后生?”   传良接过话,笑道:“姑姑,传家算得一个。”   素妍微微一笑,“传家,为姑姑做件事如何?”   “姑姑请讲!”   “你传话给出去,让读书的后生每人写一篇文章,这题目么。就定为《论家族兴亡》,头名赏纹银三百两,第二名赏纹银百两,第三名纹银五十两。告诉他们,不许找人代笔,回头老候爷是要考究的,要是发现有人作弊,罚他不能去皇城读书。”   传家一脸疑色,颇不敢相信。   传良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姑姑的话,便是我祖父的话,她吩咐你这么做,许是与祖父说好的。你只管让他们写。写好了就能得赏红。姑姑。若是我写了。可能算数?”   “算数,只要你写好了,自然算数。”   张昌兴问:“小姨。那我呢?”   “也算数!”她吐了口气,如果张昌兴算数,那不如都算数,“这样罢,不拘是谁,只要能得前三名,都能被老候爷推荐入皇城书院念书。只要是晋阳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的都可参加。”   传家问:“几日为限?”   素妍比划了三根指头。   传良笑道:“这还不容易,直接写张告示,贴到晋阳墙头去。”   素妍道:“你们几个的文章,得明日中午前交到老候爷处。去吧!”   几人起身告退。素妍突地道:“唐公子请留步。”   唐六停下脚步,抱拳作揖,人家是郡主,他是白身。   素妍问:“唐观是你什么人?”   “是我九叔。”   素妍移着莲步,“捎一句话给你九叔。”   “郡主请讲。”   “目空一切,是一切不曾拥有。若是拥有而翩然放下,才是真正的气节与洒脱。他的不羁,是灵魂里无法释怀的孤寂;他的骄傲,是骨子里怎么也逃脱不开的卑微。”   唐六不明白,这话从何而来。   素妍道:“你把话说给他听,他自会明白。”   “是。”唐六一片茫然,退出月影居,这位郡主给他的印象很意外,怎么看也不是寻常的深闺女子,与她坐在一处说话,更像是同窗好友。   素妍看了会儿书,江舜诚派人唤她过去。   刚进入祥瑞院,江舜诚伸出指头,“你这丫头,竟……打着我的名号赏红让人写文章。”   素妍笑着走近,低声道:“爹不是要办大事么?这样一来,就不会惹人猜疑,我先替你顶着,如何?”   江舜诚便知道,什么事也瞒不了她,抬手令左右退下,在西屋里坐下,低声道:“皇上将宁王府上下打入诏狱,等候发落。静王也被禁足深宫,静王府更被羽林军严密看守。”   素妍道:“皇上终于要动他们了。”   “麻烦的是,早前明明有暗卫探到晋地囤有重兵,可一月之间,这些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藏有兵器的山洞已由官府看护起来,但十五万人的重兵失踪,到底令皇上心头难安。”   那么多的人,会突然消失了,令人深思。   江舜诚道:“没有藏兵痕迹,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只有山里操练后留下的空地、房屋。”   素妍用心的回忆,曾经的记忆里,也有人弹劾静王囤兵,但在暗卫调查时,也是如此,后来,静王登基,当年的真相才逐一浮出水面。   “静王的法子真是厉害!闲是操兵,忙时为民。”   江舜诚灵光一闪,“你是说,这些人其实是晋地的百姓?”   素妍肯定的点头,“只有民可为兵,兵又是民,才能消失得这么快。”   江舜诚点头,猜到了这点,要抓出这些人来,就不足为虑。“皇城静王府已被看护,能在静王府出事后几日间消失,看来皇城的消息传到了晋地。最大的可能,还是晋阳静王府里。”   “爹还记得,西歧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是拓跋昌,可偏是这样,他却让拓跋昌母子受尽了委屈和磨难。孟侧妃、晋阳候失宠?这会不会是个障眼法?静王封地晋,静王幼时便结识了为罪臣之后、宫婢身份的孟氏,后由皇贵妃做主,纳为侍妾,产下庶长子后就晋位为侧妃。会不会是静王为了成就大业,故意冷落至爱?   静王一家除了孟妃母子,其余都在皇城。他们母子呆在晋阳整整十五年,这么漫长的时间,足可以将晋阳候练成人中龙凤。”   ☆、426斥静王   江舜诚道:“你和为父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停了一下,“镇国公将搜出的兵器分批运往皇城。其间镇国公还受到神秘人的行刺,幸好无大碍。可你二哥这边,明明找到了重兵操练处,人突然就不见了,很是棘手。”   晋地就像是一盘大局,而这些人,就如棋中的棋子。   素妍道:“爹只管放手去帮二哥,旁的,我自会替你挡着。十五万人,光是粮草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一定还有藏粮草的地方。”   她阖上双眸,昨日进城时,便看到有一队商队,押着十几辆马车,车上放着麻袋、箱子,而商队的旗幡上写着“曾”字。   “听说这几年,晋阳曾家的生意做得很大。”   江舜诚微沉。   素妍道:“晋地是静王的封地,曾家生意做大,只能与静王联手。可是,世人却不知道曾家与静王交好的事,越是不露破绽,便越有文章。”她顿了一会儿,“爹还得与我多说说晋地的事才好,否则,我只能凭瞎猜,知己知彼,方能百胜不殆。”   江舜诚坐在案前,将前前后后怪异的事又联系起来,反反复复地思量,“这粮食会藏在什么地方?”   “与其想粮食藏在何处,不如想这大批的粮食搁在哪里更合适?”   江舜诚眸光一闪,这偌大的晋地,能放下大批粮食的地方,“商家的粮库?”   不可能搁在官府,要是上面追查下来。很容易露底。   素妍微微点头,“盯紧一切有能力做这事的人,总有一个会有破绽。”   江舜诚叹了一声,“你二哥打仗成。让他办这种差使,当真难为他了。”   “有爹在旁边帮衬,二哥此行定不负皇上嘱托。”   江舜诚只觉自己真的老了,双手负后,“若让你去帮老二一把,你可同意?”   素妍是女子,要是真去了,也并无不妥,就算不露面,也没人会怀疑到她身上。“那是我二哥。没有同意与否的事。只是义不容辞!”   最后几字。说得情深意重。   江舜诚面露赞赏。   “不过,我倒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   素妍附在江舜诚的耳边,细细地将自己的计谋说了。   江舜诚会意点头。“此法甚妙!”   这,也是他坚持带素妍回晋的原因,在必要的时候,父女俩可以商量行事。   *   皇宫,养性殿。   皇帝近来龙体欠安,夜里时常咳嗽,虽有祛谈散,却没了最初的功效,晚儿夜里就咳了一宿。   握着手里的秘函,皇帝大怒:“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镇国公!他们这是翻天了,不把朕放在眼里。”   左肩王道:“静王不是软禁宫中么?还有静王府上下已经看护起来。”   “外面的静王党人还真不少呢?十五万雄兵,一夕之间消失无踪,方圆百里,都没有行军走过的痕迹。”   吴王、十皇子与宇文琰立在一边。   吴王敛额沉思,“除非是化兵为民,藏于晋地。”   宇文琰点头,以前不曾了解吴王,这几月接触下来,他发现吴王很聪明,“只有这一种解释,否则,再也解释不通了。”   皇帝道:“若真是如此,这静王再也留不得!”   十皇子迟疑地看着左右,欲言又止。   吴王抱拳道:“皇祖父,派孙儿去一趟晋地,孙儿一定将那里的事儿查个水落石出。”   宇文琰朗声道:“派你去,还不如派我去。皇上欠安,你得在御前侍疾。”   他可做不来吴王那吸痰的孝心,左肩王见了也轻叹,说皇帝还有如此孝顺的儿孙,乃是大福气。   十皇子打趣道:“你哪是想去晋地,怕是想见安西郡主了吧?”   皇帝放下秘函,“还好镇国公大难不死,刺客已经捉住了。”心下纠结,静王亦是他的儿子,没想竟做出这么多的事,不查不知道,一入晋地,还真查出不少的事业,整个晋地从晋中都督到七品县令,有多少人都是静王的,还有皇城朝堂上,亦有不少静王党。   明明人已经软禁宫中,晋地那边依旧防守严密。   只能说明一点:晋地还有人在操控一切。   不是静王,但这人拥有同等厉害的权力。   “静王世子何处?”   吴王回道:“已在押送皇城的路上。最迟半月后就能抵达皇城。”   皇帝道:“操控晋地雄兵隐遁之人不是静王,还会有谁?”   左肩王沉吟道:“静王府的人已经严密困于府中……”   吴王道:“皇祖父忘了,晋地还有静王的长子、晋阳候宇文轲。”   十皇子想了想,道:“不会是他吧?宇文轲母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失宠了。静王都不愿见他们。”   晋地是何处,是静王的封地。   静王将长子宇文轲母子留在封地,这不是失宠,按照常理,只会留除世子外最满意的儿子在封地看守,这可是他的家业。   皇帝居然忘了如此关键的一节,原来,静王最器重的儿子是宇文轲,好一个障眼法,对外只说宇文轲母子失宠,实则是给他留下后招,要步步为营。他入皇城,为自己谋划,留了儿子经营晋地,伺机而动,封地、朝堂两不误。   “狼子野心!”皇帝吐出四字,“传旨晋地,捉拿宇文轲等静王党漏网之鱼,如若拒捕,就地斩杀!”   杀字出口,狠绝无比。   左肩王还是在二十多年前见过皇帝杀人,那时候,他杀的是支持靖王的臣子。二十年后。再度杀人,杀的却是皇帝的儿孙。   “传宇文理、皇贵妃!传右丞相傅翔入宫!”   四月初二,皇帝新定了宁王的罪,以“心有不轨。诅咒父君,天理难容”为由,将宁王全家贬为庶人,圈禁皇陵守墓。   一时间,曾经风光一度的宁王沦为阶下囚。   宁王世子宇文轼因心生愧疚,想到龙、凤袍是他一时心动收入秘室,不想却给全家带来的灭顶之灾,在天牢撞墙身亡。   一夜之间,宁王夫妇仿佛苍老了十岁。宁王妃更是没有灵魂的躯壳,随着众多女眷。在羽林军的押送下皇城东郊二十里外的皇陵。   德妃因爱子被贬。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久久不见好转。   幸而,榻前还有十皇子、九公主侍疾敬孝。这两个孩子,皆不是德妃所生,只是旁的嫔妃所出,他们生母早逝,寄在她的名下养着。   四月初八夜,皇帝再下旨意,静王府上下打入天牢!   静王母子跪于大殿。   静王这些日子以来,就没有睡个安稳觉,一切都来得太快。   皇贵妃宫中的人早被皇帝尽数换掉,杀的杀、走的走。宫里都是皇帝的耳目。静王想要通个风、报个信,比登天还难。   但他相信,以晋阳候宇文轲的行事,一定会百密无一疏。   皇贵妃仰头道:“皇上恕罪,理儿是被冤枉的……”   皇帝振臂一拍,整座大殿亦为之震颤,似琼宇将塌,大地将陷,“朕已派暗卫入晋,证据确凿,宇文理于晋地囤兵十五万,私造兵器,暗敛巨财……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大逆不道的大罪?”   “啪”的一声,茶盏飞落,顿时在地上摔得粉碎。一片,又一片,仿似某人破碎的心,亦是父子间已经破碎的情分。   破碎的东西,便再也无法还原。   皇贵妃在他的眼里看不到半分柔软,有的只有狠决,只有浓浓的恨意。“皇上,理儿是你的儿子……你不能这样对他。”   他的儿子?   同样是他的儿子,静王、宁王便是能联手加害乾明太子。   他最疼爱的儿子,那样的仁厚、正直,竟死于自家兄弟的毒手。   事过多年,做为父亲的他,才得晓真相。   他对不起先皇后,辜负了她的临终所托。   “天下,有造父君的反,有意图弑君父的儿子?”他厉声高喝,“昔日囤养重兵、私造兵器,生有谋反之意并付诸于行时,可曾想到坐在帝位上的人是他父亲?”   静王垂着头,脑子里快速地问自己:怎么办?   晋地的一切,装作不知,让宇文轲顶罪?   那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静王抱拳道:“启禀父皇,对于晋地一切,儿臣一无所知,请父皇明查。”   皇帝仰天大笑,“好一个一无所知?是不是想把所有的大罪都推到宇文轲身上,他的确是你的好帮手,如果没有你的指使,他有胆子做么?朕既能定你的罪,便握有你的证据。”   他想把罪推到宇文轲身上已不可能。那些秘函足可以证明,从一开始静王就知情的。   静王浑身一软,仿佛瞬间有人抽走了魂灵,瘫坐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皇帝的咆哮、怒吼声,不绝于耳,一遍又一遍。他想努力地寻找得解的法子,却怎么也寻不着。   皇贵妃匍匐在地,像狗一样爬了过来,抱住皇帝的双腿,“皇上,臣妾求你了,饶过理儿,饶过他吧!他只是一时糊涂做了傻事……看在我们近四十年的夫妻情分上饶过理儿……”   不待她走近,皇帝早已厌恶地转身。   他是这样的厌她,自从她嫁他为正妃那日,她便知道他不喜欢他,只因为他要利用她登上九五至尊,在他心里,最喜欢的还是许氏,只有许氏。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功成之后,他却背弃诺言,册许氏为后。   皇贵妃紧紧地拽着拳头,要是能杀,多想一剑结果他的性命。但她不能,她有儿女要护,要是她行刺皇上,静王、七皇子、大公主都会断了退路。   ☆、427立储   没有儿女能接受一个行刺父亲的母亲,甚至还会被牵连,认为是罪妃之后。   “皇上,臣妾求你!饶过理儿这回,饶了他这回……”   皇帝微眯着双眼,缓缓回头,对皇贵妃他是早生厌烦。“是活得像人,还是被圈禁,就看他自个的。”   如若想活着,静王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皇贵妃回头看着静王,“理儿,你说话呀……”   “请父皇明言!”   皇帝厉声道:“写信给宇文轲,着他领十五万雄兵入皇城伏法认罪。”   此举就是告诉天下人,静王早生反意,罪证确凿,只怕皇帝再容不得他。   他要反的是自己的父亲。到时候,就算皇帝想给静王父子一条生路,其他的皇族子孙也不会容许,尤其是未来登基的新君,第一个就不会放过。   静王沉默不语,脑子一片空白,偏又是这样的拥挤,怎么也想不出化解的法子。   皇帝冷声道:“化兵为民,以民为兵,当真以为朕不知道这内里的原由。为了趁势谋反,你可是谋划十几年之久,宇文理,这一次朕不会再给你活命的机会!”   皇城中,有太多被静王收买的人。   要不是他一早把和鸾宫里的宫人遣走,派入自己的心腹,只怕静王早被人救走了。   静王,就是个心腹大患,其害远在宁王之上。   静王不可留!   皇帝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抬手时,大总管应声:“奴才在。”   “赐鸩毒!”   三字落,皇贵妃失声惊呼,“皇上啊!”声音尖锐刺耳。皇帝恍若未闻。   他以为自己的心可以不痛,但还是痛的。   就如二十多年前,他下令诛杀靖王一家。   靖王、静王,音同,不是同一人,却有相同的狼子野心。   如若静王活着,就会惹出更多的风雨。   他已秘函调动晋地守军,包围晋阳静王府,活捉宇文轲一家。   “皇上,放过静王。放过他吧……”   皇帝厉喝。“皇贵妃若再求情。贬入冷宫!”   皇贵妃止住话,痛苦地摇头,眼泪无声的滑落。这便是几十年的夫妻。对她不可谓不心狠,她近乎要破口大叫,静王已经拉住了她,冲她平静地摇头。   当他十几年前开始部署时便已知道,成者为王,败者身亡。若是输了,便是千古罪人。   “母妃,这不是父皇的错,也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小时候那个算命先生的话……”   皇帝面色一沉。   游方的算命先生说过:他是九五至尊之命。   这是帝王之命,但登上帝位。需得靠自己,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做起了皇帝梦。   皇帝冷声道:“带静王下去。”   有太监奔了过来,用力扶住浑身绵软的静王。   这些日子,吴王出入深宫,宫里各处的人都被他收买得差不多。   宁王废,静王禁,就连曾经得势的十一皇子也是步步谨慎,不敢说错一字,做错一事。   静王刚出养性殿宫门,皇帝用沉痛的声音道:“静王畏罪自杀!虽意图谋反,以郡王之尊下葬……”   他不是被皇帝下旨赐死的,是静王畏罪自杀的,非亲王礼,也就是说,静王不再是静王。   大学士周耕林步入大殿,看到的就是皇贵妃扒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皇帝一脸寒霜,如受重大打击一般。宫中一片沉寂,连大总管也不见了身影。   皇帝听烦了她的哭声,大声道:“来人,扶皇贵妃下去将养。皇贵妃纵子叛父,降为贵嫔……”说得无情,没有任何的怜惜。   皇贵妃浑身一颤,杀了静王还不够,还要降她的位分。   这,就是她的好夫君。   心痛得几近麻木,却化成她仰天的大笑。   皇帝坐在龙案,一脸心痛地道:“周爱卿,静王畏罪自杀了。朕很心痛!你看看,这都是从晋地传回的秘函,囤积重兵、私造兵器,结党营私、威逼贿赂官员皆为属实……”   周耕林从未见过这样皇帝,落漠的,孤寂而无助。   皇帝一脸回味,他近来常常想到许多过去的事。   “朕还记得,小时候的宇文理是个多好的孩子,聪慧好学,这才多少年,怎就变成了这样。周爱卿,以你之见应如何处置静王妻小?”   “按律当斩!律法之外还有人情……”   皇帝想到宁王犯的同样是死罪,可他并没有杀宁王。“拟旨,将宇文理妻小贬为庶人,暂押天牢,着宇文理之嫡次子宇文辐以郡王礼操办宇文理后事。办完丧事,再行押送天牢。赐宇文理封号‘宥’。”   宥,原谅宽恕之意。   静王已死,原谅他的反叛不恭之心。   人既已死,还有多少罪是不能原谅的。   偏殿里的静王,被太监灌下了鸩毒,痛苦的抽搐着。   大总管将头转向一边,并不愿看下去。   静王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说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命么?为什么他还是输了,被赐一杯毒酒,命丧黄泉。   大总管蹲下身子,“三皇子安心上路。”压得极低地道:“皇上立有诏书,立吴王为储君。吴王已晓乾明太子是被静王、宁王所害……”   静王眸光一散,那么皇帝也知道他当年加害乾明太子的事,身子一抽,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后停止了呼吸。   大总管用手放在鼻翼尖探了一下,道:“将人送回静王府以郡王礼厚葬。”   一切后事处理好。大总管看着太监们把偏殿擦拭得干干净净。   自大总管知晓皇帝的要立吴王为新君的意思,他亦站在了吴王那边,唯有这样,才有他的活路。也才能给自己后半生留下一份安稳。   大总管语调沉重地道:“禀皇上,三皇子的尸体已令宫人送回静王府。”末了,轻叹一声,“真没想到,三皇子竟畏罪服毒自杀。”   皇帝冷声道:“他这么做,是想保全他的妻儿。”   周耕林立在大殿,看着这样的皇帝与大总管,他亦很意外。   皇帝放了宁王一条生路,自然不会杀静王,可静王居然畏罪自杀了。   “启禀皇上。臣去拟旨。”   皇帝轻叹一声。止不住咳嗽起来。   周耕林抱拳道:“三皇子已去。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抬手,捧着胸口剧烈地咳着。   大总管取了瓷瓶,奉上祛痰散。“皇上节哀。”   盛了一银匙送入嘴里,皇帝咽下,“前些日子吃这祛痰散,清凉可口,这几日再吃,越吃越难下咽。”   大总管忙道:“要不奴才让太医院重做。这几日吃的,是他们第三次做的,许是没前两次做的好。”   皇帝拿着瓷瓶闻嗅着,味儿还是那个味儿,药还是一样的药。可吃药的人心情变了。   两个儿子,一个被废,一个已亡。   任是帝王也是常人,他心里烦闷得紧。   “皇祖父……”吴王轻唤一声,一张苦瓜脸,很是难过痛苦地模样:“听说三皇叔畏罪自杀了?”   大总管道:“皇上正心痛着呢,吴王殿下来得正好,快劝劝皇上。”   皇帝面含痛苦,仿佛不能接受静王已死的事实。那痛色中有怒容,迁怒皇贵妃,将其贬降为贵嫔。   他不喜欢贵嫔,不喜欢后宫任何一个嫔妃,他所真爱的唯有许皇后。   若是在意贵嫔,好歹也会瞒上一瞒,亦或因为她的央求放过静王。   皇帝已经不屑在贵嫔掩饰半分,甚至还残忍地做着认为对的事。   没有三皇子,贵嫔还有大公主、七皇子可以依靠。   可是他呢,没有了许皇后,就失了今生的挚爱;没有乾明太子,就失了最疼的儿子。他最在意的,到底没有保住。   四月初九,早朝,议政殿。   三皇子宇文理东窗事发,畏罪自杀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皇城内外。   崔左相还是崔左相,可近来小心翼翼,立在一侧,一句话也不说。   三皇子怎么就死了,皇帝下旨夺了静王封号,降为宥郡王,静王府妻小一并下了诏狱。内务府带着羽林军侍卫抄查静王府,一箱又一箱的珠宝、器皿从静王府里抬出来,又回到了宫中,数千人忙碌了大半宿,待得天亮时,静王府的大门上贴着内务府的封条。   整个过程,皇帝没有通过刑部,更没有与大理寺说,直接由内务府领着羽林军就把事儿做了。   今日,皇帝上朝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待他出现朝堂,一夕之间,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仿佛他真的是八十岁高龄的老者。   皇帝捂嘴轻咳,扫了一下大殿,“朕老了,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众位爱卿说说,众多皇子、皇孙谁堪重任。”   静王刚死,皇帝就有了要立储君之意。   过往是臣子们提,现在却是皇帝说出来。   群臣谁敢说不。   傅翔抱拳禀奏,“臣举吴王为储君,吴王仁孝谦恭,行事沉稳,礼下贤臣,当堪重任。”   有人在心里暗骂:谁不知道傅翔乃是吴王妃的舅舅,这明摆着的事。   谁敢说不支持!近来这情势,得势、得宠的是吴王,十六卫几乎要么是忠于皇帝,要么是亲近吴王的人。而且,已经有人得到消息,说皇帝早立了诏书,要立吴王为君。   崔左相站在那儿,左右为难。   礼部、户部、吏部……大臣纷纷站入大殿中央,“臣附议!”   “臣附议!”   这个时候,再站着不对,那就是反对吴王为君。   ☆、428好文章   崔左相满头大汗,抱拳站至中央,心里暗道:先站队!身上原本打着“我是静王党”的旗号,还是保住性命要紧,能不能蒙混过去都是先站队。   看着大殿上有七八成的臣子拥立吴王为储君,还有一些未站队的,不支持也不反对,皇帝欣慰含笑,昔日支持宁王、静王的,如今都开始支持吴王了,笑道:“吴王仁孝,人心所向,便是朕也不能违背民心。”这话一落,立时又有处于矛盾中的臣子站在支持者行列,皇帝朗声道:“着礼部拟旨,诏告天下,立吴王宇文轩为储君。”   “皇上圣明!”   吴王面上沉静如初,站在众臣之首,抱拳高呼。   七皇子被禁足府邸。   十一皇子小心翼翼,不时打量着吴王。满心狐疑:怎么储君之位就落到吴王身上了?   有大臣对吴王抱拳恭贺,吴王始终如一地谦恭回应,没有得形于色,这样的他,八分像足了当年的乾明太子。   皇帝依昔又见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仿佛看到了许皇后正含笑缓缓向他走来。   昨儿闭上眼睛,就看到许皇后对他嫣然浅笑,还是如花年纪,还是那醉人的笑颜。他还梦见了乾明太子,当他生病时,他就侍疾跟前,一脸担忧“父皇,你可不能再病了。儿臣已经没了母后,希望父皇能长命百岁。”   那时的乾明就如今日的吴王这般大,一样的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他尽量为吴王多做打算。将来的事得靠吴王。   *   四月十五,天气晴好,微风袭袭,院子里有一棵紫槐树。散发出醉人的馨香。   素妍坐在祥瑞院的花厅上,江舜诚笑容微微,翘指掠过着胡须:“晋阳还是有人才的,三日时间,交过来这么多的文章词赋,都是严格按照你定的题目作的文章。昨儿一宿,我挑了十个做得好些的,没想还挑了十三个人出来,尤其有五篇,有理有据。各有特色。”   传良、传家、昌兴与唐六四人兴致勃勃。正等着排出名次来。今儿一早。便有许多书生、学子来江宅大门外打听,想知道哪几人得了前三名。   素妍先是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后这才细细地看了起来。每张上面都标有数字。   翻看之时,她突地停了下来,拿着排名第三的文章细细地瞧着,“真有意思,唐大才子也写了一篇,且辞藻不俗。”   江舜诚微愣,素妍拿着的正是排名第三的文章,那上面分明署着“霍远游”三字。   传良与传家甚是好奇,探过头来,“姑姑是不是瞧错了?”   素妍微微笑道:“父亲若是不信。你拿这字比对这大厅墙上挂的字。”   传良看着《论家族兴亡》,又看墙上“礼义传家”四字,“分明不一样嘛,文章上的字是小楷,墙上的是狂草。”   素妍悠悠道,字如其人,小楷也好,狂草也罢,换了种字体,就是换了件衣衫,但风格里的东西却是骨子里的。“辩字识人,字体若有不同,可风格却有九成相似,一样的狂傲张扬,一样的不羁难束,情感放纵奔腾,运笔相同,笔力雄健,格调张狂,犹似草原上的野马一般。”   江舜诚细细比对,“听你一说,风格还真是相似。”   传良歪着脑袋,“祖父,哪里一样?我怎么瞧不出来?”   江舜诚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看着唐六,似要洞悉他心里的秘密。   唐六此刻满脸通红,抱拳嗫嚅道:“我九叔名‘观’,小字上‘远’下‘游’,九叔生母本姓霍……”晚辈不可直呼长辈名讳,唐六言辞中颇是敬重。   传家低呼一声,“这篇文章真是你九叔写的?”   那篇文章署有“霍远游”几字,确实唐观所写,而素妍却从字体风格上猜出了唐观的身份。   素妍不是讥讽反是戏谑,道:“父亲这排名,许是因他字好给了个第三名吧?”   江舜诚捻着胡须,每次看着素妍,就跟看着绝世珍宝一般,“为父可是公道得很。”   素妍言词咄咄,“霍远游这篇文章华而不实。爹说公道,我且问你,你看过之后,可晓里面说了什么?论点在哪儿?新意何在?”   “唔……”江舜诚支吾难语,神色里却是掠过一抹赞赏,不是对唐观,而是对素妍。   唐观的这篇文章,由华词丽句堆砌而成,用语用句令人拍岸叫绝,字字句句如诗如歌,看过之后除了读时的感慨,并无余味。   江传良与张昌兴蓦地回过神来,“不瞒姑姑,早前祖父也说过同样的话。”   素妍一阵错愕,明知不好,只是因字好,就要给人一个第三名?江舜诚这么做定有其缘由,难不成是为了他下一步的谋划?   素妍转而又道:“第一名立意新,见解也甚是特别,他说一个家族的兴旺,不是一人之力,而是至少三代的努力方可达成,论点是家族兴旺教育为重。”   素妍看了第一名的文章,又瞧了第二名的文章,“这两篇倒也写得不错。名符其实,我且看看第四、第五篇。”   过了一会儿,素妍看完,拿笔写了前三名的名次。   张昌兴问:“小姨,为什么第五名能得第二名?”   “第五名更求实,句句属实,只是字算不得出众。”她拿出自己写的名次,微笑着眯了眯眼睛,“爹,你不会和皇上一样,都喜欢字写得好的吧?”   江舜诚有些无语,这丫头说话直来直去。   素妍吐了口气,“我出个主意,把前五名的文章都贴出去,给外面前来打探消息的书生、公子们每人发一根竹签,再搬五只瓶子出去,每只瓶上贴上前五名的名字,看谁得的竹签多,谁就是第一,让大家来公选,也示公允。”   几个年轻的都迟疑起来:这样能成?   江舜诚竟点头应了,让传良、传家他们几个去办。   不多会儿,文章就贴出去了。   大门外传来有人大声诵读的声音,素妍坐在花厅上静心等候。   过了大半年时辰,传良进来,笑道:“祖父,结果出来了。哈哈……姑姑、祖父,都不是你们写的结果。”   素妍道:“别卖关子,快说结果。”   “第一名还是第一名,霍远游是第二名,第五名是第三名。”   素妍“噗”的一声喷出茶来,“霍远游竟成第二名了?辞藻堆砌,华而不实的文章竟得第二名?”   江舜诚睨视着爱女,“字写得好还能得人心。”   素妍咬着双唇,“该不会大家知晓霍远游是唐观吧?”   传良道:“姑姑可别小瞧我们,我们谁也没说。”   “既是大家公选的,我尊重大家的决定。爹,把赏红拿出来,且发放出去罢。”   江舜诚瞪了一眼,“这事儿是你闹出来的,到了拿银子的时候,就让我出。”   她俏皮一笑,眸露慧黠。“要画有两幅,要银子没有。”   “若被你娘知晓,指定又骂你是个败家女。”   哪有平白的拿自家的银子却赏学子们的。江舜诚言语之中颇有斥责,而神色里却是一脸宠溺。   “爹上回夸我是福星。我瞧着第四、第五名的也写得不错,不如都给些润笔费。也不用太多,一人二十两,如何?”   江舜诚虽语调含有责备,却依旧照办了,令人取了银子来,由传良、昌兴几个捧着出了府门。   江舜诚捻着胡须,“妍儿捉笔写一道告示,这回要加高赏红。第一名能得一千两银子,第二名八百两,第三名六百两,第四名五百两,第五名四百两,如何?”他压低嗓门,眸光里掠过一丝慧黠,“先让这事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稍微停顿后,他意味深长地对素妍道:“到时候我们让他们写《招安告示》。”   素妍一脸惊愕,她想出这个法子考究江氏族里后生们的才华,而江舜诚却想到了借此事招安十五万莫名消失的精兵良将,“你……”让他们写告示,而不是文章。   江舜诚要的不仅是对方的文笔,而是这件事闹得越轰动越好,知晓的人越多,事后关注的人也会越多,更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江舜诚微微一笑,“大材小用了?一百个人写,就会有一百种写法。有的告示让人觉得平淡无奇,要是写好了,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招安十五万雄兵,何乐而不为。照日子算,镇国公已抵达皇城,对于晋地的事,皇上肯定已然知晓。”   江舜诚相信自家的女儿,在许多事上从不瞒素妍。   厅上无人,江舜诚低声道:“我与你二哥商谈过应对措施。宇文轲没在晋阳静王府内,而是一早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躲到山野别苑里。”   “瞧来爹有好主意,女儿告退!”   江舜诚笑骂了一句“你这丫头”,抓不住宇文轲,连静王府那上千名幕僚、门客也突然消失无踪,精兵良将可以用他的法子招安,可这些门客、幕僚却让江舜诚伤透了脑筋。他拼命地想用一个奇巧的法子,再将这些智谋门客给抓住,却又颇有些无能为力。   ps:   马年伊始,求粉红票!有票的捧个票场,有钱的给个打赏!还可以投上推荐票,支持支持该文!!感谢了!!   ☆、429贪墨案   晋阳唐家。   唐六坐在唐观的书房里,将今儿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唐观踱着方步,心里默念着:江舜诚的女儿……   这个女子,当真奇怪得很,明明未曾相识,却似深晓他似的。   唐观拿着自己的小楷,比对着墙上的草书,“是完全不同的字体,她怎么又瞧出来了?”   唐六重复了素妍当时的话。   唐观心头微怔,风格,她居然能从完全不同的字体上寻找到一样的风格,这样的女子定然精通书法丹青,唯有如此,才有敏锐的观察力。   唐六道:“听江四公子、张大公子说,安西郡主在皇城就是出名的才女,幼年拜入第一鸿儒朱武先生门下,后来又跟随世外高人学艺,附庸山人、白峰居士、谢文杰、玉若笙这些世外才子都与她是忘年之交。江宅有个月影居,是她拟的名字,我瞧过牌匾上的字,是难得一见的好字,颇有朱先生的风格,却又多了女子的温婉从容。”   唐观看着书架上摆放的《谢文杰诗词集》,能写出那样的诗词之人,数百年才出上一两个,与她是忘年交。“你见过她两面,以你之见,她是怎样的女子?”   唐六低垂首,眼前掠过她的容貌,云淡风轻的笑,秋水般的眸光,温婉优雅的谈吐,端庄大方的举止。“但凡见过就很难忘掉,不仅聪慧富有才华,还有自己的见解。文忠候对她的话也颇是上心。听江四公子说。在皇城时,文忠候器重她胜过了任何一个儿子。”   唐观扬了扬头,“小六,你说要是我在下一次比试中得了第一名。若是不要银子,只要见她一面,文忠候会不会同意?”   “这……”唐六不知道,“九叔拿定主意不出仕,厌恶官场黑暗,宁做砚脂楼主那样的人。”   唐观这些日子完全被素妍勾起了好奇心,这个女子带给他太多的意外。“不出仕与见她是两回事。”   “九叔,安西郡主似颇瞧不起九叔的文章。”   唐观不怒反而有些赞赏,因他是晋地名士,巴结讨好之人比比皆是。能一语中的者却少之又少。“我九岁起就是晋阳城的神童。十一岁过童试。十三岁过了会试,之后十多年再未参加科考。近六年少了应酬,潜心学问。不问世事。她说的是实话,我的文章辞藻华美,内涵空洞。”若是能与这样的女子畅谈,一定会受益匪浅。   唐六微微敛额,自小他就知道唐观是自己要学习的典范,而他亦是唐观看着长大,从记事起就没少跟在唐观身边读书识字。唐六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及唐观的缺陷,在他的印象里,唐观无论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琴棋书画亦多有涉猎。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闻后回味无穷,生平第一次期待着与她的相遇相识。   他坚信,她会是那个懂他、晓他、理解他的女子。   唐观问:“安西郡主是个怎样的女子?”   唐六答:“去过江府数次,她身边有左肩王世子派去的护卫,日夜不歇地守在她的左右。她从未出江宅一步,却喜欢与人打听晋阳城里的人和事。”人家是深闺小姐,唐六并不了解,就算知晓一二也是从旁人的嘴里听来的,“但她的打听又不是寻常后宅女子那种絮叨,每每听人说时,多了一份睿智。”   这样的女子怎会寻常,她不会做无畏的事,定有深义。   唐观双手负后,听唐六说了太多关于江素妍的事,尤其她对他的印象,虽未曾相识却早已熟知。他哪怕明晓男女有别,也要与她见上一面。   她就是他苦苦寻觅的知音人,不需交谈,不需凝望,她似看懂了他。   唐观不由自己的露出几许失望。   唐六道:“四月十八江传温成亲,他们要回乡吃喜酒。”   唐观不假思索,“我陪你一起去。”   唐六微诧,不无遗憾地道:“九叔,她……已经与琰世子订亲了。”   为了见她,居然也要跟着吃喜酒。这几年来,唐观是不屑应酬,潜心学问,只读圣贤书。别人读书为了求取功名,他读书只为了做学问,做朱武那样的才子。   唐观微微笑道:“只与她畅谈书法丹青。”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结识这一知音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是晋地人公认的君子,表里如一,又怎会有非份之想,他想与她畅谈字画。   夜,一片静谧。   唐六离去,唐观坐在窗下,手里捧着本《三江诗词集》,所谓三江,指的是江舜诚祖孙三代的诗词佳作,江舜诚、江书鹏、江传嗣……都留下的诗词佳作,字里行间,有着不一样的风格。江舜诚的诗词气势壮阔、踌躇满志,格调高昂;江书鹏的诗词,清新婉约、情真意切,含蓄深沉;江传嗣兄弟的诗词风流蕴藉,简单朴实……   难怪江家重新崛起,江舜诚的这几个儿孙个个不俗,就连诗词都让人拍案叫绝,有后嗣子孙如此,又怎会不跻身入北齐世族行列之中。   西岭江氏近十余年来人才辈出,尤其是这辈中,江传家颇有才华,还有几个江氏子弟,亦是可造之才。   江素妍,江舜诚最疼爱的女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唐观也曾与晋阳的商贾打听过,听说她在皇城就颇受百姓敬重,拍卖画作建“义济医馆”,上书请辞封地、不为金钱所累……这样的女子,让他心生敬重。   他一定要见见她。   他想,唯有见过,才能得偿所愿,未有遗憾。   *   文忠候府。   江书鸿又召集了家人汇集在睦元堂的花厅上,门口服侍的都是心腹下人。   三太太何氏满心欢喜,“这下好了,吴王做了储君,一定会重用夫君的。”直乐得合不上嘴,江书鹏是朱武的学生,吴王也是朱武最早门下的学生,算是同门师兄弟,吴王也很喜欢江书鹏的字,若是吴王登基少不得关照江书鹏。   江传嗣亦觉这是好事,江家面上不与任何皇子、皇孙交好,可这吴王却是与江家有些交情的,或者说是江家唯一有交情的皇孙。   柳飞飞身怀有孕,如今已显现出来,江书麟领着吏部文书,带人赶赴边城,她越发觉得日子难熬。   九公主站在一边,一身妇人装扮。   江书鸿冷声道:“三弟怎么看这事?”   江书鹏捧着茶,“办好自己的差使,安分守己的度日。”这语调像极了江舜诚,淡淡的、浅浅的,一副成竹成胸,云淡不惊的模样。   江书鸿点头,望向传字辈的男子。   江传远昂首阔胸,“我爹去了那么久也该回来了吧?早前怕惹出祸端,这回静王府的人都下诏狱了。”   九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翁爹不是治病去了,他去哪儿了?”   江传达伸手扯了一下,止住了江传远的话。   江传远垂首不再言语。   九公主心头一沉,大声道:“我和你是不是一家人,你怎么能瞒我?翁爹到底去哪儿了?”   江书鸿吐了口气,“到了现在,也不瞒大家了。书鲲二月初就接到皇上秘旨,前往晋地,彻查静王在晋囤兵一案,不仅是他还有镇国公杨元帅。”   这么秘密的事,竟遣了江书鲲和杨秉忠的去做,两个武将,查造反案,可见皇帝信任这二人,方才委以重任。   静王宇文理是皇贵妃的儿子,九公主与大公主打小不和,但凡是皇贵妃带大的几个,她似乎都不大喜欢。   江书鸿道:“皇上给三皇子订了罪,二弟在晋地也就安全了。”   江书鹏不妨泼了盆冷水,“不要忘了还有晋阳候宇文轲。”   众人一凝,宇文轲比静王世子还年长几岁,行事颇是沉稳、机敏,是除静王世子之外最得静王欢心的儿子。   江传嗣道:“祖父、祖母和小姑姑都还在晋地呢。”   九公主道:“稍有不慎就会生出战事。十五万雄兵,操练了那么多年,听听就让人心惊。”   慕容氏笑着,好言宽慰道:“小姑子的本事我们在西北时可是见识过,她一定有更好的法子。”   柳飞飞附和道,“会有办法的。”   众人正说着,只听大管家在外面斥问:“跌跌撞撞的做什么?”   只见小厮后面跟着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大管家,他……他是随五老爷去江南的小厮石头,五爷在江南出事了!”   小厮石头,是江老五乳母所生的次子,算是江书麒的乳弟。   大管家来不及细问,领了石头进花厅。   石头见众人都在,扑通一声重跪于地,口里哀嚎道:“大老爷、三老爷,你们可要救救五老爷呀?”   江书鸿厉喝:“怎么回事?”   石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三月二十五,有刑部派来的官差闯入江南五老爷府中,说五老爷贪墨、贿赂官员,鱼肉百姓,将他给抓起来了!就连五太太也没有逃过,他们说她是钦犯、罪臣闻其贵之女,将他们一家五口都下了大狱……   呜呜,大老爷,你可得救救五老爷呀!   奴才派人打听了一番,听说刑部是因闻大人的案子一路查下来的,和闻大人有关联的不少大臣都被严查。江南一带有不少的官员被刑部和羽林军侍卫抓进了大牢。”   江传嗣脱口骂了句“蠢货”。   江书鸿瞪着他,他立时垂首,但脸上依旧挂着怒容。   ☆、430欺瞒   何氏轻叹一声,“早前,家里人与他说了多少回,可他就是不听。居然和闻家人亲近,这下好了,惹祸上身了吧。哼——”   江书鸿道:“父亲不在,得想想法子,好歹保住他们一家五口的命。”他毕竟是长子,万一保不住家人,江舜诚回皇城少不得训斥他这个长兄。   江书鹏觉得很奇怪,“闻其贵次子给宁王世子献龙、凤袍讨欢心,在天牢暴毙身亡。刑部坐实了闻其贵二十三条罪名,却没有叛刑。怎么突然就查到江南去了?”   石头只是个下人,还是跟着江书麒夫妇远赴江南的,什么也不知道。   江传业道:“石头不是说刑部盯上闻其贵这条线,查到江南去了。”   江书鹏却留意到石头所说,江南有不少官员下狱。   江南是吴王的封地,皇帝宠爱吴王,将最富庶的地方赐了吴王。而在这不久前,宇文理才刚去了一趟江南,宇文理前脚回皇城,江南那边立马就出了大案子,这不是太奇怪了,莫不是宇文理与江南的官商又有什么勾结。   眼下瞧来,皇帝是拿定主意要拿宇文理下手,但凡与宇文理有关联的事,都会格外谨慎,现在如此大肆彻查江南的事,只能说明皇帝是想给吴王留下一个更清明的朝堂。   江书鹏认真地思忖着,他做学问,同时也在学如何审时度势,“这事没那么简单,刑部定了闻其贵二十三条罪。却迟迟判刑,是生是死尚无定论。就算将五弟夫妇下狱,一时也无性命之忧。我们在皇城,他们在江南。这个时候,要是把手伸得太长,弄不好就会招来大祸。先写信到晋地,问问父亲的意思再做定夺。”   屋里一片肃静。   沈氏道:“书鸿,曹家派人来说传业完婚的事,八月初曹玉娥就满孝了,你是一家之主,可与曹家如何回话?”   曹家现下因为牵连进静王的案子,虽然暂时无佯,可谁也不知明天会如何。这几月。整个皇城都是恍恍难安。每日都会发生几件新鲜事:靖南候府也被抄家接受刑部查案,有人揭发靖南候府参与了宁王府谋逆案;定国公府而是满门获罪,被定为叛党之首。获罪六族,就连定国公夫人娘家一族尽皆被贬为庶人,定国公父子及已经年过十五的孙儿皆判了个斩立决,皇帝对这此事没有半分的心软。   慕容氏、何氏皆知沈氏是个能主事的人。曹家来催完婚的事,按理这种内宅事务归沈氏拿主意,这会儿她却问江书鸿的意思,只怕是担心牵连进静王谋逆案。   江书鸿有些焦头烂额,正烦心着呢,还以为江家无事,偏江书麒就出事了。“你看着办就成。”   沈氏惊呼一声,“我看着办?”要是过往,她自不会问的,可如今的朝堂与以往不同,暗潮汹涌。“我怎么办?今年接连办了四桩喜事,哪里还凑得出合适的聘礼,要是太差了,这不是让人凿脊梁骨的事。”   曹家晚不提,不等八月后再提婚事,竟是在这个当口提出来,令人深思。一是表白曹家要与江家结亲的诚心,二则是希望江家在个时候能帮衬曹家一把。谁不知道,当今皇帝很是器重江家。   沈氏没把话说得明白,只说是府里再凑不出聘礼。   江书鸿随口道,“那你与曹家说说,明年再办。”   沈氏觉得这个不错,“我便照实说了。”   何氏瞧出来,这是沈氏找藉口推托,一个弄不好,曹、江两家的婚事就是破裂。江家的儿郎寻门好亲容易,但对于曹家来说,一个不好重则满门抄斩,轻重流放苦寒地。   慕容氏只不说话,以前她许会认为这样的拖托不好,可近来每次皇城有个风吹草动,各房人就云集到睦元堂。   女人们不懂,就听男人们议论,等他们说完了,她们的心也就安了,认为自家里是安全的不会有事。   沈氏对石头道:“你起来!大管家,让人把石头安顿好,还让他回五房原来的屋子里住下,就帮着看看院子、干干杂活。”   石头含泪起身,“大老爷、三老爷,你们可不能不管五老爷。也不怪五老爷心里难过,不写信回来,这一年多了,家里也不给他写信,便是五太太生了十爷,家里也没人捎句话去……”   张双双俏颜变色,连连道:“你说什么?”   何氏也跟着跳了起来,直嚷道:“你这奴才睁眼说瞎话,五房添了十爷,我可是连夜做了两身婴孩衣服,还有两顶虎头帽,虽说礼轻了些,可我是添了礼的。”原是她有有几年没动针线活,想试试手,练好了女红回头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   张双双厉声道:“我和婆母奉了老太太之命,特意从库房挑了上好的人参、燕窝,整整一大包,便是做两个月子也够,你竟说这种昧良心的话。”   她们可都是添礼送去江南的,虽然他们没跟家里报喜,但她们听说完,该送的还是送了。   石头一脸茫色,认真地回想着,忆起十爷的确戴过两顶模样相似,颜色不同的虎头帽,“可是两只用黑贝壳做的眼睛,还绣着黑胡子的黄色白条虎头帽。”   何氏道:“可不就是。我自己还有几个孩子照顾呢,连夜赶制,赶了好几宿才做了两身。还有一顶是大红色的,选的红底黄条的布料,眼睛是用黑线绣的。”   石头惊道:“那帽子……不是说……是闻家大奶奶做的吗?”   屋子里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沈氏更是一脸诧色,“闻家大奶奶……”   张双双道:“上回传远成亲,闻太太与两位奶奶还说,她们闻家的女眷十年来不碰针线了。”   江书鸿沉心思索,只觉说不出的古怪。   江传嗣面露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们家人送的,怎都变成闻家人送的。”   何氏道:“还真奇了呢?难不成是送东西去的镖行给弄错了。”   传业道:“怎么会弄错。顺风镖局常帮着江家送东西回晋阳、江南,就是大姑母那里也送过好些回,从未出过差错。旁处没出错,就端端在五叔那儿出了错。”   张双双道:“我看不是帮忙送货的镖局出了差错,也不是帮忙捎物件的商人出了错,根本是有人故意为之。弄不好,是有人在挑驳是非!”她最后一句直切关键,一语落一屋子人都觉得应是出在这块。   未成亲前的江书麒,是怎样的人江书鸿心里有数。成家后的他,一天天的改变,最后竟变得小家子气起来,跟自家兄弟怄气,甚至去偷换妹妹的字画。这些事,都不是他们江家儿郎能够干出来的。   沈氏道:“石头,你且听我说,五老爷离开皇城去扬州后,这前前后后家里共捎了五回东西。第一回,是去年端午佳节,我们送的是三块绸缎、一块天蓝色的料子给小孩子穿的、一块玫红色的、还有一块是栗色的,又有两盒百年人参,两包燕窝,一包燕窝是寻常,一包是上好的血燕……”   沈氏理家多年,但凡经她之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石头忙道:“可是用一只大木箱子装着的,三块布料又用羊皮包裹着?”   “正是。”   石头回过神来,“我想起来了,那日是顺风镖局的镖师领了两个人送到扬州府上。当时五老爷不在,是五太太来接的货,与顺风镖局的人说了几句话。五太太吩咐奴才去搬货,打开的时候,里面确实装得满满的,也有大太太说的这些东西。可是……五太太说,那是闻家送来的。”   张双双早已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她放屁!明明是我和三婶一起装的箱,怎就变成闻家送的东西了?”   沈氏心头一沉,知晓真是有人挑驳是非,故作平静地道:“之后中秋佳节,念着过节,又送了一箱子的东西过去,亦有几块布料,都是做秋裳用的。那回三弟还打趣说,只怕八爷要学认字了,特意包了纸笔入箱。传业在街上与同窗游玩时,瞧见几件小孩子玩耍的木雕小水车、小木船,很是有趣,便给奇俊、传俭一人买了两样,也送了两样去江南……”   石头点头,“我见过小水车、小木船。五太太说那是八爷的闻家舅舅送的。”   难怪江书麒与江家人离心,竟是有人从中作梗。   江传嗣道:“我就说这事古怪得紧,没想竟是闻氏干的好事。她是想让五叔与我江家离心?”   江书鸿闭上眼睛,念了句“家门不幸”。   沈氏此刻越想越气,“九月重阳节,又是五老爷的生辰,我们备了礼物送去。”   石头道:“九月确实收到过东西。”   “年节时,也送了节礼到江南,这次是满满三口箱子。除了皇城的咸鸭、咸鱼,还备了五老爷打小爱吃的烟熏野兔、腌火腿,整整两箱的吃食。还有一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和做好的孩子衣衫。”   石头道:“年节时,就连我们下人也吃到了咸鸭、咸鱼,当时我还笑说,像江府的味道。五太太的大丫头还与我翻脸,说江家无情无义,我还念着。她一口咬定说那是闻家送去的。”   “节后,听闻五太太添了丁。我们又送了东西去江南,大房、二房、三房,各备了一箱子的东西,就是六叔和小姑子也备了礼物。老太太说,虽然他们不写信回家,但我们各房人还得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431娶妻娶贤   就算江书麒对父兄家人生出芥蒂,但沈氏念着自己是长媳、长嫂也没与五房夫妇计较,依旧带着照例备了礼物,通过镖局再行送了过去。   沈氏说完,摇了摇头。   谁也不曾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   江书鹏道:“这一年多,我不是写过好几封信么?有时是随着东西一起去的,书麒也没收到?”   石头此刻才回过神来,一切都是五太太在中间捣鬼。“每次有东西到,都是五太太领了陪房嬷嬷和陪嫁丫头去,等到要搬东西的时候,才让奴才过去帮忙。有信没信,奴才当真不知。奴才只知道,五老爷信任五太太,五太太说什么他都听,后来闻大人打点了关系,升了五老爷的官,五老爷就更听她的话了。”   江书鸿一脸痛色,若非江家长大的家奴回来报信,他们还不知道被闻氏蒙骗了这么久。   闻家时不时的送去东西、问候,季节更替都有新衣、吃食,这对江书麒来说,一定倍加感动。反观江家,连他生了儿子都无人过问,只怕寒透了身心。   江书鸿道:“难怪爹娘常说,娶妻当娶贤,若是不贤,全家都得被害。这个闻氏,欺上瞒下……着实可恶!”   张双双更是气得牙痒,她们婆媳折腾了那么多回,做出的孩子衣物,竟成闻家人做的。   何氏厉声骂道:“真没瞧出来,这种红口白牙。胡言乱语的本事她还学得真好。好好的江家男儿,都被他唆使成什么样了?”   九公主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的事,也气得啐骂:“五叔父是蠢的么,被人骗成了这样?”   石头低头。回道:“不瞒奶奶,五老爷整日忙着衙门的事,升官前朋友多,早出晚归,府里的人也极少过问。都是五太太说了算,五太太有了吩咐,若是皇城有人送东西来,不用禀给五老爷,禀她就成。奴才没想她会瞒了五老爷去……”   九公主觉得这种事,怎么就瞒了过去。继续问道:“就算五叔父被骗了。你这个做下人的就没瞧出些什么?”   石头挠着脑袋。一脸无助。   传业道:“阿九别为难他。随五叔父去江南的,其他几个,全是五太太陪嫁过来的人。唯石头是与五叔自幼一起长大的家奴,只怕到了江南,石头也要随五叔随身服侍。”   九公主算是弄明白了,“难怪呢,只怕那几个是知道的,合着五太太一起瞒过了五叔父。”末了,颇有些庆幸的道,“还好,我嫁到江家带的下人不多,都是照着嫂嫂的例来备。”这下人多了。再玩出花样来,岂不是要她与婆家人生出嫌隙。   李碧菱这些日子和九公主处下来,发现九公主性子活泼、天真,极容易相处。   九公主出阁,辞了公主府,也辞了太奢华的摆件。绸缎、田庄、店铺都让德妃照着一、二品官员的嫡女陪嫁。但公主到底是公主,皇帝不允太简单,陪奁等物也只比李碧菱多了十二抬。   曾经言说九公主离经叛道的御史,上递折子,大赞九公主贤德,还说要是皇家公主都有九公主那样的贤慧乃是北齐之福。   九公主嫁入江家,不让江家上下行君臣之礼,说自己进了江家,便是江家妇。整日与江传达打打闹闹,小夫妻倒也恩爱,跟着江传达常去拍卖行查看,偶尔也跑去沧州查看那边的生意。   到了月底,夫妻俩坐在床上算赚来的银子,只算得两人乐呵呵的。   江传达伸手拉着她的纤手,“你怎能和她比,你是出名的贤惠,那却是个刁钻古怪的。”   九公主乐呵呵地笑着。   一家人见这对小夫妻亲近如此,只作没看见。   沈氏道:“大伙都散了吧!”   各房人出了花厅,九公主与江传达手拉着手,像两个玩得极好的玩伴。   二房的理家、中馈自有李碧菱打点,这几月下来,她也打理得心应手。慕容氏就成了甩手掌柜,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旁的什么也不过问。   为了充实公中,江传达、江传远每月都得交一部分交到二房公中账房、库房。二房又会在自己那份里再交一半到府中公中。听说其他公房也是这么做的,慕容氏乐得如此,毕竟她三个儿女都成家了,嫁妆、聘礼,都是府中公中置备的。   沈氏为人正直,行事端方,从来没有亏待过二房。慕容氏也行得磊落,只有何氏颇有微词,却常被江书鹏喝斥。   何氏因何家惹上了事,正百般讨好着江书鹏,因有江书鹏帮着在吴王面前美言,这才让何家暂时无忧。   何家人也时常来江府走动,偶尔听到何氏抱怨几句,何太太、何家奶奶们不免宽慰何氏几句,说在公中的好,不为旁的,只因大房、二房的男丁都在做生意,越晚分家,对三房越有利,这两房的传字辈孩子大了,正是挣钱养家的时候。   何氏听了娘家人的话,再不提分家的事,巴不得等她的几个儿女都成家立业分家才好。   李家多少受了惊吓,因着李碧菱的亲姐嫁了靖南候嫡次子,便介绍了李家搭上宁王的线,宁王惹上了谋逆案,靖南候府被抄查,虽未下诏狱,如今却是庶民。如今一大家人搬离皇家敕造的靖南候府,回到了郊外的祖宅里居住。   江书鹏兄弟帮忙疏通关节,介绍李家与吴王说上了话,少不得替李家说项求情。李家被吴王给训斥了一顿,虽李家兄弟年近中年被个年轻男子训骂有些没面子,好歹消了一劫。皇帝知晓此事后,降了李家老爷、大爷、二爷的官职,这事就算是过了。李家感激江家危难之时的周圜之恩,认为江家有情有义,对江家也越发的好了,就连李家的太太、奶奶也往江家走得勤了。   李碧菱上次回娘家住对月,受到李家的热情款待,连着江传远也被李家奉为上宾。   曹家多少听到了江家兄弟帮衬李、何两家的事,想着早些完婚。成了姻亲,大家就在一条船上,总不能弃曹家不管。   朝堂上,皇帝立吴王为储君。吴王与江书鹏同拜在朱武先生门下,江家还有位郡主是幼年就拜在朱先生门下的。有这层关系在那儿,许多人托了门路,想与吴王搭上关系。   宇文琰是玩世不恭的性子,嬉笑怒骂,又常在宫中,不大回府,想见也见不着。只有走江书鹏、罗思源、镇国公府的路子,偏罗思源做了外任地方官员,来寻江书鹏的人就更多了。搭不上江家的关系,一些官员寻上舒、许两家的门路,攀亲带故的想与这两家套关系,为平安努力,为荣华拍马。   *   晋阳城,江宅。   四月槐花香,正是槐雨时节。霪雨霏霏,愁断行人。   素妍登上江宅唯一的一座阁楼,据说这是江家给几位江氏小姐们留的,到了农闲时节,她们搬到城里小住,姐妹们一处在阁楼里绣花聊天。而今,却成了素妍站在楼中赏景的好去处,她站在窗前,看着手下的画笔,心里如泉般涌出情思,款款而泄,笔随心动,不知过了多久,纸上一副灵动的《晋阳春雨图》跃然于纸。   白芷沿着木梯拾阶而上,提着裙摆,轻声道:“郡主,老候爷、老太太那边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只等今儿的雨停了,就乘车轿回西岭族里。”   今日是四月十七,明儿是江传温成亲的正日子,偏又下起绵绵细雨,从今晨天亮就一阵下着,到了现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青嬷嬷道:“我们这边要带的东西一早就收拾妥当了。白燕、白莺两个就不必跟去了,留她们在城里呆着,也好看着郡主的贵重物件。”   她说的物件便是这一路过来素妍新绘的画作,在青嬷嬷眼里这些都是值钱的好东西,每一幅字画都是素妍的心血,虽只得四幅,可幅幅都是她精心绘制的,稍有丁点不满意,素妍就会毫不犹豫地毁去,直至留下最满意的画。   素妍的果决就是朱武也是欣赏的。素妍低应一声,“我的换洗衣衫带一套足矣。”   在皇城收拾时,素妍主张少带东西,可青嬷嬷和白芷还是为她收拾了一大箱的衣裳,近来总换着穿,直看得传玲、田小倩羡慕不已。   青嬷嬷道:“这外头穿的衣裙还得多带两件。”堂堂安西郡主,文忠候夫妇的掌上明珠,要是穿来穿去就那两身,岂不让人笑话。   素妍看着画,“嬷嬷、白芷,你们觉得这画如何?”   二人走近,看着桌上的画,青嬷嬷忙道:“真漂亮!郡主绘的是晋阳城吧?”   “正是。之前不晓,这两日登上阁楼方才看清,好像别的宅邸与我们住的房屋不一样。”   青嬷嬷笑道:“是这样的,这座宅子原先早住是唐家的产业,再后来转卖给了江南商贾,入住这里后,江南商贾也曾翻修过一回,大概住了五六年,这才又转手卖给了信老太爷。晋阳的房屋多是围屋建造,怎么说呢?就是大四合院里再套中四合院,中院子里再套上小院子,那所有大大小小的门统络开在同一个方向,你从大门一眼望去,能看到七八道院门,什么二门、三门、四门……更有些家族大的,有十几道门。”   素妍吃吃笑了起来,“看来,我亦该出去走走,否则回到皇城,有人问起这里的事,怕答不上来。”   ☆、432如花   白芷有些雀跃,看了眼画,“郡主都绘好了吧?”   素妍道:“先收起来,等有空的时候再看看有何处不满意的。”   白芷帮着将笔墨收拾妥当。   主仆三人下了阁楼,刚出来,青嬷嬷撑开油纸花伞,却见传珍、传玲、田小倩三人撑伞站在不远处,三个人身上穿着颜色各异的新衣裳。   传珍行礼道:“多谢姑姑给我们做的新衣,很是好看。”   青嬷嬷道:“郡主因给她们三个做了,族里其他的小姐便有了意见。老太太怕生出闲话来,让田嬷嬷和我给族里每位小姐都挑了块布料,没想这待字闺中的小姐还真不少,有四十三个呢,一人一块上好的杭绸料子,都已装了箱,只等回到乡里就分发出去。还有,又给四十三位小姐们人人打了一支钗子,这一折腾便花了不少的银子。”   就算一人最二十两银子计,虞氏就花了一千两银子。   素妍一时大方,给母亲添了烦恼。   为防族里人不快,离失人心,也只好用这个法子,做到公平、公允。   传玲听到这儿,啐骂道:“都是传珠,她嫉妒我们,在乡下说我们的坏话,明明她已经得了一支金钗,还想得的更多,太可恶了。她也不想想,我们与姑姑可是一脉下来的,我们的太祖母可是姑姑的亲祖母呢,岂是他们能比的。”   虞氏怜惜爱女,不忍怨怪素妍。只静默地收拾着素妍因为一时痛快惹来的麻烦。   素妍面露愧色,“嬷嬷往后要多提点才好。”   “郡主,此次回了乡下,行事更得谨慎。说起来你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用管这些事的,自有老太太、老候爷打点。”   “嬷嬷说得是,我会注意的。”她说话时的语调,轻缓如清泉。   传珍喜欢这样听素妍说话,更多的是欣赏。   传玲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想到传珠那丫头就生气,平白害得虞氏又多花了一千两银子。   田小倩也暗怨着传珠,要不是传玲使坏,郡主姑姑指不定还会多给几样东西,可是这样一来。为免族人不满。连她们也不能得旁的东西了。   素妍认真的审视着三人。“传珍的这件橙红色杭绸很适合你,你肤色本来就白,穿上更显得妩媚动人。传玲的玫红色绸子选得好。穿在你身上,越发像朵花一样漂亮。小倩的鹅黄很抢眼,正合你的年纪。”   是人都爱听好话,素妍各夸了一句,三人眉开眼笑,尤其是传玲和小倩。   传玲问:“郡主姑姑,那我们穿上新衣服是不是传珠更漂亮。”   素妍微微敛笑,“这是什么比法?你好比杏花,传珠好比桃花,杏花自有杏花的娇。桃花亦有桃花美,各有其美,着实难以比出来。喜欢杏花的,自然会说杏花美。若喜欢桃花,自会说桃花好。”   传珍满是佩服之色,到底与她们不同,说出的话来都让人听到舒服。   田小倩来了兴致,“郡主小姨,那我呢?我是什么花?”   传玲打趣道:“你是油菜花。”   田小倩跳了起来,大叫:“凭什么你是杏花,我就是油菜花。”   传珍道:“郡主姑姑就是打个比方,你们俩还真当真了。”   田小倩不理,缠着素妍追问:“小姨,我是什么花?我可不要做油菜花。”   白芷想了一阵,随口胡答:“倩小姐娇俏玲珑,似桂花。”   晋阳之地,并没有桂花,但这花在皇城、在江南却是常见的,但凡大富人家的花园里,都有几株桂花。每天中秋佳节,桂花盛放,满园馨香。   田小倩扬了扬头,“我是桂花,我像桂花一样漂亮。”   传玲瞪了一眼,她也不知道桂花是什么样儿的。   白芷笑着对传珍道:“珍小姐就如茉莉花,清雅动人。”   传珍面露诧然,眼里是按捺不住的喜色,居然有人说她像茉莉花。   田小倩大叫道:“从现在开始,我只喜欢桂花,旁的都不喜欢了。”   传玲微有嫉意,问:“你见过桂花么?只怕桂花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没见过真的,还没瞧过画上绘的,贵花就是很尊贵的花,看得又大又漂亮,大富人家里,都挂着、绣着呢,上面还绣着几个大字‘富贵长春’”   白芷头昏。   传玲道:“那是牡丹,可不是桂花。”   很显然,田小倩认为那就是桂花了。   田小倩一脸愕然,原来不是,“贵花是什么花?”   传珍道:“桂花是中秋佳节才会盛开的花,有富贵吉祥的喻意,月亮上的吴刚犯过,被罚去砍桂花树,可那是上天的神树,砍掉一块,又长出一块来,砍了几千年也没砍掉。”   “它到底长什么样?”   传珍道:“我只在传家的书上瞧过,真真是很好看的花,听说每逢盛开时,方圆十里都能闻到她的香,芝兰玉树,这玉树指的是桂花树,可见是和兰花同等名贵的花。”   田小倩这下乐了,将她比作桂花,这可是很尊贵的喻意。   一行人近了月影居,素妍道:“你们回乡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三人齐答:“都好了。”   素妍迈入月影居院门。   传珍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生怕吵嚷到素妍,没想传玲先进去,田小倩也跟进去。   素妍进了东屋,传珍没敢再跟去,白莺捧了茶点来,给三位小姐倒了茶。素妍启开大箱子,将画放好。白芷将砚台擦净,收拾了文房四宝到木匣子里,正要往包袱里收拾,素妍止住了:“带一支笔就行,旁的不用带了。”   素妍每日都会练字,从来不曾间断过,就算是赶路的时候也在练习,只拿着笔,沾了水,一遍遍地在木板上练、在案几上练,写满水后,就拿抹布擦去,再写,如此反复。   “来的时候,从青嬷嬷那儿听说这里有几个侄女,备了好几样东西,如今却不敢再送了。”那么远的路都带来了,难不成又要带回皇城去。   素妍皱了皱眉,蹲在大箱子里,看着那一包头面首饰,于她都是些寻常物什,但对旁人却不一样。   她小心地用纸包了三样,藏在袖里,到了堂屋里吃茶。   素妍笑问:“珍儿,与我说说族里的事。”   传珍应声,咽下嘴里的茶水,缓声道:“姑姑,如今病倒的这位二太祖父,是尧字辈里最年幼的、也是辈份最高的,这二十多年一直是他担任族长一职。传珠的祖父与老候爷算是较亲近的堂兄弟。再往上追溯,都是太祖时晋地按察使老祖宗的后世子孙。”   传玲生怕被素妍小瞧了去,接过话道:“传珠的祖父比我祖父略长,在舜字辈的族里排序十三,大祖父排序第九,我祖父排序十五。书字辈时,人丁就更多了,为了排序生乱,就没再搁在大族里排序,让各家自行排序。传字辈的男丁有四十多个,未出阁的小姐有二十八个;奇字辈的男丁有二十多个,小姐有十来个;诗字辈的男丁六个,小姐四个……”   看来这奇字辈、诗字辈皆是先祖江志渊次子的长房子孙。   传珍、传玲能说出个来龙去脉,田小倩一脸茫然。   江氏族里,按字辈取名,“尧舜书传奇,诗文继世长”,诗字辈的后人是西岭江氏族里的长房后人。   素妍用心听着,也把族里繁复的关系理了个七七八八。   “老候爷年轻那会是寒窗苦读的书生,传珠的祖父是个干农活的好手,那些年没少帮衬着我们这房种庄稼、干农活。老候爷出仕为官之后,在西岭置了八百亩良田,除了给我祖父一百二十亩之外,便单独给传珠他们那房人置了一百亩良田。剩下的六百亩才交到族里,分给族人,那时的人不多,按照男丁得二亩,女子为一亩来分的,我们两房因得了良田,未在其列。”   传珍说起这些事,如数家珍,许是听长辈们说过记下了。   传玲道:“十五年前,老候爷听说族里人丁兴旺,便又置了二千亩田地,分散给各户。故而,我们江家在西岭是第一大家族,江家庄又分为上庄和下庄。上庄以我祖父为村长,下庄以传珠的祖父为村长,两庄之间又隔了一里多地,祠堂、族学都在上庄,上庄离西岭街最近,西岭街上只得一条街,东面店铺有七成是我们这房的,西面店铺有一半是传珠他们那房的,剩下的店铺族里又占了一半,只得可数的几间才是镇里其他小户人家的。”   素妍问:“这么说,江家上庄、下庄住的都是本族人?”   对于这些事,她就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传玲笑着,连田小倩也觉得好玩。   传珍道:“上庄、下庄都住有佃户。族里一些无法自己耕种田地的寡儿弱母,将田地赁给了佃户,每年收三成五到四成的租子,就靠着这些租子过活。像我们这房人手足,祖父、父亲又会打理,家里买有下人,又养了十来个长工,是不需要赁给佃户的。”   “三成五到四成的租子……”素妍没想要交这么多。   传玲道:“老候爷置的田产,全是上等良田,离大河不到五里路,族人又修了渠道,引大河水入田地浇灌。所以我们江家庄的田地比别处的收成更高出一些来。”   江舜诚张罗置下的田地,水源方便,土壤又好,都是实打实的良田,   ☆、433赶路   素妍又问:“族里有日子过不好的,族长、村长也不管的么?”   “要管的。每年族里的大户要向族里交粮,交到公中的粮接济度日,也饿不着他们。西岭江氏比东塘江氏过得好,我们这支过得最差的在他们那里也算是过得中等生活的人家。”   三十年前,江舜诚发迹入仕,衣锦归乡时,他已是正六品的官员,硬是顶着极大的压力坚持分支,脱离东塘江氏。江氏族长自不乐意,但江舜诚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你若应这便是你的,要是不应,便就没有。   东塘江氏人口众多,族长受不得诱惑,族里祠堂年久失修,族学堂也需要修缮,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只得应了江舜诚。东塘江氏的族长一应,江舜诚立马将自己这支人迁往西岭乡安家,动作神速,几乎是一夜之间,这支人里的长者,能说话的都去了西岭乡。   东塘江氏的人方才得知,早在半年前江舜诚就计划好的,连西岭乡的八百亩良田也是一年前就置备的,只得着分支之后,带着他的族人单过。那一刻,东塘江氏暗骂江舜诚狡猾,可已经分支,他们又插手过问不上。   西岭江氏对东塘江氏颇有怨言,说他们的老祖宗原是晋地数一的富人、大官,当年数十家店铺、上千顷良田都被他们占了去。如今,休想再占他们的东西。   几十年来,西岭江氏的人日子越过越好。皆是因族里出了个江舜诚,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势。   素妍静听着传珍姐妹的话,想到前世江家灭门,东塘江氏庆幸分支。西岭江氏一些人得了江舜诚满门被抄斩的消息,生怕累及族人,连夜带着家小远走他乡。然,因地处晋地,与皇城又有千里之遥,登基为帝的宇文轩只下令诛杀江舜诚一家老小,并未祸及西岭江氏。两三年后,逃走的西岭江氏族人听闻静王做了皇帝,见再不会祸及自家,陆续返回西岭。而守下来的人再不肯把到手的田地还给他们。为此。族里发生了接二连三的械斗。有一度竟闹到了晋阳官衙,清官难断家务事,终究是不了了之。   唯江舜信一家因当时想到江舜诚全家被杀。早已认定自己难逃一劫,索性未走,这一房人最后竟是过得最好的。   那时,素妍在无色庵碰到了一个娘家姓唐,自称是晋阳名门唐家之后的官家奶奶,与她打听着关于晋阳西岭江氏的事儿,不敢露了底细,只用笔写着“得过西岭江氏的恩”,从那年轻唐氏妇人嘴里,听到了许多的事。   天兴四年春。江传家考中二榜第二十五名。这是静王为帝时第二届春闱大考,当他在名簿中看到晋阳人氏时,特意与周围的臣子追问他的出身,得晓是江舜诚的侄孙儿,破例赏了个庶吉士。   待素妍前世被虐杀庵堂,江传家已是正六品的户部郎中。静王到底因为江舜诚曾位高右相一职,对他的侄孙儿多有关照,不过三年就连升两级,也至江传家官路亨通。   对于西岭江氏来说,曾经的江舜诚就像是一个传说,最终能念着他的,唯江舜信一人而已。待得江舜信百年之后,谁也晓得谁是江舜诚,就连奠祭之人也不曾有。   回忆归来,素妍的心头掠过淡淡的伤愁。   江舜诚入仕,却不忘扶持族人,而最终他却被族人视为警示后人的反面人物。他留下了千古骂名,不仅是后世百姓骂他,还有他的后世族人也因出了他那样的奸臣而辱骂。后世的江氏子孙,每每训斥儿女时,便会说“不要贪心,江舜诚便是太贪心竟白白害了全家的性命”。   白莺进了堂屋,欠身禀道:“郡主,老太太遣人递话来,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时辰耽搁不得,酉时前要赶到西岭江家庄,得动身了。”   素妍答了声“省得了”。   青嬷嬷唤了白莺、白燕到一边说话,多是叮嘱她们看好素妍的东西,又让她们搬张小榻到东屋,这两夜且先住在里面。对于青嬷嬷来说,但凡是素妍的东西,那都是极好的。   江传珍等三人纷纷起身。素妍见她们要走,将三人领到西屋了,没让丫头们跟来,这才小心地拿了东西,低声道:“为免惹人注意,平白惹出闲话,只得悄悄儿地给你们。你们三人各一副耳坠,切莫说是我给的。”   传珍没想就是这些事,也会让族人说出闲言碎语来,推托道:“郡主姑姑待我们已经很好,我们不能再要。”   不想再给素妍惹麻烦。给了她们东西,老太太还得给族里其他未出阁的姑娘备礼物,这一下子就去了不少银子。   田小倩和传玲不客气,早就接了纸包,打开细瞧。   传玲的是一对翡翠耳坠,银钉上坠下一条长约二寸的银链,链下摇晃着雕刻成桃花状的翡翠石,一看成色就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因配的是银钉、银链,丝毫都不显得俗气,反而清新夺目。   田小倩的是一对红玛瑙耳坠,上面是六颗绿豆大小的红玛瑙珠子,最下面是颗黄豆大小水滴状红玛瑙珠子,式样别样,招人喜爱。   唯有传珍,并没有打开细瞧,推托不是,收下也不是,好不纠结,看着她们的,都是极好的耳坠,传珍也是由衷的喜欢。   素妍叮嘱道:“你们三个不要说是我给的就成。”   传玲信誓旦旦地道:“姑姑放心,我指定不说出去。”   田小倩也道:“我也不说的。都怪传珠那个祸害,惯会乱说。”   此刻三人都在心下将江传珠问候了一遍,如果不是江传珠惹出闲言碎语来。素妍又何若要给她们礼物,都是避开世人。   传珍是个不多事的,素妍自是信得。   传玲道:“姑姑,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我娘给我的。”   传珍瞪眼,各家母亲有哪些陪奁、舅家是何根基,族里的人都是一清二楚的,这等好东西,要说是自家母亲给的,只怕没几人会信。“姑姑在晋阳时,你们可不许戴出去,平白的惹人闲话。”   传玲和田小倩应了。   素妍低声道:“你们先去拿包袱,一会儿要坐车回乡下。”   “是!”三人齐声回应,收下各自的东西。逐一离了月影居。   刚出院门。传玲和田小倩便缠着要看传珍的。传珍执拗不过,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对红珊瑚的耳坠。式样很是特别,红珊瑚的珠子如蚕豆大小,珠子饰在钉上,下面坠下三条穿有绿豆大小的红珊瑚珠子流苏,摇摇晃晃,很是漂亮。   一拿出给她们看过,传珍就暗暗有些后悔了,生怕传玲和田小倩两个吵闹起来。   传玲道:“你这个还没小倩的好看,小倩的是猩猩红,你这红颜色不大正。”   田小倩的是红玛瑙。传珍的是红珊瑚,因着珊瑚红不如玛瑙红鲜艳夺目,传玲又怕田小倩闹腾故意说出那句话。   传珍随势道:“我的就式样好些,不如小倩的值钱。这是郡主姑姑对我们的心意,我们都好好保存。”   田小倩听到如此说,越发觉得素妍对自己最好。   传玲则想,你们都是红的,只我得的是翡翠,我的才是最好,可见姑姑最喜欢我。   传珍是个知事的,见自己得的最不一般,心里也怀着感激,不肯点破。   三人取了包袱,领着丫头要去寻素妍,被留下看守屋子的白莺告知素妍已经先一步领上青嬷嬷、白芷去大门方向了。   素妍站在大门口,看到满满的三辆马车,每一辆都码放得如小山一般,倒吐了一口气。   白芷道:“不是说给温爷备的聘礼都送走了么,怎的还有三车?”   江传温,正是江舜信将要娶妻成亲的嫡长孙。这次江舜诚回来,也特意为江传温的婚事备了些礼物用作聘礼。   青嬷嬷道:“聘礼准备了一大车,早就送回乡下了。这三车是送给族人的礼物。”   大丫头搀了虞氏出来,田嬷嬷在一边撑着油纸花伞站在雨幕里。   虞氏扫了一眼,“老候爷呢?”   素妍抬头寻觅,发现那边又有两顶轿子、两辆随常马车。   江舜诚从轿子里探了个头,冲她们母女招手呼唤:“你们快上轿。”   虞氏问:“传良和昌兴呢?”   大丫头答:“说是要骑马去西岭。”   虞氏往轿子走去,这是顶可以坐两人的轿子,拉了素妍坐了进去。   一声令下,众人往晋阳城门方向移去。   西岭乡位于晋阳城以西七里地外,而江家庄离西岭乡又有三里路,他们得在雨天里行十里地方才抵达江氏族里。   天公不作美,出城不久,雨又转大了,细密的牛毛细雨给天地间织布了一张雨幕。装有礼物的三辆马车上覆着羊皮,偏又陷在了泥坑里,行动艰难,同行的护卫搬了石头堵填泥坑,推拉良久,这才得以继续上路。   原本在晴天一个时辰就能到的,却多花了一倍的时间,一个半时辰后方抵达西岭乡,就如传珍她们所言,乡里只得一条街道,街上亦铺着石子路面,两侧的店铺倒算齐全:客栈、当铺、钱庄、布店、杂货铺子等。   虽下着雨,店门却都开着,有江氏族里的后生望了一眼,见是江舜诚回乡,招呼了一声,立有许多人奔出来围观,丝毫顾不得飞着细雨,就站在乡里街道的两侧张望。   传玲扯着嗓门:“瞧什么瞧?没点眼力劲,倒是帮帮忙,把东西弄回族里。”   ☆、434宗族   她说的是给族里,而不是给江舜信家。围观的江氏族人笑着招呼相熟的人来,一行人护着装货的马车,载着小姐、丫头婆子的马车往江家庄去。   两个半大的孩子听说是族里的大人物回乡,挽着裤腿,提着撒鞋,冒雨赶回庄里报信,一边跑,一边大喊:“江家老候爷回来喽!江家老候爷回来喽!”   一路上,就没有不知道的,待他们跑回江家庄上庄时,入庄口的麻柳树下已经围聚了上百个男女老少,还夹杂着或黄或黑的狗儿,在人群里摇着尾巴,似在陪主人迎接贵客。   这两日因着下雨,干农活的人少了,连长工们都躲在屋里喝茶、赌骰子,嗓门叫得一个比一个大,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叫“老候爷回来喽”,一股风似都出了门,站在路边张望。   江舜信唤了几个精干的下人去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一顶蓝顶轿子移来,后面又跟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之后是三辆无篷马车,车头坐着戴笠披针簑的车夫,车上堆放着小山一样的东西,上面盖了草帘子。   到了乡里街上,有江氏族里做生意的后生怕被雨淋坏了,张罗了几张草帘子覆在羊皮上。一路人吆吆喝喝,有赶车的,还有一边跟着推车的,推车的后生衣衫淋得湿漉漉,脸上漾着欢喜的笑容,每每行不了多远,车又陷在泥坑里,十几个后生跑前跑后地推着车,推出一辆,再推下一辆车。   众人见轿子在走,后面的马车又不动了。   有人骂了一句:“一个个的还站着做甚,还不去帮忙。”   村口围观的年轻人一窝蜂涌了过去,帮着从乡里押送马车的后生一道推车。人手多了,车子也行得快了,进了庄内的石板路,就似出了笼的鸟儿一般。再不受束缚,一路畅溜地往江家庄最大的宅院奔去。   最里面的大房子是江家大祠堂,再出来是江舜信的家。当年经虞氏修建的新宅院早就不知扩建了多少回。早前的那处院子,如今住着江书海一家。   在庄子里还有一族显眼的院子,那是江氏族学堂。是除了祠堂以外建得最好的屋子。族学堂里有两位先生,一个是江氏本家的秀才,一个是从晋阳城里请来饱学之士、年过五旬的老秀才。   因明日是江传温大喜的日子。族学堂里的孩子休学一日,要放他们回去吃喜酒。而此时,天色近暮,孩子们早就下了学,像是约好似地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你推我,我攘你,嘻嘻哈哈说过不停。   蓝顶轿子停下,有下人撩起轿帘。江舜诚穿着一袭紫色的公候袍,戴着华丽的公候帽,气宇不凡地下了轿子。在这一刻,所有的孩子都停止了吵闹,一双双黑豆似的眸子都汇聚到江舜诚身上,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穿得太好,太高贵了,简直就是他们江家的天神一般。   白芷与丫头们乘车,此刻跳下马车,近了第二顶大轿子。道:“老太太、郡主,到了。”   后生们的目光都汇聚在白芷身上,这个丫头和他们印象里的都不同,不但人长得清秀水灵,就是说话、打扮比小姐还要气派。再看马车上下来的婆子、丫头,一个个衣着绸衣缎服,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   最先出轿的是虞氏,她下了轿子,扫视周围,微微含笑,在大丫头的搀扶下往二门移去。舜信妻李氏领书山妻早早迎了过来,笑着招呼着虞氏,热情的问着路上的情形:“今儿的雨怎就下了,路上一定不好走吧?”“大嫂可冷,屋里备了热茶。”“现在的年轻后生,越发没个眼力见,瞧着自家人的马车也不知道帮衬了。”   素妍下轿,一张素颜更显得白若素羽,净如初雪,一双灵动的黑眸快速一扫,一切尽入眼底。一袭抢眼的湖色素裳,加上轻纱绣着的朵朵海棠花,将她映衬得越发清丽无双,眉心处贴了大红的梅花钿,熠熠生辉。在这灰暗的雨天,她的出现,竟似黑夜里的明月,冬雪里的红梅,任谁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后生们一个个频住呼吸,女人们则是瞪大眼睛,就连孩子们都面露惊诧。   迈进一门的院子,地上铺着一般大小的石板,青砖绿瓦,大门一溜地往同一方向而开,一眼望去,全是一道道的门,一道门比一道门略小,门槛却一道比一道更高。每道门上都贴着喜联,上方又都挂着匾额,每道门两侧都有一对石狮,却一对比一对更小,仿佛道道门都是前一道门的影子,给人道不出的压抑与沉闷之感。就连门口贴着的大红“囍”字灯笼,都如同化成了梦里幻影。   白芷走近素妍,传珍等三人已经跳下马车迎了过来,传玲大嚷着:“娘,娘,郡主姑姑的屋子可布置好了。”   虞氏回过头来,唤了声:“妍儿,莫淋雨,小心染了风寒。”   白芷将扬州花伞往素妍身前送了送,为她挡去风雨。   素妍则看着离自己不远处一个十二三岁半大的孩子,那孩子张大嘴巴,仰头愣看着素妍,一副很吃惊的模样。   素妍笑问:“你多大了?”   孩子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竟不知如何回应。   旁边有孩子道:“他今年十二岁。”   待他回过神来,扭头瞪了代为回答的孩子,孩子问:“你是人吗?”   白芷厉喝:“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孩子不慌不乱地道:“你怎么长得跟庙里的仙女一样?你是不是下凡的仙女?”   众人一愣,立时就有人笑了起来。   素妍含着笑,“这孩子倒也有趣。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孩子嘻笑起来,彼此推攘着,唯这穿着蓝灰色短衣长裤的孩子,仰头看着素妍,见他未答,白芷笑道:“这孩子是个傻的。”   他颇是懊恼地道:“你才是傻的。”见素妍与白芷转身往二门方向移去,大着嗓门,“我叫江诗允!”   素妍微微停下脚步,蓦然回首,露出精致的五官,那孩子直直的凝视着,只觉这女子长得太美,美得不大真实,就似一个幻影。她微微含笑,与白芷相携进了二门。   传玲走在前面,领着自己的丫头,要去给素妍安置房间。   舜信妻笑着迎上虞氏,“大嫂一路辛苦了。想吃什么,我让下人准备着?”   一进院很宽敞,一边搭两个喜棚,小棚子里磊有灶台,灶上放着几口大锅。几个穿着灰布短衣的男子正在里面忙碌着,几个衣着干练的婆子或看火、或洗菜,又有几人坐在矮杌上摘菜拉着家常。一个着蓝裳的中年妇人扯着嗓门,正大声道:“蒜瓣剥好了没?上蒸笼的桔皮挑好剁细……”   虞氏道:“你们且忙着,我们一旁说话。”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不用理她。   书海妻笑问了几句,将虞氏与素妍往五门里领。过了二门能看到一座下山住的院子,分左右两院;三门、四门都是空阔的,里面竟种了几块菜地,还有几棵果树,五门里又左右分置了两座院子。   晋地大富人家的院子,多是如江舜信这般修建的,一溜的门进去,每一道门又有院子,有围墙,层层叠叠,落在素妍的眼里,就似将人的心一层层地包裹,一道道地上锁。   入了六进门,里面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致的院子,正中是一座房子,五间正房大气逼人,一看就是新修的,高敞巍峨,斗拱飞檐。   窗明几净,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堂屋两侧贴着喜联、挂着红灯笼,堂屋正中的墙上亦贴了一个大大的“囍”字。   书海妻笑着介绍道:“这是上房,后面新建了一座禄院,是专给伯父、伯母准备的。”   禄院,是新建院落的名字。   江舜诚用心的审视着,当年离开时,这里只一处新修的院子:三间正屋,两侧各建了两间厢房。那时,这里的村子里不过零散住着五户人,而今却是数百人的大庄子,光是江氏族人就有几百人,还有从外地搬来的佃户、迁来户。   遥想当年,东塘江氏抢夺了祖上的产业,生怕先祖与他们争抢,便把西岭乡的薄地留给了西岭江氏的先祖。一百二十年后,江氏族里出了个江舜诚,带着江志渊的后人单开一支,在这里扎根繁衍,竟有了几百人的后人子嗣。   穿过上房一侧的垂花门,看到一座幽静院落,是个标准的四合院,这院子修得四四方方,连院门口两侧又各建了一间厢房,抬眼就看到三间正房,左右亦是一样的三间厢房,院中如同天井一般,植了一棵梧桐树,长得有手腕粗细,却有二丈多高。   书海妻笑问:“伯母,你们住这里可还满意?”   虞氏扫了一眼,道:“客随主便,倒也满意。”回头对田嬷嬷吩咐道,“让人把东西都搬过来,在东厢房近正屋的那间搁下东西。等吃过了喜酒,再给族里人分礼物。”   田嬷嬷应声,转身出了禄院,招呼了几个年轻后生去搬马车上的物什。   虞氏看罢收拾干净,布设妥当的东屋,又瞧了西屋,还算满意,老夫妻俩住东屋,让素妍携白芷在西屋住下。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收藏!求评帖!如果您对该文有什么意见和看法,敬请留帖!   ☆、435喜娶宴   族里的人多,不多会儿,抬箱子的、抱布料、土仪的,把三马车的东西都移到了禄院东厢房里。那头由青嬷嬷瞧着,这头又有田嬷嬷带大丫头清点东西。   因近来连日细雨,空气有些寒意,江舜诚去了上房大堂屋里,族里舜字辈、书字辈的人来了不少,汇聚在上房里陪江舜诚说话。   虞氏见天色已暗,怕他受了风寒,令人给他送去了御寒的斗篷。   素妍手里拿着笔,正在那张崭新的桌案上沾水习字,每次写满了,白芷便拿着抹布一擦,她又继续写,如何反复,直练了一个时辰才作罢。   传珠听说老候爷夫妇回乡了,领了贴身丫头就赶到上庄来,要进禄院,却被外面站着的传玲、田小倩给拦住,一个要进,另两个非不让进,几句不合,吵闹了起来。   到底是在舜信家,传珠只得一人,被传玲拦着气得大吼:“你们……凭什么拦我?”   传玲双手叉腰,“不是我们拦你,是大祖父下了令,不要让人去吵闹,他们得歇会儿。”   素妍轻叹一声,听到吵嚷声颇有些心烦。   白芷道:“我去瞧瞧。”扭头出了院门,在垂花门时,传玲与田小倩正阻着传珠,传玲双手叉腰,田小倩张开双臂,二人死活都不肯让传珠进禄院。   传珠一边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你们两个翻天了,凭什么拦我,我去向郡主姑姑和祖母请安,我请安成不?”   “不成!说了不许吵的,就不许你进。”   白芷低喝一声“怎么回事?”   传玲道:“夏女官,她非往里面撞,我说大祖母和姑姑累了,她非不听。”   白芷扬了扬头,“这里是禄院。没有通传,就是信老太爷也不敢往里撞。传珠小姐先回吧!”   传珠嘟着嘴,“夏女官,我就进去给郡主姑姑请安。”   “要请安明儿上房正堂请。这会子,老太太、郡主都歇着呢。你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看你也是堂堂小姐。怎么连这等规矩都不懂了,老太太和郡主可都是你的长辈,传扬出去。平白污了自己的名声。”   白芷神色俱厉,这几次接触下来,对传珠颇是厌恶。   素妍要给人东西,哪里还要偷偷儿的,全都是传珠给闹的,如今亦多了好些个忌讳。   “夏女官,我……我就……”   白芷打断她的话,厉声道:“少费话,若是老太太和郡主想见你。自会派人通传。你下去等着,禄院之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请传珠小姐莫要坏了规矩!”   传珠哪敢再说,怯怯地低下头,她们未见过白芷发怒,模样娇俏。生气时颇是吓人,似要吃人一般。传珠不敢多说一字,扭头退出垂花门,只远远地站着。   传玲见她离去,得意地扬了扬头:“最讨厌了。当自己是谁,连禄院都要撞。”   夜,浓黑如墨。   禄院里灯光闪烁,素妍陪虞氏坐在禄院的堂屋里,族里几个有身份的舜字辈太太来访,又有几个书字辈的人来拜见,按着身份尊卑分左右坐着,与虞氏闲话家常。   一个书字辈的妇人穿着簇新的绸缎春裳,头发用桂花油抿得光溜,亮如镜子,坐在贵妃椅上,腆着肚子。   虞氏指着她的大肚子,“瞧瞧你这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七个月的身子。”   妇人哈哈大笑起来,“伯母说得是,这一过四十竟发了福,哪儿都不长,偏将肉长到腰上,我可没伯母的福气,年近四十还能得个仙女般的女儿。”   虞氏笑着责怪,“连我也敢打趣,当真没个规矩了。”末了,对素妍道,“她是你书安大哥家的嫂子,与我同岁,我待字闺中时,与她娘家都住在同一条街上,她父亲早年是晋阳城县衙的师爷,我们打小便相识。”   素妍含着笑,道:“娘,你与几位伯母、婶子、嫂嫂们只管说话,我一边听着就是。”   虞氏伸手握住素妍的纤手,满是欢欣地道:“她是我们家的福星,就是皇上也夸她是我北齐的福星,只要有她在,便能顺遂吉祥。”   几个人陪着夸赞了起来。   好听的话,素妍已经听得太多,神色平和,并没有得意之色,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书安妻笑道:“只怕郡主不大习惯,这族里倒有几个与她同龄的姑娘、媳妇,要不我唤人把她们叫来陪你说话。”   虞氏想到传玲几个,吵得素妍就够烦了,忙道:“不用了,她最是个爱清静的,最怕人吵。就让她陪我们大家坐坐。”想到那几个丫头,如今与素妍站在一处,云泥之别,便是白芷往日在候府里瞧不出什么,与传玲几位江氏小姐相比,比小姐还更像小姐。   虞氏不愿让素妍和她们呆一处。   书安妻因自幼与虞氏相熟,说话比别人更随意些,道:“说起安静来,村西头韩氏也是个安静的,她还真有些能耐,韩氏的女儿就上了一年族学,竟会识好多字,还会做对子。”   虞氏问:“哪个韩氏?”   同是书字辈的媳妇子便道:“是族侄江奇会的媳妇,江奇会五年前病故,留下了韩氏带着一双儿女。儿子年纪不大,聪慧得很,六岁时就会写诗作词,还擅对对子,是十里八乡的神童,就是晋阳城里亦有不少人都知道他。婚娶、做寿时,也常请他去作客。”   书安妻道:“都说韩氏是第二个端淑人。”   素妍微微蹙眉,入庄的时候,看到了一座贞节牌坊,那是先帝褒奖江舜诚母亲陈氏的。当年江舜诚高中三甲,步步高升,其母青春守寡,拉扯着两个儿子,还将长子培养成朝廷栋梁,一时传为佳话。先帝念陈氏贤德,追封为三品淑人,封号端,江氏族人尊称端淑人。   紫裳妇人道:“韩氏本是南桥乡一秀才的女儿,韩父教书为生,韩氏自小就读书识字,倒也贤惠,只是命苦了些,日子刚过得好些,奇会就染了痨病……”   素妍的祖母陈氏青春守寡,苦了一辈子,还来不及享一日清福就去了。这也是江舜诚心里最大的痛与憾。好在陈氏活着时,虞氏待她恭敬有礼,视若亲母一般。   屋中众人面露憾色,颇是同情韩氏。   虞氏面露赞赏,一族兴旺,得有人才方可,“这次老候爷回乡,便是想为族人做些事,若确是可造之才,便举荐到皇城书院、鹿鸣书院读书,只怕后日便要考核族里后生们的学问。这个孩子多大了?”   在场的妇人一听这话,哪个不欢喜,西岭江氏注意培育子孙读书,又有族学堂,但凡是江氏子女,便可在那里免费读书,江氏族里的子女只要稍大些的,几乎人人都读过几年族学。   书安妻忙道:“到六月就满整十三岁。”   素妍忆起进来时,一个看着自己发呆的孩子,但那眸子异常清明,“可是唤作江诗允的?”   书安妻面露惊色,“郡主知道?”   白芷接过话,“进来的时候,独他一人走到郡主跟前,还说‘郡主不是人’。”虞氏诧然。且不说素妍是他的长辈,便说素妍是郡主的身份,就不该放肆,却听白芷继续道,“问郡主是不是仙女下凡呢。”   素妍道:“他经常参加各式宴会么?”   书安妻道:“都是方圆百里有头有脸的人下帖来请,韩氏不好回拒,自然让他前去。”   想到江诗允,素妍不由得轻叹一声,“这般下去,好好的孩子没时间读书,尽学会拍马溜须,当真是害了他。”   原本是个机警、有才学的,因为尘世的渲染,反误了他的天赋与才能。   青袍衣裳的妇人道,“这孩子厉害着呢,前年乡试就得了个头名,是要参加下届会试的。听说每日五更起来读书,夜里三更才睡,倒也是个读书刻苦的。”   知他刻苦,素妍不免有些安慰。   晋阳虽好,与皇城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妇人们又闲了一个时辰,方才散去。   虞氏回了东屋歇下。   素妍坐在案前又练了半个时辰的大字,前面上房里隐隐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时而笑声朗朗,时而抑扬顿挫。   正待细问,青嬷嬷抬头望了上房方向,低声道:“郡主,暮食后,老候爷把族里读书的后生都唤来了,正在查考他们的学业。”   素妍道:“父亲定是想帮扶族里这些后生一把。”   一枝独秀,不如百花齐放。   这些年,江舜诚将自己的儿子培育成才,族里秀才出了几十个,举人出了可数的三个,才华就晋地所有举人里都是寻常的,亦下场大考过两回,连三榜同进士都不曾中过。仿佛所有的人才,都被江舜诚这一房人给占尽了。   阴雨绵绵,天气微冷,素妍早早上了绣榻。   次日天刚亮,众人就忙碌开来,今儿是江书山娶儿媳的日子,江传温换了喜袍,带着花轿去女方家接人,听说这位新媳妇是北洼镇大户赵家的女儿,家里有数百亩良田,在北洼镇有十多家铺子,就是在晋阳城里也有他家的产业。   江传温带着迎亲队伍一出门,整个江家来往的行人如织,穿梭往来,鱼贯而行。   族里有些辈份的太太、奶奶和小姐们都汇聚在禄院堂屋里,陪虞氏闲聊。   素妍则躲在西屋里练大字,看似在用心写字,也听着从堂屋里的人说话。   ☆、436 晋醋   中午时,书海妻令人搬了两张大桌子来,分成两桌招呼大家入座用食。   素妍虽然年轻,在族里却是书字辈的小姐,加上又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便坐在虞氏身边。   素妍见满满两桌上,都是妇人、姑娘,“爹在上房里吃么?”   虞氏笑道:“自有族人陪着,我们只管吃我们的。”   素妍接了碗筷,一股醋味扑鼻,扫了一眼,菜式不少,可大半都是凉拌菜,凉拌猪耳片、凉拌鸡肉、老虎菜……看着黑褐色的醋汁,想到城中时吃的那些菜,心里就直冒酸味。   青嬷嬷浅笑着,“郡主,奴婢去厨房重新为你做两样来。”   素妍道:“你多炒几盘,白芷、童护卫他们都是皇城人,吃不了太酸的。”   青嬷嬷应声,往院门外移去。   传珠娘立时站了起来,笑道:“哪敢劳动嬷嬷,还是我去吧。”   青嬷嬷道:“你们不知道郡主的口味,我去做,只要火候好,一会儿就炒出来了。”青嬷嬷办事素来就很俐落。   舜字辈里的太太已经不多了,只得三位,剩下的都是书字辈的媳妇,有人指着热菜道:“郡主可以吃这热的,这个不酸。哈哈,徽地、豫地人都骂我们晋地人是酸老晋,我们这里的人,但凡会吃饭,就能吃酸的。”   虞氏最初几日觉得好吃,可这几日下来,样样都是酸的,牙齿也受不了,“妍儿是在皇城出生的,打小吃的都皇城菜,就是家中请的三个厨子,有两个是皇城人,只得一个厨娘是当年随我们从晋阳去的。”   有人给素妍布了热菜,“郡主尝尝这道蒸菜。当真不酸,清淡得很。”   素妍蹙着眉头,是不酸,可这肉也太大块了,比她的姆还粗。肉皮是暗红色的。上面的油汁直冒,便是看着就有些腻了,这还如何吃?她按捺着性子。看了一眼。   虞氏瞧着她不喜,伸筷子把肉给夹走了,重新布了素菜给她。   素妍吃了素菜,这边青嬷嬷招呼着两个丫头送来了热菜,又让丫头们去厢房里给童护卫、白芷及田嬷嬷她们送了菜。   用罢午食,东塘江氏那边亦来了几十个客人,有男有女,男的个个衣着光鲜,女的个个亦打扮得体。就似说好似的,男人们统一到上房堂屋里陪江舜诚说话,女人们则来到禄院堂屋里与虞氏闲聊起来。   素妍觉得无趣,自己回了西屋,拿了本书,漫无目的地翻看起来。   黄昏时分。一阵震耳的鞭炮声传来,锣鼓喧天,锁呐响起,去北洼镇迎亲的队伍回来了。妇人们笑拥着虞氏去上房堂屋。   传玲满是兴奋,毕竟今儿是她的大哥成亲。对素妍道:“郡主姑姑,前面要拜花堂了,快去瞧热闹。”   一行人涌向上房,堂屋里已经站满了人,江舜信夫妇、江书山夫妇坐在堂屋正央,皆是笑成了花儿一般,有人给江舜诚抬了太师椅,他与虞氏并肩坐一处,素妍静默地走到虞氏身后。   无论她如何的沉静,但她的衣着、打扮还是吸引了无数年轻少年的目光,仿佛只要她出现,就很难让忽视。挽着随常的发式,以湖色丝绦绑发,合体的湖色春裳束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一张素脸生得清秀水灵,惊世容颜发出逼人的雪光。   唐六挤近唐观,低声介绍道:“她就是安西郡主。”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她站在这人群里,还是很抢眼,这是一种娴静的美,目眇眇兮多情,扶婉婉兮玉碎,袅袅兮穆若清风,濯濯兮清莲映水。   喜婆大叫着:“新娘子,站好了,要拜花堂啦!”   司仪是个精神而瘦长的男子,扯着嗓门:“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并肩而站,新娘子顶着一张“富贵绵延”的大红盖头,身上穿着同样富贵绵延的嫁衣。江传温中等个头,眉目清秀,五官里有七分似母亲,三分像江书山,许是这两日笑得太多的缘故,江传温笑得很是木讷。   虞氏面露浅笑,望了眼江舜诚,目光停落在素妍身上,“当年,你二婶过门时,刚过及笄之龄。瞧瞧现在都娶孙儿媳妇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白云苍狗,晃如白隙过驹。   虞氏还能忆起自己几十年前初嫁江舜诚的情形,那时,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姐,嫁到江家什么都不懂,是陈氏待她如女儿般手把手教她。在她坐上花轿的那刻,她只一个念头:相夫教子,侍候好婆母。   “礼毕,送入洞房!”   司仪一声高喊,喜婆递过一根红绸,上面扎着抱大的绸花,一头由江传温拽着,一手握在新娘子手里,缓缓往新房移去。新房布置在五道门往东的院子里,那里有两座院子。昔日江舜信建此处时便是一早就打算好的。不,应该说当年是虞氏和江舜诚打算好的,修这座屋子,便计划好一旦儿孙多了,都能再修、再建,便是上百人也能住得下的。   鞭炮声起,有人大喊:“请宾客入席!开宴!”   观礼的宾客往喜棚方向移去,纷纷落座,堂屋里亦由几个精壮的后生抬了桌案来,分散摆放,就连东、西两边的偏堂上也一并摆上了酒宴桌子。   传家与书海跑前跑后的招呼着客人,传玲也照顾侍候着几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客,邀大家入酒席。   虞氏自坐着与舜字辈的三位太太闲聊,待有人请过两回,这才起身入席。   素妍问:“我也坐这里?”   虞氏笑道:“你且坐下吃饭便是,若是愿意,浅抿两口酒,若不愿意以茶代酒,都是族里的婶婶、嫂嫂,没人会怪你。”   素妍随母亲坐下,吃了几口,再无胃口了。   江传温知女客多不喝酒,每次吃喜酒,也下桌得比男客更快,拿了酒过来敬酒,“来,这里的都是族里的祖母、伯母、婶婶,晚辈敬大家一杯。”   “恭喜传温喜结良缘!”   大伙说着吉祥话儿,传温笑着谢了,转身往其他几桌女客走去。   素妍捧了茶杯,浅呷两口,又坐了一会儿,见众人吃得差不多,这才离席。   晋地的喜宴与皇城完全不同,皇城大户人家的喜宴,都讲究精致、色香味俱全,而晋地的则都是大碗装肉,大碗装菜,素妍竟没在桌上瞧到一只盘子,那肥腻腻的肉,在她看来就心腻,偏有人吃得津津有味。   到底是庄户人家,又是四月,许多勉强度日的族人哪里舍得吃上一顿肉。素妍不敢看他们吃肉时的样子,一边吃着还一边闲话,满嘴的肉汁,直浸得双唇明晃晃的。   在这桌里,虞氏算得最有资格的,她不说散席,其他几个与她同辈的妇人也不敢提。她吃得不多,用帕子拭了找嘴,动作优雅,“我们下席了,且回禄院里歇着。”   出得屋来,雨止了,夜空里挂着一轮光华黯淡的月亮,浅黄色的月亮慢慢移行,天空中云图叠叠,瞧这样子,许明日还得下雨。   青嬷嬷与大丫头扶了虞氏:“老太太今儿累坏了吧?”   虞氏笑道:“便是在皇城,也没这两日累人。”   每次文忠候府有宴会,由沈氏张罗,又有张双双、何氏襄助,虞氏只管出席,与相熟的夫人、太太们闲话家常,每次最多只得半日。可这回昨儿陪族里的妇人们说了大半宿,今儿又陪她们说了一日。   素妍俏皮的静立一侧,“我凑热闹的耐性最多半日,原是承了娘。”   虞氏责备道:“上午的时候,你可躲在西屋里瞧书。”她一个老太婆没累,正值妙龄的女儿倒不耐烦了。   青嬷嬷道:“老太太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明儿一早,新人们要敬茶,只怕也不能多睡。”   喜棚里,传出一个高昂的男子声音,“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素妍仿若未闻,跟在虞氏身后往禄院去。   虞氏早早儿地歇下了,江舜诚又与族人们吃酒到下半夜。   素妍被猜拳、牌九,还有嘻闹声吵得睡不着,抱了琵琶,弹起自己心爱的曲子。在这喧闹的夜,她想到了宇文琰,从未像现在这样想他,想他给自己买的卤食,想他与她说话时那深情的样子……   皇城那边,亦不知近来如何了。   明明外面繁华吵嚷,而她的琴音是这样的清雅空灵,就如她明明站在堂屋里看人拜堂,却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她仿佛只是一个看客,看着旁人,却让自己置身在安静之中。   无论别人有多欢喜,多吵闹,她却为自己独寻一处祥和与宁静。   唐观弃了喝酒的书生,站在上房垂花门下,静静地听着里面传出的琴声,这样的悦耳好听,那琴声里倾诉着相思,隐藏着情深,还有一份无论荣辱卑微,却能始终如一的淡然。   他的眼前不由自己地掠过那一位清丽而淡然的少女,明明这样的年轻,却可以这样的安静,静得只要你看着,无论有多少烦恼,多少喧嚣都能在她的面前一并抛却,最后只有一份心安。   素妍歇下了。   直至近四更,江舜诚才与传良、张昌兴回到禄院。传良与张昌兴住在厢房里,江舜诚则被大丫头搀回东屋歇下,少不得又听虞氏一阵絮叨。   ☆、437 相见恨晚   素妍醒了一回,复又睡着。朦胧之中,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整个人突地坐了起来“千一!”是他吗,是他在吹她喜欢的曲子,他会和曲,还会弹琴相和。   她伧促下床,寻了斗篷就要往外走,突地却从不一样的韵味里感出了异样,整个人似被定住一般,再也迈不动步子。不是宇文琰!宇文琰的乐声里,是意气风发,是轻快畅意,但这人的笛声里是孤独,是淡淡的忧伤。   这个人到底是谁?   显然,他吹得并不算熟络,因为只一支曲子,就错了四个音,他是在听她弹琵琶,所以记下了,如若听一回便是记下,这人当真聪慧。   素妍整好衣衫,还是决定出去探个究竟。   天色已近五更。   之前喝酒的吵闹声归于静谧,只依稀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吠声。   她小心地出了西屋,生怕惊扰到童英等护卫,纵身一跃,出了禄院围墙。过了垂花门,这声音是从五进院里的小花园里传来的,乡野大户人家,并未建有花园,所谓的花园,不过是在园艺地里种了几棵果树,树下又长有最易生长的黄花,无花时视作兰草养,有花时采了黄花入菜。   在一棵苹果树下,长身静立着一个男子,手握长笛,正倾情吹奏着。   素妍为自己的好奇自责,她是订亲的女子,怎会因一时好奇就想前来探个究竟,不过是个来吃喜酒的宾客,瞧这模样不像是江氏族人。   她转身往回走去,那男子却已回过身来:“请留步!”   她放缓脚步,没有回头凝看,“公子天姿聪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记住我弹过的三支曲谱,令人叹服。”   唐观望着她的背影,更多是的敬慕与欣赏。“在下唐观,见过江先生。”   没唤她郡主,亦非唤她小姐,而是唤她先生。   这倒稀奇!   素妍回过身来,“五更吹笛。扰人清梦。公子如此就是想引我前来。”   “在下久慕先生才学,早有拜访之心,然又拘泥俗礼不敢相扰。”   如若她是男子。他只怕早就前往拜见,与她把酒言欢,畅谈诗词、书法丹青。   “公子乃是晋阳城内出名的大才子,小女区区一介寻常人物,哪敢当得才学二字。”   不是她谦虚,着实是她知晓唐观除了字写得好,还善诗词。而这诗词素妍不会写,只懂得欣赏。   唐观深深一揖,“先生何必自谦。先生的书法深得朱大先生技艺,又自成一派。”   “唐公子谬赞,小女如何敢当。”   唐观微笑着往她的面前缓步移去。近了跟前,突地低声道:“先生的字画晋阳城里也有一幅,《西湖月》功底不俗,意境含蓄婉约。简单超然。”   素妍暗惊,他说这话,便是猜到她是岭雪居士。“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先生能从霍远游的小楷里猜出是在下笔迹,在下自然就能从先生的字画里猜出你的身份。”名动皇城的才子岭雪居士原是女子,而她隐藏身份。不愿世人知晓,被名利所累。   “你看过我写的字?”   唐观道:“昨日你们出城后,我特意请唐六带我进江宅,专为赏析‘月影居’三字。看过之后,我就想到了昔日孔家花重金买得的《西湖月》,上面亦有题跋,用的是颜体,可字的风格却是一样,婉约洒脱,超然坚韧。”   这,还是他从唐六的言语中知晓,她是通过他不同的字体,却一样的风格辩出是他的字。她既然能做到,他也能。当看过了月影居牌匾上的字,他惊诧不已,一个女子竟能写出一手好字,却又能拥有自己的风格。   世间之人,无论男女,谁不慕名利权势,唯独她对此不屑一顿。   素妍勾唇一笑,“唐公子果然厉害,居然能一眼洞悉真相。”   “在下别无所求,只求能与江先生畅谈诗词,切磋字画。”   素妍初畏人言,这一刻却是不由自己的欣赏面前的名士才子。她从唐观的言语里瞧出,他是一心想要求教,“字画可以切磋,恐怕诗词歌赋是不能了。公子应该听说过我不擅诗词。”   “那先生擅长什么?”   素妍用心地想着,“琴棋书画略懂一二,布阵医术还算会使,除这些之外,一无所长。”   唐观失声笑了起来,是会心的笑,声若三春的温泉,又似春日阳光。一幅字画能卖出几千两银子,还说略懂一二,这……岂不是要羞煞他了。   她一脸严肃地道:“我说的是真的。诗词歌赋一窃不通,你与我谈论这些,只怕要让你失望。说到这些,我三哥、父亲倒是个中高手。”   唐观道:“先生的父兄对于诗词颇是精通,先生又何必自谦。在下仰慕先生已久,只求能与先生畅谈一二。”   素妍拒绝不是,接受也不是,她就是一个红尘俗女,又得顾忌人言。“木秀于林,公子不应独守晋阳。小女就此告辞!”她款款施礼,仿佛她不是郡主,他亦不是什么才子,只是一个很偶然的相遇。   “改日,在下可否前往江宅拜访先生?”   素妍心下纠结,答道:“但随缘份。”   见不是,不见也不是。   唐观竟是这样的聪颖,朦胧的月夜下,她瞧不清他的容貌,却知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此人的才华,远在曹玉臻之上,对她更是有礼有节,仅凭唐观的敬重,就值得她与他畅谈。   “明日,在下向先生递送拜帖,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唐观的声音飘散在风里,敦厚虔诚,让人不忍回拒。   素妍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有空气里还余留她来过的淡淡香气。   唐观失神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得到世间的美人何其容易,得遇这样有才华的女子当真难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化成浓浓的期盼。   这一夜,唐观失眠了。想着如何递呈一份能打动她的拜帖,让她放下男女大防,可以与她切磋、畅谈书画。   他忘不了昔日在孔家看到那幅《西湖月》时的情形,绘春雨、绘秋图的人不少,却从来少有人绘出夜景。那样的画作。给人一种宁静超然之感。就如她这个人,只看一眼,就会让人的心觉得温暖平静。她和她的画是一样的风韵,让人回味无穷。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琴棋书画略通一二,她这一二的书画,已经足够让他意外的了。   原来她最擅的是医术和布阵,恐怕她的武功也是不俗的。   她似乎抢占了天下女子所有的风华,汇聚一身,如天上的明月皎皎,令你无法忽视。   即便她站在人群里。也是最抢眼的一人;就算她落入大海,也是最耀眼的水滴。   明天,他一定要见见素妍。   唐观想着,终于睡熟了。   翌日,素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上房堂屋里,新人已经敬献了新人茶。那边亦是谈笑风生、笑声朗朗。   梳洗完毕,素妍用了晨食,在屋里继续练字。   江传良与张昌兴一脸为难地站在堂屋门口张望,通往西屋的门敞开着,布帘里隐隐映出素妍的身影。她静立案前,手里握着笔,正全神贯注地练字。   白芷见他们几番张望,笑问:“四爷有事?”   江传良笑了一声,“这是唐观唐公子给姑姑的拜帖,着实推辞不过,还请夏女官与我姑姑好好说。我们真有推辞过,可唐六央求好一阵,又有传家帮着说情,只得接下。”   唐观以往都是推走别的拜帖,哪里这般给人下过帖子。   白芷正在犹豫,江传良将拜帖塞到她手里,风一样地开溜离开。“四爷!四爷!”任白芷如何唤,传良只是不理,奔出院门,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总算送到了。”   素妍从来不接任何人的拜帖,不愿被人扰了她的清静。   长达数年的庵堂生活,改变了她的习惯,即便骨子里还有一份喜欢热闹的性子,却已经消磨得差不多。   白芷捧了拜帖进屋,一脸难色。   素妍不忍责怪白芷,“给我瞧瞧!”伸手接过拜帖,上面是漂亮的梅花小篆,能写得如此秀美、流畅又熟络的人少之又少。素妍捧在手里,顿感爱不释手,这可是唐观的墨宝,晋阳城里多少达官贵人欲求墨宝而不得。   上房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白芷道:“我去瞧瞧。”没过多久,回话道,“老太太请了江氏族里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来,这会子都站在上房堂屋里。”   因为素妍给传珍等三人置了两身新裳、送了一支金钗,虽是小事,却在族里惹出了风波,首先是传珠不服气,四下说传珍三人的坏话,还说素妍给了她们三人好东西。为了不伤了族人的心,说他们厚此薄彼,虞氏只好又备了布料、钗子,要给剩下的小姐们一人一份礼。   这会子,上庄、下庄的江氏小姐们都得了消息,正汇聚在堂屋里等待着领取礼物。   书海妻与下庄的传珠娘正在给众人一一介绍小姐们的名讳及各家情况。这么一瞧,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尚在襁褓被母亲抱在怀里,连着传珠在内,就有四十三人。   每人都得了同等尺寸大小的一块绸缎,足够十六七岁的少女做一身新衣裳,颜色都是挑了鲜亮的,适合少女们穿的,统一都是上好的杭绸,虽不如宫里的贡绸,对乡下庄户人家来说,这简直就是珍贵的衣料。   “大伯母,这是宝叔父家的孙女儿,叫传香。”   ☆、438 宁为富家贵   虞氏应声,夸了一句,大丫头取了一块玫红衣料,又取了根钗子,一并递了过去。   传香欠身:“谢大祖母赏!”   “好孩子,拿回去做一身新衣裳。”   无论是钗子,还是耳环,价值都是同等的,没有厚薄。   领了东西的小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最后,轮到了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寻常山野村姑的衣着,与其他女子不同,是一袭蓝底白花布的短衣短裙,裙子只成膝盖,猛在看上去,仿似丫头一般,可举止之中又有股优雅沉稳。长着一张满月脸,生着杏仁大眼,两弯柳叶吊桃眉,身量苗条,体形匀称,粉面含娇而不露。   她款款行礼,倒也大方得体。   书海妻道:“大伯母,这是村西头江奇会家的长女,闺名诗恩,小字顺姑。”   虞氏有些印象,“是韩氏的女儿?”   书海妻道:“正是!正是。”   虞氏招了招手,“顺姑,过来,让我瞧瞧。”   江诗恩行礼唤了声“向老祖宗问安。”她的辈份太低了,也至于与虞氏隔了好几代的辈份。   虞氏说了句“乖孩子”,拉着她的手,手掌有些粗糙,早已生茧,“你在村里也要干农活么?”   “闲时帮着母亲干些活计,弟弟要念书,家里也没个旁人,我和母亲得下地干活。”   虞氏轻叹一声,“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稍顿片刻,“听族人说,你弟弟的书念得好,昨儿与老候爷商议过,准备此次要带你弟弟去皇城念书,你和你娘可舍得?”   江诗恩微愣,父亲没了,她和母亲的希望都寄托在弟弟身上。当即跪下:“谢老祖宗大恩。”   “唉,说什么傻话呢,好歹我们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彼此关照些,拉扯一把也是应当的。回去后。先与你娘好好商量。商量好了,再来回话。”   就算是族人,可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总不能不与人家的母亲、长姐商议就把人带走。   传珠此刻亦站在江氏女儿的队列里,不等唤她的名字,走到虞氏跟前,深深一拜:“大祖母,你也带我去皇城吧。珠儿最喜欢皇城了,一定会好好孝敬大祖母的。”   虞氏微微蹙眉。   传珠娘低喝一声,“没个规矩,你的东西都已领了,快回家去。蚕快三眠了。前些日子天冷长得慢,如今天气转晴,正是加喂桑叶的时候。”   无论天晴下雨,都得到田埂地边采摘桑叶,有时又刚下过雨,上面的雨水未干透。采回去后还得搁在簸箕里晾干,蚕儿吃了有水的桑叶就会生亮水病,蚕从小毛虫到上蚕蔟结茧,最是个细致活。   在乡下小户人家里,女孩子是不是贤惠的。不仅要看会不会做女红,还得看是否会养蚕、下地、干家务活、安排一家人的生活。   天凉了,蚕吃桑叶的速度就慢;天气热,蚕吃桑叶时的声音如同春雨沙沙作响。   西岭乡因近大河,水源充足,这一带又种有大片的桑林,每逢春、夏、秋三季,家家户户的姑娘、小姐就在家里养蚕。结茧之后卖给城里的织绸、纺纱大户,得了银子贴补家用。   素妍在屋子里练了会大字,领了白芷移到上房来。   院子里站着各家的贴身服侍丫头,还有各家陪着前来的妇人。   见到素妍,丫头们款款行礼。   传珠赖在堂屋中央,大声辩驳:“我不走!娘,大祖母都没说话,你为什么赶我走?”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去了皇城,她就能当大小姐,说不准也和江素婷一样,飞上枝头变凤凰,嫁个做高官的夫婿。   素妍低头走到虞氏身边,一边站着个布衫少女,头上绑着蓝底白花的布巾,模样倒也水灵端正,只是打扮粗陋些。   传珠娘气得伸手去拽传珠,传珠叫嚷着不肯走,母女俩一个拉,一个拼命不想出去,拉拉拽拽的不成个样子。   传珠看到素妍,立时大声求救:“郡主姑姑,郡主姑姑,你带我去皇城吧!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带我去皇城,我给你当牛做马……”   虞氏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江家的小姐怎的这般不懂事,就她这性子,去了皇城还不知惹出什么祸端来,有朝一日要是被人算计,怎么丢了命都不知道。”   书海妻算是瞧出来了,虞氏是不可能带江氏小姐去皇城的。就是当年的江素婷也不是他们带去的,是江舜信派人将江素婷送去的。   虞氏提高嗓门:“你们这些孩子,还是太年轻,想得太好。个个都以为素婷过着荣华富贵,可哪里知道,她心里也苦,曾说要是还在江氏族里,寻个山野村夫嫁了,过着平安快乐的日子倒也自在。免得整日里,要去管教丈夫的小妾、庶子、庶女……”   传珠提高嗓门,不肯服输地大吼:“只要让我嫁入富贵人家,便是为妾我也甘心。”那是江素婷得拥了富贵,才故意说那些话,做有钱阔太太,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遇的事。   传珠娘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这种话岂是你能说的。”十三、四岁的小姐,居然叫嚷着要嫁富贵人家,还说出给人为妾的话,传珠娘顿觉颜面尽失,使力击打传珠左右胳膊,“我是造了什么孽,怎的生了你这种不知好歹的。”   传珠奋力反驳着,“我偏说,就是与人为妾我也甘心,只要能嫁到富贵人家去。”为什么她就要呆在山野,看看素妍穿的、吃的,身边服侍的人又有多少,就是身边的丫头都比她们这些正经小姐还要体面、光鲜,宁做大富人家的妾,不做小户人家的妻。   传珠娘气得柳眉倒竖,大声唤了婆子:“把她给我押到祠堂后面的小佛堂里关着,从今儿起,在小佛堂里好好抄经诵《女德》,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传珠跳着脚,不服输地大叫:“凭什么罚我?凭什么?我不服!”推攘之间,传珠似发了狂,狠劲将传珠娘推坐在地,扭头就往上房堂屋里跑,穿过众位静立堂中的小姐,“扑通”跪在虞氏与素妍面前,重重地磕着响头,“大祖母、郡主姑姑,我求你们了,你们带我去皇城吧!只要你们帮我找个好人家,我江传珠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田嬷嬷心下一沉,从未遇到过待字闺中的小姐自己相求说出这番话来的,脸色刷地就变了。   青嬷嬷颇是意外地“这……这……”没说出甚来,只看着虞氏与素妍。   虞氏不为所动,心头越发的不满,“此次回来,原是吃传温的喜酒。就是要带族里书念得好的后生去皇城读书,至于你说的这事,我们没这打算。再则,你祖父母、父母健在,哪有旁人插手你婚姻大事的道理。”   传珠听她如此说,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大祖母忘了么?三十多年前,是我祖父帮着你家种地,要不是我祖父帮衬着,你们的日子能过得那么好么?”   正因如此,江舜诚发迹之后,单给江舜义置了一百亩良田度日,还给他家一笔银子。这段情义早就结了,可今儿传珠竟拿出来说话,颇有要胁之意。   虞氏很是懊恼,定是江舜义一家时常拿这事说话,否则传珠怎么敢说出来。   田嬷嬷见虞氏脸色难看,立即大声喝斥:“大胆!传珠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是指责老太太薄待了你们这一房么?”   江舜诚给江舜义置田地、盖新屋、给银子,可比旁的族人给得要多。若真欠了江舜义家一份人情,为他们做了那么多,这情早就还清了。现在大家都是江家的族人,老候爷拿了主意,要给书读得好的后生一条出路,岂容江传珠闹腾。   传珠娘心下也希望传珠能寻个好婆家,最好能如江素婷那般。见田嬷嬷厉声追问,心头一沉生怕再说出后面的话来,让他们一家在族人面前丢了颜面。   在晋阳城里,就算江家是大族,因着江舜诚父子的原因,被列为名门世族,可到底传珠的祖父、父亲都是白身,并无功名,想要嫁入官宦之家难如登天。   当年,江素婷也是依仗江舜诚夫妇才能得顺利嫁给张德松那样才貌双全的人物。   传珠娘奔近虞氏,脸色煞白,连连赔礼,“大伯母恕罪,传珠冲撞了你老人家,莫跟她计较。”   素妍冲青嬷嬷、白芷使了个眼色。   青嬷嬷明了,朗声道:“今儿在这里的都是族里的小姐,我这婆子就代老太太、郡主多几句话。”扫了众人一眼,不顾传珠娘跪在地上求情,继续道,“只怕这屋里还有不少人心存攀结官宦婆家的盘算,知道皇城那些高门大户都有什么规矩?首先的一条,就是门当户对。什么人家结什么样的亲,你们的父兄有几个赢得功名?”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们都不懂吗。   既然有人要闹,索性把话说明白了。   青嬷嬷又道:“刚才传珠小姐说,她宁可与人做妾,知道这妾到底是什么吗?那就是给太太、老爷当丫头的,要是太太一个不高兴,按照我朝规矩可以任意发卖。妾虽是半个主子,可也是半个奴婢。要是太太要卖你们,或卖到别人家当粗使婆子,或卖入青楼,这江家还要不要颜面?”   上房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了祠堂议事的男人们耳里。   ☆、439 分歧   江舜诚与几个舜字辈的人已经到了,朗声道:“江家的女儿不许为妾,这几日便要与各房舜、书、传三辈的人订下《西岭江氏祖训》,这一条是与江氏儿郎不纳妾同样的。要做妾可以,先与江家断了关系!”   江舜信神色严肃,从未像现下这样认真,“你们这些姑娘听好了,老候爷这话是我们一致同意的。江家儿郎既不能纳妾,江家的女儿就不能给人为妾。谁也不得坏了规矩!”   传珠哭得伤心,先是因求到虞氏跟前要去皇城的事的话被拒,现下又有族人说不许她与人为妾,只觉得很没脸面,哭得一脸泪水,胡乱在脸上摸了一把。   江舜义亦在其间,颇是汗颜地盯着堂屋里跪着母女,真是太丢人了,他们几个在祠堂商量《西岭江氏祖训》,这上房堂屋就出了乱子,一个传字辈的女子,就敢跟舜字辈的祖辈顶撞。“来人,把传珠带下去,罚她去庵堂静修三年。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传珠被两名婆子拖着,大叫着:“祖父,祖父……你饶过我这回。”   西岭江氏正想借着江舜诚回乡省亲,得选出一位新族长来,最后一位尧字辈的二叔公如今瘫在床上,头脑清明,饭量也不错,只要家里人服侍好了再活些年不成问题。二叔公是再做不得族长的,如今得新选一个族长出来,也好引领族人过上好日子。   对于舜字、书字辈的人来说,这可是一次极大的机会。   谁都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生出异样。   江舜信早些年就与江舜义不合。此刻冷声道:“舜义哥怎么教的子孙,传珠竟大闹上房,顶撞族中祖母,传扬出去江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一个小姐居然嚷着要给人做妾……”   江舜义狠心咬咬牙。对传珠娘大声道:“让她剃发做姑子!绝不能因她一人,误了族里其他女子的名节!”   传珠娘吓得目瞪口呆,深深一拜,“翁……翁爹……”   “你还有脸叫我,你身为母亲,怎么教养女儿的,居然说出这等话来。滚!把她送到江氏家庵里去,告诉无心师太,给传珠剃发做姑子。”最初是被迫拿出主意,这会儿却是已经拿定不容更改。   江舜信被族人认为儒雅有余。果决不足。现下正是角逐族长之位的时候。江舜义是最有希望成为族长的人选。他不能因为一个传珠,就让自己的族长之位落到旁人之手。做了族长,便能更大程度地照顾自己这一脉的江氏族人。赢得最大的利益。   那边的传珠听见这个消息,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传珠娘想要求情,可看到一脸肃色的江舜义,更不敢说话。   另一位舜字辈男子江舜宏约莫有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捻着胡须,舜字辈里活着的,他便是最有资格的,而江舜诚因对族人帮助最多,许多人都认为江舜诚为族长最好。但江舜诚已经推辞了。要大家举荐三位出来,最后族里再召开各家的家主最后选出一位族长。   江舜宏笑道:“舜义兄弟果然有魄力。”   江舜义一脸正气,“敢坏江家的名声,便是我亲孙女也不会轻饶。”   几个人扫了眼聚在这里的姑娘,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长辈们抓了不是。   传珠自小就飞扬跋扈,没想这回竟是被最疼她的祖父下令送往江氏家庵出家为尼。   就连传珍也吓得不轻,连呼吸都压低了。   传玲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时不时瞥扫众人一眼。   内中有与传珠私下交好的,垂首看着长辈们,捧着越跳越快的心,生怕祸及到自己身上,越发谨慎起来。   江舜诚道:“唉,回祠堂继续商议,总得拿出个章程、结果来,早些定下新族长。”   男人们见这边的事已经处理,一个个恍若无事一般。   女人们却惊骇不下,尤其是江氏的女儿们,静立在队列中,一个个面露惊色。   传珠因撒泼大闹,竟要被剃发做姑子。   待他们走远,田嬷嬷与青嬷嬷才回过神来。   青嬷嬷喊了一声:“下一位!”   有女子应声走向前去,领了分发给自己的绸缎、金钗。   江氏祠堂里,舜字辈的长辈们回来,书、传字辈的人又停止了议论。   江传良继续读了一段《西岭江氏祖训》,这是江舜诚花了几月的时间才修订好的,在这祖训里,不仅有儿孙如何教养有了严明的规定,就是江氏女儿也有规定。   江舜义摇了摇头,道:“江氏女儿不为妾,这一条……”他停了一下,扫过众人的脸,“不为小户人家的妾,给皇子、皇孙、二、三品大员当个小妾还是不错的。”   江舜信愣了片刻,“你该不会是想给你孙女说情吧。”   江舜义道:“已经罚她到家庵剃发做姑子,这主意还是我拿的。”   他若再求情,岂不是打了自个儿的脸面。   江舜宏摇头晃脑,“我赞同舜义的话。”   江舜信想到之前江舜诚已经在上房院子里说了“江氏女儿不为妾”这条,偏这两个就要反对,他自然是站在亲哥哥这边,“我赞成江氏女儿不为妾。”   在江舜宏、江舜义看来,女儿就是要该为家族做出一些牺牲,只要那个人权势够大,为妾就为妾,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舜字辈里四个人,两个反对,两个支持。   江舜诚又问了书字辈的几人,下庄的几个几乎尽数支持江舜义,上庄里亦有不少人支持江舜义的意见。   江家儿郎不纳妾,在他们看来已经够苛刻了,可这是先祖订下的,但现在他们还要订新的规矩,能说上话,自然得为自己求得最大的利益。   族里,本有一个女儿就嫁给晋阳候为妾侍的,对他们那一支的帮助也不少,要是支持江舜诚,岂不是要与她断绝关系。   江舜诚吐了口气,“既然大家反对,这一条不入族规、祖训。但我们这房人,还得遵行。二弟,我看就入家规。”   江舜信附和道:“哥哥说得是,我听你的。”   众人在江氏祠堂商量至夜里二更二刻,才算是把一本《西岭江氏祖训》给解读完了,在大家认为不妥的地方,江传良拿笔记下。   当天夜里,江舜诚领着江传良修改《西岭江氏祖训》,重新核校,颇为满意,忙到大半夜,这才歇下。   四月二十日,赵氏三朝回门,江传温陪着新婚妻子回了北洼镇赵家。   江氏祠堂里很是热闹,男人们坐在祠堂的正堂内,女人们则聚在堂门外的院子里,议论纷纷。   江传良大着嗓门重新诵读了《西岭江氏祖训》,这大部分是江舜诚的心血,还有一些是昨儿与族人商议后的结果。男人们交头接耳,江氏族里尤其是四十岁以下的男子,几乎都是读过书、认得字的,议论纷纷。   《西岭江氏祖训》被定为族规。   然,在大家要选族长的事上,众人却各有支持的,多是支持与自己交好的人。更有趣的是,江舜信竟然落选了,有人推了他的次子江书海出来。   江舜宏、江舜义双双在列,但大部分的人还是推江舜诚。   江舜诚是文忠候,虽然致仕了,但他的子孙都在朝为官,长子、次子更是一文一武在朝中当着不小的官,在他们看来前途不可限量。   族人们想得很简单,只要江舜诚为族长,就会多多照顾族人,再说人家这次回来,还要带族里的后生去皇城念书,即便不在三位候选族长名单之列,大家还是不管不顾地嚷着要选江舜诚为族长。   江舜诚朗声道:“这……早前,我就与大家说了,让大家在西岭乡选族长。”   有年轻人大喊:“老候爷,我们大家就相信你。我们选你,你就不要推辞了!”   一个大家族,会有不少的族务,选他为族长,他可是在皇城的。   又有传字辈的老者高声道:“诚叔公就不要推辞了,大不了,我们大家再选一个副族长,由他暂理族长事务。”   有人大喊:“我选宏伯父!”   “我选义叔公,他行事最有魄力。”   一时间,祠堂里七嘴八舌。   女人们站在祠堂口小声议论:“我看还是选江书海才成,江传家书念得好,与老候爷又最亲近,就算族里有事,有他开口求助也最妥当。”   大家首先想到的还是利益问题。   女人们虽然没有表态权,可也能左右堂上男人的思绪。   今儿,但凡在十五岁的男丁都被召到了祠堂。   近中午时分,江舜诚因推辞不过,担任西岭江氏的族长一职,江书海被选为副族长,在江舜诚不在晋阳的时候,代为处理族长事务。   江舜宏、江舜义居然看着族长之位落到江舜信的次子书海头上,这个结果是许多人都没想到的。倒是江舜诚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了。   谁都清楚,名义上是江舜诚,可实则江书海才是族长。   将要散去前,江舜诚道:“书海,回头你寻两个字写得好的后生,把《祖训》写到祠堂的东墙上,以示后人。再挑几个后生细细的抄写几遍,留几本在族里,以后但凡江氏儿郎满了八岁,就要熟背《祖训》。”   ☆、440 助族人   江舜诚抬了抬手,田三牛递过手里的盒子,江舜诚启开盒子,里面是一叠银票,“这是三万两银票,祠堂、族学、家庵要修缮,还有族里几户寡弱子幼的也需接济,将那几户家境贫寒、屋子破旧的能修缮的则修缮。无法住人的,就重新替他们建几间新屋。总不能有人锦衣玉食,却让他们食不裹腹,居无安所。书海,这银票就给你着办了,你当着大家的面清点好了。”   有心开始庆幸自己选对了人,选书海首先这要银子的事就很方便。   江舜诚一家在皇城经营三十余年,人家身上拔几根毛,就能让大家过得很好。   江舜诚吩咐完毕,朗声道:“我前儿考核了族中后生们的学业,有十三个孩子学得不错,更有五个学得好的。一会儿念到名字的就来领取五十两银子,到了夏天族学堂休学,你们结伴上路前往皇城。”   在间隔的时间里,江舜诚回到皇城还需打点关系,把江氏族里几个书读得好的后生安排到皇城书院、鹿鸣书院内。   江舜诚饮了几口茶,“看着族里这些后生学习刻苦,本候深感安慰。”   江舜信笑道:“他日传家到了皇城,还得请大哥多多关照。”   江舜诚继续喝着茶,“族里的孩子只要争气,我自会拉上一把。若是不争气的,想管亦管不上。族有族规,各家亦得有个家规,不可让后嗣子孙乱了规矩。闹了笑话。”   这边正说话,一个着锦袍的年轻男子近了祠堂,直往一边侍立的文忠候府护卫奔去,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护卫面色微惊。转身进了祠堂,走近江舜诚在他耳边低语。江舜诚听罢,神色皆变:“此事当真?”   护卫道:“千真万确,来人正要讨老候爷示下。”   江舜诚起身对舜信、书海父子使了个眼色,径直与护卫往祠堂一侧的香烛房移去,护卫唤了来报信的年轻男子。   有下人抬了箱子上来,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一些粗布钱袋,每个钱袋内装有足够份量的银子。   江传良朗声念着名字:“江传禧!”   被喊中名字的少年走近江书海,接过一只钱袋。“用心念书。争取下回会试得中举人。”   少年应声。笑着接过,这就意味着,他有机会去皇城读书。   祠堂忙着派放银子。江舜诚唤了江舜信一并进了香烛房。   江舜宏、江舜义二人见江舜诚兄弟离开,彼此目光相对,在人群里寻觅一番也跟了过来。   年轻男子抱拳道:“早前,平西候按照老候爷的计划部署,严密监视晋阳候,平西候说不能再拖了,昨晚看晋阳候似有逃走的意思。”   江舜诚神色凝重,皇帝让他回晋地,就是给他机会在晋地大干一番,至少要保住故土百姓的平安。道:“皇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江舜宏、江舜义二人到时,听到的就是年轻男子说:“皇上诏告天下立吴王为储君。”两人微微惊愣,看来下一位皇帝是吴王,他们也从江传良的口里了解到,吴王便是琅琊公子,与江书鹏、江素妍皆是朱武先生门下的学生。   瞧这样子,江家这回又选对了人。   江舜诚见有人到,唤了来人,低声吩咐:“告诉平西候,动手抓人。”来人应声。他微微阖眸,忙道:“等等!”   晋地情势复杂,万一走漏了消息,要是惹出兵祸来,这里可是他的家乡,他赌不起。一定要好生部署,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江舜诚想了一阵,朗声道:“我带人与你一起过去。走!”   江舜信道:“大哥,你……这就要走?”   江舜诚看了一眼,“皇差要紧,我先跟着他们走一趟,不能生出丝毫闪失,否则我对不起朝廷,更对不住皇上的重用与信任。”他抱了抱拳,带了几名护卫,来不及收拾,风风火火地离去。   江舜义与江舜宏交换眼神,道:“吴王被立为储君了?”   江舜信应答一声。   江舜宏道:“这是好事。皇上老了,这立储之事不过是早晚而已。我们江氏族里的年轻姑娘倒有不少,我看不如挑些相貌好、人也机灵的,再与文忠候说说,让他送两位嬷嬷来教教规矩,学学才艺。”   他的话最是明白,就是要培养几个美女,送给新君和当朝权贵,以求为自己的子孙铺一条荣华富贵路。   江舜信虽有几个孙女,但最温柔敦厚的当属传珍,留下的几个年纪都太小,传玲虽不错,可传玲的性子与传珠有几分相似,这样的姑娘不适合去皇城。心下一动,道:“我已答应了大哥,不让我们这房的女儿为妾。”这可不是现成的藉口,正好拿来一用。   江舜义冷声道:“你们这房自不用如此。好歹还有文忠候、平西候,更有一个即将嫁给左肩王世子的郡主,我们哪敢与你们比。”   江舜信伸出指头,支吾着说了句“你……”正想辩驳几句,但想想,他到底是江舜诚的亲弟弟,自然是帮着自家兄弟,江舜诚的儿女出息,他这个做二叔的也跟着脸上有光。   江舜宏道:“纵观豪门望族,哪家府里没出个宫中娘娘。像我们江家,不说出几位,出上这么一两个还是可以的。”   江舜信有些动摇,他有几个孙女,要是培养出一个娘娘来,那也是皇亲国戚。虽有兄长一房出息,到底不是自己这房,要是孙女们真做了娘娘,他亦能得个公候伯爵的名头来。   江舜义冷声道:“你我都这一大把年纪,争这荣华体面还不是为了后世子孙。”   江舜信觉得有些道理。要是出一个娘娘,若是传家入仕,也能多个帮衬的人,“大哥有急事出去。这事儿得与大嫂商量方好。大嫂那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江舜宏道:“这事儿就让几位太太去说,妯娌之间,比我们好说话。”   江舜义见大家动了这心思,这会子自己又没做成族长的位置,恭谨地打千儿,“信兄弟,还得劳你与书海说说,把我家传珠从庵堂里放出来。”   之前还装好人,这会儿听说吴王被立为储君。就要放人了。   江舜义还真是变脸比翻书更快。   江舜信道:“人是你关到庵堂的。可不是我家书海。你要放人。自己去放。大嫂早前就说了,传珠那性子不改,只怕入了宫也是个惹祸的。”   江舜义对传珠的相貌颇有信心。只是这丫头因为有几分姿色,打小就被惯坏了,道:“我会让内子好好教训她的,让她吃吃苦头,知晓收敛。”   想到荣华富贵,江舜信决定,他这一房也不立什么“江家女儿不为妾”的规矩,女子是做什么的?就是为家族牺牲的,父母养她一场,就该为父兄牺牲。   族里念书好的后生有了新的奔头。舜字辈的三人又与书海私下商量了一番,要从江家族里挑几个相貌好的女子好好培养,也备他日送给皇城权贵,亦或入宫待选。   书海听了舜信的话,亦有些心动,可又想到江舜诚说的话,左右为难,他只得传珍这一个,也早与人订了亲的。   书山倒有两个女儿,一个是传玲,还有个更小的,唤作传琴,今年才十岁。   书海一人难敌三嘴,只得勉为其难的同意,留了书字辈、传字辈有适龄女儿的男丁下来议事。   一群男人商量着如何走上荣华路,这回不是通过仕途,而是把获得荣华路的法子寄托在女儿身上。   这边才刚议事,舜字辈、书字辈的几位妇人又到了上院堂屋里陪虞氏说话。   说来说去,就说到吴王被立为储君的事,族里想挑几个相貌好的小姐要送到皇城。   素妍在西屋里练字,听了几句,握着笔的手,再也无法安宁。   回到江家庄,先是族人们要为读书的后生谋出路,看似要找江舜诚讨主意,其实也就是要江舜诚搭手帮忙。十三个人去皇城,光每月就得花费不少,要是他们再带上一名书僮、小厮,就花得更多了,一旦江舜诚搭手帮忙,就得由江舜诚来管一日三餐和花销。   如今族人又想通过裙带关系换取荣华。   虞氏听明白了大家的话,惊道:“之前不是说江氏女儿不为妾么?”   舜义妻笑道:“那是你们这房的家训,可不是我们的,我们只遵男儿不纳妾,可没说女儿不为妾。”   虞氏扭脸望向江舜信妻子李氏,“弟妹也是这么看的?”   李氏道:“咏亭也有此意,传珍便罢了,她是一早与唐家订了亲的。书山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呢,传玲这孩子大嫂见过,是个泼辣、水灵的,要是好好调养三年,定是个好的。”   素妍听到耳里,没想全族人都疯了,个个都上赶着要把女儿送人为妾。   虞氏惊骇不下,不由冷声道:“无论怎样,我的女儿、孙女、重孙女……是万万不会给人为妾的。哼——”   这一条,本是素妍想为江氏女儿争取的,却很快就被族人给拒绝。就连江舜信也说毁诺也就毁了,早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和江舜诚一样,这一听说其他族人要如此,他也要凑热闹。   李氏央求道:“大嫂,难得大家都开了口,你在皇城认识的人多,帮我们找一名教引嬷嬷,教她们一些规矩。就算不能入宫,对她们将来嫁入公候世家也是有益的。”   ps:   江舜诚其实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而素妍在这一点上很像自己的父亲,或者说其实江家儿女骨子里都是有情有义的。   ☆、441 重金悬赏   虞氏冷笑了两声,真真是哭笑不得,问道:“弟妹当真舍得把你的两个孙女送去给人为妾?”   李氏定定心神,她最初也不舍的,可一门的兴旺系挂在男子的身上,再说今儿传珠闹出的那出,她亦听人说了。“传玲自个愿意,我们做长辈的,又没逼她们去做妾。”   素妍气得搁下手中的笔,“叭答!”掀帘而出,“二婶这话说得,好像与你们做长辈的就没关系了?传玲才多大的孩子,她哪里知道事情的轻重,只想着穿得好、吃得好就光鲜,却不知这背后有多少辛酸。你们身为长辈,不教她们正确的做法,还要由着她们胡乱,这还是长辈吗?”   居然以孙女愿意为由,随水推舟,或者说,这也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女子居然成了礼物,被长辈们一句话就要送人为妾。   舜宏妻见素妍言辞咄咄,道:“郡主,你还是尊贵人呢,怎能这么说话?”   “我怎了?我这样说还是对你们的尊重。明知晚辈做错了,你们不纠正,反要借此利用,天底下有你们这样的长辈吗?”   舜义妻忙道:“这可不怪我们,今儿传珠闹的那出,郡主可是瞧见的呢。怪只怪她们的命不如郡主好,不像郡主有一等公候的父兄,兄长、侄儿个个都是有功名的。他们没有这样的出身,要想有荣华富贵,便只能给人做妾了……”   让自己的孙女、女儿去做妾,还能说得这样的义正言厉。仿佛与他们就没有半分的关联。还说这样的话来奚落素妍。   素妍咬了咬唇,“我不管,若是她们当真自愿便罢,要是你们逼人如此。我第一个就饶不得你们。”   虞氏不愿让素妍听到这些事,就如她所想,素妍会生气。虞氏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若是换作自己,便万万不肯让自家的女儿受半分委屈。自家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要送给别人践踏、欺辱,她宁可养一辈子,也不愿被人欺负了去。   舜宏妻道:“郡主放心,自是她们自愿的,要是不乐意。我们一定不会强迫。”   素妍取了青嬷嬷新沏的茶。一口饮下。因为太烫,想吐不是,要咽下也不是。强行咽下,灼痛咽喉,仿佛吞了口火入肚。   舜义妻生怕虞氏不应,“喏,我瞧着田嬷嬷和青嬷嬷倒是好的,不如虞嫂嫂割爱,留下一位在族里,让她们先教着小姐们规矩。”   虞氏看着田嬷嬷,田嬷嬷连连退后两步,他两个儿子都在皇城。两个都是江家庄子上的管事,日子过得也不错,比江家族里中等偏上人家还要稍好些。   青嬷嬷一直视素妍为亲闺女,让她留下,她也不乐意,忙道:“几位老太太真会说笑,我们不过是候府的下人,哪有宫里的嬷嬷懂规矩。我还想着回南桥乡田家庄看看,要过继一个到我死鬼丈夫名下,好为田家延续香火呢。”   田嬷嬷接过话,道:“你先别急,我已托了娇姑奶奶帮忙物色人选,许就在这两日了,待选好了人,你再去看看,已经说好了,年纪在八岁到十五岁间的,这个年龄最合适,到了皇城,你再亲自调教,待你老了,也是个依靠。”   江书娇嫁到南桥乡田家庄,正是田嬷嬷娘家的庄子。那在南桥乡算得是数一数二的大庄子,一庄的人八成姓田。   两人故意岔开舜字辈老太太的话,就过继嗣子的事儿拉开话来。   素妍自然明白她们俩的意思,谁也不愿意留下来,一个是虞氏身边得力的,一个是素妍身边的乳娘。“青嬷嬷放心,改明儿放你几日假,特意回乡去办这事。”   青嬷嬷行礼谢过。   舜宏妻见嬷嬷不乐意,虞氏又不开口,目光就落在举止大方得体,比族里小姐更像小姐的白芷身上。   白芷忙道:“奴婢虽是丫头,却是皇上钦封的正八品女官,有封号,有官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身有功名,要想留她来调教那些小姐,亦是不可能的。   李氏笑道:“大嫂,你看这事儿,还得你帮忙才好。教引嬷嬷得你帮忙寻个好的,否则还真不成。”   素妍并不答话。   田嬷嬷可不想留下,见几位老太太、太太都看着自己,低声笑道:“老太太,我们候府是有位从宫里出来的教引嬷嬷。老太太该记得,几年前为了让郡主学规矩,特意求了宫里的贵人帮忙讨了一个嬷嬷来。”   虞氏有这印象,“后来,她去哪儿了?”   田嬷嬷娓娓道来,“早前,闻家的六姐儿要待选皇子妃,闻太太特跟老太太求了去,专教六姐儿宫中规矩。“   虞氏这才回过神来,吐了口气,“我记得桂嬷嬷说过,她老家亦是晋地的,十三岁就入宫做了宫女,服侍过两代皇帝的后妃。”   田嬷嬷应道:“正是。”   虞氏道:“她还在闻府?”   田嬷嬷笑了起来,“老太太好些年没打理候府不知道,闻六姐儿嫁了十一皇子后,桂嬷嬷就回了文忠候府。大太太赏了个恩典,让桂嬷嬷挑了顺眼的丫头认作干闺女,服侍她起居饮食,如今在果蔬庄子里养老。”   因是小事,虞氏未曾过问,听说是沈氏的意思,心里也安慰不少。   文忠候府上下素来是厚待下人的,从来不会无故责罚。   青嬷嬷微微颔首,“这事儿,我也是听说过的。”   虞氏轻叹一声,“桂嬷嬷是晋地人,让她回晋阳许是乐意的。”   几位老太太听说,顿时舒展眉宇。   舜宏妻道:“还得劳你写封信,把人叫来。”   虞氏看了眼素妍:“妍儿。你来写信吧。”   一切改变不了,除非那些江氏女儿拒绝与人为妾,可她今日瞧见了传珠,疯了一般地大喊大叫。说要给富贵人家为妾。为了荣华富贵,她还当真连女儿家的颜面都不要了。   素妍很想早早地离去,偏江舜诚离时留了话,让她们母女在江氏族里再住三日,还说只需三日便好。   虞氏道:“人,我可以借给你们,但你们得厚待桂嬷嬷母女。”   几人齐声应下。   这几日,对虞氏来说异常疲惫,忙于与族里的妇人周旋。   大家坐了一阵,谈妥了诸事。这才各自散去。   夜。残月如钩。撒落出淡淡的银辉。   江传良送了纸墨来,素妍以虞氏的名义写了信,让白芷送到虞氏处。白芷给虞氏念了一遍。   虞氏道:“就这样吧!明儿一早就让传良把信送出去。”   素妍打下抽屉里,一眼就瞧见了唐观送来的拜帖,“四月二十三日辰时二刻,晋阳城西灵光寺凉亭一见。”他就确定她一定会去?   多想拒绝,可她无法忘却唐观夜里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敬重,没有半分的怠慢与不恭。   他是这样一个翩翩君子。   去?还是不去?   想要拒绝,她说不出口,可要她后日便去着实又难了一些。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被关了一日的传珠又从江氏家庵里放了出来。转而关入了祠堂旁边的佛堂时抄写经书、养心修性,听说在关进去前,舜义妻与传珠娘特意狠狠地训斥了一通,也不知说了什么,传珠是少有的沉默,老老实实地进了佛堂。   传玲颇有些失望,在她看来,传珠就应该真的做姑子。   素妍呆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练字,就是整理江舜诚校改后的《西岭江氏祖训》,这和素妍之前看到的已经精减了四成,估计是把族人们不能接受的部分都改掉了。   抄了大半日,竟没瞧见江传良与张昌兴二人的影子,就连追随他们的小厮也不见了影子。“四爷和张大爷今儿去哪儿了?”   白芷轻声道:“说是老候爷让他们过去帮忙呢。”   “帮忙?”素妍面露疑色。   江舜诚是不放心江书鲲办砸了皇差,这才亲自赶回晋阳城。   江书鲲在晋阳城,但一直没有露面,他是以暗使钦差的身份入晋,目的就是要调查静王谋逆案。   从皇城传来消息,静王事败,服毒自尽身亡。   皇帝大怒,将静王家眷下了诏狱,待候发落。   静王头晚死,吴王次晨就被立为储君。   素妍的记忆里,皇帝并没有立吴王为储君,而是留了遗诏,要他灵前登基。   白芷欠身,“郡主,奴婢派人去打听一下。”   素妍继续抄写着《西岭江氏祖训》,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白芷回禀道:“郡主,听说候爷今儿在江宅宴请晋阳城的书生、才子做文章,四爷、张大爷还有族里十三位有些才名的后生都进城了,个个都想赢赏红呢。”   第一名一千两银子,这对出身寒门的文人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这还不算,更大的吸引是能推荐去皇城读书,且还能赢得声名。江舜诚是谁,可是做了十几年丞相的重臣,皇帝赐封的文忠候,自古以来,有几个文臣凭自己的本事得了公候封赏,还能世袭的,廖廖可数。   召集大家作文章轰动很大,也就是说,晋阳候已经被捉了。   “你还打听到什么?”   白芷面露诧容,“郡主怎么猜到的?”怎就知道还打听到别的事,她转而又道,“晋阳城出事了,有五百羽林军侍卫抵达晋阳,带领晋阳府官兵包围了静王府。静王府上下已被打入大牢,晋阳候一家亦在郊外被抓,择日押送回皇城。城里都乱了,都在说静王谋反,在皇城畏罪自尽了……”   ☆、442 二见如故   这消息是早晚都会传过来的,不过是看谁下手更快。   姜,还是老的辣。   江舜诚出马,快、狠、准。   门外,传来童英的声音:“郡主,属下回来了。”   素妍回眸看着白芷。   白芷面露羞色,原是该一早与素妍说的,“是我让童护卫帮忙打听的。”对门外问道:“童护卫,你打听到什么了。”   “今日一早,晋阳城府尹带着官兵包围了曾家,曾家被定为叛臣一党,已被查抄,府中上下都下在了大狱!还有学正、州判、州同等三家也一并获罪被查。”   素妍让白芷倒了水递给童英。   童英站在门外,喝了温热的茶水,继续禀道:“老候爷今儿定的题目是《招安告示》。”   江舜诚一定是告诉所有参加比试的学子、书生,关于静王谋逆的事,要借着此事,招安那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十五万雄兵,与其除杀不如招安。这就好比河水泛滥,堵截不是法子,而最好的法子是疏导。招安亦是如此,将这些将士继续为朝廷所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此次为了全力一击,皇帝赐给了江舜诚有先斩后奏之权。   素妍浅笑道:“不知今日何人能拔得头筹。”   童英道:“属下这就去打听。”   素妍看着手里抄写完毕的《西岭江氏祖训》,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   夜里,睡得正香,听到院里有江传良说话的声音,那语调颇是轻松欢快。   次晨白芷服侍完素妍梳洗,递过一张纸来,低声道:“郡主,你猜昨儿谁得了头名?”   “谁?”   “晋阳才子唐观!”白芷从袖里取出一张纸,这是童英令人抄写的《招安告示》,素妍接过,但见一改上回看他文章时的华而不实。这回言辞之间恩威并济。辞藻恰到好处,看罢之后,素妍只觉热血澎湃,若自己是静王军,也会接受招安。   一份《招安告示》便能写得非同寻常,让人心境难平,这便是不俗之处。   告示如此,可见其文章自是不俗。   素妍捧着纸,“白芷,你去瞧瞧四爷那儿可能寻出一主一仆的男装来。”   白芷低呼“郡主”。   素妍没有瞒白芷。没错,她接到了唐观送来的拜帖。与其说是拜帖,更像是两人相约一见的帖子。   是帖子而非私信,更不是情书,这只是一个学子对知识的渴求。   “再让童护卫替我们准备好马匹,一会儿就出去。”   正说话,青嬷嬷打帘进来,“这是要去哪儿呀?”   素妍笑道:“回晋地好些日子了。见今儿的天气不错,想与白芷出去走走。”   青嬷嬷道:“老太太等郡主用晨食呢。”   素妍出了西屋。   虞氏坐在堂屋的桌案前,看着几道菜式,再无胃口,微微蹙眉,即便李氏已经尽量安排一日三餐,可虞氏还得吃得不大尽兴。   素妍笑问:“娘这是怎了?”   “瞧瞧这几样菜,连我们皇城果蔬庄子上供的菜一半都不及。”   果蔬庄子上有二十亩果林,里面种植着各式各样的果树。还有三十亩蔬菜,也是什么菜都种。文忠候府吃不完,就让下人们拿到皇城两市上售卖,卖了钱,也够庄子上的下人们花用。   素妍道:“就算不合口,娘也得吃些才是。要不娘今儿也去外面走走,整日闷在家里,无聊得紧。也不做旁的,就在庄子里各家各户去转转,当是散心了。”   田嬷嬷想反对,正要开口,虞氏却已经接了话。   虞氏笑得豁然开朗,“这个主意正好呢。就依你说的,吃罢了饭,就去村里走走。你四舅还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想见我,已经去了城里的江宅,知我在乡下,说是四月二十五要亲自登门拜访。”   “我们明日就回城。”素妍笑着安慰了虞氏几句。   白芷并没有寻到合适的衣衫,耷拉着脑袋进来。   不是说昨儿就已经比试过了么,可江传良还不见回来。   素妍又令白芷去寻传珍,要她小心地借来两套男式主仆的衣衫。   虞氏带了田嬷嬷与大丫头及两名护卫去村里转,由书山妻亲自陪同前往。临走的时候,素妍坐在窗下练字,待她一走就换成男装,领了两名护卫自大门而去。   *   灵光寺后院凉亭内,唐观早早就令人备了茶水,随行的小厮时不时往寺门方向奔去,一次又一次,都未瞧见人来。   灵光寺不大,只分前后两院,前院是佛堂,后院是僧人与香客休憩的院子,一座供僧人住宿,一座是招待香客的,在两院的中央,还有一座茅草凉棚,上面书着“空灵亭”。   她会来么?   唐观不停地问自己,心情有些紧张,心跳加速,他希望她来。   本不问世事,只因为她,他迈出了艰难的一步,甚至在昨儿出席了文忠候主持的比试,谁也不曾想到,试题是《招安通告》。既然去了,他就要全力以赴,写出一篇完全不同的文章,哪怕是通告,也要写得令人拍案叫绝。   他竟赢得了头名!   得!得!得!   小厮奔进了亭子,笑道:“九爷,人来了!”   素妍一袭男装,蓝灰色的茧绸袍子,头上挽着纶巾,身材纤细,双手负后,猛一看去,不知道的还会真以为她是男子,偏步态姣好、轻盈,不一会儿就近了跟前。眉目如画,皮肤白净胜雪,举止优雅得体。   “让唐公子久待,在下真是过意不去!”   她能来便好!   唐观抱拳回道:“江先生能大驾光临,在下倍感荣幸。请——”   童英与韦雄微愣,还以为素妍是进城,竟是到了这家不大的寺庙,为的就是见这位年轻的公子。   但见唐观头裹米白色纶巾,穿着一件米白色绣墨绿松叶纹袍子,登着墨绿缎小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晴若秋波。高挑身材,容长脸面,生得玉树临风,真乃一翩翩君子。   宇文琰对素妍的感情,童英与韦雄都是知晓的,竟是领他们来见一个书生,而这人还是晋阳大才子唐观。   韦雄满是忧色地看着童英,要是这事被宇文琰知道,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童英低声道:“郡主既然带我们来,便是行事磊落。”   韦雄压低嗓门。“若真是磊落,为何着男装?”   童英不再答话。“我们是来保护郡主的。”可不是来说三道四。   就算宇文琰在,只怕也不能拿素妍如何,何况是他们。   唐观亲自为素妍沏了一盏茶,双手捧过,“江先生请!”   “你一口一个先生,我反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是不是也该尊称你一声唐先生?”   不唤她先生。唤她什么?   素妍歪着脑袋,唐观一时怔忡,笑道:“还请教……”   “言重了,不过一句玩笑而已,那我也称你为唐先生吧。今日只是切磋,不为别的。”   唐观深深一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琴棋书画在下已经备好。”   “好!就先下一盘棋。”   唐观唤了小厮,捧过棋盘。二人相对而坐。   白芷站在一边,瞧得很是细致。   小厮只觉这丫头气质不俗,低声问道:“姑娘也会棋艺?”   “不算精通,只与郡主学过。”白芷歪着脑袋,眼睛停落在棋盘上。   唐观走了二十子,便越发觉得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其实棋路稳打稳扎,又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江先生的棋艺令人佩服!”   鬼谷宫的弟子,棋艺岂是差的。   不过走了三十八子,唐观甘拜下风。   唐观的棋艺算不得出彩,最初张扬犀厉,二十子后渐渐转为沉稳、内敛。   两人饮了一会儿茶,唐观吟诗诵词,素妍微蹙双眉并未言语,诗词皆是谢文杰的大作。   唐观彬彬有礼,“香客院已备下文房墨宝,江先生请!”   素妍随他进了香客院,笔墨摆在一张桌案上,可以看出,这是一早就备好的。素妍道:“唐先生先请!”   唐观沉吟片刻,挥笔写下一首诗,素妍看着龙飞凤舞、行云流水般的行书,这与她熟悉的风格又略有不同,苍劲有力中又张扬狂野,他的字就似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给人一种视力的冲击。   唐观移开纸,素妍拿了笔,沉吟片刻,写了一首江舜诚年轻时做的春游诗。唐观眼前一亮,轻叹道:“江先生的字,总是别有一番情趣,简单超然,婉约清新,如春风拂面,似花香扑鼻。”   “我的字,少了一份雄浑厚重、气势力道。”   她是知晓自己的不足。   但因为她的优点太过明显,只有深懂书法之人才来瞧出她的不足,这样的不足,正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世人,岭雪居士其实是个女子。   唐观笑道:“而在下的字,洒脱有余,游刃不足。”   “那是先生活得太过恣意,心无挂碍,自然洒脱飞扬,游刃不足乃是固步自守,少与旁人有交。在下还是那句话,木秀于林,先生应该走出晋阳,多结识一些天下名士,他日定有大成。”   唐观低声沉吟,“木秀于林……”   “孤木傲于山野,独受风雨,歪了、曲了很难自知。木秀于林,蒸蒸日上。走出晋阳方晓差劣不足,更易进步。”   “就如江先生与附庸山人、白峰居士、谢文杰、玉若笙、砚脂楼主为伍,有这样的朋友,先生才华自然不俗。”   ps:   唐观大概是该文里最优秀、最有才华的一个人物,是一个“金岳霖”似的人物 各位读友,求粉红票票了!有票的请投上一票哦,看在浣浣春节未断更,一直在用心更文的份上,有额外起点币的,给个打赏吧!嘻嘻,鞠躬飘走。   ☆、443 子嗣   素妍道:“他们的才学,非我能够比拟。我所做的,只求书法丹青有所进益。若是先生前往皇城,许能结识朱先生。离开皇城时,朱先生曾说过秋天时要远游。”   话落素妍却意外地忆起,唐观字远游,而朱武的远游与唐观的远游,心下不由微沉,面露窘容。   唐观若去皇城,便还能与朱武结识,得朱武指点,方是最大的收获。   “江先生愿为我引荐朱先生。”   素妍应声“乐意效劳”,无论是棋艺还是书法,她能看出唐观是一个翩翩君子。   唐观喜道:“多谢江先生。”   “附庸山人、白峰居士、谢大才子和玉老先生皆是世外之人,不愿涉足红尘,故而在下必须信守承诺。我只能将朱先生引荐于你。”   唐观固守晋阳,就算是晋地的大才子,却难越朱武。只有走出晋阳,得遇更多的才子,才能有更大的进步。   “我父亲生平有一大愿望,便是在有生之年建立一座天下最大的藏书楼,朱先生与几个皇城的儒学前辈答应帮忙收集书籍,近来朱先生得了前朝所著的《八部全书》正于皇城忙着抄书……”   唐观惊道:“八部全书?”   素妍微微浅笑,自信满满,“不仅是此书,《问天下》、玉若笙所著的全套《乐府十二章》、三百年前失散民间的《风雅》……”   她一口气说了十几部书名,直听得唐观眉飞色舞,这些失传的书籍,他多只听过书名,未曾看过,但凡有才之人都会爱书,何况是他。他忙忙问道:“这些书,江先生都看过?”   素妍回眸道:“唐先生应该听说过,朱大先生的藏书楼很大,里面的书可不少呢。”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抱拳道:“我得回去了。家母还在家中等我回去用午食,就此告辞!”   唐观一番挣扎,她是对的,只有走出去,才能结识更多的人。抱拳道:“还请先生帮我修书朱大先生,在下也好带书信前往求教。”   素妍道:“先生若抵皇城,可往义济医馆寻我。我会亲自领你去见朱先生。”她抱了抱拳,仿佛不是女子,根本就是一介书生,落落大方。她这可男可女的装扮,与他又亲近了两分。   她翩然而去。   唐观看着桌案上的字。越瞧越喜欢,她的年龄虽不大,却亦是一身才华,傲然于世。   小厮歪着脑袋,比对着二人不一样的字,瞧不出所以然,问:“先生。是你的字写得好,还是江先生的字更好?”   唐观垂头,细细地比对,“江先生欠缺的只是功底,照此下去,不出两年书法定在我之上,而她的丹青已在我之上。”   “啊——”小厮惊叹,“她看上去年纪不大。”   “英雄出少年,若不是她学得太多。书法一定会更好。我不如她,我棋艺不及,音律也只与她算个平手,书法略比她好些,丹青却不及她。”   她不会诗词歌赋。   他亦不会布阵医术。   人,各有优缺,她的出现带给他的更多是意外。   一个女子自幼离家,学得一身的傲世才华。   他敬她,也不由自己地为她牵引着目光,她已经走了很久,他还讷讷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   杨云屏三月初七嫁入吴王府,行事端方,与两位侧妃也相处融洽,自她入府,但凡吴王回来,都住在雨露院。   前朝,皇帝刚议定了立储之事。   吴王府里就得了消息,舒太妃份外欢喜,直夸杨云屏是福星,嫁入府里刚月余吴王就立储君。   夸完了杨云屏,舒太妃瞧着她的肚子,“云屏呀,你这肚子可得争气些,早些给阿轩生个嫡子出来。”   她只尴尬地笑笑,一边许纤玉抱着庶长子,正笑着逗弄着孩子。   舒妃自上元宫宴后,就莫名失宠了,怎么也想不明白,就是在宫宴上与崔珊联手为难安西郡主,当时就被舒太妃训斥,回府之后又被禁足,待她出来,府里就多了位正妃。   杨云屏轻声道:“母妃,我正想与你商量呢。早前,殿下与顾家就有婚约,是不是该将顾妹妹纳入府里?住对月那日,我回娘家,嫂嫂说吴王瞧上我大舅的侄女宜慧。”   傅宜敏,舒太妃到也听说过,这是傅丞相的唯一的女儿,却不知道傅家还有一个侄小姐。   杨云屏道:“宜慧妹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是我二舅的女儿,生母过逝得早,后来娶了继母,傅夫人想着宜敏无姐妹相伴,便将宜慧接到了身边哺养,也是如女儿一般养大的。”   若真是傅丞相的亲生女儿,未必舍得给吴王为妾,因是侄女,也是嫡出身份,倒也配得上吴王。   舒太妃笑道:“你是个大度的,我瞧着也喜欢。”   “要是母亲不反对,我就做主让人挑个良辰吉日,把二位妹妹抬到府里来。”   傅丞相的侄女,当女儿一样养大,这样也让吴王多了个帮手。   舒太妃明白过来用联姻方式巩固势力时,才恍然知晓自己给儿子选的两个侧妃,其实都不合适。立时想到,吴王最大的帮手是镇国公府的杨家,目光又落在杨云屏的肚子上,“不急!不急!吴王有话在先,一定得等你有了身孕,才肯再纳新人。”   杨云屏低头羞赧。   吴王待她温柔,也敬重。   她亦努力做到素妍说的那些,赢不到他的真心,就得到他的尊重。   舒太妃审视着杨云屏,左瞧右看一番,“瞧你这身子骨,一看就能是生养儿子的。许是太累了,这样吧,母妃帮衬你一把,让你轻松些,让你好生育子嗣。”   舒秀仪从鼻息里挤出一毕鄙视,“怀不上儿子那是各人的命。瞧瞧许妃,不过才一晚,就怀上皇家血脉。”   舒太妃怒喝道:“不想出来请安就给本妃滚回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舒秀仪摇摇曳曳地起身。“王妃姐姐。谁不知道傅丞相是你舅舅,把你表妹纳给吴王,当我和许妃是傻的么?你做何盘算,我们大家心知肚明。”   这事儿,舒太妃也知道,许妃也知道,可她们都不会点破。   就算是如此,这样的联姻也能拉拢傅家与吴王的关系。   皇帝处处为吴王打算,让傅翔为相,也是因为傅翔是杨云屏的亲舅。   舒太妃厉喝:“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越发不成个体统。吴王妃好歹是正室,是你姐姐。有你这样和正室说话的么?看来本妃真是太纵容你了。来人,拿了我的帖子,上报内务府,就说吴王侧妃舒秀仪,有失体统,请求降为妾侍。”   舒秀仪没想一时按捺不住,竟惹恼了舒太妃。“你是不是我亲姑母。不帮我便罢,居然帮着这个老女人……”   舒太妃扬手就是一巴掌。   许妃只作没瞧见,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她这辈子,有这个儿子就足够了,后半生的荣华,许家的荣华都能保得住。旁人如何,打也好、骂也罢,斗得你死我活,与她没关系。   “舒秀仪。我告诉你,本妃还是你婆母,我素来帮理不帮亲,你再胡闹,小心本妃做主将你贬入冷宫。这上报内务府、礼部的折子还没递上去呢,你是侧妃还是妾侍,得吴王妃和我说了算。”   杨云屏一早便猜到会这些。出阁前,六公主给她讲了许多宫里妃嫔的争斗和伎俩。轻声道:“母妃,算了。舒妹妹也是一时气话。”   舒秀仪厉声道:“你这是故意的,故意看我笑话,看我被罚……”   舒太妃低吼:“滚回去!免得瞧着你心烦。”她一扭头,有嬷嬷过来带走舒秀仪。   许纤玉一直觉得,杨云屏是个女将军,对于这后宅之事一窃不通,可这一个月瞧下来,当真是个贤惠的,吴王府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和舒太妃也相处和睦。更难得的是,居然会为吴王张罗纳妾,只这一点,是多少妻子都做不到的。   舒秀仪咬咬双唇,满含哀怨地转身离去。   舒太妃道:“越发不成个样子。云屏,你是个大度得体的,莫与她计较。”   杨云屏笑道:“母妃放心,都是自家姐妹,我不会往心里去。”   这一日请安,在舒太妃的发怒,舒秀仪被训中结束。   转眼就到四月十四,杨云屏始终静默地打理着吴王府,为了让她在吴王府能够有几个帮手,六公主也是尽心为她选备合适的陪嫁丫头。   现下,几个大丫头都能独挡一面,亦给她减轻了不少。   雪雁捧着羹汤进来,“王妃,这是太妃娘娘做的莲子羹。”   杨云屏接过羹汤,吃了两口。   雪雁皱了皱眉,“唤黄莺来瞧瞧,王妃的小日子有些时候没来了。”   杨云屏道:“且再等等。”   “王妃出阁前,六公主就给你配了上好的秘方调养着,又有安西郡主给你开的方子。也许是……”   “不能肯定的事,莫要乱说。”   翠鹂进了院子,一路快走,喘着粗气道:“王妃,殿下回府了,正往这边来呢。”   “让她们把香汤备好,还有,让厨房把他爱吃的糕点都送来。”   翠鹂吩咐了小丫头去备香汤,自己往厨房那边移云。   雪雁笑着退到了内室外面,刚出来,就见吴王一袭玄袍进来,瞥了她一眼,进了内室。   杨云屏站在窗前,手里拿着剪刀,正在剪窗花,上面是鲤鱼跃龙门的图案。   吴王张开双臂,从身后将她抱住,低声问:“好些日子没来,有没有想我?”   杨云屏吃吃笑着,“想你的人多了,还不晓得你在想谁呢?”   “我想的是你。一回府就往你这里来了。”   ☆、444 真心姐妹   杨云屏搁下东西,回头看着他,伸手给他褪了外袍,“近来宫里的事多,你要在圣前侍疾。回到家里,你就坐着让我来服侍,让我们像寻常夫妻那样。小时候,我娘就常说男人不易,要在外面打拼,做妻子的就得多多体谅。”   吴王喜欢来杨云屏这儿,爱听她说话,总给人一种温暖。在她的身上,他总觉得能捕捉到熟悉的东西。是因喜欢她与素妍交好么?还是因为,她和素妍有着相似的东西。一样的不是深闺女子,一样的也曾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他静静地坐在榻前,看她为自己褪去外袍,为他递过不烫亦不凉,温度正好的羹汤。   他吃了两口,“是母妃做的?”   “每次母妃一做羹汤,我便知道你要回来。”杨云屏带着怨责,“为何母妃知道你回来,我却不知?”   吴王笑道:“下次,我让人也通知你。”稍顿一下,怕她多想,“我不是想让你高兴么。喏,前几日让内务府的人打造了一支钗子,你若戴上指定好看。”   他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支点翠钗子,随手给她插在发髻。   有这么一瞬,杨云屏心头犯起涟漪,她想知道这个男人是否有丁点地喜欢过自己。她晓得,他曾经疯狂地喜欢过一个女子,那是她的义妹。是,换作自己是男子,也会喜欢上素妍的。   杨云屏从未嫉妒过素妍,有的只有羡慕。   吴王问:“这样看我作甚?”   “我的夫君是天下最好看的男人。”她笑,抬手轻摸着那只金钗。   宇文琰最爱做的事就是跑到针工局挑了布料,让绣娘们照着素妍的身缎做四季衣裳。然后又去内务府,让他们给素妍做漂亮的首饰。乐此不疲,仿佛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倾注他对素妍的想念。   前两日吴王看到宇文琰这么做,明知素妍不在,可他还是做了。自己也与十皇子去瞧了瞧,十皇子也给将要过门的妻子傅宜敏打了一套,而他只在里面挑了支瞧着不错的钗子带回来。   于他。给女人挑首饰。已经是极限。   有下人提了香汤入浴房,吴王赤着上身走了进去。   杨云屏将他换洗的衣衫挑了出来,搭配妥贴,“里面备了香胰子和澡豆。”   宇文琰拿着帕子,挫着胸前,“江舜诚还真是厉害,一到晋地就搅得满城风雨。上书朝廷,讨要了二十个七、八品的武职官位,亲撰《招安告示》,让静王囤养的将士前往官衙接受招安。恩准不予追究其罪。这是恩。而他的威是逾期一月,若不接受招安者。便视为叛逆,人人得以诛之。诛杀一名叛贼,视为无罪,还能得官府赏银。”   杨云屏笑道:“有这等厉害的父亲,难怪教出了素妍那样非同寻常的女儿。”   “《招安告示》是悬赏《论家族兴亡》之后的又一悬赏。正常人看来,只要说得清楚便好,可这份告示写得让人拍案叫绝。不瞒你说,今儿晋地秘函传到宫里,连皇上都夸赞文辞甚佳。”   名士文人汇聚一堂,而江舜诚给的考题居然是《招安告示》,大家都写了,被采纳的便有五份,会同时将五份告示传发晋地各处,直至每个乡镇。五份《招安告示》风格各异:或恩威并济的,如唐观所写;或言词犀厉。通俗易懂的;或用词精准,干练明白的……竟把《招安告示》写得妙趣横生,再加上高额的赏红,得中头名的又是晋地出名的才子,更加深了《招安告示》对百姓们的影响力、感召力。   “告示发出才两日,便有五千人接受招安,还供认了不少散于民间的静王军,官府挂了名、入了簿,便不愁抓不到人。这样一来,静王军人人自危,或求前程、或求自保,用不了多久,都会前往官府接受招安。”   有江舜诚如此釜底抽薪,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扰乱静王党人的全盘计划,任是静王军诸人藏得如何深,都能被挖掘出来。有这样的父亲,其女又怎会愚笨?   六公主也曾与杨云屏说过,永远不要与江素妍为敌。   她怎会与素妍为敌,素妍心地善良,一心为她,她是真心拿素妍当妹妹看。   她们曾在西北共同御敌,生死与共,这样的情义极为少见。   杨云屏道:“晋地无碍,皇上就能少件心事,定能圣体早康。”她捧着搭配好的衣衫,轻柔地放在一边的贵妃椅上,“可要我替你挫背?”   “别和上回一样轻轻挫,你用力挫。”   杨云屏应声而入,拿了帕子,认真地挫了起来,到底不敢太用力,挫过之后,拿了香胰子涂抹后背。   吴王轻声道:“再说说她的事。”   杨云屏理所应当地认为是素妍的事,稍停了片刻,“素妍是个性情中人,她和琰世子倒也合适。在西北的时候,琰世子不知从哪儿听说她爱吃卤食,每过几日就赶好远的路给她买卤猪蹄、卤鸭脖,最初她是吃了。可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江书麟从事作梗,诳骗了琰世子,拿了卤食和几个年轻的校尉、将军们吃了个干净。直至他们吵架,方将此事说出来,气得琰世子要找江书麟拼命……”   她爱吃卤食!   吴王心头一怔,虽然他的暗卫回禀过素妍和宇文琰的事,他却一直没有留意过,只当宇文琰没有见她的藉口,故意做出来的。   最爱的是卤猪蹄、鸭脖……   是了,在金州城时,那一日她骑了他的追月先一步进城,早早给他们备了晚餐,桌上便有卤食。   他曾以为,千里追逐,总能感动于她。   可那夜之后,她似乎并没有被感动。   那卤食不仅是她给他们买的,亦是她给自己买的。   而不知情的他,竟尽数赏给了难民。   后来他依昔听人说过,那一夜的她好像根本没吃饭。   是因为宇文琰比他更了解她,更懂得她,所以她选择了宇文琰。   他故作轻浅地问:“安西和宇文琰是什么时候开始好的?”   杨云屏想了一会儿,“还真说不好。我只知道,在安西随大军回朝时,她一直避着琰世子。她曾不止一次地与我们说,她和皇家男子没有缘分。还说她最向往的就是可以云游天下,无拘无束,像朱武先生那样。”她的手停了下来,轻声问,“琅琊,你知道安西是岭雪居士的事吧?”   他默认。   杨云屏道:“我一直觉得,安西的身上藏有太多的秘密。在西北时,我常常看见她一个人出去绘画,有时候还静默的发呆,那时就觉得她离我好远好远。有一阵我太好奇,就跟飞飞打听。”   “飞飞与我说,她在山上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苦,从上山后开始,几乎所有人都逼着她不停的学东西。只要她学得不好,她的师姐妹就会因她受罚,就是这样,她学会了很多。直到在比试的时候,胜过了琰世子,她才放松了下来。”   这些事,吴王从来不知道,亦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杨云屏的手在他的后背揉搓着,“出嫁前,我和她见过几次,她与我说了很多话。许多话从六公主嘴里说出来,我会觉得那是她看得太多。可从安西嘴里出来,那一种历经尘世沧桑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妹妹,她才是姐姐……”   说着,她蓦地回过神来,突地明白,吴王是在与她打听素妍。   想到新婚之夜,他半醉之时,抱着她,却唤着“弱水”,她静静地走到他的正面,直直地审视着:“你在想什么?好好地要我说那么多关于安西的事?”   吴王垂下眼帘,将水拨得生响,“本殿只是随口一说。”   她蹲下身来,仰望着他的脸,轻唤一声“吴王”。他分明就是在诱她说素妍的事,难不成他的心里还放不下素开,“我是拿安西当亲妹妹,答应我不要伤害她。虽然许多事我不懂,但我知道,她一直在用一种方式默默地帮你。”   素妍与他是有秘密的,就是一次次帮他化解危险。   吴王伸出手来,一把勾起杨云屏的下巴,眉头微挑,神色里多了一抹严厉,“你知道什么?”   杨云屏吃疼。   果然,他并没有真正的放下素妍,只不过装作放下。   “她劝我安心嫁给你,劝我助你、做你的好妻子。包括这次她去晋地,也都在帮你。”   他的心一震。   她到底是喜欢他的,在乎他的安危,在乎他的一切。   可是,他失约了,违背了对她的承诺。   吴王放开了杨云屏,愤声道:“有些事,不是你该问的。”   她声音哽咽,“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安西。”对于吴王她原本没有期待,看到他那一刹对素妍无法割舍的表情,她的心还是莫名地刺痛。   素妍不会喜欢吴王,她知道的,也相信这一点。   吴王却在想:杨云屏都知晓素妍为他做了很多事,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她嘴里的神秘人,用了这么久的时间,他还是没有找出那个人。而皇帝却利用这一点,让静王的亲信们彼此生疑,也至晋地露了破绽,甚至成功捕截了秘函。   就是到现在,静王党的人也不知道那个背叛他们的神秘人是谁,没有查出神秘人,静王党的亲信却死了好几个,连活着的人也是人人自危,不敢再参与谋划,这才让静王行事出现了毗漏,因消息不通,静王落入皇帝布下网、静王世子也被关入天牢。   ☆、445 软肋   素妍曾与他说过,要他敬重杨云屏,善待杨云屏。杨家在他帝位未稳时,是最大的依仗。素妍的话他是信的,甚至会莫名遵行。   只因为过去,她好几次地帮他。   吴王出了浴桶,着好中袍,杨云屏已经侧身躺在榻前,他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杨云屏不语,心里暗潮汹涌。   她只要吴王对自己有三分真心就好。   她也不能全心爱上吴王的,年少时默默喜欢的那个人已经走远,生死两相隔。   吴王上榻,侧身搂抱着杨云屏,“云屏,这句话我只说一次:我的软肋是江素妍,下次我再提到她时,你可以不接话。”   杨云屏心头一痛,他居然和她说素妍是他的软肋,如此坦承他的弱点,这一番深情似击中她的软肋,勾勒起她对往事的追忆。   自己的软肋、心里的他,已早离尘世。他去了,她却活着,却早已没了心。   吴王喜欢的女子,今生却注定做不了他的女人。他甚至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和旁人恩爱一生。   她与心中他的生死相隔,吴王与素妍的俩俩相望。杨云屏问:“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娶她?”   “她要的我给不了。先生说,喜欢不一定是拥有,成全也是一种更深厚的爱。我给不了她幸福,但我希望她幸福,我不会伤害她。”   杨云屏五味陈杂,道不清是感动还是怜惜,她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个比她还小一岁的男人,他是这样的年轻,却有着那样苦痛的童年。   他们之间更多的时候像姐弟,像同伴,却唯独不像夫妻。   “往后你说她的事,我尽量不接话,也不会再多心你对她的感情。你可以把她放在心里。永远那样珍藏着。我虽然羡慕。但不嫉妒,更不会伤害素妍。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美好的。她善良、坦承,活得很真实。不要的,她会说出来。想要的,会努力去争取。如果这世上还有人可以赢得幸福,我想这个人应该是素妍。”   她的大度与宽容,让吴王真心地生出敬重。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素妍要他这么做。   他抬头俯看着她,亲吻着她的脸颊。“云屏,为我生孩子。”低头。点着她的脖颈,她合上了双眸,不让自己想不开心的事。   她是没有退路的,她没有素妍那份敢于反抗的勇气,也没有素妍那样的胆识。所以,她羡慕素妍。   牙床上,吱吱扭扭地唱起了歌。纱帐如浪翻滚,男女的轻唱低吟款款流泄。   雪雁与翠鹂垂着头,彼此偷望。   雪雁低声问:“我们还要守着?”   翠鹂答:“今晚是我们值夜。”   不守也得守,哪怕知道内室里的情形,可她们谁也不敢进去,偏里面的声音不时传到耳内。   雪雁道:“要是安西郡主在皇城就好了?”   “怎么了?”   “可以让她来给王妃请平安脉。”   翠鹂似想到了什么,“是啊,王妃这个月的小日子晚了十多日。”   雪雁“嗯”了一声,双手合十。心里暗暗祷告着,要是有喜就好了,这样舒太妃就不用三天两头在王妃面前念叨子嗣的事,就连她都听得起茧子了。明明吴王已经有一个儿子,舒太妃总急着要王妃生。   用朱雀的话说:这是不一样的。许妃的儿子是长子不错,可嫡庶有别,到底不是嫡出。王妃的儿子,才是真正的嫡子,才是舒太妃真正期盼的。   翠鹂低声道:“喂,你说会不会已经有了?”   “我哪知道?要不让黄莺来诊脉吧?”   “她的医术不成。”翠鹂摇头,“算了,还是等些日子再说。这种事我在宫里就瞧得多了,当年在宫里,就时常发生妃嫔滑胎的事,人心隔肚皮,谁晓得许妃、舒妃怎么想的,我们小心些总是好的。在三个月之前,还是不要张扬出去,再等一个月,许就有准信了。”   吴王是从三月初六回府休息的,三月十三回宫当差,之后几乎每隔一日就回来一趟,直到满了一月,才是五六日回来一次。   雪雁道:“殿下被立为皇太孙,你说我们会不会很快就迁到东宫去?”   翠鹂觉得这可能很大,储君自来都是住在东宫的。虽说皇帝发了话,要立吴王为皇太孙,可还没见着立储的圣旨文书,只怕这圣旨就要下了。   内室,吱扭作响的声音停了下来,她们似乎听到吴王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杨云屏的娇喘。   杨云屏低声道:“水,我想喝水。”   雪雁正要进去,翠鹂道“再等等”,只听吴王道:“我给你倒。”雪雁一脸感激地望向翠鹂,幸好没去,要是去了,她还不得臊死。   翠鹂低声道:“下次吴王回府,就让朱雀姐姐安排太监来值夜。”   “王妃和安西郡主一样,在她们眼里太监也是男人。”   “那也比我们值夜的好。”   两个人低低地说着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在榻上闲扯着。   不知不觉间,二人都睡着了。   迷糊之间,内室里又唱起了吱扭声响的曲子。   只是这回,再也听不见,化成了梦里的美景。   次晨,吴王醒来,着好中衣,外面值夜的雪雁和翠鹂奔了过来。   吴王道:“王妃累了,不要惊扰她,让她多睡会儿。”   二女低应一声,替吴王着好衣袍。   吴王出了内室,坐在花厅上,下人们鱼贯而入。   朱雀服侍在侧,给吴王添了一次羹汤。   吴王道:“皇上令钦天监挑了吉日,四月二十三吴王府上下迁入东宫。回头朱雀与太妃、王妃说一声,让她们提前收拾妥贴。”   四个丫头彼此一望,笑容挂在脸上,唯独朱雀总是冷着一张千年不变的脸。   朱雀道:“奴婢会转告太妃和王妃的。”   吴王搁下碗,“这几日府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朱雀道:“还好。”   雪雁反驳道:“什么叫还好?几日前,舒妃顶撞王妃,笑话王妃生不出儿子来。舒太妃听了都生气,不让她去请安了。”   吴王蹙眉。舒秀仪总是这样的张狂。得宠那些日子,目中无人,总是耀武扬威,如今失宠,又是满腹怨言。“不用理她。”   朱雀道:“王妃拟了请奏内务府、礼部姬妾品阶的折子,太妃、王妃想请殿下过目。”   吴王已听杨云屏说了,杨云屏要抬顾小姐、傅宜慧入府,他没应,想等杨云屏怀上身孕后再说。   雪雁取了折子,双手捧给吴王。   吴王看了一遍。“将舒秀仪勾掉!”   翠鹂道:“给舒妃什么品阶?”   “目无尊卑,暂不理她。”   看来。真被舒太妃给说中了,吴王厌恶舒妃。   许妃虽然当年算计吴王,好歹生了长子,现在倒也得体。   “告诉太妃,顾、傅二人入府的事往后推延,等搬入东宫后再议。”   “是。”   吴王起身,钟一鸣迎了过来:“殿下。入宫早朝的时辰到了。”他低应一声,大步跨出了雨露院。   待舒太妃起来,陪嫁丫头将吴王的意思回禀了。   舒太妃听罢:“秀仪那个蠢猪,本妃怎么有如此不知事的侄女?”在这节骨眼上,竟给正妃难堪,这是哪家的规矩?各家身份越是尊崇,这规矩便就越大,何况吴王将来是为帝的。舒太妃摇头道:“罢了,罢了。就依了殿下把秀仪的名字勾去,且先递呈到内务府。再不知事,回头让顾、傅二人入了宫,哪还有她的份。”   帝王的女人,最早入门的总要占上几分优势,尤其是帝王潜邸时娶纳的,就算他日登基总会给几分薄面,偏这舒秀仪原本可以位列妃位,如今也被她自己弄得没了。   舒太妃总是偏着娘家人。嬷嬷似帮她说话,“她到底是娘娘的侄女。”   舒秀仪接二连三的出错,再不给一点惩罚,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只仗着她与舒太妃是亲姑侄,越发猖狂。   “是本妃的侄女就能目中无人,杨妃到底是正室,岂能乱了规矩。舒家可不止她一个女儿,自有谦和得体的。”若真要扶持舒家,待万事妥了,另从舒家挑一个得体、端方的姑娘入宫,再许给吴王为姬妾。   请奏皇太孙妻妾的折子很快就经内务府转到礼部,上面只得二人,正妃杨氏,育有庶长子的侧妃许氏。   没两日,宫里就下旨、下碟。   杨云屏晋为皇太孙妃,侧妃许氏晋为皇太孙良娣。   *   四月二十八日晨,吴王府忙碌开来。   杨云屏略显疲惫,吉时一到放了鞭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东宫方向移去。今儿是吴王乔迁进入东宫之喜,早早儿地,东宫门前就围聚了不少护卫、宫人,还有六部不用朝会的贺喜官员。吴王被立为储君,但凡能攀上关系的,或不能攀上想方设法攀些交情的都来道贺。来贺的朝臣不少,竟有黑压压一大片,捧着贺礼,笑逐颜开地说出吉祥话。   东宫离养性殿近了,吴王得了空就回来一趟,偶尔也瞧瞧许良娣与孩子,赐了许良娣一对耳环,从内务府给孩子打了长命锁,于他是小举动,却高兴得许良娣好几天都扬着笑脸,仿似得了最高的封赏。   杨云屏越发肯定自己怀上了,生怕伤了胎儿,可又拿不定,吴王床榻之上很狂野,只得劝了他去许良娣那儿过宿。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推荐票!如果你喜欢该文,敬请用您的方式支持浣浣:粉红票!打赏!更新票!评价票……   ☆、446 新皇登基   (鞠躬求粉红票!手头如果有粉红票的亲,请投给该文了,再一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许良娣没两日就听人说了,杨云屏在吴王面前替自己美言,就连耳环和长命锁都是杨云屏提点了吴王这才有的。虽然有些淡淡的酸楚,但很快就感念杨云屏的恩情,待杨云屏也没那么冷漠。偶尔还带着孩子过去瞧她,陪她说话,帮着杨云屏打点一下东宫事务。   五月初一夜,皇帝连夜咳嗽,皇太孙责令太医入宫,太医的诊断是“疲劳过度”。   大总管又喂皇帝吃了祛痰散,皇帝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五月初二五更二刻时分,大总管见到了早朝时辰,进了内室想唤皇帝,不想连唤两声竟无人应答,小心挑起龙帐,触到皇帝的手时,却已转凉,顿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再将手移到鼻尖,大总管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卧在地。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顿时,一声深重的丧钟敲响,从皇宫里传至皇城每个角落。   杨秉忠、傅翔等重臣风风火火到了养性殿内殿,只见皇帝一脸平和地躺在榻上。   大总管哭诉道:“皇上近来疲劳不堪,晚上又咳嗽,吃了好几回祛痰散。待得天亮,老奴唤他却已咽气了。”   太医们来瞧过,皇帝早前就曾被浓痰堵喉,窒息而亡。   昨晚病情转恶,大总管念皇太孙辛劳,这才没有禀报。没想竟害得皇帝丢了性命。原想着,今日见了皇太孙就说说此事,没来得及细说,皇帝就驾崩了。   杨秉忠对大学士道:“请出遗诏。”   群臣聚于养性殿前,大总管朗声诵读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孙宇文轩乃朕之嫡长孙,乾明太子之后。当为正统。令皇太孙于朕灵前继位。其母舒氏本为乾明遗孀,可入住康宁宫,他日若干扰朝政,百官皆可弹劾。若屡教不改,当赐其迁往皇昭寺、永不入宫……”   皇帝让宇文轩继位为帝。却又防着其母舒氏,这才留了一道遗诏,以此牵制舒太妃。   大殿之上一片肃穆。朝臣里嘤嘤哭泣者有之,嚎啕大哭者有之,满面泪水者有之,面上哭着眼里笑着的有之……   崔左相一脸茫然。原还等着皇帝如何发落他,一夜之间皇帝突然驾崩,宇文轩被视为正统。   五月初三。皇太孙宇文轩于先帝灵前登基,遵生母舒氏为太后,尊先帝庙号“齐惠祖”,所葬皇陵为“惠陵”。自此。民间各地避其新皇名讳“轩”字,但凡阁楼亭榭有用到“轩”字的一律改字,就连宫里“宣某某入宫”为避其讳,也说成“传某某”“召某某”等字样,与“轩”谐音之字一律停用。   给齐惠祖皇帝守灵之时,杨云屏突然昏厥,被太医诊出有孕。这令新君忧喜参半。   五月初五,新君颁布圣旨,大赦天下,又有三不赦:一,犯了命案者不赦;二,静王、宁王谋逆案诸人不赦;三,江南群臣勾结、盘剥百姓案牵连官员不赦;后两案待案情水落石出,另行判处。   五月初六,新君再下册封圣旨,立正妃杨氏为后,良娣许氏为淑妃。初七,颁布第三道圣旨:诏告天下,民间百日内不得欢庆、婚娶,百日内实行禁酒令,他要为惠祖皇帝守孝禁欲百日。新皇身体力行,顾、傅二女入宫的日子延后。   杨氏为后,许氏为妃,新君守孝节欲,舒氏秀仪却只封为贵人。   一时之间,皇城呈现出另一种局面:看似欣欣向荣,实则暗潮汹涌。   晋地连连传来喜讯,静王庶长子宇文轲全家被捉,晋地静王党官员、商贾纷纷下狱,江书鲲上奏朝廷请求派官员接手此案。又有喜报上奏,十二万余静王军接受招安,官府已尽数掌握十五万静王军名单,一千多大小将领名单尽在掌握之中。   看着一月限期将至,是接受招安,还是被朝廷视为叛军诛杀,这些人大多是晋地人,他们的身份一旦被官府知晓,就恐怕累及亲人、妻儿,剩下的二万多人,多是受过静王恩典的,可到底得为家人所想。   那么多人接受招安,你无动于衷,却已入了官府名册,官府一早就知道你是静王培养的静王军,限期不接受招安,你就是叛逆罪人。身犯叛逆,当夷三族,自己一条命事小,但凡与你有往来的亲友顾不顾?他们的命要是不要。   就以晋阳西岭乡为例,西岭乡街上的石大麻子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以卖肉为生,人送绰号“石屠夫”。自入五月以来,几乎全乡百姓都知道他是静王军的人。   今儿街道东头的大娘来买肉,一脸关切地道:“石屠夫,还是去官府接受招安吧,听说三姓庄的冯二宝接受招安,人家还做了官呢,是副尉大人了。”   都是街坊邻里,又是看着他长大,人家一片好心。   石大麻子狠狠地将写《招安告示》的人给痛骂了一场,那告示写得好,乡乡皆帖,镇镇皆有,就连五六岁的孩子都知道。   “安大娘,听说最早接受招安的,都得了官呢。石屠夫,看你有两下子,还是去官府接受招安吧,幸许能保大家平安。你倒无所谓,一人饱全家饱,可你三叔、你大舅还有一家子人呢,你总不能累了他们,也做了谋反叛逆的坏人。”   石大麻子很不想去,他可是得过静王府恩惠的人。那年他十五岁,与人打架,不小心把人把人给当残了,要不是静王府的庶长子宇文轲,他就被受害人父母给弄死在大牢里,是晋阳候救了他的命。   他曾发愿。要舍去小命效忠静王府。   可自《招安告示》传遍晋地每一个乡镇角落,无数的静王军将士前往官府接受招安。那些跑得最快的,都得了官职,还得了官府重赏,穿着武将官服,招摇过市。一个招安不要紧,官府不信啊。为了证明你是静王军不假,先说出几个人名来,要是那几个也是,那你一定是了。   于是乎,一人供出十几个。几千人便能供出上万人、乃至十万人来。这短短十几日,官府就掌握了所有晋王军的名单。   你骨头硬不接受招安,这不要紧,官府直接把未接受招安人员的名单公布出来,让乡里乡亲看着。你小子不接受招安,要做叛党。看你顾不顾你亲友的性命,乡里乡亲的知晓了,难免不会轮番说项。就连石屠夫的三叔、大舅也每日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去官府招安?”   石大麻子都快被街上的人说得耳朵起茧子,今儿他三叔又来问他,语调没了往日的随和,带着几分怒气:“你不去官府接受招安还等什么?要是早去。也能捞个官当当,耗在这里,那些个官职都被人抢了个精光。”   你看,长辈们最在意的还是你的前途,人家没说你连累他们的话。   终于,石大麻子再也受不住所有人的追问、劝说,一大早换了件干净衣裳。跑到晋阳府官衙里接受招安。   对于江舜诚的这一招,江书鲲佩服得五体投地。   换作是他,是万万想不出来的,花重金请人写《招安告示》,若只是一纸告示,不会有这么大的轰动效应,因是才子们写的,不仅在晋阳城传为佳话,连百姓们也会在茶余饭后聊上几句。   说这与众不同的告示,讲这因写告示得了头名的故事,再说静王军的事……本是一件事,一旦闲聊起来,就能变成好几件。   官府未接受招安人员的名单一公布出来,所有人都似透明,在静王手里是隐秘的身份,闹得人人皆知,一出门,人家都知道你是静王军,是静王培养出来意欲造反的将士。   素妍与母亲于四月二十四日重返晋阳城江宅。   江书鲲在五月初一这天才现了踪迹,于午后领了几名护卫前往江宅拜见父母。   彼时,素妍与父母坐在祥瑞堂里,江书鲲一袭公候锦袍,举止大方,又有武将的干练与威风凛冽,神采奕奕,正是春风得意时。   虞氏从江舜诚那儿亦知晓了全部,皇帝派江书鲲到晋地,一是调查静王有反意的真相,一旦证实传言非需,便要设法控制晋地不乱。而江舜诚回晋探亲,这只是名目,实则也是为皇帝办差,接了皇帝给的秘函,前来襄助江书鲲。   静王党人连镇国公杨秉忠都敢行刺,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父子联手,一明一暗,一文一武,竟将这事办得很圆满。   江书鲲行礼拜见了父母,素妍还礼见过江书鲲,几人分长幼落座。   虞氏歪着脑袋审视着他,“瞧瞧,这几月不见,又黑又瘦了。回到皇城,你媳妇儿见了,指不定还如何心疼呢。”   江书鲲憨憨笑着,垂眸道:“这些日子是辛苦了些,不过经历这些,儿子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江舜诚品着茶,给了个“什么道理”的眼色。   江书鲲定定心神,浅呷几口,“儿子明白,有些事是可以用奇巧的法子来解决的。就如这次,父亲悬赏文人写文章,看起来只是重视读书人,没想一纸《招安告示》便能让十五万隐于暗处的静王军主动接受招安,报效朝廷。”   这样的法子,江书鲲是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江舜诚到底是走的路多,想到了如此奇巧的法子,垂眸留意着素妍,只见她笑容微微,正抿嘴打量着江书鲲。“悬赏好诗文的法子原是你妹妹想的。”   ps:   鞠躬感谢:y、绿水芙蓉衣、洛瑀书、梦蝶宝玉、飛絮繞香閣、zcy0812六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447 变迁   江书鲲微微好奇,转而化成了敬重,对素妍他是了晓甚多的。   素妍浅笑道:“爹和二哥才是此次的大功臣。”她不过是想到了重赏文人的事,但江舜诚却能用到旁处,而且还能闹出那样的动静来,可见是个厉害的人物,“没有父亲的运筹帷幄,没有二哥小心翼翼、数月风餐露宿,哪有今日的成功。”   江舜诚稍稍颔首,对素妍的淡然、不居功自傲颇是赞赏,“官府那边,有多少人接受招安?”   江书鲲想了片刻,“晋地各县、各州官府报来了名册,已有十二万余人,剩下尚未去官府报备的还有二万余人,虽然未去,但名单已在我们手上。”   父子二人又谈了些关于晋地各州、县的事务。   虞氏唤了素妍,“他们聊着,我们母女去一边说话。田嬷嬷,告诉厨房,今儿备一桌好酒席,难得二老爷回来,让他好好吃一顿。”   正要到偏房说话,有大丫头来禀:“老太太,虞老爷求见。”   四月二十五日那天,虞老爷虞茂才带着妻儿来拜见过一回,相谈甚欢,临离开的时候,虞氏赠送了布料、食材,又私下塞了二百两银票给茂才妻。对虞茂才夫妇来说,走上一遭,不过送了些虞氏做小姐时爱吃的糕点,就得了数百两银子的东西回去,亦算是发了笔小财。   虞氏娘家兄弟姐妹众多,嫡出的四人,庶出的五人。在她上头有两个哥哥。其中有一个是同母所出的嫡亲兄长。有两个姐姐,大姐早年远嫁他乡,早在二十年前就失了音讯。庶出姐姐打小就有些疏离,早年虞氏的父亲原是要将庶出的二姐指给江舜诚,偏她死活不肯下嫁,虞氏自愿下嫁寒门,却因此尽享荣华。江舜诚发迹之后。庶姐也与虞氏断了往来。   虞氏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两个庶出弟弟、一个庶出妹妹。因同母的兄弟姐妹本就多,嫡出与庶出的打小不和,少有往来。来访的是虞氏嫡亲的弟弟,当年家中男孩里排序第三。虞氏的嫡亲大哥早在十二年前去了。虞氏想到亡故的父母,自对这位弟弟更为亲近。   虞氏对江舜诚道:“你们父子去偏房说话,我要见娘家五弟呢。”   江舜诚父子笑着离开堂屋。   青嬷嬷领了丫头收拾干净,又重新摆了茶点。   这边刚拾掇好,虞茂才领着儿孙就到了,由两个十七八岁上下的孙子搀扶着。步履蹒跚,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栗色富贵绵延纹的袍子。笑道:“几日不见,三姐越发精神了。”   虞氏的目光停留在虞老爷身后的儿孙身上,一个个倒衣着干净,虽不是华贵的料子。还算体面。   二十多年前,虞氏离开晋阳,便再未回来过,也少与娘家人书信往来。那时候因为兄弟们刻薄她老父的事,曾与娘家兄弟生出些嫌隙,她因气恼娘家兄弟,不愿搭理。只没想到,大哥、二哥的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那一去,好些个亲人都离世了。   虞氏乐呵呵示意他坐下,“我瞧你比上回更有精神了。”   虞老爷在太师椅上坐下,指着三个中年男子道:“快拜见你们的三姑母。”   三人站立一排,恭谨行礼:“建章(建中、建同)拜见三姑母,向三姑母问安!”   虞氏看着其间一个双鬓染了白发的男子,“还记当年,我离开晋阳,章哥儿还是个孩子,瞧瞧如今,都生华发了。”   建章泪光闪动,轻呼声“姑母”,眼泪扑簌簌滑落下来。   素妍微愣,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了,她隐隐听母亲提过,说这位建章表哥似乎比她大哥小两岁,此刻哭得像个孩子,泪如雨下,却是止也止不住。   “建章那时年幼,不晓姑母一去就多年不回,没想如今总算再见姑母。姑母在晋阳时,每逢节日,我总爱去你那儿,与鸿表哥、鲲表哥一处玩耍……”   江书鸿如今是朝廷命官,听说已是当朝侍郎的大官了,而他们却越发落漠,年轻那阵儿,也届届下场赶考,过了童试,得了个秀才,竟是连举人也没考中,一过三十岁再没心思入考场。   建章想到各自差别,不知是感慨还是真的心伤,竟哭得越发收不住,似在大难之后,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   虞氏心里酸溜溜的,“快别哭了,没的让晚辈们瞧了笑话。建章,这是你的小表妹。”   素妍迎了过去,款款欠身,“拜见三位表哥。”   不是说比她大哥、二哥、三哥的年纪差不多么,怎他们三个瞧来,一个比一个还老,竟似比江书鸿还要苍老一截。   建章伸手虚扶一把,“小表妹快快请进。”   素妍往他的双手看去,若不是外头这一身还算得体的袍子,她当真要以为是山野的农夫,双手粗糙,瞧不出是读书人的手。   虞氏让丫头们移了太师椅来,赏了座。   虞茂才道:“不瞒三姐,家里如今人多粥少,日子过得紧巴,就是建章过了三十,也和农夫一样,得下地干活。当年虞家在晋阳也算是世族名门,家里的兄弟多,母亲过世,父亲与姨娘们吵着要庶子、嫡子同分,我和大房得的家业与庶出兄弟相比,瞧着要多出三成,实则好田好地、好店铺都比他们抢占了……”   当年虞氏离开晋阳时,正值虞家几个儿子吵闹分家的事,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父亲便是在母亲过世后,活活被姨娘和儿子们给气死的。   那时,她一面怨着父亲早年不该纳那么多的姨娘,心里又恨哥哥、兄弟不该为了田地铺子吵得不可开交。再大的家业,哪里经得住好几个儿子来分,闹得虞氏在晋阳城失了名声、颜面不说,也让旁人瞧了笑话。   死者已矣,虞氏不想再念从前的是非恩怨,见侄儿与弟弟一脸苦相,心头微微一沉。“上回来,只忙着与弟妹叙旧,忘了问家里的情形。”   虞茂才轻叹一声,“三姐也瞧见了,这是我三个不争气的儿子,建章有两子两女;建中有三子二女;建同有一子三女。”顿了一下,指着跟来的几个孙儿,“快给你姑祖母磕头见礼。”   一声落,六个孙儿站成两排,大的约有二十岁模样,最小的只得*岁,齐齐下拜,呼道:“侄孙儿拜见姑祖母。”   虞氏伸出手来,这些年断了联系,相隔千里之遥,她还真不知道虞茂才有几个孙子,此刻一见,也是人丁兴旺。   虞茂才道:“本是要早来拜见三姐的,可听说你们的事多,前来拜见三姐夫的权贵亦多,我们……着实不敢打扰。”   如果不是听说,此次江舜诚回来,要给西岭江氏的读书后生寻出路,又给了一笔银子修缮祠堂等诸事,虞茂才亦不会寻来。家里人越来越多,日子却越过越艰难,早已没了他幼年的富贵风光。   虞氏与田嬷嬷低声叮嘱了两句,田嬷嬷应声去了内室,不多会儿就捧了一个托盘来,上面覆着红绸。揭开绸皮,里面是一排摆放整齐的封红,虞氏向几个虞家孙子辈的孩子招了招,几人逐一先前。   虞氏道:“来,这是姑祖母的一片心意,里面的东西不多,每人五十两银子的见面礼,好好读书。”   年纪最小的孩子,一听说银子,眼睛熠熠发光,却按捺着性子,规规矩矩地垂手立在一侧。   虞茂才一脸愧色,“让三姐破费了。今儿带他们来,就是来拜见长辈的。大哥去了,我们这房倒算人丁兴亡。建章的次子正豪倒是个争气的,去岁恩科,一举过了童试、乡试,想找三姐商量一下这孩子的出路。”   虞茂才的子孙,就正豪是他的骄傲。   虞氏听说娘家有争气的子孙,忙道:“谁是正豪?”   虞正豪举止得体地走出队列,抱拳打千儿,“姑祖母,是我。”   长得有三分与虞茂才相似,只那眼睛就让虞氏忆起自己的亲娘来。“如今是举人老爷了?”   虞正豪应声“是”。   虞茂才道:“三姐,这孩子的书念得好,今年才十八,去年一连两试,竟是顺利过了。我们虞家,也就指望他光耀门楣了。对于官场上的事,我们也不懂,只得寻上门来,想请三姐给想想法子。还有二房的长子正青、次子正阳,去年也过了童试,书也念得不错。长孙正禄两年前就没念书了,帮着建章打理庄稼,支撑一家子。唉……建章也是个命苦的,建章媳妇五年前就去了,留下四个孩子怪可怜的。”   虞氏还能清楚地忆起,当年她离开晋阳,建章还只是个孩子,拉着书鸿、书鲲哭着不让他们走。就跟昨日刚发生的事一样,而今这个最大的侄儿死了妻子,成了鳏夫,怎不让她心疼。   上回虞茂才夫妇来见她,只说了好的,没来得及说家里的具体情形。   虞氏一阵揪心:“建章,真是难为你了,没了妻子,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   建章忆起亡妻,想到自己这四年过的苦日子,一声“姑母,我不苦!”失声痛哭起来。   虞茂才心头发酸,“不怕三姐笑话,弟弟我是个不会过为子孙谋划的人,正禄快二十了,连个媳妇都不曾娶上。”   ☆、448 心痛   就是田嬷嬷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是在虞家长大的丫头,这才三十多年的光景,虞氏的子孙竟穷得连媳妇都娶不上了,这不得不令人感慨。   虞氏问:“正禄,你告诉姑祖母,你可想读书?”   正禄知道家里艰难,“回姑祖母话,侄孙儿自是愿意念书的,可母亲去了,弟弟自来书念得比我好,两个妹妹又年幼,爹因母亲过世一厥不振,身为长子,总得为父亲分担一些。”   虞茂才轻叹一声,“早年他念书也是好的,几年前也是过了童试的,原是等着下届会试就下场,不想他娘去了。建章是个没出息的,整天念着死去的媳妇,失魂落魄一般。一家子人就靠着正禄支撑,这才搁了书本,撑起大房。”   建章此刻越发不能自抑,辛酸与痛苦的泪水不停涌出。   虞氏瞧得出来,这是长久以来的贫困与艰辛改变了他。   田嬷嬷于心不忍,毕竟她是瞧着建章出生的,道:“虞大爷比我家大老爷还小几岁咧,若是再续,也不是难事。”   连他儿子都娶不上妻,何况他这个半老的男子,虽不过三十多岁,却更像近五十岁的老头儿。   虞氏轻叹一声:“四弟,你家过得如此艰难,怎的不早些来找我。”   虞茂才摇头痛叹,“还记三姐当年离开晋阳,家里为分家的事正闹得不可开交。三姐曾与大哥大吵一场,扬言说,再不管虞家的事。”   那日,虞氏定下了离开晋阳的吉日,回娘家探望,没想一进府门就听到了哭闹声。吵嚷着悬梁的有之,摔碗砸锅的有之,好好的府邸,闹成了一锅粥,哪里还有晋阳名门的风范。与市井小百姓差不多。   虞氏劝了父兄,却是没有劝住,一气之下。抛出气话“从今日起,我再不管你们的破事。我……也没你们这样的兄弟!”扭头哭着捂嘴离开,离开虞家的次日,她便随江舜诚去了皇城,这一去便是二十多年。   虞氏道:“当年说的是气话,你还当真了不成。看看建章的年纪,再寻房续室也不是难的。还有大哥儿也到了成亲的时候……”再也说不下去。虞氏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素妍想到当亲眼目睹父兄落难。她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将心比心,虞氏听闻兄弟、侄儿过得不好,只怕更是辛酸。温声劝道:“娘亲不必难过,先问问三舅家里的情况再说。”   虞氏幼时常带着虞茂才一处玩耍,后来虞茂才满了六岁到了读书的年纪,他们姐弟这才分开。要说与娘家的情感,虞氏对虞茂才远胜过大哥。大哥与她大姐的感情算是最好的。   田嬷嬷见虞氏难受。代为问道:“虞老爷,家里现下还有多少田地、店铺。”   虞茂才道:“当初分家时,虞家的店铺、田地就被几位姨娘折腾得差不多。后来父亲做主,嫡子多出三成,我们这房分了九十亩田地、一家布庄、一家茶肆。大儿媳在世时,也是个实衬人,念着后面的兄弟,只要了三十亩地一座新建的院子,布庄留给了二房,茶肆留给了三房……”   虞氏想到自己当年出嫁时的情形,“怎的就这么一些,竟比我的嫁妆还少。”不是少了一星半点,竟比她的嫁妆还少了一半,昔日她出阁,田地便有一百八十亩,这些后来都给了江舜信,另又有布匹、银钱等物,这些在她嫁入江家时都花用得差不多。后来,为了让江舜诚入皇城赶考,她便忍痛卖了几十亩田地。   虞建章一脸哀伤难受,时不时地抹着眼泪,低低的抽泣。   素妍没想自己的这位大表哥竟是这副样子,明明是长子,是男儿,却比女儿家还爱哭。只听正豪满是歉意地道:“姑祖母,这些年我爹时常提到您,今儿见到您,是太高兴了才再三失态,他平日虽然话少,但不是这样子的。”   也许,是他一时的感慨。   毕竟那时虞家分家,虞建章是最大的一个,对其间的内情也记得最详细。   虞建中再也无法沉默,道:“我们四房与大房亏就亏在亲祖母过世得早,姨娘们变着方儿地为自己的儿女弄家业。待到后面分家时,好店铺、田地早被他们吞了去。待分了家,那些说是一早变卖的田地、店铺又都冒了出来……”   虞氏问道:“不是还有弟妹的嫁妆么?”   虞建章道:“我们还有两个姐妹,为了让她们在娘家抬头做人,不被婆家欺负,母亲二十年前就把她的嫁妆分成两份,陪嫁给了她们。”   虞氏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此,真是苦了你们。茂才呀,要是你早些送封信到皇城与我说一声,我又哪会不管你们。”   素妍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三十年前,虞氏不是晋阳的大族么,怎的转眼就落魄至此了,难不成真真是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低声道:“娘,我和田嬷嬷去厨房看看,今儿来了客,让他们多备些好酒好菜。”   虞氏答了句“去吧!”   出了祥瑞院,素妍叮嘱了几句,多是要让田嬷嬷加菜的话,自己领着白芷往月影居移去。   一路上,白芷止不住地摇头叹息,“没想到虞老爷家,如今与寻常百姓差不多。我们府里那些做了十几年管事的下人,只怕比他们还过得体面呢。”   素妍未语,唤了童英、韦雄来,着他们去打听一下虞茂才家的情形。   待童英离去,白芷问道:“郡主不信么?”   素妍道:“不是不信,只是让人去调查一下实际情形。我娘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就算要帮,也要弄明白才是。还有,建章表哥死了妻子,儿子年近二十尚未成亲……这一桩桩、一件件,我自是要打听清楚。”   主仆二人回了月影居,素妍遣白芷去告诉田嬷嬷,先不让虞氏许了虞茂才,待她打听清楚了,再决定如何帮衬。   过了一个时辰,韦雄来回话:“郡主,打听了一番,多是城东熟悉虞家的人说的。虞家二十多年前分家,府里的大姨娘确实使了坏私吞了五家店铺、两座田庄。虞老太太过世后,虞家就由大姨娘打理。谁能想到呢,大姨娘当年是虞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后来,私吞的东西都给了大姨娘的两个儿子。虞家大房、三房、五房所得不多,最苦的其实是大房。”   “听说大老爷茂德公在世时,颇为关照三房,把茶肆、客栈都让给了三房,自家才分得了六十亩田地,茂德公膝下有两子一女,女儿远嫁他乡,为了给女儿置备像样嫁庄,变卖了二十亩良田给三房茂才公,当时市价十五两银子一亩,卖给四房却只得十二两银子一亩。茂德公弥留之际,为两个儿子分家,各得了二十亩田地,两家的日子也过得极为清苦。”   素妍没想实际打听来的消息会是如此。   大舅的子孙为什么没来拜访,是因为骨气?   自来锦上添花者不计其数,而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   “虞家二房、四房、五房的日子如何?”   二房、四房皆是虞家大姨娘的儿子,五房是另一个虞家姨娘所生。   韦雄道:“听说二十年前,虞大姨娘在虞老爷死后与两个儿子变卖田地、店铺去了安邑。六年前,二房的茂学公回来过一趟,听说在安邑开了盐场,日子过得很是富贵。茂学公可怜五房茂成公一家日子清苦,又另置了二十亩田地相赠。”   素妍心头一沉,只怕那时候大舅与外祖父争吵,执意分家,也是知道大姨娘掏空虞家的事。   谁能想到呢,外祖母在世时,规规矩矩、任劳任怨的大姨娘倒也得体,若非外祖原是多情种,外祖母又怎会把自己的相貌美丽的陪嫁丫头给他为妾。大姨娘在外祖母离世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整日算盘着如何吞下家业,为她自个的儿子谋划。   “说茂才公三个儿子的事。”   韦雄细细地将打听来的事说了一遍。“听知晓内情的人说,茂才公夫妇偏疼幼子、次子,刻薄长子一家。若不是大房的正豪书念得好,只怕大房的日子会逾发难过。”   在这些话里,素妍仿佛看到了虞建章亡妻的纤柔,虞建中妻子的刁悍,虞建同妻子的圆猾。   虞建章今儿哭成了泪人,也许心里实在太苦,得与幼年时疼他、爱他的姑母相遇,一时控抑不住便失声痛哭起来,但类父亲、弟弟在,不敢细说内中辛酸。   虞茂才只说大房的难处,世人只晓父母通常都会关照幼子,却不想虞建章一家的日子过得极苦。   韦雄略顿片刻,白芷送了茶递给韦雄,他大饮一口,“详细情形,童英去南桥乡打听。当年虞家大院也被大姨娘拿了地契抵给当铺换成了银子。虞家二房、三房这才有充足的本钱去安邑开盐场。”   素妍虽不知道虞家大院在何处,但想当家的虞家是大族,只怕那院子不会小,抵给当铺可是比市价还要低上一半的,宁可便宜了当铺,也不愿留给她的亲大舅、四舅。   素妍紧紧地握着拳头,“给我查得越仔细越好,拿着我的名帖去官府,让他们查查安邑虞茂学兄弟的情况。”   韦雄应声。   ☆、449 悖怒   (鞠躬感谢:冒牌的书迷、只为种菜、紫泪猪猪、虹-洛艳四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继续求粉红!求关注!求打赏!)   素妍眸子冰冷,面容煞白,仿似要杀人一般。到底是她的亲舅舅,她是向着自家人,许是承了虞氏,这护短的性子此刻尽数暴露了出来。   白芷问:“郡主打算怎么办?”   “走,把实情告诉给老太太。我倒瞧瞧,三舅这回还有何话说。”素妍拿定主意,她最厌恶就是欺上瞒下。   昔日的大族,竟因后宅姨娘之祸害了子孙。   虞氏的眼睛红红的,再看堂屋上,建章兄弟、正禄兄弟个个也是红着眼圈,任谁一瞧都知是刚刚哭过的。   素妍面色平静,“三舅舅,护卫们打听了一些关于虞家的事儿,正巧想要说说。”她勿须躲藏,甚至是气愤的,“娘,我听说三舅舅三个儿子里,只建章大表哥一家过得最苦。大舅舅一家与大表哥是一样的苦。”   虞茂才一听,立时脸色转白。   素妍面容凛冽,“外面有百姓传言说,大表嫂待人温顺、良善,并非病故,而是自尽身亡的?”   虞氏惊呆,目光流转在虞茂才父子身上。只听正禄、正豪止不住唤了声“母亲”,兄弟俩竟双双啼哭起来,尤其是正禄,想到母亲的惨死,悲从中来。   素妍亦明白了建章今儿为什么几次三番控抑不住的哭,明知自己的妻子受了委屈,却不能护其周全,换成任何一个男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虞氏厉喝:“虞茂才,你与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妍神色温和。似含着笑,眸子里却闪出逼人的厉色,“四舅舅是自己说,还是让我来说?”   虞建中此刻慌神,“你……你是听谁胡言乱语的?”   “二表哥。真没想到,你们欺人都欺到兄嫂头上。茶肆、客栈当真是大表哥让给你们的么?大表嫂当真是病死的么?你得知曾家看上了你的长女巧儿,要将她聘为曾家傻公子为妻。你自是不应,却不敢得罪曾家,便出主意把大房的盼姐儿许给曾家傻公子。   大表嫂听闻之后,自是不应,与你们发生争执。偏三舅舅、三舅母自来偏疼二表哥、三表哥,你们不顾大表嫂反对,执意要将盼姐儿许给曾家。大表嫂不服。这才跳井寻死。死前留下活,要是谁把她女儿嫁给傻子,就诅咒他不得好死,断子绝孙。如此,你们怕惹上晦气,这才绝了念头,与曾家约好。待巧姐儿满了十六就让她过门。如果曾家不是乱党,本月五月初八,你们就要把巧姐儿嫁到曾家,可有此事?”   虞茂才没想素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虞正禄兄弟早已泣不成声,原本止了哭声的虞建章此刻更是放声大哭:“都怪我无能,否则她也不会为了护女儿寻了短见,是我不好,我太过懦弱,护不得她……啊……姑母啊,早知如此,当年你说让我跟你去皇城,我就该与你一道去。”   虞氏此刻暴跳起来,额上的青筋暴露,指着虞茂才厉声喝斥:“你……你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干出这种事。好好的姑娘,竟要许给一个傻子,你们……这是欺人太甚。我道今儿建章怎么总是哭,原是你们合着伙给了他那么多的委屈……虞茂才,你太让我失望了!”   素妍扶了虞氏坐下,轻声道:“娘别生气,还有好多事,我没一一告诉你呢。当年,你与大舅舅闹翻,真是误会他了。大姨娘掏空了虞家,把虞家大院的房契偷抵到当铺换了银票,又将五家店铺、两处最大的田庄一并转移到了她的契弟名下。大舅舅知晓了真相,这才无法忍受,将此事告诉了外祖父,偏外祖父不信,大姨娘更说大舅舅诬陷于他,这才闹得不可开交。娘,大舅舅是个实心人,听说分家的时候,自家只得了六十亩薄地,把肥地、好地都让给了三舅舅,就连所得的铺子也给了三舅舅,而他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各守着二十亩薄地度日……”   虞氏哭唤一声“大哥”失声大哭,竟似比当年死了亲娘还要伤心。   田嬷嬷扶着虞氏,低声劝慰着。   素妍控抑不住,男儿有泪不轻弹,虞建章今儿当着虞氏泪流满面,不晓得这背里受了多少的委屈。当她一语道破时,原是试探,没想正禄、正豪都失声痛哭,她知道打听来的消息都是真的。   田嬷嬷心下犯酸,问道:“章大爷,你家盼姐儿如今可许人家了?”   建章面露愁容,“她娘去了,又要守孝,这才误了盼儿,六月就满十六了,还没许上人家。想寻个本分的,可一直高低不成……”   虞氏哭着,“田嬷嬷,你吩咐下去,让虞建树兄弟来见我。我大哥就得这两个儿子,日子过得这般,我哪有不管的道理。还有建章这一房人,我亦不能管,当年弟妹临产,还是我领了江氏族里的接生婆回到娘家,亲眼瞧着建章出生的……”   她一面抽泣着,一面拭着伤心的眼泪,没想小时候跟着她身后的弟弟竟是这样,父子几人,竟能把个温顺的女子活活给逼死了,这对虞氏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   “茂才,你既不喜欢建章一房,这回我就把他们一家带回皇城去,免得留他们在你眼跟前讨嫌。”   建中一听,当即惊唤“姑母……”   没想建章却哭道:“三姑母,我不走,阮氏死在南桥乡,我就守着她,我哪儿也不去。”   正豪低唤:“爹!”蹲下身来,“爹,哥哥到了成亲的年纪,盼儿十六了,就是柔儿也有十四,我们几个大男人,如何为她们寻上好婆家。爹,你忘了我娘是怎么死的,她最大的希望就是盼儿、柔儿能找个好人家,我们一家能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总不能因为一个故去的人,就要守在晋阳,守着那二十来亩薄田。   正豪已过了会试,下届再考便是皇城大考。他想:再用三年的潜心苦读,就算不能入头榜三甲,得过二三榜的进士还是有望的。   虞氏心绪难宁,直将双唇咬得发白,看着建章一家,又满怜惜,对田嬷嬷道:“派两个大丫头带上车夫,去把盼姐儿、柔姐儿接来,让我瞧瞧这两个没娘的孩子。”拿着帕子拭去眼泪,定心想了片刻,“大姨娘与虞茂学如今怎样了?”   正豪见虞氏知晓实情,壮着胆子,低声道:“二伯、四叔他们在安邑开了五家盐场,家里置有数千亩良田,又开了店铺若干,日子过得殷实、富贵。”   虞氏重重拍在案上,一阵空响众人频息,她顾不得手掌生疼,厉声道:“他们抢了嫡子的东西倒过上富贵日子。想当初我娘从安邑嫁至晋阳,带了多少嫁妆?还有我爹有多少田庄、铺子,怎么分家的时候,就剩下可数的薄田和几家生意不好的店铺?只怕他们母子吞占了虞家不少东西,还有脸回安邑开盐场……”   安邑原是虞氏母亲的娘家,大姨娘不过是她母亲的陪嫁丫头。虞老太太在世时,因心疼大姨娘自小与她长大的情分,虽是主仆,实如姐妹,这才抬了她的位份,不曾想竟算计起虞老太太生的嫡子。   虞氏又忆当年,回到娘家时,父亲新逝,几房兄弟闹得不可开交,父亲的尸体停在上房无人照应,一家子人都闹着分家,搁下父亲的葬仪不管。她又气又急,这才说了气话离去。未曾想到,这背后还有那么多她不知晓的内情,而自己看重的大哥、弟弟这些年竟吃尽了苦头。   素妍捂嘴,轻咳两声。   虞氏回过神来,知这是素妍有话要说。看着止住流泪哭泣的几人,将手一挥,厉声道:“茂才,你带了建中、建同先回去。”   虞茂才没想会被凿穿真相,唤声“三姐”,目光闪烁,露出几分谨慎、怯意。   虞氏一脸怒容、悲伤,气得抬手指着大门方向,要赶虞茂才父子离开。   虞氏原谅不了虞茂才,许也一并无法原谅自己。   她当年一气之下离开娘家,远去皇城,因生大哥的气,再没与虞家写过家书。不曾想,那时的虞家竟被大姨娘母子算计掏空。   虞茂才一脸惶恐。   素妍道:“四舅舅还是先回吧,让我娘静静。”又对青嬷嬷道:“给章大爷一家备处院子,再拨两个丫头过去服侍。这几日,就让他们陪陪我娘。”   正禄打了个千儿,“姑祖母,现下正是农忙时节呢,盼儿、柔儿要在家养蚕。一年的家用都在这上面呢。”   正豪愤愤地瞪了眼正禄,姑祖母都发了话,他还念着养蚕的事儿。   虞氏不怪他们,只怒看着虞茂才,“瞧瞧……你都把好好的书生公子教成了什么。”倒吸一口寒气,“且把那份穷家扔给他们,我在皇城另给你们一家置份好的。妹以兄为贵,只要你和正豪中了功名,盼儿、柔儿不愁寻不上好人家,便是你们我也能帮着寻个官宦小姐为妻。”   正豪深深一揖,“多谢姑祖母抬爱。”   虞氏厉声道:“正禄打今儿起,也别念着那些个庄稼,你不是想读书么,就陪着你弟弟一起读书。到了皇城,我自设法送你们去好书院。”   ☆、450 怜惜   正禄已经放下几年,此刻要他再拾起书本,他一脸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正豪难掩喜色,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田嬷嬷是在虞家大院长大的,此刻笑道:“禄少爷,老太太说得在理,我家候爷二十多岁金榜题名。你今年不过才二十岁,刻苦读上几年考个功名也是可以的。”   江舜诚十五岁时就是晋阳城出名的才子。正禄面露疑色,“我……真的可以?”在读书上,他远没有虞正豪聪颖有天赋。   虞氏道:“虞家本是书香门第,以前那些个田地、庄子都是由下人、管事打点的。真没想到,我二十多年没回来,你们就……”满心的自责,因为一时赌气就少有过问,最初三年她是生气的,可后来真的不气了,每回与江舜信通信,也问过虞家几回,可江舜信每次都答“甚好”。   西岭乡到南桥乡,走路不过三四十里的路,若是骑马也就大半日,想来江舜信因为忙碌未曾搁在心上,更无法打听虞家的事。   虞茂才一脸懊悔,若是虞正豪真的出息了,只怕会因着他娘的死怨恨建中、建同这两房人。   正青打了个千儿,深深一拜,“姑祖母,侄孙儿的书也念得不错,不知能否去皇城读书。”   虞氏虽气着那父子三人,可正青毕竟又是一辈人。后嗣子孙有出息,便能振兴虞家。原来一脸寒霜的脸,又和暖了几分,“你一心求上进,自是好的。我应了!且等夏天时与江氏族里去皇城读书的后生结伴上路。”   虞氏发了话,只要到了皇城,便会给些关照。   正青应声。欢喜告退。   虞茂才出了江宅回到家里,怨怪妻子、儿媳:“都是你们,害我被三姐给训斥了。我与你们说了多少回,不要欺着阮氏。她性子虽是柔软些,老大的几个儿女倒是争气的。”   茂才妻怪笑两声。“是我的错么?当初是谁出主意要把盼姐儿许给曾家的傻儿子?是你舍不得巧姐儿,现在反倒怪到我们头上。阮氏寻了短,就说是我们婆媳三个逼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虞茂才一时语塞,恶狠狠地瞪眼。“我可告诉你们,别再欺着大房。三姐可盯着呢。没想到那小丫头的消息如此灵通,把咱们家的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以为虞氏夫妇回乡小住,不会将各家的情形了解得清楚,而素妍却知晓内情,这不得不让虞茂才大为吃惊。上好的盘算只怕要落空。   建中妻低声问道:“翁爹。曾家放了话。若是这回我们能帮他们曾家一把,就让巧儿做三少爷的正妻。”   曾三少爷,曾家大房的嫡次子。   这回可不是那个傻子,听说这曾三少爷倒有些能耐。   建中冷声道:“还是想想如何让三姑母消了这口气。旁人的事不能过问。”   建中妻道:“那……可是曾家少奶奶。”   要是他们各房的儿子也能考中功名,家里的女子就是官家小姐,能够顺理成章地嫁入官宦人家。   建同妻道:“听说西岭江氏挑了十二位适龄小姐出来,另选了雅致的院子教养着。要献给皇太孙与皇城权贵呢。”   建同心头一亮,“爹,江家的法子不错。三姑夫可是朝廷栋梁,这主意许是他出的。江家做得,我们虞家自然也做得。我们家的几位小姐可都还待字闺中呢?”   虞家原是世族,可不比西岭江家的姑娘们还要体面、光鲜。   虞茂才的心很乱。   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寻声望去,穿过大门,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寻常民居,那是一座小院子,三间正屋,两间厢房,一侧又是厨房,以一人高的篱笆为墙,墙外停着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两个衣着光鲜的丫头。   巧儿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跑进院来,“爷爷、奶奶、娘,听说姑祖母遣人来接盼姐姐、柔妹妹?要接她们去城里呢。”不仅是问,更多的是羡慕。   接大房的人去,怎不接他们去?   不待长辈们回答,就见一袭粗布衣衫、村姑打扮的盼姐儿进了院门,欠身行礼:“盼儿见过祖父、祖母,姑祖母遣人来接我和柔儿,可蚕儿近日就要休眠,最是耽搁不得。我想……”   建同少有的热心,道:“你们姐妹只管去城里,家里有我们昭应。”   “多谢三叔父!”盼儿欠身又行一礼,“要是回头卖了茧,钱就归三婶了。”   建同讥笑道:“这茧儿才几个钱呀,你家要走好运了,有你姑祖母帮衬着,你们一家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盼儿并不生气,反柔声道:“借三婶吉言。盼儿告辞!祖父、祖母保重。”跪下双膝,重重一磕,起身出了院门。   对于这样的祖父母、叔叔、婶婶,盼儿一早就是心冷的。她忘不了自己柔弱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是怎样的抗争,最后不得不选择那条路,用死前的诅咒来避开女儿嫁给傻子的命运。   待盼儿、柔儿姐妹到时,祥瑞院里刚用过午食,自有下人领了她们姐妹去了一座收拾妥当的院落。   虞建章坐在院子的堂屋里发呆。   正禄、正豪兄弟俩在一边看书。   盼儿唤了声:“爹!”   正禄搁下书,问道:“盼儿,家里都安排好了?”   正豪道:“哥,你总是分心,怎么念书呢?别忘了姑祖母对你可是抱了极大的希翼。”   正禄着实看不进去,都搁下几年了,他现在是干庄稼活的好手,而两个妹妹虽也识得一些字,也是养蚕的好手。   柔儿想到那些养得极的蚕儿,心头不忍,“今年,我们十六只簸箕的蚕儿长得极好,估计明日就得大眠。等上茧山时,只怕得用三十条蚕蔟呢,一定比去年的银子卖得多。”想到这么多的蚕儿,说给三房就给了,柔儿有些心疼。   阮氏去世后,外面由正禄顶着,家里则是由盼儿、柔儿两姐妹支撑着。   盼儿带着宠溺地瞪了眼妹妹,娇声安慰道:“你呀,没什么比孝敬姑祖母更重要的了。”   青嬷嬷领了江宅的下人,站在院门口问:“盼小姐、柔小姐还没用午食吧?”   柔儿年纪小,奔出院门,看到这些下人比自己穿戴得还要体面,含笑望着,远远儿地就闻到一股肉菜的香味。   青嬷嬷道:“厨房特意给二位小姐留了饭菜,来,你们先趁热吃些。这会儿,老太太正在祥瑞院陪着树大爷、柏二爷呢。那边的少爷、小姐、奶奶们今儿也来了,甚是热闹。”将饭菜摆在桌案,三荤两素,还有一钵青菜煎蛋汤,甚是诱人。   盼儿问:“爹和哥哥都吃过了?”   “吃过了。”虞建章如在梦里,不敢相信因为姑母怜惜,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就要改了。   青嬷嬷站在一侧,看着姐妹俩用饭。   盼儿长得清秀,柔儿更显秀丽,都是一样如花似玉的年纪,要是换上好看的衣服,就会更好看。   青嬷嬷道:“你们俩先吃好,郡主派夏女官去了城里,寻了富贵绣庄的裁缝、金记首饰铺的掌柜送衣料、首饰过来,一会儿要给你们量身段、做新衣。”   柔儿微怔,要做新衣服,颇有些不敢相信。她已经好几年没做过新衣,一直穿着盼儿穿小的衣服,虽是好的,多是有补丁的。   盼儿云淡风轻,抬头望着青嬷嬷:“姑祖母待我们已经够好了,怎好意思让他们破费。”   青嬷嬷温和笑着,“二位小姐客气了,之前老太太还说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若是早派人回来一趟,也不会不知道你们的情形。老太太正自责着呢,你们可别拒了老太太心疼你们的好意,就让老太太为你们做些事,这样她心里也踏实些。要是拒了,害老太太心里不安,就是当真不孝了。”   柔儿瞪着一对大而有神的眼睛,扫视在父兄身上。   盼儿温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边说话,白芷领着裁缝进了院里,唤了虞建章父子三人去厢房,给他们父子量了身段。   白芷吩咐道:“中衣两套、外袍春衫两套、夏裳两套,衣料是我之前选中的那几块,一定要做得合身,头上裹的纶巾也要做得大方得体。”   青嬷嬷也添补了几句。   正房里,首饰铺子的掌柜打开六层的首饰盒子,里面有金有银,亦有嵌珍珠的头面,或一层全是耳环,或一层全是钗子,或一层全是脖上挂戴的项链,都算得体。   盼儿、柔儿姐妹看掌柜一一把盒子抽出来,摆放在桌案上,满满的都是首饰。柔儿直瞧得眼花了,颇不敢相信地看着,如在梦里。他们一家真是掉到蜜罐里了,因得姑祖母怜惜,要做新衣服不说,还要给他们买首饰。   白芷瞧了一眼,“现下时新、好看的首饰都在这儿了?”   金掌柜道:“挑了今年店里卖得最好的送来。”   白芷答了句“行”,“二位小姐,你们挑两套头面吧?”   盼儿看着这么多的首饰,一时手足无措,她耳朵上戴的是最寻常的银耳坠,头上只得一根银钗子,头发也挽着最简单的发式,一切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柔儿看看这件,又瞧瞧那件,全没了主意,伸手轻扯着盼儿,“姐,你帮我挑吧,这么多首饰,我都瞧花眼了。”   ☆、451 庶欺嫡   盼儿按捺住乱跳的心儿,吐了吐气,伸手为柔儿挑了一支银嵌珍珠的发钗,又挑了一对珍珠耳环,同样是珍珠链子。   金掌柜笑道:“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卖得最好的。”   盼儿又为自己挑了一套银饰,也只得三样,没有多的,加起来还不到五两银子。   白芷微蹙眉头,“再挑几样吧?”   盼儿垂首道:“女官姐姐,已经很多了。”   白芷心情繁复,不知是该心疼这对没了亲娘的姐妹,还是该赞赏她们的得体。这几样首饰,价钱虽然不高,式样倒也特别,既不是特别出挑,也不是特别落俗,是中上乘的风格。   青嬷嬷道:“瞧你们姐妹,来,嬷嬷给你们挑。郡主可是给你们备了五十两银子的首饰钱,只管多挑些!”不说多话,与白芷各自挑拣起来,镯子、步摇、耳环、腰上挂的银铃铛……但凡瞧着好看的,都被她们给挑放到一边。   盼儿忙道:“女官姐姐、嬷嬷,够了,真的够了。”   白芷笑着,“不碍事的,多挑些,往后都还要戴的呢,穿戴总要说得过去。来,试试这个。”她拿了只金嵌玉的耳环往盼儿耳上试,“这个不错。”将它搁到一边。   很快,便挑了二十多样。   掌柜心下直乐,这样的大生意可不常见,尤其是静王获罪,曾家受牵连,好些日子没遇上一桩大生意。   盼儿心下不安,哪有这样买东西的,挑了贵重的首饰放过金掌柜的盒子里,白芷又拿了出来,她又放回去。   白芷在挑,盼儿又偷偷儿把首饰放回金掌柜的首饰盘里。白芷不由得愠怒,“盼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女官姐姐。真的够多了,不要再买。我和柔儿每人五样就行。”   “好了。你听我的。”白芷将钗子放到一边,“郡主发了话,让我和青嬷嬷给你们姐妹打扮,明儿你们还得陪郡主出门逛晋阳城呢,可不许旁人瞧了笑话,你们得打扮得体体面面的才好。”   白芷喜欢这对姐妹,虽也长在乡下。可有一股子傲气,这不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又这样的懂进退。识分寸。江家的小姐们狠不得多得几样,越贵越好,可她们却只拣便宜又实惠的挑。   青嬷嬷见那边三位男子的衣服量完了,领了裁缝来给小姐们量身段,道:“今晚你们得先赶出一套。这可是大生意,得做好了。”   裁缝师傅连连应声,“嬷嬷放心,今晚就让绣娘们连夜赶制。”   盼儿面露愧色,“嬷嬷。要不把其他的布料给我和柔儿,我们自己缝,这样也能省点银子。”   白芷宽慰道:“不要紧的,就让绣楼里的人做。你们姐妹得穿着新衣去见老太太,今儿老太太听说家里的事,难过得哭了好几场,要是瞧你们姐妹打扮成这样,指不定又要哭了。”   虞氏想着自己二十多年家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偏娘家兄弟、侄儿过得如此贫寒艰辛,心里愧疚,一想到这事就止不住落泪。田嬷嬷和素妍都劝了两回,越劝她还哭越得厉害,不敢再劝,只说了旁的欢喜事分散虞氏的注意。   柔儿道:“姐,姑祖母待我们这么好,可不能惹她老人家难受,我们就听女官姐姐的。”   青嬷嬷赞道:“柔小姐这么说就对了。老太太长命百岁,不仅是江家的福气,也是你们虞家的福气,可不许让她难受。”   柔儿甜甜地应答一声“是”。   祥瑞院堂屋里,虞氏与虞建树询问这些年的情形,听到伤心处,不免又落下泪来。   虞氏抹着泪,“你们这两家的日子过得艰难,怎不写信告诉我。若不是此次回来,还不知道你们被那几个庶子欺负成这样。”   虞建树垂着头,“早年也想过去找姑母,可父亲临终遗命,不许我们打扰姑母、姑父。分家不久,父亲得晓虞家大院被大姨娘押至当铺,若要赎回便得二万五千两白银,而大姨娘昔日抵押也不过只抵了六千两银子。递了状纸到晋阳官衙,没想二叔、三叔早早打点了关系,当时的晋阳令大人,给父亲定了个诬陷好人之罪。将父亲关押大牢近半年之久,还是母亲求了孔家的两位舅舅周旋说项,方才将人给放出来了,父亲却在牢里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虞建树、虞建柏等兄妹都是在虞茂德关押大牢前,虞建树的年纪比江书鸿年长数岁,虞建柏与江书鲲同岁。虞茂德从大牢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身子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又落下了风湿、咳喘的痼疾。   昔日的大家世族,竟落到了这步田地,虞氏心头难受,泪光盈盈,拿着帕子拭了未流出的泪,“大哥定是还生我的气,当年我也是说气话。这几十年你们两家靠着那些薄田,可是怎么过来的?”   虞茂德的次子虞建柏含泪垂首,只听着虞建树与虞氏寒喧。   正字辈的孩子站在自家父母亲的身后,只不说话,有神伤的,有难过的。   听了大半个时辰,虞氏也把虞建树、虞建柏两家的情况弄清楚了。   虞建树有两子一女,其中长子是原配卢氏所生,卢氏是难产而亡,后来又续娶了卢氏的妹妹为妻,再育了一对子女,小卢氏待大卢氏的儿子视同己出,一家人倒也算和睦。   虞建柏娶妻彭氏,育有两子,彭氏是山野乡下一位秀才的女儿,并无甚嫁妆,一家四口守着二十亩田地度日,这与寻常人家来比,倒是过得殷实的,至少饿不着、冷不着。   虞建树道:“虞家虽只二十亩薄田,可我内子嫁妆还算不错,也足够一家人吃用了。”他只捡了宽慰人的话说,不愿提及自家半分的忧心事,这亦加重了虞氏心头的愧意。   想到虞茂才竟生生把长媳阮氏给逼死了,虞氏的心就一阵胜过一阵的揪痛。再看自己大哥家的两个侄儿,当年离开时,最长的虞建树已经订亲,她使人送了二十两银子的礼钱就离开了。转眼间,连虞建树的儿子都比他当年更年长些。   虞氏只觉当真如恍然一梦,三十年前的虞家是何等门第,而今却是这般田地,日子艰辛,如同寻常的乡下百姓一般,耕作庄稼艰难度日。问:“两家的孩子书念得如何?”   虞建树笑道,“回姑母话,我家老大倒是过了童试中了秀才,连考了三届乡试不中,也就放弃了。如今在村里做了私塾先生,日子倒也过得去,又娶了妻子育有长孙。老二念了几年书,却是连秀才也不曾得中,也不是个能读书的,对做生意的事倒也热心,正跟着他舅舅学做生意。”   虞氏笑了起来,“说到做生意,我家书鲲的次子传达也是个爱做生意的,开了家拍卖行,每月都有几千两银子的进项。”   虞建树的次子双眼放光,“拍卖行是什么?”   田嬷嬷便细细地说了一遍。   虞建树次子惊道:“还有做这种生意的?”   田嬷嬷道:“可不,这是一门好生意呢,就连六公主也入了份子钱。”   那可是最大的靠山,六公主可是当朝权贵。   虞建树次子抱拳行礼道:“姑祖母,侄孙儿有个不情之请。”   虞氏道:“好孩子,你且说来听听。”   “姑祖母,侄孙儿想与表哥学做生意。”   虞氏笑了起来。   虞建树厉喝一声:“没大没小,长辈说话,岂有你任意插嘴的份。”   虞氏道:“我瞧着是个有出息的。我家老候爷就常说,若是文不成,这武总成,要是武也不成,总得会一样讨生计的本事。这做生意不是偷、不是抢,也是好事。”   自古以来,商人都显低贱,入了商就等于入了贱行。但江舜诚从不轻视商贾,原因是江家祖上原就是经商起家的。   虞建树最初也不同意次子学经常,到底是磨不过,只得应允了。   虞氏问虞建柏,“你家的两个孩子如何?”   虞建柏答:“倒还不错。”   虞建树道:“二弟早年也是过了乡试,中了举人的,可二叔、四叔竟似与我们斗上了,使了法子诬赖二弟考场舞弊,竟生生将他的举人功名给夺了,还不许再入场应考,就连他两个儿子都不许下场考取功名……”   虞氏拳头紧握,没想大哥的子孙竟被人欺凌如此。   为什么他们就不去找她,但凡找了,她这个姑母亦不会不管的。   心中逾发难过,“建柏,你写封状纸,状告大姨娘、虞茂学、虞茂生母子三人掠夺家业,诬陷嫡子。你是中过举人老爷的,仔细想想,多列几条罪名,我着候府的老仆送到晋阳、安邑两地的衙门去。”   虞建树的次子又道:“不仅如此,他们为了抬高身价,竟使了银子给虞氏族里,还让大姨娘做了太祖父的平妻……”   不就是一个丫头出身,竟也配为平妻,还被他们做成了。虞氏一张粉颊怒火丛生,似要随时发作,又似要杀了虞茂学、虞茂生兄弟。   ☆、452 手眼通天   虞建树心下犯疑,建树妻更是一脸惊慌:“姑母,要是告不中,莫害二弟与翁爹当年一样,这……将家里的积蓄折腾殆尽不说,还惹一场牢狱之灾。”   虞氏愤声道:“你们怕甚,这一回自有姑母给你们做主。田嬷嬷,你去把平西候给我唤来。领孙子辈的孩子们下去歇着,叫传良、传家、昌兴几个过来陪陪他们,欣儿寻了盼儿、柔儿去月影居陪妍儿说话。”   虞建树兄弟明白,虞氏是想支走孩子们,商议如何告状、打官司的事。只不晓得,这平西候又是谁,一早就听说江舜诚如今被封了公候,在皇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欣儿在丫头引领下到了谷香院,正赶上裁缝、首饰铺子的人在。   白芷通禀了素妍,素妍做主,照着盼儿姐妹的例,也给欣儿同样置备。   欣儿连连推托,“女官姐姐,我不做衣服,我娘说我正长身子,再好的新衣,我穿不了多久就小了。好布料更是浪费,到了过年时再做新衣服。”   欣儿看上去只得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端庄清秀,死活不肯量身段,白芷轻叹一声,“欣小姐,这样可好,春、夏两季各做一身,你出门时穿。”   欣儿道:“我住在乡下,少出门,穿那么好做甚?真的不用做了,今儿女官姐姐与嬷嬷帮我挑了这么多的首饰,我已经过意不去了。真的不用了。”   四身不成,两身新衣也不要,白芷颇是为难。   虞家的小姐还真和江家的不同,江家的便是给得再多,也不会嫌多。虞家的这三位小姐个个都是矜持、得体,知进退的。   白芷道:“好,不做两身。做一身成不,这可是老太太和郡主的意思,你再推托。便是为难我们做下人的。其他的三块布料,就交给你。等你想做什么的时候就自个做,可好?”   盼儿听到此,笑道:“女官姐姐,要不我们先做一身,其他三身的布料留给我们姐妹自己来做。”   青嬷嬷看着盼儿、柔儿姐妹身上的衣裳,虽是粗布,针线活都还算不错。不比文忠候府的绣娘做得差。“先做两身春衫,夏裳的留给你们自己做。便是章大爷、禄少爷、豪少爷的也一并留给你们做。”   盼儿应了。   祥瑞院内,虞氏请了江书鲲来,细细说了当年大姨娘母子如何夺了虞家家产。刻薄、算计嫡子的事。   江书鲲衣着华贵的公候袍子,沉思片刻,“虞茂学、虞茂生兄弟买通官府,陷害嫡子,这在我朝是大罪。”略顿片刻。又道:“安邑传来消息,虞茂学是静王党的余孽!”   虞氏一惊,“岂不是要将安邑那边的房屋、田产一并上交朝廷?他们当年可是算计走虞家的家业在外置办的。书鲲,你负责晋地的案子,得帮帮你嫡亲的表兄弟。瞧瞧他们。如今被两房混账庶子都欺成什么样了?”   虞建树兄弟此刻才知道,近来在晋地搅起风云的关键人物是江书鲲。百姓们还在猜测皇帝到底派了谁入晋地,竟把晋地的事查得清清楚楚,就是晋阳候母子也被关押囚车,派重兵把守。   江书鲲道:“先把状纸写好,派人送到晋阳、安邑两地官衙。后面的事,我来想办法。就算安邑虞氏的产业不能全部要回来,讨回六七成还是能成的。”   虞建柏恨透了虞茂学兄弟俩,问:“他们被定成静王判党了?”   “虞茂学兄弟依傍静王做生意,与盐运使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建柏表哥此时呈递状纸,于你们有益。至少可以向刑部接手此案的官员证明,你与虞茂学兄弟不是一路人,而是被他们陷害、欺压的受害者。这样一来,你们几家非但不会受到牵连,还能讨回公道,要回家业。”   虞建树倒吸了一口寒气,知自家无事,脸上有了喜气。   虞建柏颇是兴奋,几十年了,因为他们的陷害,连功名都丢了,还不允下场考试,“还好,还好,这些年我虽无甚事做,却督促了两个儿子认真读书。”   江书鲲道:“先把状纸递上去。要是一旦判结,二表哥就能恢复功名,家里的孩子也能下场赶考,这是一居两得的事。”   虞氏兴致勃勃地问:“你家两个孩子都过乡试了?”   “过了,得了秀才的功名,官府不许他们再考。原想着有了秀才的名号,就能做私塾先生,让他们有口饭吃。”   虞家本是世族,如今后嗣子孙却要靠给人教书为生。   虞氏着下人备了笔墨,令虞建柏到一旁写状纸。   虞建柏写好,江书鲲请了江舜诚再细看。江舜诚改了一些言辞,虞建伯看过后大为感叹,虽只可数的十几个字,可如今读来,让人血液澎湃、义愤填膺,嫡子长房竟被丫头生养的庶子欺凌如此,但凡是有些正义感的官员,看后定会为其震怒。   修改好状纸,虞建柏连抄了三份,江书鲲派了心腹奴才送往晋阳官衙,又托晋阳官衙将另一份转往安邑。   静王叛逆案,直搅得晋地官员人人谈虎色变。这几日下来,晋地商贾、官员被牵连进去的便有几十人,就连晋阳知州也身陷囹圄,如今新任的晋阳知州乔泰是候补了近十年之久的官员。接了状纸,听说是平西候府的下人送来的,立马看了一遍,好言打发了下人离去。这才问一边的师爷“平西候怎么插手虞家的案子?”师爷便将江、虞两家的关系给细说了。   乔泰恍然大悟,明白这是借了虞家老太太的关系,只怕是虞家嫡子、嫡孙寻上文忠候老夫人帮忙做主了。   师爷便将自己知晓的种种细细地说了一遍。   乔泰惊道:“虞建柏竟被夺了功名?”   “是,当年这件事在晋阳闹得很大,不仅是虞家,曾家嫡子曾驰在十几年前的乡试时高中举人,与虞建柏一样,亦被诬陷说科场舞弊,官府责令他父子一生不得参加科考,只做了个秀才。”   乔泰点头。“通常在乡试中得中举子功名,若要剥其功名要上奏朝廷、吏部报备。”   师爷道:“静王在晋地手眼通天,这些又都是他的心腹所为,只怕也是不了了之。”   皇帝派平西候入晋彻查静王谋逆案,瞧这势头,是要好好整顿静王。   两位世族公子,双双被指责科考舞弊。而这曾家,也和虞家一样,庶子当权,嫡子落魄。   “这是大事,得派人细细彻查。”   乔泰新官上任,因虞家递来的状纸,牵扯出晋地嫡庶争斗的大案,竟有世家庶子联手迫害嫡子的行为。在这案子里,世家庶子们沆瀣一气,使尽法子欺凌、打压嫡子,但凡瞧见嫡子出息的,出手快捷、狠决。乔泰一时好奇,没想挖出了一桩大案,并借此案一跃成名,这些都是后话。   虞氏留了虞建树、虞建柏两家人吃饭,赠了布帛、钱财等物,叮嘱他们好好过日子。又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两家各得五千两,让他们再置些田地耕种过活。   虞建树兄弟俩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买回祖上的虞家大院,可要买回来就得二万余两银子,那座大院很大,更是先祖几辈人修建出来的。听说被大姨典当到当铺后,就被晋阳候宇文轲买下做了晋阳候底邸,这些年,宇文轲母子一直住在静王府,那座大宅院几乎空置了几十年,平日只派了丫头、下人们打扫、看守。而今静王畏罪自杀,静王府、晋阳候府等已一并被查封。   五月初五黄昏,从皇城传来消息:皇帝驾崩!   一夜之间,亦给整座晋阳城蒙上了哀伤的阴影,豪门大户家家都挂起了白幡、点长明灯、悬挂白灯笼。晋阳官府下达了禁酒令、欢宴令等。   江舜诚父子几人坐在偏房里,没想还真被素妍给说中了,皇城到底没能熬到夏天,竟在五月初驾崩归天。   江舜诚神有哀容,想到自己年轻时结识当今皇帝,一转眼连他也成了老翁,“晋地这边的案子已处理得差不多,再过几日我们也要回皇城。”   江书鲲道:“上奏朝廷的折子已传回去,正等兵部接手招安的静王军。晋地官商勾结、晋地庶子迫害嫡子的大案也得刑部接手。”   江舜诚语重心长地道:“你肩上的担子不轻,接下来更得小心谨慎。”   江氏父子入晋地,不费一兵一卒,招安接收了十几万精兵良将,这于朝廷是大功一件。而晋地官商勾结的大案也浮出水面,晋阳令乔泰更在着手调查名门庶子迫害嫡子的大案,这一查光是晋阳本地就有好几桩。   半个月了,还有一万多余名静王军没能接受招安。   江书鲲现在担心的是,到了时日,要是兵部的人未到,这些人是杀还是留。   若要杀,到底不比西北战场的厮杀,他所杀的都是敌贼,这回却都是晋人,是他的家乡人。若是留着,之前的告示还算不算数?   这年的端午佳节,因齐惠祖皇帝的驾崩,各地取消欢庆,就连晋阳城郊几乡约好的龙舟赛也一并取消。   晋阳城各酒楼、客栈的生意一落千丈,倒是茶点颇受欢迎,几大青楼更是门庭清泠。   ps:   各位读友:求粉红票!求关注!求支持!   ☆、453 访客云聚   江宅内,上下诸人都弃了鲜亮缎衣,换了素雅白袍。   江舜诚更令虞氏连夜赶制了一件白纱袍,罩在身上,说要为齐惠祖皇帝戴孝。他与先帝年岁相当,又有几十年的君臣之谊,为他守孝也是应当。   江舜诚着了白纱,平西候也穿上了白纱,罩在公候袍的外面,行走晋阳府官衙,众官员见他们如此,也在一个多时辰后,纷纷换了白纱戴孝,便是有些身份的人,也跟着学样。   一时间,晋地官员统一着白纱出入官衙。   虞氏不甘落后,在头上别了白花,素妍的发间也多了间漂亮的白色绒花,撤了艳丽抢眼的头饰,只着那两套素净衣衫。   一大早,下人们就聚在厨房里闲聊起来。   “唉,先皇是个明君,怎么就驾崩了呢?”   盼儿领着丫头来厨房取晨食。   白燕笑道:“新皇是昔日的吴王殿下,是位英明君王。”   立有下人追问道:“白燕姑娘是从皇城来的,快说说,新皇上多大年纪?”   “新皇的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多岁,在皇城是出名的美男子,是第一鸿儒朱武先生的得意学生,在皇城还有一个雅号,人称‘琅琊公子’,与我们文忠候府也素有交情。”   丫头们啧啧称赞,新皇二十多岁,是个美男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遐想了。   盼儿穿着得体的茧缎衣袍,头上戴的是几件素雅的首饰,瞧上去,亦是大富人家的小姐,虽然不算特别抢眼,倒也打扮合宜。   白燕唤了声“盼小姐”,也去备素妍的晨食。   盼儿道:“郡主姑姑可起来了?”   “唉。郡主昨儿又看了好久的书。睡得晚些,这会儿还歇着呢。”   正唠着话,田嬷嬷到了厨房。“一个个不干事,又胡闹上了。晋阳城几位有头有脸的老爷、太太到了,快把茶水送到祥瑞院堂屋上去。”   丫头们再不敢说话,闷头做事。   盼儿问:“白燕姑娘,这几日怎不见青嬷嬷?”   白燕回道:“郡主准她三日假,由田嬷嬷的儿子江管事陪着去了南桥乡田家庄。”   “去哪里做甚?”   “青嬷嬷膝下无子,早先他夫家是姓田的,正是田嬷嬷的娘家侄儿。想从田家族里挑一个过嗣子来继承香火。”   各自捧着晨食,往同一方向却不同院落移去。   来访的晋阳城老爷、老太爷们汇聚在祥瑞院的堂屋里,说是拜见,不如说是对江舜诚歌功颂德一番。夸赞他为晋阳所做的贡献,就连东塘江氏的族长、几位有头脸的人也来了。   太太、老太太们则陪虞氏说话。   孔太太突兀地道:“老夫人,妾身听说你娘家侄儿虞建柏恢复功名了。”   虞氏微愣,“案子调查清楚了?”   孔太太道:“听说晋阳知州乔大人彻查了此案,这一查光晋阳一地。二十年内便有六位考中举人,同样陷害其舞弊被夺功名的。”   有东塘江氏的太太道:“这事我也听说了。还在追查,只怕还有不少呢。”   “光是晋阳一处就有六位,只怕旁处也有不少。虞建柏两日前被恢复功名,还有曾家那位被庶子得势赶出曾家大宅的嫡子曾驰也一并恢复了功名。乔大人已上禀朝廷。奏明此事。”   乔泰候补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实职,还不得好好的大干一番,争取把这地方官做好,如今又与文忠候江家搭上了关系,乔泰更是信心百倍,要借着这事为自己铺路。   唐姓太太轻叹一声,“静王在晋地不知道害苦了多少读书人。也难怪我家九爷不愿入仕。考中功名也能被人陷害舞弊的,且这么多有本事的都是同样的原因。”   堂屋那边是男人们说话的地儿,女人们聚在偏堂里闲聊。   人手忙不过来,盼儿就到女客云聚的花厅里奉茶,举止得体。虞氏念她们姐妹没了母亲,这些日子没少指点、调教。   盼儿、柔儿姐妹倒也用心,虞氏最多说上两回,也就记住了,做得像模像样。   孔太太审视着盼儿,“哟……瞧瞧这是谁呀?”   东塘江氏族长的儿媳歪头细瞧,“是江氏族里的哪位小姐吧?”   盼儿欠身,轻声回道:“回各位太太,小女虞盼儿给各位太太请安。”举止大方,言语得体,虞氏瞧在眼里,很是安慰。与江家女儿一比,她越发觉得虞家的女子更顺眼些。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原是虞氏的娘家侄孙女。   虞氏一脸怜惜,“盼儿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没了娘,我瞧着让人心疼,留了他们一家住下。这次回皇城,准备带了他们一家去皇城安家。再则,她二哥正豪倒是个出息的,去岁恩科中了举人,正好带了他去皇城念书。”虞氏近来也在想,要是虞茂学兄弟未下狱,得晓正豪乡试得中,会不会也算计了正豪?   孔太太想到这次虞建柏被人诬陷科场舞弊,都过了十几年了,这案子才翻出来,还了虞建柏一个清白。虞正豪得中举人的事,孔太太也是听说的,没想这个年轻后生竟是面前这位虞姓小姐的兄长。   一个世族总得有人入仕方能支撑得起来。   这虞家庶子获罪,嫡子定能重掌门庭,只怕光宗耀祖近在眉睫。   东塘江太太抢先问道:“不知虞小姐说亲了没有?”   虞氏含着笑,“唉,我那几个娘家侄儿里,我最心疼的便是他们一家。已经说好了,这几个侄孙儿、侄孙女的婚事都由我做主。孩子年纪也不大,且再等等,留她与小女做伴,一来好让她们学学规矩,二来我跟前也多个说话的人。”   盼儿姐妹也是懂事的,性子淳朴,更时时怀抱感恩之心,从不说过分的话,不做越矩的事。时时以虞氏为先。就这一点,虞氏颇为满意。   有打主意的太太此刻不说了,摆明了虞氏带他们一家去皇城,那是要提携、帮衬的,只怕她们姐妹都有个好前程。   这边说话,一个着浅蓝色杭椆、戴着小白绒花的姑娘进来了,欠了欠身,甜甜地唤了声“姑祖母”笑盈盈地近了虞氏跟前,手里拿着一条新做好的抹额,“姑祖母前儿说头疼,我特意做了抹额,你且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虞氏笑着,一动不动,任由柔儿在自己头上试了起来。   盼儿低斥道:“没个样子,就这么闯进来,反让客人瞧了笑话。”   柔儿也不理,只道:“正跟着白芷姐姐学着呢,要是不试好了,我可不知道大小。试好大小回头才好绣花。”   虞氏只是一脸灿烂而宠溺地笑着。   这对姐妹没了母亲,这些日子虞氏待她们好,也当虞氏对最敬重的长辈一般。虞氏随口说了句头疼,便要给她做抹额,是深蓝色的料子,针脚倒也细密、匀称。   柔儿试好了大小,欠身告退。   虞氏满心欢喜,问盼儿道:“你大哥、二哥可在屋里看书?”   “是。正和良表哥他们一起读书。大哥这几日总算安心瞧书了,几个人吟诗作对的,盼儿也不大懂,倒是听他们说得甚是投缘。”   “安心读书就好。”   柔儿垂头,“只有我爹,好像有些闲不住,坐立难安的样子。看书看不进去,吃饭又觉不香,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虞氏笑了笑,“回头给你爹找个说话的人,他心里就踏实了。把他唤到堂屋里,与大伙坐坐聊聊天。”   立时,便有在场太太们询问起虞建章的事来,一听说三十多岁近四十,个个都皱了眉头。   接下来数日里,每日都有人来访,就连早年与江舜诚有几面之缘的晋地商人、世族老爷都不远数百里之遥前来拜访。   这其间不免有为获罪的官商说情的,江舜诚一句“只叙风花雪月,不谈官场诸事”堵了众人的嘴。   虞氏却心烦得紧,虞茂才的妻子带了建中、建同的妻子来见。   与其说是拜见,不如说是与虞氏哭诉虞家的败落,更是哭穷,说如今家里有多少子孙,又有多少田地、铺子,入不敷出,便是吃顿肉,虞家的妇人们都得精打细算。   又说西岭江家挑了年轻貌美的小姐在一处调教,也想献出虞家女儿,想让虞氏带到皇城调养着。   虞氏一听就怒了,斥骂道:“我带盼儿、柔儿去皇城,那不是给人做妾的,是要寻了好人家嫁为正室。你们少拿虞家女儿当礼物送人,我劝你们也少干这种龌龊事。”一句话就把他们的话给顶回去。   见她们脸色难看,又道:“虞茂学兄弟的案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定下来。到时候讨了家业回来,分成两份,一份是茂才的,一份是我大哥那房人的,不可再欺人。”   茂才一听这话,便知虞家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昔日的富贵,生怕触怒了虞氏,再不提虞氏不乐意的事。   送走了虞家来访的人,又有东塘江氏来的太太,多是早年与虞氏交好的两位,说的不是自家儿子的前程,便是女儿的亲事,绕上一圈,亦要虞氏搭手帮忙的意思。虞氏只道:“儿郎若是争气的,且先考中举人再说。”   ☆、454 逼良为妾   童试在本州县,乡试则在本省。过了童试称之为秀才,过了乡试称为举人老爷。若在会试中得中,二榜称为进士,三榜则为同进士。要是这两试过不了,虞氏想帮也帮不了。两试结束后又有皇城会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不过是扶持娘家书念得好的后生,若是念不好书,只在旁处再给予扶持,或帮着置些田地、或再给布帛、银钱。   虞氏连日应酬,颇是疲劳。   素妍偶尔出来帮虞氏抵挡一阵,可虞氏知道素妍也不喜这些迎送客人的琐事,再则来访的多是成家相夫教子的妇人,让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坐陪在侧也不是那么回事。素妍有些怀念在皇城里的日子,更多的则是想宇文琰了,也不知他在皇城如何。   夜里一觉醒来,虞氏伸手揽住江舜诚,低声道:“咏斋,我们回皇城吧。”   江舜诚吐了一口气,“且再等等,刑部接手案子的官员还有几日就到,兵部来接十几万将士的人也要到了。”   “天天都有人来,不是说自家有多穷,便是提他家多困难,我们又不是神仙、菩萨,哪有这等能耐。”   东塘江氏隔得远了,也是分了支的,如今也想来分一杯羹,想让虞氏搭手帮忙。虞氏自不敢应,可东塘江氏便就此来了好几拨人,颇有“你不答应,我就不罢手”之意。   江舜诚道:“刑部、兵部的人一到,书鲲这里的事就能办结。到时候,他随我们一道回皇城。”   虞氏应声。   许是离开晋阳的时间太久,对于这里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留下除了待字闺中的快乐,还有她初嫁人妻时的艰辛。想到虞家的变幻,虞氏心里莫名的沉重。   五月二十一日。刑部、兵部的官员是星夜兼程地到了。   江书鲲在晋阳官衙里与他们交接了事务,将晋地官商勾结案、晋地世族庶子迫害嫡子案等一并移交了到刑部侍郎顾力行手里。此次兵部、刑部各有钦差,负责不同的事项。   顾力行抱拳道:“真没想到。静王把好好的晋地搞得乌烟瘴气。”   江书鲲回礼道:“还劳顾大人还晋地一片清明。”   顾力行在皇城时就隐约就听说过晋地这边的事,没想嫡子有才。竟被庶子借着静王的势力几番打压。新皇忆起生父乾明太子便是被庶子所害丢了性命,颇是震怒,责令顾力行彻查此案,定要还晋地世族嫡子们一个公道。在静王时被剥的功名,一律限期归还功名,还特意颁发了恩赏令,明春恩科。今秋亦有乡试,若是被迫害的晋地嫡子会试成绩不俗,一律在应得官位上再晋两级。   这对晋地学子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赐!   顾力行将推恩令张贴城门,几乎所有的学子都欢欣鼓舞。尤其是曾驰、虞建柏等人,被人压抑了十几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仅还了举人功名,还能下场考试。一时间。虞建柏领着两个儿子闭门不出,整日苦读诗书。   虞氏忙活了两日余,方打点好行装。来时有七辆马车,离开时更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江书鲲领的人和江舜诚夫妇,更有随虞氏回返皇城的虞建章一家。   青嬷嬷在江书娇的帮忙下。认了一对无父无母的田氏兄妹为养子、养女。   田嬷嬷新给虞建章买了小厮、丫头,就连管家也是晋阳人,多是此次曾家获罪被转卖的下人。田嬷嬷不忍看他们一家分离,索性买了一家四口,两个小子做虞家两位少爷的服侍小厮、书僮,父亲做了虞建章的老仆。又买了两个机警的丫头给盼儿、柔儿姐妹俩做丫头。   虞建柏因过了乡试,虞氏建议他先随自己去皇城,寻个清静处好好念书,又能得江舜诚、江书鹏指点,许有长进。虞建柏欣然应允,安顿好两个儿子,与妻子说好,托了大房虞建树照应,跟着他们同行。   一行人出了晋阳城,经过西岭乡一带时,远远地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喊声:“老祖宗,老祖宗救救我女儿!”   这个声音,是陌生的,无助的,听来凄切。   虞氏打起车帘,往外望去,只见路口上站着一家三口人,却是见过一面的江氏族里的韩氏携了儿女求助。   韩氏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老祖宗,救救我女儿!族人要逼着顺姑去学歌舞,要将她献给皇城权贵为妾。顺姑不愿他们就用荆条抽打,还请老祖宗做主救救我女儿!”   江舜诚跳下马车,神色难看。族里人打的主意,他是知晓的,如今一听说新皇登基,又年轻气甚,只怕想多调养几个女儿也不定。   看着如此殷切恳求的韩氏,虞氏记得昔日在江氏族里见到这妇人时,虽然家境贫寒,却总是穿得干净整洁,人也精神。这才几日,韩氏面容憔悴,一边的顺姑更见消瘦。   韩氏跪在地上,“求老祖宗做主,救救我女儿。我只得这一对儿女,就算让她嫁入寒门为妻,万不会让她与人为妾。”   江书鲲见父母未言,江舜诚的眼神颇有些让他来管的意思。骑马走近,俯视着路边的妇人与孩子,“让你们再回族里,只怕他们会想别的法子刁难。不如,随我们去皇城如何?”   江诗允面露难色,咬咬双唇,抱拳道:“请平西候做主,让我母亲和姐姐先去皇城,待我考过乡试,就去皇城寻她们。”   韩氏忙道:“不!不,我不能抛下你不管,今秋你就要下场乡试,就让顺姑跟着老祖宗去皇城吧,免得族人再生念头。”   西岭江氏的人现在都疯了,有女儿的送女儿到族里学习歌舞,没女儿的居然把亲戚家的孩子过继过来,削尖脑袋往里送。   偏江诗恩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恬静得体,竟被江舜义等人瞧中了,死活都要送她去。韩氏不允。江舜义等人竟带着江氏后生,强行拉了江诗恩入族里的女学堂。所谓女学堂是近来新挑的一座院子,设在江舜信家的四进院东边院落里,那院子形同天井,又似笼子一般,近二十个女孩子被止步其间。整日跟着晋阳城来的琴师、舞师学习,稍有学得不好,就用荆条抽打。   昨儿深夜,江诗恩挂念母亲,又想着家里正值农忙,打昏江家看守的小厮,连夜逃回家里。   韩氏一看女儿身上被打的印痕,心疼如割,带了一双儿女来找江舜诚做主。   顺姑(江诗恩)拉着韩氏,摇头道:“娘,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他们一定会为难你和弟弟的。我不走!这几日他们都疯了,只要瞧着好看的,就把人关到天井院里学歌舞……”   江诗允是男子,看到母亲、姐姐被族人逼迫至此,想到那天江舜义等人带着族里的年轻后生来家里抢人,硬是捉了顺姑就往族里去,无论韩氏如何央求也不为所动。   为了荣华富贵,他们一个个都红了眼,就想着江舜诚的风光。听说天井院里已经送进去三十多个年轻姑娘了,有西岭江氏的还有东塘江氏的,个个都想让自家的女儿做娘娘,给权贵为妾,为父兄谋取荣华。   虞建柏抱拳道:“平西候,要不着人修书一封,让江诗允先在我家暂住,与我家里的两个儿子一起潜心苦读准备今秋的乡试如何?无论过是没过,一过秋试,就让他随着江氏族里的后生一道来寻你。”   江书鲲朗声道,“我看建柏的主意不错。韩氏,你意下如何?让诗允去东桥虞家读书,你随顺姑同我们去皇城。”   韩氏还在犹豫着,她舍不下只得十三岁的儿子。   江诗允在晋阳早有神童的名声,虞建柏想与江家交好,他家里还有两个到了适婚年纪的儿子,说不准能订亲也不定。顺姑虽只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也生得眉目清秀。   江诗允道:“娘,你跟姐姐随老祖宗去,我没事。”   虞建柏上了马车,不多会儿就写了封家书,递给江诗允道:“拿着,去南桥乡古桥庄找庄南的虞家,我长子唤作虞正华。”   “多谢虞老爷!”江诗允果断地接过书信,江家庄是不能回了,韩氏走了、他姐也走了,即便自己有些才华,难不保发了疯的族人还会做出其他事来。   韩氏这几年少有流泪,此刻想到母子分离,泪光盈动,“允儿……”   “娘和姐姐先入皇城,到了秋天,我就入皇城寻你们。”   韩氏点头,与女儿近了虞氏的马车。   马车够大,原本上面就有四人,现在又多了两人。   柔儿眸光闪闪,仿似会说话一般,伸手拉了顺姑:“我叫虞柔儿!”   江诗恩欠身想要行礼,虞氏道:“这些俗礼就免了。”   盼儿正垂首做着针线活,这是给她父兄做的新衣袍,抬头含笑望了眼韩氏母女。   韩氏满是歉色:“打扰老祖宗了。”   素妍见江诗恩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心下欢喜,伸手撩起她的衣袖,只见手臂上都是被打的印痕,触目惊心,有的已经血浸。   虞氏愤然道:“一个个都疯了,说好要自愿方可,居然干出逼人为妾的事。”   素妍转身取了锦盒,里面装有数只瓷瓶,又打湿了帕子,拉着江诗恩的手擦拭,诗恩因为吃痛,手抽了抽。   ps:   鞠躬求粉红票票!   ☆、455 盼归   (又到月初了,明儿是藏历新年,但浣浣还在继续休假中,感谢一如既往支持该文的读友大人们!月初求粉红票/月票了!求支持!)   柔儿瞧着,以为自己一家就够委屈了,没想还有比自己更可怜的人。“那些人还真打啊,瞧把人都打成什么样了?”虽然她失母亲,可从来没也人这样对她们姐妹,她有护着自己的父兄,虽然父兄也被祖父、叔婶般欺负,可如今一家人要迁往皇城安家,再不受他们的欺负了。   韩氏惊魂未定,忆起那日抢人的事害怕得紧,“自从新皇颁发禁酒令以来,族里人就疯了。都说新皇登基,只怕不久后各地就要选美,想着多送些女儿入宫……”   新皇年轻气盛,不过二十多岁,可不是充盈后宫,这个年纪只怕都是贪恋女色的。要是族里出上这一位、两位的娘娘,整个江氏族里都得跟着风光起来。   素妍厉声道,“为了荣华富贵,一个个都变成猛虎恶狼了。真是可恶!”   韩氏道:“五日前,东塘江氏那边送来十二名女子,搁在一处调养,说是宫里的嬷嬷就要到了,连着城里的孔家、高家都挑好了适龄女子,也请了宫里嬷嬷调养规矩……”   虞氏冷哼一声,“宫里的娘娘能有几个,就说真要中选入宫,那也得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宦女儿。”   新皇登基,首先要做的就是平衡朝堂势力,怎会在寻常百姓里挑选入宫的秀女?   素妍三月初一离开,不过短短两月,杨云屏嫁予吴王,做吴王妃、皇太孙妃,而今母仪天下。成了六宫之主。   忆起昔日在西北时,与杨云屏并肩作战,仿佛前世的一场梦。   想到此处。她又用心地想:前世,前世……   浮光掠影般地地忆起胡香灵、曹玉臻来。   就算此刻忆起。心头也是满满的怨恨。   江诗恩伤口吃痛,止不住呼叫出声。   虞氏意外地看着素妍,不明白为什么素妍刚才上药怎的下了重手。   素妍回过神来,歉意道:“我想到江氏族人太可恶,没想弄疼你了。”   虞氏问韩氏:“顺姑今年多大了?”   “到八月就十五了。”   许是因为自小在乡下干农活,做家务,顺姑比虞氏印象里的十五岁少女更长得健壮、丰润些。   族里人出了银子。统一给接受调教的小姐置有新衣服,她穿着粉色的茧绸料子,倒真还有几分颜色。   韩氏最初想的就是先送走女儿,待得将来江诗允出息得了功名。就能帮衬诗恩。没想族人强势,竟要逼了她女儿云学规矩,送女儿为妾,也能说得义正言辞。   盼儿见她们母女也没带行李,就连江诗恩也只背了个小小的包袱。转身取了一只竹编小箱,从里面寻出两块衣料来,笑道:“韩大嫂,这两块料子给你和顺姑做衣服吧。”   韩氏微愣。   盼儿的温和得体,素妍赞赏含笑。   柔儿笑道:“姑祖母给我们姐妹买了好几块衣料。你们就收着,到了皇城都要打扮得体体面面的,不能被人瞧了笑话。这一路上还长着呢,不如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虞氏颇是赞赏地道:“盼儿、柔儿都是得体的。韩氏,你就收下,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得相互帮衬着。”   盼儿指着针线笸箩,“韩大嫂需要哪种只管用就是,离开的时候,我和妹妹特意买了好些丝线。也许等我把几套衣服做好,我们就到皇城了,这一路上有事做,也不会心烦。”   车里人多,虞氏自与韩氏聊天说话。   因车里摇晃,无法裁剪衣料,江诗恩帮着盼儿缝袍子上的衣袖。   素妍依旧是捧了本书,慵懒地依在车壁上,过一会儿就翻上一页。   韩氏说话不紧不慢,到底是秀才家的女儿,行事得体,知书达理。她的坚毅,她独自一人哺养一双儿女,仅因这些就令虞氏喜欢里多了两分敬重。   “江氏族里,只传珍小姐没入天井院的女学堂。说传珍小姐与唐六公子定了亲,待得唐六公子秋考后就要完婚。就连田家表小姐也进了天井院学习歌舞。”   素妍道:“早前,说是要去冀州投靠大姐呢。”   只怕现在,田小倩想着要做娘娘,官宦人家的婆家也瞧不入眼了。   虞氏正色,对几个姑娘道,“你们记着,身为女子,幸福不是有多少荣华富贵,而是多少踏实、快乐的日子。做皇帝的女人看起来风光,可那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想得到皇宠,得宠的必竟是可数的三两个,其他女子都得独守空房。这过日子,就得踏踏实实,安安分分,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你们既投靠了我,我便拿你们当自家的孩子,可不许想那些不切实的事。”   韩氏心里敬重虞氏。虽是女人,就凭她服侍婆母,拉扯子女,还能襄助丈夫奔赴千里赶考,兴旺一族,这样的女人就令人敬重。“顺姑,得听老祖宗教诲,这些话是老祖宗活了大半辈子的经验。”   后面的马车里,传来田嬷嬷痛苦的作呕声。   素妍轻呼一声,拿了装有药丸的竹筒,闻嗅片刻,递给虞氏一颗。   虞氏道:“也给田嬷嬷、青嬷嬷一人一枚,怕又被巅得晕吐了。”   素妍唤了童英,令他递给后面马车的嬷嬷。   前面马车里,江舜诚正与虞建章父子说自己最初写的《西岭江氏祖训》,读了几句,解说了一遍,还说了上回就“论家族兴亡”为题做的文章。   虞建章意味深长,“姑父所著的书,字字精研,江氏人不懂,竟把最好的字句给删了。”   江舜诚颇是得意,“我不管他们,我这一脉都是遵从这本《家训》。回到皇城,我就令人修建一座祠堂,把《家训》抄到墙上去。他们一个个都想荣华富贵。要把女儿送入宫,却不知荣辱亦可系于女子。败也能系于女子,让‘江氏女儿不为妾’这条,自有道理。”   虞建章道:“侄儿只知,若是虞家当年唯我母亲一人,我父亲、四叔也不会受诸多磨烂、痛苦。”   这又是一场因妾室闹出来的风波,嫡出、庶出子女自来就不合,几乎所有大家世族皆是如此。   虞建章道:“待姑父修好了《家训》。我也抄上一本,我们这一支,也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正禄、正豪,你们两没意见吧?”   兄弟二人彼此凝望。当即答道:“我们遵从父亲之命。”   虞正禄已到双十年华,至今都没订亲,对他来说,能娶个好女子就心满意足了。   虞建章抬了抬头,这几年来少有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家之主。“知道就好。”   江舜诚道:“建章,你年纪大了,读书只怕也看不进去。这样吧,到了皇城,就帮你姑母打理几家铺子。待你学会了做生意,我们拿点本钱,你自己开店铺做生意。到时候,在皇城再续娶一房娇妻,把你们自个儿的日子和和美美地过下去,也好让你姑母安心。”   虞建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   正禄、正豪兄弟两面面相窥,没提他们兄弟的婚事,倒是先提虞建章的再娶之事。   江舜诚道:“新皇登基,宫里又会放一批大龄宫女出来,里面会有晋地籍、又没处可去的女子。到时候挑上一个好的做你的续弦。至于正禄么……”他顿了一下,望着后面的马车,“你觉得顺姑如何?”   虞正禄一脸惊色。他没近瞧,能被江氏族人逼着去学歌舞、规矩,只怕顺姑也是长得好的,听说她弟弟还是十里八乡的神童江诗允。   虞建章笑道:“我们都听姑父、姑母的。”   江舜诚摇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家之主没主意、无见地怎行,如何支撑起一家?”   虞建章听他一说,过往都是虞茂才对他的百般挑剔,无论他怎么做都不满意,索性什么也不管,一切都由妻子阮氏打点。阮氏竟因他太过儒弱,自己抗争无用,选择了跳井自尽的法子来保全自己的儿女。“姑父教训得是。”   江舜诚继续念着《家训》,每念完一段,就问他们父子的意思。   江传良与来时一样,与张昌兴骑马追逐。   行了几日后,素妍戴上纱帷帽,也与他们一样骑马,看到好的风景,就在夜里画下来。   到了冀州时,江素婷早早在驿馆里备了上好吃食,为江舜诚夫妇洗尘设宴。   虞氏与她说了些西岭江氏的事,江素婷听后气得大骂,说一个个都是眼皮子薄的,居然要逼着江家女儿给人做小妾。田嬷嬷好一番劝慰,方才安静下来。   在冀州歇了一日,一行人继续赶路。   *   皇城,左肩王府。   一大早,小安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封信,“世子,从晋地来的信。”   宇文琰徒然起身,接过书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心跳加速,“太好了,弱水快要回来了。哈哈……”   小安子陪着笑。   青霞领着丫头经过宇文琰的院落,听到笑声,折身进来,“哥哥今儿的心情不错呀?”   宇文琰敛住笑意,“还有半个月弱水就回来了。我得进宫,上回让司珍房、针工局做的东西该是好了。”   青霞嘟着小嘴,在宇文琰眼里就只江素妍一人,一个大男人还跑到宫里做衣服,订制首饰,不知道指不定如何说呢。“哥哥要去,不如帮我打套头面如何?”   宇文琰道:“要什么样的?”   “照着你给安西打的那套海棠花头面首饰就成。”   宇文琰挑了挑眉,“那是我亲自设计让司珍房做的,普天之下,只那一套。”   ☆、456 心系她   青霞歪着头,吃吃笑着,“哥哥别再骗我了,五月初八封后大典那日,皇后娘娘也戴了一支海棠花金钗,虽然和你的不大一样,可式样也是差不多。”   什么唯此一套,当她是小孩子呢?   青霞秀眉微挑,“我不管,你也得给我一套。可不要被人说,有了媳妇忘了妹妹,这还没过门呢,你就这样对我,要是安西过门了,你……”   “你扯她做什么,她又没惹你。”   “可你惹我了。以前你没这么小气的,不就是让你帮我在司珍房打一套头面,你还推三阻四。”   宇文琰脸色微沉,“你当是先帝时么?那时候我打几套,也没什么。现在是吴王为帝,他小气得很,已经吩咐了内务府,要是有皇族、公候打造首饰、制作衣料,都得付银子。”不仅得付成本银子,连这工钱也要另付。”   光这工钱就比外面首饰铺子还贵上一倍,可因内务府的式样、做工精细,宇文琰倒愿意多出些工钱。   青霞跺着脚,“不就是一套头面,他也要收?”   宇文琰肯定地点头,“皇上发了话,宫里各房是为皇帝、后妃设的,除此之外,无论是谁私下打造东西,都得交钱。”   一代帝王竟是如此小气,青霞惊愕地张着嘴,对身后的丫头吩咐道:“去我屋里拿银子。”   不多会儿,取了两张银票来。   宇文琰道:“你放心,我挑式样好的给你打。若有好看的,挑几样拿回来。”   近来天气转热,酷暑炎炎,每日近午时,更是热得众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北齐皇宫,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云蒸霞蔚。   凤仪宫四角宫檐上,挂着斗大的铜铃,一阵风过,铿铿作响。悦耳动听。   杨云屏因妊娠反应,吃什么都不香,经太医院调理,近来稍微好些。如今有三个月的身孕,肚子显怀,每日清晨、黄昏,便在御花园里走上一圈。因她早年无母。杨秉忠在四月时娶了傅氏族里的女子为继室,相传这位傅氏本是嫁过一次人的,因多年无出,被婆家休弃,如今嫁了杨秉忠,原是要纳为妾室的,但杨秉忠念小傅氏不到三十的如花年纪,嫁他这个老头子,执意娶为继室。   小傅氏过门,举止得体。处处严于律己,颇得杨秉忠之心。   杨云屏有孕,六公主与小傅氏也常常入宫探望,前些日子杨云屏吃什么都吐,六公主便留在宫里小住了大半月。   雪雁扶着杨云屏,看着她日渐增大的肚子,抬头时就见朝霞中行来一袭深蓝白蟠龙袍的男子,这样的打扮。整个北齐除了宇文琰再无二人了。   杨云屏笑道:“琰世子入宫了?”   宇文琰近了跟前,低垂着头,笑应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好些日子没见宇文琰这么精神了。   杨云屏抬手示意,进了御花园的凉亭。“手里拿的什么?”   宇文琰提着一只用彩缎包裹的盒子,“弱水没几样头饰,微臣寻了内务府司珍房为她打造几件。想着她向来打扮素雅,又在针工局做了套宫袍。”   身为女子,最紧要的就是挑个心里有你的丈夫。   杨云屏与吴王成亲以来,夫妻相敬如宾,吴王待她是也敬重有加。   她招手示意,“给我瞧瞧!”   朱雀接了彩缎,打开缎子,再启开盒子,只见里面叠放着一套水红色的宫袍,上面绣着粉红色的海棠花。   雪雁瞪大眼睛,用心地欣赏着,“这种颜色的宫袍倒是少见,要是安西郡主穿上一定好看,琰世子的眼光真是不错。”   上面放着一些头面首饰,或点翠的、或镶南珠。   杨云屏拾了一件,细细地瞧看着。   翠鹂笑道:“这不是前几日内务府呈来让娘娘过目的么。”   宇文琰笑道:“这两套首饰是给我小妹的。她一直都想要两套宫里内务府打造的头面。内务府的东西自是好的,就是价钱比外面高了二成。”   杨云屏点了点头,“宫里的人多,也得吃饭,皇上也是听说以往内务府各房都亏损不少,这才下令杜绝皇族只拿不出,便是金山银山,照着他们以往的拿法,还不得把内务府给搬空了。内务府的东西拿到外面,便是贵出三五倍来,也是有人抢着要的。”   宇文琰一直挂着笑,这笑是从嘴角处漫延出来的,和前几日见谁都冷着脸不同。   杨云屏问:“你有喜事儿?”   宇文琰越发笑得灿烂了,“弱水来信说,五月二十五已从晋阳出发回返皇城,今儿六月二十了,只怕还有几日就要回来。”   杨云屏吐了口气,“待三妹回来,传她入宫陪陪本宫,只怕这一路又有不少的趣事呢。”   有凤仪宫太监过来,捧着拂尘,哈腰道:“禀皇后娘娘,礼部拟选了几位嫔妃人选,想请娘娘过目,礼部说待百日禁令期满,便令佳丽入宫候选。”   宇文琰见杨云屏宫务繁忙,道:“皇后娘娘,臣告退。”   许多人都说宇文琰与素妍天生一对,有才华的人又觉宇文琰配不得素妍,只凭宇文琰的这份真心,素妍此生足矣。连杨云屏瞧在眼里,也是欢喜的。   宇文琰收到了素妍写来的信,江书鸿兄弟也收到了信,府中上下开始令下人清扫,收拾了两座空闲的院落出来,一处给虞建章父子住,一处留给几位妇人住。若一人一处院子亦是不能,沈氏与慕容氏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分两处院落安置。   新皇登基,百业待兴。朝堂上更是呈现一片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   左相崔从善小心谨慎,静王党、宁王党人更是不敢出大气,纷纷上书坦承自己之过,也请求新皇恕罪。   江南官商勾结,花重金买杀手行刺钦差的案子还未结,晋地也发生了官商勾结、晋地世族庶子联手迫害嫡子的事,扰得新皇不厌其烦。   大总管一声高喝:“退朝!”   新皇扬袖而去,几日下来。众臣发现这位年轻的皇帝越发有了龙威,训骂起人来,丝毫不留颜面。登基以来,就连崔从善也没少被训斥。   今日的朝会总算是结束了。说得最多的还是晋地的事,但新皇念着江舜诚父子的功劳,不远千里,妥善办结了晋地的差事。将十几万静王培养多的年精兵良将收回己用。   每日,众人都赔着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引来杀头大罪。   新皇登基一个月有余,不提先帝十皇子、十一皇子等人的晋封、赏赐之事。但在先帝时自小被冷落的十皇子,出奇的得到新皇重用。而十一皇子却倍受冷落,门庭清冷,其他皇子更不需提。七皇子被先帝敕令府中悔过,新皇也未宣诏他入宫见驾,就连登基那日也似忘了这位先帝的七皇子。   而今,先帝的皇子一律尊称为“王爷”。   崔从善回到左相府,刚近府门,就见府前停驻着一骑华轿。“郡主回来了?”   下人应答:“郡主今儿的脸色不好,正与大公主说话呢。”   崔珊看着母亲,“娘,我与他才成亲多久,他就要纳贵妾。昨儿我不信,他竟与我甩脸色看,这些日子,我不辛苦么?曹家各房早前过的什么日子,现下是什么日子,我主持中馈,上下打点竟讨不到他的欢心……”   身为女儿,遇到不顺的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母亲。   崔珊噼哩叭啦地说了一通。   大公主坐在菱花镜前,对镜贴花钿,只贴了一半,手臂重重垂下。   想答两句。又说什么?   早年便与她说过,曹玉臻并非良人,可她偏是不信,要死要活非嫁曹玉臻不可。   正妻未入门,先订了位贵妾在外。   胡香灵是什么人,大公主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小小年纪,就能害人染天花,毁人容貌,这样的女子能是良善之辈?   大公主喃喃道:“新皇登基,贤妃得与十一王爷出宫相聚,晋位贤太妃。你皇祖母却不得出宫,被迁往太后所居的康宁宫附近。听说每日还被责令按时去向舒太后请安、侍茶……”   舒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乾明太子的遗孀,好歹贵嫔、德妃都是先帝的嫔妃,育有子嗣的人,算起来还是舒太后的长辈,一夜摇变,都成了阶下囚。   大公主也时时提着心,想到母亲、想到畏罪自杀的静王、还有被处罚软禁府中的七皇子,一颗心就提得紧紧的。谁也不知道,新皇会什么时候痛下杀手。   崔珊提着华贵的衣袍,站立在母亲的身后,看着镜子里依然高贵的母亲,近来失了往日的神采,“娘,我听说翰林院还差一位从六品的修撰,能不能让祖父打点一下,把玉臻调到……”   大公主厉声道:“别不懂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便是你祖父和我都得小心翼翼的。”   曹玉臻想要留在皇城为官,遣了崔珊回来说合。   如今看到翰林院有职位,又想谋划。   他去年春天才得中三甲,能谋到正七品的官职已非易事。   “娘,祖父是正一品的丞相,把从六品的小官给玉臻有什么难的?”   “还不住口!”大公主喝斥不住,花颜含怒,“你祖父的丞相是先帝给的,能不能做得久,还得看当今皇上的意思。皇上还记着你祖父和我的一笔账呢。这个时候谁敢行差踏错,那便是掉脑袋的事。”   ps:   各位读友大人,今日开始恢复三更了!哈哈,月初求粉红票,手头有票的亲望投上一票、两票哦!盼支持!盼关注!!   ☆、457 讨官   崔珊坐在一侧的锦杌上,她昨晚都应该答应曹玉臻了,想法替他拿到这个缺。要是成了,曹玉臻就算升了一级。   “娘,若是办不成,过几日他就要把胡香灵那个狐媚子抬入府。我……不想让他纳妾。”一早就知道曹玉臻会纳妾,还是胡香灵,这会子还说不乐意,又有什么用。   大公主冷哼一声,“不想让他纳,便不纳了么?便是你爹,上个月也开脸抬了两个丫头做通房。我与舒太后、新皇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你爹如今都不怕我,接连一月都住在那两个丫头的房里。”   崔珊没想她爹居然要了丫头,道:“我去找爹。”   以前的大驸马,畏惧大公主,事事听从大公主的安排。如今知静王自尽身亡,大公主生母失势,仅也自作主张抬了通房,纳了妾侍,哪位驸马敢纳妾的,如今大驸马算是做了第一人。   “站住!”大公主喝斥住崔珊,“没用的,且由他去。如今,我们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被我拘束了这么多年,就让他随意一回。”   “娘……”崔珊轻唤,什么时候连大公主竟由了大驸马性子处事。“玉臻说了,皇上不会对付我们家,祖父做了这么多的左丞相,若要下手,早就下了。”   大公主笑了。悲怆的,可怜的,她是齐惠祖皇帝的大公主,连她都没看懂先帝的用意,又如何能懂当今年轻有为的皇帝。   崔珊拉住大公主的衣袖,蹲下身子。抬头仰望着:“娘,你再帮帮我,就让玉臻去翰林院吧。”   大公主灿然笑道:“堂堂正七品户部笔帖式的官不做,偏要去毫无油水的翰林院?”   崔珊不懂官场上的事,但曹玉臻想去翰林院,她便努力为他办成。   大公主呢喃道,“新皇登位以来,常往翰林院跑。周大学士、江书鹏……这些新皇的宠臣可都在翰林院呢。”   这,才是曹玉臻削尖脑袋想去翰林院的原因。   去了翰林院,总会遇见新皇,得了新皇的青睐,平步青云就不远。   近来,朝中的清流们可是蹦跶得很高,就似新皇是他们教出来的一般。   “娘。你既知原由,就让玉臻去翰林院,也许……对我们崔家,对你都有益,他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一定会赢得皇上的欢心。”   大公主继续贴着花钿。她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会因失了丈夫的欢心而改变,更不会因为现下不再是得宠的公主而改变,只因为她从来都是大公主,是齐惠祖皇帝的大女儿。   “你既知道,自去求你祖父,与我说作甚?你祖父正想着把二叔的嫡长女说给文忠候府的江传良呢,遣了几拨媒人说合去了,至今也没个消息。”   崔珊微惊,“崔瑶么?这丫头才多大。今年才十四岁。”   “那有什么,要是能搭上江家,关键时候是能帮上忙。”   江舜诚致仕了,可先帝照样用人,晋地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可不都是江舜诚父子搞出来的。将静王埋在晋地的余党清剿得干干净净,任是静王党,还是晋地器重的心腹。这一场晋地官商勾结案,晋地的官员就有七成有问题。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大公主悠悠道:“礼部曹尚书,原是你三舅的人。因江家兄弟在新皇面前帮忙说了话。他现在还不是倍受宠爱,依受重用。就是他的儿子也一样被派了外差,随同刑部去晋地办事……这是什么?这是新皇重用曹家,更信任江家。在他眼里,江家是有大功的,是助他登上皇位的人。只怕先帝驾崩,早早都会他盘算好的。”   崔珊听到这儿,如梦初醒,“玉媚倒也生得不错,要是江家儿郎可以纳妾就好了,要是把她嫁入江家,说不准对玉臻也是有帮助的。”一边念叨盘算,一边道,“我这就回府,与玉臻说说,让他把玉媚嫁给江传良。”   大公主一脸愠怒,“你……那是你祖父盯上的事,你也敢插手?”   还是不是崔家的女儿,居然只知道为曹玉臻打算,完全忘了娘家,忘了她是姓崔的。   崔珊反驳道,“娘,你也见过玉媚的,对不对?人家可比瑶妹妹长得好看多了,我要是男子,也要玉媚不要瑶儿。”   大公主冷声笑了起来,“本宫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孽障来?”用手点凿了一番,将头扭向一边,“玉臻不过是正七品的小官,玉媚还是庶出,就凭这点也配与江家结亲?”   为什么江家儿郎不纳妾,如若可以纳妾,只怕皇城那些与静王党、宁王党有染的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钻了。   崔珊愣了。   大公主说的都是实话,使什么法子让玉媚能配得上江传良。   “娘,不如你收玉媚为养女,到时候她就可以……”   不等她说完,大公主衣袖一挥,指着门口:“滚!不知轻重的东西。怎挖起你祖父的墙角来?”   “你……”崔珊支吾着,不甘地扭头离去。   崔珊走在弯曲的石径上,心里暗自琢磨着如何说服祖父,也助曹玉臻得到翰林院修撰的官职,虽是个闲职,但能经常见到新皇。新皇登基后,常去翰林院,要是曹玉臻真去了翰林院任职,说不准那天就入了皇帝的眼……   崔珊越想越欢喜,仿佛翰林院的缺已经是曹玉臻的了,而他明日就能入了新皇的眼,得到器重。   拿定主意,崔珊去拜见崔左相。   崔左相近来少出府门,每日上完早朝,办完差事就回府,以前那些个交好的臣子也不敢再来,大家都往文忠候府涌,可文忠候府因江舜诚不在皇城,江书鸿兄弟也少外出,每日回府各忙各的,除了几位世交好友拜访,旁人压根就进不去。   崔左相也想了许多法子,想托寻中人与江家搭上关系,先寻礼部曹尚书,偏曹家人见了他避如瘟神。   又觅了李家说合,李家也是摇头赔礼道歉,只道“无能为力”。   如此一来,倒真真难为了崔左相。   新皇与江书鹏交好,不仅仅因为江书鹏是朱武的学生,更因为这里还有一个江素妍。谁不知道新皇做吴王时,千里之遥,都是为了追江素妍,甚至放弃金殿选妃的大事……   在新皇心里,有江素妍方寸之地,这是这小小的挂怀,就足够因喜欢江素妍而善待江家。   崔珊站在门外:“祖父,崔珊来向您请安了。”   崔左相应答一声。   崔珊推门而入,脸上漾着笑,行礼完毕,看着桌上漂亮的“和”字。“祖父,听说翰林院有个修撰的空缺,你把玉臻调到翰林院当差吧。”   崔左相微愣,“你还是别打主意了。”   “祖父!”崔珊嘟着小嘴,“你是左丞相,掌管吏部,早年你若管吏部,可实权都在文忠候手里,现下是你主管了,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崔左相摇了摇头,“今时下朝时,傅丞相便与我打了招呼,那个位置有人选了。”   崔珊见计划落空,不由道:“这个傅老头当真可恶得很!”好不容易有个好缺,竟被人截足先登。崔珊在一边坐下,笑盈盈地道:“祖父,要不你让我娘收曹玉媚做义女吧,这样曹玉媚就可以介绍给江传良,若是与江家结亲,曹家……”   崔左相神色一紧,“曹玉媚什么身份?江传良什么门第?益郡王还想把嫡长女嫁入江家。”   崔珊闪动着灵眸,过了片刻方才忆起这益郡王是谁来,这不是齐惠祖皇帝时某位失宠嫔妃所生的六皇子么,年满十六岁就封了个益郡王,迁往益州为王。“他来凑什么热闹?也想巴结江家不成?”   崔左相握着笔,写了个“静”字,“先帝和新皇在晋地的所为,哪位亲王、郡王不犯怵。近来多有传言,说皇上要彻查诸王封地。”   只怕这些个亲王、郡王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否则益郡王不会让官媒去江家提亲。自来多是男方遣人去女方的,这女方派人到男方的,当真是少的。   齐惠帝愿意把最宠爱的九公主嫁入江家,旁人又有何不乐意的。   江家儿郎不纳妾,这对公主也是有诱惑的,就是寻常官家小姐,谁不喜欢这一条。   许多人家主母算计妾室,稍有不慎就落个“妒妇”之名,而这些在江家都不存在,不纳妾,一家人和和睦睦。尤其是江舜诚离开皇城后,文忠候府的几房妯娌相敬如姐妹一般,传至皇城,就是百姓人家也多有羡慕的。   崔珊见两事落空,心下烦闷,怏怏不乐回到曹府。   她嫁入曹家后,就将自己陪嫁的两处院子给了曹家大房、三房。两房自是乐意搬府另住,最重要的是,从此大家都自在。   如今,府里只得曹玉臻这一房人住。   刚入府门,曹玉媚就迎了过来,甜甜地唤了声“嫂嫂”。   崔珊无精打采地应答一声。   金钗道:“郡主,太太请你去一趟上房。”   曹老太太寡居,曹家二太太亦是寡居,婆媳二人都住在上房里,一个住东屋,一个住西屋。   崔珊近了上房院子,透过院门能瞧见花厅上站着福媒婆,还有一个穿着光鲜的妇人。   “老太太、二太太,曹公子成亲有些日子了,该把胡三小姐纳入府中做贵妾。”   ☆、458 纳妾   崔珊咬咬双唇,她曾想过,胡香灵入府就狠狠的折磨、蹂躏一番,与曹玉臻做了几月的夫妻,她不甘心了,不想与人分享丈夫,而这人更不能是胡香灵。   福媒婆对崔珊见了礼,“奶奶回来了?”   崔珊低声应答,与曹老太太婆媳俩行礼落座。   陪着福媒婆来的是,是胡祥志的妻子,此刻捧着茶盏,动作优雅而悠闲地吃着茶。“不瞒老太太、二太太,自从我家三姐知道要嫁予曹二爷,这一年多可是规规矩矩地在家里候嫁,嫁衣都绣好了,就等着曹家上门抬人呢。”   崔珊瞅了一眼,“只怕是失节嫁不出去了才赖上我家二爷。被贼所劫,天晓得做了什么样的事。”   胡祥志妻微愣,尴尬笑道:“出事之后,曹二爷说过不予追究。”   若不是如此,胡香灵怎么可以从妻变成妾,而曹玉臻更不会娶了崔珊。   崔珊冷声道:“不追究就可以忘了?曹家总还要名声。”   难道要她同意胡香灵过门,让她入府与自己平分秋色?   不,她做不到。   丈夫,就应是她一个人的。   她不能大胆地说出心里话,心里颇感无奈。就是皇家金枝玉叶的大公主,不也眼睁睁看着丈夫与通房丫头亲近,与两个通房你侬我侬,大公主竟一改常态,视若未见。崔珊想:母亲的心里定是苦的吧,看着最爱的男子与别人痴缠,心里苦着却说不出来。   曹玉臻每次看着她时。她总觉看不懂他,他明明看着的是她,却又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胡祥志妻道:“郡主说说如何处置胡香灵?她已经是妾,难道还能变成曹府的丫头不成?”面露委屈,眼里含着泪,似乎要替胡香灵哭上一场。   天下有那么多的男子,谁人不爱,偏来抢她的丈夫。   曹二太太瞧出崔珊不悦。甚至不想胡香灵入门。但,这是一早曹玉臻应了人的,岂能因为崔珊的缘故反悔。   曹老太太道:“挑个黄道吉日,把人抬入府。”没有多余的话,这不仅是支持曹玉臻的选择也是赞同的,好歹胡香灵也是官家嫡女。   崔珊到底做不了主,上面有曹老太太。还有曹玉臻的亲娘做主。   曹二太太缓声问:“可挑了日子?”   胡祥志妻递过一张红帖,上面是请算命先生选定的几个吉日,“老太太、二太太且看哪个日子合适。六月二十六、八月初二,还有八月十六、九月初十……”   七月半是中元节,又称鬼节,民间自来没有这月成亲的习俗。   崔珊冷着脸,挑着眉。既阻止不了,胡香灵入府后,一定会不会让她好过。   曹二太太对崔珊的不悦视若无睹,眼帘一垂,“珊瑚过门已有些日子了,得早些为曹家开枝散叶。”   这里有胡家人,还有一个媒婆,二太太毫不留情地说了来,言语颇有些怨责。   福媒婆微怔,转而笑道:“多子多福。若是珊瑚郡主一时怀不上,不是还有胡三小姐么?我一看她就是个能生的。”   崔家失势,静王身亡,就连皇贵妃也被降为贵嫔,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曹家人看崔珊的脸色便与过往不同了。他们丝毫不管崔珊初嫁,更不管她让他们过上了怎样的好日子,他们甚至怨恨崔珊,因为她的搅合未能攀娶上安西郡主。那样的女子。出身、相貌、才学样样不俗,仿佛只得安西才能得配曹玉臻。   曹二太太道:“福媒婆对皇城各家的情形熟,若有合适的小姐再帮忙说一个给玉臻为妾。”   崔珊瞪大眼睛,没想二太太不与她商量。纳一个胡香灵不够,还想再纳一个。“婆母。”   曹二太太冷声道,“你不能生,自有能生的。我们这房人丁单薄,总得给玉臻多纳几个才好,也好早育子嗣。”   崔珊的乳母翠嬷嬷按捺不住,“二太太,我家郡主过门才几月,便是世家新媳妇过门三五年无出,请了太医、郎中诊脉后,方才定为不能生养。”   曹二太太俏颜顿变,厉喝:“还有没有规矩了,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上你一个奴才了。”   翠嬷嬷脸色一凛,自打静王一家获罪,曹府就把崔珊和她不当回事。“就算我是下人、奴才,那也是有从七品的嬷嬷。”   言下之意:你们是主子,曹老太太无诰命,二太太也无诰命,这样的主子,还不如她这一介奴才呢。   曹二太太脸色俱变,“嬷嬷是有身份的人,可到底还是奴才。”   翠嬷嬷不为所动,直言反驳:“我虽是奴婢,却只是郡主、大公主的奴婢。除了她们,不是旁人能罚能骂的。”   曹二太太冷笑两声,犀厉地眸子移落到崔珊身上。   为了曹玉臻,她已经改变了太多,事事以他为先,不想让他为难。此刻迎视上曹二太太的目光,崔珊不是软弱,只不想伤了曹玉臻的心,厉斥:“翠嬷嬷还是回大公主府吧,你这样违抗主子的奴婢我可不敢用。”   “郡主……”   翠嬷嬷见曹家人欺人太甚,忍不住想要帮崔珊一把,哪里晓得崔珊竟不领情。   崔珊冷声喝训:“再有下次,你立即滚回大公主府。”末了,离座欠身,一脸寒霜:“祖母、婆母,珊瑚告辞。”明明是曹家老太太、二太太让她难堪,可这会儿竟一古脑后全都发泄到翠嬷嬷身上。   翠嬷嬷追出花厅,想要扶住崔珊,被崔珊推开,她难掩怒容,讥讽道:“你可是从七品的女官,我哪敢劳你大驾。”   “郡主,你怎么能步步退让。看她们都欺到什么地步了?”   纳一个不够,还想再纳一房。   曹二太太被翠嬷嬷顶撞几句,脸色难看,这便是迎娶高门女的后果,说上几句,连个下人都可以反驳。   如若曹玉臻能步步高升,她们婆媳也能得个诰命,也不至被人小窥了去。   曹二太太调匀呼吸。按捺住心里的冲天怒火,“就定在六月二十六日,先抬了胡氏过门。福媒婆若是在皇城瞧见合适的,便介绍一个给我家玉臻为良妾。”   曹玉臻乃是曹家二房之后,玉字辈里二房只他一个男丁,多几房妻妾许能多子多福。曹二太太被翠嬷嬷顶撞了几句,这会子全都记恨在崔珊身上。崔珊不许纳妾,她还偏要多纳几个。   福媒婆想了片刻,“二太太想寻个什么样的?”   今儿被翠嬷嬷惹得不乐,要是不再纳一个,二太太难掩这口气,不仅是给曹玉臻纳良妾杀崔珊的锐气,更是因为崔家如今失势。“若是能和胡三姐儿一样,自是好的。”   福媒婆道:“这可难了……”   官家小姐再落魄,寻个商贾人家为正妻还是成的,为甚非得嫁给曹玉臻。这曹公子相貌俊美,才华亦有,可那也是前两年的事,这一年多名声远不如罗思源、江书鹏这些人。   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一浪推一浪。曹公子曾经的才名,早因静王、宁王的案子被淹没了。近来百姓们议论最多的是镇国公府杨家、右丞相傅翔、文忠候江家这样的权贵门第。就连舒太后的娘家、许淑妃的娘家也是新秀贵门。   福媒婆眼前一闪,道:“我倒还真想起了一个。这模样、出身倒也不错的。”   曹老太太问道:“说来听听。”   福媒婆道:“罪臣闻其贵的庶女闻八姐儿。年纪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出挑,听刑部的人说,这案子快要定下来。届时要贬为官奴,若在闻家案子定罪前有人愿意纳娶,给一百两银子就成。”   曹玉媚一怔,闻家得势时,她也曾去过闻家的酒宴见过闻雅雾。倒真真是个出挑的美人,“一百两银子就……”那时,闻雅雾光是头上的几件首饰就得好几百两银子。转眼间,她的身份竟不过百两银子而已。“她不是还有位做十一王府侧妃的姐姐么?”   福媒婆轻叹一声。“如今这节骨眼上,谁敢与闻家搭上关系,这可是钦定的罪臣,不仅蛊惑宁王世子收藏龙凤袍,便是静王谋逆案也有闻家的影子。听说闻侧妃在十一王府处罚姬妾,害得宠妾滑胎,已被贬为正七品的昭训,若非十一王爷念着她育有庶长子,恐怕会更惨。”   堂堂侧妃,因犯了过错,竟被怒降为侍妾,还是小小昭训的位份。若闻家得势,十一王爷定不会降了闻雅云的位份。十一王爷这么做,便是忌讳闻家的罪名,生怕沾惹上身。   虽知这人选不错,曹家可不敢和皇亲国戚比,连十一王爷都忌讳的人,他们不得不有所顾忌。万一落个叛臣孽党的罪名,一家上下都难保性命。   胡祥志妻道:“听闻,文忠候府的五太太可是闻家嫡长女。”   曹二太太道:“胡三奶奶有所不知,这闻家早在二月十八时,于江六老爷大婚那日闹翻了。在场的人都说是闻家欺人太甚,当着众宾客羞辱文忠候夫人。这才多少日子,闻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可见得意时万万不能猖狂,谁知道往后是个什么状况。”   福媒婆道:“我听与江家交好的人说,闻家的嫡长女不是个贤惠的,江家后悔结了这门亲。江五老爷去了江南任职,江家逢年过节都给江五老爷送礼。一年多的时间前前后后得有十几回,竟被闻大姐儿给瞒下,非说成是闻家给的东西,还借此取笑江五老爷,说他是江家的弃子。江五老爷是个爱面子的,因此与江家生分了。”   ps:   现在恢复一日三更了哦,更文时间为:上午八点半,下午三点半和晚上八点半。   ☆、459 非情(献肉求粉红票!)   (鞠躬求粉红票,月初了,有票的投上一票哦!!感谢了!)   这等隐秘的事,众人未曾听到,倒是福媒婆因在皇城各公候、豪门走动,听人说了。   曹老太太闷声道:“这等闻家女儿,曹家可不敢要,要是再变了方儿来挑驳玉臻,岂不连祖母、母亲都不认。”好像不是忌讳闻家获罪的事,反是因闻家女儿不贤而不能接受。   胡祥志妻惊道:“江五老爷获罪下狱,只怕也是受闻家所累。”   福媒婆道:“江家几位老爷近来正在气头上呢,要让江五老爷长长记性,只怕用不了多久,江五老爷就要出狱的。江南官员贪墨案,江五老爷也是被闻家利用。”   曹玉媚听得认真,“江五老爷出狱,会不会因此休了闻氏?”   福媒婆一脸茫然,“谁能知道呢,江家最是重情义的,曹家如今安然无事,多是江家周旋;靖南候府贬为庶民,李家却安然无恙,也是因江家缘故;江三老爷的岳丈家何家,虽被降了官职,到底保住了性命,也是因江家的缘故。通常这种时候大家都是自保,江家不弃反助,谁不说江家是有情有义的。”   曹玉媚一脸神往,就算江五老爷休弃闻氏,在皇城也是许多女儿欲嫁的门第。江家的家风好,现下皇城的公候豪门,谁不念江家的好。   只是江家自与有交情的几家往来,寻常人家想要攀附上,还真不容易。   几个人都在想着江家的事,福媒婆惊呼一声:“瞧我,把话扯远了。六月二十六日黄昏,胡三姐儿风风光光的从后门抬入曹府。”   曹二太太令下人取了封红,赏了福媒婆。   福媒婆与胡祥志妻双双离了曹府。   曹家婆媳俩不由一阵感慨,家家都有些隐秘室,瞧着江家是个和睦的,没想还有个多事的闻氏。   崔珊回到寝院。一路无语。她在心里暗怪翠嬷嬷多事。   翠嬷嬷一路跟随,嘴里不停的说着自己的道理。“郡主,你不能总是退让,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她们是什么人,你可以让她们行君臣之礼,而不是每次见她们还行礼问安。老太太、二太太都是被你给惯出来的……”   让曹家人行君臣礼?这是大公主生气时罚崔家人做的事,大公主是皇族,而崔珊原是姓崔的,但自小因着大公主的缘故,也是崔家人人礼让几分的郡主。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住口!”崔珊挑着秀眉,“胆子不小。竟然训斥我?这些事我知晓分寸。”她猛地挥手,厉声道,“你再多说,立马滚回大公主府。”   翠嬷嬷沉默了。   郡主变了,曾经最听她和金钗的话,现在却有了自己的主意。   曹家老太太、二太太分明就是欺负人,她们娶了崔珊不知感激。反而吃崔珊的、用崔珊的。崔珊嫁入曹家,带有多少丰厚的嫁妆,哪件东西拿出来变卖成钱后不能让他们吃上好一阵子。   她们就变着花样的让崔珊出钱出力,若不是崔珊求了大公主、崔左相,以曹玉臻的能耐,早就外放为知县。   曹玉臻是有些才华,人长得英俊,可在这皇城有这两样的人比比皆是,皇城、鹿鸣书院才貌双全的比比皆是。偏崔珊就看中了曹玉臻。为他沉陷其间、难以自拔。   夜,很静。   崔珊躺在榻上,借着光亮看着沉睡着的曹玉臻,他睡得很香,一动不动。原来,躺在他的身边,可以觉得这般开心而踏实。如若没有他,她又该怎样熬过漫漫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曹玉臻一觉醒转,见身侧躺着崔珊,迷蒙之间,又隐隐觉得躺在身边的应该是江素妍,定睛细瞧时却依然是崔珊。她睡着时的模样平静安祥,神色里有淡淡的倦意。不由自己的探手,揽住她的腰身。   这一刻,他本能的骚动。正要低头吻她,却见她漂亮的睫羽如同夏蝉的薄翼一般扑闪开来,两泓秋水闪耀的眸子像明珠般发光。对上他的视线,她眉眼含笑:“醒了?”   他应答一声,亲吻着她的额头,这样的轻浅而温柔。   崔珊抬头望着窗棂,外面已近天亮,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我去为你准备晨食,衙门的事多,你得吃好。”   某个地方已不听使唤的昂然挺立,自他醒来便是这般。   曹玉臻灿然一笑:“我想吃你!”   她白净的面容顿时红霞满天,喝醉酒时的模样。   只有崔珊含羞的时候,他才觉得她是美丽的,令他心动的。   曹玉臻身上一阵发紧。   他手指轻抚过她的红唇,重重印上,低语:“我就想吃你。”像是沙漠中渴求了许久的旅人突见一汪清泉,饥渴难耐,便是饮鸩止渴也心甘情愿。又似饿得无法抗拒的猛虎,瞧见最美味的猎物。他轻易挑开她的芳唇汲取口中香甜的芬芳,深深地纠缠。   崔珊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她爱了,就这样无法抗拒地爱上。   她浑身忍不住紧绷,平静地接受他的吻。她想:这是她深爱的夫君,她要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想到二太太说要替他纳妾。   崔珊心头一沉,像是报复,像是发泄,抱住他的脑袋,猛列地回应他的吻。   帐影凌乱,她双颊因害怕而发红,但在朦胧的光亮下如此娇艳欲滴。   曹玉臻猛地拥住她的腰身,手指一扯,解开中衣上的系带,崔珊因他的动作而浑身颤了颤,他察觉到她的害怕与紧张,连忙一把搂住她,细细咬上她的耳垂。酥麻的感觉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忍不住轻吟出声。她的反应落在曹玉臻眼中,那一声轻吟竟似他听过最美的声音,令他眸中大亮,更深地缠绵吻下。   崔珊轻轻摸上他精壮的腰间,解开他早就褪至腰间的中衣,薄衫落地,珠钗横斜,她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只一心取悦身上的男人。一心享受着属于他们彼此的时刻。她吻上他的胸膛,慢慢向下,她的主动令他俊美的面上多了几分妖娆与魅惑。他脸色酡红,若有若无的玉手掠过他的肌肤,所到之处似要燃烧起来,更是令他忍不住想狠狠地与她纠缠。   可是她却始终保持着不轻不重,不慢不急地轻啄。她柔弱的身子此刻越发软的像是春水,缠缠绵绵缠绕在他精壮的身上。   眼前的她衣衫半褪,更是风情无限。所谓红颜祸水,媚乱人心。大概也就如此。   他再也忆不起心中念着的女人,唯有面前的她。却是这样真实的活着,感受到她的心跳。   他很温柔,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胸前犹如蜻蜓点水,慢慢向下,他似乎在品尝她的姣好,享受着她的温柔,不慌不忙。从从容容,既不急色,也不霸道。慢慢的,她已经沉迷在他的抚摸中,紧绷的身子渐渐柔若柳枝,韧如菖蒲,又形似缠树的牵牛,缠绕着他的身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赤诚相见。外间的晨光映照着她完美无瑕的身躯,白得犹如上好的美玉。   崔珊喘息着微微睁开眼,身体已经准备就绪,而他似不餍足的小孩,继续品尝她的气息。   他投入的吻着,吻她的脸,贪恋她的唇,她未抗拒,而是迎合,他在江家宴会时就成功的打开了她的心扉。   他的心又给了谁?   死了么?   曾经几度,午夜梦回,他竟有奇怪的错觉,以为身边躺着的女子其实是素妍。   “玉臻……”她轻轻唤了一声,羞怯的眼中是渴望。不曾想过他会如此温柔,那样的第一次是怎样已不记得。   今天的曹玉臻动作却如春风细雨一般,令她畏惧的心又起了涟漪。   *如罂粟,明明知道尝过之后会欲罢不能,却还是一而再地陷入。她勾住他的脖子,这才发现他身上都是汗水。   原来他也隐忍得十分辛苦。她微微诧异,随即又一笑,猛地贴紧他,在他耳边呢喃:“我是你的……”   崔珊幽兰含香的气息喷在他耳边,令他浑身猛地绷紧。身下是她磨人的碰触,几乎要摧毁身为男人所有的意志力。   “我想再好好欣赏你,更想记住你的美……”曹玉臻一笑,更深地含住她的唇,她所有的话顿都成了令人*的低咛浅唱。   她的美……也许她可取之处,只是这样的时刻。   他自始至今都没有喜欢过她,仿佛是被她逼着娶了她。   不知是发泄,亦或是此刻的冲动,他再也无法忍耐,身下猛地一送,深深地贯穿了她的身体。崔珊惊叫一声,拱起身抱着他精壮的腰。   他叹息了一声,紧接着,他慢慢环抱着她,贴心的拥抱令昏沉的崔珊突地落下泪来,那是来自心下的泪,也是欢喜的泪。   他拭去她的泪,慢慢地动起来,动作很轻柔,每一下都试着更加接近她,仿佛要一步步探寻她所有身体深处的秘密,笃定而坚决。   她渐渐情动轻呼,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为他盛开,而他的动作开始不再忍耐,所有的理智随着他的动作开始飞出身体。   她看着窗外的天光明媚,一支清晨的桃树枝叶在窗外随风摇曳,那么婀娜多姿,妩媚动人,却只投下一抹最旖旎的春色。依昔之间,她似瞧见那枝上还挂了个桃果,风中那桃果在颤栗中、摇摆着……   ps:   要求清水,此节修改颇多,大家谅解哦!!求收藏!求推荐票!求评价票……请用你的方式支持浣浣哦。   ☆、460 不失信   曹玉臻细吻着她的脖颈,缓缓动了起来。轻缓的节奏慢慢化去初入时的不适,与波潮般的刺痛,崔珊只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主宰一切。疼痛褪去,身体深处的欢愉涌上,一波一浪,都是那样的别样。   迷蒙间,他吻着她的胸前,含住鲜红诱人的樱桃,继续挑逗她为他疯狂。身体已不是自己的,在狂浪大海中,沉沉浮浮,起起伏伏,愉悦酥麻的感觉主导了她的一切,她只能紧紧攀附着他的身体,索取更多。   曹玉臻看着她已是意乱情迷,眸中傲然升起,加快了动作,掠夺她的温软。看她忍不住传出一串串妙音,越发沉陷。   “你……喜欢我么?”   说到你字时,眼前掠过素妍的身影。   她的回应是一枚深深的香吻,堵住他的话语,填满他的唇舌,想填充着他的整颗身心,可他的心却是这样的空落,似被人掏空了一般。崔珊的眸光里蓄满了无限的痴情,他终于在她的眼里寻到了那一抹蚀骨的温柔与情深。   崔珊喜欢着他,而他又喜欢着谁。   她看着他精壮的上身,渐渐在极致的巅峰中昏了过去。他一声高呼,已是大汗淋漓,低头吻上她的脖颈,深情地化成一声轻叹“……”   这叹息是何意,唯有他自知。   小厮步入寝院,正要开口禀话,却顿时被屋里传出男女的喘息声而吓得凝住。   这个时候,谁敢去啊!   寝院里的值夜丫头、下人尽数避开。   崔珊如在梦中,感觉很奇特。看似对并不如预料中喜欢自己的曹玉臻,每每床榻痴缠,却又这样的温柔,令她欲罢不能。   “玉臻,我好像听到催你起床去户部的小厮声音。”   他官职卑微,还不到入议政殿参朝议政的官职。通常参朝议政的都是在京正五品以上的官员。   他一副慵懒,吐了口气,伸手握住她胸前的圆润。力度适宜地揉搓着:“再睡会儿。”   “还是先去衙门。要是迟了,旁人要说闲话的。”   他不由微微一笑,骂道:“之前勾|引了我,现在又说这番话。”   崔珊翻身下榻,自己着好中衣,寻了他的衣袍,为他着衣。   曹玉臻之前还热情如火,温柔似水,偏说出的话却似冰水一般凉透了崔珊的身心,“娘说。二十六日黄昏抬胡氏入府为妾,你记得打点周全。”他看似平静又温柔的话。却似一把最柔软的刀子,狠狠捅在她的心上,疼得滴血。   她愣在一边。   曹玉臻回眸看她,“怎么了?在我们订亲之前,就许了她贵妾位份。”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   那时候她年少不懂,心想着自己是主母。想要怎么折腾胡香灵都可以,一想到曹玉臻与她做的事,胡香灵也会与曹玉臻做,她就受不了。   “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非纳不可,是她的出身好?还是她的模样出挑?”   胡香灵是有几分容色,但与崔珊相比并无优势。   “君子一诺千金。”   只此几字,掷地有声。   崔珊浑身一颤,吃吃笑了起来,“在床上与我说的话。算是承诺?”   “你若认为是,便是。”他回答得简单。   他爱崔珊么?   更多的是被迫,如果江素妍答应嫁他为妻,他一定是欢心的。娶不到江素妍,他娶谁都无所谓,但身份尊贵的崔珊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仕途、荣华、富足……十里红妆,丰盈的陪奁是他想像不到的丰厚。   崔珊道:“胡香灵自可以嫁别人,为何非得纳她?”   曹玉臻垂首整理衣袍,面露不悦,仿佛之前在床上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与他长得相似的男子。“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我答应给她贵妾的位份,自不会失言。”   她一心待他,他却要纳别人为妾。   不需要与她商量,只是告诉她结果:二十六日要纳妾,你来打点张罗。   崔珊失神愣立,死死咬着双唇,想要争辩却强行咽下。   他已整好衣衫,冷声问:“翰林院从六品修撰的……”   她打断他的话,道:“没了!”他这等无情,还想她帮他说项得到这个缺,当她是什么?   她怨他,怪他,可看到他眼里流露的失落与遗憾,崔珊还是一阵无措。她不想看他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明明在怨她,却不说抱怨的话。   “傅右相已有人选。祖父让我不要打这主意,听祖父的意思,是想与江家、傅家结亲。”   “与江家结亲?”   “是。江传良尚未订亲,江家又重情义,说若能与江家结亲,我们崔家无忧。只是这几月,文忠候府的几位老爷除了上朝办差,旁的人时候也见不着,只几位世交好友、姻亲时常出入江家,旁人谁也搭不上关系。”   曹玉臻认真思忖,崔从善终于要走这步棋子,若是成功,许能保住崔家。“我听人说,六公主有意将长女许给江三的长子。”   崔珊一声低呼,“有这事?”   “也是听户部的同仁与江三爷开玩笑,说是两家若要结亲,定要摆个订亲宴。”   江传良没有功名,却是江舜诚孙子里到了适婚年纪尚未婚配的唯一人选。   江家这一年可谓占尽风光,九公主下嫁,江书鲲被晋封公候爵位……先帝秘遣江舜诚父子入晋,暗查静王谋逆案……桩桩件件,都在诉说着先帝对江家的器重。   江家又不比寻常人家,家里的儿子们有文有武,武能镇守边关,平叛西歧兵祸,文能安邦治世。如江舜诚这次,满朝文武,哪个不说办得漂亮,不费一兵一卒,一文一钱就为朝廷招安了十几万的精兵良将。   晋地官商勾结案一结,皇帝又有一大批的银子充盈国库。   说到联姻,崔珊拍了下巴掌。“傅右相不是有个儿子么?”   “那是长子。早在几年前就成亲了,娶的是亦是一方大吏的嫡长女。”   崔珊面露憾色,“他还有没有别的儿女?”   曹玉臻道:“你舍得崔瑶为妾,倒可一试。”   “你说什么呢?我说的是玉媚,她是庶女,若许给傅右相的儿子为贵妾,定能助你一把。”   如今两位丞相最得势的还是傅右相。   曹玉臻只这一个妹妹,虽不是同一个母亲,却是同一父亲。“四月二十日时,傅大爷已连纳两房侍妾。个个家里都是当朝重臣,有一位还是嫡女。”   这二位重臣皆是静王党、宁王党的人。生怕新皇登基问罪,这才有意讨好新贵傅家,竟舍了嫡女去给傅宜聪为贵妾。   “真舍得嫡长女给人为妾?”   舍去一女,保住一家人的性命,这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崔珊叹了几声。   曹玉臻吃了金钗捧来的晨食,弹弹衣袍上皱褶的地方,翩然离去。   金钗盛了一碗粥。捧递到崔珊面前:“郡主先吃些。”   “金钗,公子说二十六日要纳胡香灵入府为妾。”   她以为自己说话是有份量的,在崔家时是有,但在曹家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自她嫁入曹府,三天后二太太就把曹府上下都交给她了。没给一分钱的东西,她拿了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还从四处店铺里收了盈利银子,派给老太太、二太太、曹玉媚做月银。这曹府上上下下,上至老太太。下至小丫头,哪个用的不是她的银子。   只因喜欢曹玉臻,她做什么都可以,没想他却以“君子一诺千金”为由执意要纳胡香灵。   金钗坐下,看着心事重重的崔珊,“郡主与大公主说过了么?”   “我娘现在大门不出,什么也不管。就是入宫,没有太后、皇后的懿旨也不得进去。她好久没见到皇祖母,就连我爹也开脸收了两位通房丫头。”   金钗是与崔珊一起长大的,在她只得六七岁时,就被送到了崔珊身边服侍。“郡主,与其让胡香灵得宠,不如从你的陪嫁丫头里挑个听话、懂事的送给公子……”   崔珊大声打断了金钗的话,“不!”将手里的翡翠钗子重重拍在案上,力道之大,钗子一断为二。   自崔珊认识了曹玉臻,她的一颗心只有曹玉臻,旁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金钗道:“奴婢斗胆,请郡主恕罪。”   崔珊疑惑地看着金钗,“不会是你瞧上公子了吧?”   “郡主!”金钗提裙跪下,“郡主,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   不要被怀疑,若是怀疑了,她哪里还能呆在曹府。   可话已出口再难更改,金钗灵机一动,寻觅着能说服崔珊不怀疑自己居心的理由。“郡主可千万不要在常乐面前说这话。”   崔珊不解,歪头审视。   金钗道:“不瞒郡主,我和常乐自小相识。郡主还记得当年要去挑护卫,他可是奴婢帮着郡主挑回左相府的。”   崔珊一脸喜色,原来金钗早有意中人。“你喜欢常乐?”   为不让崔珊误会,她只好认了。她不要与曹玉臻有染,曹玉臻是有妻有妾的人,崔珊的性子金钗也知道,是个眼里能容得下沙子的人。   常乐曾对金钗表露过心迹,金钗并未回应。   其实,寻个做护卫的丈夫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常乐会保护她。   崔珊伸手虚扶一把,“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真是个傻丫头,你有这心思,就该早些告诉我才是。”   ☆、461 喜孕   主仆二人正说着,翠嬷嬷打帘进来,在外面时便听清楚了,“郡主今儿才知道,我可是一早就瞧出来了。常乐常来寻金钗说话,看他那样子,倒是用了心的。”   翠嬷嬷瞧见的是常乐对金钗有意。   金钗垂首,面含羞色。   崔珊道:“二爷要纳胡香灵,你们替我想想,能用法子阻止此事?”   翠嬷嬷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崔珊摇头。   她可不想胡香灵死,还想好好地折磨胡香灵一番。   金钗低声道:“还记早前,她是要嫁二爷为妻的,不如……”   “一个妾室,早不要名声了,对她没用。”   去年胡香灵要嫁曹玉臻,也是崔珊使计害胡香灵失了名节,从订亲的妻子人选沦为妾室。如若没有曹玉臻上门愿意纳娶,只怕胡香灵就要被胡家送到庵堂静修。   几人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崔珊还是决定先将人纳回来,她是主母,想要如何折磨,自是看她的。   *   物华苒苒,光阴流转。   到了盛夏七月,文忠候府后花园荷花池里,荷花盛开,白的、粉的、紫的,尤为漂亮,每日清晨有蝴蝶翩飞,锦鲤戏水。   清晨,行来一对着浅蓝袍、淡紫裳的男女,手拉着手,站在池塘边赏花。   江传达指着塘里那株紫色的荷花,“阿九,我给你采来,好不好?”   九公主摇了摇头,一脸幸福的笑着,“你又没有小姑姑的轻功,万一掉到荷花池岂不让人笑话。”   少年夫妻,最是令人羡慕,生得如花的公主,豪情万丈的江传达。自成亲以来。两个人就腻在一处。江传达每日除了去拍卖行。还是去拍卖行,偶尔会有几个相熟的朋友来找他玩耍,无论去哪儿,九公主都跟在身边。   江传达笑问:“告诉我,你喜欢哪朵?”   九公主伸手指着那朵洁白如玉的。   江传达道:“你等着,我去给你采。”挽起衣袖就要下荷花池。   九公主想要阻止,他已跑到另一边。“传达,我不要了,你回来,我不要荷花……”   江传达只作未听见。过了片刻,听不到唤声。正暗自好奇,只听侍棋见鬼一般地惊叫:“九驸马,公主昏倒了!”   江传达回头凝望,见不到九公主的人影,纵身回奔,却见九公主倒在地上,这还了得。不采荷花,倒是采起一个美人来。   将她揽入怀中,急切低唤:“阿九!阿九……”   任他如何唤,九公主都昏睡得安祥,竟不是昏倒,更像是睡着。   侍棋冒冒失失,扯着嗓门大喊:“来人,快请太医,九公主昏倒了。”   江传达道:“莫不是中了暑气。这几日天气炎热。”   抱了九公主就往樨香院去,九公主依在他的怀里,微阖双眸。   自二人成亲,时常手拉着手去街上,又手拉手回到府里,整个皇城都知道,在先帝眼里离经叛道的九公主成亲之后就跟换了一个人,贤惠得体,与九驸马夫妻恩爱,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皇家女儿。   有人说是九驸马江传达性子温和,是九公主命里注定的良缘,所以才会如此恩爱。   也有人说,这是九公主愿意放下公主之尊,甘愿学个寻常妇人敬孝翁婆,尊重丈夫。   不多会儿,整个平西候府都知道九公主昏倒的事。   二太太慕容氏领了三奶奶李碧菱奔来,一路上念念叨叨,风风火火。   慕容氏道:“昨儿太阳大,就不许出府,你们两偏就不听,定是中暑气了。”   李碧菱道:“婆母别急,已让侍棋拿府里的牌子去请太医。”   婆媳二人进了樨香院。   内室里,九公主已经醒来,倚在榻栏上,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   江传达紧张地问道:“你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好好儿的,怎的就昏倒了?”   抛开九公主的身份,在江传达眼里,这就是他的娘子。他们一起玩,一起闹,最能玩到一块去。这几月下来,两个人情深如火。   九公主一脸茫然,认真地回想了一遍,“我看你要去采荷花,怕你掉到池里去,心里一着急就睡过去了。”   慕容氏进了屋,问:“是不是中暑了?可感恶心,还有胃里发酸?”   不提便罢,这样一问,九公主捧住胸口就想吐。   慕容氏轻叹一声,“瞧瞧!真是中了暑气,今儿不许再往外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江传达十六,九公主也才十七,两个人可不就是孩子。   李碧菱取了绣杌,请慕容氏坐下,一脸关心地道:“阿九,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自嫁到江家后,九公主让府中的长辈都唤她阿九,晚辈则是按着江家的辈份来称呼。最初李碧菱亦不习惯,这几月相处下来,倒是习惯唤她阿九。   “大嫂,我想喝酸梅汤。”   李碧菱与丫头吩咐了两句。   不多会儿宫里的太医到了,听说是平西候府有人病了,放下手头的活就赶来。太医院的人都念着素妍的恩义,对平西候府、文忠候府敬重有加。   太医细细地给九公主诊了,微微蹙眉。   江传达见这蹙眉,更是紧张:“她怎么了?你倒是说话,我娘子到底怎么了?赏着荷花呢,好好儿的就昏了。”   慕容氏看着自己急得上蹦下跳的小儿子,蹙了蹙眉,这样子就跟当年的江书鲲差不多,偏这性子又像极了她娘家的父亲,酒量出奇的好,怎么也喝不醉,行事干脆,如今在皇城居然得了个“大侠驸马”的名头。   太医又让九公主换了只手。   江传达见他不应,“你会不会瞧病,我问你呢,她到底怎么了?”   慕容氏低喝一声:“你给我安静一点,吵得跟只麻雀似的,你不烦我还烦呢。真不知道阿九怎么受得了你。”   江传达安静了一会儿。   太医起身。深深一揖。“恭喜平西候夫人,恭喜九驸马了。”   “你这个太医,恭喜我做什么?你没瞧我娘子病了吗?”   慕容氏微愣,当即反应过来,“真是个傻子,阿九是有喜了。”   太医点了点头,“瞧这样子有两个多月了。”   九公主愣在凉榻上,如在梦里,她怀上了?要做母亲了?怎么就怀上了,她还没玩够呢。   慕容氏喜道:“瞧瞧我。竟也跟着糊涂了,他们俩可是成亲三个多月。这怀上身孕是再正常不过的。”扭头看着一边的李碧菱,“劳太医给我长媳瞧瞧,说不准她也有了。这样好,上次黄桑道长就说我们家得若有添丁之喜定能大顺,哈哈,这回可不就应验了。”   李碧菱比九公主成亲还早,这会儿慕容氏听说要做奶奶了。高兴地拉着李碧菱也要请脉。   她明明没有怀上啊!   李碧菱执拗不过慕容氏,羞得一脸通红地坐在案前。   太医瞧过之后,道:“世子夫人的身子很好,只是近来略感中了些暑气,我开副方子配成凉茶,每日喝些,自然就痊愈了。”   慕容氏道:“昨儿她还有恶心的感觉,你再瞧瞧,是不是怀上了。”   太医很肯定地道:“回平西候夫人。世子夫人确实没怀上。”   李碧菱一阵落漠,上次回娘家,李老太太、李太太、李二奶奶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嫡长子袭爵,这是我朝的规矩,你可得把身子养得好好的,争取早些给平西候夫妇生个嫡长孙……”   九公主怀上了,她竟没怀上。   慕容氏虽略感失望,很快笑道:“不要紧,总会怀上的。你也太瘦了,得多吃饭,把身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太医叮嘱了几句,“九公主有滑脉之症,建议近期在府中静养,等胎坐实再出府门。”   九公主一脸黑线,这不是要她的命么,她嫁给江传达,认为最开心的事,就是自由了,江传达爱玩,她也爱玩。居然怀上了,还不让出府门。   很快,整个平西候府都知道九公主有喜的事儿,慕容氏下令打赏下人,上下一片欢腾。   李碧菱心里沉沉的,要是九公主先她之下生下儿子,这叫怎么回事,她这嫡长嫂竟未育下嫡长孙,将来袭爵的是谁才好?   黄昏,江传远回府,一进屋就见李碧菱坐在灯下发呆。   他脱了外袍,着无袖短夹背、灰色绸裤,走到铜盆前洗手洗脸,“你是怎了?”   “传远……”李碧菱起身轻呼,有种想哭的冲动,“阿九有喜了!”说完之后,竟似受了委屈的孩子,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他们还先成亲呢,她没怀上,竟被九公主抢了先。   江传远喜道:“是吗?真有了?”这样子,竟似他有儿子一般。   李碧菱越发伤心,“阿九有喜了,我却没怀上,传远……”   江传远走近李碧菱,拥住她的身子,低声道:“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你也会怀上的。别担心,我们现在都还年轻着呢,总会有孩子的。”   “可是你才是嫡长子,传达他们先怀上,这……”   就是一个男子同时有几个女人,也会让嫡妻先孕。但这是兄弟二人,虽相差了两岁,江传达奉旨成亲,现下就怀上了,对于江书鲲夫妇来说,九公主生下的是他们嫡长孙,如若是男孩,让李碧菱情何以堪。   江传远道:“这种事全看天意,非人力可为。你还不到十六,总会有孩子,我也年轻,会有的。”   ☆、462 推荐   九公主比李碧菱长两岁身子骨好,比李碧菱先怀上,在江传远预料之中。每日瞧见江传达牵着九公主自平西候府进进出出,瞧得江传远也想拉拉李碧菱的手。偏李碧菱是个性子内敛的,在人前怎么不肯让他拉手。   李碧菱在江传远怀里哭了一阵,终是被江传远给劝住了,笑道:“要不今晚你也怀一个试试。”   李碧菱娇骂一声“你真坏”,夫妻二人未曾沐浴先上了绣榻。   纱浪翻滚,浅唱细细,好一曲云调雨和图。   江传远热得满身是汗,到一边的浴房里洗了个澡,重新躺下。   李碧菱抬头审视着他,越瞧越觉得自己的丈夫最好,贴在他的胸口,“要是小姑姑在就好了,可以让她帮我诊脉。我们比阿九、传达成亲还早,怎的就没怀上呢。”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她心里的愧疚。   江传远待她体贴、温柔,也敬她、重她,她却没能尽早为他怀上子嗣。   她以为他睡着了,不想江传远启开双眸,两片睫羽如同两把扇子,一闪露出中间的明珠来,“碧菱,会有孩子的,你不要多想。”   “万一……万一我生不了呢?”李碧菱害怕这个可能,按照江家的族规,若是江传远三十无子,便要纳妾,真不想他纳妾。   江传远吐了口气,“瞧这样子,传达和阿九是能生的,到时候与他们商量商量过继一个男孩来。”   李碧菱又呼一声,抱着江传远感动了流着泪,“你放心,我会把身子养得好好的,争取早些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乖,时辰不早了,睡吧。还有几日,祖父、祖母就要到了,这回从晋阳带有几个客人来。有一家是祖母娘家的侄儿。还有一对母女是江氏族里无依的孤寡。瞧这样子,要暂住府中,待府外打点好了,他们要去旁处安身。”   李碧菱应答一声,失落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可每想到孩子,难免又莫名伤感起来。   江舜诚发迹以来,对江氏族人多有关照,西岭江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虞氏亦是个重情之人,看到娘家侄儿过得不好。帮扶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一家人切切盼着江舜诚夫妇回到皇城,原以为七月初会抵达。过了中元节也没见一行人。   宇文琰有些急了,遣了小厮候在文忠候府外,一天几趟的打探消息,一别几月,他竟似与素妍分别好几年一般,天天盼着她早日归来。   新皇坐在养心殿上批阅奏折,身侧站着两名宫娥。双双摇打着宫扇。殿内摆了两只铜盆,放了消热的冰块。即便这样,他还是热得满头大汗,汗如雨下,每过一会儿就会汗巾拭上一下,那汗巾子竟已经是湿沱沱,被大总管接过,一拧就出了水。   宇文琰更是站立不住,时不时在大殿上乱转。   新皇搁下奏折。“罢了,罢了!不让你值守,且回去吧。”   宇文琰行罢礼,“皇上,能不能别再让我领金吾卫副指挥使的差事,这每回一当差就得五六日才能回去一趟。”每当值五六后就能有一日休日,就算是如此,宇文琰还是觉得苦不堪言,当值不累,他却受不得这相思煎熬。   新皇笑了一声,“有多少人抢着这个位置还得不到。你倒好,还不想干了?”   他是急了,想着这几日素妍回来,说不准他一出宫,人都回来好几天了,呆不住啊。虽然近身服侍的小安子得了令,一日三趟地往宫外打听消息,就算是这样宇文琰还是呆不住,就想在素妍一回皇城就能见上一面。   见不着她,他度日如年,这几月一别,他颇受相思煎熬。   金吾卫有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两人。先帝在世时,指挥使之职给了左肩王,又让宇文琰领了副指挥使。眼下,还差一名副指挥使,不是没有人选,而是挑不到合宜的人。   “你且推荐个人,往后可与你轮流当值,每两日换一轮,如何?”   宇文琰挠着头,“老十怎么样?”   “十王爷……”   宇文琰道:“他最合适了,武功不错,对你也忠心。”   武功?新皇一脸疑惑,据他所知,齐惠祖的十皇子并不会武功。怎的宇文琰说他武功不错。“你怎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有一回,我偷进了文忠候府,刚巧瞧见他也进去了,还装成说走错了,墙外便是护城河,我可亲眼瞧见他使用过一回武功,弱水的轻功好,我瞧他的轻功也不弱。”   新皇满是诧色,这么长时间,他竟不知道十王爷会武功的。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这些个皇族子孙,一个个在他面前都藏着、掖着,这到底想干什么?   静王藏着,要不是素妍相告,雄兵、厉器还不得将他赶下皇位。   宁王难以捉磨,要不是有人设计龙凤袍,也不会一举击垮宁王。   越是藏掖,越有问题。   新皇道:“杨云简不错。”   六驸马、神武候,先帝对此人器重有加,新皇亦是如此。   新皇用杨云简为金吾卫副指挥使,他用得放心,杨云简是皇后的兄长,是最不希望新皇出事的人。   “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只是我听说六公主有喜了,他在府里帮忙打理庶务,想让六公主好好养胎呢。”   新皇想到从平西候府传来的消息,“九公主、七公主亦有喜了。”   十王爷为什么在他面前掩藏有武功的事实,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新皇神色淡然,心下却是疑波不断。   乾明太子,他的亲生父亲便是轻信手足之情,反被皇家兄弟算计丢了性命。在皇家最不能轻信手足骨肉之情,定要小心防范。   新皇当即下诏,由杨云简上任金吾卫副指挥使,与宇文琰同为副指挥使,共同护卫皇宫安危。   *   御花园里,杨云屏捧着肚子,吃着井里湃过的西瓜,只吃了两块,再不敢多吃。   许淑妃领着几个月大的大皇子一路过来,欠身行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杨云屏伸手示意,他们母子进凉亭。   许淑妃道:“皇上想念恺儿了,让臣妾抱过去给他瞧瞧。”   杨云屏看了眼乳母敢里抱着的孩子,道:“既是如此,你且先去。”   新皇登基后,便给大皇子赐了名讳,曾说“恺悌君子”,便赐名为“恺”。如今正是可爱的时候,长得白白胖胖,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很像新皇。   许淑妃含笑离去,插满珠钗的头高扬着。   舒秀仪只得贵人的位份,这不是杨云屏的意思,是新皇特意叮嘱过,“让她为贵人已是抬举”,仿佛就这贵人的位份也是恩赐。   杨云屏有孕,新皇这几月每过三两日就召许淑妃服侍,朝堂上有大臣上奏立皇长子宇文恺为太子,镇国公、傅丞相当即反驳。   皇后有孕,尚未产子,许淑妃的孩子不过才几月,怎么能立为太子。   这一举动,早就引得杨云屏不满,许家虽是齐惠祖皇后的娘家,得了闲散伯候的晋封,并无甚实权。请封太子的臣子,亦是昔日静王、宁王二党的人,刚失旧主子,正想寻了法子巴结新主子。   雪雁抬头看着许淑妃的背影,“有什么了不起,娘娘要赐她坐,她敢用皇上来压你,皇后肚子里的才是嫡皇子。”   杨云屏一脸无谓,她现在最喜欢的便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他,后半生就有了依靠,即便他有父兄保护,也不如育下皇子、皇女来得重要。轻手抚捧着肚子,起身往凤仪宫移去。   突然,从暗处花丛里窜出一人,杨云屏来不及反应,黑影已飞扑而来。   朱雀纵身一跃,挡在身前,厉喝:“拿下刺客!”   凤仪宫服侍的太监此刻尖着嗓子大叫:“抓刺客!有刺客行刺皇后,来人啦,抓刺客。”   杨云简今晚值夜,正在养心殿周围巡逻,听到叫声带兵奔至,但见几名护卫正与一条黑影纠缠,雪雁张开双臂把杨云屏护在身后。杨云简拔开宝剑,怒气冲天,他就得这一个妹妹,身怀有孕,或受伤,或受惊对胎儿都极是不利。   黑影应接不暇,杨云简看了对方的招式,应付有余,厉喝一声“退开”,众护卫闪躲一边,杨云简与他纠缠起来,招招狠毒,不过五六招杨云简以虚掩实,佯攻胸却实刺腹部,一剑飞至,直刺黑影腹部,黑影被痛得险些昏死,来不及回应,杨云简正要再刺一剑,只听杨云屏道:“哥,留活口!”   然,已经晚了。   黑影将剑自架脖颈,痛苦万分地道了句“许淑妃,属下尽力了!”身子一个旋转,鲜血飞溅,缓缓倒地。   雪雁听罢,想到之前许淑妃对皇后的不敬,道:“是许淑妃为了让她儿子为太子,派人行刺皇后,可恶!着实太可恶!”   杨云屏蹙着眉宇,“不许胡说!这件事,自有人来查。”   杨云简抱拳道:“皇后不必忧心,微臣这就去禀报皇上。”   养心殿内,新皇正与许淑妃说笑,逗弄着几月大的大皇子。   杨云简大踏步进入大殿,朗声禀道:“启奏皇上,刚才在御花园内,皇后遇刺。”   新皇面容一沉,“皇后没事吧?”   刺客死前,可说了许淑妃的名字。   杨云简道:“受了惊吓,已传请太医前往照应。”   ☆、463 幕后主使   如若是平时,自然无碍。杨云屏也曾征战沙场,可现下她身怀有孕,身子笨重。   新皇沉吟片刻,道:“来人,摆驾凤仪宫。”   杨云屏是他的皇后,无论喜不喜欢,都是他的妻子,这个时候他理应爱护她、关心她。   新皇携着护卫、内侍离去。   许淑妃抱着孩子跟上,杨云简冷唤一声“淑妃娘娘”,转而道:“刚才刺客拒捕,临死前说了一句话。”   许淑妃看着杨云简冷冽的眸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云简道:“刺客说,‘淑妃娘娘,属下尽力了。’敢问娘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淑妃心下大感不妙,她可没有这么笨,这个时候派人行刺皇后。皇后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杨家父兄又真心相护,便是皇后的舅舅傅右相也是个难缠的主。因皇后年幼丧母,傅右相对皇后兄妹多有照顾。“杨将军以为这是本宫做的?”   前面的新皇并未走远,听见二人说话,缓缓回头,厉喝:“出了什么事?”   许淑妃心下飞快地转动着,与其让杨云简说出来,不如自己说出来,“禀皇上,杨将军说那刺客临死前,说‘淑妃娘娘,属下尽力了’。”提裙重跪,“请皇上明鉴,臣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臣妾敬重皇后,不敢有违半分,这是有人要构陷臣妾。”   杨云简抱拳道,“淑妃娘娘这话是说微臣构陷,微臣听到有人大喊有刺客,方才赶到御花园,当时有二十几名侍卫在场,皇上若是不信,可以传唤侍卫问话。”   许淑妃道:“臣妾不是说杨将军构陷,是说那刺客的背后之人构陷臣妾。”   新皇心下一沉,如果真是许淑妃派人行刺,刺客也不会傻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杨云屏贤惠端方。更不屑干出陷害嫔妃的事。   是谁?既想害皇后。又想害许淑妃。   新皇心下一转,厉声道:“既然淑妃声声说是无辜的,由你来调查清楚,一则还你自己一个清白,也给皇后一个交代。”   新皇要把这事交给她?许淑妃面色错愕,支吾道:“臣妾……”若是拒绝,落到旁人手里,万一缠上她身,这不是更说不清楚么,“臣妾遵命!”   杨云简却有意见。刺客说出了许淑妃,新皇让许淑妃接手此案。不是要偏袒她么,抱拳:“皇上……”   不等他说完,新皇道:“起驾凤仪宫!”不愿听杨云简多言,领着众人翩然而去。   杨云屏坐在凤榻上,三名太医正在请脉。   新皇步入大殿,众人见礼海呼。他广袖一挥,“平身!”。走向微微欠身的杨云屏,携住她的手,“皇后可好些了?”   太医正色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受了惊吓,微臣这就开剂安神压惊的方子,为保龙脉无碍,微臣建议娘娘往后几日于宫中养胎。”   新皇“嗯”了一声,扶杨云屏在凤榻上坐下。太医与内侍们逐一退下,只留了殿前大总管与杨云屏陪嫁入宫的雪雁。   雪雁提裙跪下。道:“皇上可要替皇后娘娘做主,刺客招招狠毒,有两次近了娘娘的身子,就用剑刺娘娘肚子。要不是朱雀保护,又有侍卫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在杨云屏看来,刺客近身就想刺上几剑,即便明知刺不着,还是要刺,反倒像是在做样子,“皇上,臣妾相信许淑妃的清白,这幕后另有其人。”   雪雁壮着胆子,她是与杨云屏在西北生死与共的,说话比另几名侍女更为大胆,“都这个时候了,娘娘还替许淑妃说话。自从娘娘有孕,许淑妃获得圣宠,好几次见了娘娘都给你甩脸子看……”   杨云屏秀眉一挑,凤颜之中全是怒容。许淑妃不愿与她说话,也不愿陪她小座而。她身为皇后,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容不下,又如何打理六宫,厉声斥责:“雪雁,我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滚下到宫门口跪着。”   “娘娘……”雪雁轻呼,她是真的为杨云屏不平。   杨云屏将脸转向一边,“朱雀,把雪雁带下去,罚她到宫门口跪上一日,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朱雀愣了一下,她们四人随杨云屏陪嫁进入吴王府,又到了宫中,四个人各有所长,各有性子,雪雁是她们四个里话最多的,但同时又是最没有心眼的,有什么都会说出来。   杨云屏催了句“快去”。   雪雁随着朱雀离开大殿,临离开时,还小声嘀咕:“我也是为皇后娘娘好,怎的还罚我?”   杨云屏一听,道:“罚跪两日。”   雪雁再不敢说话。   新皇细细审视着杨云屏,“几日没见,怎么又消瘦了。”   她笑着轻抚着脸颊,“是长胖了吧,近来臣妾都不敢照镜子,指不定有多丑呢。”   新皇低声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朕的皇后,朕的云屏。”目光移到她的肚子上,肚子也越来越大了,“雪雁说的是怎么回事?”   “皇上别听那丫头胡说,淑妃对臣妾挺好的,进退得度,举止大方,还襄助臣妾打理六宫。臣妾与她相处得极好,请皇上别为此烦心。”她依在新皇的胸口,“皇上是臣妾与肚里孩子的天,皇上一定得好好的。”   有时候,说这话时连她自己都要发笑,原来不爱,也可以说得更像是真的。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对新皇也有几分喜欢,却不知道到底原有几分。自从怀了他的孩子,她也变得越发温柔起来,仿佛这是孩子带来的。   新皇道:“皇后可想下棋?”   杨云屏会棋艺,但棋艺很差。她笑着令人取了棋盘来,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新皇下了十几步,蓦地抬头,看到雍荣华贵的杨云屏,心下忆起了素妍。就算再次忆起,她还是会在他的心底泛起涟漪。   弱水……   他在心底无数次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杨云屏和往常一样,又是大败,她笑看棋盘,“皇上的棋艺实在太高了,臣妾可下不过。”   她下不过,素妍却能下得过的。   新皇悠悠轻叹,“晋地那边,十五万静王军已有十四万余将士归随朝廷,愿为朕所用,还有几千人,至今也没接受招安。”   杨云屏听着,不敢轻易插话,太后已经唤她和淑妃警告过:后妃不得干政。无论是谁,要是干涉朝政都会受罚。   新皇道:“现下几千人都关押在大牢,定为谋逆判党。派往晋地的官员回报说,这些人都是受过静王父子大恩的。”他轻慢地拾着棋子,一枚又一枚,神情平和,“朕已下旨,秋后问斩,朕是给过他们机会的,他们若不能受,便唯有死路一条,谋逆大罪,当诛三族,而这些人有妻儿老小的,更多的则是孤身一人。”   杨云屏还是不说话。   六公主进宫探过两回,再三叮嘱她守好皇家规矩,更要守她皇后的本分。   新皇见她不语,不由面露失望。   如若是素妍,一定会说上几句的,至少她会安慰,甚至会支持他的所为。   杨云屏笑道:“臣妾不懂朝政,皇上想吃什么,臣妾让御膳房做。”见他不答。她似明白,他与自己说这些,是想知道她的想法。“皇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江山社稷。他们既然不接受招安,便是对皇上存有反意,的确该死。”   新皇见她开口,微微一笑,“朕也是这么想的,这不接受招安的人都是静王党死忠之人,不能留下后患,算上这些人的三族,恐怕此次晋地得有两万余人被杀头。”转而,笑意全敛,取而代之的是神色里的忧色,“只是……静王府中原有一批门客、幕僚,却在平西候府带羽林军侍卫包围府邸前神秘失踪了。听说这些人全是能人异士,抓不住他们,朕心难安。”   杨云屏道:“皇上能招安近十五万将士,也一定能招安他们。”   新皇心里好受了许多。   今儿下了旨,杀掉不能接受招安的判党。心里就有些不安,毕竟还有静王党的门客、幕僚未能归案。可不杀,难以立威;不杀,又会留下后患。《招安告示》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是给过这些人机会的,江舜诚父子给了一月,他又给了一月余,但他们还是冥顽不灵,如此,就只有杀了!   杨云屏小心翼翼地抬头,“皇上,你每次与臣妾说这些,臣妾都好怕。”   “你怕什么?”   “太后训诫过,后妃不得干政。皇上说时,臣妾想答,又不敢轻易答。”   新皇握着她的手,“是朕问你的,你只管说出你的想法就是。”   杨云屏低头应声。“皇上今晚不回养心殿批阅奏折么?”   “朕今晚陪皇后和肚子里的皇子。”   杨云屏看着肚子,孩子就在里面,是她的孩子,待得一朝分娩分知男女,“也许是位公主呢?”   新皇觉得有对,“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我们的孩儿。朕连名字都想好了,若是皇子,取名为恒;若是女儿,取名悦。”   这一代皇家子嗣,从心字旁,大皇子叫恺,这二皇子又是嫡出,当取名为“恒”,有恒久永固之意,又有明亮之意。   他心里是有她的!   杨云屏想着,又往他怀里扎了扎。   ps:   各位读友,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打赏……请支持该文,支持浣浣哦。   ☆、464 宫闱谋   几名内侍太监、宫娥服侍二人褪下龙、凤袍,躺在凤仪宫的宽大的凤榻上,杨云屏脸上漾着浅笑。   新皇的心却已飞得很远,于他近来几月的事就似如梦一场。   他还清晰的记得,当日月下追逐千里,只为见她一面的激动,那样的炽烈,那般的不管不顾,只要再见她一面,那也是快乐、幸福的。   也许今生,他再不会那样无法阻挡地爱过。   “琅琊……”杨云屏轻呼,侧眸看着他,“太医说,胎已坐稳了,如果你想……”   新皇淡淡一笑,“你多心了。朕说过要为先帝禁欲百日。”   杨云屏心头一动,“那你每隔三两日就传淑妃……”   这几月,淑妃不是最得宠么。见了她时,也和过往的谨慎小心不动,抬着下巴,挺胸而行。   “也是这样静静躺着。先帝待朕最是亲近,若没有先帝护佑着朕,朕不可能在年幼时一次次地避过刺杀、算计,也没有今日。民间为祖父守孝一载,为父守孝三年,朕不能守这么久,却一定能为先帝守上百日。”   就如朝中所言,新皇当真是一个明君,能严于律己。   杨云屏心生敬重,“是我鲁莽了,皇上能做到许多帝王做不到的事,我为你高兴。”   夫妻相视而笑,凝看了彼此良久,新皇移开了视线。   杨云屏能看到他对自己的敬重有礼,也看到他对她言说不能说的事,却深深地明白,要走入他的心是这样的难。   她想到了宇文琰,“上回在御花园遇见琰世子了,他还真有意思,居然到针工局、司珍房为三妹订制了漂亮又素雅的宫袍,还打造了好几套头饰,都挺特别的。”   宇文琰知晓素妍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几乎将她所有的喜好都了若指掌。新皇问:“她这几日便要回皇城了吧?”   “原是说七月初就会到的。可如今已是七月十六了。”   “宇文琰前几日说金吾卫里苦,每五六日才能回去一趟。”   “皇上就把我哥哥调到金吾卫当差,两日一轮?”   “朕能不应吗?宇文琰叫嚷要辞了金吾卫的差事。”   这样的宇文琰倒也让人心生喜欢,“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三妹吧。”   新皇未答。   宇文琰情系素妍,这是整个皇城都知道的。   杨云屏脑海里掠过素妍的眉眼,“三妹心地善良,敢作敢当,便是许多男儿也赶不她。我若是男子,也会心动喜欢的。”   新皇道:“六公主、七公主、九公主都怀有身孕了。你抽个时间,让内务府备些礼物送去。我们是她们的娘家人。若是得空,就宣她们入宫来叙旧。”   杨云屏道:“我明日就备礼物。入宫叙旧的事且再等等,九公主还不足三月,只怕婆家是不许出门的。三妹上回还说,我嫂嫂会有儿子,说这第三胎便是个儿子,能连生三个儿子。呵呵……瞧瞧,连她安慰人的法子都和旁人不同。我与嫂嫂一说,嫂嫂欢喜得紧,还说要是被她说中了,要给她送个大封红呢。”   新皇忆起曾经,她与他说过的每一件事经过查核都是真的,没有黑衣人,静王党现下已经尽数打入诏狱,就是与静王走得近的臣子。现在也把他掌控在手,那个所谓的要报乾明太子大恩的神秘人还是没找到。   倒是他的人里,发现了好些静王党潜藏下来的人物。   她是怎么知晓那些隐秘之事?   这一回,她居然说六公主会有三个儿子,这第三胎就是儿子。   新皇至今都不明白,这内里有着怎样的秘密。   素妍为什么不说实话,非要说是黑衣神秘人相助,这个人经过证实,是根本不存在的,而她所谓的黑衣人会留话给她也是编出来的。   新皇问:“她可有说过,你这胎是男是女?”   杨云屏张大嘴巴,只问了兄嫂子嗣的事,却没好意思问自己的事。素妍离开时,她还没嫁给新皇,如今就有四月没见。“要是三妹回来,我一定得问问她。”   夜,很深。   杨云屏睡熟了,新皇微阖着双眸,睡相安祥。   康宁宫里,舒太后本已睡下,却因舒贵人来访而醒来。   舒秀仪哭哭啼啼,“姑母,你可得救我,呜呜……”   舒太后冷厉地看着舒秀仪,“又出了什么事?”   一侧的花嬷嬷小心地将有人行刺皇后,皇上着许淑妃彻查的事给细细地说了,没想许淑妃办事的速度还不是一般的快,很快就查到了舒秀仪身上,翠玉轩的宫娥、太监都被传到了怡春宫问话。   舒太后厉声道:“你不会告诉哀家,行刺皇后的事真是你做的吧?”   舒秀仪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太后姑母,我也不想的。她们俩一个为后,一个育有大皇子做了淑妃,个个都骑到我头上,要说嫁给皇上,我可是皇上的结发……”   “不知好歹的东西!”舒太后被她气得胸口疼,“哀家告诫你多少回,你可有一回听过哀家的话。结发,还有脸说自己是皇上的结发。凤仪宫的杨皇后才是皇上的结发妻,你不过是妾,算哪门子的结发?”   她与许淑妃同嫁吴王府,许淑妃诞下大皇子,得封淑妃位,而她呢,居然被封为小小的贵人。按照北齐规矩,得封为嫔才能称为娘娘,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派刺客行刺皇后,又留下那么一句话,要是得手,就除了皇后;若是失手,就除了许淑妃,你还真是好盘算!”舒太后言罢,一只茶盏愤愤地摔落地上,顿时化成碎片,水花四溅。   舒秀仪连连磕头,“请姑母救我。当日可是姑母说的,要扶我为正妃……”   “还想做正妃呢,看看你这样子,连皇后都敢行刺,哪里有个嫔妃的样。”舒太后被气得不急,呼吸急促。   花嬷嬷只不说话。   这已经不是舒秀仪犯第一次错了。她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亲侄女。几次三番的给皇后脸色看。皇后到底是六宫之主,就是太后念在杨家、傅家的情面上,都是顾忌三分。这两家一文一武,是新皇的肱股之臣。这北齐天下、江山还得靠这些人守护、打理。   舒秀仪央求道:“许淑妃已经查到我头上了,姑母可不能不管。”   “你这是想要胁哀家么?”舒太后虽贵为太后,可是先帝下的那道遗诏便是对她的制衡,先帝这是不放心她。   当年,若不是乾明太子娶了她这个无权无势寻常官家小姐为妃,幸许乾明太子就不会早亡。先帝是担心她干政,才会立下遗诏。让百官监督,要是一旦干政。重则被臣子弹劾,想想一代太后,被百官弹劾,却不能治百官的罪,这是何等尴尬。   “侄女不敢,侄女想求姑母护我。”   “护你,哀家护你还少么?你一次又一次地犯错。不知自省,反而胆子越来越大,上次顶撞皇后,这次就敢买凶行刺。来人,把舒贵人给哀家绑了,送到怡春宫交给许淑妃发落。”   康宁宫的几名老宫人涌逐过来,三两下拿绳子将舒秀仪绑了个严严实实。   舒太后道:“嬷嬷,把舒贵人给许淑妃送去。”   “是!”   怡春宫内,许淑妃亦得了消息。舒贵人见事情败露逃到康宁宫去了。   心下正在暗处琢磨,要如何与新皇、皇后回话,嬷嬷已把人押送怡春宫。   嬷嬷面无表情,没有人可以乱了规矩,便是太后的侄女也不行。“太后懿旨,着许淑妃发落舒贵人。”   许淑妃看着宫人写的《招认书》,一切都是舒秀仪做的,多好的盘算,要不是这后宫只得她们一人,她还真难查出来。“把人押到杂房里看管起来,不许她出了差错,明儿本宫要请皇上示下。”   与舒秀仪同时嫁给新皇,许淑妃觉得是耻辱。这一路下来,舒秀仪除了长得还算漂亮,哪有长处。偏还生出要算计她与皇后的诡计,行刺皇后,嫁祸于她。   嬷嬷未作停留,告退离去。   舒秀仪厉声道:“许纤玉,想当初我们一同嫁入吴王府,那时候你还看我的脸色,快放了我,放了我。”   怡春宫的总管太监厉喝一声,“小小贵人,竟敢直呼淑妃名讳,掌嘴!”两名太监向前,挽起衣袖狠重地抽打起来,不到一刻钟,舒秀仪的嘴就肿胀起来,双颊通红,涨成猪头。   许淑妃将脸转向一边,并不看她,听着耳畔传来的巴掌声、痛吟声,倍感畅快,“以前如何?本宫忘了。本宫只知道,现在本宫是淑妃,而你是贵人,以下犯上对本宫不敬,更该受罚。你陷害本宫行刺皇后,大逆不道,更该受罚。”   她是淑妃,是皇后之下,众妃之上的尊贵,为了大皇子,她也会守住一切。   舒秀仪双颊刺痛,嘴唇麻木,有血液自嘴里溢出,她跌倒在地,怒视着高高在上的许淑妃,喷射出如狼般的凶狠光芒。   “拖下去。”   太监应声,拽住舒秀仪的两只胳膊而去。   大太监让太监把大殿收拾干净,笑道:“娘娘不必对个贵人心软。”   “本宫不是心软,而是因为她是太后的侄女。要是犯下此等大罪的是本宫,早就被打入冷宫,弄不好还会牵连娘家。”许淑妃想到许家,前些日子舒家就因为一些琐事与许家为难,娘家弟弟订了位贵门女为妻,竟被舒家抢了先,逼着女方做了舒家庶长子的妾侍。   ☆、465 内情   夺人未过门的妻为妾便罢,还把她弟弟给打伤了,这口恶气,她咽不下。   就是先帝在世,也多少给许家几分薄面。   现下舒家猖狂,处处与许家作对,她不会就此放过舒秀仪。   次日一早,许淑妃候在新皇下朝后必经的路口,远远看到明黄的龙袍身影,跪迎而至:“启禀皇上,行刺皇后的案子已查清楚了,是翠玉轩舒贵人所为。这是翠玉轩太监、宫娥的证词。”   大总管接过《招认书》,转与新皇。   新皇看罢,悖然大怒,“可恶!”   许淑妃道:“请皇上示下,此事如何处置。舒贵人到底是太后的侄女,臣妾不敢擅作主张。臣妾听闻,就是太后对舒贵人的父兄都多有顾忌……”   新皇突地忆起上次去见康宁宫,太后向他求爵位的事,是给舒贵人弟弟的,“皇上,舒贵人的哥哥已是灵寿候世子,她弟弟尚无爵位,封个伯爵之位如何?”   看似商量,却已拿定了主意。   他离开康宁宫时,花嬷嬷便与他说过,就在昨儿舒家灵寿候带着两个嫡子曾拜见过太后,怕是说动了太后为此说项请封。   晋爵封候,他在朱宅跟着朱武学习时,朱武就这块就曾说过,自来嫁给新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宠妃、皇后、太后的娘家于朝廷、百姓未立寸功,却能得封候爵,耀武扬威,为祸一方。   新皇此刻怒火乱窜。   许淑妃道:“皇上,太后的颜面总要顾忌,不如从轻发落舒贵人。臣妾之见,就贬为五品才人如何?”   北齐后宫嫔妃阶位分明:皇后一人、妃四人、嫔六人、贵人九人(又称九夫人)、美人二十七人、才人二十七人、宝应若干、秀女若干。   唯有正二品嫔、一品的妃与皇后方可敬称娘娘。   许淑妃怕开罪太后,一脸胆怯,面露不安。   新皇不怕,就算舒太后是他亲娘,该罚的还得罚。高声大喝:“来人!”   大总管低头应声。“老奴在!”   “传朕旨意。舒秀仪大逆不道,买凶行刺皇后、嫁祸淑妃,此乃祸及六族的大罪,即日起贬入冷宫,其父舒昂教女无方,纵女行凶,夺去灵寿候爵位,贬为庶人,全家流放岭南,未奉圣谕。不得再入皇城。”   许淑妃见目的达成,她不敢发落。太后也要顾忌舒家情分,只此两点,就已触怒新皇,不敢喜露于色,轻声道:“皇上,这……样妥么?”   “你是说朕处置不妥么?”   “请皇上恕罪,臣妾不敢!”   新皇憋着一肚子火扬长而去。走了一截回过神来:许淑妃这是故意的,如若是杨云屏处理这事,直接就降了舒秀仪的位份。低声对大总管道,“去打听一下,舒家是因什么事开罪淑妃。”   没有莫名其妙的这么做,如果单纯的只是舒秀仪嫁祸许淑妃,许淑妃不会这么做,新皇相信,这内里一定还有旁的原因。   齐惠祖的皇贵妃后宫荣极。其子宇文理得晋地为封地,险些酿成兵祸。他绝不能犯下同样的错,无论是谁,要是危及他的地位,他都会毫不心软地除去。   素妍说过,在皇位之路上,“你的心慈,就是敌人的利器,必要的时候就得果敢心狠。”   新皇着翰林院拟旨,舒太后就得了消息,派了嬷嬷来请。   舒太后满脸忧色,“轩儿,犯错的是舒秀仪,你怎要祸及你舅舅一家。”   新皇冷哼一声,“舒家真有拿自己当朕的舅舅?”   舒太后微愣,乾明太子早逝,在她嫁入东宫时,先帝厚封,给他父兄晋了灵寿伯的爵位,新皇登基,晋为一等灵寿候。无论如何,新皇将舒昂一家流放岭南就罚得太重。那些孤儿寡母相依的日子,舒家当真没有呵护过他们母子,可到底是舒太后的娘家兄长、侄儿。   新皇厉声道,“舒昂是静王党的人,昔日不说,是想为母后留下几分颜面。自朕登基为帝,舒家上窜下跳,为静王党人说合,他们倒当真以为朕是傻子。当他们为静王所用,甚至为了讨得静王欢欣在羹汤毒害幼年的朕时,可曾想过,朕是他的外甥,母后是舒家的女儿?”   舒太后身子一摇,不敢相信地看着新皇。   她的兄长为了讨好静王,居然毒害过幼年时的新皇?   “既然今日母后都说到这个份上,朕也不隐瞒。朕十二岁那年,灵寿伯,便是朕的外公六十大寿,朕去吃喜酒,回来后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一月之久。对外,花嬷嬷是如何说的?”   花嬷嬷是新皇的乳母,对他最是忠心。   花嬷嬷低头答道:“说皇上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皇祖父派去的太医又是如何说的?”   “说皇上乃是中毒,并非生病。”   舒太后一脸惊慌,她的父兄居然是静王的人,她的儿子一早就恨着舒家人。   正要开口争辩,新皇朗声道:“从那时起,朕就没拿他们当朕的舅家,要不是看在母后的情面上,朕岂能留他们到现在。他们为讨静王欢心,毒害于朕,可曾替母后想过半分。而今朕登基为帝,母后贵为太后,舒昂父子在外面就敛收财物,强纳四品朝臣嫡女为妾。”   这样的父兄,如此无情。   舒太后只有失望!   新皇道:“无论是谁,打着朕的旗号为非作歹,朕第一个便容他不得。”   就算是他的亲舅父也不行!何况还是对他动过杀意之人。   舒太后一阵心痛,“你为甚不早些告诉哀家?”   “母后那些年太过看重舒家的情分,儿子不想让你伤心。”新皇闭了闭眼睛,昔日的他虽然年幼,当知晓了实情,也为此静默流泪。难过之后,是他绝然的放手,再也不拿舒家人当舅家、亲人,“母后若舍不得他们远去,朕答应你,你可以选两个舒家孩子留在身边。”   他这样做,就是不想让她愧对舒家,到底是舒家负他们在前。   舒太后定定心神,“你舅舅的嫡长孙舒真是个好孩子,将他留下;秀丽虽是庶女,行事倒也得体。”   “好,这二人留下。”新皇一早就猜到,舒太后若能保下两人,定是他们,对左右道:“宣舒秀丽入宫相伴太后,舒昂嫡长孙舒真从此交由太后哺养。”   舒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舒秀丽年芳十五,才貌双全,最得太后之心的。昔日为新皇选妃,她年纪尚幼,否则太后也不会选中舒秀仪。   新皇退出康宁宫,唤了大总管道,“你亲自去一趟舒家,把舒家当年毒害于朕的事巧妙地提上一提,即刻将舒秀丽、舒真领至康宁宫,朕能为太后做的,但凡能做就会做。”   既然舒家仗着是太后的娘家为非全歹,而他乃是一国之君,万不能纵容,也要给那些沾了皇亲的人一个警示。   大总管领命,出宫宣旨。   新皇静坐在养心殿,他登上九五至尊,是新皇了,为什么总觉得如此的空落,不由自己的一次次想到了素妍。   她还好吗?   蓦地望向大殿,却见一边站着杨云简。   杨云简以为有事,抱拳而入:“皇上。”   “朕记得你已经当值两日了,今天怎么还是你?”   杨云简笑道:“琰世子听说安西郡主归来,今儿一大早特意入宫,让我再帮他值守一日。”   她要回来了。   宇文琰比他有心,满心想的是她,所做的许多事也是为她。就是男子遇上如此深情,情难辞,心难以不动,况是她呢。   此刻的宇文琰,带着护卫,骑着汗血宝马,正在皇城西郊十里坡上眺望。如若他们归来,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几月未见,不知她成了什么模样,远远地就看到那边移来一行人,扬着旗幡,上面写着“江”,亦如凯旋而归的将军。   素妍与虞氏共乘一车,车上坐着田嬷嬷和白芷。   白芷道:“看这回长平县主还炫耀说她的针线好,那几个才是真正好的呢,这一路过来,居然缝了好几套衣裳。”   田嬷嬷笑道:“这不可是,连我这手都生汗打滑,偏她们几个跟没事一样。”   素妍秀眉倒颦,“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明知我不会女红,整天的夸顺姑、盼儿、柔儿的针线好。”   白芷住嘴,只是傻傻地笑着。   虞氏不以为然,“你不会女红,还不让说旁人女红好了。”   “一路过来,天天听你们说,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如从梦里飘来,宇文琰大声道:“弱水!弱水……”   前面马背上的江传良嬉笑道:“我小姑姑没回来,说是晋阳风景不错,要多住几日。”   宇文琰勒着缰绳,“当我是三岁小孩,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你们五月底启程回转。”   江传良哑然,真是失败的玩笑。   虞建章挑起车帘,冲宇文琰温雅地笑着。   宇文琰见里面坐着江舜诚,抱拳道:“岳父好!”   江传良大叫:“你瞎叫什么,我小姑姑还没过门呢。”   这一激动,居然唤上岳父了,他以前可是唤伯父和老候爷的,宇文琰笑着唤了声,“伯父一路辛苦了。”   江传良道:“你改口也太快了。”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江舜诚捻着胡须微微含笑。   ☆、466 吃软饭   宇文琰骑马往后面的马车奔去,“弱水,弱水,我来接你了。”   白芷挑起车帘,嘟着小嘴,“谁让你来接了,我家郡主又不是不知道路。”   宇文琰纵身跳下马背,缰绳一扬,递给了同来的护卫,自己提着袍子往马车里跳,不待虞氏开口,径直在素妍身边坐下。   许是天热,许是长久的赶路,素妍的脸色有些疲惫、憔悴,睃他一眼,“你不当差的么?怎的来了?”   他傻傻地笑道:“我想你了。”   白芷打了个寒颤,这可是在老太太跟前,竟也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素妍脸突地转红,低着头,小心地看着虞氏。   虞氏恍若未闻,自歪着身子闭目养神,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田嬷嬷倒是兴致勃勃地瞧着,笑容微微。   白芷打起精神,似在防贼一般地看着宇文琰。   宇文琰见她不答,大着胆子伸手拉着她的手,“跟我一起骑马去六福楼好不好?我今儿一早就在那边订了一桌酒席,为你揭风呢。”   素妍微诧,“你当真大胆,百日禁酒令未过,你就敢订酒席了。”   “不是!没有酒,只一桌饭菜。”宇文琰忙忙解释,“都是你爱吃的菜呢,赏光一起吃好么?”   素妍摇摆着头,“这天热得人都快化掉了,我可不想吃什么大鱼大肉,你请我吃饭,倒不如请我吃一个又甜又冰的西瓜。这次赶了许久的路,我早就累坏了,只想睡上两天才好。”   宇文琰就想与她好好地说说话,看她吃东西也是好的,“我都订了一桌饭菜,你不去,岂不是浪费了。”   “怎会浪费,你唤上江传良、张昌兴。还有那几位男客去。他们自是乐意的。早前,传良还问什么时候有肉吃,也亏得他了,这大热的天,还想吃肉呢。”   被人拒了,宇文琰不生气,反而笑了,对外面道,“告诉江四爷,六福楼给他们订了桌饭菜。让他带几位客人去吃。”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城方向移去,近了西城门。突兀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问车上可是江先生。”   众人不由一愣,江先生?这一行中姓江的倒有好几个。   素妍一听这声音,笑着掀起帘子,只见城门口站着一袭茫色袍子的翩翩男子,“是唐先生,何时到的皇城?”   宇文琰见是个男子,长相俊美。举止不俗,十二分的警惕,更有十分的厌恶。   素妍跳下马车,白芷也跟着下来,欠身唤道:“唐公子好!”   他抱拳轻唤:“白芷姑娘。”   唐观道:“来皇城有一个多月了,暂住在西城迎喜客栈。在下去过义济医馆几回,里面的人说,你尚未归来,想从你从晋阳回家。定要经过西城,这几日一直留意着。”   原是等素妍的!   宇文琰一脸醋意,怎么看唐观怎么不顺眼,扬了扬头,伸手抓住素妍的手,大着嗓门,颇是傲慢地问:“你是谁?报上名来。”   唐观微微蹙眉,没想这少年长相英俊,对素妍竟半分都不敬得,死拉着人家的手不放。“这位公子,岂能对江先生无礼。”   “我就拉她了,你管得着么?”   唐观无奈摇头。   素妍怒瞪着大眼,将他的大手推开,“这位是左肩王府的琰世子。”   宇文琰道:“本世子是她未过门的夫婿。”   白芷忍不住笑出声来。   宇文琰竟不觉这话说反了,一脸严肃地道:“怎么?不对么?不是未过门的,难不成是成了亲的。笑什么笑?”   唐观道:“原是吃软饭的。”   白芷笑得更大声了。   宇文琰暴跳起来,“谁是吃软饭的?”   “世子嫁给江先生,不是吃软饭是什么?”   是他说错了好不好?   居然说他吃软饭,宇文琰瞧这唐观,怎么看怎么碍眼。   “姓唐的,你跟本世子说清楚,谁是吃软饭的?我堂堂世子,要功名有功名,要身份有身份,怎就成吃软饭的了。”   宇文琰剑拔弩张,一副不说清楚就找你拼命的样子。   唐观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恭身道:“今日能得见江先生,在下真乃三生有幸。”   “唐先生客气了。我以父亲和三哥之名,邀先生去江家做客。我父兄最是喜欢先生这样有才华的人。”   宇文琰在一边拼命的咳嗽,邀男子回家做客,这是江舜诚能做的,唯独不是她能做的。   这是她给的礼物吗,居然冒出个男子来,与她说话恭恭敬敬的。   唐观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这就去收拾。”他移到江舜诚的马车前,抱拳唤了声“文忠候!”   江舜诚也知晓此人的身份,是晋阳出名的才子、名士,笑道:“还望唐先生赏光!”   “谢文忠候邀请!”   江舜诚让虞氏的马车与其他车先走,自己则在一边停了下来,待唐观结了账出来,请他上车,一行人再往文忠候府移去。   今儿一早得了下人禀报,江家几房的人都聚在聚客厅里候着。   有精干的下人往返于大门、二门之间,每过一会儿就回来通禀一声,“回太太,老候爷到十里亭了!”“回太太,老候爷到杜鹃坡了!”“禀太太,老候爷一行进西城门了!”   何氏因怀着双胎,肚子奇大,仿佛那肚子将她瘦弱的人给压垮一般。   柳飞飞七月大的肚子,早前几月有反应,这几月倒长得白胖,鼻梁两侧布满了斑斑点点的妊娠斑。江书麟前往西北龙门镇驻守边关,她每日常去二房串门。三房、大房的人看她总是异样的目光。整个府邸都知道她在婚前便与江书麟有夫妻之实,颇有些瞧不起她。慕容氏待她还和从前的好,得了好吃的,总不忘给她留上一份。   沈氏道:“三弟妹身子不便,我瞧还是回房歇着。”   慕容氏近来心情奇好,得晓九公主有孕,她要做祖母了,每日拿了好吃的劝说着让九公主多吃些。   偏九公主是个坐不住的,整天就想着如何溜出府去玩。   为了看住九公主。慕容氏想了个法子。便是派下人盯着江传达。   江传达出不了门,九公主也只得乖乖呆在府里。   今儿倒不用拘着,江传达与九公主都坐在一边,规规矩矩地等着江舜诚回府。   李碧菱还是一如既往的郁闷,前些日子又请了太医来请脉,还是没怀上,她越想怀上,越是一回回地失望。李家二奶奶每月都遣下人来问癸信的事儿,亦是打听她怀上了没有,说是如若怀上。便要早早地给孩子准备衣衫鞋帽等物,就等着做姥姥。   何氏瞅了一眼。道:“两个儿子在我肚里稳实着呢,不碍事。”   公婆回乡省亲,这大热天的赶路,好歹得行礼问安才是规矩,她可不能被旁人瞧了笑话。何氏父兄虽被降级,到底是保住了性命,父亲还被新皇给臭训了一通。何父言道“何家无危也”。这样做就是已经处罚了何家。   如今何家人很是器重这个嫁出门的嫡女,时不时来府里探望、问好,就连何太太也把自己陪房老嬷嬷遣来服侍何氏,只盼他平安产下孩子。   “禀太太,老候爷到兴旺里了,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太太们领着各房的奶奶聚到二门上,过了一阵,方听到了外面热闹的说话声。   “来人,小心了!死奴才。你怎么赶马车的,你想巅死人啊!”   九公主宁心细听,这声音不是宇文琰么?   唉,也只在素妍面前乖乖儿的,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不安分的纨绔,听听这骂人的声音,活脱脱就是一霸王。   素妍扶虞氏下了车,愤愤地瞪了眼宇文琰,“你怎么回事?马车压在坑包上,难免会巅些,你骂他做甚?”   一路过来,都听到宇文琰在那儿高呼大叫的声音。   宇文琰心里有火,她回来就好,怎么还引回来一个姓唐的公子,看着那家伙,他就想杀人。   他低着头,欲发而不能发。   虞氏笑道:“琰世子是心疼你,你怪他做甚?”   这丫头怎么招惹了唐观,宇文琰分明是在吃醋,只有素妍不明白,他肚里有火,想找地方发泄呢。   宇文琰立时笑了起来,“还是伯母了解我。”   虞氏道:“先进屋吧。”   从大门到二门,不过十余丈的距离,二门里站着各房太太、奶奶,跪了一地的主子、下人,高呼:“恭迎婆母(祖母)回府!”   “瞧瞧,几月不见,这规矩倒大了,一进门就行这么大的礼。都起来吧!”虞氏笑着,目光一一扫过几位年轻的江家妇人,看着何氏笑了,“老三媳妇快要生了吧?”   何氏笑着,许是双身子的缘故,越发清瘦了,只瞧见了冒出的骨头,那脸上就一层皮。“回婆母话,还有十来日。”   “可得好生将养着。”虞氏的目光落在李碧菱和九公主身上,那视线落在九公主微腆的肚子上就移不开了。   慕容氏笑道:“婆母,阿九有三个多月的身子了。”   “好啊,好啊,给我多添几个重孙子才好。”   李碧菱越发难受起来,人家没多久就怀了,她怎么就没动静。每个月李二奶奶都遣人来问,问她怀上了没有,她怀孩子的事,快成了李家的大事了,仿佛她怀的不是李家的外孙,根本就是李家的亲孙子。   ☆、467 情愫在心   虞氏瞧着一个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心下欢喜,今年一下就又能添几个孩子。“我娘家四弟的长子一家过来了,还有江氏族里江奇会的媳妇女儿。”   沈氏道:“婆母放心,院子都备好了。在北院那边,男客住青竹苑,那边最是安静,正适合读书。女客住南院冰清阁后面的绿波院。”   虞氏连说了两个“好”字,下人们簇拥着几个穿戴得体的男子,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与三个小姐装扮的年轻姑娘进来。   田嬷嬷将江家几位太太、奶奶介绍给众人。   大家一一见了礼。   顺姑面露惊色地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吐了口气。   沈氏道:“文忠候府是北齐公候钟鼎之家,规矩大些,等大家时日久了也就知道。院子已收拾妥当,传达,领你建章表舅父子去青松苑;双双,你带会奶奶几个去绿波院。”   虞氏道:“且先歇着,需要什么,只管与大太太、大奶奶说。”   安顿好客人,大奶奶张张双双与江传达回聚客厅复命。   两座客院的丫头、下人都已安置妥当了。   盼儿、柔儿姐妹带着各自的丫头跟在张双双身后,穿过偌大的花园,就能看到零落修建的院子,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丫头们一个个张大嘴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府邸,又这么的雅致漂亮。正值夏天,荷花池里碧叶如翠,白莲似玉雕,粉莲如仙花,紫莲胜同美人,蝴蝶飞舞,花香扑鼻,真真如人间仙境般的美丽。   最是淡静的顺姑都放缓脚步,打量着这偌大的花园。   张双双道:“府东一带是文忠候府,府南是平西候府。先帝封了二老爷为平西候时。本想另赐府邸。老候爷说二房一家早年在西北镇守边关,少享天伦之乐,请辞了府邸,将府南一带划给了二房。早前,这里是有一垛墙的,因当今皇上说,这府邸虽好,偏这围墙拦了风景,老候爷就下令墙给拆了,这一拆呀。越发的显得花园更大了。”   韩氏虽想像过江舜诚一家的富贵,却没想像不出人家的大富贵。   张双双神色淡然。没有瞧不起她们,脸上始终挂着笑。   柔儿最小,好奇地指着南边的阁楼:“那里也是住人的么?”   “那里住着郡主的,你们可别轻易往那里去,郡主在得月阁周围设了阵法,一不小心就会身中机关。”张氏指着不远处的冰清阁,“早前冰清阁里住着仁和县主、就是二房的大小姐。如今县主出了阁,住的是大姑奶奶张家的两位小姐锦瑟、锦绢。”指着盼儿、柔儿道,“与你们俩算来,也是表姐妹,和你们大小差不多,许是能说到一处去的。”   顺姑的辈份最小,当真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了。   韩氏问道:“大奶奶,我们如何称呼张家小姐?”   张双双想了一阵,道:“就唤瑟小姐、绢小姐。瑟小姐许了人家。因要留在府里学规矩、主持中馈等,要在府中住下。要是你们三位小姐也想学的,只管和我说一声,常来找我说话,我有空教教你们就成。”   柔儿听得迷糊,“大姑奶奶是谁?”   张双双道:“江家大小姐素婷。”   张双双也烦着呢,又不是江舜诚夫妇的亲生闺女,早年在江家长大,陪了一笔不少的嫁妆不说,如今又把她女儿留在江家,让她们帮忙调教。看在江素婷待几房人都算大方的份上,她也不多说了。虽给张家两位小姐算了月例银子,江素婷自来是把文忠候府当娘家的,每次回来也给了不少东西。   韩氏最初还觉得不好意思,要投靠江舜诚,如今想到江素婷被江舜诚夫妇养大不说,就连她出嫁后的生的女儿都留在江家学规矩,心里安心了不少,欠身行礼道:“我们初来乍到,还请大奶奶多多指点。”   张双双笑道,“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会奶奶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领了她们四人进了绿波院,院子很雅致,里面又有个小院,一条石板小径直通花厅,花厅两侧有两间屋子,左右又有两排厢房,东边有个单独的屋子,看样子是小厨房。   小径两侧是园艺地,植有两棵桃树,树上挂着桃子,长得亦有鸡蛋大小,半红着,诱人尝吃。   东边桃树下挂着秋千,西边桃树下则有一张石桌,设有四只石凳,桌上摆着蓝花白瓷的茶壶、茶杯。   院子里站着一名着紫衫的丫头,手里拿着剪子,正在修径旁蔷薇。另一个丫头拿着筲箕拾捡着被剪下的残花、绿叶。   两名丫头见张双双到了,起身相迎。   张双双道:“这是新来的会奶奶、顺小姐、盼小姐、柔小姐,你们要小心服侍着。”   丫头齐声应答。   张氏道:“这两个丫头,一个叫绿叶,一个叫绿枝,是绿波院的二等丫头,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她们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她们俩。主子房有四间,东屋、西屋,东厢头间、西厢头间都是,你们自个商量着住哪间。”   “府里,每日辰时一刻至二刻用晨食。这个时辰,统一到大厨房时领吃食。午时一刻至二刻用午食时辰。酉时一刻至二刻又为暮食时辰,都是准时的。若是有你们院里有人外出,也由你们院里人自个留食,留下之后,可以在小厨房里热。”   “如若吃不惯,可以去厨房说一声,领了食材在小厨房里做也是可以的。大太太念你们吃惯了晋菜,特意挑了绿波院给你们,其他院子都没有小厨房。你们需要什么,只管派了丫头来与我说。”   交代完毕,张双双领了丫头离去。   绿叶、绿枝领她们四人看了各自的房间。   柔儿好奇地大叫着,“这些房间都好漂亮。”   每间里置有小姐住的绣榻,又有丫头住的小榻,就是丫头住的也比柔儿在晋阳老家住好出很多倍。屋里有衣厨,有菱纹镜,有统一的妆台,倚窗的地方又有一张桌案,还有一个架子,上面可以放自己喜欢的东西……   帐子亦是不同的颜色,或紫色绣蔷薇蝴蝶纹纱帐,或绯色绣月季花纱帐,又或蓝色绣吉祥纹纱帐,还有玫红色桃花纱帐……   韩氏惊叹之后,道:“真没想到,置备得这样齐全。”   绿枝道:“西厢房第二间是浴房和恭房,东厢房第二间是我和绿叶的房间。每日夜里二更三刻就要下钥,若是会奶奶和小姐出去窜门,需得这个时辰前赶回来。”   几人在诧异之后,各自挑了房间。   韩氏与顺姑挑了西边,盼儿与柔儿瞧中了东边,一个住东屋,一个住东厢房。   几人各自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衫,见花厅上摆有果点,各自吃了一些就歇下了。   江舜诚回府,领了唐观来见。   沈氏听闻是晋阳名士、才子,安排他住清音坞。昔日朱武在文忠候府暂住,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清音坞,一来那边清静,二来那边的风景最好。   为避新皇名讳,清音轩改作“清音坞”。   唐观恭手道:“还望江先生与在下引荐朱先生。”   宇文琰大大咧咧地道:“你想见我先生?这个好说,我现在就领你去,我看你也不用住在文忠候府了,说不准先生见了你喜欢,留你做客也不定。”   素妍愠怒。   宇文琰不管不顾,他才是她的夫婿,怎的又惹上个男子,哪个才子不风流,不能让他住在府里,住在这儿,宇文琰是一百个的不放心。走近唐观道:“难不成你是为了朱先生来的?”   “正是。”   宇文琰道:“先生近来很忙,忙着修天下第一的大书楼呢?这可是当今皇上派的差使,瞧你的样子也是读过书的,许能帮衬先生一把。”   早前,江舜诚便想有此意,听了罗思源的建议,由皇家来修,江家则是帮辅着收集书籍,除了江家参与了此事,翰林院大学士周耕林、其他学士也在收集书物。   宇文琰看唐观不顺眼,相同的,唐观也不喜欢宇文琰,这种纨绔子弟的飞扬跋扈,还有那种大着嗓门说话的样子,哪有个温文儒雅的样子。素妍是个柔弱的女子,又一身才学怎的就许了这样的男子。   唐观冷声道:“在下不需要琰世子帮忙,在下本就是慕名而来,拜访朱先生和振飞兄的。”   江书鹏,字振飞,这个字还是朱武所赐。   宇文琰厉喝一声“你……”   素妍拧了他一把。   他顿时跳了起来。   素妍低斥:“你再胡闹,我不理你了。”   江舜诚道:“这些日子忙着赶路,想请唐先生去清音坞小憩,待振飞回来,一定代为传话。”   “在下叨扰了。”   唐观随了大丫头离去。   素妍小坐片刻,道:“爹、娘,女儿告退!”   九公主想开口唤住,柳飞飞也想与素妍说说话。   沈氏道:“郡主舟车劳顿,是得好好休息几日。翁爹、婆母这一路辛苦,都消瘦不少呢。”   虞氏轻叹一声,“再不想回晋阳了,在晋阳住的一月比赶路还累,真真是累得紧,我沐浴之后得好好休息两日。”   宇文琰跟着素妍出来,退行而望,看着素妍娇俏的脸蛋,竟是怎么也瞧不够。“你不是在六福楼还订了一桌饭菜么?”   ☆、468 诳骗   “让下人把菜送到府里来。”   素妍挑着眉,看着孩子气的他,“又胡闹了,我赶了这许久的路,当真累了。且让我歇两日,成不?”   宇文琰摇头,“你怎留姓唐的住在府里,你让他去别处。”   “他一个晋阳人,在皇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让他去哪儿?再说,他是来拜访我三哥的,我三哥最是喜欢这样的才子、名士,是三哥的客人。”   又哄骗他呢。   听听那家伙叫的什么,“江先生”,真好听,居然把一个堂堂大千金唤作“江先生”,想起来就恶心。   宇文琰道:“那你答应我,再不见他。”   “好,我不见他。”   他来见我,可不是我的错,如若路上遇见了,自然得打声招呼。   素妍此刻拿宇文琰当小孩子打发。   “你告诉我,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不想你,干吗与你写信?”   宇文琰心情大好,拉着她的手,“两日后,我来找你。”   “嗯。”素妍应着。   宇文琰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她正要发作,他却轻叹道:“几月没见,竟瘦成这般,脸上都没肉了,可得好好养着。”   素妍懒得理,领了白芷往得月阁去。   宇文琰离了花园,到二门处时正遇见江传良,将手一伸:“借我二十两银子。”   江传良往怀里掏了掏,这才掏了两张十两的银票。   宇文琰一把夺过,看罢之后,“我花了二十两银子在六福楼订了一桌饭菜,一会儿就送来,就不用给钱。我已经付过,当是请你虞家舅舅一家的。”   江传良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道:“一顿饭二十两银子,你当我是什么?我一月的月钱才多少,还我银子,我不订饭菜。”   “饭菜做好了。银子收了,钱物两清,江四爷回头慢慢吃菜,那可是一桌好饭菜。”宇文琰拿着银票,一溜烟跑了。   只余江传良在那心痛,“他……几月没见。怎的变成这般了,居然骗我银子。回头我告诉小姑姑,让小姑姑收拾他去。”   张昌兴一脸同情,“他说借,你就给。你也不问过明白,银子到手,就说成是你订了饭菜。”   正说话,便有下人来报,说府里订的饭菜到了。   看着来送菜的足有五六个人,人人手里提着五六层的食盒,几十只盘碟摆在桌上,瞧得江传良两眼发直。   沈氏得了音讯,说江传良在六福楼订的饭菜,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瞧。看着一大桌的美味佳肴,抬手就是两下,“你这混小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敢在外订饭菜。”   江传良一脸委屈。   张昌兴道:“大舅母,此事不怨四表哥,他是被琰世子摆了一道。这本是琰世子给小姨订的,小姨不愿去六福楼吃饭……”   细细地讲了一遍,沈氏听得一愣,这宇文琰也太狡猾了,居然算计江传良。骗了银子不说,这一大桌子的菜可怎么处置才好。   江舜诚夫妇赶了一月余的路,早就累得筋疲力尽,哪还有心思吃这些饭菜。   好在江家人多,沈氏瞧了一眼,给各房、各院选了几样送去。   沈氏这几月亦学会事事小心,便是江书鸿也是如此,啐骂道:“难怪琰世子挑上你,看你这样,他说借银子,你就毫不犹豫的掏出来。好歹也得问上几句。”   江传良心下愕然,这笔账记在心里了,回头非得从宇文琰那儿弄回来不可。   素妍沐浴更衣后,躺在凉榻上小寐。   白菲跟前服侍,替她打着扇子。   不知不觉间就熟睡过去,一觉醒来时,太阳西沉,余晖穿过窗棂,落在地上,印出朵朵金花。   素妍精神大好,又冲了个凉,换了件轻薄的夏裳。看着隔壁屋里摆着的两只大箱子,心情奇好。   白菲把她的衣衫抱了出来,放到衣厨里。   素妍则是拿了自己的书画、颜料等物。   打开一幅画,素妍细细地审视一阵,拿在手里,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的铜盆里置着冰块,给屋里带来阵阵清凉。   正瞧得专心,从静澜方向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素妍浑身一颤,“怎么回事?”   白菲望了一眼,“午后三太太就闹肚子,怕是要生了。”   “不是说还有十来日么?”   “这是双生子,许要提前。”   又是一声惨叫,虽隔得极远,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白菲笑道,“府里人都说,这两位爷是要赶着出来拜见祖父母呢。”   何氏临产,府里有一早备好的稳婆。   何太太得了音讯,知是双生,午后就赶到了文忠候府坐镇。   虞氏睡得正香,听说何氏要生了,也坐在静澜院的花厅里。   何氏肚大,一时又生不下来,又怕又惊,叫得比前两次生产时都大声。   沈氏一早领了小七与眉姐儿去旁处,身为长媳又不放心何氏,让会奶奶韩氏帮忙照看两个孩子。   绿波院突地多了两个孩子,几位小姐甚觉有趣,哄着小七与眉姐儿玩,偏小七像个小大人,时不时反说她们几个一句,几个人笑作了一团。   素妍呆在自己的屋里看书、写字,江舜诚请了唐观去大书房鉴赏自己收藏的几幅字画。   唐观看了附庸山人的画,白峰居士的字,还有谢文杰亲笔所写的诗,大为惊叹。   何氏直叫了一整宿,素妍一觉醒来,耳畔依昔还能听到何氏的惨叫声。   她用手指掏着耳朵,用心聆听,并没有何氏的叫声,如若真有危险,虞氏定会派人来唤。   白菲备好了洗漱水。   素妍道:“三太太生了么?”   白菲道:“好像还没生,昨儿老太太守到天黑就回去了。留了大太太陪着何太太在那边守着呢。听说何家大奶奶寻了全城最好的稳婆来,只说是腹大,又是两个,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她抬头望向静澜院方面,“好一阵没听到声音了。”   白菲走到窗前,对下面的丫头道:“白果。你去打听一下,看三太太生了没有。”   白果应声,放下手里的扫帚去打听消息。   静澜院里,何氏浑身酸软,躺在床上,目光疲惫。折腾了近一日,总算是生了,昏昏欲睡,她强打精神,问道:“大嫂。是两个儿子吧?”   何大奶奶微愣。   一边的稳婆正在洗手,“恭喜三太太,是一对长得白胖漂亮的小姐。”   小姐?   女儿!   何氏只觉一阵眩晕,顿时昏了过去。   吓得何大奶奶唤了太医,诊脉之后,太医道:“放心,三太太这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然,何氏已经迷迷蒙蒙地醒来。   何大奶奶一脸茫然,这也太快了吧。   “把孩子抱给我瞧瞧。”自打怀上。不久后就被素妍诊出是两个,她天天的盼着生一对儿子,这样她就不用再生了,小七有两个弟弟,他日长大了,也能如大房几兄弟一样相互扶携。   何大奶奶唤了乳娘,将孩子抱到跟前。   何氏扒开襁褓,当看到下面少了那块东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外面的何太太正倦着,此刻听人一哭。立马进了内室,“我说琼花,你这好好的哭甚?”   何大奶奶道:“告诉她是一对小姐,她不信,刚才一看就哭开了。”   何太太轻叹一声,“有甚好哭的,你不是生了个儿子吗,管他是男是女,这也是你的骨肉。”   何氏不管,越发哭得伤心欲绝。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她要儿子,要给小七添个弟弟,这们他们兄弟相扶,就有个照应。一面抽泣,一面哭道:“生女儿管什么用?我要儿子!我得生儿子!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你说我这一生还生两个丫头,就我那点嫁妆,哪还够她们姐妹几个分的呀……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两个丫头……”   何大奶奶哭笑不得。她嫁入何家,一连就生了三个儿子,她就想要个女儿,可又怕再生个儿子。但这种话,她还不能说,说出去怕人笑话。   何太太整个人呆愣在那儿,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骂道:“女儿怎了,你便是女儿,这次何家惹上麻烦,要不是三姑爷帮忙张罗、打点,咱们何家指不定还如何呢。我瞧你这个女儿可比你两个哥哥有能耐……”   何氏哭得更伤心,“那是我命好找上了振飞,他待我这么好,你说我这肚子怎么就不争气,居然生了两丫头……啊……我对不起他呀!我对不想他……”侧卧在床上,哭得呼天抢地。   从怀上那日,她一直想的都是儿子,如今生了女儿,她觉得颜面尽失。江书鹏与江书鹄当年就是一对孪生兄弟,要不是那场天花,江书鹄如今就和江书鹏一般大小了。   何大奶奶低声道:“三姑子,你也别哭了,女儿也挺好,你瞧着两个孩子长得多好看,像你又像咱们家三姑爷,一定是个美人胚子。”稍停片刻,轻声安慰道:“快别哭了,刚生完孩子呢,莫哭伤了眼睛。得了女儿也挺好的。”   何氏厉声道:“好什么好?传俭大了,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还不得被旁人欺负死了。你是生了三个儿子,自然不明白,打架还得亲兄弟呢……”   这会儿因为伤心、意外,也不觉累了,也没心情去累了,只有伤心,只是大哭,更是纵情的发泄。   ☆、469 哭孪女   何太太气得一张脸煞白,“你还有脸哭上了,三姑爷走时都没说甚,还留下话来,无论男女都是他的骨血,他都一样心疼。”   何氏道:“她一个男人懂什么?就知道宫里、朝里的那些事,他是有兄弟几个帮衬,可我的俭儿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   何太太还想再辩驳几句。   何大奶奶道:“婆母,让她歇歇吧。”   何氏继续哭着,不再是放声大哭,而是小声的抽泣着,越想越失望,越想越心痛。   何太太婆媳见她平安产下一对小姐,两个人看着孩子,满心的欢喜,一般模样,一般大小。   何大奶奶抱着逗弄,偏孩子闭上眼睛睡觉,并不理她。   沈氏听说生了,与虞氏一并到了静澜院看孩子。   近了院子就听到何氏的哭声,而何太太婆媳仿若未闻,只在一边抱着孩子看。   何大奶奶指了指内室,示意她们小声些。   沈氏低声道:“这是怎么了,母子平安这是喜,怎么哭上了?”   虞氏好奇,就想看看两个孩子,一样的脸形,一样皱巴巴、红扑扑的脸蛋,“哪个是大的?”   何太太指着耳朵边沿有胎记的,“是这个呢。”   “哦哟,我的三小姐哩!”虞氏接过孩子,“当年,我也生了一对孪生子,便是书鹏和书鹄,可惜书鹄……”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用舌头打出声响,想逗孩子,小孩子张开双眼,很快又合上了眼睛。   何大奶奶道:“大太太,小姑子哭着呢。说是想要儿子,偏生了女儿。”   虞氏抱着孩子,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我江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女儿好。谁不知道我江家的女儿最是尊贵的。等你们大了,也和你们小姑姑一样。学一身本事,哈哈……”   何氏在内室里近乎喃喃细语:“我怎么就生了两个女儿,怎么是女儿……”她有女儿了,她想要儿子,这样一想,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虞氏蹙眉。厉声道:“你不要女儿,我还想要呢。你若不要,我可就抱走了!”   何氏一听,强打着精神,双脚打飘。在丫头的搀扶下便要出门。   虞氏与何太太等人已进了内室。   虞氏神色俱厉:“女儿也是我江家的骨血,当年我盼了二十多年,年近四十才得了妍儿那个女儿。你如今生了两个,这是多大的福气,怎还嫌弃起女儿来?”   何氏支支吾吾“我……我……”难以说完,想着怀着时就说是儿子,如今偏生了女儿,这让她倍觉没有脸面,又觉得所有人都似在瞧她的笑话。   “不许再说这等混话。你们三房有传礼、传俭两个兄弟,而今又有了三个女儿这是多大的好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许再哭,莫要哭坏了眼睛。”   传礼那孩子不是她生的,他有他的亲娘,与她又不亲,与传俭也是两条心,否则她不会这么急切地想要儿子,再多要一个儿子就好,只多一个。   何氏不敢说出来。   虞氏神色俱厉:“不许胡思乱想,你一举为书鹏生了两个女儿,他指不定会有多高兴呢。”有奶娘来抱孩子。虞氏把孩子给了奶娘。   何太太的话何氏听不进去,何氏怕虞氏,再不哭了,一脸落漠,像发誓一般地道:“我一定要再生个儿子。”   何太太一脸无奈,“我说琼花,你怎好好的和自己拗上了。你已有儿子,怎的说出这种话来。”   虞氏道:“就算要生,也得养好自个儿的身子。你现在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健健康康的。”   大太太沈氏道:“三弟妹好好歇着,这些日子静澜院的小厨房会开伙,你想吃什么就吩咐下人去大厨房取食材,让静澜院的嬷嬷做也好,或是唤大厨房的厨娘来做也行,你一举生了两个宝贝女儿,三弟指不定多高兴呢。”   “宝贝女儿”四个字飘入何氏耳里,说不出的刺耳,对呀,她还没生时,不就是有人在院子里埋小人,诅咒她生女儿么?一定是被人诅咒的,说不准这就是大房的人干的。   虞氏在,她不敢发作。   估摸着她们走远了,何氏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摔在地上。   何太太婆媳俩听到响声,进了内室,何太太厉喝道:“你又发什么疯?江家多好的人家,你自个想不通,姑爷、你婆母都劝着你,换成旁人,都训你、给你脸色看了。”   何氏厉声道:“姓沈的在劝我么?她在看我笑话,在笑我生了两个女儿呢?你看看她,一个又一个生的全是儿子,婆媳同心、几个媳妇也一条心呢,到时候还指不定如何欺负的俭儿……”   何大奶奶无语。   何太太总算明白,自己的女儿何琼花是钻到牛角尖里了,她自己心里迈不过坎,反认为在瞧她笑话,“你大嫂怎了,昨日你生孩子,人家在你院里守到近四更。这大清早的,听说你生了,立马就赶来瞧你。就算是你亲大嫂也未必能做到这么好,你怀着身子,人家把好东西都往你院里送,还亲手给你孩子做衣衫,便是这些,你就该知足!”   何太太此刻恼了,站在一侧,狠狠地教训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大太太哪里瞧你笑话了,都是一家子人,兄弟如手足,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自个发疯,竟把错儿都怪到别人头上。你别生在福里不知福,瞧瞧你大姐,你大姐夫屋里多少小妾、通房,她有多羡慕你,你反在这儿有的、没的找罪受,我看你是被好日子给迷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何太太末了,走近何氏,用手凿着她的脑袋,“你再敢胡闹,我便第一个饶不得你。你生了女儿怎了,是感到骄傲还是以为得意了。大家都没说甚,你倒闹上了。”   她有什么得意的,这是女儿,如果是两个儿子,她还能高兴一回。   何氏见母亲生气,低着头,再不说话。   何太太道:“哼!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做月子,要是敢胡闹,别以为出了嫁,老娘就不敢教训你,到时候惹恼了我,照样给你耳刮子吃。”   何氏怯怯地看着何太太,她是吃过母亲耳刮子的,说打就打,半点不会留情。   何太太唤了嬷嬷来,“小心侍候你家三太太。我们婆媳也该去如意堂跟老太太辞行。”   何氏被训骂了一顿,躺在床上老实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大房的人得意,想自己这回生了两闺女,想着要再生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要再生儿子的。   虞氏留了何家婆媳用午食,两亲家在花厅里闲聊了许久。   这次,虞氏说的都是娘家侄儿一家的事儿,言下之意很明白,要何太太到时候搭把手,帮他们寻门好亲,前提是得等虞正禄、虞正豪兄弟得了功名。   何太太笑道:“正豪公子是举人老爷了,这是好事,要是会试的时候再考个好成绩,可不就是进士了么?”   虞氏笑着,“瞧着可怜,生母几年前过世了,家里没个主事的,你没瞧见我那建章侄儿,就是个书呆子。正禄身为长子就挑起了一家重任。这一路过来,读书倒也用心。没正豪的书念得好。他们这房,也是吃了早前小妾姨娘的苦头,竟被虞家庶子算计得过不下去。建章立了家规,这房子孙不纳妾,依照江家家规行事。”   这最后一句话,最是诱惑。   但凡男子入仕,有几个能做到的。   何大奶奶双眼放光,笑道:“虞老太太,我娘家倒有个年龄相当的侄女……”   何太太轻咳一声,她是一家之主,虞氏找自己聊天,她一个儿媳妇插什么嘴。   何大奶奶立时住口。   虞氏笑道:“模样但凡端庄就成,重在贤惠。正禄读书的天赋差些,我也不好托你们帮忙物色官家小姐。正豪倒是个出息的,咏斋考核过他的学业,在传业之上。”   虞氏私下里与会奶奶韩氏透露过自己的意思,想把顺姑许给虞正禄。韩氏一路上也暗中观察过正禄,虽然没有正豪抢眼,倒也是个踏实懂礼又上进的,心里也满意。   虞氏与建章、韩氏说好了,等进了八月,就替江诗恩与虞正禄两人订亲。   何太太赔着笑脸,“亲家母放心,我记在心里,到时候多物色两个。”   虞氏笑道:“此事不急,先瞧在那儿,等正豪得了功名,再提这一岔也不迟。”   何太太连说“是”。   能在晋地得中举人的功名,年纪又不算大,这样的人倒真的难寻。   何太太心里盘桓一番,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何大奶奶想说自家的侄女,硬是被何太太逼着将话吞了下去。看看何氏在江家的日子,再想想自己过的日子,满是酸楚,上被婆母压着,下还被几个小妾算计着。   何氏自个生了女儿,虞氏还说宽慰的话。这就是何太太也做不出来,何大奶奶在心里不知如何羡慕啊,不比便罢,这一比就觉得旁人过的才是日子。   虞氏留了何家婆媳用午食,沈氏婆媳也过来陪坐,几人说说笑笑一阵。   午后,何家婆媳方才离去。   江书鹏是黄昏时分回府,一听说生了对孪生女儿,高兴得什么似的。   唯有何氏,慵懒地坐在床上,一句话不说,连看都不想看。   ☆、470 不许二家   传俭午后回来,围着小摇床看着两个妹妹。   眉姐儿更是好奇,出去玩耍了一趟,回家就多了两个妹妹,放在两只小摇床里,两个妹妹睡得很沉。   江书鹏笑着,“琼花,我看三姐儿就叫如月、四姐儿唤作如星,如星月一般璀璨耀眼。”   传俭抬看着父亲,似懂非懂地道:“那不是就是月儿、星儿了?”   何氏心头闷着,到底不是儿子,如果是儿子还能承个字牌取名,如字打起,不是袭了眉姐儿的“如眉”之名。管她甚名字,她是不想问了。她虽认得字,又不是什么才女,江书鹏好歹是皇城出名的才子。   传俭唤道:“月儿、星儿……”   眉姐儿学着他的样,也跟着唤了起来。   何氏只不搭理。   门外传来丫头的说话声,“郡主!”   “听说三嫂生了,我特意来瞧瞧孩子。”   丫头支吾道:“嬷嬷说,新出生的孩子,不宜见人,免得犯了忌讳。”   “好,我去花厅坐坐。”素妍自然是听丫头的话,万一犯了忌,就不好了。   领着白菲在花厅里坐下。   江书鹏笑着。   素妍与白菲使了个眼色,白菲捧着一只盒子呈给江书鹏。素妍道:“我前些日子刚巧得了一对蝴蝶玉佩,正好是个好采头,就送给两个侄女。”   江书鹏道:“又让你破费了。”   素妍挑着眉,“这话最不爱听。”停了一下,“听传俭在唤月儿、星儿?”   “这名字好听吧?”江书鹏得意抬头。   素妍直接冒了句粗话,“好听个屁!”   江书鹏微愣,转而大笑起来,“好久没听妹妹说这种话了。”   素妍反有些不好意思。居然当着哥哥的面说出这样话,她着实无法喜欢这些满地小姐们都唤的名字,“小时候,家里举行的几次宴会,便有好几个叫月儿的,也有叫星儿的。亏得三哥还是皇城才子,取的名字当真不好。眉姐儿的便还稍好些。”   “江如月、江如星……”江书鹏多念了几遍,“好像大学士家的孙女便叫如月。”   素妍道:“反正一听你们唤月儿、星儿,我就想到好多人来。”   竟有这么多的重名。   江书鹏蹙了蹙眉,起身一揖,“要不请妹妹赐名。”   瞧着他态度谦恭。素妍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取名可是讲究着呢,得先请了算命先生算卦,看五行尚无欠缺,若是有缺,便得补上。我记得幼时。曾听爹爹说过,大哥唤书鸿,鸿是江边鸟,那是因他五行缺水,好在咱家是姓江,又取了鸿字,才如鱼得水。还有二哥,五行缺火,名字里头这个鲲字,可不就有日字么。左边的鱼字里有田字,田便是土,土可生木,木可生火,左边又有火,可谓地火、天火皆有,刚阳之气十足,真真是天生的将才。”   丫头奉了茶点来。   传俭与眉姐儿走到花厅,兄妹俩行了礼。   素妍取了叠点心,递给二人。皆是摇头。“要说取名,爹爹便是个会取的,鲲鹏志,鸿鹄高飞。你让我取,还不如请父亲取。”   江书鹏这才如梦初醒,“昔日传俭、眉姐取名,我都没瞧八字,也不知这五行还差哪样。”   “既是要看的,回头找义济医馆的黄桑道长帮你算就是,记得多带些银子。这头回算命,但凡是富贵人家的,银子给得多,才识此命富贵。”   江书鹏像个门外汉,听素妍说得头头是道,微微点头,“当真受教了。”   “你不懂的,三嫂是个知晓的,你自该多问三嫂。”   素妍留下了蝴蝶玉佩,与江书鹏寒喧了几句就离开了。   兄妹俩说的话,何氏在一边的内室也听得分明。何氏后悔莫已,竟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当即让嬷嬷唤了江书鹏进来,“亏你还是当爹的,这种事还让你妹子提醒。明儿去找黄桑道长给俭儿好好卜上一卦,问清楚了若有犯忌,给俭儿取个好名。”何氏矢口不提三个闺女的事。   江书鹏道:“当时见你生了俭儿,我一时高兴,忘了那岔。”   “你哪里高兴,随随便便就给取名了。你们兄弟几个的名字,翁爹可都是费尽心思,哪里像你,都不找人算过再取。”何氏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借着这事,好好地把江书鹏给说了一顿,江书鹏今儿心情好,又多了两个女儿,想到两个女儿长得一般模样就乐,任她挖苦也罢,讥讽也好,训斥也罢,只含笑听着。   素妍也就是一说,何氏却当了十分真,甚至认为名字是决定人的命运。书鲲,听听这名,鲲鹏展翅,一听就是将军的名字。书鸿,一听就是文官的。她一定给要儿子取个合宜的名字。   江书鹏陪一双儿女用了暮食,去清音坞找唐观闲聊书画,二人的字都写得极好,相见恨晚,颇是投缘。说了没多久,江传嗣、江传业、江传远和江传良都来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甚是热闹,待到二更时,连虞正禄兄弟与江舜诚也到了,清音轩里就越发热闹了。   近三更时,唐观突地道:“这两日怎不见江先生。”   江书鹏微愣。   江传良道:“唐先生说的是小姑姑。”   江书鹏朗声笑了起来。   唐观有些不解,目光扫过江家这几个传字辈的公子,一个个举止得体,江传远虽是武将,可字写得不错,刚劲有力。   江传嗣道:“唐先生有所不知,每次小姑姑出门回来,指定会把自己关在得月阁里,没有一月是不会出门的。”   唐观“哦”了一声,“难不成她在整理丹青?”   江传业面露诧色。   唐观道:“来到皇城后,听一些读书人谈过江先生的事,百万钱财,说给朝廷也就给了。没有半分贪恋,让人感佩!”他的目光移落在江舜诚身上,“琰世子虽贵为皇亲国戚,可言谈粗俗,老候爷怎舍得把江先生许配于他……”   江传良爱听这句话,还忌恨着上次宇文琰骗他钱的事。哈哈大笑起来,“唐先生,昔日朱先生也说过此话。”   唐观颇是惋惜,“自古以来的才女,少有过得幸福的。唉……琰世子不是江先生的良配。”   江传嗣忍着笑。   江书鹏道:“唐先生,其实琰世子平日不是那样的。”   连朱武都说宇文琰难配素妍。看来自己还是没瞧错的。   才子佳人,才子才女,这样方算良配。   唐观还是摇头,“他若在此,这话我也是敢说的。”末了。看着一脸思忖的江舜诚,深深一揖,“在下仰慕江先生已久,真心求娶江先生为妻。”   江书鹏一口茶到嘴,“扑”的一声喷了出来。   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表情,有错愕的,有惊诧的……   江传良在微愣之间爆笑了起来,直笑得拍着大腿,“这回有趣。有人和琰世子抢人了。唐先生,你这话我爱听。宇文琰飞扬跋扈,又最喜欺软怕硬,他配不上我小姑姑,我觉得你比他好!”   江传业抬手就一个爆栗,“你懂什么?可别乱起哄。”   敢骗他的钱,看他不挖个大坑。   江舜诚脸色凝重,“一女不许二家。小女已许给左肩王府的琰世子,不可再改。”   唐观正色道:“是江先生一生幸福重要,还是荣华重要。在下瞧得出来,江先生是个不慕权势,不慕名利,更不爱荣华富贵之人。”   百万钱财,尽数倾付。   身有才华,却借岭雪居士之名不愿让世人知晓。   这样的女子,就是唐观也是敬重的。   江传良伸手拍着唐观,“唐先生可别为难我祖父,订亲的事不是我祖父的主意,是我小姑姑的意思。你劝我祖父,倒不如试着去劝小姑姑。”   江传嗣伸手一下,“不许胡闹!”   江传良去了一趟晋地,回来后就似变了个人,活泼好动,还喜欢嬉笑。   江舜诚道:“今日只谈学问,不谈旁的。”一句话推远了,将话说到诗词文章上。这晚,江舜诚诗性大发,做了一首诗,被众人连夸写得好。   江书鹏挥毫泼墨,写下父亲的这首诗词。   唐观细细品鉴着江书鹏的字,连夸好字。   其他几人亦各有所长,或绘画、或赋词,一晚上好不热闹。   直说到近四更天,众人方各自散去。   *   素妍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白芷息了两日,前来服侍。   青嬷嬷收养的一双儿女,男孩改名田壮实,姑娘取名田荷。田壮实去了江传良院里服侍,做了跑腿的小厮,田荷则进了得月阁,做了二等丫头。   田荷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阁楼,“郡主,外面来了两位小姐,要来请安的。”   白芷问:“是哪位小姐?”   田荷一脸茫然。   白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来传话,都未问清楚,传的什么话?”   田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白莺冷声道:“有个做主事嬷嬷的娘就能不懂规矩的么,我们可曾像你这样,大着嗓门大呼大叫的。”   田荷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因是突然安置进来的二等丫头,白燕、白莺两个满是敌意。   白燕斥道:“学着些。”扭头出了院门,不多会儿就又回来了,站在楼梯口,禀道,“禀郡主,张家两位小姐,盼小姐、柔小姐、顺小姐都在外面等着要拜见郡主呢。”   ☆、471 宫媒   素妍道:“让她们先去如意堂那边陪老太太,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白燕冷眼瞥着田荷。   田荷这才明白,原来回话也不是乡下那样,站在一边高喊就成,而是要低声地站在楼梯口禀话。她来的路上,青嬷嬷就教着规矩,连田壮实也学了不少。   素妍换好夏裳,看着镜子里的人,稍微有些气色,脸色粉白,前些日子的黑眼圈消了不少,“提了白燕、白莺两个做大丫头。”   白菲脸色有些凝重。   素妍从镜子里似看到她的神色,道:“白菲和白芷只贴身服侍我,她们俩虽是大丫头,也不能进我屋子。该她们做的,还得让她们做。白菲得了空,也教几个丫头识字、阵法,白芷有时间教些武功棍法给她们。”   白菲与白芷的脸色好看了些,提大丫头最怕的就是取代她们的位置,见她们俩的位置未变,自然欢喜。   素妍歪着头,直盯着白菲:“你有十九了吧?”   白菲答:“回郡主话,奴婢二十了。”   “要不要我放你出府?”   白菲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这辈子就服侍郡主。”   “又说傻话了。”素妍坐下,理着头发,“给我挽个新发式。你早晚是要配人的,不过你和白芷我都不会轻易许人,再差也得是个正七品的护卫。将你们俩配管事什么的,我舍不得。”   白芷心里暗乐,她是有品阶的女官,自然不同,但白菲也是要配有官阶的护卫。   白菲红着脸,道:“郡主又打趣奴婢了。”   “我哪是打趣,说正经的呢。”素妍看着镜子。“昨儿是谁把花厅上的果点拿出去给旁人吃了?”   白芷瞪大眼睛,这个人指定不是她,难不成是白菲。“白菲姐看中哪一个了?是童英还是韦雄?”   白菲顿时咽住,说不出一个字来。“郡主……不是一心在绘画么……”   “我是在绘画,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你捧着东西出去的。”   白芷笑道:“白菲姐,就你那点小心思。还不够郡主瞧呢。郡主是什么人。虽呆在屋里不出门,什么事瞒得过她的眼睛?”   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用宽约三寸的华美锦带约束。更显不盈一握,发间一支珍珠花簪,映得面若净荷。面容清丽无双,一双明眸流转生辉,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挽成随常的发髻,用丝绦饰发,微风一吹,丝绦翻飞。百媚横生。   素妍携了白芷出院门。田荷呆呆傻傻瞪大眼睛,视线停驻在素妍身上,再也移不开眼。   白芷低声对白燕、白莺道:“恭喜你们了,回头请我吃糖,郡主升了你们做大丫头呢。正要让白菲去与大太太禀话。”   二女欢喜起来,谢了白芷。   蓦一回头,素妍已经走远,白芷放开步子追了过去。   近了如意堂,素妍放缓脚步,花厅上已经坐满了人。   五位来请安的小姐,又有沈氏、慕容氏、张双双、李碧菱……谈笑风生,甚是热闹。   素妍迈入花厅,款款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虞氏笑道:“这两日可歇好了?”   “歇好了。”她笑着走向伸手的虞氏。刚坐下,张锦瑟、张锦绢姐妹就行礼问安。素妍道了句“都起来。”又有虞家姐妹前来行礼问安,倒也学得有板有眼,最后是江诗恩。   沈氏细细地审视着素妍,“几月没见,小姑又黑又瘦了。”   虞氏道:“这一路过来,多亏了她,日日喝着她配的解暑凉茶,这才没人中暑。路上的时候,碰到好几队商队、镖局,中了热暑的还不少呢。妍儿最是心善,还把解暑凉茶的方子给他们,替他们看病。”   张双双笑着道,“谁不说小姑姑是皇城最善良的女子,是我们北齐的福星。”   素妍挑了挑眉,“我善良,来的时候,我还踩死了一窝老鼠。”   她这一说,年纪最小的柔儿立时就乐了。   张锦瑟与柔儿年纪相仿,追问道:“怎么回事?”   柔儿便将住在冀州驿馆里,夜里有老鼠跑,素妍带着她们找鼠窝的事说了。   锦瑟听得很是好奇,“天啦,小姨真一脚踩死了一窝。”   柔儿指着江诗恩道,“顺小姐也帮忙呢,郡主姑姑踩死了两只小老鼠,顺小姐补的那一脚估计得五六只了。”   江诗恩不以为然,“我可没来得及细数。”   这边说着话,有大丫头风风火火地进了花厅,见人众多,欠身道:“禀老太太、大太太,宫里的轿子到了,皇后娘娘懿旨,要接郡主入宫叙旧呢。”   素妍扫看一圈,道:“就我一个人?”   大丫头道:“轿子就停在二门上,宫里的护卫和太监都候着呢。”   素妍皱了皱眉,她刚换了身衣服,这要入宫,又得换衣服了。她走近慕容氏,道:“二嫂,要不你也陪我进宫吧。”   慕容氏道:“皇后召你去,拉上我做甚?”   “赶紧回去换衣服,一会儿陪我去。”不管慕容氏乐不乐意,抓了她就往外走,到了院外,素妍方压低嗓门,“二嫂只管陪着,一会儿我还有事叮嘱你帮忙呢。”   慕容氏还纳闷呢,原是有事,也不多问,领了嬷嬷、丫头回青林苑更衣。   素妍换了一身得体的宫袍,这大热的天,穿得这般厚重,也不怕热出痱子来,可到底是第一次入宫拜见皇后,该有规矩还得有。   白芷也换了一身女官服,紧跟其后。   二人正走着,突听一句:“江先生早!”   素妍微愣,拐角处站立一身,一袭银灰袍子的唐观,温文尔雅,举止不凡。长身伫立。“唐先生找我有事?”   “昨儿在下作了两首小诗,特意赠予先生。”唐观递过一张纸,素妍接过,正要打开看,慕容氏笑道:“正巧,快走吧。”   唐观已没了踪影,旁边只有一丛花木。许是躲到那里去了。   素妍随手将纸塞到袖子里。   姑嫂二人共乘一轿。路上,素妍说了虞氏想替虞建章续弦的事,富贵、官宦人家的小妾只不敢奢望,就想从宫里找个适龄的老宫女得配。最好是晋地籍无家可归的孤女。   慕容氏道:“就为这事?”   “嗯。”她到底是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好开口说这种话,只好拉了慕容氏,由她来提,最是恰当不过,再则慕容氏与皇后也是金兰姐妹。   慕容氏道:“什么时候说不好,偏得今日。”   “不是我急,是我娘急,是建章表哥急。要是再不给找房妻子。只怕建章表哥会整日急得团团转。我娘的意思先给他续房妻子,再在皇城置座二三进的院子,不用太多,够他们一家几口人住便好。再让他到候府名下的铺子里帮帮忙,照看一下生意。待他会了,就帮他开一家铺子,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素妍不想看虞氏总为这事发愁,让虞氏递帖子入宫见皇后,总比她去见要容易得多。   皇后身怀有孕,指不定什么时候愿意见人。就算有人递了帖子入宫求见,皇后也不定会应。   凤仪宫四角檐角上挂着铜铃,风过传出铿铿之音。   宫门半开,院子里有两名宫娥正在浇水湿地,借此来退热暑。   太监一路快奔,先一步入得大殿:“启禀皇后娘娘,安西郡主到了。”   “快请!”杨云屏坐直身子,之前还慵懒地靠在凉榻,立时穿上绣鞋,笑盈盈地等着。   慕容氏与素妍相携而入,“臣妾(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慕容氏一袭紫色的华袍,头上戴着华丽的凤钗。   素妍一袭杏黄色的锦缎,几只头饰不多不少,却是支支精美。   杨云屏道:“免礼!赐座!”有宫娥支了锦杌,“支得近些。朱雀、翠鹂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雪雁笑望着白芷,二人目光相对,她们亦是义结金兰的姐妹。   初秋要留在文忠候府服侍柳飞飞,笑笑随展颜去了淮南。而她们俩,早前都是在素妍身边服侍的,感情最好,两人拉着手去偏殿说话。   素妍的视线落在杨云屏的肚子上,笑道:“恭喜二姐。”   “你呀!”杨云屏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出去一趟,怎的瘦成这般,竟比在西北时还瘦了呢。”   慕容氏道:“又是夏天赶路,风吹日晒的,她能不瘦么。”笑了笑,“今儿我进宫来,一是探望皇后娘娘,二来有件事想求皇后娘娘帮忙。”   杨云屏心微沉,猜不出慕容氏会说什么话,“说来听听。”   素妍没想慕容氏倒是心急,竟开门见山就说出来了,但她与杨云屏相处的时日最长,自是了解杨云屏的。   慕容氏便说了虞氏娘家侄儿想续房晋地籍老宫女为妻的事。   素妍低着头。   杨云屏轻叹道:“我道是什么呢,竟是这等小事。”   “对娘娘来说是小事,可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事呢。我婆母正想向内务府递了拜见娘娘的帖子,我想,还不如我来求你。婆母说了,相貌其次,重在贤惠懂事,能善待那四个没了母亲的孩子。我这表哥也是个苦命的,结发原配去了四年,留下了两子两女,这几个孩子如今就住在我们家,婆母就想替她把这一家人给支撑起来,没个女人怎么能行,没女人这一家子人就没个主心骨。还请娘娘给个恩典,寻个合适的老宫女,年龄么也不用太小,二十多、三十多岁都成,只要不比我表哥大了去……”   ps:   求粉红票!求全订!求关注!求支持……   ☆、472 甄选   *各位读友大人,鞠躬求粉红票!求收藏!求全订……请用您的方式支持该文!感谢了!*   慕容氏一如既往的直性子,一口气把该说都讲完了。   素妍暗暗庆幸拉了她来,这不比她开口要好得多,而且慕容氏一开口,就是为婆母解忧,成人之美。   杨云屏对一边的朱雀道:“派个人去内务府查查,挑出几个晋地籍无家可归的老宫女名单来,回头呈报给本宫。”   朱雀应声。   慕容氏起身行了谢礼,“谢过皇后娘娘。”   杨云屏道:“自家姐妹,哪有这般见外的。”   翠鹂亦是机警,见因慕容氏在,杨云屏有些不自在。待她们寒喧叙旧半个时辰后,道:“平西候夫人,要不你过去瞧瞧,朱雀姐姐这么久没回,许已经挑好了呢。”   慕容氏道:“也好,你们说着,我去瞧瞧。”   翠鹂唤了小太监,让他领慕容氏去瞧人选。   杨云屏拉着素妍的手,“好妹妹,你说说我这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素妍微愣,看着杨云屏的肚子,打了个手势,杨云屏将手递了过来,她细细的诊脉,又换了另一只手,“五月身孕,脉相正常,是个……”她故意止住,杨云屏竖起耳朵,过了良久,也不见她说话,杨云屏急了“是什么?”   素妍笑道:“恭喜二姐,瞧这脉相八成是个皇子。”   “真的?”杨云屏用手轻抚着。   素妍点头,“不过二姐还是保重身体,注意休息才好。还有是皇子的事,先不能说出去,我担心惹来有心人的算计,万一伤到你或胎儿就不好了。”   翠鹂跟着欢喜,道:“郡主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娘娘便遇了一回险,要不是身边的朱雀姐姐武功高强,后果不敢设想。”   素妍面露忧色,这是从心里流露出来的真切,“是宫里嫔妃所为么?”   杨云屏面露诧色,“三妹真是一猜就中。是舒贵人做的,没想她而忌恨我与淑妃。居然买凶杀手。失手之后,还嫁祸淑妃。”   翠鹂知杨云屏与素妍感情深厚,道:“好在皇上心里有娘娘,已将舒贵人打入冷宫。舒家上下发配岭南。”   “岭……岭南……”她迟疑着。   在她的记忆里,吴王登基,也做了相同的事,只是那次她不晓原由。那时的宫里有姐妹花宠妃,素妍曾怀疑杨云屏孕中被害是那对姐妹花捣的鬼,可如今罪魁祸首却是舒贵人,难道真正害了杨云屏的是舒贵人?   静心细思,也在杨云屏孕中被害丢了性命后第三日,舒国舅被剥夺灵寿候的爵位。贬为庶人。全家发配岭南。   杨云屏道:“皇上到底是个仁厚的。留了舒秀丽和舒家的嫡长孙住在宫中,相伴太后,太后说舒家的子孙一个人被舒昂教得不成样子,要亲自调教他们呢。”   “二姐记住一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一些总是好的。”素妍吐了口气,“听说皇上中秋佳节前便要迎顾令雯、傅宜慧入宫?”   杨云屏道:“这是皇上一早就与人说好的。”   “顾令雯倒没什么。只是傅宜慧……二姐真要让她入宫么?真的以为因她是你的表妹,她就能襄助于你。敏小姐颇有贤名,这位慧小姐你又知多少?”   素妍的话里话外,都是不赞同此举的。   她所知道的是,傅宜慧绝非是个良善之辈。那一世里,傅宜慧没有嫁给新皇,却是做了静王宇文理的宠妃,手段奇高,从贵人到贵妃,只用了三月的时间,便是当时的皇后都得忌惮三分,甚至使计害得太子被废。就凭这样的本事,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   杨云屏惊道:“三妹不赞同她入宫么?”   素妍站起身,移着漂亮的碎步,“宫闱之中,多少亲姐妹为了争权夺爱尚且反目,何况是表姐妹呢?二姐,我不赞同。我宁可入宫的是与你没有血渊关系的女子,也不愿是她。我听说此事之后,用心打听过,此女心计颇深。你想想看,她若没有心计,怎么可能在傅府得到与嫡女傅宜敏一样的欢宠。她若没有心计,怎么会让傅府上上下下都念她的好。这样的女子善收买人心,入宫之后,必不会甘心屈位于二姐之下……”   杨云屏垂首,心中纠结不已,“可是皇上都已经与我大舅说好了,要是再改,只怕……”   “二姐若信我,就该阻止此事。如果你想在宫中为自己寻个帮手,那就在镇国公、神武候帮助搭救过的官家小姐里选一个最忠心,也最易掌控的。”素妍不赞同,一百个、一千个的不赞同。   杨云屏低头摇首,她根本阻止不了。   翠鹂却觉得素妍说得很有道理,道:“娘娘,你就听郡主的吧。就连朱雀姐姐也说,宜慧小姐不简单,她在傅府的名声竟比宜敏小姐还好。傅太太为了敏小姐是压制过的,如今敏小姐一出阁,她在府里越发的会做事了,这样的人……”   素妍坐回杌上,望着杨云屏,认真地道:“二姐若是不好对皇上说,你便将我对此事的态度原原本本地告诉皇上。他若念着天下,想着后宫安危,想着他百年之后能否青史留名,自会改变主意的。”   杨云屏一脸狐疑,“他真的会……”   “二姐若为皇上好,为天下和皇家子嗣好,就把我的话告诉给皇上。”   杨云屏点了点头。   她心里没底,难道告诉给新皇,他就会改变主意。   原是以为,父亲和舅舅这样安排是为她好,如今听来,当真不是好事。   小太监在宫门外传来声音,“平西候夫人,我瞧着三个女子个个都是不错的。”小太监故意提高嗓门就是告诉殿内的人,慕容氏又回来了。   慕容氏热得满头大汗,全无半分仪态。用手搧着风,“当真奇了,听说出宫便能配个好人家,一下子来了好几个,有父兄家人的居然也说没有了,我的天……三妹去瞧瞧吧,我把眼睛都挑花了。越挑越多。连豫地籍的宫娥得了信也来凑热闹。”   素妍想着,今儿既然入宫,杨云屏又给面子,不如一下子把事做好。笑道:“二姐把偏殿借我一用。可好?”   杨云屏道:“把几位晋地宫娥都领到偏殿去,让郡主单独见见。”   小太监领命。   素妍整整衣袍,折往偏殿。   翠鹂眼前一晃,地上有张纸条,拾了起来,一看上面是首小诗,但是这字写得真是很漂亮,“素颜未着脂粉面,不顾旁人嫌我狂。相逢莫道不相识。有缘从来有情人。”   杨云屏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哪来的?”   翠鹂道:“从安西郡主身上掉下来的。”递给了杨云屏。   慕容氏伸长脖颈瞧着,“莫不是琰世子写的情诗。”   杨云屏笑道:“他倒有趣。”话落,“琰世子的字我是瞧过的,不似他的字。这字倒是写得极好的,朝堂上字写得的好的当属江学士。可这字分明不是江学士的笔迹……”   慕容氏在心里兜了一圈,想到了这几日在江家做客的唐观。   莫不是真是唐观写的。   她这小姑,平日是个谨慎的,怎么把这种情诗给落下了,还好是自家姐妹,要不然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了。   杨云屏道:“大姐莫声张,回头,我们好好审她。”她站起身来,拉着慕容氏道,“我们去偏殿后面瞧热闹。”   姐妹二人携手移到后殿,穿过一条长廊,就到了偏殿后面。   素妍坐在偏殿上,雪雁递了一张名单,她细细地瞧了一遍,大殿上站着十几名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的宫娥,还有两名瞧上去得有三十岁了。   她伸手指了指两个年纪大的,“自齐太祖皇帝以来,但凡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方放出宫中,你们多大年纪?”   一位头上裹着布巾的宫女欠身道:“回郡主话,奴婢三十三了。奴婢是晋阳人氏。”   “哪个县哪个乡的?”   “奴婢八岁那年没了父母,奴婢十三岁那年宫中充实宫女,本是选中了我二叔家的姑娘,可二婶偏爱自家女儿,便让我代为入宫。这一呆便是二十年,几年前原是可以离宫的,可想到二叔软弱,二婶刁悍,若是我回去,只怕也要将我转卖了,与其被人卖掉,倒不如继续呆在宫里。奴婢求了司织房的女官,这才继续留了下来。”   说得倒是可怜,宫里虽有规定,但对于无家可去,又确有技艺的会留些年,在她们年迈后便是宫中的嬷嬷。   雪雁厉声道:“郡主问你,是哪个县哪个乡的?”   老宫女支支吾吾。   素妍道:“我瞧你不是晋阳人氏。”   “是,我是晋阳人氏。”女子重申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不敢欺瞒郡主,我确实是晋阳人氏。晋阳城有西岭乡,还一个东塘乡、北洼镇、南桥镇。小时候,奴婢便住在南桥镇,我还记得镇子西边路口有座寺庙,叫作月老庙,庙子后面有一根千年柏树,被百姓们称为姻缘树。每年的上元佳节,就有好多男女拿着红绳抛上去,上面挂着两个牌子,一头写上自己的名字,一头写上心仪男子的名字,谁要抛得最高,就能得到天赐的良缘……”   素妍去过晋阳,而这女子死活不肯说出具体是哪里人氏,这一切太过古怪。   三十三岁的年纪,与她的建章表哥倒也合宜。   ps:   鞠躬感谢三生有杏、感谢g、zcxzy同学、四万子、琉璃视界五位读友在二月底投出宝贵的粉红票!感谢人工101、谢10綩Ы兒ξ、露冷、冷傲2316、小虎早安五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473 素妍怒   素妍定定心神,这女子许有难言之隐,道:“你且站到一边去。今儿是替我表哥选续妻,我表哥虞建章,乃是我母亲的娘家侄儿,今年三十八岁,人倒也长得清秀得体……”   慕容氏真是害她啊,这种事还是慕容氏来做的好。   素妍此刻已经开始,无法后退,只有厚颜做下去,如今只想帮忙到底也无法再顾忌什么了。   有老宫女议论起来。   人家一个堂堂郡主,待字闺中,都能做这种说媒的事,她们这些女子又何必顾忌颜面,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是为妾,而是正妻。   一名宫女大胆地向前几步,“郡主,奴婢是晋阳人。我听说过虞家,乃是晋阳世家名门。郡主放心,若是郡主挑了奴婢,奴婢一定视虞老爷原配所生的儿女视同己出。为示真心,奴婢可以服绝嗣汤!”   素妍与白芷换了个眼色。   白芷道:“郡主问你,你是晋阳何地人氏。”   这宫女更是有趣,竟将前面老宫女所说的话给重复了一遍,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有宫女窃窃私语,哪有这样的,更有宫女大声道:“她不是晋阳人,她是豫州人氏。”   站在前面的宫女大声嚷道:“我就是晋阳人,我是晋阳南桥镇人氏。”   素妍也不争辩,淡淡地道:“西岭乡亦有一家寺庙,是什么庙?”   “月老庙!”   “真是奇了,南桥镇的叫月老庙,西岭乡的也是月老庙?”素妍秀眉一挑,“不是晋阳孤女的,都给我滚出去,不要等本郡主发火,滚!”   大殿一片静寂。素妍拍案而起,大吼一声“滚!”   原来,她发威时,是这个样子,也可以凶得如同要吃人。   有胆小的领头退出了偏殿。   素妍眼里喷射着火苗,一动不动,手臂指着殿门。随时都要发作。   又有几人退出大殿。   最后。大殿只剩下三名老宫女。   其中一个打扮得体,穿了一袭粉衣的宫女道:“奴婢田五妹,今年二十八岁,是晋阳南桥田家庄人氏。十五年前。各处要选宫女入宫,那年正巧轮到南桥镇,我们族里有五个宫娥名额。我年幼失母,父亲为了续后娘生子,得了田秀才家的十二两银子,让我替田小姐入宫为婢。”   素妍不紧不慢,问道:“田家庄里有位叫作田少成的可认得。”   田五妹面露惊色,“那是我们庄里的大户,家里很是富足。有三百多亩良田。我进宫前。这位少爷娶了西岭乡江家的小姐为妻,办了喜酒,宴请乡邻,热闹了三天三夜……”   这田少成正是江书娇的夫婿。   白芷见她答得有理有据,微微点头。   又有一个宫女。瞧上去显得年轻些,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纪,欠身行礼,道:“奴婢晋阳庆丰县楚家堡人氏,名叫小兰,今年二十六岁,奴婢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哪儿的人了,只知道五岁那年被人牙子卖到楚家堡的大户人家做丫头,听买下奴婢的婆子说,奴婢应该是晋地人。那年,楚家堡的大堡主瞧上了县里一位要送入宫的宫女,让我替了那宫女入宫,留她做了第五房姨娘。”   素妍看着这几个可怜的女子。   要说得体,那位三十三岁的老宫女最是得体的,但,这只是她的看法,她还得让虞建章自己来选。   素妍道:“你们先在这里候着,容我想想。”   她起身欲走,年龄最大的宫女轻呼声“郡主”,扑通一声跪在殿上,垂着脑袋,就算她不说名讳,可内务府还是能查出来,内务府都有宫中所有宫女的档案、名簿,“奴婢是晋阳曾家的女儿,闺名玉梅。不瞒郡主,我父亲本是曾家的嫡长子,二十年前在晋阳颇有才名。我祖母早亡,祖父娶有续弦,二叔忌恨我爹才华,使毒计害死我爹,逼死我娘,因我已经记事,为防走漏消息,他们又想害我性命。万般无奈下,我逃进送宫女的车里,换下了一个不愿入宫的女子以求保命。原想着得了机会,为父报仇,可没想一入宫中,就被分派到了司织房里……”   “不是奴婢要瞒郡主,实在是前不久奴婢听人说曾家是静王叛党,全家已下大狱,奴婢听了又喜又悲。喜的是,恶人有恶报。悲的是,曾家因几个害人的庶子落到这般下场。”   素妍知晓一些晋阳曾家的事。“你所说的二叔,可是后来又害了曾家嫡次子的曾骄?”   “正是他。他心狠手辣,无恶不做,他是我祖父二姨娘的儿子,因二姨娘生得貌美,祖父在世时,颇得宠爱。”   “你且放心,此人必死无疑!”   “那……我五叔呢,五叔与我父亲一样,都是好人。”   “你五叔曾驰本在十多年前考中举人,却被他算计丢了功名,如今已恢复功名之身。”   女子一听,重重磕首,“能知我五叔无佯,玉梅死而无憾。总算老天开眼,恶人有恶报,他日玉梅出宫,亦有个依傍。”   “你且起来吧。”素妍折身去了大殿。   杨云屏与慕容氏已经坐好,故作从未离开的样子。   慕容氏道:“小姑挑好了?”   素妍笑了笑,欠身道:“二姐,不如把她们都给我吧。”   杨云屏佯装愠怒:“你表哥三个都娶?”   “哪能呢。让他挑个中意,另两个我给他们寻个好人家配了。”素妍停了一下,“这次回晋地,听说许多穷人家的女儿因没有嫁妆,难以出嫁的很多;还有一些男子,因为没有聘礼娶不上媳妇也有多。”她深有感慨,“我想给另两个置办点嫁妆,为她们找个好人家。”   本想生气的,听她一说,杨云屏连装也装不下去了,“难怪皇城百姓都说你是仙女下凡。瞧瞧,这想的就和我们不一样。”   她最初想的都是为江家解危,保住全家性命。这会儿,只是一时同情心起。   “总得让我表哥挑个中意的,只带一个倒显得我不尊重他了。离皇上的百日禁令还有些日子,先带回去再说。”   杨云屏与慕容氏交换眼神,杨云屏念道:“素颜未着脂粉面。不顾旁人嫌我狂。相逢莫道不相识。有缘从来有情人。”   素妍沉吟着,笑问:“莫不是皇上写给二姐的诗?”   这丫头,还真能装。   明明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居然能说成是皇上写的。   杨云屏问道:“你真不记得了?”说着掏出纸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素妍这才忆起唐观给自己的诗,“不会是唐先生给的那个吧,我还没瞧呢。”   杨云屏不大相信:“真没瞧过?”   素妍伸出手来,“我发誓没瞧过。”一把夺了杨云屏手里的纸,看了一眼,微皱着眉头,“字可比他的诗写得好多了,不过倒也算是诗……”   慕容氏见她像个没事人,“你也不怕惹事。要是琰世子知晓了。还不得和你闹。”   “我也不知道是这首诗来,还当是唐先生写的什么荷花呀、夏景类的诗。”素妍压根不往心里去,“莫不是唐先生看中了什么人,写了让我帮他参核的,想要打动美人心。这诗写得太普通了些,不成,不成,回头我得告诉他,这诗打动不了人心。”   慕容氏与杨云屏两人大眼瞪小眼,这也不是她们想的那样。这丫头太狡猾了,一脸无辜状,还说是唐观写给别人的,哪有把写给别人的情诗送给另一个女子的。   杨云屏低声问:“大姐,你说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慕容氏摇头,“她自来比我们多两心窃,我可瞧不出来。”   不用她们审问,也不会诈,人家无辜着呢。   你说:是不是唐观喜欢你?   人家叫的是唐先生,一脸敬重样,要是问出这种话来,可不龌龊了。   你说:你真的对唐观没那种意思?   也不是这样问的。   怎么问都不对。   杨云屏很是无措。   慕容氏只瞧着素妍,那模样倒是真的欣赏书法。   白芷走了过来,“郡主,那三位宫女还在偏殿候着呢。”   素妍收好诗,问:“皇后二姐可是应了?三个我都带走了?”   杨云屏想着这三人都是到了年龄就该出宫的,因为没有去处,这才留下的,道:“领走吧!”   素妍欠身谢恩。   杨云屏哭笑不得,“就只在我这儿才这般大胆,罢了,我应你。不过往后得了空,可要进宫来陪陪我。我还想听你说说晋地的奇闻轶事呢。”   “好!好!过两日我就入宫找你说话。”她又对白芷道,“告诉她们三个,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素妍又陪杨云屏说话,说的都是路上的见闻……   慕容氏甚觉有趣,听得津津有闻,连一边的朱雀也敛神听着。   素妍讲了晋地,嫡子害庶子的事儿,特别说了虞家的家变,居心叵测的大姨娘,原是虞家外婆的陪嫁丫头,因长得还有些姿色,被她外公瞧中,开脸做了通房,后来怀了身孕就做了大姨娘……大姨娘如何处心积虑地骗了虞家家财,如何被嫡长子发现,反而被世人视为不孝等等都详细的讲了一遍。   杨云屏听着,对救命之恩,护佑之恩,都可抛下。一个丫头做了姨娘,表面对主母恭敬,却步步为营,委屈近二十年,最后全力一击,居然被她成功了,不仅夺走家业,还害得嫡子失了名声。她不由得浑身一颤,想到素妍说的话,让傅宜慧入宫,不,她不能这么做。   素妍说得对,傅宜慧能让傅家上下交口称赞,绝不简单。   中午,素妍在凤仪宫陪杨云屏用午膳,几个人有说有笑。   用罢午膳,又小坐了一会儿,素妍乘轿离去。   ☆、474 阻纳妃   是夜。   新皇听人说杨云屏召素妍入宫叙旧,也到了凤仪宫。   两个人躺在凤榻上,各拢一床薄被。   杨云屏拿定主意,把素妍今儿说的话、做的事都当成故事一般讲给新皇听。她先说了素妍让慕容氏做说客要给他虞家表哥求娶老宫女的事,偏慕容氏是个不能办事的,竟被一群宫女吓得退了回来。   新皇暗想,生气的她会是什么模样,当她大声吼着“滚”字,吓得冒充的宫娥逐一退云,又该怎样的吓人。可他想像不出来。   又讲了素妍与她讲的一路趣闻,说了虞家从世家名门一朝落漠的原因与旧事。   新皇道:“晋地庶子个个都不安好心,竟联起手来迫害晋地的名门嫡子。真该千刀万剐,还有那个大姨娘最是个忘恩负义的。”   杨云屏附和道,“可不就是。”末了,又道:“素妍要续娶的这位表哥是虞家的嫡子之后,听说被庶子和大姨娘算计夺走了家产,一家人过得很苦。却又有些读书人的傲气、骨气,不肯来皇城找文忠候夫人,要不是此次回去知晓了,他们一家还在晋阳过苦日子呢。”   新皇联想到自己的父亲,若不是静王、宁王,乾明太子怎会早死。   现在,舒太后就会拿贵嫔、德妃撒气,想报别人害他丈夫的大仇,可到底乾明太子的死是不能公开的皇家丑闻,又得顾忌颜面,舒太后只能变着方儿地挑她们的不是,借此发泄。   新皇知晓这点,并不劝着,任由舒太后折腾。   杨云屏见他心境平静,轻声道:“皇上。安西还真是怪人,你迎顾令雯入宫为嫔妃她不反对,独独不愿意让傅宜慧入宫。”   新皇眸光移动,望着一边的杨云屏。   她又细细地将素妍的原话说了一遍。“安西说宜慧是个有心计、野心的人,呵呵,她还真是个爱操心的人,劝了我好一阵子。这事儿可不是皇上与我大舅父说好的么……”   素妍从来不做很突兀的事。这一路过来,许多事都证明她是有原由的。她说做了调查,傅宜慧不能入宫。   那么……   新皇认真地想着。   就不让她入宫了?   只是傅宜慧不入宫,又该如何处置?   其姐傅宜敏许给了十王爷。傅宜慧又该去往何处?   新皇阖目假寐。   杨云屏轻呼两声“琅琊”,他不应。   她低声道:“这么快就睡着了。”吐了口气,望着凤榻顶上绣着的丹凤朝阳图案,“素妍今儿给我诊脉,她说我肚里八成是位皇子,还叫我不要说出去,她担心有人会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总是这样奇怪,和她在一起,好像我是妹妹。她倒更像是姐姐了。”   新皇心里暗道:弱水。你阻止傅宜慧入宫,因为她会是第二个皇贵妃么?   既然你不愿看她入宫,朕便不让她入宫。   只是,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朕不知道的。   居然还有人给素妍写情诗,偏她装作不懂。搪塞了杨云屏。   唐观……   新皇记下了这个名字。   夜,更深了。   新皇传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杨云屏侧眸望着他,嘴角划出好看的弧线。   素妍将三名老宫女领回府中,让白芷将她们暂时安顿在得月阁。   青嬷嬷叮嘱了她们一些事,自然最要紧的是不能随意踏出得月阁,外面设的阵法,若有要事出门,让白燕或白莺领路。   田荷很快就和三人都熟络了,尤其是听说田五妹也是田家庄人,倍觉亲切。   田五妹与田荷打听田家庄的事,田荷问一句答十句,无所不言。   小兰显得言语不多。   曾玉梅则是问白菲要了针线活儿做。   过了两日,青嬷嬷将三人的性子、脾气也摸了六七成。到如意堂时,细细地与虞氏说了一个遍。   虞氏听说曾玉梅是晋阳城曾家的嫡长子曾骏的女儿,心生好感。   曾骏在晋阳颇有才名,幼年丧母,继母待他倒不错,只可惜继母入门得晚,待她嫁入曾家时,已被姨娘掌权,人又年轻,根本不是曾家二姨娘的对手。   江家大管家领了虞建章到文忠候府名下的酒楼里转了一圈,让掌柜介绍了酒楼里生意。虞建章一脸茫然,对酒楼的生意更是提不起半分兴致。   又领他去瞧了布庄的生意,虞建章还是摇头。   大管家最后领了他去拍卖行,虞建章看着拍卖行里热火朝天的场面双眼放光。尤其是听大管家介绍了拍卖行是文忠候府所有生意里最好的一家,更是热心。   这家拍卖行,原是六公主、大房、三房、二房都入了份子钱的,又尤以二房占的份子最多。   虞建章听罢之后,知自己无望,又想好好学生意,“大管家,你与二老爷说说,让我到这里帮帮忙也成。”   大管家回去后,如实禀报了虞氏。   江传达对拍卖行的生意就很上心,一天两头往那边跑,所有拍卖的东西,他都要过目,这大半年下来,竟学会了识货辩宝,是什么样的玉,值多少钱,他一过眼就知晓。   虞氏同意了让虞建章先去拍卖行学生意,准备待他学会了,在西市那边再开一家略小些的拍卖行,就拍卖些几十两银子的小东西。   有了许诺,虞建章学得很认真。每日早早出门,与江传达一起鉴赏入行的物件,分辩真伪,估价后再编号入库。到了黄昏,虞建章方才回府。眉飞色舞地与两个儿子讲拍卖行里的趣事。   虞正豪不以为然,又不忍泼了他的冷水,只作没有听见。   虞正禄道:“还有这样的生意?这么说不是好东西,还进不了拍卖行。”   “每日送来的东西不少,都是要拍卖的。这里卖出去的东西,比别处价格更合理,无论是百姓还是大户人家。都愿意把东西交给拍卖行。卖了多少,大家都知道,拍卖行抽取一成至两成的酬劳,啧啧,你是没瞧见,你姑祖母家的拍卖行生意好着呢。看不入眼的,便可以不收。是六公主入份的拍卖行。皇城只此一家。”   田嬷嬷进了青竹苑。站在院门口唤了声“虞爷”。   虞建章奔出花厅,笑着道:“田嬷嬷找我?”   “老太太请你去如意堂说话,给你物色了三个女子,请你过去相看呢。三个都是宫里出来的宫女,谈吐都是极妥贴的。”   虞建章道:“我换件衣服就去。”他回屋换了件看起来精干、得体的袍子。这几日有了事做,他整个人亦有了精神,忙忙碌碌地进出文忠候府,就连人都似年轻了十岁。   一路上,田嬷嬷把三位宫女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他随着田嬷嬷进了如意堂   虞建章心里对曾玉梅颇有好感,都是晋阳名门之后,又有着相似的经历。   曾玉梅、田五妹与小兰三人前来拜见虞氏。   虞氏赏了座儿。三人规规矩矩地垂首坐在两侧。   虞氏笑微微地道:“唤你们三位过来。想必二太太与你们说过了。要是相不中我侄儿也没关系,念着同乡的情份,自会替你们再介绍旁的男子。”   见虞建章进来,虞氏笑着介绍,“这就是我那侄儿。早前就只会读书,中过秀才。近来在府中拍卖行里帮忙,倒是个勤勉、用心的。”   三人都偷偷地望了一眼,人看着精神,因为两鬓几根白发显得年岁月有些偏大。   田五妹面露失望,只看一眼,再不愿瞧了,只抿嘴无语。   小兰小心地审视中,神色里带着些许期盼。   曾玉梅审视过后,时不时又投去凝重和赞赏的目光,或许是知道虞建章与她一样,都是被庶子迫害过的,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出宫,可以嫁人为妻,觉得虞建章虽有白发,人倒精神,相貌也不差,这年纪并不算大。   小兰深知越是名门世家,越是讲究门当户对,就算自己有意,只怕虞建章也是瞧不上的。   田嬷嬷给虞建章介绍了曾玉梅。   虞建章抱拳道:“见过曾小姐。”   曾玉梅一直未嫁,虽有三十又三岁,瞧上去不过像是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眼角有浅浅的鱼尾纹,羞涩一笑,垂下头去。   田嬷嬷要介绍小兰,虞建章道:“旁的就不用介绍了。”   田嬷嬷微愣,望向虞氏,这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他已经相中曾玉梅。   虞氏浅笑着对左右道,“请小兰姑娘和田姑娘下去。”   大丫头问:“还送回得月阁么?”   “送她们去大太太哪儿,告诉大太太看田庄、各处铺子里可有适龄的管事,要是不成,就让二太太在军中寻合意的配人。无论是谁娶了她们,我们候府都备五十两银子的嫁妆。”   小兰与田五妹双双下拜,“谢老太太恩典!”   虞氏道:“都是同乡,你们又是随二太太进的文忠候府,自没有不管的道理。前儿大太太和二太太还说,晋地无家可去的宫娥,我们得管管,你可以告诉你们在宫中的晋地姐妹,若没地可去的,可来投靠我们文忠候府,往后就当这里是你们的娘家。”   “谢老太太。”田五妹有种想哭的冲动,到底没有流下泪来,没想文忠候府因着她是晋地人,居然愿管她的婚嫁之事,这许多年来就未曾得过旁人的关心。   二人离去,虞氏问曾玉梅道:“曾小姐可相中我侄儿了?”   她依是垂首笑着,只不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直盯着地上,仿佛要将那地瞧个窟窿来。   ☆、475 知晓   田嬷嬷见她没摇头,也没点头,但那一张羞涩通红的脸却静默地证实着她对虞建章的好感。田嬷嬷道:“相中就好。”   虞氏笑道:“告诉大太太,让盼儿、柔儿姐妹先挤一处,玉梅过去与她们同住一阵子。回头让大太太给他们合了八字,看八月初十后可有合宜的日子,差不多就把喜事给办了。城南太平巷置下的那座三进院屋子也派人拾掇妥当,到时让建章在那边办喜事。”唤了大丫头来,取了她的妆奁盒了,从里面取出一张房契,“这是城南太平巷三进院屋子的房契,建章,你把房契收好。等你学好的生意,再去西市开个铺子,好好儿地过好日子。”   虞建章接了地契,对虞氏躬身行礼。   虞氏道:“晋地庶子迫害嫡子的案子正审着,虞家是头一桩。安邑盐场已由官府接手,那边的房屋、田地倒是卖了不少银子。只管放心,你老子不敢吃了你那份,回头姑母把你应得的那份讨来,让你大表嫂帮衬着在皇城附近替你们一家置上良田、庄子,你们一家就算是在皇城安家落脚了。”   有下人来禀,“老太太,柏爷从书院回来了。”   “请他进来。”   虞建柏到皇城后,江书鸿打点了关系,让他去皇城书院读书,因他年纪大了,又与年轻的学子不同,与几个年纪大的学子们一起,与其说是读书,不如说是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学问、共同求知。那里有二十多个与虞建柏一样,过了乡试,正等着下次会试的学子。众人并不是日日都去学堂,更多的时候曾是在藏书楼里看书。   堂兄弟见面,彼此抱拳打了招呼。   虞建柏见了礼,“姑母这几日可好?”   虞氏笑道。“好,好,都好着呢。”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曾玉梅道:“你瞧着她可眼熟?”   虞建柏一脸茫然。   田嬷嬷道:“晋阳曾家骏大爷的女儿。”   虞家、曾家皆是晋阳城的名门世族,二十多年前,两家还算兴旺,虞家儿孙里多有见过曾玉梅的。   虞建柏瞧着面善。思量片刻。如梦初醒,惊道:“她是曾家大小姐……还活着?”   这个女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虞家人曾经猜测说,估计早死了。   谁能想到呢。失踪二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已经年纪偏大,却尚未出嫁。   虞氏道:“说巧也巧,妍儿去宫里见皇后,讨了几个年龄大些的宫女回府,没想她也在其间。”   虞建柏笑道,“你可认得我?”   玉梅欠了欠身,恍若隔世,小时候见到虞建柏时还是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跟着母亲去虞家赏花、吃酒。却早已不记得他的容貌,只是故人的名字倒是熟悉的。   虞建柏见曾玉梅相貌清秀,举止得体,笑道:“建章倒是个有福的,竟娶到曾家大小姐。”   曾玉梅低头笑着。其间辛酸暗涌心头。幼时的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被庶出的叔父们害死父亲,逼死亲娘,也至她无依无傍。为了活命,逃出晋阳,逃至入宫的宫女队列中。   田嬷嬷见她不好意思,道:“曾小姐,跟老奴走,我领你去绿波院。”   虞建柏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已走远,方道:“听一位豫地才子说,曾驰也到皇城。若知玉梅还活着,指不定多高兴呢。曾骏这房,就剩玉梅这点血脉。”   虞建章道:“回头你帮忙说说,幸许能找到曾驰,让他们叔侄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堂兄弟俩感慨了一阵。   虞建柏道:“我瞧着,正豪、正禄也不用在家读书,我与皇城书院的院正大人说好了,可以让他们去藏书楼里读书。”   虞建章喜道:“多谢建柏。”   虞建章与虞建柏年岁相当,虞氏只记得虞建树比江书鸿要大几岁,貌似与建章、建柏是同龄的,故而他们在一处时,多唤彼此名讳。   虞建柏轻声笑着,来到皇城,看着江家几房表兄弟,相亲相近,内宅安和,心下也是感动的,他和虞建章原是一个祖父的孙子,可不得更为亲近才是。“都是自家人,这是应该的。要不是我家两个儿子还要参加今秋的乡试,我也想一同叫去皇城书院读书。书院后面在修皇家大书楼,朱武先生、周大学士、书鹏表弟也常去。豫地、辽地、秦地等地的知名才子常在书院里藏书楼里看书。得闲的时候,大家也去找朱先生、周大学士说话,这几日我在皇城书院,真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虞氏见他说的都是外间的事,摆了摆手,“你们且去青竹苑说话,我不留你们,做你们的学问去。”   堂兄弟二人告退出来,一路说话到了青竹苑。   正豪自认这些日子与江舜诚、江书鹏聊天收益不下,听虞建柏讲了皇城书院的事,眉飞色舞,没想那里竟有那么多出名的人物,汇聚着天下各地的才子,想想大家在一处说话聊天,不禁意气风发。   晚上,江舜诚在清音坞备了饭菜,虞家的侄儿们共同用食。   唐观听虞建柏说了皇家书院的事,很是向往。   虞建柏道:“因我是姑父介绍去的,皇家书院的院正、先生对我很是敬重。去了那儿,方知道姑父原是皇城清流一派人人敬重的人物,都说皇家书院是姑父亲手绘制的草图……”   早前江舜诚听素妍说“百乐山庄”,不仅有文人雅士谈论诗词文章之地,还有武将军士习武切磋之处,而皇家书院的藏书楼,正是这“百乐山庄”一角,后来他将自己的图纸给了江书鹏,又被江书鹏给了先帝与新皇,同样得到了两代帝王的赞赏,经过工部官员的修改后,与皇城书院连成了一片,据说要在皇城书院相望之处建一座“武将书院”。无论如何,整个皇城书院的先生、学子都知,这皇家书院的藏书楼最初的图纸本是出自江舜诚之手。   能被晚辈后生们敬重,目光里露出赞许,又有仰慕之情,江舜诚觉得很是安慰,连连道:“身为臣子,当食君之禄,为君解忧。如今我赋闲在家,除了修书,便是做些琐事。”   虞建柏惊道:“这可不是琐事,姑父说的琐事,对我们天下读书人来说,这可是大事。侄儿如今对姑父可佩服得紧,听说当年姑父为了帮先帝筹措银子,竟被百姓、朝臣骂成是奸臣贼子而不顾,姑父这等气度,便是朱武先生也大为赞扬。”   现在的皇城百姓、朝中众臣,谁不说江舜诚是个忠臣、贤臣,为了替先帝筹措银子,连“奸臣贼子”的骂名都背了。如今声名极好,谁都知道他是个为皇帝认真办差,为百姓谋福的好臣子。   江舜诚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淡然,仿佛虞建柏说的这人与己无关。   因虞建柏的回府,清音坞里异常热闹。与众人细说了江舜诚几年前的壮举,如何为先帝筹措银子,解决豫地蝗灾,助朝廷度过危机……   唐观曾想素妍不计名利,难不成这是和江舜诚学来的。为了忠君,连一己名声都抛下了,被人臭骂、羞辱却安之泰然,直至朝廷国库无银,拿出银两共度难关。   这边正热闹,却见白芷笑盈盈地抱着画出现在花厅门口。   江书鹏问:“妹妹那儿,又有了好画儿?”   白芷欠身行礼,笑道:“郡主请大家帮忙点评。”   江书鹏弃了碗筷,跟着白芷进了书画室,点上灯笼,将一幅幅画夹在墙上,细细地鉴品,“不错,这次的画比以前更显宁静致远,又有几分诗意。”   唐观跟了进来,站在画前,心情平静中又暗潮汹涌,“江先生的画作不俗,在下自叹不如。”   江书鹏歪着脑袋,“白芷,你且说说这画有没有玄机?”   白芷并不说出玄妙之处,只道:“三老爷以为呢?”   江书鹏细细地瞧着,微眯眼睛,“到月下瞧。”   白芷道:“郡主请老候爷、几位老爷、爷,说出不足处。”   其他几人也进了书画室,江舜诚是看得最用心的,每次素妍有书画出来,他都用心的品评,《晋阳春雨图》,烟雨绵绵,大宅深深,一幅缠绵而宁静的画面,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画境之中流出绵绵的情思,淡淡的忧伤,更似深深的思念,任谁一看,都知绘者定是一个多情之人。   难不成,都是因为宇文琰的缘故?   唐观指着《夏雨荷花》,“这幅绘得好,蝴蝶细腻、逼真;荷花鲜艳夺目,亭亭净植,把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描绘得入木七分。”   山水风景宁静致远,雅俗共赏;花鸟蝴蝶又细腻多情,色彩艳丽,给人一种视觉的冲击。   她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子,能有如此功底,当真令人意外。   虞建柏看着上面印鉴:“岭雪居士……”   正豪低声道:“这是小姑姑绘的,江家众人都知道,但谁也不曾说出去。”虞建章唤虞氏为姑母,虞正豪也随了江家传字辈的表兄弟们,唤素妍为“小姑姑”。   世人只知素妍会布阵,懂医术,却少有知晓她的书法、丹青在同龄中是翘楚。就是江家父子都引以为傲。   江家知晓却严守秘密,这是对素妍的爱护,也是对她的敬重。深闺小姐,足不出户,流出笔墨到底不好。   ☆、476 撒泼   江传良指着《晋阳春雨图》,大叫道:“这幅不好,颜色没话说,你看那座院子绘得变形了,那屋顶一看就不是直的……”   但凡在书画室内的人,谁不是会赏字画的,明明是好的,他竟说不说,江传业抬手想打。江传良低声道:“二哥,你说要是小姑姑听见我们说这画不好,会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盼着素妍将字画给撕毁不成?   虞正豪认真的看着,“自来画者作画,都采用这种手法,便是朱武先生的春雨图,里面花木也是与实物不同,采用雨中赏景的朦胧手法……”   江传良道:“白芷,你告诉小姑姑,这画我帮忙毁掉,就不劳她亲自动手……”   江传远抬手就是一下,“回了趟晋阳,你变得胆大了,啊!想拿小姑姑的东西,也不问问祖父同不同意?”   众人看着这五幅画,每幅各有风韵。虞建柏大为吃惊,没想素妍小小年纪,竟能绘出这些画作来,更没想到名动皇城的岭雪居士会是江素妍。   一个大丫头气喘吁吁跑进清音轩,上气不接下气,“老候爷!老候爷,不好了!”   江传嗣厉喝:“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大丫头指着睦元堂方向,“郡主……听说了五老爷的事,找大老爷和大太太理论。郡主好凶,把大老爷和大太太都给痛骂了一顿。”   江舜诚一脸茫然,“妍儿好好的骂老大和老大媳妇做甚?书麒又出什么事了?”   除了江传良,江书鹏与几个侄儿低垂着头,只不说话,尤其是江书鹏情绪有些尴尬。   江传嗣和江传业兄弟不敢说。   江传远见他们不支声,也沉默以对。   一家人是想着江书麒的事儿,可想到他离开皇城对家里人的态度。个个都愤然不平。   江书鸿曾说,让他吃点苦头好长些教训。   江舜诚夫妇刚回皇城,也还没寻到机会提及此事,想着朝廷派了官员调查江南的案子,如今案子未定,他们着急也没用。   传字辈的几个兄弟,都望着江书鹏。他是江舜诚最宠爱的儿子。由他去说最合适。   江书鹏见推辞不过,总不能没个长辈样,让侄儿们禀给江舜诚,低声道:“五弟在江南出事了。爹离开皇城不久,江南官员贪墨案查出一大批人,五弟也在其间,有人揭发说他不仅贪墨,与闻家的案子也有牵连。”   江舜诚伸手,欲责骂“你……”却顿时咽下,“人在江南还是在皇城?”   暂时瞒着父母,是怕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打击。尤其虞氏是出名的护犊子。要是撒起泼来,全家上下都不好过,还不得将好好的文忠候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江书鹏垂着头,“刑部派了官员去江南。贪墨案的轻犯,官降三级流放三千里;重犯一贬到底,全家入狱,另需请奏皇上再行定夺。五弟贪墨不多,只得几万两银子,难的是与闻家的案子牵连到一块,他自己供认说贪了白银五万两,有四万两都孝敬了闻家……”   贪墨五万两还不多,按照北齐朝的国法,过二百两便算是贪墨,上了二千两就得重罚,这可是五万两银子。   江舜诚骂了句“畜牲!净会给老子惹事。”   大丫头一脸急切,“老候爷快去瞧瞧!”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往睦元堂方向赶去。   素妍似一只被惹火的猛兽,双手叉腰,这发威的样子,倒真与虞氏有十足的相似。   沈氏有种错觉,这不是小姑,反是她婆婆闹上门了。   素妍怒气冲冲地一进院子,沈氏笑着招呼:“小姑来了?”   “给我闪开,我不找你,我找大哥!”   沈氏瞧着情形不对,不敢惹她。   江书鸿正在睦元堂的小书房里看书,素妍怒气冲冲,抬腿就把房门给踹开了。   沈氏哪里见过这等架式的素妍,保持着数步外的距离。   江书鸿搁下书,笑了一下,“小妹找我有事?”   素妍手臂一抬,指着江书鸿似倒豆子地道:“你还是大哥吗?五哥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告诉父母,瞒着我,你到底什么意思?五哥全家下了大狱,你们还能吃香睡好,个个逍遥快活?”   江书鸿怔忡,明白她的怒火从何而来。   看着院外,婆子、小厮都聚在一边瞧着热闹,婆子道:“大老爷,不是我们院里的多嘴说出去。”   “多嘴?难道把五哥的事告诉了我,这就是多嘴?”她蓦地回头,愤愤地瞪着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沈氏瞧着双手叉腰,一脸怒容,似要找人打架、吵闹的素妍,真真太像虞氏了。   虞氏每每发怒时,便是江舜诚也避得远远的,不敢招惹她半分。江舜诚怕生气的虞氏,其他几个书字辈的老爷更是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一个个躲之不及。   可这回,吵闹的素妍,沈书鸿虽是长兄,竟被自家最年幼的妹妹给寻上门来吵骂,颇觉得有些没颜面。   “大哥啊大哥,你怎能如此自私?五哥不是你弟弟,不是爹娘的儿子,怎能袖手旁观呢。石头不远千里从江南赶回来求救,你们既然知道了,就该伸出援手,想办法救他一命。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什么也不做,居然打着要他吃点苦头的主意。他都下了大牢,还不是苦头。他被闻氏蒙骗、利用,还不够惨吗?”   “当初,五哥娶闻氏,瞧着是爹娘的意思,也是五哥自己愿意。提起这段姻缘的,可是大哥和大嫂。”这中间的保媒的可不正是江书鸿,他自认闻其贵与江家关系交好,为了亲上加亲,便提出让江书麒娶闻家嫡长女闻雅霜为妻。素妍继续道:“弟不教兄之过,弟媳妇不学好,大嫂也有错……”   沈氏颇有些不知是好,说来说去,竟又怪着他们夫妻头上,嗫嚅着道:“小姑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夫妇害了五弟两个。”   “不是你们害的,但你们知情不报,瞒着父母和我,就是不该。五哥从小到大,哪里吃过那种苦头,让他在大牢里呆上几个月,这……不是要他的命吗?闻氏挑驳是非就罢了,这个我们置五哥不管不顾,难道真如闻氏所说的那样,我们江家不要五哥了?不拿他当自家人?”   沈氏还想驳辩几句,一边的老嬷嬷低声提点道:“大太太还是少说两句,郡主正在气头上呢。你这一句话,她就能说十句。她这性子倒是和老太太一个模样,回头给了她难受,这哭闹起来,老太太还不得护着。”   倒不是怕素妍,而是怕护犊子的虞氏。   万一虞氏也跟着闹腾,他们大房吃不了兜着走。   沈氏觉得正是这个理儿,再不敢说上一字,由得素妍闹。   素妍的年纪,可不比她的两个儿子还小,她是长嫂,何况跟个孩子计较。   沈氏只得忍下。   素妍骂了一阵,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了,又哭又说:“五哥一家呆在大牢里,两个大人便罢了,三个孩子哪里受得了。大牢……是人能呆的地儿么?这一呆就是几个月……”   江书鸿被这大哭大闹的妹子给吓住了,小心翼翼的掏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素妍大吼:“谁稀罕你的帕子。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当大哥的样子?出这么大事,不早些告诉爹娘想办法救人,你倒瞒下了。江书鸿,你这个混蛋!我告诉你,要是我五哥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张双双听到喧哗声,也走了过来,站在院子里头,看素妍指着江书鸿又哭又骂的。   张双双的陪嫁丫头“妈呀”一声,“郡主撒起泼来,真像老太太。”张双双秀眉一挑,眼睛变大,陪嫁丫头再不敢说话,垂下头去。   江传嗣进了院子,见父亲被最幼的妹妹骂得哑口无言,低声道:“小姑姑,这事儿你怎怪到我爹头了。”   只一句,素妍却说了一大串,高声道:“你也是个读书人,你的书读到狗肚子去了?一人有难全家帮。要是个个都顾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遇到困难,袖手旁观,还是一家人吗?五哥以前做事是有些不对,可他到底是你五叔。父母不在家,大哥、大嫂就是当家作主的人,我不骂他,我骂谁去?父母回来,他不尽早与爹商量,居然下令府中上下休提此事,我就骂他!”   “江书鸿,你不配做大哥!你一点做大哥的心胸、担当都没有。父母教养我们,常说我们是一家人,相扶相携,才能风雨共度,不能因为遇到一点难事,就把另一个给撇下!”   睦元堂里闹翻了天,远远地都能听到素妍的哭骂声。   如意堂那边,青嬷嬷急急进去,把事给禀报了。   虞氏一听素妍跑去大房骂人了,低呼一声,“快,扶我过去瞧瞧。”虞氏近了睦元堂,只听到素妍的斥骂声,没听到江书鸿的声音,也没听见沈氏的声音。   虞氏看着又哭又骂的女儿,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仪态,活脱脱就是大街上的市井民妇,要是传扬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大家千金,就得有个温雅仪态,心头一急,首先想到的只是素妍的名声,轻呼一声,几步进了小书房,轻声宽慰道:“我的乖女儿,你跟那个混账东西说什么?哎哟,别哭了,快别哭了,这一哭都变丑了。”   ☆、477 解危   素妍见是虞氏,微愣片刻。回过神来,抱住虞氏就大哭,扯着声音,“我可怜的五哥啊,全家呆在大牢里,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样呢?他们不救人便罢,怎么瞒着我们呢……”   江书鲲得了消息,也火速奔了过来。   慕容氏怔在门口,“夫君,这是我们家郡主么?”哪里见过素妍这种样子,巅覆了慕容氏印象一贯温婉得体,端方有礼的形象。   虞氏少有的平静,抱着素妍,又是安慰,又是斥骂江书鸿。   江书鸿一脸无辜,静立在一边,看着面前的母亲和妹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虞氏道:“你说你……怎的能欺上瞒下,瞧你本事了啊,把我的妍儿都气得什么样子了?你还是大哥么?”   素妍道:“娘,不和这混账大哥说话,我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我就生气。”   虞氏一门心思只要劝住素妍,连连道:“好!好!咱们不和他说,娘陪你去如意堂。”虞氏温声安慰着,也知晓了江书麒一家下狱的事,扶了素妍往如意堂。近院门时,大声道:“混账东西,越法没个样子。”   素妍扯了虞氏一下,母女二人相携离去。   待江舜诚到时,虞氏已把素妍带走了。   江舜诚不满地瞪了江书鸿夫妇一眼,没说一个字,拂袖而去。   沈氏看着满院子的人,厉声道:“给我查,这事是谁告诉郡主的?没了王法,竟然敢挑驳起主子来。”   老嬷嬷道:“大太太不用查了,老奴问过了,听得月阁的人说,是石头告诉郡主的。说是石头去找了青嬷嬷,青嬷嬷领他进了得月阁。郡主听说后。立马就过来了。”   “这个死奴才,胆子不小,竟敢乱嚼舌根……”   江书鸿落漠地坐在太师椅上。   他哪里做错了,这个案子就是刑部的人也不敢擅作主张,定夺案子的是当今皇帝。   他亦想过救人,可他压根就没有法子。   素妍进了如意堂,低低地抽泣着。   虞氏轻声安慰了一阵。又把江书鸿给臭骂了一顿。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疼不已。   “妍儿,别生你大哥的气了,唉。他瞒着我们,也许有不得已苦衷。”   田嬷嬷道:“我听青嬷嬷说了,说是老候爷、老太太年纪大了,万一知道了只怕会急出个好歹,方才下令瞒着的。”   虞氏只想劝住女儿,顺着田嬷嬷的话道:“瞧,你大哥也是一片孝心。”顿了一下,“我看呀,不是他不想帮。是帮不上也帮不了。与闻家的叛逆扯上关系。朝里哪个官员都不敢说话,你也别怪他。”   素妍小心地窥视着母亲,看她的样子,倒是冷静,吐了口气。“我等爹回来!娘放心,我不会再去闹了,且让爹爹想想办法。”   虞氏道:“好了,别难过了。我这心里头也着急着呢,旁的不说,就说那三个孩子居然一起下了大牢,这如何是好?书麒那个混账东西,唉……”   虞氏今儿并没有发作,也没有大闹,反而回过头来安慰素妍,帮江书鸿说好话。   素妍道:“田嬷嬷扶我娘去歇下,我等老候爷。”   过了一阵,江舜诚还没有回来。   素妍让白菲去看,白菲来回话说,江舜诚请了几位老爷去大书房说话。她领了白菲往大书房去。   进了院子,就看到江舜诚父子的身影。   大丫头禀道:“老候爷,郡主到了。”   江书鸿一听妹妹到了,手足无措,腾地一下就弹了起来,转身就想躲,偏素妍已经进得屋来,扫视罢几位哥哥,走近江书鸿有礼有节地行了一个万福礼:“之前在睦元堂里,让大哥为难了,素妍在这儿向哥哥赔礼道歉!”   江书鸿怔住,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与弟弟,早前将他骂得一点做长兄的面子都没有,这会子竟又给他道歉,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唯有江书鹏拊掌而拍,竟似顿悟一般,“小妹这招先发制人够厉害呀,你这一闹腾,娘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只忙着去安慰你了。哈哈……妙!着实是妙!”   江书鲲顿然大悟,“素妍是在帮大哥?”   江书鸿也回过味来。   素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石头告诉我,我确实吓了一跳。这事儿早晚都会被娘知道的。娘的脾气我们都是知道的。这回头闹起来,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会闹两个人,一个是爹,一个就是大哥。娘的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受不住,可真是闯了大祸。我只好使出这个法子,让她冷静的接受,免得到时候,娘怪到大哥头上。大哥如今在朝中任职,年过中年就做了侍郎一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是娘真有个三长两短,难免会被人弹劾,说成忤逆不孝。咱们家这样的门第、出身,我们认为是小事,旁人可不一定这样看。”   如今的江家位高权重,站在风口浪尖,一旦出了事,旁人就会拿此说道。   江书鲲一脸佩服,“小妹一场闹腾,娘就不骂爹和大哥了。刚才我还讷闷,这好好的怎么就成那样了。”   素妍慧黠一笑,“我哭闹一场,娘弃重就轻忙着劝我。说了一大堆的劝人话,可不就冷静了么?还帮着大哥说话,说大哥定是没有救人的法子,否则也不会拖这么久。”   江书鸿颇有些不敢相信:“娘真这么说?”   “我瞧着,这事算是过了。爹还是想想看,如何把五哥一家从大牢捞出来。”   江书鸿想到之前素妍那一场大闹,还真是心有余悸。   江书鹏轻叹一声,道:“这件案子棘手得很,贪了五万两白银,家里可以凑凑给朝廷还上。可是与闻家叛逆案扯到一块,就不好处理。皇上发了话,这案子得由他来主理。”   江书鸿道:“要是有法子,我和三弟早就想了。我们兄弟能做的。就是花钱打点狱卒,让五弟一家在牢里少吃苦头。”   素妍垂着头,听着哥哥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江书鲲道:“皇上最厌恶叛逆二字,静王、宁王犯了案子,他万不肯就此宽恕,何况是五弟。”   素妍想到了最初,因为吴王逼迫。她举剑自尽。之后先帝就准了她辞去封地的折子,还员了两枚免死金牌。看着江舜诚,一脸急切,“爹。要不你把免死金牌给我,我想正好可以救五哥一家的性命。”   江书鹏笑道:“对啊,我怎忘了这岔。”   江书鲲面露怜惜的表情,“一枚免死金牌,是素妍辞了封地换来的,就用在救书麒一家身上……”   江书鸿也是一样的看法。   这是不是化的代价太大?但人是必须得救的,到底江书麒是他们的弟弟。   素妍道:“好歹先把人捞出来再说。牢里那种地方,哪是孩子呆的?先想法救人。”   江舜诚点了点头,“免死金牌。是你用封地换来的。你说怎么用就怎么用。”同意了素妍的看法。   “谢谢爹!”素妍红着双眼,带着泪痕,脸上却洋溢释然的笑,“哥哥们想想法子,怎样用免死金牌救人。”   江书鸿道:“五弟是在江南犯的案。人还关在江南,先让人把金牌送到江南去,设法交到五弟手上。”   历朝历代也有用免死金牌的,多是到了定罪时拿出来,可这回是江书麒尚未定罪前。如何拿出来,怎样救人,江家人都没有经验,甚至不知道怎样使用免死金牌。   江书鹏摇了摇头,“这样不成,明儿我找了时间求见皇上,到时候就说江家拿着免死金牌救五弟。求皇上派人将五弟一家押送皇城定案!”望着素妍,道:“皇上知道江家有免死金牌的事,不算突兀。”   江舜诚道:“皇上亦有为难事,不要再因别人家的事为难皇上。江家子弟更是恪尽职守,一心为朝廷和皇上办差。这样三番五次的相求皇上,次数多了皇上也会心烦的。”   为曹家,江书鹏求过情,是为了江书鸿这一房的人出的手;为何家,他又在皇帝面前说了话,是为自己的妻子;为李家,则是为了二房的江传远。   江舜诚道:“以前帮过的也要打声招呼,江家不是万能的,往后要他们小心谨慎。”   三个儿子齐声应“是”。   江舜诚舒了口气,一侧的素妍显得很平静,她怎么可能去闹江书鸿,家里有免死金牌,是完全可以救江书麒一家五口人的。他微眯了眯眼睛:“妍儿,你与唐观是怎么回事?”   素妍诧然,“爹,什么怎么回事?我都没见过他几次。”   江书鹏微微一笑,“皇城有美人,遗世而独立。一顾惊鸿姿,二顾相思起,三顾断人肠……”   江书鸿陡地起身,这一回比素妍之前的反应还厉害:“那个王八蛋,他想干什么?写出这种诗词来,也不怕污了小妹的名节。我们江家待他敬若上宾,他却觊觎小妹,来人!把唐观给我赶出府去……”   江书鲲瞥了一眼:今晚上是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的火气大。连一向沉稳的江书鸿都一点就中,变成了个火暴脾性。   江书鸿明了素妍的用意,心里颇是感激,自己出了事还是自家年幼的小妹帮忙化解的。如果不是素妍这么一闹,就是虞氏那一闹开,就够他受的了。   江书鹏道:“唐观的《美人赋》写得还是不错的。”   ps:   各位读友:求粉红票了!有票的投个票,有赏的给个打赏,本月开始恢复一日三更了哦!!求收藏!求推荐票!评价票!催更票……所有票票都飞来吧!快到这文的碗里来。   ☆、478 闻家祸   素妍一脸无辜,“刚才三哥念的,就是他写的《美人赋》?”   与她何干?不就是一首诗词。   江书鹏点头。   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大老爷唤小的。”   江书鹏道:“大哥发那么大的火做什么,你这一赶,不知道的还以为词里写的就是妹妹呢。”   江书鸿道:“近来府里住的小姐多,传扬出去到底不好。”   “过了明日,建柏表哥就把唐观带到皇城书院的藏书楼读书去了,不用住在咱们家。何必急在这一时,再说唐观这人是有才华的,字写得好,诗词也写得不错,琴棋皆有涉猎,与他留几分面子,对传嗣、传业、传良的学问还有助益的。”   江书鹏说得轻浅。   江书鸿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大声对外面道:“没事了,退下。”   江书鹏道:“小妹深居简出,除了每日按时去如意堂给母亲请安,旁时连得月阁的院门都不出。外面也说不出什么来?唐观再狂,他还不至乱说话。”   江书鸿很是感动,尤其是素妍“一家人就得风雨与共,共同扶携”,如若落魄的是自己,以素妍的性子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会倾尽全力地相助。一个女子尚且能做到,他这个做大哥自然更得偏护着小妹。   江舜诚道:“说些近来朝堂里的事。”   江书鸿应答一声,细细地把朝堂里发生的大事都一一说给江舜诚听。   素妍此刻成了一个完全的听者,听他们议论、各抒己见,只是垂首品着茶,过一会儿浅呷一口,这样的漫不经心,实则用心聆听。   “闻家的案子定下来了。闻其贵父子于秋后问斩。其他男丁发配长平充军。女子年满十五岁以上者没为官妓,十五岁以下的充为官婢。闻家所有下人,过了中秋节后于西菜市口拍卖。”   江舜诚捻着胡须,“我记得,闻家还有一个没出阁的庶出小姐,今年多大?”   江书鹏道:“听说有十三、四岁。前些日子,诏狱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若在定罪之前有人愿出一百两银子纳为妾侍。她便能免于定罪。可过了好几月,并没人提及此事。”   素妍听人说闻雅雾原是要许给皇家子弟的,后来静王、宁王两家都犯了案子,闻家也下了大狱。对于闻雅雾这样的身份。只怕顾忌的人多。   江书鸿道:“传远成亲时,闻家盛气凌人,谁能想到几月之后就变成另一种模样。”   江舜诚感触颇深地道:“定国公府薛家乃百年大族,是与太祖皇帝打过天下的功臣,因参与静王谋逆案,也是个满门抄斩。江南安国公参与江南官员贪墨案,贪财巨重,被掳夺公候封爵,举家流放极寒之地襄平。”   定国公薛家乃是静王妃的娘家。因襄助静王而获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对于叛逆案。新皇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江南安国公虽有贵为十一王妃的女儿,也保不住一家的荣华,落了个夺爵贬官被流放。   素妍听人说过襄平,那里冬天极冷,男子还好。若是女子如何受得。   “我们江家,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家和人宁。”江舜诚目光平和地看着江书鸿,“这次为父不在皇城,你们兄弟做得很好。朝堂上,对于一些颇有官声、犯了过错的臣子,能说上两句好话帮着说上两句。不必私下找皇上说情,说得多了,到了关键时候就不管用。”   江舜诚的意思很明白:朝会时,要帮忙说好话,但这好话是无关痛痒,却没有必要为了旁人的事欠了皇帝的人情。   “说到在朝会上替人说话,这也是有个讲究的,如何说,要想既不让皇上为难,也不让对立面的臣子恼怒,就得讲技巧。”   圆滑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江舜诚是几十年风雨磨练出来的,江书鹏则是读书人的温润,可这会儿,三个儿子听得津津有味。江舜诚口若悬河,素妍在一则听得佩服之至。   她老爹还真是有做奸臣的潜力,不过这几年已经改变了形象,成了一个良臣、贤臣。   “我江家不做落井下石之事,就是对闻家也不会打击报复。”江舜诚来回踱步,“老大回头打听一下,想办法把闻八姐儿给捞出来。”   好好的姑娘,居然要做官妓、官婢,如今不足十五还是官婢,只怕满了年岁,难免会被爱色官员霸占,好的能让她做姨娘,若是不好,便会成官妓。闻八姐儿闺名雅雾,江舜诚是见过的,在闻家姐妹里长得最出挑,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被糟蹋了实在可惜。   江舜诚、江书鸿都是看着闻八姐儿出生的,不能见死不救。   早年江舜诚是陷害过人,但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良知的人,他扶持族人,对妻子始终如一,对子女也爱护有加。   江书鸿道:“爹,听说如有人愿意聘她为妇,可免为官婢,找个人纳娶怕是不易。”   江家儿郎是不允纳妾的。   几个月了,就没有人出银子接纳闻雅雾。   闻家犯的是挑唆皇家子孙意图谋逆的大罪,先帝得知后悖然大怒。新皇最是孝顺,更不会轻易放过闻家。   江书鲲道:“闻六姐儿嫁入十一王府,虽说犯了过,但总是她姐姐,我们先帮忙把人捞出来,将她送到十一王府去投靠闻六姐儿。”   十一王爷为什么没有想办法搭救闻家的人?   闻家出事,就寻了闻雅云的错处,把闻雅云从侧妃位份上降为正七品昭训,若不是她育有庶长子,怕是已被赶往庵堂静修。   坐了一阵,兄妹几人出了大书房。   素妍步履柔缓,跟在三位哥哥的身后。   江家的危险真的过了么?   新皇宇文轩器重江家,对江书鹏也是欣赏有加。   先帝和新帝都喜欢江书鹏的书法,赏识他的才华。   江书鹏放缓脚步,“妹妹今日怎么了?”   素妍问:“三哥,这几月我们江家的风头是不是太盛了?”   江书鸿笑了起来。“我们江家算什么,风头最盛的是镇国公府、傅右相府。前一段舒家的风头最盛,舒贵人买凶行刺皇后,触怒皇上,剥夺舒国舅爵位,一家流放岭南。如果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只怕皇上直接就下令斩头。”   新皇恩威并重。素妍再不敢说他优柔寡断。心肠太软。   是因为她的话改变,还是旁的原因,素妍不晓答案。   在她眼里,似乎所有人都变了。   江书鸿变得越加沉稳。   江书鹏却变得更为坦荡磊落。在曹家、李家、何家的危急时能伸出援手,皇城官宦哪个不说江家是重情重义的。   可,就是这样的好评,也让素妍不安。   江书鲲道:“皇上让人心生敬重。”   早前以为新皇年轻,恐怕登基之后很难服众,接二连三地处理好几桩大案,满朝文武谁还敢小窥新皇?哪个不是步步谨慎,就连崔左相也忙着想法子自保,更不说旁人。   江书鹏与素妍并肩而行。时不时温和地看着她的侧面。“妹妹,你近来还是小心些,与唐观传出闲话来到底不好,万一传到左肩王府和琰世子耳里……”   素妍微微挑眉,“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们几个做哥哥的自是信你。可琰世子也一样信你么?”   江书鹏一片好心,脸上写满了对她的关切之情。   素妍轻声道:“三哥,我自有分寸。我统共没见过他几回,怎的冒出首《美人赋》来。”   江书鲲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家有女百家求,得月阁是什么地方?我们做哥哥的都没进去过,旁人更不屑说了。”   别人要咬舌根,由得旁人去,只要他们做亲人的相信自己的妹妹就成。   江书鸿道:“明儿就打发了他,免得再生是非。”   江书鹏与唐观接触了几日,知晓此人颇有才华,假以时日定在他之上。   素妍垂首,并不支声。   经过如意堂时,白菲提着竹绡灯笼站在一边,欠身行礼。   江书鹏道:“小心服侍着郡主。”   白菲应答一声“是”。   素妍道:“哥哥也早些歇下,明儿是沐休日,记得帮我点评一下书画。回头画裱好了,准备送到拍卖行去呢。”   江书鹏问:“得了银子还送到杏林书院去?”   素妍摇头,“这回不是。这回准备给晋地籍的老宫女做嫁妆用。”   江书鲲道:“怎的想起一出是一出。”   素妍对江书鸿道:“大哥,你回去告诉大嫂,这几日避着娘些,我担心娘那口气没出,还得找了机会撒在你和大嫂身上。每日请了安,让大嫂寻了藉口避开。”   这个妹妹,想得比他还多。   江书鸿说了句“知道了”。   素妍领着白菲走远了。   兄弟三人还望着她的背影。   江书鸿道:“妹妹机灵古怪,今天没把睦元堂的屋顶给掀了。我瞧着她心里发怵。”   江书鲲笑,忆起她大闹睦元堂时的样子就忍俊不住,“动作、语气、气势还跟母亲有九分神似。”   江书鹏有些听不下去,哪有这样说自家妹妹的,“大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儿这事如果不是妹妹替你解危,要是娘真的发怒大闹起来,可没这么容易收拾。以娘的脾气,要是知道五弟一家下了大牢,我和大哥一个也跑不掉,臭骂一顿是轻的,又哭又闹才让人头疼。你们可别说,在这家里,能治住娘的真只有妹妹一个。她这一招,你们谁试了有用?谁也没用,就她用才成。”   ☆、479 闪失   他们是男子,且一个个都儿女成群,谁敢这么闹,传出去还不成无赖、痞子了,谁不是要脸面的?   江书鸿最初对素妍的懊恼,此刻都化成了喜欢。还是自家妹妹好,到底是偏着他们兄弟的,懂得给他们解危。   兄弟三人各回各屋。   沈氏自江书鸿离开,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就怕虞氏、江舜诚再发作一回。长子不好当,长媳就更不好了,一个不好就被骂,上有公婆,下面还有小姑,不惹便罢,一惹着都是不好应付的主。   见江书鸿回来,早早迎了上去,“大老爷,翁爹没有为难你吧?”   江书鸿脱下袍子。   沈氏从铜盆里捏了帕子,他擦了手脸。“爹什么都没说,只问了近来皇城和朝里的情况,还有妹妹是一早就有救五弟的法子。”   “她有法子还跟我们闹?这不是让人看我们的笑话么?”   江书鸿滞了一下,用手点了点,道:“你见她闹过几回,你也是个糊涂的。怪不得父亲说我们兄妹几个里头,就老三和妹妹是个聪慧的。妹妹不闹这一出,以母亲的性子,要是知晓了我们瞒着她关于老五的事,她会轻饶得了我们……”   沈氏怔忡,只想着之前的难堪,却忘了旁的。   江书鸿道:“妹妹这是在替我们解危呢,她在做戏,你看她又哭又闹的,娘可有哭闹?”   虞氏今儿可是出奇的冷静,虽然帮着素妍骂了大房,却没有跟着闹腾,反而宽慰、劝说素妍了。沈氏回过神来,原来这小姑子是在帮他们大房。   沈氏“哦哟”一声,“小姑子的心思转得也太快了,我都赶不上呢。”   “不光是你没瞧出来。我也糊涂着呢。要不是老三点破,我们谁瞧出来了。我一去大书房她就给我赔礼道歉,老三一解释,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唉,瞧着她的性子像母亲,这心眼却跟父亲一样。”脱了中衣,露出赤搏的上身。让沈氏给他备浴汤。“妹妹说,让你这几日小心点,她担心娘要把气撒在你身上。你每日请了安,寻了藉口就避开。用心打理好府里的内务。”   沈氏心头微微有些异样,那是感动。“我知道了。”   这边刚备了浴汤,外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子声时:“大老爷,今晚歇书房么?”   却是年初时开脸抬了通房的林美玉,穿着水红色的缎子,屋里的光亮映照在她的脸上,越发的娇妍动人。   江书鸿抬头看了一眼,最近两月她都不让他碰,总说身子不爽利。今晚居然主动来问他要不要歇书房。   沈氏只作没听见。她年纪大了。对于那方面越发的力不从心,每日这府中上下的事务一大堆,都得她来打点。有人帮着服侍江书鸿,她也懒得过问。反正她是主母,又生有三个儿子。连孙子、孙女都有了,没人动摇得了她主母的位置。   江书鸿傻傻一笑,对沈氏道:“那我……今晚歇书房?”看着像话,却是已拿定了主意。   “大老爷爱歇哪儿都成。”沈氏可不想阻着他,这几回他把她折腾得难受,到底不比年轻时候,对夫妻间的事儿很热心、欢喜,现在于她就是一种折磨,否则她也不会主动给他寻一个通房丫头服侍着。   江书鸿对门外的林美玉道:“回去候着,沐完浴就来。”   林美玉应声“是”。   江书鸿进了浴房。   沈氏唤了陪嫁嬷嬷来,低声问道:“林美玉那儿,每月有按时服避孕汤么?”   五嬷嬷回道:“大太太放心,只最近两月没有服,这两月说是身子不爽利,大老爷也没让她侍候。前几月,每月都赏了两碗避孕汤。”   五嬷嬷,并无姓氏,只因早年是沈家的丫头,被牙婆卖入沈家时,只得一个“五儿”的名儿。后来嫁了人,就唤作“五娘”,如今年岁大了人称“五嬷嬷”。她嫁了个男人,姓沈,排序为五,唤作沈五,又真真合了她“五嬷嬷”之称,她一直在沈氏身边服侍着,亦是沈氏的陪房嬷嬷,更是沈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   沈氏点了点头。“还是小心些的好,传嗣有两个孩子了,要是让她弄出个庶子、庶女,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江家的家规在哪儿,万一惹恼老太太、老候爷,夺了世子位,我也对不住几个孩子。”   五嬷嬷道:“明儿一早我就把避孕汤送去让林氏服下。”   沈氏应声。   浴室里传出江书鸿的声音:“给我送一桶凉水来,我得再冲一下。”   冲过了凉水澡清爽又舒服,江书鸿换了套干净中衣,湿漉漉的头发盘在头顶,沈氏拿了帕子给他绞干头发。“你要是觉得林美玉一个不够,回头我就去罪臣们的家奴里买上两个相貌好的丫头,开脸做通房,一并服侍你。”   江书鸿伸手轻拍着沈氏的纤手,满心踏实,“不用再添通房。人多了院子里就不安宁,有她一个就够了。我去她那儿,你也不要多心,就像父亲说的,通房就是男人解闷的玩意儿。”   沈氏温和地笑了,通房算什么,她才是主母。   沈氏绞干了头发,重新给他挽在头顶,用纶巾裹好。   江书鸿起身握住沈氏的双肩,“我是个有福气的,有你这贤内助,还有什么事是不成的。”   沈氏微微一笑,“又说好听的哄我,指不定又打什么主意呢。”   江书鸿拍着胸膛,“在我心里,只你一人才是我妻。”   沈氏失声笑了起来。   江书鸿出了正房,移到东厢小书房去,刚近房门,林美玉就迎了出来,温柔体贴地给他按摩双肩,又递了在井里湃好的西瓜。   沐浴后的慵懒,吃过西瓜后的舒爽,他懒懒地躺在小书房的凉榻上。   夜月当空,撒下冷冷的月华。夏夜的风吹过,从窗棂处浸入屋里,拂动凉榻上的轻纱。凉榻上,传出一对男女的浅吟低喘之声,在这静寂的夜里,越发的清晰入耳。江书鸿猛地狠抽,只惹得林美玉叫得更大声,却又用手护住自己的小腹,低声叮嘱“老爷,你轻点!轻点……”越是求饶,他便越是疯狂,又重了两分,突地身心飘散,他粗喘起来,从鼻息里挤出畅快的气息。   林美玉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他,而是抚上了小腹。   江书鸿扒在她的身上,伸手在她胸前抓了几把。“你这个小妖精,那两月为甚不让我碰你。再不让碰,就让太太另寻一个通房来。”   说,还是不说?   林美玉想到现状,是瞒不下去的,早晚都得露馅。   “老爷,奴婢怀上了……”   声音若低,却是在他的耳畔道出,江书鸿低呼一声“甚?”   “奴婢怀上了!”   他猛地低头,看着身下的女子,这是一个娇美的、诱人的女子,他年过四十,而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到了他这个年纪,都喜欢这样的女子。但他的喜欢,就如对沈氏所言,只是拿林美玉当成玩意儿。“少唬我,你每月都喝避孕汤,怎么可能怀上?”   林美玉见他不信,咬咬双唇,所有公候钟鼎之家的通房,怀上孩子就能抬为姨娘,“五嬷嬷是让我喝了,可我回头就抠了舌根把药吐出来。老爷,给你生孩子,是奴婢心甘情愿的……”   “胡说!”江书鸿前所未有的清醒,弄出个通房的孩子,抬她为小妾?江家的祖训、家规在那儿,他是长子,要是让江舜诚夫妇知道他带头坏了祖训,如何看他?   他是文忠候世子,还想不想承袭公候爵位了?   “老爷,你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怀上了。奴婢快有四个月没来癸水了,最近还有些恶心,奴婢……真的……”   难怪前两月不许他碰,只推说她身子不爽利,原来是她在暗中保胎。   江书鸿翻身起床,拉了裤子套上,只赤着上身,伸手拽住林美玉的胳膊,“贱人,你敢瞒我!你想找死。”抓了自己的中衣就往外走。   林美玉赤着身子,扒在地上,痛苦呼道:“老爷,奴婢这辈子只跟过你一个男人,这孩子是你的,他是你的骨血呀……”   “你不知道我江家的祖训、家规?竟给我捅出这么大的漏子,你……是想害死我啊,想害我!”   丢了文忠候世子位,不是让众兄弟瞧他的笑话么?他带头坏了祖训,如何做大哥,怎样做长房。   江书鸿不顾林美玉怀着孩子,用力推开,头也不回地往正房去。   沈氏已经歇下,突见江书鸿进了内室,颇是意外,“老爷不是要在林氏那边过夜么?”   江书鸿厉声道:“你不是说让她喝了避孕汤么?她怎么就怀上了,这不是捅漏子么?不是让人瞧我笑话?”   沈氏陡然坐起身,瞪大眼睛,“不可能,这避孕汤可是很管用的。传业、传良的通房、传远、传达的通房都是喝的这方子,这么多人喝了都没出问题,怎么就她出问题了……”   她坚决不信。   避孕汤是经过很多人试验过的,也是江家祖上传下来的。江书鸿兄弟大时,也各自有过几个通房,虞氏当年给她们喝的也是这方子。   江书鸿急得团团转,“林氏说嬷嬷让她喝下后,她抠了舌根吐出来。”   “这个贱人!”沈氏狠狠地骂了一句,“她这是存心的想害大房。”   ☆、480 生乱   原以为是个安分守己的,居然闹出这一岔来,不知道往后还会如何呢。   做了江家的丫头,还想当姨娘,这江家自百年前就是不许纳妾的,她还生了三个儿子呢,哪有她生养子嗣的份。   江书鸿道:“你快想想法子!”   沈氏对着外面唤道:“把五嬷嬷唤起来。”   值夜的丫头应答一声。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之前江书鸿还快活着,被林美玉那话吓得没了主意。   江舜诚、虞氏是什么性子,今儿已经闹了一场,要是再出了差错,江舜诚第一个就饶不得他。江家都有一百年没人敢违了这祖训、家规,到了他这儿闹出个庶子来,不是让人瞧笑话么?   五嬷嬷进了内室,沈氏穿着中衣半歪榻上,江书鸿满屋子来回踱步。   沈氏厉声道:“你原是个行事妥当的,瞧瞧这闹的什么事。姓林的贱人竟怀上了大老爷的种。这传出去,我们大房还要不要颜面?”   五嬷嬷一惊,“这几月,一月两碗避孕汤,我都是瞧着喝下去的。”   “你一转身,她就把药给吐出来了。”   “这个小蹄子……”五嬷嬷骂了一句,“大太太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退出内室,招呼了两个粗壮的婆子来,便往小书房去,推开书房门,哪里还有林美玉的影子。   肥婆子道:“五嬷嬷,怕是逃走了呢。”   “逃,她能往哪逃,马上带人走,不能让她出了府门。”   林美玉以为是好事,怀了子嗣许就能抬姨娘,虽知江家的规矩。可她还是想一试,荣华富贵都在前面招手呢。哪里晓得大太太不许她生,便是江书鸿也不允她生下孩子。趁着他们商议对策,她就着了衣袍,躲到正房窗下偷听,当偷听到二人的决定时,不敢再呆。从院门里溜了出去。   刚藏好身。就见五嬷嬷带了小厮、婆子追了出来。   五嬷嬷站在路口,“五人往二门方向寻人,五人往西路寻人。”   二门方向是如意堂,怕是到如意堂去了。怎能让老候爷、老太太知晓了此事。   西边是静澜院,三老爷倒是个好说话的,偏三太太和大房面和心不对,要是被三太太逮住这个短,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林美玉蹲在花丛里,一动不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发现,过了大半个时辰,往两边的下人各自回来。   五嬷嬷双手叉腰。“这人难道插翅飞了不成。你们两个去二门上守着。你们两告诉平西候府的门子再各处偏门、小门的门子、婆子,要是瞧着林美玉,速速来报,捉着人的,赏二两银子。”   下人们一月的月钱才多少。一下赏二两银子,只怕一些好事还会帮忙在四下寻人。   很快,有人回睦元堂,有人去传话,林美玉见他们散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花丛,手抚在肚子上,无论如何她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大房的人怕此事张扬出去,她偏去找老太太。   拿定主意,林美玉往如意堂去,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睦元堂的下人,赶紧躲藏了起来。   如意堂是去不成了,她只有往静澜院去。   隐约间听下人们议论,三老爷倒与各房相处融洽,偏这三太太不是个省事的主。她小心翼翼地往静澜院去,近了院门,松了口大气,提高嗓门:“三太太救我!三太太救救我的孩子!这可是大老爷的骨血……”   何氏正坐月子,睡得迷糊,唤了大丫头,听得分明,那声音在说“是大老爷的骨血”,顿时来了精神,“快!把人放进来。”   大丫头开了院门。   林美玉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到了花厅,重重跪下,“三太太,救救奴婢和孩子吧!这是大老爷的骨血啊,求三太太救救奴婢。”   叫嚷声吵醒了江书鹏。   他披了件外袍,整着衣衫就到了花厅。   不待他开口,何氏强撑着身子在嬷嬷的搀扶下也出来了,只着中衣却裹了件斗篷,“怎么回事?”   林美玉重重一磕,“回三太太话,奴婢是睦元堂大老爷的通房。三个月前怀了身孕,今晚奴婢见瞒不住,就告诉了大老爷,没想他和大太太竟容不得孩子……”   何氏心下狂喜,强自抑下,细细地审视着林美玉,昔日沈氏要给江书鸿寻通房,这事她是知道的。这回有意思,沈氏张罗一场,居然自个办砸了事,弄大了通房的肚子。“你能肯定孩子是大老爷的?”   “回三太太话,奴婢这辈子只得大老爷一个男人,请三太太做主啊。”   也就是说,沈氏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林美玉是完璧之身跟了江书鸿的。   何氏最乐的事,就是瞧大房的笑话。   江书鹏皱了皱眉,家里因为江书麒的事已经够乱了,再添出一桩通房怀孕,这不是要打大房的脸面么。“来人,把人送回睦元堂去!”   林美玉一脸惊慌,尖呼一声“三太太救我”。   何氏秀眉一挑,“你是个傻的吗?大房带头坏了祖训、家规,这可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二房江书鲲封了平西候,大房凭什么就该得文忠候的爵位,大房要是违了祖训,这爵位就会落到三房来。江舜诚一直都颇是欣赏三子,就连素妍也是偏着三房的。   江书鹏道:“此事传出去,对大哥不好,指不定外人怎么说呢。要是父亲、母亲知道,又得发一场火。”   “指不定这林氏肚里怀的就是男孩,大哥多了一个儿子,老太太再添一个孙子,这可是顶好的事。”   江书鹏看着目光熠熠的妻子,何氏分明就是故意的。   何氏打什么主意,他可清楚得很,到了眼下。还想着夺文忠候世子爵位。   江书鹏厉喝:“将人送回大房!”   林美玉瞧着三房夫妇各有主意,快速爬到何氏身边,请求庇护。   何氏道:“不行!她是信我,才来求助,我岂能落井下石。”   “你……”江书鹏气得语塞。   何氏提高嗓门,“你可瞧清楚了,这是两条命。她肚子里怀的也是江家的骨血。送回大房。以大老爷、大太太的性子,指点是保不住孩子。弄不好连林美玉的命都会没了……”   若是传扬出去,江书鸿颜面何存。   大房嫡长子竟带头违了祖训、家规,便是外人听了都要指责。更别说自家人。   江书鹏厉声喝道:“把人送回大房!”   何氏一跺脚,指着他喊了句“江书鹏”,这可是夺爵位的最好时机,他竟要白白放过,把人送回大房,还不得被大房夫妇处理得干干净净。   江书鹏不予理睬,点指了两名婆子,令她们将人带回大房。   睦元堂也得了消息,五嬷嬷带人赶到静澜院。   林美玉浑身颤栗。往何氏身后又躲了躲。   五嬷嬷欠身行礼。道:“多谢三老爷深明大义。”   江书鹏伸出手来,将妻子揽入怀里。何氏拼命地挣扎着:“江书鹏,那是人命,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死死地抱住,何氏大嚷:“来人。把人拦下,这是在静澜院里,我看谁敢在这里放肆?”   江书鹏厉声道:“把人带走!”   五嬷嬷满是感激地望着江书鹏,“谢三老爷给奴才们行方便。”   何氏气得哇哇大叫,拼命挣扎,却不能将丈夫推开,满心的不甘,大嚷:“何嬷嬷、蓝花、蓝云你们去禀老太太,一个去二房禀告,再一个去得月阁禀报……”   江书鹏大喝:“三更半夜,你想吵得全家不睡觉么?”   何氏愤怒地推开江书鹏,指着三名下人,“快去!出了事,自有我顶着。”   “你……”江书鹏气得抓狂,扬起巴掌,真想狠狠地击下去,但这是他的妻子,还在坐月子呢。   二人争吵的间隙,何嬷嬷领了大丫头出了院门。   “江书鹏、三老爷,现在倒是长能耐了,你想打我吗?你打啊,打啊!做错事的是大房,与我何干,那孩子好歹也是江家骨血,你把她交给大房人处置,还有他们母子的活路么?你的心倒够狠的,那也是你的侄儿,是你江家的子孙,你就眼睁睁的看大房把他弄死……”   何氏说得振振有词。   江书鹏却知何氏根本不会如此大义,“你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这是想毁了大哥,毁了大房的名声。”   “这是我毁的么?分明是他们大房行事不端,惹了一身骚。”   待江书鹏回过神来,见没有何嬷嬷的影子,已知坏事,一场风波再所难免。   青林苑上下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近来稍微转凉,每日过了三更正是好睡时。慕容氏一脸不悦,正要发作,值夜的丫头自去开了门。   何嬷嬷进了院子,“劳姐姐开门了,大房那边出了大事,还得速禀二老爷、二太太。”   内室方向,传来江书鲲的声音:“是甚事?”   何嬷嬷走到窗下,回禀道:“睦元堂的通房林美玉怀了大老爷的孩子,今晚逃到静澜院来求助,我家太太是个心善的,不想闹出人命来,想让二老爷过去劝劝大老爷,好歹是条性命。”   慕容氏睡得迷糊,启开双眼,“大嫂是个聪明的,怎出了这种事?”   江书鲲想了片刻,大声道:“那是大房的家事,大老爷和大太太自有主张,我们就不过问了。嬷嬷无事就先回吧。”继续躺下,伸手揽着慕容氏,将大手探入亵衣里在她胸前摸了几把。   ☆、481 狠决   慕容氏嘟哝道:“好不容易不热了,睡得正香竟被吵醒……”   江书鲲说不管,她便不问。   何嬷嬷满是尴尬是立在窗前,颇有些不敢相信,“二老爷,这……这可是人命,是江家的骨血……”   要是阻止了,让大房情何以堪。   江书鸿和沈氏行事是个沉稳的,百密而一疏,他们二房不瞧人笑话,更不参与这些争斗。   大丫头对何嬷嬷道:“二老爷已经发了话,还请嬷嬷早些离开,这大半夜的,都还要睡觉呢。二老爷明儿一早还要会客。”   何嬷嬷出了青林苑,心里暗道:二房自来便与大房交好,长子、小姐的婚事都是大太太帮忙物色的,这个时候自是不会碍了大房的事。   何氏是什么用意,何嬷嬷自然知道,一早就想夺爵位。   大丫头青花在得月阁外唤了一阵,白燕问了个明白,站在楼梯口回了话。   素妍翻了个身,“让青嬷嬷过去瞧瞧吧。”   白芷问:“郡主不过去了么?”   在她眼里,素妍也是个善良的。   青嬷嬷整着衣衫,啐骂道:“真是个糊涂东西,这种事是郡主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该过问的?”   白芷哑然。   素妍不是还入宫向皇后求了老宫女么,这也不是千金小姐该做的。   青嬷嬷道:“郡主放心,我去去就回。”   如意堂内,虞氏与江舜诚也被吵醒。   听了大丫头禀明来意,虞氏骂了句:“都不是省心的。林美玉倒是个有心计的,胎坐稳了才道出实情……”   大丫头道:“老太太,她肚子怀里的可是江家的骨血,你不能不管啊。”   怎么管?如何管?   沈氏素来是个妥帖的,就算是圣人也难免会有犯错的时候。何况沈氏也是寻常人,出点差子原在情理之中。   公候世家,通房有孕抬为姨娘、侍妾生下庶子、庶女的事比比皆是,本属正常,但因江家有祖训、家规,通房怀孕就变得有些不寻常。   田嬷嬷立在内室珠帘后,垂手侍立。   虞氏道:“告诉三太太。让她安心坐月子。少过问大房的家事。大老爷、大太太自有法子处置。”   田嬷嬷出门依原话回了。   何嬷嬷有些意外,“老太太真这么说?”   田嬷嬷道:“几位老爷年少的时候,也有过几位通房不知死活地怀了孩子,老太太当时是赏了一碗落胎汤。有了通房,难免怀孕,都不是大事,何必大惊小怪的。”   这可是大事。   孩子没出生,大房就不算违了规矩。   要是江书鸿真是个拧不清的,虞氏才会出面。   大房夫妇俩自有主张,虞氏自不会过问大房的家事。   要是让林美玉生下孩子,这才真真是违了江家的祖训、家规。   何嬷嬷与两个大丫头转了一圈,二房、老太太这边都是不管的态度。唯有青嬷嬷去了趟大房。待青嬷嬷到时。沈氏已令五嬷嬷熬好了落胎汤。   林美玉一脸绝望地被两名身强力壮的婆子按住,五嬷嬷勾起她的下巴,试了温度,“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竟妄想生下江家的孩子。在江家只有主母才有资格诞育子嗣。就凭你也配……”   五嬷嬷捏着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嘴巴,温热的水汁快速流进嘴里,一边又有下人捧来了一大碗汤药。五嬷嬷道:“多灌一碗,得落个干净。”   林美玉浑身冰凉,江书鸿负手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   沈氏一脸怒容,居然骗她以前在别家服侍过少爷们的,还敢怀上孩子,林美玉是再也留不得了。   江家的祖训、家规不容忽视,任何人都不可以蔑视,必要的时候,当顾大局。   沈氏瞥了一眼,转身回了内室。   江书鸿尾随其后,不再看五嬷嬷给林美玉灌汤药,“你往后小心些,险些出了大乱子。”   沈氏一听就火,这是他惹出来的事,反倒怪她。“为甚骗我?那小贱人是处子之身跟的你,你竟瞒着我,是不是想到她冰清玉洁,你心里正高兴呢?”   “你……”江书鸿支吾着,“人是你送来的,你不问清楚,反倒怪我?”   “为甚不能怪你,你若早与我说她是不省心的,我就会提防着,也不至让她怀上子嗣。”   两人都有火。   若不是虞氏、二房和江书鹏都是知事的,并没有为难他们大房的意思,依着何氏的性子,家里还指不定生出什么乱子。   江书鸿虚惊一场,“你是打理后宅的,这种事我一个大男人如何过问。还以为你是知晓的……”   “我知晓什么?早知小贱人是个难缠的,我也留她不得。”   江书鸿掂得清轻重,他都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了,再闹出个比他孙子还小的庶子来,他颜面上也挂不住,要是嫡子还有情有可原,偏是通房生的,可不就是笑话么。   五嬷嬷站在内室门口回话:“禀大太太,灌了两碗落胎药,这回定能落个干净。”   沈氏吐了口气,“敢与我玩花样,岂有她的好。”   五嬷嬷轻声笑着,仿似完成了一件极大的事,“寻常便是怀了六七个月的,一碗落胎药就够了,这两碗下去,她这辈子想再怀孩子都是不能了。”   药量翻倍,重创妇人身体。   五嬷嬷暗恨林美玉使心眼,让她被沈氏责怪,既然有了机会,就得做个干净俐落。   院门外,传来青嬷嬷的声音:“五嬷嬷可在?”   五嬷嬷闻声出门,迎上青嬷嬷,“是青姑来了。”   青嬷嬷道:“郡主不便出面,让我过来瞧瞧,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五嬷嬷道:“都处理干净了。”压低嗓门,颇是得意地道,“灌了两碗落胎药。这药下得重,一个时辰后就能落出来。”   到底是残忍了些。   青嬷嬷面露痛惜,林美玉她是见过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子,人长得好看,又识字。“这么重的药,怕是再不能生了。”   “在大太太面前也敢生坏主意。活该她如此。”   青嬷嬷轻叹一声。“将养一些日子,还留下她么?”   五嬷嬷坏笑着:“倒是会服侍男人的,大老爷宠她得紧。”   真是个什么话都敢说的,居然说起主子的话来。   青嬷嬷守寡多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好在是嫁过人的,只微微一笑。“既然都处理好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我这就回得月阁。唉,将来终究要放出去,倒给她留条后路,将她配人,也别断了她的子孙缘。”   五嬷嬷道:“大太太自有主意。”   青嬷嬷告辞离去。   次日。素妍醒来。问起大房那边的事。   青嬷嬷细细地说了。   素妍道:“两碗落胎药,这药量也太重了些。”   这分明是要断了人家的子女缘,定不是大太太的意思,只怕是五嬷嬷的意思。五嬷嬷督促着这事,怨着林美玉欺上瞒下。   青嬷嬷道:“可不是呢。可这毕竟是大房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素妍道:“刚服了药,未坐完小月前,还有法子调养回来,时日一长,当真是无力回天了。嬷嬷得了闲,与大太太说说话,能饶人处且饶人,就给林美玉一条后路。林美玉若是愿意出府配人,我便设法给她化解药性、调养身子。若是不愿意出府,亦只有……”   青嬷嬷笑道:“郡主说得是,便是我瞧着也不忍心。到底人年轻,犯了大太太的忌讳,以为怀上了就能抬姨娘,这可是在江家,早前有多少通房打过这样的主意,哪回不是这般处置的。”   素妍理着云鬓,看着菱花镜里如花似玉的女子,眉似远黛,目胜秋波,楚楚怜人。   携上青嬷嬷、白菲二人,出了得月阁的院门。   拐了一道弯,假山之侧站着一袭翩翩男子,举止得体,神态谦恭:“唐观拜见江先生。”   “唐先生客气了。”素妍还了礼。   唐观将手探入衣袖里,不待掏出东西来,只听一声惊呼,从不远处过来一人,一袭华贵的锦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子欢快:“唐先生,这么早?小姑姑好。”   素妍微微一笑,“传良,听说明儿你要回皇城书院读书了?”   江传良盯着唐观,他爹这是交的什么任务,让他盯紧唐观,莫让唐观污了他小姑姑的名节。谁能想到呢,今儿一早江书鸿将他们兄弟叫到睦元堂里,说了昨儿素妍大闹的事,原是要帮着他们大房的。   江书鸿很是感动,决定也要为这个小妹妹做些事。   江传良道:“回小姑姑话,爹让我参加今次的秋闱试。”   素妍叹了一声,道:“你这几月倒也用功,一定能成。”   “借小姑姑吉言。”江传良打了个千儿,“唐先生明儿也要去皇城书院读书了,还不回去收拾收拾,虽说是明儿读书,午后就要去书院呢。”   唐观只觉这江传良突地冒出来,定是来坏自己好事的。   素妍道:“你们聊着,我去如意堂请安。”   “小姑姑走好。”   唐观想追上去说话,他可不管是否有意、无意,他得把自己新作的诗词送给她。偏江传良死拽着他。“唐先生,我们去清音坞赏书画,听说你昨晚也作了一幅,是字还是画,你字写得好,若是明春下场,一定能中头榜……”   唐观想追,却甩不开江传良。   ps:   各位读友,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请支持该文,支持浣浣哦!!   ☆、482 助嫁   江传良拿定主意,一定要看紧唐观,得完成父亲交给的任务。   素妍步履轻盈,行在远处,仿若一片浮云,又似踏波而至。   远远儿地,就见大太太沈氏出了如意堂,领着几个丫头往大厨房方向移去。   如意堂内,慕容氏、张双双、李碧菱及几位住在府里的小姐们都到了,连韩氏也衣着一袭得体的锦袍坐在一边,曾玉梅穿了身宫女衣袍坐在右边上首位置上。   素妍款款下拜:“女儿给娘亲请安!”   比她辈小的几个都倏然起身,纷纷见礼。   虞氏笑道:“来,到娘身边坐下。”   每次行罢礼,她都坐在虞氏身侧。   素妍故作好奇,轻声道:“大嫂还因昨儿的事和我生气呢?我怎一来,她就走了?”   沈氏定要避着虞氏,素妍故意说成是避着自己。   虞氏微愣,“今儿是沐休日,她得张罗一府上下的吃食,让她忙去。”   张双双算是领教了素妍撒泼的本事,能把她翁爹、婆母闹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真真是个厉害的。   三奶奶李碧菱此刻正好奇地审视着素妍,明明是个小鸟依人,温婉得体,居然能把大房闹得鸡飞狗跳,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偏虞氏也不责怪,只一味的宠溺。难怪众人都说,在江家最尊贵的是女儿,而不是儿子。   柔儿捧着茶盏,歪着脑袋,“听说姑姑昨儿……”话没说完,就被盼儿给拽了一下,盼儿打断柔儿的话,道:“姑姑今儿这衣服真是别致。”   张锦瑟最不喜与这三位从晋阳来的小姐说话,虽是小姐。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冷声道:“小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虞氏对曾玉梅道:“听建柏说,你四叔也到皇城了,若是找到人,就带他来见你。待你和建章成亲时,也算是有娘家人捧场了。”   曾玉梅垂首笑着。   韩氏道:“恭喜曾小姐了。”   “会奶奶。这八字还没合过呢。谁晓得……能不能……”   虞氏道:“这个不碍事,已经让大太太把你们俩八字送到义济医馆请黄桑道长批看了。估计午后就有消息。”顿了一下,对李碧菱道:“碧菱,派几个精干的下人去把城南太平巷的三进院子拾掇干净。若有欠缺的都置备齐全了。等建章和玉梅成了亲,就搬到那里住去。你们一家子也把日子过起热热闹闹的。再置上两处田地、庄子,建章在拍卖行里帮忙,有合适的,他自会留意。”   众人都知曾玉梅将嫁给虞建章做续弦的事,江诗恩也要许给虞正禄,大家尚未挑破这层纸。   韩氏听说虞家也从了江家的家规,儿郎不纳妾,心下欢喜。自然满意这段婚事。可惜她手头无钱。想为女儿准备些嫁妆又不能,真真算是体会到无钱难死英雄汉的真义。虞氏倒也是晓事的,背着众人私下给了韩氏二百两银子,让她看着先给江诗恩预备些东西。韩氏得了钱,第一桩事就是给江诗转买了块红绸回来。又配好了丝线,让江诗恩先绣嫁衣。   盼儿瞧着自己还小些的江诗恩婆家算是有着落了,可虞氏却闭口不提盼儿的婚事,盼儿一个姑娘家又不好问,更不好与自己年幼的妹妹说,只憋在心里。   青嬷嬷倒是瞧在眼里,私下找了盼儿,说道“你的婚事,老太太记挂着呢,许是要等明年春天的大考之后,要在得中的进士、同进士里为你挑个好的。只要你哥哥争气,得了功名,你的婚事也就好办了。”   有了这话,好歹是安了盼儿的心。   每日带着妹妹一早就去如意堂请安,偶尔还跟着沈氏、张双双学习主持中馈的事,对于绣房的事也是一看就懂。   皇城有好几位重臣、王府犯了重罪,家产被没,有许多店铺、田地都要转手的。这个时候买进,最是合算。   李碧菱应声,当即告退离了如意堂,挑了几个人去城南太平巷清扫,自己又乘轿亲往察看,那是一座三进院子,里面有五处庭院,足够虞建章一家几口住了。   若真是虞氏拿了银钱给虞建章一家置家业,子孙们也不敢非议半句,毕竟江舜诚对西岭江氏一族置良田、房屋、族学所花的钱也有不少。   李碧菱曾私下问江传远“祖母要给建章舅舅置家业,不会是拿江家的钱吧?”江传远笑答“虞家庶子迫害嫡子的案子判下来了,晋地安邑那边除去几处盐场,还有田地、铺子,舅公和建树大舅亲自去了一趟,变卖了近二十万两银子。建章舅舅家得了四万两银子,早前好几日就送到老太太手里了。”   这么多银子,置田庄也够了,再置上两家铺子,虞建章一家就算在皇城站稳脚跟了。   李碧菱也是个贤惠的,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各处差多少桌案、椅凳、床榻、摆件……烈了详细的清单出来,按照小户人家的下人配备,差多少粗使丫头、跑腿小厮、都一一列算得清楚。   在宅子里耽搁了大半日,带了单子回了虞氏。   虞氏下令将单子交给沈氏,令她照着准备。   八月初五晌午,虞建柏领了曾驰来江家拜访,与曾玉梅相认,自是一番感人画面。虞氏特意让领了他们叔侄去后花园凉亭里叙旧说话。知曾玉梅将要嫁给虞建章为续弦,虞建柏倒也欢喜,说这是一段良缘,二人年纪相当,在他们幼时也是见过对方的。   叔侄二人说了大半日的话,也至暮食皆是在凉亭里用的。   曾玉梅讲了自己当年在母亲自尽身亡后,听从母亲遗言逃出曾家,一路出了晋阳城,在郊外遇到一个要逃跑的宫女,与她换了衣物,顶了她的名入宫的事,点点滴滴,如今说来,竟似昨日发生的事一般。   叔侄二人感慨一阵,哭了一会儿,又彼此安慰。   再去见虞氏时,曾驰就将订下婚期的事托付给虞氏做主。   忙忙碌碌中,已近中秋节。   八月十四、十五休朝两日,又是百日禁酒令消令之日。肃穆、宁静了百日的皇城顿时欢腾起来。   文忠候府一片热闹,欢度中秋佳节。   虞氏唤了大房、二房的太太过去说话。   素妍到时,如意堂里汇聚了虞建章、曾玉梅和韩氏等人。   虞氏见素妍过来,略有些意外,看看天色已近黄昏,问道:“这个时候,你过来甚?”   素妍微微一笑,“明儿是十五,女儿想去天龙寺烧香。”   “这种事,你与你大嫂说一声就成。”   她含笑在一边坐下,“就劳烦大嫂明日给我备辆马车。”   韩氏忙道:“真是巧了,顺姑明儿也要去烧香。”   沈氏道:“早上的时候,锦瑟姐妹也过来打了声招呼,说要和三奶奶一起去。”   素妍吃吃笑了起来,很是欢喜,“人多倒也热闹,小姐们还有想去的都一道去。她们来了皇城有些日子,还没出去转转呢。”瞧他们似要商量什么大事,“若我不便留在这儿,我这就告退。”   慕容氏伸手笑点着素妍,“也没甚大事,老太太唤我们过来商议建章和玉梅的婚事呢,正等着官媒上门,百日禁令一过,皇城的媒婆一个比一个忙,都催两回了,柳媒婆还未来。”   素妍见大家一脸喜气,便知是喜事将近。“顺姑和盼儿出阁,我自要添妆的。倒是玉梅姐姐这里,我反不好添妆了,自来有大的给小的添,可没小的给大的添。”   慕容氏打趣道:“我前儿还听说你把几幅画交给传达了,让他给卖个好价,传达舍不得一次性全拍,每逢大市只搁两幅出去,只怕你又得有一笔不小的数目。”   素妍道:“二嫂又不是不知道,这钱自有用处的。得了钱,还想置座数百亩的庄子,也好安置宫里出来无家可去的晋地老宫女,给了田地、房屋,到时候就劳二嫂、大嫂跑腿当红娘……”   韩氏知这是好事,笑道:“到时候也算我一个,我没钱帮忙,倒是能出力。”   素妍笑得欢喜,“会奶奶口才了得,定是个好官媒。”   韩氏除了会种地、养蚕,再是理家的好手,旁的也无甚特长,听素妍这么一说,“郡主说的在理,老太太,你说我要是真做个官媒,还真是好事。”   她一早就听说了,皇城的官媒不比旁处的,这可是赚钱的门道。就似今儿,柳媒婆催了两回也没来,说是百日禁令一过,许多人家都找上了媒婆,忙得她一日能把腿跑断了。   虞氏道:“你儿子是要得功名的,你得考虑他的身份。”   就算儿子出仕,她为官媒,这也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官媒比私媒还有身份。   虞氏见韩氏动了心,又道:“若是你拿定主意,我让大太太跑跑关系,给你个官媒身份。”   “如此,敢情太好了。到时候还请大祖母帮忙。”   沈氏道了句“好说”,虽说得简练,却不像是敷衍帮忙的样子。   慕容氏道:“再说下去回头都不用柳媒婆,直接用韩媒婆。”   一屋子人笑了起来。   笑声未落,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泼辣而爽朗的声音:“江家遇上什么喜事了,大老远的就听到笑声。”   ps:   鞠躬求粉红票!!   ☆、483 急娶   (感谢:依一灵、谢谢王、vicky90491、这厢有礼四位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蓝思函、晚霞如锦二位亲打赏的香囊!!)   清晨的皇城,显得宁静而充满了新奇,穿过兴旺里的石板路面,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街道两侧穿梭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后面马车里,传来柔儿那欢喜的声音,还有张家姐妹从晋阳带来的丫头欢叫声。   “看!皇城真热闹,铺子可比晋阳城多多了。”   “那是卖脂粉的铺子吧,得了空,我们也来买两盒。”   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得高兴。   锦瑟皱着眉头,不悦地骂了句“土包子”。   锦绢只作没听见,挑起一角看着外面。   素妍笑道:“这几月,你们姐妹俩学习中馈都学好了吧?”   锦瑟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难的,大舅母一说,我就懂了。”她的大表嫂,又是她的姑姑。   素妍望向锦绢,正是如花妙龄,长得越发比年初标致了。   锦绢道:“正用心学着。”   素妍问:“再没去双河庄了么?这个时节,庄稼、果子都要成熟了。”   曾经,锦绢跪地求解,她道出了祁粟的名讳。   锦绢五味陈杂,却晓素妍的意思,与其说去看张家名下的庄子收成,不如说是素妍暗示她该去瞧祁粟了。   锦绢凄楚一笑,将脸转向一边,用连她自己都难明了的情绪道:“去岁秋天,有缘看到庄嫁成熟,能去杮林里采几筐像灯笼般的杮子。今秋却无缘一见。”   锦瑟斥责道:“大姐姐乃是官宦小姐,哪有去干这种事的,莫要失了身份。”   难不成,这内里又发生了一些事。   这似在提醒,但从锦瑟嘴里出来。显得异常亲近。   素妍去晋地前,锦瑟对锦绢一直都有些冷漠,还有些傲慢,如今却似真的拿锦绢当自家姐妹了。   “大姐姐是张家大小姐,一言一行都要合了规矩。不能乱了半分。”   锦瑟仿佛成了姐姐一般。居然提点起锦绢的言行来。   锦绢面含着浅笑,并不多说。   锦瑟拉了她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落在素妍的眼里。道不出的古怪。   东边城墙下,围了一大群人。   锦瑟好奇地探看,“这是怎了?”   童英坐在马背上,眺望一眼,道:“此届的乡试结束了,今儿是八月十五,是放榜的日子。”   锦绢问道:“可知谁得了解元。”   童英唤了韦雄去看,不多会儿,韦雄回话道:“贾放。贾公子。”   锦瑟近乎惊叫,“他……他中解元了。”转而喜流于形,看着一边的锦绢,“大姐姐,他居然得中了解元,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素妍垂眸。“此次昌兴、传良、传达皆入场应考,也不知考得如何?”   韦雄道:“人太多,只听说是是贾侍郎家的贾放公子中了解元,旁的还不曾打听到。”停了一下,问道:“郡主。可要继续打听?”   “不用了。等我们上香回家,府里自有消息。”素妍瞧着锦瑟那欢喜难以言表。   只听锦瑟重首轻语:“大舅母帮忙挑的人,当真是好的。表姐挑了个头榜三甲、文武双全的,这个也是争气、出息的。”   素妍打趣着笑道:“回头你可得多谢谢你大舅母。”   锦绢的脸上掠过一抹凄然,那是无奈,也是羡慕。   她可曾知道,祈粟此人现下一无所有,寒门学子一个,以后会成为最耀眼的人物,就如昔日的江舜诚一般。   马车出了城,摇摇晃晃往天龙寺方向奔去。   青嬷嬷一早就赶到天龙寺,打点好一切,悟清大师是从南岳新来的主持方丈,从悟觉大师那儿听说天龙寺与文忠候府的渊源,两家是有佛缘的,就连寺中的镇寺之宝《坐台观音》也是文忠府的女儿安西郡主从世外请回来的。   今儿八月十五,正值佳节,主持方丈特意令人请了《坐台观音》出来,挂在观音殿上,供信众膜拜,十里八乡的人都云集而来,虔诚非常,又派了两名小和尚在殿上念经,以防有人污了观音图。   近了寺门,早有丫头候在马车前,扶了各自服侍的小姐。   素妍面蒙轻纱,在白芷搭手相扶下出了马车。   一边瞧热闹的人正议论着,一名小和尚迎了过来,“可是文忠候府的女眷?”   素妍答了句“正是,有劳小师傅了。”   小和尚双手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素妍回礼,身后的几位小姐学着她的样,回礼念了“阿弥陀佛”。   小和尚道:“悟觉方丈昨儿刚出关,在后院备了茶点静候女施主,请!”   天龙寺不同皇家寺院,广纳八方信众。周围议论声起,少见天龙寺这般隆重,出寺门迎人的。   有人问:“咦,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气派,还有护卫随行,连身边的丫头都是宫中女官打扮。”   “听说今儿天龙寺要来贵客,一大早前殿后院都清扫干净了。”   “说是文忠候府的,瞧瞧这些小姐的打扮、年纪,一个比一个小呢。”   有人大叫了一声:“快看大美人啊!天下第一美人来天龙寺敬香了……”   柔儿年纪小,被这一嗓子一喊,吓了一跳,拉着盼儿的手,“姐姐,他们在叫什么?”   “说什么也与我们无关,我们是来上香祈福的。”盼儿漫不经心,姐妹二人相携进了寺门。   寺里人来人往,观音殿前就是拥挤不堪。   柔儿扫望四下,来往的人如潮水一般,“这还怎么敬香啊,这人也太多了些。”   素妍自有护卫、白芷护着,正慢慢地往后院方向移云。   白芷叮嘱道:“你们跟紧些,莫被人群冲散了。”   盼儿应声,越发地跟得紧了。   江诗恩不紧不慢。紧跟在素妍身后,生怕被冲散了一般,“我听人说过,这天龙寺可是天下最大的寺庙,自老候爷请了《坐台观音》入寺之后。香火更旺了。”   张锦瑟得意地扬头。“《观音》可是无价之宝,又是神仙所绘,可通灵性着呢。听说患了奇病的人拜了观音。不日就痊愈了。还有对年过四十不得儿女的夫妇,虔诚非常,每月初一、十五都是敬香、拜神,没几月就怀上了,这一生就是两个大胖小子。此事传出之后,香火就更旺了。”   好不容易穿过了寺庙前面的几座神佛殿,过了一道月洞门,就到了天龙寺的后院,院子里零落有致的修着几座院落。一座气势不凡的藏书阁,一座佛禅院,还有一座较大的,是天龙寺的武僧院,更有文僧们住的院子……   香客院建在后院深处,最宜静养。是一座另建围墙的院落,又分男客院和女客院。   小和尚将众人领到了女客院,安置了两间香客房。   素妍扫视一眼,“几年没来,天龙寺越发热闹了。连这香客院都新建了两座院子。”   小和尚答道:“托女施主的福,如今寺中香火鼎盛。尤其每月初一、十五,连千里之外的信众都赶来朝拜,后面女客院里住的就是数千里外来的香客。”   “可喜可贺!”   小和尚道:“请几位女施主暂作休息,小僧去禀了住持方丈。”   “有劳小师傅,今日打扰了。”   小和尚行了佛礼,退出女客院。   有小沙弥入得女客院,摆了茶点,逐一退去。   素妍刚轻尝了几口清茶,之前迎她们进来的小和尚过来,禀道:“女施主,悟觉方丈有请。”   素妍搁下茶盏,携了白芷与护卫出门。   青嬷嬷笑道:“郡主只管去,小姐们这儿自有我照应着。外面敬香的人太多,待得少了,再让她们去敬香。”   悟觉盘腿坐在禅房里,身前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有一只茶壶,又有一只茶杯,面前搁着一本厚重的佛经。见素妍到了,正要起身,素妍道:“大和尚不必多礼!你且坐着。”   悟觉露出微笑,素妍幼时与他结伴而行走了三月余,比不得旁人。   素妍与天龙寺有缘,与他有缘,又得素妍请了《坐台观音》入寺,这缘分就更不浅了。她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悟觉指着矮几旁的蒲团,“女施主请坐!”   素妍盘腿而坐,“大和尚近来身子可好?”   “尚好。”   素妍挑了挑眉,“许久不见,大和尚还和以前一样说话简练。”   他笑容微微,“多谢女施主为天龙寺寻全大乘佛经的后二十卷佛经。”   天下佛法,分为南传佛教、北传佛教两派。南传佛教以大乘佛经为主,中原属于南传佛教,是千年前从印度沿南边传入中土;北传佛教以小乘佛经为主,自印度从北而传入至西域等国,如藏传佛教便属北传佛教之列。   经过千余年的传递,佛教在中原大地扎根,信众千万,遍布天下各地。   前朝时,皇家为树立皇家寺庙的威望,不允大乘佛经流传民间寺庙,也至一场大火让大乘佛经残缺。   “大和尚不必久挂于怀,去年将经书奉送入寺时,你是给了我一件宝贝的。”   她笑容微微。   “女施主棋艺精湛,陪贫僧下盘棋如何?”   “好!我也多年没与大和尚下棋了。”   大和尚,是对得道高僧的敬称,如大师一般,都是尊称,不同的是,世俗之人更喜欢唤“大师”,素妍称他为“大和尚”乃是因为与他相熟。   有小和尚送了棋盘,二个各执一棋,对奕起来。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打赏!香囊还有米有啊??   ☆、484 香火鼎盛   清晨的皇城,显得宁静而充满了新奇,穿过兴旺里的石板路面,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街道两侧穿梭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后面马车里,传来柔儿那欢喜的声音,还有张家姐妹从晋阳带来的丫头欢叫声。   “看!皇城真热闹,铺子可比晋阳城多多了。”   “那是卖脂粉的铺子吧,得了空,我们也来买两盒。”   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得高兴。   锦瑟皱着眉头,不悦地骂了句“土包子”。   锦绢只作没听见,挑起一角看着外面。   素妍笑道:“这几月,你们姐妹俩学习中馈都学好了吧?”   锦瑟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难的,大舅母一说,我就懂了。”她的大表嫂,又是她的姑姑。   素妍望向锦绢,正是如花妙龄,长得越发比年初标致了。   锦绢道:“正用心学着。”   素妍问:“再没去双河庄了么?这个时节,庄稼、果子都要成熟了。”   曾经,锦绢跪地求解,她道出了祁粟的名讳。   锦绢五味陈杂,却晓素妍的意思,与其说去看张家名下的庄子收成,不如说是素妍暗示她该去瞧祁粟了。   锦绢凄楚一笑,将脸转向一边,用连她自己都难明了的情绪道:“去岁秋天,有缘看到庄嫁成熟,能去杮林里采几筐像灯笼般的杮子。今秋却无缘一见。”   锦瑟斥责道:“大姐姐乃是官宦小姐,哪有去干这种事的,莫要失了身份。”   难不成,这内里又发生了一些事。   这似在提醒,但从锦瑟嘴里出来,显得异常亲近。   素妍去晋地前,锦瑟对锦绢一直都有些冷漠,还有些傲慢,如今却似真的拿锦绢当自家姐妹了。   “大姐姐是张家大小姐。一言一行都要合了规矩,不能乱了半分。”   锦瑟仿佛成了姐姐一般,居然提点起锦绢的言行来。   锦绢面含着浅笑,并不多说。   锦瑟拉了她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落在素妍的眼里。道不出的古怪。   东边城墙下。围了一大群人。   锦瑟好奇地探看,“这是怎了?”   童英坐在马背上,眺望一眼。道:“此届的乡试结束了,今儿是八月十五,是放榜的日子。”   锦绢问道:“可知谁得了解元。”   童英唤了韦雄去看,不多会儿,韦雄回话道:“贾放,贾公子。”   锦瑟近乎惊叫,“他……他中解元了。”转而喜流于形,看着一边的锦绢,“大姐姐。他居然得中了解元,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素妍垂眸,“此次昌兴、传良、传达皆入场应考,也不知考得如何?”   韦雄道:“人太多,只听说是是贾侍郎家的贾放公子中了解元,旁的还不曾打听到。”停了一下。问道:“郡主,可要继续打听?”   “不用了。等我们上香回家,府里自有消息。”素妍瞧着锦瑟那欢喜难以言表。   只听锦瑟重首轻语:“大舅母帮忙挑的人,当真是好的。表姐挑了个头榜三甲、文武双全的,这个也是争气、出息的。”   素妍打趣着笑道:“回头你可得多谢谢你大舅母。”   锦绢的脸上掠过一抹凄然。那是无奈,也是羡慕。   她可曾知道,祈粟此人现下一无所有,寒门学子一个,以后会成为最耀眼的人物,就如昔日的江舜诚一般。   马车出了城,摇摇晃晃往天龙寺方向奔去。   青嬷嬷一早就赶到天龙寺,打点好一切,悟清大师是从南岳新来的主持方丈,从悟觉大师那儿听说天龙寺与文忠候府的渊源,两家是有佛缘的,就连寺中的镇寺之宝《坐台观音》也是文忠府的女儿安西郡主从世外请回来的。   今儿八月十五,正值佳节,主持方丈特意令人请了《坐台观音》出来,挂在观音殿上,供信众膜拜,十里八乡的人都云集而来,虔诚非常,又派了两名小和尚在殿上念经,以防有人污了观音图。   近了寺门,早有丫头候在马车前,扶了各自服侍的小姐。   素妍面蒙轻纱,在白芷搭手相扶下出了马车。   一边瞧热闹的人正议论着,一名小和尚迎了过来,“可是文忠候府的女眷?”   素妍答了句“正是,有劳小师傅了。”   小和尚双手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素妍回礼,身后的几位小姐学着她的样,回礼念了“阿弥陀佛”。   小和尚道:“悟觉方丈昨儿刚出关,在后院备了茶点静候女施主,请!”   天龙寺不同皇家寺院,广纳八方信众。周围议论声起,少见天龙寺这般隆重,出寺门迎人的。   有人问:“咦,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气派,还有护卫随行,连身边的丫头都是宫中女官打扮。”   “听说今儿天龙寺要来贵客,一大早前殿后院都清扫干净了。”   “说是文忠候府的,瞧瞧这些小姐的打扮、年纪,一个比一个小呢。”   有人大叫了一声:“快看大美人啊!天下第一美人来天龙寺敬香了……”   柔儿年纪小,被这一嗓子一喊,吓了一跳,拉着盼儿的手,“姐姐,他们在叫什么?”   “说什么也与我们无关,我们是来上香祈福的。”盼儿漫不经心,姐妹二人相携进了寺门。   寺里人来人往,观音殿前就是拥挤不堪。   柔儿扫望四下,来往的人如潮水一般,“这还怎么敬香啊,这人也太多了些。”   素妍自有护卫、白芷护着,正慢慢地往后院方向移云。   白芷叮嘱道:“你们跟紧些,莫被人群冲散了。”   盼儿应声,越发地跟得紧了。   江诗恩不紧不慢,紧跟在素妍身后,生怕被冲散了一般,“我听人说过,这天龙寺可是天下最大的寺庙,自老候爷请了《坐台观音》入寺之后。香火更旺了。”   张锦瑟得意地扬头,“《观音》可是无价之宝,又是神仙所绘,可通灵性着呢。听说患了奇病的人拜了观音,不日就痊愈了。还有对年过四十不得儿女的夫妇。虔诚非常。每月初一、十五都是敬香、拜神,没几月就怀上了,这一生就是两个大胖小子。此事传出之后。香火就更旺了。”   好不容易穿过了寺庙前面的几座神佛殿,过了一道月洞门,就到了天龙寺的后院,院子里零落有致的修着几座院落,一座气势不凡的藏书阁,一座佛禅院,还有一座较大的,是天龙寺的武僧院,更有文僧们住的院子……   香客院建在后院深处。最宜静养,是一座另建围墙的院落,又分男客院和女客院。   小和尚将众人领到了女客院,安置了两间香客房。   素妍扫视一眼,“几年没来,天龙寺越发热闹了。连这香客院都新建了两座院子。”   小和尚答道:“托女施主的福,如今寺中香火鼎盛。尤其每月初一、十五,连千里之外的信众都赶来朝拜,后面女客院里住的就是数千里外来的香客。”   “可喜可贺!”   小和尚道:“请几位女施主暂作休息,小僧去禀了住持方丈。”   “有劳小师傅。今日打扰了。”   小和尚行了佛礼,退出女客院。   有小沙弥入得女客院,摆了茶点,逐一退去。   素妍刚轻尝了几口清茶,之前迎她们进来的小和尚过来,禀道:“女施主,悟觉方丈有请。”   素妍搁下茶盏,携了白芷与护卫出门。   青嬷嬷笑道:“郡主只管去,小姐们这儿自有我照应着。外面敬香的人太多,待得少了,再让她们去敬香。”   悟觉盘腿坐在禅房里,身前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有一只茶壶,又有一只茶杯,面前搁着一本厚重的佛经。见素妍到了,正要起身,素妍道:“大和尚不必多礼!你且坐着。”   悟觉露出微笑,素妍幼时与他结伴而行走了三月余,比不得旁人。   素妍与天龙寺有缘,与他有缘,又得素妍请了《坐台观音》入寺,这缘分就更不浅了。她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悟觉指着矮几旁的蒲团,“女施主请坐!”   素妍盘腿而坐,“大和尚近来身子可好?”   “尚好。”   素妍挑了挑眉,“许久不见,大和尚还和以前一样说话简练。”   他笑容微微,“多谢女施主为天龙寺寻全大乘佛经的后二十卷佛经。”   天下佛法,分为南传佛教、北传佛教两派。南传佛教以大乘佛经为主,中原属于南传佛教,是千年前从印度沿南边传入中土;北传佛教以小乘佛经为主,自印度从北而传入至西域等国,如藏传佛教便属北传佛教之列。   经过千余年的传递,佛教在中原大地扎根,信众千万,遍布天下各地。   前朝时,皇家为树立皇家寺庙的威望,不允大乘佛经流传民间寺庙,也至一场大火让大乘佛经残缺。   “大和尚不必久挂于怀,去年将经书奉送入寺时,你是给了我一件宝贝的。”   她笑容微微。   “女施主棋艺精湛,陪贫僧下盘棋如何?”   “好!我也多年没与大和尚下棋了。”   大和尚,是对得道高僧的敬称,如大师一般,都是尊称,不同的是,世俗之人更喜欢唤“大师”,素妍称他为“大和尚”乃是因为与他相熟。   有小和尚送了棋盘,二个各执一棋,对奕起来。   ☆、485 红鸾星动   (鞠躬求粉红票!求推荐!打评价票!感谢依一灵读友投出的两枚宝贝粉红票!)   悟觉大师面含笑容,“女施主印堂闪现红光,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素妍抬头,不以为然地笑道:“大和尚惯会打趣我,虽与琰世子订了亲,两家已说好,待我十八岁后再谈婚事。”   悟觉大师微微一笑,一手执棋,一手掐算起来,“九月初九是百年难遇的良辰吉日,再有十月初十、十二月十二皆是难得的好日子。”   素妍只觉今儿这悟觉有些古怪,笑道:“待我满了十八岁,一定找大和尚相看吉日。”   悟觉意味深长,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女施主的棋路,进退得宜,沉稳温和,好!甚好。”他落定一子,悠悠道:“女施主眉敛怨恨,心藏哀伤,心结难疏。”   她心头微沉。定是不认的,固执地道:“大和尚,你看我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无忧无虑,有何怨恨、哀伤。如果有,便是当年先生把我输给师父,你老人家居然袖手旁观,着实令人伤心,亏我敬你如父祖长辈一般。”   悟觉哈哈大笑,笑声舒朗,如阳光,似清风,感染人心。“机缘天定,阻有何益?”   “上回,我让家奴送到贵寺的《百病药方》可抄好了?今儿随道取两套回府。再向大和尚借两个懂医术的僧人去义济医馆帮帮忙。别和我说,佛道不同门,佛讲从善,道说结善,皆是为善,不分你我……”   她把话都说完了,悟觉大师还能拒绝?   “大和尚不说话,我只当你应了。回头我离开天龙寺,便领了他们去义济医馆如何?”   悟觉摇头。“不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不用女施主领他们过去,贫僧自吩咐前去就是。”悟觉摇了摇头,“若让女施主领去,太耽误时间。”   “大和尚客气,我最多的便是时间。”   悟觉一脸凝重。和她说话。也怎就听不懂。   罢了,她到底是个尘俗女子,又哪里听得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女施主。天命不可违,不可强争,顺其自然即可。”   素妍微愣,“天命,是什么天命?”   她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守护全家安宁,难道这是有违天命,如果是,她违定了。   “施主的姻缘。”他一脸淡然。仿佛在闲话一般,“天命注定今岁成,非要拖延至明载,这是有违天命……”   素妍瞪了一眼,“你这大和尚,今儿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要再说了,我们只下棋,说医书、说旁的……总之别说这事儿。”   居然说她红鸾星动?   哪颗星动不好,唯独这星没动,还没到它动的时候。   “今日来。还有一件大事想请大师帮忙。”   悟觉静心聆听。   她继续道:“过几日,宫里要放逐一批老宫娥出宫,一些无处可去的,我准备安置到城北回马镇吉庆庄里,我已置下三百余亩良田,总得给她们安下家来。寺里来往的香客众多,若是有合适年纪的男子,就请大师帮忙物色几个,与他们配成双对,平安过完一生……”   说完之后,一脸古怪地看着悟觉,“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居然让你这个出家人来帮忙,要是大师觉得为难,但可推辞。只是我已在宫里放了话去要这么做,再难更改了。虽说是老宫娥,亦都是些苦命女子……”   悟觉微微含笑,“近年天龙寺香火旺,得了不少八方信众的香火钱,贫僧令人在天龙寺后山置了千亩良田,倒是收留了百余名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里面正差着适婚女子……”   素妍愣了一下,“啊呀,大和尚发财了,居然买了一千亩良田,厉害!你太厉害了,不得不佩服啊。那大和尚那里差多少女子,且先说好了,男子不好,可不得配给她们的。她们已经够可怜了,要是马马虎虎才给她们寻了夫婿,这不是害人么?”   悟觉对门口的小和尚道:“把床头那个小木盒取来。”   小和尚应声,抱了小木盒过来。   悟觉从里面取出两张纸,素妍接过,打开看后,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一早就备好了,我的天,你是算到我今儿敬香是其一,说这事是才是真的?”   他只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记得你是会卜卦的,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悟觉摇了摇头,“早听人说你要帮老宫娥寻安身之处的事,便想许能帮你,正好天龙寺后面的百家村有几十人娶不上妻子的男子,你若觉得合适,为她们结成良配,也算成人之美。”   素妍近乎跳了起来,这样一来,岂不是解决了一庄大问题,这悟觉真人不露面,不动声响就备好了,拽住悟觉的僧袍,娇笑道:“大和尚太好了!我都要感动得哭了呢!看来这事找你帮忙是对了,哈哈,大和尚伯伯真好……”   她一阵胡喊乱说。   小和尚在门口听得乍舌,若是换成平时,悟觉早就怒了,可这会儿竟面含笑容,这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宠溺。   白芷在门外禀道:“郡主,神殿烧香的人少了。张小姐、虞小姐去敬香了。”   素妍答了句“知道了”,坐直身子,继续下棋,没落几子,便见胜负分明。   悟觉大师近乎喃喃细语:“女施主输了两子。”   “大和尚棋艺高超,我输得心服口服。”她眨了眨眼睛,许久没下,难不成是棋艺退步了,才下不到五十子呢,居然就输了。   输便输了,大和尚的棋艺本就不俗。   悟觉道:“抄好的医书会令弟子送到义济医馆黄桑道长手里。也会有弟子前往义济医馆帮忙,女施主但可放心。”   她重重施礼,“多谢大和尚!”收好桌上的名单,行礼退出。   一边服侍的小和尚瞧出来了,文忠候府的郡主与悟觉很是亲近,不像是大师与香客。反倒是长辈与晚辈。   素妍随白芷出了禅房,穿过月洞门,入了寺中回风长廊,神殿里的香客零落几人,只一些人往返其间。   素妍到了观音殿。神态虔诚。双手合手地磕头行礼。《坐台观音》栩栩如生,就连座下的锦鲤都似在水里摇摆一般,观音殿里塑造的华衣观音像很是逼真。左手拿着净瓶,右手扬着柳枝。观音两侧又站了一对散财童子,观音图便横挂在两名散财童子间,仿似二人抬着这画。   这座观音殿,本就是为了供奉《坐台观音》而建,每月初一、十五方才挂在殿上。   白芷取了香,焚点之后递到素妍手中,素妍将香插好,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一回头就看到西边偏殿上聚着张家、虞家姐妹,正虔诚地拜神。   白芷道:“那边是月老宫,自从请了《坐台观音》后,也极灵验的,还能求姻缘签。要不郡主也求上一签。”   素妍笑道:“既然来了。还是拜拜。”穿过观音殿通往月老宫的小门,进了月老宫,便见正中塑有月老像,着一袭红色纱衫,白发白眉白胡须。笑容微微,手里拿着红线,似要拴着一对有缘的男女。   盼儿正拿着签筒,一脸虔诚地摇着签。   素妍提裙磕拜,白芷递了香。   月老宫西窗之下,摆了张桌案,置有两张太师椅,其中一椅上坐着个年轻男子,戴着纶巾,握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江诗恩拿了签递给他。   年轻男子看过,“一百零三号上签。”拿了本书,细细地翻看起来,照着书上抄录好两句诗,递给江诗恩。   贴身服侍的丫头是沈氏派给江诗恩的,道:“顺小姐,得寺门外才有解签的居士,这是要给钱的,命好的一、二两银子,若是不好的,分文不取。”   江诗恩惊道:“一、二两银子,这么多?”   “遇上大方的,打赏五两银子的都有呢。”   江诗恩今儿出门可没带这么多,只带了一两多零碎银子,还是准备添香油钱的,幸好之前把三钱零碎银子给添了,还剩一两银子,她看着签文,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找人解签。   盼儿也得了张签文条,问道:“顺小姐,你是什么签?”   江诗恩笑道:“是上签。”   盼儿皱了皱眉,“哦”,她竟得了支上上签,上面的签文理有意思,“无心插柳柳成荫。”见江诗恩上竟是一首小诗,“你这个还好,我这个只得七个字。”   江诗恩低声道:“听丫头说,庙会上有解签的,命好得一、二两银子,这也太贵了些。”   盼儿也吓了一跳,“真够贵的。”   江诗恩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不解了,“不如回城找人解签。幸许便宜些。”   正小声商量着,张锦瑟走了出来,骂了句“土包子”,“命好是你的福分,难道命好也能讨价还价,亏得你们也是名门小姐。”   说得二人面红耳赤。   江诗恩咬咬牙,还是决定就在寺门外的庙会里找人解签。   柔儿也求了一支,不过是在观音殿里求的,是问平安的,是支中上签,兑了签文,跟在盼儿身后。   素妍见她们一溜烟都跑了,低声问锦绢,“我离开之后,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锦绢吐了口气,“原是极好的,我去了双河庄两回,也见到了他,他对我一直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五月初八,收到我爹从冀州寄来的家书,大姨娘特意来寻我,说是明春各地正五品官员有女儿的人家,每家出一人入宫待选,偏我正在其间,又合了十三至十七岁的年纪,更未许配人家。大姨娘不许我再去双河庄,要我安心在文忠候府学规矩、才艺。”   ps:   推荐:浣浣的繁体书《神探皇妃》,现已由蓝袜子出版社出版上市,全本五册,请大家踊跃购买!简介:他是北齊的太子宇文昊,一生注定有無數的女人,不會因任何一個女人而駐足。在世人眼裡冷酷無情、剋妻剋女人;在陳夕榕面前,他更是霸道強勢、固執高傲,彷彿世間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在北齊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攤上這樣的闊主,送他妻妾如雲,她就打算開溜,宇文昊卻冷聲低吼:「本殿下告訴妳,妳送一個女人,本殿下就殺一個!」   ☆、486 美人赋   难怪素妍瞧锦瑟,对锦绢似乎亲近了许多,许是知晓锦绢明春便要入宫,故而百般讨好。若在过往,哪里会一口一个大姐姐地唤着。   素妍问:“都学了什么?”   “读书识字,熟背《女德》、《女容》,还有女红、厨艺。”   “旁的呢?”   “大舅母说,学好这几样,就算入了宫,只要安分守己,自保就够了。在宫里那样的地方,容貌、才学太出色未必是好事。傅右相的侄女原是要入宫为妃的,却突然就赐婚给十一王爷了,听说是个长得极美的。由此可见,当今皇上并非好色之人,重德行胜过才学,重才学胜过容貌。”   素妍面露惊色,“傅小姐许给十一王爷了?”   “听说婚事办得急,今日就要成亲。傅家连嫁妆都来不及准备呢,昨日黄昏才送了帖子入府,大舅母、二舅母都备了贺礼,二更前就送到傅家了。昨日二更十一王府的喜帖也到了,我们出门的时候,大舅父、二舅父结伴去十一王府吃喜酒呢。”   素妍心想:杨云屏定是把话细细地告诉了新皇,新皇到底是信了,这才下旨赐婚,让十一王爷迎娶傅小姐。   头天议亲,次日成亲,当真前所未有的快。能这么快的,素来都是纳妾。   盼儿、江诗恩几人出了寺门,便看到两条交叉的街道,两侧不是店铺,而是一家接着一家的小摊,卖胭脂水粉的、兜售姑娘戴的绒花、银钗的、还有卖字画的;蹲在地上,卖着筐里果蔬的;亦或提着篮子,卖鸡蛋的……五花八门,热闹不已,商贩的叫卖,顾客的讨价之声不时传来。   另有几张桌案显得异常抢眼,旗幡上写着“解签批命”、“不准不收钱”、“半仙算命”林林总总。竟有七八张桌子。   盼儿问江诗恩,“哪个好?”   张锦瑟携着丫头,在写有“不准不收钱”的桌案前焦下,“算命的!给我解签。”   盼儿站在几张批签案前,扫了一眼。往“半仙算命”走去。只看到一个灰色的背影,站在案前,她伸颈一望。灰衫男子正坐在阴影里看书。柔声道:“算命先生,帮我解签。”   听到说话声,男子转过身来。   见是一个打扮得体的富家小姐,容貌妍丽,举止得体,男子微微一愣。   盼儿也没想到这个自称半仙的算命先生,居然会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立时蹙着眉头,“你真会算命?”   男子肯定地道:“自然。”   盼儿从未见过这么年轻的算命先生。相貌俊朗,衣着一袭的灰袍,头上裹色灰色纶巾,之前听人说这里解签很贵的,她今儿抽到的是上上签,低声道:“你解签收多少钱?”   男子比划了两根手指头。盼儿倒吸了一口气:“少些如何,这也太贵了。”   男子摇了摇头,“二十文,已经很少了。。”   不是说得一、两银子么,他竟只要二十文。   盼儿以为自己人听错了。没错,他比划就是两根指头。   她掏出字条,递了过来:“那你帮我看看,‘无心插柳柳成荫’!”   年轻的算命先生接过字条,蹙眉看过,“小姐求的平安还是姻缘?”   一边的服侍丫头有些不耐烦,“是姻缘。”   男子道:“小姐这可是好签,小姐的姻缘天定,勿须刻意寻觅,只能得遇良缘,只是得……”   他的话没说话,看到一个眼熟的少女移了过来。   张锦绢的丫头一脸怒容奔了过来,伸出指头大叫:“是你!你是那个……双河庄的刁民。”   盼儿一脸惊色,“他不是算命先生么?”   丫头大叫,“他算哪门子的算命先生,他是骗你呢。盼小姐,你被他骗了,这家伙最是可恶,专干一些坏事,带头闹事、挖河渠不说,还骂我家大小姐。”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也能碰上熟人,还知晓他是骗人的算命先生。   每逢初一、十五,过来摆摊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丫头道:“来人,这家伙是骗子,快抓骗子。”   不等她张罗人来,男子一溜烟就消失在人群。   盼儿四下张望,想寻回自己的那纸签文,哪里还有签文的影子,连算命的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江诗恩问锦绢的丫头,“他真是骗子?”   丫头道:“当然,我对他太熟悉了。是双河庄下庄人,去年春播时,皇城久未下雨,我们上庄挖渠引水,他竟带了下庄的村民把我们庄子的河渠给掘了,大小姐和庄头险些被他给气死……这家伙最坏了,无恶不作,什么事都会干。居然还羞辱我们大小姐,说大小姐不懂百姓疾苦、胡作非为……”   说到此人,丫头恨不能剥了他的皮。   盼儿没了签文,解不成签。   江诗恩的签倒是好的,被解签的居士夸赞了一番,江诗恩付了一百文钱,居士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表示恭贺。   盼儿拉了江诗恩去一边,“刚才白芷姑娘说,我们可以在庙会上玩上半个时辰,在庙里吃了斋饭就回去。”   素妍敬了香,在神佛殿里转了一圈,心境平静。   曾以为张锦绢是个不俗的,到底在家人和权势面前低了头。更重要的则是祈粟对她并无半分好感,见一次还恶言恶语羞辱一次,有些事是人力不可更改的。   近午斋时,众位小姐携了丫头回来,斋菜很简单,一盘豆腐,一盘凉拌萝卜,还有一盆子白菜汤,小姐丫头吃的一样。   锦瑟一瞧就没了胃口,倒是喝了一碗白菜汤。   其他几人,和着素妍都当成寻常一般吃了碗米饭,虽不能全饱,倒是都吃了个半饱。   上了马车,素妍依在车壁上阖目假寐。   锦瑟说着自己求来的签文,又被解了好签,今儿给解签的算命先生给了二两银子。   锦绢微微含笑,“你是富贵命。自是该多给些的。如果贾公子又得中解元,要是母亲和父亲知道了,也会替你高兴的。”   锦瑟越发高兴,讲起贾家的事来,这许多事还是她听大太太沈氏说的。   正小声地说话。只听传来童英的吆喝声:“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总跟着我们?”   从天龙寺一出来。有五个锦袍少年一直跟在后面,每人骑着一匹骏马,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他们快,他们也快;他们放慢脚步,他们也跟着慢下来。   一个带头的男子抱拳道:“在下乃是皇城书院的学子,敢问大人,这可是文忠候府的安西郡主?”   他们是冲着郡主来的?郡主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们久闻郡主美名,想结识郡主,并无恶意,只是仰慕得紧。”   一群不死活的家伙。可知安西郡主是许给左肩王府琰世子的。   童英厉声道:“郡主岂是你们能结识的,休要跟着,再跟着别怪在下不客气!”   后面有学子放声大诵:“皇城有美人,遗世而独立。一顾惊鸿姿,二顾相思起,三顾肝肠断……”   素妍突地忆起今日悟觉大师说的话。   他所说的麻烦。莫不是就是这些读书人。   唐观……   那是他写下的《美人赋》,到底有人将那首歌赋与她牵连到一处。   她不忌旁的,却不想累了今日同行的几位小姐。心下一阵纠结,素妍喊了声:“停车!”   童英策马而至,立在马车旁:“郡主有何吩咐。”   “让几位小姐乘丫头们的马车。几位丫头乘第二辆马车。”她停了一下,“青嬷嬷、白芷与我共乘一车。分作两路,一路护送小姐们先行往城北回府,一路往城南回府。”   张锦瑟惊呼一声“小姨”。   素妍正色道:“我担心今日有麻烦,按我说的做就是。”   张家姐妹下了马车,上了丫头们乘的小马车。   白芷与青嬷嬷与上了素妍的马车,护送的下人们分作两路。   后面跟着的少年,看着化成两列队伍,也化成两列追去,追往城北的那列,很快回来,大声道:“问过了,上面马车上没有安西郡主。”   几个逾加肯定,现在往城南的车上坐着素妍,越发跟得紧。   有人嬉笑着朗诵《美人赋》。   白芷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唐观,郡主一片好心,他反如此羞辱郡主。奴婢……饶不了他!”   不过是一首词赋,近来在皇城广为流传,随着《美人赋》一起传扬的,还有人们的猜想,被视为皇城仙子的安西郡主与晋阳才子唐观的那段风流佳话。唐观更是大胆的对外承认,这首《美人赋》就是写给他心仪女子的。虽然没说是安西郡主,但还是有好事者认定就是。   素妍随父母回晋地省亲,唐观埋心苦读竟不远千里来到皇城,亦在文忠候住了十余日。   马车驶入皇城,兜转环饶间,驶入兴旺里一带,行得越来越缓慢。   青嬷嬷挑帘问道:“怎么回事?”   童英答道:“禀郡主,前边路口聚了二十多位学子,把去路都给堵死了。”   素妍吐了口气,她这里前路难进,也不知锦瑟她们几人那儿如何。   白芷往车外望去,巷口处站着几列皇城、鹿鸣两大书院的学子,去路被人堵住了。“今日不是乡试放榜之期么,学子们怎聚到这儿来了?”   童英摸不着头脑,他们似一早约定好的,有五名学子骑马相随不说,如今要往兴旺里去,前路亦被其他的学子给堵住。   ps:   继续推荐:繁体版书《神探皇妃》,全本5册,1-2册已经上市,港台地区部分书店有售,亲们还可登录喵喵工作室(蓝袜子出版社)官方网站购买!感谢关注浣浣,关注《家和月圆》的读友大人们!   ☆、487 相思成疾   (483章和484章早前内容重新,原因是漏传了483节的内容,现在已经改过来了,向各位亲致歉!!)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都汇聚在马车上,原本尚有退路,偏后面被那五名骑马的少年给围堵住,前不得,退不得,唯有困于其间。   “素闻郡主艳倾天下,我等乃是皇城书院的学生,并无不敬之意。郡主才华横溢,又是朱武先生的得意门生,我等皆心生敬慕……”   说她艳倾天下?   素妍怎么觉得,这是形容别人的。   说她才华横溢,她不过是有三两样拿得出手的技艺罢了。   白芷气急出了马车,看着堵了去路的众学子,虽只二十多人,却密密站在路口,阻挡马车去路。有皇城书院的,还有鹿鸣书院的,亦有今日入城看榜的书生、秀才,更有几个衣着得体,胆子大得让人发火的学子,一脸仰慕,抱拳相迎。   白芷厉喝:“尔等好大的胆子,你们是想堵住郡主的去路么?”   有书生道:“姑娘息怒,还请姑娘通禀郡主。着实是晋阳才子唐观因郡主相思成疾,日夜唤着要见郡主一面,我等于心不忍,故才如此。”   “唐观……病了?”   来人应答道:“是!三日前卧床不起,昏迷之中,一直念着郡主。”   又有人道,“我们乃皇城书院的学子,着实不忍看他如此下去,想请郡主前往探看。几日前。唐公子便想入文忠候府,却被府中的几位老爷拒绝。唐观难以得见郡主,竟相思成疾。”   唐观离开江家不过半月,如今竟是病了。   素妍听到“相思成疾”时,没有不屑,亦没有不信,情到真时。她也曾疯狂过、痴迷过。“义济医馆有良医数人,还劳驾公子将唐先生送往医馆医治。”   来人道:“我们亦劝过,可唐公子说什么也不肯去,形容缟枯,只想再见郡主一面。我等昨日递帖子到文忠候府。皆是被拒,万般无奈,只得想了这个法子。”   青嬷嬷轻呼一声“郡主。”   素妍心潮起伏,见,只怕往后有数不清的麻烦,置宇文琰的颜面何在?   不见。明知唐观重疾在身,却无动于衷,她心里亦过意不去。   唐观看似无情。不理事世,实则最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所有的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可有笔墨?”   车外有人递来文房四宝,白芷取了车上的茶壶。滴了几滴,砚磨成墨,素妍沉思片刻,挥笔写了一封信,滴蜡封好,交予白芷。   车外的学子接过书信,看着上面漂亮的字体。“唐观先生敬启”几个跃入眼帘,在她的眼里,敬重唐观,尊为先生,就如唐观唤她“先生”一般,这是惺惺相惜之情。   白芷欠身行礼,“有劳公子将此信转与唐观先生。”   带头的学子并未接书信,而是道:“不知郡主能否移驾皇城书院,见见唐观,了他心愿。”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但传到素妍的耳里,却得百般思量。   这么多人来见她,皆是为了要她去探望唐观。   素妍静坐马车,正待开口,青嬷嬷抢先道:“郡主,不可!传扬出去,郡主如何做人?”   她是文忠候府的千金闺秀,不是风尘女子,不需要将自己的容貌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与宇文琰亦有婚约,这个时候就得谨守规矩,于深闺待嫁。   素妍从袖中掏出面纱,蒙在脸上,“小女实难从命,还望各位学子、公子,莫要为难小女。”她撩起车帘一角,与童英交换眼神。   童英会意,当即派了一名护卫去寻宇文琰。   领头的学子道:“还望郡主念在唐观一片痴情的份上,见他一面。这些日子,他为郡主作下《美人赋》、《相思六首》,字字句句情深一片,便是我等男儿读过都颇是感动。‘春蚕到死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唐观对她的情,唯有死,唯有成灰方是尽头。   他又哪里知道有时候人的感情,虽未死,却亦能心死。就如她对曹玉臻,被伤得彻底,一旦伤得彻底,不是喜欢,而是厌恶;不是眷恋,而是怨恨。   童英大喝一声“大胆”。   这是要胁,如果不见,他们就堵在这里不散开。   素妍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惹出这等祸事,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今儿的事,甚至都未曾结识过唐观。   对于唐观的结局与后来,她几乎是没有印象的。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素妍静坐在马车内,四名护卫死死地护着马车,不让人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还有人的高喝声:“大胆学子,竟敢围困当朝郡主,还不速速散开!”   无人应答。   马车外传来童英的声音:“启禀郡主,是琰世子带人到了。”   宇文琰一袭武将打扮,身上披着一件蓝底白蟠龙纹的斗篷,气宇不凡,挥着宝剑,厉喝:“速速散开,否则休怪本世子‘聚众闹事’罪将尔等关入大牢!”   带头的学子不为所动,抱拳道:“琰世子,我等并非闹事,而是真心恭请安西郡主前往皇城书院探望生病的唐观唐公子。”   宇文琰在宫里听到消息,带了十几名金吾卫赶过来,“可笑!有人生病,送往医馆,或寻郎中,找郡主何干?郡主不应,尔等就拦住去路,挡住退路,这是想干什么?想逼迫郡主前往探视?”   素妍听到他的声音,心头撒满温暖的阳光,低呼“千一”,挑起车帘。宇文琰一脸肃色,冷冷地怒视着前后的学子,“本世子命令尔等立马让开道,否则,别怪本世子下手无情。哼,亏得尔等还是读书人,可知安西郡主乃是本世子未过门的妻子,你们聚众为难她,便是为难我!马上散开,我数到七要是无人退让,便有请各位到牢里呆上一阵子,如何?”   他说数就数,听他张弛有度地数着:“一、二、三……”   随宇文琰赶来的金吾卫,个个严整待发,已做好随时准备拿人的样子,更有人取下了马肚袋子里的绳索。   终于有人动摇了,为了替唐观求情,反惹了当朝权贵,坐牢事小,误了自己的前程事大。走出队列,闪到石巷墙根下,一个离开,两个避开、三个也走到墙根下。   最后,只剩下一个年轻男子,依旧静立街道中央,固执地抱拳道:“请郡主前往探望唐观。”   她不能陷自己于两难的境地,她甚至猜到了宇文琰会来,所以即便在路口等了一个时辰未动,她等的就是宇文琰的前来。   “公子当真为难我了,与其要我前去,你们不如求琰世子,他若同意,我便去。”   宇文琰没想素妍把问题推到自己身上,高声道:“你何必理这些无聊之人。我送你回府,本世子倒要瞧瞧,还有谁敢以下犯上,阻人去路!”手握着宝剑,剑未出鞘,眉宇间流露出浓浓的杀气:你们再来试试看,不要以为本世子不杀人的。   素妍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马车在石巷上行驶中,传出“扎!扎!”的声响。   身后,传来带头学子不甘的声音:“郡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想真的害死唐观么?一代才子,一身傲骨,竟要生生因情而逝,郡主还能夜夜安寝,良知安泰吗?”这是一个带着责问,带着怒斥的声音。   唐观离开文忠候府才多久,怎的就病得如此沉重。   是她诱他离开晋阳,是她鼓励他来到皇城……   如果他真的就此殒命,她难逃其责。   素妍挑起车帘,看着一边行走的宇文琰,他俊美的侧面映入眼帘,“千一”她低沉而轻柔地唤着。   宇文琰侧头看着她,“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你上马车来,我想和你说话。”   他心花怒放,当即抬手,马车停了下来,他跃下马背,又上了她的马车。   青嬷嬷与白芷将脸转向一边。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素妍拉着他的手,自然地将头依在他的胸膛,“知道么,就在之前,我一直在想,只要我咬住不答应,你一定会来,把那些猖狂的学子赶走,送我回家……”又往他的怀里扎了扎,似要就此埋在他的怀里,哪儿都不去,就这样与他相依着,“千一,你陪我去一趟皇城书院吧。”   她对他的温柔,那深情的凝望,全都是为了想要去探望另一个男人。   宇文琰猛地推开素妍,瞪着眼睛:“你不会真对他动心了吧?”   “千一,你说什么傻话。在我心里,从来都只你一个,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么?如果我真对他动心,不是更应该瞒着你么。我告诉你实话,是想让你知道,唐观虽然有时候行事让人生烦,可他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我也不想有人因我误了性命。”   她是自私的,也许是冲动的,无论是怎样的,但她在守护家人平安的同时也想要保护好自己。就算是逆流行舸,也不能让自己受到太大的伤害,她要努力将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她满是期盼,用无法抵抗的目光凝视着他。   宇文琰只觉自己就要沉溺在她的目光里,随着她一起化成春水。   这样的殷切,如此的炽烈的温柔,令他无法回拒。   ☆、488 相思疾   素妍面露愧色,她为了保护自己免受人言冲击,竟利用了他,但她在认定他的那天,也只想嫁他一人,仅他一人。“我知道,要你陪我一起去,这是为难你。可是千一,我们是要做夫妻的,要携手一辈子,我让你陪我,是对你的信任,是对你的依靠。你不陪着我,我没勇气去。有你陪着我,我心里更踏实些,我想让天下的男子看看,我江素妍未来的夫君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他拒绝吧!   他很想拒绝。   看着怀里的她,这样的小鸟依人,这样的令他沉醉,也至根本没有反对的力气。   “唐观那混蛋,写了那些乌七八糟的诗词坏你名声不说,你还要去看他,我……真想一剑杀了他才好。”   素妍抬手搂住他的脖颈,“我也生他的气,想想他也怪可怜的。他真是一个苦命的人,不如我的命好,我喜欢男子一心一意地想着我,而他喜欢的人,心里压根没他。”   表面上看,是在她的命好,实则把宇文琰给夸赞了一番。   宇文琰心情大好,“我们这样去,妥吗?”   “你和我乘马车,让童英和白芷去备上一些鲜果、茶点礼物,再令童英就近寻了郎中,我们一起去瞧他。这样一来,更显你大度过人。”   宇文琰伸手刮了她的鼻子,笑道:“好,我都依你。”   “千一,谢谢你能体谅我。”她笑着依在他的怀里。   青嬷嬷落在眼里,这个样子。哪里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分明是新婚不久的新妇。   看他们俩的样子,一个自然地依偎,一个随意的搂着,这样亲密的举动,青嬷嬷越瞧越觉得不是一次、两次。这么一心,她心重重一沉。老天,她家郡主该不会和琰世子做了那种事吧?   宇文琰当即下令,着人按照素妍所言着办。   青嬷嬷见他们调转马车,忙道:“此处离兴旺里不远,我走一截就回府了。这么久没回去,怕老太太着急了。”   素妍道:“也好,嬷嬷且先回去吧,等我和千一瞧完唐观就回府。”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宇文琰,“今儿又是你当差么?”   青嬷嬷下了马车。   再瞧下去,她就受不了。都道九公主和传达四爷浓情蜜意,瞧瞧自家这位郡主,比那两位还过。   宇文琰笑道:“上次你回皇城。我与他换了两日,今日本是他当值的,说是要回府陪六公主过节,他已五年没陪六公主过中秋了。与我换了一日。”   马车里,只他二人,素妍伸手,覆上他的手,“你心真好。”   “今晚不能陪你过中秋,你不恼我?”   素妍摇了摇头,“明年你会陪我过中秋。”   他抬手握住她的双肩。轻吻着她的额头。   待马车出了巷子,散去的学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   领头的学子很是气恼,“说好了要帮唐观的,你们一个个太没意气了,被人一吓,退闪两边……”   有人大叫一声:“安西郡主的马车回来了!”   众人回头,巷子里驶来一辆马车,正是之前那辆。   韦雄道:“琰世子与郡主同往皇城书院探望唐观。”   有人欢喜地大叫起来,仿佛是他们胜了,很快有人就回过神来,这个结果好像与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皇城书院座落于东城门外二里处的山凹里,依山傍水,很是清幽,远远望去,如一座气势不俗的公候府邸。第一藏书楼便位于皇城书院的东侧,那是一座建有三层的书楼,是单独的大院子。   马车驶入书院,穿过几道大门,来到了学子们居住的院落,在一座院子里停了下来。   早有好奇的异地学子闻讯赶来,围在院子外面瞧热闹。   素妍面蒙轻纱,下了马车,与宇文琰并肩往唐观的房间而去。   有学子早早禀报了唐观,卧在病榻的唐观艰难地半坐起身子,待看到门口移来的年轻男女,女子是素妍,男子却是一袭武将打扮,威风凛冽,如同天神猛将一般,真真是仙侣璧人一般。   越是天作之合,唐观越是难以自抑,心莫名地疼痛着。   宇文琰道:“听说你病了,我与安西来瞧瞧你。请了皇城最好的郎中来,让郎中给你瞧瞧。”他打了个手势,白芷与童英进了房子,将鲜果、茶点都礼物堆放在案上,“这是我与安西的一片心意,还请唐公子收下。”   郎中进了屋子,给唐观诊脉。   唐观心情繁复,不知是打击,还是别的,不敢再看素妍,每望一眼,都痛彻心扉。   他喜欢她,尤其是看到了她书法丹青,听到了她的琵琶之音,得晓了她的棋艺不俗……到了皇城,听说了关于她太多的事,知晓太多,便越难放下。   郎中诊完了脉,素妍问道:“唐先生的病如何了?”   “回郡主话,唐先生是寒邪侵体,染了严重的风寒,在下开一剂药,熬药服下,两日后就能见效果。”   那些学子,一个个没事干,非说成是唐观相思成疾。   这边正说话,有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抱拳一揖:“见过琰世子、安西郡主。”   宇文琰审视来人,自己并不认识,倒是对方似认识他们一般。   素妍道:“这位是晋阳曾驰先生,是玉梅姐姐的叔父。”   宇文琰听素妍提过曾玉梅的事,颔首点头,“曾先生客气了。”   曾驰见一面坐着郎中,正在开方子,轻声道:“唐公子的病如何了?”   郎中道:“染了风寒,此次皇城染此风寒的人极多,多是相似的症状。吃两剂药就能痊愈,近来天气转凉,还得多注意穿衣物。今年的皇城,似比去年要冷些。”   曾驰道:“唐公子两日前就病倒了,死活不肯请郎中,还发烧说胡话。”   郎中开好了方子,双手递到素妍面前。“还请郡主过目。”   这郎中竟是几月前素妍从太医院罚往义济医馆的那位,她微微一笑,“太医在义济医馆可习惯了?”   “托郡主的福,已经习惯了。”   素妍看了看方子,虽在是药。对唐观的病也知晓得七七八八,微微点头,“甚好,就依太医的意思抓药。”   曾驰道:“我找个学子跟着过去取药。”   “这里有曾先生照应,我和琰世子就放心了。”素妍走到榻前,看到半月未见就瘦了一大圈的唐观。哪有风寒瘦得这么厉害的,显然是他有了心结,他该是明白。她和他到底不是一路人,既然选择了宇文琰,她便不会返悔。“唐先生还得保重身子才是,没有好身体。如何做学问。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与琰世子先告辞,你安心养病。”   唐观望着面前的佳人,面蒙轻纱,姿容隐绰,更显清丽无双。心头一痛,翻身跌在床下。素妍轻呼一声,白芷已经抢先将他搀住。唐观却推开白芷,仰头望向宇文琰:“琰世子,在下对江先生一片痴情,能否请琰世子回避,在下想与江先生说几句话。”   宇文琰微微一笑,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唐公子不知道安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么?”他大踏步走近素妍,将她揽入怀里,宣布着她的所有权,笑容里含着情深,“该回避的人是唐公子,而非本世子。唐公子所言恕难从命!”他轻捏着素妍的手,主意已定,“告辞!”   二人双双离了房间。   屋里,传出唐观痛苦难耐的声音,是叹息,是不甘,是痛苦,是沉沦……   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只有他独自品尝着这份苦痛挣扎。   这样的她,是不是太过残忍?   素妍跟随着宇文琰的步伐,出了院子,上了马车。   待出了皇城书院的大门,宇文琰长长地吐了口气,“姓唐的真是不知好歹,我们去瞧他,竟要我回避,哼!他以为自己是谁,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竟要我回避。”   她的心,唯宇文琰一人。   为什么看到形容枯缟的唐观,会忍不住的心疼,心生怜惜。   还记晋阳时,月夜下偶遇,他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唐观的如玉风姿,流露在气度中。   宇文琰是如玉美男,展露于他的容貌之中。   他们是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举止得体,谦谦君子;一个又是这样的真切,会吃吃小醋,发发小脾气,却又这样顺着她。   宇文琰见素妍心有所思,立时不悦,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   “真没想什么?”宇文琰反问,“是不是那样的唐观让你心疼了?他患的不仅仅是风寒,还有心病。”   “千一。”她低低地轻呼,千言万语皆难出口。   宇文琰却是气恼非常,“你还要我怎样?你让我去瞧他,我去了,甚至怕有流言传出于你不利,我让郎中说假话了,你……”   素妍却吃吃地笑了起来。   宇文琰越发生气,偏她笑得百媚横生,阳光明媚,“不成,再这样下去,指定没好事,我们的婚事得提前。”   “为什么……”   他霸道地移坐到她的身边,郑重其事地道:“你若反对,是有旁的主意,你不嫁我要嫁谁?莫不是唐观?他对你有心,才华横溢,连朱先生都说是难得一见的才子,他的字写得比你三哥还好,他的诗词别具一格,如今皇城学子里欣赏他的大有人在,否则那么多的学子,为什么替他出头。”   她千方百计地,不想与记忆里崔珊的姻缘一样,最初甜蜜,不过三两年,崔珊与宇文琰便貌合神离,即便后来好了,可彼此眼里再无情意。他们在旁人面前,依旧是恩爱夫妻,而她却在天龙寺的庙会上看到了眼里全是讥讽的崔珊,用笑来掩饰冰冷的宇文琰。   ☆、489 中秋家宴   曾经的他,与崔珊是在秋天时成的亲。   她不知宇文琰后来与崔珊发生了什么,但两个人到底是没有最初的真情。   素妍一阵支吾。   宇文琰道:“我不想再等,当今皇上、十王爷、十一王爷、徐成熙与我同龄,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都成亲了。”   素妍垂下头,忆起在天龙寺时,悟觉大师那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叫她不要与天意相抗。天意要她今岁成亲,她就不能拖延到明年去。   她闭阖着双眸,心里纠结着。   她抗争的是宿命,还是她心下已知的结局。   如若,她的命运与崔珊互换。崔珊走上她最终的悲惨命运,她是否会与宇文琰在几年后貌合神离。   宇文琰正视着她的目光,抬手摘去她脸上的面纱,认真地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你十八岁以后?皇城的官家小姐哪个不是一到及笄之龄就出阁的……”   告诉他:我怕。害怕最终的冷漠,害怕明明已成陌路,却要继续在世人面前演戏。   素妍移开视线,他霸道地捧着她的脸颊,强迫她与自己目光对视。   “弱水,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甘心的,非得要等到十八年后再成亲,难道……你心里没我。”   素妍忙道:“不,我心里有你,我是害怕。”   “怕什么?”   “害怕一旦成亲,你就不再喜欢我。你们男子,得不到的都是好的,一旦得到就弃如弊履。”   他皱了皱眉。“你怎会如此看?”   曹玉臻的情话有多动人,对她的伤就有多深,一旦反目,她只是他平步青云路上的一枚棋子。   她只是不愿再受伤害,不愿再饱受冷漠。   她在心下问了自己无数个“怎么办”,真的无法再拖延。   她闭了闭眼睛,咬咬双唇。“婚期不要订在九月,这样……太急了些。今年江家已办了四桩喜事,三回婚礼。”   崔珊嫁给曹玉臻,是在今岁三月初二,同年同月同日她也曾嫁给了曹玉臻。所以。她不要与崔珊一样,也在同年的秋天嫁给宇文琰。   她时常有一种错觉,自己这一段看似美满的姻缘实则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   白芷见素妍松口,颇是意外。   宇文琰则是笑容满面,“听说江传业与曹小姐定在九月十六,过完中秋佳节。江家大房的人就该忙碌起来。”   素妍少有过问家里的事,这些事自有虞氏与沈氏、慕容氏去打点。   宇文琰扬了扬头,“江家九月要办一次喜事。我们的不能定在九月,十月如何?十月怕是没什么好日子,冬月呢?腊月呢……”   白芷见他喃喃低语,不由笑了起来。“琰世子不回宫里当值了么?”   宇文琰这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停车!”   他跳下马车,上了骏马,带着自己的十几名金吾卫,朗声道:“章英、韦雄,你们俩得平平安安地把郡主送回文忠候府。”   “是!”宇文琰调转马头。“弱水,明日我回家与父母商议后,就派官媒上门订婚期,今晚就去找钦天监,让他们帮忙挑几个好日子出来。”   他纵马飞扬,风拂起他的斗篷,鲜衣怒马,真真像极了天神猛将。   素妍透过车帘,静静地眺望着他的背影,面上表静,心里却挣扎不已。   白芷笑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喜事将近,要是老太太知晓,指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马车驶进兴旺里,天色近暮。   如意堂里,青嬷嬷正与虞氏回禀素妍在马车里与宇文琰亲近的举动。   虞氏听得双眼瞪大,颇不敢相信,“妍儿……妍儿依在琰世子怀里?”   田嬷嬷蹙着眉头,昔日九公主是女扮男装,四爷江传达不知是女儿身闹了出笑话。可这回不同,宇文琰知道素妍是女子。   青嬷嬷道:“琰世子听说有学子阻路,就从宫里赶了来,本是一肚子的怒火,竟被郡主三言两语就给劝服了,还乖乖地跟着郡主去皇城书院探望唐公子。啧啧,瞧二人亲近的模样,老奴心里犯迷糊……”   虞氏心里想到柳飞飞和江书麟的事,他们俩没等成亲就在一起了。素妍要是再闹出这种事来,江家的颜面何在。   田嬷嬷道:“青嬷嬷,你不是一直跟在郡主身边么?郡主做了什么事,你最明白。”   “田嬷嬷这话说的,老奴再跟着,也不是时时跟着、日日跟着,郡主是什么人?是老奴跟得住的么。今日瞧他们俩那般模样,老奴也吓了一跳。”   虞氏倒吸一口寒气,“妍儿是个知事、懂理的,你们莫要乱猜。”   不会的,素妍定不会如柳飞飞那般,做出那等出格之事。   虞氏宽慰着自己,心下没底,女儿是她的,可到底是孩子大了,有自个儿的想法。   张锦瑟遣了丫头到如意堂问素妍回府了没有。   见一边站着田嬷嬷,丫头也没问出口,只当是回来了。   盼儿也派了丫头过来询问。   几拨人打发的丫头离开不久,有二门上的人来禀:“老太太,郡主回府了。”   素妍派人去如意堂禀报了一声,自己则回得月阁,沐浴之后换了身干净衣衫。   今儿正值中秋佳节,皓月当空,星稀月朗,是难得的好天气。   中秋宴摆设在聚客厅,又是满满的好几桌,按照辈份尊卑入座。   众人刚坐下,有李府、曹府、何府、沈府……送月饼的下人过来。   虞氏问大太太沈氏:“我们府里的中秋礼可派人送出去了?”   大奶奶张双双笑道:“祖母放心,我们府里今儿一早就派人送了。”   昨晚,大厨房的厨娘、婆子忙乎了一宿,做了好几样月饼,饼馅是由沈氏和慕容氏二人亲自调拌的,甜的、咸的皆有,有五仁的、肉酥的、素菜的、蛋黄的、豆沙红枣的五种味道,大的有大盘子大小,小的如同小碟大小,上面印着“团圆和美”、“富贵吉祥”等词字,统一摆放到聚客厅外头院子里的桌案上,案上奉着香烛,要先敬个天地方能再食。   三太太何氏因育下孪生女儿正坐月子,只江书鹏带了一双儿女前来赴家宴。   九公主近来看见什么都嘴馋,看到各式各样的月饼,又有各府回赠的中秋节礼,竟有十几样月饼,吞着唾沫,一脸急切的直着江传达。   传达似变法术一般,从袖子里掏了一只五仁月饼,巧妙地塞到她的手里,九公主望了眼桌上,并不见有少,笑了笑就吃起来。   正吃得香,大房长孙江奇峻跑了过来,站在一边巴巴儿地望着九公主,用手指道:“五婶婶贪吃,家宴还没开始,你就先吃了。”   那稚嫩的声音,说得九公主顿时颇是尴尬。   江传达道:“峻儿,那是点心,不是月饼,你且数数桌上可有少的。”   江奇峻伸出指头,开始数着供案上的月饼,层层叠叠好几层,他又哪里能数得清。他想告诉张双双、沈氏,偏她们一笑置之,只作不知道。   丫头、婆子们鱼贯进入聚客厅,将几张桌案摆得满满当当的。   虞氏与太太、奶奶们在一边的小憩厅里说话,男人们则在后憩厅闲聊。   田嬷嬷打起帘子,看了眼小憩厅里坐得满满的太太、小姐们,笑道:“老太太、大太太该用团圆宴了。”   虞氏抬了抬手,做了个“知道了”的动作,对大太太沈氏道:“今年拜月,你带了太太、小姐们去,我且偷回懒。”   沈氏应声,携了慕容氏、柳飞飞、张双双等几个做了妇人的女子站在供案左侧,素妍为尊,自领了张家姐妹、虞家姐妹等立于右侧,青嬷嬷高唱着:“一谢上苍,和家如月团团圆圆。二谢神灵,今年庄稼大丰收。三祈上苍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举家和美……”   众人拜完了月,大太太一声令下,丫头们将月饼分移到几张桌案上。说说笑笑地落座,彼此说了几句吉祥话儿。   江舜诚道:“我很高兴,今年的人多、热闹,开宴!”   孩子们吵着要吃月饼,做父母的偏不肯给,尤其是张双双,束着峻少爷,道:“吃了饭再吃月饼,又不是没得吃的,你吃了月饼,回头该不好好吃饭了。”   偏奇峻之前瞧九公主吃月饼,干巴巴地望了许久,这会儿再不肯吃饭,非要拿到月饼不可,扁着小嘴,什么都不肯吃。   三奶奶李碧菱道:“大嫂且给他一个月饼,小孩子哪有不嘴馋的。”   张双双皱了皱眉,“每日吃饭你是不知道,跟劝小祖宗似的,偏不好好吃。这月饼一吃,又不吃饭。睡到半夜,要吵饿,半夜进食是要积食的对身子不好。”   李碧菱未做母亲,这些日子最想的便能怀上孩子,偏这个月又没怀上。“我瞧他和三叔父家的传俭是差不多大小的,不如他们在一处玩。”   张双双道:“他和俭儿呆一处,就没一日不打上几回的。俭儿挠伤了他我心疼,要是他伤了俭儿,三太太就更心疼了,再不许他和俭儿呆一处。”   想想都让人头疼,一个儿子没个玩伴,整日吃饭都让人犯愁。   九公主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道:“峻哥儿,待五婶婶给你生个弟弟,到时候你领着弟弟玩好不好?”   ☆、490 折寿占卜   奇峻应得份外爽快:“好!现在五婶婶就给我生。”   几个人笑了起来。   李碧菱道:“哪有说生就生的,再过几个月,你五婶婶家的弟弟就出生了,到时候陪你玩。”   奇峻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李碧菱的肚子,又看看九公主的,转而将目光移到肚子滚圆的柳飞飞身上,“三婶婶什么时候替我生个弟弟玩。”   这一直是李碧菱最沉的心思。   江传远不急,江书鲲夫妇也不急,可李家人月月遣人来问。而李二奶奶更是一月问是两三回,问她小日子来了没。李二奶奶本是个大咧直率性子,自打李碧菱出阁,就在家里给李碧菱的孩子做小衣袖、小鞋子,还说早早备下,免得到时候要得急赶不出来。   张双双见奇峻说到李碧菱的心伤处,忙打岔道:“峻儿,你说六叔婆肚子里怀的是什么?”   九公主问:“峻哥儿过三岁了吧?”   主桌上的大太太沈氏插了句话,“四岁多了。”   九公主道:“听说得不满三岁的孩子才说得准。”   李碧菱指了指一边的眉姐儿,令丫头哄了她来,笑着指了指柳飞飞的肚子,又指九公主的肚子,“眉姐儿乖,六太太肚子怀的是什么?”   眉姐儿皱着眉头,真不知大人们是怎么回事,以前她娘也拉着她问,她一说是妹妹,何氏就生气“眉儿,这是弟弟,是两个弟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笑道:“我要兔子,还要八哥……”   李碧菱佯装生气,“问你六太太肚里的孩子呢。”   奇峻满是稚气地道:“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就是个傻子。”   眉姐儿面露微怒,“你、傻子!”停了一下,道:“弟弟。”   李碧菱又指了九公主的肚了,问“那五奶奶呢?”   眉姐儿歪着脑袋。直直的看着九公主的肚子:“弟弟。”   张双双笑道:“眉姐儿乖,那不是你弟弟,是你侄儿,小侄儿。”   “是弟弟,就是弟弟。”眉姐儿争辩着。   张双双不想惹她不高兴。顺着她的话道:“好吧,是弟弟。”   主桌上坐着虞建章、虞建柏兄弟与江家书字辈的子女、江舜诚夫妇坐了主桌,传字辈、虞家正字辈与张昌兴又单坐一桌,奶奶们携着几个孩子另坐一桌,几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又单坐了一张小桌,还有府里有身份的大管家、各房管事又坐了一桌。   江书鹏道:“前些日子。找了义济医馆的黄桑道长帮几个孩子批了八字,唉,没想传礼五行缺土。传俭五行缺金,眉姐儿倒是不缺,两个女儿又缺水。这几日,何氏见我一回屋就跟我闹。说我给孩子们取的名字不好。还得麻烦爹帮几个孩子另取名字才好。”   虞建柏道:“本是姓江,姓氏有水就算补全了。”   江书鸿皱了皱眉,“都这么大了,再改也不大好。传俭不如改成传鉴如何,鉴赏之鉴。”   江书鲲道:“大哥这一字之改甚好。”   江书鹏道:“传礼的名字也是要现改的,可这么多年大家都唤他礼儿,他也是习惯了的。”顿了一下。“传坚、传圣、传孝……”   素妍道:“这些名字一个个都不够响亮。”秀眉微敛,“不如叫传堂,堂堂正正之堂。”   立时,兄弟几个都说这名字取得好,够响亮。   素妍笑道:“请爹爹再给六爷取个小字,这个小字里最好有礼字,这样一来往后大家唤他时还能唤礼儿,也不拗口。”   江舜诚微微颔首,“江传堂,字崇礼。”   崇礼,崇尚礼节,倒是个雅致的字。   原是要吃团圆饭的,被江书鹏缠着大家给孩子取名。   江书鹏又为三个女儿的名字犯了愁。   虞氏道:“三个姐儿的名字,最好有个字是一样的才好,旁人一听就知是姐妹。”女孩子是不需要如男儿一般得尊字牌取名,虞氏想了一阵,道:“我瞧着湘妃竹的湘是个极好的,有水有木还有日。”   沈氏连连夸道:“这个湘字当真取得好,就将眉姐儿改为湘眉,三小姐、四小姐随着下去,都以湘字打头。”   江书鹏喃喃道:“湘月、湘君这两个名字如何?”   江书鸿连连叫好。   用罢家宴,众人又聚在一处说笑了一阵,建柏与江书鹏几个谈论诗词歌赋,以月为题,各做一首诗。   小姐们则是在说着今儿出门时在皇城的所见所闻。   素妍也与她几个说闹一阵。   直到了夜月中天,近三更时分,才各自散去。   素妍说要沐浴,丫头们备了香汤。吩咐青嬷嬷与丫头先歇下,众人只当她许是要看书练字,也未劝阻。待众人散去,她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布包,迟疑着要不要打开。   夜,一片静谧,有夜虫的鸣叫,夜鸟的低唱。   这晚,她没有看书,也未练字,却久久亮着烛光,引得藏于府中的暗卫心下起疑。在府中已经隐藏了数月,新帝派他们来就是寻找安西郡主口中所谓的神秘人。   静王死,全家下了诏狱。   宁王被贬为庶人。   而那个神秘人至今也没露面,经再三证实,这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素妍一层层地揭开布包,里面竟是一本占卜的书,但见一侧写着“折寿占卜术”五字,一边又写有“天机子著”四个小字。   她小心地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若行此术,极为凶险,以占卜者鲜血为引,重者当场毙命,轻者折损寿缘,奉劝行者谨慎。”   她看了这几字,很快翻到了第二页。近乎是快速地的浏览一遍。   她合上了书,转身寻了香烛,摆了果点等供品,又拿了几枚姆指大小的龟壳出来,虔诚点了香烛,嘴里念念有词:“信女江素妍,愿折寿问苍天、神灵……”   她迟疑了。问什么?   问江家是否还有凶险。   问她与宇文琰的宿命,有朝一日注定貌合神离?   问宇文轩是否可以帝位牢固?   她双手合十,想问的太多,但这刻,她却不知如何去问。   江家的命运、宇文琰的命运。都与一个人紧密相关,是宇文轩。   对,就是宇文轩。   在宇文轩为帝时,宇文琰的婚姻是平顺和美的;一切都从静王登基开始,宇文琰变了眸光不再真切。   既然悟觉大师说天意要她在今岁嫁他为妻,她便不再抗争。可以选择平静的接受。   江家也罢,自身也好,他们的平安都系挂着新皇一人身上。   她双手合十。拿定主意,“信女江素妍,愿折寿问苍天、神灵,当今皇帝宇文轩是否还有危险。如若有。请神灵示警。”她咬破指头,任自己的鲜血落滴龟壳,沉默片刻,抓起龟壳一撒,她低头细细地辩认。   重重三磕头,再度抓起,再撒。   如此三次之后。她再拜上苍、神灵。   取了张纸,把三次的卦象绘在纸上,又寻了《损寿占卜术》的书,细细对照、查阅。   屋顶上,两名暗卫静静地盯着屋里的画面。   素妍直忙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起身,低声轻叹:“怎么会呢?静王已死、宁王被贬,怎么还是二龙夺帝之兆。除了皇帝,还有谁是第二条龙?两龙相争,必引兵祸。静王已除,还会有谁对帝位虎视眈眈……”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再翻开了占卜术中对卦象的解惑,又用了大半个时辰,这个卦象还是显示的是两龙夺帝之兆。   如果保不住宇文轩,便保不住江家的平安。   这第二龙条到底是谁?   素妍闭阖上双目,努力地想,心头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一声低呼,依在榻上,捧住胸口,“窥探天机,上苍是要罚我么?神灵可知,宇文轩是个好皇帝,我相信他能做个好皇帝……”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疼痛愈来愈烈,素妍昏睡在榻上。   屋顶的暗卫小心地闪进屋里,翻开一边的《损寿占卜术》,看了两页,心下明了。   安西郡主的心让人敬重,她竟用这样的法子来保护着新皇。   便是他们这等无情无心的男子都为子动摇,况是新皇呢。   暗卫连夜回到宫中,天色已是五更二刻。   新皇在养心殿里已经整好衣衫,听了大总管的通禀,抬手令左右退下。   暗卫一袭黑衣,抱拳立在一侧,低声将自己从得月阁瞧来的一切细细地禀报。   新皇身子一摇,挑眉惊看着暗卫,“你说安西,用‘损寿占卜术’为我占卜平安?”   “是。这是子鼠和属下一并看到的实情,此术极为凶险,安西郡主占卜之后就心痛难忍,被痛得昏了过去。属下还听到她担心地细语:‘二龙夺帝之兆,静王、宁王已不成威胁,怎么还有人想抢皇上的帝位……’”   弱水……   那个神秘人根本不存在,她对他每一次的暗示,皆是她用寿命拼来的。   心痛难忍,她到底受过多少回这样的煎熬。   新皇未听进“二龙夺帝”几字,倒是她为他做的一切,早已经在他的心里惊起了层层的波澜。为了守护他,她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而他却无法信守承诺,做到唯她一人。   她看似对他无情,却又是最情深的一个。   弱水,要朕拿人如何是好。   你说不爱朕,你说喜欢的是宇文琰,原来你是喜欢着朕的,只是不愿意成为朕身边众多女人的一个。   你是这样的骄傲,骄傲得不愿与人分享朕的爱。   ☆、491 侵贪   暗卫道:“瞧安西郡主的样子,已不是第一次损寿占卜。”   “朕……知道了!小心盯着,再有什么速来禀报。”   新皇在大殿坐了良久,原以为已经模糊的容颜又再度清晰起来,她的笑、她的怒、她的举剑自尽……点点滴滴都印在他的记忆里。   他到底输她一笔深情,欠她三分执著。   若不是他派了暗卫盯着,想解开谜底,她是不是打算就这样骗他一辈子,永远不让他知道,她是用自己的性命为他拼来安宁。   总管太监俯身道:“皇上,端嫔娘娘送燕窝羹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八月十四,顾令雯入宫,当即被册为端嫔,主掌北宫,一夜痴缠,新皇禁欲已久,要了回端嫔五回,虽然已是整整一日,端嫔行走时依旧双腿发酸,行止打飘。   新皇道:“传!”   端嫔携着几名宫娥,笑盈盈地欠身:“禀皇上,臣妾给皇上送羹汤来了。”   “辛苦爱妃了!”   端嫔只得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姣好,举止得体,一张漂亮的瓜子脸,肤白如羽,眼明如星,一张殷红的小唇虽然诱人,于他却早已失去了一尝的冲动。   他总会不经意地忆起,曾经如何在得月阁里与素妍纠缠,甚至强迫浅尝她的红唇。   端嫔盛了一盏羹汤,漂亮的兰花指缓缓递过,“臣妾不辛苦,皇上才辛苦呢,臣妾听闻皇上昨晚陪我们后宫姐妹用过宫宴后,又批阅奏折近四更才歇。皇上且尝尝,这是臣妾亲手熬的燕窝羹。”   他接过羹蛊,尝了一口,浓淡正好。点头道:“爱妃的厨艺不错,合朕的口味。你别站着,也吃上一碗。”   “臣妾看着皇上吃就会觉得快乐。”   素妍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只静默地为他做事,甚至从未打算告诉他实情。   她不愿说。许是不想让他担心,许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对他有着怎样的深情。   新皇连吃了两蛊,殿门外早有太监来催瞧过两回,搁下瓷蛊,“摆驾议政殿。”   端嫔欠身:“恭送皇上。”目送新皇出了殿门,在众人簇拥下翩然而去。对身边的侍女道:“兰香,皇上今晨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侍女笑道:“皇上见着娘娘这样的大美人,自然会心情舒畅。”   但端嫔觉得,这份好心情不是因为自己做了燕窝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前夜于永和宫痴缠一夜,他是强势的、霸道的,却又是温柔、体贴的,让她欲罢不能,不由自己的沉陷其间。他说。他想赐她一个小字,唤作“若水”,是“若水温柔的若水”。   新皇近了议政殿,突地放慢脚步,对大总管道:“皇后娘家无姐妹。她与安西郡主情同姐妹,传安西郡主入宫陪皇后叙话。”   大总管应声“是”,当即吩咐了太监去办。   一声高呼:“皇上驾到!”百官跪拜海呼,震天的呼声响彻金鸾殿。   新皇端坐宝座,大总管朗声道:“有事议事,无事退朝。”   立时有刑部尚书往中移步,“启禀皇上,晋地静王军叛逆案共有囚犯三万二千八百余人,其中妇孺一万一千余人,钦犯三千三百八十一人……”   新皇坐在议政殿听官员禀奏各处要事时,素妍已出了得月阁。   素妍没行多远,只听柳飞飞唤了声:“小姑。”   回眸时,柳飞飞携着初秋、白藤二人站在路口时,笑意盈人。   素妍笑道:“是六嫂,近来可好?”   自柳飞飞嫁给江书麟后,柳飞飞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与素妍疏远了。素妍前往晋地,江书麟也领吏部文书前往西北边城,日子越发寂寞难耐,好在她还有田庄、店铺可以打点。   “我很好。”柳飞飞挺着圆滚的肚子,右手叉在腰上,近来能吃能睡,人也胖了一圈,鼻翼两侧的雀斑越发明显、多了起来,她低了低头:“这些日子,我很想去跟婆母请安,可她不想看到我,我……我也就没去。”   素妍轻声道:“你不要怨她,换成寻常百姓家,新人敬茶都能耽搁,只怕凭这一点就能休妻了。她心里对你有成见、误会,你应该给她更多的时间去消除。你想想看,昔日我娘对二嫂的成见,可是用了二十年……”   柳飞飞虽然是六太太,可除了沉香院的几个人拿她当回事,出了院子,又有几个下人真拿她当太太,便是沈氏也不分派她帮忙打理后宅事。   六房并没有多少事做,而她除了素妍也不认得更多的人。   柳飞飞生怕自己的话突兀,青嬷嬷训过她,连白芷也说过她的,这些日子她反复思量过,觉得自己真的行错了。可想到自己的日子过得艰难,轻声道:“师姐再帮帮我吧?让婆母不再误会我,让她像喜欢大太太一样喜欢我。师姐……书麟走后,我真的太寂寞了,就连张家小姐、虞家小姐都不愿与我说话。”   素妍微微含笑,“怎么怀孕后越发想得多了呢?好心养胎,既然你想去跟老太太请安,陪我去就是。着实不行,你可以约太太、奶奶、小姐们一起打牌,只是你如今重孕在身,不能久坐,还得多走走才好。”   柳飞飞见素妍并不厌恶自己,自打怀了孩子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敏感、多疑而脆弱,旁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让她反来覆去的想很多遍。   两人并肩而行,柳飞飞低着头,嗫嚅道:“师姐,早前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只信麟郎却不信你,不该不顾师姐的名声……”她低垂着头,眉眼里全是满满的愧意,她当时只想着自己,生怕虞氏接纳不了她,这才听从了江书麟的主意。   不曾想未婚先有夫妻实,这事一发生,反惹得虞氏更厌恶她,认为她是个没规矩的人。   素妍勾唇一笑,释然而灿烂笑着,像一抹阳光,“你想多了。我已经不怪你了。”曾经怪过,也曾在静静地等候着柳飞飞的道歉,如今说出来,她的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柳飞飞咬了咬唇,想到另一桩事,道:“师姐,对不起。我借给陶太医的《妇科千金篇》他弄丢了,怕是无法还给师姐了。”   陶济说弄丢了?   这种话,便是素妍也不信的。   那样珍贵的东西,怎么会弄丢?世人对越是珍贵的东西,就保藏得越好。   “师姐,我借他的时候,真的有叮嘱过,让他好好保管,这可是你带下山最珍贵的书了。没想到他竟弄丢了。之前不好意思说,我再三追问才说出来的。”   柳飞飞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是实心眼的,没有算计。   素妍放缓脚步,看着一脸真诚的柳飞飞,“你相信他的话么?”   一边的初秋道:“郡主,奴婢都不信,只怕他是知道这医书珍贵,被他私吞了,所以才编造出来的。”   就连初秋都不信,可柳飞飞却一脸狐疑,那是半信半疑。   这样一个单纯的柳飞飞,竟让江书麟动了心。   素妍轻叹一声,“丢都丢了,虽然可惜却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有说过如何赔偿的么?”   “赔……赔偿?”柳飞飞有些意外。   初秋道:“可不就得让他赔,那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就丢了呢。”   素妍点了点头,想吞医书就说实话,却编出这样的谎言,让人厌恶,身为一个医者,医德和人品比医术更重要。她微眯着眼睛,“不让他赔多了,就赔上八千一万两银子。那么好的东西,被他弄丢了,我心里着实难受得很。师妹,你说让他赔多少合适?”   柳飞飞支吾了一阵,自她怀孕,可一直是此人在保胎、请脉。“八千、一万两……会不会太多了。”   “我得八千两,如果你要了一万两,那人就得二千两,如何?”   柳飞飞没想过此事,只是她不明白素妍为什么要这么做。   书都已经丢了,还不回来了,却要人家赔偿,一下子就要了天价。   “这个价不高,那样一本书,红尘只此一本,无论是谁得了,卖上十万、八万两银子都是便宜的。”   初秋插话道:“郡主说得是,我看那家伙根本就是糊弄六太太人实在,指定没丢,定是被他吞了。哪能便宜了他呢,就应该要些钱来。不瞒郡主说,六房的脂粉铺子一月才十多两银子的进项,还有庄子上的收成今年虽然丰收了,可粮食都存放到庄子上的粮库里。如若让陶太医赔偿点银子,也能让我们过一阵子宽松日子。”   素妍锁了锁眉,“六房上下都是有月例银子的,至于过得紧巴么?”   初秋笑道:“六太太想攒点钱,等生了孩子,就去西北找六老爷,一家团聚。六老爷也是除了俸禄便无多的,到了那边得置房屋、铺子,这些都要花钱的。”   素妍扬了扬头,“师妹给我八千两银子就成。至于多的全是你的,如果师妹觉得我说的十万、二十万两银子售价高,你可以问懂行的人。”   柳飞飞生怕素妍生气,忙道:“师姐说的,我都信。可要多少好呢?”   白藤沉默良久,此刻接过话,“自然是越多越好呢?回头奴婢去城里铺子转转,先探个价来,到时候再跟陶太医要。”   ☆、492 凶险   素妍不再说话,这一次她要好好地收拾一下贪得无厌,欺人实在的陶济。   他日,若是陶济知道花了重金赔偿的医书原不是仅此一本,只怕要气得跺脚。   敢欺她家的人,这就是他的下场。   姑嫂二人入了如意堂,沈氏、慕容氏都到了。   大奶奶张双双立在一侧,正笑着禀报明日三房湘月、湘君满月的事儿。   虞氏道:“办办也好,府里好久没有热闹了。请了全福太太过来洗三。”   张双双笑道:“祖母,何家大奶奶说她来当这个全福太太呢。”   虽说年轻一些,但何家大奶奶也是父母、儿女双全,微微点头道,“既是何大奶奶自己愿意的,就依她。”   柳飞飞微蹲着身子,“儿媳拜见婆母,给婆母请安!”   虞氏原本笑着,见到柳飞飞立时拉长了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怀着身子,不在沉香院里呆着,出来做甚?”   柳飞飞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沈氏也是拿柳飞飞如同不存在一般,只笑着说传业下月婚事的事儿,“婆母,传业不是长子,这回该备多少聘礼才好?”   虞氏正眼都没瞧柳飞飞,只伸手对素妍道:“来,快过来坐着。”   素妍自作主张,“六嫂也别蹲着了,还是坐在老太太身边来说话。”   柳飞飞厚着脸皮应了声“是”,在素妍身边坐下。   虞氏想了一阵,“传远成亲,是先帝有赏赐,又有慕容家添礼,还是平西候府的长子、世子,这才多了几抬。当年传嗣成亲。因是江家的嫡长孙、大房的长子,就给了三十八抬。”她认真想了想,“你们觉得这多少抬合适?”   江传达成亲也遵了传远的例。那是因为传达娶的是当朝公主,这是不同的。   江书麟成亲。是因为他是江舜诚夫妇几个子女里最小的儿子。   慕容氏想说照了传达的例,又怕说得不合适。“大嫂最是细致的,她的话最是得体。”   李碧菱坐在一边,并不言语。   九公主和江传达一样,只对拍卖行的生意感兴趣,对于家里的诸事并不上心,其次就是如何玩得开心。自打有了身子,每天都吃上一大堆的果子、鲜蔬,说柳飞飞长得胖,九公主比柳飞飞长得更胖。真真有昔日大公主的圆润。   张双双因是江家嫡长媳,这个时候也不便开口,要是少几抬正好,逾发地体现长媳与次媳的不同。   沈氏道:“那三十二抬如何?”   虞氏皱了皱眉,“三十四抬。这个四字着实不好听,不如就三十六抬。”   虽是聘礼,曹家也做了十几年的一方大吏,自是有钱的,只怕男方家给了三十六抬聘礼。那边还过来少说也得七十二抬,再则曹家最是爱面子,一定不会在曹玉娥和江传业的婚事有所亏欠。   张双双迟疑道:“大库房那儿,只怕不能如三爷那样准备出聘礼来。”   虞氏一早就留了话,给素妍的陪奁是绝不能动的,否则小心她生气训人。   每次备聘礼,沈氏也只能在该动的那部分凑备。   素妍的陪奁也单独用了一间库房装着,里面的绸缎都换了好几回,生怕坏了、变色了。   见她们说的都是传业婚宴的事,素妍道:“娘、大嫂、二嫂你们说着,我今儿想去义济医馆瞧瞧。”   柳飞飞见呆着无事,道:“小姑,我陪你一起去。”   沈氏让大丫头吩咐下人备轿子。   素妍与柳飞飞刚出门,福媒婆与左肩王府的大管家就到了,是专程前来商议素妍和宇文琰婚期的事儿。   虞氏怔了一下。   不是说好了待素妍年满十八之后再出阁的,怎么左肩王府就派人来订婚期了。   福媒婆开门见山,“王爷和世子请了钦天监选定二位新人的吉日,九月初九,十月初十、十一月初一,还有十二月十二,老太太觉着哪日好?”   一个比一个近,虞氏压根就没想过今年会把素妍嫁出江家。   每日看着如花般的女儿前来请安,于她来说就是一种享受,素妍哭也好、撒娇也罢,虞氏都是欢喜的。   沈氏问:“怎的突然就要娶人了?”   福媒婆笑着,眸光里掠过一丝异样,这婚事还得早办的好,要是再拖下去怕要生变,在她瞧来,安西郡主与琰世子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道:“这还突然呢。郡主与琰世子订婚都大半年了,郡主翻年就十七了,该成家了,左肩王夫妇还等着抱孙子呢,琰世子也催着想要娶郡主过门,也好过个欢快喜庆的年节。”   虞氏注意到福媒婆提了“琰世子催着要娶郡主”的话,难不成这事儿也是素妍和宇文琰商议过了。   这么大的事,她不事先说一声,两个年轻人倒先定下来了。   李碧菱奇道:“钦天监批的吉日倒真有意思,怎么都是九月九、十月十什么的?”   福媒婆道,“琰世子是十月初十的生辰,郡主又是三月三,可不就巧了么。”   虞氏微微蹙眉,对田嬷嬷道:“去把老候爷请过来,问问老候爷的意思,定在哪日合适。”   江舜诚听了丫头的禀报,愣了片刻,遣了小厮去问素妍。   素妍领着柳飞飞到了义济医馆,太医院、天龙寺的僧人都有,还有皇城几处医馆的郎中也在,七八个人,疑难杂症则交给黄桑、瑶芳三人诊断下方,风寒、小病则是由太医院派来学习的太医、天龙寺医技尚不纯熟的僧人和医馆郎中瞧。   郎中多了,就不如刚开始时那么繁忙。   偶尔黄桑和瑶芳也有时间坐下来喝喝茶,在其他几位郎中的桌案前查看,不足之处给予一些意见。   素妍笑盈盈地与黄桑、瑶芳见了礼。   瑶芳招呼她坐下,师姐妹在一处说着话,“从晋地回来,礼倒收了两回,却不见你来。近来又忙什么呢?”   素妍道:“过几日,宫里要放逐一批老宫女出来,我忙着给无处可去的宫女安置去处生计呢。”   瑶芳愣了片刻,伸手笑道:“你想得可真够长远的。”望着素妍的脸色,蹙了蹙眉,“这是怎了?脸色越发苍白了。”   “我……没事。”素妍伸手摸了一把。   柳飞飞听瑶芳一说,惊道:“可不是的么,之前不觉,听瑶芳师姐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苍白呢。”   瑶芳依旧不搭理柳飞飞。对素妍道:“把手伸来,让我给你瞧瞧。”   素妍伸出手来,瑶芳诊了一阵,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但素妍的脸色确实不好,脉相时而正常,时而混乱。她冲着黄桑唤了声:“师兄,你过来瞧瞧,师妹这脉像也太奇怪了些。”   黄桑走到医案前,素妍将手搁在引枕上,他拧着眉头,诊了一会儿,又让素妍换只手。   正狐疑间,看到素妍左手指头上的伤痕,眉头锁得更近了。他将右手搁在医案前,开始掐算起来,外人瞧来,似在用心诊脉,而他却知晓了真相。   黄桑起身,神色俱厉:“师妹跟我来!”声音是冰冷地,素妍随他而去,穿过医馆通往后院的垂花门,黄桑在院子里停下。   白芷与柳飞飞想要跟着,被瑶芳喝令在外面候着。   瑶芳有种感觉,一定是出大事了,否则黄桑不会如此严肃。   黄桑双手负后,“你不想要命了,损寿占卜窥视天机……”   瑶芳听到这句,吓了一跳,看着素妍苍白的面容,“师妹,你真的这么做了?你……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最是凶险,到底什么事竟然值得你如此冒险?”   素妍低埋着头,“既然师兄、师姐已经知道,我也不想瞒二位。师兄,静王、宁王野心勃勃,他们一死一囚,为什么卦像还是二龙夺帝之兆?”   “你……”黄桑无语,很快屈起双指,摇了摇头,“要不是你善缘深厚,只怕昨晚就毙命了。弱水师妹,既是天机,我等凡夫俗子岂能窥破?”   “师兄道法高强,你一定知道的,还请师兄替我解惑。”   黄桑摇了摇头,“无可奉告!我劝师妹别再妄施损寿占卜术。这次无佯,不代表下次也能安然无佯。”他拂袖而去,显然是生气了。   瑶芳轻唤“黄桑师兄”,他却未加理会。拉着素妍的手,“师妹这是疯了么?居然会做如此凶险的事。”   “师姐,二龙夺帝,天下尚有兵祸,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会受此牵连,我只是不放心……”   “既是天意,非人力可以更改。师妹别再做傻事了。”   瑶芳一脸心疼地看着素妍,“你若想学占卜术,我可以教你别的,为什么要用如此凶险的法子。”   “邱师叔曾说过,所有占卜术里,只有那个是最易学,也最准确的,我……”   “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为堵。不许再试了,我真后悔昔日抄了那本书给你。不行,为了你的性命,我今儿就得把那书拿回来。”   “师姐……”   “说什么也没用,我一定要拿回来。”   素妍无语,多想窥破,即便她改变了太多,也很难改变江家的命运、宇文轩的命运么?   瑶芳道:“我给你开几副调养的方子,好好养养,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将你的事告诉宇文琰,让他来管你。”   “师姐!”   素妍不想让宇文琰知道,她损寿为宇文轩卜问吉凶的事。   ☆、493 好事近   瑶芳见她紧张,知道拿中了要害,厉声道:“你自己选择是交出《损寿占卜术》还是让我告诉宇文琰实情。”   “我答应你以后都不试。”   “我可信不得你,有第一次,定有第二次,除非你把书还给我。今天、现在就还给我。”   瑶芳咄咄逼人,非要讨回这书不可。   白芷站在垂花门:“郡主,老候爷派人来了,想问郡主一件事。还有,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请郡主入宫叙话。”   瑶芳道:“瞧你是要回去的,我正好去取了那书回来。”   可不能看她再拿命相搏,瑶芳是看着素妍长大的,对于这个最小的师妹,师姐们都颇是喜欢和心疼。   瑶芳令医馆的粗使丫头来,将一个包袱递给素妍。   素妍一掂份量,就知里面装的是书籍。   这是悟觉大师令天龙寺会医术的僧人帮忙抄写的两套《百病药方》。   二人到了医馆铺子里,素妍笑着唤了柳飞飞。   瑶芳要给柳飞飞诊脉,柳飞飞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师姐,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胎儿安好。你身子不大好,别再让庸医给你瞧病开药,你是不是常常胡思乱想,夜难安寐?”   一边的初秋道:“道长说得太对,我家太太正是如此。”   “照此下去,孩子出生了,你也快疯了。”瑶芳在案前坐下,握起笔,写了一张药方,“先抓两副回去调养,若是两副吃完还没效果,再来医馆找我。”   素妍看着上面的药,惊道:“师姐的医术长进很大。”   初来一两月。每日都要诊上百个病人,因她是女道长,找她瞧病的多是女子。女子、妇人愿意找瑶芳。认为女子容易沟通,就是一些不好说的话也能说出来。瑶芳本有医术。这大半年下来,又与太医院的太医、皇城几大医馆的郎中一处交流,医术长进极大。   以素妍瞧来,现在的瑶芳应在昔日小晴的医术之上。   想到小晴,也不知她现下何处,是否与那男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素妍问:“师姐这几月习惯了么?”   “有甚不习惯的,吃得好、睡得好。总之就是很好。”   素妍忆起上回瑶芳说要在城外建道观的事,“道观建好了?”   “是座三进院的道观,一入大门就是道家三圣,二门是香客院。三门是悟道院,倒也不错。位于城西郊外二里处,取名五谷观。另有一座,建于城南郊外三里,取名清风观。”   “五谷观是女道观。清风观是男道观么?”   “嗯。”瑶芳应答一声,“师父的意思,等明年二三月就派三位师姐妹过来。男道观那边许是年前就有师兄弟们过来。这次让师妹出钱帮我们道观,真不知让我们说什么好……”   “师姐客气了,钱不是我自个的。是卖了前辈们的书画得来的。”   瑶芳与黄桑打了声招呼,说要陪素妍去文忠候府一趟。   黄桑与病人说了声“稍等”,起身走近素妍,瞧了一阵,道:“师妹好事将近,十二月十二是个好日子,正合师妹的八字和运程,没比这一日更好的了。”   素妍灿然一笑,“瞧来师兄又知道了。”   瑶芳瞟了眼黄桑,“师兄现在不仅是郎中,还是占卜的高手。”笑着对素妍道,“上回城南有个富贾找他算命,他竟张口要了人家百两黄金。”   初秋张大嘴巴,算个命就敢要这么高的价。   黄桑冷声道:“义富济贫,对于苦命者分文不收,他既有钱,便是千两黄金也值。”   瑶芳道:“那富贾倒也奇怪,师兄去了趟府里,居然给了师兄二百两黄金。”   只怕是那人对黄桑的占卜很满意,否则哪有平白无故的给出这么高价钱的。   素妍抱拳道:“师兄忙着,告辞了。”   拉了瑶芳与她共乘一轿。   一行人回到了文忠候府,聚客厅上正有宫里来接人的内侍、护卫。   江舜诚把素妍拉到一边问婚期的事,既然悟觉、黄桑都说十二月十二是好日子,难道她真要嫁给宇文琰了。   她有太多的不甘心。   想留江家再过一年,宇文琰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他能答应她多等一年,她心里是感激的。   素妍狠狠心,对江舜诚道:“就订十二月十二罢。”   江舜诚会意,瞧这样子,女儿真是与琰世子商议过的。他答应了女儿,不为难她,让她自主婚姻,就是婚期上,也愿遵从素妍的决定。他亲往如意堂,与官媒、左肩王府的大管家商定婚期。   素妍领瑶芳回到得月阁,瑶芳说什么也要取走《损寿占卜术》,素妍想要多留几日,好歹让她抄一本也是好的,因这书是鬼谷宫不得外传的书,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抄上一本。   瑶芳见她迟疑不决,夺走布包,看正是自己给的那本方才放下心来,“师妹既忙着,我先回医馆了。师妹一身医术,不来医馆帮忙当真可惜了。”   素妍道:“手头的书画都整理完毕,得了闲就去医馆帮忙。”   瑶芳叮嘱几句,要她按时服药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素妍换了一袭秋香色绣海棠蝴蝶的宫袍,令白菲挽了个漂亮的发式,乘上宫里来的轿辇而去。   凤仪宫。   皇后杨云屏自坐在倚窗贵妃椅上做着女红,是给小孩子缝的衣衫、鞋帽,一侧立着服侍的宫娥,雪雁正在做一顶漂亮的虎头帽。   翠鹂进了后殿,禀道:“皇后娘娘,安西郡主入宫来看你了。”   杨云屏这才忆起有好些日子没见素妍了,当即领人传召到后殿叙话。   素妍步入后殿,见罢礼,目光就落在笸箩上,里面放着几块剪好的衣料。有几样已经做好的鞋袜,笑着拿来了起来,“真好看。这么小的鞋,这么小的袜。越瞧越好看……”   杨云屏咧着嘴笑。   雪雁随口道:“郡主要是喜欢孩子,早些与琰世子成亲,到时候生个孩子出来玩。”   黄莺啐了一句,骂道:“真是笑死人了,生孩子是为了玩的么?”   女子生育后代,那是尽到妻子的责任,也是为了让自己人后半生多个依靠。   杨云屏笑问:“这些日子在家里做甚呢?”   白芷接过话。道:“郡主每日不是练字就是绘画,从晋阳回来近一月,总算把字呀、画呀的都整理好了。”   素妍笑着,不以为然。   杨云屏则是一脸佩服的表情。素妍的字写得好,又擅丹青,她是知晓的。   素妍拿了做好的小孩子衣物,展开来细细地审视着,“二姐。过几日宫里不是要放一批宫女出宫与家人团圆么?我瞧着,许有些无家可去的,托了人帮忙,天龙寺后山有个百姓村,里面倒有些娶不上老婆的。我琢磨着,倒不如配了他们。”   杨云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道:“你这主意自是好的,只是说晚了一些。”   素妍一脸探究,怎么就说晚了,难不成是有人与她想到一处去。   杨云屏继续道:“宫里出去的,就算配十六卫的中郎将、副尉都是绰绰有余的,前些日子六公主有此提议,我让内务府整理出无家可去的宫娥名单,这一整理还真有近三百个是没去处的。又令兵部、礼部选了十六卫中年龄在二十三岁以上,至今尚无妻中郎将、副尉的名单。”   虽说是末品的副尉,那也比一无所有男子好,这副尉好歹还是个功名,吃的是皇粮,领的是朝廷俸禄。   杨云屏看素妍一脸难色,微微一笑,“名单还没定下来,西北又有江书麟将军上奏朝廷,说西北有好些过了三十尚未成家的男子,说繁衍子嗣乃是人之常情。还请朝廷赐适龄女子婚配。”   原来,女子成稀缺物了。   素妍想到了,杨云屏和江书麟等人亦都想到了。   素妍微愣之后,笑得灿烂如花,有这么多人想为无家可去的宫娥寻去路,哪里用得上她操心。   杨云屏不忍扫了素妍的性,想到宫娥年纪太大的着实不好处理,道:“倒有五十多个过三十岁的,十六卫个个都是武艺高强、有些门道的。这样可好,我把这五十多个过三十岁的宫娥交给你,你来给她寻婆家。”   若是要寻,杨云屏自有法子的,西北军营中,亦有一些四十岁还没妻子的。但她不想驳了素妍的面子,她开了这口,又是一片好心。这些可怜的女子,若是再去西北,指不定得有多苦呢。   素妍道:“多谢二姐。”   二人目光相对,杨云屏道:“现下正烦得紧,你为我弹支曲子可好。”   素妍自是乐意。   朱雀令人取了琵琶、古琴及箫笛来,素妍选了琵琶,白芷拿箫和乐,直惊得雪雁很是羡慕,没想素妍身边的丫头不仅会读书识字、略通武功,就连音律也是会的。   杨云屏听着悠扬的声乐,笑容微微。   他是个聪明人,借用她的名义把人请来,定是有话要与她说的。   现在,她一奏乐,养心殿那边也一定会听到。   杨云屏想见素妍,不仅是因为素妍随意、自在的性子时常感染着她,给她带来一份快乐。更喜欢,素妍是她结义的妹妹。   素妍弹了半支曲子,就感觉到手下的琵琶音色非同寻常,不由暗惊,低头看着琵琶,抱在怀里只觉比异常琵琶更轻,但音乐更为纯粹、古灵、婉转,如玉玲珑般的声响掠过夜空,似夜莺的高唱令人迷醉。   ps:   求粉红票!素妍终于要嫁人了,唐观与素妍的故事给结局篇埋了一个伏笔,总之这文伏笔有不少的。   ☆、494 笼络人才   一曲弹罢,素妍惊道:“难不成,这就是前朝着名的乐器——玉玲珑?”   朱雀进入内殿,“禀皇后娘娘,皇上传话来今儿在凤仪宫用午膳,请娘娘备膳。”   杨云屏起身笑道:“三妹坐着,我去御膳房瞧瞧。”   素妍怀抱琵琶,有好琴在怀,弹曲的兴致高了三分。   不知过了多久,偌大的内殿一片静谧。   蓦地寻觅,朦胧氤氲,重重帷幕中,一抹高挑、英武的剪影长身而立,影姿绝尘,举止轻缓,仿佛不染半点尘埃,恍似遗世独立的谪仙。   她看他,他亦审视着她。   她回皇城一月,他今儿才终于得见,这一番相见,竟似阻隔一生一世。   新皇轻声道:“这琵琶名为玉玲珑,相传是乐器山庄玉氏先祖所造,当年玉氏先祖云游天下,一户山野人家砍了枯死的百年梧桐树,他睡得正香,被一阵悦耳的烧木断裂之声惊醒,立时去了厨房,却见主人家烧火做晨食,重金买下了梧桐树的树干。用这梧桐木做了琵琶、古琴等乐器。它们都有一个名字,叫作玉玲珑,因其声若玲珑般清脆悦耳而得名。”   素妍放下琵琶,走到古琴前,纤纤玉指一掠,悦耳的琴声入耳,却不同琵琶的意韵,反而回味悠长,音色绮丽难忘。她的脑子里闪现一大串着名乐器的名字,“凤鸣一出,百鸟朝贺,当真是好琴,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再无人得配拥有此琴。”   宇文轩道:“你若喜欢,都可拿去。”   她一时怔忡。   很快,浅声笑了起来,笑得风华绝代,笑得令人如沐阳光。   “君子不夺人所爱,即便是臣女结义二姐的。也不能夺。”   他如名琴,本属杨云屏,她不会去夺。   新皇在琴台前坐下,轻拨琴弦,不多会儿就熟悉了:“弱水,我们合奏一曲如何?就弹《高山流水》。”   他曾是那样的爱她,爱得真。爱得深。   她也是这样静默的付出,从未想过要让他知晓。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新皇还是打算不问那事,她一定也是不愿让他知道的。   高山流水觅知音,不是旁的曲子,而是《高山流水》,是不是说,她是他的知音人,被他引为知音。   后宫三千又如何,那三千佳丽里,并无一个是他心里的人。   红尘滚滚又如何,她虽有宇文琰这个挚爱真心。可宇文琰并非她的知音。   悠扬的琴音响起,素妍怀抱琵琶,和着他的音弦飘荡出醉人的弦律。苍白的手指如盈然翩飞的蝶,轻轻拢着,慢慢挑动。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真切、清灵的瑟音,漫至心间,缕缕情潮纠缠翻滚。   与他在长安城外的偶尔相识,到他不远千里的月夜的追随……   那样的遥远,又如此的亲近,仿佛是刚刚发生过的事。   蓦然回首间,他贵为九五至尊,而她亦是郡主,许配于旁人。   错过,便是一生一世。   而重头来过,却已不可能。   他们所要学会的,只是握住当下,守住自己紧要的。   凤仪宫上下,上至皇后宫里的总管,下至宫娥,没有一个来打扰。   她坐在贵妃椅上,他坐在琴台前,窗外的阳光穿过桃花、莲花状的窗棂,在内殿内撒落一朵朵金色的光花。   一曲止,新皇道:“此次你随父入晋,文忠候不费一兵一卒,招安十四万余精兵良将,想要什么,但凡朕有的,都可以给。”   没有用赏、没有用赐,而是说给。   他输她的,是一笔深情,还有年少的一句承诺。   原来,她最想要的,他给不了。   除了那些,但凡她想要,他都会努力给她。   素妍起身,深深一拜,他连连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臂,将她止住:“弱水免礼!”隔着衣袖的碰触,令他觉得是自己亵渎了她,快速地松开,“同为朱先生的学生,你我有师兄妹的情谊,你勿要多礼。”   “君臣之礼不可废!”她还是固执地行礼。   是想用这些俗礼拉与他的距离,可他却不能怪她。   她想让他明白,他们之间不能亲近。   可他却深深地知晓,她为他又付出了多少。   一个女子,为了一个男子,宁可牺牲性命,宁可饱受被天谴责的痛苦,他感动,却又暗自珍惜。   素妍跪在地上,“顺利招安十四万余精兵良将,非家父一人之力,皇上若要赏赐就赏赐晋地在此事出力的官员。”   这,就是他心之所系的女子。   什么也不要。   她逾是不肯要,他便逾加觉得她待自己的真心。   新皇笑道:“弱水,只要你开口,朕能做到的,一定都应你。”   她仰起头来,在她的记忆里,曾经是他下令诛杀江家满门;如今,江家却成为他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江家无忧,已经与他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臣女希望皇上能做个好皇帝,为百姓谋福,让江山稳固……”想到昨夜的占卜,她的心微微一痛,“皇上的帝位并不牢固,还望皇上加倍小心。”   她果然是说出来了。   “二龙夺帝”之兆,是谁要与他争夺帝位?   静王已死,宁王已废,他并无兄弟,只有几位皇叔。   这也是他迟迟未能晋封几位皇叔为王的原因,他一面得防着他们,一面又得用他们。   新皇虚扶一把,“你且起来说话。”她待他之心,宁可折寿也要护他平安,令他感佩。   “多谢皇上。”素妍欠身行礼,各自落座。   新皇品着上好的碧螺春,动作优雅,“以你之见,晋地可还安妥?”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回答。   新皇若有所思,双手负后,道:“晋地名门庶子联手迫害嫡子。已是震动朝野的大案。虽然静王私藏的兵器已经被尽数运回皇城,静王军也收入禁军、戌卫军效力,只怕晋地还有后患。静王府中的门客、慕僚原有一千余人,可这些人却没了下落,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朕欲采用晋人治晋!”   失踪的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隐患。   新皇道:“晋地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来治理。”   素妍脑海里将可能派去晋地的人都思索了一遍,“晋阳世族孔家出了两位人物,孔希明、孔言如叔侄二人。孔希明为广西都督,孔言如现任琼州知州。”   “晋人治晋……”这正是新皇想到的。他一脸沉吟,法子虽好可这人选却得他三思。   孔希明不是不好,而是新皇有比孔希明更好的人选。   新皇此刻并未将素妍看作是女子,而是与宇文琰、江书鹏一样的臣子,“静王党之险,朕不会再犯。先帝在世时,颇是信任静王,将晋地赐为封地,封地太广反让静王贪婪无度,不思先帝厚恩。反起贪念。朕已下令六部拟文,从今往后所有亲王的封地不得逾过十县,郡王最高不得逾过六县。”   若遇州大,一州不止十县,甚至有近二十县的。   素妍神色凝重。心下纠结着要不要说出来。   新皇问:“在朕面前,你但说无妨。”   素妍咬咬双唇,“明春会试,定是人才辈出,皇上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才。然,在素妍眼里,无名子道长堪为当世治世奇才,要是皇上能与他长谈,定能有所收获。”   “无名子……”   素妍道:“他是鬼谷宫中最年轻的道长之一。雄才伟略,非寻常人可比,更能洞悉天下世事,是臣女至今为止最敬佩的人之一。臣女说的拍卖行,说的义富济贫的法子……都是听他一席话而付于行动的。”   新皇面含深意,含笑看着素妍,“弱水定会设法为朕笼络如此人才。”   意思就是,这事交给她去办了。   当她是什么,当她可以说服无名子道长。   素妍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偏妖孽笑得云淡风轻,一副她就该为他办成的样子。她再也无法淡定,倏地弹跳起来,“那是世外高人,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我曾几番劝过,无名子压根就不理。他年纪不大,却固执得要命,整天与附庸前辈一样,只晓得游山玩水,逍遥快活……”   她歪着脑袋,似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眼下,倒有一个机会,可以试一试。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诱他下山,能不能留住他助你一臂之力,我是不管的。”   她到底还是愿意助他,新皇呵呵笑着。   白芷与雪雁进入内殿,添了茶水。   翠鹂站在内殿珠帘后,“禀皇上,午膳备好了,皇后娘娘请皇上用膳。”   新皇朗声道:“师妹既已入宫,便陪朕与皇后一起用膳。”   在宫人面前,他第一次唤她“师妹”,素妍笑道:“皇上隆恩,臣女恭敬不如从命。”   新皇朗笑两声。   皇后张罗了一大桌的午膳,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   素妍瞧了一眼,立即就看到了她爱吃的食物:红烧猪蹄,颜色鲜艳欲滴,红得发亮,不是一块一块的,而是一整根猪蹄,三只猪蹄就摆了一桌。有精心准备的卤鸭脖,散发出醉人的香味。   她笑了一下,“还是皇后二姐待我最好,特意让御膳房为我做的吧。”   哪里杨云屏准备的,杨云屏到御膳房时,养心殿的大总管太监已经下了菜谱,她并未多问。在回凤仪宫的路上,特意在御花园休息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新皇与素妍谈完了话,这才回来的。   ☆、495 封赏   (鞠躬感谢llf2544、llf2544、10綩Ы儿ξ三位读友大人投出的粉红票!)   杨云屏笑了笑,她没想到自己的皇帝丈夫对于素妍的事竟是如此上心。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只见新皇指着几样精致、清淡的素菜:“三鲜龙凤丸、麻辣蹄筋、油焖鲜蘑摆到皇后跟前。”   杨云屏心下一动,原来他记住素妍爱吃的菜式时,也记下了他爱吃的菜。   新皇扫看了一遍,用手点指了三样菜式,“糯米凉糕、湖米茭白、野鸭桃仁丁赐给永和宫端嫔。”   杨云屏正欢喜着,却被新皇的话泼了盆凉水。原来,她不过是他女人中的一个,他记住了她爱吃的菜式,也记住了旁人的。   大总管应声,唤了小太监取了食盒,将三样菜肴装好送去。   新皇又挑了三道菜式,吩咐送给西宫之首怡春宫的许淑妃。   她曾以为,新皇难以做得很好。他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记下了几位后妃的饮食喜好,心头欢喜,他做得比她预想的更好。她说的话,他总是坚信不疑,便是宇文琰也未必能信她如此。   用罢午膳,新皇吃了一盏茶,与杨云屏问了些关于后宫的事务,知并无大事,留了句“待朕得了空,便来瞧你。”翩然而去。   杨云屏含笑,行礼呼道:“恭送皇上。”   新皇回了养心殿,批了大半个时辰的奏折,脑海里都是他陪素妍在凤仪宫抚琴的画面。“来人!”   大总管应声而至。   “告诉皇后,琵琶玉玲珑赐给安西郡主。”   “是。”大总管当即令小太监去传说,在小太监将离开时,新皇却又说了句:“且慢!”   他歪头凝思,她是真心为他,从没打算从他这儿讨得什么,他该给她些什么才好。就如他所言。只要她开口,他会给的。   “去吧!低声告诉皇后,前些日子上供的福建螺子黛、苏州脂粉、海南珍珠,皆可赏赐一些给安西郡主。不必说是朕的意思,往后只要宫里有好东西,让皇后亦为安西郡主留上一份。”   大总管一脸茫然,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只要是好东西,都给郡主留一份。   在新皇的心里。到底有郡主的一席之地。   当年新皇月下追逐千里,只为表露情怀,甚至得晓郡主与宇文琰订亲,逼得郡主险些丧命……   大总管一一应下,亲自跑了趟凤仪宫。   新皇拿了一张纸,他欠她的够多了,他伤害过她,而她还是默默为他,就凭她所做的,就该他感念一生。   弱水。朕懂你……   但这话他不能说出口。   他握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文忠候江舜诚、平西候江书鲲父子,于晋地招安十四万余将士有功,今晋文忠候为一等候,世袭五代;平西候晋为一等平国公。世袭罔替五代;江氏一门,满门忠良,江舜诚之六子江书麟镇戌守边关,晋为三等长平伯,其妻柳氏晋为长平伯夫人;江舜诚之三子江书鹏晋为三等嘉兴伯,其妻何氏晋为嘉兴伯夫人……江舜诚之女,贤良淑德,当为女子典范,赐封号华,晋正一品郡主位。”   写罢之后,新皇看到纸上的字。   她是不屑这些的,但他想给,在她眼里荣华富贵远没有平安来得重要。   大总管已经回来,看皇帝写得异常用心,不由得轻咳一声,新皇抬头:“怎了?”   他哪敢说实话。   新皇道:“如若说错,恕你无罪。”   大总管俯身道:“皇上,一门四爵,太过荣耀了,恐怕会惹来非议。”   他想给谁荣华,谁人阻拦得住。   大总管见他不悦,忙改口道:“皇上不如借着这机会,厚赏淑妃、端嫔的娘家。六公主、九公主忠心朝廷,皇上也该有赏。”   大总管是先帝时圣驾前的老人,对先帝忠心,对新皇也是一心一意。   这也是新皇登基,依旧用他的缘故。   新皇敛了敛眉头,“依大总管之见,应当如何?”   “老奴就是一个奴才,哪敢有什么意见?皇上自有圣断。”   新皇想骂人,之前还不是说了,他的话也对,只独赏江家一门,只怕难平文武之心。他若有所思,微眯着眼睛,另取了一张纸,继续写道:“端嫔之父顾力行,仁厚恭德,办差兢兢业业,赐封二等明镜候,世袭三代;淑妃之祖许仲富晋为一等候,其父许季严赐封二等昌成伯,世袭三代……”   新皇搁下笔,看着上面如行云流水般的字,颇是满意。   许仲富乃是乾明太子的大舅兄,是新皇的舅公。   赏赐了端嫔、淑妃娘家人,舒太后的娘家也得封赏,想到舒家人,新皇就颇是牙痒,全然不顾舒太后嫁入皇室,居然与静王勾结。沉吟片刻,握笔写道:“舒秀丽端方得体,赐封为县主,封号佑宁;舒真乃罪臣之后,今皇恩浩荡,念及年幼,晋为三等佑忠公。”   新皇取了两页纸,唯留下江家赐封的那页,道:“交给翰林院周大学士拟旨。”   大总管高呼一声:“皇上圣明。”接了张,携上两名小太监往翰林院去,刚出养心殿不久,就见端嫔领着宫娥、内侍款款而来,一袭紫色的衣袍,将年轻的她越发映衬得耀眼夺目。大总管行礼道:“恭喜端嫔娘娘!”   端嫔微微一愣。   大总管笑道:“皇上要赐封顾大人为明镜候,这可是皇恩浩荡,正着奴才去翰林院拟旨。”   因为她嫁入皇宫,父亲也要封候了。端嫔立时笑着,举止更是谨慎有礼,“辛苦大总管。”   “这是咱家的本分,不敢言说辛苦。”大总管看着身后宫娥捧着托盘,上面放了只漂亮的砂锅,“端嫔娘娘是要给皇上送羹汤么?”   端嫔道:“皇上政事繁忙,本宫煲汤送来。”   大总管笑容点头,“皇上刚才说累了。这会儿许是睡下了。”   端嫔虽略有扫兴,但想到新皇赐封了父亲,顾家也是公候之家了,心里欢喜,“多谢大总管相告。”   大总管抱拳道:“咱家还有正事,就此告辞,端嫔娘娘请便。”   知新皇歇下。端嫔并没有去养心殿,而是留了两名内侍在养心殿外打听。一旦新皇醒来就去禀报她。   新皇睡了大半个时辰,看到桌案那纸关于江家的赐封文字时,心头微微一凝。有暗卫进宫,立于一侧,小心地与他禀报着八月十五发生在皇城的要事,素妍从天龙寺敬香回府,就被皇城、鹿鸣两大家书院的学子拦住去路,究其原因,竟是晋阳学子唐观相思成疾病倒了,昏迷之中一直念着“江先生”盼望能再见素妍一面。   暗卫奉上几首抄来的诗作。   新皇看着诗。心潮起伏,唐观此人的诗词作得折确很好,让人感动。   大总管手捧拂法,“启禀皇上,端嫔娘娘求见。”   新皇斥退暗卫。看着纸上的字,握笔思量,给素妍定个什么封号都不为过,为她名节计,以她性子,自不会在意,握笔将她勾去,另取了一张纸,写道:“先帝六公主贤良淑德,九公主温良恭逊,皆能上孝公婆下敬驸马,堪为皇家公主之典范,六公主晋为镇国大长公主;九公主晋为平国大长公主……”   大总管又重复了一遍端嫔求见。   新皇淡淡地道:“宣。”   端嫔携着数名宫娥、内侍款款下拜,“皇上,臣妾送羹汤来了。”   新皇扫了眼端嫔,笑道:“爱妃的汤若是做得不好,朕不可不吃。”抬手示意她平身。   端嫔稍怔,转而笑了起来,“臣妾可是熬了一上午。”   新皇对大总管道:“周大学士拟好圣旨,就尽快宣旨。”   大总管应声,让小太监去翰林院打听。   端嫔捧着羹汤,一步步走近新皇,看到桌上一纸封赏四位公主的圣旨,六公主、九公主赐封最重,皆为大长公主,分别得了镇国和平国的封号。又有七公主得了寿阳大长公主的封国,镇国、平国皆是正一品,寿阳则为正二品。   新皇见她眼瞥桌案上的纸,心下微微不乐,握住端嫔的纤纤玉指,端嫔身子一软,险些撒了砂蛊里的羹汤,娇唤一声:“皇上,小心撒了。”   新皇夺了托盘,丢到案上,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朕不想吃羹汤,朕想吃你,现在就吃你。”   她白净的面容顿时红霞满天,依如那次她喝醉酒时的模样。   她的样子落入任何一个男人的眼中都是无法抗拒的倾城绝色,更何况这含羞的模样,更令新皇身上一阵发紧。   他手指轻抚过她的红唇,重重印上,低语:“且让朕吃过尽兴。”他像是久渴的旅人,突然看见一汪清泉,饥渴难耐。他似饿得无法抗拒的猛虎,瞧见了最美味的白兔。他轻易挑开她的芳唇,汲取她口中香甜的芬芳。   端嫔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的温柔和深情无法拒绝。   她如在梦中,感觉很奇特。   入宫头晚时,他的温柔与深情,此刻变得霸道不羁,他近乎疯狂的撕扯着她的衣袍 。   “皇上,现在……不行,还有这么宫娥……”   她的抗拒无效,她是他的妃,服侍他这是她的本分。   对许淑妃,新皇并没有多大的兴致,每每相对,都会让他不由自己的忆起昔日如何被许淑妃、舒秀仪联手欺骗,就连大皇子宇文悌都是被欺骗的结果。   ps:   继续鞠躬求粉红票!求推荐票!请支持该文,支持浣浣哦!打赏和氏璧就加更哦!   ☆、496 臣撞君欢   新皇并没有打算停下,她竟敢瞥桌案上的文书,后宫的女子不得过问政事。他近乎是发泄的,端嫔护住胸前的衣襟,一干宫娥早就吓得散了,内侍太监们避于两侧偏殿,偌大的养心殿内,只余新皇与端嫔。   温热的香风拂过耳边,新皇纯黑的眸中微微一暗,他不由搂紧了她,他的手摸索到她勾了蝴蝶结的系带,轻轻一扯,衣袍飘落,露出内里的粉色中衣。一边轻吻她的脖颈,寻找她的敏感,又小心翼翼,不让她防备地解开中衣上的系结,中衣散开,露出她白净的腹部,胸前,挺拔的圆润饱|满,她的容色含羞,似最美的一朵牡丹,美得国色天香。   他的薄唇隔着抹胸含住她胸前的樱桃,犹如蜻蜓点水,端嫔睁大似水星眸,并不闭眼,直直的望着他,于他而言,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最致使的诱\惑。   新皇已将端嫔剥了个精光,推开龙案上的文书、奏折,将她放在案上,没有任何前奏的贯穿而入,伸手握住她胸前的圆润,惩罚似地揉搓着,疼得端嫔时不时紧抽几口气,嘴里发出难以承受的苦痛声音,“皇上,求你……轻点。”   他诡诈一笑,“轻点?怕是你最喜欢这样的疯狂。”   抱住她的腿,动作更猛烈了几分,不满地道:“后宫里只朕一个男人,穿什么亵裤,从今日开始也别穿了,朕可不想每次要你都这么费事。”   他且要瞧瞧,她还如何拒绝,解开抹胸上的蝴蝶结,上面一松,挑开粉绸,她的春光呈现无疑。他身上紧绷,不由重重吻上她的唇,把她将要出口的拒绝堵了腹中。   端嫔虽有无奈,却不得不由得他去。含笑闭上眼。反手搂紧了他,婉转相就。此时此刻,她不必想那么多,只要紧紧地抓住与他相处的点滴。身下犹如腾云驾雾,新皇已一把抱起她来,他的肌肤在灯光下反射出光彩,再一次细瞧他的身子、胸肌。健硕精壮,突地。她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愠怒:“笑甚?”   “我觉着,你不穿衣服似比穿了还好看些。”   他没想她会说出这句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低头吻吸着她胸前的诱人花朵。   过了良久,他方才不信的追问:“这是朕要告诉爱妃的话。”   不等她答,他已迫不及待的解了衣袍,褪得只余亵衣,这是一件近乎透明的亵衣,隐隐绰绰地映出他健硕的身体。   入宫头夜,永和宫华灯映衬。她含羞带涩,一切都未瞧得真切。胸肌健硕,肌肉一块又一块,浑身上下不带半块赘肉。这是一个长期习武锻炼下来才有的强壮的身体。   端嫔微凉的手指隔着透明贡缎游离在他的身上时,很是舒痒。他不由得浑身一紧,将她推卧龙榻,分开她的双腿,狠狠地贯穿而入。   顿时,她与他禁锢在小小的方地间,她有龙案,他站在案前。   最初的发泄,化成了最深处的渴求,从开始的粗鲁到后面的温柔,他技巧娴熟地引起端嫔发现声声浅吟。   与他欢好的,永远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个。   素妍,他的弱水,只能搁放在心里。   周大学士与大总管近了养心殿,看到殿外静默侍立的内侍,大总管便猜到了几分,“大学士请止住,咱家去瞧瞧皇上睡醒了没有。”   他轻挥拂尘,站在殿门前,闻听到里面传出的肌肤相撞拍打之声,还有女人的低吟,男子的浅浅的喘息。   大总管问一名机警的内侍:“有多久了?”   内侍眨了眨眼睛,心里估算着时辰,“有半个时辰了。”   大总管心里暗骂:他出去才不过两刻钟,皇上在里面和端嫔就欢娱了半个时辰,当是哄鬼呢。   在宫人眼里,皇帝英武不凡,就是那事也比寻常人要厉害。   内侍又道:“瞧皇上的勇猛,这一时半会儿怕是结束不了。”   大总管皱了皱眉头,太后、皇后昨儿还说得给皇上多选几位嫔妃入宫,这是有道理的。只得这三位,怎么侍候得过来,便是先帝虽不是佳丽三千,这三百个还是有的。   周大学士见大总管站在殿前与小太监说话,心下纳闷,大中午的年轻皇帝却歇下了。大总管一去,也站在殿门旁,立了一会儿,领了两名小太监离去。   总这样站着也不是事,周大学士硬着头皮走近殿门,抬手推开殿门,“启禀皇上……”话没说话,就听一个女子惊呼一声,便要闪躲,而新皇正在兴头上,死抓住端嫔,看到面前活色生香的画面,周大学士整个人都怔住了,很快躬身:“微臣该死!皇上继续……”   新皇气得想骂人,继续个鬼,这一紧张,控抑不住,爱潮奔涌。   端嫔羞得满体通红,不沾一物地躺在龙案,抓了地上的衣袍盖住身上。也不知周大学士瞧见了多少,要是传扬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想到此处,端嫔屈辱的泪飞滚而下。   新皇抽离她的身子,若无其事地整好衣袍。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某一次闯入先帝的养性殿,先帝也是这样与一个嫔妃欢好,当时自己呆立在大殿上,一脸惊慌,先帝不怒,反而笑道:“轩儿怎的来了?”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吓得立马就要逃离,先帝却道:“轩儿有十一了吧?”他应“是”。先帝便扯掉因为害羞的嫔妃身上盖着的衣物,命令她站起身,让新皇看个够。   那是新皇记忆里见到的第一个女人身体。   许是看得太清楚,记得太牢,从小到大,他反对女人并没有特别的好感。   直至素妍的出现,只是那不是对女人身体的爱,而是从灵魂深处流露的真情。   新皇整好自己的衣裳,“你哭什么?你是朕有名有份的妃嫔,与朕做这种事是天经地仪的事。是姓周的混账失礼,你倒先哭了。是哭不该跟了朕,还是哭被他瞧见了?”   端嫔哪敢怪他,忙抽泣道:“皇上,臣妾被他瞧了去,往后还怎么做人。”   “好了!乖!朕的爱妃别再哭了,他也没瞧见。”   新皇少有的淡定。仿佛被人撞见他出恭一样,并不算什么天大的事。   端嫔未着好衣衫,只是裹了自己的宫袍,依在新皇哭。   新皇道:“你得朕宠爱,这是荣,不是耻。好了,别哭了,到后殿龙榻上候着朕,朕今日还想再要爱妃。不许胡思乱想,丢人、没脸的话就别说了,朕不爱听。”   端嫔应答了一声“是”,拾了自己的衣袍进了内殿。   周大学士退出大殿,便见一侧的三名小太监正低低怯笑。他们是故意的,要看他出丑。   这回惨了,居然闯入大殿怀了皇帝的好事。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新皇整好龙袍,若无其事地坐在龙案,唤了声“来人”,自有大总管领了太监来拾掇一殿的狼藉,重新将文书奏折放到龙案上,端嫔送来的羹汤已凉了。   大总管领了新皇的话,让小太监请周大学士入殿。   周大学士战战兢兢,磕头大拜。   新皇道:“刚才,周大学士都瞧见什么了?”   要是说瞧见,那可是皇帝的女人,是他能看的?   要是说没看见,那样吸引人眼的一幕,着实太诱人了,到底是皇帝的嫔妃,长得真是好呢。   不敢说实话,忙道:“微臣什么也没瞧见。”   “哦!”瞧不出新皇是信了,还是不信。   周大学士第一次觉得这位年轻的皇帝让他摸不透心思。   新皇道:“周大学士见朕有什么急事?”   周大学士抱拳道:“皇上要赐封淑妃、端嫔的父兄,并无不妥,此事事关重大,按照过往的惯例,是要与礼部商议之下再拟旨。”   新皇见到素妍,突然就想给江家赏赐,因只赐江家,生怕惹来非议,这才想到要赏赐淑妃、端嫔等。“周大学士言之有理,大总管,传礼部曹尚书、左右侍郎入宫。”   当日黄昏,前往六、七、九公主府的太监出宫宣旨,六、九公主因其婆家的功勋,被赐封为镇国、平国大长公主,而七公主亦有了封号“寿阳”,六、九公主又得三县沐食邑为封地,七公主得了二县封邑。   圣旨中,只字未提大公主的赐封。   次日清晨朝堂上,在临退朝的时候,新皇又当朝宣旨,赐封淑妃之父许季严为二等昌成伯,端嫔之父顾力行为二等明镜候,皆可世袭三代,太后娘家侄女舒秀丽赐封为佑宁县主、只得几岁的舒真亦被赐封为三等佑忠公。   皇帝按律重惩了太后舒家的兄弟、子侄,却又厚赐了舒秀丽与舒真姑侄二人。   看看许、顾两家,因为女儿入宫做了嫔妃,竟一门荣耀,谁说生女不如男,有女如此,那也光宗耀祖的事。   满朝文武一脸羡慕地看着许季严与顾力行。   顾力行两日前才从晋地办了大案回来,得了礼部官员送来的文书,要他今晨无论如何也要参朝议政,心下正想着如何与皇帝禀奏晋地的案子,竟被封了个明镜候,这个封号颇有些意思,明镜,有明镜高悬、清明无垢之意。是要他彻查每宗案子,也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497 通气   礼部左侍郎是一个方姓官员,抱拳禀道:“皇上后宫嫔妃稀少,按照我朝的规矩,皇上该充盈后宫。虽然明春各地遴选的秀女方才入宫,但现在可在皇城正五品官员家中的待嫁小姐中挑选适龄女子入宫为妃。”   顾力行的女儿顾令雯这入宫才几日,听说极受皇帝宠爱,杨皇后身怀重孕不能侍寝,许淑妃一门心思都扑在教养大皇子宇文恺身上,难怪顾令雯入宫几日就给顾力行挣了个“明镜候”的爵位,想想还真是容易。   安大人一言出,立有六部官员附议。   怎么能顾力行一家就占尽好处。   新皇端坐大殿,见百官或捧象牙,或执笏片,振振有词,说了一大堆,不外乎是说皇帝子嗣单薄,应该广讷嫔妃充盈后宫。   瞧这情形,要是不选嫔妃入宫,反有些过意不去,各部院的官员都觉得在明春秀女入宫前,应该有一批美人入宫为嫔妃。   他这一生,再不能得拥挚爱,早无退路。“此事就交予礼部着办,今秋不用挑选太多,且选十八名女子入宫,交予皇后、淑妃、端嫔最终选定六名留予宫中。所有入选女子年龄在十五至十七岁间,有婚约者不在其列。退朝!”   谁都知道,要是先入宫这可是占尽好处,要是顾令雯是跟着几十上百名秀女入宫,后宫中人谁知道她是谁?偏她入宫时,唯她一人。还是自皇宫偏门抬进去的,一入宫就封了端嫔,但凡她稍争气时,定能成为四妃之一。   虽说只有六人,却引得有适龄女儿的臣子跃跃欲试,尤其是早先与静王党、宁王党有勾结的臣子,视这为全家平安最有力的途径。回到家里,唤了主母来商议。若遇最满意的女儿有婚约,便悄悄退婚,或者直接将婚约移转到其他女儿身上。   一时间,皇城也是暗潮汹涌。   冷清了大半年的曹府,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礼部负责挑选嫔妃的事宜,早前避着曹家的人,又来府上拜访。多是推荐自家女儿、妹子的,还有甚者送了画像来说项。   *   素妍整理了书画稿。得了闲便去义济医馆帮忙。与瑶芳倒也相谈甚欢,每次去一呆就是大日,偶尔也呆上一天,她主诊的病人多是妇人、小姐,有时也有其他郎中送来的疑难病症者。   她与宇文琰的婚期已经定在十二月十二。虞氏有了事做,整天的想着如何给素妍置备一份像样的嫁妆。虞氏早早领着下人将嫁妆包裹好,看看到底能有多少。   江舜诚如今致仕在家,得空的时候教教七爷传鉴、大少爷奇峻启蒙读书,或是去皇城书院后面找朱武谈诗说词。   八月二十日晚上,曹尚书来文忠候府拜访江舜诚。两家本是姻亲。有些来往也不会招人怀疑。   大书房里,江家几个成年的男子都在,江舜诚正与他们说着近来皇帝要在皇城五品以上官员家里遴选嫔妃的事。   下人禀道“老候爷,曹尚书大人求见!”   曹尚书进了大书房,抱拳笑道:“恭喜文忠候。贺喜文忠候,江家大喜呀!”   江家书字辈三兄弟微微一愣,回了礼,“曹大人同喜。”   曹尚书笑道:“江家的功劳,皇上还是记着的。今晨已令礼部与翰林院拟旨,晋升文忠候为一等公候,可世袭五代;平西候为一等平国公,世袭罔替五代;江三老爷赐封为三等嘉兴伯;江六老爷赐封为三等长平伯,一门四爵爷,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恩典。”   江舜诚颇是惊诧。   这当真是大事,可事先也没得到一点风声。   文臣出生,得赐公候,还能世袭的少之又少。   江书鸿立时笑着抱拳,“曹大人,这消息可靠么?”   曹尚书笑答:“可靠,这圣旨是礼部与翰林院共同拟定的,连在淮南任职的罗思源也赐封为三等仁和伯。”   江书麟被赐封长平伯,那是因为早前柳飞飞是长平县主,如今只是将这封号给了江书麟。罗思源也是如此,这两位皆是托了妻子的福份,只是谁也不曾想到,江书鹏被赐封了嘉兴伯。   江书鹏皱着眉头,“这……我手无寸功,皇上怎的赐赏我?”颇不敢相信。   曹尚书道:“江家怎会无功呢?平判西北兵祸,降服西歧人;晋地十几万静王军不费一兵一文,就能接受招安,为朝廷所用……这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大功。皇上可都记着呢,这才下旨赐封。”   许季严是因女为淑妃,得封二等伯,可世袭三代。   顾力行一半是因为他有些断案的能力,另一半也是因着顾端嫔之故。   二十一日上午辰时,宫里宣旨的太监到了,除了赐封江家父子,还带了皇后赏赐给素妍的东西,从戴的头饰、宫袍到贡缎、衣料到胭脂水粉、茶叶等一应尽有。   江家被厚封的消息立时传了出去,皇城的文武官员不仅要猜测,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厚赏江家,简直到了尊崇无限、风光无度的地步。   皇后赏赐给安西郡主那么多的东西,是不是太厚重了。   于是,有人暗自猜想,这许不是杨皇后的意思,根本就是皇帝的意思。如果是杨皇后的意思,只要淑妃、端嫔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都会被皇帝斥责。   新皇不是个追求奢华的君主,相传他的亵裤破了,还是皇后给补上的。怎么就赏了安西郡主那么多的东西。   有心人不免要想,新皇接二连三的封赏三位公主、许、顾两妃的娘家父亲,然后就是江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安西郡主入宫后开始的。   因生了女儿坐月子沉寂良久的三太太何氏,这会儿又扬眉吐气了。何太太携了长媳、次媳来探何氏,顺便再来贺喜。   何氏颇是得意“我家振飞早说要挣份荣耀给我,呵呵,没想呀,他还真做到了,让我做了嘉兴伯夫人。”   何太太忙道:“三姑爷是个争气又有本事的,这么年轻就封了嘉兴伯。你也要懂得惜福。”   何氏正得意着,让她最欢喜的便是能在娘家人面前耀武扬威,还记得她要嫁给江书鹏为平妻,没少被几个庶出姐妹嘲笑,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她转念一想,再也高兴不起来,反而面露忧色。“娘、大嫂、二嫂,振飞还有个大儿子呢。他这么年轻就封了嘉兴伯,万一将来再立下功劳,可以世袭,且不没我家鉴儿的份了,不成!不成!我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得了嘉兴伯世子之位去。要不然,我这脸可如何对得住鉴儿……”   何太太惊了一下。   倒是何大奶奶依旧笑着。   何二奶奶现下更是明白了,何家前程都系在这位三姑奶奶身上。拧眉想了想,“你之前不是说了,因着孟氏干出不知廉耻的事。三姑爷连带着不喜欢六爷么?”   江传礼因五行缺土,更名江传堂,江舜诚亲赐小字“崇礼”。   何氏愤愤地道:“无论怎的,我绝不会让他得了世子位去。世子位只能是我家鉴儿的,娘和二位嫂嫂可得帮我。不能让他抢了去。”   仿佛江书鹏不仅得了嘉兴伯的公候赐封,还一并可以世袭,何氏此刻又紧张起来,目光不盯在文忠候的爵位上,又防上江传堂了。   何氏的一切落在何太太眼里,就是无中生有,偏何氏认真、慎重得很。   何大奶奶道:“三姑子也别太担心,你如今也是嘉兴伯夫人,可是堂堂诰命……”   “要是他日真能袭爵,再去防他,便就迟了。不成,现在就得让他没了袭爵的希望才是。”   何太太愤愤地瞪了眼何氏,当真是个不知足的,早前和大房作对,这回又盯上江传堂了。“你给我放老实些,整日担心那些没得的事,看你倒真是闲得慌。我可没心思陪你胡说八道,我去寻亲家母说话去。”   何太太携了丫头、婆子去如意堂见虞氏。   何家妯娌俩倒是上了心,两个被何氏拉着要出主意断了江传堂袭爵的希望。   素妍从义济医馆回到府里时,已近黄昏。   一回家就听青嬷嬷说皇帝厚赐江家的事。   到如意堂时,花厅上坐着何太太、沈氏婆媳、慕容氏婆媳、柳飞飞。   九公主虽有封号,并没有赐下公主府,圣旨上只随带提了一句“着礼部、工部为镇国大长公主、平国大长公主择选府邸。”九公主便派人去了镇国公府,说了自己想请辞府邸的事,她愿意与江家人住在一处,什么公主之尊,外面的人敬重着就成,既然下嫁江家,便是江家妇。   六公主自是赞同九公主的意思。杨家也是皇恩浩荡,小姑子是皇后,丈夫是神武候可袭三代,翁爹杨秉忠又是世袭罔替五代的镇国公,只要六公主育有两子,便能让两子各袭一爵。   大太太沈氏见素妍回来,笑着道:“我们家的大福星到了,今儿在义济医馆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谢大嫂挂念。倒是很忙,只是今儿有三位患了疑难杂症的病人。”有丫头打了温水,素妍净了手,在虞氏身边坐下。   慕容氏笑道:“你且回得月阁看看吧,到底是你与皇后娘娘亲近些,赏了你好些东西。连我瞧了都眼馋。”   没得慕容氏的,也没有柳飞飞的,单单赏了素妍。   柳飞飞低着含笑,抱着大肚子,道:“瑶芳道长与我开的药吃了两日,当真是有效果的。今儿上午她又派人送来了两服药。”   ☆、498 被骗   不知是服了瑶芳的药的缘故,还是近来虞氏虽然依旧讨厌她,却不再说话刺她,就连沈氏也待柳飞飞和暖了许多,二房的慕容氏婆媳自来是对柳飞飞关照有加的。   何太太笑赞道:“郡主一瞧就是个有大富贵的人,郡主的才貌在整个皇城可都是数一数二的。”跟着说了几句夸赞人的话,何太太问沈氏,“你家二爷与曹家小姐的婚期定下来了?”   “定下了,到时候送了帖子去何府,请何太太带了奶奶、小姐们一并来吃喜酒。”   “我们是亲戚,自是要来的。”何太太扫过众人,“曹尚书大人主持今秋为皇上遴选嫔妃的事?”   这,才是重点。   这几日不知道有多少家官员与曹尚书套近乎,都想把自家女儿、妹子塞到待选名列之中。偏曹尚书行事严谨,半点好处也不肯收,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约好了时间,九月初一各家待选的女儿入宫闱待选,按照北齐选秀的规矩来做,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退回各家。留下的再行挑选,只至只留下十八人,然后再请杨皇后、淑妃、端嫔最终选出六人于宫中。   沈氏道:“听说是个苦差事,都是要服侍皇上的人,半点也出不得差错。”   何太太赔了个笑脸。   沈氏瞧着天色暗了,令张双双去大厨房传食,叮嘱道:“让大厨房多做几品精致的菜式,老候爷今晚要要在聚客厅请曹大人吃饭。”   张双双应声领命。   何太太立时来了兴致。顾力行被赐封公候,令无公候爵位的人倍加羡慕。“曹大人今儿在府上?”   虞氏道:“早时我家候爷在任上,两家多有避讳,如今候爷致仕这才往来多些。”   君子之交淡如水,江舜诚被重用时。曹尚书与江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即便是儿女亲家,也多有避讳。也亏得他避嫌,曹家与静王党案子扯上关系,江家出面周旋,才保住了曹家一门的安危。   而今,皇帝将今秋后宫选妃的大事交给曹尚书负责,这便是对他的重用。   何太太陪了个笑脸。见虞氏婆媳没提留自己吃饭的意思,看了看天色,“哟,瞧这天就要暗了。”   虞氏道:“你难得来一回,要不是三儿媳一人要照顾几个孩子忙不过来,你还不来府里坐这一阵子。今儿既来了,就吃了晚饭再说。怕是三儿媳也不放你走的,且在府里住下。瞧瞧你的几个外孙。”   何太太顺水推舟,含笑应下。“鉴儿会念《三字经》了,也学写字了,随了你们江家人,长得和振飞一样清秀,脑子又好使。”   何太太最是喜欢江传鉴,这孩子虽小,相貌上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那个好看。虽说何家的孩子也不差,但与江传鉴一比,就生生被比下去了。   有下人过来寻李碧菱,在她身边低语了一阵。   慕容氏道:“你既忙着,先去瞧瞧。”   李碧菱将二房中馈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颇有些贤名,年纪虽比张双双和九公主还小。但办事得体,府中上下都说她是第二个大太太,竟比张双双还会处事。   她起身道:“祖母,是城南虞家的事。明儿得下聘,虞宅的喜棚倒也搭好了,预备了十桌酒宴,请的都是晋阳的商人、相熟的学子。聘礼准备了十二抬,曾小姐在城西富贵客栈出嫁,曾先生请了晋阳商人家的奶奶们帮忙,张罗了二十抬陪奁。”   虞氏道:“曾家在皇家人生地不熟,能张罗二十抬陪奁倒也不易。你这两日不用来请安,先帮忙把虞家的事给打理好了,需要什么,派人回来说一声,从库房里领了去。”   李碧菱应声,领了婆子、丫头离开如意堂。   虞建章一家已经搬到城南虞宅里了,合着虞氏给买的下人、丫头,一并住了过去。沈氏又从府里挑选了几个机警能干的下人送过去,供虞家使用,虞建章一家如今就算是皇城人氏了。   会奶奶韩氏自打上回对官媒的事上了心,真拜了个年过六旬的老媒婆为师,像模像样地学着,说也要做个官媒。   江诗恩带着贴身随侍丫头独居一院,每日会奶奶早出晚归,有时到夜里二更才回来,就与江诗恩说着各种皇城听来的趣闻轶事,江诗恩觉得母亲真的变了,在晋阳老家时,她沉默少语,如今竟是口若悬河。   素妍将几十个老宫女嫁至天龙寺百姓村的事交给了会奶奶去打理,会奶奶每天都在百姓村里见那些未闻的男子,把各家各人的情况都摸了个熟络,听说会奶奶能给他们介绍媳妇,且还能得安西郡主所赠的十两银子聘娶银子,家里有老人、长辈的都来请会奶奶去屋里瞧。   有的人家还许了会奶奶二两银子的谢媒钱,会奶奶笑着推辞“此事待成了再说”,没说不要,二两银子算什么,皇城大富人家,结了好亲,有的便是一百两银子的谢媒钱都给。   素妍想着几位随他们到皇城的人,一个个都有了安顿处,心里暗自欢喜,不想虞氏的话却给她泼了盆冷水。   虞氏道:“碧菱这孩子,虽说年纪不大,倒是个贤惠能干的。”眼睛瞄着素妍,“你也不要镇日往义济医馆跑,主持中馈,打理府邸的事也得学学。”   素妍很不爱听这话,道:“娘怎的又说到我身上了?”   “算起来,碧菱比你还小些,你看看人家,把二房打理得多好,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要不二太太能坐在这儿享清福……”   慕容氏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个不懂主持中馈的,碧菱却是样样都会。”   虞氏皱了皱眉,“她过了门,总不能还不管这些,上回左肩王妃还说,琰世子成了亲,就要和左肩王要出去游山玩水,说是年轻那会儿王爷答应过她的。哪想一成亲,就生了三个孩子,要相夫教子,也就耽搁了。”   何太太接过话,“话是这么说,等成了亲……”她想说,素妍生几个孩子,做爷爷、奶奶的哪个不爱自家的孙儿、孙女,哪里还舍得走了,“又得另说。”转而道,“郡主是个聪慧的,这些事一点即会,老太太不必忧心。”   虞氏哪有不担心的,婚期订下来了,可素妍该学的一样没学会,女红一窃不通,拿着绣花针就往指头扎,多扎几次,她自己先不学了。厨艺更是从未见她做过。主持中馈,也不肯与沈氏安心学习。就这样内宅事务成全不懂的女儿,虞氏很是担心,素妍不会,就想着让沈氏挑几个机警的婆子、丫头学着,到时候做了陪房给素妍,也好被她所用。   张双双领了丫头婆子摆上饭菜,何太太与虞氏就上位推辞一番,几人方才落坐。   虞氏令人给何太太和柳飞飞添了碗上好的老鸭虫草汤,“入了秋,就得好好补补,人参那些暂时不敢吃的,太过燥热,倒是这老鸭汤极好。”   柳飞飞接了碗,“谢婆母关心”。   虞氏冷声道:“若你是个争气的,就给麟儿一举添个儿子。”   柳飞飞再不敢说话,她不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难道生了女儿就不要,好歹也是她的骨血。   众人用罢了饭,柳飞飞告辞消食,每日吃过饭,都要在后花园里转上大半个时辰,江书麟不在,她心里也害怕临盆时有所不妥。原想找素妍细说,想素妍尚未成亲,也开不了口,时不时寻慕容氏说话。   在后花园缓步走着,就见初秋风风火火地进来,欠了欠身,“六太太,大事不好了,那个陶……姓陶的听说要请辞了太医一职,正打算离开皇城回乡开医馆呢。”   白藤立时就跳了起来,“他骗了那本医书去,还没给银子呢。上回我们俩说了要他赔,要了八万两银子,就给了五千两打发我们,还有七万五千两呢?”   柳飞飞之前怀有感恩之心,到底是人家替她保了胎,可后来听瑶芳说了那方子不好,对胎儿无碍,却让她整日上火发燥,心情恶坏,心里又开始抱怨起陶济来,一狠心就令了白藤、初秋两个去讨钱,说是将来打发她们俩的时候多陪些嫁妆,两个丫头得了许诺,也异常上心。   白藤生怕陶济耍赖,买通了陶太医家东西住着的两家下人,帮忙盯着人,一旦有风吹草动就来禀报。   初秋急道:“来报的小厮说,陶太医一家都在收拾东西,说是明儿一早就要离开皇城。”   柳飞飞想到这钱是有大用处的,她到了西北还是再置一份家当呀,皇城的田庄、铺子也就够他们这一房现下的花销,挺着大肚,伸着手指,道:“你……你去找二房的五爷帮忙,要么让他还医书,要么就付银子。”   白藤道:“万一他抄了一本呢?”   “告诉他,我只要我们的那本,抄的不要。初秋,你亲自去!”   柳飞飞想到那么大一笔银子就要溜了,心里着急。   白藤问:“初秋,你能应付得来不?”   初秋道:“你放心,敢骗我家六太太的东西,我让他吐出来。真没想到,辞了太医院的职务,想要回江南开医馆,那也得还了我们的银子才成。”她一扭头,往二房方向的樨香院去。   ps:   鞠躬求粉红票,亲,有的话支持一票哦!谢谢!!   ☆、499 赔偿   江传达与九公主听罢初秋所禀,江传达瞪大眼睛,“他把六婶婶借姑姑的医书给弄丢了?”   九公主道:“哪是弄丢了,知道是好书,舍不得还了。但凡有名气的太医、郎中,祖上都是有名医的,那样一本书落在他手里,怕是要当成传家之宝了。”   初秋道:“九公主说得是。五爷,六老爷不在家,你可得替我家六太太做主,不能让她被可恶的太医哄骗了去。奴婢在皇城打听了一圈,城东保和堂的大郎中愿意出价十万两买这本书,六太太说与陶太医素有些交情,也不好让他赔十万两,赔八万两还是应该的。”   九公主“扑”的一声喷出茶水,真够狠的,一本医书敢要价八万两,有人出了十万两的天价,也不知是真是假。   初秋却说得严肃无比,“早前郡主便说这书很值钱,我们还不信,自是在皇城打听过的,真得值十万两银子。前儿,奴婢与白藤找了陶太医,他倒是同意赔偿八万两,才给五千两银子呢,这不,人就要逃了。”   九公主听说这么贵的医书,问道:“莫不是天下只此一本?”   初秋道:“九公主说的正是。郡主是从师门借来的,答应了抄好两本就还回去,这不还没抄么,就被陶太医给借了去。”   实则是:一早素妍就托天龙寺懂医术的僧人抄了两套,只不过借给柳飞飞的那本是她从鬼谷宫借来的,说好了要还回去。   九公主这回算弄明白了。敢情这医书天下只此一本,旁人也没有,还是从师门借的,惊道:“别说十万两,怕是二十万两也值的。”   江传达眼睛闪闪亮。这可是好东西啊。“初秋,你领我去,我这便去把银子讨回来。好大的胆子,把主意都打到我们江家了,今儿要么让他还书,要么就让他赔银子。”   这回可不是八万两了,江传达得狠狠地宣上一笔。   领了几个心腹小厮,带人往陶太医家去。   陶太医听说江家来人了。这来的还是九驸马,说是上门追债的,藏不是,躲不是,只得硬着头皮来迎人。   江传达双手叉腰:“你就是那个骗了长平伯夫人医书的家伙,那本医书乃是普天之下的孤本,你要么还书。要么赔偿十五万两银子。”   陶太医夫人站在一边,低呼“夫君”。这可是十几万两银子,“要不把书还人吧?”   那可是天下无二的孤本医书,虽只是《妇产千科篇》,但价值不菲,他也认真分辩年代,那纸张发黄,还有一股子消书虫啃咬的药草味,真真是个好东西,孤本医书。他的后世子孙便可凭借这一本医书求得生存之道。   陶太医低喝一声:“闭嘴,我自有主张。”他抱拳行礼,“九驸马,早前与江府的六太太说好的,我弄丢了此书,愿赔八万两银子。”   “八万两,那是之前的价格。你去问问,那本书值二十万两也是当得的。哼,要不是你想耍滑头,不肯老老实实地支付银子,你小子辞了太医一职,想领着家小回江南开医馆,别当我们不知道。不打招呼就想开溜,就是逃回江南,老子也一样把你欠的银子追回来。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现下你就得赔十五万两银,一分都不能少。”   这消息也走漏太快了。   他今儿上午与医正吵了一架,被医正告诉到了院使大人那儿,他又与院使吵了一架,借着对上不恭,院使准他辞去太医一职。   这其实是陶太医一早就打算好的,在拿到《妇产千金篇》的书之后,他就想过是借着此书在太医院混个名堂出来,还是借着此书回江南开医馆,两相权衡,又知太医院陆续会派太医去义济医馆与人学习,想到那书是孤本,自然就打了别的主意:辞职回老家,潜心钻研医书,过两年再开医馆,挣个神医的名声。   陶太医道:“十五万两银这也太贵了些,早前说的可是八万两……”   初秋此刻咄咄逼人:“你嫌贵就把书还来。如今已经有人开价出到二十万两银子了。只要你把原本还来,我们只有安顿处。”   他还打算着将这书当传家宝代代传承下去呢。   陶太医已经与院使、医正闹翻,回太医院是不能了。态度谦卑地深深一揖,“还请九驸马开恩,你瞧我家如此简陋,哪里还能拿出几万两银子来。我与九驸马打个借条如何?”   “少说废话!快给银子,否则就把书还来。”   还回书,自会转身卖与旁人。   拿着书不还,便是他陶济一人会里面的方子、医术。   书是有价的,无价的却是技艺。   陶济深深一揖,“九驸马歇怒,这一时半会儿,我们陶家确实凑不到这么多的银两,还请九驸马稍等,我这就去凑足七万五千两银子。”   “十五万两银子!”   江传达固执地争辩着。   初秋此刻到底心软,这几月多亏陶济给柳飞飞保胎,道:“你要是能尽快凑足十万两,便以这个价给你了。你若不能,便把书还与我们,我们只要原来的,那可是前朝名医的笔迹呢。”   初秋也是随口一句,陶济只觉那书上的字写得很好,上面的草药图片也绘得精致,没想原是名医笔迹,忙道:“初秋姑娘和九驸马且去花厅,我这就去凑银子。”   他亦不讨价还价,一则认为十万两银子是值的,二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私心,想只他一人有这本书。   陶家哪有这么多的银子,出去一趟,寻了相熟的江南同乡借钱,江南籍的富商在皇城的倒也不少,众人知他急等用钱,便借了些给他,东拼西凑,才只凑足了六万两银子,一整夜的时间都用在凑银子上,直至天亮,尚未凑够。   陶家人只得延后了离开的时辰。   江传达与不急,只赖在花厅上不走,几个小厮与他一样,个个歪坐在太师椅上。江传达着实困了,便在一边耳房的暖榻上躺下睡觉。   直至次日晌午时分,陶太医方从外面回来,拿了厚厚一沓银票交给江传达,江传达与初秋清点了一番,江传达现在精得像一只狐狸,是真银票、假银票一过手便知。   “陶济,你搞什么鬼,这才八万两银子,你就想打发了我们?”   陶太医忙心躬身,“九驸马开恩,小的已经跑了所有认识的人家里,只能凑到这么银子了。还请九驸马高抬贵手,医书已经弄丢了,着实还不了,还请九驸马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一家。”   江传达自然不会信他的说辞,从他一进来,看陶太医与妻子的低语,就知道一定是把书给藏下了。他抬头审视着这处院子,是座还不算差的三进小院,能值几千一万两银子。   “要是九驸马看上这座院子,一并拿去。”陶济令妻子取了房契,双手奉给江传达。   江传达接过,看了一眼,“这回算是便宜你了。初秋,我们走!”领了下人离开陶家。   陶太医妻苦着一张脸。   陶太医一脸兴奋,吐了口大气,“这医书总算是我的了。”   陶妻厉斥道:“我看你真是疯了,这院子卖了,还欠了那么多银子,何时才能还得上。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头发长见识短,有这医书,我陶家子孙便有吃饭的技巧,加以时日,我一定能成为名动江南的神医,待得那时,几个十万两银子赚不来。令上下人立马出发回江南。”   初秋与江传达回了平国公府。   皇帝新赏了一块匾额,换下了“平西候府”的牌子。   江传达去了沉香院,亲手将银票、房契一样不落地给了柳飞飞。   初秋还在那儿嘟着嘴着,“六太太,听九公主说,那是孤本医书,便是卖二十万两银子,也是有人要的。你说,郡主给太医院的医书得多值钱呀,郡主说给他们抄就他们抄了,早知如此也多抄几套来卖。”   丫头的话像一面鼓,江传达脑子里电光一闪,弹跳起来。   柳飞飞道:“五爷这一惊一乍的做甚?”   江传达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姑姑这一招够厉害呀!”只这一句,生怕柳飞飞知晓了多想,抱拳离去。   回到樨香院,江传达与九公主说了讨债的事。   九公主点了点头,“的确很古怪,姑姑把其他几本都借给太医院抄,唯独少了《妇产千金篇》,以姑姑的行事为人,也不似这样的。让陶济赔钱,要价就这么高,偏陶济宁可借钱赔偿,也不肯还书……”   江传达道:“我瞧着,姑姑手里就不止那一套《百病医方》,就是《妇产千金篇》至少还有一本的。”   素妍这样骗陶济,不就是在整人。   回头想想,人家好心把书借他抄阅,他居然谎称弄丢了。   素妍这是以此要让陶济长记性,那书指定不是一本,素妍何时做过亏本的生意,被她拿了短处,不让你心疼才怪。便是先帝的钱,素妍也是敢收的,一个陶济算什么东西,她还不是一样拿了几万两银子出来。   有朝一日若是陶济知道,自己手里的那本《妇科千金篇》并非只此一本,虽有些有年头,却一早有人抄阅,而他还花了天价买下,一定会气得吐血。   ☆、500 释怀   柳飞飞平白得了笔银子,心情大好,亲自去得月阁送了四万两银票给素妍。   素妍看着一沓银票,掂了掂份量,复又搁到一边。   青嬷嬷听说是陶太医赔偿孤本医书的钱,问道:“赔了多少钱?”   初秋笑答:“八万五千两银子,外加一座三进的宅子,是五爷帮忙讨回来的。”   素妍对白芷道:“只收两万两银票,剩下的都给六太太。钱是你们讨回来的,我这收两万两就足够了。”   要是一点不收,以柳飞飞的性子,会过意不去。   柳飞飞道:“要不那座宅子也给你吧。”从怀里掏了钱袋,里面全是银票,取了其间最显眼的一张房契递给素妍。“我原是想等生了孩子就去西北找书麟的,留着这宅子也没甚用处。”   素妍道:“我收一万两银子和一座宅子,其他的你且留下。”   柳飞飞见推辞不过,也就应下了。想到自己得了几万两银子,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一笔大生意。又忆起初秋回来说的话,问道:“九公主说,孤本医书原是值二十万两银子的?”   素妍微微含笑。   若只此一本,自是值的,尤其是对太医们来说,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贝。   但她手里,原不是只那一本,也不止太医院的一套。   一早就寻了天龙寺会医术的僧人抄写,她手里有三套,天龙寺有多少套她没问过。只是让他们尽量多抄几套,以供僧人们学习医术。   柳飞飞此刻轻叹一声,当是素妍默认了,“那家伙也太精了,我说怎的死活不肯还医书。四处借钱也要赔钱呢,原是得了个天大的便宜。”   白藤叫嚷道:“那我们不是卖得太便宜?二十万两银子啊,却只得了九万两,他要是转身再卖,可不就得二十万两银子了么。”   素妍道:“他都咬死说弄丢了,若我们硬要二十万两银,他哪里拿得出来,得饶人处且饶人。由得他去吧。你得了这笔银子,就是到了西北想要再置份家业也绰绰有余,不用担心生计问题。只是飞飞,怕是你和六哥要与二哥夫妇一样,年轻时呆在西北,过上十年、二十年也是要回皇城来的,重点还得在皇城。”   白藤轻叹一声。“回郡主话,奴婢也劝过六太太的。听说拍卖行接了官府的并事,过几日就要拍闻家被官府收没的店铺、田产,你且劝劝六太太,让他为了未出生的爷、小姐们得多置些家业才好。”   素妍皱了皱眉头,“我们在西北也是呆过的,那里什么东西都比皇城要便宜些,你留三万两银子去那边置家业就足够了,剩下的部分还是放在皇城。”   柳飞飞一脸为难,“我也是想的。可是置下了。找谁人帮忙打点才好?”   素妍想了又想,“大太太是个贤惠的,当年二房把家业交给她打点,回来之后店铺、田庄都多了一倍,库里还有富足的银钱。”   柳飞飞也想讨好沈氏,可沈氏压根就不想理她。在婚前,大家待她不错。怎么成了一家人,反倒生疏了。“大太太家大业大,哪里有心思帮我打点。”   “找二房的三奶奶帮忙,她是个能干的。”   柳飞飞点了点头,要是慕容氏会打理这些,她倒不愁了。若交给李碧菱,她瞧着自李碧菱嫁入江家,每日的事也够多了。   她巴巴地看着素妍,“师姐帮我打点不好么?旁人不是不好,而是我想把这些东西都交给师姐。”   一边的青嬷嬷早按捺不住了,忙道:“我的六太太,郡主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呢,她哪有心思替你打点这些。”青嬷嬷停了一下,“听说大房的二奶奶也是个能干贤惠的,不如等她过门,你与她好好说说,托她帮你打点。”   柳飞飞觉得这主意不错,“既然师姐帮我出了主意,回头我也拿些银子再置一座田庄、置些铺子,或者要是五爷他们还开拍卖行,我也出钱入个股,给未出世孩子挣份家业在那儿。”   素妍笑道:“平日没事,就别想乱七八糟的事,就想着如何给你孩子多留家业,让你们六房像大房、二房那样过得理风光才是正理儿。”   初秋笑呵呵的。   白藤见柳飞飞这几日的心情大好,也跟着笑了,“我家六太太早该如此想才好。”   早前她手里也没这笔钱啊,想买些事也没钱,没钱就能难受英雄汉,况她只是个女子。   素妍道:“钱不够时,当初你出阁,不是还有些字画做陪奁么,挑几幅交给五爷,让他帮你拍卖掉,换了银子又是钱。”   柳飞飞瞪大眼睛,“那可是师姐送我的呢,我可舍不得。”   “《渔村图》舍不得,那是有一份情在里面。旁的只是字画,不能因着几幅无法吃穿的东西苦了自个儿,我瞧着闻家名下那些店铺、田庄都是好的,你能多买几处也是家业。”   白藤笑着对柳飞飞道:“六太太,郡主这话在理儿,闻家的东西又好又不贵,现在官府要统一拍卖,只要价格合理,多置几处又有什么不好的。就是三太太如今都学聪明了,前儿还拿了两幅字画给五爷帮忙拍卖,说要置田庄、店铺呢,还跟她娘家父兄借了银子要置产业。”   柳飞飞的手落在腹部,素妍帮她已经够快了,得了银子也不贪心,总是偏着她。点头道:“我听师姐的,回去就挑几幅字画交给五爷处理。到时候再让白藤去打听一下,看哪些闻家店铺是赚钱的,一并拍下来。”   素妍道:“知道为什么你成亲前,大家待你好,成亲后都疏远你了么?”   这个问题,也一直困饶着柳飞飞,她茫然摇头。   素妍道:“那是因为你成亲后,像是变了个人,连走路都学旁人一样,举止更是古怪得很,在认识你的人眼里,你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反倒是近来这几日,我倒觉得,你还是那个柳飞飞。”   不是旁人在改变,而她变了?   柳飞飞低头想着,“我做个有礼有度的大家闺秀不好么?”   “在这皇城有多少大家闺秀,六哥昔日可看中了谁?他最讨厌的便是做作之人,你平白把自己搞成那样,便是我瞧了也不喜欢,还不说旁人。”   柳飞飞抬眸时,恍然大悟,原来大家喜欢的是那个开心而真实的她。   她变回来了,大家也和从前一样待她。   素妍留柳飞飞在得月阁里共进午食。   青嬷嬷自打听说闻家的产业被官府收没,要统一在“独家拍卖行”拍售的事儿,心里就记下了,这几十年下来,她也存一些积蓄,一些是素妍平日、过节赏的银子,一些是她自己的攒下的月例银子。   柳飞飞令初秋回去取了针线活来,给孩子缝制衣衫,这些日子尽做这些事了,孩子的鞋帽、袜子衣衫等亦有好几大,四季衣裳都算是齐备,她现在做的是三岁的衣衫。   素妍见青嬷嬷不肯离去,笑问:“嬷嬷有事?”   青嬷嬷笑了笑:“郡主,老奴也攒了一些银子,想要置上一些田地,置一座庄子是不成的,但置八十亩良田却亦够了。”   白菲在一旁惊呼一声,“我的天啦!青嬷嬷居然攒了这么多钱,能置八十亩了?”   白芷与初秋有银子,她们是先帝封的正八品女官,又得了先帝赏的十两黄金。   青嬷嬷道:“老奴也想置些良田,可只得二千六百两银子,要不我再问问大管家、田嬷嬷,如若他们也愿意置田庄,我与他们联手买一座庄子,到时候我们几家再分自己所得的那部分。”   白菲没想青嬷嬷这几十年竟存了这么多钱,这在皇城,漂亮的妙龄丫头二十两银,普通的十五两银子,若再十二岁以下的五两银子也能买一个,这样一算,青嬷嬷着实太有钱了。   白芷道:“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家的下人个个都有钱呢。却不知是主子大方,赏赐得多些。”   素妍笑道:“嬷嬷只管与他们商议,要是定了,你们就选出个代表,到了拍卖那日去瞧个究竟,价格也得掂量着来,若是太贵,再另寻价格合意的。”   青嬷嬷应声,出了得月阁去寻大管家和田嬷嬷商议,又有各房的管事得了音讯,听说江家几个管家都商议要自己置田地的事,也赶来凑热闹,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青嬷嬷雷厉风行,当场就把二千六百两银子交给了大管家,托他帮忙置田地。田嬷嬷也不甘落后,唤了儿子、儿媳来,自己也拿了贴己准备置田地。   闻家上下九月初十要于西菜市口问斩,名下的田庄、店铺由官府出面在拍卖行里拍卖,这事一早就贴了公告,吸引了皇城大大小的商家、官宦人家围观。   柳飞飞一早就定了拍卖行二楼的雅间看热闹,拿了银子让江传达帮忙拍下田庄、店铺,一早就看中了三家田庄、三家店铺,听说地段、生意原是极好的。江传达派了自己得力的小厮扮成客商模样,帮柳飞飞拍田庄、店铺,也一早说好,几处超过多少不再跟价。   这一日来的人出奇的多,与过往拍卖行的生意又有所不同,但凡是田庄,大多数一早就打听过,逾过价位就不再跟进,早前与静王党、宁王党有勾结的官宦人家只是来瞧热闹,并不敢应拍,而商贾们多是对店铺感兴趣。   ☆、501 巨贪重臣   (鞠躬感谢hongye、薰小草、恋梦的女孩、ジ﹋g媛ル四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尤其感谢hongye读友一次性投出的两张粉红票!!)   柳飞飞正瞧着,便在人群里瞧见了虞建章、曾玉梅的影子,虞建章要拍的是西市天桥附近的一家二层楼铺面,原是闻家的茶楼,曾玉梅瞧上的是旺业街上一座三间铺面,后面带座小院的当铺。   虞建章从虞氏那儿领回了一笔钱,那是安邑虞茂学下大狱后被官府拍卖的家业所得银钱,他得了四房所分的四成银钱,有了这银子,就想在皇城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因他是长子,故得了四成。虞建中、虞建同兄弟俩各得了三成银钱。曾玉梅会一手好女红,打算在皇城开家绣坊铺子,得到了盼儿、柔儿的支持。虞建章只想在西市开拍卖行,早与江传达商议好了,不拍卖大件,只拍卖些寻常百姓家的小东西,价值不超过三百两银子的。   江传达也想把拍卖行做出个上下等次来,自己只做大单买卖,小买卖交给虞建章去做。   早前不知,这一日皇城人方才知晓,闻家不过荣耀了大半年,居然有数六十三家店铺,三十二处田庄,大的一千五百亩良田,小的也有三百亩,数目惊人。   *   养心殿。   新皇听主持了拍卖闻家产业的刑部顾力行禀报,立时惊问:“你说什么?闻家的家业拍卖了三百万五十万两银子,从闻府收缴的财物高达一千万两?”   顾力行虽还是刑部侍郎。却不比过往,因有明镜候的封号,办事更为用心,抱拳道:“皇上。这是微臣清单收入清单,两样总和是一千三百六十八万两银子。”   “贪官!那是个大贪官!”   一个小小的闻其贵就抄出这么多的财物。   大总管递了折子,新皇细细地扫了一眼,脑海里立时闪过昔日大公主在拍卖行买画时的情形,闻其贵家里有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左相崔从善又该有多少。大公主之女珊瑚郡主出阁。十里红妆,可比公主出嫁都还风光,就连礼节也照了皇家婚宴的规矩。   新皇微微眯了眯眼,“朕听闻江家老五江书麒的妻子闻氏一人的嫁妆比其他四房儿媳的都还多……”   顾力行愣了一下,新皇突然提到这岔是何用意?   现下,她女儿是后宫最得宠的嫔妃,新皇也很器重他儿子顾令实,破格让顾令实去大理寺任了少卿一职。   顾力行忙应道:“启禀皇上,臣听人说,闻氏随江书麒去江南前。把自己的嫁妆产业一并交给了娘家母亲、嫂子打点。倒是听皇城官府的人说,这六十三家店铺里,确实有十七家店铺是没房契的,还有八处田庄没了地契,昨日为了方便拍卖,由皇城官府出面补办了契书。”   难不成这没房地契的产业原是闻氏的?   新皇努力回忆。当年闻雅霜嫁给江书麒,他略有印象,远不及后来闻雅云嫁入十一王府奢华,闻雅云到底有多少值钱的嫁妆?十一王妃的嫁妆丰盈在闻雅云之上,而珊瑚郡主更在十一王妃之上……   他歪着脑袋,意味深长地问:“顾爱卿,你说左相府崔家又贪了多少?”   顾力行早就看不懂崔家,想昔日他想讨好崔家,竟被崔家人取笑、戏弄,就连静王、宁王也瞧不起他。说他太过冷血无情。可现下,这些人还不是反过头来讨他的欢喜,给他难看,他如今风光了,也不屑理睬他们。   “皇上是想治崔家的罪么?大公主乃静王党人。七王爷是静王党人,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新皇眯了眯眼睛,“顾爱卿办事,朕放心!”给了一个“你懂的”眼色。   顾力行立时就明白了,新皇是要他出面对付崔家。   闻其贵家里就有一千三百万两巨额银钱充盈国库,崔从善做了近二十年的丞相,又掌管吏部、户部、礼部,这银子只多不少。   新皇说要杀人,旁人就要在他下手之前先把刀磨亮。   顾力行知晓了新皇的决心,而这也是他顾家扬眉吐气的时候,抱拳退出养心殿。   刚出大殿,经过御花园时,见北边移来一个神仙妃子般的美人,定睛一看,不是自家女儿还是谁。   顾力行近了跟前,行礼请安:“微臣拜见端嫔娘娘,千岁千千岁!”   端嫔见是自家父亲,本是父女,却又有君臣之礼,手里捧着羹汤,将汤转与身后的宫娥,扶起顾力行,“爹爹怎的入宫了?”   顾力行道:“刚办了一件差事,要与皇上禀奏。”   端嫔打了个手势,与顾力行进了凉亭,只留了陪嫁入宫的宫娥兰香,轻声怨怪道:“爹爹真是糊涂了,怎的跟着那些臣子起哄,要给皇上选什么嫔妃。皇上不是贪恋女色之人,听说傅宜慧生得貌美,顾念十一王爷寂寞,还赐给了十一王……”   顾力行看着生得越发貌美的女儿,心下欢喜,自端嫔入宫,几乎独占专宠,笑道:“雯儿呀,后宫之中最忌的就是妒,连皇后、淑妃都不阻拦,你可不能做妒妇。”   “你……”端嫔支吾,她如此抱怨,还不是想久久长长的独占君心,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一颗心全都系挂在新皇身上,每日亲手为她煲羹汤,“皇上最是个重情义的人,又不是贪色的凡夫俗子,我一片好心,你倒反说我有妒。”   就说有此心,她也是不认的,即便面前这人是自己的父亲。   顾力行呵呵一笑,“女儿只管放心,到时候入宫的女子里。自有一个会帮衬你的。”   端嫔不屑一顿,“我才不要人帮衬。皇后乃六宫之主,她都能拒了自家亲表妹帮衬,我要谁帮衬。父亲瞧着我与淑妃、皇后相处融洽。皇后是个真大度的,淑妃人前背后说的话,哪句不让人想上三遍,拐上几道弯才能明白深意?”   看着女和独宠后宫,顾力行很欢喜,又道:“你不要总缠着皇上。也要皇上去凤仪宫、怡春宫走走,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淑妃。”   “爹爹真是瞎操心,当今皇上乃是明君,每隔一阵要去凤仪宫陪皇后用午膳,偶尔也会去怡春宫探望淑妃和大皇子,哪里需要女儿提醒?”端嫔早在入宫前就想好如何做好一个嫔妃,如何得到新皇的真心,每每龙榻痴缠,听他唤着“若水”。她就满满的都是成功的喜欢与幸福,“娘和大哥、二哥可好?”   “他们很好,你二哥做了大理寺少卿,是皇上亲手提拔的。”   “大哥这回乡试考得如何?”   顾力行摇头轻叹,“你大哥哪是个会读书的,每日瞧他也够用功。偏又落榜了。”   倒是他的庶长子顾令实,虽然没有下场科考,却被皇帝格外提拔成大理寺少卿,也不知皇帝从哪儿听说,顾令实虽读书虽不是特别好,却有一个特长,善于断案。   顾力行道:“你娘近来又和大姨娘拗上了,镇日说大姨娘挑唆着令实要与令宽争夺世子位,为父判案倒不疑,偏这家务事上被烦得紧。”   端嫔皱了皱眉。“娘还真是的,怎又和大姨娘闹上了。世子位本就是大哥的,二哥便是争也争不去,自来袭爵都是嫡长子。让他好好准备,明春还有一场会试呢。听说也有人在乡试时不中。却在会试中的。”   顾力行轻咳了几声,“你娘跟我吵了好几回要入宫来见你。内务府那边已经递了拜帖,五六日了也不见回音。”   嫔妃家人入宫拜见、探亲,都是要经过太后、皇后恩赐方可。   “我才入宫几日,她就要来瞧,入宫前,宫里嬷嬷的就教导过本宫,万事都是遵从宫里的规矩。”   顾力行道:“她想求你给你大哥谋个差事,她说你二哥不曾下场考试,就做了大理寺少卿,也想……”   端嫔低声道:“得了机会,我与皇上好好说说,能不能谋到,我可不敢说的。就是爹爹的明镜候,也是皇上的恩典,我可没开口。”   她没开口相求,就赐封了,若是开口,只怕皇帝也不会驳了端嫔的颜面。   父女俩闲聊了几顺,端嫔担心羹汤凉了,别了顾力行,往养心殿去。   是夜,永和宫内*帐暖。   缠绵之后,端嫔想到母亲的心事,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伸手抱紧了新皇。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端嫔壮着胆子,心下却纠结不已,“皇上,我大哥顾令宽为人本分老实,至今二十有一,尚无功名,皇上能不能……赐他一官半职。我母亲担心他再这样读死书下去,就读傻了。”   本是微阖着双眸的新皇倏地睁开双眼,直直地盯着帐顶。   耳畔还是端嫔的声音,“臣妾知道这是逾矩了,臣妾不敢奢望别的,只给他求个七八品的小官就行。”   他赐封了她父为明镜候,又重用她的二哥,她还不知足么,居然开口与他向大哥求官。   新皇很想一把推开端嫔,却按捺住性子,轻声道:“你大哥现下何处读书?”   “鹿鸣书院。”   “别在鹿鸣书院读了,让他去皇城书院读书吧。”   这两家书院都是天下闻名的书院,但鹿鸣书院到底输上皇城书院一笔,皇城书院云集了更多的名士、大儒,就连朱武先生近来也偶尔在皇城书院讲授一堂,有时是《史记》,有时是《诗词》,他是想到什么讲什么,更多的时候朱武则一心扑在建造第一藏书阁的事上。   ps:   各位亲,周末愉快!求粉红票票!求长评(如果你对该文有什么建议和意见都可以写评哦)!!   ☆、502 江五回京   新皇道:“就算要提拔,他也得有几分能耐,且考中了再说。明春会录用近千名进士、同进士,顾令宽有的是机会。”   话都说得如此分明,端嫔应道:“谢皇上。”   录用近千名进士、同进士,这是否太多了,北齐开国以来,最多一次录取二、三榜的有五百人,最少的一次只录用了一百名,而皇帝这次居然说要录用近千名。   北齐朝廷有这么多的官职么?   这了几日,端嫔再见到顾力行时,偶然提及这件事。顾力行却想了良久,猜测皇帝的用意,一下子录用近千名二、三榜的进士、同进士,这可不是寻常的。   晋地有七成的官员是静王党人,朝堂上不说七成亦有六成是静王党人,剩下两成当属宁王党人,还有两成一成不占任何一派,一成是十一王的人。   *   九月初的夜,秋月当空,撒下冷冷的月华,如冰如润。   素妍睡得朦胧,听到一阵铃响,整好中衣,取了斗篷而出。   宇文琰坐在石桌前,桌上摆着银质酒壶,果点、卤食。   素妍扁了扁嘴,颇不满地道:“昨晚不是才来过的么?”   怎么又来了,他与杨云简一起在宫中当值,两天一换,倒也清闲,白天时宇文琰也去宫里,却能在朝臣们散去时回家。   宇文琰佯装微怒,“你不想见我,我这便离开。”   “好,你走!你若走了。下次我便不理你。”   两个像孩子一般的打趣着。   他又哪里会走,这个时候进来,不正是要见她的么。   他径直斟了一盏酒,“六福楼的竹叶青。可要尝尝。”   “我又不是传达,就算喝也只喝我娘酿的果子酒。”   她用手指捻了果点,又取了猪蹄啃着。   宇文琰道:“今儿黄昏从刑部传来消息,江五一家被押送回京,只是……”   “五哥回京了!”素妍惊呼一声,很快留意到他说的“只是”。“只是什么?”   他却没有立时回答。   素妍急切地唤声“千一”。   宇文琰道,“听说五房的幼子小十在江南官牢夭折了。”   这孩子是去岁冬天出生的,到如今还不到一岁,从江南到皇城,若走水路不过半月的行程,而他们却走了一月有余。   “现下……被关押何处?”   因为父母犯了罪,竟累及无辜稚童。   “刑部大牢。”   素妍的心一阵莫名的疼痛,那是她的五哥,一样的父母,一样的血脉至亲。“千一,你能帮我个忙,让我入刑部探望么?”   宇文琰笑道:“就猜到你坐不住。听我府中的小厮说,你五哥、五嫂和两个孩子瘦得不成样子。你五哥眼神空洞,从江南回来,竟如一个小老头儿般……”   素妍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千一,你去准备一下,我去找我父亲和大哥,一会儿就出东大门,我要去大牢看我五哥。”   这家伙是木头么,居然坐着不动。   好吧,再牺牲一回。   素妍起身在他脸颊上香了一口,宇文琰却指着自己的嘴。   “你可别得寸进尺,快去备马车,我们一会儿出门。还有这些点心、卤食都送给我五哥一家吃,我再让大厨房备些旁的吃食。”   她一扭头要走,被宇文琰强行抱住,毫无预兆地强行在她唇瓣上点了一下。   素妍气得扬臂就是一下:“混蛋!”   “亲自己的女人也是混蛋,天下的男人个个都是混蛋。”   素妍一阵语塞。瞪视着他,径直进了院门。   宇文琰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低声道:“不是打算好,先陪她吃菜喝酒,最后才说的么?怎的就先说了。”   后悔呀!   现在一说,她哪里还有心思吃用,只想着见她的五哥一家。   素妍唤醒值夜的白菲,吩咐她让白燕、白莺去办差。   两个丫头睡得正醒,得了令,一个往睦元堂,一个去如意堂。   江书鸿见是得月阁来的丫头,半夜三更被唤起来,一脸惺忪。   白燕道:“郡主说让大老爷准备一下,一会儿要去天牢探望五老爷一家。”   江书鸿一惊,睡意去了大半,“五老爷回皇城了?”   白燕道:“具体情形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郡主让奴婢如此来禀大老爷的。”   素妍不会无聊得半夜唤他起来,又虚闹一场。   江书麒一家回皇城,江书鸿虽然知道快到了,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去见他。穿好衣袍,带了下人就往如意堂去。   白莺给江舜诚的禀报则是:“郡主一会儿要过来取救五老爷的信物,一会儿要去天牢探望。”   江舜诚迟疑片刻,转身回了内室,打开墙上的密柜,取了枚免死金牌。   虞氏睡得正香,呢喃道:“是谁这么不懂事……”正要训骂几句,只听江舜诚轻叹道:“书麒一家回皇城了。”   虞氏眼开双眼,“什么时候的事?”   “正奇怪着呢,刚才妍儿派了丫头来禀,说一会儿要去天牢探望。这孩子比我还急。”   虞氏坐起身,唤了值夜的丫头帮她更衣。   夫妻二人刚到花厅,江书鸿就来了,素妍也到了院门口,穿着得体的衣袍,又披了斗篷。   江书鸿退出花厅,迎上素妍:“妹妹,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听人谁老五一家回皇城了?”   素妍面露忧色,进了花厅,给父母见罢礼,道:“是我刚得到的消息。”并不说是宇文琰告诉她的,“说是今晚黄昏入的皇城,已经关押进天牢了。十爷年幼体弱,经不住江南牢里的艰苦,在江南官牢里夭折了……”   虞氏锁着眉头,叹了句“家门不幸”。转而对身边的大丫头道:“去一趟五房的院子,告诉那边主事嬷嬷,准备几套换洗衣衫、被褥给书麒送去。还有告诉大厨房那边……”   她的话未完,素妍唤了声“娘”,说道:“不用吩咐大厨房,我已让他们备下五哥爱吃的酒菜、果点。”   江书鸿轻叹一声。“我传人叫你大嫂准备,她心细,准备得周全些。”停了一下,“老二与天牢的狱卒相熟,里面有几个是从西北回来的老兵,让他出面打点天牢那边的关节,人在江南,我们探望不便,江南那边的官员早年有些个交好的,这些年下来早就失了联系。人在皇城。也方便许多。”   素妍不知宇文琰是否打点妥帖了,与白菲在耳边叮嘱几句,白菲应声离去,出了东大门,果见一边停驻着马车,一边马背上站着个少年。白菲含笑道:“琰世子,郡主让我来说,天牢打点妥帖了么?若是尚未办妥,就让平国公出面打点。”   宇文琰道:“已经办妥了,那里面有几个狱卒是从西北回来的老兵,与我最熟,一句话的事儿。”   白菲险些忘了这点,宇文琰也是在西北打过两年仗的,含笑回去复话。   江书鸿并未惊动江书鲲,备了衣衫、吃食。江舜诚也说要去探探儿子,父子三人出了门。   与江书麒一道长大的小厮石头听说要去探五老爷,哭着也要跟去,他是江书麒乳娘的儿子,打小就跟鞍前马后地服侍着江书麒。虞氏念他一片忠心。只得应了。   刑部大牢并不在皇城,出东城门,再行五六里路,方能抵达大牢。   弦月如钩,撒下清淡的银辉,让人的心境无限的宁静。   刑部大牢建有两丈高的石头高墙,墙上又装有坚锐无比的铁箭,是为了防要犯逃走。坚硬无比的丈许高大门,分左右两扇,右门上设有一道铁栏小门。   宇文琰跳下马背,说明来意,看门的并非西北回来的老兵,见了他的身份腰牌,开了小门,恭谨地唤了声“琰世子”。宇文琰道:“寻管五、胡植来。”   守门狱卒道:“回琰世子,今晚不是他俩当值。”   “于满囤、庞贵总在吧?”   “在!在,小的这就唤他们来。”   很快,两个着狱卒袍的男子就过来了,一个长着络腮胡,一个脸上有道怖人的刀疤。   两人见是宇文琰,忙忙抱拳:“小人拜见琰世子。”   宇文琰与他们寒喧几句,说明来意。   二人皆是在平复西歧战事时受了伤,回皇城伤愈后在刑部大牢里安置了狱卒的差使,这也是个有油水的差使,但凡要见人的,不得了好处,他们就不放人进去,这里还能时时见到美貌、年轻的妇人,就算碰不上,过过眼瘾也是好的,况且一旦定罪,他们染指、玩玩也是成的。   刀疤脸的庞贵迟疑道:“这……”   于满囤朗声道:“这什么这?你这说的是屁话。安西郡主是什么人,是咱们的大恩人,要不是安西郡主给我等疗伤,我们早就死在西北了,哪还有现下的好日子过。”   正骂着,素妍跳下了马车,径直越过小门进入。   于满囤眼尖立时见了礼,抬头仰望着素妍。   素妍笑问:“几位大哥在这儿可习惯了?”   “习惯!习惯了!”于满囤答得干脆,“要是再能讨房媳妇,在皇城有个家我们就更好了。”   素妍含着笑。   于满囤倒是虔诚地磕了一个头,“安西郡主,你的善举小人可都听说了。听说郡主要给宫里的大龄宫女寻婆家,郡主行行好,也留一个合适给我老于当媳妇。”   素妍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应了。”停了一下,“可知黄昏进来的江书麒一家被安置在何处了?”   ps:   各位亲,鞠躬求粉红!求评价票!求推荐票!请用你的方式支持该文哦!!   ☆、503 探监   庞贵哪里敢说不。   于满囤是拼命地讨好宇文琰和素妍,人家想娶媳妇,他也想娶,这些日子强占了几位官家判罪的妇人,正得意着,把此事给忘了。   于满囤笑道:“琰世子、安西郡主随小人来,小人知道那儿。”   郡主冲外面打了个手势。   江舜诚罩着斗篷。   江书鸿取了个钱袋,递给于满囤:“给狱卒兄弟们买酒喝。”   于满囤推辞着。   宇文琰道:“既是江大老爷给的,你只管收下。”   一行几人进了刑部大牢,穿过一间间石砌的牢房,几乎每间牢房里都关押有罪犯。   江舜诚闷头走着,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人认出了他:“文忠候,文忠候……是你吗?”他寻声望去,却见昏暗如豆的灯光下,一间屋子里关押着几个男子,其间一人的囚衣血色斑驳,早已辩不出原来的颜色,看着骨瘦如才,双眼空洞,又似有些面熟的人,他迟疑辩认。   对方道:“江候爷不认得了么?我——闻其贵呀!”   “哦,原是闻大人啊。”   语调淡淡的,没有嫌弃,没有套近,不疏不远,不亲不近。   闻其贵苦笑了一下,“原以为押对了静王,再暗助宁王,总有一个能成的,没想到,我闻家竟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就是十一王爷,见我闻家落难,也狠踩一脚……”   原以来将闻雅云嫁了十一王爷,若闻有家难。好歹能帮扶一把,不曾想也不肯替闻雅雾赎身。   江舜诚抱拳打断他的话,“老夫今日是来探望那不争气的五子书麒,先不与闻大人寒喧了。告辞!”   闻其贵扶住铁栏,大声道:“江候爷,你大人有大量,帮帮我闻家吧,给我闻家留条血脉。江候爷,我闻其贵求求你了……”   江舜诚此刻听来。心下一阵恶寒。   如若今日落难的是江家,又有多少人会伸出援手,恐怕个个都避之不及,犹如今日的闻家。   他低声道:“老夫已让长子书鸿将你小女儿雅雾救出天牢送往闻六小姐身边,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做了。唉……至于旁的,老夫实在无能为力。你有一位十一王爷的女婿,不如求他相助。”   大难临头,就是闻雅雾都无人肯出百两纹银带走,还是江家出面说要送至十一王爷府为妾。刑部得了银子,这才放了人。   一干女眷、丫头上了菜市场由官场卖出,也未能有人肯出一百两银子来买,在皇城相貌清秀二八丫头,也就七八两银子一个,长得绝色的、模样特别好的。也只需二、三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大富之家要避嫌,官宦人家更不愿惹祸上身,寻常人家也不愿多出这笔银子。最多三十两能买个绝色的丫头,为甚要花一百两去买?   人影绰绰,素妍提着裙摆,跟在宇文琰身后,几个人的身影直将刑部大房填得满满当当。   于满囤指了最里面的一间大牢:“就在那儿,你们进去,我和庞贵给你们盯着。”   素妍道:“多谢了。”   石头一路快奔,到了最里一间。唤声“五老爷”那眼泪便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江书麒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双眼下陷,胡须亦长了三四寸长,应声“石头”。原本空洞的双眼便有了些神采。   一边的枯草堆里,五太太闻氏正抱着次子睡觉,长子独自在一边躺着,睡意正鼾。   石头抹着泪,“五老爷,你别激动,你听奴才慢慢给你说。从一开始,你和奴才都误会老候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了,尤其是郡主,奴才真没想到,关键时候,她是真对五老爷好啊。”   “我误会他们……”   石头看了眼睡着的五太太,简明扼要的道:“还记得在江南时,皇城镖局、商贾帮我们转来的吃食、布料、衣服么,原来全是江家送来的。每回五太太都避开我,连江家写的信也不让五老爷你瞧……”   “什么?”江书麒不信。   石头道:“是真的。奴才以前也不信,回到江家报信之后,才从几位太太、奶奶那儿知道的,她们送的东西,一件一件全对得上,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虎头帽,什么样的鞋袜,都说对了呀,就连大太太那儿还有一本每次送礼的清单,五老爷不信可以去瞧。”   石头是他信任的小厮。   江书麒回头看着熟睡着的闻氏,握着拳头:“这个毒妇!”抬眸时,便见不远处站着三个人,提着食盒的素妍,提着衣服包袱的江书鸿,还有一个罩着斗篷的江舜诚,顿时间,千言万语都无法言表,化成江书麒那变了嗓音沙哑而激动的“爹、大哥、妹妹……”一语出,人已经软坐在栏杆内,早已经泣不成声。   闻氏睡得正香,听他哭泣,斥骂道:“大半夜的,你鬼哭狼嚎的做什么?你不睡,我还要睡呢!整天哭哭啼啼还算个什么男人?”   江书麒并未理睬,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亲人,泪流满面。   他被闻氏骗了。   骗得他好苦,与家人离心,听了闻其贵的话,贪了银子换前程。   结果,却害得自己锒铛入狱。   素妍提着食盒而近,揭开盖子,将一道道的菜式从栏杆缝隙里递了进去,“五哥不必难过,总会有法子的。”   突然听到个低低的女人声音,闻氏睁开双眼,见牢门外有几个人影,定睛细瞧,“翁……爹!”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小八亦醒了,四五岁的孩子好奇地瞪着眼睛,看看江舜诚,又落到那个如仙子般的少女身上,瞧着有些眼熟。   石头藏不住话,道:“五爷不会有性命之忧。当年郡主从西北回皇城,请辞先帝赐封的沐食邑,先帝又赏了郡主一面免死金牌!”   江书麒惊愕地看着素妍。   江书鸿冷声道:“你只知一味地怪家里人心狠,你可知道,当日爹和我们把你送往江南为官,是想保护你。你和几个纨绔子弟镇日混在一处,把静王府送往庵堂静修的妾侍搞大了肚子,结果如何?你走后不到三月,这事就暴露了,几个纨绔子弟亦是死的死,发配的发配……”   江书麒垂着头,只不说话。   小八到底是个孩子,见有吃的,飞快地爬了过来,不顾脏着双手,一把手就抓在盘子里,瞧得素妍一阵辛酸。   江舜诚接过江书鸿手里的包袱,“这是你娘和你大嫂为你一家收拾的衣衫,不知道小八和小九长得多高,就取了两身小七和奇峻的衣衫来。你和闻氏的衣衫是婆子、丫头收拾的。”   江书麒流着泪,拿筷子吃着菜,心里一片沉重。   闻氏放下怀里的孩子,再也顾不得愧疚,挤到一边,如小八一般的伸手抓食,瞧这模样,竟似好久没有吃过肉了,狼吞虎咽。   小八用稚嫩的声音道:“娘,你别吃完了,还有弟弟呢,他还睡着,你给他留点。”   江书麒看着一心只顾自己的闻氏,难免有些心疼孩子,“小十在江南牢里夭折了,那孩子可怜呀……出生还不到七月呢就那样去了。”   素妍轻声道:“小八,你去把小九唤起来,让他也吃些。姑姑这里带了好喝的羹汤。”   小八转身去推小九,小九迷迷糊糊地醒来,小八道:“弟弟快起来,姑姑和大伯来看我们了,有好吃的,能吃顿饱饭。”   素妍捂住嘴,将脸转向一边,眼泪再也控抑不住的滑落。   正哭着,突地忆起自己带了些治风寒的药丸,又有一瓶创伤药,用帕子拭去眼泪,将药递给江书麒:“五哥拿着备用,药丸是治风寒,药粉是创伤药,你留着备用。”   闻氏并不支声,只闷头吃着,素妍给两个孩子各盛了一羹汤,两个孩子都是几口而尽。因只带了一只碗,素妍又给书麒盛了一碗,闻氏伸手就夺:“你是个大男人,要顾着老婆孩子。”   书麒厉声道:“你这个恶妇,你害我还不够惨吗?为什么把我娘和大嫂送来的东西说成是你闻家的,你说啊?孩子的虎头帽,孩子玩的小木船……还有那些人参、燕窝、布料、衣服,全都是我娘和几位嫂嫂送的……”   闻氏只管吃粥,并不回话,然眸光闪了又闪,脑袋垂得更低了。   江书麒见她不辩驳,便知石头所言不虚,气急之下,拽住闻氏的头发,厉声吼道:“你个毒妇!你害我不浅,为什么挑驳是非,为什么害我江家失和……你这个毒妇!”在他剧烈的拽拉之下,闻氏头上吃痛,手里的碗重重跌落在地,顿时摔了个稀烂。   闻氏只吃了个半饱,此刻被他缠住,悖然大怒,用力推开江书麒,厉声道:“你活该!我在皇城好好的,是他们将我们夫妇逼出皇城,我恨他们,我恨死他们了,别以为他们送了衣服、吃食,我就可以原谅,我无法原谅……”   她这是承认了!   江书麒厉声道:“你利用我,为你们闻家敛财,害我下狱,这就是你的报复!”   她不再说话。   江书麒大喊着“狱卒大人!狱卒大人,我不要和这个毒妇关在一处,把她弄走!立马把她弄走!”   于满囤听到这边有人叫,走了过来,支吾地望了一眼。   江书麒指着闻氏,“请把给我弄走,我不要和这毒妇关在一起。”   ☆、504 否认   (鞠躬感谢:残月喵喵、依一灵投出的宝贵粉红票!依一灵好厉害,本月都投四枚粉红票票了,狼吻感谢!!)   于满囤求助似地看着宇文琰和素妍,二人皆是微微点头,他掏出钥匙,开了一边的牢门,将闻氏关在了另一边。   江书麒用酒壶倒了两杯酒,皆是一饮而下。   江舜诚蹲下身子,看着憔悴不已的儿子,低声道:“你的仕途是完了,我们能为你做的,就是替你保住一家上下的性命。”   素妍从怀里掏了个布包,江舜诚打开布包,低声道:“这是先帝赏赐的免死金牌,可救你们一家的性命,你先拿着。刑部那边,你大哥、二哥、三哥会帮忙打点,争取早日把这案子定下来,不拘结局如何,这免死金牌都能救你一家性命。书麒啊,这可是妍儿用三县沐食邑的封赏换来的……”   江书麒看着明晃晃的牌子。   闻氏扒在栏杆上,侧耳聆听着江舜诚的话。   江家居然还有免死金牌,可以救人性命,就算是犯了杀头的大罪,也能保住性命。   她居然先和江书麒吵翻了,这不是放弃活命了。   不,她得拿到这免死金牌。   江舜诚道:“你大哥袭文忠候世子的爵位,你二哥是新皇晋封的平国公,你三哥赐封为三等嘉兴伯,你六弟被赐封为三等长平伯……唉……”   江书麒瞪大眼睛,“三哥、六弟都有爵位?”   如若他不曾犯下贪墨案,也定能得个爵位。   江书鸿抱拳道:“皇恩浩荡。皇上念及父亲和二弟在晋地平乱的功勋,特意封赏的。如今在皇城除了镇国公、许家、顾家便是我江家了。”   连江书麟都是长平伯,让他江书麒情何以堪,不仅是戴罪之身。还下了大牢,得靠父兄打点才能保命。   闻氏听到这儿,惊叹江家的满门荣耀,一门四爵,真真是北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而素妍又要嫁入左肩王府为世子妃。   小九吃饱了饭。巴巴儿地看着素妍,用稚嫩的声音道:“姑姑,我不想死!小九不想死。”   素妍伸手,轻柔地扶着孩子消瘦的脸颊,“小九不会死,刚才姑姑给你爹爹的免死金牌能救你们一家的命,所以小九要替你爹看好金牌,那是能救你们命的东西。”   小九不过是三岁的孩子,似懂非懂,一双乌黑的眸子望向江书麒。   小八像个小大人。抱住小九,道:“弟弟听姑姑的话,姑姑他们就是要救我们的。我们看好牌子就不用死了。”   素妍灿然一笑,“对啊,小八、小九都不会死,会长命百岁。”   江书麒看着手里的免死金牌。迟迟疑疑地道:“它真能救我们一家。”   江舜诚道:“这个时候,你还不相信为父?先帝有诏,这免死金牌一次可以救五条性命。”   江书麒是被吓坏了,这些日子他一直抱着必死之心,不明白为什么又要从江南把他们一家带回皇城,一路上吃了无数的苦头,虽与江南大牢比已经好了许多,但他几乎是陷入绝境。   闻氏冷笑道:“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一面金牌只能救一人,哪能救五条性命。”   素妍瞪了一眼。“你懂什么?这是先帝有旨意的,还能有救,一条命和五条命的金牌只是不同,那后面可得刻着字呢。”   江书麒翻转过来,果见后面刻有一行大字。“此牌一出如朕亲临”,一旁又有小字,“此牌唯用一次,可赦五命。”   就是一旦出手,救一人和救五人并无差别,只能用一次。   江舜诚取了衣衫,拿了江书麒的衣袍,“你娘说秋凉了,让你穿暖和些。孩子们也得加些衣服,下次有了机会,再给你送被子进来。”   江书麒呜咽着应下。   于满囤走了过来,低声道:“老候爷和郡主得离开了,这时间长了,不妥。”   江舜诚从怀里掏了个钱袋,“这里面是一百两银子,还劳于小哥给他们一家送些好吃的。”   于满囤笑着,庞贵像个鬼魅般飘了过来,夺了钱袋,道:“老候爷放心,一定亏了江五爷,我们侍候得好好的。”   宇文琰冷声道:“料你们也不敢!小心侍候着,侍候好了,本世子另有重赏。”   二人笑着连应“是”。   江书鸿扫了眼闻氏,道:“我们江家对得住你们闻家,你的八妹闻雅雾已出狱住到十一王爷府,得与闻六姐儿相聚。”   闻氏带着讥讽地笑:“那也是十一王爷情义,是他把人救出去的。”   庞贵听到这儿,冷笑道:“十一王爷?哈哈……他如今忙着巴结傅右相呢,哪有心思管你们闻家的事。闻家的案子一犯,闻侧妃就贬为侍妾了,若不是育有庶长子,只怕就被赶出十一王府了,哪会拿银子替闻八姐儿赎身出刑部大狱。”   于满囤道:“实话告诉你,闻八姐儿出狱,是江家人搭的手,帮的忙,将她送入十一王府为妾的。”   这个时候,愿意帮忙的居然是江家人。   素妍对江书麒道:“五哥保重!好好照顾小八、小九,改日再来瞧你。”   一行人出了刑部大牢。   彼此各有心思,素妍不敢看闻家人及静王党一案中被牵连关押诏狱的官员、女眷,一个个见有人来,扶在拦杆上,巴巴地望着诸人。   狱卒们再猖狂,想了法子的带走里面长得年轻貌美的妇人、小姐,却单单不敢碰皇族女眷,万一事败,就是掉头的大罪,况且静王妻儿迟迟未能定罪,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都忙着处置江南官员贪墨案,晋地庶子迫害嫡子案。光是这两桩大案,就牵进去不少的人,听说晋地的牢里都关满了人,江南各州的牢里也有贪墨案的官员。   昔日的广平郡王、今日的阶下囚。站在栏杆前,看素妍走过眼前,第一次觉得这女子貌胜天仙,那种淡定,那种目不斜视。   宇文轲一家也被押解回皇城,看着失落落魄宇文软。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赏美人?”   广平郡王灿然一笑,“便是明儿死,也阻不了我赏美人。”   一侧,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素妍微微侧目,寻声望去,只见宇文轲兄弟隔壁的女牢里,几个容貌娇妍的女子间有个女子越发憔悴,正抱着一个孩子,小声哄着。   一日未定罪。便是待罪之身,也不能说是真的有罪,便还有活的希望。   素妍欲言又止,冲那抱孩子的妇人微微点头。   妇人轻声道:“是在牢里出生的,有五个月了,是个女娃。就是有些吃不饱,瞧上去极为瘦弱。”   “活下来不易,好好活着。”素妍似与她拉着家常,又点了点头,翩然而去,她突地忆起另一桩事,想到之前有人收买全城算命先生,众口一铄地说宇文琰克妻,江家人一直认为是静王府的人做的。   宇文琰皱着眉头,“这些都是朝廷钦犯。你与她们有甚好说的?”   素妍低语:“不就是说句话,没那么要紧的。”   一边女牢里,关押着一干静王府的女囚。静王妃再无昔日的雍荣高贵,衣着一袭随常的罗衣。   素妍轻声道:“静王妃,是你收买了全城算命先生。说琰世子克妻的?”   她的话一出口,宇文琰甚是意外,他也想知道这事,到底是不是静王府的人做的。   静王妃见素妍与她说话,满是好奇。   广平郡王更是一脸诧色,隔着栏杆望着静王妃。   静王妃粲然笑道:“你以为是我做的?”   宇文琰道:“那时,你正想把素妍说给你的次子,又想让我娶你娘家侄女,不是你……”太多的地方都证实是静王府的人做的,若是毁去了宇文琰与素妍的结亲,便可以遂了他们的心愿。   静王妃咬了咬唇,带着冷笑,“我们静王府没做这种事。”   那时她是想与江家结亲,但广平郡王也皇孙,静王府正得势,有多少人正赶着讨好巴结。   宇文琰惊道:“怎会不是……”   话没说完,素妍打断道:“我信她。”   这个时候,静王妃也没必要说谎。   如果不是静王府的人做的,到底是谁不希望她与宇文琰订亲?   幕后之人显得扑朔迷离,素妍曾怀疑过吴王宇文轩,但又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事过数月,如今她也猜不出这幕后之人是谁了。   护送江家父子上了马车,马车巅坡,江舜诚沉默不语。   江书鸿不解地道:“妹妹何必把免死金牌给老五,我总觉得不妥,若是定罪,我们再拿出来求情一样可以放人。”   江舜诚轻叹道:“妍儿是想让老五安心。老五没自个拿着免死金牌许是日夜难安,由他自己拿着他心里也踏实。就当是为了让他心安,且让他自个儿拿着。”   江书鸿又道:“父亲可与刑部顾力行说得上话?”   江舜诚摇了摇头,“我致仕后,崔左相张狂了一阵子,六部都有崔家的人。新皇登基,不少官员下了诏狱,被定为静王叛党。此人在我致仕前就在刑部任职,能说上几句话。”   “静王党案皇上交给顾力行主审,如今便是刑部尚书都要看顾力行的脸色行事。天气一日日冷了,还得设法早些将老五案子定下来才好。”   江舜诚道:“明日为父就去顾家说情,顾力行好歹会给江家一些颜面。”   这一夜,多少人失眠。   江舜诚想的是如何救出江书麒。   江书鸿则是可惜老五的仕途因一个妇人所毁。   ☆、505 毒妇   素妍则是想着刑部大牢里所见的点滴,那么多的牢房,居然都住满了人,江书麒一家只能被关在最后剩下的几间大牢里。   江书麒手捧着金牌,于满囤与庞贵提了桶热水来,他给两个孩子擦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将衣衫,自己也擦洗一番,也换了件干净的。因有家人打了招呼,狱卒倒也讲信用,给江书麒父子搬了张木板榻来,上面虽只一张被子,好歹是张床,比睡在木板上可舒服多了。   小八、小九欢喜得跟过节一样。   小九看几个狱卒忙前忙后,用稚嫩的声音道:“爹、哥哥,我们不用睡在草堆里了?”   小八笑道:“是,我们不用睡草堆。姑姑说了,我们不会死,爹爹那儿有我们保命的东西。”   小九点着小脑袋,“我们得帮爹爹看紧了。”   闻氏抓着栏杆,看狱卒待江书麒的态度大变样,就连其中两名狱卒都是江五爷前江五爷后的唤着,似与江书麒异常亲近。   江书麒道:“多谢几位狱卒大哥。”   于满囤摆了摆手,“我们都是粗人,不瞒江五爷,在西北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受了重伤,要不是安西郡主,我们全都在死在西北了,又是府中的二爷带我们回皇城,还打点兵部给我们在皇城寻了差使,你们江家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支字不提得了江家银钱的事,只是尽量让江书麒父子住得舒服些。   闻氏此刻懊悔了,愣了一阵。见狱卒走远,低声唤道:“书麒!书麒……”   江书麒带着两个儿子躺在榻上,虽然有些硬,倒比草上睡着舒服,到底是孩子,两个儿子不多会儿就睡熟了,脸上挂着满足的表情。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了死亡的威胁。   闻氏还在轻呼着“书麒”。声音低柔,如上梦呓一般,“书麒,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回好不好?就算我千错万错,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给你们江家添了两个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江书麒还是不理。   她害他何其苦,丢了仕途、前程,还害他下了大牢,他贪来的五万两银子,一万两是他们一家子花了,剩下四万两都孝敬了闻其贵,是闻其贵说要打点银子、疏通关节给他升官。官是升了。却险些丢了性命。   “书麒,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把婆母、嫂嫂们给的礼物说成是闻家的。”   她一句话,他岂能原谅。   江书麒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居然傻傻地相信了她的话。   他有近两年的时间,甚至真的以为江家不要他了。   到了皇城,他方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最后能保他性命、救他的还是江家。   只有骨肉至亲才是最真的。   江书麒看着两个儿子,任闻氏在一边呼唤。只是不理。   求了一宿,闻氏躺在草堆里睡着了,睡得正香,有只老鼠从一边爬过,她惊醒过来,再也睡不着。   天牢那巴掌大小的天窗里,露出蓝蓝的天空,外面正是个大好的晴天。   今儿来的是一高一矮两名狱卒。高个的是个独眼龙,手提两只木桶,桶里是冒着热血的稀粥。矮个的右手只得三手指头,提着一只大食盒近了牢门前。一路走一路大喊:“开饭了!开饭了,到了每间牢房间,就抓了勺子添上一勺,后面跟了两个一脸横肉的女狱卒,两人各提了一只篮子,里面放着馒头,等前面的人添了饭,就在那碗里放一个馒头,或几块腌菜。   一直走到了大牢的尽头,近了江书麒的牢门前,江书麒微愣,昨天帮忙的两个不是这二人。   高个子道:“我叫管五。”   矮个的道:“我叫胡植”   末了,胡植道:“今儿是我们俩当值,于满囤和庞贵都说了,让我们好好侍候着江五爷。这是从外面买的好饭、好菜,江五爷且吃些。”   他打开食盒,是三碟精致的小菜,又有一盘馒头、几个鸡蛋。   小八与小九见了,立时欢喜起来,笑成了花儿。   管五开了牢门,将饭菜放下,扫了眼监狱,“于满囤和庞贵怎么办事,好歹也要多添张桌案和凳子,再添个油灯来。”   女狱卒也听说过江家,如今是皇城四大权贵之一,皇后的娘家杨家、淑妃的娘家许家、端嫔的娘家顾家,还有便是这江家了。江家无女儿为妃,其权势与杨家一样,自是愿意拍着江家的马屁,笑道:“杂物房里倒有现成的桌凳,搬上一些来,再置盏油灯。江五爷是读书人,想看什么书,老婆子托人寻来,也好给你解解闷。”   江书麒抱拳打躬:“多谢几位大哥、大姐了。”   胡植指着其中一名一脸凶像的女人,“五爷说笑了,要不是二爷将我们留在皇城,我还娶不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呢。”   那女人立时乐开了花,笑得越发扭昵。   江书麒全未瞧出这妇人哪里漂亮了,或者与漂亮根本无干,倒是一脸凶像,瞧着像是哪家府里的管事、大丫头,还算五官齐全,是个女人。“确是个端庄清秀的,大哥好福气。我二哥无意间倒促成了一段良缘。”   妇人笑得更欢喜了,“还是江五爷会说话。”   胡植道:“听说郡主要给于满囤寻个做宫女的媳妇?”   一边的独眼管五道:“下回郡主来,江五爷与郡主说说也给我寻个媳妇。我们一起到刑部大牢当差的八个兄弟,有四个都成亲了,就剩我们四个还没着落的,连个家都还没安呢。”   江书麒笑了笑,“我家小妹自来就是个热心的,见了她,我替管大哥说说。”   管五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胡植媳妇倒也爽快能干,虽然瞧着有些凶,倒是说到做到,回头就给江书麒弄了张桌案、两根条凳来,又添了盏四角油灯,甚至给在栏杆上加了一层深蓝色的帷幕,这天牢竟如一个房间一般,又搬了个带盖的马桶来,一日三餐虽不是特别好的,倒是比在江南牢里吃得好多了,两个孩子也能吃饱。   闲来没事,江书麒就在牢里教两个儿子认字。   待狱卒一走,闻氏是真的后悔和江书麒吵架,被他赶出了那间大牢房,自己单呆一间,吃了是发馊的饭菜,睡的是草堆。   九月初六下午,江书鲲与江书鹏来牢里探望江书麒,这次除了送吃的,又送了被子,见牢里不如素妍说的,立时就明白过来。   几个当值的西北老兵得了信,都跑来见江书鲲,没成亲的拉着江书鲲要娶老婆,还说要把家安在皇城。   江书鲲一一应下,说到时候定给他们都寻个好媳妇,也会帮衬一把,到底是同过患难的兄弟,也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老兵。   临走的时候,江书鹏给当值的管五塞了五十两银子,让关照着江书麒父子。   得了江家的银子,几个西北老兵待江书麒倒也用心,一日三餐吃得比狱卒还好,每顿还配上一壶上等好酒。江书麒喝上几口酒,听西北老兵吹西北战场上的往事,说江书鲲父子如何英勇杀敌,安西郡主布阵用兵如何的神奇……杨元帅又怎样的英明。   同样一场战事,八个人讲,就有八个不同的场面,但江书麒能听出来,他二哥的公候爵位那是用一家五口人用性命换来的。素妍的安西郡主封号,也是名至实归的。   每次他们讲,小八、小九听得似懂非懂,小八到底大了,听得多了,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待西北老兵一离开,闻氏就开始道歉说好话,求江书麒原谅她。   这一求便是好几天。   直至这日,胡植夫妇给江书麒送了暮食,又闲聊了一阵。   胡植喜道:“江家人门风好,声望好,在西北时,平国公和安西郡主都是说一不二的人。”   胡植妻道:“江五爷还不知道呢,今儿皇城官媒署里来了位姓韩的媒婆,是来相看管五、于满囤四人的,说是九月初九让他们去皇城金满堂茶楼相看。”   胡植不解地问:“江五爷,你有免死金牌在手,大可拿了金牌领着孩子出去。”   江书麒摇了摇头,“胡大哥这话差矣,读书人最讲究一个清清白白,就算是杀头的大罪,也得等刑部判案后再出去。何况,我犯的贪墨案,又是被人糊弄利用。要是用不到金牌,我亦要带回江家交给父亲发落。”   这金牌是素妍放弃三县沐食邑换来的,他能用则用,不用便要带回去。   这一场牢狱之灾,让江书麒想明白了很多事。   家里人探过他后,他便细细地回味了前因后果。   越想越是愧对家人,都是他误信了闻氏,惹来了这场横祸。   胡植叹道:“你们读书人就是想得多,若是换作我,早就拿金牌出去了。”   每次他们来找江书麒说话,闻氏就在一边听着。   天牢里的人也知道狱卒们待最里头的囚犯有些不同,不仅吃的上比他们好,就是用的也是好的。   其他犯人打听了一番,得知那里面住着江家的老五。   广平郡王就失声笑了起来:“江家也有人犯了案子?”   狱卒道:“是贪墨案,错就错在他贪来的银子给了闻其贵助了静、宁二府。”   广平郡王顿无笑声,无语哽咽。   ☆、506 盗金牌   若江书麒仅是贪墨案,被流放、降职就成。只因与闻家扯上关系,就要关入大牢。   胡植妻要离开的时候,闻氏唤了声“胡大嫂”,笑道:“这些天老看你来,一直说不上话,胡大嫂是我见过最贤惠、美丽的女子。”   长得丑的,偏喜欢别人夸她漂亮。   胡植妻便是如此。   胡植刚从西北回来,没见过什么女人,只想着有个女人嫁他为妻,愿意为他生儿子就成。   闻氏见她欢喜,忙道:“请问胡大嫂,闻家的案子……”   “闻家,哪个闻家?”   闻氏道:“早前的吏部尚书闻其贵。”   “哦,你说那个挑唆宁王世子造反的闻家呀,我知道,刑部定了几十条罪名,九月初十于西菜市口问斩。”   闻氏浑身一颤。   胡植妻一脸茫然,“江五太太问这做甚?”   她竟不知,被自己唤着江五太太的妇人是闻家的女儿。   闻氏抑住剧烈的悲伤,摇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九月初十,今儿已经是九月初八了,明日就是九九重阳节。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   当天夜里,闻氏苦苦地哀求着江书麒:“夫君,好歹我们也做了六七年的夫妻,你原谅妾身好不好?我求你原谅我……”她跪在栏杆前,重重的磕头。   江书麒听到阵阵声响。   “你若不原谅我,今日妾就磕死在牢里,妾犯的错很重。你怎么怪妾都不为过。你就让妾死在这儿吧,让妾一死谢罪……”   江书麒本想于过往几日一样,不往心里去,可到底是夫妻,心下一动,道:“你真知错了?”   “妾知错了,妾不该怨恨江家,不该挑驳夫君与江家的骨肉亲情。”   江书麒不想原谅。看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有一个已经夭折在江南的牢里,剩下的两个,他希望能看到他们平安长大。   小八仰头看着父亲。   小九用稚嫩的声音道:“爹爹原谅娘亲吧,我想娘亲了,让她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江书麒再硬的心肠也柔软下来,道:“好。爹原谅你们的娘亲。”   一连求了好几日,今日又是拼命的磕头。   次日一早,江书麒与相熟的狱卒说了一声,放闻氏与他们父子三人住一处。闻氏要了一桶热水,擦洗了一番,换上了体面的衣袍,一整日哄带着两个孩子。玩得极是欢喜。   她借着整理床榻的机会,想地到免死金牌,却只寻到一袋子银子,约莫有二三十两。她小心地揣在怀里,小八看在眼里,对于母亲的所为,有些不解。   晚上来送暮食的是天牢厨房里的婆子,丈夫是天牢里的狱头。   闻氏一早就观察出来了,并不是每晚都是胡植妻来送饭,偶尔也会是别的女狱卒。抓了一些零碎银子。约莫有三四两,小心地用帕子包好塞到婆子手里,低声道:“待我拿到免死金牌,还请婆婆放我出去才好。”   婆子微愣。   闻氏给了她一个坚定的表情。   婆子锁好牢门,提着粥桶离去。   江书麒与两个儿子埋头喝粥吃馒头,这几日下来,小八、小九也不馋嘴了,见到吃的。也不会用手去抓。   闻氏不知从哪儿寻了根二尺来长的木棍,小心地藏在背后,走到江书麒身后,抬手就是一棍。江书麒吃痛,回头相望,闻氏又一棍,顿时额上渗血。   小八瞪大眼睛,痴了片刻,尖叫惊呼“爹”,跑近江书麒就要扶,却见闻氏厉喝一声:“吃你们的饭。”   闻氏从江书麒的怀里摸索一阵,终于掏出了免死金牌。   小九脑海里掠过“那是能让他不死的东西”,奔了过去,抱住闻氏的腿,拼命摇晃,“娘,人不能拿走爹的东西,没有这金牌,我们就要死!你把金牌还给爹爹……”   小八抱住江书麒也是一样的摇晃,声声唤“爹”。   闻氏拍打着牢门,大声道:“来人,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有免死金牌,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多会儿,喊声就唤来了狱卒和那名狱头娘子。   小九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腿,说什么也不敢撒手,“娘,那是爹爹的金牌!”   她不能心软,她得救父母、哥哥、侄儿,闻家不能这样倒下。   闻氏拿定主意。   小八见父亲昏迷不醒,起身厉喝,“把金牌还给爹!”   狱卒见有免死金牌,只能放人。   闻氏不想耽搁,江书麒被她打晕,她已经再无退路,就算回到江家,江家怕也要休妻了。她这回犯的可谋杀亲夫的罪名,比昔是三房的孟氏犯得更重。   她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狠狠心,她低喝:“小九,放开!”   小九摇头,只拼命抱住母亲。   闻氏想要驳开他的手。   牢门已开。   她得出去,明儿就是九月初十,闻其贵父子就要被杀头。   她无论如何也得救出几个人来。   闻氏见剥不开小九的手,抬腿就是重重的一脚,小九小小的人儿,一个踉跄撞在桌案上,那方方正正的桌腿,险些要把他的娇嫩的细腿给折断一般,他“哇”的一声哭起来,然只哭一声便再没声响。   闻氏出了牢门,隔着栏杆望了一眼。   小八见状,飞奔过去,抱起弟弟,恨恨的看着母亲。“小九!弟弟!快醒醒!快醒醒……”   闻氏痛苦地看着这一幕,“小八,你不要怪我。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江家不会再要我了,我必须救你外公、外婆和你舅舅、表哥……”   小八虽然年幼。此刻被愤怒充斥、填满了整颗心。他亲眼目睹亲娘地他父亲下手,又摔昏他的弟弟,眼泪汪汪,用稚嫩而滴血的心问:“我们还不如表哥么?”   “是。你表哥能延续闻家的香火、闻家的根,可江家人丁兴旺,有你们、无你们都可。”   这是一句世间最无情的话。   若干年后,小八每每忆起这幕,还是不能原谅闻氏。成为他一生都不能化解的恨。   闻氏决然而去。   到了前面天牢,近了闻家人,站在牢房外,闻家人吃的都是如开水般的稀粥。   当一个女子的影子映入牢房,闻其贵抬头望了过来,见是闻氏,惊喜道:“雅霜。是你吗?”   闻氏道:“爹,是我。我来救你们了,我拿到了免死金牌,只是这金牌只能救五个人。爹,你和娘、大哥我是一定要救的,还有一个你想救谁?”   什么丈夫、儿子……   没有她爹娘就没有她,没有闻家也没有她的富贵。闻雅云就是最好的例子,昔日闻家陪嫁那么多的东西,还是不能助闻雅云保住荣华富贵。   闻太太与闻大爷奔管牢门,不可思议地看着闻氏手里握着的免死金牌,那四个大字闪闪发光,耀人眼目。   相隔几间牢房后,便是静王府的人。   静王妃一脸茫然:“这免死金牌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听说过镇远候陈家因是太祖皇后的娘家又是开国功臣,太祖皇帝特赐了丹书铁券,这免死金牌……”   静王世子微微垂眸。   宇文轲也看着那边,沉思良久。“记得先帝时,曾封赏了安西三县沐食邑,后来被她请辞了,曾有传言说,她用三县封邑换取了一块免死金牌。”   广平郡王惊道:“大哥的意思是说,那免死金牌是安西郡主给的?”   静王世子苦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安西怎么可能给了闻家。换作你、我都会留下保命,谁也不知道他日会发生什么。”   宇文轲轻叹道:“一介女子,能居安思危,弃三县世袭的封邑不要而只求一块金牌。谋略长远,令人叹服。”   闻氏拿着的免死金牌,无疑吸引了众人的眼睛。   很快就有狱头到了。   闻家都是朝廷钦犯,就算有免死金牌,也得上报刑部。   闻氏大声叫嚣着,“怎么还不放人,难道你们没看见,我手里有免死金牌,见此牌如皇帝亲临?”   狱头等一干狱卒跪在地上,道:“刑部早已定案,说闻家上下犯的乃是死罪。在下想问一句,闻小姐这金牌从何而来?”   “你管我从何而来,金牌在我手里,我想救谁便能救谁,否则,要这金牌有何用?”   狱头对一边的狱卒道:“你立马禀告刑部顾大人,就说天牢这里出了大事。闻小姐,若是顾大人同意放人,小人定会立马放了闻家五条性命。”   狱卒出去不到两刻钟,就有狱丞着了官袍而至,见确实是皇帝所赐的免死金牌,忙忙下跪。   闻氏道:“放我父母、兄长和两个侄儿。放人啊!”   闻大奶奶一听,忙道:“大姑子救我!”   闻氏仿佛随时都能救出家人一般,冷着脸瞪了一眼,不以为然。   她原本没打算救闻大奶奶,想救的只有她的哥哥、父母,既然能救侄儿,便多救一个。   狱丞脑子里快速地转动着,闻家乃是朝廷重犯,新皇初登大宝,就算释放了江湖匪盗,却唯独不敢赦免闻家和静王党犯过的官员。“如果在下没记错,闻小姐也是戴罪之身。除你之外,还能救四人。按我朝法典,救人之权当属免死金牌拥有者。换句话说,是谁得了此牌,便由谁决定救谁?顾大人得入宫查寻内务府和礼部卷宗,看这金牌乃是谁人拥有?若非闻小姐之物,闻小姐犯的乃是盗取皇家圣物之罪,这个罪也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ps:   鞠躬求关注:粉红票!推荐票!评价票!三票都不要少哦!感谢各位读友大人的支持。   ☆、507 筹钱捞人   闻氏只刻听罢,但觉胆颤心惊,依旧大声咆哮:“这金牌……乃是先帝赏赐于我。”   狱丞越发听着不像,已经起身,冷笑道:“敢问闻小姐,你于我朝有何大功,于皇家又立有怎样的功勋,先帝要赏赐你金牌!闻小姐,话可不要乱说,你若乱说,要是皇上一声令下,便是有人想救你也救你不成。”   天牢的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大呼声:“来人啊!罪妇闻氏盗我江家免死金牌,其罪当诛!其罪当诛……”   闻氏死撑道:“快放我父母……”   狱丞厉喝一声,“大胆罪妇,胆敢盗取皇家圣物,已犯死罪。来人,如实禀报顾大人。给我拿下闻家罪妇,一并与闻家人关于一处,等候顾大人发落!”   一群狱卒冲上前来,困住闻氏,有人趁势吃豆腐的,有人恼恨闻氏欺骗害他们跪了许久的,下手很重,闻氏一个柔弱女子,哪是六名狱卒的对手,很快就被弄得狼狈,金牌被夺不说,还被推入了闻家死囚牢里。   闻其贵得晓实情,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巴掌:“愚蠢!”   闻氏捧着打疼的脸颊,“我愚蠢!我还不是想救你们。我们一家是被谁连累的?还不是你们,现在反倒怪我?”   闻其贵绝望地将脸转向一边,“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笼络江家人,如三房的何氏、曹家、李家,那样做才是上策,你这等行事方法是公然与江家作对,是断了闻家最后的希望。”   闻其贵的三姨娘小心地立在隔壁牢房里,她是官妓也罢。是官婢也好,她的女儿闻雅雾到底是被江家人救出去了。   刑部大牢的风波刚息,顾力行便带人去了江家。   惊得江书鸿以为出了大事,半夜起来迎接应付。   顾力行一入聚友厅就冷着脸,“你们江家可是被先帝赏了块免死金牌?”   江书鸿听到一问,立时松了口大气,还以为是什么泼天的灾难,忙道:“先帝时。小妹因西北战场立有军功,先帝赏了两块免死金牌。”   原来不是一块,而是两块。   顾力行掏出金牌,“这块可是其间之一。”   下次他若是想对江家下手,只怕都得三思而后行,江家是不能惹的。就算他如何算计,江家都有自保的后路,而他顾家是没有的。   再则。江家从来没有对顾家失礼,即便他顾力行那些年在官场被人打压,人家对他也是有礼有节,既不亲近,也不远疏,更谈不上得罪顾家。   江书鸿细细地辩认一番,道:“确实这块。这是小妹亲手交给我五弟江书麒的,说让他在案子判定之后,许能救他一家性命。”   顾力行便将今晚天牢里发生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江书鸿惊道:“顾大人……你是说我五弟和侄儿都受伤了,是被闻氏打伤的?”   顾力行轻叹一声。“原想明日再告诉你们的,没想今晚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停了一下。露出几分同情。   一直就听人说,江家与闻家不和,两家早已经闹翻,没想闻氏居然敢谋杀亲夫,江书麒被闻氏打得满头是血,就连那个不过三岁的幼童也撞断了左腿。   顾力行道:“江书麒的案子已经定了。犯有贪墨罪,皇上口谕要江家凑足他贪污的五万两银子便可放人。江书麒剥夺官职,贬为秀才,若再想考取功名,需找一德望之人作保,如此方可参加明春恩科大考。”   只贬为秀才,还可以参加下届科考,一切都得从头来过。   这算是北齐建朝以来最轻的处罚,只怕新皇这么示下,多半也是因着素妍的缘故。   江书鸿心下暗喜,江书麒并不是断了仕途,他能考过几年前的大考,便能考过明春的。抱拳道:“多谢顾大人告知!”   顾力行想到上回在宫里,与端嫔谈到长子顾令宽的事,端嫔要顾力行将顾令宽送往皇城书院。江家因是清流一派,与皇城书院的院正、先生、周大学士都颇有交情,抱拳微微一笑,“有件事还想请江大人帮忙。”   “顾大人客气,有话还请直言。”   顾力行道:“我有个长子,资质愚钝,学习倒也刻苦,想去皇城书院念书,连考了两回,都未被书院收录。”   江书鸿笑着回了礼,“这个好说,赶明儿顾大人把令郎送来,我三弟与皇城书院的人倒也相熟,尽快替你办妥。”   “多谢江大人了。”   “同朝为官,难免有些难处,再则这于我三弟来说也是举手之劳,顾大人客气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寒喧了一阵,顾力行以前未曾与江书鸿多有接触,这回说了一阵,觉得此人并无众人传说的那样毫不长处,至少行事沉稳,待人也真诚,充满着人情味。许是被他一文、一武的两个弟弟抢去了风光,反显得他有些平庸。   江书鸿客气有礼地送走了顾力行。   江舜诚那边也得了消息,派人来问出了甚事。   江书鸿生怕父亲担心,亲自去如意堂回话,说江书麒的案子由皇帝亲自定的罪,属贪污受贿罪,照着顾力行的话说了一遍。   虞氏松了口气,“还想着这回许要用去一块免死牌,竟是无事了。这两块免死牌,一块就当作妍儿的嫁妆,另一块留在江家。”   江书鸿道:“这是应该的。”   江舜诚道:“从公中凑五万两银子,把江书麒从天牢里捞出来罢。”   虞氏道:“今年接二连三办了好几桩喜事,公中就只得三千两银子了。就这三千两,还要办大房传业的婚事呢。”   就算家大业大,也经不住几回喜事,这聘礼、喜宴,哪件不是花钱的,这花钱时如流水,存钱时似滴水,好不容易滴满一桶水,哗啦一声,一桶水便扑完了。   江书鸿道:“明儿我召了兄弟们来凑钱,好歹也能凑齐五万两。”   虞氏愤然道:“闻氏这是找死,不许理她。既然顾大人将她与闻家死囚关于一处,且由顾大人去。”   江书鸿道:“到底是五弟的妻子,且问问五弟的意思,要是五弟有捞她出来的意思,再另想办法。”   次日,兄弟几人散了朝会回家,聚在大书房里商议凑钱的事。   二房这大半年来也有不少钱,原因是两个儿子的拍卖行生意火红。江传达大半年间在冀州、沧州、卫州陆续开了三家,每月的进项就有几万两银子。   二房出了三万两银子,大房、三房各出一万两,凑够五万两。   这边钱刚凑好,顾太太领了顾令宽前来拜见江书鸿。   江书鸿将顾令宽要去皇城书院读书的事说了,江书鹏想着因江书麒的案子欠了顾家一个人情,欣然应允。去如意堂见虞氏,寒喧了几句,领顾令宽去皇城书院拜先生。   对于顾家来说很难的事,对江书鹏却是轻车熟路,他自到翰林院任职后,也偶尔去皇城书院担任先生,每月要授几堂课,他所所授课业主要讲授书法、史记人物。不仅是他,翰林院其他学士、大学士也是如此,各自有了空闲,都去皇城书院授课。   顾力行念着江家的人情,看到闻氏就头疼,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江家也不例外,虽说江家家和万事兴,偏有个坏事的闻氏。   九月初十的清晨,狱卒们给闻家一家准备了丰盛的吃食,大鱼大肉及三品式样精致可口的素菜。   于满囤昨儿去茶楼里相亲,总算是定下来了,虽是个出宫的老宫女,人家也不嫌他长得丑,满脸胡须。那女子还说她小时候记得自己的父亲也是这个样子,还说他是真男人,乐得于满囤找不到东西南北。今儿一早就听说了闻氏打伤江五爷,还让小九撞断了腿,念着江家的恩情,原本的好心情,变成了一肚子的怒火。   今儿他当值,领了两名狱卒送饭,高声道:“闻大人、闻太太快吃吧,吃完这顿,以后都不用吃饭了。”   闻其贵的长子闻亚旭取了饭菜,搁到牢中的桌子上,眼泪奔涌而出。   闻大奶奶见丈夫哭,跟着失声大哭起来,很快抬眸看着闻二奶奶:“都是二爷任意妄为害了全家。”   今日,闻家上下就要被推到西菜市口杀头,那里有专门的一座台子,但凡犯有重罪的人,到了每年九月九日后,就要推上杀头台。   女人们咽咽哭泣,哭声汇聚到一处,竟有说不出的悲切。   闻其贵平静落漠地坐在桌前,倒了几碗酒,一碗递给儿子,一碗递给年纪最大的长孙,这孩子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三个略小些的闻家孙子,看着这样的一幕,也跟着闻太太、闻大奶奶哭泣。   牢里顿时哭成了一团。   闻其贵看了看几个年纪稍小的孙子,“你们不用死,明日就会被发配西北边关从军,你们得好好的活下去,为闻家繁衍香火子嗣。”   牢门外,于满囤笑了起来,“还繁衍香火呢?西北良家子弟从军到了四十岁娶不上媳妇的一大把,想我于满囤是个囫囵身,三十五了还没娶上媳妇。戴罪发配,那脸上是要刺青的,女子们谁愿意自己生下的孩子打小就是罪人,能尝到女人的滋味就是有福了,还妄想娶媳妇。”   他的一句话,将闻其贵最后的希望也给扑灭了。   ☆、508 闻家灭   年纪小的孙子虽不会被杀头,却是罪臣之后,面有黥刑,就算生下了孩子,儿子照样刺上黥刑。朝廷虽不杀他,但他们的子孙后代都是军中罪奴,立了功是别人的,犯了过谁都可以惩罚。   明天,未成年的男子去西北。而闻家妇人则被贬为官妓,未满十五岁的则为官婢,待她们年满十五又是官妓。如果在官家妓寨里生育男子为奴,生下女子为婢,长到十五岁又是官妓……世世代代皆如此。   这样的处罚,比让她们去死还更让人痛心。   闻家的几个姨娘因生得貌美,早就被狱卒们给染指了,就连年轻些、又失了丈夫的闻二奶奶也没有避开此劫。倒是闻大奶奶因为年纪大些,几月的牢狱生活早失了颜色倒无人碰触。   闻氏只觉得恐惧和对死亡的害怕像无边无际的浪潮与黑暗,包裹过来,侵扰着身心,越想越害怕。   她抱住栏杆:“我不是闻家人,我是江家妇,我是江家妇……”   于满囤冷冷看着闻氏,“有媳妇打伤夫君,摔断自己儿子腿的?最毒妇人心,老子看你是天下最狠毒的女人。到了现在,还有脸说自己是江家人。江二爷何等英雄,安西郡主何等贤惠,哪里有你这种恶妇?”   高个子的管五今儿也来了,远远就听到闻氏的声音,“你也别急,盗抢御赐物那也是死罪,一会儿就将你与你父兄一起拉到西菜市口斩首示众。”   于满囤道:“听说先帝在世时,对闻其贵一家所为大为震怒,言道‘如此臣子,当可千刀万剐’?”   管五反问:“于兄弟,所以呢?”   “所以。闻大人这次许能多活两日,听说判的是凌迟三千刀的刑罚。其他男丁一律腰斩。”   这里正说话,狱头带着几名狱卒过来,“催着快些,今儿是大日子,一干判处死刑的囚犯,要由刑部、大理寺定罪处斩。得有几百口人呢,可莫拖延了。十二名凌迟之刑的得单独分开,这些个判臣逆子,好好的臣子不做,尽干些不是人干的事……”   管五哈腰连应“是”。   狱头朗声道:“上头有令!带宇文载、宇文轲、宇文软等皇姓子弟出狱,要请他们看看今日的盛况。”   于满囤面露忧色,“狱头。这样妥吗?”   “看到我这里的手书没有,这是上头的命令。将他们绑好送入囚车,就让他们站在刑台上好好看上一场。”   天牢里被定为秋后问轩的囚犯。此刻都得了大鱼大肉和一坛子酒。   虽然许多人早就猜到了今日的结局,可心头悲怆。   胡植走了进来,见今儿天牢里狱卒很是齐全,笑道:“管五、满囤过几日不是要做新郎倌了,怎地来这么晦气的地方?”   于满囤道:“牢里有大事,总得过了今日再说。”   见胡植身后跟着江书鲲,立时笑着抱拳:“江二爷这是……”   江书鲲冷声道:“你们忙着,我来接我五弟的,说是父子都受伤了?”   本是要在外面接人的,听到江书麒受伤。连小九的腿也摔断了。   江书鲲今晨听说昨日牢里的事,也吓了一跳。没想闻氏如此狠心。   闻氏抱住栏杆,她虽没见过江书鲲,从狱卒的尊称里也明了他的身份,“二伯救我,二伯我只是一时糊涂……”   江书鲲身后跟着狱丞,穿着正八品的绿色官袍。笑道:“平国公,顾大人昨儿发了话,要是江家想救这恶妇,死罪可免,这活罪却是要罚的。”   敢谋杀亲夫,伤了亲子,这等妇人哪里配为江家妇?   江书鲲面无表情,没说一字,跟狱丞去了天牢最深处。   江书麒头上裹着布条,小九坐在条凳上,小八正捧着一碗粥,喂小九吃饭。   这样的一幕落到江书鲲眼里,异常凄凉,小八才多大的孩子,就已经学会照顾弟弟了。   江书麒喊了声“二哥”,先哭了起来,“好个恶妇,居然想杀我抢金牌……”   “她不是被关一边的牢房里,怎的有机会伤了你跟孩子?”   小八见父亲只晓得哭,咬咬双唇,狠声道:“她求了爹好几天,说爹不原谅就磕头磕死,爹一心软,就请了狱卒和我们呆在一处……”   江书鲲轻叹一声,“收拾一下跟我回家。你们以前住的院子,娘和大嫂已收拾妥当了,回到家里,再请太医、郎中给好好瞧瞧。”   江书麒收拾了衣衫,装在大包袱里,又把自家的被褥用稻草绳系扎起来。   江书鲲道:“罢了,这些衣衫不要也好,免得晦气,就送给牢里的其他人吧,被褥也留下。”   江书麒老老实实地应声“是”。走近床榻,看了还剩有大半碗的稀粥,“小九,我们回家。”   小九道:“爹,我还没吃饱呢。”   “祖母和你大伯母给你们做了好吃的。”他弯腰抱起小九,小九尖叫一声,“爹,我疼,好疼!”   江书麒含着泪,尽量想将小九舒服些。   江书鲲见江书麒自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哪还能抱孩子,不要到时摔一跤,反加重小九的伤势,接过孩子,将小九托在怀里,低声问:“这样可疼?”   小九道:“一直都疼,昨晚我疼得哭了一夜,是哥哥一直哄着我。”   江书鲲道:“回了家,让你姑姑给瞧瞧,她会看病。”   小九问:“等我好了,就和以前一样?”   小九的左腿折了,于满囤帮忙请了郎中,用木棍梆着,可郎中与江书麒说,左腿怕是瘸了。   江书麒不敢告诉孩子,小八、小九都太小,连他自己都在心里暗痛着,好好的孩子。就变成瘸子了。   一行四人经过前面牢房,闻其贵等人已经被带了出来,每人身后都跟着两名官兵,个个腰佩宝刀,防止他们逃跑,铁链声声,每走一步都极是艰难。   闻氏见江书鲲领着江书麒父子过来,大呼:“夫君!小八、小九……”   小八低着头。装着没听见。   小九寻声望去,“你是坏娘……你坏……你要杀我爹,还打折我的腿……你想我们都死……”小小的人,说出这番话,闻氏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是想自己的父母,她是想江家既然有法子保江书麒。就能救出他去,江书麒父子是江家人,最多丢了官。不会有性命之忧。   闻太太看着两个孩子,消瘦得没有人形。   跟着父母过了几月的牢狱生活,怕是吃不少苦头。   闻太太低斥道:“你真傻啊!怎么能做这种事,恐怕他们父子是再也不能原谅你了。”末了,闻太太抓住栏杆,“江五爷,看在你和雅霜几年夫妻的份上,你大人大量原谅她这回,就算要休她,好歹也把她从牢里捞出去。她到底是小八、小九的亲娘……”   江书麒低声道:“她无情,我却不能无义。我会想办法的……”   狱丞道:“要放闻氏倒也简单。让她去公堂领二十大棍便可回家,要是承不住死了,只能怨天意如此,要是承得住就能活命。”   二十大棍,官府的二十大棍可重得很。   闻氏吓得连连后退。   闻太太想到不久后自己的命运,她一大把年纪。居然要做官妓。   不,她不能这么做。   闻其贵犯下大罪,闻氏一族的族人也被发配西北。   他们一家早已经成为闻氏的罪人。   闻其贵在职之时,得罪的官员也不少,就连江舜诚都给得罪了,树大众人推,江家能把闻雅雾给捞出去,送到十一王府交给闻雅云这已经是情至意尽了。   闻太太静立在牢栏前,看着丈夫、儿子在“索啦!”的声响中远去,这将是此生的最后一眼,她不敢去想闻其贵要受的三千刀凌迟,也不敢想自己疼爱的长子被腰斩、长孙被腰斩……   “当初,你就不该把田庄、店铺交给我和你大嫂,若是交给江家,你出去之后还有个依仗,如今这些田庄、店铺都被官府没收了,前些日子由刑部出面转卖……”   闻氏瞪大眼睛,“娘怎么这么糊涂,事到临头,你就不知道还回江家?”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我倒想替你保住,可根本来不及。那么多的羽林军把整个闻府都给包围了,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命都保不住,那些钱财又如何能带走?   闻太太悠悠轻叹,“雅霜,你原是姐妹里好命的,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娘只留一句话给你,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吧,你以前的那些性子,都得改,没有娘家的女人没有依仗。但能得江家那样的婆家,却比有一个好娘家更让人安心……”她起身扫过两房儿媳妇,还有几名美貌的姨娘。   闻太太目光停凝,猛力撞向墙壁。   闻氏与闻家二位奶奶尖叫惊呼起来。   闻太太因为拿定了自尽的念头,说什么宁死也不做官妓,这样她这一生的清白就真真被毁了。   闻大奶奶见婆母如此,自己也万念俱灰,虽有儿子,却已是黄泉路尽。官妓的命运,她是听人说过的,那是生不如死。   就在闻二奶奶与闻氏哭喊的声音,她掏出头上那根不值什么钱的银簪子狠狠地扎在咽喉。   一时间,闻家主母、长媳都寻了短。   天牢里哭声顿起。   声音传至静王妃这边,她手里转着佛珠,宇文载妻道:“婆母,似闻家太太和大奶奶都死了。”   ☆、509 戴孝   静王妃微微一凝,“死比活着好啊。”   她还能记得初识闻太太婆媳时的风光,这才几月就落到这等下场。   宇文软的宠妾道:“王妃,我们……会如何?”   “皇家妇就算到了最后只有两条路,要么被赐死,要么贬为宫婢。”   永远不可能让皇家妇做官妓,皇家也得顾忌颜面。   静王妃不再说话,只静默的念经。   新皇下令让静王的子孙后代去西菜市口观刑,就是杀鸡儆猴:你们的命都掌握朕手里,朕要杀你们易如反掌。   江书鲲带着五房父子三人回到文忠候府。   五房的丫头婆子一早就备下了祛除晦气的艾草香汤、柚叶熏烟,父子三人一进府门,就要迈火盆袪晦气,这浓烟直呛得两个孩子不停咳嗽。   回到五房,又各泡了香汤。小九因左腿伤着,身上也被婆子用艾草汤给擦洗了一遍,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衫。   江书麒换了新衣服,刮了胡须,虽然清瘦倒也精神了不少,又吃了大厨房做的富贵吉祥汤,这才去如意堂拜见父母。   江舜诚望了眼江书麒,扫过如意堂两侧站着的子孙,道:“皇上下旨,今儿文武百官休朝一日,所有人去西菜市口观刑,你们也去瞧瞧吧。瞧过了,就知道怎么做,免得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众人齐声应“是”。   大管家一早就备了马车,江家儿郎们,除了几个年幼的,一律或骑马,或乘车前往西菜市口。   西菜市口今儿黑压压的全是人。就连西城墙上也站满了观刑的官员,有的是独自来的,有的是带了自家儿孙一起来。   江舜诚领了儿孙上了城墙,也站在人群里。   今日监斩官是七王爷宇文琮,副监斩分别是顾力行和十一王爷。   顾力行让师爷高声念诵了各人的罪行,所判刑罚。   百姓们拥堵着整个西菜市口,议论纷纷,还有人时不时扔出烂菜叶等东西。口里咒骂着“贪官”、“坏蛋”。   江家儿郎在西菜市口观刑,素妍与大太太、二太太等去五房探望两个孩子。   何氏因主管府中绣房,唤了两绣娘给两个孩子量尺寸做新衣。   宫里的太医给小九诊断后,取下了木棍,捏了捏小腿处断裂的骨头,小九疼得哇哇尖叫。那声音让几位太太和奶奶于心不忍。   太医道:“小腿骨断了,里面还有骨头碎片,以在下之见。还得把骨头碎片取出来才好。否则就算将来康复了,孩子一走路骨头碎片扎在肉里也是疼的,每一步都如在刀尖上走。”   素妍道:“太医是太医院里精通骨科的,还请太医帮忙治疗,减少孩子的伤痛,争取最大程度的治愈。”   “不易久拖,在下回去准备一下,尽量早些过来,再带两名太医帮忙。”   “有劳太医了。”素妍令白芷送太医出去。   三太太何氏领了传鉴,张双双也带了奇峻过来陪小八、小九玩耍。   太太、奶奶们则聚在五房芝兰院外头低声说话。   大太太沈氏道:“小姑。这小九好了,不会残疾吧?”   素妍轻叹一声。“瘸腿怕是避免不了。这都不是最痛苦的,怕是伤愈好,这天晴下雨断腿处都会疼痛。这名太医擅长接骨,我们都应该相信太医。回头取了碎骨,我再查阅医书,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停了一下。“一早也派了青嬷嬷去义济院,问问黄桑道长他们的意思,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何氏厉声道:“闻氏也太心狠了,居然要谋杀亲夫,还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摔断了腿,真够可怜的,好好的孩子就变瘸子了,将来入仕都成问题……”   张双双道:“从小我就知道闻雅霜不是个省事的,唉,怎的闹出这么一出,那可是她亲儿子,真能下得去手。”   何氏道:“这种女人我们江家要来做甚,平白污了贤惠太太、奶奶们的名声。让五弟休掉,回头大嫂、二嫂张罗着寻个好的,想起来就气。”   此刻何氏噼哩叭啦地发作起来,狠狠地叫闻氏给臭骂了一顿。   素妍讷讷地看着何氏,倒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惊异地发现何氏坐满小月自娘家回来,头上竟然戴了朵素白的小花,之前以为是眼花,许是旁的颜色在阳光上误作了白色,此刻何氏近在跟前,确确实实是朵小白花。   通常女人戴白花,是为了守孝、守节,江书鹏好好儿的,何氏只能是守孝了。   沈氏与张双双见素妍盯着何氏看,也看着她头上的白花。   何氏苦笑了一下,抬手摸着头上的白花。   慕容氏按捺不住,惊道:“三弟妹这是怎了,这孝花可是乱戴的么?”   何氏眼眸一垂,面露悲伤,低声道:“我娘家二婶过逝了,这是为她戴的。”   沈氏还是第一听她说娘家二婶,神色很是古怪。   张双双道:“我道是怎了,今儿一早,瞧眉儿也戴着白花,连小七也系了根白色的腰带,我还好奇着呢。”   何氏尴尬一笑,“小七系白腰带忌讳,这孩子刚系上就换回去了。”倒是湘眉头上的小白花还一直戴着。   没想,何氏竟要给她娘家二婶戴孝。   沈氏只觉得这事哪里说不上的奇怪。   何氏又把话题说到小八、小九身上,多是同情。   众人看到孩子,觉得太过可怜。   沈氏蹙眉,面露怜惜。   慕容氏只不说话。   张双双则是满脸同情、怜悯,换作是她万万做不到这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推开就是,怎么能用脚踹,还一脚把孩子踹断了腿。   几人看过了孩子,又云集到如意堂,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表现得滔滔不绝的当属何氏,因她头上戴着白花,虞氏好奇的盯着,张双双说了缘由。   虞氏道:“既是何家二太太没了,回头让人送份礼过去。”转而对何氏道,“出了这么大事,你怎也不说一声,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氏支吾了一阵,“我上次回娘家后第三日,我……二婶就没了。”神色里似有难言之瘾,又不愿多说,隐着苦痛,咬着双唇,似在隐忍着什么。   虞氏不愿提及她的伤心事,众人依旧说小九的事儿。   何氏最是口若悬河,把闻家上下都骂了一遍,又说闻氏如何不贤,江家就该休掉之类。   虞氏昨晚就听说此事了,这会儿见何氏聒噪,骂了句:“少说两句,你只当就你一人难受,我们大家哪个不心疼。”   何氏立马住了口,不说小九的伤,反问:“婆母,我们江家不会还要闻氏吧?这可是谋杀亲夫、打残儿子……”   虞氏翻了个白眼,想装着未见。   何氏似对这事特别热心。   沈氏与张双双暗自猜测起何氏的动机,对了,九月初五那天何氏娘家的大侄女也入宫遴选后妃,貌似刚入宫门,就遇太后、皇后派来的老嬷嬷进行第一番挑选,何小姐直接就落选了。从她入宫到出宫,据说还不到半个时辰。   礼部倒是选了适龄官家女子近二百名,最后老嬷嬷们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初选是六十名,才从六十名里挑了十八名住入储秀宫,只等着皇后、淑妃、端嫔进行最后的挑选。最终落选的,便会放还各家,与家人团聚。   何小姐落选,何氏又有了新的想法。早前何氏就打主意,要把她大侄女嫁到江家来。   江书麒娶了回恶妇,就算真要休掉闻氏,这第二位妻子也要精挑细选。   张双双起身道:“说着话就要到晌午了。我去瞧瞧大厨房备好午食没有。”   虞氏道:“双双,小九腿骨受伤,吩咐大厨房做些有营养的给孩子吃。”   张双双应声。   虞氏又道:“老大媳妇,给芝兰院的管事婆子说一声,多上些心,莫亏了孩子。至于五房的事,等书麒回来问问他的主意,是休还是怎么的,都让他自个做主。”   何氏唤声“婆母”,一脸痛恨的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五弟哪有什么主意,还得婆母拿主意。虽说五弟被免了官职,降为秀士,不是说了可以参加明春的科考么。五弟的学问好,只是从头来过,明春一定能得中……”   虞氏之前才训了聒噪,这会儿又忘了。   慕容氏含笑捧着茶盏喝茶。   初秋跌跌撞撞地进了如意堂,人未至,声音先到了,“禀老太太、大太太,六太太许是要生了,这会儿肚子疼得都直不起腰了。”   沈氏与慕容氏一听,双双奔了出去。   初秋又细说了情况,两位太太传了府中的稳婆,这是江家府上自己的婆子,接生过数回颇有经验。   沈氏又传了小厮来,让人去府外再请两名稳婆来。她亲往沉香院坐镇,生怕有个差错。与虞氏说明先带着丫头告退了。   慕容氏估摸着这一时半会儿定是生不了,索性在如意堂多坐一回。   李碧菱反而心急,也领着婆子退下,要去沉香院看看。   何氏一脸惊色,“这不是才七个月么?莫不是动了胎气要早产。”   大房、二房都是知晓实情的,反是她一脸好奇。   虞氏不说话,今儿这何氏古怪得很,话比寻常多了许多。“老三媳妇没事回静澜院去,你院里还有四个孩子要照顾呢。”   ☆、510 接骨   听到她对什么事都特别上心的样子,虞氏就不舒服,哪是上心,指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就静王党的案子刚闹出来,何氏怀孕安静了一阵子,这会儿又和之前一样了。   何氏笑道:“婆母,院里有乳娘们照应呢。就湘月、湘君两个,我一抱就哭,这乳娘们抱着,不哭不闹,我生养一阵,乳娘们倒似她们的亲娘。”   虞氏道:“这是说的什么浑话?”何氏有些不好意思,虞氏道:“我带妍儿那会儿,每日乳娘抱她多,她一到我怀里,也是欢喜、安静的。两个孩子不让你抱,你生了这一个多月,就没正经带过一天。孩子最是念亲的,谁待她好,她心里可有数着呢。”   言下之意:你待孩子还不如乳娘,她们自然不让你抱。   何氏因生了一对女儿,大半个月都不抱两个孩子,反是江书鹏每日都要抱上几回。   江书鹏如今孩子多了,抱孩子也有经验。   何氏赔了个笑脸。   虞氏半是开玩笑,半是训斥地道:“把你三房的事打理好,别操闲心。带好几个孩子是正事,要是出了差错,小心书鹏回来找你理论。”   何氏只是笑着,今儿出来好一阵了,传鉴在五房的芝兰院,屋里还有三个女儿呢,起身告退。   等她一走,虞氏道:“老三媳妇今儿话也太多了些,又不知打上什么主意了。”   去大厨房的张双双已经回来。正听到这话,笑道:“听说何家大小姐落选了。”   慕容氏道:“待选的不少,倒有不少都落选了。听说留在储秀宫的就十八位,九月十六再由皇后、淑妃、端嫔主持选妃礼,二度挑选。”   虞氏问:“何家大姐儿五月不是就订了人家?”   张双双低声道,“上回何大奶奶来府里。我小声问过。原是订了人家的。为了入宫,把婚约换成何家二姐儿了。”   虞氏笑着轻叹,“何家那么多太太、奶奶,竟是个糊涂的。这能不能入宫还未订下,竟换人订亲了。这回何大姐儿可如何做人?”   慕容氏道:“不仅是何家这么干,听说好多皇城官宦家也是这么做的。婚约换人还是好的,有的暗中就退了亲。选中了倒好。这选不中不是让人瞧笑话么。”   张双双道:“有的只是与男方家说好,不要张扬出去,只等过了选,再悄悄退婚。”   虞氏道:“都是些糊涂的,这欺上瞒下的事,一旦入选,他日被旁的嫔妃知晓宣扬出来。那可是宫里的大忌。”   素妍坐在一边。心里琢磨着小九的伤腿,想要将伤害减少到最低,只怕不易,想了一阵,似忆起什么,欠身施礼道:“娘亲。我回得月阁查查接骨医书,我好像记得哪本书里说过。碎骨也能接回去,只是需要一种黑玉续骨膏,要是真接好了,只有下雨时会疼,平时就和正常人一样。”   虞氏说了句“你自去忙”。   素妍派白芷去宫门口候着,见了太医说了自己的想法。   太医惊道:“黑玉续骨膏我倒是听过,可谁也不知道这药怎么配?”   白芷笑道:“郡主已在查医书,又派了人去与黄桑道长商议,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方子和续骨的法子。”   太医道:“既是如此,我先在宫里等信,要是郡主有了好法子,再派人来唤我。”   太医院的人都愿意与安西郡主接触,不管是什么病症,总能学得一些东西。   素妍提到黑玉续骨膏,太医也想知道此药的配药方子。   到了黄昏时分,黄桑派义济医馆的小二送了黑玉续骨膏来,说是前些日子刚巧遇到了一个摔断腿的村民,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几代单传,家里人苦苦哀求让黄桑帮忙治好他的腿,黄桑便带太医、郎中配制了这药膏,正巧有多的。   素妍让白芷拿了牌子入宫请太医。   太医听说找到这药膏,满心欢喜,领了两名太医入府给小九接骨,因小腿处有碎骨,就需得将碎骨拼接回原来的位置,这就要划开皮肉。   江书麒父子是午后回来的,闻其贵等几个钦犯,被绑着木柱上实施凌迟之刑看到人心胆颤心惊,闭上眼睛,都是那残忍的一幕。闻其贵的长子、长孙被施以腰斩,人已经成了两半,却还能痛呼呐喊……   此刻想来,江书麒心有余悸。   如若不是父兄打点周旋,他一旦与闻家的案子扯上,只怕也如闻家长子、长孙一般……   正在神游,石头叩门进来,“五老爷,郡主带着接骨太医到了,要给九爷接骨了。”   江书麒出门时,素妍换了身灰色的袍子,又系了条羊皮围裙,另外三名太医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素妍道:“挑个大些的屋子,多点些蜡烛。”   婆子们一早熬好了安神麻汤,小八哄着小九喝了一大碗,小九很快就睡着了。   太医将小九移到偏厢房里,放在屋子中央的桌案上,开始准备施接骨术。   江书麒与小八站在院子里,小八心急,沾了口水捅破纸窗,往里一看,就见太医划开了小九小腿上的皮肉,鲜血如注,不停地冒出来,害得他连连后退。年幼的他对这一幕的感觉是:人仿佛不是人,就和屠夫卖的猪肉差不多。   江书麒对石头道:“带八爷下去歇着。”   小八固执地道:“不,我不去。我要在这儿陪着爹!”   “去歇着吧,有你姑姑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太医寻到了两片碎骨,放回原来的位置,一人生怕孩子乱动,按住小九开始缝合伤口。缝好之好抹了黑玉断骨膏,又在伤口处倒入少许创伤药粉,裹上白布,拿了木板将小九的左腿固定捆绑在木板上。   一个半时辰后,小九被送回了榻上。   夜里三更,小九醒来,又撕心裂肺的叫喊了一夜。虽然喝了一大碗药,可还是不管用,小九直哭得声音嘶哑。   哭声吵得江书麒一夜未能合眼,小八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一场牢狱之灾让他比同龄孩子早熟,小小的人儿,一整夜陪着父亲哄着小九。   江书麒道:“她是造的什么孽,竟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小八仰头道:“弟弟的腿能好吧?”   江书麒道:“你姑姑说了,这三个月都不能下地行走,得好好养着。这半个月需得在床上躺着,爹要温习功课,要参加明春的科考,你得多用些心在弟弟身上。你娘是个不争气又自私的,你是五房的长子,得担起做哥哥的责任……”   小八点了点头,用稚嫩的声音道:“爹放心,我和石嬷嬷会用心照顾小九的。大伯母、二伯母都派了丫头来芝兰院,有什么事,我找大伯母帮忙。”   江书麒伸手轻抚着小八的脑袋,“兄弟如手足,小十没了,你和小九就是最亲近的人,你得学会照顾他。这半月不能让小九乱动,得让他康复好了,一个不慎,小九就有可能变成瘸子、跛子。”   睡着的小九嘴里发出呓语声,喃喃自语地念叨着“疼!疼……”   小八看着年幼的弟弟受到这份罪,心里暗恨母亲的无情。   他不明白,在母亲的心里,他们兄弟连舅舅家的表哥都不如。   她宁可救舅家的表哥也不要他们。   江书麒问:“小八,今儿你祖母叫我去了。问我是接你娘回来,还是接回后将她休掉送到郊外庄子里安度余生……”   小八低垂着头,声音轻若蚊鸣:“爹爹想怎么做?”   江书麒道:“她在牢里对我们父子做的事你是瞧见的。早前,你祖母、伯母送的衣服、吃食,她都说是闻家人送的,甚至连家里的书信都不给我看,这才酿成了大祸。江家自有江家的祖训、家规,你娘犯了七出之过,江家是容不得她,便是我也不想再见到她。但她好歹是你们的亲娘,我给她一条生路,让她去郊外庄子里养着,将来她是愿另嫁,我就置上二十亩田地……”   小八厉声道:“她不是我娘!我娘不会不顾我们的生死,不会摔断小九的腿……”倔强中带着浓浓的怨恨,小八忆起闻氏所为,就恨透了她。   江书麒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休了她。”他伸出手来,满是心疼地看着小八,“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你和小九都是我最心疼的儿子。”   小八问:“爹会再娶后娘吗?”   江书麒想到三房,轻声道:“你三伯母也是你六哥的后娘,你看三伯母待你六哥也不差。后娘不会打你们、骂你们。你们还有爹、有你们的祖父、祖母,更有护着你们的姑姑,他们都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他还不到三十岁啊,他也要过自己的日子,五房没有主母是不成的。   小八似懂非懂,问:“她会比闻氏待我们还坏吗?”   “不会。”江书麒看着小八,莫名的一阵心疼,多想说:爹以后不娶了。可这是不现实的,江书鹏与孟氏闹翻后,不是还是娶了何氏,三房的日子也是过得不错的,那日子可是比江书鹏与孟氏做夫妻还好。“闻氏是恶妇,就算爹再娶,一定给你们找个好后娘,找一个能真心对你们好的。爹就找一个不会生养的女人,这样她就能拿你们兄弟当亲儿子。”   次日,江书麒寻了虞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511 添子   沈氏吓了一跳,“五叔这是说什么呢?要找个不会生养的女人续弦?”   江书麒低垂着头,“两个孩子已受了太多的罪,我总是要再娶的,我想娶个不会生养的。”   慕容氏的目光流转在虞氏和沈氏身上。   江书麒这番话也太吓人了。   为了孩子,要找个一心一意对孩子好的后娘,而这后娘最好是不会生养的,黄花大闺女谁晓得是否会生养,唯有嫁过人,被婆家以“无子不育”的理由休弃的才有可能,这摆明了江书麒就是要娶一个被弃休的女人为妻。江家是什么门第,如今也是皇城的名门贵族,就算江书麒早前娶过妻,就凭江家的声名和地位,娶个待字闺中的清白千金小姐也是万万使得的。   为了后娘能对孩子,江书麒竟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怎不让所有人吃惊。   沈氏道:“五叔说的,不会真找个被休弃的吧?吧?黄花大闺女里可找不到不会生养的。”   江书麒并不否认自己的看法,道:“因不能生养而被休弃,这样的女人吃过苦,就能更心疼孩子。小八、小九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苦,不能因我一人,委屈他们兄弟。五房总得有个当家主母,这件事还劳大嫂、二嫂帮忙玉成。”他起身,重重一揖,很是慎重地拜托了沈氏、慕容氏。   有小厮来禀:“老太太、大太太。官兵将五太太送回来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沉,与之前的吃惊相比,这会子都是不同约而同地流露出几分厌恶之分。对于江家来说,闻氏便是耻辱。   虞氏厉声道:“送回府里做什么?平白脏了我们江家的地儿。派人将她送到庄子上,书麒再写一份休书。”   江书麒应声,休书是今晨就写好的。   闻家女眷被贬为官妓。略小的女孩也做了官婢。   江书麒掏了休书递给沈氏。   沈氏道:“我去前面看看。好歹官兵们也是一番好意。”领了婆子小厮出了二门,在府门前说了几句感激官兵们送人回来的话,又打赏了茶水钱。   官兵们拿了钱离去。   闻氏躺在木板上,一脸苍白,一动不动,满是痛苦地低唤声“大嫂”,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沈氏吐了口气。心想:若给她休书,只怕会断了闻氏的希望。万一再闹出好歹,出了人命就太晦气了。只是,要闻氏进江家大门,首先虞氏就不会同意,而今江书麒把休书都写了,这是拿定主意不闻氏。道:“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呢。不许你入府。我已经打点好了,先送你去义济医馆瞧伤,过两日就送你去乡下庄子上养着。”   闻氏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要是书麒这回不休我,下半辈子我闻雅霜做牛做马地侍候她。”   休书都写了,哪还有下次。   闻氏先是瞒骗江书麒,在天牢里又做了那种事。江书麒无法原谅她,便是两个孩子都吵嚷着闻氏不是他们的娘。   沈氏道:“先把伤养好再。安心等等。好歹等老太太消了这口气。”唤了个精干的婆子来,“你先服侍着五太太,让她把伤养好。”后面一句,压得极低,“等她伤养好了,你就回府候命。交代庄子上的庄头,待她伤好,不必拿她当太太看,就让她与其他婆子、丫头们一样农作干活。”   婆子是沈氏的人,连连点头。   闻氏一连做错事,已经不可能再回江家了。   两名小厮抬上门板就往义济医馆方向去,闻氏躺在门板上,后背撕裂一般的痛,臀部早已是血肉模糊,痛得她呲牙裂嘴,一路上直哼哼地发出声响,与她的父兄相比,能活着已是天大的恩赐。当受刑之时,她是有过懊悔,只是那片刻懊悔很快就化成了不甘。执刑的官差下手很重,二十棍险些没要了她的命,而她为了出牢,只得承受杖刑。   她亲眼目睹了母亲、嫂子的自尽,也听人说了父亲饱受的凌迟之刑。   十一王爷就是个卑鄙小人,昔日闻家得势,花了心思娶雅云,闻家一落魄,就视闻家为山洪猛兽。   九月十一日午时,柳飞飞疼叫了一日一夜后,终于顺利地产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江书麟离开时也没来得及给孩子取名,只说让江舜诚取名。   看着新出生的儿子,柳飞飞心情大好,看着像自己又像江书麒的小脸,满满都是幸福。   素妍得了信,备了份见面礼送给十一。   柳飞飞躺在床上,“我想好了,这孩子排序十一,就叫他十一,算是小字。学名让翁爹取,听说这取名是要瞧五行的。”   素妍道:“是这个理。三房的几个孩子,早前三哥不懂,后来也瞧了五行,小六、小七、三小姐、四小姐可不都缺着么。与其后来改名,倒不如一早寻人瞧好了,取个好名字。”   素妍觉得好玩,用手轻碰着十一的小嘴,那小嘴太小了,比眼睛还要小,一碰就蠕动起来。   柳飞飞笑道:“连奶娘都说,没见过新出生的孩子这么能吃的,之前可吃了不少。”   素妍只逗玩着十一,“听说你买了两座田庄,又有三家店铺。白藤这丫头倒是个能干的,居然能帮着你打点好,说是新买的三家店铺这才没多少日子就赚了好几百两银子?”   手里有了银子,柳飞飞觉得说话有了底气,笑道:“还不是师姐待我好,给我出的主意。就算我再生上三个孩子,也不愁养不活他们了。”   素妍吃吃笑了起来,“赶紧的多生几个?”   江书麒不在,她怎么生。   柳飞飞立时羞得通红,反正她现在是当了娘的事,也不惧畏这些,只看着新出生的儿子,“前几日没事,倒是一早写了封信,只等孩子一出生就跟书麟报喜,生男生女那块儿还空了一个字,就劳师姐帮我填上,再遣了小厮送到驿馆去。”   初秋取了信,素妍看过,在男女那个空白处填了一个男字,又写了男孩了出生日期和时辰,一切弄好,唤了小厮去送信。   柳飞飞道:“我想自己喂孩子,可大嫂说江家没这规矩。我想着自己喂好,到时候等到十一满了百日,我就带他去西北寻书麟。二嫂说得对,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可我又舍不得皇城这边新置的家当、产业。”   “你想那么多做甚?我回头与娘、大嫂说说,让他们给挑两个精干的婆子助你一臂之力。给你的四个陪嫁丫头,除了初秋是个毛手毛脚,说的话比做的事多外,其他三个都是得力的,你也是好好调教着,许能帮你。你瞧白藤可不是学得很好,打理铺子,管着庄子,倒也有模有样的。”   柳飞飞满意地笑了。   如今做娘了,有了儿子,要是再生女儿,不还得准备一份嫁妆。   江家的太太、奶奶们个个都是这样的,年轻时就相夫教子,儿女稍大些,就开始给儿子攒聘礼,为闺女蓄嫁妆。   柳飞飞道:“有了十一,我就只一个念头:只要书麒好,十一好,我就过好了。”   素妍笑了起来。   她没做母亲,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觉。   乳娘进了内室,道:“六太太,十一爷该喂奶了。”抱了十一就坐在一边,撩起一对雪白的乳\房,十一含在口里就吞得骨碌碌的。   柳飞飞道:“这小子吃什么跟他爹一样,狼吞虎咽的,这么远我都听到她吞奶的声音了。”   素妍瞧着,还真如柳飞飞说的,是个能吃的。   乳娘道:“小孩子能吃就长得快,特别是这月子里的小孩子,吃得好一天一个样。”   素妍坐了一阵就离开了。   沈香院里有小厨房,每日由侍候的婆子去领食材,鸡鱼蛋等不可少,柳飞飞也是一日五餐地吃着。   虽说江家有规矩,才过了半月,素妍就听下人说,六房十一爷的奶娘奶水不足,柳飞飞开始自己喂孩子。   虞氏惊道:“记得当年,我生了老六,奶娘的奶水不足,我破例要喂,咏斋不许,又请了一个奶娘,光他一人就能吃两人的。”   家里添了丁,虞氏心情大好。   九月中浣,又是曹玉娥与大房江传业的喜日。   府里装点一新,热热闹闹地把曹玉娥迎娶过门。   虽说江传业也置了三十六抬的聘礼,但东西远不及江传嗣那时候,也不如江传远的贵重,曹家的陪奁倒是极好了,预备了整整八十抬的妆奁,还有五处田庄、十二家店铺。   九月底的夜里,素妍自在习字,又听到一阵铃响。   出门时,宇文琰负手站在得月阁的院门口,一脸意外的看着大柳树下的石桌:“你怎先摆上酒食了。”   素妍笑道:“你傻呀!明日是十月初一,是你生辰,是我请你的。”   宇文琰一愣,满心欢喜。   还以为她不知道呢,她原是记着的。   一激动,将她揽入怀里。   “你说,为甚不是十月初十,偏偏选了十二月十二的喜日。”   “不是与你说了么,我们府里今年办的喜事太多,总得给我娘和大嫂他们准备东西不是。我娘整日与几位嫂嫂念叨,这个不能少,那个不能缺,说得几位嫂嫂生怕遗漏了什么,不敢出了半分差错。”说着话,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触手生温。   ☆、512 轮庄   借着月光,他看到她的手心里是一枚盈盈发光的暖玉,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观音,“是我三哥早前得的一块暖玉,被我哄夺了来,请了宫里的玉器师傅雕的,一共三块,这块最大,也最是别致,是我亲手设计的。另两块小的,一块给了三房的传鉴,一块给了六房的十一。”   最好的留了下来,送给她认为最重要的人。   这是她送他的生辰礼物,只要是她送的,他都喜欢,迫不及待的道:“给我戴上!”   素妍依言套在他的脖子上,“上回与你说过,这次来不要再备酒菜,我自有主张,怎的又买卤食了?我从娘那儿抱了坛埋了十几年的果子酒,你多吃两杯!”   他笑着应了。   两人月下对饮,给他的是大碗,而她的只是一个小而精致的银质酒盏。   夜,静谧无声。   这个相对而坐,就连彼此的声音皆如这夜风一般轻柔而充满了诗情。   素妍只觉自己怕就要醉溺在这夜色里了。   宇文琰道:“你写信回鬼谷宫,请前辈来吃喜酒了?”   “嗯!”   宇文琰道:“难怪我师父写信来训斥,说我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还是听其他师叔们说的。骂我忘了他老人家!还说,他要去思过崖思过洞气气你师父。她的宝贝徒儿被我拐走了,你师父一定会气是大骂。”   素妍笑道:“我师父可聪明着呢。只怕佐师叔气不着她,反被她给气过半死。”   佐怒天性子气燥、大男子气、看不起女人,因为如此,在素妍与宇文琰比试的时候,才能被五绝给赢了,五绝善于应变。更能急中生智。   宇文琰一口下去。直夸“好酒”,一碗酒就去了大半。   “你倒是慢点喝,就算喜欢,也不用喝得这么猛,吃菜。”   这边正喝着,就听得月阁后面传来几个人的声音/   江书鹏道:“大半夜的,哪来的果子酒香味?”言罢。用力地闻嗅,越嗅便越香了,竟似把酒虫子也一并给诱了出来。   江传良道:“小姑姑最是藏私,指不定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一行有五六个人,江传业大叫着:“小姑姑,是你请我们进去,还是我们大嚷着进来?”   这样一吼。整个得月阁的下人都起来了。   青嬷嬷立即发现素妍不在屋里。倒是站在院门外说话,“三哥来了?”   江书鹏道:“闻着酒香来的。”   她笑着领了江书鹏、江书麒与江传良、江传业、江传达五人进了阵法林,在石凳上坐下,看着桌上的果子酒,江传达吞着口水,抓了碗扬颈而尽。   宇文琰骂道:“那是我的酒碗!”   “见者有份。那么多讲究做甚?”   白菲在柳树上挂了盏灯龙。   青嬷嬷让白燕、白莺添了锦杌。   几个围着石桌,素妍又吩咐白菲去小厨房再加几样热茶。让青嬷嬷去如意堂跟田嬷嬷再抱两坛子果子酒来。   青嬷嬷道:“田嬷嬷比老太太还紧张那些果子酒,说是今年办了几回喜事,好酒都快用完了,剩下的得留到郡主大婚……”   江传达有些不耐烦,在众人里面,他是最爱酒的一个,道:“这青嬷嬷越老越啰嗦,没有果子酒,抱两坛竹叶青也是好的。”   素妍骂道:“谁像你,一看到酒就没个样子。你喝竹叶青,把果子酒留给旁人。嬷嬷,给他取坛竹叶青来。”   这边正喝酒吃菜的聊得欢,江传嗣、江传业得了信儿,也跑了过来。   曹玉娥见丈夫要出门喝酒,有些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那边九公主见江传达一出去便是许久,披了斗篷出门寻人。   李碧菱听说江传远在陪素妍、宇文琰喝酒,说是喝着几个人还移到花园凉亭去了,也带了丫头寻来。   一时间,后花园里倒是热闹非凡。   白菲一晚上添了好几次菜,都被他们吃光了。   素妍不许他们吃醉了,想喝酒得赢了才成,江传达屡战屡赢,不会对对子,不会吟诗作赋,直得干着急。   九公主挺着大肚子,得意地笑道:“小姑姑这法子好,见了酒就是个不要命的,这会喝不成了。”   江传达喝不到酒,开始动手抢夺,惹得其他几个生气,也去抢,好好一碗酒,到嘴时就剩不到三成了。   素妍与曹玉娥几个笑成了一团,直骂他们比孩子还不如。   几个人自在一边坐下,说起话儿来。   曹玉娥道:“听我爹说,三爷许要外任了。江南有官缺,吏部得了皇上的旨意,要从各部院挑选得力官员前往江南、晋地任职。”她面含忧色地顿了一下,“也不晓得晋地还是江南?”   若在过往,江南的官职倒是极好的。   新皇登基就派了吴王府昔日的大管家石开做了大都督。   石开是新皇一派的人物,是由新皇亲手提拔起来的官员。石开之妻花氏是新皇的乳母,她的两个儿子全是吴王府的忠仆。对此人可谓是破格录用,自对新皇一片忠心。石开到江南不久,就查出江南贪墨案,江南一带七成的官员都有问题,一下子杀三成、贬两成,再流放两成,留下的三成官员更是人人自危,不敢行差踏错。就连姑苏安国公家这样的勋贵门第,都被他一查到底,剥夺爵位,弄了个举家流放襄平。   李碧菱问道:“这两地的案子都结了?”   九公主道:“晋地的官员倒是贬杀了一批,九月十一至九月十三,西菜市口天天都在砍人,多的一天杀了八百多人,最少一天也得一百多人。”   素妍静默地听她们说话。   九公主道:“江南贪墨案中有些与静王党有牵扯的,也杀了不少。单纯贪墨的,有的贬官流入,有的永不录用贬为秀才,亦有些年轻却是有才能得已恩赐,准予参加明年的科考。”   李碧菱道:“听说刑部顾大人升任为刑部尚书了?”   这个顾力行,是吴王被立为储君前最忠心的支持者,那时为表忠心,把最心爱的女儿许给吴王为妾侍。   此人如今得了明镜候的赐封,更是越发上心了,下手狠决,半点不留情面。   曹玉娥道:“我也听说了,说是九月二十八时之前的刑部尚书被弹劾是静王余党,下了大狱呢。”   女人们说着朝廷里发生的大事。   虽当成闲事在说,可回想起西菜市口的事,个个不寒而颤,偏新皇下令,还让各官员前去一观,并令官员们携上子弟一并前往,目的就是告诫众人:人不触犯当朝律例,若有犯律,罪及处斩的,决不容私。   素妍笑问:“阿九,前几日哪几位小姐选为嫔妃了?”   “都察院冯大人家的小姐、太医院姚太医家的小姐双双被选为贵人,冯贵人特赐封号丽,姚贵人赐封号雅,二位贵人自是做了两宫主位,这二位最是抢眼的,不仅人长得美,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无一不精。两个正五品的才人、两个正六品的美人。”   李碧菱轻叹一声,“这回选出的十八名秀女,个个都是极好的。听说落选的还要参加明春的选取,太后发了话,不许她们配人,得过了明春选秀之后才成。”   九公主笑道:“皇上近来赐封上瘾了,丽贵人刚入了宫,一夜恩宠,次日就赐封了都察院的冯大人为三等阿正候。”她笑着剥了花生吃,动作优美,“昨晚是雅贵人侍寝,今晨就封了姚太医为三等仁济伯。大家都说,谁要是侍了寝,就能给父兄挣上爵位。”   曹玉娥抿嘴笑,并不接话。   这是皇家的事,九公主可以说,但她不能说。   九公主瞧着素妍,“你回头可得劝着些,再这样下去,等明春秀女入宫,天下、皇城满地都是公爵,但凡有女儿为嫔妃的都封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到时候还不数百个爵位。”   曹玉娥一脸疑惑,张望着看着其他几人,“这不是御史们的事么,自有他们谏言。”   九公主口爆粗话,“御史算个屁,都察院里不晓得有多少静王党人呢。个个都怕惹怒了皇上被拉去西菜市砍头。他们说上一千句,还不及我家小姑姑一句呢。”   曹玉娥不可思议的张口结舌。   李碧菱轻声道:“阿九说话越发不成样子,小姑姑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哪能过问朝廷上的事。”言辞之中,多偏护素妍的意思。   九公主尴尬地笑了笑。   曹玉娥却在心下兜了一圈,御史的话不如安西郡主说的管用么?真真是奇事儿。   素妍面无表情,一副与她无干的样子,悠闲自如地道:“我瞧着,我们府里隔三岔五的,众妯娌女眷属们办个茶会、酒会的倒也不错,大家可以说说话,免得闷着了。”   九公主忙道:“小姑姑这话我爱听,我们几房就轮流做东,今晚这顿算是小姑姑的,接下该是大嫂、二嫂、三嫂、再是我……”   曹玉娥道:“三婶、六婶便不算了么?”   素妍道:“三太太最是爱面子的,你不算她,回头找你说话。且把她算上,下次就轮她,六太太坐月子,等她出来再让她补,六房置下的三家店铺说是生意不错呢,也是有钱人。”   ps:   各位读友:鞠躬求粉红票/月票了!请关注哦,求推荐票,求评价票,求评帖……   ☆、513 饮夜酒   李碧菱被素妍逗得笑了,“谁不知道我们这些人里,就属姑姑最有钱,没得钱了,大笔一挥,给五叔一幅字阵便能得几千两银子。”   曹玉娥不知道素妍是岭雪居士,惊道:“要是小姑姑每天绘一幅,岂不把开店铺还赚得多。”   素妍道:“你听她说。我一月才绘出几幅来?九月就要过完了,半幅也没有。”   她是绘画,可是涂鸦,一幅画糟了、两幅画糟了,往后连她所绘的画都跟着掉价。素妍爱惜自己的声名,对于丹青墨宝上更是严萧对待,但凡有半分不满意,毁掉重来。   九公主笑道:“什么叫一出手吃一年,小姑姑便是。”   素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们妯娌就联手来打趣我,小心回头让我寻了机会,狠狠地收拾你。”   九公主嬉笑着,“阿九鲁莽了,小姑姑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再不乱说了。这一月未有书画出来,怕是小姑姑这一幅得值不少银子,到时候买出几万两银子,可别忘了送我一份礼。”   素妍起身就去拧九公主的耳朵,抓住就不放,“越发没个规矩,当是真认错了,又拿我打趣。”   九公主嘴里直求着饶,却又唤李碧菱帮忙。   李碧菱道:“当真没个长幼,小姑姑是你能打趣的。”   素妍抓住九公主的手腕,得意一笑,“也不用我收拾你了,回头生个和你一个嘴刁的丫头,自有她收拾你去。”   九公主愣了一下,“这是个女儿?”   素妍不语,故意要急她一下。   九公主来了兴致,一早就听柳飞飞说,素妍是能诊脉瞧出男女来的,“小姑姑。我错了,你告诉我,这真是女儿?”   素妍不答。   九公主围着她转圈。   素妍被烦得不轻。   李碧菱却又松了口气,手落在腹部,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怀上了。但未足三月。她也不敢声张,倒是李二奶奶又派人来府上。问她怀上了没。   “我的好姑姑,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倒是告诉我,这是男是女?”她伸出手来,缠着要素妍请脉。   素妍道:“这回老实了?”   “我再不打趣小姑姑了。”九公主一脸老实样。   素妍又诊了一回,道:“脉像平和,是个健康的孩子,女儿!”压低嗓门道:“回头少吃些葡萄。”   九公主最爱吃葡萄了,尤其是今秋以来,每日都吃了不少。   曹玉娥倒先问:“有何说法?”   素妍用极低的声音道:“医书上说。怀着女儿时,母亲吃了太多葡萄,女儿大后,每月癸信时会腹疼难耐。”她伸出漂亮的指头,对九公主道:“别再贪嘴吃葡萄,你倒是悠着些。”   九公主喊了声“天啦”手落在肚子上。“前些日子我可吃了不少葡萄,这不是害了我女儿。姑姑,你医术高超,可告诉我,可有旁的法子?”   素妍告诫着,“不管什么水果,吃得多了总是不好的。”   这些可都是经验呀。   李碧菱有意无意的将手落在肚子上。心里暗想:九月也不知是不是真怀了,等越发能确定了,再请了太医来请脉,万一是累着了,岂不让人笑话。   曹玉娥见九公主一会吃花生,一会剥板栗,诱得她也跟着馋起来,拿了板栗剥着吃。“绿波苑的会奶奶近来可真忙,她真做官媒呢。”   李碧菱笑道:“你可别小瞧了她去,这才多长时间,人家都挣了八十两谢媒钱,说是官家太太们打赏的也有五六十两,可不比她在乡下种田养蚕强上太多。”   九公主坐正身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小姑姑把给老宫女寻夫婿的差事都派给她了?”   素妍答得简练:“肥水不流外人田。”   几个人哄笑起来。   曹玉娥道:“顺小姐和虞家大公子的婚事可订下了?”   李碧菱道:“寻人看了日子,定在十月初十呢。会奶奶倒上心,把赚来的媒钱都用来给她准备嫁妆了。我去绿波苑瞧过,专挑了一间屋子搁着呢,绸缎布匹、帐子、衣服,还有些不知会奶奶从哪儿捣腾来的字画,另又有些头面首饰,瞧着虽不是特别贵重的,倒也得体。”   顺小姐江诗恩原是姓江的,但到底不是江家的正经小姐。   沈氏一早就安排妥了,到了十月初七时,就让会奶奶带了江诗恩去江家名下的三进院里住着,从那里出阁。   江诗恩一出嫁,会奶奶过几日便要跟着去虞宅住,依旧做她的官媒,每日如其他官媒一般,跑前跑后地忙得不能停歇。   九公主皱眉望着江传达猜拳就输喝不上酒,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我家那个当真成酒仙了,看着酒喝不到肚里,估计再过一会儿肚子里的酒虫都爬出来了。”   素妍望向一边的凉亭,没想宇文琰竟是猜拳高手,江传达兄弟俩都比不过,还有江传业兄弟三个也都败下阵来。倒是江书麒还有两下子,虽然会输,却比其他几个要厉害,依旧不及宇文琰。   江书麒挽着衣袖:“琰世子还真是高手,这猜拳的功夫让人刮目相看。”   宇文琰打小就是皇城一霸,猜拳、牌九无所不能,更是玩得炉火纯青,江家这几个和他玩猜拳,还真是鲁班面前献艺——班门弄斧了。   素妍道:“多稀罕,猜拳功夫高竟让五哥佩服成那样了。”   九公主笑道:“指不定传达还羡慕着呢,照琰世子这样的功夫,那酒还不得都是传达的了。”   曹玉娥笑道:“瞧你们俩一个心疼喝不着的,一个倒心疼上喝多了的。”   李碧菱道:“我在娘家时,我娘整日的说女大不中留,我瞧咱们家的小姑……”   素妍秀眉一挑。   李碧菱不再说了,只微微一笑:“我可不敢招惹你,我怕你。”   九公主没想李碧菱怕素妍竟这个地步。低声问:“张家大表妹,也是要入宫的么?”   李碧菱道:“早听婆母说了,好像有这个意思。”   九公主摇了摇头。“那相貌也太寻常了些,倒不如踏踏实实订门亲的好。”   李碧菱和曹玉娥不敢说的,九公主张嘴就说出来,她本是公主,谁也不怕,嫁入江家。会遵江家的家规本就难得了。   素妍道:“那是大姐、大姐夫订的,我们也不好说。倒是听说张三姐儿是个容貌出挑的。只是还小了些。”   九公主道:“一个个的都想封候晋爵,冯、姚两家这一封,还不知有多少人削尖脑袋往里钻呢。”   几个人兜了一圈,又说到新帝选妃的事上。   素妍便哑然了。   李碧菱是个谨慎的,曹玉娥因为曹家那一番惊吓,言行上越发小心,原是年岁比李碧菱还大些,就更谨慎了。   唯有九公主一面吃着东西,一面骂骂咧咧起来:先是骂巴结皇帝的官员卖女求荣;再说皇帝这般下去。遍皇城都是公候爵爷,乱了规矩。   素妍听了一阵,笑道:“碧菱去唤了传达,说阿九醉了。”   不是没喝酒么?   素妍又道:“喝不酒的,急得醉了。这坐着等人的,也跟着醉了。”   九公主一愣。也就素妍敢和她开玩笑,她也不气,道:“不就是几口酒,他倒玩上了。”   曹玉娥道:“阿九还是早些抱两坛回去,没得酒,他许是不跟你走了。”   九公主起身,说了句“他敢”。挺着肚子就进了凉亭,“达五爷,这天快四更二刻了,是不是得回去了?”   看九公主之前那凶狠的样子,还以为至少会揪揪江传达的耳朵,亦或扯着他喊走,没想却这么彬彬有礼,温吞有度,两个人再也控制不住,顿时大笑起来。   江传达也是一怔,道:“你让我喝两杯就回去。”   九公主刷的一下,脸色就白了。   江传达道:“一杯成不,再喝一杯就回去。”   “看看你见酒就不知好歹的样,是没喝过酒还是怎的,凤舞院里何时少了你的酒喝。你再敢罗嗦,罚你十天不沾酒。”   江传达还想再玩,见九公主脸色俱变,不敢再闹,只得抱拳给众人告辞,陪着九公主回凤舞院。   九公主请辞公主府,却被新帝赏了块“凤舞院”的牌子挂在夫妻二人住的小院里。   六公主也得了块同样的牌子,不过是另一个名字“凤飞苑”,凤乃是皇后、妃子,又能是皇家女儿。   曹玉娥起身也唤了江传业。   江传业不想回去,曹玉娥那眼睛看是水汪汪,却带着一股子威冷之意,江传业也只得跟她走了。   一连走了两人,众人就散了。   江传远笑道:“琰世子要回家了吧,瞧这样子有些醉意了,我派护卫送你回府。”   宇文琰冷声道:“我认得路不要你送。”   江传良在一边起哄,“你自是认得路,但我们得尽地主之谊。”   摆明了,这是他们不相信宇文琰。   素妍笑道:“难得他们一片好心,就让他们把你送回去。”   宇文琰生气地低吼:“明儿是我生辰。”   素妍依是挂着笑颜。   江传远与江传良脸色微变:“怎不早说。”   “好了,我不是给你备了生辰礼物么?别再闹了,明儿传远还得办差,传良也要应付明春的科考。”她笑着对江传良道,“乡试算是过了,你还得用心些,争取明春考中进士来。”   “借姑姑吉言。”   ☆、514 妃斗   素妍走近宇文琰,像似哄小孩子般地道,“听话,先回府去,你总在江家喝酒,到底不好。”   宇文琰到底是被江传远带走了,亲自送他上了南大门外的马车上。许是玩得太疯,又许是他真的累了,走了不多久,宇文琰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回到得月阁,素妍又倦又累,躺在绣榻就睡熟了。   次日素妍睡到日上三竿。   梳洗完毕,携上白芷去如意堂请安。   刚进院子,就见江舜诚穿着紫色的公候蟠龙袍立在花厅,虞氏与田嬷嬷、大丫头正在给他整衣衫。   素妍惊道:“爹今儿穿这么隆重要去哪儿?”   虞氏道:“皇上派了内侍来,请你爹入宫议事,内侍还在二门上候着呢。”   穿着一袭华丽的紫袍,江舜诚似年轻了一大截。“虽说致仕了,这几月也没闲着,近来也帮衬着朱武先生督建第一藏书楼。”   虞氏道:“快些入宫见皇上,莫让内侍等急了。银锞子拿去打赏内侍、宫人。”   江舜诚皱了皱眉头,“不是说公中没什么银子?”   要是没银子使,就免了吧。   虞氏道:“二房拿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交到公中,大房又交了一万两,暂时是有的。总不能让众人过苦日子,马上到年关了,各处铺子的盈利银子、庄子上米粮、果蔬、牛羊肉都会送来。撑过这两月自有银子使。今年公中所剩无几,是因为今年办了好几桩喜事。等妍儿出了阁,就算办成一桩大事。”   虞氏正要继续说下去,田嬷嬷轻咳一声。   素妍的性子就是不许家人拿她当东西一样打发。   虞氏笑了一下,拍了拍稍微皱褶的地方,“快去快回。”   江舜诚心情不错,上了二门上备下的家轿。   一路上,他不停地想:皇上要召我这一个致仕的老臣做甚?晋阳虽立有功。不是已经晋封江书鲲,连六子、三子得了个爵位,虽不能世袭,那也是荣耀。   养心殿内,新皇看完了一摞奏折,用手揉着太阳穴。   端嫔见此。立时走了过来,伸手给他轻揉着。“皇上这些日子太累了,需得好生歇歇。”   新皇轻叹一声,“先帝驾崩突然,朝中的臣子多是静王、宁王的人,要是多几个像爱妃父兄那样的,朕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端嫔比淑妃占有更大的优势,顾家父兄皆是宇文轩信任和重用的臣子。如今顾力行做了刑部尚书,她庶出的二哥又在大理寺做少卿,听说已经办了好几桩案子。颇得皇帝赏识。   小太监进来道:“启禀皇上,丽贵人求见。”   端嫔立时就变了脸色,瞧见新来的丽贵人、雅贵人浑身都不舒服。   美丽的女人,总是嫉恨比自己更美或一样美丽的女人。   新皇抬了抬手,“若是请安,便就此免了。让她回宫好好歇着。”   端嫔心情大好。   若是将丽贵人赶走就更好了。   小太监道:“丽贵人亲手煲了莲子银耳羹。要请皇上尝尝。”   新皇回头看着端嫔,“这羹汤可是爱妃最拿手的,连丽贵人也都学会了,莫不是爱妃教她的?”   端嫔笑道:“臣妾每日想的就是如何服侍皇上,哪有心思教丽妹妹做羹,听说丽妹妹与淑妃尚在闺中时便是交好的,许是淑妃教的。”   让她教丽贵人做羹。她宁愿在床上睡大觉。   新皇从她的话里听出几分酸味,笑了笑,道:“传进来吧。”   丽贵人款款而来,迈着好看的莲花碎步,步态美好,仿若舞蹈一般。头上戴着金丝牡丹攒珠髻,绾着朝阳金凤珠钗;项上戴着赤金凤凰璎络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鱼玫瑰佩;身上穿着金缕牡丹大红洋缎袍,下罩翡翠撒花百绉裙。   端嫔一早就听说,丽贵人侍寝次日,新皇就赏了他一套华贵的宫袍,头面首饰,现下想来,就是今儿这套了,当真是做工精细,华美非常。   丽贵人款款一拜:“婢妾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若夜莺,暖似春泉,飘在耳畔,令人心头一酥。   端嫔在心头暗骂:真真是个狐媚子,这声音便是她如何也学不来的。如今这宫里不是一个丽贵人,还多了个精通诗词歌赋的雅贵人,听说还略会些医术。   “婢妾拜见端嫔姐姐,端嫔姐姐万福!”   端嫔装出平静自如的样子,“丽妹妹免礼。”   丽贵人捧了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皇上,这是臣妾熬了两个时辰做的羹汤。”   端嫔笑道:“真是不巧,刚才本宫过来,刚请皇上吃了一碗八宝粥,妹妹做的自是不错,怕是得等下次再尝了。”   丽贵人娇嗔道:“皇上,婢妾忙了那么久,好歹你也吃上两口,看合不合你口味,也好下次……”   新皇并未反对,这撒娇的声音,听到耳里就是一阵酥麻。   端嫔依是笑着。   新皇要接碗,丽贵人道:“婢妾喂皇上。”   端嫔瞪着眼睛,在她面前就敢如此无肆,当真不知好歹。   新皇吃了一口,微愣。   丽贵人去切切地问道:“皇上,好吃吗?”   新皇“扑”的一口就喷了出来。   丽贵人顿时吓了一跳,接过新皇手里的官窖瓷碗,盛了一口送到嘴里,怎么又咸又甜的。这可是她精心熬的,怎是这个味。   她快速地回味,对了,就在她快好了时候,永和宫的大宫娥唤作兰儿的来过,她只放了些糖,哪来的咸味,分明是加了盐,而且加了很多盐。   丽贵人的脸一阵白一阵花,比花布还要鲜艳好看。   新皇朗声大笑,笑声震动寰宇,似乎连这偌大的养心殿。都染上了喜气。“丽贵人这羹粥不如端嫔,下次还是别做了。”   丽贵人含恨咬着下唇,目光移落在端嫔身上。   端嫔笑道:“皇上,臣妾的羹汤得太后真传。臣妾常去康宁宫请安,太后最是疼惜臣妾,教了臣妾几样煲羹的法子。”   新皇道:“难怪爱妃的羹汤吃起来顺口。”   新皇要用顾家父兄。太后才会对杨皇后与端嫔另眼相看,时不时与她们聊天说话。以示婆母慈和。淑妃虽位于妃位,在前朝的权势远不及端嫔。许家除了得了两个无干紧要的爵位,家中并无有能力的父兄相助,虽无权势,个个倒还算安分。   大总管道:“禀皇上,文忠候到了。”   尊皇目光扫过端嫔,又看着丽贵人,“你们且退下,朕与文忠候商议政事。”   二妃行礼退出。   江舜诚站在养心殿门外。见里面走出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看二人的打扮,一个为嫔,一个是贵人身份,“微臣拜见娘娘!”   端嫔笑道:“是文忠候呀,皇上正等着呢。”   丽贵人低垂着头。   皇城美貌的女子很多。这位新入宫的丽贵人,真真当得“丽”这个封号,是少有的绝色之姿,生得妩媚姣好,目含柔情,便是个男人都很难不着迷的。没想这番选妃,还真挑出几个美女来。   江舜诚想到了素妍。便是素妍在,也会被丽贵人给比下去,素妍胜在气质如兰,风姿不俗,而气质是从灵魂深处流露出来的,美貌却是有限的,青春年少,这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是美丽的。容貌老却,她们能倚重的是诞育下的皇子、公主,还有皇帝心里残余的一份怜爱。   丽贵人与端嫔离了养心殿,步入御花园,彼此都不再说话。   端嫔一脸无辜地道:“哟,丽妹妹这是怎了,好似要吃人一般。”   “端嫔姐姐真是好手段,我守着熬好的莲子银耳羹也能被人放盐。”   丽贵人反复思量过,在她熬好羹汤,再送到养心殿,除了永和宫的宫女兰香去过,再无旁人。兰香是端嫔带入宫的陪嫁大丫头,是端嫔的人,只能是兰香动了手脚,可整个熬粥过程里,兰香好像并没有近过她的灶台,她是怎么下的手,到现在丽贵人都弄不明白。   “妹妹的厨艺不精,可不要怪到本宫头上。念妹妹是初犯,本宫便饶你一回,再有下次,本宫定到太后、皇后那里告你个目无尊卑、诬蔑之罪。”端嫔扬头,带着永和宫的宫娥、内侍扬长而去。   丽贵人气得咬牙切齿。   大宫娥追问道:“丽贵人,皇上吃了粥么?”   丽贵人厉喝一声:“给我闭嘴!”   忙乎了一上午,竟被人放了盐了,要是被人下毒,连她都得遭殃。   丽贵人道:“到底是酷吏的女儿,这种害人的本事还真不容人小窥。”末了,说了有人在粥里放盐的事,那粥变得又咸又甜,便是她都吃不下去,况是皇帝。   养心殿内,新皇赐了座,与江舜诚谈晋地、江南的局势。   他双手负手,来回踱步,“晋地一下子动了那么多人,朕担心还有潜在暗地势力没有被清除干净,以爱卿所见,派谁人上任晋地大都督为宜?”   江舜诚沉默片刻,道:“荣国公程大勇如何?”   宇文轩摇了摇头,“程大勇乃一介武将,打仗倒是英勇无比,要他上任晋地大都督一职,许不能上任。”他停下了踱步,道:“左肩王倒是与朕举荐平国公,江家乃是晋人,晋人治晋,江氏又是晋阳城的名门望族,定能服众。朕打算派江书鲲回晋阳……”   这一点,江舜诚父子一早就猜到了,但不敢奢望。   ☆、515 治晋   江舜诚受宠若惊,当即提袍跪下,“谢皇上隆恩,江家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家赐予的。不知皇上打算让次子任职多久?”   新皇一时怔仲。   这还得有个期限么?他是当初让江书鲲就此呆在晋阳了,晋阳城里的静王府也可赐给他。   江舜诚道:“启禀皇上,臣老了,最怕的是骨肉分离。书鲲早年镇守边关,一去就是二十载,如今才重回微臣身边。还请皇上给个期限,待到了期限就让他一家回到皇城相伴微臣夫妇膝下,也让微臣享受几日天伦之乐。”   长驻晋阳绝不是好事。   江家的恩宠太高,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灭门之祸。   素妍一直担心着全家的安危,她如此,江舜诚又岂不为全家求个安宁。   新皇道:“以老候爷之见,多久为宜?”   江舜诚沉吟一阵,比划出“六”字,“六载为限。”   见新皇心动,知自己这番说辞已然打动了,江南安国公家如何倾塌,便是因为盘踞江南太久,家族势力太大,反惹新皇疑心,借了江南官员贪墨案,也寻了他一个错处,流放至襄平。   江舜诚道:“待得那时,皇上帝位稳固,再无忧虑。次子也可携全家重返皇城。”   六年期满后,自有新皇的的心腹之人前。   新皇说了句“这个……”   “六载为限,皇上用这六年的时间培养自己的人才,那时定有能接任晋地都督一职的人选。”   江舜诚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实话,一朝君王一朝臣,登基六载,新皇定有自己的臣子可用。   “江爱卿起来罢!你所禀之事朕应了。”   “谢皇上恩典!”   江舜诚站起身,以前他是贪过荣华,可做了六七年的好人。如今再做坏人,竟有些不愿意了。江家如今的名声得来不易,他还得小心经营下去,图过名留青史,图个家人平安。   新皇哀叹一声,“这几个月。朕杀了太多人,不想再杀人了。偏偏一桩又一桩的谋逆案又闹腾出来,朕不杀都不行。”   江舜诚抱拳道:“数百年前,唐太宗李世民为天下苍生计,于玄武门诛杀兄弟,后代史书对他的概括是‘千古明君’,功大于过。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哪有后世几百年的安宁兴旺。可见诸事皆有好坏两面。皇家不安,便天下不安,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不必为这些小事挂怀于心。”   新皇面色温和了不少。“听说琰世子与安西的大婚之期定下了?”   “是。是小女自己选定的,订于腊月十二。”   心,莫名的揪痛一下。   无论什么时候,听到关于她的事,总让他不由自己的牵绊。   这一生,许再难遇到一个女子能如她那般深爱着他。能默默地为他牺牲。   他能做的,许就是放手,用自己的心意静默地关注。   她要的,他给不了,但宇文琰可以,宇文琰的痴心在他之上,定能给她一份期望的幸福安稳。   江舜诚道:“有句话不知臣当讲不当讲?”   “爱卿但讲无妨。”   江舜诚道:“皇上登基以来。每宠幸一位嫔妃就给她们的父兄赐爵……长此以往,这后宫的嫔妃多了,皇城、天下的公候还不得遍地都是?”   新皇微微一笑,“淑妃、端嫔之父皆可世袭三代。丽贵人、雅贵人之父所赐爵位不能世袭……”   他是想说,他心里有数,并没有乱赐爵位。哪些可世袭,哪些只赐一人,再则他需要用这种方式与臣子联姻,而这种方法自来也是君王笼络群臣的法子。   “朕恩待嫔妃父兄,是想告诉天下人,能被朕器重就能高官厚禄。晋地、江南有太多的实缺官位,不宜久空,朕打算着从各部院挑选人才前往上任。近来朕才知道,崔从善、傅翔的能力远不如爱卿,朕想躬请爱卿入朝,愿拜爱卿为太师……”   江舜诚吓了一跳,“皇上,万万不可。皇上之师乃是天下名儒朱武先生,请皇上拜朱先生为太师,朱武先生行事磊落端方,定能服众。”   这两人真是有意思。   新皇道:“上次朕去皇城书院微服探望先生,他举荐了爱卿为太师,这会儿你又要让朕拜先生为太师,这……”不是为难他么,太师之尊是多少人梦寐难求的,偏他们去推来攘去。   “启禀皇上,以朱先生之大才,担得太师一职。臣致仕已久,还想留在家里教导教导几个不成器的子孙,编书做学问。”   新皇点了点头,“爱卿写的《祖训》朕有看过,汇聚经验,诉说往事,字字惨痛,发人深思。”   他似乎明白,为什么江家会立下家规,不许儿郎纳妾,妻妾多了必然后宅纷乱。   “爱卿还是回朝襄助于朕,等忙过这几年,你再回家养老不迟。”   江舜诚还想推托。   新皇厉声道:“不许再推!”   江舜诚哪敢再推,这可是被逼着回朝。   “朕给你一个首辅大丞相之职,领百官之首,特一品大官。爱卿再替朕劝劝先生,让他入朝为官,担任太师一职。”   这也是特一品的大官。   江舜诚道:“朱武先生最是固执,臣没法子……”见新皇脸色微变,又道:“妍儿颇得朱先生喜爱,让她出面说服许有把握。”   素妍能劝得动朱武?   新皇眸光闪动,含着好奇。   江舜诚道:“昔日朱宅藏有书籍无数,被臣不知事的小女讥讽一顿,朱先生不仅热衷天下第一藏书楼的工程,还自愿拿出藏书供天下读书人阅览。”   新皇道:“若能劝朱先生入朝为官,朕记你一功。”   “谢皇上。”   正说着朝廷中这几月发生的大事,大总监来禀,镇国公杨秉忠、明镜候顾力行到了,不多会儿翰林院的周大学士也到了。   周大学士也是不怕事的,见顾力行在,满心不悦。讥讽道:“顾大人今儿不想着整哪位大臣了?”   顾力行翻了个白眼,“周大学士只知学问,哪里顾念天下安危,本官从来不屑整人,乃是先有举报,再进行核查。”   “顾大人好本事。一经核查,文武官员一个接一个下了刑部大牢。听说刑部大牢里有几十种刑具。烹煮、刨烙……顾大人主管刑部不久,这家当倒置备了不少。”   顾力行笑道:“周大学士好说,要是大学士想试试,但可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请大学士去刑部大牢住住。”   那种地方,可是人能住的,进去的有几个完好出来。   杨秉忠客客气气地与江舜诚抱拳,江舜诚也谦恭地还了礼。   新皇任由顾力行与周大学士打口水仗,问道:“吏部和礼部呈报了晋地、江南补缺的官员名单。几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帮朕瞧瞧可有合适的?”   周大学士双手抱拳,道:“启禀皇上,在谈政事前,能否听微臣一言。”   “周爱卿但说无妨。”   周大学士道:“刑部顾大人前些日子又抓了一批臣子。启禀皇上,顾大人不能因为有人一弹劾、揭举就带兵抓人。弄得皇城惶惶不可终日。”   顾力行没想周大学士直言不讳,抱拳道:“禀皇上,微臣抓人,也是派人进行暗地取证调查,确有其事这才抓人的。周大学士不晓内情,请别乱放厥词。”   周大学士不相让,早就看不惯顾力行那行事的态度。   两个人几言不合。立马就要争吵。   新皇厉喝一声:“你们要吵架、争辩,到养心殿外去吵,便是大打出手,朕也管不着。这会儿,朕要与你们商议政事,不想听你们争执!”   顾力行不言,低首打量着新皇。   周大学士不满地啐了一口。   杨秉忠因是国丈,言行举止越发谨慎。   江舜诚抱拳道:“宁王叛逆案在先帝时便是结了案的。宇文理家眷还在天牢,此事不易久拖,皇上还得尽早定案。”   新皇道:“顾爱卿,宇文理的案子一早就已明了,宇文理在晋地囤兵,私造兵器,先帝也是定为谋逆案,你依律判处即可,不需有私,由你拟个章程禀朕。”   顾力行应答“是”。   新皇让大总管取了吏部禀上来的前往晋地、江南的补缺的官员名单,大总管递给了江舜诚,杨秉忠、顾力行等人站在一边细看。   各部院正六品主事,有一半被调离皇城,派往晋地、江南担任州令一职。又有各院正七品笔帖式一半被派往晋地、江南填补实缺。   杨秉忠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江舜诚道:“如此大规模让京官去地方任职,不大妥当,而且还是统一云集到晋地、江南两处。”他抱了抱拳道:“启禀皇上,臣建议:从辽、冀、豫、蜀、徽等考评上乘的官员回京待命,将皇城各部院官员派往他们空出来的部分实缺上,据臣所知,除了晋地、江南以外,其他地方都有候补官员,不妨提拔一部分候补官员填补实缺。”   “从回京待命的官员里,选派一批人前往晋地、江南,皇上大可尝试晋人治晋,江南人治江南,人对家乡难免都有一种情结,亦都想为自己家乡人出一份力。不瞒皇上,便是老臣也有此念。”江舜诚停了一下,“吏部上报的官员多数偏向年轻,年轻虽好,但在地方任职,尤其是晋地和江南,更重经验,一旦危急之时,恐怕很难处理。还是派些沉稳、老练的官员为妥。”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关注!   ☆、516 金口吉言   (鞠躬感谢:10綩Ы儿ξ、鱼家宝贝、小青--288、我爱读书咯、古楚逸韵五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10綩Ы儿ξ,你把这个月的三张票票都投给我了,感谢了!)   杨秉忠摇头道:“文忠候此议虽好,也有不足之处。要是晋地、江南两地都选用本地官员,这更易官商勾结。高祖皇帝时徽地一带就曾发生过类似的大案。”   江舜诚道:“皇上可以采用一定的比例,晋人治晋,只是权宜之计,并没有说一定得全是晋人,至少晋人治晋的官员在晋地应占三成。”   杨秉忠道:“三成比例倒也合理,再选三成朝廷信得过的人。”   顾力行在刑部断案、用刑、整人拿证据成,这会儿对于提拔为官上的事,有些不知所措。觉得杨秉忠与江舜诚说的都有道理。   周大学士道:“文忠候那话,在下不爱听。年轻就是好,年轻人能拼能冲,要都是些老练的官员去,个个只说不干,哪一方过上十年、二十年还是老样子,原有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顾力行厉声道:“周大学士这话是说在下、镇国公、文忠候是只拿俸禄不干事的?”   周大学士有些语塞,顾力行这算是和他扛上了。忙道:“人人都似顾大人这般,天下何愁不太平。顾大人这是蹦跶得太高太厉害!”   顾力行“你……”了一声。   江舜诚道:“既是吏部考评上等的,应都是些有作为的官员。”   顾力行道:“文忠候此言差矣,静王党的余孽可不止在晋地、江南一带。只怕各地都有他的人。要是买通吏部官员,弄虚作假,这也是有的。”   周大学士道:“照顾大人的说法,这朝廷就无人可用了。弄不好派去的人就是静王党人。”   江舜诚微眯了眯眼睛。“皇上不防发道通告,诏告天下地方官员,若与静王、宁王有瓜葛的,限期陈清详情,自请其罪,可恕其无罪。过了期限一旦证实乃叛党余孽,加倍严惩。”   顾力行心里暗道:这么一来,他还忙个屁啊!最近正忙处理这余孽案呢。   周大学士满口称赞:“臣附议。文忠候此计甚妙,定能安稳人心。”   新皇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他想的是:二龙夺帝之兆,到底是谁要跟他抢皇位?   顾力行道:“要是一纸请罪书便能恕其无罪,早些那些静王党叛逆且不就是错杀了?今日能背叛死去的静王,他日也会背叛皇上,这种背主欺君之徒,不必宽恕,他们的路只得一条:杀无赦!”   周大学士厉声道:“瞧顾大人近来是杀人上瘾了,动不动就杀。”   “本官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周大学士冷笑一声,“在下瞧顾大人是个该杀的。”   顾力行不再理会。   新皇想着江舜诚给出的建议。   满朝文武里。哪些人是静王党人,哪些又是宁王党的,他了若指掌。   顾力行这几月在皇城捉人、拿的,便是各部官员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静、宁二党扯上关系的,只得步步谨慎。   空气静默,新皇迈着方步平静地走着,当走了两个来回后,道:“周大学士。依文忠候的建议拟榜诏告天下地方官员。着吏部报备,刑部查证。”   周大学士高呼一声:“皇上英明。”   顾力行就喜欢没事找人。喜欢整人,这回他可有得忙了,到时候皇榜一下。各地请罪的折如雪花一般飞来,顾力行就一一去查证,哪些是却没有认罪的。   新皇又道:“拟旨,文忠候江舜诚即日起出任首辅丞相一职。骠骑大将军、镇国公杨秉忠拜为当朝太保,朕的老师朱武拜为太师。”   周大学士跪地高喊:“皇上圣明!”   顾力行心里暗骂:马屁精!   杨秉忠怔了一下,很快躬身道:“启禀皇上,这万万使不得。臣难以担任太保一职。”他停了一下,道:“臣已是荣华之至,万不敢受。还有朱武先生,本不愿为官,请皇上收回成命!”   做了一品大员,便想做特品大员,领群臣之首。   江舜诚觉得杨秉忠的话颇有道理,道:“皇上,既然镇国公不愿接受太保一职,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朱武先生一生洒脱自如,醉心书画,就让他做个逍遥人。”   他认真想了一下,就算让素妍出面劝说,朱武答应入朝为官,定然心下不悦。免力为之,只会让彼此更为生分。   新皇想请朱武入仕为官,更想证明先帝想用而未用的人才,他用上了,他的能力并不比先帝差。“杨爱卿回府之后,且慢慢想想。朱武先生由文忠候出面劝说。”   商议完毕,四人告退。   江舜诚与杨秉忠小声说着话儿。   周大学士已与顾力行唇舌相争,大打一场口水仗。   周大学士指顾力行是酷吏,就会整天抓人下狱。   顾力行骂周大学士是能说不会干事的闲人,食君之禄,却不会忠君之事,就会整日骂人。   杨秉忠颇有些为难的看着后面两个立时都要出手打架的二人。   江舜诚道:“且由他们去,他们两各有各的道理。偏偏看到的都是对方缺点,没看到优点。”   杨秉忠放下心来,任由顾、周二人在御花园大骂彼此,只作不闻。   江舜诚若无其事,与杨秉忠一前一后出了宫门。   江舜诚笑道:“镇国公不去宫里瞧瞧皇后?”   杨秉忠道:“借安西吉言,我儿媳寅时二刻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杨家有后了!”   江舜诚难怪觉着杨秉忠今儿的心情不错。   镇国大长公主给杨秉忠添了个嫡长孙。   杨秉忠道:“儿媳说了,回头就让人备份厚礼谢安西吉言。”   有一阵子。六公主愧对杨家,还想着要给杨云简纳妾,如今总算母子顺遂地生了个儿子,今儿一天镇国府上下人人都喜气洋洋的。   江舜诚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听说左肩王府的琰世子也是十月初一的生辰。”   杨秉忠笑了起来,“倒真是巧了。”   江舜诚乘轿回府,刚进二门,就闻到一股放过鞭炮的烟火味。   不等他问,小厮笑道:“是镇国大长公主来谢郡主金口吉言了,说今晨给神武候添了个大胖小子,特意令神武候送了谢礼、鞭炮来。”   这会儿,近午食时分,几房的太太、奶奶都聚在如意堂里。因过几日。是江诗恩嫁给虞正禄的喜日,会奶奶留在府里帮女儿准备嫁妆。   看到镇国大长公主派神武候亲自送来的一百金,会奶奶韩氏不由得“啧!啧!”叫了两声,“我的个天,郡主说了几句吉祥话,竟得了这么重一笔谢礼!”   九公主笑道:“我怎听说小姑姑对六皇姐说,她命里有三个儿子,再生一个也是儿子。”   何氏两眼放光,原来她这小姑还有能算人几男几女的,立马起身走到素妍跟前:“小姑子。我再生一个,能是儿子不?”   素妍有些发晕。   九公主道:“小姑姑也太神了,说这话时,六皇姐还没怀上呢。这不说中了,就得了笔金口吉言的谢礼。”   何氏一脸虔诚:“小姑子,你开金口,我什么时候能再生一个儿子,你若是说中了,回头我也备一百金做谢礼。”   这都是什么事?   昔日她说这话。是因为从杨云屏那儿听说六公主因为没能给杨家生儿子。心生愧疚,要给杨云简纳妾。夫妻间因为这事闹了不愉快,她是为了安慰六公主,才借杨云屏说了那些话。哪里晓得。现下就变成她会给人批命了。   “我的小姑子,你就开开金口,也帮我瞧瞧,我啥时候能再生一个儿子……”何氏越发认真了,能给别人看,为什么不给她看,她想要儿子啊,想再让江传鉴添个弟弟,这样兄弟相扶,也好有个帮衬,免得被旁人欺负。   虞氏见素妍一脸难色,低斥道:“越发没个规矩,一个做嫂子的,好与未出阁的小姑问这种话,你也不嫌臊得慌。”   何氏不觉尴尬,对她来说,没有比生儿子更重要的了。“婆母,小姑能帮镇国大长公主瞧,怎就不能帮我瞧了,她若说中了,我也给封红,也像今儿神武候一样给放鞭炮。”   素妍心里好生纠结。   虞氏没喝斥走何氏,今儿要是不说,以何氏的难缠,指定不会放过她。虞氏欲斥又止,几个儿媳里各有性子,就这何氏的性子,时不时惹她生气,素妍不说,还较上真了。   素妍心里计较一番,道:“三嫂担心什么?三哥命里注定多女多子,你早晚会再生一个儿子的。”   她歪着脑袋,江书鹏续娶的第二位妻子是夏氏,夏氏过门后,也生了一个儿子,然后是一个女儿、紧接着又是一对女儿,夏氏也嫌儿子单薄,说什么也要再生一个儿子。如今的何氏倒与夏氏越发相似了,她记得夏氏第四胎又得了个女儿,为此嚎啕大哭了一场。   何氏来了兴致,追问道:“下一胎可是儿子?”   素妍温婉地道:“三哥命里注定女儿比儿子多。”   何氏在心里计算着儿女个数,她现在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这是不是说下一胎一定就是儿子,立时笑道:“到时候若是说中了,我也给你包封红。”   沈氏与张双双却在心里转了一圈,女儿比儿子多,三房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再生一个如果儿子,岂不是一样多了,也就是说下一胎是女儿,再下一胎才可能是儿子。   二门上的小厮来禀:“老太太,老候爷回府了,皇上拜老候爷为首辅大丞相,明儿一早就要参朝议政,让大丫头们记得到时间唤老候爷起床。”   ps:   周末将到,提前祝各位亲周末愉快!继续求票票!   ☆、517 弃中有好   虞氏微惊,连几位太太、奶奶都面露诧色,这不是致仕了么,又被皇帝请入仕,还拜了大丞相之职,一听就在左、右丞相之上。还是在高祖皇帝时,曾拜过首辅大丞相一职。   小厮一脸惊色地看着虞氏跟前桌案上放着的明晃晃耀人眼睛的金元宝。   素妍道:“大嫂,都入了公中库房。”   沈氏笑道:“这是镇国大长公主谢你的,你留下吧。”   虽说未出阁的女儿有了钱财当属家人,但沈氏不想让人说道,几房人都过得去,公中就算没了钱财,但也不差素妍送到公中的这些。各房人或多或少都得过素妍的关照,她又是做长媳的,自不能同意。   “我素日少出门,不大用钱,都充到公中库房。”素妍笑道,“今儿人齐,上回皇后赐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家里的年轻奶奶多,一起分了!”她扭头吩咐了青嬷嬷。   不多会儿就有白燕、白莺取了大半盒螺子黛,又有几小盒胭脂,张双双、曹玉娥、九公主、李碧菱都是喜欢的。   何氏道:“你们几个倒是别抢,我和大奶奶同岁呢,她是年轻的,我不也是年轻的。”   虞氏与大太太、二太太齐声大笑起来。   是皇后赏赐的东西,从宫里来的,自是极好,外面出多少钱都买不到。   慕容氏道:“也给六太太留几支螺子黛、一盒胭脂。”   李碧菱应了。   何氏瞧着从宫里出来的东西,还真是不一样,启开胭脂盒。闻了又闻。   江诗恩因为在一边坐着,也得了一支螺子黛,一盒水粉,闻着香味就很喜欢。   虞氏问会奶奶韩氏道:“让你帮忙打听不能生养的官家女子可寻好了?”   韩氏道:“都与官媒署的几位著名官媒都说过了。整个皇城有四位,有两位年岁大了些,过三十了。”   过了三十岁的年纪,都成豆腐渣了。   虞氏摇了摇头。   韩氏又道:“一位翻年二十五,一位翻年二十一的。”   虞氏道:“你得打听清楚,早前是什么缘故被休的。若是行事不端、人品太差,自然不成。”   韩氏道:“福媒婆介绍了冀州杜家的一位小姐,翻年二十一。想着要挑个好的,请官媒们帮忙物色些贤惠的。”   虞氏笑道:“若是办成了。我亲自给你包个大封红。”   “都是自家人,我怎好意思要老祖宗的红包。”   沈氏道:“便是自家人也是要给谢媒钱的,还得放鞭炮呢。”   虞氏道:“传良的婚事,老大媳妇上心些。传良也不小了,争取年前就订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曹玉娥要为祖父守孝,去年就与江传业成亲了,也不会耽误了后面的江传良。   韩氏本是秀才女儿,也会读书识字。自己整理人选单子,小心地掏出递呈给虞氏。   沈氏站在虞氏身后,伸着脖子。瞧着三位适龄女子的简单介绍。   沈氏指着二十二的那个问道:“通政司副使家的郑二姐儿双双认识吧?”   何氏惊道:“未出阁那会儿,我与她倒是相熟的。”   虞氏问道:“她人如何?”   何氏扫过众人,用心回忆着,“性子也太绵软了些,她本是嫡女,竟被庶妹欺到头上。原是嫁给卫州孙家嫡长子的,郑四姐儿去卫州探她,爬上了姐夫的床。嫁至孙家五年无出,倒是她的庶妹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又惯会使用媚人招式。孙家大公子以她无出为由将她给休了,将郑四姐扶正做了妻房。听说是去年年初被休的。郑家也是个爱面子的,将她送到了城外水月庵里静修。”   将人说得无用些,虞氏总看不上。   张双双沉吟一阵。“郑二姐儿的性子与沈诗宁倒也不同。到底是嫡女,主持中馈,打理府邸,厨艺、女红倒是样样不差,只是打小没了亲娘……”   何氏一诧,“郑太太不是她亲娘?”   张双双还以为何氏与郑二姐儿是相熟的,原来连这事都不知道。她回忆道,“郑太太是郑二姐儿亲娘的堂妹,前面的郑太太生在郑二姐儿两岁时病逝。死前,将一双儿女托给了现在的郑太太。郑太太待郑二姐儿视同己出。郑二姐儿在娘家时,我与她相识,又在一处玩耍过,是个懂晓情理的人。”   张双双轻叹了一声,何氏一心想把自己的侄女嫁进来,可何氏那侄女张双双是见过的,一瞧那性子就不是易相处的。“现在郑太太连生了一子两女,郑二姐又是嫡长女,十二岁就帮着郑太太打理后宅,郑府上下谁不说她仁厚。郑四姐儿那时与她倒是感情极好的,早前许了个五品的外任官员做填房,原是极好的,不知怎的,郑四姐儿听说那官员虽有些钱,却长得难看,言行又极是粗鲁。前去卫州寻郑二姐儿求助,没想这一去,竟和孙大公子好上了,早前还只瞒着郑二姐儿。”   孙家在卫州一带也是世族大家,因是嫡长媳需要打理的事又多,上有祖母、公婆,下面还有妯娌、小姑、侄儿、侄女。整天都有忙不完的各类事务,如此一来,直至郑四姐儿怀了孩子,郑二姐儿才知晓实情。   孙大公子一直无子,郑四姐儿怀孕,郑家老太太、太太做主要将郑四姐纳为贵妾。偏郑四姐儿与旁人又有婚约,当真难坏了郑二姐儿,她一面周旋,反落了个不好,婆家、娘家的人全给得罪了。   婆家怪她善妒,说她不愿意给孙大公子纳妾。   娘家又说她不知事,怎能让有婚约的郑四姐给人做妾。   好不容易处理了这事,她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打落牙往肚里咽。   十月怀胎。郑四姐儿一举得男,越发的得意猖狂,咄咄逼人。   郑二姐儿虽然知事,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偶尔也会出的反击,偏那时郑四姐儿怀了孕,被罚跪之后竟然落了胎,郑二姐也在孙家人越发坐实了“善妒”的名声。   郑四姐儿为了笼络孙大公子,把自己身边贴身美貌的丫头送给孙大公子做通房,孙大公子赞她贤惠,这一来二去的,孙大公子越发厌恶郑二姐不够大度,反而欣赏郑四姐的得体。   前岁年初。郑家太太就发了话,要是郑二姐儿再不能生养,便要休了她。一年期满,郑二姐儿真的无所出,孙大公子就依约休妻。   因抬为正妻的郑四姐儿又是郑家庶女,孙家扬言不退还嫁妆等物。   郑二姐儿自然不肯,言说庶女与嫡女的嫁妆本就不同,说什么也要拿回自己的嫁妆。将孙家大闹了一场。孙家也不愿把事闹得太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得退还了郑二姐儿部分嫁妆。   张双双言罢。见何氏听得很是起兴,便知何氏并不晓其间内情,道:“郑二姐儿回到皇城后,并没有回郑家居住,而是在水月庵附近的田庄里过活,带了她的陪房、乳娘和丫头们单过。倒也过得自由自在,上回我去天龙香烧香,无意间倒是遇见了她。她说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孙家那样的。她也不屑留恋,听她的语气。想要自己觅夫。”   虞氏面露佩服的神色,“这郑二姐儿倒也是一个有骨气的。”   素妍垂眸道:“这样的女子倒令人敬重。”   张双双笑道:“是个有本事的,回皇城两年时间。当初孙家将她带去的店铺、铺子折了二万两银子,听说她手里有五座田庄,以皇城又有好几家店铺……”   沈氏颇是心动,这可是个能干的女子。“你找她说说,问她可愿嫁到江家来?”   张双双摇头道,“九月十五我去上香时,有一个年轻男子陪她一起,听那男子口音、打扮是徽地的商人,两个人似有那种意思。”   虞氏不由得有些遗憾。   素妍在脑海里寻觅了一遍,问道:“这位郑二姐儿,闺名可是唤作郑晗?”   何氏道:“小姑也听说过她的名字。”   素妍轻声道,“她身边的男子并非商人,而是徽地淮阳王嫡次子淮安候宇文辕。”   张双双神色惊愕。   何氏道:“郑二姐儿一个被休女子,居然能嫁给皇亲贵族,当真有本事。。”   素妍微微一笑,“郑晗乃是天下奇女子,她足能得配天下任何一个男子。”   郑晗,前世里听过她的名字,素妍死时,她是名动天下的女富商,是宇文辕的妻子,二人婚后育有子女三人。那时孙家才知,不是郑晗不育,而是郑晗压根就不屑为孙家诞育子嗣,甚至连郑四姐儿爬上孙大公子的床,也非她是真的装傻,是压根不想理会。   她的隐忍,她的掩饰,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离开孙家,得以自由,重觅自己的幸福。   当郑晗名动天下时,孙家是后悔的。郑四姐儿除了容貌胜过郑晗,打理内宅,主持中馈、赚钱手段皆远不及郑晗。   郑晗后来拥有的财富,就连天兴帝都颇为赞赏。   想到这儿,素妍吐了口气,如若今世让郑晗被新皇所用,许是一桩美事。   宇文辕曾为能与郑晗一起,几经波折,如若新皇能为二人赐婚,定能让他们感恩于心。   虞氏指着蔡姓女子,道:“工部郎中蔡培东的长女,原远嫁江南,六年无所出,被婆家休弃。”   沈氏扫了一屋子的人。   九公主道:“此人我倒是听说过,三年前在江南任职,后来被调往皇城任工部郎中,为人倒也诚恳正直。此女的秉性尚不知晓,只知蔡郎中有两子一女。”   ☆、518 保媒   虞氏看着“冀州杜氏女”几字,吩咐道:“回头写封信给素婷,让她打听打听,若真是个好的,并无不可。不拘于皇城之内,旁处的也成,但求人贤惠,心里善良,能待好小八、小九就行。”   沈氏应声。   韩氏在皇城官媒署里放了话,说要给江家五爷寻觅一个不会生养的年轻女子为妻,但求贤惠、善良,官媒们自然乐意做成,因是续弦,谢媒钱比早前的多了一倍。   官媒们也四处挖因不会生养而被休弃回娘家的女子。   没几日,江家求娶不育、休弃女子做江五爷续弦妻的事就传出去了。有与江家相熟的官太太有些意外,着人打听,确实如此,不由得抿嘴发笑。   李碧菱的母亲李二奶奶也听说了此事,特意跑了一趟,说她娘家有个堂侄女便是因不出而被婆家休弃了,娘家不敢收留,就遣往乡下庄子里养着,翻年便有二十岁了。   李碧菱笑道:“娘,你是个能说媒的么?”   “我怎不成了?”李二奶奶反问,“听说秀才娘子的会奶奶都能做官媒,我也能说成的。”   李碧菱道:“江家选妇贤惠第一,要是个不贤惠娘可别提这事儿。我还在江家呢,五叔父和两个孩子够可怜了,万一再让他们受了罪,连带着我也跟着愧疚。”   李二奶奶赌咒发誓地道:“你放心好了。你晓采表姐是个贤惠、良善又能干的,只是命苦些,早前遇人不淑。”   李碧菱见阻不住母亲。只得由她去了。   李二奶奶从李碧菱得了实信,索信寻了慕容氏作伴,去寻虞氏说合。   寒喧了几句,李二奶奶直切正题。“老太太,我来拜访,也不为别的,就想给府上的五老爷牵线说媒。”她笑了一下,她的性子与慕容氏相近,都是直脾气,“我娘家有个堂侄女,是卫州封家大房的嫡次女,唤作封晓采。父亲是青州知州,大哥在豫地做知县,二哥在卫州苦读,两位兄长皆是成了家的,有个姐姐叫封晓纯,嫁到皇城光禄寺少卿家为妇。”   李二奶奶喝了口水,继续介绍道:“晓采与沧州林家是打小订的亲,及笄之后就嫁到沧州。早前婆家的嫡次子是个不学无术,整日里与通房、青楼女子们混成一处。晓采倒也贤惠,劝他学好。最初劝一回还能管几日,一年之后,她一开口劝,她前头的丈夫就是一顿打骂。这孩子命苦,硬是自个苦苦地熬了一年。那年她大哥赶赴任上,途经沧州,便去瞧她,正巧看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出言相胁。告诫他一番。若是再打人,便要领回自家妹妹……”   早前不觉。这几日下来,虞氏方知,被婆家休弃的女子亦有不少。有的理由就显得很是荒谬。   封晓采早前的婆家已经败落,早不如从前光鲜,而她早前的丈夫先是偷了晓采有首饰出去变卖,再是强夺东西,没两年就把晓采的陪嫁给折腾得精光。   见晓采没钱又远离父兄,越发被婆家人欺负。   婆母怨她没管束夫君,夫君又嫌她爱叨叨,动辄就是一顿打骂。   晓采着实受不了,就写信给大姐求助。   封晓纯一气之下,亲自赶赴沧州,逼着婆家写了休书,把晓采送回卫州乡下的庄子里静养。   听完了李二奶奶的介绍,沈氏道:“真够可怜,好好的官家小姐,竟被折磨成那样。”   “我大堂兄倒是说过要给再寻个好的,因早前害死了她,也备了一笔还算得体的嫁妆。只想着待她养好了身子,再托人寻个合适的。”李二奶奶见自己扯远了话题,忙道:“明年就满二十,厨艺、女红都会,熟背《女德》、《女容》。”   虞氏道:“卫州封家我亦听说过的,那可是书香门第。”   现在,她们才知道李家二奶奶原是卫州封家的小姐。   虞氏心里暗想,那封晓采该不会和李二奶奶一样的直脾气,二太太就是出名的直性子,六太太也有些直,但比二太太略好一些,要是这五太太再是个直性子可如何是好。   沈氏似瞧出虞氏的为难,笑道:“江家的媳妇,哪个都是在茶会、酒宴上相看过才订下的,我们都没瞧见人,也不好回了李二奶奶。”   李二奶奶笑道:“这事好说,我与大侄女儿说说,让她把晓采接过来,真真是个好姑娘。要不是我堂嫂三年前过世,这孩子也不会受那么多的罪,言行举止都是得体的,人也长得水灵。”   沈氏道:“且先相看吧,好歹也得请五老爷过过目。”   卫州到皇城倒不算太晚,两三日的路程就到。   李二奶奶当天就去寻了封晓纯说明情况。   封晓纯听说是与文忠候江家的五子结亲,自是乐意,之前的闻氏因挑唆是非,又谋杀亲夫,打伤亲子,被江家给休了,如今养在乡下庄子安度余生。   封晓纯生怕说不清,特意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带人回卫州接人来。   又有官媒陆续上门提亲,有的得了女家托付,有的是自己打听出来想与江家结亲的。很快说了六个女子,沈氏给她们的回话都是要先相看,然后再订。   很快到了十月中旬,所说的几家,外地的把女儿送到皇城住下,皇城的几家特意给女儿置办了好看的衣服,由官媒领着去茶园。   沈氏唤了慕容氏一起,前往相看,接连看了三位都不甚满意,沈氏还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黄花大闺女,仔细一打听,听说早前订了亲,男方病殁,被人传说克夫一时寻不到婆家的。   沈氏看了六位女子,对其间两个还真是满意。   一个是冀州杜家小姐,一个就是卫州封小姐。   赶巧六太太柳飞飞因坐月子染了风寒。延后满月酒,十月二十日补办满四十日的酒会,请了杜小姐的嫂子杜奶奶、封小姐的堂姑母李二奶奶入府凑热闹。   虽是被休弃的女子,二人都扮成似未出阁的模样。跟着两位奶奶身边。   李二奶奶充当了全福夫人,主掌给孩子洗浴的事儿,一晚上特意按照李大奶奶给的唱词背诵了一遍。   柳飞飞如今每月有进项,出手也大方,一下子赏了十两银子。   江书麒被江书鹏领着,站在花园的假山后面观望,两家小姐都是得体、温婉的,规规矩矩,一看就是得体的。   江书鹏道:“这是大嫂、二嫂和母亲一早相看过。从六个里选了两个。穿蓝色袄子的是卫州封家的小姐;那个粉红色衣袍的是冀州杜小姐……”   如若封小姐知道,江书麒因为喜欢温暖的红粉色而挑了封小姐,估计她就要穿玫红色了。偏杜小姐打小就偏爱鲜艳明亮的颜色。   江书鹏先介绍了蓝袄封晓采的情形,因何被休,如今怎样等等。   江书麒若有所思地听着,这是他第二次娶妻,定要寻个知书达理的。他对闻氏,难做的已经做到了。今生不想再与闻氏有半点的关联。   “杜小姐本是冀州名门杜家的小姐,素婷写信回来说,数年前她在冀州是出名的才女。诗词歌赋也是懂的。偏继母胡氏做主,在她十二岁时,就许给了她继母娘家的表兄,胡公子虽是官宦子弟、富贵人家,却大字不识。最初一年多,待杜小姐倒还好。到了第三年居然恋上了青楼女子,笑话杜小姐不会服侍男人,对她亦是百般羞辱,硬是纳了青楼女为妾。”   幸福的女子。总是挂着笑颜。   不幸的女子。却各有各让怜惜和心疼的往事。   人群里,衣着粉衣的年轻女子虽然明岁才二十一岁。却如同很老了,她的沉静,她的落漠。瞧在江书麒的眼里,都是心疼。   “婚后第四年,青楼女育了庶长子,竟让杜小姐服侍妾室与庶子,杜小姐气不过,反被婆家人训责说她犯妒,将她关到了柴房。”   一代才女却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静默地承受。   好在,杜小姐有位在皇城做官的同母兄长,待她倒是真心的好。   杜小姐的陪房乳娘瞧不下去,连夜赶至皇城,向杜大爷求助,说了杜小姐婚后四年所受的欺凌、委屈。   杜大爷也是个火爆脾气,当年他在外地任官,就被胡氏私下将他的妹子给嫁了,自是不依,回到冀州,就与父亲大吵了一架。杜大爷又以胡家宠妾灭妻,卑鄙不分为由,说要到官府状告胡家人。   胡家人礼亏,怕事情闹大,这才放出被关在柴房的杜小姐。   杜大爷一见自家妹子几年不见,变得嬴弱不堪,心下一痛,带了杜小姐回皇城休养。   杜小姐在杜家兄嫂养成三个多月,身体健复了,胡家就时不时派人来催,要她回婆家侍疾照应婆母。万般无奈下,便又回了婆家。   胡太太刁钻,对杜小姐时不时就是羞辱、训骂。   前年胡太太总算是病故了。   胡公子听从妾侍挑唆,便休了杜小姐,扶了青楼女为平妻。   杜家人听说杜小姐被休,将她弃于门外,杜小姐只得在冀州城外的尼姑庵里住下。   杜大爷再度听闻妹妹所受的苦,出钱在冀州城外置了田产、庄子,也算是给杜小姐安身立命之处。   今次听说江家五老爷特意说明,要迎娶不能生养、被婆家休弃的年轻女子为续弦。杜奶奶听说后,就托了官媒提了这事。   江书麒瞧了又瞧,“我选杜家小姐。”   好歹是百年世族家的小姐,再差都有个度。   江书鹏抬头望了过去,“瞧那身段、举止是个不错的。她也是吃过苦的。”   ☆、519 平妻   十月二十一,由韩氏特意去了趟杜宅,与杜奶奶说了江家相中杜小姐的事儿。   自打昨儿一回来,杜奶奶的心一直悬着。   杜小姐一夜未睡好,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   都道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可被人休弃到底不好听,又有多少好人家愿意娶这样的女子为妇。她的初嫁由父亲、继母定,这一次是亲生的兄长做主,又有嫂子周旋,她在冀州就听人说过,冀西都督张德松之妻江氏是文忠候府的小姐。   江家是皇城的名门望族,家规森严,江家的儿郎个个都有才学。更难得的是,江家百余年来,一直坚守“不纳妾”的家规。   一早起来,杜宅大柏树上飞来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这才离去。   杜小姐的乳母笑道:“怕是昨日那事真成了。”   杜小姐只当是安慰自己的,苦涩一笑,“我不过是残花败柳之身,江家那样的门第、家规,又是那样的男子……我哪里配得。”   乳母心下酸楚,这是她奶大、带大的小姐。“小姐是冀州出名的才女,如今得配皇城才子,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不敢想。她是一个被婆家休弃之人,即便在胡家的四家,她一直忍辱负重,可胡家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银子、只有*,她多说一句,反讥她清高。   杜小姐又怎会不知道,继母胡氏恨她入骨。胡氏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嫡次女杜迎春嫁入冀州名门,才早早将在冀州颇有才名的她许给胡家为媳。   胡家自然愿意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媳。可这欢喜在她过门一年后就荡然无存,有的只是胡家人的嫉恨。胡家公子、小姐嫉妒她的才华,处处使绊,让她那几年在胡家过得如坐针毡。身心俱惫。   本为官家小姐,却嫁入满门铜臭的商贾之家,其间的尴尬可想而知,整日小心服侍,却换不来胡家人的欢心,甚至因着继母的缘故,故意刁难她。   乳母见她面色淡然沉静,心下一痛,扶了她到屋里坐下。好生宽慰了几句,去厨房领晨食。   主仆三人用了晨食,乳母领丫头送回厨房清洗。   不到一刻钟,丫头就一脸喜色地奔了回来,笑得不会闭嘴了:“小姐、嬷嬷,大喜事,是大喜事呀!”   乳母想到昨儿之事,道:“江家同意这门亲事了?”   丫头快速地点着头,“韩媒婆正在花厅和奶奶说话呢,正讨要小姐的庚帖。奶奶说。文忠候府的老太太是尊贵人,要亲自跑一趟江家。”   杜小姐原本沉静如枯水的眸子,顿时闪出星星般的光芒,那是希望,是对生活的渴求。“真的?江家真派媒婆要庚帖了?”   丫头连连点头,整个人乐得比自己寻了个好婆家还欢喜。“说是江家已经请了算命先生在家里,只等合了小姐和江五老爷的八字就订亲……”   杜小姐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拽握着帕子:八字能合得上么?一定能合上的吧?   乳母道:“小姐放心,小姐可记得你幼时有算命先生说过。说你姻缘有阻。但最终能修得善缘,你也是个富贵安稳的命。早前我还埋怨都是骗人的。只怕不是应在胡家,定是应在江家了……”   乳母有些不放心,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去前面瞧瞧,请奶奶谨慎些。”   末了,又笑自己的慌张。   “奶奶是个妥帖人,在杜家除了大爷,便是大奶奶待你最好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他们是真心希望小姐能好的。我干担心些什么?”   一面宽慰着自个,一面又想去瞧个究竟。   杜小姐道:“嬷嬷想去,只管瞧瞧去。”   乳母得了话,这才含笑出了小院。   到了上房院子,就听杜奶奶与一个陌生女人说话的声音。   韩氏语重心长地道:“江五老爷是个命苦的,早前那位闻氏不懂事,挑驳江家失和不说,还打伤五老爷,连嫡次子的腿都给打折了。如今这孩子还躺在床上养伤,怪不容易的。江家老太太有言在先,她选儿媳妇,不挑容貌,只求贤惠、良善,能待江五老爷两个儿子真心好的就行。”   杜奶奶忙道:“这个请老太太放心,我家妹妹别的不说,温柔、贤淑在冀州都是有名。只是早前遇人不淑,又被继母祸害了她……”   乳母低头走到花厅,便见杜奶奶已经换了崭新得体的衣袍正要出门。   杜奶奶知乳母所为何事,低声道:“你陪着迎秋,我去去就回。”   杜奶奶热情地邀了韩氏一同乘马车前往文忠候府。   这些年,杜迎秋的大哥杜迎宾一直因为自己未能尽到做兄长的责任而愧疚不已,杜奶奶想着杜迎秋能另结良缘,难抑欢喜。   多少黄花闺女还抢着嫁进来呢,自家妹妹一个被休弃的,能被江家看中,当真是天赐良缘。   杜奶奶到了如意堂花厅,见到了江家的太太、奶奶们,个个一看都是贤淑得体的,无论衣着、打扮既富贵又典雅,就是这样的风姿,便是别人家比不了的。   杜奶奶温婉有礼地见了礼。   众人寒喧了几句。   虞氏令田嬷嬷取了江书麒的庚帖,交予韩氏。   杜奶奶奉递了庚帖。   两家人各瞧了对方的八字,彼此会意。   张双双请了一早寻好的算命先生,把二人的八字说与他算。   人人都将心提到嗓子眼,今儿这位算命先生与天龙寺的悟觉大师有些交情,因为这层关系,沈氏、张双双都信得过他,特意请到府上,专门给他们批八字的。   算罢之后,算命先生大叹了一句,“这二位皆是先苦后甜有后福的命格,好啊!天作之合!”说了一些吉祥话,虞氏笑着让沈氏打赏。   算命先生令了赏银,欢欢喜喜地离了花厅。   何氏嘟着一张嘴,所有的不悦都流露在脸上。   原以为自家侄女配不得江书麟,配江书麒是绰绰有余的,主要是她娘家侄女也乐意,虽是当后娘,可屋里没有侍妾姨娘那些堵心事。没想江书麒为了两个儿子,居然要找被休弃过的女子为妻。   不等她开口说牢骚话,虞氏就道:“老三媳妇出来够久了,还是回房看看几个孩子。”   何氏不想走,要是就此能把杜迎秋和江书麒拆散就好。   沈氏笑道:“三弟妹还是回房守着孩子的好。”   柳飞飞似瞧出些异样,先站起身来,对虞氏行礼欠身道:“禀婆母,媳妇该回去了。十一怕是要醒了。”末了,歪头看着何氏,“三嫂和我一起走吧!”   任何氏应是不应,拉了何氏就走。   何氏僵着不想走,柳飞飞笑道:“都是当娘的,没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   虞氏令田嬷嬷取了一对冰玉来,那是一对栩栩如生的仙鹤,搁在一块,两枚玉鹤能巧妙地偎依一处,“这个算是他们的订亲信物。杜奶奶且先拿着,将这一只鹤交给杜迎秋。我这一只,回头交给书麒。”   杜奶奶夸赞了几句“这仙鹤刻得真精致,跟真的一样。”“仙鹤乃是长寿、祥瑞之物,老太太有心了。”“谢谢老太太不弃我家迎秋。”   虞氏轻叹一声,“女子活着不易,过往的事,该说的自然会一早说,不该提的就让它过去。”   “老太太说得是。”   让江书麒相看杜、封两家小姐前,江舜诚也派人打听了一下,看这两家与静王、宁王是否有关联,确实二家无甚关联,方才同意的。   杜奶奶接了玉鹤,小心地收好,“老太太放心,迎秋是个性子温柔的,早前伤了身子,子嗣艰难,我们夫妻一直很自责,没有做好长兄长嫂,由得继母任意胡为,害苦了她。这回好了,总算给她寻了个好归宿。”   这边正说着话,二门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   虞氏抬头望去,“这是怎了?”   沈氏道:“当真没个规矩。”遣了丫头去瞧。   不一会儿,丫头回禀道:“回老太太话,是恪靖候父子闹上门来了。恪靖候世子想要娶位平妻,偏世子夫人头胎生了个女儿。恪靖候说什么也不同意娶平妻,不知从何处听说五老爷要娶不育、休弃女为妻的事儿,说世子要娶,也只能娶不育女为平妻,这就吵上来了……”   近来江家五老爷别出心裁,要娶被休弃的女子为妻,成为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奇闻。   韩氏心下一动,“封小姐也是个得体的,要是介绍到恪靖候府,倒也是桩良缘。”   虞氏叹道:“陆候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哇?”与沈氏道:“你且把人请到聚客厅去,莫要让人瞧了笑话。”   韩氏一早备了婚书,将两份婚书交给杜奶奶与虞氏,欠身道:“老祖宗,我过去看看。”   虞氏打趣道:“生意上门,不抓住就溜了。”   韩氏笑了几声,乐呵呵离去。   张双双道:“之前祖母还在为封小姐的事难过,这回好了,帮她寻个好婆家,也能心安。恪靖候世子虽是武将,却是个好人,只这恪靖候有些不靠谱。”   杜奶奶笑道:“也是门好亲。”   ☆、520 娶的是人   陆平安念着自己对结义兄弟的承诺,不愿违背诺言,更不愿委屈了陆奶奶马氏,虽然陆奶奶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山野村妇的样子,但陆平安就是瞧着舒服。偏这陆奶奶行事着实太没大家风度,比个得体的丫头都差远了。   陆康却早就厌了陆奶奶,自陆奶奶怀孕时就对外说要娶平妻,可大半年下来,至今也没娶上,总被陆平安给坏了好事。   今儿不知为何,父子俩又吵了起来。   陆平安听人提了江家的事儿,因为这是皇城百姓口里的趣闻议论。说江家五老爷黄花大闺女不娶,就要不会生养被休弃过的。   知晓内情的,自是明白江书麒心疼两个儿子的缘故。   不晓内情的,当成笑话议论。   陆平安以此说事,好歹同意陆康娶平妻,却要不会生养的。   二奶奶进门,如果不会生养,马氏的主母地位就不会动摇,任陆康怎么厌恶马氏,那孩子总是马氏生的。   陆家父子一听说还真有个卫州封小姐,陆平安满口就应了,催了韩氏去说合,还给了陆康的庚帖。   陆康一百个不乐意,但陆平安胡搅蛮缠,他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在被惹急时大闹上一场。   李二奶奶正在家里等着,心想着若是江家人相中了,这两日就会有音讯。   突然就听小厮来报:“奶奶,韩媒婆带人上门求亲了。”   李二奶奶一惊,招呼婆子派人去封晓纯家(梁宅)传话。让她备好庚帖。   出得李府,李二奶奶见韩氏身后跟着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武将进来了,她微微一愣。   韩氏欠身行礼:“李二奶奶,这位是恪靖候世子。特意来向封晓采小姐求亲的。”   李二奶奶反应不过来,只是瞪大眼睛。   一边的婆子听说是公候世子,轻推着李二奶奶,“这个好。可不比江家五老爷更好么?高门大户的。”   李二奶奶扯出一抹笑,“人在我堂侄女家,我领你们去。”   一行七拐八转间,就到了封晓纯家。   李二奶奶说明来意,伸手道:“世子里面请!”   封晓纯今日没等来江家人,却等到韩媒婆领了恪靖候世子上门,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只怕江家那边是没希望了,她亦听人说过。江家选媳妇那是很严格。通常会挑好几个。选中最贤惠的入门。即便在她心里,自家妹妹是最好的,江家落选。又有人上门提求自是好的。   无论怎样,被婆家休弃的封晓采到底有些不光采。有人愿意娶为妻室,倒也不易。   如此一想,封晓纯立马热情地招呼李二奶奶、韩氏及陆康。与他们寒喧了几句,把人请到上房花厅说话。   陆康坐在太师椅上,一挥手有小厮抬了两抬聘礼进来,“先订亲,定下喜日,再补后面的聘礼。梁奶奶放心,在下一定风风光光地把杜小姐娶进门。”   封晓纯丈夫姓梁,陆康唤她梁奶奶倒也使得。“世子可知我妹妹早前嫁过人?”   陆康道:“听说了。要不是她嫁过人,我爹还不同意这门亲事。”   陆平安虽是武人,脑子里也想得多,他把看护结义兄弟的子女当成自己此生最大的事儿。府里住着马、张两家的儿子不说,还给他们成了家,好吃好住的养着。   封晓纯没想他说话倒直。   韩氏赔了个笑脸,“陆将军如今是十六卫的大将军,家里娶过一房妻,元配是个乡下女子,陆将军本是不愿意的,偏陆老将军要兑现对义兄的承诺,逼他娶了……”   简明扼要将陆家的事儿说了一遍。   原有一房妻,但拿不出手,爱面子的儿子和守承诺的父亲间就有了矛盾。   陆康现在求娶的是平妻。   封晓纯很快就将事情原委理了个清楚。   陆康道:“梁奶奶只管放心,虽说是平妻,也是妻室,与马氏不分大小。我陆康虽是粗人,却也是疼媳妇的。请梁奶奶把你妹子嫁给在下吧……”   封晓纯一听他说话,就吓了一跳,虽是个粗人,人长得也魁梧高大,但说话直接,半点不拖泥带水。   封晓纯此刻也纠结了,低声吩咐了婆子去唤封晓采。   韩氏开始舌灿金花,“梁奶奶,恪靖候府可是公候之家,是皇城新贵,不知多少人家的女儿都盼着嫁进去呢。这也是封小姐与陆将军的缘分不是,陆将军听说了封小姐的事就去了文忠候府,想让江家老太太出面说合,这不,我就来了……”   “梁奶奶,陆将军身强力壮,三十多岁,这年纪正好与封小姐得配,乃是天作之合的良缘。”   封晓纯时不时地打量着陆康,心里没底,对于恪靖候府她所知晓的少之又少:从西北战场回来的有功将士,公候爵位是他们父子拿命换来的。与镇国公、平国公、荣国公府都能说上好,想到最后这点,封晓纯就露出了笑颜。   又不是做妾,这是求娶平妻,虽不如元配,可那元配是个乡下山野女子,大字不识,居然在府里养鸡鸭种菜地,这传扬出去,也太丢面子了。   封晓采被前面的夫家休了,可也不是真的不能生养,早前也怀了两回,只是每次都未能保住,第一胎被姓孙的混蛋给打得落胎了,第二胎也因封晓采提水滑胎,这才让妾侍得了势,给了婆家要另娶的藉口。   不多会儿,封晓采穿了件水蓝色的缎袍出来了,头上戴了两枝钗子,左右各别了一朵绒花,身后跟着一名婆子,又有一名丫头。   陆康只见一个仿若仙子般的女子款款而来,眼睛都瞧直了。   皇城的美人不少。能如封晓采这般有风韵,又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真不多见。   是他很少见女人!   同样的衣衫,在江书麒眼里是冷,在陆康眼里就是下凡的天仙。   韩氏轻咳一声。推了陆康一下,陆康羞涩地低头。   封晓采走到封晓纯跟前,欠身行礼:“姐姐唤我?”   听听这声音,可比马氏那大嗓门悦耳多了。   陆康越发满意。   他是西北战场回来的。见多了夫亡改嫁的寡妇,甚至还有娶营妓为妻的将士,与他们相比,这杜小姐真真是冰清玉洁,何况人家相貌清秀,跟朵花似的,配他是绰绰有余。   封晓纯笑道:“这位是恪靖候世子陆康将军,是上门来向你求亲了,你若愿意。当着韩媒婆的面就把婚事定下了。”   封晓采低头小心地瞥了一眼。见陆康相貌倒也生得端正、威武。如同英雄一般,一身得体的铠甲战袍,还披着玄黑色的斗篷。威风凛凛,心下也生出几分好感。   封晓纯怕她害羞。拉了她去里屋说话。   待再出来,封晓纯笑道:“妹妹应了。就这么定了。”   陆康道:“此事不易久拖,就近挑个吉日订亲如何?”停了一下,“马氏原不是会主持中馈的,过了门,就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他怕啊,陆平安闹出一出是一出,早前说马氏怀孕就同意他娶,结果他相看了五次,每次瞧着就要要了,硬是被陆平安给搅合黄了,闹得人家再不敢把女儿嫁入恪靖候府。这回陆康与父亲大吵,陆平安一怒之下应了,天晓得过两日会不会返悔。   韩氏道:“梁奶奶不知道马氏,真不是个会打理后宅的,把好好的靖候府搞得像乡下庄子还不如。”   “等封小姐过了门,我便打发了马氏去庄子里。封小姐过门虽是二奶奶,也是正经奶奶,这一点杜奶奶不用担心,你愿意把妹子嫁给我,我自会待她好。我是粗人,不会说好听的,但每说一句话,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封晓采到底是嫁过一回的,封晓纯也不好拗着,万一人家不同意了,这好好的亲事就泡汤了。   封晓纯赔了个笑脸。   陆康更是着急,对着外面喊了声:“来人!”   立时有小厮进来。   陆康道:“把算命先生请进来,合合八字,再……再就近挑日子。”   来的路上,陆康连算命先生也带上了。   这一点,也是从江家听说的,今儿虞氏要给江书麒和杜家小姐订亲,直接把算命先生请到家里合八字,一听说二人是天作之合,当时就换了庚帖,订下亲事。   算命先生自然大为称赞,说如何如何的天作之合,命定良缘。   封晓纯安心。   陆康当即就让挑选就近的吉日,算命先生一番沉吟挑了十月二十二。   封晓纯惊得目瞠口呆:“二十二,不就是明日么?这也太紧了些?”   陆康说得更干脆,“不紧了。本将军为了等这日,等了快一年。我回府再备几抬聘礼,梁奶奶放心,我府里备好了嫁衣,是着宫里针工局做的,封小姐穿上定能合身,回头就随聘礼送来。”   韩氏当场帮忙换了庚帖,又写了婚书。   陆康道:“这婚书好,马氏虽是元配,没得这东西。”   言下之意:马氏虽是元配,官府备案里却不是他的妻子。   封晓纯一脸慌色,从未见过这样订亲,又这样成亲的,从订到成只得一日时间。   “陆将军,要不再缓两日,我做姐姐的,也好为妹妹置备些嫁妆。”   陆康抬手一扬,“本将军不在乎有没有嫁妆,本将军娶的是人,又不是那些嫁妆。”   封晓纯说了几个“这……这……”   ☆、521 陆家事   陆康抱拳躬身,“梁奶奶且先忙着,明日吉时,本将军就来娶人!”   这一日,对于李二奶奶和韩氏来说,是最忙的一天。   封晓采再嫁,不能从姐姐、姐夫的家里出嫁。   李二奶奶本想借了李家的别苑,但李家老太太不同意。   封晓纯只好将妹妹送到皇城的一家客栈里,又派了得力的婆子、丫头陪着,聘礼等物又另占了一间客房,自己则是与李二奶奶忙着置备嫁妆。   李二奶奶不会置备,她手头也从未准备过嫁妆等诸事,去江家请了李碧菱帮忙。   李碧菱手里办过江传达的婚事,又帮着大房迎娶了曹玉娥。她想了一阵,坐在案前就写了一张长长的单子,封晓纯唤了下人来,一并由李碧菱调遣,选了个婆子去采办绸缎、衣料,挑了个看着沉稳不苟言笑的管事去采买摆件、瓷瓶等物,又让善于厨艺的厨房管事去采买食材……   井井有条,未乱分毫。   便是封晓纯也听得暗自佩服,虽说李碧菱年轻不大,光是这份贤惠便是少有的。难怪世人都道江家选妇,贤惠、能干是首要,光看李碧菱知此言不虚。就是她也没有李碧菱的精明能干,就更别说封晓采了。   梁府奶奶因为要嫁妹妹,忙得人仰马翻。   黄昏时分,封晓纯在李碧菱母女的帮助下,置办好十六抬嫁妆,样样虽不是名贵的,倒也得体。   封晓纯累扒在花厅的椅子上。再也动弹不得,“我的娘,从未见过这般急的。”   李碧菱吃吃笑道:“不是陆将军急,是早前恪靖候反悔好几回。闹黄几次。恪靖候好不容易同意了,他是怕再生风波,才要急着办喜事。”   韩氏也跟着忙碌了一场,连连摇头道:“有婚书为聘。庚帖、信物为证,他还怕什么?”   李碧菱道:“我在家里听大伯母和大嫂说过,五月时,陆将军与一位黄姓小姐都订亲了,恪靖候居然跑到黄家去,说黄小姐过门就是小妾,气得黄家当时就翻脸了,说什么也要退亲。陆将军是真怕了,是个有勇有谋晓进退的。偏恪靖候死守着结义兄弟的承诺。一味的待马、张二将军留下的儿女好。也害苦了陆将军。”   封晓纯此刻听来,一阵头晕,遇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翁爹。她还真是为妹妹封晓采的未来担心。但她瞧得出来,这陆康将军倒是个知事的。能说出那些话,定是个疼妻子的男人。   李二奶奶道:“晓纯,你若信得我,我便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李碧菱一身疲惫,这一天下来,快把她给累死了,采回的每样都要过目,还得领着下人装点好嫁妆。   封晓纯道:“堂姑母,你有话直说无妨。”   李二奶奶吐了口气,“你现在就找韩媒婆,说担心晓采过门会受气,不愿意嫁入恪靖候府,愿意单独一院,独自过活。”   李碧菱心下转了一圈:母亲这出的是什么骚主意?   不过,若陆康答应了,倒还真不错。   她听江家的奶奶们笑说过陆康的元配马氏的事,活脱脱就是乡野村妇,开口是鸡,闭口是她养的鸭。官家奶奶们谈的话,她是一句也不懂,人家谈论女红,她便问“是不是女儿红的酒?”居然连针工女红都不晓得,自嫁陆康后,不知在皇城闹了多少笑话,很是被公候世家的奶奶、太太所不喜。   李二奶奶道:“侍候陆候爷便罢,那是晓采有翁爹,可晓采凭什么要侍候马、张二家的公子、奶奶……还有那个马氏,你没见过,我可是听江家奶奶们说过,整个就是一村妇,不,她比村妇还粗俗……”   封晓纯张口结舌,这亲都订了,万一陆康不同意,提出退婚怎么办?早前她还担心,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就算将来再有人要,怕也是做妾的命。“这样……能成么?”   “能成,能成!自然能成的!”李二奶奶也不管了,凭着自己是封晓纯堂姑母的身份,唤了个精干的小厮来,与他叮嘱了几句,让他去请韩氏。   韩氏正巧在陪新出嫁的女儿、女婿说话,就听丫头来禀,说梁家派人请她过去。   韩氏搁下茶盏。   江诗恩吃吃笑道:“娘这一做官媒,当真越发忙了。”   韩氏呵呵笑着,想到做媒是好事,而她还是官媒,先是帮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寻夫婿,这几月下来才真挫成了不少的良缘,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乐,如果有谢媒钱、封红拿,就更乐了。   她凭着自己的双手,给江诗恩挣了份不错的嫁妆,当她办好之后,从江家名下的别苑挡出去,连沈氏大吃一惊“会奶奶当真厉害,这才几月竟置办出近三十抬嫁妆。”这样的东西,便是富贵人家也难做到的,何况她一介妇人,又无夫君相助,能办得如此风光,当真少见。   韩氏道:“这可是现成的生意。江五老爷刚选定了杜小姐,陆将军就闹到江家要求娶被休的小姐,可不是缘分么。明儿要办喜事,许是找我过去商议的。”   韩氏自做官媒后,还真赚了不少钱回来。虽说每月要向官媒署上交一部分收益,那一部分只是少数,官媒与私媒相比,有更大的优势,但凡肯吃苦的官媒,一年也能赚不少媒人钱。   江诗恩暖声道:“早些回来。”   韩氏道:“让人给我留着后门就行,我走后门回来,免得吵了你婆母、翁爹。”   江诗恩嫁给虞正禄后,韩氏就成了虞建章的亲家母,住进虞宅,与江诗恩夫妇同住一座院子。   虞宅是座三进院子,里面大大小小的院落有七处,韩氏不想独住一处,说是太冷清,想与江诗恩夫妻住在一起。   曾玉梅做了虞建章的续弦后,开了家绣坊,生意还不错。   虞建章在皇城西市开了一家不大的拍卖行,有江传达的帮忙,一些小生意都逐渐转到了拍卖行里,招牌挂的是“独家拍卖行西市分行”前面五个字很吸引,却在下面写了不大的四个“西市分行”,挂了通告说明自己经营的范围,只收价值在二百两银子以下的物件。   开了一月,生意还不错,他粗略地计算了一笔,一个月除了掌柜、小二、跑堂的花销,还赚了二千八百两银子,除去与江家分红部分,他自己净赚了一千六百多两。曾玉梅的绣坊一月赚了不足百两银子,这令虞建章越发信心百倍,相信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每日更是早出晚归,忙着谈生意。   一些小当铺、小钱庄时常有收入的东西,也送来请他帮忙拍卖。   虞建章整日像服食了补酒的人,有了事做,整个人都似年轻了十岁,神采奕奕。   曾玉梅为人贤惠,心疼盼儿、柔儿自小失母,待姐妹俩视同亲生,又因早前在文忠候府在一座院子里住过,彼此倒也熟络,相处还算融洽。曾玉梅深知继母的不易,江诗恩进门后,就让江诗恩打理后宅,自己则一心扑在绣坊的事上。这么做也减少了她与虞家兄弟、姐妹的矛盾。   虞正禄、虞正豪兄弟俩潜心苦读,家里有主内的江诗恩,外面又有一心想多赚银子的虞建章,所有心思都用在读书上,就连虞正禄也能像模像样做几篇文章,写几首诗词。   虞建章动不动就对儿女们道:“忙点好,忙点能多赚钱,赚了钱好置些家业。正豪成亲得有聘礼,盼儿、柔儿的嫁妆也得准备的……”   韩氏忙,可人家忙了几月下来,给江诗恩备了像样的嫁妆,一个妇人尚能做到,虞建章相信自己也一样可以做到。   他越发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才真正是人过的。没有二房、三房打压,没有父母刁难,想做什么都成,他还能放手干些大事。   虞建章正坐在上房偏厅里用暮食时,韩氏又风风火火随了小厮到梁宅。   李二奶奶把封晓纯的意思说了。   韩氏愣了一下,“别说是你们,便是我进了恪靖候府也会气闷。外面瞧着是公候之家,里面就是郊外乡下,一府的鸡鸭,一地的萝卜白菜。”   她抿了口茶,李二奶奶常去平国公府,对于恪靖候陆家的事甚是了解,韩氏不想有半点隐瞒,若是男女双方知晓对方而选择,这样成就的良缘,才不会埋怨媒人。   韩氏道:“恪靖候府隔壁就是荣国公府,荣国公府的太太、奶奶没少派人上门抱怨,说是每日清晨睡得正香,恪靖候府的大公鸡就喔喔乱叫,吵得她们也跟着睡不好。”   荣国公程大勇也去告诫过陆平安,陆平安也说过陆奶奶马氏,可马氏反问:“公鸡的嘴长着就是报晓的,我哪能管得住。”   说了跟没说一样。   雄鸡照样高唱,府里的狗儿逢人就咬。   周围住的几家深受其害,甚至有人因为这事弹劾恪靖候,告他扰人清梦。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百官闻言,一笑置之。陆康觉得很是丢人,陆平安却不以为然,装作没发生过一样。   封晓纯听罢,摇了摇头,“真真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   李二奶奶心直口快:“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陆将军一直不同意这门亲,是陆候爷硬逼着娶回去的。”回过神来,才知把话扯远了,“还得劳韩媒婆再跑一趟,与陆将军好好说,让他在别处给我家晓采置座院子,正正经经地过好日子。”   ☆、522 闪婚   韩氏出了梁家,封晓纯的心悬得高高的,生怕陆康不同意,好好的亲事,要是被她给毁了,她又会觉得对不住封晓采。   正担心着,韩氏就回来了,满脸笑容,一进门就行礼,“陆将军同意了,说是在城南麻柳庵东街有座二进别苑,里面只得三座小院,要是梁奶奶和李二奶奶不弃,他就把人迎到那里。”   韩氏口渴得紧,自己倒了盏茶,一口而尽,“我去的时候,陆将军正亲自领着下人在院子里置备聘礼,满满一院子的绸缎、物件,都用红纸包好,再用红绸结花,当真是喜气得很。”   当天夜里二更一刻,恪靖候府的大管家领了小厮、下人送聘礼至客栈。   封晓纯与李二奶奶也一并跟去客栈打点,当看到陆家送来了二十六抬聘礼,两人都吓了一跳。   封晓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给晓采准备的,确实少了些。”   李二奶奶道:“到底是太急了些。先把这事办了,回头与你父亲、大哥、二哥说一声,把在卫州给晓采准备的嫁妆变成银子,在皇城另外再置了店铺、田产给她添妆。”   封晓纯道:“要是时日充裕,指定能让晓采风风光光的出嫁。”   十月二十二,封晓采再度披上了嫁衣,这嫁衣是陆康令大管家特意送来的,随着嫁衣一起的,还有一套凤冠头面,是一整套新娘装,这是封晓采见过最漂亮的嫁衣。心头一动,在鞭声中上了花轿。   陆康今儿请程小勇上朝请假。说他今儿成亲,程小勇吓了一跳,因为在这之前,程小勇尚未听说过。陆康几乎是突然就娶妻了。   程小勇与陆康打小就要好,跟上头打了声招呼,领了几个手下就去吃喜酒,原以为是在恪慎候。一入府门,才发现一切都冷冷清清的,经过打听,才知陆康要把新人娶到麻柳庵东街的别苑里。   别苑的大门上,醒目地挂着一块匾额“陆宅”,悬着大红的囍字灯笼,结着彩绸,倒也布置得喜气洋洋。   待程小勇到时,江传达兄弟都已到了。连杨云简也来了。还有几个从西北回来的老兵、将士。几个人人围在上房花厅里,等着看新人拜天地,上房院子里摆了六张喜酒桌案。   在喧闹声中。韩氏的喊礼声里,喜娘要将新人送入洞房。   程小勇大着嗓门:“陆康。要成亲也不提前说,害得我连准备贺礼都来不及。你太不够义气了,我们得看新娘,看看是哪家的小姐,让你小子这么急成亲。”   西北老兵们跟着起哄。   陆康呵呵笑着,按捺不住,当着众人的面挑了封晓采的盖头。   大红盖头下,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善语一般,娇妍似花,百媚动人,风情万千,程小勇呆愣片刻,立马大叫:“你从哪儿拐了个天仙般的小姐回来?”   陆康得意地道:“嫉妒死你们。我媳妇美吧?”   杨云简歪着脑袋,看这女子的年纪,不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显得有些成熟,应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这种成熟的风韵,不是青涩少女所拥有的。   韩氏生怕人误会,忙笑道:“这是卫州世族封家的嫡小姐。本是来皇城探望姐姐的,没想竟说成了这门亲。”   程小勇叫嚷着:“你小子太走运了,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做媳妇……”   韩氏笑着搀着封晓采,“你也累了大半日,早回洞房候着。”   封晓采款款行礼,“各位将军、兄弟请随便!切莫客气。”   这声音一听就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才有的,温婉动人,不温不火,那不一个得体能形容的,简直就是亲和有力,听后让人觉得很舒服,如沐暖泉一般。   程小勇跺了一下脚,“连新娘子都这么说了,我们自不会客气。”   大家吵着要看人,陆康就挑了盖头给大家看。   封晓采落落大方,言行得体,陆康越发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妻子,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可不是马氏那种山野村妇。   江传远大声道:“我瞧陆大嫂子就不用回洞房了,陪我们兄弟一起吃酒。说起来,我内子与你也是表姐妹,往后大家常来常往。”他扭过头,对着跟来的小厮道:“回府把三奶奶请来吃喜酒!”   江传达也觉这主意好,新娘子都如此大方,他们也不要拘谨,“把九公主也一并请来。她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也让她乐呵乐呵!”   韩氏愣了一下,哪有新娘子跟着一帮子客人一起吃饭喝酒的。看众人的样子,一个比一个还欢喜。   陆康道:“把女眷都一并请来,我们是兄弟,也好让她们做好姐妹,往后彼此多多帮衬。”   西北老兵爱听这话,也都相继着人去请女眷们来。   原是六桌,不到大半个时辰,就坐得满满挤挤的,女人们坐了两桌,男人们坐了四桌,喝着酒、吃着菜。   封晓采与李碧菱询问了陆宅的情况。   李碧菱领了他去了南院的厨房,封晓采看了眼剩下的菜式,让下人们加了几样菜。李碧菱晓得封晓采也是个打理内宅的,虽只看一眼,她心里就明白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午时一直吃到了近黄昏时分,算是午宴、晚宴一起吃了,西北老兵醉扒了一片,陆康也醉成了一滩烂泥。   喝醉的老兵被女眷们带回各家。   没有女眷的,就暂时留在了前院客房里。   封晓采服侍陆康褪了喜袍,给他盖上被子,陆康一动不动,嘴里时不时嘟囔道:“高兴!本将军今儿高兴……我终于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封晓采微微笑了笑。   次日一早,封晓采下厨做了养胃汤。   陆康迷迷糊糊间,隐约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突地眼开眼睛,却是一袭红家的封晓采,她轻声问道:“夫君昨儿醉得不轻,我做了养胃汤。你先吃一碗暖暖胃。知你今儿醒来得迟,一早就派了下人去平国公府寻江世子,托他再与朝里告个假。”   他如在梦里,暗问自己:这个漂亮而得体的女人是他媳妇?   怎么感觉就是个梦呢?   陆康闭上眼睛。忽尔又睁开,见封晓采还在一边,“这不是梦?”   “夫君这是怎了?”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原来我真娶了个仙女般的娘子。”他说着,一把扯过封晓采,将他揽在怀里,封晓采吓得浑身一颤。“你怎了?”   “夫君不会打妾吧?”   陆康怔了一下。他忆起韩媒婆说过,她之前嫁的孙公子,本是富家子。却是个脾性爆燥的。时常打骂于她。若不是她姐姐怜惜。带人闹到孙家,逼着孙家休妻,她还过着不打即骂的苦日子。   “是个真男人就不该打女人。更不能打骂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越发怜惜地抱紧封晓采,“我不骂你。也不舍得你一根手指头。我娘在世的时候常说,真正的男人不打女人,我爹虽然性子古怪些,就从来没打过我娘,虽然常骂,但从不动手……”   封晓采身心一颤,小心地望向陆康,“夫君真的不打人?”   “时间久了,你自知晓。”陆康看着面前这个诱人一尝的女子,是他的妻,“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却醉了,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这就与你补上……”   “夫……夫君……”   她的话尚未说完,她就落在大红的喜帐内,他整个人覆了上来,她因为是他的粗鲁,是他热情的亲吻,没想他将她控在小小的方寸间,就这样只距半尺的久久凝视。   他看她的眉,这样的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他看她的眼睛,含着几分怯意,又如惊弓之鸟,令人心疼。   他看她白皙的脸庞,上面有三枚黑痣,尤其是眼角的那枚,如此多情又动人;一枚在酒窝上,更添风情;一枚在鼻翼上,如此天生的鼻环,撩惑人心。   “晓采。”他轻柔地唤她的名儿。   “夫君,你还是先把养胃汤喝了,刚大醉过,莫伤了身子。”   陆康微微一笑,起身取了养胃汤,不烫不凉,刚刚好,他一饮而尽。   封晓采起身要出喜帐。陆康低呼一声“别动,你趟着就好。”   她面露怔忡,“夫君,已经是辰时了,这……”她垂下眼帘,“翁爹那里我们该去敬茶的。”   想到陆平安,陆康不满地道:“理那老东西做甚?他喜欢做一家之主,且让他在恪靖候府威风去,我们夫妻只过我们的日子。”   他搁下碗,又坐在榻前。   窗外,阳光灿烂。   屋内,春色正好。   封晓采躺在他的身上,婉转承恩,带着往事的恐惧,却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与向往里沉浮着,痴缠着。   喜帐翻滚,低语如唱,陆康一次又一次地迷离在娇美妻子的怀里。   第一次,他与一个女人说了这么多,说他第一次上战场是在十三岁时,说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体是在二十六岁,那是一个不算漂亮的营妓……   说他不愿意娶马氏,却被陆平安逼着娶回了家门。   说她自母亲去世、大哥战死后的痛苦与孤独,说父亲不理解他……   封晓采第一次知晓,原来男人和女人间可以说这么多的话。   许是他的真诚打动了她,又或是她知晓他的真心,她控制不住,也讲了自己的往事。将父亲如何因为一时冲动,讲她与孙家订下婚约,讲她在孙家过的那些非人生活,孙公子如何夺走她的嫁妆,还与侍妾、通房一起算计她、羞辱她……   ☆、523 结发妻   她说自己的故事时,是流着泪的。   陆康从未见过这样无助又如此柔弱的女子,她就像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猫。他心疼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晓采,从今往后,再没人敢欺负,就是我爹也不成。如果受了委屈,你得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紧紧地相拥,视她为自己真正的妻子,而她仿佛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二人是在房里用的午食。   封晓采让自己的丫头备了香汤,亲自服侍陆康沐浴,陆康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夫妻二人正整理衣衫,被陆康带到别苑的心腹小厮一路飞奔进了东院,“将军!将军!候爷到了!奶奶也到了!”   封晓采略有些惊慌,怕什么来什么。   陆康道:“本将军正沐浴,让他们在前院花厅等着。”   小厮应答一声,火速去回。   陆平安站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前院里,还真没想到,他儿子居然在麻柳庵东街置了座这样的小院,虽说小,倒也安静、雅致,院子也打扫得干净,现下是十月,还有一排排开得正艳的秋菊,黄的、紫的、白的皆有,婀娜多姿,如同风华正茂的美人一般。   他在恪靖候府等着新人来敬茶,没想到了中午也不见人,只要自己骑马过来了。   马氏听说陆康娶了新人,吓了一跳,因在这之前,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好歹她是大房,再怎么娶也是个小妾。   马、张二奶奶又出了主意。说要建威严。   陆平安一听说陆康在沐浴,立马跳了起来,高声训斥:“老子等新人敬茶,他倒好。跑去沐浴了。早不沐浴,晚不沐浴,老子一到就要沐浴,当老子是三岁孩子?”   小厮不说话。   陆平安出了前院。径直往东院跑去,一个清秀、干练的丫头迎了过来,瞧着眼生,她欠了欠身:“奴婢见过候爷。”   马氏心下好奇,肚子里憋着一股怒气,陆康要娶新人,不与她说一声就去做了,她正想寻了机会好好的发泄一通。可她知道,因她的出身。便是府里的丫头都瞧不起。每次参加贵门举办的宴会。别人异样的目光足可以把她给淹毙。   陆平安微微一凝,“你……是新奶奶的服侍丫头?”   丫头应道:“奴婢阿如,是新奶奶的陪嫁丫头。因婚宴办得急。暂时只奴婢一个,过几日卫州封家就会再送几十个陪房、丫头来。”   马氏扬了扬头:“一个个的只会说不会干事。他们可会养鸡、种地?要是不会,我们恪靖候府可不养白吃饭的。”   阿如愣了一下,她隐隐听人说过陆将军的元配马氏,看她的容貌,便是连阿如也比不上,看她的打扮,倒是穿着上好的锦缎,带着一头俗气的金银头饰,脖子上还套了个秤砣一样的金挂佩,要多俗有多俗,活脱脱就是一个地主婆。不,就是地主婆也比她还有几分雅致。   “封家老爷、大爷、二爷们原是商量好的,早早就给我家奶奶置备了丰厚的嫁妆,自然送来这些陪房,便有能养活他们的陪嫁田庄、店铺。再说我家奶奶也是个贤惠,这几年在卫州娘家自己打理又挣了几个店铺、田庄。如今远嫁到皇城来,这些田庄或转给大爷、二爷,或变卖成银钱,也能在皇城再置新的店铺、田庄。”   阿如停了一下,扬了扬头,“我家奶奶在卫州时,是出了名的贤惠。这几个陪房,有的擅经营店铺,有的擅于种植果林蔬菜,还有的善侍候庄稼,个个都是老爷、大爷、二爷们从数百个下人里挑选出来的。”   人家是有丰厚嫁妆的,还有一大群的下人服侍。   马氏本想炫耀一番,反被阿如来了个下马威。   陆平安微微眯了眯眼睛,“封氏当真有这么多嫁妆?”   封晓采想出去阻住阿如,陆康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由得阿如去。   阿如反问道:“人人都知皇城的安西郡主有多尊贵。卫州人便知封家的二小姐有多高贵。江家是皇城的世族,封家是卫州的世族,不过是几十个陪房、五座庄子外加十几家店铺而已……”   马氏越发没了底气:我的个老天,几十个陪房,庄子就有五座,还有那么多店铺,可比恪靖候加起来的还多。   陆平安冷声道:“嫁妆再丰厚,也不过是个妾。”   陆康挑起布帘,迈出内室,站在花厅里厉喝道:“谁说晓采是妾了?是妻,是主母。”   陆平安伸手指道:“你……你……”很快,他厉喝起来,“一早说好的,她最多是平妻。”   陆康道:“她是我的人,我已经给了她妻子的名分,昨儿来了那么多人吃酒,哪个不是唤她一声陆大嫂、陆大奶奶。”   过往,每次都是陆平安赢,但这回胜的是陆康。   马氏低着头,顿时被一抹耀眼的红给吸引了,瞳孔也随之放大,颇不敢相信的望着封晓采,这女子,竟比马奶奶、张奶奶都长得好看,就是陆平安的妾室大姨娘也比不上,不,其实是封晓采身上的气质,那是大家闺秀身上才有温婉与优雅,就连走路时的动作,都是这样的漂亮。   马氏想到了江家的安西郡主,当她第一次见到安西时,就惊为天人。   陆平安不可思议地道:“她……她就是封氏?”   封晓采迎上陆平安,款款行礼,“儿媳封晓采拜见翁爹大人!”漂亮的万福礼,举止端方得体,虽只是几个动作,却是马氏学了大半年也学不好的。   马氏立马就被她好听的声音给吸引了。   马、张二位奶奶可没告诉她,陆康新娶的这个原是个大美人。   她怎么和人家比,站在一起,就可真真云泥之别。   封晓采道:“翁爹且上花厅上坐。不知翁爹和……”她小心地看了看马氏,心下明白为什么陆康瞧不上,连她的阿如都比不。   陆康道:“她比你年幼,唤她妹妹。”   自来妻妾之间不是以年龄来尊为长幼的,而是以身份来决定。   陆康这一句“妹妹”便是要尊封晓采为大,马氏为小。   陆平安厉声道:“你们别想欺负枣花,敢要欺她,老子第一个就不同意。”   阿如带了两个小厮来奉茶点,封晓采玉手如藕,任是哪个男人瞧了都会喜欢,又正值风华绝代时。她提了红裙,端端跪下,将茶双手递过脑袋,“儿媳给翁爹敬茶!祝翁爹身体康健。”   陆康睨着眼,陆平安最会胡搅,这一会若是接了,便是承认封晓采是他的儿媳,要是不接,就是不接受封晓采给他的祝福,不想身体康健。这一招厉害,竟让陆平安进退两难,不得不接。   陆平安并没有接茶,而是朗声道:“马氏是主母,你只是平妻,这一点你要明白。”   封晓采想到前一段婚姻里的忍耐,最后还被人骑到了头上。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委曲求全,何况陆康是真心待她,她若也是真心,就要为自己争取。连陆康都说她才是他真正的妻。   “翁爹可曾见过,有哪家的女儿给人做小,会带那么多嫁妆的。素来只有做小妾的,娘家才用几十两银子甚至不用银子来打发,我父兄为我准备的嫁妆可是数万两银子,他们为我准备这么多,就是不想让我委屈。要是知道让我做小,他们万万不会添妆。就说昨儿我嫁到陆家,连我姐姐、堂姑母都准备了上万两银子的嫁妆,难不成是她们看我给人做小才给的?”   她听陆康说了,恪靖候府的日子过得很清苦,又养了张、马两家闲人,白吃白穿白用,还要从中挑驳是非。   陆平安一阵语塞。   陆康面露得意之色,还是封晓采懂事,他一句话,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马氏着实让他带不出门,出一回门,就让他觉得羞愧,只有封晓采这样的才是好女子。昨儿那么多的女眷,封晓采往其间一站,言行举止做得这样的得体,得体得让他觉得骄傲。   陆平安道:“罢了,左手、右手没有大小,你和枣花同为妻室。”他接过了茶水,优雅地饮了一口。   马氏即便明知不如封晓采,可心下不甘,轻呼一声,“翁爹!”她嫉妒,她嫁给陆康这么久,陆康一直都是嫌弃她,从来没有给她一个正眼,可现在陆康居然要维护封晓采。“她是平妻,我是主母……”   陆康微微一笑,“你要在恪靖候里做主母我没意见,在陆宅里,晓采是主母。在官府的婚姻报备卷宗里,那可黑字白纸地写着‘封晓采乃陆康之妻,陆康乃封晓采之夫’。”   马氏咬着双唇,提高嗓门,“你胡说,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   陆康道:“爹和马氏要是不信,只管去官府查阅。”   马氏拉着陆平安,撒娇不像撒娇,就更是撒泼:“翁爹,我不依!我不依!把封氏的名字改了,我才是陆康名正言顺的妻。”   陆康俯身,搀起封晓采,“父亲要是不怕开罪文忠候、平国公府只管去改。可是我们父子求上江家帮忙说了这门亲事,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在家里言而无信便可,要是在外面也是如此,堂堂七尺男儿,倒真让瞧了笑话。”   ☆、524 尊嫡妻   陆平安此刻方才明白过来:“你……你一早就想好的?”   “是。今儿我就把话撂下,晓采是主母,马氏为平妻。要是不同意,晓采是主母,马氏为姨娘……”   陆康全无感情。   他既然说了要保护封晓采,便会尽力做到。   陆康不管陆平安与马氏,笑着对封晓采道:“我把娘的牌位供在前院佛殿堂了,我们过去给娘磕个头,我要告诉她,昨天我成亲了,我有妻子了……”   封晓采忆起中山狼,他喜欢上通房丫头时,也是这样全力维护,把自己视若马氏。但又不一样,不一样的是,从一开始陆平安要陆康娶马氏,陆康就反对,是被陆平安设计捆绑着拜了花堂、入了洞房。   对于任何一个男子来说,这都是一种羞辱。   要是马氏是个好的,陆康许会接受,偏又是这样的女子。   马氏跟着走了一截,一晃眼间就看到东院偏厢房里耀眼的红,走到窗前,从窗棂里往里一望,满满一屋子的嫁妆,虽然不知道那红包、红绸包的是什么,但一定是好东西,眼馋得咬牙。   陆康携了封晓采的手去了前院,前院偏殿设成了佛堂,夫妻二人点了香烛,陆康打开灵牌前的一只盒子,里面是一支银镯子,还有一支银簪子,“我娘生前常说,要是有一点我娶妻成亲,就把这东西送给我妻子。现在我代替我娘把簪子给你戴,再把镯子交给你……”   马氏冲了过来,大吼:“为什么给她?我都给你生女儿了。她连个蛋都下不出来,你却护着她……”   这个破天响的大嗓门,异常刺耳。   在陆宅门外轿子上呆着的大姨娘,见这对翁媳一去不回。领了丫头迈出轿子。正巧听到前院传来马氏的怒吼声。   她不由得轻叹一声。   有小厮迎过来,将丫头阿如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姨娘惊呼一声:“真有这么多?”   “是丫头亲口说的,没想虽然时短,封家备的嫁妆也不少。满满地穿了一个屋子,重重叠叠都是,有的瞧着像是丝绸,有的瞧着像是字画、汝窖瓶、屏风之物……”   落到大姨娘的耳里,却自有一番思量。   她将大致情形也理个明白,笑盈盈地近了陆平安,低唤一声“候爷”。小声劝慰道:“你到底要争什么呢,封氏有那么丰厚的嫁妆,又是个会打理的。若她嫁进来。陆家就有好日子过。她又生不出孩子。将来还不是被马氏生的儿女得了去。你若让封氏为平妻,封家人一急,不给这么多嫁妆。岂不落了空……”   陆平安想到要让马氏为平妻,于心不忍。“可是……”   “可是什么?世子要的是人,我们要的是封氏嫁妆。要是没有封氏,他再娶上三五个小妾,家里的日子不是过得更艰难,既然有个会打理的,且由世子去。封氏成了当家主母,总不好让我们大家过得太苦。待封氏老了,膝下无儿女,还不都是马氏所生的孩子的,你得看得长远,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得失。”   陆平安听着大姨娘的话,很有道理。   先得了封氏的嫁妆,由她去打理,说不准待几个孙儿孙女长大,十几家铺子变成几十家,田庄也有十几处,那时候陆家就真正兴旺了,他又何苦要在这里争谁是大谁是小。   陆平安点了点头,“枣花许是想不到这些,你去劝劝她,让她暂时伏小,否则就让她女儿、儿子跟她过穷日子。”   大姨娘笑盈盈地进了佛殿,接了马氏出来,低低地开解了一番。   马氏原本嗓门就大,即便已经压低嗓门,还是又粗又大,“我不!凭什么我要伏身做小,明明是我先进门的,我是大的,她是小的……”   “你怎不懂事,知道这皇城嫁一个女儿得多少嫁妆吗?良田得有一千亩吧,庄子至少也得三座,店铺没有五家我拿不出手,就你这能耐,除了会养鸡、种菜,你就算种上三百年,也挣不来这些。”   多长时间了,马氏还转不弯来,以为是在乡下,只要会养鸡、会种菜,那就是本事。可这皇城,公候世家的太太、奶奶们但凡会打理,便是指甲缝的一丁点,也比马氏那点本事强多了。   大姨娘厉声道:“你瞧瞧人家,有多少嫁妆,封家可是卫州的世族大家,连封家嫁出门的姐姐匆忙之间都能置一屋子的嫁妆,这是寻常人么?我可告诉你,你没本事,就得伏小。否则你女儿大了,嫁不到好婆家,还不得恨你一辈子。他日就算嫁出去了,因为没有体面的嫁妆,被婆家瞧不起,更得受一辈子的气。你也是当娘的,不为自个儿,也得为你的女儿作想。”   马氏愣在一边,满腹的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退让。   万一封家人因为女儿做了平妻,不肯添妆把那些店铺、田庄带到皇城来,岂不真的就得不偿失了?   让她做平妻?   封晓采与陆康祭完亡灵,移身到花厅。   有小厮来禀:“陆将军、奶奶,梁家的老嬷嬷到了,说有些不放心,特意过来瞧瞧。”   封晓采笑道:“快请。”   来的是封晓纯的乳母胖嬷嬷,唤的是胖嬷嬷,却并不胖,只是长了一大饼圆脸,瞧着富态。   胖嬷嬷见了礼,笑道:“二姑奶奶,昨儿一早大姑奶奶就遣人回卫州报信了,说你嫁了个好婆家,让大奶奶、二奶奶帮忙把你的添妆备好。大姑奶奶让我过来瞧瞧,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有,大姑奶奶说,皇城北郊三里口有座五百亩良田的庄子,百业街上又有两家店铺,都拿来给二姑奶奶添妆。”   胖嬷嬷瞥了眼一边站着的华衣妇人,一个倒还长得清秀水灵,另一个就是穿着像样的衣服,那举止着实粗俗,又看了眼发须花白的陆平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慢慢打开来,“这是北郊良田庄子上的地契,还有百业街两家店铺的房契。这两家铺子的生意都是极好的,大姑奶奶说,先归到二姑奶奶名下,你是会打理的,就算卫州大爷、二爷的添妆晚些,也不至让你手头缺了花用,两家铺子每月赚得不多,也就四五百两银子。大姑奶奶说,让你先委屈一阵子,卫州的添妆到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陆康一脸错愕:“这些……都是大姨姐给我们的?”   胖嬷嬷笑道:“如今是一家人了。大姑奶奶看二姑奶奶寻了好婆家,心情大好。你们不知道,二姑奶奶是大姑奶奶亲手带大的,说是姐妹,可比寻常姐妹亲近得多。二姑奶奶只管收下,好好儿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陆康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每月的俸禄都不过几十两银子,这两处铺子就能挣四五百两。”   胖嬷嬷尴尬一笑,“比不得江家的拍卖行,一月是几万两的进项,好歹也有个进项不是。这两家铺子,一家叫作‘十全货行’,一家是‘云裳布庄’。”   大姨娘站在一边,听到这两个名字,心头都是一震,十全货行她是知道的,云裳布庄也知道,可都是大店铺,一月四五百两银子的进项,恐怕一月四五千两都有了,那两家铺子可是极大的。   早前,卫州封家在皇城也有些名声,祖上由商入仕,有偌大的家业。   看来早前巴结、帮衬马氏现下得改变了。   大姨娘走近马氏,推攘了一下,低声道:“听到了没有,人家大姐一出手都比咱们的大腿粗,她是不能生养的,为了你女儿、儿子,你得忍忍。”   马氏六神无主,不甘却不得不低头的现实,交织于一处。   大姨娘到底不到双十年华,而陆平安已经是六旬老头,她很清楚的明白,一旦陆平安百年之后,她的命运就得由陆康掌握,是万不能和陆康作对,更不能和主母作对。   阿如领着小厮进花厅奉茶,陆平安径直在上位落座。   陆康与封晓采选了左侧坐下。   大姨娘取了一盏阿如手里的茶水,笑盈盈地走向封晓采,“贱妾吴氏,恪靖候府上下都唤我一声大姨娘。吴氏向世子奶奶敬茶!”   封晓采微微一笑,“大姨娘客气了。”   世子奶奶,前面冠了世子二字,大姨娘这是在说,自己承认封晓采为主母。   马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前,取了阿如手里的茶,学着大姨娘的样,偏手足动作显是笨拙而粗俗,“妾身马氏,给姐姐敬茶!”   胖嬷嬷愣了一下。   早前不是说让封晓采为平妻么,怎的元配马氏敬起茶来。   无论怎样,马氏敬茶,这是在说马氏自甘为小,她家二姑奶奶是大的。   胖嬷嬷因奉命来添妆,居然瞧见了这一幕,回梁府一说,指定封晓纯会欢喜。   封晓采接了茶,轻尝了一口:“你既唤我一声姐姐,往后我自会指点你一二。有句话要是我说了,妹妹可别多心。”   马氏低着头,“姐姐说吧。”   “你何必在恪靖候府养鸡、种菜呢,郊外庄子里数百亩的地,你喜欢种,种多少都可以。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就算你养得再多、种得再多,又能多出几个钱。再则,养鸡种菜的粗活哪是你一个奶奶做的?吩咐两个婆子就能做好。”   ps:   鞠躬求粉红票票!!   ☆、525 伏小   (鞠躬感谢洛瑀书皇、bxmshd、sngmylii三位亲投出的宝贵粉红票,尤其是sngmylii一下子投了两张粉红票票,送狼抱一个!!)   人家两家铺子就能挣四五百两银子,她养了一年的鸡鸭,种了一年的菜,也不过是刚够府里人吃,平时还不敢吃,只能留在过节时吃用,折合了银钱,顶多一百两银子。   马氏很受打击,真是同人不同命,就连运气都不一样。   大姨娘笑道:“奶奶住在别苑不是个事儿,府里没个主事的不成。还是早些搬回府里住吧?”   封晓采伸手扶了马氏起来,“妹妹是想去庄子养鸡、种菜呢还是去府里养鸡种菜,你若还在府里养鸡,我不回去也罢。”   陆康略有些紧张,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时着急娶来的妻子,不仅是世家小姐,还如何有钱。如果不是她早前嫁过一次,只怕是轮不到自己的。   那个姓孙的当真不知珍惜,这么好的女子居然也能动手打骂。   封晓采道:“过些日子,我娘家大哥、二哥给的几十个陪房、添妆就到了。需要我打理的地方也多,我且住在别苑,等手头有了余钱,再另置座大些的别苑。”   马氏想:她才不要去庄子上,那庄子还是封晓采的陪嫁庄子。“我留在府里。”   大姨娘面色一沉,眼里含着怨,把这尊财神请回府多好。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她虽是宫里出来的,可这种打理府邸的事,连她都不甚懂,张、马二位奶奶也是如此,四个女人这一年把恪靖候府打理成什么样子,她们都清楚。   封晓采微微一笑,“既然妹妹选择留在府里,那我就不为难了。且先回去吧。虽说我是主母,妹妹是平妻,我们都是差不多的。妹妹不必每日来请安,若是得空,过来走走就是,如若短缺了什么,与我说一声,能帮衬的自会帮衬。”   马氏欠了欠身,与来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那我回府了……”声音里有无尽的落漠、怅然。   她是山野村妇。却又不是泼妇,内心也有一股子廉耻心,也有自卑意。   陆康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封晓采这样的。他一直想娶个世家女为妻,这样才让他觉得体面、风光,而他也最喜欢这种温柔说话的女子,能让他觉得舒服。   陆平安道:“康儿,一月中一半时间呆候府,一半时间呆这里。你没意见吧?”   “嗯。”陆康低应,白天呆候府,晚上呆陆宅,正好各一半。   白天上午是朝会,下午去候府转一圈。应付了事。   每晚都宿在陆宅。   陆平安有上策,他自有对策。   他三十几岁的人。还被陆平安掌控着,岂不被人笑话。   胖嬷嬷回梁宅,说了陆宅这边的事。   *   消息传到文忠候府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李碧菱当成新鲜事儿说了出来。   曹玉娥惊道:“早先说是娶为平妻的,原是要做主母的?连马氏都低头伏小做平妻了?”   李碧菱点了点头,“三日回门时,我娘也去了梁家,确实如此来。我大表姐为了给二表姐撑面子,狠心把‘十全杂货行’、‘云裳布庄’都给了二表姐呢。”   何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两家铺子是老字号了。”   铺在全城最繁华、旺盛的百业街上,又是老字号店铺,生意是稳定,指定稳赚不赔。   虞氏低声道:“我一早就听人说过,百业街上有不少铺面是卫州封家的。”没有羡慕,当是当作闲话般的语调。   何氏不无遗憾,“五弟怎么选的,有个嫁妆丰厚的不选,偏挑了冀州杜家的小姐。两家压根不能比。”   一个是财女,一个是才女。   但对江书麒来说,早前的闻氏不是财女么,却是不够贤惠的,他是怕了,宁可选后者也不要前者。   沈氏道:“家和万事兴,这比什么都重要。天下的钱多了,能挣得完么?如今大房、二房、三房、六房都有钱,稍微差些的是五房了,到时候众兄弟再帮忙扶持一把也就上去了。”   何氏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女,将来大了,成亲娶妻的儿子要聘礼,出阁嫁人的女儿要陪奁就不愿细想。娶妻的,好歹女方还会陪嫁一部分来,就算给了聘礼,也要回到自家门。可这女儿,越想越是个赔钱货。这也是她一晓得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哭天抢地的缘故。   让她扶持五房,三房的日子也过得不算富裕,这几房里便是六房过得都比她好。   六房人少,柳飞飞又受素妍帮扶一把,新置几处田庄、铺面,那铺子都是赚钱的好店。   何氏道:“大嫂这话说差了。哪需要我们扶持,咱们府里的郡主扶一个强一个,便说二房,要不是郡主想了拍卖行的生意,让二房占了大头,二房能过这么好的日子?要不是郡主借着陶太医骗医书得了一笔银子,全给了六房,六房有钱置田庄、铺子,能每月都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还有数千石粮食入库?”   虞氏挑了挑眉眼,几个儿媳的,虽然柳飞飞不得她心,可人倒还算忠厚、实衬。偏这何氏的心眼最多。“亏得我生了几个儿子,一个个倒打上小妹妹的主意,你这做嫂子的还好意思开口。妍儿帮衬你们三房的还少,要不是妍儿说合,你们三房能在拍卖行占了分子。便是她得了好东西,哪回少了你们三房……”   何氏本是想过过嘴瘾,没想几言之下又触怒了虞氏,心里暗悔。   虞氏厉声指点着各房太太。“今儿把话撂下,妍儿对得住你们这些个兄嫂,待她出嫁的时候,你们该添的箱笼都得给我大大方方添上。她待你们那是没得挑的,你们要是敢寒她的心,小心我第一个就不依。”   自打素妍出生,虞氏就藏了私,把最好的东西专门用一间库房收起来。这十几年来攒了不知多少好东西。   何氏再不敢说,生怕再惹得虞氏一个不乐,又说出什么事来。   张双双面含微笑,眼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曹玉娥则是流转着眸子,扫视着自己的婆母和何氏。   九公主见气氛有些尴尬,笑道:“祖母真会说话,连我的丫头都知道,祖母早在十年前就把小姑姑的嫁妆给置备妥帖了,一大屋子的东西。少说也得一百二十抬。”   这个时候,太太、奶奶们都不敢说话,只得九公主敢说。   虞氏神色一暖。道:“妍儿是江家的福星。自打有了她,江家好几次遇险都逢凶化吉。”   沈氏笑道:“便是婆母把大半个江家陪嫁给郡主,我们做嫂嫂的也不会说。”   素妍偏疼自家的几个哥哥,又是沈氏看着长大的,沈氏对她又像小姑子,又像女儿。   她进了一趟宫。就接二连三传了好事出来,先是江书鲲从平西候晋封为平国公,再是连江书鹏、江书麟都有了爵位封号。   慕容氏道:“府里书字辈里,就得郡主这一个千金,应该多陪送些的。”   何氏不敢说话了。   他们三房是有些东西。可她还想留着给自己的儿女呢。   要是不拿出来,指定别其他几房的人骂抠门。昔日的闻氏便是如此,只进不出,连她自个儿都在背后狠骂。想到素妍也是个大方的,得了好东西,没少给三房。   何氏笑道:“婆母放心,到时候我从三房小库房里挑出最好的凑上几抬给郡主添箱。”   柳飞飞在一边坐着,“郡主小姑是帮了我们六房不少。”停了一下,“我也添些最好的。”她并不否认,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早前因为自己没有产业,连丫头们都背后议论,说六太太是穷鬼,连下人都舍不得打赏,如今有了钱,柳飞飞说话都响亮了,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刚随素妍下山的柳飞飞。   她笑道:“我置的几家店铺生意真是不错,如今十月未过完,赚的银子比上个月多了一倍。大家每十日一次茶会,我出了月子,该补茶会了。你们想吃什么?我让初秋采办去,指定让你们痛快玩一场。”   九公主大声道:“这是个有钱的,我们要好好地吃一顿。”   张双双、曹玉娥、李碧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有的说要吃六福楼的卤食,有的说要吃六福楼的点心,还有的是说吃美食坊的干果……   柳飞飞生下十一后,越发地开朗了,与年轻的太太、奶奶们也能玩到一处   虞氏被她们吵得头晕,“你们且到外头说去,我与大太太、二太太安静一会儿。”   何氏也跟着她们出去,家里女人多了便很热闹。   虞氏轻叹一声,道:“冬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和陆将军相比,我们算是慢的了。五房不能没有主母太太,早些把杜氏娶进门,也好给小八、小九寻个照应的人。”   慕容氏道:“需要派人去杜家支一声么?”   如今已经是十月二十六了,也就几日的时间。   沈氏道:“订亲第二日,杜家听说封家小姐二十二日嫁给陆将军,派了人来问,老太太当即就订了冬月初一。”   慕容氏是个不大管事的人,连虞氏也懒与提及此事。   沈氏问:“婆母,聘礼如何置备?”   虞氏吐了口气,“五房的芝兰院有小库房的,你去与书麒说说,瞧那边能收拢多少抬。抬数就照昔日书鹏续弦的例,也准备二十二抬。要是五房能备出二十二抬出来,就不用动公中库房了,要是准备不出来,再看看还差什么,若是公中有的先补进去,若没有,就使银子到外采办。”   ps:   终于不写陆家的事了,要是再写,估计就被亲们狠拍了!!   ☆、526 休妻   一个娶过,一个早前嫁过人,也不宜请太多的客人,江家决定就请几个相好的内亲来吃酒。   虞氏又道:“且问问书麒,看他那边有没有特别好的亲友,若是有,让他自己写请帖。你且看看能坐多少桌,按照帖子来办就成,酒宴也尽量从简。”   慕容氏想到闻氏做的那些事,冷不丁地问道:“大嫂,休书给闻氏了吧?莫要到时候她再来闹上一场。”   沈氏面色一凝。   虞氏只作没瞧见,心里暗道:就算是个沉稳的,难免也会出现疏忽。“没办妥的一早办妥,切莫惹出麻烦来。”   慕容氏也猜出实情。   虞氏道:“我有些乏了,先躺一会儿。”   沈氏与慕容氏告退出来。   慕容氏低声道:“大嫂真忘了把休书给她?”   “官媒署报备的休书是传业送过去的,我手头这份,还真给忘了。上回闻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我着实不想让她雪上加霜。近来的事多,这一忙竟给忘了。”   沈氏不敢再耽搁,令大管家备了马车,当即坐上马车去乡下庄子。   这是江家名下的果蔬庄子,里面有三十多户倚仗江家生活的百姓,又另有庄头,说是庄头,倒更像是个地主,他是早年跟着江舜诚的家奴,一家三代都是江家的下人,原先姓甚,早已不知晓了,由江舜诚赐了江姓,他们的名字更有意思。第一辈唤作江一。第二辈的长子唤作江二,次子叫江二顺,幼子叫江二平,第三辈长孙叫江三,次子叫江三柱……   庄头江一听说大太太要来,早早领了儿子、媳妇及孙子与庄子里几个日子过得殷实的百姓在庄口上等候。   大丫头低声禀道:“大太太,庄头带着百姓在迎接呢。”   沈氏挑了帘子,果蔬庄子上的百姓衣着打扮倒也个个光鲜、干净。看来是特意为了迎她方才换上的。“如今各家都忙着,且先回去忙活计,若是有事,我自遣人来传。”   江一应承一声,散了百姓。   沈氏进了庄子里头,这里特意建了一座上房,其他偏院都住着庄头和庄子上帮忙的长工,庄子又建了丈多高的围墙。   进了上房的花厅,沈氏落座主位。   江一夫妇垂手侍立一侧。江一低声地与沈氏回禀着果蔬庄子这一年的收成:“今年暖屋里种了四季瓜蔬,夏天时倒是停了一下,把茅屋顶掀开。好好地曝晒了一夏。又让长工铺了草肥、加了人畜料,土也养肥了,新鲜的辣椒、黄瓜、茄子等都种下去了,如今有三寸高了,再过几日就能分种到暖屋……”   说是暖屋,其实是暖棚。周围砌了一人高的土墙用于保暖,顶上盖了层特制的布,这种布能采光、御寒。是江舜诚早年从一位西洋商人那儿买来的,买了十几匹,都用在这上面。每间暖屋有十丈长,一丈五宽。约有六间暖屋。听说给皇宫用果蔬的石坪县使的也是这种特制的保暖布。每年天气转暖,取了布,清洗干净,小心存放,到了九月中下旬,又拿出来铺上,育上菜苗,种植瓜蔬。   江一又道:“今年果林收了不少的苹果、桃杏、枇杷,三成送到了府上供太太、奶奶们食用,一成被庄子上的百姓吃用了,还有六成都运到了皇城两家菜市的果蔬铺子出售,共得了纹银一千四百二十七两。又有四季蔬菜,从正月下旬至今,除了送到府上的,又卖了三千六百六十一两银子……”   他递了账簿来,“请大太太查看,银票已经备好了,都是万通钱庄的。”   沈氏应了一声,令身边的大丫头收下,大丫头接了账簿取了算盘,噼哩叭啦地计算起来。   沈氏小呷一口清茶,“闻氏在庄子里还安分老实吧?”   江一家的笑答:“五太太的伤已经痊愈了,前几日还让我们派人送她回江府。”   沈氏微微拧眉,面露不悦。   江一家的很快回过神来,刚才沈氏说的是“闻氏”,没有说“五太太”,当日江家下人将人送来,说是让她在庄子上养伤的。   “派人把她唤来。”语调很冷。   官媒署那边已经报备“闻氏失德被休”,虽只这六字,却说明闻氏不再是江家妇。江书鸿以长兄身份代父写家书往晋阳西岭族祠,告知江书麒原配闻氏失德被休的事,算起日子,那边已经知晓,将闻氏从族谱里除名。   不多会儿,一名婆子与闻氏到。   闻氏见到沈氏,喜流于色,然眼里又不是有无尽的忧色,“五老爷的伤……”   “到了眼下,你还能记得他的伤势,他没被你打死,算他命大。”沈氏面带冷意,并不瞧闻氏。   闻氏亲眼目睹了母亲、大嫂的自尽,也知晓了父兄的惨死。她真的再没有什么可以依仗,能靠的就剩丈夫和孩子。这些日子,她日夜备受煎熬。   沈氏道:“小九被你摔断了腿,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上回太医来接骨,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让下人听了都能落泪……”她搁下茶盏,神色俱厉,“偏你这个做母亲的就能如此狠心。多好的孩子,生生就被你摔断腿了,太医说小九他日就算好了,也会因天气变化而留下病痛……”   闻氏垂下头,她来这里后,没有人告诉她关于江书麒父子的情况。   愧疚、自责和害怕日夜纠缠。   沈氏道:“今儿我来,是特意来送五老爷的休书。官媒署、江家祠堂都已将你是五老爷妻子的事给销了……”   闻氏惊呼声“不”,身子一摇,软坐在地上,惊恐万分地道:“不!书麒不会这么狠心的,不会的……”   “不是她狠心,是你狠心。当初他是你的丈夫,你拿着木棍就敲他的头,要不是他命大,岂不被你那几下活活打死了?还有小九,他不过是三岁的孩子,你怎么就能把他的腿摔断,害得一个好好的孩子变成瘸子……”沈氏神色俱厉,“那日你在官府受了二十棍想入府门,我就该把休书给你,看你可怜,这才搁下。早前,老候爷、五老爷都焚香祭祖,通禀了休你之事。”   闻氏顿了一下,抖开漂亮的绸帕,优雅自如的拭着嘴角。“老太太、我和二房太太帮忙替五弟相看了几位名门女子,五弟过了目,已经选中了冀州世族杜家的小姐,听说这杜小姐在冀州是出名的才女,深得五弟之心……”   前面刚说了休她之事。   后面就说江书麒已经相看选中了新人。   闻氏没想,江书麒会这么快,会真的狠心休她。   她曾千百次地想,如果江书麒能原谅她,她一定做一个好妻子,什么都听他的。   可她没有机会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你放心,杜小姐作出承诺,与五弟成亲之后,必视小八、小九如同己出。这一点,你勿须费心。再则,上有老候爷、老太太在,又有我们几房太太在,郡主也是个怜惜人的,自不会让人欺了他们去。小八每日除了照顾小九,还跟着老候爷读书识字,也是个用功的……”   江一全家人站在一侧,听沈氏不紧不慢地说话。   原来闻氏被休了!   这个女人居然打伤丈夫,摔残儿子,真真是骇人听闻,也难怪江家会将闻氏休掉。   闻氏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扒在地上,像狗儿一般爬到沈氏脚下:“大嫂,我错了!你原谅我这回,我再不敢搬弄是非了!我再不敢欺负书麒了……”   沈氏从怀里掏出休书,递给闻氏,闻氏含着泪,拼命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接。   沈氏松开纤手,休书从指尖滑落。   缓慢飘扬,如雪花,似晚秋的最后落叶,划出曲线,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大嫂……”闻氏泪流满面,最初她是害怕的,可一直没拿到休书,她以为书麒舍不得,到底是七年的夫妻,他不会休她。   沈氏冷声道:“我给你几条路选。一,从今往后你在这处庄子上养老,若是他日想嫁人了,将你如得力的大丫头一般风光出嫁。”   文忠府的大丫头……   原来,她再不是太太,而是奴婢。   拿她当江家的奴婢看,和奴婢一样的出嫁、配人。   “二,送你去十一王府,你不是还有两个在十一王府为妾侍的妹妹么。你可以与他们生活一处。”   闻氏摇了摇头。   她猜到了江书麒也许会休自己,可等了这么久,又让她以为,他顾念夫妻情分,到底不忍心。   闻家败落了,父亲被凌迟处死,兄长、侄儿都被腰斩于菜市,她没有见过,庄里有人去瞧过的,回来后还津津乐道的说着那日的惨状。   夜里,她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父兄被杀的画面。   既然改变不了,她就接受尽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昔日,我嫁入江家,田庄、店铺是教给我母亲打理……”   如若不是心存怨恨,她把东西留在江家,就算被休还能拿回自己的嫁妆,往后也能衣食无忧,没想现下这些赖以生活的全都没了。   “但我还有头面首饰、衣服丝绸……”   沈氏笑了一声,“这些东西能值五万两银子么?”   闻氏静默流泪,过往她刁钻,就是在天牢里也不安分,没想却换来了江家不可更改的休弃。   ☆、527 依傍   沈氏道:“五老爷因为你、因为闻家,丢了官身,被贬为秀才,他在江南任上贪的银子,五万两有一万两被你花掉,还有四万两也是孝敬了你的父母。你害他至此,还想要回头讨首饰?这些东西若不值五万两,休打主意!”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给她。   虞氏发了话,要从五房小库房归拢凑备二十二抬聘礼,好迎娶杜氏过门。公中的大库房今年办了几回喜事早就空了,留下一间库房没动的那是预备给素妍的嫁妆。   江舜诚夫妇只得这一个亲生女儿,哪里肯委屈了素妍,自然是风光大办。   沈氏越发瞧闻氏厌恶,过往也有不喜,但到底念着是一家人,这才多有忍让,而今不是一家人了,她也不需要再顾忌闻氏的颜面。   她冷声低斥:“为了把五老爷从牢里捞出来,我们几房凑足了五万两贪墨银上交刑部,刑部这才放人。算来算去,是你们闻家欠我们江家五万两银子。还有,若不是我们江家,闻家八姐儿早就做了官婢、官妓,哪还能风光做十一王爷的侍妾?”   虽说闻雅雾在十一王府是姬妾,可到底比沦落为官婢、官妓的要强。   闻氏哭着,想要大吵一场,却早已失了底气。她不由得忆起被江书鹏冷落,最后被迫离开江家去庵堂静修的孟氏。   孟氏失节,而她是失德,同样都成了弃妇。好歹孟氏并没有收到休书!即便被江家遗忘。她的名分还在。   “大太太不能这样对我,我……总是为江家生了两个儿子……”   “你是生了两个儿子,可你像做母亲的吗?”沈氏懒得与她计较,“罢了,我再给你一条路,从果蔬庄子里给你拨二十亩良田,让人给你修几间砖瓦房,往后你就守着这二十亩良田度日。如何?”   说是几间砖瓦房,不过是三间正房,东边厨房、西边再建两间厢房,就照着乡下殷实人家的房子修建,如此也算江家对闻氏仁致义尽,经历了那许多,江家是再不会接纳闻氏了。   闻氏想到了沈氏说的三种选择:依靠闻雅云?成为江家的奴婢?自己单过?   第二条让她觉得羞辱。   第三条她又没有这个能力,她不会耕作劳作。   唯剩第一条了。   她垂着头,“请大太太送我去十一王府。”   沈氏低声提醒:“收好你的休书。一会儿让江庄头派一辆马车送你去寻闻昭训。”   闻雅云在十一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昔日十一王爷娶她为侧妃,看中的是闻其贵的权势,然后是她的嫁妆。闻家失势。她亦失宠。过了许久的事都被十一王妃和王爷翻出来,以她“善妒”,虐待侍妾落胎为由,将她由侧妃贬为昭训。   而今十一王爷再迎娶傅丞相的侄女傅宜慧为侧妃,就连十一王妃都处处忍让。   十一王妃本是江南安国公家的嫡女,安国公全家被发配襄平。她亦失宠。更未诞育一男半女,虽有十里红妆为嫁妆,日子也不好过。   闻氏挑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如同一个失了魂灵的躯壳,坐上江庄头一家出入庄子的马车。马车很小也很破旧。更是简陋,连个篷子都没有。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有两个车轱辘的板车,没有马,倒是有一匹拉车的驴。   昔日她的陪房、丫头,随去江南的,因江书麒贪墨案被官府收没,在江南就被人转卖了,走了走、散的散,连她的乳母嬷嬷也不晓下落,几个服侍丫头更不需说。   留在皇城的陪房,在闻家落难那日,也被当成闻家下人由官府出面转买。   如今,她除了自身一人,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随她一起的只有昔日穿旧、不喜欢的衣服,眼下却成为她全部的财产。   板车摇摇晃晃,她独自痛哭流泪。她以为只有保住了闻家,才算保住了自己,一时激动,一步错,步步错。她成了弃妇,身无一文,连孩子都不再是她的了。   *   十一王府。   闻雅云抱着孩子,正笑着逗玩,大丫头欠身禀道:“闻昭训,偏门有个妇人自称是你的大姐,要前来求见。”   闻雅雾侍立在一侧,面露惊色,好奇地审视着闻雅云。   闻雅云求了十一王爷,才勉强给了闻雅雾一个末等奉侍的小妾名分。王妃连院子也没给她拨,虽说是奉侍,并没有侍寝十一王爷,在十一王爷的眼里闻雅雾到底还小了些。只等过两年,闻雅雾及笄后再行圆房。   闻雅云咬咬双唇,“可是江家人送她来的?”   大丫头摇头,“只得一辆寻常的马车,自己背了个包袱。”   闻雅云厉骂一声“蠢货!”   大丫头垂着头,以为是在骂自己。   “要不是她糊涂,挑驳江五与江家失和,闻家怎会败落得这么快?因她一己私怨,累及全家,她还有脸来找我?”   闻雅云想到父兄的惨死,心头越发怨恨闻氏,可到底是自己的嫡亲的姐姐。   闻雅雾低声道:“六姐,大姐许是已被江家给休了。她挑驳江家失和,险些让江五与文忠候父子反目;又在天牢打破江五的头,摔折次子的腿……”   任是哪家,就算闻家没有失势,也会休妻的。   况且眼下闻家再不复昔日的荣光。   闻雅云怒叫:“她是活该!她若是与江家关系好,关键时候,江家是能帮大忙。你瞧曹家、李家、何家,这三家不是静王党就是宁王党,结果如何?不也好好的。何家、李家被降职,好歹人家是活着的。曹家虽然不得新皇欢心。却也相安无事。”   大丫头反应过来。“闻昭训,奴婢打发她走。”   到底是她的姐姐,如今闻家没了,就剩几个姐妹,要是再无情,又如何面对父母的在天之灵。   闻雅云骂归骂,怒归怒,道:“叫她进来吧。希望她与江家还有周旋的余地。要是她真能与江五修好,于我和雅雾也算是个依傍。”   扯上了江家,十一王爷就不会视她们姐妹为无物。   闻雅云虽然刁钻,可嫁为人妇后,又经历了一番变故,连性子也改了许多。闻雅云令乳母抱了孩子到花园玩,如今这孩子有十个月了,长得很结实,一逗就笑。这也是闻雅云最后的依靠了。   当她得晓父亲被判凌迟之刑,母亲贬为官妓,那一刻。她连死的心都有。她想去求十一王爷。没想十一王爷一早就下了令:不见她。自十一王爷娶了傅宜慧为侧妃,整日都溺在她屋里,一门心思都是傅宜慧,眼里哪还能瞧见旁人。就连王妃都处处谦让傅宜慧,不敢招惹。   不多会儿,闻氏衣着一袭翠绿色的七成新缎袍进了小院。   闻氏进了小院。好奇地四下审视:这是一座很寻常的院落,就和文忠候府里的静澜院、芝兰院差不多。有正房三间,东西又建有厢房,东边有一间单独的小厨房,一间杂房。西边是下人的房间。   她与江书麒带儿子离开皇城去江南时。闻雅云尚未出阁,那不过是去年初的事。到如今还不到两年,去是云地两重天的生活。   闻雅雾见闻氏到了,迎了过来,欠身行礼唤了声“大姐”。   闻氏背着包袱,看着坐在花厅正中,一脸寒冰埋头喝茶的闻雅云,唤了声“六妹”那眼泪儿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奔涌了出来,“我……我被江家给休了,你姐夫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一路上的隐忍,此刻再控抑不住,身子一软坐在贵妃椅上,失声痛哭了起来,直哭得身子一抽一搐的。   闻雅雾惊慌地看着外面,“大姐小心些,如今王府当家的是傅妃,她虽是侧妃,就连王妃都得看她脸色。上回王妃接了从襄平的家书,在屋里哭了一场,被她知晓了,也好生训斥……”   正妃位尊,可因娘家落难,连哭都不能,反被侧妃给训斥,这在哪家都是稀罕事,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傅宜慧得宠,她娘家在新皇跟前能说上话。   闻氏忙忙捂住嘴,不敢哭得太大声,可那眼泪还是扑簌簌地往下落,似泉涌,如雨下。   闻雅云心下一软,本想大骂一场的,瞧这样子,闻氏也知晓自己错了,“大姐可去求过大姐夫,还有办法挽回么?”   闻氏摇头。   “是还没求过么?”   闻氏只是难受,根本说不话来,又点了点头。   闻雅云想到傅宜慧,因婚事办得伧促,并没有像样的嫁妆,有的只得一些抬入府的绸缎、头面首饰和一些摆件瓷瓶。但她和王妃都有丰厚的嫁妆,这些日子傅宜慧闹也好,借故训斥也好,就是想从王妃那儿拿走本属于王妃的嫁妆。   王妃呢,听闻娘家在襄平过得清苦,自是派了下人,将自己的田庄、店铺变卖成银子,托了心腹忠仆送去襄平,也好让父母兄嫂过得稍好些。   除了此,十一王妃还设法与六公主、九公主交好,这二位都是大长公主,婆家又得势,就是想寻了机会,能替娘家父兄说话。   闻雅云脑子里转了一圈,想王妃做的事,又想到自己,斥退左右的下人,唯留了她的乳母嬷嬷,低声道:“如若大姐能与大姐夫重修旧好,哪怕是让你回府做个平妻,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半嫁妆分给你。”   闻氏瞪大眼睛。   闻雅云想寻得一个靠山,唯有这样,她在十一王府才能过得安稳。   闻雅雾惊呼一声“六姐”。   闻雅云道:“八妹,我们总得寻条出路不是。如今的皇城,杨家、江家是当朝权贵之家,无论搭上哪家,都有我们姐妹的好日子。傅宜慧她凭什么得王爷另眼相看,就她那点嫁妆,薄得像嫁女儿为妾的,依仗的还不是镇国公府。”   ☆、528 失落   闻雅雾似明白了闻雅云用意。轻声道:“大姐再去江家求求大姐夫,让他收回成命,好歹你还生了两个儿子,求姐夫不成,就求小八、小九,死活也要留在江家。就是降你为平妻也成啊。”   闻氏心里盘算的则是闻雅雾许诺的一半嫁妆。   她现下可是一无所有,有了这一半嫁妆,她下半子的荣华富贵就不愁了。   闻氏想着,迟疑道:“早前他们将我养在庄子里,我也没见着你们大姐夫的面,那我今儿去求求他,从正门进不去,总得从文忠候府的偏门进去……”   闻雅雾笑道:“大姐这么想就对了。”   闻氏想到自己是罪臣之女的身分,不知其他姐妹如何,问道:“三妹、五妹如何?”   除了今儿的闻氏三姐妹,另有闻家三姐儿、五姐儿,这二位也是庶出,早在闻雅云出阁前后成亲的。   闻雅云也没多想,只当是大姐关心妹妹们。   闻雅雾不晓闻氏的用意,道:“三姐远嫁云州,三姐夫倒也是个忠厚的,并未闻家的事牵怒于她,待她还是一样的好。可三姐听说家里的事后,也难过了许久。五姐所嫁的登州钱家就差些,好在五姐是有嫁妆的,也能平安度日。”   闻三姐儿、闻五姐儿都没事,也就是说,只要走得远远的许就能得好。   闻氏坐在一边,“让我想想,如何与你们大姐夫说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坐了一阵。闻氏道:“我明儿一早就去江家,今日着实有些累了。”   闻雅雾道:“我回屋收拾一下,今晚大姐就与我一起住。”   晚上,闻氏躺在绣榻,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怎样做才能得到闻雅雾许诺的一半嫁妆。   闻雅雾出阁时陪嫁的东西可不比她的少,能得一半就很不错了,这可是她下半生的依仗。且先回江家试试,要是真能求得江书麒心软也成。但她知道,这事希望不大。她的名字已经从江家祠堂里勾去,连官媒署的卷宗里也销了与江书麒为夫妻的名分。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大可能。   她想过孩子,可是更多的还是想到她自己。   明日就回江家,回去看看小八、小九也是好的。   一大早,闻雅云令下人租了顶小轿,送闻氏回江府。   闻氏在江家厨房偏门下了轿,沿着熟悉的小道。一路出了厨房,有人看到了她,“哟。这不是以前的五太太么?今儿怎么有空入府了?”   说话的是一个管事婆子。故意用到了“以前的五太太”来刺她,说完了话还抿嘴瞧着,眼里全都是讥讽。   闻氏心头着急,拿来闻雅云给她准备的零碎银子塞给管事,晃了晃闻雅雾一早令丫头备的点心,“不放心小八、小九。过来看看他们,看过我就走。还请嬷嬷给行个方便。”   管事婆子避开众人的眼睛,收了银子,掂了掂份量,得有二两呢。“那你快些,莫要闹事。否则被老太太、大太太知道了,连我都得受罚。”   闻氏连连应声。   路上又遇见了相熟的下人,使了银子,大家对这个被休弃的五太太,面露同情。   她可不想更下人再打赏银子,只得这二十两银零碎银子,再打赏几个就没得了。她咬了咬牙,见人就躲,一路避开下人,终于近了静澜院,正要进去,却见里面传出一阵说话声。   大太太沈氏正领着曹玉娥、李碧菱在那儿归拢聘礼。   时不时传出沈氏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的包裹,外面裹上红纸,再扎个喜绸或贴个囍字。”   曹玉娥没有办过,沈氏特意唤了她来帮忙,就是想教教她,“娘,怎么归拢法?”   李碧菱道:“这一对半人多高富贵牡丹官窖瓷瓶,本就少有,令人去杂物库房取了大木箱来,将瓷瓶搁在木箱里,记得让下人多塞些稻草,免得到时候碰坏了,要塞到严严实实的,抬起时不摇不晃就算成了,为防万一,瓶子里也要塞稻草的……”   那边小径上,过来了张双双和柳飞飞,两个人说着话。   柳飞飞人未到,就先说话了:“大嫂,我来向你拜师,学习如何置备聘礼,免得将来我家十一大了,我什么也不会。”   沈氏笑道:“总算是知事了。你也不用帮什么忙,就站在一边瞧我们归拢、打理。”停了一下,她望向张双双,“还差六匹上好的缎子,着人采买好了?”   张双双道:“都好了,一会儿就让婆子送过来。还有一大包燕窝、两大包银耳,都备好的。给杜小姐新定做的两套头面首饰,也都有了。”   闻氏心里暗道:这么快,江家就要迎娶新人过门了。   江书麒如此急切,定是对她失望透顶。   没挽回了,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好歹,也要再见见两个儿子再说。   沈氏道:“双双和碧菱盯着,回头二十二抬聘礼都好了,就送到如意堂去,让老太太过过目,再把清单都誊录两份。”   闻氏藏在花丛里,暗自伤心着。她曾埋怨父母不该将她嫁到人多的江家,如今知晓了江家的好,却再也不能回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碧菱与张双双指挥着小厮、婆子们将东西抬往如意堂。   曹玉娥在后面问:“大嫂,还有些东西怎么办?”   张双双回道:“让芝兰院的下人都搁到小库房里去。”   见李碧菱等人走远,闻氏出了花丛,站在芝兰院前好不纠结,看着下人们都在小库房里忙碌,一个闪身就进了正房的内室。   倚窗的小榻上,小九左腿绑着木棍,正静静地躺在榻上。   小八正眉飞色舞地给小九讲着新听来的《孔融让梨》的故事,“祖父说,我们兄弟就要学孔融自小懂得谦让,友爱兄弟……”   小九似懂非懂,正要开口说什么,目光就落在了珠帘后面的人影身上。   小八回过头来,见是闻氏,立马就弹跳起来,怒吼道:“你来做什么?”   “小八、小九,娘……娘来看你们了。”   小八挥手指着院门,“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你看看你把小九都摔成什么了,太医说他有可能以后是瘸子,是瘸子你懂吗?是和江南时给我家赶马车的李瘸子一样的瘸子……”   小九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八心疼弟弟,抱住他的身,低声道:“别哭,别哭!这回是我们不要她!我们不要这样狠心的娘!我们有疼我们的姑姑,有疼我们的爹爹,我们还有祖父、祖母……你忘了吗?姑姑昨儿亲手给小九做了绿豆糕吃。”   闻氏声音哽咽,她没想到,儿子会恨她,还赶她走。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扑灭了。   她捂嘴哭泣。   小八不再看他,只抱着年幼的小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在你心里,我和小九连舅舅家的表哥都不如。你宁可救他,也不救我们,要不是祖父和伯父们,我们和爹爹就死了……我没你这样的娘!”   外面的嬷嬷听到里面的声音,唤道:“八爷,出了什么事?”   小八泪眼汪汪,拼命不让眼泪滑下来,固执地扬起头,让眼泪又流回眶里,漫过鼻子,全是辛酸,流到嘴里,也是涩涩的味道。“没事!我讲的故事吓着小九了!”   闻氏想再唤他们一声,看着小九绑着左腿,怎么也唤不出来。   她活着做什么,倒不如死了干净。   是她害苦了自己的儿子,一个残了,一个死了。   她真的一无所有,没了夫君,没了孩子。   闻氏小心地趁着主事嬷嬷领下人去外面,自己也离了院子,她依昔听到一个呼唤自己的声音“娘”,回头凝望,却再也没有这声音,一切都是这样的静。   小八捂住了小九的嘴巴,“你喊她作甚?她是怎么对爹,对我们的?我们不要她了,明白吗,我们的娘死了。”   小九依呜呜地哭着,声音比早前更大了。   小八伸出小手,轻柔地拭着眼泪:“牢里时,她差点就把爹杀了。要是留下她,万一杀了爹,她还得下大牢,到时候,我们没娘也没爹了……”   小九低声道:“可我想娘了。”   小八面露怒容,“她摔断了你的腿,你还想她做什么。不要想她,等时间久了,我们都不想了!”   小九轻声道:“哥哥,我不想她了,我不想了……你别生气。”   “哥哥不生气!哥哥最疼小九了。”他抱着小九,道:“我再给你讲《孔融让梨》的故事。”   同样的故事,小八能讲好多遍,小九也总是听得很认真。   看到了伯母和堂嫂们在自家院子里准备聘礼。   小八深深地明白:爹就要娶后娘了。   爹爹告诉他们:这个后娘不会生孩子,他们俩还是爹爹的最疼爱的儿子。   闻氏失魂落魄地往后花园的荷花池走去。   荷莲早已开花结果,夏日里漂亮的莲花,变成了一只只的莲蓬,一些干枝是空的,许是令丫头们采摘过莲子。莲叶枯黄,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再过几日,江家就会派丫头除去枯荷,甚至还会让小厮们下荷塘采莲藕,吃不完的就与相好的几家送上几筐。   曾经模糊的一切,此刻又清晰起来。   她还记得,自己带着两个儿子无数次观赏着莲花盛开时的美景。   ☆、529 撒谎   还记得,每年夏天,江家都会举办一次赏莲会。那时,满皇城的官太太、小姐们云集一处,说长道短,好不热闹。   闻氏的心一阵阵翻腾,立在了荷花池畔,就这样死了吧,生是江家人,死是江家鬼,也能落个好名声。   拿定主意,见四下无人,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水和着淤泥呛入嘴里,令人窒息,   她为什么要死,死了什么都没了,有句话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么?   闻氏想到这儿,拼命的扑腾着,水声终于吸引经过的两名小厮。   小厮甲大叫一声:“有人掉荷花池了,快拿根棍子来。”   死,原来是件很痛苦的事。   她害怕这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母亲、大嫂都是撞壁身亡,那一定很痛,她们流了那么多的血。   闻氏抓住了棍子,被两名小厮拉了上去,她一身泥泞,面目全非,扒在地上喘着粗气。   儿子不要她,她还可以再生。   夫君没了,她也能再找。   那么多被休弃的女子,离开第一个夫君,也还能嫁人。   小厮乙道:“你这婆子,这么宽的路,怎的就掉下去了?”   他们以为她是府里哪处的婆子。   挽着妇人头的她,脸上全是污泥,是谁都会以为她是婆子吧。   回不去了,连儿子都不要她,江书麒又怎会要她。   她不能过苦日子。她要荣华富贵,她要绫罗绸缎。   闻氏自偏门而出,出了方,方拿帕子拭去泥泞。   她出去够久了,闻雅云姐妹遣了丫头在偏门上候着消息。   当看到一身泥宁的闻氏归来,两人都吓了一跳,“大姐,你这是……”   闻氏笑了起来。故作轻松地拍着胸口,“一直以为他是文弱书生,没想发起火来还这么厉害,一下就把我推到荷花池了,也好!这样一来,他的气也消了,又有小八、小九在一边哭闹求情,吵着要娘,他……”   闻雅雾欢喜道:“大姐是说。大姐夫气消了吗?”   闻氏垂头道:“他已经和杜家小姐订了亲,说要是退婚怕是不成了,他不敢忤逆老太太。”   闻雅云见她面露难色。道:“来人。扶江太太沐浴更衣。”   闻氏道:“可想到她要娶别人,我这心里不舒服。”   闻雅云道:“这也怨不得人,谁让你做错了事。大姐夫还愿意要你,已是烧高香了,别不知足,回头再与我们说说那样的情形。”   “好!”闻氏答应得爽快。心头悲凉。   她必须拿着那一半嫁妆,哪怕是欺骗妹妹也在所不惜。   傅妃哪是个省油的灯,如今想吞了王妃的嫁妆,待她得到了王妃的东西,就会来对付闻雅云。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小妾,自然是先对付前面的。只要拿下王妃,闻雅云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与王妃相比,为了自保,还不得乖乖拿出来。   闻氏褪去衣衫,抓了澡豆,泡在汤里,脑海里都是今日所见的一幕幕……   她连自尽的勇气都没有,那种无法呼吸,那种立时会毙命的恐惧,让她又决定了继续活下去,不仅要活着,还得好好地活着。   既然闻雅云的嫁妆可能被傅妃夺走,为什么不是她拿一半,不相干的人拿得,她这个做嫡亲姐姐的更应拿得。   如此一想,闻氏越发心安。   重新着好衣衫,出来时,闻雅雾便迫不及待的道:“大姐,六姐都快等不及了,想听你说说江家的事。”   丫头给闻家姐妹沏了碧螺春。   闻氏眉飞色舞地讲叙着在江家的事儿,“我从文忠候府厨房小门进去的,一进去就被厨房的管事婆子给认出来了,非不让我进,多亏了六妹给的银锞子,我塞了三两银子给她,她这才让我进去。没走多远,又遇见了大房的大丫头,只得又给了二两银锞子……”   真真假假,分明一共打赏了四两银子出去,却被她说成是打赏了十四两银子。   “好不容易到了静澜院,就听到里面人声喧哗,原是大房太太领着几个年轻的奶奶在准备迎娶杜氏的聘礼。我数了数,有足足二十二抬,每抬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闻雅雾听到这儿,一脸同情,原是正房主母,因为做错了事,就得低头伏小。   “我哪敢去见她们,这些个太太、奶奶就是给几百两银子,都不会让我见孩子和五老爷。我就藏在一边,等他们走了,方才进去。”闻氏想到小八、小九,小八长大了,也懂事了,懂得照顾小九,还给小九讲故事,心头一阵酸楚,“我进了内室就瞧见两个儿子,一个个长得面色红润,又胖又精神的……”   她脸上洋着回味,心下却是满满的辛酸与痛楚。   他们不要她了,连小八都让她走。   “我正看孩子,五老爷就回来了,一看到我就叫我滚!”   这事一定要说得圆满,唯有这样,才能从闻雅云的嫁妆分一杯羹。   下半生的依靠不能泡汤了。   “我想自己已经做错了,为了小八、小九也不能再固执、骄傲,就跪下求他。”她顿了一下,要是真见了江书麒,求已经不管用了,她忘不了天牢那日,他离开时绝决的背影,那是憎恨、厌恶。   “他不肯原谅我。当时小八、小九哭成了一团。跟着他出了芝兰院,一路到了荷花池,我求他饶我、说了好些的好话,他烦我、厌我,我都不管不顾,就和他耗上,我指责他有了新人忘旧人,不知怎的,火气就上来了,与他吵闹了起来。拉扯之间,我就落到荷花池里。”   如若真能回去,该是一件多好的事。   “他一下子就慌了神,唤了小厮把我捞起来,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看着两个孩子的分上,给我一个名分,便是让我做姨娘也使得。他说‘江家没有侍妾’。我说我不在乎。许是真的看我狼狈,他就说‘等杜氏过了门,寻了机会就让我回江家,只是做不得主母了,可以让我做平妻’……”   闻雅雾望着闻雅云,“虽说不是主母,但比妾还是好多了。”   有些波折,好歹说了软话。   闻雅云道:“大姐回去后,好好的握住两个孩子,无论怎样他们就是你最大的依靠。我听说那杜氏是不能生养的,因为早前担心娶了续弦待孩子不好,这才娶了不能生养被夫家休弃过的女子。你有儿子,原是元配犯过降了名分,她又是嫁过人的,你不用怕她,只要你行事圆滑些,重新夺过主母地位也不无可能……”   闻雅雾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大姐更得小心谨慎,不能再犯错了,否则这事就有些难办了。”   闻氏笑道:“我明白。这好不容易丢下面子求来的机会,我怎会再错过。为了两个儿子,我也豁出去了。”   很显然,闻家姐妹对闻氏的话坚信不疑。   很快就到了冬月初一,听说江家迎娶的杜小姐过门。   杜家的嫁妆也不多,得了江家二十二抬聘礼,也只再添了二十五抬,统共不到五十抬,就将杜氏自文忠候府的偏门抬了进去。   杜氏到底早前嫁过一回,江家也是爱面子的,不愿意将她从大门抬入。   闻雅云派了小厮去打听,知晓江家并没有大办,只请了曹、李、何、虞及镇国公府、荣国公府、恪靖候世子等几个素有交情的人家,说是统共坐了八桌宾客,而里面一半还是江家自己人。   冬月初二,闻氏出了门,说江书麒约她去六福楼议事。   闻雅云派了小厮送她过去。   到六福楼后,闻氏施以巧计,调开跟随的丫头。偷偷自六福楼后门而出,去当铺变卖了几件首饰,又拿了闻雅云给她零碎银子,像模像样地买了两匹缎子、胭脂回去。   直到近午时分,她方乘轿回到十一王府。   见她回来,闻雅云与闻雅雾姐妹就围了过来。   闻雅雾听了闻雅云的话,相信她们姐妹得有个依仗,权贵世族的江家无疑最大的靠山。   闻雅雾道:“不是说去见大姐夫么,怎的带两块布回来。”   一边跟去的丫头,得了闻氏赏给的漂亮帕子和胭脂,笑道:“是大姑爷说大小姐穿得有失体面,想到新娶的杜氏,就让人取了两匹缎子送给她,让她做两身的好看衣服,还说让她安心等着,过几日就派人接她回江府。”   闻氏面露得意,笑着指着闻雅云,“六妹当初自个说的话,可不要失言。还有哦,我是个什么性子,为了你们这两个妹妹,我把脸皮都抛到一边,低头伏小,这么为难,全都是为了你们俩……”   闻雅云心头欢喜,“等大姐回了江家,可要加倍孝顺老候爷和老太太,得了时间,也请我们姐妹去府上走走、坐坐,到底是姐妹,也是亲戚呢,可不要生份了。”   闻氏见闻雅云不疑,越发得意,“我们都是没娘家的人,往后,我拿妹妹这儿当娘家,你们也把我和江家当成娘家,相扶相携求个平安吧。”   闻雅云心头感动,有了江家这靠山,可不比傅妃差,要是处理得好,一定可以再重新做回侧妃的位置。她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儿子,也为闻雅雾。   ☆、530 变卖   闻氏念着一半嫁妆,笑道:“在我回江家前,妹妹可得把许诺的东西给我。出去一趟,听说杜氏的嫁妆当真寒酸得很,我一定要好好杀杀她的锐气,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还敢鸠占鹊巢?到时候,我一定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闻雅云轻叹一声,“大姐夫原谅了你,答应接你回去,越发没个样子。唉,你还是本本分分地过上一年半载再说,让江家打消了对你不好的印象,再出手不迟。”   姐妹三人坐在花厅里,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次日,闻氏又出了门,说是十一王府的绣房太忙,不敢劳驾她们帮自己做新衣服,她得到外面去做衣服。   做衣服的绣坊铺子是她在皇城几年一直照顾生意的那家,两下都很熟络,使了随身服侍的丫头去外面买零嘴,趁着这空儿,使了银子买通掌柜娘子,与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她伸出手来,意味深长地道:“你且放心,要是办成了,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样……好么?”   “有甚不好的。你只需要装戴体面,再找两个丫头、四个小厮抬着轿子来接我就成,到时候,我自少不了你的好处。”她又教了绣坊掌柜娘子说了好一番话,见她记牢,这才离去。   转眼就到了冬月初六。   闻氏起床梳洗,就见一个丫头欢欢喜喜地跑进来,一路大嚷着:“闻昭训!闻昭训!江家派下人来接江太太回府了。”   闻雅云一听。将孩子交给奶娘就奔了出来。   雅雾比雅云更急,站在一边道:“大姐,你倒是快点,收拾体面了,跟人家一起走。”   闻氏慢慢吞吞地,斜眼睨着雅云:答应我的东西还没给呢。   闻雅云自是知晓闻氏的性子,拍了一下巴掌,“瞧我这记性。怎的说忘就忘了,好了,我这就回房取田契、房契给你。不过大姐答应我们姐妹的事,也要做到才好。回到江家,把老候爷、太太服侍好了,赢得他们的欢心,再在二老面前替我们姐妹说说好话,还有安西郡主,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怪想念她的。”   闻氏自是爽快应道:“你们是我娘家,我是你们俩的娘家。”   闻雅云回了屋里,陪房嬷嬷也跟着进来。看她拿钥匙打铁盒。取出地契、房契来,轻声道:“昭训真要分一半给江太太?”   “嬷嬷还没瞧出来吗?没有娘家的女子,我和雅雾能依仗的就大姐和江家了,她是贪财了些,不这么做,只怕她不肯帮忙。只要搭上了江家,就有我和大公子的好日子,也有雅雾的未来……”   闻雅云将几张田契摆好,挑了几张出来;将店铺房契摆好,又挑了几张出来。   闻氏已经打扮一新。背着包袱站在院子里,一副立马就是江五太太的得意样。就连闻雅雾也十分相信她是真的要回江家做太太了。   闻雅云将田契、房契递给了闻氏,“大姐且看看,这些可对。”   闻氏瞧了一眼:三处田庄、八家店铺,扬了扬头,“六妹,如果我没记错,昔日你出嫁时可是十处田庄,二十六家店铺,怎的就这么一点。”   嬷嬷唤声“大小姐”,道:“八小姐到后,六小姐心疼八小姐,过了两处田庄、四家铺子到她名下。”   闻氏瞪眼道:“六妹还真大方。”   闻雅云道:“父母不在了,就剩下我们姐妹几人,再不彼此照应,往后可如何过?”   闻氏冷笑:“六妹原是个讲情义的。你给她我无话可说,但你不能把我的那份私吞了。没有嫁妆,我在江家可怎么过?我还有两个儿子呢。”   原本就是闻雅云的嫁妆,此刻闻氏反说得振振有词,说雅云吞了她的。   闻雅云也曾嚣张过,可现下也深深地明白姐妹感情比钱财更重。   闻雅雾见闻氏因这事儿和闻雅云闹不快,低声道:“六姐,要不把我的那份给她。”   闻雅云道:“大姐怎的不改性子,我真担心你回了江家,会不会有好日子过。”要她补,没有。“想再要几家店铺也不是不可,且替我和八妹搭上江家做靠山。只要江家肯为我和雅雾出头,别说再给你几家,便是再给十家店铺我也乐意。”   闻氏见闻雅云拿定主意,再不说话。   如果再闹下去,万一露了馅,什么好也没有。   今晨还托了绣庄掌柜娘子帮忙给素妍送了信,她原是想找张双双的,可张双双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又想找何氏,何氏又是个刁钻难处的,思来想去,也只有寻素妍做买家了。   闻雅云领着闻雅雾将闻氏送出院门,闻氏时不时地回头:“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知道怎么走。”   她要把到手的东西都卖掉,拿去当铺最不划算,上回她当掉几件首饰,原本价值三百多两银子,最后却只当了八十两银子,这些店铺、田庄得寻个好价卖出去。不能入当铺,只能卖给素妍。   闻氏不喜欢素妍,素妍本不是个小器的,可为了几幅画就把江书麒和她赶出了皇城。直至入了天牢,她方才明白其间的原由,是江书麒惹了事,江家人为了保他,才借故让他去江南为官。   如今知晓,却已迟了。   闻氏上了偏门上的轿子,由扮成婆子的绣坊掌柜娘子护送到了兴旺里一带,在那里绕了一圈,又穿过小巷到了六福楼。   绣坊掌柜娘子一路跟着,“五太太,我可是一切都照你说的做的,你昨儿可许了我五十两银的打赏。”   闻氏扬了扬头,“我那个在十一王府做侧妃的妹妹,一直盼着我早回江家,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些,这才想了个法子。你把信送到文忠候府了么?”   “送到了,是让人从南大门的平国公府送进去的。”   闻氏取了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了绣坊掌柜娘子,接过银票,绣坊掌柜娘子微微一笑。上了二楼最僻静的一处雅间,推开房门,便见青嬷嬷和白芷站在里面。   闻氏对绣坊掌柜娘子道:“你可以回去了。”   绣坊掌柜娘子应答一声,提着裙子出了六福楼。   青嬷嬷冷声道:“闻氏,你送信要见郡主作甚?”   闻氏进了雅间,审视一番,合上房门,低声道:“我这儿有几处田庄的地契、店铺的房契,郡主是个有钱的,我愿意就此全都卖给她,价钱上的事好说。”   青嬷嬷眼里全是疑惑,据她所知,闻氏随江书麒去江南任上前,把名下的嫁妆田庄、铺子尽数交给了闻家太太打理,而这些东西后来被当成闻家的家业收没官府。   闻氏掏出一个布包,一一展开来,一张又一张地给青嬷嬷看:“没骗你吧?可以回去请安西郡主了。”   青嬷嬷道:“白芷,你回去禀了郡主。”使了个眼色,白芷明白。   按理闻氏做错了事,再不敢露面,居然主动写信要见素妍。   素妍近来在绘《百花图》,画上有富丽堂煌的牡丹,婀娜多姿的菊花,亦有亭亭玉植的莲花,少下得月阁,每日清晨定时去如意堂与虞氏请安。   刚搁下沾了紫色颜料的画笔,白菲低唤一声“郡主”,小心地禀道:“白芷回来了。有要事与郡主禀报。”   素妍微微颔首,示意白芷进入闺阁。   白芷进去,低声把闻氏拿了三处田庄地契又有几家店铺房契的事儿细细地说了。   白菲道:“当真奇了,闻氏的陪嫁庄子、铺子不是都交给闻家打理,闻家上下被打入诏狱后,这些田地店铺都被官府出面另卖了么,怎的又冒出来这么些东西?”   素妍用心想了一想,“可瞧清楚了,地契、房契都是真的?”   白芷点了点头。“瞧过了,是真的。她说要全卖给郡主。”   素妍问:“可记下那三处田庄的地址?”   白芷也会识字,点头道:“田庄是记下的,店铺没能记全。”   “这就够了,你立马寻三个可靠机警的,去这三处田庄里打听一下,看看他们东家是不是十一王府的闻氏。”   白菲惊道:“难不成这是十一王府的闻六小姐过不下去,要变卖了这些东西过日子?”   白芷道:“这也不对呀。就算真缺钱,卖一处田庄或一处店铺就能花很久。”   素妍道:“派人打听,不止是问东家是谁?而是想知道这三处田庄好是不好,能值多少价。白芷,快去吧,打听好了,派人到六福楼寻我。”   白芷应声。   素妍令白菲取了自己的妆盒来,启开盒子,从里面取出银票,清点了一下,道:“还是少了些,只得三万余两银子。”她定了定心神,“走,随我去樨香院,且先找九公主借银子去。”   白菲笑道:“郡主对二房的帮衬这么大,便是先支几万两银子也是应当的。”   素妍道:“哪有许多应当的?这也是二房两个儿子争气,人家自个挣来的。”   “拍卖行的生意可是郡主想出来的,连那铺子也是老太太名下的,偏郡主一点好都没要,都送了大房、二房和三房。”   九公主正坐在屋子里吃红枣绿豆糕,见素妍来了,热情的邀她进屋。   两个寒喧了两句,素妍道:“我可不是找你说话的,我正急着用银子,你且借我几万两银票,回头有了就还你。”   ☆、531 远走   九公主“啊哟”一声,“开口就是几万两,莫不是又打上什么主意了?”   “好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你先借我再说!”   九公主未再追问,令侍棋取了银票,九公主点了一下:“十万两银票够么?”   “借我五万两银票就够了。”   九公主点了五万两银票递给素妍,每张不是一万两就是五千两一张,倒也方便,素妍查点了一番,笑道:“你且慢慢养胎,我出去转转。”   素妍回到得月阁,换了一身男装,这才大摇大摆地携了白芷出去。   经过拍卖行时,微微怔了一下,径直入了六福楼的雅间。   闻氏与青嬷嬷饮着茶,素妍走了进来,看一身男装的素妍,闻氏微愣,很快笑道:“郡主着男装,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皇城女子。”本是娇俏女儿家,换作了男装,越发显得清秀可人、风流儒雅,可不是吸引眼球的么。   素妍道:“闻大小姐且把东西给我瞧瞧。”   闻氏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素妍瞥了一眼,对白芷道:“寻纸笔墨砚来!”   白芷下楼找了掌柜,要了笔墨,素妍照着房契、地契上的地址、铺名抄了一遍,随手递给白芷,低声在她耳边轻语几句,声若蚊鸣,闻氏想听清楚,偏青嬷嬷是个圆滑的,故意在一片不停哼哼,扰得闻氏听不清。   白芷应声,拿了单子去拍卖行寻江传达估价。   素妍道:“你放心,我这儿的价最是合理,比当铺不知高出多少。”   青嬷嬷给素妍沏了盏茶,吩咐了六福楼的小二不要来打扰。   素妍优雅美好地抿了一口,“闻大小姐且开个价吧。”   闻氏比划了一个“十”字,“一口价十万两银子。”   素妍轻声道:“一处薄田三百亩。一处薄田五百亩,还有一处为七百八十亩,既是薄田。城北郊外,到底不比城南、城东一带的价格。薄田有五两银子一亩的……”   在闻氏眼里,素妍几乎没有金钱的概念,可这几句一出来,她有些傻眼,“怎么是薄田,明明是十里挑一的良田沃土。”   素妍微微一笑,“若是拿到当铺里。知道他们怎么唱么?”   她想了一想,曾经在庵堂生活的她,也典当过一些东西,明明是七成新的冬袄。便能唱成“典当破冬袄一件,颜色蓝灰……”,如若当铺的人照实唱了,岂能再赚钱的,无论什么东西。到了当铺里,十两便能说成一二两的,更有甚者价估得更低。   素妍轻声道:“烂田薄土三处,以一亩五百钱计,如此算来。闻大小姐能当多少钱。”   闻氏支吾着:“你……”这不是连原价的一成不到,“这三处都是上好的田庄,你若不信,只管派人打听去。”要能多得些银子,也算是好的,她现在就靠这些东西了。   素妍微微点了点头,“我自要打听,要是打听出其他什么来,万一走漏了消息,不知道闻大小姐这些田庄、店铺还能不能兑成银子。”   她都知道了?   闻氏心下一阵惊慌,为了拿到这些东西,她可是用了不少的心思。   闻氏咬咬牙:“十两银子一亩,不能再少了,皇城周围的良田可都是二十两银子一亩的。”   素妍冷声道:“青嬷嬷,皇城郊外十里以上距离的薄田是多少钱一亩?”   “回郡主,五里以内的薄田为八两银子一亩,五里至十里之间是六两银子一亩,十里以上、二十里内的薄田是四两银子一亩。若位处城北每亩又少一两银子。”   素妍道:“一处五里内的,还只是三百亩,计价二千五百两银子;两处十里外的,却有不少,计三千两银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五百两银子。”   闻氏道:“明明是良田,不是薄田。”   素妍并不理睬,“我是诚心要以公道的价格买下来的,怎么你反倒不乐意了?不是还有七家店铺么?这块的价格我便有些不懂了,自然得问问拍卖行里懂行的人去。”   白芷把素妍抄的清单递给了江传达。   江传达一看是素妍的笔迹,问白芷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笑道:“有人要将出手的东西一起卖给郡主呢,郡主让我来问问价格。”顿了一下,“今儿郡主可是找九公主借的银子,要是买得贵了,借的银子可不还了哦。”   江传达笑了起来,“小姑姑的丫头一个个都精得像狐狸一般,好!好!我且看看。”   很快找了柜上识货的先生,帮忙估了价。   白芷瞧了一眼,微微一怔:“十二万两银子?值得这么多么?”   江传达问估价先生:“若在当铺值多少银子?”   老先生捻着胡须,比划了三根指头。   江传达立时便明白了。   提笔在一边写了三万五千两银子,递给白芷道:“这几处店铺倒是极好的,三处田庄也是物有所值。”   白芷欠身谢过,江传达取了一边的拍卖行估价后又盖了枚鲜红的印鉴。   回到六福楼,将盖有估价章的清单递给素妍,“郡主,我没敢说是你与人谈生意的事,只说是帮朋友估价。拍卖行的估价先生说,若在当铺最多值这个钱。”   白芷比了两根指头,顿了一下,道:“估价先生说,既是帮朋友的,三万五千两就是好价了。今年秋后,还需买进店铺、田地的人不多,皇城处理了一大批的叛臣逆党,好些个大富人家早就把田地、店铺都买下了。估价先生说,让郡主劝劝那位朋友,能不卖且先别卖,过上三五年许是价格能回升,到时候许能多卖八千一万两银子。”   去打听的小厮已经传回信来了,说这三处田庄的东家正是十一王府的姬妾闻昭训。   素妍可以肯定,这不是闻雅云为了用银子才出手的。一定有别的原因。闻氏也没有这么热心要帮闻雅云卖东西,她太了解闻氏,是个贪财又算计的人物。还有一肚子的花花心肠。   闻氏一听只得三万五千两,顿时有些气馁。“你给五万两,我全都给你,好不?”   素妍摇了摇头,“已经是很合理的价了,你也看到了,拍卖行的估价先生都鉴定了价格。如今需要置田地、店铺的人家,早从官府手里买下了收没的官家家业。人家那价可比你的还便宜。这样吧,瞧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四万两银子的天价,再不能加了。你若真有心。就将这些东西全部卖给我,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耽搁时间了。”   素妍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见闻氏没有喊停步,素妍出了房门。   闻氏道:“郡主。你买这些店铺、田庄是想给五房的么?”   “是。”素妍并不想瞒她。   五房有闻氏所生的两个儿子。   “看在是给我儿子的份上,四万两银子,我全都给你。”   好似她有多爱自己的儿子。   素妍凄然一笑,“你若真心系你儿子,五千两银子足够。”   她是不会自己自己藏私的。   只得五千两。到了外地,可如何生存,她需要钱,很多的钱,如果能多些为什么不要。   素妍冷笑:“罢了,四万两银子就四万两,你写个契据。”   东家是闻雅云,没有契据到时候为此争执起来可就不好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为避免后患,写个契据倒能省事。   闻氏吐了口气,“你……能不能暂不要宣扬出去,待过上五日后再说。”   五日后,她就已经走得很远了。   闻氏想好了,听说巴山蜀水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挑益州的某处县城,置些田地、店铺,易姓换名地生活下去。   “好,我应了。”素妍答得爽快。   闻氏写好契据,素妍转身取了四万两银票,一手递银票,一手接地契、房契。   她拿着银票的手颤栗着。   素妍道:“闻大小姐不想小八、小九么?你若心系他们,就该更便宜些,或者白送给他们,也好让他们……”   闻氏道:“江家公候之家,大门大户,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吃穿。”   人是自私的,小八不会认她这个娘,她也只能远走高飞为自己另谋生活。   闻氏接过银票,又点了一遍,生怕短少了。   素妍则查看了地契、房契,又交给白芷对着清单看了一遍,并未有错,与据契一并裹好,递给素妍收着。“闻大小姐离开皇城想去哪儿?待得小八、小九大了,若是问起,我也好告诉他们。”   既然是易姓埋名,又怎会告知实情。   闻氏犹豫片刻,故作爽朗地道:“我……我去福州。”   福州?素妍想着,“那里四季炎热,没有冬天。”   “我喜欢没有冬天的地方。”   福州在遥远的南方,哪里有椰子树,曾有犯错的官员被流放到福州的。   素妍道:“闻大小姐保重。”点了点头,出了雅间。   闻氏站在窗前,望着素妍的背影。   她没有什么本事,这些钱都是她下半身所有的依靠,她还想找个能听自己话的男人嫁了,到时候也生两个孩子,再不打伤夫君/摔伤孩子,好好儿地相夫教子,过自己的富足日子。   她想,其实如素妍这般扮成男儿又何尝不可,一路过去,定会更安全些。   益州,那将是她重新开始的地方。   江书麒,你既另娶,我便另嫁。   从今往后,我们各自保重。   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忘了在皇城的一切。   ☆、532 被骗   冬月初十,又值沐休日。   江家的男人们在大书房里谈天说地,年轻的太太、奶奶们则汇聚清音坞里吃茶点、尝蜜饯干果,有的打着叶子牌,有的正在一边闲话家常。   九公主挺着大肚子,每打上两圈,就被柳飞飞给赶下来围着打牌的四人转圈。   嫁入江家的杜迎秋也很快与大家玩得了一处,但她不大会打牌,手头的银子也没其他几位奶奶们充裕,只在一边坐着。   九公主道:“三日前,姑姑找我借银子了,一开口就是五万两。”   张双双盯着手里的牌,伸手打了何氏一下,“怎么打的,我还没摸牌呢,你倒先摸上了。”   何氏啐骂了一句:“没大没小的,连你三婶的手都敢打。”   “谁让你乱摸牌,那是我的牌。”张双双据理力争。   李碧菱笑着不说话。   曹玉娥则急得团团转,还得等一圈才能等到从张双双手里接牌:“为什么是四个人打的,怎么不是七个人的?”   柳飞飞道:“七个人怎么打?下回,得再找一个会打牌的来,凑成两桌,免得有人看得急眼。”   曹玉娥指着张双双的牌,兴奋地大叫:“大嫂,糊牌了!糊牌了!就糊六婶的,她是有钱人。”   柳飞飞怔了一下,可不,张双双又糊了,“我有钱,九公主是最有钱的,人家哪个月没几万两银子的进项,就我不到千两银子的进项,还不够她塞牙缝呢。”一面说着,一面道:“郡主找你借了五万两,我怎没听说呢?”   李碧菱道:“你和郡主感情好,不如拉了她来打牌。”   柳飞飞“咦”了一声,“我看着书就头晕。郡主是瞧见牌就头晕。还是不要为难她了。”顿了片刻,神色俱严地道:“别打我的岔,我说郡主借银子的事呢。”   九公主道:“她自是有用处的。说是过些日子就还我。拍卖行的生意还是郡主想出来的,我哪敢要她还银子。只说由她花去。”   何氏笑道:“你到底是个大方的,什么时候也给我五万两银子花花。”   九公主道:“三房也在拍卖行里入了份子钱,每月都能分上一二千两,可不比六房还有钱么。”   现下几房里,日子过得清苦的就属五房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张双双的陪嫁丫头跑了进来,欠了身。道:“大奶奶,闹出乱子来了,当真是有趣。”   何氏满是兴趣,“什么乱子?”   丫头禀道:“东府大门上。有十一王府的闻昭训姐妹来访,说是探望五房的小五太太……”   众人都惊了一张。   何氏颇带玩味地瞄着杜迎秋。   曹玉娥一脸茫然。   五房就只一个太太,早前是闻氏,而今是杜迎秋。   九公主道:“真是有趣,我们府里只得一位五太太。哪里来的小五太太?”   有稀奇看,何氏便吵着“不打了,去如意堂瞧热闹去。”   其他几人都是年轻奶奶,亦都爱看热闹,打过手里的牌就往如意堂去。   闻雅云借着探望小五太太闻氏。想与江家拉上关系,没想竟被人告知府上没有小五太太,只得一位五太太杜氏。   闻雅雾更是不甘心,大声道:“几日前,是江家下人把我大姐接回来了,怎会没人?她一定在府上,我们是来探望大姐的。”   任门上的小厮、婆子如何解释,闻家姐妹说什么也不信。   万般无赖,只好把人给请到了如意堂。   虞氏端坐在花厅,两侧是大太太和二太太。   二太太慕容氏近来有些懒懒的,十月下旬,江书鲲奉旨上任晋地大都督一职,过了年节,江传远夫妇与二太太也要去晋阳了,这一去就得六年。   江传达因九公主怀着孩子,不易远行,此次就不去了。但江传达却缠着江传远商议着要在晋阳城再开一家拍卖行的事。   慕容氏不想去晋阳,在皇城住了些日子有了感情,就像当初离开西北不愿回皇城一样。   大太太沈氏听完闻雅雾的话,惊道:“是不是弄错了,五老爷近来一直潜心苦读,准备明春下场应考的事。只在冬月初一、初二、初三时歇了三日,平时都在书房,哪儿都不去,他怎会去见闻氏。闻昭训、闻奉侍真是说笑了。”   沈氏与慕容氏的神色严肃,倒不似说假,要是闻氏当真回江家,江家的长辈、兄嫂们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闻雅云有种不好的预感,“能劳请五老爷出来一趟么?”   正说着话,几个年轻的奶奶、太太们到了,向虞氏、慕容氏见了礼,分左右站着,九公主因怀着孩子,先落了座。   虞氏温和地看着杜迎秋,伸手示意她站在自己身边来,笑着对闻雅云姐妹二人道:“这位是书麒新娶的妻子杜氏,是个得体、温和的。”   杜迎秋欠身行礼,“见过闻昭训、见过闻奉侍。”   落落大方,模样倒也长得清秀水灵,声音轻柔如水,颇有些抑扬顿挫。长着一张瓜子脸,面如敷粉,唇若染朱,鲜润如出水芙渠,婀娜似金秋之菊,眸光淡然,望之让人心静。   虽是早前嫁过一回的,光这德容就在之前的闻氏之上。   闻雅雾看着闻雅云,满是茫然与不解,“六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家没接她回来,大姐这人是去哪儿了?”转而,闻雅雾一脸苦闷疑惑地对众人道:“大姐从六姐那儿拿了田庄地契、店铺的房契,说要是回江家,这人如今没在,她人去哪儿了?”   闻雅云愣愣地回忆着,人不在江家,闻氏又能去哪儿?昔日交好的官员,要么获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剩下的更是对她们闻氏姐妹避之不及。想到闻氏早前干过欺上瞒下的事,这一回指定又是如此。   沈氏道:“昔日我去庄子里看她,把五老爷的休书给了。官媒署里报备了她失德被休之事,就是晋阳老家的江氏祠堂也都由族里的长辈们除了她的名。”   这就是说。江家是不会再给闻氏周旋的余地。   就算江书麒心软,闻氏也根本不能回到江家。   闻雅云咬着双唇,狠狠地道:“可恶!我们被她骗了!”   闻雅雾也反应过来,“大姐编造谎言,就是为了骗六姐的嫁妆。说什么如果给了她嫁妆,她就能回江家过好日子的话,她是在骗我们。骗六姐的同情,骗六姐生生给她分了那么多的嫁妆……”   姐妹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惊得心痛不已。   闻雅云给闻氏那些,想与江家搭上关系,让江家做自己的靠山。非但没有得到半分的好。还被闻氏戏于股掌之间,任是姐妹,没有不寒心的。   闻雅云欲哭无泪,怨愤交加,欲罢不能。欲发作又是在旁人家里,“她原是自私自利的人,本想经过这场风波,她会收敛些,没想连自家姐妹都算计上。她是要将我和八妹往死路上逼呀……”   想到自己与江家没有半分亲戚关系。闻其贵夫妇生前还羞辱过江家人,江家不记仇已是恩德,哪还会做她们姐妹的靠山,给她们姐妹一些照应。   闻雅云想着那眼泪就如断线的泪子滚将下来,却无法哭出声。   曹玉娥早前就认识闻雅云,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张双双也是看着闻雅云长大,不由轻声道:“雅云,你别想多了,还得往开处想不是。”   闻雅云本在死死抑制,此刻“哇”的一声,一个忍不住就哭了起来,“闻家败落,我原想姐妹间能多个照应,没想身为嫡长女的大姐却是这般模样,早前算计婆家、娘家,如今把这心思都用在算计自家姐妹身上来……雅雾,我们姐妹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居然遇到这样的大姐,全无一点大姐的担当……”   雅雾见闻雅云失声哭了起来,姐妹二人哭成了一团。   何氏挑了挑眉,“我们敬你们是客,怎的在我们家哭起来了。”   虽是一句寻常话,雅云不敢再哭,拿了帕子拭眼泪,低声对雅雾道:“八妹也别哭了,已成这样子,哭也无用。”   雅雾道:“六姐一片真心待她,以为她真的要回江家,想着她的田庄、铺子由母亲打理着,一并被官府收没了去,日子不富裕,心中不忍,这才分了一半的嫁妆给她,竟被她骗了去。”   九公主看着这两位可怜的姐妹,惊道:“你们也真是,怎么不派人来打听打听,她说什么都信?”   雅云道:“她声声说自己以前做错了,我们姐妹当她真心悔改,哪里晓得……晓得……”   闻氏早前是吝惜钱财,节俭攒钱,总和娘家叫穷,在婆家也是一毛不拔的性子,人家给她能成,她若给别人那就不行。除此之外,还是个爱面子的人。雅云怎么也没想到,闻氏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如意堂的上等丫头进来禀道:“老太太,郡主到!”   素妍携着青嬷嬷和白芷款款而来。   一进来就看到雅云姐妹哭成了泪人,微微蹙了蹙眉头,雅云姐妹起身行礼:“见过安西郡主!”   闻雅云比在闺中时显得憔悴而瘦弱,看来在十一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素妍点了点头,“可是为闻雅霜的事难过?”   莫不是她在院门外听说了?   素妍道:“她从你那儿拿走的田庄、店铺都卖给了我。我给的价倒也适中,原是想着江家几房里只得五房单薄一些,想买下给我五哥,将来也好给小八、小九做维持家用的生计,足足花了好几万两银子呢?”   ☆、533 帮扶   九公主惊呼一声,“小姑姑找我借银子,就是为了买田庄、店铺。”   “能不买吗?原想她会少些银子,倒是个敢要价的。我若不买,她就要去当铺当掉,好歹我给的价比当铺还高出几倍,瞧着是要急用银子的,又是相熟的故人,哪能给得太低。这才找九公主借了银子,又拿了我自己攒下的,添到一起买了下来。”   曹玉娥从未见过样的女人,骗自己的姐妹不说,明知素妍买了要给她儿子,居然还敢要价,“闻氏怎的这么可恶!”   青嬷嬷道:“那日郡主与她谈价,可是半分都不肯让步呢,一定要郡主给个高价。瞧她的样子,早前是去过当铺的,一开口就是十万两银子。”   九公主狠声道:“真是个敢要价的!”   闻雅云心里咯噔一下:安西郡主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下,全都是为了两个孩子。咬了咬唇:“郡主可知她人去哪儿了?”   如若被她寻回来,再不管什么姐妹情,闻氏做得出,哪里管过她和雅雾的艰难,居然要给自家姐妹雪上添霜,她定不轻饶。   青嬷嬷道:“我家郡主问过,她说要去福州。如今想来定是没说实话,什么时候离开皇城也不知道,只以为是与闻昭训商议过的,我们也没多问。还想着,许是她拿了钱,要给闻昭训,没想是这等原委,早知如此,我家郡主就不会给她那么多银票了……”   闻雅雾气得牙痒,她们姐妹怎么就有这样一个姐姐,只想着自个儿,全不顾姐妹亲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抛下不顾,难怪江家不要她。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素妍花十万两银子买下这些东西,是素妍打算给五房的。将来留给小八、小九,就连杜迎秋都颇是意外,没想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母亲。明知素妍说了要给五房,居然还敢要那么高的价。   何氏道:“我看去报官。让官府通缉把人抓回来。”   沈氏道:“总是小八、小九的亲生母亲。传扬出去,以后让他们如何做人。平白污了两个好孩子的名声。”   报官是不成的。   闻家已无声誉。闻雅云不想把事闹大,她把自己的嫁妆分给闻氏,原是瞒着十一王府上下的,虽是她自个的东西,要是十一王爷知晓,心里指定不舒服。是她的嫁妆。进了十一王府就是十一王府的财产。   素妍问道:“雅云,你、我自小相识,既然你被骗,我也让一步。各赔一些,你出四万两银子,我把地契、房契还给你。”   素妍虽猜到有内情,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出。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闻雅云真想拿回去。她收四万两银子也不算亏。   闻雅云可不敢要,连连摆手,“郡主仁厚,这原是你要留给五房小八、小九的,我万不敢再要。你既花了银子买下。便是你的。”   素妍轻声道:“今儿来了,就与雅雾在府里多玩玩,用了午食再回去。往后常来府里走走,如今大了,小时的情分还在,就权当多门亲戚,常来常往才好。”   闻雅云一直想来,却又寻不到名目,每每想到父母羞辱江家,两家闹翻的事,就没有脸面。江家是讲情义的,出钱将雅雾从诏狱里捞了出来又送到闻雅云的身边。   闻雅云也曾求过十一王爷将雅雾从诏狱赎出来,十一王爷性子冷漠,反而斥她多事。   那一刻,闻雅云便知十一王爷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对他也不抱希望。   柳飞飞见素妍如此说,笑道:“你们姐妹来得正好,我们凑不足两桌牌,正好陪我们打牌去。”拉了闻雅云,又唤了曹玉娥几个,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清音坞。   迈入清音坞,闻雅云就不由自己的忆起幼时,与沈诗宁、张双双在这里学习女红的情形,转眼间,一切仿若昨日梦境。   五太太杜迎秋也欲离去,却被素妍唤住了。   素妍一开口,何氏不走了,立在一边瞧着,大声道:“从冰清阁里唤锦瑟代我打牌,我一会儿过来。”   素妍此时唤住杜迎秋,只怕要把买来的东西给五房。   只得柳飞飞依旧一副没心没肺没心眼,又易知足的样子,素妍帮她也够多,出阁前给她置备嫁妆,出嫁前又帮衬着她置了不错的家业,对于现下的日子,柳飞飞很是知足,相信自己打理好了,未来会过得更好。   素妍从怀里掏了个锦囊出来,“既然雅云不打算赎回去,我原就是准备给五哥、五嫂和小八、小九的。”   两处庄子的地契,五里内的有三百亩,五里外的那处有五百多亩,可谓是大庄子了,虽都是城北郊外,却又能良田。如今到了冬月,下月庄子上就要将一年的粮食入库盘点后报备给东家知晓。   素妍又拿了四家皇城的店铺房契来,“这是几家店铺的。”   一家茶楼,素妍派人瞧过,生意倒是不错;一家杂货铺子,每月能盈利四五十两银子;一家木头家具铺子,一年也能赚利几百两银子;还有一家是首饰铺子,在百业街上,亦小有名气,是四家里盈利最多的;又有一家是在西市天桥旁,地段好的米粮铺子。   杜迎秋迟迟疑疑,颇不敢相信地看着虞氏。   虞氏微眯着眼睛,一脸安祥。   若在杜家,就这样的东西,嫡子、庶子还不得闹翻天。   而江家人都不以为然,沈氏和慕容氏都是瞧一瞧心思,没有争执,没有贪得之心。   虞氏瞧着素妍,心里越发疼惜。素妍这偏自家人的性子随了江舜诚,看看江舜诚出仕为官后待江氏族人的好,就和素妍眼下护着众位哥哥是一模一样的。   杜迎秋低声道:“郡主,待我攒足了十万两银子,我……我和书麒就还你。”   素妍反问:“谁说我花了十万银子买下的?”   慕容氏惊道:“不是说闻氏要十万两银子么?”   “她当我是傻的么?她要十万两我就给,我和她讨价还价,只花了四万两银子。还说她是看在小八、小九的份上才给的……”   青嬷嬷如今厌恶透了闻氏。道:“郡主还说,如果她真是顾念小八、小九,就应只收五千两银子。她去过当铺。当铺才给一万多两银子,添到二万两再不肯给。她这才卖给郡主,想多得些银子。”   素妍笑了笑,将地契、房契一并塞到杜迎秋手里。笑道:“你好好打理好五房,多陪陪小八、小九,他们都是懂事的,会接受你对他们的好。钱的事就别说了,你是我五嫂。五房有难处,日子过得拘谨,我自是心疼。四万两银子我回头自找了大嫂、二嫂讨去,他们可是大财主。尤其是二嫂,甩把汗手对五房就是一地雪花银。”   慕容氏啐骂道:“就会打趣我。”   沈氏道:“小姑说的可是实话。早前偏着你们二房,如今却是你们二房过得最好。”   素妍道:“她们这般说,是愿意出钱帮扶五房。五嫂若要谢,只管谢二位财神。”   一句话。惹得众人笑了起来。   杜迎秋心下感动,嫁到江家,才知道家里是与其他的公候豪门不一样,至少与她们杜家就不同。她和兄长杜迎宾是元配生母育下的嫡长子、嫡长女,又有续弦生的嫡次子、嫡次女。还有四位姨娘生的庶子、庶女,人人心里都有盘算。   后宅难宁,杜家也是争斗得你死我活。   继母胡氏打压庶子、庶女,连带着对杜迎秋与杜迎宾也一并打压着。   好在元配杜太太生前为杜迎宾订了门好亲,一到十六岁就成亲,杜迎宾十九岁考中进士,来皇城做了官,自此再没有回过冀州。本想做了官,就把亲妹妹杜迎秋接来,不想却由继母胡氏做主,将杜迎秋嫁给了胡氏娘家的侄儿。   杜迎宾虽与父亲吵过,可杜老爷以“男子不当过问后宅事”为由,认同了胡氏的决定,硬是把杜迎秋嫁到冀州富贵人家的胡家。胡家本是商贾出生,最重利益,胡公子更是大字不识几个,就会盘算、斤斤计较。一家上下全是一股子铜臭钱味道,还讥笑杜迎秋是破落户女儿。   慕容氏也是个大方的,想到自己三个儿女都是公中出嫁成的亲,笑道:“大嫂,你家还有传良没订亲,我出三万,不能让未出阁的妹妹拿钱,传扬出去,我们做嫂嫂的当真没脸。”   沈氏道:“这怎行呢?好歹我们是大房,我凑两万,你也凑两万。你若过意不去,等我家传良成亲,你帮着准备些聘礼。”   妯娌二人笑了起来。   慕容氏道:“好,就这么定了。”   何氏心里犯的嘀咕,虞氏惹有所思地瞥了眼何氏。   何氏见没自己什么事,行了个告退礼:“婆母,我去打牌了。”   待她一走,沈氏、慕容氏与杜氏就闲聊起来。   素妍又拿了一张店铺的房契,递给了沈氏。   沈氏不解,“你这西市的客栈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素妍吃吃笑道:“这是所有店铺里生意最差的,一月只得十几两银子的收益,拿在手里也心烦,给了大嫂去做别的生意,地段倒是好的,若是租出去也能赚钱。大嫂就勉为其难收下,省得我拿在手里堵心。”   虞氏用手点着素妍,“疼你大嫂便说,倒寻了这么个好藉口。”   “娘,是真的,这几日我都派青嬷嬷和白燕、白莺去打听过,真是这家的生意最差,胜在地段还好。”   沈氏看了一下,既是客栈,这铺面就是不小的,笑道:“我可真收了啊。”   “收下吧,回头大嫂别忘了给我银子。”   沈氏道:“道是她哪有这么好,愿是拿了这东西催我给钱呢。”笑了几声,唤了五嬷嬷来,与也吩咐了几声。   慕容氏也不落下,也叫了自己的嬷嬷来,令她取银票来。   ☆、534 珍惜眼下   (鞠躬感谢:紫晶果子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江南西贝的打赏!!)   素妍得了银票,细数了一遍,发现其间多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笑道:“大嫂和二嫂越发默契了,商量好似的,都多给我五百两银子。”她取了一张五百两的,让青嬷嬷给了杜迎秋,“五嫂刚进门,花钱的地方多,先收下置备些需要的。主要是小九,腿上有伤,得给她吃好。”   杜迎秋迟疑着,小心地看虞氏。   虞氏漫不经心地道:“既能妍儿给的,你就收下。用心把五房的日子过好,到时候再给书麒填一男半女……”   杜迎秋低垂着头,她自打进门,就为生儿育女的事烦恼着,“儿媳……不能生养。”   虞氏道:“能不能生养,这里没外人,让妍儿帮你瞧瞧,屋里的几个才嬷嬷又都是嘴严的。”   都是她们各人最得力的老嬷嬷,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素妍起身,走近杜迎秋,田嬷嬷令丫头取了引枕,细细地诊脉,她歪着脑袋,让杜迎秋换了一只手,又诊了一遍:“五嫂早前常服无果汤?”   “无……无果汤?”杜迎秋一脸惊色。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这是一种给妇人服后能暂时不育的汤药,喝上两副药能管上大半年,从脉像来看,五嫂确实喝过无果汤。”   杜迎秋努力地回想着,初嫁胡家,回娘家住对月,胡氏却是一片殷切,说给她煲了调养身子的汤药,还亲自让杜迎春送来让她服下,一连服了两副。   再后来,她与胡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胡家的婆母厌恶她,连胡大爷也越发讨厌她。说她不懂风情,像个木头人。胡家婆母以她调养身子为由,让她喝过一些药。   难不成,在他们嘴里所谓的调养补药,原是无果汤。是要让她不育胡家子嗣的。   沈氏来了兴致。喝一次管半年,岂不是比她的避孕汤还管用,“小姑可会配这种药?”   素妍摇头。“无果汤,一旦药量掌握不好,就有可能置妇人终生不孕。”   沈氏对素妍所说的无果汤感了兴趣,想用这药给通房喝。   虞氏道:“哪有这么麻烦。过几日,建章在西市的拍卖行里要接一单拍卖犯官家奴、家婢的生意。你去买两个做过小妾、通房的女子来,灌一碗药,什么烦恼都消了。早前先问好,若是愿意,你自养她们老。让她们下辈子衣食无忧,若不愿意,不提也罢。”   慕容氏低头饮茶,若是换成她给自己的夫君送通房,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沈氏被上回林美玉怀孕的事给吓住了,幸而家里人都睁只眼、闭只眼。否则可要她的脸面往何处搁。   慕容氏轻声问道:“林美玉后来去哪儿了?”   沈氏轻叹一声,“送到乡下庄子上养着。五嬷嬷倒想给她个痛快,好歹给她一条路不是,又找了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开了调养方子,说是以后还来生。问过她了。是要留在江家,还是找个人配了。她说想寻个富贵人家为妾。”   慕容氏饮了一口茶,微微思量之后,道:“传达一直在外面忙生意,与江南富商、晋、徽两地的富商多有往来。上回倒是听他说有一徽商想纳房官宦之后为妾室,不如就配给那人吧。”   青嬷嬷取了笔墨,素妍握笔写了一张方子,“毒气太深,这药得吃至少三个月方能解毒。”   杜迎秋低垂着脑袋,想到与江书麒成亲那天,江书麒对她道“我现下只盼两个儿子可以平安、顺遂的长大,你待我如何,我可以不作计较,但你得待我儿子,得孝顺敬重我父母、兄嫂。”   能疼儿子的,能孝父母、敬兄嫂的,一定是个有情有义的。杜迎秋当即就应了。   早年在胡家,一句不对,立马引得胡家全家出动,对她进行轮番教训,甚至动辄大骂,还有好几回直接被婆母胡太太掌掴脸颊。此刻杜迎秋嗫嚅道:“我……答应了五老爷,不再生养的。”   虞氏挑眉道:“你若真心待两个孩子,也不会有了你自己的孩子就冷落了他们。瞧你是个知事的,你只管吃药调养着,回头我自与书麒说,不让你为难。”   虞氏虽然撒泼时吓人,可更多的时候也心疼媳妇、下人。沈氏是个贤惠的,这几十年来,与虞氏的婆媳关系虽不说一点矛盾没有,但大致还是不错的。   杜迎秋看着这样的婆家人,一时感动,那眼泪便滑落了下来。身为女人,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年轻时候倒好,倘若老了,一手带大的孩子不真心对待自己,又将如何?每每想到年迈时,杜迎秋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但又不敢说,生怕惹着了江书麒,就江书麒那性子,平日倒是个识理安份的,一旦惹着了立马就是暴跳起来,管你天王老子的一顿混骂。杜迎秋因刚进门不久,对江家上下个个都是小心应付的,毕竟她是嫁回一次的,就怕别人拿来这事说话,从心底里瞧不起她。   虞氏明白这个道理,想何氏也是续弦,成亲后也生了自己的孩子。身为女人,谁不想要自个的孩子,因是后娘,骂不成,打不是,自己的孩子训重了,打重了也没人过问。   杜迎秋生怕虞氏多心,忙解释道:“婆母如此慈祥,家中的嫂嫂们个个都通情达理,小姑待我如同姐妹一般……迎秋这是感动。”   沈氏道:“快别哭了。旁人不知的,还以为我们都欺负你呢。”   杜迎秋拭了眼泪,行礼道:“婆母、嫂嫂,我得回去看看两个孩子。五老爷要我盯着小八写大字,说是写不完五十个字,不许他玩。”   虞氏连连应“去吧”。   沈氏道:“要是大厨房送来的菜吃不惯,可以在小厨房里做。”   杜迎秋答了声“是”。领了自己的陪嫁丫头银蟾退出如意堂。   银蟾约莫二十多年岁的年纪,与杜迎秋一起长大,快走几步,跟上她的步子:“小姐。难怪杜大奶奶说,江家不同别人家。老太太好,郡主好,还有大太太、二太太都很好。真是胡家那种铜臭气的商人比不了的……”   杜迎秋低斥道:“胡家什么门第?江家什么门第?这两家岂是能搁到一起比的?”她垂下头来,想到素妍给的那几张地契、房契。虽这一些。若在冀州胡家家里,便能抵上胡家一半的产业了。往后他们五房就要靠这些东西过活。   银蟾笑道:“是!是!哪是胡家那种埋汰人的鬼地方能比的?这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   杜迎秋道:“往后说话得有个分寸些,公候钟鼎之家,门第森严,家规甚重。”   她再度嫁人,除了至亲的大哥、大嫂为她置备了十几抬嫁妆,再没有别的。杜迎宾只是正六品的给事中文职官员,没有油水,能为她备这些嫁妆,已经让兄嫂一家贴进好些年的积蓄。尤其是何氏动不动就在她面前提。说卫州封小姐的嫁妆有多厚重。   她是听下人们议论时说过,在江书麒选中她前,大太太、二太太更中意的还是封小姐。一则封家的门第在杜家之上,二则封家的嫁妆丰厚。   江家选妇都是以贤为先,同等家世下,以贤选人。   杜迎秋进入芝兰院。打帘进了偏殿,就见只得三岁的小九坐在特制的轱辘椅上,小八站在案前练大字,反复写着“天、地、人、和、贵”这五个字。   小九腿上的药经太医换过几回,几乎每过三五天。太医就过来一次,现下恢复得很好。见杜迎秋进来,用稚嫩的声音道:“我也要写字,我要写得比哥哥还好。”   杜迎秋灿然笑了一下,在小九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小九今儿晌午想吃什么,母亲给你做。”   这两个孩子当真够可怜的,亲娘是那等自私之人,如今骗了亲妹妹的嫁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日就算出现,她也是没脸再见孩子和妹妹的。   杜迎秋想到自己年幼没了亲娘,这一路过来的辛酸,也只她自己知道。她事事都想做得更好,这样就能得祖母欢心,没想十一岁那年,连祖母也去了。狠心的继母就视她为眼中钉,她谨小慎微,胆颤心惊地过活,又想讨好继母,哪晓得,继母却嫌她碍事。   小九歪着脑袋想了一阵,道:“我要吃姑姑做的红枣绿豆糕,上回姑姑做的可好吃了。”   杜迎秋笑了一下,对银蟾道:“你去大厨房看看,有没有红枣绿豆,如果有就取些来。”   银蟾应声。   杜迎秋将小九推到案前,看了小八写的大字,虽然有些歪歪扭扭,倒胜在写得认真。“小八,你捏笔的姿态不对。”她伸手握住小八的手,认真地写出五个字。   小八看着她写的字,“母亲的字能比我姑姑写的更好么?”   杜迎秋笑道:“郡主是皇城出名的才女,我写得不如她好。”   小八道:“下人们说,母亲是冀州出名的才女。母亲最擅长的是什么?”   杜迎秋想了一阵,道:“诗词音律。”   小八若有所思,“我们家里,三叔和姑姑的字写得最好,姑姑还会作画。大伯父和祖父善作诗词。二伯父和六叔父最擅长打仗用兵,却都会些诗词歌赋、书法丹青。还有我爹……”   他停了下来,想到原是做官的,却因生母连累,被贬至只剩下秀才的功名。   小八道:“祖父倒是夸爹的文章写得不错,颇有祖父年轻时的风格。”   杜迎秋与江书麒谈论过文章诗词,那是在成亲洞房那日,江书麒有几分醉意,与她说了很多,她亦说了很多,每每说到文章诗词,他们就有说不完的话。   杜迎秋笑道:“你姑姑帮我们五房置了两处田庄,五家店铺。”   ☆、535 牌桌话   小八怔了一下,“是姑姑给我们置备的?”   她原是被娘家人所弃的女子,而今再获一段良缘,自得倍加珍惜,自打二度坐上花轿时,她的兄嫂就再三叮嘱,要她小心言行,更得善待闻氏所生的两个孩子。   杜迎秋含着笑,语调轻声得如同细雨一般,笑道:“是。你姑姑说,各房日子都过得好,只我们五房稍差些,置下些东西。等你们兄弟大了,娶妻成亲,就交给你们打理,可好?”   小九听不懂,一双乌黑的眸子在杜迎秋和小八之间流转着,似在努力听懂他们的话,又认真地想,还是不懂。   小八却知道置这些东西都要花钱的。   杜迎秋又道:“你姑姑先借银钱买下,出钱的是大伯母和二伯母,也说是要给我们五房的。”   小八道:“家里人都知道姑姑最大方了。每回得了好东西,都愿意给大家分。”   杜迎秋含着笑。“小八若是累了,就歇会儿,把小九推出去转转。我下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八应了一声,搁下笔,数着自己写的几张大字,吐了口气,小九在一边道:“二十、十一、十二……”小八微微蹙眉,“二十过了是二十一、二十二……”他认真地教着小九。   小九跟在他后面念诵着。   “才二十七个字呢。”小八轻叹着,“爹爹让我写五十个字,他得空就要检查的。”   小九用带着稚嫩的声音道:“等我大了,也要像哥哥这样读书识字,做祖父那样的大丞相。”   “可不是用嘴说的,得用心读书才成。”小八轻拍着小九的肩,“哥哥带你找奇峻玩去。”   小八、小九不喜欢和传鉴、湘眉玩,上回湘眉恼了,直骂小九是“瘸子”,小八最护弟弟。不想有人骂小九。自那以后,就少去静澜院,倒是常去府睦元堂东边江传嗣夫妇的院子。   奇峻和小八同岁,比小八大几月,虽然也很顽皮。但他不骂人。比小八启蒙得早几月,是江舜诚亲自开的蒙,会熟背三字经。还能全都默写下来,这让小八很羡慕。   杜迎秋在娘家时,女红、厨艺都是学会的,又问了院里的嬷嬷关于红枣绿豆糕的做法,这才挽了衣袖入小厨房准备。   清音坞里,年轻的太太、奶奶们在一处说笑着。   何氏从外面回来,低声对李碧菱道:“三奶奶还不知道吧,郡主从闻氏那儿买的东西让你们二房也出了二万两银子呢。”   偌大的文忠候府,公中有大库房。大房、二房儿子大了,又有成亲的,大房、二房公中又设有库房,且叫它中库房,传字辈的儿郎成亲后,各处院子再设小库房。   九公主和李碧菱两房人。每月得了赚取的银子,得交一半给慕容氏,慕容氏又从二房公中的银子里交三成到府中公中的账房上。   二房如此,大房也是这样。   因江传良尚未成亲,也无甚收入。每月是领着大账房里公中月例银子。   李碧菱面露惊色,看着一边的九公主。   九公主正一门心思地打牌。   何氏生怕九公主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九公主道:“钱是婆母给的,别说是二万两,便是拿五万两又是有甚的。说来说去,都是一家子,总不能我们几房吃香喝辣,却让五叔、五婶一家子吃不饱饭。再说,就算是扶持也只得这一回了,何况为了些银钱闹不和。”   有田庄、有店铺,杜迎秋又是吃过苦的人,看她行事谨慎,就比闻氏强上了许多,自会打理好,那些东西就算是五房的家业了。两房的太太愿意给钱,她们做晚辈的议论也不妥,平白让人瞧了笑话。   九公主到底是弟媳妇,李碧菱听她说如轻巧,也跟着笑道:“阿九这话说得在理。”   何氏本想看好戏,没想说了两遍,一个个都当没发生似的。   大房、二房的太太也太大方了一些,一挥手,两万两银子都帮了五房。   她讨了个没趣,一转身,又走到张双双和曹玉娥身边:“大奶奶还不知道吧?郡主买的那些东西,让你们大房也出了二万两银子。”   曹玉娥愣了一下。   张双双扭头看了一眼,统共那么多银子,大房又是长房,她是嫡长孙,大房公中有钱,沈氏要帮扶一把,她能说什么。她是沈氏做主娶进门的,又受沈氏和虞氏亲自教导,脑海里早已是“有难共度”的想法。“总不能让二房和姑姑拿钱,好歹我们是长房。”   曹玉娥笑道:“大嫂这话说得在理。”   要不是江家有情义,曹家说不准就是下一个闻家。   曹玉娥摸了一张牌,左右扫瞄着,“可听好了,我要糊牌了,这牌好着呢!”   何氏又讨了个没趣。   想到在如意堂里,大太太和二太太视她若不在的样子,心里就气得紧。要是让她出银子,她可真舍不得。她还有一大堆孩子呢,个个都小,哪里与大房、二房的比,孩子一个个的都大的,都能独撑门户,尤其是二房自打开了拍卖行,日子过得越发红火。   何氏正围着桌子看她们打牌,就听到一个柔柔的女声道:“三太太快去打几把,我不大会,又输了好几把。我先看你打,在一旁学着。”回头时,却是闻雅雾站在一边,款款有礼、楚楚怜人的模样。   何氏笑道:“闻奉侍只管玩着便是。”   自打闻家败亡,十一王府的那几个妾侍都避着她,先是讨好王妃,如今每日都往傅妃院里去。   闻雅云难得像今儿这样玩牌,“雅雾哪是个会玩牌的,拿着一手牌,本是自糊的都被她打散了,还是三太太来玩!”   何氏坐了闻雅雾的位置,重新开始玩牌。   那一桌,是四位年轻的奶奶。   这一桌是何氏与柳飞飞,又有闻雅云和锦瑟,锦绢站在后面给锦瑟出着主意。   两把下来。柳飞飞很快发现,闻雅云故意给何氏点牌。   何氏似也明白了,只等着手里糊牌,时不时地道:“六啊,我差六啊……”   张锦瑟扁了扁嘴。“三舅母在那儿乱喊什么?闻昭训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怎么连打四把。每次都是你给我三舅母点牌。”   闻雅云笑道:“哪是我点,我得下叫,总得打牌。”   张锦瑟手里凑足了四个六。偏就不打。这一回,她非让何氏落空不成。“闻昭训再这样打牌,我就要求换人了。”她拿了一手好牌,眼瞧着就要赢了,偏被闻雅云故意讨好何氏,就被打飞了。   张锦瑟嘟嘟囔囔地道:“闻昭训该不会是讨好我三舅母吧?你讨好她还不是讨好我小姨。”   闻昭训见张锦瑟这话没说完,立时笑了起来,“我真不是故意点的,是真要打那张牌。偏就撞上了。”   连张锦瑟都能瞧出问题,柳飞飞又怎么会信。   何氏却有些急了,依旧叫嚷着“六!六到哪儿去了。”   张锦瑟翻了个白眼。   何氏厉声道:“你看我作甚?我可是你三舅母咧。”   张锦瑟并不理她,突地,柳飞飞打了一张四,张锦绢急得推了一下。她不糊柳飞飞的牌。柳飞飞这些日子待她不错,她偏要糊何氏和闻雅云的牌。   第二圈时,何氏见四可以打,飞了张四下来,张锦瑟立马大叫一声。“我糊了,瞧好了,我有四个六,翻倍的。”   何氏连赢了四把,这一把都输出去,气得咬牙,“你这孩子,今儿是不是和我拧上了,六太太打你不糊,就偏糊我的。”   张锦瑟自然不承认,“你打时,刚巧下叫了。三舅母,我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何氏抓起牌,重重扔在桌上,手拍着桌子一阵空响。何氏看了眼闻雅云,愤愤地骂了句:“不打了!不打了!上好的牌都打飞了。”   何氏一起身,张锦瑟拉了张锦绢坐下,“三舅母贵人事忙,我们不耽搁她,且让她一边歇着。”   何氏气得咬舌。并非真的不想打,而是气张锦瑟抢先糊牌,将她赢来的零碎银子都被张锦瑟都赢走了。   清音坞里玩得热闹,有大丫头来唤张双双,说要准备午食了。   不多会儿,张双双领着丫头婆子,布置一桌不算太丰盛的午食上桌,不过是三荤五素的菜式,每至沐休日,大厨房午食就增两菜,便是家里有来人也是如此,只是菜式做得美味精致。从那年素妍建议江舜诚减少菜肴后,江家这几年一直遵行着节约的风格。   若有吃不惯的,可自行买菜在小厨房里做,大厨房一直是午食六菜,晨食两种粥、有包子、馒头、又三样小菜;晚食多为米饭、四菜一汤。   用了午食,九公主和曹玉娥还想着上桌打牌。   如意堂的田嬷嬷到了,笑着传话道:“老太太说,太太、奶奶们年轻,打半日便成,不可多坐。下午就到花园里说话、叙旧,今儿的外面的天气好着呢。”   虞氏发了话,九公主虽然还打几圈牌,自不再提。虞氏的话在江家如同纶音。   太太、奶奶们走到后花园,或凉亭饮茶、品糕点,或赏月季、秋菊花木。   闻雅云一直念着上午的事,拉了张锦瑟去一边说话:“早前张小姐说讨好三房不如讨好郡主?”   张锦瑟看不过闻雅云讨好何氏的样子,一时气急,脱口而出。   在偌大的文忠候府,她最不喜欢的是何氏,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张锦瑟并不说话,看着闻雅云头上那支精美的金钗,在太阳低下闪着光,甚是刺眼。   ☆、536 茶会   闻雅云微愣,见立于张锦瑟身后的闻雅雾朝自己打手势,比划了一下。当即从头上摘下金钗,笑道:“我一见小姐就甚是喜欢,和我八妹一般年纪,就跟我妹妹一样。初次见面,还请张小姐收下。”   张锦瑟并未存贪要的念头,连连道:“闻昭训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太阳底下戴金钗太刺眼了。”   “好歹是我的心意,张小姐若不收,便是瞧不起我。”闻雅云把金钗塞到了张锦瑟手里。   张锦瑟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拿人手短,闻雅云又追问那话的意思。   张锦瑟轻叹一声,“姥姥总说,三舅父能得嘉兴伯的爵位是因我小姨之故,夸我小姨是江家的福星。”   素妍许的人是左肩王府的琰世子,可不是当今的新皇,新皇居然会因素妍的缘故封了江书鹏为“嘉兴伯”。   闻雅云神色一沉,“这怎么会呢?”   张锦瑟微微一笑,“九公主常打趣小姨,说小姨在皇上、皇后面前一句话,可比御史、百官们说一百句都管用。九公主私下说,皇上器重二舅父、三舅父也是托我小姨的福。”   张锦瑟见这支金钗确实好看,小心收好,往人多的凉亭移去。   闻雅雾面带疑惑,“六姐,她的话可信么?”   闻雅云如有所思地道:“我嫁入十一王府时,皇城曾有流言,说当时还是吴王的皇上,不惜千里之遥日夜不眠追新赐封为县主的素妍,当时不知真伪。刚才听张小姐这么一说便知此事是真的。安西郡主的话,比百官的话管用……”   当今皇帝对素妍,到底是情难自抑,所以这才厚待江家。   素妍虽未嫁与皇帝,在皇帝的心里已经难以比拟。   “如果皇上心里还有一份真爱,这人必是素妍无疑。我不明白。素妍有机会嫁给皇上,为什么却要嫁给琰世子?”   在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当是皇帝,其他的男子就算才华如何高,财富有多少。都比不得皇帝。皇帝不嫁。怎的偏就嫁宇文琰了,虽也是皇家,可到底不能与皇帝相提并论。   闻雅雾到底年幼些。猜不出其间的原由。   闻雅云轻声道:“如若皇上对素妍有情,走江家三太太的路子,倒不如直接借着我打小与素妍相识的情分,让她做我们的靠山。她是未来的左肩王府世子妃,现下也是尊贵的正二品安西郡主,是当今皇后的结义妹妹,可不是最好的靠山么?”   闻雅雾扫了一下,就在她们姐妹初入文忠候府时,在如意堂里见到了素妍。之后她都没有出现。“安西郡主当真奇怪,今儿是江府年轻太太、奶奶们的茶会。虽说五太太去了一阵,这会儿又来了。怎的她却不来。”顿了一下,“莫不是在绣阁里绣嫁衣?”   雅云吃吃笑了起来,“小时候,我们几个一处学女红刺绣。她拿着针扎了三回,再不肯学。老太太逼着她学,打了她几下,她竟为此逃出府去,险些没把老太太的魂给吓掉。打那以后,老太太再不敢逼她。”   闻雅雾很是意外。   雅云笑着捂嘴,“她还反问,说女红学了也不能当饭吃,还说老太太的女红是好的,多少年也不碰针线了。总之不学的理由有一大堆,大丞相最是疼她,见她不学,也由着她去。”末了,拉了闻雅雾,姐妹二人并肩而行,“你的年纪与张小姐差不多,多与她交好,与她好了,她许能多说些我们不知晓的事。”   闻雅雾点头,得了闻雅云的提点,与张家两小姐拉话闲聊去了。   闻雅云似与张双双、曹玉娥、李碧菱几人说话,嗑着瓜子,笑道:“下回,让我请大家。”   几个太太、奶奶都是一惊。   若是十一王府有宴请,她们还得听丈夫的吩咐,去是不去,可得三思。现下十一王爷倍受皇帝冷落,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先帝时得宠的静王成了乱党。一向素有贤名的宁王也因对君父不尊,私藏龙凤袍而落个全家被禁皇陵的下场。宁王世子更因收下臣子送来龙凤袍之事,在诏狱寻短。   闻雅云拉着张双双的手,如同幼时一般,道:“我出银子,由大奶奶帮我操办,可好?”   何氏冷哼一声,“闻昭训这话当真有趣儿。这是我们江家女眷间的茶会,闻昭训这样一来,岂不让人笑话了么?”   江家人多,哪里需要外人参加。   现下是冬季,所有的太太、奶奶们都在自家的府里养着。   张双双看着李碧菱几个,问道:“你们几个是大东家,你们说呢?”   李碧菱慢吞吞地道:“归总在我们家里,又不出门,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她这话就颇让深思,没说同意,也未说反对,模棱两可。   曹玉娥看着九公主,看她如何说。   九公主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吃着桌上的红枣绿豆糕:“五婶这糕做得好,还有多的没?”   杜迎秋笑道:“阿九若是喜欢,回头我着人送你两碟。”   何氏道:“我家传鉴最喜欢了,也给我们三房送些来。”   杜迎秋虽进江家不久,各位太太、奶奶的性子也摸了个七八分,在众妯娌里,心眼最多的便是这何氏。   九公主回过神来,见闻雅云正巴巴地看着自己,想她也是个可怜的,道:“闻昭训当真要和我们一起办茶会?”   闻雅云笑道:“自是一百个、一千个的愿意。”   九公主道:“好歹与大嫂、小姑姑都是打小相识的手帕之交,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我也没话说。”   闻雅云见她应了,也就是说,她有了更好的名目往江府跑,这样一来,就算是与江府搭上关联了。“大奶奶,你说我排在谁的后面好?”   张双双道:“先是三太太、五太太、六太太,接下来是我、二奶奶、三奶奶、九公主,我瞧你排在九公主后面吧。今儿茶会的东主是三奶奶。”   闻雅云笑道。“下次是九公主,再下次就是我了?”   张双双应了声“正是”,扬了扬头,“每逢日曜日就办一次茶会。此回赶在休沐日,当真巧了。这是郡主提议的。茶会时或打牌。或在一处闲聊吃果点。上回六太太做东,就请了戏班子唱了两场戏。各人做东主时怎么办,都不拘的。但凭各位东主的心意。”停了一下,“五太太因是新进门的,对府里的事不熟,要过了年轮到她办茶会再办。”   杜迎秋道:“下回轮到我,也别让我例外,我照着大家的样准备。”   何氏心里暗道:五房也有田庄、店铺,每月有了进项,自是要办的。七日一次,又花不了多少银钱。不过是买些大家吃的零嘴、糕点,再买点上好的茶叶招待大家。   曹玉娥笑微微地道:“大嫂,若是闻昭训都成,我娘家大嫂要是也想和大家一处玩,不是也成了,反正到时候大家轮流做东就是。”   张双双支吾了一下。同意了闻昭训,总不能再拒了有姻亲关系的曹家。道:“好!好!算她一个。”   李碧菱道:“那我表姐恪靖候世子夫人也算一个了。”   何氏见她们都把娘家人算上,不甘示弱,“把我大嫂也算上。”   杜迎秋也想把自家嫂嫂算上,但到底是新进婆家门的。迟疑着要不要说,转而又想,反正是两月轮一次,故而道:“且把我嫂嫂也算上。”   九公主看大家都往里凑,不高兴的道:“本是年轻太太、奶奶们的,怎的人越来越多,过了二十五岁的都别来了,来了也与我们玩不到一处。”   这似针对何氏娘家大嫂似的,连带着杜迎秋的嫂子也不能来。   何氏心里不乐,因九公主的身份尊贵,不能惹她,加之九公主正怀着身孕,万一气着了,老太太第一个饶不得她。“怎的还规定年纪了?”   九公主道:“我们办茶会,原是让我们大家解闷的。年纪大的,与我们玩不到一处,不来也罢。过了二十五的也不用来凑趣。”   何氏瞪了眼九公主。   曹玉娥心下不高兴,因九公主一句说可以让旁人进来,又因九公主一句话不让旁人来。   张双双笑道:“这样总不大好,再过几年,岂不是连我都不能凑趣了?”   九公主就觉人人都想参加,没的惹她心烦。到时候,认识她的人都唤“阿九”,她成什么了,她愿意让家人唤她阿九。没关联的人得唤她九公主,得行君臣之礼,这才是本分。   李碧菱道:“我瞧,做东的还是我们江家的太太、奶奶们,轮到三婶婶时,她可以请两位要好的女眷来。轮到大奶奶做东时,也能请两位要好的女眷同乐,这于大家也没什么损失,既公平又不会显得人多。”   柳飞飞觉得这个合理,不知为什么,她不大喜欢闻雅云,一股子溜须拍马的样子,先是与何氏示好,再跟张锦瑟示好,这会子又巴结着张双双。   曹玉娥笑道:“我觉着碧菱这提议好,我赞同。”   九公主道:“我也赞同。做东的还是我们几个,轮到做东时,可以邀请女眷同乐,但每次只能邀请两位。”   闻雅云正欢喜着要打入江家女眷的行列中,没想,因九公主答应而入,又因九公主嫌人多而退出,如今成了东主邀请的客人。   何氏想着,等到她做东,就把她娘家大嫂、二嫂都唤来玩。   李碧菱想的也是如此,等到她做东,可以邀请两位客人来。   ☆、537 贡品   (鞠躬感谢:anya晨投出的两张粉红票!)   大家都不说话,毕竟这是江家女眷们之间办的茶会。   闻雅云看看到了未时二刻时分,与今次茶会的东主告了一声,又拜别张双双说要离去。   姐妹二人却没前立即出府,而是往得月阁去,到了路口处,就能看到一块木制告示牌,禀明来意,着下人通禀。   素妍自躲在阁楼上窗下绘画,用炭笔在稿纸上绘制了大致的轮廓,最近一个月是照着炭笔绘图,每一种花卉都绘得异常用心。绘了秋天盛开的菊,绘了中秋盛放的金桂……几乎将她所知晓的秋天之花都绘全了。   而冬天,却只得梅花。   虽只一样,但要绘出梅花的傲骨却极为不易。   正着色挥笔,白菲进入闺阁,低声道:“郡主,闻昭训姐妹求见。”   青嬷嬷不悦地道:“不是与你说了,郡主正忙着,不能被打扰。好不容易快绘好了,你来扰她做什么?”   素妍拿笔勾点了几朵红梅,含笑看着,“全绘好了。明儿开始就能绘春花了。”   春天的花可就多了,桃花、杏花、兰花、李花……几乎全都是在春天盛开的。   白菲侍立在侧,“郡主可要见她们?”   青嬷嬷道:“闻家得势时,之前的闻氏目中无人便罢,连带着闻昭训都是耀武扬威的,产下了十一王爷的庶长子,越发猖狂。需要人时,就来巴结。用不着时,倒把人抛开了。”   素妍道:“世人多是如此,哪里又能怪她。她也是个可怜的,原是依仗娘家做的侧妃,闻家败亡,十一王爷借了她的错处。将她贬为昭训。”   贬,是为了自保。   生怕与闻家的案子扯上关系。   连十一王爷这等男子都如此势力,何况是失了依仗的女子呢。   素妍道:“嬷嬷与我另取一件衣裳来,我换上就去花厅见她们。白菲,你领她们姐妹到楼下花厅一坐。”   白菲应声“是”。退出阁楼。   得月阁上上下下的丫头。因为素妍喜静的性子,个个都习惯了安静的日子,偶尔喜欢凑热闹的。就出得月阁寻相熟的各房丫头玩耍。   田荷是青嬷嬷收养的养女,做了二等丫头,每日跟着白芷读书识字,几个月下来,倒也认识不少字,连其他二等丫头个个都会识字的。   白燕、白莺两个拿的是大丫头的份额,偶尔还会吹笛、鼓瑟等音律知识,白芷把自己会的十六式枪法也教会了众位丫头。   闻雅云姐妹携着丫头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站在厢房窗下。搁着一盆水,拿着笔沾水在案上写字的丫头,或鼓着腮帮子在一边吹瑟的,更有拿着棍子在那儿对着草人习武的。   闻雅雾缓下脚步,好奇的四下审视:“这得月阁里倒是有趣。”   闻雅云道:“郡主早前带了自己的丫头去西北战场,她身边的丫头都是能文能武的。”   闻氏姐妹的丫头听罢。眼里露出羡慕的表情,跟着这样的郡主能读书,还能习武,当真是少有的。   田荷觉得新学的诗词都会了,特意抄了一首下来。欢喜地拿着字去找白芷看,白芷正坐在花厅窗下做针线活,瞥了一眼,“没的浪费了好纸,看看你这几个狗儿爬的字,倒是多用些心。”   田荷垂着头,“我……都练习两个时辰了。”   “不用心写管个屁用,要是用心了,只得一个时辰就能写好。你跟着我读书识字都几个月了,怎的这字长进不大。今儿就别练了,先把你手头的活干完,再过会儿天色就暗了。”   田荷欠了欠身,退出花厅。   见白菲领着闻昭训进来,立时来了精神,她依昔听她娘(青嬷嬷)说过,以前有位小姐进得月阁,竟拿了素妍的寄名锁埋在土地诅咒,后来素妍就染了大病。   田荷转身进了自己与另一个二等丫头的房间,小声地道:“白茱,我今儿的活没干完,你帮我个忙行不?”   田荷练了大半日的字,白茱现下也拿着笔在案上练,这种法子都是得月阁的丫头跟素妍学来的。连郡主为了省纸,都在案上练好了才写在纸上,她们也是如此,自己满意了,才拿了一张纸写上。   素妍每月给阁里的大丫头一人五十张写字的纸,二等丫头有三十张,三等丫头发放二十张。个个都当成宝贝一般,鲜少写在纸上,多是在案上沾了水写。写完之后用抹布擦掉,然后再来。   白茱道:“什么忙?”   “听说过早年有人在得月阁院里埋寄名锁使巫术害郡主的事么?我担心今儿来的人没安好心。”   白茱听田荷拉心这事,心头一沉,“我会小心盯着她们的。”   田荷寻了一只大木盆,又一只大木桶,拿着素妍的衣裳,又唤了两个三等丫头出了得月阁。   白茱想了片刻,帮着白莺、白燕烧鲜水,小心地把担忧说了一遍,自然不说是田荷先想到的,只说是自己想到的。   白莺惊疑地看着白燕。   白燕笑道:“哟,瞧瞧白茱才来几个月,就有这等见识了,不错嘛,是长进了,不愧是白芷、白菲二位姐姐调教的。”   白茱得了夸赞,白燕赏了她一小包冰糖,约有一二两的样子。   得月阁里的下人都提了警醒,一个个小心地防着,如同防贼一般。   闻雅云姐妹坐在花厅里,由两个大丫头奉了茶水、糕点,白莺将托盘递给了白燕,侍立在侧,也不说话。   闻雅雾等了一阵,还不见人下来,有些不耐烦,问:“你家郡主在做什么?”   白莺见她打听素妍的事,心里越发不高兴。我家郡主的事,岂是你能打听的。“郡主是主子,我们是丫头,哪有丫头管束着郡主的。”   闻雅雾碰了个软钉子。   闻雅云打趣道:“瞧瞧,就是她的丫头与旁的也不一样。真真像了她,说话不饶人。”站起了身,望着一边的楼梯,“八妹坐着,我且上去看看!”   闻雅云要上楼。白莺一个转身就挡在楼梯口。“做客人要有做客人的样子,哪有这般冒失闯人闺房的。”   到底是客人,又有好几年没如何交往过。只笑了一声。指着白莺道:“回头小心我告诉你家郡主。”   告诉了,我也不怕。   白莺把在楼梯口,闻雅云往东,她就拦住东边;闻雅云往西想上楼,她又拦在西边。“郡主的闺房,就是老太太、太太都不上去,你也不能上去。”   即便是打小相识的,闻雅云也不敢再闯,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起了旁的兴致,如此与白莺纠缠着。二人正僵持着,一走一拦间,素妍站在楼梯口轻咳了一声。   闻雅云笑道:“这个丫头当真刁钻得很,我瞧你在楼上做甚,她死活拦着不许我上去。”   素妍穿了一袭紫烟渐变色的衣裙。身姿卓绝,玲珑有致,身后跟着白菲、白芷。素妍一步步下了楼梯,身后是板着冷面孔的青嬷嬷:“闻昭训何苦为难一个丫头,她也是奉命行事。”   素妍刚迈下最后一步楼梯。闻雅云伸手拉住她,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道:“我们好久没在一处说话了,就想与你说说话儿。”   她微微含着笑,既不与人亲近,也不抗拒闻雅云拉她的手。   闻雅云笑道:“听说你的婚期也订了,在下月十二,怕是在楼上绣嫁衣吧。”   换成旁人说,青嬷嬷也不会多想,此刻听来,只觉闻雅云字字都是讥讽。   青嬷嬷冷声道:“我家郡主的嫁衣,自有宫里针工局的绣娘来缝制。”   “倒真是有福气的,有针工局的人帮你缝嫁衣呢。”   素妍道:“你是知道我不会女红。原是要让府中绣娘做的,琰世子一早与针工局的人说好了,只得送了进去。还真不知道如今做成什么样了,全由着他去。”   闻雅云成亲时,十一王爷请了针工局绣嫁衣,却不是为她准备的,是给王妃备的。她的嫁衣亦是自己绣了大半,这才寻了门子,送到针工局让绣娘们帮忙再做精细,在上面加了金银丝线。   素妍落了座,请闻雅云坐下。   闻雅雾低头吃着果点和茶水,没想素妍屋里的茶是上好的碧螺春,还有宫里供用的大红袍,今儿太太、奶奶茶会上的东西都不如这里的好。   昔日闻家得势,这些东西也是有的,但每年也不多,只得一二斤,因她在家里得宠,偶尔也能得上二三钱,也只在她心情特好时用上一些泡茶喝。   江家上下最得宠的是江素妍,她是父母的掌心明珠,又是哥哥、嫂嫂们宠爱的妹妹。   闻雅云喝了一口,连连叹道:“好茶!是宫里的红袍吧?”   素妍笑了一下,“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得了几两,分给我父亲哥哥吃。我这儿留下也不多。”她转头对青嬷嬷道,“给闻昭训分一两回去喝。”   青嬷嬷道:“闻昭训可真是好运气,上回三太太想讨一两,郡主都没给。”   大红袍易得,可这样顶尖的小红袍就是宫里统共得的也不多。今年南方天旱,说是大红袍茶树长得没往年好,也只得了二三斤。   闻雅云欠身行礼,“多谢了。”   素妍道:“就你规矩多。”   闻雅云品着茶,吃着果点,刚吃了一口饯果,就觉得她这儿的果子比茶会上的还要精致,愣了一下,“这饯果味道可真特别。”   素妍道:“前几日,福州上供了一批特制饯果,皇后娘娘赐了我一些。”   ps:   又到周末了,亲爱的读友,你手里还有粉红票么?如果有,请投给该文吧,感谢了!!祝大家周末愉快!快乐阅文。   ☆、538 捎礼   (鞠躬感谢:残月喵喵、q青青河边草q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   茶是皇后赏的,饯果也是皇后赐的。   真真让张锦瑟说对了,素妍如今是皇上、皇后跟前的红人,皇后得了好东西,都给她一份。   素妍又对白菲道:“你与嬷嬷说一声,让她选两种饯果,各样半斤包上一些给闻昭训带回去吃。”   闻雅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今儿在府上玩了大半日,临要走了,原是来与你告辞的,没想又吃又拿的……”   这些东西拿回去,可都是她的颜面。   让这大半年来欺她、打压她的人瞧瞧,她可是有个得势的朋友,她与江家还有些交情呢。   白菲上了楼,青嬷嬷刚包好茶叶,又说要包饯果。   青嬷嬷嘟嘟囔囔地道:“难怪老太太说郡主是个不懂过日子的,统共就得了这么一些,各房都送了一份,留下的本就不多,现在又要给闻昭训分。”宫里赏赐的,可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吃食,给自家人便罢了,还要分给闻雅云,青嬷嬷有些心疼。   白菲道:“嬷嬷按郡主的意思包一些就是。”   两人包了饯果、茶叶下了楼。   闻雅云看了东西,心里甜滋滋的,暗赞素妍是个大方的,笑问:“你镇日在楼上做甚?听奶奶们说,你正忙着,又不肯说你在忙什么。”   素妍道:“前些日子还去义济医馆帮忙,这几日在家整理着师兄、师姐们的医患笔记。看着这些,倒也跟着长了见识。你是晓得的,人是我请下山的,师姐安顿了活给我,总不能推开不是。”   她说的也是实话。   虞氏说她是要成亲的人,不许她再往外面中。素妍闲不住,就要了他们三人的笔记来整理,黄桑、瑶芳等三人自是乐意的。一来素妍懂医术,二来字也写得好,可不比他们自个儿整理得还要好么。   闻雅云知晓她懂晓医术。昔日还给先帝瞧过病,甚至有人说,当时素妍若是在皇城,或许先帝就不会去得那么快。“你还真真是个大忙人。”   这边聊着天,虞氏屋里的大丫头来了。一进来就笑着道:“虞家太太带着奶奶、小姐们来给老太太问安,老太太说她们爱吃饯果。想跟郡主讨些去,好招待客人。上回郡主送了几样,被奶奶们吃了个精光。”   素妍自是笑着应了。   青嬷嬷上了楼,包了三样饯果给大丫头,“你瞧原是有十种,每样有二斤,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郡主得了之后,大房、二房各得了三斤,三房、五房、六房又得了一斤半,如意堂那边送了五斤。瞧瞧这才几日竟没得了。”   大丫头笑道:“老太太还说福州进贡的饯果好吃,回头让大太太也采买些,好让太太、奶奶们吃。”   领了几样饯果,青嬷嬷又给包了一两贡茶,一并让大丫头拿去。   闻雅云与素妍说了一阵。起身告辞,携了闻雅雾回十一王府。   素妍领了白菲,到如意堂时,正传来朗朗笑声。   正要进去,传来柳飞飞一声“师姐”,她四下寻觅,却见柳飞飞自二门方向来,素妍笑问:“这是送客还是出门回来。”   柳飞飞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正抬一个大木箱子,笑得很是拘谨,“书麟从西北送了箱东西回来,刚得了镖局送来的信,这不亲自带着丫头们去取么。”   素妍随口道:“别直顾着自个儿乐,也让老太太乐乐。”   她的意思是说:让柳飞飞回头告诉老太太一声。   柳飞飞倒也直接,当即领小厮把大箱子抬到如意堂的花厅上。   虞氏听说书麒送东西回来了,满心好奇,令小厮打开,里面除了一些木头刻的剑、枪之物,还有小孩子玩的木头马,又有小孩子坐的小杌。   另有四包东西,柳飞飞笑道:“之前的信里说了,两个大红色的是给传业和五房的。紫纸包着的给老太太,粉纸包着的给郡主。”   虞氏乐呵呵地田嬷嬷找紫包,里面是一堆西北来的干果,瞧着也是最寻常不过的。   柳飞飞道:“书麟说,在西北每日上午练兵,下午无甚事,采了红枣、梅杏晒的,送给老太太煮粥、泡茶吃。”   东西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意,虽在皇城也能买到,但这是江书麒自己制的,更显别样。   柔儿笑道:“郡主姑姑的是什么,且打开让我们瞧瞧。”   素妍捧在手里,用鼻子闻了又闻,依昔喂嗅到一股子药味,笑道:“还是不瞧了吧。”   盼儿道:“指定是好东西呢。”   素妍道:“一会儿瞧了,可不许被吓着。”   虞氏猜想,定是旁的什么东西,“瞧你的样子,倒是闻出来了?”   柳飞飞道:“回婆母话,给郡主的是药。龙门关一带的沙里最多蝎子、蜥蜴、毒蛇这样的东西,当初在西北时,郡主说这些是入药治病的好东西。书麟记下了,令人捉了一些,特制成药,让人送了来。还说让郡主看看入药的功效,若是好了,他就让人多采些制成药用,也给边关百姓寻个赚钱的门道。”   素妍道:“主意是不错,可捕捉这些东西,原是有风险的。若要卖药赚钱,倒不如种药草,西北虽然土地贫瘠,还合适几种草药生长,若是卖药,倒比种粮赚得多。”   柳飞飞闪着眸光,“郡主这主意好,要不寻了种子来,我先试种,学得了经验,就教西北的百姓种植。”   虞氏起身走到木箱前,伸手拨弄了几把,“瞧瞧,将是给他儿子的小玩意儿,木剑、木枪的,一看就是他自个用刀刻的。”虞氏弯腰从里面取了个一尺多长的木头人,还用颜料上了身,如同将军模样,忍不住就大笑起来,“怕是给十一刻的他吧。让你天天指着木头教十一叫爹呢。”   之前众人都未看到,此刻看虞氏拿在手里,那憨憨呆呆的样子,与江书麟相去十万八千里。   柔儿歪着脑袋,一脸忧愁地问:“这个便是江家的六叔父么?怎的是这模样?”   虞大奶奶江诗恩歪着头细辩,“我看没刻像呢。”   江家几个儿郎长得都眉清目秀,相貌端方。江书麟就算再不成,至少也是端正的。哪里像这个木头人,连脸都是四四方方的。   虞氏指着腰上的牌子,那上面刻着“江书麟”三字,“许是怕我们认不出来,这才把名字刻上去。也亏他想得出来,要是教十一唤木头人叫爹,十一大了,岂不要看着门就喊爹。”   一话落,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柳飞飞接过木头,东看西瞧。还真是一点也不像江书麟,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雕了个这样的人回来,还说是他自己,真真是惹得她哭笑不得。刻不好不刻就是。偏还刻成了这般模样,可不是招人笑话么。   柳飞飞想到自己无娘家,认得的人也不多,江诗恩、盼儿姐妹都是好说话的,笑道:“下回轮到我做东办茶会,请你们来玩。”   江诗恩隐约听说过这事,问了些情况,笑道:“你们倒是懂得乐呵的。”   虞氏道:“年轻太太、奶奶们都是爱玩的,总在自家府里,由得他们去。冷时就在清音坞里,天暖时就在后花园。”   江书麟给儿子送了小玩意儿回来,大人当作玩笑说了一阵子,可奇峻、传鉴、小八、小九却当成是宝贝一般,几个孩子跑到六房沉香院要瞧。   柳飞飞拿了出来:“可别弄坏了,这是六老爷给十一做的呢。”   奇峻看上了木剑,缠着柳飞飞要,他看传业、传良练过剑法,说是跟江书鲲父子学的,拿着木剑在手里,轻重合宜,又最合手。   柳飞飞执拗不过,笑道:“先借你玩一阵子,等你烦了,就把木剑送回来给十一。”   十一还小,不到百日的孩子,柳飞飞想着小孩子都是一时好奇,过了这一阵,就把木剑抛到一边。   传鉴见奇峻开口索要,也要那匹木头马。   小八又跟柳飞飞讨了那个憨态可鞠的木老虎。   柳飞飞道:“你们各人挑一样,回头玩得烦了,就还回来,可好?”   四个孩子都应了。   然,奇峻拿了木剑竟跟江传业学习剑法,再不提还木剑的事。   传鉴拿了木头马回去,还让何氏寻人给他染成黑马,说他就喜欢黑马,何氏最爱儿子,奉若圣旨一般,找了匠人上了黑漆,越发像是一匹马了,传鉴只不提还木马的事儿。   只有小九,玩了大半月,便有些腻了,小八就依照约定把木老虎送了回来。又拿一辆木头马车回去给小九玩,再玩几日又腻了,送回来换了其他的玩意儿。只那个木头人,谁也不拿,说那是江书麟,谁借十一的爹去玩。   这些都是孩子们的后话。现下,柳飞飞见虞氏心情大好,着丫头将传业和五房的礼物送去,自己令小厮把大木箱抬回了六房。   虞太太曾玉梅笑道,“六老爷倒是个用心的。”   虞氏道:“临去西北的时候,怕我亏待了柳氏母子,千叮万嘱的,说了一大堆的话。柳氏的肚子倒也争气,这一过门就怀上了,虽是个早产的,孩子倒还算康健,一个乳母的奶不够吃,柳氏自己也喂上些,虽是一个多月的,竟当成旁人家满了百日的。”   哪里是早产儿,是成亲前就怀上了。虞氏是个爱面子的,总不能说柳氏不守规,如今添了个孙子,也不计较过往,总得留几分余地。尤其是看到十一能吃的样子和江书麟小时一样,再加十一的小模样可不就是一个小书麟,心里也欢喜。   ☆、539 攀靠山   江诗恩问:“十一的名字可取了?”   “取了,说是五行缺水,名儿是六儿媳找妍儿取的,取海涛广阔的涛字,唤作传涛,小字十一。”   曾玉梅如有所思地点头,“这涛字取得好呢。”   虞氏笑道:“诗恩回头添了虞家长孙,也得先请黄桑道长批五行。”   江诗恩不好意思地低头,成亲才不多久,哪有这么快就添长孙的。   柔儿则是小孩子心性地追问:“嫂嫂有了么?若是有了,我和姐姐早早给侄儿做衣服。”   更臊得江诗恩满脸通红。   盼儿低斥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了。”   就算自家嫂嫂怀上了,哪有待字闺中的小姑去问嫂嫂怀上了没有,传扬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柔儿低下头,再不敢说话,小心地看着曾玉梅。   曾玉梅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听虞氏说话。   虞氏继续道:“黄桑道长批得极好的,眼下皇城的富贵人家找他批命、合八字的不少。他有个规矩,每日只在辰时一刻至辰时三刻看,早了不瞧,过了时辰也不瞧。若是要看,提前三天就得说好,有个给他跑腿的小道士是他的徒弟,专管他给人批命、合八字的事,与小道士说好,记下了,定了时间就能去。”   因着黄桑道长的规矩重,但大家还是愿意找他,一则他批得准,二则他是鬼谷宫的弟子,但凡说出他的出处,大家都敬重几分。   素妍在一边坐着吃茶,她始终品不出好茶与差茶的感觉来,若是细茶粉也能泡出味道来,只是卖相差些,吃得她嘴里。只觉得都是一个味儿。有时她会想,若有人知道她是个品不出茶的,只怕十人便有九人不信。   曾玉梅笑道:“听说黄桑道长不仅医术精湛,这占卜算卦的也颇是精通,只瞧人一眼,就能分辩出对方的真实身份,皇城百姓如今都唤他黄神仙。他却不乐意听人这么唤他。只让人喊他道长。”   凡人就是凡人,就算会有几门技艺。到底还是凡人,而鬼谷宫的弟子,最不屑的便是这名声。   沈氏、慕容氏听说虞氏这里来了客人,也过来相陪。   二人落坐,就拉开了话。   慕容氏问江诗恩:“韩媒婆还忙着?”   江诗恩笑道:“忙得早出晚归的,总算把郡主交办的任何都办得妥妥贴贴的,三十多个老宫娥如今都寻到好婆家。冬月初一那天,天龙寺后面的百姓村就有五桩婚礼。”   沈氏想到林美玉的事儿,轻声道:“回头让她过来找我,我要打发一个大丫头配徽商为妾。两头都说好了,就差个媒人。”   江诗恩道:“我娘最喜欢当这现成的媒人,回去就与她说。”   曾玉梅道:“会奶奶这差事寻得好,到了年底,说媒、成亲的多。十月赚的媒人钱比我绣坊里赚的还多。”   江诗恩笑着。韩氏有事做,总比她闲着好,做成了一桩桩的婚事,她心情也好,如今那嘴越发能说了,每日回到院里,见到江诗恩就说外面听来、遇到的事儿,虽是忙些,韩氏倒比在晋阳老家时还爱笑了。   韩氏正想赚了银子,也在皇城置处小院子,最后能离虞家近些,这样方便她常到女儿这里窜门,置了院子,她在皇城就算是安了家,倒也方便。   江诗恩道:“听说恪靖候世子家那座两进院子要买,我娘昨儿去找陆奶奶商议了。原想三四百两银子就能买下来,偏陆奶奶要五百两银子。”   沈氏听人说过那院子,“二进的宅院,听说只得三处房屋,若是家里人多了,当真不够住。”   慕容氏道:“阿九和碧菱去过两回,说是地方倒够大,将来就是再添三四处小院也是够的。早前那位,说是皇城破落的官宦之后,用三百两银子卖了陆将军。”   柔儿沉默了一会儿,此刻道:“有句话怎么说的,越有钱的人越是小气。陆奶奶和陆将军的姻缘还是会奶奶帮忙张罗的呢,非得五百两银子,当真气人。”心里暗骂:陆奶奶就整个赶紧钱眼了,两家还是相熟的,非得赚人银钱不可。   沈氏道:“想买宅院,且与二房的传达说一声,他拍卖行接手的生意多,今年入秋以来,每月都有好几桩,且另买一座好的就是。”   江诗恩点了点头,“我瞧着陆奶奶的意思不想出手那宅院,也就是说说罢了。这几日,她打听着要买座四五进的宅院呢,这么大的院子可是几万两银子才成。”   便是虞宅,虽是三进的,当初也花了近一万两银子才置下,这还是虞氏托了相熟的牙行帮忙物色的,如今买个同样的,只怕至少也得一万二千两银子。   妇人们聚在一处,就爱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   沈氏问:“听说封氏一过门,早先是说娶平妻的,现在她却成了大的,马氏成了小的?”   江诗恩低声道,“陆候爷若不应,封氏就不肯让娘家父兄添妆。”顿了一下,“早前嫁的孙家在沧州,知她娘家父兄在卫州给备了丰厚的嫁妆,便想逼她变换了银子到沧州另外置办,偏孙公子贪得无厌,拿了她的头面变卖输了精光不说,还想打她嫁妆里田庄、店铺的主意。她也是个有主意的,一早就给了娘家哥哥帮忙打点,死活不肯带到沧州去。这才惹急了孙公子,三两天的打骂她出气,任是如何受欺,也不肯拿了这些东西去。这才逼着梁奶奶闹到沧州,以‘宠妾灭妻’为由逼着孙家休了妻。”   封晓采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嫁妆都尽数带到沧州,是她托了卫州二位哥哥帮忙打理,还是有另有苦衷,这其间内情,唯有封家人知晓了。   一个原说是平妻的女子,早前嫁过一回,却在成亲之后做了当家主母,但凭这点素妍觉着这位封氏不是个省油的灯。能被早前的丈夫打骂,就是不肯拿出自己的嫁妆来贴补。看来也是个固执且有主见的女子。   慕容氏道:“前儿我带碧菱去医馆把平安脉,也瞧见她了,听她与郎中说话,早前怀过两胎,头胎被孙公子打她时落了胎,第二胎不到三个月也滑落了。”   在花厅里的人,个个都用心听着。   慕容氏抿了一口茶。低声道:“五弟是个聪明的,没挑她当真对。郎中说她体寒。要育子女怕是极难,只说先帮忙调养试试。”   慕容氏生怕李碧菱也是这样的,特意请了瑶芳道长帮忙诊脉,直说是机缘未到。她一时好奇,与瑶芳道长询问了体寒女子不易育子女的事,瑶芳道“有些人经过调养是能成的,但还有一些是天生的凉寒体质,就算怀上,也会落胎。”   聚在一起,搜罗了几件皇城的大小新鲜事来说。然后各自评点一番。   虞氏留了曾玉梅几人用了暮食,方送她们回去。   *   十一王府。   闻雅云当成宝贝一般地收好了两包饯果和一小包茶叶,千叮万嘱地与嬷嬷、丫头说“这是安西郡主给的,说是皇后娘娘赐的,一般人还得不着哩。”   回府后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十一王府都知道,闻雅云姐妹去文忠候府做客了,还玩了大半日才回来。   十一王自先帝时失宠以来,常寻徐成熙玩。他们二人境遇相似,一个是靖南候府的世子,原本只等着袭爵,哪晓得因为与宁王近了,被刑部判了个剥夺爵位,贬为庶人的下场。就连御赐的靖南候府也被收没充公。   刚回自己的寝院,便听小太监说了此事,心下不由得有些好奇:“闻昭训去江家了?”   “听说是江家的一位奶奶办了茶会,还从江家得了些贡品吃食呢。今儿一回来,一个毛燥的小厮,撞落了闻奉侍手里的贡食,被闻昭训狠狠地训了一顿,说是宫里御赐之物,要是弄坏了,杀十个都不为过……”   十一王爷不由心下暗笑,闻雅云一旦得势,就耀武扬威,如今才和江家搭上,就张狂成如此模样。“可知她得的是什么东西?”   “听闻昭训院里的嬷嬷说,是宫里赏赐给安西郡主的大红袍、又有福州特制的饯果。”   闻雅云去了趟江家,许有什么不为外人知晓的秘密。   十一王爷道:“派人支会一声,今儿本王去闻昭训那儿。”   小太监愣了一下,自打闻家败亡,十一王爷贬闻氏为侍妾,再未见过闻昭训了,便是闻昭训寻来想托他给闻家求情,他都一概不见。   闻雅雾得了消息,欢欢喜喜地去找闻雅云说话。   闻雅云正坐有菱花镜前,低声道:“我一去江家,他便要过来。八妹,你可瞧出些什么了?”   闻雅雾想了片刻,喜道:“攀上江家为靠山是对的。”   闻雅云起身,移着步子,“大半年不来我这儿,突然要来,不止是因为我与江家修好的事,只怕想从我这里打探一些消息。文忠候拜为大丞相,我朝立国以来,只在高祖皇帝时拜过一位辅国大丞相,那可是高祖皇帝的亲舅舅陈家。文忠候并非皇亲国戚,孙子娶了九公主,一门四公候,便是昔日的陈家也没这等殊荣。”   闻雅雾一脸茫然,“六姐打算怎么做?”   “他是自个来的,想从我这儿打听消息,我却未必会如实相告。他是个薄情之人,想必八妹也瞧出来了,还记当日,我在二门上跪地迎他,想求他把你从刑部大牢里赎出来,跪了一天一夜,他硬是一个字未说。”   ps:   鞠躬求粉红票了!求推荐票!特求长评,会写评的读友大人请发表自己对该文的看法和建议,欢迎大家写长评!精评!   ☆、540 探底   (鞠躬感谢:夏之逃逸123、虹-洛艳、笨笨大象三位读友的粉红票!!)   她停了一下,伸手拉着闻雅雾的手,“八妹,你记住了,永远不要对这样一个无心的男人动心。你能保全性命,不是他救的,是江家救的。让你挂着奉侍的名分做她姬妾也只是权宜之计,你不能让他碰你。我一旦有了机会,定会给八妹一个更好的去路,寻个值得让你动心的男人。”   十一王爷不配得到她们姐妹的心,在闻家落难前,闻雅云是一心一意要做他的好妻子,襄助王妃打理事务,为他生下儿子。   可想到她为了救家人,求他时,他的冷漠与无情。   想到她为了救闻雅雾在二门上跪了一天一夜的痛苦,她的心就冷了。   闻雅雾轻呼一声“六姐”,闻雅云待字闺中时,待她并不算好,但这一场风波里,她方才瞧见,闻雅云是真心待自己的,给她可以生存的田庄、店铺,还为她的未来打算。“六姐,要是王爷欺负你,你就叫一声,我立马带人闯进来救你……”   闻雅云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心下却是欢喜的,“傻丫头,我是他的人,连儿子都给他生了,他能拿我如何。只要他不碰你,不毁了你的清白,你就有机会找个更好的。我吃的苦,是万不会再让八妹尝了。你乖乖回房去,莫要出来。”   闻雅雾欠身,应答一声退出内室。   冬月的夜里,寒意阵阵。   后花园的月色比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   一阵风过,耳畔唿唿作响,风吹得树上的落叶满园中喇喇的作响,枝梢上吱喽喽的发。月夜下,吹起无数的的寒鸦宿鸟,直惊得鸟儿们四下飞散,如临大敌,风过之后,鸟儿们这才小心寻回栖处。   十一王衣着一袭湛蓝色的蟠龙袍翩翩而至。   傅妃坐在镜了前,听了丫头的禀报。立马厉声道:“你说什么?他去闻昭训那儿了?”   丫头道:“是。”   傅妃轻笑一声,“那个破落户。先是把妹子许给王爷,姐妹二人不知道要玩什么手段哄拢他。去,派人给我盯着,一有风吹草动便来回禀!”抓了桌上的胭脂盒,重重地砸在地上。   顿时,一地的胭脂如血刺目。   傅妃想到他今夜要揽在旁的女人温存,五味陈杂,颇不是滋味。   十一王爷穿过花厅,到了内室,闻雅云已候在帘门后。款款施礼:“妾身拜见王爷!”   他微微一愣,已经很久没有见她了。“你和孩儿近来可好?”他问的是闻雅云所生的庶长子,要不是有这孩子,闻雅云还真不知道自己如何撑下去。   她恭谨答道:“多谢王爷挂怀,孩儿很好。能吃能睡,如今由乳母扶着也能走上几步。每日黄昏就早早睡下了,次晨一到五更二刻就会醒来。今晨太妃想他了,在太妃身边玩了一日才回来。”   就算她不得宠,可她有一个儿子,又有贤太妃时常挂着这唯一的孙子,闻雅云虽被十一王爷抛于一边,但贤太妃到底是念着孙子的。   十一王爷张开双臂,闻雅云险些忘了要如何服侍于他,向前褪了外袍,又令丫头备了热水,亲自给他洗足。   他坐在榻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闻雅云跪在铜盆前,为他洗足。   贤太妃说,服侍王爷时,除了王妃、侧妃可以蹲着洗足,其他姬妾都是跪着服侍。   闻雅云按捺着内心的纠结,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跪着给他洗足。   他不再是她的夫君,只是她的主子。   十一王爷道:“听说你今儿去江家了。”   “是,本是想给江家老太太问安,谢江家救了雅雾的,没想正赶上江家三奶奶今儿办茶会。三奶奶热情,留我们姐妹吃茶、多饭,没好推托就多留了一阵。近午时,妾派了丫头与王妃回禀过我们不回府用膳的事。”   十一王爷看着足下的闻雅云,大半年没见,当真是学规矩了,也不伶牙俐齿,更不咄咄逼人,乖巧的、顺从的。   被闻氏骗了嫁妆的事,闻雅云支字不提。   没有闻氏,只要她搭上江家,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与江家维护好关系。   “江家人可都好?”   多想问一句:安西好么?   但他问不出口。   他早已经妻妾成群,这些女人里,有出身高贵的,有容貌娇妍的,还有才华不俗的,各有各的好。   闻雅云自得了消息,便处处提防着,“好,都好着呢。”尽量干练、简单,并不详说。   十一王爷轻叹一声,“早前我与书麒多有交往,如今倒是生疏了。”   “听说他正埋头苦读,准备明春的恩科大考。”   “他不是被皇上贬为秀才了么?他可是罪臣,按理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闻雅云依旧埋着头,两只如玉的手从他的足上滑过,“听说皇上恩典,允他再考,不光是他,与他一样的还有五六个人。”   “有这事,我竟不知道。”十一王爷想到徐成熙,“徐大爷近来也在苦读,偏烦心的事多,很难读得进去。”   雅云不接话,她知十一王爷与徐成熙要好。   早前,徐成熙不是一样与新皇要好。   新皇登基后,早早把徐成熙抛到一边了。他与先帝一样,喜欢有才华又有主意的人,最宠翰林院的几位学士,这些人都是出名的清流一派,说话中肯,最得新皇之心。   洗好足,十一王爷身子一转,躺入芙蓉帐中,低声指了指一边:“你也歇下吧。”脑海里掠过闻雅雾娇俏的模样,“不如让你妹妹一起……”   她妹妹才多大,过了明年才到及笄之龄。   闻雅云道:“雅雾从江家回来就喊累,早早睡下了。”看他的样子,似兴致满满,闻雅云定定心神。道:“要是王爷嫌妾一人服侍不好,我院里倒有几个相貌好的,我挑一个一起服侍可好?”   她对他没有半分喜欢,剩下的只有对他的失望。   没有情,就不会有伤。   他将她从侧妃降为姬妾,没有半分的迟疑,甚至已经上报了礼部和内务府才告诉她实情。那边的回贬未到,她就被他下令迁出了侧妃住的院落。到了姬妾住的院子里。   十一王爷坐直身子,一脸探究地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王爷若想要一个,妾将她们都唤来,瞧上哪个,便吩咐哪个伴枕。”   十一王爷若有所思,伸手道:“你倒是个大度宽容的。”   闻雅云轻笑一声,解开罗裳,只着中衫进了芙蓉帐。   闻雅雾不敢睡着,生怕十一王爷会为难闻雅云,如今她一无所有。只能依着闻雅云生活,六姐会她盘算得极好,为她讨要侍妾的名分,虽是最末位的奉侍,于她也是个着落。姐妹二人如今更得风雨同舟。这几月她亦成长了许多,变得最多的莫过于闻雅云。   见并无甚动静,依稀听到从正房里传来了古怪的声音,是榻在吱扭作响,又似隐约听到男人的喘息,她拉了被子,蒙在头上。   闻雅云躺在十一王爷的臂弯,一脸酡红,这是痴爱后的满足。   十一王爷道:“在江家都听到些什么有趣的事?”   闻雅云而是轻叹道:“原想让雅雾帮着打听一下,她才多大,不过还是个半大孩子,居然只晓得与张家两位小姐赏花说女红的事,真真能把人气死。”   她知晓一些,雅雾只顾玩去了。   到底雅雾是孩子,是个不知事的。   十一王爷轻吻着她的额头,“听说什么了?”   “前些日子,大姐搁在我的田庄、店铺都要回去了。她倒是个会算计的,幸而在我这儿留了一点,她全都卖给了安西郡主,安西跟九公主借了笔银子买下,一转手……”   “大赚了一把?”   闻雅云扬头看着他,“一转手,分文不取都给了五房江书麒夫妇。”   他应该想到,素妍本是个重情义的。“你大姐倒盘算得好。”   难道要告诉他实话,那本是自己的嫁妆。他一定会斥她白白拿自己的东西做人情,一片好心,却被自家大姐算计了一把。   闻雅云回来时便已经与雅雾商议好了,这事儿就此瞒下,姐妹俩都说成是闻氏存在她这儿的,当时大的那份搁在娘家,还有一小部分放在自己这里。   “江五娶的这房妻子,听说是个才女,精通诗词歌赋。今儿瞧着,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说话低声细语,倒也好听。江家几房里,二房过得最殷实,大房也过得不错,就连六房置了田庄、店铺后,也过得手头宽裕。三房的孩子多,何氏又是个节俭的显得拘谨些。五房最差,但有了安西置下的田庄、铺子,相信也能过得和六房一样……”   十一王爷道:“外间都夸文忠候教导子孙有方,内宅安宁,外头又得势,只怕并非表里如一。”   闻雅云深深地明白,江家便是自己新靠山,人前说好话,这背后也得替江家说好话。道:“传言属实。前头郡主帮忙给五房置了家业,大房、二房的太太就各拿了几万两银子帮衬上。五房的太太当新鲜事一样讲出来,大房、二房的奶奶都说是应当的,还说应该多帮衬些。听听,哪家的儿孙不会为了千把两银子斗得你死我活的,虽然大房有三位爷,还有位四爷没成亲,人家倒是顾全大局的。”   就算是昔日光鲜得势的闻家,妯娌兄弟间也不如江家这般和睦。江家虽也有自己的不顺心事,但总体还是极好的。   十一王爷一脸诧色,“这一年江家可取了不少新人进门呢?”   ☆、541 公允   (感谢10綩Ы儿ξ的更新票!感谢残月喵喵的打赏!)   “新来的奶奶个个都是贤惠的。二房的三奶奶,说话做事面面得体,江家上下个个都夸着。就是九公主嫁到江家后,都不许太太、奶奶们在私下尊她为九公主,人家‘阿九阿九’地唤着,倒是亲热得很。”   十一王爷轻叹一声,想昔日九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之一,那可是打小娇惯的,谁能想到出阁之后,一嫁到江家也是个贤惠的,早前那些性子也一并收敛了起来,相夫教子,竟不比最贤惠的六公主差。   “你且说说,早年九公主在皇城被百姓尊为女霸王,谁能晓得一到江家,也变成贤惠人了,可不是江家的门风好么。”闻雅云想到闻氏,在心里暗暗地咒骂了几句,道:“我大姐是个不知事的,这样的好婆家,都被她使坏丢了。江五太太可不比我大姐好上几倍,人家懂进退,与太太、奶奶们相处也是客气有礼的。”   今儿闻雅云也瞧出来了,江家那么多太太、小姐里,就何氏稍微差些,但何氏的胆小,最多就是说几句不得体的话,也不敢闹出什么大风浪。比如,想要挑拨几位奶奶因银子的事与婆母闹,偏说了两回都落空了。   何氏虽是江书鹏的妻子,只怕小事上由她,大事上还得听江书鹏的。   何氏说了几回,几房的奶奶都不搭理,反说了一些轻巧话,何氏自讨了没趣,也就不说了。   十一王爷想知道更多,偏关键的地方,就是打探不出来,闻雅云不说,只扯了其他话题,说什么张家大小姐住在江家正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准备着明春入宫选秀女,又把张锦瑟好好地夸了一番,说张锦瑟是个得体的,许的贾家公子秋闱时得了个解元……   十一王爷又不能说得太明白,只听闻雅云一阵闲扯,有了困意阖上了双眸。   闻雅云抬头看着睡熟的他,他想知道的。她偏就不说,难道求她说出来就这么难。就算不求,也可以问得明白些。   如果不是她去了江家,又呆了大半日方回来,他只怕是不会来自己院里的。   他来,她没有多高兴,只是想向府中上下证明,她又重获王爷宠爱了,在王府里有了王爷的宠爱,连下人都给几分好脸。   他不来,她也没有多少难过。这大半年已经够让她冷静了。   当闻雅云与十一王爷说着江家的事时,素妍领了白芷去二房的青林苑。   慕容氏正在练功房里习武,听了下人禀报,这才移到花厅。   素妍笑着见了礼,“猜着大姐二嫂没这么早睡下。就过来了。”她扭头对白芷道:“唤个下人去请九公主或四爷来。”   九公主今儿玩得高兴,可江传达整日地往外跑,她因有了身孕,也被府里禁了足,不许再到外面游玩,更不许在外随意吃食。慕容氏倒不大管她,偏虞氏那下了令,但凡九公主出门,第一个要支会她一声。   说来也怪,九公主不怵她婆母慕容氏,反有些畏惧虞氏。   江传达在一边拨算盘珠子,说皇城拍卖行、冀州、卫州拍卖行赚了多少钱。   得了下人的禀报,两个人就往青林苑来。   慕容氏令下人取了上好的茶叶泡上,“前些日子,我娘家哥哥送了家里自家种植的茶叶来,你也尝尝,说是前些日子买了几座茶山,虽是秋茶,我喝着倒是不错的。”   素妍尝了一口,“当真不错。”对她来说,茶叶也就是去去白水的味道,她对饮食上并不讲究,许是前世的她,把不该讲究的都讲究太过了。   九公主挺着大肚,被江传达搀扶着进来,见了礼,慕容氏让他们坐下。   素妍笑道:“找你们借银子真好,不催还账不说,反让我催你们来拿。”自己掏了布包,从里面点了五万两银票,递给白芷,白芷又呈给了九公主。“阿九可好好点点,回头少了,我可不认账。”   江传达嘿嘿笑道:“上回小姑姑可做了笔好生意。”   “敢情是被白芷的话吓住了,才用了心思帮我。”   慕容氏和九公主不解其间内情,追问原由。   江传害便把白芷要胁他的话说了,又说那些东西本是值十二三万两银子的。   素妍用手点了点,“就那么点事,全被他给说出来了。”笑了一下,掏了张地契出来,“这是十里外庄子上的,原是八百亩,我化成了两份,本是分左庄、右庄的,左庄近五百亩,右庄有三百多亩,都是上好的良田,三百亩的我且收下,五百亩就给二嫂。”   慕容氏道:“你冤枉了你小姑姑藏私,早前的两座田庄给了五房,又给了五房五家店铺,西市的客栈铺子给了大房太太。”她也不说旁的,也收下了五百亩田庄地契。   沈氏拿了客栈铺子,慕容氏觉得这是素妍要帮衬他们二房,许是素妍觉得,几万两银子原是大房、二房人出的,好歹也给两房一些东西。   九公主笑道:“小姑姑行事最是公允,四万两银子是大房、二房出的,你也不亏了两房,一个给了客栈,一个给了田庄,倒也合适。”   素妍扬了扬头,“大房缺的是店铺,二房少的是田庄,我这心里头可都有数着呢。”   九公主敛了笑意,喝了口茶,“婆母当真偏心,小姑姑一来,把好茶都沏上了,我来了多少回也没喝着。”   慕容氏含着笑,“不是传达从江南商人那儿带回来的么,说是你舅舅让我吃吃看,再请几位懂茶的人帮忙品品,问这样的茶在皇城可好卖。若是能成,明年就准备到皇城开一家分茶铺子,专卖江南的各式茶叶。”   江传达用心尝了一口,虽是秋茶,能炒出这个味的当真不多,能祛火,还能润肺,连夸了几声“好茶”。“大伯母得了小姑姑给的客栈,真让二奶奶去瞧了,说是地段极好的,生意也好。仔细一打听,是掌柜见闻家失势,吞到自己腰包了,现下听说是江家铺子。二奶奶要查账,吓得一下子拿了三百两银子出来。还连连认错,求二奶奶继续用他。”   九公主今儿也听江传达说了这事,道:“二奶奶是什么人,可精明着呢,让大账房的先生一查,这大半年,掌柜的还真吞了不少银子,得有一千多两,二奶奶以‘私吞东家财物的罪名’要送官查办,他吓得全都吐出来。还多赔了一百两银子谢罪。”   素妍听她一说,也有些意外。   偏慕容氏道:“怕是你姑姑偏着大房,故意留了好的给他们。”   素妍忙道,“我知赚钱不多,但想着地方大。大嫂和大奶奶都是会打理的,许是一接手就能多赚银子,真不知道原是生意好的。”   慕容氏一脸不信,她已经认定是素妍偏帮着大房。   当然,素妍也没亏她,人家可给了一座田庄地契。   九公主继续道:“大房最多的就是人才,回去禀了大太太后,立马就挑了个得力的管事过去做掌柜,还开客栈,大半年能赚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年得三千两呢,可不是好生意么。客栈有三间铺面,皆是楼上楼下的,后面还有座大院子,也是楼上楼下,这么大的客栈,便是全城也不多见,当真是好的。又在西市天桥附近,生意好得很,有些商户一住就是两三月的,便是堆柴的小杂房也住有客人。”   最让慕容氏心烦的是素妍的添箱,她和沈氏商议过,两房各添三抬,偏素妍早早与虞氏说好了,她的嫁妆合着并肩王府送来的聘礼,统共不得超过一百抬,就九十九抬。   这可愁坏了虞氏,想要多备,偏素妍还有一大堆的道理:“阿九嫁到江家,算上江家的聘礼统共才一百一十抬,我一个异姓郡主,总不能越了金枝玉叶去。”   虞氏不乐意。   素妍又道:“树大招风,一切不可逾了规矩,九十九抬最好的就成,用红绸红包一裹,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虞氏只能挑了最好的出来,然后让下人们重新包裹入箱,原本是三抬的,都想法合成了两抬,一抬抬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江传达笑道:“姑姑的《百花图》可绘画了,回头裱好,送到拍卖行里,到时候我设法让你卖过好价。”   素妍挑了一下眉头,“八字还没一撇来,忙了两个月,秋花卷的才算完成了,今儿才把梅花绘完,明儿开始得绘春花,估计得过明年春天才能完成。”   九公主张着嘴,一脸诧色,“一幅画能画这么久啊,是不得最快得明年秋天了?”   “秋天还是最快的呢,到时候其间有不满意的,还得重绘,这样一下来,天晓得什么时候能绘完。到时候弄完了,还得请三哥、先生他们来品评,要是过了,才算定下来。”   江传达对九公主道:“小姑姑的画最是严谨,一点不满意就毁了从来,这也是小姑姑的画为什么能卖好价的缘故。听说如今,连朱先生也和小姑姑一样,但凡半点不称心的,立马就毁了。”说到字画,江传达就似大半个行家,能说得头头是道。   就连江书鹏都说,自从江传达做了拍卖行的生意,会认字画了,还会辩好坏玉来,但凡是上好的古董,一入他眼,他就能说过头头是道。   江传业兄弟三人常往拍卖行去,一来一去,也学会鉴别好画,还会估价。   说到字画,江传达又提了一个人,“近来晋阳才子唐观的字在皇城颇受欢迎,上回拍卖行开大市,他的字《孔雀东南飞》就卖出了一万三千两银子的高价。”   九公主紧张地轻咳一声。   江传达道:“嗓子不舒服喝水,喝水。”   九公主气得想骂,这几月所有人都没提唐观,江传达居然好好的提起来,唐观惹出的麻烦还少么?   ☆、542 富仆   江传达道:“你喝几口水。”任她愿不愿意,捧了她的茶盏就送到她的嘴边。   九公主换成了眨眼。   江传达高声道:“我哪有胡说,唐观的字确实卖了个好价嘛,听说近来他的字价都在上涨。许多有头有脸的官家都以收有他的字为荣呢。传良说,上回他卧床不起,被朱先生给狠训一顿,气得他口喷鲜血,没想两日后就好了,当真奇了。”   素妍自觉,既然认定一人,当不再与旁人有牵连。对于唐观,她是个无情人。   后来,她特意向江书鹏打听了此事,原是朱武听义济医院的郎中说,唐观心里憋了一股子气,郁结于胸,难以舒缓,得让他把这口气吐出来,否则长此下去有性命之忧。   朱武前往探望,将唐观狠狠地讥讽一顿,笑他不是真男儿,笑他不如宇文琰,他想得配安西郡主简直就是痴人做梦,尽说损人话。   朱武一走,唐观越想越气,越气越怒,喷了口鲜血昏死过去。   吓得几位晋阳籍的学子连连请了郎中来,施了银针,请过脉后,郎中反说“性命无忧也”,众人这才明白,原是朱武要救唐观一命。   唐观三日后就能下床行走了,又调养了大半月,竟是一月比一月的精神,开始攻读诗书,习字也越发勤勉,写了幅《孔雀东南飞》又亲手配绘上图,竟卖了一万三千两银子的高价,一时在皇城名声雀起。   江传达道:“小姑姑的字画可在唐观之上,上回交给我的那几幅,都卖出了好价。现下,砚脂楼主、岭雪居士、三叔父、唐观是北齐四大才子。”   九公主道:“怎的三叔父还排在小姑姑之后了。”   素妍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在说与己无干的事。   “我也好奇过,二哥说。这是因三叔父和唐观在丹青上远不及朱先生和岭雪居士,综其各自才华,自不如他们。”   素妍还不会诗词呢。她就从未写过诗词,但她谱过曲。在西北时还填了词,教将士们传唱。   素妍岔开话题,问慕容氏道:“二哥去了晋阳,可有信回来?”   慕容氏道:“写过几封回来,晋地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回禀朝廷说,想在明年春闱之后主持晋地吏考,八、九品的小官直接在晋地录用。皇上应允了,但现在就得准备着。”   春闱大考后就要施行吏考,问道:“可订日子了?”   “三月二十八。皇城这边是三月十五,今秋过了乡试的。倒有希望得中进士、同进士,没过乡试的,晋地吏考有机会,也有不少人留在晋地等待时机呢。这些日子正与晋地官员登录差缺的小吏名单。”   江书鲲虽没有走科举,却凭着自己的英勇挣下了功名。不比江舜诚得来的“文忠候”差。   自己不会写文章,却会看出是不是好文章。   素妍又坐了一阵,瞧着已到二更三刻时分,这才告辞退了出来。   没有回得月阁,领了白芷去如意堂。   江舜诚领着儿孙在大书房里议事。素妍径直进了虞氏的内室。   虞氏一到冬天就怕冷,早早坐在榻上,与田嬷嬷正闲聊着。   “大管家在你们联手买的那座三百多亩的庄子上置了家业?”   “是。大管家买得最多,得有一百六十亩,我有八十亩,青嬷嬷又置了六十亩,还有大太太身边的五嬷嬷置了五十亩,那座庄子上的房子,大管家得了一半,我得一座稍大的院子,青嬷嬷选了座稍小的,五嬷嬷也得了一座稍小的。往后老了,服侍不动老太太,就可以回庄子上养老。大管家的就住到庄子上了,还里里外外地拾掇了一番,又买了几个下人服侍着,当真像个太太了。”   连江家的下人们都能置田地,不过是他们花了一辈子的积蓄才置下的。   素妍的记忆里,江家落难,这些下人也由官府收没转卖,像田嬷嬷只卖了三百二十文钱。可如今,连田嬷嬷能置下八十亩的良田,心里倒也安稳不少。   他们在江家服侍了一辈子,就该有个好归宿。   “娘、田嬷嬷,说什么这么欢喜呢?”   虞氏指着田嬷嬷,“这老东西也做老太太了,还说要回庄子养老呢。”   他们几个联手买下一座田庄,然后再各自分割,这比早前田嬷嬷置的可好多了,早前置的三十亩都是薄田,也是与大管家等几个老奴置在一处的。   如若前世的田嬷嬷与大管家等人一早就是自由身,他们也不会在江家落难时做了官奴。自由身的下人,一旦主家败亡,就可自行散去,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另寻出路。   素妍道:“娘,田嬷嬷和大管家都服侍江家一辈子了,人家是该享享清福。可他们现下还是奴婢呢,我想与娘求个恩典,给服侍了三十年的老奴赏个自由身,老了老了,哪能还是江家的奴婢,你说是不是?”   田嬷嬷一听,当即就乐了,欠身跪拜:“老奴谢郡主恩典!”   虞氏却有些不高兴,都做一辈子,现下给他们脱奴籍,做自由人。   素妍娇呼一声:“娘!你就答应了吧。早前我也答应了青嬷嬷,得给她一个自由身。”   虞氏心下纠结,大管家祖孙三代都在江家服侍,田嬷嬷也是如此,青嬷嬷年轻守寡,如今收养了一对儿女,也算是两代服侍了。“好,我应了!”   素妍想着,万一江家逃避不了,他们是自由就不会被官府收没,家产也能是他们自己的,就算真有难了,他们还可以转卖宅院、田地为家人赎身。   田嬷嬷乐得当即行礼,“多谢老太太!”   虞氏道:“早几年说过要让你回家养老,你也是个闲不住的。罢了,明儿就让大太太去办这事儿,先给你与大管家、青嬷嬷及五房里上了年纪的老奴脱了奴籍。”   素妍在榻前坐下,田嬷嬷从厨里寻了条小锦被。“郡主盖着,莫凉了膝盖。”   素妍接过,掏了地契、店铺房契出来。“从闻氏那里买下的是三座田庄,七家店铺。这儿还有一家茶肆铺子,又一座三百亩的田庄。这座田庄原是八百亩的,中间有条河,将一庄化成了左庄、右庄,右庄有五百亩,左庄有三百亩,五百亩的右庄我今晚给了二嫂。”   最让虞氏佩服的便是素妍行事。总是光明磊落,不藏不掖,更难得的是能做到冷静公正。   一早给了大房一家客栈铺子。   现在又给二房的一座田庄。   瞧着大房、二房直了亏,可实则都没亏多少。反而挣了个友爱兄弟的名声。   虞氏道:“你帮扶二房的够多,就算不给,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各是各的心意。”她笑着将地契、房契给了虞氏,“还是搁到娘这儿吧。回头娘选个得体的去茶肆铺子里瞧瞧,听说大嫂派二奶奶去客栈查账目。查出一千多两银子出来。”   田嬷嬷一脸惊色,“难不成原是赚钱的铺子?”   素妍道:“正是。这家茶肆铺子也说是不挣钱的,派了白菲去打听,铺里的伙计说,掌柜都欠他们三个月工钱了。”   虞氏看着房契。“只怕见闻家败亡,一个个都敢欺主了,唉!”她轻叹一声,“这事交给田嬷嬷着办,你大儿媳妇是个精明的,让她带人查账,要是敢私吞,赶走掌柜,另寻个好的去。”   田嬷嬷笑着应了。   虞氏将契约递给田嬷嬷收后,搂着素妍喊“心肝”,“都要出阁的人了,好好儿陪陪娘,别镇日地呆在阁楼里。”   素妍任由母亲搂着,贪婪地享受着母亲的宠溺,想到母亲在狱中病亡,心头一阵莫名的刺痛,“娘!”,她扬头看着母亲那深深浅浅的眼角纹。   虞氏笑着。   “娘,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她往母亲的怀里扎了扎,“琰世子说,左肩王夫妇待我们成亲,便要世子提前袭王爵,他们要回封地去。到时就剩我和琰世子,连青霞郡主的婚事都要我操办……我心里怕得紧。”   虞氏越发搂得紧了,“他们俩当真是当甩手掌柜的,只得琰世子一个儿子,也能说出这等话来。”虞氏想到自个儿,她有几个儿子,就算当年的沈氏进门,她也是学着婆母陈氏的模样,手把手教导,后面陆陆续续的几个儿媳妇,或多或少都是得她呵护、指点过的。   都是为母亲的心,她有些不明白,左肩王夫妇只这一个儿子,素妍过了门,也只素妍一个正经的儿媳妇,怎不帮衬一把,就要不管了。   “娘不信,我可是相信的。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做主,让大嫂她们帮衬我一把……”她说得可怜巴巴的,一脸委屈样。   田嬷嬷笑道:“郡主真是想多了,你有了难处,便是这府里的太太们也会出手帮忙的。就算真是如此,也没甚难的。”   素妍低着头,“可我心里还是怕着。娘,我身边的白菲、白芷虽是好的,可再过几年,我也想放了青嬷嬷回家养老,心里难受得很,想着就要成亲心里逾怕……”说着抱紧了母亲。   虞氏瞧着她的眉眼,当真让她心疼,这女儿太懂事了,又顾着几位哥哥,这护家人的性子和江舜诚一般无二。“我的心肝,那你好好儿地学主持中馈。”   “大嫂已经教了我很多,我都学着呢。”   素妍与母亲说了一阵话就离开了。   虞氏在素妍面前不说,待她一走,也跟着犯了愁:“早前倒是听左肩王夫妇说过这事,倒没上心,这回听来竟是真的了。这……哪有这样为人父母的,儿子一成亲,就甩手不管了,唉……我当真有些后悔给妍儿订了这门亲。”   ☆、543 牢骚   田嬷嬷宽慰道:“老太太不必忧心,再与大太太、奶奶们商量商量,给郡主挑几个能独挡一面的陪房过去。老奴的二儿子一家都是好的,老太太把他们也给挑上。会侍候庄稼果蔬的不能少,这会打理店铺生意的也不能少,都得是极好的。”   虞氏道:“早前挑好的十二家,个个都是好的,偏妍儿又说给六户陪房就成,陪嫁丫头就带她院里的人。大太太说妍儿是个聪明的,主持中馈这些一点就会。可看到她为往后的事犯愁,我这心里也堵得慌。有个婆母帮忙教导着,总要省心些。便是我嫁到江家,上头还有个贤惠的婆母……”   主仆二人又为这事细细地说了一番,田嬷嬷最懂虞氏的心,皆因她太偏疼幼女的缘故,打小就当心头肉一般带大,如今看女儿心里害怕,也跟着着急起来。生怕素妍到了婆家有这诸多的不顺。   江舜诚从大书房回来,就算虞氏在那发愁,问明原因,“妍儿怕甚,有我在,还有她几个哥哥在,谁敢欺了她去不成?”   虞氏皱着眉头,“这孩子打小心重。竟被这些事给难住了,左肩王府又不比咱们府里,各处自有媳妇们打理,她又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哪里吃过苦。便是我现在一听到家里的琐事,都觉得头昏,又哪能怪她。”   江舜诚说得简单,“你明儿遣了大儿媳去左肩王府问一声,先探探语气。若是左肩王府要去封地的事是真,说妍儿到底年轻,能不能过两年了让他们夫妇再去封地。以妍儿的聪颖,过两年,左肩王府的内宅事就都学会了。”   虞氏认同这个建议,次日太太、奶奶们来请安。便让沈氏去探探口风。   慕容氏是个嘴笨的,沈氏就拉了李碧菱一起去。   天气越来越冷了。   清晨有雾,径旁的花草上噙着露珠。   沈氏与李碧菱在左肩王府的丫头引领下到了上房花厅。   左肩王府王妃此刻正半躺在暖榻上。教青霞郡主做抹额,微闭着眼睛:“听说安西不会女红。哎哟!你说你哥怎的偏就看上她了,早前还好,回了趟晋地,又和风流才子唐观搅到一块,想到这事儿,我心里就堵得慌,那些个艳诗淫词的。连我听了都脸红,她竟能当个没事人似的……”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过往她对素妍倒还算满意,可今年接二连三的出事。王妃越想越不喜欢。   青霞郡主打了手势,知江家人到了,王妃住了话。   沈氏领着李碧菱见了礼。   王妃赐了座,突兀地笑问:“是来退亲的么?这福媒婆到底把话传到了。”   沈氏咯噔一下。   青霞郡主轻呼声“母妃”,带着责怨。对沈氏道:“江大太太别和我母妃一般见识,前几日刚生了一场大病,昨儿才刚好些呢。”   李碧菱神色有诧,“王妃身子欠安,我们倒来得突然了。”   还好带了见面礼。是一包燕窝,又有一根上好的百年老山参,一并呈给了王妃。   王妃瞪了眼小郡主,“安西郡主才貌双绝,是皇城出名的才女,我家琰儿配不上她,要是贵府退亲,我倒不会意外。”   沈氏被她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她这小姑哪里不好,行事也是安分守己的,怎的王妃似厌恶素妍的样子。还记昔日,左肩王夫妇可是巴巴儿地结下这门亲。“王妃这话……我们哪会做这事,再说这婚期不是已经订下了么?”   原来不是退亲的?   她还白白欢喜了一场。   想着既然要退亲了,她也不能说人坏话。   “我哪有订下婚期?”王妃一句话推远了,“订亲了,订在什么时候?”   沈氏更是好奇,“不是在腊月十二么?这些日子在朝里,我家老爷与老候爷多有遇到王爷,不是都知道的么?”   王妃一脸惊愕,她不同意,居然就私下订下了。   “琰儿那个不争气的,没了安西就要死不活的,还非她不可了。安西是个认真过日子的人么?你……瞧瞧她,与我家琰儿订了亲,怎的和唐观扯上了,听听皇城那些流传的诗词,什么断肠深情的话……连我听了都面红耳臊的。”   沈氏此刻听明白了,王妃不想结这门亲,原因是唐观写了太多的情诗,而有心人与素妍牵扯到一起了。   李碧菱原想随沈氏过来瞧瞧,本是想劝王妃打消待宇文琰和素妍一结婚就避去封地的念头,却听王妃说出这番话来。“王妃,这事不关我家小姑姑的事,她统共与唐观也没见过两回,就算唐观公子确实心下喜欢我小姑姑,可我小姑姑自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王妃冷哼一声,坐直身子,提起素妍,她似乎死了也能跳起来,“八月十五去天龙寺敬香,惹得上千名皇城学子围观,哪有这等大家闺秀?她哪里顾忌自己的身份,她是不把我们左肩王府当回事。”   沈氏惊了一张,“王妃这话说的,哪有上千名皇城学子围观,不过是几个读书人……”   “你们可别拿话哄我,上千个人把街道都堵了,要不是琰儿赶来及时,指不定出什么事呢?既然你们今儿来了,我便把话撂下,我原对这个儿媳就不满意,偏琰儿坚持不可,念着江家的门第倒还好,这才勉强同意的。她若过了门,也别指望我帮扶她,更别想我给她好脸色。你们江家若是反悔了,我会爽快地退亲!”   沈氏直接被王妃这一块又一块的话砸得反应不过来。   王妃先是对唐观写的情诗不满,认定那些诗写的是素妍。   现下又拿上千名皇城学子堵路的事说话,明明只得二三十年名晋地学子,怎么就变成了上千名了。   人言可谓,她算是真正领教了。   沈氏道:“王妃是不是误会了?”   王妃越想越气,自八月底到现在,近两个月一直和宇文琰闹腾着,她是想宇文琰退亲的,便宇文琰死活不应,就连左肩王也说素妍是个好的。   若真是好女子,怎么会有如此不堪的声名,连写她的艳诗都有了,这叫她如何安心。   “江山易得求美难,素妆回眸起波澜。妍媚一笑倾城乱,又是才女又是仙。”王妃念完,怒不可遏,“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诗,这是一首藏头诗,说的正是你家的好姑子,这些写她的艳诗淫词不知几何,还要我一一都念出来给你们听么?”   沈氏整个人愣在那儿,就说这首,连她也是第一次听到。   素妍少出府门,偶尔出去,也是去义济医馆帮忙,不过统共才去了五六回,一定下婚期就没再去了。   没想这样一个深居简出的小姑,也能惹来风雨。   王妃念的这首诗,连沈氏也从未听闻过。   将名字藏在诗里,那不是将素妍的闺名都宣扬出去。   “你家安西是天上的仙女,我儿子就是一凡夫俗子,配不得她。江大太太也是做母亲的,要是你儿子摊上个这样的未婚妻,你真乐意由他娶上门?都是做母亲的,这心是一样的,王爷说我无理取闹,琰儿也因这事和我闹得不可开交,近来干脆不回府,就算沐休日也住在别苑里……我不怕与你们说实话,我不愿意琰儿娶安西!不愿意!这样招惹是非的女子,能做个好妻子吗?”   沈氏现下回想,上回订亲,是王府的大管家和媒婆来订的,王妃都没露面,还问江家选在哪日,通常都是由男方长辈出面商定,可这次就有些不正常。   早前只说是左肩王夫妇选的,难不成是宇文琰自己选的?   王妃叫嚷着不同意娶素妍,还说了一大堆素妍如何的不守妇德,怎样与唐观扯到一起,“皇城都道,你家郡主是娇兰,晋阳唐观是梅花,独傲冬雪。一个梅,一个兰,真真是天生一对呀!”   如果虞氏在场,估计能被王妃这番话给气得跳起来大骂。   李碧菱呆不下去,素妍在家里待上下有礼,怎的被王妃说得如此不堪:“王妃,我家小姑姑真是清白的……”   “若真清白,能让唐观写出那么淫诗艳词出来?什么一顾惊鸿姿,二顾相思起,三顾断人肠,听听呀……”王妃拍着自己的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怎么能要这样的儿媳妇,难道媒婆没告诉你们,这门亲,我不同意,我不想结呀!还没过门,我儿子就与我离心,这要是过了门,还有王府的安宁么?我给你们江家面子,赶紧把这婚事给退了吧,我们不结了,宁可你们江家退亲,你们早些来退亲吧……”   青霞郡主吓得惊慌失措,连连轻呼:“娘!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王妃早已失了往昔的冷静,这些日子与宇文琰之间闹的不快,一古脑儿地全都奔涌了出来,用手指着小郡主“你给我闭嘴!”。   青霞郡主再不敢说话。   王妃道:“江大太太,你说这亲还能结吗?我不望琰儿娶个天仙,只盼他能平平安安、一家人和和顺顺的,你小姑子是个省事的么?她武功比琰儿好,心眼比琰儿多,要过了门,还有他好日子过么?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你们退亲吧。依照我的意思,早是要退的,偏被琰儿给阻住了。”   ☆、544 退亲吧   王妃一面絮叨着,似压抑了太久的怨气,此刻一古脑全都发作了出来。   李碧菱惊慌失措,看着沈氏,也是一脸惊慌。   在她们的眼里,素妍是个极好的,可王妃句句指责,说素妍闺名已坏,还说她和唐观有不清不白,听得沈氏抓紧帕子又松,松了又抓紧帕子。   沈氏强制按捺着性子,素妍比传良的年纪还小,是她瞧着长大的,情同母女,小时候素妍还喂过她奶水,此刻被人说得这般不堪,好几次都想发作起来。在王妃的絮念中起身:“王妃,我们不敢打扰,就此告辞。”   “站住!把这礼物拿走!退亲之前,我可不敢收授江家的东西。”   沈氏咬了咬唇,令五嬷嬷接了东西转身就走。   离了王府上房院子,李碧菱一路快奔,“大伯母,这可如何是好?这……这……要是被祖母知晓了,以祖母的性子,哪里受得。”   那边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深深一揖,“可是文忠候府的江大太太?”   沈氏冷声道:“正是。”   江家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比骂她自个一场还难受。   “我是府里的二管家,大管家随琰世子去别苑了,这几日正在置备聘礼。王爷一早有吩咐,不许王妃与江家退亲,还请江大太太莫往心里去。”   沈氏道:“可这事是我能决定的么?”   素妍是个好女子,要才有才,要貌也是有貌的。   沈氏上了府门外的轿子,轿子起,她心潮起伏。   李碧菱的心比沈氏更乱,王妃都反对成这样,早前一点风声都没传来。看是左肩王下了禁足令,王妃定是被禁于院中,不许出门。而王府下人口风紧,这才没有传出消息来。   回到江府。李碧菱小心地跟着沈氏身后,“大伯母,只怕这事是瞒不住的,还不到一个月就要办喜事了,到时候万一王妃大闹花堂,我们江家只怕会更丢面子……”   五嬷嬷呢喃道:“怎的就成这样了?郡主是千里挑一的好,竟被王妃寻了个藉由。挑了一大堆的不是。”   沈氏定定心神,“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只怕内里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是。”五嬷嬷应声。   从睦元堂挑了几个精干的心腹下人到外面打听消息。   沈氏与李碧菱进了如意堂,花厅上坐着几房太太。奶奶们都各自回去。   虞氏笑道:“左肩王妃如何说?”   沈氏面露难色。   虞氏明了,抬手示意几房太太退去。二太太慕容氏虽是个大咧性子,却也是个口风紧的,“老二媳妇且留下。”   几房太太退去,虞氏敛住笑容。“出了甚事?”   李碧菱低头不语。   沈氏想这话还得她来说,“早在两月前,琰世子就搬到王府别苑住了,因婚事的事与王妃生了芥蒂。王妃说……说给我们江家面子,让我们江家主动提出退亲。”   虞氏身子一颤。“你们俩把事儿给我细细地说明白。”   沈氏与李碧菱使了眼色,李碧菱是个口齿伶俐的。   李碧菱面露疑色,还是将去左肩王府后,王妃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复了一遍。   虞氏一张老脸苍白,“她……她堂堂王妃,竟说出这等污言秽语损我女儿……我这便寻她去。妍儿多乖巧,全家上下谁人不知,岂能由她胡言乱语!”   一边的田嬷嬷也是愤愤不平,扶起虞氏就要出门。   沈氏急忙搀住虞氏,“娘,这事急不得!”   “你还是妍儿大嫂,你是瞧着她出生长大的,听人损毁妍儿,你也不争辩几句。你咽得下这口气,我老婆子可咽不下。传扬出去,妍儿还要不要做人了?”虞氏拼命想往外面去。   沈氏与田嬷嬷使了个脸色。   田嬷嬷道:“老太太还得细想才好,你寻上门去大闹一场,要是传扬出去,于郡主的闺誉有损。还得从长计议,想个法子才好。”   “我女儿又不是非得嫁给他们家,我们这样的门第,这么好的女儿,天下哪个少年俊朗配不得……”   把她的宝贝女儿说成什么了,居然用那样的话说她女儿,虞氏哪里受得。   沈氏、李碧菱等人好一番劝说,虞氏总算冷静下来,板着一张脸,怒不可遏。   沈氏见她平静了,慕容氏与李碧菱告退出去。   几位太太一出来,何氏就在如意堂院门外说:“瞧这样子,似出了大事。哼,到底待我们几房不同,老太太竟不让我们听。”   柳飞飞本是忠直人,听她一说,心里也不放心了。她一早到如意堂,就听说大太太是为素妍婚事去的左肩王府。   待得慕容氏出来,拉了慕容氏问道:“二嫂,出了什么事?”   慕容氏想了一阵,道:“王妃让我们家退亲,拿唐观写的诗词作筏,又说八月十五时,小姑去天龙寺烧香被学子围堵的事,明明只得二十来个人,竟说成了上千人拦堵……婆母很生气,吵着要闹上门去讨公道。”   柳飞飞眼帘一垂,“这事儿要是给郡主知道,以她的性子,最是骄傲,只怕当真不乐意了。”   慕容氏道:“上回来府里订婚期时,王妃就没露面。王妃说,自有那些诗词传出,她就后悔这门亲事了,一直想退亲,偏被琰世子和王爷给阻下了……”   柳飞飞心头一痛,“郡主对琰世子上了心的,若是知晓了这事,指不定还如何难过呢。”   二人议论了几句,柳飞飞见初秋立在一边,一副想入非非的模样,厉声道:“你给我管住那张嘴,如若胡说八道,小心我不饶你!”   初秋回过神来,看着愤然生气的柳飞飞,“六太太。这事和奴婢又没关系。奴婢……奴婢觉得郡主好可怜,出了这种事,还被琰世子瞒着。欢欢喜喜地等着出阁做新娘子。都怪唐观,真是个祸害。要不是他闹出这些,就不会变成这样……”   然而,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受阻,王妃要江家退亲的事儿,还是在几个管事间私下传开。   这日,小八见小九无聊,去六房找六太太借了木刻的飞龙玩。经过花园时,突然想到小九最爱玩小虫子,就拾了棍子挖蚯蚓玩。   小径上走来两个婆子和一个丫头,一路走一路小声地议论着。   着碎花缎袄的婆子道:“这几日老太太、大太太都有些古怪。每日二太太请了安。就离开了,还不许九公主和三奶奶在如意堂多坐。”   另一个着蓝袄的婆子道:“大家都说奇怪着呢。偏如意堂的田嬷嬷和大房的五嬷嬷那嘴严着呢,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小丫头停下脚步,“你们不知道,我可知道着呢。”   蓝袄婆子呸了一声。“你这小蹄子知道什么,可别胡说。”   小丫头很认真地道,“我真知道。六太太身边的初秋和我是好姐妹,是她悄悄告诉我的,我发过誓。不说出去的。”   碎花缎袄的婆子笑道:“水青姑娘,你且说说这是什么缘故?”   小丫头得意地扬了扬头,“郡主的婚事要生变故了。”   小八听到郡主二字,立时竖起了耳朵,姑姑疼他们,给他们送好吃的饯果,还送糕点来。   蓝袄婆子道:“又瞎说,腊月十二就要完婚,如何生变?”   小丫头不再说话。   碎花缎袄的婆子抓了把果子出来,塞给了小丫头,小丫头瞥了一眼:“当我是不知事的小孩子呢。”并不收她的,又推给了婆子。   婆子心下一动,“好姑娘,你若知道,告诉我们呗。”这么大的事,大房和老太太那边一点风声都没走,婆子掏了两枚银锞子,足有半两重。   小丫头掂了掂份量,“我告诉你一个,但你得发誓,不可以说出去。”   蓝袄婆子呸了一声,生气地离去。   碎花缎袄婆子满满应下。   小丫头四下张望,“老太太、大太太不敢让郡主知道,怕郡主承受不住,正瞒着上下呢。几日前,老太太遣了大太太去左肩王府,王妃闹着要退亲,皆是因唐观写的诗词引起的,非说唐观和郡主不清不楚。本是早就要退的,可琰世子就认定我们郡主了。还与王妃生了芥蒂呢。王妃正逼着江家提出退亲呢……”   碎花缎袄婆子说了句“我的个天”,扭头就往静澜院方向去。   小八歪着头,拿着两条蚯蚓回芝兰院,说了几句话哄着小九到小书房寻江书麒了。   杜迎秋正坐在一边做女红,是给小八和小九做的袜子。   “爹!爹!出大事了!”小八一近小书房就喊。   江书麒搁下书,“出什么事了?”   小八将自己在花丛听来的话细细地说了。   杜迎秋惊道:“不会是你听岔了吧,还不到一月就要成亲了呢。”   江书麒倏地起身,“我去问大嫂!妹妹出了这等事,我不能不管。”放下书就出门了。   杜迎秋生怕出事,搁下针线活也跟了去。   睦元堂里,早有江书鹏到了,正在厅上问江书鸿。   “琼花说,左肩王妃要我们江家退婚,还损毁小妹闺誉,可有这事儿?”   江书鸿目光闪烁。   江书麒已经进了厅里,“长兄如父,妹妹被人欺负成这样,你就会做缩头乌龟!”   江书鸿立时站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突然间,两个弟弟都寻上门来问,江书鸿还奇怪着,这消息怎的突然就传出去了。   ps:   鞠躬求粉红票!!越到后面越精彩,步入婚姻后的婆婆刁、小姑暗藏别心……都会写的哦!请亲们继续关注!!   ☆、545 大闹   江书麒道:“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我这就带人去皇城书院,把那个姓唐的揍一顿!小妹都与他不熟,他就这般损毁小妹的名节,我非得打得她满地找牙不可!”他扯着嗓门,“迎秋,回屋挑几个精干小厮,跟我去书院!”   看他不把唐观揍得非认错不可。   当他们江家人是好欺负的,有本事欺负江家的男人,找他小妹欺,算个什么东西?自以为会作几首歪诗,就飞上天了。   江书鸿厉喝一声:“胡闹!”   江书麒早被这突来的消息给惊住了,“左肩王府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欺人太甚,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就栽到小妹身上。你不管,我不能不管!”   当素妍拿出自己请辞封地换来的免死金牌,于江书麒是满满是感动。到了关键时候,还得自家人才靠得住。   他得保护妹妹!   这个念头自出狱的那天就有了。   江书麒曾与皇城纨绔混在一处,最是个讲情义的,此刻调头就走。   江书鹏道:“这么大的事,怎的大哥也不与我说一声。”追出了睦元堂,想追上江书麒,偏这会儿江书麒在气头上,行如离弦的箭,江书鹏追得气喘吁吁,进了芝兰院就见江书麒正在院里挑小厮。   石头站在第一个。   江书麒道:“皇城书院那个姓唐的不是个好东西,竟敢损毁郡主名节,今儿我带你们去揍他一顿,解解这口恶气。”   石头大叫着“好”,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江书麒来不及调匀气息,“你们间谁见过那个姓唐的?”   小厮面面相窥,其中一个小心地问:“哪个姓唐的。”   “晋阳才子唐观!狗屁。老子看他就是一个混蛋,还妄想郡主,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人道:“这个人早前在皇城没去处。说要求见三老爷,三老爷留他在府里住过一些日子。小的见过两回。”   原来,这人在府里住过,还是因江书鹏惹来的。   “好,只要你认得人就好。我们这就去教训那个混蛋!”   江书鹏走了进来,喘着粗气,“五弟,什么时候了。不要胡闹!”   江书麒厉声道:“你少跟我说话。你保护不了妹妹,反让她因你损了名节,这会反倒劝我了。你与那个姓唐的是朋友吧?以前不是说曹玉臻不是个东西,瞧不起我出卖妹妹么?我看你干的这种混蛋事也不比我好多少。”   江书鹏道:“一些事压根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书麒根本不理。推开拽着自己的江书鹏,带着五名小厮就出门。   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把唐观给狠揍一顿,先给素妍出口恶气再说。   江书鹏见阻他不住,遣人去禀了江书鸿和江舜诚。   江舜诚一听,当即传了护卫来。着护卫把人给抓回来。   护卫和小厮动手,小厮哪里打得过,三两下就把江书麒给绑了回来。   文忠候府周围住的都是官宦人家,这一场厮打,虽然只得片刻。江书麒却气得大吼:“王八蛋,你敢绑我五老爷!你这小子我记住了,我饶不了你!我饶不了你!江书鸿你是个混蛋,自家妹妹被人欺负了,就会做缩头乌龟……”   江书麒此刻又犯了的浑,就算被绑着,破口大骂起来。   骂完了江书鸿,又把江书鹏给骂上了,“江书鹏你这个卖妹求名的混账东西,就会做哑巴,你满肚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这几声破嗓子的怒骂,立时在这一片传开了。   有小厮出门探望,好奇地看着几名护卫把江书麒给拖回府门了。   江书麒直接被拖进了大书房,江舜诚厉喝一声“跪下”,他倔强地僵硬着脖子:“妹妹被人欺负成这样,他们怕事不敢说,我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打死了姓唐的,我给他抵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委屈妹妹。”   江舜诚骂了句“混账”,走向抬去,挥手就是一巴掌,“吃了一回亏,还不知好歹,做事不知动脑子,就会硬碰硬。如此冲动,你让为父如何放心?”   江书麒吃了一巴掌,想到小八说的那些话,心头一痛,跪在地上呜呜大哭,“妹妹待我们几个做哥哥的哪个不好?这回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不出面,让她怎么办?江家人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   江书鸿垂着头,并不作声。   这一番变故,江书麒虽然懂事些,遇到大事,还是一样沉不住气。想到去年他因偷换画不成的耍泼,这次更厉害,居然把江书鸿和江书鹏都给骂了一顿。   江舜诚厉声道“好一个江家人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他瞪了眼江书麒,抬腿轻踹了一下,“给老子住声,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几个儿子里,就江书麒这耍泼玩狠的样子像极了虞氏。   素妍偶尔故作撒泼,那都是用计化解矛盾并非真的撒泼。   江舜诚道:“你还有脸哭,你当我们不心疼妍儿,不比你疼她少。妍儿的性子我们大家都知道,要是知晓实情,心里指不定多难过。我们瞒着不说,也是不想伤她的心。她少出府门,外面却传得如此不堪,唐观是清高文人,万不会故意做出损毁妍儿名节的事。”转着步子,思量了几日,等的就是外面人打听来的消息。   江书鹏道:“我也觉得,这事儿是有人故意在背后使坏。”   江书鸿吐了口气,“最可恶的就是城西郊外的乞丐。”   他们居然编造出与风流才子唐观共枕的谣言,还说二人有肌肤之亲,夫妻之实,说得不堪入耳,好在发现得早,江书鸿也一早将这些人给抓起来了,经过逼问。知道这些话是一个婆子教的。那婆子教会了乞丐们,又给乞丐送了吃食,乞丐们得了好处。自然就添油加醋地将那些话给流传出去。   江舜诚道:“你们觉得,教乞丐传谣言的幕后之人。会不会和左肩王妃看上傅家三小姐的事有关?”   江书麒此刻停止哭闹了,而是定下心在细细地听着。   怎么扯出这么多人,难不成是有人害他妹妹?   江书鸿道:“我们的人打探来的消息说,傅宜心是在傅宜慧嫁入十一王府后入了傅丞相府,在十王府里举办的宴会上认识了左肩王妃……”   大丫头在外面禀道:“老候爷,郡主到了!”   江舜诚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江书麒,“还不滚起来!这事儿不许让妍儿知道。”   江书鹏道:“妹妹精怪。只怕是瞒不住。”   江书鸿道:“瞒一时算一时,好歹不能闹得太大。”   素妍领着白菲已经到了,进了书房,看着红着眼垂头的江书麒:“今儿是怎了?听说爹派护卫把五哥给绑了。五哥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事发火了?”想到早前江书麒因为喜欢附庸山人的画想要,结果犯了错。   素妍不是舍不得画,而是不喜欢当时江书麒与闻氏的行事方法。   想到江书麒在牢里吃的苦,又觉心疼。手里拿着一幅画。笑道:“这是附庸山人的画作,五哥要是喜欢就拿去。”   江书麒却没有接手。   素妍为了五房的事,又出钱又出力的,如今五房也有进项银子,他再拿妹妹的就说不过去。“这是你喜欢的。只管留着。”   素妍笑道:“给你不要,你莫不是变傻了。你且拿着呀,我既给你,一早留着是想参悟画里的精髓。”停了一下,笑容更甚,“我写了信给几位前辈,他们没钱,以他们的性子,到时候肯定会拿他们的墨宝做我的大婚贺礼,到时候还能少了他们的墨宝么,只怕比这个更好呢。”   她径直笑了起来。   笑得江书麒心里越发难受,又不敢说,伸手接了画,打开看时,却是素妍最喜欢的那幅《山峰》图,心下大喜,这一悲一喜涌在心头,表情古怪。   素妍道:“这是怎么了,五哥是在高兴还是在难受呢?”   妹妹还巴巴地等着做新娘子,却不晓得左肩王妃嚷着退亲,还说就算成亲了,也不会待素妍好。这样的话出来,怎不让父兄担忧。   江书麒强装出一个笑脸。   素妍道:“五哥今儿怎连大哥、三哥都给骂上了?”   书麒不说话,只垂着头,心里发虚。   江书鹏云淡风轻地喝着茶,“妹妹还是回得月阁罢,我们正商议大事呢。”   “这大书房,我打小就是常来的。父亲和大哥哪回都没避开过我,今儿却要赶我走了?”她笑着坐了下来,“你们只管说着,我一旁听听。”   江书麒一脸惊慌,有她坐在一边,他们还怎么说?   素妍提了红泥小炉上的铜茶壶,自沏了一杯茶,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舜诚面无表情,也捧了茶喝着。   江书鸿故作淡然,寻了几件朝廷上的事闲扯着。   江书麒听而不语,只在心里暗祈祷着素妍早些离开。   素妍不出门,府里的大小事却都了然于心,她也听人说了,江书麒骂江书鹏,说什么卖妹求名的话,只怕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江书鸿越是说旁的,她心里就越犯迷糊。   于她有干联的……   她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却在寻思着答案。   她是岭雪居士的事传出去了?   一早就知道,可以瞒三五年,却难瞒十年、一辈子。   这事儿家里人也是有心里准备的。   她确定不会是这事。   是她的名节么?   她就要成亲了,要是名节上出了问题,必然会影响姻缘。   ☆、546 毁谤   (鞠躬感谢:正是红叶时投出的两张宝贵粉红票!)   宇文琰还是三天一次地来探她,每次也买她爱吃的卤食,她喜欢的糕点。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宇文琰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   能让宇文琰瞒着她的事,又与她有干的,只能是姻缘。   江书鸿说了三四桩事,话题一转,笑道:“父亲在城外建的百乐山庄快好了吧?”   素妍唤了声“大哥”,问:“你们就别瞒我了,有什么事就直说。”   江书麒一脸早就猜到的表情,苦笑道:“我们能有什么事,我们……都好着呢。”   “五哥。”她低斥一声,“看五哥那表情我就知道这事必然和我的姻缘有关,腊月十二就要成亲了,这个时候出现意外,不外乎是左肩王府要退亲。”   江书麒张大嘴巴,看着江舜诚。   江书鹏有点想掐死江书麒,就他那表情不就是承认了么,素妍多精,如此还怎么瞒得下去。   素妍道:“既是我的事,父亲和哥哥们都不打算告诉我么?难不成要我亲自去问左肩王府?”   江书鸿低声道:“书鹏来说!”   “大哥这话好没道理。若不是听琼花的乳母说,你连我都瞒下。我能告诉妹妹什么,你不是一早就知道的?”   不晓实情自然不能说。   江书鸿一番纠结,沈舜诚给了他一个“说吧”的眼神。他饮了两口茶,将沈氏去左肩王府的事儿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素妍静默聆听,心下波澜起伏,面上却淡定异常。   那些诗词的流出,到底与她名节有碍,左肩王妃不想要她这样的儿媳。   不受祝福的婚姻,就如前世那般,她的坚持。不过是飞蛾扑火,最终应证了父亲的话。   她泪光盈动,说不清、道不明的繁复,偏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繁复得拥挤。拥挤得装不下太多。又这样的无依无助。   看着不哭不闹,眼里蓄着泪的素妍,江舜诚心头一疼。几位哥哥也是倍感心痛。   素妍低低地问:“爹爹意下如何?”   江书鹏道:“那些事本与妹妹无关,这些日子传出风言风语后,唐观也颇是自责,觉得对不住妹妹。”   素妍只觉咽喉堵塞,近乎不能呼吸,抿了口茶,小心地咽下,“就算没有唐先生的事,若是我与人说一句。也可以说成是畅谈一天。不过是二十几名晋地学才请求我去探望唐先生,竟也能说成是千名学子阻路……”她满心的委屈,却因知父兄难受,而不得发作,“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江书鹏道:“妹妹一句就说成关键。这事确实有人故意为之。”   素妍目光停滞在地上,一动不动,神色看似平静,可眼里的痛楚难以自抑。   江书鹏倒宁愿她委屈地哭一场,偏素妍却异常的冷静。冷静到不让自己哭。   “如今想来,琰世子那边怕是比我更矛盾。一边是他的生身母亲,一边是我,夹杂中间倒真正为难。”她眨了眨眼,眼泪似随时呼之欲出。   她什么也没做,错的事,在与宇文琰订亲之后,认识了唐观。   在唐观的面前,她一定是谨慎地、小心地,生怕被人说出是非来。   没想,到底是逃不过。   人言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方,她和唐观原是最纯洁的友谊与相互欣赏,有唐观对她的爱慕,一发演变成了两情相悦,有了今日的风雨。   江书鸿道:“我们打听到消息,九月初十,十王府赏菊宴上,请了六公主、左肩王妃、十一王府的傅妃等人,傅妃带了她娘家的妹妹傅宜心,听说是个极美的妙人儿,竟一眼就中了左肩王妃的心意。偏那几日,又有妹妹的闲言碎语传出。左肩王妃便提出退亲,琰世子说什么也不同意,母子二人因为这事生了芥帝。”   素妍听得很是认真。   就算她心痛如何,有些事还得面对。   她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勇敢面对亦才能解决问题。   “一月前,左肩王妃被琰世子气得生病了,傅宜心听说后,也亲往侍疾。听人说,王妃病愈后,越发喜欢傅宜心,许诺了她,一旦与你解除婚约,便聘她为世子妃。”   江书鹏道:“这样的女子,王妃竟以为是贤良淑德的。哪家的小姐明知对方订了亲,还贴上门去侍疾的,万一他日嫁不进左肩王府,谁人会娶?”   江书麒愤愤地骂道:“妹妹这等才学品貌,哪样不是好的,偏这王妃就看上傅小姐。”   素妍想到了上回江传达说唐观挥笔写的《孔雀东南飞》,虽是一幅诗配上简单的图画,却被人交口称赞。唐观许是有感而发,连那些字都染上了悲痛、凄婉。   江书鸿道:“如今傅家有两女,一位十王妃,一位十一王侧妃,再出一位世子妃、王妃的自不在话下。”   “傅翔算个什么东西?在蜀西当了几年都督,调至皇城做了丞相,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哼!他还是仗了是当今皇后娘娘得的势。我瞧着这事儿,只怕是傅翔干出来的,为了让他的侄女做琰世子妃,故意坏了妹妹名节!”   素妍低声道:“五哥这话莫要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一定是这老匹夫干的,否则那些北郊山神庙的乞丐为什么说,那些胡诌、不堪入目的话?乞丐们还说是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教的。”   素妍心浪步步攀升,漫延全身,不由得忆起她入宫时,劝杨云屏不要让傅宜慧入宫的事。之后,顾令雯入宫做了端嫔,连顾侍郎升为刑部尚书不说,还做了二等明镜候。要是傅宜慧知晓是她入宫说了那些话,暗恨于心,派人做了手脚也不无可能。   江书鹏道:“乞丐可说了是什么妇人?”   江书鸿想了一阵,道:“说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瞧上去像是大富人家的婆子。长着一张大饼脸,眉毛生得浅。却是一字连心眉,左嘴角有枚豌豆大小的黑痣,生得伶牙俐齿的,是她教了乞丐们那些秽语。”   江书鹏道:“唐观早就后悔误了妹妹名节,不可能再写一首藏有妹妹名讳的诗作。”   江书鸿道:“确实如此。我已经寻了建柏表哥帮忙。建柏表哥说这首诗绝对不是唐观写的。分明是有人借了唐观的名义代人所写。”   江舜诚握紧拳头。敢害他女儿,他一定不会让那人有好果子吃,定要那人吃不了兜着走。“派人盯紧傅丞相府。再盯紧十王妃、十一王府的傅侧妃,就是镇国公府也给我盯紧了。我就不信,偌大的皇城找不出那嘴上有黑痣的人。”   江书鹏含了口茶,“大哥回头把这妇人的容貌细说给我,我来查找此人。总将这些乞丐们关着也不好,时日长了,定然会打草惊蛇。”   门外,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大爷,大爷!找到那妇人了?她在城西郊外的山洞。正教乞丐们说淫言秽语,已派人盯着了,快去拿人!”   江书麒倏地起身,“大哥,我也去!绝对不能放过恶妇。”   江舜诚道:“拿活的,后面还有大鱼。为父倒要瞧瞧。是谁在背后毁我女儿名节?”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陷害诽谤。   江舜诚更想知道的,这么做的缘由何在,但其原因与破坏素妍相比,后者更为重要。他的女儿且是旁人任自伤害的,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有几个兄长是做什么的?   看着静默不语,一脸伤心与的素妍,江书鸿兄弟瞧在眼里,个个都跟着难受。   江书鹏道:“妹妹少出府门,除了幼年时和胡香灵有些瓜葛,也不曾有别的纠缠,除了她还会有谁?”   素妍起身行礼,“爹爹,女儿告退!”   她缓缓退出大书房,消失在江舜诚的视野里。   江书鹏道:“妹妹越是这个样子,我心里越是担心会出事。”   “你娘已经叮嘱了青嬷嬷和白菲,让她们小心服侍着。”   素妍待人总是温和有礼,就连对下人都是好的,怎么就有人要对付她了。   到底是谁,居然要置素妍如此境地。   素妍缓步而行,如凌波踏水一般,身姿略显沉重,而她心下却如压了两座大山。   这个人是谁?   胡香灵?   傅宜慧?   亦或是她无意间开罪的某人。   被打入冷宫的舒秀仪?   女人为情所困,只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兜转之间,她又想到了宇文琰。   并肩王妃要退亲,一心想让宇文琰娶傅宜心。   傅家的女儿个个都是好的吧?   她没有见过,一个也没见过。   听说傅宜敏是个得体的,傅宜慧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子,在她曾经的记忆里,傅宜慧做了下一位君王的妃子,那时她已年近双十,她的大伯傅翔在她入宫前就做了丞相,她依仗着傅家与镇国公府的关系,入宫即被封为敬嫔,一月后又晋封为敬妃、贵妃。   宠绝后宫,就是皇后都是让她三分。   她依宠而狠,表面瞧着谦恭有礼,却使毒针陷害皇后,也至静王原配倍受冷落,就连太子也被算计得废。   有人说,皇帝废太子,乃是因为皇后失宠之故。   皇后失宠又系因傅宜慧而起。   今儿的傅宜慧,未入深宫,却是嫁给了十一王爷,听说在府里虽是侧妃,却也是咄咄逼人的,连正室王妃也让她几分。她甚至为了夺王妃的嫁妆,而屡次迫人。   傅宜慧心狠善计,表面温和,背后狠毒。   然傅宜心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   ps:   亲爱的读友大人,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了,你手里还有粉红票票吗?如果有,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547 刑审   (鞠躬感谢:根本解决、薰小草、书友8983三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当天夜里,江书鸿把抓到的婆子交到了皇城府官衙,大理寺卿白大虔乃是顾力行的学生。顾力行上任刑部尚书后,将他调到了皇城大理寺为官。   一听说来人是文忠候府的江书鸿,一脸讨好。   江书鸿状告这婆子派人传播流言,又有十几个乞丐作证,说收了这婆子的银子,要把秽语放出去。   白大虔给婆子手足施以夹竹刑,缓缓令施刑官差加力,不到半炷香,婆子就老老实实地倒地了个干净:“老奴……老奴原是十一王府傅妃的乳母。”   江书鸿坐在一边,冷脸凝视。   白大虔道:“诽谤当朝郡主,这可是死罪!说,幕后之人是谁?”   婆子扛不住刑法,不过是才施了手足夹刑,十指连心,痛难言说,痛苦地道:“不关我家傅妃的事,不关她的事,是我自作主张……”   白大虔醒堂木一拍,仿若鼓响,“大胆!先在北城郊外放流言,给乞丐一人一两银子,后来许多乞丐闻讯赶来,有五六十人之多;再至城北放谣言,又给乞丐们一人一两银子……如此大手笔的掏银子,岂是你一个奴才能有的?再不招实话,本官就令人抓了你的儿子、丈夫,一并打入大牢!毁谤当朝郡主,可诛全家。”   一个婆子能值几个银钱,像这等年岁的,三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可她可前后拿出了几百两银子来花销,定是背后有人指使。   婆子惊呆:犯了死罪。   她一个下人,哪有这上百两银子,分明就是有人给的。   那些乞丐不是发过誓不说出去的,今儿竟然就抓了个正着。   婆子一脸慌色,“不会的!不会的!傅妃说。这事做好了,就给我在郊外置五十亩良田,让我回乡下养老……不会的……”   白大虔的手段,便是多少七尺男儿都抗不住,他深受顾力行点拨。如今与顾力行、大理寺卿并称为当朝三大酷吏。使起刑法手段半点都是不含糊。到了他的公堂,就没有不开口说话的。   “犯妇,还不速速招来。傅妃为什么要毁谤当朝郡主?到底是何用意?说!”   婆子不说,立刻有官差开始上刑,有的将刑具拉在脚上,有的将刑具套在十指上,拼命地拉扯,一阵钻心的疼痛,婆子哀声道:“老奴招供!老奴全都招供!”   原来,傅宜慧本是要入宫为妃的,可不知怎的。皇帝却一纸圣旨,将她赐为十一王爷为侧妃,而成亲之时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没多久,就听说刑部顾大人之女入宫为妃,一进宫门就封了端嫔,还做了一宫主位。就连其父得赐封为二等明镜候。   傅宜慧想到自己这一侧妃的位份,哪里及得上皇妃的尊贵,都是与人为妾,自然比不过嫁给皇帝。一次入宫拜见皇后,使了银子打听。从一个内侍口里得知,她不能入宫为妃,是因为安西郡主入宫劝阻。   白大虔冷笑一声“一派胡言!皇上英明,昔日许她为妃,她现在不也是十一王爷的侧妃么?王爷的妃是妃,皇上的妃也是妃,她就一定想做皇妃?”   这哪里是怪安西郡主,分明是暗怨皇上,没让她做皇妃,倒让她配了十一王爷为侧妃,只这一次就是大不敬。   婆子说完,又怕此事累及丈夫儿子,心下一阵后怕,连连磕头:“请大人做主!犯妇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救我丈夫儿子!傅妃心机深沉,有仇必报,要是知晓了犯妇招认,必会找我丈夫、儿子泄愤,求大人救救他们!只要大人救人,犯妇愿意讲出更多,求求大人了!求求大人救我家人……”   白大虔厉问:“你丈夫、儿子在何处?”   “他们一并随犯妇做了傅妃的陪房下人,在十一王府。”   婆子说了姓名,白大虔当即令人捉拿。   素妍的声名闹得满城风雨,市井之中更有许多难以入目的流言。   江书鸿原想息气宁人,抓着婆子,问了江舜诚与众兄弟,江书鹏倒是建议此事不易结下梁子,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江书麒第一个就不同意:“妹妹被他们诽谤至此,那些流言能收回去?要是再放过傅家,我们江家算什么?这次放过了,下次定会有人做得更甚。我们江家就是要给人瞧瞧,敢伤害我们江家的人,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江舜诚来回踱步,最后给了句“报官,让官府出面来判。”   官府出面,到时候这就变成案子了,而不是私下的事。   傅家是谁?是当今皇后的舅家,要是再查下去,说不准就能查到镇国公府。这样一来,要是皇后有罪,得势的就会是端嫔。   今儿这是个大案,他得火速去找顾力行商议。   白大虔送走江书鸿,立马就前往明镜候府寻顾力行。   顾力行已经歇下,听说学生白大虔来访,白大虔约莫三十岁的年纪,顾力行四十出头,两个看上去更像是兄弟。   白大虔一脸谦恭地行了礼,“今儿这么晚来打扰老师,着实是学生遇到一件案子有些棘手,还望老师指点一二。”   顾力行想了一阵,案子棘手,通常不是指案子本身,而是所接案子的原告和被告。“原告是谁?被告是谁?”   白大虔道:“原告是文忠候府,被告是十一王府的傅妃。学生深知这案子不简单,近来皇城有许多关于安西郡主的流言,有些连学生都听不下去,竟是傅妃派了一个婆子,找了群乞丐口耳相授,又许以乞丐若是传出去,就每人给一两银子……”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来龙去脉。   顾力行冷笑两声,“傅妃一个妇道人家,怎会想到如此恶毒的法子?只怕这后面另有其人。”   毁人女儿的名节,还是江家的女儿,江家上至江舜诚。下至江传达等人,哪个是好惹的,这可是当朝的权贵之家。   白大虔道:“学生现在为难的是这案子怎么定,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傅翔近来太得意了!   要是借着这件事,好好地整整他。让他收收锐气也好。   顾力行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是能借着这案子查出更多便更好。这案子闹得越大。对你越有利。”   白大虔歪头想着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对你越有利”,是不是说这件案子可以扯到镇国公府去。要是这幕后真正的主使变成当今皇后,就更有意思了。“老师,你说这案子会不会是皇后做的?傅妃一个小小的王爷侧妃,哪里会做这等事,她与安西郡主无怨无仇,干吗要毁其名节?说是安西郡主阻他入宫为妃,怀恨在心,故而才下的手。”   顾力行反问:“你信这等说辞?”   白大虔摇头。   “安西郡主乃是许给琰世子的,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阻皇帝纳妃作甚?皇帝是什么人,岂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放弃纳妃。要真是阻止,为甚我女儿就做了端嫔?”   白大虔明白这话的意思。   安西与皇帝不过同为朱武的学生,有同门师兄妹的情分,她谁也不阻,偏阻了傅宜慧入宫。可不是奇怪的么?顾力行的女儿也嫁给了新皇,且还是新皇宠妃,一入宫就封了端嫔。顾力行第一个就不信这等说辞。   白大虔更是不信。   “安西是先帝赐封的郡主,身份尊贵,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还她一个公道,严惩毁她名节之人。要是各家的太太、小姐们尽皆如此,岂不是视我朝法典于不顾。查,狠狠地查,一定要寻出真凶!敢诽谤当朝郡主,视国法何在,你、我都是维护国法体统之人,更不可枉顾律法。”   白大虔得了顾力行的提点,回到官府,再度提审婆子的丈夫、儿子。   这一夜,当白大虔忙着审案用刑时,素妍躺在榻里,辗转难眠。   曾经,她对左肩王妃这个未来的婆母甚是喜欢,没想从一开始,她接受自己,全是因为宇文琰喜欢。然而后来,唐观写了一些诗词,加上中秋佳节学子阻路相求的事,她已经无法喜欢自己,甚至认定她是不守妇道之人。   宇文琰搬出王府,独居别苑。一面瞒着她,一面又与王妃争持着,他夹杂在中间,该有多为难。   订下婚期,是他说自小一起长大的都陆续成亲了,他想成亲。   她不疑有他,原来是左肩王妃已经拿定主意要退亲。   自打与宇文琰订亲,她从心里接受这个良人,也一点点用心地喜欢上他,如今却是这般处境。   知晓了再作不知,她做不到。   她无法任由宇文琰独自承受这一切,也无法忽视左肩王妃对自己的厌恶和无法接受。   就算成亲了,王妃不会给她好脸色,也不会指望王妃在王府内宅事务上教导半分、帮助半分……   王妃不会祝福她与宇文琰,这段姻缘,已经惹得她十足的不快。   墙上的铃铛在摇晃,她望着铃铛,心潮起伏。   第一次在夜里见他时着了厚重的衣袍,还披上了御寒的斗篷,她披着一头长极腰身的长发,越过院墙,端端落在阵林中,一步步近了石桌。   他含笑站在夜色里,这么冷的天,他依旧前来探她。   她抑下心事,苦涩笑道:“近来你很累吧?”   他微微一怔,很快笑答:“不累,看到你什么都忘了。”   她的心一阵酸疼,仰头看着面前俊朗的脸。   ps:   马上就要步入四月了,祝大家四月快乐!阅文快乐!   ☆、548 争吵   曾经的她,嫁入曹府,婆母的刁难,小姑的讥讽,还有婆家伯母、婶娘的冷漠,祖母的无视,让她身心俱累。这一次,只是未来婆母的不甘,不愿迎娶她这样的女子。   让她情何堪?   她到底无法忽视实情,“你现在没住在王府?”   宇文琰面露诧色,转而一笑,“我当然住在家里,不是还得准备聘礼么。”   “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她移开视线,想到今儿初听时的意外和辛酸,还有无法抑制的委屈,那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她双肩微耸两下。   光亮全无,黑暗围拢的冬夜,迷离昏暗中,他看见她单薄消瘦的身子抖如薄叶,看见她绫衣下的瘦削手臂颤着扼紧,看见了她哀痛的俊眸里缠绕着缕缕纠结和丝丝深情,看见她的脸色因全身使力而泛起淡淡的红。   他看见她脸上因为想大哭,却拼命压抑而泪流满面。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痛哭,这样的隐忍,又这样的不可忍。   “弱水。”他急了,伸手想抚上她流泪的脸,她却先一步将脸转开,不让他碰触。   她捂上脸,开始低声痛哭起来。“我大嫂去了你家,你母亲说了退亲的话,她讨厌我,还说就算我与你成了亲,她也不会认我是你的妻子……”   她一切顺遂,没想却有这样的事,坐在石凳上,来不及顾及石头的寒意。   好好的,怎么就去了左肩王府。   王妃这些日子闹腾得这么厉害,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左肩王下令将她禁足,这是宇文琰印象里,父亲第一次这么严厉地对待母亲,还训斥王妃,说她无理取闹。   左肩王的禁足令。让王妃备感羞辱,这让她如临大敌。   一个江素妍,让丈夫帮着她,儿子也一心念着她,她越发觉得这样的儿媳不能要。说什么也不能要。   宇文琰看着哭泣的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哭得他的心也跟着碎了,“弱水。我娘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些日子就好了。”   “宇文琰!”她低呼一声,是怒,是怨,“你和她闹了两个月,结果如何?她没有更改半分,甚至连病了都请傅家小姐来侍疾,还不让我们江家知道,她已经为你挑好了最合适的妻子。却不是我……”   让一个不相干的人侍疾,也瞒着江家。   王妃是彻底不希望素妍嫁给她儿子。   宇文琰听她一说,握紧拳头,“你不要拿傅小姐说事。”   “如果不是我们家打听出来,你还要瞒我多久?傅小姐侍疾,你母亲答应只认她是你的妻子……我算什么?”   尚未退亲。却已经物色好了人选。   素妍觉得羞辱,改变了与前世不一样的命运,却有了不一样的风波。   她哭,哭他瞒着她,独自一人承受。   她哭。也是哭自己难得王妃之心。   即便她一直小心翼翼,力争做得更好,却讨不到王妃的欢心。   “你的身边不还有一个唐观,为你写了那么多的情诗,我有说过什么吗?”   他相信,在她的心里只有自己。   所以他不计较,甚至认为她是无辜。   素妍瞪大眼睛,“你不相信我?”   “是你先说傅小姐,我才……”他低下头,隐隐觉得有何不妥,“你不提傅小姐,我就不提唐观。”   这怎么是一样的?   就似她和唐观真有什么。   素妍摇了摇头,“宇文琰,傅小姐都是你母亲认定的儿媳人选。唐观于我只是一个陌路人!你为什么怕我提傅小姐?是不是你也喜欢她的?”   他一惊,她生气了。“我……我没有!”   素妍轻叹一声,莫名的由感而叹,像是可怜自己,又像是无奈。“你支吾了,你迟疑了是不是?”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这些日子,我已经很累了。我娘动不动就派人到别苑告诫我一番,我真的很累……”   他说她无理取闹!   她一直在试图冷静地与他说话。   “所以……”她一脸痛楚,原来他很累,怕也是极为痛苦的,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你不想坚持了,你想快点成亲,哪怕你娘会厌恶我,也可以不顾不管。你某日心软,为了你娘会娶傅小姐为妃……”   “你……当真不可理喻!”宇文琰被她的责问声激得不知如何应付,这些日子不知道与他母亲争执了多少回,王妃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与江家退亲!见到宇文琰就闹,就反复的说,说得宇文琰不厌其烦。   他真心喜欢着素妍,怎么会同意母亲的说法。   他坚持着真爱。现下,素妍又因为他瞒下的事与他吵。   “我无理取闹?我不可理喻?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她不再哭,而是怒,静静地平视着夜色。   宇文琰只是气急,为什么她就不能体谅他的不易。   他不是有意瞒她,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   换成任何一个女子,知晓未来婆母对自己的厌烦,谁还能安心嫁到那边,只有太多的担忧,太多的不安。   他想让她做个安心而快乐的新娘。   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不说。   他沉默地坐在对面,看着石桌上摆放的卤食,伸手推了推,尽量推送到她的面前。   这样的他,让她忆起十月初一,他的大醉,他的嬉闹,偏她不晓,还派人将他送回左肩王府。   他那次的欢喜,只怕也是装出来的。   素妍不想与他吵,可心却比之前更为纠结。   她该怎么办?   现在这样的局面,真真是进退两难。   腊月十二的婚期,并肩王妃还在禁足中,不肯为他们的婚事准备聘礼,一心只想着退亲。   只痛这一时,还是痛上一生。   婆媳不合,面前的宇文琰该有多难。   素妍终于抬起了头来:“千一,不。往后还是叫你琰世子吧,或者唤你琰师兄。”   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尽量让自己平静如常,站起身。不再看他。   多看一眼。都会让她觉得说出后面的话太难。   “明天,我就让大嫂与福媒婆去王府退亲,谢谢你母亲给我留下一份面子。等着江家去退亲。”   如若是她被人退亲,以后再寻好的就太难。   如若是男方被退,却又容易得多。   左肩王妃能想到这点,她心里是感激的。   “弱水……”宇文琰突地起身,看着她的背影。   她声音哽咽,“我想,如果你娶了傅小姐,她得你母亲欢心,你不用这么为难。琰师兄。我真心祝你幸福!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她捂着嘴往得月阁的院门跑去,有意踩动了机关。   身后传来宇文琰心痛的呼声“弱水!”   她没有回头,也不愿回头。   宇文琰想追,却有飞石、浓烟翻滚,是一阵呛人心脾的辣烟。他捧住胸口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哪里还能看到她的踪影。   “弱水,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就认定你了……”   她站在院门前,整个人无力软了下来,靠在院墙处。低声道:“有些事,由不得你我。”   如若不退亲,坚持嫁去,万一王妃在花堂时摆了脸色,当众训斥,要她情何以堪。   未来的路那么长,她以后要如何走下去,难以应付的婆媳关系,一开始就厌她极至,无论她做什么,都难讨王妃欢心。   放手吧!   就这样放手。   至少宇文琰不用左右为难,不用担心她,又要用心待王妃。   这样虽然痛着,却好过一生的纠缠。   对不起,千一,我不是一个坚持的人,我能坚持的就是守护全家,但我却没想过要守护你我的感情。   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阁楼,一撩珠帘,却见青嬷嬷与白菲一脸担心地站在屋里,“郡主!”   她低声道:“明晨……嬷嬷告诉我娘,我同意退亲!”   白菲低呼“郡主”。   素妍摆摆手。   青嬷嬷已经猜到了所有,素妍虽在深夜去见宇文琰,但二人一直相敬如宾,并无出格之处。“白菲,我们出去吧,让郡主安静呆着。”   退亲吧!   退亲于她、于宇文琰许是好的。   宇文琰不用夹杂在母亲与妻子中间,两头为难。让他娶一个令王妃满意的儿媳,他还可以三妻四妾。   曾经宇文轩也认定了她,如今三宫六院还不是做得很好。   青嬷嬷和白菲满是担心,出了珠帘,彼此都再也不走,她们看见素妍呆怔地坐在案前,目前看着案上的纸,她握了笔,一把推去纸在桌面上快速地写下“绝决”二字,是她的决定,也是要她的果决。   白菲望着青嬷嬷,青嬷嬷低声道:“你去歇着,我来陪着郡主。”   “嬷嬷……”白菲不愿离开。   青嬷嬷抬手示意她快离去。   素妍握着笔,写出一字又一字,不知过了多久,她真的累了,这才倒在榻上,不脱衣衫,就这样躺着,什么也不想,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清晨,得月阁的丫头们起床清扫庭院,虽声音极小,素妍还是醒了。   她只觉心头闷闷的,看见白芷正小心地擦拭着桌案与紫檀木衣厨。   她唤“白芷。”   白芷走到了榻前,隔着轻纱,望着和衣睡了宿的素妍。“郡主有何吩咐?”   “一会儿你去把六太太请过来,我有事找她帮忙。我们院里这个阵法已经很久没改了吧?”   白芷应答:“得有大半年了,一直是奴婢和白菲姐姐负责变换阵法的事,我会五种,白菲姐姐会八种。”   ☆、549 退亲   (鞠躬感谢:夷光夭夭、无心暗淡、恋梦的女孩、耐心不好、淇淇宝贝我爱、zjf006699、飛絮繞香閣、奇魂无爱、仙妮小猪、影-风、露冷、紫晶果子、紫泪猪猪读友们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每过一日,她们都有变换的。   但这阵法万变不离其踪。   素妍问:“青嬷嬷去如意堂了吗?”   她的声音如此低沉,仿如呓语。又似疲惫一道收走了她太多的热情。   白菲捧着乌盆进来,“郡主想吃什么,奴婢派人去大厨房取。”   素妍坐起身,懒懒地依在床头栏板上,用眼睃视着白菲,“唤青嬷嬷进来吧。”   白菲应声。   不多会儿,青嬷嬷来了,衣衫还未穿好,“郡主唤我。”   “就两件事。第一件,你一会儿去如意堂,告诉我娘,我要与左肩王府退亲。我不能因为一己之愿,就害家人为我操心,置琰世子的为难不顾。第二件,你今儿得了空找童英问问,问他愿不愿意娶白菲为妻。若是愿意,我给白菲陪嫁二十亩良田,再外带一座乡村小院。条件只得一个,便是要他善待白菲……”   白菲眼睛发酸,一声“郡主”眼泪便奔涌而出,低低地哭泣起来。   素妍低声道:“再难的事都会过去。要是童护卫愿意,劳嬷嬷跑一趟官府,销了白菲的奴籍。”   她转过脸去,以为一觉醒来,什么心痛、不忍都会消失,原来并不是这样。   “我不饿,不想用食。你们退下吧,一会儿六太太到了与我说一声。我有事交给她去办。”   青嬷嬷领着白菲、白芷退去。   原想过一夜后,素妍也许就改变主意了,没想是经过认真思虑的。   她以前有太多对不住父母兄嫂的地方,这一次,她得为他们思虑几分。哪怕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能明知王妃厌恶她,还要嫁过去。那样的日子,以她娘的性子,怕是时常挂念她在婆家能否与婆母相处融洽……   就算王妃说她与宇文琰成亲后就要去封地,如今看来,这话应该不是王妃说的,而是宇文琰的意思。   左肩王夫妇只得宇文琰一个儿子,她怎能让宇文琰背负忤逆母亲的骂名。   她不是伟大,也不是在为旁人牺牲。只是觉得:得不到长辈祝福的姻缘。不值她坚持。   也许是她恪求得太多。   *   如意堂。   虞氏听完青嬷嬷的话。先是一怔,很快便落下泪来:“这都是什么事呀?我的妍儿,这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不想我们担心为难,才这么快作出决定。”   田嬷嬷不安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虞氏道:“我也是做婆母的。明白不喜欢的女子做了自己儿媳是什么滋味。左肩王妃只这么一个儿子,这种感觉会比我更强烈数倍。说句实话,我知晓王妃不喜欢妍儿开始,当真不乐意这门亲事。”   大丫头进了内室,“禀老太太,大太太、大奶奶、三奶奶来请安了。”   大房的几位大多数时都是来得最早的,尤其张双双每日一早跟婆母请安,又和沈氏来如意堂请安。   虞氏抬手,田嬷嬷与大丫头扶了她的胳膊。“有些事总是要处理的。”   青嬷嬷低声道:“只是苦了郡主和琰世子。上好的姻缘,因为王妃的缘故,便要……”   田嬷嬷严厉地瞪了一眼,已经要退亲了,还说这种话。这不是明摆着让老太太难受么。   虞氏吐了口气,“过几日,就让福媒婆给挑个更好的。这全皇城、全天下总不乏有好男儿。”   青嬷嬷道:“老太太说得是。”   几人来到花厅,沈氏携着两个儿媳请安行礼。   虞氏抬了抬手,“你今儿与福媒婆跑一趟左肩王府,把亲事退了吧。”   沈氏虽猜到了,素妍是个骄傲的女子,要是知道左肩王妃说了那些话,指定会不同意,“婆母……”   田嬷嬷知虞氏难受着,代为回答道:“大太太且照办就是,这也是郡主的意思。郡主到底是个懂事的,生怕嫁过去后,因为婆媳关系不好,累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们为她担心,这才决定退亲。”   虞氏想到素妍就好不心疼,低声道:“吩咐上下,这些日子莫再在妍儿面前提什么姻缘、亲事之类的事。且让她好好歇歇。”虞氏吩咐了田嬷嬷取庚帖与订亲信物来。   订亲时便是一波三折,有人说宇文琰克妻,虞氏死活不同意,好不容易订亲了,都订了成亲日子又闹出王妃不同意的事来。   沈氏愤然道:“王妃素日瞧着是得体的,怎能因为闲言碎语,反说郡主的不是。”   “罢了!”虞氏想着素妍的难受,也不会多想,“这样拖着,妍儿难过,我也跟着难过。只要妍儿高兴,怎么样都成。”   虞氏摇了摇手,催着沈氏快去着办。   张双双见婆母离开,愤声道:“最可恶的还是傅家,为了把她家的女儿嫁给琰世子。编排出这么多事,生生要毁了小姑姑的名节。”   虞氏紧握着拳头,“你让传嗣盯着白大虔,这件案子闹得越大越好。”   曹玉娥就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毁人名节不说,还要抢了别人订下的夫君,就算江家如今要退亲,也不能让傅家小姐嫁过去,狠声道:“傅家小姐也太不要脸了。明知小姑姑与琰世子订亲,还往生病的王妃跟前凑。以未来儿媳之名去侍疾,当真没见过如此不知廉耻,好名声她得了,却让小姑姑被人非议……连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虞氏道:“你们都是懂事乖巧的又知事的。莫要因这事平白惹气受,气坏了身子。心里头最苦的是你们的小姑姑,在她面前,你们都休提这事。”   二人双双应声。   虞氏对田嬷嬷道:“你告诉其他太太、奶奶,今儿就不要来请安了,让她们各自忙着。”   田嬷嬷应声离去,遣了机灵的大丫头在院门外候着。   曹玉娥与张双双出了如意堂,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将傅妃姐妹骂了一顿。   曹玉娥道:“傅宜慧想把她妹妹嫁给琰世子为妃。休想!”   张双双又道:“着实太可恶了,就没瞧着这样不知廉耻的,王妃生病,她倒上赶着讨好,却背后使阴谋诡计,真当我们江家没人了,我们咽不下这口气。”   二人说着,一个去寻李碧菱,曹玉娥则去找九公主。   九公主挺着大肚子,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天啦!你是说十一王府的傅妃在背后诽谤小姑姑。为的就是要把她妹妹嫁给琰世子为妃?”   曹玉娥道:“昨儿府里的小厮在城外破庙里将傅妃的乳娘抓了现形。她正召集了上百名乞丐。挑唆他们浑说小姑姑的坏话,毁损了小姑姑的名节。那乳娘昨晚就交到皇城官衙,招出了不少事呢。听说九月末、十月初时左肩王妃生了场大病,傅妃的妹妹闺名叫作傅宜心的就去侍疾。一呆就是半个多月呢。离开的时候,王妃便许了她,说只要我们江家一退亲,就聘她为世子妃……”   九公主最厌恶这些阴谋算计,没想出了皇宫,这皇城还有这样的女人。为了帮自家妹妹,就抵毁别人,当场就发作起来。   二房原是不晓得抓住傅妃乳娘嬷嬷的事,张双双当着慕容氏与李碧菱的面。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自然说的又与曹玉娥的不同。   “那嬷嬷说,是小姑姑阻了傅妃入宫为皇妃的路,所以傅妃要报复,也要让小姑姑嫁不成琰世子。可这分明就是编造的,要维护傅家三小姐的名节。要不是我们府里打听到,王妃早前相中了傅家三小姐,只怕就被骗住了……”   李碧菱破口大骂,说傅家人不要脸,为了让傅三小姐也做世子妃,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   张双双道:“小姑姑如今已经同意退亲了,但我们江家不是好惹的,也不能让傅三小姐嫁了左肩王府不是。”   这件事上,江家的奶奶们出奇的意见一致。   主子们在骂,下人们得了消息的也跟在一边议论开骂。   即便虞氏下令休要议论,可这会儿在文忠候府却激起了公愤。   丫头婆子、小厮、管事们聚在一块就骂,说傅家小姐不要脸,为了抢别人的未婚夫,什么狠毒法子都使得出来。   何氏听到后,也是狠骂一顿。   太太、奶奶们的能力是巨大的,李碧菱、曹玉娥都回了趟娘家。   与娘家的太太、奶奶们私下说这事,正室太太们最烦的就是这种不要脸的事,听了之后,个个都义愤填膺,因与江家是姻亲,也在背后狠骂了一场。   江家的下人们则是把这事给传了出来,说左肩王妃不讲信义,又说傅家小姐不要脸,还说傅妃狠毒,居然想出那种坏人名节的事儿,还说诗不是唐观写的,原是傅妃为了帮妹妹做上世子妃,买人写的……   皇城百姓们最热衷的便是这样的话题,这事儿就跟一股风似的,很快传扬开去。   柳飞飞一早就被素妍唤到得月阁重新布阵,领了白菲、白芷两人帮忙,用了大半日的时间才布好新的阵法。   她已听青嬷嬷说了素妍与宇文琰退亲的事,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事不谈。   素妍坐在窗前整理着医馆送来的笔记,分门别类,这是一件很繁琐却又细致的事。   柳飞飞进了阁楼,有种如同回了娘家的感觉,取了红泥小炉上的铜壶,倒了盏茶,“师姐,都布置好了。”   素妍点了一下头,打开案下的小抽,从里面取了一张纸来,“这是昔日朱先生帮忙在府中围墙周围布的阵法,你今儿再辛苦一下,把这阵法换了,原来有遗漏的地方,要加上铃铛。”   ps:   四月开始,浣浣鞠躬求粉红票!请亲们继续支持该文哦!!另外,浣浣再问一句,谁知道三月份浣浣一共得了多少张粉红票啊!如果三月超过50张,浣浣要加更的哟!!   ☆、550 痛难进食   (感谢:晚霞如锦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十月初一夜,宇文琰在府里过的生辰。   那晚后,整个府中上下都知道宇文琰避开机关进入得月阁外的事,但彼此心照不宣。   与其说素妍是想变换阵法,不如说,她已经拿定主意,从此不再见宇文琰了。   柳飞飞虽然累,好久没干这么多的活了,当真有些喘不过气,又不能拒绝,师姐好不容易让她帮忙,不干都不成。笑着看了图纸,“师姐放心,我把初秋、白藤也叫来,忙上半日,再唤几个机灵的小厮帮忙,应该在二更前就能弄好。”   “让你辛苦了……”素妍看着窗外,一脸神思。   柳飞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师姐让我帮忙,我高兴着呢。”   只要师姐高兴,她做什么都成。   柳飞飞知道素妍有心事,定是为退亲的事难过着。   都订了婚期,说退就要退了。   “飞飞。”她轻唤,“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自私到不够坚持,只想着我们家,却没想过琰世子的难处,他定是不愿意退亲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左肩王妃很明确地告诉沈氏:她不喜欢素妍。   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人家已经说得那么明白,希望江家退亲,她却要死缠着?   她做不到!   “飞飞,变换阵法,连府中围墙设的阵也换了,没错!这是我的决定和坚持,我和他再没有关系了。倘若再见,宇文琰也只是我们的琰师兄,什么都不是了……”她近乎呢喃细语,神情却是哀伤的、无助的。   柳飞飞想到昔日虞氏说了不接受她的话,她的惊慌,她的害怕,所以当江书麟提出先做夫妻时,她没有拒绝。她只有江书麟。除了他再没有别的。   可素妍不同,没了宇文琰,她有父母、兄嫂,还有一家子的人疼着她、宠着她。   即便是素妍,也只是一个红尘俗女,她也有悲伤,她也有不尽人意处。   左肩王妃的厌恶,还有那些要江家退亲的话,极大的重创了素妍的心。   柳飞飞纠结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劝,对素妍只会起到的作用。很可能越劝越糟。   “师姐退了亲。当真不会后悔么?”   “飞飞。你了解我,我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师姐不该退亲。琰世子对你是真心的……”   难得一人心!   宇文琰在西北时,待素妍的好,柳飞飞全都看在眼里。如今连她和江书麟都有孩子。素妍和宇文琰却退亲了。   柳飞飞见她显得平静,“你看我和书麟,早前老太太也不同意,可现在不也接受了吗?”   素妍无语。   这都大半日了,只怕已经退亲了。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就算重新想结,只怕左肩王妃也不会同意了。   “我有五个哥哥,王妃却只得宇文琰一个儿子。娘反对得再厉害,都会安然接受。还有我娘虽然偶尔泼辣些,可她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左肩王妃不同,我与琰世子尚未退亲,她已物色好世子妃人选。我娘虽然早期反对你和六哥在一起,可她没有挑儿媳人选。飞飞,我的心很乱。我没想会这样。一直以为,只要我和唐观以礼相待,就不会有人非议。可我没想到,王妃会因这个对我生出那么大的成见……”   “昨晚,宇文琰在得月阁外面见我,我与他吵架了。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唐观的事,他嘴上说相信,只怕心里不信的。要是他信不过我,我就算不顾王妃的反对与他成亲,往后的日子一定很艰难。”   “婚姻是女子最大的事,我赌不了。我不能让父母兄嫂为我担心,生怕我被婆母刁难,生怕我受了委屈……还有宇文琰,她与王妃闹了那么久,他得有多累。要是我放手,让他去寻个自己喜欢,王妃又喜欢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柳飞飞是最好的听众,她坐在一边,听素妍说着心事。   在家里在,柳飞飞依旧是素妍最信任的人。   柳飞飞点了点头,“师姐,我懂了。你这么做,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大家都好。我自己的想法太自私了。”   “不,你那不是自私,是你对情太真太深,你没有我这诸多的顾虑,自然会抛下自己的名节,只对我六哥一人好。飞飞,不瞒你,早前我在心里暗暗地怪你。可如今,我真的懂了,你那时有多不容易。我也想过,装作不知道王妃讨厌我的事,嫁给琰世子,可我做不到。我不能无视父母的担心,不能无视兄嫂对我的疼爱,因为他们太疼我,反而不能无视不管……”   她珍视江家的尊严,左肩王妃的话说得太难听,不仅关系着她的骄傲,亦有江家的尊严和颜面,要是她知晓而装作不知,她做不到。如果舔着脸去讨好左肩王妃,她更做不到。   “师姐,你别说了。我懂你!我真的懂你。你好好歇着,我带人布换围墙周围的阵法。”   她低应一声。   晨食,素妍未吃,只喝了半盏茶。   午食,青嬷嬷送来时,吃了几口也就搁下。   她真的吃不下,想到宇文琰心里就堵得慌。   于他,她是一个薄情之人。   她能做的是尽量维护江家的颜面,顾忌家人的感受,至于她的想法,她是可以暂且抛在一边。   许是前世的她太过自私,今生的她无法不为家人多想几分。   数年的庵堂生活,就如同是一次涅磐,将她与曾经任性的自己隔断,学会了沉思,学会了改变,久而久之,她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只能顾到一边,她自私的选择了家人,选择了自己的尊严,因为她的骄傲与江家的名声是系于一处的。   此刻的素妍,若是知晓背后之人是傅妃。不知是否还会果决退亲。   她埋头整理着医患笔记,没有人劝慰她,她的性子太过固执,能安慰的唯有她自己。   整理了一阵笔记,她取了一本书,依在暖榻上看了起来,看着这一则则的野史小故事,整个纠结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看着,她歪在榻上睡着了。   青嬷嬷进了屋。小心地从手里拿过她的书。扯了被子给她盖上。   她是进来问素妍想吃什么的?   没想她已经睡着了。   青嬷嬷退出内室。下了楼梯。   田荷、白茱等人都不敢轻易迈出得月阁,换了个阵法,要出去和以前的路线不同,几个人望着阵法就有发怵。倒是白菲等几个大丫头,因早前学过阵法知识,一点就透。   田荷迎了过来,唤声“娘”。   青嬷嬷道:“不是叫你们去大厨房取暮食么,怎么一个个还在这儿?”   田荷垂着头,“我总记不住,怕走错。”   青嬷嬷轻叹一声,她就是个不懂阵法的,来回走了两三趟也没什么事。第一次有些害怕,一看没事,也就不怕了。   领了田荷、白茱出了得月阁,“还真是个笨的,连我都知道怎么走。偏你们还不会。”   白茱笑道:“是嬷嬷比我们有眼见。”   青嬷嬷厉声道:“这几日不比寻常,都放聪颖些,郡主身边得留人守着,白菲、白芷都去帮六太太布阵了,你们帮不上忙,也不许添乱。”   青嬷嬷完全视领她们出来就是添乱,不就是这么十余丈的距离,偏这两个丫头不敢出来。   田荷胆怯地问:“娘,一会儿我们取了暮食回来,你到外面接我们吧?”   青嬷嬷瞪大眼睛,愤愤地道:“都领过一回了,还不知道走么?就你们这个笨样子,只怕连白芷、白菲她们一半的本事都学不到。被石子击、树枝打打也好,正巧长长记性。”   白菲也吃了几回苦头,白芷也是如此,被树枝抽打过几回,也就用心学了阵法,让她们自己布不会,却会最简单的。   再回来时,田荷让白茱试走,白茱蹑手蹑脚,把抄来的步法拿在手里,如同在行独木桥,总算到了得月阁院门前,又返回去,领着田荷走了一回,这才平安到了得月阁。   青嬷嬷愁着一张脸。郡主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如此下去可怎么了得。要是老太太知道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偏郡主又叮嘱她若是老太太问起,就说她比往常吃了一些,还编慌话说“晨食吃了大半碗稀粥和半个馒头,午食吃了小半碗饭,还喝了一碗汤;暮食用汤泡了几口米饭吃”,明明没吃几口,却哄着青嬷嬷骗虞氏。   田荷过来问青嬷嬷:“娘,我们把白菲姐姐四人的留下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青嬷嬷起身没好气的啐骂道:“当真是个不懂事的,就知道自己吃,这一整天郡主都没吃几口饭,你们倒还笑着。一出得月阁,连别院的下人都心疼着郡主,你们是这个院里的,反一个个的没心没肺……”   田荷一呆,红了眼睛,眼泪儿就扑簌簌地滑下来。   她好心叫青嬷嬷吃饭,却被给骂了一顿。   “你掉那泪豆子给谁看?郡主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没见像你这样的。滚回去吃你的饭,别来烦我。”   白茱与几个粗使丫头见青嬷嬷心情不好,自不敢惹她,躲在厢房里吃饭,低低地说话,透过窗棂,就见青嬷嬷上了阁楼。   白茱宽慰一边哭一边吃饭的田荷:“快别哭了,郡主今儿一天都没吃了,嬷嬷心里不好呢。”   田荷道:“我也难受着呢,可我娘……说话也太难听了些。”   当初在晋阳老家说得多好,拿她和哥哥当亲生儿女照顾,青嬷嬷发郊外置了六十亩良田,还有一座院子。   ☆、551 厚脸皮   (鞠躬感谢:fairy1983、依一灵、火星妞、如非薰衣草、tanyajiao几位亲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白茱轻叹一声,“你比我们几个还好些呢,好歹有娘、有哥哥,还有个家。乡下的几十亩良田、屋子是你们自个的,青嬷嬷如今又脱了奴籍。她为什么不回乡下,还不是挂着你和你哥,不就是被自个儿的娘骂了么?这又不是疼你,你没的哭坏了眼睛。”   同样是丫头,有娘总比没有的强,哪怕只是养母,可到底是娘。   另一个粗使丫头白蕖道:“可不就是呢。听说绣房的管事妙嬷嬷也收了两个干女儿,不打就骂。”   白茱点头,“她有一个干女儿是不是绣房里头长着尖下巴、生着一对倒三角眼的,叫……叫飞线的那个?”   白蕖道:“就是飞线。”她用心回忆着,“上回去绣房,妙婆子正打骂她,拿着针扎,那胳膊上扎的全是针眼儿,都出血了,还不许飞线出声。我露过的时候,瞧着不忍心,劝说了两句,反被她骂了一顿。她骂我的话,可比青嬷嬷刚才训田荷难听多。”   见田荷还在为青嬷嬷说的那些话难受,白渠又劝道:“那臭婆子居然骂我,我又不是她的干女儿,更不是绣房的,当即就和她翻脸了,说要是再骂我一句,我就告了郡主,她这住了口。我拉了飞线去一边,后背都有伤口,说是夜里头,飞线服侍臭婆子时,端的洗脚水有些烫,直骂飞线要烫死她,拿着簪子扎的。”   田荷听白蕖一说,立时止住了哭泣,“臭婆子就这么欺负人的,飞线也不支声。”   白茱吐了口气。“听说飞线是臭婆子拿了五两银子买回来的,臭婆子想打便打,想骂便骂,连飞线的卖身契都在臭婆子手里呢。每月赚了五百钱的月例银子,都被她拿了个干净,还直骂飞线是赔钱货。两月前,飞线初来癸水,连买纸的钱都拿不出,也不知是谁给出的主意,让他去大厨房取草木灰用。又寻了烂布头缝了个袋子就这么用了。就是那几天。她想吃甜的。还被臭婆子好一顿臭骂……”   田荷没想天下有如此坏的女人,“太太们不管的么?”心下一比对,田荷顿觉青嬷嬷待她是真心好,虽然也管着她的月例。可青嬷嬷给她买新料子做衣服,还真心待她好。   白蕖道:“怎么管?飞线是她干娘买回来的,是妙嬷嬷的人,又不是府里的奴婢。”   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萃道:“这么说来,飞线虽有个做管事的干娘,还不如我们呢。”   白茱笑道:“我们几个里,最好的就是田荷,有娘,还有个哥哥。乡下又有田地、房屋,虽是家奴,可比我们风光多了。便是乡下的百姓也比你们不过。那些个佃户不还得租你家的田种,只怕将来田荷大了,是要以小户人家小姐的身份出阁哩!”   田荷抬头骂了句:“胡说八道!”低头想着。平日里青嬷嬷也是极好的,只这几日心情不好,又是因郡主的姻缘生了变故才烦燥的。   想到青嬷嬷亲手给她和哥哥缝新衣服,自从认了青嬷嬷为娘,她们兄妹来了皇城,也过得像个人样,以前在晋阳乡下,一年到头,难得吃一顿饱饭,如今好歹顿顿都是吃饱的,虽是下人,午食都是三菜一汤,暮食也是二菜一汤,这在乡下可是过节时才能吃的好菜。   田荷这么一想,越发觉得青嬷嬷好。   更重要的是,青嬷嬷在乡下置了份家业,将来还是她和她哥哥的,心里暗暗决定要孝敬青嬷嬷,之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白蕖道:“最缺德、狠毒的是傅家小姐,为了抢琰世子,居然在背后编排郡主坏话。”   白茱道:“什么小姐,抢别人订的亲事,厚着脸去尽儿媳的本分,还去给王妃侍疾当真是笑死人了,就这样的,还被王妃夸贤惠……”   这样的事,便是在乡下也是没有的。   丫头们低低地咒骂起来,一顿饭都在低声说这事。   青嬷嬷进了内室,看着暖榻上的素妍睡得很香。她想:要是白菲几个回来,一定要去如意堂瞧瞧,也不知现下是什么状况?   郡主到底是喜欢琰世子的吧,她是这样骄傲的人,江家人都是骄傲的,哪里受得这样的羞辱与指责,明明是左肩王妃瞧上了傅小姐,偏说郡主不好。   想到素妍心里的苦,青嬷嬷就一阵心疼。   青嬷嬷买田庄的钱里,多是素妍给她的,素妍大方,多的时候给过一百两,就是少的时候也有二三两,积少成多,青嬷嬷才有了置良田、乡下农宅的钱。   青嬷嬷看她睡得沉,退出香闺。   下楼就看到田荷站在花厅里,一脸小心地道:“娘,你还是吃饭吧。要是你也病倒了,由谁来侍候郡主,郡主心好,便是宁可苦她一人,也不愿旁人跟她难受的。”   青嬷嬷心头一软,忆起之前说的话,“小荷,别怪娘,娘这是担心郡主,她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我怕受不住。”   “娘就是为了郡主,也得吃些饭。我不是没良心,我知道郡主好,可我就想着吃了饭,才能服侍郡主,能帮郡主打扫院子、洗衣服……”   青嬷嬷伸手出来,轻柔地捧着田荷的脸颊,“郡主是个心眼好又善良的人,你说这姻缘怎的就这么艰难呢。眼瞧着就要成亲了,又平白冒出这么多事来。”想到素妍心里的苦,青嬷嬷就红了眼睛。   田荷道:“十一王府的傅妃也太可恶了,为了让她妹妹嫁给琰世子,居然在背后使坏,要不是抓住她的乳母,不知道会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呢。”   青嬷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了田荷去小厨房。   田荷生火给青嬷嬷热了饭菜,青嬷嬷正坐在案前吃,就听到白芷、白菲几个回来的声音,一个个精疲力竭。   白茱迎了出来,忙着热了饭菜。   白莺道:“真是快累死了。今儿光是几个阵法就忙乎了一天,瞧,天都黑了。”   白菲轻声道:“我们是郡主身边的人,多担待些。郡主心情不好,这几日都尽量少说些话。”   青嬷嬷叹了一声,“白芷、白菲,回头你们俩劝郡主多吃点东西,我去如意堂瞧瞧。”   她搁下了碗,田荷盛了大半碗的菜汤,劝着青嬷嬷喝了。   青嬷嬷叮嘱了几句。取了灯笼就出门了。   风吹着灯笼左右摇摆。冷风自脖颈处灌入。令后背对发凉,青嬷嬷缩了缩脖子,往如意堂去。   老太太早早就躺在床上了,正与田嬷嬷说着话儿。   青嬷嬷站在内室门口。闪了个影。   田嬷嬷唤了大丫头来陪着老太太闲聊,自己起身到了偏厅,在田嬷嬷自己的小屋里坐下说话。   青嬷嬷问:“左肩王府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田嬷嬷道:“今儿一早,大太太请了福媒婆来,把信物和庚帖都退给左肩王府了。王爷不在,只王妃和小郡主在,王妃乐得跟什么似的,直夸我们江家通情达理,还说琰世子要是订下大婚的日子。指定要请大太太去吃喜酒……”   哪有这样说话的,分明就是伤人。   青嬷嬷道:“她倒能说出口,合着傅家伤害我们家郡主,还说大婚、吃喜酒……”气得咬舌,眼里闪着泪光。“田嬷嬷,我这心里难受,郡主今儿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田嬷嬷愣了一下,“中午我过去问你,你不是说比往常吃得少些。”   “郡主不想老太太担心,吩咐我照她的意思回话。老太太年纪大了,万一知道郡主没吃,心里还不得更着急,田嬷嬷这里也得瞒着些。”   虽贵为郡主,从来没有恃宠而骄,对父兄都是体贴大度,对下人也多有体恤、赏赐。   青嬷嬷道:“瞧见琰世子派来的护卫都被大太太给打发了,我本想与童英商量一下,要把白菲嫁给他呢,大太太也不许提这事儿。说是,自求了二太太,要给白菲寻个好的。”   田嬷嬷轻叹一声,“亲事结不成,文忠候府和左肩王府怕要结下梁子。老太太、大太太不说,这心头都梗着一根刺儿呢。”   青嬷嬷也是如此看的,左肩王妃的话说得那么难听,虽然隐忍了,只怕江家要将这笔账记在左肩王府和傅家身上。好好的郡主,样样都是好的,竟被说成那等模样。   夜,漆黑如墨泼。   五指之外瞧不见影子,冬月的天气越发地冷了。   到了三更,就催起了呼呼的北风,风吹打着窗棂,吱扭作响,值夜的白芷起夜关合窗户。   素妍翻了个身,一天没吃东西,当真是饿了。   就算不能嫁人,她还得活着,她要活着看看这次的结局,新皇是否会在三年后被人赶下帝位。三年后,这皇城是否还有一场浩劫,过了这一场浩劫,江家上下才算真的安宁了。   她得活着,她没有权力死,前世她眼睁睁地看着父兄被斩首示众,今生她得守护家人的平安,得看到家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宇文琰做了别人的夫君,她还是她,是那个骄傲的、瞩目的江素妍。   “我饿了。”她低低地说了句。   白芷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轻声道:“郡主想吃什么,奴婢让大厨房的厨娘做。”   素妍想着,仰头看了一眼窗外,只有隐隐绰绰的树影,又看得不大真切,“我想吃清淡的青菜粥,还想吃田嬷嬷做的晋阳小腌菜,瞧这样子,已经三更了吧?”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关注,求宠爱支持!!   ☆、552 偷心贼   白芷应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她坐起了身,她哪有资格颓废,只能如昔地生活。   就算姻缘受挫,她依旧是江素妍,依旧得活下去,为了最终的结局,她也得坚持下去。   就算宇文琰娶了别人,她的世界里,还有父母,还有兄嫂,还有江家这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   对,她必须振作。   素妍又唤了白菲,让她给自己备了香汤。   白菲知她心情不好,虽然天亮,还是让人烧了汤,将香闺里烘得暖暖的,这才令丫头们搬了浴桶上来,又加了热水。   素妍道:“白菲,你下去,我这里不用服侍。”   白菲应答一声。   江家高墙外,宇文琰站在墙下: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果决,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说退亲也就退了。   她曾言说,心系于他,原来就是这么个结果?   他一定要再问问她的意思。   是他的想法重要,还是他娘的看法更重要。   宇文琰纵身跃上高墙,飞身进了文忠候府,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几声狗吠之音。夜色里,移来几只灯笼,领首的来人提着灯笼,笑道:“是琰世子啊!”   宇文琰微愣,这条路他走了太多回,怎么就惊动了江传业?   江传业笑容款款,彬彬有礼地道:“请琰世子不要再入候府了。”   宇文琰道:“我一进来你就知道了?”   江传业道:“是啊,我知道你是从厨房地边过来的。大厨房那儿,我娘已经下了令,夜里过了二更,就不许下人出入。这围墙上的机关已经重新修改了,是小姑姑和六婶婶亲自动的手,府中七八十人忙乎了一天才弄好……”   宇文琰顿觉一盆冰水泼下,凉透身心。“她……拿我当贼防?”   他与她之间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却不足让她抛开左肩王妃的偏见与他在一起。   江传业冷笑,笑罢之后。厉声道:“琰世子以后别再来了。你母亲和傅家做了那么多伤害姑姑的事,我们江家不会原谅的。错的明明是旁人,反怪到无辜的小姑姑身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宇文琰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江传业,“我娘是对安西有成见,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娘。如果安西没和唐观……”   “闭嘴!”江传业厉喝一声,今儿江家上至江舜诚,下至府里的小厮、丫头对这事个个都憋着一团怒火,“小姑姑是什么人?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出门也有你派来的护卫跟着。你不信她便罢。还说什么唐观和她,你这不是在伤她么?你非但不能保护她,向世人澄清事实,她还因你而受累……”   任是旁人如何看。对于素妍来说,在意的家人,更在意宇文琰的看法。   宇文琰见他生气,自己还生气呢,素妍昨晚就与他说了一声,今晨就让沈氏去退亲了。   他们这一段感情,难道就这么了了。   他也不想怪,可已经这样了,他深知她不易。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她要是真懂,就不该见唐观!更不该和他传出那风言风语。”   江传业大叫一声,“我看你今晚闯进来,根本就是惹事的!你当我们江家人好欺负是不是?虽然我的武功不如你,可你若是想打架。只管使出来。”   这是江家人,是素妍的家人,他不能伤害,要是真的出手,素妍更不理他了。   宇文琰虽然生气,却还有几分理性。“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是她因我受累?”   “你不清楚吗?去皇城官衙找白大虔大人,他会告诉你真相!傅小姐看上了你,你娘看上了傅小姐,傅妃为了让她妹妹成功嫁你为妻,便派了下人找乞丐编排小姑姑与唐观之间的事,连损毁小姑姑名节的诗都是傅妃姐妹买人写的……而你娘却信了这些事实,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小姑姑行事不端!这样说你还明白吗?如若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你去皇城官衙问过明白!”   宇文琰惊得低头,又抬头看着怒火乱窜的江传业。   怎么是这样?   他一直以为,左肩王妃只是单纯的因为唐观的那些诗词才厌恶素妍。   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拿这事做文章,居然会扯出傅妃姐妹来。   “小姑姑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中伤、诽谤,甚至成了乞丐口里人人嬉笑、言谈中失德失节的女子!这些不是她的错,是你!要不是你招惹是非,小姑姑根本不必承受这些。你走!从今往后再不要踏入江家。”   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宇文琰听江传业说出来,惊若雷鸣。   黑暗中,行来了江书鸿与江传嗣,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宇文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到江传业会说出另一种真相。他不忍责怪素妍,她总是无辜而深情地望着他,即便他听到了一些她与唐观的流言,他却在心里相信她,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原来,不是她对不起他,而是他在无形中伤害了她。   左肩王妃对她的羞辱、偏见,于骄傲的她来说,那是无法容忍的。   江书鸿近了跟前,冷声道:“琰世子回去告诉王妃,从今往后,她儿子娶谁与我们江家无关,只求她高抬贵手,别再伤害素妍。还有你那个未来的世子妃傅宜心,也请她和她的姐姐先想想怎么自保,她们既然敢抵毁素妍,就要承受这个后果!”   宇文琰过了良久,才悠悠回过神来,“现在……安西已经知道所有事了?”   “她不知道!”江书鸿没有好气。   想到大书房里时,素妍知晓实情后那痛苦含泪的眼睛,他就蓄着一肚子的火,这是江家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她值得所有人的呵护,她总是为家里每一个人设想,却唯独少有顾忌自己。   江传嗣语调分明比父亲和弟弟温和得多,“小姑姑想着维护江家的体面,想着不再让你夹杂在她和王妃之间为难。这才做出退亲的决定。小姑姑还说,要是傅小姐真是个好的,你娶她幸许是段良缘。可是能在背后,干出毁人名节,编排流言诽语的人怎能是好的。琰世子就别为难我们了,祖父已经下了令,不许你再接近我小姑姑了。”   江家人不是一般的护短,现在出了这些事,一个个都似被惹恼的螃蟹一样,张扬着铁钳。预备好随时攻击。而世人。总是最偏向弱者、受害者。在他们看来素妍就是最该被他们保护的。   江家人知晓的事,宇文琰才刚刚听说,“你们一早就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江书鸿道:“左肩王妃说了那么多有损素妍名节的事,我们自然要彻查清楚。只是没想到,几日下来,居然揪出了一个在背后专放流言的婆子。”   “这人是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即便听说了,宇文琰还是反应不过来。   他不相信,在那些事的背后,是有心人的算计,最终却是他引起来的。   “这婆子自称是十一王府傅妃的乳母。孰真孰假,自有皇城知州白大虔大人查办。我们江家也就不过问了,到了结案之时,相信白大人自会给我们江家一个交代。”江书鸿做了个请离开的动作。   宇文琰低下头,往如意堂方向移去,身后跟着江传业。直将他送到了二门,看他一身落漠地出了江家大门。   是他太笨了?居然没往深处想,没想这背后可能有问题?那些人的算计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宜心、傅三小姐,自打在十王府被左肩王妃见过就再难忘记,甚至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提到她有多贤惠,多可爱、多水灵漂亮……还说她就是自己想选的儿媳。   第一次听到时,宇文琰是生气的。   那时候好像是八月,刚过了新皇下的禁酒令之期。左肩王妃第一次生出了要与江家退亲的念头。   宇文琰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他和素妍商议要定下婚期。   他与父母说了要与素妍提前成亲的想法,当时王妃就反对,扬言要退亲,且态度坚决。当时他和母亲大吵,说什么也不肯。   左肩王妃指责说中秋节地天,素妍被上千名学子堵住去路的事,明明只得二十多人,怎的就成了上千名?   人言可谓!   宇文琰虽然解释过,可左肩王妃说什么也不信,只说素妍不是个守妇德的,不能娶为儿媳,要退亲。   这次是他私下与父亲商量的,王妃得了消息,请了福媒婆入府,要退亲,却被左肩王给训斥了一顿。   王妃不曾服输,扬言非退亲不可。为防万一,左肩王下了王妃的禁足令,王妃对素妍也就越发讨厌了。   那天,宇文琰搬出了王府,住在了别苑里,不愿再回家。   下次轮休日时,王府的下人来禀,说王妃生病了。   宇文琰回去瞧了一趟,正撞见王妃在与青霞郡主闲话家常,知是骗他,一扭头就走了。   结果第二次,王妃就真的病到了。   宇文琰却当成了是假的。   没两日,就听说傅宜心到左肩王府探望、并留于府中半月侍疾的事。   这件事,都是傅宜心离开后他才听说的。   左肩王担心传出去,于傅宜心名节有损,只怕江家知晓也不好,对此事下了禁言令。   之后,左肩王妃就越发提傅宜心多了,甚至私下认定傅宜心才是她最得心的儿媳人选,说傅宜心女红好、厨艺好,又温和又孝顺……总之在她心里是天下最合适的儿媳人赞。   ☆、553 真相   回想这几月发生的点滴,宇文琰恍若梦中,他策马扬鞭,走在深夜的街头,领着几名随身的护卫到了皇城官衙。   他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官衙的牢房里,关押着二十几名乞丐,又有一个婆子三口人,又关了两名年轻的丫头。   师爷笑容可掬:“琰世子想问什么?”   婆子快速爬了过来,“琰世子饶命!琰世子饶命!犯妇都是按照傅妃和傅三小姐所说做的,我……我真不知道会成这样。”   宇文琰厉声道:“她们要你做什么?”   婆子道:“傅三小姐八月初,在皇城偶然得见琰世子,心生爱慕,再难割舍。求了傅妃帮忙,傅妃为了要帮三小姐嫁入左肩王妃,就想了个抵毁安西郡主名节的主意……”   师爷扬了扬头,婆子浑身一颤,今儿全家都上了刑,要她按照白大人的意思招供。   白大虔要对付傅丞相。   “傅妃说,要帮三小姐,还得请傅丞相出面。傅丞相夫妇就帮她们想了个这样的主意……”   一边的丫头拖着一身伤痕,大声道:“你这个死虔婆!你胡说!这事儿和傅丞相没关系,是傅妃姐妹自己的主意!”   婆子不敢不照着白大虔的意思说,继续道:“傅丞相说,傅家的女儿就该个个为妃,如他的女儿一样,需得做正室才好,只有这样才能帮他步步高升,做权倾朝野的人……”   宇文琰怎么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此事和傅妃姐妹确有关联不假,怎么又扯出傅丞相来了。   隔壁牢里,一个年轻的丫头还在破口大骂:“你不讲良心,傅家收留了你一家三口,你反而陷害傅丞相。这事分明是傅妃姐妹的主意,要是太太和相爷知道,指定不同意的。你是在构陷。你是在构陷丞相……”   宇文琰一调头,走到丫头们的牢房间:“你们俩是什么人?”   叫骂的丫头连连“我……”了两声,“罪婢是傅妃的陪嫁丫头,罪婢当真不知道傅妃姐妹的事,因罪婢是在十王府傅妃身边长大的,傅妃一直都不大信我。每次与这婆子议事,都将我遣开,直至今晨,官府的人进府抓了奴婢,奴婢才知出事了。”   他的目光移到另一个丫头的身上。   这丫头一脸倔强。“这事不能怪我家小姐。她也被傅妃利用了。傅妃说只要她讨好左肩王妃,就想办法让我家三小姐做左肩王府的世子妃……”   宇文琰移到关押了乞丐的牢房前,挺了挺胸膛:“你们是怎么回事?”   乞丐爬了过来,有几个也用了刑。一个朗声道:“大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在城西破庙里听那婆子讲了个郡主千金与风流才子的事儿,就被人给抓住送到了官府。”   “是什么样的事?”   乞丐壮着胆子,“要是草民说了,大人能放了草民么?”   “出去做甚,在这牢里有吃有睡的,可不比在外面讨饭来得强。”   乞丐摇了摇头,“在这里哪有在外面的好,在外面攒了钱。还能吃上一回花酒。”他笑着,“一个叫安西的郡主千金,被一个姓唐的风流才子勾引,半夜抱了枕头去幽会的事,那叫一个快活。到底是郡主千金,听起来比青楼头牌还*呢……”   宇文琰握紧拳头,重重一拳击在栏杆上。   婆子吓得一颤。   他蓦地回头,江家人知晓的此事,怎会不怒!   堂堂公候小姐、当朝郡主,竟被诽谤至此,拿她与青楼女子相比。   乞丐停了片刻,继续道:“两个人先对对子,再吟诗,很快就是*,滚到一张床上了……”   宇文琰厉喝一声:“你给本世子闭嘴!”   她们这是想毁了素妍,她那样骄傲,哪堪这种流言诽语,也难怪江家人迁怒于他。   乞丐道:“大人答应了草民,说了就放我出去!”   就这乞丐的嘴,要是出去了,素妍岂不当真毁了。   师爷道:“傅氏姐妹这招够狠,今日白大人在城北、城西转了一圈,这等不堪入目的流言皆能听到。堂堂郡主之尊,竟被人损毁至此,此事牵扯傅丞相,白大人已经写了奏章上禀朝廷,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大案,得由皇上做主彻查……”   宇文琰气愤地离了大牢,站在官衙前,心潮起伏,他却想不起八月初时何处见过傅宜心一面,也至让她动了心,使出这等狠毒的法子。   他想怪素妍,却说不出一个怪字。   是他累及了她,害得她好好的女儿家,被人伤害至此。   这些流言还能止得住么?   已经传出去了,这才是让江家人最愤怒的。   他该怎么办?即便贵为王府世子,也保护不了心中的女子,反而引出一连串的事。   坐在六福楼里,想到自己每次来这儿,都是给她买爱吃的卤食,她再不地接受他的好,也不会接受他买的东西。   断了!   当真就这样断了。   宇文琰捧着酒坛,灼辣的酒入喉,一路燃烧下去。   心,灼痛了。   胃,烧疼了。   五腑内脏都是疼痛着的,疼痛得这样的彻底。   他醉倒在六福楼的雅间里,两名护卫将他扶住,往王府别苑移去。   江家向并肩王府退亲的事,还有其间不为人晓,听后让人愤怒的内情还是像风一样传了出去,并以极快的速度成为各官宦府邸人人谈论的话题。   先是曹玉娥回曹家怒斥傅家姐妹狠毒无情,坏人名节不说,还毁人良缘,现在江家气不过,已经退亲了。   又有李碧菱与自己母亲提了江家让人头疼的事儿。   何氏更是悖然大怒,回到何家也与人说了这事儿,不外乎是左肩王妃被伪善女欺蒙,反说素妍种种不是,江家人提出了退亲……   九公主与自己最投缘的六公主说这事时,六公主则是一脸深思。   听九公主说完。六公主问:“是你猜的,还是真有其事。”   九公主挺着大肚,“六皇姐看我是搬弄是非的么?傅妃身边的乳母婆子一家都下了大牢,还抓了十几个受她指使四处传播流言的乞丐,这能是假的么?那婆子已经招认,是奉傅妃姐妹才这么做的。傅妃要帮她妹妹做琰世子妃呢……我小姑姑是什么人?听说左肩王妃许了傅三小姐要娶为儿媳,那我小姑姑是什么?已经向左肩王府退亲了……”   六公主问:“下的是哪家大牢?”   九公主想了想,“听府里人说,府里的小厮赶到西城外破庙时,将那婆子抓了现形。她正教乞丐们编排坏话呢。立时就将婆子和一些乞丐抓住送进了大牢。好像是说大理寺的大牢。接手这案子的是刑部顾力行的学生白大虔……”   六公主心头一沉:白大虔是顾力行的学生,两人行事风格都有*成的相似。   要是这案子落在白大虔手里,只怕就没那么单纯,哪怕真的是傅妃想助妹妹做琰世子妃才疯狂地做了这些事。到时候一定都会牵扯出更多的事来。   白大虔这家伙可是个了名的酷吏,查阅典籍,还弄出不少的酷刑。   不管是谁到了他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件事,会不会扯到镇国公府来。   傅家有一个做正室王妃的,又有一个做王府侧妃的,要是再出一个世子妃,一门三王妃,这是想干什么?   傅家是杨云简的亲舅家。要是因傅家的事再牵连到镇国公府,可就大为不妙了。   六公主再难安静,当即决定找翁爹、丈夫商量。   要是镇国公府出了事,她和几个孩子都难脱身。   看来江家是真的怒了,否则不会直接把这事交到官府去。   六公主耐着性子陪九公主用了午膳。又令人送九公主出府。   待九公主一走,立即去寻家人商议。   杨云简今日在宫时里当值,不在家。   六公主只得与杨秉忠商议。   杨秉忠的续弦妻小傅氏听罢,惊骇不下,“她们两还真是疯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能做么?毁人名节,这不是要人的命。要是安西郡主真有个长短,江家人绝饶不了她们,弄不好,还让整个傅家跟着赔葬。”   她也是傅家女,是早前杨秉忠原配傅氏的堂妹,此刻听说傅家姐妹的所为,恨得咬牙切齿。   杨秉忠一脸失望。   小傅氏道:“难怪云屏说傅宜慧不是个省心的,看来没让她入宫为妃当真对了。这种狠毒心肠,入了宫指不定弄出什么是非。”   六公主道:“案子落到白大虔手里了,这个人可不简单,指不定会扯出些什么事。翁爹还得与舅舅提前支会一声才行。”   傅氏轻舒一声,“今晨是听右相府的下人来报,说官府抓走了傅三姐儿的服侍丫头,也没说是犯了罪,只把人带走了。”   傅大太太也不敢阻拦,端嫔在宫中得宠,便是各家也得给顾力行几分薄面。顾力行经手的案子,便是极小的事,都能挖出大事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却能带着一长串的事。   杨秉忠再往深里想,“白大虔为什么没说实话,恐怕是想借这案子做文章。”他扭头看着傅氏,“你亲自去趟右相府,把这事与傅翔好好说,让他做好准备,弄不好,整个傅家都要套在里面。”   傅翔只知道官府拿了葛卢氏一家三口,又抓了侄女傅宜心的丫头入狱,还想着到底是什么人,与大管家询问一番,连大管家都说不出原由。   ☆、554 愧疚   傅宜心自来皇城后,就一直住在右相府。   因她讨左肩王妃欢心,傅宜聪夫妇待她倒也热情,想着傅宜心人长得好,就算不做琰世子妃,参选明春秀女,要是入了宫,承了宠,也是个贵人、娘娘什么。   夫妇坐在自家院子的花厅里,看孩子们追逐玩耍,下人来禀:“镇国公府的姑太太回来了,看那样子似发生了大事。”   傅宜聪与妻子招呼了一声,就往上房院里赶去。   傅氏低声说了傅宜慧、傅宜心背里做的事。   傅翔夫妇很是意外。   傅宜聪问:“她们俩真做了这种事?”   “是平国大长公主到镇国公府报的信,傅妃的乳母嬷嬷在城西正教乞丐们编排郡主,被江家大老爷、二爷、三爷等人带人抓了个现形,连几十名乞丐都入了大牢。这接手案子的是大理寺白大虔。国公爷担心会牵连整个傅家,让我过来说一声,让你们赶紧有个准备!”   傅宜聪眸光转动,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道怎么左肩王妃不喜安西郡主,反倒看上傅宜心了,还有这傅宜慧也太奇怪了些,早年可一点都不喜欢继母所生的妹妹,如今倒上赶着关心起来。   傅氏说了要事,稍坐片刻,告辞离去。   傅太太急道:“相爷可得想个法子,得罪了江家人,可就没好果子吃了。慧儿、心儿两个胆子也太大了,这种损害天良的事也敢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傅翔沉吟,一直握着拳头。   傅宜聪道:“毁谤当朝郡主,这可是大罪!爹,慧儿已经嫁离傅家倒也好说,可是心儿还住在咱们家呢,你可不能因小失大。”   傅太太更是后悔不已,“这么多年,怎么就没瞧出慧儿如此心狠手辣呢?”   傅翔忆起傅家探来的消息,傅宜慧不能入宫为妃。皆是因为安西郡主说话相阻,皇后信了,就连皇帝也信了。这女子太厉害了,就似长了一双洞悉一切真相的眼睛。   就似她一早就知道傅宜慧不是个善良贤惠的一般、   傅宜慧从两三岁时就在傅家生活,与他们夫妇也情同女儿,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如果说,这事是傅宜慧的奶娘干的?不像!一个乞丐打赏一两银子,那么多的乞丐,不是她一个老奴婢能拿出来的。   只能是傅宜慧姐妹!   傅宜聪起身,道:“要么把心儿交给官府处置。要么将她交给江家人。娘再备份厚礼。我陪爹亲自去江家请罪。说明这事儿与我们无干,皆是她们姐妹做出来的。”   傅翔抬手,道:“太太先去趟宫里,与皇后说一声。还请她出面转圜。江家人一定还在气头上,就算我们前去请罪也未必会受。江舜诚父子可不是好招惹的,又被他们拿到人证、物证,慧儿、心儿都保不住了……”   宜心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就这样毁了。   只要她安分守己些,明春便能入选秀女。   傅翱夫妇将傅宜心送来皇城,就是为了让她学习规矩,有她做侧妃的姐姐相助,又有皇后表姐提携。前途原是一片光明。   然,现下却已毁了。   *   次日一早,宫里就来了人,宣慕容氏入宫与皇后娘娘叙话。   慕容氏换了身衣服,急急忙忙入了宫。   凤仪宫。   慕容氏见拜礼。又请了安,杨云屏赐了座儿。   杨云屏肚子很大,人却越发消瘦了些,瞧上去瘦弱的人承不住两个人的重力。   慕容氏问:“娘娘下月就要生了吧?”   杨云屏看着自己的大肚子,“下月十五六的样子,母亲过几日就入宫相陪。”她抬了手,示意左右退下。   只雪雁与朱雀留在一边服侍茶点。   慕容氏一看这样子,就是要说大事,“娘娘有话不妨直言。”   杨云屏沉吟须臾,“我想问安西郡主的事。”   慕容氏不无遗憾地道:“昨日一早,已经与左肩王府退亲了。唉……真没想到,要不是我家大嫂去左肩王府商议婚事,还不知道左肩王妃一早就打了要退亲的主意……”   她索性把自己知晓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杨云屏心头一沉,“那犯妇说……说傅宜慧不能入宫为妃,是因为安西相阻?”   慕容氏点头:“最早是这么说的。只怕是胡说八道咧,定是她想护着傅三小姐,才把这事栽在安西身上。安西连自己家里的琐事都不想过问,一心在家里待嫁,得空又帮着整理三位道长的医馆笔记,要练字、绘画的……”   杨云屏心下吃惊,这原是她宫里的事,怎么就传出去,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兜绕一圈,竟是因为她才累及了素妍。   素妍怕她吃亏,又担心表姐妹他日不是互助,反而成仇,才劝阻她不要让傅宜慧入宫,如今瞧来,被素妍一语成齑。没想傅宜慧竟用这种方式疯狂报复!   慕容氏和江家人自然不信,可杨云屏深晓内情,心里也吓了一跳,“那婆子可有提过,这话是从哪里来的?”   慕容氏用心想了想,她是听张双双说的,“傅妃与十一王爷入宫谢恩,听皇后宫里一位宫人打听出来的。好像是那婆子私下使了银钱,询问为什么傅二小姐原是要做皇妃的,怎的又许给了十一王爷……”   她宫里的秘密,居然就传出去,还惹得傅宜慧为此耿耿于怀,心生报复。   杨云屏心头一颤,倍感愧疚,素妍一心为她谋划,她却累及素妍受伤,大好的姻缘也被人所毁。凤袍里的手紧紧的握着,这等大事,到底是哪个不知事的说出去的,无论是谁?她都一定要查出来。   傅宜慧好大的野心,居然想做皇妃,若不是傅翔,就凭她父亲正六品通判之职就能做十一王爷的侧妃?   便是昔日的闻其贵,上任尚书一职,爱女也只做了侧妃。   慕容氏见杨云屏不说话。轻唤一声“皇后娘娘”。   杨云屏回过神来,“无论如何,这次都是傅家理亏在先,傅宜慧是十一王爷的人,傅家愿意把傅宜心交给江家处置,是送官也好,还是打杀也罢,听凭发落。”   慕容氏微微一愣,“倒是可怜三妹了,出了这事。她为了维护江家体面。又为了琰世子不再为难。呆在得月阁更不愿出来了。连今晨给老太太请安都没见着人,院里上下的婆子、丫头个个都跟着愁锁眉头……”   杨云屏轻叹一声,“这左肩王妃居然以这事看轻三妹,倒是她的不是。三妹行事素来谨慎。便是在西北边城时,也没有人非议半分,没想在皇城居然生了这么多事出来。”   杨云屏心里愧疚,到底是因她素妍才被人算计伤害,但凡她宫里的人嘴紧些,也万不会出了这事。   傅宜慧是想让素妍尝尝她的难过、伤心,被人悔约的辛酸,所以才损毁素妍的名节,要她被左肩王府退亲。一个退过亲的女子,哪里还能寻上好人家。   慕容氏坐了一阵,杨云屏以心疼素妍为由,又赏赐了一些好东西,多是皇帝赐给她的。她又转赐给了素妍。   慕容氏本想拒绝,可回头一想,也许这样大家心里都能好受些。   之前,她完全不信是素妍出言断了傅宜慧的皇妃梦,可看杨云屏发呆不安的样子,就越发生疑,杨云屏又赏赐东西,就更相信,江家所有人不信的原由才是最真的。   她从未想到过,素妍的话对皇后、皇帝都有这么大的影响。   她不想知道内情,只是觉得自己轻估了素妍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皇帝未登基前,曾疯狂地喜欢过素妍,也许至今他心里都装着素妍,却不再提及。   有情感,埋藏在心里,比摆在明面上更让人生惧,一旦爆发,那将如冰川下的火山一般,能在瞬间消融冰山,亦能将冰煮沸。   慕容氏带着杨云屏厚赏的东西回府,先去见了虞氏,只说是皇后心疼素妍,代傅家赔礼的话重复了一遍,闭口不提傅宜慧的报复是因不能入宫为皇妃的事而起。   虞氏道:“妍儿现在哪有心情打扮自己,见了螺子黛、胭脂水粉的,只怕会更伤心。且搁在如意堂的小库房里,等她心情好了,再令人送去。”   慕容氏令下人将东西搬到小库房里。   各房的太太、奶奶们听说慕容氏从宫里回来,也赶过来瞧热闹。   张双双道:“要把傅宜心交给我们家处置,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江家息事宁人,放傅家一条路。”   何氏每每提到这事,就一脸怒容,“最好让傅宜心没男人要、嫁不出去才好,真瞧不出来,明年四月才及笄呢,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   女人们多了,你一言、我一句地骂过不停。   正骂得起劲,大丫头进来禀道:“启禀老太太,朱先生领着柳媒婆求亲来了。”   一屋子都怔住了。   田嬷嬷道:“是给四爷求亲的?”   现下江家就只得江传业还没订亲,沈氏和张双双、李碧菱三人倒是物色了五六个官家小姐,还没决定订亲人选。素妍的姻缘出了差错,沈氏为避嫌,也就延后相看的日子。   大丫头欠身道:“给郡主求亲的。”   九公主轻叹一声,“朱先生怎么做起媒人来了。”   昨儿才退亲,连朱武就听说了。   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这是个难题。   朱武是江书鹏的先生,也是素妍自小就拜入门下的先生。   虞氏想了片刻,道:“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留下,其他的都退下。”不能回绝,好歹人家一代大儒亲自上门,不看僧面看佛面,“请朱先生进来。”   大丫头应声,随三太太、六太太出去。   ☆、555 提亲   (鞠躬感谢:洛瑀书皇和豆豆暖房二位读友的宝贵粉红票!)   曹玉娥试探性地问:“大嫂,你说祖母会同意吗?”   李碧菱道:“怎么同意?就算要同意,那男子必定是极好的才成。一早小姑姑的婚事,祖父、祖母可是许了可以自主的。”   何氏伸手扯了一下柳飞飞,“老太太越发偏心了,留了她们三个,却把我们赶出来。”   柳飞飞笑道:“我是个不管事的,能打点好六房就很不容易,这种婚姻之事我不懂半分。大嫂最有经验,你瞧她挑的几位奶奶,哪个不是贤惠的;二嫂是平国公府的主母,又与郡主有姐妹之情,自要留她;五嫂么,她颇有才名,也是个稳重的。婆母自要与她们三个商量。”   柳飞飞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她们几个,个个都有留下的理由。   何氏心想:五太太杜迎秋算什么?一个新过门的,明明比她还小,这会也要留下听听。觉得自己在江家的地位降低,好歹她还是嘉兴伯夫人,有诰命在身的。   朱武与柳媒婆进了如意堂花厅,见罢了礼,寒喧几句各自落座。   沈氏问道:“不知先生要提的哪家?”   朱武笑道:“听说弱水和琰世子退亲了?”   虞氏苦笑。好事不出门,便这事就跟长翅膀似的,只怕整个皇城知晓的人就有不少。   沈氏垂首默认,面上也是一脸不自在。   朱武道:“既是退了,便与弱水说个好的。皇城、鹿鸣书院今年云集了好些少年才俊,人品、家世都是得配的,我挑了三个出来,供老太太、太太们挑选,要是选好了。告诉我一声。你们说订哪个便是哪个。”   他与柳媒婆使了个眼色,柳媒婆滔滔不绝起来。   “这第一个,也是皇亲国戚。鹿鸣书院的大才子淮阳王的嫡次子淮安候宇文辕,今年二十三岁。琴棋书画都是通的,又会些武功剑法,人我也瞧过,长得玉树临风,翩翩人物。”   沈氏迟疑了一下,“他……他不是与奇女子郑晗是一对的么?”   朱武微呆,江家人居然也知道郑晗的名字。“郑小姐与他一起做生意,并非一对。”   沈氏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上回江书麒选续弦也有人挺过郑晗。说是暂时不嫁的。   柳媒婆继续道:“这第二个,翰林院周大学士的族侄周逊,今秋乡试,是福建的头名解元,前些日子来在皇城读书。文章一绝,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十三岁前在南少林做俗家弟子,武功也是极好的。”   虞氏轻声道:“周家在福建也是名门望族,家中出了不少的才子名士。”   到底是江舜诚的妻子。竟似早就了解一般,倒省了柳媒婆一番唇舌。   柳媒婆笑了一声,“这第三个,是晋阳才子唐观!”   慕容氏立刻脱口而出,“提这人做什么?我家郡主……”   沈氏使了脸色,慕容氏止住了话。   柳媒婆道:“唐公子昨儿下午听说两家退了亲,很是愧疚,知是因他的缘故,虽知这个时候来提多有不便,可瞧着他也是个真心的……”   除开唐观不提,周逊与淮阳候宇文辕都是极好的,家世出身倒也相当。   沈氏道:“朱先生和柳媒婆应该听说过,先帝时就赐了我家小姑自主婚姻之权。这个时候,当真不合适提,我们都不能做了她的主,还得问她的意思才好。”   朱武正襟端坐,笑了两声,“弱水自小拜入我门下,她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你们只管派人请她过来,我与她当面说说。”   沈氏支吾着。   虞氏也很为难,昨儿才退了亲,今日就要另外订亲,“提的这三人,先生可做得主?”   朱武笑道:“自然做得主。宇文辕一早仰慕弱水;唐观就更不用说了;周逊乃是昨晚周大学士托我来说合的。”   第一次有人提亲,一提就提了三个,任由江家人挑选。   虞氏相信朱武的为人,回头对田嬷嬷道:“你亲自去请郡主,看她愿不愿意来,把情况与她说说。”   田嬷嬷领了丫头离去。   有人向素妍求亲,就说明那些传言不实,虞氏心情也不错,笑道:“回头要是妍儿不来,先生可不要怪她失礼。”   毕竟才发生了变故,素妍也需要心情调整和适应。   就在沈氏、慕容氏和杜迎秋心下猜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时,丫头倒先回来了,欠身禀道:“昨晚郡主练了一晚的字画,用了晨食才歇下,只怕要多等一会儿,着奴婢过来通禀一声,不让奴婢代向朱大先生赔礼告罪。”   朱武微微一笑,“不碍事,我且多坐一会儿。”出了大事,却依旧能做学问,这一点不易,虽是女子,但这份谨慎与用心令人欣慰。   过了两刻钟的时间,院门外传来了说话声,一个挽着高髻,身上穿着湖色素绸袄儿,外罩一件水田浅蓝镶边背心,又披了件湛蓝色御寒斗篷,拴着蓝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子,飘飘曳曳的走来。   整个人虽略显有倦容,倒更显骄傲、清冷。   虞氏也没想到素妍愿意出来会客,打扮得体、凝重,没有半分轻怠,进了花厅,先与朱武先生见了礼,又拜见了虞氏。   虞氏道:“朱大先生是来提亲的。”   素妍低眸,微微笑了一下,笑里却自有一份酸涩,看到不如以往明媚灿烂,竟笑得有应付。   刚退了亲,哪能再同意的。   万事都得有一个过程,她曾心系曹玉臻,恨却埋没了所有的爱意;她也曾对新皇有过瞬间心动;与宇文琰的相知,却淡却了情怀。   若要忘了宇文琰,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新一段感情。   只是她需要时间。   虞氏见她“已经明了”的表情,暖声道:“宇文辕、周逊、唐观,你觉得哪个合适。”   沈氏道:“三人里面。倒是唐观的家世、背景要差些。”   素妍道:“江家选妇,贤惠第一。素妍选夫,贤能才学第一。可缘分两字。难以一说,回母亲话。素妍很难决定谁好谁劣,还请母亲与朱先生宽容些时日,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们。”到底不好一口回拒,何况来保媒提亲的是她的先生。   素妍却一早拿定了主意,不嫁人了!   情之唯物,却令人神伤。   她虽面上看似放下,可每每思及。就如同心上扎了一根刺,拔不出,去不掉,稍稍一碰就痛得人锥心刺魂。   她站起身来。笑着欠身道:“先生难得来一次,可愿去清音坞一走?我特意令侍女挂了些字画出来……”   朱武伸出手来,知道是要他帮忙品点一二,“哈哈!这些日子躲在闺阁里就忙活这事。”   “先生请!”   朱武起身,抱拳告退。   素妍对杜迎秋道:“五嫂也一走去瞧瞧吧。”   杜迎秋迟疑着。   虞氏见素妍似心情不错。悬着的心也安稳不少,轻声道:“你且陪妍儿一起去吧。”   杜迎秋应声告退,跟上素妍,三人一路往清音坞去。   朱武问:“近来都在做什么?”   “有两件事,一是帮师兄、师姐整理医馆笔记。分门别类,倒也不易,不过总算是理了头绪出来。第二件,便是绘我的《百花图》,秋花系列和腊梅已经绘好了,又绘了自己熟识的春花系列,自己瞧着,一时寻不出差缺来,还得请人点评一二才好。”   朱武是来提亲的,却被素妍请到清音轩看字画。   书画室里,已经挂出了几幅花图,有秋天的桂树,似在淡淡地散发着幽香,着墨、上色都恰到好处。素妍的画,最让朱武欣赏的便是用黑均匀,风格又极为细腻,这一点随了附庸山人。   又有秋菊图,黄白紫三色秋花婀娜多姿,有小猫于花下凝望飘风的花瓣,这让整个画面显得有些凄凉温婉。   杜迎秋站在画前,又能敬佩又是喜爱地赏着画。   她的小姑子才不愧是真正的才女,字写得好,就连丹青也有此功底,虽是朱武的学生,可风格自成一派,站在画图前,既给人一种华贵之感,又给人一种惊艳之美。   朱武指着腊梅图,“在这些画里,为师最欣赏的还是这幅梅花,你画出凌寒不惧,独傲枝头的骄傲,便是这等气魄,就让人喜欢。”   又绘有桃花、杏花、李梨等春日盛开的鲜花,绘得倒也用心。   “为什么每幅两边都置有空白?”   她微微一笑,似乎望了近来的不快,“到时候,我把这些花全都拼接起来,装裱到一处,那样一定会更美,等拼接好了,我就是拼接处再进行连接。现在我在想,是按四季摆放呢,还是按照花的风格进行摆放。”   “你打算把所有花都绘到画里?”   她点了点头,“尽量多绘一些画,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我就骑马到郊外去,多走一些地方,看更多的春花,把她们一一收入我的画里,近来绘的是花,却突然让我明白,不止有山河图才有气势,其实花绘好了也能有不同的风格……”   “美人如花,花似美人,世间的花有万紫嫣红,世上的美人千娇百媚,各有其美。我想绘出来,用心地绘好。先生……”她回眸看着一脸沉思的朱武,“你觉得这些花如何?我自己的画,却瞧不出哪里不妥来。”   朱武倒是瞧出了优点,虽有些缺点,都是小瑕疵,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东西。“为师将这几幅画带回书院,到时候请天下才子一齐品评,自能寻出不足处。”   ☆、556 情伤   杜迎秋惊叹这些花的惊艳,色彩鲜丽,道:“早前听三叔叔到休沐日要宴请几位才子入府,只是不知道三房取消了没有,要是借此机会挂出去,许能得他们品鉴。”   素妍近来只想安静呆着。   朱武忙道:“如此甚好,到时候让振飞多邀请一些才子入府品鉴。”他走到一幅书法跟前,上面写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配了字画,风格沉稳,又不失清雅亮丽,洒脱自如,朱武捻着胡须,“几月没见,弱水的字大有进益。要是唐观见了,再不会说你的字不如他。”   他沉吟片刻,“宇文辕、周逊、唐观,这三人个个都是人中翘楚。弱水,可有中意之人?”   “先生……”她轻呼一声,移着好看的莲步,“多谢先生好意,我现在不想谈婚论嫁,情之唯物最是伤人,就算两情相投,还有旁人的阴谋算计。在我离开鬼谷宫时,就曾想过,有朝一日许能再重师门修道,做个世外之人。”   若非宇文琰对她真心,她昔日又怎会点头同意订亲。   如今退亲了,她心如死灰,再不想姻缘之事。   “弱水,你满腹才华,可到底是个女子,总得寻个归宿。你不要急着做决定,且见见这三人也好。”   素妍未再接话。   是她的,逃不掉;不是她的,就算拥有也会失去。   她用才华、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能守护全家的平安,却无法改变左肩王妃对自己的看法。   一个人的看法一旦固有,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所以,她因左肩王妃选择了放弃,选择给宇文琰一份自由。   朱武看了一阵儿画,指着《琵琶行》道:“这幅字画且由我带回书院请人点评。”   “有劳先生。”那上面有“岭雪居士”的印鉴。又有她的署名与年月。   素妍令白芷收了画,送回得月阁放好。   杜迎秋静默地陪着素妍,过了良久。才低声道:“郡主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旁人一个机会。就是书麒也一直觉得琰世子配不上你。”   “在我心里。他是极好的。是我配不上他,他真心待我,我却不能坚守到最后。五嫂,在我心里江家的颜面远远胜过了他。要不是左肩王妃那番再三请求退亲的话,我也不会这么下定决心。江家人是骄傲的,永远不会低头讨好、巴结别人……”   她不能做出家人为难的事。   沈氏为难了,知晓了实情。却迟迟不去退亲,为素妍想了太多。   素妍是不肯委屈自己的,更无法忽视左肩王妃的那番话。   当她用平静的心情与杜迎秋谈论退亲的事时,宇文琰却已经请辞了金吾卫大将军一职。   没有了素妍。他甚至不想好好做事。   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没有阳光,没有云彩,没有蓝天,只有凛冽的北风。他依旧昂首挺胸,却没人知道他有多伤心、难过。   他需要酒,需要喝更多的酒。   只要醉了,他才能面对素妍退亲的事实。   她为江家,为了他。忍痛舍下了。   这是怎样的果决,甚至用一日的时间换了江家的机关,只要他进去,就会很快被发现。   得月阁内的阵法也改了。   她在防他,拿他当贼一样的防着,就如她曾防过徐成熙、十王爷、十一王爷这些人一样,他成为她防着的一个,再无甚差别。   他喜欢六福楼,桌上还摆着她爱吃的卤食,却再也看不到她坐在对面享用时的妩媚。他大口饮酒,用酒来迷醉着自己,西北、皇城,他喜欢了她两年,而分开却只是她一句话的决定。   左肩王听说宇文琰递了份请辞金吾卫大将军一职的折子就不见了,这个混小子,皇上还没发话,他倒撂挑子不干了。   左肩王央求了杨云简帮忙值守几日,骑马出了宫,先去别苑,大管家说今儿还没瞧见宇文琰,又说昨晚宇文谈就大醉了,今晨醒来得晚。   他在皇城寻觅了一遍,待他看到宇文琰时,他已经醉扒在案上,嘴里嘟嘟囔囔地道:“弱水,吃!吃!这是你爱吃的猪蹄和鸭脖,你吃呀……”舌头打结,他却挥着双臂,手里似拿着猪蹄给人的动作。   左肩王令护卫扶起宇文琰,“你们是怎么服侍的,怎让世子醉成这样?”   童英抱拳道:“王爷,属下劝不住。要是说得多了,世子就发脾气,只得由他。”   “把他扶回王府。”   闻着满身酒气的儿子,左肩王皱了皱眉,“不就是一个女人,退亲就退亲了,你有什么难过的,是不是没她你就不活了。”   “是!”他回答干脆,“我不活了……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姓傅的女人……没一个好的……全都没好的……她们买通乞丐……故意编排流言……”   左肩王蹙着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童英道:“有件事,不知属下当不当说。”   “说吧。”   童英便将自己从江家听来的事细细地说了。   这么说,安西是因为宇文琰的原因,被傅氏姐妹中伤、编排,还污了名节。   就连左肩王妃也被蒙骗了!   左肩王脸色难看,这是让他们左肩王丢了大颜面,失掉一个品貌兼备的好女子,只为了一个恶毒的傅家女。   父子进了王府大门。   左肩王妃听下人说宇文琰回来了,当即就跑到二门上,却见两名护卫搀着宇文琰,左肩王走在前头,每走一段,就担心地回头凝望。   她奔了过去,“琰儿怎么醉成这样了?”   左肩王淡淡地道:“被女人闹的。”   非她不可的性子,倒像极了年轻时的左肩王。   那时,他看到叶王妃,虽只一眼,就认定了她,便是再比她美丽的、有才华的都入不得眼,也只有她一人。   宇文琰被护卫扶进了偏厅上的暖榻上,他身子一歪,躺了下去,蜷在床上捧着肚子,嘴里痛苦地哼哼着。   左肩王妃坐在一边,“琰儿!琰儿……”   他迷迷糊糊间,似听到母亲的声音,“母妃,你高兴了,她终于退亲了。别想我娶妻,你也别想抱孙子,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弱水,我只要她……”他一边呢喃着,一边唤着她的字,“弱水,弱水……我对不住你,是我害了你……”他的泪晶莹剔透,从眼角漫延出来,可人还蜷缩着。   左肩王妃看着这样的他,跺了一下脚,伸手就击打了两下,“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就闹成这样,哪里还是我儿子,还是左肩王的儿子?”   伸手还要打,左肩王握住了她手,神色严肃:“他已经醉了,你再打他,他不知道。”   左肩王妃嚷道:“你怎么不劝着他,喝这么酒做甚?”   “我找到他时,他已醉了。”左肩王不说多话,在暖榻上坐下,看着哭喊着唤“弱水”的他,“安西有什么不好?你偏要逼人退亲?”   “她若真是好的,我干吗要分开他们?”左肩王妃争辩着。   左肩王看着左肩王妃,“我回府的时候,已听童护卫说了,坏安西名节的诗是傅氏姐妹花了五十两银子请人代写的,还有官府已经捉拿了傅妃的乳母……”   左肩王妃站在一边,当即道:“不可能!宜心是个好孩子,她绝不会做恶毒的事!”   到了现在,左肩王妃还认为傅宜心个善良的,真瞧不出来,小小年纪如此毒辣,为了得到宇文琰,居然抵毁安西的名节,收买乞丐,教传流言。   左肩王见她说什么也不信,还声声言说傅宜心是被人陷害,他不由手拍桌案,厉声道:“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傅翔已交出傅宜心,任由江家处置,江书鸿说了句‘这件案子已经交给官府了’,傅翔就把傅宜心送入了大理寺大牢!要不是这事是真的,傅翔会老老实实地交人出来?官府的人在破庙里将傅妃的乳母卢氏与乞丐们抓了个现形,光是今天一日,皇城官府就抓了几百名乞丐。”   傅家人可不是江家人会护短,傅家人生怕这件事惹祸上身,又打听到来龙去脉,连傅宜慧的乳母都招认了,哪还有转圜的余地,索性把傅宜心也一并交了出去,也示傅家在这件事上的诚意。   傅翔虽同为丞相,傅家的权势却远不及江家,江家在皇城可有近三十年的根基。   左肩王妃心下一阵惊慌,她逼着江家上门退亲,她这是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计耳光。   她认为的贤惠女,原来是个毒辣的。   她认为不配宇文琰的,原是善良受害者。   到时候真相一传出去,百姓怎么看她,左肩王府可是丢了大面子。首先人家会嘲笑她这个左肩王妃,识人不明,善恶不分。   “江家人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这是让我丢脸,让我们左肩王府被人取笑。”   左肩王失望的摇头,“飘飘,你怎么能怪江家。羞辱人家女儿的人是你,坚持要退亲的也是你。安西不想因为她让你们母子生出嫌隙,才同意退亲的。我在西北与安西相处大半年,难道我们父子不如你了解她的人品、为人,她心地善良,品性高洁,行事磊落大方,你怎么偏偏就要为难她呢?”   ☆、557 皇后愧   左肩王妃垂着头,江家人是故意的,看左肩王府丢颜面,看左肩王府的笑话。既然一早就知晓实情,为什么不在退亲前说出来,只要他们说了,她是会考虑的。   可现在,已经退亲了,再懊恼又有什么用。   左肩王轻叹一声,“已经这样了,你自责也没用,还是想想办法,劝住琰儿振作才是。他今日入宫递了辞官折子,没等皇上和兵部批准,就跑出宫了。万一出了大事,我们全家的脑袋都得搬家。回头我就入宫替他盯着,唉……今儿是他当差,还请杨云简帮忙值守着呢。”   左肩王妃心头一片凌乱。   怎么一切就变了样呢?   傅宜心是个好孩子,现在却成了恶毒女。   她讨厌、痛恶了几月的素妍,却成了良善之辈。   *   皇宫。   新皇见又是杨云简当值,颇有些意外,随口问了句,“宇文琰怎么没来?”   杨云简笑道:“回皇上话,说是递了辞呈,要回家当他的世子爷。”   新皇觉得这不像宇文琰,前些日子还说要做番事出来,怎的就递辞呈了,“出了什么事?”   杨云简纠结着要不要说。   倒是大总管低声道:“听说皇城都传遍了,江家与左肩王府退亲。傅妃姐妹背里破坏安西郡主的名节,左肩王妃放话出来,说已经看中了傅三小姐为儿媳,江家人气不过就退了。”   新皇一头雾水,抬手示意杨云简退去。   大总管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傅妃为了帮她妹妹做琰世子妃才故意这么做的?”   新皇怎么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傅宜慧是在傅翔夫妇身边长大的,她对自己的父亲、继母并无甚感情,怎么可能为了继母所生的妹妹而谋划。不惜做出这种恶毒的事。   大总管又低声道:“今儿凤仪宫里,朱雀姑娘打杀了两名内侍、一名宫娥,说是皇后娘娘凤颜大怒。皇后从来没有生这么大的气,竟下了狠手。将三个都当场杖毙了。”   新皇问:“今日什么人探望皇后?”   “一早的时候,皇后派了宫人请平国公夫人入宫叙旧。”   这事也太古怪了。   新皇搁下奏章,“起驾凤仪宫!”   杨云屏了通禀,早早换了身凤袍,立在大殿上静候着。   见罢了礼,新皇扶她在凤椅上坐下,“这几日可好?”   “好着呢。臣妾好。肚里的孩子也好着。”   新皇点了点头,抬头做了告退的动作,左右宫娥相继退下,唯留了大总管在一边侍立茶水。   “安西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云屏一惊。就知这宫里的事瞒不过他,正要跪下,新皇扶住她,“没什么大不了,你说吧。朕不怪你。”   杨云屏便见傅宜慧入宫谢恩,让身边的乳母嬷嬷在凤仪宫里打听内情,因两名内侍听说她是十一王爷的侧妃,又是杨云屏的表妹,得了银子。又想巴结,就和盘托出了素妍入宫劝阻傅宜慧入宫为皇妃的事儿……   “请皇上责罚,臣妾没想到这些个宫娥、内侍嘴碎,为了几两银子就能把这么隐秘的事说出云,惹得傅宜慧心头怨恨,这才让她借着傅宜心想要毁了安西……”   素妍那样的女子,被人诽谤这样,心里指不定如何难过。   她是为了他,为了后宫的安宁才说那些话。   傅宜慧就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报复,瞧着是个明丽动人的,谁能想到,她竟生了一副蛇蝎心肠。真不敢想像,这样的女子要是入了后宫,这宫里该生出怎样的风暴。   是他对不起她!   她是因他而受累。   她为他静默地付出,而她却因助他而被人伤害。   杨云屏低声道:“安西一心为臣妾,没想臣妾的表妹却做出这种事来。让臣妾无颜见她,她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却被人损毁名节……”   她是真心愧疚、懊悔的,当她知晓了实情,庆幸着听了素妍的话,可同时只有更深的自责。   新皇道:“一国之母的身边人自是沉稳得体的,你的凤仪宫确实该好好整顿了。”   杨云屏捧着大肚子,“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儿,今日臣妾真想多打杀几个,没想今日这一查,好几个宫人都与其他宫里的嫔妃暗通消息,更有的,已经通到宫外去了……”   “他们是你宫里的人,你想打想杀,不用禀报朕。你是皇后,有打理、整顿六宫之责。”   杨云屏每每想到素妍与宇文琰退亲,这样好的两个人,就分开了,心痛不已,“安西是个心事重的,她有什么苦,总是闷在心里,也不知她这两日怎样了。”   “明日宣她入宫与你叙旧。”新皇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   弱水!   他在心里低低地唤她的名,他与她越来越远,又是这样的近,她一直都在心里,只是他触碰不到。   新皇问明了原由,陪了会杨云屏,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离开了。   *   他坐在养心殿前,再无心批阅奏折。   眼前又掠过初识她时的情景,她一袭男装,初见她一袭女装时的意外……   当他对她的阵法痴迷,数夜闯阵,最后进了她的闺阁,强吻她的唇,她的怒,她的斥。   回想起来,那样的亲近。   大总管低声道:“皇上,安西郡主与琰世子退亲,她的年龄又合乎明春入宫选秀的标准……”   新皇眸光欢喜,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素妍所求的他都知道。他不想她呆在后宫,不想她面对其他女人的算计、伤害。   她于他,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如同仙子的化身,这样的不染尘埃。这样善良得干脆。   “就算她退亲了,她也不愿意入宫,昔日我许她皇后之位。她不曾动摇,往后也更不会愿意入宫。”   “皇上是九五至尊。没有得不到的女子。”   “朕不能伤她,她为朕付出了太多。”他拾了一份奏折,“传端嫔前来侍寝!”他停了一下,“先传暗卫。”   大总管奉命。   新皇低声道:“去瞧瞧安西郡主在做什么?小心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得与朕禀报。”   暗卫队长很快安排了得力的暗卫至得月阁打探。   深夜的素妍坐在案前,正在描图绘画,她有一双似有法术的纤手。那勾点之间,就有了朵朵盛放的海棠,输雪七分白,逊梨三分魂。那种素雅不沾纤尘跃然纸上。   每绘一阵,她就转动着画纸,左瞧右看一番。   青嬷嬷披衣起床,“郡主,小心伤了眼睛。早些歇下。”   “嬷嬷且睡!我绘完就睡。”   她应答完青嬷嬷,盘腿坐在暖榻上,闭目养神,调养内息,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又重新回到桌案前,竟似睡足一般的神采奕奕。取了些小纸,试着在纸上绘花,绘了几朵,与之前的姿态不同,这才用心地绘在另一张大纸上。   每一朵花,她都用尽了心思,细腻而仔细的。   过了许久,她终于绘完了。拍了拍手,起身细瞅着画作,近乎自言自语地道:“这几日是不是绘得太快了?”每晚一幅,绘得越来越顺风顺水。   在画的一角压了块压纸用的大理石,她转身往绣榻移去,褪去衣上的外袍,又打坐了半个时辰,方才躺下。   她躺下不久,就见得月阁内有丫头在雄鸡报晓声中起来,或提水的,或生火的,或挥舞扫帚清扫庭院的,有条不紊。   暗卫小心地离开得月阁,又扮作下人模样。   白芷问:“昨晚郡主又睡得很晚?”   青嬷嬷道:“莫要吵她,让她多睡会儿。”   也许,她是用这种忙碌和黑白的巅倒来忘了退亲的事。   辰时分,宫里来人,要宣素妍入宫陪皇后娘娘叙旧。   素妍起身换了华贵的宫袍,突地忆起,这漂亮的冬季宫袍还是宇文琰送他的。   没有更多的时间感思,乘了家轿,进了皇宫。   *   凤仪宫。   杨云屏与她寒喧了一阵,有下人通禀,说新皇要过凤仪宫来用午膳,让皇后准备膳食,杨云屏借着要去御膳房瞧瞧,先行离开,只留了翠鹂在旁服侍着。   她平静地坐在内殿里,透过窗户,看着鳞次栉比的殿宇,廊榭繁复的宫殿,心头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想,自己的心死了吧。   对于姻缘之事,她再不奢望,至少未来的一年、两年内不作他想。   耳畔,传来了熟悉而低沉的脚步声。   她不需回头,便已知是他来了。   就这样静默了看着外面,不言不语。   新皇微微一愣,这样的她是安静的、优雅又孤独的。“你……还好?”   她回过身来,行了礼。   他虚扶一把,道了句“免礼”。   彼此相隔数步,他问:“你在瞧什么?”   “随便看看,想着御花园这个时节,依旧有月季盛开,还有秋菊也开得甚好,御花园里还有几树腊梅也开了,是黄色的,那种淡淡的黄,但我更喜欢大红的梅花,开在雪地里,那种踏雪寻梅的雅。初识附庸山人时,那个冬天,他说闻到了梅花香,我偏说没有。他说若是他赢了,就休想我拜他为先生。事实上,我从来没动过这念头,师父和先生多了,也是件烦人的事……”   她似在说着无关紧要的琐事,那样的遥远,又这样的亲近,从她的嘴里出来,却是这样的好听。   他愿意听她说话。   她就这样站在窗前说了好几件她记忆里美好的往事,惹得他担忧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待她停了下来,他才轻声问:“你想怎么处罚傅氏姐妹?”   ps:   四月开始,浣浣鞠躬求粉红票了!望走过、路过、正在看这文的亲们,记得投上一枚粉红票,打赏一只香囊……一月超过总计越过50张粉红票,加更一万字;打赏和氏璧一枚,加更五千字。   ☆、558 守护   (鞠躬感谢:a羽之灵、大白猫10年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y投出的催更票!)   她一脸错愕,无辜的明眸直直的望着他。   大总管见她不明白,便将傅家姐妹的事说了。   “傅妃让乳母买通乞丐?”   新皇方才明白,原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   颇有些后悔与她说了。   她反问道:“你想怎么惩罚她们?”   新皇一脸宠溺地道:“你想怎么惩罚都行。”   “哦”她若有所思,一脸纯净地笑着,“皇上若是因为我的原因要处罚她们,这于你的圣明有碍。早前婆子所说她是因为我阻了她皇妃路而报复,只要皇上装作不知,这事自会过去。圣明天子,怎能因为一个区区女子而放弃本要纳娶的皇妃?”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生气,即便她打趣,他笑道:“整个天下,也只你一人敢用这种语气与朕说话。”   她敛住笑意,轻声道:“真相曝露,她们的所为被世人知晓,这已是最大的处罚。”   害人者终究害己!   惩罚她们又有什么用?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   这事传出去,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傅三小姐儿只怕也没好人家敢娶了。   傅宜慧更得意不了多久,十一王爷是个薄情冷心之人,因傅家不肯再护傅宜慧,她会成为弃子。得宠之时,欺辱王妃及其他姬妾,一旦失宠,她们就会联手践踏。   “皇上了解宇文辕么?”   新皇心里拐了几道弯,她好好地提到此人作甚。对于这个人,他只知道是皇族之后。是瑞祖皇帝第六子的重孙,淮阳王的嫡次子。除此之外,他知晓的不多。   她吐了口气。“拥有富国之才。”   “宇文辕?”   “不,是他身边的女子郑晗。二人是好友。”素妍停了一下,“宇文辕在皇族中颇有才名,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皇上可用!”   她记忆里静王起兵,就仰仗了宇文辕的钱财资助。静王得拥天下后,就晋封了宇文辕为淮安王,将淮河以北十县赐为他的封地。   新皇含着笑,“你还想说什么?”   她回眸一笑。只觉灿若阳光,又皎似明月,道不出的美好动人,“你守护天下。守护百姓,而我会守护着你的平安。虽然守护不了你的一生,但我会用心再守护你四年。”   四年……   她是在说,她的寿命只剩下四年了么。   她用她的一生在守护着他的平安。   新皇心头一软,低呼一声“弱水”。有种想哭的冲动。   素妍回头,他一个箭步,将她拥在怀里,近乎责备地道:“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你真傻……”   她没有拒绝,过了片刻。这才推开他,与他再度保持着三步距离。   他说的是为什么她要那么傻,他曾伤害过她,而她却用那种损寿占卜的方式为他化解危险。   而她,却误以为问她为什么要守护他的平安。   “为什么呢?”她反问着自己,“四年的守护,我想那时,你该是平安的。我也可以放心了……”   他低下了头,到底没有点破她的话。   也许这样各自珍藏着秘密,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因为守护你,就是守护住江家的平安。只要你平安,江家就会平安。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想护江家,却要说成是护你……”   她怎会是自私的,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损寿占卜,也只是为他求个平安。这一路走来,如果没有她的提点,他真的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   新皇按捺住激动的心,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抛下一切,和她在一起。   只要有她,后宫三千可以弃,三宫六院可以弃。   “弱水。”他唤她,目光相对时,他问:“如若我们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你是新皇,我还是江素妍。”她眨闪着灵眸,一副狡黠逼人的模样,“你能把大皇子塞回淑妃的肚子里,能把淑妃变成未嫁的小姐?能让你身边那么多的美人未曾出现过?”   这怎么可能?   不是说傻话么。   素妍收起顽皮,“所以……你别说如若的话。还是接受现状吧!我守护你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好,与旁无关,只因为你是个好皇帝,百姓们喜欢的好皇帝。”   这才是屁话!她只是要他帮着守护江家平安。   只要新皇活着,只要他还是皇帝,江家就没有危险的。   江家人谦恭有礼,行事也够谨慎,更重要的是,家风严谨,子弟中暂时没有出现祸害。   新皇反被她逗笑了,“来人,取棋盘,朕要陪安西好好地下几盘棋。”   二人移到凤仪宫的前殿,相对而坐,一执白子,一执黑子,与她下棋是人生一大快事,旁人的棋艺太差,后宫嫔妃里,丽贵人、雅贵人都是会棋的,却远不及素妍的棋艺。   *   康宁宫。   舒太后斜倚在暖榻上,听只得六岁的佑忠伯侄孙舒开朗朗诵着三字经。   一名嬷嬷进了内殿,欠身行礼完毕,审视四下,欲言又止的谨慎。   见她有事要禀,舒太后抬手示意带走佑忠伯,舒秀丽笑着拉着佑忠伯的小手:“背得越来越好了,姑姑给你做好吃。”   舒朗躬身一揖,“禀姑祖母,孙儿过几日学会了诗经,就背给姑祖母听。”   舒家就这两个孩子入得舒太后的眼,皇帝因为舒家早前暗助静王的事耿耿于怀,却因他登基行事飞扬跋扈逾为不满。太后在心里也怪着娘家兄弟、侄儿,单单对这个两个孩子好。小侄女舒秀丽乖巧懂事,侄孙儿年纪虽小,却刻苦读书。   她笑道:“好,待开儿学会了,也教教大皇子。且随你姑姑下去读书。”   舒朗爽朗地应答一声“是”。   嬷嬷见四下无人,只得当今皇帝的乳母三等镇江候夫人花氏坐在一边,颇有些迟疑。   花氏起身告退。自打花氏的丈夫石开封了江南都督、镇江候,花氏便离开了皇宫。在镇江候做了尊贵太太。   舒太后道:“嬷嬷有话便说,石夫人不是旁人。”   嬷嬷低声道:“凤仪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召安西郡主入宫,安西一到皇后就避开了,留了她与皇上在一处,皇上遣走了所有服侍宫人,两个人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这……”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呆这么久,哪有这说不完的话。   花氏微微蹙眉,新皇心里一直有安西。她是知道的。自从新皇迎娶杨皇后之后,就已放下安西。   舒太后暗自琢磨着。   嬷嬷道:“太后,听说安西郡主与琰世子退亲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妥。”她随带着将安西与宇文琰之间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舒太后甚是惊讶。没想傅氏姐妹能做出如此狠毒之事。心下不由庆幸,此女到底未能入宫,否则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素妍在先帝时就曾说过,她的夫君只能有她一个人,要是有旁的女人。她就下毒把人全都毒死……先帝闻后,哈哈大笑。   舒太后却知这女子绝不是说说而已,她也曾年轻过,当年的自己便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防其他姬妾有孕,使计陷害等。   如若安西真的入宫,这后宫还能安宁么?   不,她不能让安西入宫。   舒太后望着花氏,“且说说,要怎样才能让皇上断了对安西的念头?”   嬷嬷是舒太后的乳母,眼睛一转,笑道:“给安西郡主赐门好亲。”   舒太后摆了摆手,“先帝有旨在先,允她自主婚姻,哀家若是赐婚,岂不是对先帝不敬?”   花氏笑道:“还有一个法子,便是太后收安西为义女。安西不比旁人,她可是在暗中多次助过皇上登基的人,就是这份情义就极为少有。”   舒太后想着收义女的事儿,确实是个好主意,若是收为义女,她与皇帝就是兄妹,万不会再入宫为妃的道理。“石夫人这主意不错。”   舒太后吩咐了嬷嬷,请安西到康宁宫一叙。   凤仪宫大殿,素妍正陪皇帝弈棋,大总管通禀了太后有请。   新皇微微蹙眉,再过一会儿就是午膳时间,太后在这个时候请安西做甚?   太后与安西并没有多少交情,甚至只在先帝时的宫宴上见过一次,二人连话都没说上呢。太后不喜欢安西,否则一早就同意皇帝娶安西为妻了。   大总管又道:“禀皇上,康宁宫的云芳嬷嬷还在外面候着呢,要带安西郡主云康宁宫。”   素妍起身,欠身看着棋盘还未下完的棋,“皇上,臣女去拜见太后。”   他应了一声。   看素妍携着白芷,随云芳而去。   新皇道:“太后见安西做甚?”   大总管明白言下之意,“禀皇上,奴才安排了人跟着。”   新皇露出满意的笑容,“办得漂亮。”   大总管得了夸奖,一张脸乐成了花。   在身边时日长了,皇帝的心思他也摸了个熟络,旁的猜不中,但凡关联到安西郡主的事,皇帝就异常上心。   素妍穿过重重宫殿,在静谧的康宁宫前停下脚步。   云芳先入内禀报。   她随后进入,内殿炕头上坐着一个抱着汤婆子的妇人,瞧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苍白清秀,能瞧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臣女江素妍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舒太后呵呵笑了两声,“真不愧是大丞相的掌上明珠,瞧瞧,还真是招人疼的姑娘。”也没免礼,先自说上了,对花氏道:“哀家是个福薄的,只得皇上一个儿子,连个女儿也没有,真是羡慕大丞相,有这么个解语花一般的女儿。”   花氏和云芳都明白舒太后的意思。   对于舒太后来说,这后宫谁都能入,唯独安西不能。   花氏含笑品茶。   云芳轻声道:“安西郡主还没听明白,太后喜欢你,想认你做义女呢,还不拜见你的义母……”   ☆、559 太后义女   素妍被这嬷嬷的话惊呆了,一脸惊慌,落在舒太后的眼里却别有用心。   舒太后暗道:莫不是她真打着要入宫的主意?   无论如何,她都得断了素妍的想法,更得断了新皇的念头。   来不及细想,一边的花氏也笑道:“安西郡主,这可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呢?”   素妍回过神来,脸上漾着笑,“夫人与嬷嬷莫要打趣,太后母仪天下,岂是臣女妄想攀附的。”   莫不是她真打了入宫的念头,换作旁人,云芳提点,又有石夫人点破,早就拜礼了,她却说自己未曾攀附之心。   舒太后道:“哀家要认你做义女,你不乐意么?”   素妍本是试探,这话总得让太后说明白才好,太后未表明意思,自己一拜,万一是旁边的夫人和嬷嬷妄猜,一旦被拒,岂不闹了笑话。   她微微一怔,要是再不拜,就是对太后不敬。   拜吧!   只是,好好儿的舒太后怎么要收她为义女了?   素妍的心转了几道弯,她现在已贵为郡主,父兄都有公候爵位,可谓满门荣宠。很快就想到自己与新皇之间的事,怕是太后误会,要借此断了皇帝的想法。   新皇早就对她放手了。   既然唯有此,才能让太后心安,拜为义母又有何妨,于她也无甚防碍。   若是不拜,弄不好真会惹怒太后,让她多想。   为求一安,就拜吧。   素妍提着裙子,深深一拜,“太后义母在上,请受女儿一拜!女儿恭祝义母万福安泰!”   太后乐呵呵地笑了,眼里有种阴谋得逞的畅快。挥手令云芳取了见面礼来,是一只精美的锦盒,从盒里挑挑拣拣。选了支八尾凤钗,抬手插到素妍云鬓。   “义母……”素妍不敢受。“这么贵重的东西,女儿愧不敢受。”   太后笑道:“哀家的女儿贵为凤凰,哀家说受得,你便受得。”她挑了凤钗,又挑了一支戴着脖子上的赤金盘凤纹璎珞圈,抬手给素妍挂在脖子上,“年轻女孩子。就要打扮得华贵些,你穿戴得也太素了。”   太后自乾明太子仙近后,也是一身素妆打扮,其实心下还挺欣赏素妍的这份素雅。瞧着就熟悉又喜欢,虽是初次说话,却没有半分的疏离。   太后虚扶了一把“妍儿快起来吧!”早有云芳上前扶了素妍,太后拉着素妍的手就不放,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暖声问道:“往后多来宫里瞧瞧哀家,哀家呆在宫里烦闷得很。”   素妍轻声应答“是”   太后越瞧越是喜欢,到底是助她儿子的人,有了这层恩情在里面,又见她衣着打扮与自己颇为相似。许是真真有缘的。   江舜诚父子又得新皇重用,替新皇处理静王党在晋地留下的诸多麻烦,江家也算是有功重臣,虽得器重,却为人谦恭,半点也不张狂。   太后又问了些关于江舜诚夫妇的事儿,素妍一一答了,言辞也得体,偶尔说上几件家里的趣事,太后听得甚是有趣,脸色也和暖了些。   不多会儿,就有宫人把康宁宫的事传到了凤仪宫。   大总管禀道:“太后收了安西郡主为义女,要留她在康宁宫用午膳!”   这可是好事,往后素妍入宫,就更方便了,能向太后请安,杨云屏寻她说话也合适。   杨云屏尚未开口。新皇先是一怔,眨眼之间,倏然起身,将手中的翡翠嵌金碗挥手一 “哗啦”一声化成粉碎,玉片上还有装饰的金制花边。   杨云屏捧着大肚,不明白他又是发的什么疯,不是说已经放下素妍,可这会儿发这么大的脾气。   整个凤仪宫一片静寂,连带着杨云屏在内,大气都不敢出。   新皇气得暴烈如雷,“太后统共才见安西几回,好好的,怎么就要收她为义女。这主意指定是谁出的?查,给朕好好的查,要是给朕查出是谁出的骚主意,朕剥了她的皮!”   杨云屏心头一沉,素妍退亲,又能另嫁了,怕是他有了旁的想法。   大总管则是越发肯定,虽然之前新皇说让素妍入宫不妥,心里还是有盼想,只没说出来,太后这样一来,就断了新皇对素妍心存的想法,许是他早就有了别的什么想法,否则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摔了御制的翡翠嵌金碗,他在大殿上转了一阵,复又坐下,暴怒的脸色也渐次转为平静,双手叉腰坐在椅上,直勾勾地盯着膳桌不语。   他不吃,杨云屏也不用食。   过了片刻,新皇厉喝:“查出来了没有?是谁给太后出的主意?”   大总管以为他只是一说,原是当了真,吓得当即安排宫人去打听,回来后禀道:“就快打听出来了,皇上息怒,且再坐坐。”   当年,舒太后明知他心仪素妍,硬是趁他不在就娶了两位侧妃回府。   这回舒太后又来了招釜底抽薪,素妍退亲,他正想着许是能与她在一起的,只不过这需要一段时间,竟被舒太后收为义女了。   他的心很纠结,一面渴求拥有,一面又不能说出来。   此刻突然惊闻舒太后收素妍为义女,他只有满腹的怒火乱窜,就似有人趁他不备,把他守了太久的宝贝给偷走了一般。   康宁宫里,花氏陪太后用罢午膳,说他二儿媳正坐月子,得回府看着。   太后直笑道:“你也是个有福的。让他们兄弟好好办差,皇上和哀家都是念旧的人,亏不了你们。”   花氏与丈夫石开,原都是吴王府的家奴,新皇登基,石开做了江南都督,花氏也成了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两个儿子亦都在十六卫里任职,一门荣宠,沐浴皇恩。   出了康宁宫,就见大总管的干儿子,那个唤作小邓子的太监正在与康宁宫的内侍说话,她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   小邓子道:“皇上听说太后收了安西郡主为义女,正在凤仪宫大发雷霆。唉,你说这是谁出这么个主意,让太后收了安西郡主为义女?”   看似聊天,却透露出皇帝大怒。   花氏心头一颤,这事儿要是太后自己想的便也罢了,偏是她出的,她只是想着皇帝许早就放下了,瞧这样子,皇帝压根没放下安西。   惨了!   这一回掳上虎须了。   花氏胆颤心惊地出了宫,一想到这事,就怕大祸临头。   要是惹怒了新皇,他连太后都敢顶撞、怒斥,自己不过是他的乳娘,万一追究起来,随便寻个罪名,全家上下就……   花氏一回到家中坐立难安,急得在屋子里打转饶圈。   新皇坐在膳案前,不吃也不说话,只生着闷气。   不多会儿,消息就过来了,大总管斥了左右,小声禀道:“康宁宫那边说,虽最早提议的是云芳嬷嬷,连镇江候夫人也跟着附和,但安西郡主不信,太后就亲自开了口……”   早前太后遣退左右,让云芳禀报,三人低声商议的事却打听不出来。   新皇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后只见过安西一回,何来收义女的事?这分明是一早就想好的主意。”   杨云屏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暖声道:“瞧这样子,倒真是太后的意思。”   新皇瞪了一眼,依旧是一肚子的火,“派人告诉太后,莫忘先帝遗诏……”话未说完,又觉不对,这又不是前朝政事,这是私事,让太后记住什么,自他登基,舒太后除了在他对付舒家的事上说了几句话,也没干涉过政事。   先帝留下那么一道遗诏,原是担心新皇年轻失父,舒太妃独自辅养新皇,新皇年轻会被舒太妃借机控抑,让舒太后干涉朝政,给天下和朝廷带来祸患。   大总管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新皇道:“罢了!不用传话了。这事指定是有人出的主意,继续查!”   大总管应声。   朱雀禀道:“皇后娘娘,安西郡主求见!”   新皇一阵惊慌,故作镇定地道:“来人,把大殿清扫干净!”   坐在桌子前,大总管另取了一套碗筷,他佯装平静地用起膳食。   杨云屏看着这样的新皇,被他弄得莫名,同时也清楚地瞧出:在他心里,一直都有安西,甚至在安西退亲之后又有了新的想法。他发怒,他摔碗,甚至他一听说她过来,就让人清扫大殿……这点点滴滴,多像沉陷爱河的少年。   是啊,他才多大,不过二十出头,正是春情盛放之时。   看着他,杨云屏的心里有些悲伤。看着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新皇,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怎么他就有这么多的面孔,在朝堂上,他从容自如,威严无比,就是之前他发脾气的样子,吓得连她都不敢出大气。   素妍进了凤仪殿,欠身行礼:“拜见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杨云屏调整心绪,笑道:“在太后那儿用过午膳了?”   “是。还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想着要出宫了,先过来向皇后娘娘辞行。”   杨云屏看着她头上戴的凤钗,脖颈上又多了一只赤金凤纹璎珞圈,甚是华贵,佩在她的身上,却不显得突兀。   素妍低声道:“禀皇后娘娘,太后认了臣女为义女,赏了两件见面礼。”   杨云屏迷糊着,素妍这些话是与她说的,还是说给新皇听的。   新皇埋头用膳,他越是装得淡定,说明他心里越虚。   ☆、560 御花园情事   杨云屏却猜不出素妍的想法,她只记得,昔日素妍明确地说过,她不抢姐妹的夫君。   只怕,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皇自作多情,素妍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杨云屏看着打量,“要不再陪我们用些膳。”   “谢皇后隆恩,太后义母那儿已经吃了许多,再吃不下了。”她深深一拜,“臣女告辞!皇后保重!皇上保重!”   素妍走了,新皇这才抬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地凝望。   杨云屏道:“人早走远了。”   新皇瞪了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正巴不得如此呢?”   杨云屏一副磊磊光明的神态,“臣妾什么时候拦着其他妃嫔入宫了?臣妾巴不得多几个人帮着服侍皇上,也好多几个为皇上诞育子嗣的女子。”   为什么女人这么不同,素妍就不许她的夫君有旁的女子,可皇后却要他多几个妃嫔。   新皇自然明白这其间的原因,一个是用心爱了,另一个心里压根就不懂真爱。   也许杨云屏会是他的好皇后,但绝对不会全心全意的爱他。   对于杨云屏,新皇更多的是拿她视为同伴,他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如果不是素妍央求他善待杨云屏,他甚至都不愿来,可近一年的相处,他对皇后有一份敬重,却远没喜爱之情,他尊敬皇后,也仅仅是因为杨云屏是镇国公的女儿。   新皇孩子气地道:“皇后心里,谁入宫做你姐妹都行,唯独不愿意是安西。你怕她与你再也做不得姐妹?”   杨云屏愣了一下,很认真地想他说的话,不愿否认地道:“还是皇上明白。”她可深深地记得素妍说过的话,后宫之地最不适合姐妹共处。   新皇哑然:“你……”   杨云屏看着案上的卤食,微微笑道:“听说新来的兰美人也爱吃卤食。来人。把这几样卤食赐给兰美人,用皇上的名义送去。”   新皇都不知道兰美人长何模样,他最常传召侍寝的是端嫔、丽贵人、雅贵人三人。每月中也去怡春宫两回,多是午膳时分。主要是见许淑妃和大皇子宇文恺。来皇后这儿,也是陪皇后用午膳,每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留宿凤仪宫,皇后有孕,两人各拢一被躺着说话。   这儿正说着话,永和宫的太监一路快奔。   杨云屏宣了他进来。   太监一张脸笑成了花,忙忙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他喜个屁?喜欢的女人被太后收成义女了,他正烦着呢。   杨云屏问:“这喜从何来?”   太监笑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医院的太医给我家娘娘请平安脉,说娘娘有喜了。”   杨云屏瞅着新皇。起身行了一礼,“皇上又要添一位皇子、公主了,可喜可贺!”   新皇没有半点反应,仿佛端嫔怀的与他无关,而嘴里却道:“来人!赏!赐端嫔贡绸十匹。凤钗、步摇各三件。永和宫上下奴才,每人赏赐五两银子。”   太监高呼:“谢皇上隆恩!”   未来大半年,他玩不成端嫔了。这才几个月,怎的又怀上了?   新皇不喜,反而在心下有些闷闷的。   他的宠妃有孕了。他该高兴得对,居然有些麻木了。   杨云屏笑道:“皇上,端嫔得孕龙脉,按理该晋封为妃。”   新皇想了一阵,“晋为端妃,等同贤妃位。”   杨云屏行礼道:“皇上圣明!”   新皇瞪了一眼,憋着一肚火扬长而去。   大总管高喊“起驾养心殿”。   走到半道,觉得应该去瞧瞧端嫔,又折向永和宫。   端嫔自连续被三名太医诊出有孕,这会儿正躺在凤榻里养胎,还不足三月,又说她气血不和,定要静养方好。   新皇与她说了几句宽心话,多是让她养好胎之类。   从永和宫出来,经过御花园,就瞧见两位美人在亭里说话,定睛一瞧,却是丽贵人与雅贵人。   瞧见她们,新皇早前在凤仪宫的不快都烟消云消,打趣道:“要是丽贵人得孕皇嗣,朕也晋封你的位分。”   见新皇与丽贵人打趣,雅贵人识相地告退。   新皇越发大胆,伸手摸着丽贵人的肚了,全无半分尊重,更似青楼嫖\客瞧见了美人般肆无忌惮,揉捏了几把,吓得丽贵人又羞又怕,御花园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万一被人撞见,成何体统。   上回,太后还把她和雅贵人叫到康宁宫给训斥了一顿,叫她们不要整日想着使媚勾引皇帝。   偏新皇又最是个风流的,瞧着她们就动手动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皆精通,就是那字也写得极好,正合了丽、雅二贵人的性子,得空的时候,信手写上一两首诗相赠二人,直惹得二女心旌摇荡。   装着心里真爱的,却不妨他要了旁人。   新皇将嘴附在丽贵人耳畔,“朕知一个好去处,你可愿意试试。”   原是御花园的假山下面,假山里有一个洞,只容一人侧身进入,到了里面,却似一间小屋子,里面有一张桌案,上面铺着一张桌布,新皇揭了桌布,让丽贵人躺在上面。   大总管守在假山外面,听着从里面传出男女欢爱声。   新皇到底年轻,真真是一回换一个人。   这刚从假山出来,放了丽贵人离开,又让大总管传雅贵人去养心殿奉茶,还让大总管夜里安置兰美人侍寝。   兰美人入宫数月,这算是头回侍寝了。   新皇哪记得住兰美人是何人物,只是今儿听杨云屏提了,也就知晓宫里原还有一位嫔妃。   永和宫的端妃,得了消息听说丽、雅二贵人在御花园遇见新皇,直骂二人是狐媚子。   “哪有这么巧的?只怕她两个知道皇上在永和宫,故意呆在那儿等着的,为的就是要夺宠。一个个为了得宠,连颜面也不要了,就敢勾了皇上在御花园亲热……”   端妃的乳母嬷嬷好一顿开解。才把火冒三丈的端妃给劝好了。   兰香笑道:“娘娘何必跟她们滞气,她们如何跟娘娘比。也就是娘娘怀了身子不能侍寝,否则哪轮得她们获宠。”   嬷嬷道:“要对付丽贵人还不容易,太后最讲礼节,要是知道她这般肆无忌惮地勾引皇上,少不得又是一顿训斥、责罚。皇后重孕在身,许多事顾忌不上,都是太后与淑妃在打理。”   次晨。端嫔晋封为妃位的圣旨下来了,连带着昨夜承宠的兰美人也晋了贵人。   宣旨的太监微微一笑,对兰香道:“听说姑娘唤作兰香?”   兰香欠身道:“正是。”   “兰,乃是我家贵人的封号。姑娘换个名儿吧。”   端妃当时就气得要跳起来,一个个得了宠,就想骑到她头上来,连她自小就叫兰香的丫头名字都管上了,还让给换个名。   原来。这临时来宣旨的太监派给了兰贵人宫里当差。   气得端妃在永和宫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脾气,正发作,有内侍来禀“皇上要皇后娘娘晋丽贵人为丽嫔。”   端妃正要大骂,就听内侍道:“偏不知怎的,太后知晓了昨儿丽贵人和皇上在御花园的事。下了懿旨,不许晋为嫔位。刚传了丽贵人、雅贵人去康宁宫训话。”   端妃最感兴趣的就是她们倒霉,要是被太后狠狠地责罚一顿,她就更高兴。   果然,不多久就传来丽贵人、雅贵人在康宁宫被罚跪的事,太后要她们二人反思己过。   端妃正欢喜着,又有宫娥来报,说皇帝听见太后罚丽、雅二贵人,赶去求情,太后就把她们给放了,皇帝的说辞更听得端妃大怒,“母后怪她们做甚?朕不碰她们,怎么给你多生几个孙儿、孙女承欢膝下。那是朕做的事,与她们何干?”   太后想骂,可这话又着实骂不出口。   她是母亲又不是父亲,她可以大骂丽、雅二贵人,却骂不得新皇。   新皇见她支吾不语,立即挥手吩咐左右“把丽贵人和雅贵人都扶回去吧。”   二女很快明白,只要有新皇疼着,太后就拿她们无可奈何,反正被端妃等其他妃嫔骂成狐媚子,索性变本加厉,时不时寻了藉由去寻新皇。   *   素妍回到家里后,说了太后认她为义女的事儿,早前虞氏还担心,万一新皇逼江家送素妍送宫可怎么好?如此一来,反倒安心了。   江舜诚寻了棵半人高的红珊瑚树让素妍献给太后,算作是素妍拜太后为义母的礼物。   转眼就进了腊月,素妍早早入了宫,领着白芷,又请了两名内侍抬着珊瑚树往康宁宫去。   经过御花园,便瞧见假山路口上站着大总管,盈盈上前一拜:“总管叔叔在这儿等人么?”   正在假山里办事的新皇一听这声音,顿时全无了兴致,频住呼吸分辩着那声音。   大总管回了礼,“郡主这是哪儿去?”   素妍笑道:“要去康宁宫给太后请安。”   大总管看着她身后的内侍,抬着一个箱子,盖着红布。   “前几日得了株难得一见的红珊瑚树,特意要献给太后做千秋寿礼,明岁闰月,正好摆在宫里避邪。”她欠了欠身,“总管叔叔帮着。”正要离开,瞧着大总管脸色有些不动,之前假山里的喘息声已经停了下来,素妍扭头回道:“总管叔叔不舒服么?要不要我替你请请脉。”   不等大总管回话,她自托起大总管的手腕,“总管叔叔肺火旺,再不调养易生痰难治。”   ☆、561 话才俊   大总管本担心素妍撞见假山里的事,没想素妍却说了旁的话,一脸惊色:“可有治愈之法。”   素妍笑道:“发现得早,好生调养半月就好了。回头我写了方子,让白芷给总管叔叔送来。总管叔叔暂不要食用辛辣之物,吃几日药且瞧瞧,若是觉得胸口依旧发闷,记得去太医院寻太医细瞧。”   先帝便是被喉咙里的浓痰卡住窒息而死的,大总管一听就吓了半死,对素妍说的自是满口应承。   素妍领了白芷等人离去。   新皇整好龙袍出了假山下的小洞,站在假山后望着那缭绕晨雾中渐去的身影,越发觉得像是个仙子,体态轻盈。   瞧得正入迷,只听假山里传来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皇上,臣妾还等着呢。”   “不玩了。朕有几日没去康宁宫瞧太后了,且去看看。”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衣袍,还算得体,携了大总管就往康宁宫去。   假山洞里的乃是丽贵人,什么礼义廉耻,都比不过后宫的尊崇,本是要晋嫔位的,却被太后给阻了,新皇帮她和雅贵人解了一次危,却再不提晋位的事。   太后听说素妍来拜见请安,笑着传她到后殿说话。   见她领着女官,又戴了她赏的凤钗、赤金盘凤纹璎珞圈,虽依是清雅的打扮,却又显出几分贵气,素妍落落大方,有礼有节,就如江家人行事一般的谦恭有礼。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来便是了,送这么厚的礼作甚?”   素妍笑道:“腊月初六是义母的千秋寿辰,我早些送份千秋礼物,这株红珊瑚树是请天龙寺的高僧开过光的,能压宅避邪,义母摆在屋里正好得用。”她又行了一礼。拜道:“祝义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呵呵笑了起来。   第一次收到这么厚重的千秋礼物。   红珊瑚鲜艳夺目,一揭开红绸,满屋子都有一股子喜庆。只怕价值不菲,“让你破费了……”   素妍道:“赶巧前些日子卖了一幅字画。倒是我自个的钱。珊瑚树是从广东富商手里买下来的。义母莫要嫌弃才好!”   太后很高兴,拉了素妍在身边坐下,闲聊起家常来。   舒秀丽侍立在侧,满是好奇地打量着素妍,听她说话倒也有趣,既是个守礼有节的,又是个不让人觉得闷的。   素妍说了几件各地的趣闻轶事。都是她们从未听过的,从素妍的嘴里讲出来,异常生动有趣。   说得正有趣,外面传来一声高昂的“皇上驾到”。   太后道:“不必理他。自说我们的。上回,我要训斥丽、雅贵人,他偏护着。哀家没生气,他倒不过来了。不就是管教两个不懂事的嫔妃,他反不高兴了。把她们都当成是心肝宝贝般宠着,宠得她们都没个王法了,要是其他后妃也跟着学样,这后宫岂不乱了。”   她是故意说这番话的,是想打消素妍的非分之想。   素妍笑道:“皇上哪敢生太后的气。只怕是国事繁忙脱不开身。”   太后想起丽、雅二贵人就气急,御花园那样的地方也能亲热,当真没个体统,也不怕被人撞见,连个体面都不顾了。“他少宠她们一会儿,便来哀家这里请安了。”   素妍再不争辩,没的反惹了太后不高兴,继续说自己的故事。   新皇进了内殿,跪了一地的宫人“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他扫了眼坐在炕头上,正在闲聊的二人。什么时候太后和素妍这般好了,太后还拉着素妍的手,似极为宠溺一般,再一看,一侧炕头案上放着株红艳如火,漂亮刺眼的珊瑚树,只怕价值不菲。   新皇自在案几的一侧坐下,舒秀丽奉了茶点,退立一边。   太后见新皇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也不支声,那样子看着清淡,却是用心地听素妍说话。问道:“妍儿,这皇城之中可有新出的少年才俊?”   素妍一愣,便想到立在一边的舒秀丽。   太后膝前有她们姑侄二人,这才不闷。   舒秀丽人如其名,长得秀丽动人。   太后见她打量舒秀丽,舒秀丽的目光与素妍相对,羞涩地垂下头去。   素妍抿了口茶,云淡风轻地款款而道:“倒是听先生提过几个人,一个是淮安候宇文辕,听说是鹿鸣书院的大才子,文才、武功倒是一流的,只是上回沐休日,家里办了次字画会,请了他与奇女子郑晗来,瞧二人的样子,似已有意。”   “奇女子?”太后沉吟着,   素妍便讲了郑晗的故事,言语之间并非当成笑话,而是多了几分敬重之意,说她如何在婆家艰难求生,怎样被妹妹夺了夫婿,最后离开婆家,却不自暴自弃,凭着双手打出一片天地来。   末了,她笑道:“若是义母见了她,也一定会喜欢郑小姐的,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那份洒脱,那份骄傲自信就是少有的。她离开婆家后,结识淮安候,两人一起做生意,已经有几十家店铺,布料、粮油、杂货、客栈、酒楼、钱庄……但凡能赚钱的,她都做。我与她倒是一见如故,结为好友了。”   前几日,江家举办了一次字画会,请了近来皇城中颇负胜名的才子、名士参加,就连朱武也来了,几十个文人才子欢聚一堂,又请了郑晗及一些颇有才名的女子,素妍自与她们畅聊。   太后皱了皱眉,“一个被婆家休弃的人,有甚好的?”   “义母。”素妍轻呼一声,“有些事分明是男子错了,为什么偏要怪到女子身上?我倒觉得,这位郑晗当真不比男子差,只是她命苦些罢了……”素妍并不隐晦,反而说出自己的看法和观点,讲了陆康将军的妻子封氏,又说了自家的五嫂过往,“义母,你看看她们如今成亲后,也是皇城出名的贤妻,难道说之前是她们不好?”   舒太后自做太后之后,从未有人这样与她说过话,可以落落大方的反驳她的话,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我反觉得女子如花,种在有些土壤里,便会凋零,而种在其他地方,却可以越发美丽。”她顿了一下,感觉到舒太后的不悦,又笑道:“并非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如太后这般鸿福齐天,年轻时得遇重情有义的夫君,如今又有个孝顺得体的儿子,还有仁厚慈和的皇后,帮着开解心事的佑宁县主……”   被她夸赞了一番,舒太后的脸色和暖了许多。   素妍又继续道,“周大学士的族侄周逊,秋闱时在福建得了解元,又是饱学之士。我在三哥那里瞧过他作的诗,写的字,其才不在周大学士之下。只怕明年春闱,皇上又要添几位肱股之臣了。”   太后问道:“周逊多大年纪,可曾订亲?”   素妍只当是给佑宁县主物色的,答道:“听说二十有三,不曾订亲。”   她饮了几口茶,又说了唐观,夸他的诗词进益颇大,字写得好,如今与江书鹏不相上下。   素妍几乎把两大书院出名的才子都细说了一遍,这里面有少年才俊,亦有成家立业的名士,各人都有何长处,竟能如数家珍般细细说来。   太后很是意外地看着素妍,她不明白那同样不大的脑袋里,怎么就能装下这么多的东西,还能说得如此详细,且不会出现混乱。   太后笑问素妍:“妍儿可在这些人里挑中心仪之人?”   素妍支吾一阵,低呼“义母。”   太后笑着对左右众人道:“瞧瞧,还不好意思了。你若真有相中的,自与义母说,义母派人与你保媒。”   她低下头去,怎的扯到她身上了,虽然个个都是好的,也有欣赏之身。周逊的恃才傲物,唐观的温润如玉,她更喜欢的许是唐观。经历那么多风言风语,见到她时还能坦荡如初,彬彬有礼,做到温文尔雅便已难得。   她岔开话题,瞧着一边的舒秀丽道:“下次沐休日,我家有个诗词会,到时候邀请佑宁做客,男客那边都是全城的翘楚,女客这里也有几位,我们都是谈得极投缘的。”   舒秀丽心里欢喜,自入了宫,就没出去过,身边虽有同龄的宫女,但身分悬殊,也没得一个朋友。低声问:“太后,我能去么?”   太后笑道:“既是你郡主姑姑邀你去的,你只管好好的玩上一日。”太后道:“你们姑侄也是一般年纪,到偏殿去玩。”   素妍与舒秀丽携手离去。   太后乐呵呵地瞧着,要是舒秀丽与素妍好,也算是多个照应,看来收素妍为义女,当真是做对了。   新皇抬头望着素妍的背影,太后只作未见,“皇上今儿有事?”   “好些日子没过来陪母后用膳了。”   哪有这么孝顺,只怕是听说素妍来了,赶过来凑趣的。   太后道:“你国事繁重,自去忙着,哀家这儿有妍儿、秀丽陪着,倒也不闷。淑妃、端妃和皇后也常过来。兰贵人也日日过来,倒是个知书识礼的。”   正说着,云芳嬷嬷禀道:“太后,兰贵人做了羹汤过来,请太后品尝。”   兰贵人穿着一袭粉蓝色的宫袍,带着名宫娥,进了内殿,行了拜礼,奉上自己做的羹汤。   太后道:“给皇上也盛上一晚。兰贵人的厨艺甚好。”   兰贵人微微笑道:“臣妾厨艺拙劣,不敢担当甚好二字。”她盛了两碗羹汤,一碗奉给太后,一碗给了新皇。   ☆、562 罚宫人   (鞠躬感谢:tracy0619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兰贵人娘家父兄并不是什么当朝显贵,也非重臣,人生得清丽,又有几分春兰气质,便被皇后赏了个“兰”的封号,承宠一夜后,晋为兰贵人。未承宠前,每日都去凤仪宫请安,皇后瞧她是个得体的,就领了她常去康宁宫,去了三回,她就与太后熟络了,每日给皇后请完安,就到康宁宫服侍。   从不说多话,只做自己该做的,做羹汤,给太后按摩、敲打,虽是妃嫔,却更像是服侍宫娥。因着太后疼她,倒没有人敢说她不是。   就是端妃见了兰贵人,也说她是个得体的。   上回兰贵人宫里的太监说“兰儿姑娘换个名”的事,兰贵人知晓后,亲自领了太监上门赔礼,说这奴才不知事。   端妃罚她在永和宫跪了半晌,消了气,方让她起来。   端妃见她谦恭,不似丽、雅二贵人,也就将兰儿易名“蓝儿”,音同字却不同,算是避违。   新皇吃了一口,常吃端妃的,再吃兰贵人的,只觉味道别样倒也可口,“嗯!不错。”   太后念着兰贵人一直服侍自己,任劳任怨,又从不提过分的要求。道:“兰贵人可比那两个得体多了。不如晋她为嫔。”   人家服侍她如长辈、似主子,太后自也不能亏待了她。   兰贵人一听,面露惊慌,“启禀太后,臣妾身份卑微,愧不敢当,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厉声道:“你服侍几月如一日,哀家自不能薄待了你。你行事端方。不比丽贵人强上数倍,你做兰嫔实至名归。”   新皇见太后拿定主意,应道:“既是如此。着皇后下碟,晋兰贵人为兰嫔。”   太后道:“贵为兰嫔。就不能再是中宫副位……”   淑妃为西宫之主,端妃是北宫之主,还有东宫、南宫,这二处一个是丽贵人,一处是雅贵人,她们都是难缠的,要是压在丽贵人头上。指定不知如何刁难呢。   兰贵人心下纠结,她的父兄官位不及丽贵人,更不敢招惹。欠身道:“太后、皇上隆恩,臣妾愧不敢受。臣妾呆在中宫甚好。皇后娘娘重孕在身,又贤良淑德,偶尔需要臣妾服侍之处,臣妾愿继续服侍皇后,服侍太后。”   太后笑道:“罢了!皇后那儿确实需要一个辅助的。你且在一边帮衬着吧。”   “谢太后。”   很快,兰贵人晋为兰嫔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端妃大笑,兰嫔初入宫时,位分比丽、雅二人还低。短短几日,先是晋位贵人。如今又做了嫔位,被人尊为娘娘,只怕丽、雅二人能气得半死。   自以为得宠就能晋位,这宫里还有个坐镇的太后呢。   太后不同意,她们就休想晋位。   兰贵人虽不如丽贵人得宠,但看入了太后的眼,得了个“是个贤良得体的”就能晋为嫔位。   兰嫔服侍完太后用羹汤,收拾了碗筷退下。   这宠辱不惊的样子瞧在新皇的眼里,虽容貌不如丽贵人,风姿也不及雅贵人,却也是温雅动人的,真真当得“兰”这个封号,他瞧着时,某处就有了感觉。许是近来几月太过放纵,也至见到中意的女人就心痒。   太后皱了皱眉:好好的男儿,都被丽、雅二人给勾引坏了。怎么瞧着个好的,就能把眼睛瞧直,她儿子以前不是贪恋女色的,怎的就变成了这样。不由得摇了摇头,“兰嫔许是回漪兰宫了。”   新皇回眸看着太后。   见他面露诧色,太后颇不悦地道:“眼珠都要跟着兰嫔走了,难不成哀家的眼睛是瞎的?”   左右都是心腹之人,新皇低声道:“朕也曾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母后逼得朕做了风流皇帝,如今这样母后不满,难道是朕的错?”   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素妍。   太后阖了眼睛,并不理他,心里却暗自生气,“万事只要你有度,哀家自不会说。哀家就看不得你在哀家面前都似没见过女人的样,如今宫里亦有九位后妃了,你若嫌少,明春一千五百新宫女入宫,又有秀女入宫,你看中了谁,只管要去。”   她的儿子是九五至尊,要多少女人不成,怎么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不风流的。   太后轻叹一声,“妃嫔晋位,哀家和皇后都得管。丽贵人、雅贵人品行有亏,媚诱皇上,不能晋位。兰嫔是个得体的,虽未孕皇嗣,也当得嫔位。”   依着太后的心,丽贵人再三勾引皇帝,就该降位的。   雅贵人也不是个好的,与丽贵人相互勾结。   太后每次见到她们就烦,她年轻时就厌恶生得美的狐媚子,尤其是丽贵人那张脸,总让她不由自己的忆起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女人,虽然容貌各不相同,却是一样的美得倾城倾国。   新皇留在康宁宫用午膳,素妍与舒秀丽姑侄都在偏殿进膳,这多少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素妍拉了舒秀丽去见杨云屏。   一路过来,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话,只是问候寒喧。   杨云屏近来越发懒得走动,听说素妍与佑宁县主来见,传了她们入殿。   素妍不得不佩服兰嫔是个跑得快的,之前还是康宁宫,待她到凤仪宫时,兰嫔竟又侍立在杨云屏身侧。   兰贵人因为太后一句话,晋封为兰嫔,算得如今这宫里第五位尊贵的女人。   杨云屏介绍道:“这是兰嫔,襄助本宫打理六宫。”微顿片刻,杨云屏吐了口气,道:“淑妃虽也能帮衬一二,可她一门心思都在大皇子身上。”   兰嫔生得一双杏仁含波眼,两弯柳叶明月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笑,面露静容,看似中规中矩的人物。实则却是在掩饰。素妍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经意却用心地看了一眼。但见兰嫔在旁人不留意时,闪动着一双灵动的双眸,那眸子里蓄满了太多的不安份与算计。   素妍努力寻出关于此女的点滴,她记忆里的新皇登基后,宠幸蓝、玉二嫔,为了这对姐妹俩即便有官家小姐入宫,也抛于一边。倍受冷落。在静王抢占皇宫后,才发现这些所谓的新皇嫔妃竟个个还是完璧之身。因他们的女儿并未获宠,这些嫔妃的家人得已保全性命。静王享用美人,将她们变成了自己和他儿子的女人。   兰嫔……   依昔听人隐约说起过。说这女子与傅氏皇贵妃联手陷害静王的皇后,胆子不可谓不大,依着傅贵妃,竟能在宫中得享太平,任由后宫争斗沉浮。她却成了傅贵妃最得力的助手。   直到素妍前世身亡,她也没弄明白,面前这个看似中规中矩,看似容貌并不算绝色的嫔妃,怎就成了傅贵妃最信任的人。除非与傅贵妃有什么旁的渊缘。   杨云屏瞧出素妍的神色有异,看了眼兰嫔道:“你且去吧!本宫与安西、佑宁说说话。”   兰嫔应声退去。   杨云屏审视着舒秀丽,“今儿这身打扮倒也清新雅致,好看!”   舒秀丽含羞笑着,“这是郡主姑姑帮我打扮的。”   杨云屏笑道:“原是这样。”她回头对雪雁道:“把本宫前几日得的珊瑚首饰取来,赏给佑宁吧,她人年轻,戴上也合适。”   舒秀丽得了个盒子,谢了杨云屏的赏赐。   翠鹂几人都是精灵的,拉了舒秀丽道:“听说县主的络子打得好,且教教我这个笨的,怎么也不会收尾。”   舒秀丽推辞不过,跟了翠鹂去偏殿打络子。   无干人等,或支走,或有旁的人事缠,姐妹二人相顾而笑。   杨云屏道:“上回你入宫,我们姐妹也没好好说话。坐到我身边来,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素妍笑着移身,坐到她的暖榻上,看了眼她的大肚子,“二姐不该整日这般懒动,还得多走走才好。”   杨云屏摇了摇头,“近来吃什么都抵在胸口似的,闷得慌,肚子又大,走几步就喘得不成。”   “二姐把手给我,让我给你诊诊。”   杨云屏抬了手臂来,雪雁取了个引枕。   素妍看雪雁走路,一摇一晃的,不由得微蹙眉头。   杨云屏道:“这丫头越发没个规矩,不晓轻重,胡言乱语,上回你与我说傅宜慧的事,便是她口无遮拦告诉给内侍的,那内侍又告诉了葛卢氏,这才惹出了麻烦,要不是念着她与我们是在西北共过患难的……”   雪雁扑通一声,已跪在地上:“请郡主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没想给郡主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害得郡主错失良缘,请郡主责罚。”   素妍并没有说话,也是微微一怔。   凤仪宫的事,原是雪雁说漏了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竟将这事传了出去,又有嘴不牢靠的,得了傅宜慧几两银子,竟和盘托出,这才给素妍招惹了一场无妄之灾。   杨云屏罚了雪雁二十大棍,雪雁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床,最近两日方过来服侍。   要是换作旁人,杨云屏就下令杖毙了。到底念着雪雁是素妍给她的,又念着雪雁当时也是无心之过,而真正把那些话说给傅宜慧身边乳母的宫人,被杨云屏下令杖毙了。   素妍道:“你既知错,我就不罚你了。在宫里不比外面,处处都得多长个心眼,少说话多观察,少言语多做事。”   素妍是雪雁以前的主子,对于旧主子的话,她还是会听的。雪雁谢了恩,退立一旁静默侍立。雪雁亲眼目睹三名宫人是如何被活活杖毙,心有余悸,再不敢说错了话。   给杨云屏诊了脉,素妍神色凝重,看着杨云屏的肚子似比前几日又大了许多,孩子一过七个月就发育齐全了,按理不会长得这么快。   ps:   稍晚些还有一更哦!!因“a羽之灵”亲的打赏,今日加更!因是羽之灵是第一个打赏和氏璧的特意加更二章,之后每遇打赏和氏璧都会加更一章哦!   ☆、563 恶妃   (感谢“a羽之灵”打赏和氏璧和投出的粉红票,特此加更!!)   素妍再低头,却见云屏的手足都肿了。   “近来二姐有甚不适?”   杨云屏道:“就是喝两口水都觉得撑得慌,过一会儿又想吃东西,还特爱甜食。”   雪雁道:“郡主快劝劝皇后,太医说要忌吃甜食,否则胎儿容易长得太大,对大人的身体不好。奴婢怎么也劝不住,皇后除了对蜜饯、甜点喜欢,旁的都吃不进去。”   胎儿长得太大,生产起来有危险。   素妍让她把舌头伸出来,又剥了眼睛,看了她的肤色,小腿也是浮肿的。“真不能再吃甜食了,再吃下去,这孩子会虚胖不说,就是你生产时也有性命之忧。你们几个也看着些,就是她大吵大闹也不成,只给她清淡醋菜汤,旁的什么也别吃……”   朱雀觉得素妍的脸色不对,那是意外,更是惊慌。   杨云屏也警觉出来,拉着素妍问道:“妹妹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素妍不想说,“你照我的话做就是。这两个月最初一日吃一点甜食,尤其近来一天能吃得下二三斤甜食了。”   朱雀禀道:“昨儿娘娘吃了蜜饯,从早上起来就吃,怕是吃了四五斤。”   素妍张大嘴巴,前世的记忆里,杨云屏是在怀孕之后在宫妃争宠算计中丧命。做了还不到一百日的皇后,这一世难道也注定了她早死的宿命。即便有她护卫着,还是难逃一死。   这么大的肚子,怕是比何氏怀双胞胎时还大了,那圆滚滚的肚子一直抵在胸口下,就是躺着时,肚子也奇大无比。   杨云屏感觉到异样。“妹妹,我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你说话。”   素妍为难地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确定。你得让我检查胎儿,我才能最后确定。”   朱雀问道:“郡主这话什么意思?”   素妍迟疑着。“二姐答应我,听了之后,不可以着急慌张,你要心平气和的。有我在,就算把义济医馆的三位道长请来,也会保你平安。”   杨云屏点了点头。   素妍道:“前越朝时,宫中嫔妃争斗频繁。曾有一种奇药唤作‘母子富贵’,若是身中此毒,很难被人查觉,脉像无二。可一旦中毒,中毒孕妇会爱上甜食,除此之外,旁的什么都没兴趣,越到后期吃得越多。最初一日二三两,再到半斤、一斤……要是每日吃到五六斤上,就更危险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却惊得雪雁和朱雀不敢说出一字来。   朱雀抱拳道:“郡主既然知道此毒,定有解毒的法子。”   素妍道:“我必须检查胎儿大小。以此判断是否身中此毒。”   朱雀与雪雁关合门窗。   素妍小心地压在杨云屏的肚子上,她只在义济医馆时看瑶芳帮妇人检查过胎儿,其他的还真不知道。   又请了杨云屏身边懂医术的翠鹂来,翠鹂道:“娘娘肚里的胎儿确实很大。”   素妍轻叹一声,“如此看来,当真是中毒了。中了这种毒,和正常人无异,却偏爱甜食。”   朱雀沉吟道:“娘娘素来小心谨慎,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翠鹂道:“照娘娘的样子看,是从爱吃甜食时开始的。”   那么,应该是九月初。   如此算来,时日倒不算长。   杨云屏想到自己千防万防,竟又被有心人给算计了。   “是谁?是谁要害本宫?”   素妍道:“娘娘莫怒,我这就出宫找人配制解药,在这之前还得设法寻出下毒之人。”   杨云屏想到素妍看兰嫔的样子,面露沉思,“妹妹是不是怀疑兰嫔,她是九月初到我身边的。话也不多,倒也实在,会做一手好菜,又会煲汤。”   她身边近身服侍的四大宫娥,不是镇国大长公主替她亲选的,便是素妍送她的,对于这几个人,杨云屏极是放心。而能近她的,只有兰嫔了,她瞧着兰嫔是个得体的,又得太后夸赞了两回,也甚是相信兰嫔。   素妍咬咬牙,“二姐先别着急,我先去试试她。”   朱雀道:“她人在偏殿!”   素妍点头,起身移向偏殿。   雪雁打开了宫殿门窗。   兰嫔正坐在偏殿暖榻前,全神贯注地缝着小孩的衣衫,神态恬静,面露谦恭,有时候做得太过,反而就是破绽。   杨云屏自怀孕以来,也谨慎小心,怎么就中毒了?   兰嫔欠身,唤了声“郡主。”   素妍抬手,斥退左右。   兰嫔心里犯疑,略微有些紧张。   素妍道:“兰嫔娘娘与十一王府的傅妃是如何相识的?”   兰嫔一怔,面露惊慌,虽只片刻,却已经落到躲在暗处的朱雀眼里,杨云屏也立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二人。   素妍越发肯定,兰嫔认识傅宜慧。“傅妃真是好谋划,未曾入宫,却先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帮手,只是她没有想到,皇上会派人秘密打听这批入宫的后妃,她掩饰得再好,却百密一疏……”   杨云屏身在暗处,听到此刻,这兰嫔难不成真是傅宜慧的人。   兰嫔神色淡定,“本宫不明白郡主在说什么?”   素妍在一边坐下来,看着她缝的孩子衣衫,“瞧起来,兰嫔是真心忠于皇后,你得了一个好不名声。我初到康宁宫,就听到太后夸你贤惠。再到凤仪宫,又有皇后夸你。那时,我便生了疑,出宫之后,派人打探,没想还真被我知晓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不是这样的,是她知晓前世的兰嫔与傅宜慧就是一伙的,兰嫔更是以傅宜慧马首是瞻,甚至帮衬傅宜慧干了不少的坏事。   兰嫔此刻面露慌张,她不知道素妍到底知晓了什么?   抬眸看着坐在暖榻前把弄着小孩衣衫的素妍,这个女子太可怕了,就似天下没有什么任何秘密可以瞒得住她。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兰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给皇后下毒,本来我与皇后都想放过傅宜慧一命。可是这次,因你所累。她必死无疑!”   最后几字掷地有声。   兰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我求求你,这不关傅妃的事,是我自己做的,和她无关。求我放过她!”   傅宜慧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也太维护救命恩人了!   素妍脑子里转了几圈,支吾不清地道:“真是……**情深呢”那个某某却说得不清楚。听起来似主仆二字,又像是姐妹二字。   兰嫔身子一软,跌在地上。   素妍大喝一声“说——”,“你是想我继续派人调查呢。还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   “求郡主放过我姐姐!她真的太苦了!是我和我娘对不起她,你放过她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一边的杨云屏也是惊诧不已,傅宜慧怎么又冒出个妹妹来,瞧兰嫔的年纪。比傅宜慧也小不了多少。   兰嫔吐了口气,“我生母段氏,本早有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兄,十五那年被傅翱看上,强娶为妻。我娘誓不遵从。偏被姓傅的强占了去。一年后,生下姐姐傅宜慧。姐姐出生后不久,傅翱就听说了我娘与我爹的事,动辄打骂。我爹为了救回我娘,寻了游方道士,得到了一枚龟息丸,让我娘服丸装死……”   这就是傅宜慧幼年“丧母”的真相。   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加上生母与其他男人的瓜葛,傅翱对这个女儿也缺少关爱,将她托给了傅翔夫妇照应。   后来,傅宜慧的亲娘段氏与表兄易名更姓远走他乡,做了一对恩爱的夫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三年前,西歧战祸,她们居住的金州开始招男丁入伍。兰嫔失了父亲,母女俩生活艰难,不久就传来生父战亡的消息。   为了活下去,母女二人离开西北,一路随着逃难的人群到了皇城。   就在今岁年初,她们母女俩无意间听到傅翔的名字。   那天是十五,段氏带着兰嫔守在寺庙外,终于见到了丞相府的女眷来上香,其中一位女眷唤了声“宜慧”,她心头一动,认出是自己抛下的幼年女儿,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妙龄少女。   母女二人为了活下去,便派人给傅宜慧送了书信。   傅宜慧自是不肯相认,可是当看到兰嫔时,她还是心动了,拿了银子接济段氏,又私下寻了官媒,让段氏改嫁,嫁给了当朝一名柯姓官员做续弦。   傅宜慧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她入宫为妃后,这宫里有一个帮手,毕竟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段氏母女无依,只能靠她。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千般谋划,居然因为素妍的一句话,落空了皇妃梦。   兰嫔到底是一个只得十五岁的少女,哪里知道深浅,一惊一吓间就吐了个干净。   “你姐姐不能入宫,便与傅宜心联手害我?皇后又有什么错,你要下毒害她?”   兰嫔低声争辩:“这一切和我姐姐无关,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我姐姐敬重皇后,拿她当最亲近的表姐,她不帮衬姐姐便罢,居然跟皇上说不要她入宫。姐姐没想过抢她的皇后位,她只是想做个妃子……她做这一切,有一半是为了我娘,为了我。”   明明是傅宜慧的奢望,还可以说得这般的冠冕堂皇。   傅宜慧在前世时,算计了皇后,也是为了别人,不过是为她一步步得到更多。静王也是个厉害人物,最后还不是被傅宜慧算计得逞,可见傅宜慧是个心机颇高之人。   兰嫔一阵惊慌,若是她出了事,宫外自有傅宜慧照顾母亲段氏。如若保不住傅宜慧,段氏余生仅有依靠也没有了。忙道:“不关她的事,是我做的!那药丸是我借了机会找游方道人拿的。杨云屏害我姐姐不能入宫,我要她生不如死,我要替我姐姐出了这口恶气!她凭什么为后,论容貌不及我姐姐一半,论才华除了有几招武功,再无所长。她没一点比得上我姐姐……”   ps:   祝大家周末愉快!求粉红票!求评价票!求推荐票!!票票皆是支持,票票皆是亲的心意!!   ☆、564 除奸恶   (感谢a羽之灵打赏的和氏璧,特意加更两章!)   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大胆!”却是新皇突然而至。   素妍略一回头。   只听朱雀惊呼一声:“郡主小心!”   眨眼之间,素妍的性命危在旦夕。一个明黄的身影一晃,抓住了兰嫔握着剪刀的手,与素妍相隔不到半尺的距离,只一点,兰嫔手中的剪刀就扎入素妍的身体。   兰嫔痛苦地望着新皇,“她是个妖魅,她……太可怕了……”   新皇狠声道:“你就这么想害她性命!朕便成全你,让你生不如死!”他握着她抓住剪刀的手,一点点划向她原本清秀的面容,下手又狠又快,只听兰嫔一声惨叫,他却扬起一只大手,厉喝:“闭上眼睛。”   剪刀重重地划过兰嫔的脸颊,顿时鲜血喷涌,连一边瞧着的雪雁都捂住了双眼。   兰嫔痛苦地看着新皇的脸,“你为何如此狠毒,就是这样的你却让我姐姐痴心不悔……”   傅宜慧爱上的是做皇帝的女人,并没有爱上新皇。但傅宜慧却告诉兰嫔,“妹妹,我喜欢皇上。”但,却有人破坏了傅宜慧的美梦,在她满心期盼入宫为皇妃时,傅宜慧竟被许给了十一王爷为侧妃。   “你不配!你姐姐更不配!”新皇无情地吐出一句话,迫着兰嫔的手往另一边脸上划去,他是要毁了兰嫔的容貌,下手之狠,干净俐落,全然不顾那一夜的恩宠。   素妍睁开眼睛,雪雁惊呼着:“郡主别看,郡主……”   第二句还没说话,素妍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新皇夺了兰嫔的剪刀。用力一推,兰嫔重重地跌摔在地上,满目血红。两颊是入骨的刺痛。   杨云屏走了出来,情绪繁复。她如此信任兰嫔,没想兰嫔竟是傅宜慧的人,她念着表姐妹的情分,可傅宜慧居然要害她。   雪雁道:“郡主晕血,就是在西北给将士包伤都不能见血,都是营医处理好血再由给她包扎的。”   新皇想抱起素妍,被杨云屏止住。“朱雀,扶郡主去后殿暖榻。”   新皇愣怔片刻,“刚才有多危险,你们明明在。却让她出面为你解困?”   “你心疼素妍,我比你更珍视这个妹妹。要不是你突然在一边说了那么一句话,她怎么可能分神?”   杨云屏扭头看着一边的兰嫔,真没想到,下毒的人居然是兰嫔。   傅宜慧在傅家时便是这样讨得上下欢心。兰嫔讨得皇后信任,又让太后夸赞,这本事真是如出一辙,难怪素妍会联想到一块。   兰嫔大叫着,“江素妍是妖孽。她是……”   大总管抬腿就是几脚,“大难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这一次,只怕也是郡主损折自己的寿命卜卦而来。   为了新皇,为了皇后,她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呀!   大总管这儿,还有一纸素妍给开的药方,这可比上百两银子的孝敬还让人觉得温暖。   杨云屏自己如此信任兰嫔,她却险些要了自己的命,指着她道:“兰嫔毒害皇后,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她要害的,还有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要是本宫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必要傅宜慧、段氏陪葬!”   雪雁扶了杨云屏,“皇后娘娘还是去瞧瞧郡主吧!”   杨云屏目含责怪,调头折入内殿。   暖榻上,朱雀掐住素妍的人中,素妍睁了双眼,看到含着担忧的杨云屏:“二姐,我没事。”   杨云屏笑道:“你可不能有事,我还等着你救我们母子呢。是我大意,居然轻信了兰嫔,才落到今日的地步。”   素妍灿然一笑,“我是不是很聪明,居然根据她们相似的行事做法,就诈出了真相。”   “你怎么知道,兰嫔和傅宜慧是姐妹?”   朱雀习武,听得最是清楚,轻声道:“娘娘,郡主并没说她们是姐妹,而是说‘真是呜呜情深’,到了呜呜二字时,有些含糊不清,没想这样一诈,兰嫔就以为郡主什么都知道,竟然全倒了出来……”   杨云屏笑着抓住素妍的手,“我的好妹妹,你可真是本宫的福星。难怪文忠候夫人总说,你是一员福星,谁遇上你,都能逢凶化吉。”   “这种话可不能常挂在嘴边,说得多就不灵了。”她坐了起来,“二姐,我还得出宫寻瑶芳道长,找她想办法给你解毒了。你真的不能再吃甜食了,多喝些清淡的醋汤。”   新皇轻咳走了进来。   素妍理着衣袍,欠了欠身,“皇上不是在康宁宫么,怎的来这儿了?”   “要是朕不来,你被柯春兰取了性命也不知道。”   素妍扬了扬头,“我福大命大,有皇后二姐在,还有朱雀这个大内高手呢,她还杀不了我。”   他救了她的命,可她半点不领情,一副他很多事的样子。   新皇吃了闷亏,气得瞪了一眼。   素妍一脸无辜地道:“二姐,你看他,他又瞪我。”   杨云屏心头感动,这几次下来,越发和素妍的感情增进了,“你别看妍儿平日瞧着胆大,其实胆子小着呢,最怕见血了。你倒好,偏在她面前把柯氏伤得血淋淋的……”   素妍欠了一下身,“白芷去哪儿了,快唤上她,我们得出宫了。”   新皇问:“你就这么怕朕,一见到朕就跑?”   素妍白了一眼,谁怕他做甚?不想理他而已。   杨云屏吐了口气,唤了黄莺来,“你随郡主一起出宫,先回趟镇国公府,把今儿发生的事与太太和六公主说说。这个傅宜慧,实在太可恶了!伤害妍儿不说,连本宫也敢下毒!”   黄莺明白杨云屏的意思,领旨出宫了。   杨云屏也不需要避讳新皇,他们夫妻,虽然没有太深的感情。却是在同一条船上。   黄莺也是个机警的,从众人宫娥里经六公主挑选出来的,最是知道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省去素妍计诈兰嫔的事儿。只说了兰嫔自己供认出与傅宜慧的关系等事。   素妍乘轿出了皇宫,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义济医馆,与瑶芳说了皇后中毒的症状。   瑶芳又找了黄桑、乔飞二人,一起商议了解毒的方子。   这边正说着话,六公主与镇国公夫人傅氏就到了。   瑶芳将方子递给六公主,道:“先让皇后吃三日。胎儿奇大,到时候生产时得吃些苦头。”   六公主看了眼方子,小心收好,“道长可有什么好法子保她们母子平安。”   瑶芳摇了摇头。“先吃三日药,看看效果如何再说,若是浮肿能消下去些,便是有用的。三日后,请安西入宫诊脉。她拿不准方子,会请我下方。记住了,叮嘱皇后不要再沾甜食。让经验丰富的稳婆、产婆在一边候着。”   六公主谢了瑶芳,又出了一百两银了药钱,义富济贫。指的就是富人多出钱,贫者免药费。六公主知晓这里的规矩,不用瑶芳说,自己先掏了一张一百两银的银票。   素妍告辞,随六公主出了义济医馆,将六公主拉到一边,低声道:“六公主,我师姐的道观所需物件还没置备齐全,六公主帮忙再许些香火钱,也算是给小姐、公子们结个善缘。”   六公主点了点头,“谢安西提点。”   素妍笑了笑,上了自己的轿子。   小傅氏追问她们说了什么。   六公主笑道:“向我募捐五谷观的香火钱呢。”末了,对身边的侍女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侍女道:“回公主,还有五百两银子。”   “回府后送五千两银票给瑶芳道长。”   小傅氏道:“我也添五千两的香火钱。”   六公主抓了药,领了侍女、护卫亲往宫里送药去。   杨云屏正等着呢,又想吃甜食,被素妍一番话吓得又不敢吃。雪雁、翠鹂几个更是令人将宫中上下的饯果、甜点都送走了,赏给了各宫的嫔妃享用。   上午,太后晋了柯春兰的嫔位。   下午,柯春兰因毒害皇后,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太后这边也得了消息,摇了摇头,知晓柯春兰居然是傅宜慧同母异父的妹妹,更是意外。   雪雁接了药,当即就在凤仪宫的小厨房里煎药,服侍杨云屏喝了一大碗,杨云屏只饮得喊肚胀,六公主一瞧,还喝了一小半,过了片刻,到底是把一碗药都给饮下了。   六公主担忧地道:“可不敢再吃甜食了,就照安西说的吃药、喝点淡汤。”   陪杨云屏说了一阵话,又叮嘱了几个侍女几句。   六公主道:“你以前那没心没肺的性子得改改,万事得小心,切莫再被人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住了,你说这回多险些,要是再发现晚了,你和孩子的命要是不要了?”   杨云屏也很懊恼呢,低声道:“嫂嫂,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就是想寻个帮衬一把的人。”   “你放心,这事我正给人打算着呢。明春入宫的秀女里有信得过的,秋天那批下了诏狱的臣子里,翁爹和云简也出手救了几个,他们家里也收到了入宫秀女的名单,要是顺遂,他们的女儿自是信得过的。”   杨云屏打了个饱嗝。   六公主挥摇着手,想赶去这一股子药味。   看着杨云屏这傻样,六公主颇是无语,“你倒是个命好的,没想安西待你还真拿你当亲姐姐一般。傻人有傻福,你自个小心些。”   杨云屏避开旁人,与六公主说话,就似一个小孩子。   这边,素妍出了医馆,往回家的路去。   就快到家了,白芷站在轿外,唤了声“郡主”,低声附在轿帘外,“左肩王骑马站在路中央。”   近了跟前,左肩王朗声道:“安西郡主近来可好?”   素妍喊了声“停轿”,下了轿子,行礼问安。   ps:   鞠躬求粉红票!!你的支持,是浣浣加快更文的最大动力。   ☆、565 双刃伤   左肩王骑在马背上,审视着一袭盛装的素妍:他儿子醉生梦死,醒了醉,醉了醒,十几日下来,人瘦了一圈,可她倒好,像个没事人似,做了太后的义女,宫里宫外的好不繁忙。   素妍笑道:“王爷忙着,请让开半条道,我们从这儿过去。”   跟他装,还是真的不在乎了?   他早就听说她今儿进宫给太后献礼,猜着要出来了,没想一直等到了午后,原想要来了,又等到了现在,这等了大半日就是想与她说说话。   要不是为了儿子,他何苦这般等着?   想到儿子,左肩王只觉真是被江素妍给毁了,偏这女子竟似没事一般,全不当一回事。说退亲就退了,她能淡定如初,宇文琰却痛苦难抑。   左肩王皱了皱眉,“本王请你喝杯茶,去六福楼坐坐罢。”   “多谢王爷美意,我今儿在宫里喝足了茶水,只想尽快回家,劳驾王爷让出半条道。”   这女子厉害!   当年的左肩王妃就没有她这样的功底,宇文琰生不如死,而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要么说她是没心没肺的,要么便是她不及宇文琰爱得深,要么她原是个薄情寡义的。   他干吗说请她喝茶,这理由一口就被她拒了。   在她面前,任何兜圈子的话都没用。   左肩王道:“本王与你说琰儿的事,到一旁说话可好?”   素妍欠身,“既是如此,恭请不如从命。”当即令人调了轿头往六福楼去。   一到六福楼,就见门外拴着几匹马,韦雄立在骏马背。他抱拳与左肩王示意,白芷打起轿帘。素妍下了轿。   到了楼上,左肩王几乎是轻车熟路就走到了里安静的雅间,门口站着童英。   “世子又喝醉了?”   童英低应。推开雅间的门。只见桌上摆着素妍爱吃的卤食,宇文琰抱着酒坛。十几日未见,竟似苍老了五岁,他不吃菜,只喝着酒,嘴里呢喃自语地喊着“弱水”。   素妍将头转向一边,不忍再看,一阵锥心的刺痛自心底漫延全身。   左肩王道:“你是看不下去还是不忍心?明明知道要是琰儿知晓实情。不是你对不住左肩王府,根本是你因为琰儿被人中伤。他会愧疚,甚至觉得无颜见你……你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折磨琰儿?”   素妍泪眼朦胧,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将所有的情感压抑在胸,不能发作,不能表露。   “若是我们知晓实情,是不会退亲的,你却要这种方式让王妃愧疚。让琰儿痛苦……”   白芷听左肩王指责素妍,争辩道:“王爷不能这么说郡主。郡主也是在退亲之后,才听说抓住犯妇葛卢氏的事,知晓背后是傅氏姐妹捣的鬼……要是一早知道,以她的性子。她会瞒着吗?早前王妃的话说得那么难听,府中上下顾忌郡主,都没尽数告诉她。”   葛卢氏,傅宜慧的乳娘。   左肩王也不愿看这样的宇文琰,王妃劝过,甚至挑了五六名美貌的丫头做通房,他却提剑要杀人,吓得丫头们再不敢近他。   青霞郡主也安慰过,可他压根听不进半句。   连左肩王也没有半点法子,只得任他,不让他喝酒,他就比醉了时还痛苦。   除了酒,他似乎就没有别的兴趣。   唯有酒可以让他解忧,可以让他继续沉陷在美梦里。   素妍扭过头去,“无论王爷信还是不信,退亲之前,我确实不知葛卢氏所为,也不知皇城的流言诽语乃是有人故意为之。待这一切调查清楚时,已经退亲了。江家、左肩王府闹成这样再难转圜,还请王爷早些与世子另觅门好良缘。”   左肩王哈哈大笑起来,“今日不比往常,郡主自能到寻到比琰儿更好的男子,宇文辕、周逊、唐观……这么多好男儿都在等着郡主挑选呢。”他可都听说了,朱武带人上江家提亲,说的可都是少年才俊。   当她是什么人,退亲不久,又要急着找人订亲。   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时而怒,时而愤。   左肩王道:“怎么?本王说得不对么?”   就算是变心,她哪有这么快的,她是真的喜欢宇文琰,只是多了一份理智,骨子里有了一份冷漠。“不瞒王爷,素妍早已心存出家修道之念,旁人好与坏,再与我无干。红尘是非多,因欲生念,因念生是非,兜兜转转,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像瑶芳师姐那样再无烦恼,王爷不必拿话来激我!”   这两个人,一个借酒买醉,一个心如死灰。   难说谁没有情,只不过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表现。   买醉的,看着心疼,醉生梦死,不想再清醒地面对。   心如死灰的,却已经看破红尘,一心想着出家修道。   同样都是被伤了,伤了心,伤了情,也伤了他们自个儿。   左肩王愣在一边,“好好的良缘,却成了这般。”   左肩王看着素妍的背影。   痴男怨女,看起来素妍无情,这种心如死灰的痛,左肩王却深有感触。这样的情深,只怕不比宇文琰少。   素妍欠身离去,人却似丢魂失魄一般,在进入家门前,所有的心事便已经深深地埋藏,只扮出很平静,甚至还有些许欢喜的模样。   童英低头,“郡主心里有世子,属下以为王爷应拉下脸来,再去江家求亲。”   左肩王妃虽知做错了,可也不再求亲,这让她觉得太没颜面,吵着要退亲的人是她,现在又去求亲,这不是她打了自个儿的脸面么,近来左肩王妃正要官媒物色更好的贵门千金。   童英见左肩王面有动容,继续道:“属下在郡主身边呆了半年,深晓她的为人行事,做什么都是光明磊落。即便在晋地见唐观时,也带了白芷与属下等人一同前去。两人说话、做事,并无不妥。唐观对郡主倍加敬重。尊为‘江先生’,若是同为男子。他们定是一对好友。若郡主心里真有旁意,必会避开属下等人,可见她心里是磊落的。”   左肩王歪着脑袋,轻叹一声,“王妃不肯去,只有本王拉下老脸去江家求亲。”   就算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他必须得这么做。   素妍乘轿回到家里。   如意堂上已经坐满了人。各房太太、奶奶说好似的坐于两侧。   素妍简单说了舒太后的事,又说下次沐休日邀了佑宁县主到家里玩。   这次沈氏要借着诗词会挑选儿媳,给女客下的帖子上,一律写着“赏梅宴”。男客则是诗词会。   何氏还想多听一些,在她心里,入宫见太后这可是很体面的事,“没了?”   “没了。”素妍答道。   九公主指着素妍,“小姑姑指定没说完。后面怕是还有呢。”   白芷低头,给了大家真还有的神色。   何氏指着白芷,“你来说,她是个懒的,连说话都懒得多说了。”   素妍也不生气。只笑着,仿佛并没有瞧见宇文琰的痛苦,只将满腹的心事独自咽下肚。   白芷将兰贵人上午升兰嫔,下午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的事说了。   这正合了何氏好奇的心理,连一边的太太、奶奶也听得津津有味。   张双双啧啧称奇,“真没想到,兰贵人会是傅宜慧同母异父的妹妹。胆子不小呢,连皇后都敢毒害。”   大丫头一路快奔,进了花厅,欠身道:“禀老太太,镇江候夫人求见郡主。”   何氏道:“还真是个有耐心的,今儿一早就过来一趟,说你入宫拜见太后去了,这才作罢。”   张双双喝着茶,“午后也来过一趟。”   虞氏道:“瞧着是有急事,你且见她一见。”   素妍应声,“领她去清音坞花厅。”她扫过众位太太、奶奶,“我得拉两个帮我陪陪客人,五嫂和大奶奶一起去吧。”   张双双有些意外。   尤其是何氏,正一脸羡慕呢。   素妍也想带何氏,可何氏那嘴太不牢靠了,拉了她们就往清音坞去。   花氏进了清音坞花厅,素妍与杜迎秋、张双双已经候着了,身边站着服侍茶水的白芷。   素妍起身,花氏却先行了礼:“妾身见过郡主。”   “石太太这话严重了,快请坐。”   花氏见一边坐着脸生的年轻妇人,素妍介绍了杜迎秋,“这是我五嫂,那位是江家大奶奶。素日与我也是极好的,嘴也牢靠,石太太有什么话不防直说。”   花氏扫视了一遍,看来这处院子并非素妍的闺阁,她隐隐听说素妍是住在得月阁的。一边服侍的只有素妍常带到宫里的白芷姑娘。   花氏轻叹一声,“还请郡主帮帮我,我闯了大祸。”   她以为过几日就算了,哪知道新皇来了劲,居然非要追查是谁给太后出的收义女的主意,这回花氏便是触及新皇的逆鳞。   素妍知花氏与皇家的关系,惊道:“出什么事了?”   花氏还是怕被旁人听了去,走到素妍身边,轻声道:“请郡主恕罪。我只能说给你一人听。”   素妍见她是个胆小的,容她在自己耳边说话。   花氏捂住嘴巴,低声道:“郡主有所不知,给太后出主意收义女的是我。”说完这句,她提高嗓门,一脸忧思,“皇上要追查这事,我这心里真是坐立不安。还请郡主教我个自保的法子。”   对于素妍这是好事,新皇还当成坏事了,这只说明一件事,只怕新皇对自己又生了非分之心。   “石太太莫急,我且想想,能有什么法子替你化解。”她起身迈着莲步,认真地想了一阵,将花氏请到一边书画室,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   花氏听她一说,半信半疑地道:“如此真能让皇上不再追究。”   ☆、566 求助化险   素妍点了点头,“你且放心,这么些天了,皇上也没查出来,云芳嬷嬷和太后都是嘴实的,也一定问不出来。虽然皇上猜到,但他也无确定是你们两中间哪一个,也有可能是康宁宫的宫人。等你做好了这事,皇上念你一家忠君办差,一定不予追究,就算他日知晓了,也定不会责罚。”   两个人出了书画室,白芷给花氏添了茶,寒喧了几句客套话。   素妍道:“下次赏梅会,也给石太太下帖子,带了你家的奶奶一起来。”她又对张双双和杜迎秋道,“石太太最喜欢女儿了,偏生了两个儿子,想收个女儿做义女呢。到时候,还请五嫂和大奶奶帮忙玉成。”   花氏是江南大都督石开的正室之妻,石开原是金吾卫的护卫,三十年前就做了乾明太子府的护卫,后来郊忠当今新皇,可谓一家老小是新皇的家将、家奴。新皇登基,都有了一官半职,就连花氏因乳新皇有功,也做了二品诰命夫人。   花氏坐了一阵,起身告辞。   杜迎秋则暗自猜测中其间的关键,捧着茶盏,却琢磨了一遍。   张双双一头雾水,“如今石大人也是正二品的大官,石太太要收义女?”   素妍笑道:“上回你不还说闻家姐妹怪可怜的,让江南都督做他们的靠山,不更好么。这人情,我就送给双双和五嫂了,帮着周圜。到了赏梅会,你们记得提前与闻雅云姐妹打声招呼,让她们不要太得意,要是弄好了,闻雅雾许就不用呆在十一王府,能做石家的小姐。玉成此事,她们姐妹必然感激你们俩。”   张双双笑了起来。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小姑姑怎么就瞧上她们俩了?”   “一,闻雅云和闻氏不同。她早前虽然骄纵一些,却是个讲情义的。你看她待闻氏和闻雅雾就知道。二,她们没有靠山,落难之时,得遇你们帮衬一把,会感激一辈子。若是办好了,就让石太太认两个女儿。就算办不好,也能认闻雅雾为女儿。”素妍吐了口气。   杜迎秋微微点头。“且让大奶奶先去找她们说,不要把话说满了。就说这位石太太想认个义女或养女什么的,问她们愿不愿意,石开是新皇跟前的红人、大将。能不能成还得另说。让她们好好表现,讨了石太太欢心。”   曾经的闻雅云,在闻家败亡后,无了依仗,在瘟疫又失了孩子。孤苦零丁,凄然一生。   素妍见她是个重情义的,也想帮衬一把。   张双双次日就让送了信给闻雅云,自打与江家搭上关系,傅宜慧因闹出背后毁人名节的事。转眼之间,在十一王府人人喊打。贤太妃将她唤去,狠狠训斥了一顿,虽没有降为姬妾,却也是失宠了。   早前被傅宜慧欺压的王妃、姬妾此刻不约而同地踩上几脚,在贤太妃面前夸大其辞,说傅宜心已经被傅右相府的人送入大牢了。傅家现在是弃卒保帅了,压根不会管傅宜慧。   傅宜慧给十王府的傅宜敏递了拜帖,傅宜敏听说傅宜慧指使异父妹妹给皇后下药的事,心里也怨恨着。皇后虽是表姐,对她也多有关照,出嫁的时候,连皇后都添了厚礼。娘家兄嫂又来告诫,莫与傅宜慧那灾星染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她是谁近害谁。   傅宜敏以自己有孕、需得静养为由,并未见她。   闻雅云将闻雅雾独自一人搁在院里有些不放心,令乳母抱了孩子去贤太妃那儿玩。自己恭谦地与王妃要了轿子出门。   听张双双说了原由,闻雅云双眼发光,“有这么好的事?”   张双双道:“可不是真的么。这事儿还是我小姑姑打听出来的,无意间听石太太和太后说起,瞧来瞧去,官家小姐们虽好,多是有父母家人的,认了义女,未必待她真心。认为不是官家小姐的,又嫌门第低了些,不懂规矩。我瞧着你们姐妹倒是好的,就想借着下次赏梅会的事,给你引荐一二,到时候,你们可得用心些。听我小姑姑说,这石太太最喜欢女儿了,膝下只得两个儿子,长子与当今皇上同岁,在金吾卫里任中郎将一职。次子在御林军中,都已娶妻生子。”   昔日的定国公府,便是今日的镇江候府。定国公府薛家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府邸,分成三座府邸,最大最好的那处赐给了镇江候石开。   闻雅云忙说了些感谢张双双的话,还说若是成了,另有重谢。   张双双摆手道:“我帮你,只是觉得咱们自小相识,又是手帕之交,没有旁意思。快别说谢不谢的,还不一定能成呢。我得了消息,就觉得你们俩合适,要是认了她做义母、养母的,往后不也是一个依靠么?”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弄不好呀,雅雾一认了娘,就做了石家大小姐。”   闻雅雾轻声道:“要真是这样,我不就姓石了?”   闻雅云低啐一声,“这姓氏不就是叫出来的,女儿家嫁了人,人家都叫什么太太,哪里还记得你的姓氏。女子的姓氏与尊贵,全是婆家给的。要是成了,你只要记着姐姐为你受的苦,江大奶奶对你的帮衬就成。”   姐妹二人与张双双又说了一阵话,闻雅云信心百倍,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讨得石太太欢心,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事。   领了闻雅雾回府,痛下血本,给自己和闻雅雾添置新衣服。   十一王妃听了下人禀报,“真是奇了,这闻昭训姐妹想干什么呢?把布庄的裁缝都叫到家里来,还唤了金银铺子的,说要打造上好的首饰头面。”   一边的嬷嬷道:“今晨要了轿子出门,听轿夫说,是去了文忠候府见闻昭训的手帕交江大奶奶,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们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嘴实,一个字也不吐出来。用过午食,姐妹俩就要做新衣,打头面首饰……”   十一王妃用心地想着:女为悦己者容。“难不成是要引诱王爷,想要再做回侧妃?”   嬷嬷道:“经过这一遭后,闻昭训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王妃又何必防她,看她的样子,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她妹妹如今也没和王爷圆房,虽然瞧着是个模样周正些,到底年岁还小,人都没长开呢。”   十一王妃好不容易重掌王府打理之权,不会再松手了,“你且盯紧了,有动静就来通禀。”   反复地思量一番,十一王妃也没猜出其间的原由,又观察了几日,闻雅云还是依如以前。十一王爷偶尔来王妃屋里过夜,有时去闻雅云那儿,有时又去别的姬妾那儿。   花氏入了宫,与太后请安,说了自己也有个女儿。很是羡慕太后收了个好义女,能时常被人挂着。   素妍自做了太后的义女,进宫的次数也多了,过上三两日就去一趟,与太后讲些宫外的趣事。   去的时候多了,连后宫的嫔妃听她去了,也赶去听她说趣事。   宫里还是丽贵人、雅贵人得宠。   新皇自柯春兰后,又临幸了一位梅美人,如今晋封为梅贵人,是一个长得清瘦,颇有些梅花傲骨风情的女子。   太后听花氏羡慕自己,呵呵笑着,“人既也想要个女儿,收个养女、义女就是。”   花氏见太后发了话,忙道:“那遇着投缘的,便收上一个,只要有太后一半的福分,老奴就心满意足了。”   花氏陪太后闲话了一阵,又去瞧皇后,这几日杨云屏吃着药,心里馋着甜食,丫头和嬷嬷看得紧,连傅氏也住到宫里,只等着皇后待产。   运气还不错,刚坐下没多久,新皇就过来了。   花氏想到素妍教她的那套,就长长地叹了一声,“阿开离开皇城时,一直都不放心。”   她还和登基前一样,侍立在侧,虽穿了一身的诰命服,可骨子里又有三分奴婢相。   新皇吹着茶叶,“有甚不放心的?”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花氏道,“唉,静王、宁王都能出事,天晓得十王、十一王是不是安分守己的,总这样防着也不是个法子,得在他们身边插上我们的人。思来想去,老奴觉着认两个无依靠的义女、养女,最好能是十王、十一王身边的,这样就能替皇上看着他们,要是他们有个风吹草动,皇上不就能了若指掌。”   安插眼线在他们身边,虽也在细作在二王府里,可如若是他们的姬妾,这不是更容易发现么。   “要是诞下一男半女来,便要晋封公候或世子为饵,母为子贵,没有不忠心回报皇上的。我们能用得她们,就能用别人。她们要是不想成弃子,就会安心替皇上办差。”   花氏舌灿金花,好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新皇果然很高兴,甚至眼里有了一抹感动的韵味。“花嬷嬷还和以前一样对朕忠心耿耿!”   花氏忙道:“对皇上忠心,乃是臣妇一家的本分。”她从怀里掏了一张纸出来,“臣妇这儿有一张可选为臣妇义女、养女的名单,想请皇上过目。”   新皇接过,瞧了上面的写的人。   花氏道:“十一王府里,有姬妾六人,其中有三个都有娘家的,一名是风尘女子,一名是江南犯官之女,还有一个是罪臣之后。这风尘女子和犯官之后都派人试探过了,早就寻了新的靠山,一个寻的是淑妃娘娘的大哥为义父,一个寻了兵部侍郎为祖父,说起来都好笑,兵侍郎不过比这位红奉侍年长十二岁,竟被认作祖父。”   ☆、567 细作女儿   花氏稍停片刻,暗自观察着新皇的神色,见他似有了兴趣,方继续道:“这位罪臣之女乃是早年闻其贵的嫡女,闻家出事后被降为“昭训”,倍受欺凌,便是奉侍也能欺她。臣妇觉着,她倒是个有情义的,听说拿了自己的嫁妆给庶妹,还对庶妹多有关照。瞧着也知书达理,这位庶妹明年十四,模样倒生得俊俏,挂着王府末等侍妾的名分,还未与十一王爷圆房……”   新皇听到闻其贵的名字,微微皱眉。   老天,这安西郡主也太神了,一早就猜到皇上会皱眉。   花氏忆起素妍的话,“若是皇上皱眉,说明有所顾虑,你便要讲出自己的道理。”咬了咬辰,道:“闻家败亡,她们姐妹从未怨过朝廷,也说是她父亲愧对皇上隆恩,倒不是故意说的,而是真心愧疚。瞧着是真懂是非善恶的,臣妇觉着这二位女子倒也可用。”   新皇觉得有些意外,好好的,花氏怎地想到用女子为细作,让她们以姬妾身份潜伏在十王、十一王的身边。   这等手段,原是静王使用过的,那是静王将美女暗人派往各亲王府,就是他的府里也有静王的人,目的就是盯着各亲王的举动。   新皇问:“这……是你想的?”   花氏连连点头,抬起头来,大胆而肯定地答:“是。”   新皇面露疑色。   花氏忙道:“皇上行事太过端方磊落,臣妇夫妇不放心各位王爷,这法子倒也可用。就算不能探到得用的消息,至少也要把他们的王府搅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十王、十一王的后宅都太安静了,越安静的后宅,越能让男人在外面谋划前程,得给他们闹些事出来。”   这是临场发挥。自己有感而发。   这些话,也是花氏去了江家后知晓的,要去江家拜访自然得先了解一番江家的事。   新皇若有所思地表示赞同。看看满朝后宅不宁的官员,在前朝也无甚大用。真正能得用的朝廷栋梁,如杨云简、江书鲲这些人,哪个不是后宅安宁,平静无波。   新皇想到深处,朗笑起来。   花氏胆颤心惊,生怕被他识破。   不想新皇却大为赞赏,“嬷嬷若是愿意。多认几个可用的义女、养女也无妨。回头也让其他吴王府出去的嬷嬷、太太们多认几个。到时候,朕挑个合适的地方,秘密训练,会神不知。鬼不觉派上大用。”   花氏见他同意,松了口气。   新皇点头,觉得这搅乱后宅安宁的法子可比盯着他们强多了,要是后宅不安宁,他哪有心思办外面的事儿。“嬷嬷既然觉得她们可行。只管认下做你女儿。”   “谢皇上!”   新皇品着茶,“朕派你的差事都明白了?”   花氏脑子转了一圈,“定让没女儿的都认几个好女儿。皇上放心,我们的命是皇上的,所有的一切也都是皇上赏赐的。”   “去办吧!这事要做得越隐秘越好。”   新皇心情大好。赏了花氏五匹宫缎,其中两匹鲜艳的,说是让她赏给养女、义女的。   *   腊月初五是沐休日。   闻家姐妹一早打扮得如同仙女似的,又将孩子送到了贤太妃那边。   贤太妃每日无事,最喜欢的就是每日与孩子玩耍,偶尔也留唯一的孙儿在自己院里住下。她虽然烦闻雅云与十一王爷和几个妻妾,却不烦自己的孙子,一看到孩子就乐。   待姐妹俩到江家后花园时,虽是冬天,几树种植在大花盆里的梅花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在人群里,一袭盛装的素妍也成为全场注目的重点,她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一干小姐、太太们围着,她的身边是笑容满面的虞氏,虞氏正在与大家讲笑话呢。   闻氏姐妹一到,张双双就领了她们去一边的围棚里,因冬天冷,又有些女客在围棚里品果子酒,烤火闲聊。   花氏穿着诰命夫人服,身侧坐着长媳,这石大奶奶原是吴王党一名六品官员的嫡女,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花氏一见到闻雅雾那眼睛立时放出光芒,只一早听素妍模样俊俏,这何止是俊俏,再过两年,还不得长成风华绝代的美人,条件也合,无父无母,只得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要是姐妹俩都认下,正好被她一用。   她笑拉着雅雾的手,“瞧瞧这小姐生得跟画里出来似的,今年多大了?”   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问了一通。   闻雅云见花氏相中雅雾,心里暗暗失落。   雅雾含羞低头,一幅娇巧女儿家的模样,越发引得花氏喜欢。   来的路上,花氏也与儿媳石大奶奶讲过,要认义女、养女的事,没想今儿到了没多久,就有一对花一般的姐妹过来。   闻雅云口齿伶俐,却不让人生厌的一一答了。   花氏指着闻雅云,“你倒生了一张巧嘴。”拉着闻雅雾不撒手,让她在一边坐下,又问她还有什么亲人,当听了只一个姐姐,脸上就笑得越发灿烂。   张双双故装闻氏姐妹不知道般地介绍了这位镇江候夫人。   花氏很是得意地扬着头。   一旁不知底细的多是首次见到花氏,此刻听说是皇城新贵,江南都督的夫人,人人都露出些惊讶,虽是吴王府的家奴,却也不大像,这花氏本是出生小吏之家,产下长子后,就被舒太后选为新皇的乳母。   皇家皇子、公主的乳母,多是出身清白,尤其是高贵皇子的乳母,多是官宦人家的太太、奶奶。   石大奶奶借机笑道:“我婆母最喜欢女儿,偏膝下只得两个儿子。秋天时去庙里烧香,居士解签说今年得收两个女儿,方算圆满。如今已是腊月了,瞧来瞧去都没合适的。瞧着你们两个一个嘴巧,一个可爱,难得看入了她的眼。”   张双双见这是成了。伸手推了推闻雅云。   闻雅云回过神来,人家刚提她就拜,未必显得太急切。怎么也先迟疑,犹豫一番。   张双双笑着催促道:“瞧这是多好的机会。闻昭训快拜啊。”   若再拖着不拜,反显得她有些不乐意了。   石大奶奶催促道:“闻昭训,这便是你们的缘份,快拜吧。”   再不拜,或许就错失了机会。   闻雅云提起裙子,当即跪拜:“母亲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闻雅雾学着闻雅云的样。一脸虔诚,跪下拜礼。   姐妹二人仿佛在拜庙里的菩萨,深深地叩了三个响头,凝重中又带着欢喜。敬仰里又流露出两分孺慕之情。   花氏摘了一对翡翠镯子,“这镯子是今年我过寿太后娘娘赏赐的,给你们一人一只。我们石家收养女,这也是要讲缘分的,今儿本是来参加赏梅会的。也没准备旁的礼物,且当个见面礼。回头,我们石家举行一场认亲仪式!瞧你年纪大些,我就认作义女。这个小的就是养女了。”   “谢义母(母亲)!”   闻雅云患得患失的心方有了点安全感,认了义母。也算是个依靠,况且还有两位义兄,有了兄长,就有娘家。她也是没娘家的人,有了义母,好歹也多信依傍。   姐妹二人都拿了身上最值钱的孝敬给花氏。   虽是初识,竟似真成一家人了,姐妹二人都只配着花氏婆媳俩说话。   很快,消息就传出去了。   说镇江候夫人花氏在江家赏梅宴上认了一对女儿,还是姐妹俩。   几个坐了一阵子,张双双打趣着说,应该早办认亲仪式。   两家就约了下午就办,花氏回请了张双双为宾客,又请了几个自己能说上话的太太、奶奶一并去。   闻雅云别了江家,就回家里去准备了。   这事订了,连见面礼也交换了,只剩下午的认亲仪式,看来这花氏倒是认真的。   十一王妃得到消息,一脸惊诧,“镇江候夫人收闻昭训为义女,还收闻雅雾做养女?”   大丫头禀道:“都传遍整个王府了。石家下午挑了吉日要举行认亲仪式,镇江候府的婆子跟着回来了,帮着准备下午的认亲仪式。闻雅雾做了养女,石家已经请了钦天监定名。”   也有的养女,还是用原来的名字。   难不成这镇江候夫人很喜欢闻雅雾,否则瞧这动静,似要连闻雅雾的姓氏也要改了。   十一王妃回想前后这几日的变幻,“莫不是她们一早就得了消息。”   “听镇江候府的婆子说,今年八月时,算命先生就说镇江候夫人是命里有女的,而且还得成双,一直都没瞧上合适的,今儿一瞧见她们姐妹就喜欢得紧,就收为女儿了。”   这一回,闻雅雾的靠山可不就有了。   还是太后和新皇跟前的红人。   十一王妃心头有些羡慕,闻雅云依上了镇江候府,可不就是有后台了,她又与江家交好,可比她这个远嫁皇城的江南女子强。早前,安家是有根底,可是安家已经落败了,失了尊崇的官宦身份,而今是一介罪臣。   十一王妃虽还是正室王妃,却是一个没了娘家可依仗的人。她能不羡慕么?   闻氏姐妹忙着欢喜的时候,素妍听说男客们逐一离了清音坞去围棚里烤火喝酒,领了舒秀丽与几个投缘的小姐去清音坞赏字画。   几个人正瞧着,点评着才子们各自的诗词佳作,只听一个恭谨的声音传来“唐观拜见江先生”,人却站在院门外,只看到的一抹蓝黑色的衣袍。   ☆、568 无名子   舒秀丽轻扯着素妍,“姑姑,他唤的是你么?”   有小姐感了兴趣,低声道:“是唐观,那个风流才子唐观么?”   舒秀丽与张锦绢挑着眉头,说话的小姐立时垂下头去。   素妍与她们说了声“放心,他最是个懂礼节的,万不会进来,大家只管放心赏字画。”   有一位小姐看着丹青上留有的“岭雪居士”印鉴,心下欢喜,轻声道:“我最喜欢岭雪的画,细腻又多情,这位公子一定人名其画。”   张锦绢扑哧一声笑出声。   这是她小姨啊,却被人当成了公子般暗慕。   说话的小姐不解地看着张锦绢,一张娇颜涨得通红,羞涩中自有妩媚,“张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欣赏,没有别的意思。”   不知道她小姨知晓有大家小姐喜欢上她会是什么表情。   素妍出了书画室,迈过院门,款款欠身:“唐先生找我有事?”   唐观轻声道:“今儿瞧了江先生的画作,上回朱先生带了《琵琶行》,字好,画好,意境也好。数月未见,没见江先生的字进益颇大,令在下汗颜。”   许是她习武的缘故,她的字越发的刚劲有力,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男子。   素妍与他并肩而行,书画室里,她若不在,自有张锦绢姐妹招呼客人,这些日子张家姐妹住在江家,也得学会了待人接物,个个都是八面玲珑。   “唐先生谬赞,折煞素妍了。”   唐观放下脚步,看着虽是冬季,却打扮清新的她,心头的爱慕之情如长江浪潮。翻滚奔逐,不停不息,就这般缠绕在心头。   宇文辕不见了唐观。回头来寻,却见他正与素妍说话。笑道:“唐观,莫不是要找贤妹取经?又得她指点了?”   素妍俏皮一笑,“又瞎说。”   早前因有婚约在身,如今没了,她倒是释然轻松。偶尔与他们一起谈谈诗词歌赋,她不会做诗,却懂得鉴赏。也会提一些合理的意见。   她莞尔一笑,“你不担心阿晗不见,倒先担心唐先生。”   宇文辕含涩笑着。   “还不承认你对她有意,再不认。就被人抢走了。阿晗说不问前程有悔,但求今生无憾。当真说得好。”   宇文辕道:“她总说些古古怪怪的话。”转而笑道:“正好拿了原话送与贤妹。哈哈,唐观一往情深,令我与周逊都自叹不如,败下阵来。你可别错过了。”   素妍瞪了一眼,脸却刷地红了。   宇文辕点着手指,后面的话终穷未言。   君子说话不令人难堪。   这段日子,与他们在一起,让她忆起鬼谷宫中的生活。虽然忙碌着却过得充实,虽有心头的伤痛,却可以在忙碌中淡忘。   白芷与白菲,此刻正疯了般地四下寻素妍。   先在后花园,待二人寻去却没了身影。又说在清音坞,可里面就近来几次宴会常来的几位小姐,都是在皇城有些才名的,还是没人。   总算寻到了人,却在清音坞外面的两株梅花树下。   白芷喘着粗气:“我的郡主,可真找死奴婢了。”   素妍嘟了一下嘴,显得俏皮可爱,“什么事这般着急?”   白芷道:“外面来了位年轻道士,自称唤作无名子,说是郡主的师叔。”   “还有呢?”   “由黄桑道长陪着来的。说要来吃郡主的喜酒,已经被老候爷请在聚客厅了。”   素妍的脸一下子红成了苹果,“这回真够丢人的!”   她已与宇文琰退亲了,可无名子赶来吃喜酒,可怎么与他说。   白芷道:“那郡主……见是不见。”   素妍想到答应过新皇的事,要是能哄了无名子入宫,许能了结一桩心事。自己写信回鬼谷宫,不就是想请下山几位,旁的可以隐瞒身份,但这无名子头脑灵活,见解独到,她是一定要带给新皇看的。   来不及细想,她拉了唐观道:“你跟我走,我介绍一个世外高人给你。”   两手相触,唐观心跳加速。   白芷愣怔,看着欢喜得忘了身份的素妍,想要提醒,素妍拉了唐观已飞身往聚客厅去。走了一截,她放开唐观的手,唐观却还沉陷其间。   素妍放缓脚步,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唐观,“你怎了?无名子道长是我最小的师叔,性子好,学问好,你见了他一定会喜欢的。”   可不能说出无名子是谢文杰的事,这是她一早就答应了他们,不将他们的真实身份说出去的。   聚客厅里,无名子一袭浅灰色的道袍,身后背着一个长约三尺*的盒子,腰间佩挂了一柄拂尘。年龄约莫二十六七岁,眼神犀厉,眉毛黑浓,一张清秀又带着些冷意的面庞,动作随意地捧着茶盏,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子洒脱、利落来。   素妍进了聚客厅,甜甜地笑着,深深一拜,“拜见小师叔,见过黄桑师兄!”   无名子微愣,细细地打量着素妍,伸出手来,想说几句,又止住话了。   他一到皇城就听瑶芳说了,两家原是要成亲的,结果因为左肩王妃生了他意,竟又退亲了。   看素妍这含笑的脸,半点都不似被退亲的样子,反而带着平和与喜色。   无名子问:“许久不见,又长高了。”这语调分明就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她歪着脑袋,“有吗?只怕就这么高了。”她傻傻地笑了笑,指指无名子身后的盒子,“小师叔,那盒子装的是不是几位长辈给我的礼物。”   江舜诚喝了一声“妍儿,不许没规矩。”   她嘟了一下嘴,“爹,小师叔最疼我了。不会生我的气,嘿嘿,是不是?”   无名子板着一张脸,没有半分暖意,“这是给你的成亲贺礼,如今瞧这样子……”他顿了一下,“你还好意思收我们的贺礼。”   她反问,“为什么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过。既是你给的,我自然得收,就算不卖了给杏林书院,我留着自己学习也是好的。”像个讨吃的孩子,伸出双手,拽着无名子的衣袖,摇摆着腰肢,“小师叔,把礼物给我吧。我近来绘了好多画,是《百花图》,正想请小师叔帮我评点一二呢。”   江舜诚看着自家小女儿,拉着个年轻道士撕娇。   无名子只装不理,正想生气,只听素妍半是吓唬,半是娇嗔地道:“小师叔再不给,我可就抢了。”   抢字落音,她双手一伸,抓了过去,无名子一手捧茶,一手接招,素妍两手相夺,竟斗不过他一只手。   无名子冷声道:“弱水,一年未见,你这武功无甚长进。哼哼,就你三两下的功夫,还想和我抢?”他一抬手,轻易就锁住了素妍两只胳膊。   江舜诚第一次看素妍出招,以为有多厉害,没两下就被无名子就制住了。   素妍也不生气,只是孩子气地唤了声“师叔”,然后扁了扁嘴,这模样似随时都要哭出来,“师叔以大欺小没道理!明明是长辈给我的礼物,你为什么不给?”   “你说你要和叶琰成亲了,我们大伙才备了份厚礼。可一到皇城,就听说不是这么回事,这是成亲礼物,你又不成亲,凭什么要给你。”   “我先收着,等我真到成亲时,我再不跟你们讨礼物就是。早晚都得送的不是,给我先收下,让我看看,解解馋也好。”她顽皮地笑着,很快冷了脸,“师叔再不给,我就哭了。”   无名子看她的样子,说哭就要哭,这丫头要是缠起人来,能把人真真地给烦死。偏他们几个,拿她半点法子都没有,一哭二闹,三撒娇,更是被她玩得炉火纯青。   无名子摇了摇头,松开她的手,“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小时候一样,讨不到东西就哭。我算是怕你了!”   她刚才似要哭,这会儿又笑了。   黄桑大笑了起来,“师妹也就是在几位长辈面前像个孩子。”   素妍对黄桑抱拳行礼,“多谢师兄。”   黄桑道长道:“你谢我做甚?”   “刚才师兄没支声,就是最大的帮忙。”   无名子这人,要是有人支持自己,就越发认为自己是对的。   刚才没人支声,他心一软也就同意给了。   素妍指着一边的唐观,道:“师叔,这位是晋阳才子唐观,很是欣赏几位长辈的书法、丹青。”   唐观彬彬有礼的行礼:“晚生见过道长!”   无名子取下盒子,素妍一把抓了过去,立时就当成宝贝一般地抱在怀里。“爹爹,你跟大嫂说说,给师叔安排一座最好的客院,再派几个得体小厮服侍。师叔最爱干净,他住的屋子床帐、被子、床单全都用灰白色的。黄桑师兄就留下来陪陪师叔,我整理医馆笔记,正好交给黄桑师兄查验。还有我还要跟师叔好好学书法丹青呢,还请师叔不吝赐教……”   素妍把盒子递给了白芷,“小心给我收好了。”   白芷应了声“是”。   唐观抱拳道:“江先生,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瞧瞧那盒子里的字画。”   无名子听他说是字画,微露诧容,“唐公子如何得知那里面是字画?”   唐观道:“用这样的盒子装着,又能让江先生如此喜爱,定是字画。”   素妍对金银珠宝并无甚喜欢,就喜欢字画,一旦见了好了,就会欢喜非常。   ☆、569 藏私   (鞠躬感谢:空空罐头、青衣浅淡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松林小马投出的评价票!)   素妍看着无名子的脸色,见他不乐意,笑道:“唐先生,以后还有机会。”打了手势,白芷捧着盒子离去,江舜诚心里直痒,也想瞧瞧那里面的东西,很显然,无名子不愿意,素妍很在意他的想法。   素妍虽一见他就撒娇、吵闹,但她还是在关键时能足够的尊重无名子。“师叔风尘仆仆,一路辛苦,先休息一下。”   无名子道:“不用。贫道昨日就到皇城了,听说你们府上今儿有诗词会,特意来瞧瞧,贫道就想知道,这些所谓的大齐才子、名士与附庸、白峰、谢文杰、玉若笙相比又如何?”   他不就是谢文杰么?   看来,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素妍问:“这几位近来可好?”   “甚好。附庸把你给她留的酒都喝完了,偏酒馆里的人每月只肯给三坛酒,再多就不给了。他让我捎话给你,他每月要十坛成不成。”   哪有什么酒馆,分明是五谷观里的滴翠她们。   柳飞飞会酿果子酒,也教会了她们几个,附近的村民、百姓都很喜欢,时常拿了粮食过去换果子酒。附庸山人又是个出名的爱酒之人,一日无酒都不成。   素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清音坞那边有些诗词佳作,又有些字画,请师叔鉴品。”   黄桑道长行了一个礼,对无名子道:“师叔,医馆里还有好些病人,我得回去了。”又对素妍道:“没想一月时间师妹就把我们的笔记整理得差不多,辛苦师妹了。回头我派榆木再把新的笔记送来。”   素妍道:“师兄好不容易来了。在这儿歇两日再回去。”   “不了。”   素妍回了礼。   黄桑道长调头自二门离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作为医者的黄桑,最在意的是他的病人。   就如无名子尤其珍爱他的诗词一般。自从皇家书局出了无名子的诗词集,他的名声雀起。   江舜诚跟在无名子身后。看来此人也是与附庸等人为伍之辈,只怕暗藏才华,心下早生敬重,又看素妍对他又亲又敬,心头越是肯定他的身份不俗。   对他来说,这无名子虽然不到三十岁,但一定是世外高人。   素妍怕唐观无聊。笑道:“爹,我想与师叔说几句话,你与唐先生要去清音坞。”   待江舜诚与唐观走远。素妍解释道:“他唤我江先生,我又是唤他唐先生。唐观这人倒是不错的,只是与他说话,有时候感到很累。”   无名子道:“若是朋友,直呼其名,何必拘于俗礼。”   “嗯。”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师叔侄二人缓步而行,“朱大先生一直想结识附庸前辈、殷师叔你们几人,向我追问了好几次,我想着你们不喜欢被人打扰,没说你们的真实身份。”   他们疼她。她自敬他们。   别人不愿意的事,她不会去做。   “有个奇女子,名唤郑晗,她说话和师叔一样总是古古怪怪的,师叔若想认识,今儿她正巧在我家做客。”   无名子云淡风轻,心里纳闷:难不成也是个穿越者?“一切随缘。”   顺其自然,缘分到时,自会相识。缘分不到,自不能识。   “我曾在新皇面前提过师叔几次,说师叔乃是当世难得一见的治世之才,他有心拜师叔为国师,我说师叔乃是世外之人,不会贪惜名利,若是可以,还请师叔勉为其难入宫见见他……”   无名子露出几分怒意。   素妍反有自己的道理,“师叔身怀治世之才,为什么不能造福苍生,造福于天下百姓?我只是一个建议,只要师叔入宫与新皇畅言治世之道,我自与他说好,定不会为难师叔半分……”   无名子看着信心满满的她,“你……就如此相信新皇?”   “以师叔的武功,他根本拦不住。我自说服新皇,暂时留师叔在宫中做客,必不会为难师叔。”   无名子冷声道:“且让我好好想想,明日再回你。”   素妍笑应了声“多谢师叔。”她不想欺瞒他半分。   无名子若有所思,心事似飘了很远,“唐观乃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痴情人,他待你是天下最好的人。”   素妍“啊”了一声。   无名子疼爱似地笑着,“人生苦短,好好珍惜。师叔更希望你能与他在一起。”   他不是一个随意说这种话的人。   素妍歪着脑袋,低头道:“可是……我不想成亲了,我想和附庸前辈、师叔你们一样,不要束缚男女之间,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可以畅游天下,可以恣意人生。”   无名子微微一笑,“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宇文琰虽好,他却并不是最了解你的人。”   无名子到底知道什么?只见过唐观一面,就说唐观是天下间待她最好的人,还夸他是痴情人?   难不成,连无名子也听到皇城的传言?   江舜诚进了清音坞,小姐们各自散去。   无名子首先看的是江书鹏的书法,双手负后,“此人洒脱不足,心中束傅太重,字是好字,流畅熟络有余,自我风格不足,颇有模仿之嫌,一个真正的书法大家,就算任由旁人模仿,能仿其形,难仿其神,这才是真正的境界。”   言词犀利,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   无名子摇了摇头,颇有些惋惜。   唐观一脸恭谨,“道长瞧瞧这幅如何?”   这字没有署名。   江书鹏等几个听说有高人到访,陆续赶了过来。   无名子看了一眼,道:“此人的剑法不错,运笔走势之中,有六分霸气,四分谋算。少了沉稳,多了功利……”他又是摇头,“他的字里行间。贫道倒闻到一股子铜臭气。”   他的话落,周逊等人灿然一笑。宇文辕却神色尴尬。   宇文辕指着另一幅字画,“道长以为这幅如何?”   “儒雅有余,阳刚不足,字带倦容,是个刻苦用心做学问的,学问固然重要,心态与健康更为重要。树直易折,太劳易损。”无名子又用心看了又看,“犯了和那幅一样的毛病,欠缺自我风格。模仿大家太过,不好,不好!有大家书法之形,却无大家之韵。”   周逊倒不生气,而是深深一揖。“道长说得正是,朱先生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无名子走到一幅曹操所写的诗《短歌行》前,看着上面的书法,无名子道:“这幅书法其神可嘉,字虽没有特别之法。贵在其韵,而世人能看懂神韵的少之又少。有泰山之稳,有大海之阔,如果没有猜错,写这字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年过五十以上的老者。要是那几幅画有这老者的神韵,必为书法大家。”   素妍笑道:“师叔说得没错,这幅字是家父写的。”   无名子走到两幅花卉图前,用心地看着红梅,面容里多了几分宠溺与喜色,“不错,不错,看来颇有进步,花卉图比你的山水图好多了。山水图到底缺了大气、浑厚与含蓄,但这花卉却极为细腻、深情,雅俗可赏。梅花绘得傲骨铮铮,可惜多了份悲凉与心酸,在我眼里,这梅花还含着委屈……”   他移步走到桃花前,似乎透过画作能看到素妍内心深处去,“桃花娇妍,虽只一种花,在这方寸之间,却难以觅到两朵一种姿态的,或正放,或侧绘,或含苞,或待放……可见绘者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无名子摇了摇头,“与梅花相比,已脱了凄然哀伤,有释然脱俗之感,桃花给人希望,绘者心下生出一份……”   这个家伙!   素妍一早就知道,无名子是他们几个里最善于赏字画的一个,他自己的字写得不算特好,但他会品,甚至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不等他说完,素妍大叫一声:“师叔,你一定口渴了,请用茶。”   无名子接了茶水,品了一口。   江书鹏见无名子说得头头是道,令小厮取了朱武的字画来,也挂在墙上,请无名子点评。   无名子搁下茶盏,将朱武的字画与唐观地放在一处,似在比对,又似在用心鉴赏,“红马远驹并驾齐驱。年轻的略显迷茫。”他回过头来,指着素妍道:“看在此人待你情深一片的份上,你能为他指点迷津。”   素妍张了一下嘴,“师叔又拿我取笑,你知道刚才挂上的是朱大先生的书法,那这幅是谁都不知道,就说这种话。”   无名子道:“这些字比他们本人都要真实得多。”他含笑道,“你这丫头到底是藏私啊。附庸、白峰、玉老、谢文杰四人指点你一人,你却不肯传授旁人一二。你把白峰给你的字帖借他一月,胜过他苦练三年,哼……当真是个小器的。”   江书鹏此刻闻言,瞪大眼睛道:“妹妹那儿还有这等好东西?”   素妍挑着眉头,气得咬牙切齿,打死也不认地道:“师叔说的是白峰居士的那幅字,一早不就拍卖了,原是给我临摹书法用的。”   臭丫头,就爱藏私。   还不许他们几个藏,想着法儿地骗了他们几个的东西,自己倒把好的藏在一边,不让人见。   她一脸无辜地望着江书鹏,“三哥可不要贪心,我可是把谢大才子的亲笔诗词集给你了哦,他的字写得极好。你用心鉴赏,就会发现其韵独具一格。”   揭她的底,她也一样能揭他的底。   素妍吃吃笑了起来,要敢再说,她就把他的身份秘密说出去。   ps:   鞠躬求粉红票了!亲,你手头的粉红票投了吗?如果还有,请投给浣浣、投给该文哦!   ☆、570 诲学   无名子哈哈大笑起来,“朱大先生的字不错,画更好。过上三五年,能更上一层……”到底是一代大儒,无名子并没有说缺点,“贫道的客房可安置妥了?”   几位才女包括郑晗在内,听说一个年轻道士在品评字画,很是好奇,偏男女有别,一个个都站在清音坞外。   江舜诚道:“道长请。”   无名子扭头看了眼唐观。   唐观恭谨揖手。   “本是看你顺眼些,却平白多了这些繁琐的礼节!”真是心头厌恶得紧。   素妍笑道:“既然师叔说他是个有大成之人,师叔指点他几分就够他受用终生的。”   “鬼谷绝技岂能流转外人?”   “这书法丹青不算是鬼谷绝技吧?”   无名子没再说话,跟了江舜诚往客院去。   江舜诚倒也客客气气。   无名子出了清音坞,见院门外立着五六名女子,其间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越发惹人注目,她身上流露出满满的自信,还有一份少有的沉着。他眼里掠过一丝光亮,很快就黯淡了下来。   经过郑晗的身边时,道了句:“贫道看到了一颗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郑晗容貌算不是绝色,却也是生得如花似玉,身材高挑,胖瘦适宜,站在几个女子里,就容貌而言,并无出挑处。   听无名子如此一说,心猛地一颤,瞧着这道士年轻,却又听素妍唤师叔。只怕也是个厉害的。   无名子相貌不俗,风度翩翩,颇有仙人之姿,一袭灰白色的道袍,腰是别着拂尘,道冠高挽,举止投足自有一股洒脱。   素妍与众人道了一声,追了出来。   郑晗拉住她的手:“素妍。他真是你师叔?”   素妍回答:“是我师叔,所有师叔辈里最年轻的一个。”   郑晗笑道:“能帮我引荐一下么?”   素妍压低嗓门,“当然可以,我领你过去。”   二女两手相握,一位小姐道:“我也去。”   郑晗道:“瞧道长的样子,要在江家住些日子,下次罢。”   无名子被江舜诚送到了清幽的青竹苑。看着入目的翠竹,虽是冬天,却是郁郁葱葱,无名子甚是满意,他的房间也由沈氏亲自带了丫头收拾妥帖了,院子里又新拨了三名小厮来服侍。   无名子道:“有劳老候爷了!贫道在这儿不会客气,老候爷只管去忙。”   嘴上说着客气话。举止之间倒也随意。   江舜诚笑了笑,出了青竹苑。   素妍特意令白芷回得月阁取了好茶来,亲自给无名子沏了茶,郑晗一脸惊色地看着素妍熟练而优雅的茶道技艺,当真是好看,她没想到素妍原也是个懂茶道的。   整个过程,无名子都静心欣赏着,瞧上去比素妍大不了多少,却用一种长辈看晚辈的关切。她恭谨地将茶杯捧给无名子,无名子浅呷了一口。虽未说话,那神色中却很是知足。   素妍笑道:“师叔只管在我家住下来,我娘酿的果子酒可比滴翠师姐酿的要好。”   无名子道:“先来两坛。”   素妍吩咐了白芷去取。   自己望着郑晗,正要开口,无名子道:“不用介绍了,贫道知,郑小姐心里明白。”   郑晗大叹:真是高人啊!只一眼就辩出她有一颗不属于这里的灵魂。低声道:“素妍,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素妍应声。起身出了花厅。   郑晗也会茶道,又递了两杯茶给无名子。“道长乃世外高人,能送我回去么?”   “说说你们那里?”无名子想知道,郑晗与他是不是来自同一个时空。   他知晓这里每一个历史中出现过的人物命运。素妍的、江家的、新皇的、唐观的……   郑晗并没有打算瞒他,轻声道:“我来自2012年的中国,我的家乡在海南,就是现在的琼州,我们那儿人人平等,实行一夫一妻制……”   真是一个穿越者!   难怪他使出法术时,能看到一个现代年轻女子。   无名子道:“你们的君主是谁?”   郑晗道:“我们那儿不讲君主,是主席、总书记。”   无名子微微蹙眉,虽是穿越者,却与他不是同一个时空。他属于这个时空,却是回到了五百年前的北齐盛世。   面前的女子,来自另一个时空。   郑晗道:“道长能送我回去吗?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无名子定睛细瞧,她的魂灵,与现在这个女子融合得很好。“那个地方的你已死,若回去你是无依的孤魂,撑不过七日就会魂飞魄散。天意如此,奉劝施主留下。没有异时空,能好好生活下去的地方就是天堂。”   郑晗不无遗憾,得遇高人,还以为就可以离开,现在瞧来是不成了。   无名子继续品着茶,他与她不是同一个地方,最初他是希望有一个老乡,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能好好生活下去的地方就是天堂”,又为何要去属不属于这里。   他来这儿也快三十年了,那时,他在洛阳城世家大族谢家,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两岁多时,身染天花,后宅争斗频繁,为了避免其他几个孩子染疾,婶娘和伯母们狠心令下人从她母亲手里将他夺走,无情地将他抛弃在郊外破庙,任他自身自灭。   如不是云游天下的长老捡到了他,用心给他治病,将他带回鬼谷宫,传授绝技、武功亦没有今日的他。   数年前,他曾回到了洛阳,经过一番打听,方知母亲在他被伯母、婶子娘们丢弃后不到一年,母亲也因思子身亡。后来,他的父亲另娶。如今又与继母再育有三个嫡出子女。   那无情的家,他不愿意回去。   生母的死,也斩断了他对谢家最后的牵绊。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潜心钻研生命的意义。   前世的他,是大学者,一个年过五旬的大学教授,而他研究的是古代政治与历史,但凡在政治历史上留下足迹的。他都有印象。   到了鬼谷宫后,他更是如鱼得水,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因有前世的基础,学习起来倒比其他鬼谷弟子进展迅猛,就连长老也疑他是神童,这也让他成为六道长中最年轻的一个。   无名子道:“上天让你来到这里便是机缘。好好活下去,素妍能救你,更能助你实现心中抱负。宇文辕野心太大,而你能让他放弃野心,为天下求得太平。去吧!贫道累了!”   郑晗欠身告退。   身后传来无名子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   郑晗低垂着头,那个世界的自己死了。再也回不去了,想回的奢望终于成了一个梦。   素妍走了过来,“我这师叔很厉害,怎么样,可能为你解惑心事?”   郑晗拉着素妍的手,说她死了,心里到底是沉闷的。“他为我化解了心事。素妍,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这道士太厉害了,连宇文辕有野心都知道,还知道她的抱负。素妍能救她,能助她实现抱负。   郑晗结识素妍,是因为她身份特殊,更因为她与当今新皇的暧昧、皇后的姐妹情分。   素妍唤了丫头来,将郑晗送回宴席,自己折回了青竹苑。   无名子道:“贫道不入宫,要是新皇真有求才之心,让他来见贫道!”顿了一下。“闲着无聊,把唐观唤来陪贫道下棋。”   素妍应声,“他连我都下不过……”   “不想由贫道指点他了?”   素妍再不说话,去寻唐观。   唐观由小厮领着进了青竹苑。合上花厅,他与无名子在里面下棋,下了不到半刻钟,无名子大叫一声,“叫你家郡主!把江书鹏、周逊一并唤来。”   唐观的棋艺在无名子的眼里着实太臭,被世人认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唐观,在无名子面前,片刻之间就大败而归,输得惨不忍睹。   素妍又请了江书鹏、周逊一道过去。   江书鹏谦逊,周逊先下,唐观立在一边围观,周逊比唐观下棋的时间更短,也输了。换作江书鹏时,到底年长,竟然撑了两刻钟之久,依稀之间,无名子瞧出鬼谷棋术的影子。   下得高兴,无名子一时兴致大发,决定给这三人上一课。   忆起前世,他坐在大学讲堂上,下面听讲的学生少是百余,多是上千,虽只三人,可这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只是有些不大开窃。   “贫道今儿心情好,又受素妍之托,决定给你们授上一课。题目就叫作‘史上贤臣之魏征’。”   周逊有些发懵。   唐观倒是个实在的,立马抱拳道:“外面还有几个学友,不知道长能否也让他们听听。”   “让他们听也成,贫道不习惯等人,现在开始。”这是他前世做教授的性子,哪怕台下只是几个人,到了时间点,一分不误的讲授。   唐观着了小厮去叫另外几人来,自己坐在花厅上,全神贯注地听无名子授课。   江书鹏亦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授课时生动有趣,用词上更是贴切严谨,打起比方来更通俗易懂。   他们三人听了一刻钟左右,其他十几位学子才赶回来,满花厅里,都是坐在主位上无名子的声音,从魏征的生平到成长经历,讲了两刻钟时,江舜诚领着几个儿孙来了,小厮们移了锦杌,满满的人都聚在花厅上。   无名子讲了大半个时辰,饮着茶水。   学子们小声议论,都说这是有记忆以来听的最有趣的一课,虽说是个道士,人家满腹才华,光这一听,就比他们书院的先生强多了,强的不是一点半点,那是一大截呀。   ☆、571 授课   好多年没这种令人热情澎湃的感觉了。   无名子讲完一课,起身道:“史上贤臣之魏征,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魏征出身;第二部分玄武门之变;第三部分魏征与唐太宗,第四部分魏征的贤臣功绩。”顿了一下,手里捧着茶盏,江书鹏起身给他添了茶水,无名子道:“瞧今日大家也用心,贫道就把后面的部分酌情讲解,若有不愿意听的,可悄声离去,不必扰了旁人兴致。”   唐观抱拳道:“没想道长将魏征此人研究得如此精细,我等佩服,愿听道长细讲。”   讲课能讲得如同评书一样精彩,这就需要功底。   无名子开始讲第二部分,讲得正精彩处,沈氏派了丫头来请大家用午宴,站在院门外,被小厮拦住,“老候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惊扰,无名子道长正给众人授课。”   此刻,就连素妍也领了几位小姐躲在偏厅里坐着,摆了茶点,频息听着。   沈氏见丫头又回来了。   张双双一脸忧心地道:“这可如何是好,今儿大厨房里可做了好些菜呢,一个个的都不吃了。”   李碧菱想到众人围聚在无名子道长身边,全忘了吃饭,连江舜诚也被吸引去了,江家的男人们一个个全都过去了,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江书麒也在其间。   素妍坐在偏厅,见丫头在院子外面来了几趟,提着裙子出来,北风呼啸而过。   丫头见到素妍。“老候爷、老爷和客人们都没用午宴呢,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素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且去看看。”   第三部分讲完,素妍轻咳一声,站在门外道:“师叔,是不是先用午宴,吃了再讲也不迟。”   无名子正在兴头上,好多年没过瘾了啊。   他不想吃饭。今儿让他觉得又做回了自己,终于可以找回前世的一点感觉。   江舜诚大声道:“有饿了的,且到厢房用宴。”   一屋子的人,没一个动的。   无名子饮了几口水,如同聊天,又似与众人分析一般的授课方式,让大家觉得很是精彩。就连平日里听见夫子讲课的江传达也瞪大眼睛,听得很是起劲。   无名子连饮了两盏茶,要出恭去了。   心想着,只有两个不想吃饭,他就继续讲。   待他回来,一屋子的人,没一个走的。倒是瞧见下人们把吃的都送到厢房去了,还添了一只红泥小炉取暖。   无名子继续授课,讲了第四部分的内容。   讲罢之后,他又连饮了两杯茶水。   江书鹏与几名学子争相恐后地给他添水,一脸仰慕,像这样的人物,他们居然从未听说过,但一听是世外高人,心头都由衷的敬佩。   “史上贤臣之魏征”讲罢,已是申时二刻时分。   无名子道:“大家且先用饭。用过了,再休息半个时辰,想离去的尽可离去。”   周逊只觉这无名子可比他族兄——周大学士还甚上许多,引经据典,哪章哪节的史书有载,说得清清楚楚,就是周大学士也做不到啊。抱拳道:“请问道长,一会儿的授课题目是……”   无名子道:“汉代名将卫青。”   从来没脸如无名子这样授课。将史上的人物分析得如此透彻,他们偶尔的迷茫,他们的执著,还有他们的坚持等等说得如此生动。   魏征是文臣。卫青则是武将。   沈氏又令大厨房重新热了菜,热饭、热汤的送来。   众人一边吃,一边小声地议论着。   用罢了饭,无名子去榻上打了会坐,吞气、吐气,规律按摩几处大穴后,又阖目养了两刻钟的神。   再回到花厅时,众人已经坐好了,各捧了一只茶盏,一脸渴求的看着无名子。   在无名子眼里,这是一种对知识的渴望,他轻咳一声,简要说了这部分讲授分为几个部分,每一部分的要点。   已有用心的学子,拿了笔墨开始记录。   无名子几乎是一气呵成,没半分迟疑,口若悬河地讲了卫青的崛起沉浮,他得宠不骄,失落不堕的性子令人心生敬重。   江传远在一边听着,就觉得他父亲和他就应该做卫青这样的名将,虽是武人,却懂礼识节,晓进退,千古留名。   天色晚了,小姐们家的丫头来催,素妍小声地将送她送出院门,自有丫头送至二门处。   郑晗简直就要拍案叫绝,没想这无名子如此厉害,口才了得,真是个人才。她是女户,家里由她说了算,留下来与素妍在偏厅听着,两个人懒坐在暖榻上,仿若做梦一般。   听得入迷间,郑晗问道:“素妍,你这师叔到底是什么人?”   素妍正要脱口道出“谢文杰”的名字,转而笑道,“一个道士,只是喜欢钻研历史人物罢了。”   无名子的课一直讲到了二更三刻时分才结束。   此时,夜浓如墨。   求知若渴的学子恭谨地向前问道:“道长今晚还讲么?”   无名子倒也慷慨激昂,扬了扬道袍,“各位还想听什么?”   唐观道:“讲诗词文章如何?”   无名子沉吟片刻,“那用过晚宴,讲诗词派别。”   学子们听了题目,再不敢离去。   沈氏又令丫头们送了晚宴的饭菜来,自然还有几坛子竹叶青,特意给无名子送了大半坛子果子酒暖身。   郑晗坐起身,“你师父没下山前也这样,是不是整日对着几百上千个道士授课?如今还要讲。”   他不对道士讲,最多就是与附庸、白峰几人讲,他的口才好,还没一个能说得过的,便是附庸山人每回说不过就耍赖,却又不得不佩服无名子。这也是无名子为何年纪轻轻就能做六道长之一的缘故。   “在山上,他没功夫讲,最多对着几棵树讲。”   郑晗一脸不讲,“他讲得真听好,我们俩听了快一天了,一点也不困,当真有趣得紧。”   众人用过了晚宴,丫头们又添了两只红泥小炉来,每只炉上置了一只铜壶烧着,有了开水,各人自行添上,提了两桶水搁放到一边。   无名子似在赶一般,回到自己小憩的房里,又是打坐、按摩,阖目养神。最后拿了支笔,在纸上勾点了一阵,拿着手里的纸,重新回到了花厅。   “说到诗词,诗歌风格大致为七大派:雄浑、豪放、沉郁、悲慨、俊爽、冲淡、旷达。从流派而言,又可分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词则分为:豪放派和婉约派。雄浑派其特点是:骨力挺健,气壮山河,气吞宇宙,气度豁达,气慨恢宏,气宇轩昂,气势浩瀚,气魄雄伟……”他款款道来,手里拿着自己写的那张纸,简说之后,开始一一细说,又朗声诵着他们的诗词佳作,与众学子细品。   素妍以前就听附庸山人说过相似的话,听着就睡着了,白芷笑着给她添了被子。   郑晗道:“我的个天,这么精彩也能睡着。”   江传达听得摩拳擦掌,以前觉得诗词很难,无名子评点完各派之后,又会提出一些如何写好这派诗词的建议,这哪是建议,根本就是教人如何写诗词嘛。   江传达激动地对江传远道:“哥,我现在也会写诗词了。”   虽说得小声,立有学子回头瞪着,嫌他说话,他吐了下舌头,用心继续聆听。   江书鹏与江书麒兄弟拿着笔,无声地记录。   江传嗣兄弟也在记录,就连江书鸿时不时用手指着江传嗣兄弟,示意他们别记漏了。   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而青竹苑的花厅里,却是一番欣欣向荣之象,众学子们,连带着江舜诚都听得津津有味。   无名子讲了三种派别的诗词后,只觉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喝了几口茶,“大家可以试着各作一首诗词来,贫道为你们点评一二。”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得高人指点,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连着江传达兄弟也争先恐后地写了诗词,交了上去。   无名子叫了唐观站在一边,一首首地念给他听。他微阖双目,让众人帮着点评、修改,各抒己见。待众人说完,无名子就风格、用词上进行点评,有时给众人改上三两个字,就这一改,立时韵味十足,让满屋的人连连称奇,越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江舜诚早令下人备了去火的冰糖莲子羹来,亲自盛了一碗递给无名子,其他的学子也由丫头们奉了一碗吃下。   无名子讲了第四种派别的诗词,连带着讲了这类派别的代表人物及简要的生平事迹,又以他们的诗词为例,一一诠释,实例加感悟,就算不懂的江传达也能听懂,居然写了一首像模像样的诗交上去,让江舜诚倍感意外。   讲完之后,依例让众人各做一首类似风格,也说了写这种风格的诗词需要掌握的要领。   众人个个都觉得这一夜收获颇丰。   院门外的小厮,听见无名子的声音没了,以为已经讲完,站在花厅外朗声道:“老候爷、大老爷、三老爷,入宫朝会的时辰到了,再不入宫怕要迟了。”   江舜诚气得想骂人。   无名子站起身来,细听之下,如梦初醒般地道:“外面下雪了。”   ☆、572 胜读十年书   腊月初六,已是严寒天气,往后这个时候皇城早就下雪了。   无名子朗声道:“之前讲授的四派诗歌,无论哪一派,都得有其情,有其景,尽皆说明一件事,便是不能读死书,要领略山河豪迈,感悟百姓疾苦……”   末了,道:“各位都散去吧!贫道也要歇下了。”   说完之后,他径直折入内室,穿过小耳房就到了。   周逊低声道:“还有三种派别的诗词没讲呢。”   “唉,忘了问道长,下半场课什么时候讲?”   江舜诚父子得入宫朝会,众学子们也是一夜未说,小声议论着出了青竹苑。   郑晗看着已经睡得香甜的素妍,“你说你不会诗词,是不是骗人的?”   素妍一脸恬静。   佑正元年腊月初六,皇城才子、名士们回到书院,无名子道长的声名就传出去了。这位道长,并非俗世道士,而是一个才高八斗之人,历史人物、典籍、诗词无一不精,听他一堂课,胜读十年书。   朱武听了周逊和唐观对无名子很是佩服,其他几位他相熟才子的赞誉颇高。   “他是个道士?”朱武一脸惊诧。   周逊道:“此人的才华绝对在我族叔之上,不亚于先生。”   不比他差,这人是谁?   附庸?白峰?谢文杰……   这几个的年龄,素妍那丫头嘴坚如石,硬是一个字也不说。   一定是这三人里的一个。   朱武听素妍说过,白玉笙是个老者。且年岁已高,只能是这三人里的一个。   有这样的高人在世,当然不能错过,他得去拜会,讨论讨论诗词也是好的。   江传良还说“听无名子道长的课,我那两个不会写诗词的堂兄弟,居然也写出像模像样,颇有韵味风格的诗词。厉害呀……”他顺道念了江传远、江传达写的诗词,众人一听,还真是好诗,虽难与才子、名士的相比,可确有韵味。   这人太厉害了!   朱武顶着风雪,离了皇城书院骑马就往文忠候府奔。   素妍醒来时,已经是近午时分。   无名子在青竹苑的院子里习练剑术。素妍立在窗前,看着一圈圈的剑光四溢,只觉他越发像个神人,好在早前多有接触,素妍又觉得其实无名子就是一个人,只不过比寻常多了些才华。   她拢拢衣襟,笑微微地出了偏厅。   郑晗天亮后就离开了。留了几句话下来,多是说她走时瞧素妍睡得香,没好打扰,很感谢来江家做客,收获颇丰。   江舜诚父子已经先一步进来了,抱了抱拳,唤声“道长”,“今儿天冷了,昨晚让内人、媳们赶了件御寒道袍给道长,请道长收下。”   无名子应了一声。看了颜色,也是灰白色的,伸手拿过,“还不错,贫道且试试。”   正冷着呢,在屋里不觉,一出来就冻得嗖嗖发冷。   无名子带着冬袍进了屋子,一会儿就穿好了。大小正合身。   江舜诚拿了几首今晨做的诗词,请无名子帮忙点评。   这倒对了,诗词可不就是无名子的强项,但见他微蹙着眉头。“气势不错,功利得失之心太重。这两首定不是出你之手。”   江舜诚敛住笑意,“不瞒道长,这是周大学士的诗词。”   无名子摇了摇头,“周大学士官场太顺,本有些才华,然能留传后世的寥寥可数。”   大学士周耕林对后世的成就,远不及江舜诚。   素妍打量着装上寒衣的无名子,看看上面的针脚细密,不似绣房的,倒真是沈氏、张双双等人的,“有几年没瞧大嫂做针线活了。”   江书鸿笑容可鞠,不是拍马讨好,而是从内心流露的敬重。   无名子对于这样的江家父子,很是喜欢,扬了扬手,“略微有些肥,告诉尊夫人,下一套稍瘦二寸就可,代我谢谢她。”   他也不说客气话,客气话多了,反显得太假。但说到“谢谢她”时,却是真心感激。   见无名子欣然接受新冬袍,江书鸿吩咐了一边的小厮,着他给沈氏说一声,再给无名子做一身道袍,照着之前的大小,腰身再瘦二寸。。   又有小厮飞野似地奔来,禀道:“老候爷,朱大先生到了,是特意来拜见无名子道长的。”   无名子看着素妍,“贫道讲了一宿,你在偏厅倒睡得香甜。”   素妍灿然一笑,不以为然地道:“早前便听师叔与前辈们说过类似的话,虽未昨晚讲得详细,倒也听过,着实太困了,倒是师叔一夜未睡,精神还是这么好。”   无名子提高嗓门,“回头写两首诗、两首词交来,让贫道瞧瞧,可有长进。”   江传业颇是吃惊地道:“小姑姑会写诗吗?”   无名子微微一笑,“这丫头不逼她,她就不写。她的诗词,不比你们作的差。”他微微沉思,忆起素妍十岁那年写的一首关于春景的诗:“霞粉如锦一树高,千朵万朵含笑娇。不知桃杏谁绘出,三月春暖似名雕。”   江书鸿问:“这是我妹妹写的?”   “她十岁那年春天时写的。”   素妍心想:这可是她憋了整整一个晚上写的,要是不写,附庸山人就不教她书法丹青。顿时抚了一下额头,“师叔,我先告退。”   再不走,被无名子拉着写诗作词,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她真不会写,就那么仿写的,就想了一晚上,修来改去,才稍算是一首诗。   朱武在小厮引领下到了青竹苑,一入院门,就听到一阵朗声的声音。“温婉派的诗词相较不多,说到这类诗词,前朝女才子倒也算得一个……”   朱武轻声推开花厅,在江舜诚身前的座位上坐下。   这位道士比他预料的想年轻得多,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口若悬河,引经据典,一看就是个专心学问的人。   朱武喜欢有学问的人。尤其是无名子,人家是真有学问的。   江传达听了小厮禀报,也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坐在一边用心聆听,拿着笔,记上关键处。   不多会儿,江家男子云集到青竹苑。连大管家也来了,寻了个角落处坐下聆听。   素妍离了青竹苑,正待回得月阁,有丫头来报:“郡主,左肩王领着福媒婆来求亲了。”   她微微敛额,“自有老太太做主。”   丫头道:“老太太请郡主过去。”   该来的总会来。   她领上白菲,怀揣着纠结的心思。只怕虞氏也觉得可行,要传她过去问话。   拒绝?她与宇文琰早有情意,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劝自己放下,不再作非分之想。   同意?左肩王妃经过这些事后,对她的态度会更加强硬。   不喜欢她,这已经是既成的事实。   素妍进了如意堂,花厅上坐着几房太太。   沈氏一脸沉思,一边摆着笸箩。正不慌不忙的飞针走线。一边的矮杌着坐着张双双,正帮着沈氏打下手,神色凝重。她们缝制的是另一件灰白色的寒衣,不同的是加了黑边。黑边上绣着灰白色的祥云图案。   慕容氏倒是面带期待,小心地审视着素妍。   何氏颇有些期待的样子。   杜迎秋也在一边帮衬着绣黑边上的图案。   柳飞飞平静如常,正悠闲自如地磕着瓜子。   素妍行礼问安,抬头就看到坐在虞氏对面的左肩王,他的身后站着福媒婆。   福媒婆笑声朗朗。“郡主,上次的事,是左肩王府的不是,今儿左肩王是特意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素妍微怔。很快释然一笑,“福媒婆言重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王爷不必为了这事再登门赔礼。”   虞氏伸手,招呼素妍在自己身边坐下,轻吐一口气,“刚才左肩王已经替王妃赔了不是。”   沈氏拿起针线活,对几位太太道:“婆母,儿媳告退。”   虞氏应答一声,沈氏要避开,慕容氏也跟着告退。   何氏虽想多瞧会儿,见大房、二房不呆,自己也告退出来。   一时间,偌大的花厅上,只留了虞氏母女与左肩王。   虞氏低声道:“琰世子待你一片真心,妍儿,为娘觉得既然是个误会……”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既然姻缘坎坷,就不必心存奢望。   “娘。”她轻唤一声,面色平静如初,“娘,女儿想出家修道……”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居然说要出家。虞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全无血色。“妍儿,不可胡说,哪有姑娘家大了不许婆家的道理。”   “婆家有什么好的?婆媳斗、妻妾争,后宅纷争……想起来就厌烦。娘,我小时候就想与朱先生一样,行万里路,看遍天下美景,又何必要给自己寻不快。”   她扬了扬头,露出从未有过的骄傲,“娘,你别为我担心,与其担心婆家待我不好,倒不如就这样过着。”   看郑小姐,初嫁夫家,过得生不如死,如今被休,反倒过得恣意快乐。既然姻缘并非女子唯一归宿,她为什么要去冒险?   不想了!   就当曾经的一切是场梦。   她欠了欠身,“娘,不仅是左肩王府的求亲我会拒,旁的我也一样会拒。早前的心伤未愈,哪能再谈姻缘之事。过几年再说吧!”   虞氏轻呼一声“妍儿”,一阵莫名的心疼。   素妍低声道:“娘,我没事。女儿告退。”   就这样放手吧,如果不是自己为了助皇帝、皇后,又怎会开罪傅宜慧,又怎会累及宇文琰?   对宇文琰,她有感情,更有感动。   未来她还要做更多的事,只怕会累及旁人。   她望着左肩王,神色里蓄满歉意。“琰世子很好,相信他很快就能觅得中意的女子。”   虞氏听了素妍的话,反倒着急了,对一边的田嬷嬷道:“瞧瞧!这下好了,一个嚷着要出家修道,一个醉生梦死,当真是冤孽啊!这丫头瞧着没事,却比琰世子伤得更深呢。”   左肩王为了让宇文琰振作,两日前就与他说好,今儿到江家求亲。   宇文琰心下欢喜,来回踱步,只等着里面有了消息,再进去拜见虞氏,给他们赔礼道歉。   ☆、573 坚持求娶   听小厮说完,虞氏倒是有重新结亲的想法,没想素妍却说出要出家修道的话。   他怔了片刻,方转身进了二门。   昨儿下过一场雪,今日白天风止雪停,但花园里的树木花枝上还顶着白雪,仿似一夜之间,连花木也有了烦忧,晓了人情,急白了头发。   白菲满是心痛地道:“郡主,你真的要出家修道?”   她说了这样的话,也说如今没有想姻缘上的事。   为什么要成亲呢?   瞧郑晗人家不是过得很好么。   正移着步子,一边迎来了何氏主仆,她含着浅笑,“听说小姑子拒了左肩王府的提亲?”   素妍未答,算是默认。   何氏却越发笑得灿烂了,“以小姑子的才貌,什么样的好人家不能得配,你做得好,这么做最好的,左肩王府不是你的良配,不为别的,就为那个姓叶的女人,她可不是好相与的。为了他日的快乐,拒了是好的。”   姓叶的女人?何氏说的是左肩王妃,提到这几个字时,她有脸上掠过浓浓的恨意。   素妍不由心下一惊,“三嫂与左肩王妃有过节?”   何氏冷哼一声,“那女人可是个狠毒心肠,年轻时可害过不少的人呢。你是我小姑子,你三哥又最是疼你,我特意告诉你,万不能嫁到左肩王府去。姓叶的是毒辣妇人,你若去了,以后难缠着呢。”她吐了口气,“小姑子如今拒了。我反倒安心了。”何氏微微一笑,携了丫头离去。   素妍一脸愕然,不晓得何氏心里是如何想的,谁的坏话都不说,却单单说左肩王妃是狠毒的。她有一种感觉,何氏恨左肩王妃。   不知为什么,她对婚姻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想到她为了曹玉臻不顾一切地出嫁。换来的是婆家的欺凌,是姐妹和丈夫的双重背叛。   她现下拒绝左肩王府,皆是因为心冷了,觉得自己可以换一种活法。   “弱水”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宇文琰如同离弦的箭,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痛苦地追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再嫁我?还说要出家修道的话,你出家了,我怎么办?”   她以为自己主意是坚定的,听到他的声音,心灵的某个角落就轰然倒塌,那层层筑建的防御,在他的面前是这样的柔弱和不堪一击。   她不语!   原对不住他的。是她。   “千一,我不想连累你,更不想让你为难。就当成是我负了你,是我伤了你……你这样好,定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女子。到时三个、五个,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娶回家去。”   宇文琰将她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振翅离去,再也抓她不着。他近乎低吼地嚷道:“我谁也不要。我就要你!我只要你!”   素妍道:“我有什么好呢?女红不会,厨艺也不会,甚至连打理中馈也都不会……大家闺秀该会的我都不会,她们不会的,我却会。还在皇城闹出那么多的麻烦,就连名节亦都毁得彻底……我已经这样了,也不想学,更不想改。就想着。要是和师姐们一家做个女冠道人,倒也不错……”   宇文琰听她说出,心头一沉,眼里的泪再也控抑不住。   这些日子。他痛苦,她何曾不是痛的、纠结的。   “弱水,不,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你,反而让人伤害了你。”他缓缓地放开,这样的小心翼翼,双手从她的腰手移到了她的双肩。   素妍看清他的脸上,一种震撼从心头漫延,削尖的下巴,变得奇大的双眸,虽然大却再无昔日的明亮,满目的疲倦,一脸的倦容,就连他都似在几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她惊讶地久久凝视着他,“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可思议地久盯着面前的男子,如果不是这熟悉的五官,她当真不敢认,这是宇文琰,是与她曾经订过亲的未婚夫婿。   “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就当委屈你自己,嫁我为妻。”   素妍本是愧疚,听他说这话,悲喜交加,“我有什么好的?你可以寻个比我更好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她这样的聪颖,武功比他好,才华比他好……   “我不会打理内宅。”   “我学!”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白菲瞪大眼睛,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男人打理内宅,老天,这算是哪跟哪儿呀!   宇文琰却是一脸认真的模样,为了她家郡主居然要学打理内宅,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素妍嗫嚅道:“我不会女红……”   他朗声道:“你不必会,府里有绣房,让绣娘们做。你这一生只做过一回针线,却是给我的礼物。”   唯一的一次是给他的,她不会女红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幅画就能卖几千两银子,用这些银子可以买数个优秀的绣娘。   素妍低头:“可是,我还是害怕……”   “不是还有我吗?只要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素妍摇了摇头,“我怕你娘讨厌我,我怕你们家的事儿太多,我怕自己应付不来……总之就是怕,怕得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他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天下所有的女子不都是这样嫁入了夫家。   她可以自主姻缘,却莫名地害怕。   对他的感情,却因她的害怕被阻隔。   这一切都是傅宜慧姐妹给闹的,要不是她们,他们正欢喜地等着成亲。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这是他给她的承诺,最真的承诺。   素妍咬了咬双唇,“知道我为什么和你退亲吗?”   “你说。”   “有两点。第一,你瞒了我,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第二,你娘厌恶我,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儿子,让我如何面对她,让她怎样面对我?”   到了现在。她还不放心么。   宇文琰道:“我叫我娘来,让她给你赔个礼。”   她可不敢让王妃向自己赔礼,王妃是长辈,更是个爱体面的人,传扬出去,让王妃情何以堪。   她连连摇头。“瞧,你想过以后吗?万一她还是厌恶我。我和她相处不来,你该怎么办?帮着她,我会难过;帮着我,你又做了不孝子……”   宇文琰道:“我娘一早说了,等我和你成亲,她就跟我爹回封地去。皇城左肩王府的事都给我们做主。”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妥,“你父母就你一个儿子。你怎么能不在他们跟前尽孝。”   “封地那边,还有我姐姐一家,姐夫本是我母亲娘家的侄儿,她们会替我们孝敬好他们。”   素妍还是觉得不好。   就在她沉思的刹那,宇文琰拉了她的手就往如意堂去。   花厅上,虞氏就在担忧,好好的女儿,怎就生了出家修道的想法。   这不好!   很不好!   如花似玉的年纪,才貌双绝的妙人儿,怎就不享天伦之乐。还说要出家修道。   这边正愁着,青嬷嬷神神秘秘地进了花厅,欠身道:“老太太不必忧心,琰世子听说郡主拒婚,这会子正在后花园劝着呢。”   好好的良缘,一对男女倒先伤了,一个不想嫁生了出家的念头,一个非她不娶。左肩王立时去了愁容。或许宇文琰当真能说服素妍也不定,他们到底好了那么长时间。   福媒婆笑道:“天赐的良缘,棒也打不散。且多坐会儿等消息。”   虞氏只想自己女儿能够快乐、平安,好好的女儿被傅家姐妹一折腾。也心伤不已。傅宜心下了大牢,虽只关了几天,到底是名声坏了,哪有大家小姐下大牢的。江家也不与人为难,见傅右相一片真心,江书鸿亲自从大理寺牢里接出了傅宜心,将她交还到傅右相府上。   傅右相第二日就遣了家奴把傅宜心给傅翱夫妇送回去了,还说“早些找个婆家嫁了吧”,出了这种事,再无贤名了,门第好的人家谁还愿要,也只落个做继室填房或给人为妾的命运。   傅二太太自是怨恨上傅宜慧,好好的女儿,到皇城投靠伯父,本是要学了规矩做高门大户的奶奶,亦或入宫做秀女,如此一来都落空了。   傅宜慧的日子也不好过,先是十王妃被傅翔夫妇责令不许再与傅宜慧来往;十一王府里,原本是罪臣之后,破落无靠的闻雅云,飞上了枝头,傍上镇江候夫人,被石家收作了义女,竟突然又风光起来了,联合王妃与一帮姬妾,正想着法儿地欺辱傅宜慧……   原本嫁入柯姓小吏为继室的傅宜慧亲娘,也被休了,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傅翱听说原配未死,还背着他嫁了两回人,直叫嚷着要将她沉塘。   后花园里,宇文琰一脸情深地道:“好,我知道错了还不成么,往后我都听你的。”   “你若敢惹我生气,我拿了休书就走人,再不理你了。”   宇文琰蓦地忆起,第一次订亲时,他可是被她哄着、骗着写了几张休书。他这辈子,算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做了他的人,他还不能拴住她的心。   “好!我往后再不瞒你。”   素妍笑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宇文琰像哄小孩子般,赔着笑脸,“现在,你总该同意了吧?”   “唉……先看看如何?”   她还能了,看在是他对不住她的份上,他也不计较了。   宇文琰厚脸拉着她:“不行!腊月十二百年难遇的好日子,我们就在这日成亲。”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成亲的好。   宇文琰依昔听人说,近来皇帝有点犯混。一听说素妍入宫看太后,他就去康宁凑热闹。人太好,惦记的人就多。   “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不?”   “你说。”   ps:   亲,请用你的方式支持该文哦!一枚粉红票!一次收藏!几张推荐票!一张评价票!一张催更票……或一次留言,这些都是你支持浣浣的方式。   ☆、574 舍不得为难   素妍想说孩子的事,现在还没成亲呢,脸涨得通红,“你应下就是。定是合理的,我自不为难你。等过几日再说!”   宇文琰连连应是。   见她应了,宇文琰吐了口气,“得与你娘说一声,不然,她就不同意。”   素妍低着头,一阵风过,脸上有冰冷的东西落下,像是有人哭泣的泪凉透她的心。“我让白菲陪你去。”她对白菲道,“你回了老太太,就说我应了。”   白菲应声,领着宇文琰往如意堂去。   怎么就应了呢?   素妍暗问自己,不是想要出家修道,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么?却甘愿为他放弃,看到他的憔悴不忍,看到他的情深更不忍拒绝。   在他的面前,她只是一个陷入情网难以自拔的女子。   宇文琰,我对得住你,你切莫负我。   她不再想下去,只静静地立在凉亭,决定了便要勇往直前,在她面前只得两条路,要么嫁宇文琰为妻,要么就真的出家修道。   不嫁宇文琰,她原是没想过再嫁旁人的。   他吻过她的唇,他牵过她的手,他也曾拥她入怀……在她的心里,如果真能嫁人为妻,也只得宇文琰一人了。   虞氏听说素妍应了,婚期还订在腊月十二,心下欢喜,同时想到左肩王妃未出面,到底为素妍的未来担心。   不光是虞氏,就是白芷和青嬷嬷也是如此。   前些日子,素妍一日未吃饭。好些天闷闷不乐,瞧得得月阁上下个人心疼。   青嬷嬷不解抱怨,“郡主,你也太好说话了。左肩王妃早前相中傅三小姐,要不是傅三小姐声名尽毁,只怕一早就将傅三小姐抬回王府做世子妃。”   素妍何曾没有想过,就一口咬定不答应。可她到底心软,看到宇文琰瘦了一大圈。心下不忍。   左肩王爷与退亲的事原无甚关联,却态度诚恳地给江家赔礼道歉。虞氏本就不是个好说话的,能说得虞氏同意,许也是瞧见真心与诚意的。   虞氏不愿为难左肩王爷,素妍又怎忍心为难宇文琰。   西北大半年,订亲近一年,她与宇文琰也好了这么久。无数次夜里相见,对案而坐,说着温情话,聊着心里语,这点点滴滴,又哪里是说忘便能忘的。   好女子,从一而终。   这是她骨子里认定的事。要么嫁给宇文琰,要么就出家修道,既然无法走后者,何不嫁给宇文琰的好。   素妍轻声道:“我若为难王妃,便是为难琰世子。昔日我不愿为难他,方愿意退亲。今日也不愿为难他,才答应结亲。”   说来说去,自家的郡主还是动情了,退亲也罢,结亲也好。全都是为了宇文琰。青嬷嬷动容,“郡主这般待他,他若再对不住郡主当真是天理不容。”   素妍垂下脑袋,她与曹玉臻的母亲无法和平共处,即便她如何讨好、用心,到底难换她心。   这一次,她和左肩王妃难做一对好婆媳。   她不强求,但也不怪左肩王妃。   能做好。她自是欢喜。   倘若不能,她亦只能顺由下去。   她不会再刻意去讨好谁,也不用放弃自我地屈从。   素妍道:“劳嬷嬷代为转告左肩王爷,就说过去的事便过去了。还请王妃莫要记挂于心。在我心里,左肩王妃是天下最慈爱的母亲,爱子之心我深为感动。”   青嬷嬷道:“郡主处处为琰世子所想,如若王妃刁难郡主,郡主也不必再退让。”   素妍轻叹一声,“怕是我与她,虽有婆媳之缘,却难有婆媳之情,能挽回几分便算几分,要是挽不回,我也不会强求。照我的话转告左肩王爷。”   待青嬷嬷候在二门时,左肩王爷正领了福媒婆、宇文琰出来。   虞氏与左肩王爷又重新订了亲。婚期还在腊月十二,这样算来,只剩下六日时间,虽然一早的陪奁都是备好的,可酒宴上的食材、好酒都得重新准备。   青嬷嬷行了个万福礼,低声转告了素妍的话。   左肩王爷听罢,到底是个有情有义的善良女子。   青嬷嬷又回头看着宇文琰,道:“不怕琰世子多心,这次再订亲,老候爷、大老爷他们几个都有些不乐意。然,我家郡主却说‘我若为难王妃,便是为难琰世子。昔日我不愿为难他,方愿意退亲。今日不愿为难他,亦答应结亲。’”   她低垂着头,“昔是退亲,郡主有多难过、伤心,也只老奴知道,为不让老太太、老候爷知道,她独自一人承受着,两日没吃一口饭,好些日不说一句话……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琰世子自个儿在外面招惹了情债,倒累了郡主吃苦。往后琰世子在外行事,可得多想想我家郡主。休再害她为你伤心!让她因你之故被人伤害、毁谤。”   素妍同意订亲,又愿意依照之前的婚期成亲,于宇文琰就如重生了一回。   听青嬷嬷不紧不慢,又不失分量地说出这番话,他心潮翻滚。   宇文琰用沉重的语调道:“嬷嬷放心,我往后自会小心。”   青嬷嬷想到第一次订亲时就有波折,要成亲了就出了这么一岔。“但愿往后能够平平安安的。老奴这些日子见郡主这样子,就连自个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回。”   宇文琰抱了抱拳,眼里含着泪,以前他哭,是因为思念,这一次哭则是为自己得遇素妍。   青嬷嬷行了告退礼,自二门处回转如意堂。   左肩王爷颇有感触地道:“你倒是一个有福的。没想安西待你胜过一切,处处以你为念……”   宇文琰想到十一王府的傅宜慧,紧握着拳头:“本世子饶不了那该死的毒妇!若不是她。我与弱水何故受这番折磨。”   跃上二门上的骏马,领着几名护卫就往十一王府奔去。   当他借酒买醉时,素妍也过得不好,她将万千的痛楚都深埋在心底,甚至不愿让父母兄嫂们知道,这样的女子,只会让她的家人更为怜惜,便是宇文琰听到。心头也是刺痛的。   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免于伤害,他还算什么男人?   几人近了十一王府,宇文琰跃下马背,抬手将缰绳递给护卫,自己则大踏步近了大门,“告诉你家王爷,本世子求见!今儿他就得还安西郡主一个公道。否则,江家人不予追究本世子绝难善罢干休。”   门丁见一脸肃色,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转身奔往上房禀报。   宇文琰站在后面,无人敢拦,由得他进了花厅。   今儿特别冷,十一王爷抱着汤婆子。坐在暖榻上,榻前摆着银炭火炉,一边服侍的是近来复宠的闻雅云,正给十一王爷煮八宝茶喝,每一盏都搁几颗冰糖上,又拿了小匙轻轻的搅动。   十一王爷听罢禀报,“阿琰来了,好些日子没……”   宇文琰打起帘子,进了偏厅,冷笑道:“是不是好些日子没见。早无昔日情分了?”   十一王爷见他来了,立时让闻雅云给自己穿冬靴。   宇文琰手里拿着鞭子,“傅氏毁谤安西,江家人给你几分薄面,不予追究,我还没发话呢?”   十一王爷笑道:“江家人不是与官府打了招呼,傅氏姐妹……都不予追究的么,惩罚坏事的婆子和乞丐……”   素妍与宇文琰退亲之后。傅氏姐妹的事就在皇城传遍了,而傅宜心更被抓入大牢关押了三日,这对官宦人家来说,是丑闻。   真相大白时。百姓对素妍被毁谤、陷害的事更是倍加同情,亦有御史联手上书,弹劾傅右相教女无方,竟有这等恶毒女中伤当朝郡主,皇帝对此只作不知。可朝中的清流则担心再有下次,要是有人伤害他们的女儿,只怕他们也是痛彻心扉的,纷纷要求严惩事主。   十一王爷虽知此事,可傅宜慧到底是新皇赐婚,已经发生好些日子的事,至今也没收到如何发落的圣旨、官文。   白大虔意欲追查下去,想借此整倒傅翔。   杨云屏也怕事情扩大,寻了江家二太太慕容氏在江舜诚面前说项。   慕容氏嘴虽笨,却是直白地将皇后的意思转达给江舜诚。   看在皇后与镇国公府的面子,江舜诚与几个儿子商议后,决定点到为止。   江书鸿跑了一趟官府,把江家的意思很明确地转达给白大虔,让他就此罢手,抓了生事的婆子和被利用的乞丐,案子已草草告结。   白大虔很舍不得就此罢手,想要再查出些别的来。偏宫里的端嫔有孕,晋为端妃,又是因皇后在皇帝面前说情才如此顺遂。顾力行多少得给镇国公府几分薄面,亦让白大虔就此罢手,这案子也就简单了结。   傅宜慧的乳母(葛卢氏)一家成了朝廷要犯,一家三口发配西北长平县虎门关,此地正是江书麟镇守之处。   官府又抓了百余名散播流言的乞丐,每人赏了二十大板就放出官府,并严重告诫:不得再散播流言,这些都是婆子编排出来的。要是再有人不听,一旦抓住,一律发配西北长平县。   乞丐们平白受葛卢氏、傅氏姐妹连累,有的坐了半个多月的牢,有的平白吃了皮肉苦头,心里恨死了傅氏姐妹。出了官府,乞丐们聚在郊外破庙里,开始编排起傅氏姐妹的事来,说傅宜心如何的厚颜无耻等等之类,偏有几个乞丐在牢里见过傅宜心,便说傅宜心和牢里狱卒的闲话来,说着说着,就越发变了模样,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就说成傅宜心在牢里为了少吃苦头,与狱卒如何的颠鸾倒凤。   ☆、575 惩毒妇   (鞠躬感谢:书友*7573、墨兰流深、绿家园、松林小马、小猪立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傅宜心的一生算是彻底地毁了,即便在牢里几日没出甚事,可乞丐们见到过那几名不安分的狱卒借着送饭的机会摸她的手。   堂堂官家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却又不得不忍心吞声,更没想到自己的名节也毁于一旦。   偏傅宜慧虽然事情败露,依旧做她的十一王府侧妃,虽是侧妃可上至王妃、下至丫头、婆子个个都想踩上一脚。她的陪嫁丫头听说因为他们姐妹的案子被贬为官妓,勾栏卖笑,就连傅宜心的丫头也落了个同等下场。   服侍数年的贴身丫头做了官妓,这主子的脸面何在?丫头为妓,主子就算是千金闺秀,也会被人垢言,这等同是狠狠地打了傅宜慧的脸面。   宇文琰今儿拿定主意,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傅宜慧,更不会她好过。厉声道:“安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被她害得这般,江家人不追究,那是看在傅右相的面子上。老子又跟傅右相没有半分交情,凭什么要给他薄面?”   这几日,傅宜慧的事传遍皇城,在王府也很没有面子,成了人人皆知的恶妇、毒妇。   在素妍面前的温润、守礼,此刻全都抛了,宇文琰再也顾不得仪态,直爆粗话。   闻雅云笑着捧了杯八宝茶递来,“琰世子息怒,慢慢说。先吃杯茶暖暖手。”   宇文琰不理闻雅云,只对十一王爷道:“你且给个公道,往后我们还是朋友。要是不然,我宇文琰就当没认识过你。”   十一王爷心下纠结,他如何给公道?好歹傅宜慧是新皇赐给他的,再则他对她还有几分感情,傅宜慧人长得好美,又会服侍他。“阿琰。你知道的,她是新皇赐婚,我……”傅家的颜面也得给,傅宜慧比不进闻雅云和十一王妃,这二位是没娘家的人,可傅家还是当朝权贵。   “闻氏是先帝赐的婚,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不照样上奏内务府、礼部,降了她的位分?”宇文琰可不信十一王爷的这番鬼话,冷笑道:“你看上恶妇了?”   皇家王府内,姬妾诞育庶长子,这可是大功一件,便能从姬妾晋位为侧妃,若遇没有王妃的。甚至晋为王妃皆有可能。可十一王爷还是一样降了闻雅云的位分,可见在十一王爷心里,闻雅云并无分量。   十一王爷赔了个尴尬的笑脸,“怎……么会呢?”   傅宜慧人长得好看,在众多姬妾里深得十一王爷之心。   虽说狠毒了些,但将他服侍得极好。   宇文琰道:“你且说说如何给我个公道。”   十一王爷冷落傅宜慧有些日子。贤太妃严厉地训斥了她,罚她在佛堂静修。王妃、姬妾们也趁机人人踩上一脚,她的乳母、丫头下狱,陪嫁进来的另外两外丫头也陆续别了王府,重回右相府。如今身边的两个丫头。是嫁入王府后王妃拨去的二等丫头。   十一王爷面露迟疑,闻雅云心头不由得一阵冰冷,忆当初降她的位分,可曾有过半分不舍,那可是果决坚定。到了傅宜慧百般纠结、为难,傅宜慧做的事可比她更出格,可谓是名声扫地,但他还是不舍。想来。傅宜慧定是他心里的女人。   闻雅云心下苦涩,面上笑得热情,“琰世子,你且坐下喝茶。有事好好说。”   宇文琰抱拳:“十一王爷、阿琯真是情深意重,往后我们再不是朋友!”他面容一沉,绝然转身。   十一王爷看着他的背影,就算这大半年来,少与宇文琰交往,可幼时是在一起长大的。先帝疼爱十一王爷,而宇文琰因是左肩王夫妇唯一的儿子也多有偏宠。他轻呼一声:“阿琰。”   十一王爷转身,咬了咬唇,再不舍也得舍,好男儿当断则断,“你想怎样?”   宇文琰回过身来,看十一王爷面露动容,笑道:“一个公道!”停了一下,道:“在西北,山野妇人毁人清誉、诽谤他人,证据确凿下有两条路:一,三步一磕与人道歉,每走一步就念一声自己的过错;二,割舌。阿琯以为哪条合适?”   从十一王府到江家,磕头行走,每走一步念一声自己的过错,三步一磕上门请罪,这不是比要了傅宜慧的命还难受么。   这第二条,便是割舌。是非言语都是从嘴而出,宇文琰要傅宜慧变成废人。那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从今往后不能说话,着实是可惜。   十一王爷道:“她现在到底是我的侧妻,我……下不了手。”   “你要是下不了手,我的护卫倒可以代劳。”   宇文琰这次是拿了主意要讨个“公道”。   让傅宜慧三步一磕地请罪,这个面子十一王爷丢不起,嫁给了十一王府就是十一王府的人,更是他的女人。而这第二条,他狠不下心,傅宜慧音若娇莺,听了就让人心辕意马,他如何能下手割舌,便是下令也不能。   十一王爷道:“可有第三条路。”   闻雅云现下明白了,十一王爷心坎上的人是傅宜慧,回忆当初,但凡他能如护傅宜慧的一半,她也是感动的。闻家出事,她跪在他的院外一天一夜,他却连面都不见,只着太监回了一句话“闻昭训别再跪,王爷令你回去。”任她跪多久,他也不会心软半分,即便她生育了长子,在他心里,她远不及傅宜慧来得重要。   傅宜慧真正是好本事,能拢了他的心去。   她曾以为,十一王爷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原来不是!   他的心,他的情,都系在傅宜慧的身上。即便傅宜慧做错了事,还是一样的宠他。   当傅宜慧被罚往佛堂,他也曾于夜里悄悄地探她。傅宜慧泪如雨下,如雨打梨花,声声如泣,只瞧得十一王爷心头疼惜,“妾错了。妾一心想把妹妹嫁给琰世子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王爷你么?琰世子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要是妾的妹妹嫁了他。就能帮衬王爷一把,幸许能让王爷重获得器重,早封亲王爵位,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胆颤心惊的度日……”   他初是不信的,可她信誓旦旦,一片真心,字字句句全都是为他。他又如何不感动。   宇文琰未说话。   十一王爷道:“我上奏朝廷,降她为承仪如何。”   承仪,是王府众妾之上最高位分的妾位,仅次于侧妃位,在闻雅云的昭训位之上。   闻雅云面露讥讽,为降她的位分,寻了件很久以前的事为短。如今傅宜慧出了这么大的事,十一王爷却要护她。面对这样的丈夫,她再也无法付出自己的真心,不过是想求得一份安稳,好好地活下去,没有真心就不会受到伤害。   宇文琰大笑,笑声回荡,忽尔正色道:“还真是你心上的女人,你就任她伤害安西?”   十一王爷未答,一脸为难。   宇文琰不知该感动。还是该谴责,“不妨告诉你实话,都察院御使纷纷上奏弹劾,你不上朝,不晓朝中情形。皇上能压得住一时,也不会压得太久。到时候就算你想保她,她也难逃惩罚。你道我刁难你,却不知今日你若早做决定处罚她。许还能多留她几日在身边。”   十一王爷喜欢傅宜慧,便可护着、疼着,他喜欢素妍,岂能任由他人伤她、辱她、坏她名节。   他拂袖而去。十一王爷为难中连唤了几声“阿琰”追出院门,高喊道:“我以她失德为由,请降为奉侍可好?”   宇文琰冷道声:“想必再过几日自有圣断。”   他出了十一王子府,童英等人骑马跟上。   皇上处罚那是一回事,可宇文琰出口恶气却是另一回事。   他咬了咬唇,满腹不甘。   童英道:“这女人也够狠,即便官府插手,皇城还有关于郡主的流言……”   这事儿到底传播太广、太快,而那些故事又符合了市井痞子们的心态,一传十,十传百,想到此,宇文琰心头一紧,微眯双眼,这女人害得他与素妍平白增添了风波,彼此又痛苦了一场,他岂能就此放过。   偏十一王爷还对傅宜慧动了心,真拿她当成心仪女人。   即便傅宜慧毒妇、恶妇之名传出,依旧被十一王爷视若真爱。   他绝不允许!傅宜慧最不该做的,便是毁了素妍的名声。宇文琰抬起手臂,“想办法把人给劫出十一王府,既然她如此喜欢与乞丐们混到一处,赏给乞丐们享用!”   童英心头一沉,傅宜慧使的是人言,宇文琰却要把事做实,这是要致傅宜慧于死地。“若十一王爷知晓了,这……”   “不就是一个女人,连傅家都弃之不用了,还能有甚用处。事成之后,本世子送十一王爷三五个美人。出了差错,只有本世子担着,你只管去做,可别让白菲小瞧了你。”   童英应声是,与韦雄使了个眼色。   当天夜里,十一王府的傅妃失踪,不知去向,府中上下寻觅许久未能找到其人。   这一夜,西城郊外的破庙里,来了一个身中媚毒的美貌女人,衣衫不整,乞丐们疯了一般地扑了上去……   宇文琰得到禀报后,狠毒的眸光一闪,“告诉瘸腿乞丐,想要她做他的女人,就把肚兜、亵裤收好,改日去十一王府寻妻。”   阿琯,不是我要逼你,是你不给我面子,她既敢伤弱水,我又何必要手下留情?   狠也好,毒也罢,全都是那恶妇该有的下场!   ps:   感谢亲们的评论,豆豆暖房《琰世子更痴情》;水瓶的白羊《我越来越讨厌安西》;洛瑀书皇 《拖的够扯》;无人可应《唐观其人》;a羽之灵《为何非拉唐观手》;长辩子姑娘《马氏那段是败笔》。每一次评论,浣浣都有用心看哦,并收录在《精彩评论集》里,一面是给其他读友作参考,更重要的是用本子记下来,尽量在下部新文里避开犯下同样的问题,浣浣每写完一本文,会认真写总结的,是您们让浣浣知道自己的不足,感谢写评的亲!辛苦了!!   ☆、576 且饶人   (鞠躬感谢:太白飞雪、lingfeifeiwu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腊月初六早朝后,新皇听江书鹏说了无名子的才华,颇是心动。   江书鹏抱拳道:“安西说,无名子此人性子高傲,但绝不自负,对他要三顾茅庐。昨日微臣听他讲过几课,听过之后,颇有胜读十年书之感,虽说的是贤臣魏征、名将卫青的故事,却令人感慨良多。尤其是听他讲授诗词之后,传远、传达也会写诗了……”   新皇也听素妍几番提及此人,当即道:“朕今日去文忠候府,拜会一下这位世外高人。”   当即更换龙袍,着好登基前最喜欢的玄色锦袍,领着几名护卫,唤上杨云简出了宫门。   为免惊扰更多人,新皇下令从偏门而入,兜转之间到了青竹苑。一行几人又进了青竹苑的偏厅坐下,新皇坐在暖榻上,怀里抱着汤婆子,烤着炉火,品着清茶,吃着糕点,耳边却用心地聆听从花厅传来的声音。   江家的男人们汇聚一处,又有朱武,虞建柏、虞正豪、虞正禄也都到了,他们得了消息,听说江家来了位世外高人,善于授学,也恭谨地坐在一边,听无名子谈论诗词。   如此毫无枯燥的授课,脱口妙语连珠,辞藻精美绝伦,常常听得人拍案叫绝。   每讲完一种风格的诗词,无名子就让众人写上一首,供他点评,他总能中肯地进行分说。在座众人个个亦是心悦诚服。   江书鹏小心进了花厅,附在江舜诚耳边说“皇帝到了,莫要惊慌,只视成一般学子”,江舜诚会意,将同样的话捎给了江书鸿、江传远等人,众人心下了然。   申时一刻,讲完了诗词几大风格。   无名子道:“大家且用午饭。吃过休息一回,回头再聊。”   新皇只觉这人口才厉害,用词恰当,就似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让人无法忽视。抱拳道:“敢问道长,若使天下昌盛又当如何?”   无名子审视着新皇。   新皇恭谨抱拳,“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转而。他面露沉色,“贫道以为天下昌盛与否,有几大评论标准:一,政通人和是为繁荣;二,那一时期能出数位流传千古诗词的文人、名士是为文化盛世;三,经济繁荣,国库有腐烂的系钱麻绳……”   无名子用自己近*十年的才学。加上自己对历史和政治的了解,侃侃而谈,分列了八大方面。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等方面概总而说。   “天下百姓、商人出行,不需带上沉重的银钱,而是银票,无论行至何方皆可入得钱庄便能兑换成银。北方的商人给南方的亲人汇兑银子,不需银子往来运送,而是能平安让千里外的人领到银子……”   其他人去厢房吃饭,无名子还在花厅与新皇继续谈论。   新皇像一个求贤若渴的学生,每遇不懂处。就问上几句。   无名子总能很快想到应对之法,他的回答让新皇倍加满意。   现在谈论的经济话题,说的是富国之路。   无名子从银钱通兑,到如何开放商路等等,发表了自己一系列的见解。   除了江传达对这话题感兴趣,听得最用心的便是江舜诚与朱武。对于这块,二人也不算精通,没想无名子在历史人物、诗词歌赋方面有着极高的才华。就是繁荣经济也颇有见地。   在他的面前,被天下称为第一儒的朱武都成了听众,插不上嘴。   江传达转着心思:银钱通兑,这就是开钱庄也可以开到通汇天下的地步。这真是一笔好生意。许最初几年无甚成效,用过十来年,定见成效。他听得摩拳擦掌,热情如潮。   无名子望着一边听得眉飞色舞的江传达,“你把贫道的意思听明白了?”   江传达兴致勃勃地点头。   现下说的生意经,讲的商可以富国,也可以方便天下人。   无名子道:“你若真听懂了,自能开通这条商路,可命名为皇家银行。”   “银行?”   这可真是一个新鲜的名词,五百年后,银行满地都是。   无名子重复道:“还得由朝廷掌控方好,直接由精通商业事务的官员任主管职务,直接由皇帝指派、管理,七成为朝廷,三成为商家,若得赢利,七三分成……”   这一日,无名子与新皇谈了许多,从富国之路的繁荣经济,到巩固国本的农业,再到边疆军事,一一缓缓道来。   朱武坐在一边,越听越是汗颜,自己这天下第一儒的名头,只怕要让给这位无名子道长,谁道天下无人才,这一位就在他之上,人家似乎比自己懂得更多。   讲者用心,听者废寝忘食,说是讲,更像是共同探讨,新皇时而听得点头称赞,时而面露深思。   新皇一宿未眠,却依旧听得神采奕奕,其间只小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又与无名子奕棋谈治国之道。   腊月初五更一刻,护卫们见到了早朝时间将到,小心地走到新皇身边,不等他开口,新皇直接止住护卫的话。   护卫出了花厅,对一边候着的江书鹏道:“江学士且与皇上说说,再不入宫,怕是要误早朝。”   无名子就是有这种魅力,学子们听他讲授,能废寝忘食,这回新皇听他说话,也是如此。   江书鹏取了纸,写了几个字递进去,“禀皇上,早朝时辰到。”   很快,新皇在纸上写了“今日免朝”四字出来,转与同来的大总管,大总管一瞧心下了然,拿了纸奔往皇宫。早在议政殿上,大吼一声“皇上有旨,今日免朝!”   百官微愣,这是新君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   崔从善、傅翔与镇国公杨秉忠等人私下打探今日免朝的原因。   兜转了一圈,方知皇上昨日听说一个叫无名子的道长临世,与无名子探讨治国良方。   众人未曾听闻过无名子的名号,又打探起此人来。有略有耳闻的,只道“该人才高八斗,其才不在朱武之下……”讲了腊月初五日,众学子听他授课废寝忘食之事。   有人感叹一番,颇是不信地道:“此人真有才华?”   心下怀疑: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听说已与皇帝讲了一宿,讲者不歇,听者不睡。颇是投缘。   免了早朝,对文武百官来说,这可是亘古未有稀奇事,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对这个无名子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素妍昨儿与宇文琰二度订亲之后,且婚事还在腊月十二。心下微沉。有白菲、青嬷嬷等人帮忙开解,很快就平静下来。取了附庸、白峰、玉若笙等人的礼物,那小小的盒子里还蜷缩了两本乐谱,正是今春时被先帝拿去的两本。   素妍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取了字画出来,展开来,心潮澎湃,“好字!好画……”   每次看到白峰居士的字,总会给人一种如赏名画的感觉,虽然是字。却更甚过画。而附庸的画总给人一种惊艳之感,淡定下来后,则是心头的余韵久久回荡。   正赏着字画,白莺站在楼梯口禀道:“郡主,三老爷求见!”   素妍对白菲道:“你去一趟张记字画铺,想了法子,把他给我请过来。”   不屑说,素妍又要裱画了。   她整整衣衫。见穿戴得体,方提着裙摆迈下层层楼梯。   白莺已领了江书鹏坐在得月阁花厅品茶。   江书鹏浅呷细品,笑道:“还是妹妹这里的茶好。”   素妍道:“剩的也不多了。”在江书鹏对面的案几上坐下,白莺也给素妍沏了杯茶递来。她吹了口茶叶,“三哥有什么话直言无妨。”   “两件事。”江书鹏搁下茶杯,“皇上昨儿一宿未睡,一直在与道长探讨治国富民之道。在我们府上商议此事多有不妥,还得由你出面劝说道长随皇上入宫小住。”   其他人与无名子不熟,这事儿还是素妍去说。   素妍道:“还是由皇上先开口请师叔入宫为好。师叔那人,品性高洁,又极为骄傲,要是皇上开口了,我这里也好说话。小住可以,以师叔的性子,只怕是不肯留在皇宫太久的,就说皇上请他入宫做客,这样一来倒也合情合理。”   江书鹏点了点头,赞同素妍的建议。“第二件……”他的目光定格在素妍身上,而后又移了开来,“十一王府的傅妃昨日失踪了。”   这事与她有甚关联?   江书鹏生怕她误会,忙道:“这件事自与妹妹无干。”他捧了茶杯,又连饮几口,白莺为他蓄了茶水,他捧在手里,作暖手状,“在傅妃失踪前,琰世子去过十一王府,要十一王爷给个公道。”   素妍眼帘微垂,“三哥的意思是说,这事很可能是宇文琰做的?”   江书鹏吐了口气,“傅氏姐妹是对不住妹妹,可真相大白于天下,傅宜心声名已毁。傅妃在十一王府已然失宠,又何必咄咄逼人。傅妃恶毒也好,还是善于算计也罢,得饶人处且饶人。“   素妍目光闪动,心里暗想:难不成真是宇文琰做的?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要绑人,要给她讨个公道?   “妹妹,要是人真是他绑的,就把人送回去吧。不过就是个女人,何必与她计较。平白误了自己的名声,好男不和女斗……”   江书鹏虽然疼爱自己的妹妹,可也不会痛下狠手去对付傅宜慧近样的女子。   “琰世子对付她不行,若是我要对付是不是另当别论?”   ps:   成亲、步入婚姻后会陆续上荤戏,也会开始婆媳斗、姑嫂斗,会揭开何氏说左肩王妃“恶毒”的真相,另外前面有提到说何氏戴白花的事儿……都会一一说的哦,总之婚后的生活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故事,会简单地写渣男曹玉臻和胡香灵的事儿……精彩继续!!   ☆、577 亲挑聘礼   江书鹏微微一笑,“妹妹行事光明,自不会做这种事。”   一个大活人怎会神秘从王府失踪,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使坏。   虽是兄妹,到底男女有别,江书鹏并未久坐,不到一刻钟,连吃了三杯茶起身离去。   素妍唤了白燕来,“亲自去趟左肩王府,你私下问问琰世子,若是他不在,你问童英或韦雄也使得,十一王府的傅妃失踪是不是琰世子做的。如果是,把人早早儿放了,就说是我的意思。叫琰世子不必因我与一个无知妇人计较。”   白芷本有些欢喜,听素妍一说,立即板起了面孔。“郡主,就该好好收拾一下那恶妇。虽说真相大白天下,可市井之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与郡主有关污言秽语。”   让傅宜慧吃苦头,最好能让她生不如死才好。   素妍催促着白燕去传话。回头看着白芷,“她已经尝到苦头了,何必再作计较。”   白芷道:“只怕这事还没了呢。不好好地教训她一回,她下次还会想别的法子。奴婢瞧着,这事儿若真是琰世子做的,也不枉郡主喜欢他一场。”   素妍“你……”了一声,“我叫你郡主可行?”   她不过说了几句,白芷的话比她还多。   白芷知道自己多嘴了,低头唤了声:“郡主,奴婢也是气不过。”   江家上下刚晓得这事时,主子们生气,连带着合府的丫头、下人都是生气的。一听说实情。把事儿给竞相传扬出去,言辞多有维护自家郡主,贬斥傅氏姐妹之意。老百姓对公候世家的争斗、算计之事颇感兴趣,这事儿算得近来在皇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   白燕去了趟左肩王府,很快回来,站在闺阁里,认认真真地回道:“奴婢见着琰世子了,王府正在准备给郡主的聘礼。好几十个人都聚在王府大库房院子里。王妃亲自挑选了最好的……”   最好的贡绸、宫缎,颜色好的,式样特别的,都经过几番挑选,最后挑了最后的搁到一边。又挑了各式食材,从燕窝、人参到阿胶等名贵食材一应俱用,全拣了最好的包裹。还有头面首饰。也都寻了专门的首饰盒子装好。   白燕去时,宇文琰也立在院子里,对王妃挑出来的东西指指点点说着,便是最好的,他也能说出些不好呢。王妃知他肚子里憋着一口气,自不理他,由得他去。他说不好,就令人放回库里,再另寻了好的拿出来。   白燕请宇文琰到一边说话,小声问道:“郡主知晓十一王府傅妃失踪的事,郡主问这事儿是不是与琰世子有关?”   宇文琰挑了挑眉,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且回了她,这事是本世子做的。敢坏郡主名声,本世子自不饶她。”   他倒回得干脆,可郡主知晓了。许又要着急一场。   白燕道:“郡主说,若真是世子做的,便把人给放了,让她回十一王府去,说来说去,大家都是皇族,认真说来,你与十一王爷还是堂兄弟。闹翻了脸,到底不好。”   宇文琰歪头看着白燕,昨儿发生的事,素妍就知道了。这也太巧了。“这事是谁告诉她的?”   白燕低着头,“是我家三老爷与郡主说的。”   那家伙也太多事了,连这事也要告诉给素妍,以她良善的性子,指定是不会对付傅宜慧的。   宇文琰嘟嘟囔囔地道:“这次不罚傅氏,指不定下次还生什么乱子。我既做了,便让她好好长长记性。”顿了一下,要是照这原话说了,素妍只怕又要多想,“这话你不必告诉郡主。你只管回话,就说我把人放回去了。你再跟郡主说说,好歹我也是王府世子,只要三十抬聘礼,这也着实少了些,就备五十抬如何?”   左肩王府与江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燕微愣,“这事儿奴婢可不能传,世子只需与我们府里的老太太、大太太说。”   一院子的东西,便是备两百抬也够了,却只要三十抬的聘礼,还不得都挑了最好的弄。   白燕见周围的人都各自忙着,低声笑道:“听说我们府里的陪奁,原是一抬可作两抬的,硬是将两抬拼成一抬了。”   郡主是个谨慎的,她说聘礼、嫁妆加起来统共不能超过一百抬,定有她的道理。可江家老太太、大太太们却自有法子,两抬拼一抬,件件都是好的,这样一来亦不会越过她说的总数,却是不知道置备了多少好东西进去。   宇文琰一听立时就笑了,“这主意好!”   不让太多,但该给的还得给,一抬聘礼多包些东西就是,旁人四匹、六匹绸缎算一抬,他就弄个十二匹绸缎算一抬。   白燕道:“我们老太太可是把攒了三十多年的东西全给我家郡主了。”   江家儿子好几个,女儿却只素妍一人,江书鸿又比素妍年长二十多岁,还不得紧着自个儿,备得体体面面的。   宇文琰送走白燕,又回到大库房的小花厅上坐着,自有下人将选出的东西取来,一一呈给他过目,寻了个字写得好的在一边记录。   王妃坐陪了一阵,便有些烦,紫霞郡主出阁也没这般劳神。青霞郡主倒是忙前忙后的张罗着。   宇文琰看了看一对半人高的宫瓷花瓶,摇了摇头:“有没有更好的,那花瓶上的八仙献寿倒是好兆,安西定不喜欢,要花儿、草儿、山水图案的。”   前些日子退亲,整日喝酒没个正形。如今又订亲了,且要赶在腊月十二大婚,竟自个儿张罗起聘礼,谁挑的都不满意,非得自己挑选,大库房和着宇文琰院里的、王妃院里的人没累个半死。忙了大半日,连一半的聘礼都没挑出来。   青霞郡主挑了挑眉,“哥哥也太刁了些,有你这么挑的么,整个库房的好东西都搬出来,一件件的挑,哪有几样没半点毛病的。”   “有毛病的不要,自挑更好的。”   若不是她亲哥。青霞郡主当真想撂挑子了。   王妃就被宇文琰这挑剔的样子给累得半死,早早领了嬷嬷回自己院里歇下了,只让大管家儿媳妇帮忙盯着。   白燕把宇文琰的原话说给素妍听。   素妍微微蹙眉,宇文琰倒不隐瞒,竟坦坦荡荡地认了。“堂堂王府世子,竟与一个女人计较,传扬出去。当真不要体面了。”   白芷觉得很解恨。   敢作敢当,甚至不怕被傅宜慧给知晓了。   青嬷嬷轻声道:“琰世子说会放人,郡主别多想。他这么做,还不是想替郡主出口恶气。”   素妍心里却暗自欢喜,他是在替她报仇。“但愿往后,他行事能更沉稳些,平白因我惹人非议反倒不妥。”   白菲领了张掌柜的回府。   素妍把几幅字画都送到清音坞去。为防万一,白莺也跟着去了清音坞,主要是给张掌柜的打个下手。   白茱替江书鹏传话过来:“三老爷说,这会子道长要用午食了,请郡主过去说说话儿。”   虽是简单一句话,却已经表明新皇提了要请无名子入宫作客的意思。   素妍带了白芷就往青竹苑去。   无名子在偏厢房里用饭,相陪一边的是江传达兄弟。   新皇在另一间屋里吃着,有江舜诚父子作陪。   江书鹏走了过来,“皇上刚开口,就被道长给拒了。说什么也不肯入宫。”   素妍道了句“我省得了。”提着冬袍长裙进了偏厢房,看着桌案上的菜式虽然只是六菜一汤,倒也算是道道精致。   无名子拿来着筷子正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菜,又大口喝着汤。   素妍在一边的锦杌上坐下“师叔”。   无名子不理,自顾自地吃着。   素妍道:“师叔,难道皇上一片诚心,你就入宫小住几日如何?”   无名子一副不甘不愿地样子,“他想知道的。我自告诉他,不入宫!宫里烦闷得紧,不去!不去!”像一个固执地孩子,连连摇手。   素妍道:“师叔且去小住几日。我自劝了皇上,到时候放你出来就是,你又不是一直住在宫里,只是入宫小住些日子。再说了,堂堂一国之君,住在我们家里到底不妥。”   入宫容易,出宫难。   无名子可不想一时兴起就失了自由。   素妍低声道:“师叔还不知道吧,昨儿我与宇文琰又订亲了,婚期还在腊月十二。”   不是与她说了,唐观与她才是最得配的良人么?   宇文琰……   不是不好,就文学才华而言,着实不配素妍。   无名子颇有些无语,就算他想成全五百年历史上,认为最得配的才子佳人,那也是一己所为的徒劳,注定了江素妍是要嫁给宇文琰的。   在穿越前,曾经有学生问道:“教授,如果才女江素妍得嫁大文豪唐观会如何?”   他当时语塞,唐观对江素妍的痴情,感动了后世无数的女子。他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素妍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可人家还是要嫁宇文琰,婚期还是在腊月十二。   就算一切再来,江素妍还是左肩王妃,还是宇文琰的妻子。   无名子微愣,很是意外地道:“你就这么喜欢宇文琰?”   素妍点头。   她与他好过一场,怎能再嫁别人。就算有过一些不快,可都过去了,再则左肩王也诚恳地向江家赔礼道歉。   “宇文琰比唐观更喜欢你?”   素妍不解地看着无名子,“唐观是很好,可是师叔,人怎么可以这么比较呢。琰世子自有琰世子的好,唐观自有唐观的好。琰世子是我的良人,唐观是我的朋友。”   朋友……   素妍只是把唐观视作朋友,并未想过拿他当良人。   ☆、578 同辇   无名子道:“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接受唐观呢?”   素妍一脸迷茫,朱武爱说这类傻话,连无名子也说起傻话来,她微微一笑:“都已经订了婚期,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最迟腊月十二,师叔就可以要求出宫,你原是来参加我和琰世子的婚宴,自要吃喜酒的。对我、对琰世子,你都是我们的师叔,这可是最合适的出宫藉由。”   一些事原是注定的!   改不了啊。   无名子在心里暗叹一阵,“要是到时候皇帝不放人,你得来宫里带贫道离开,再是不然,我径直走人了事。”   他学了一身的本事,就如素妍所言,根本没人拦得住他。   用罢午食,无名子随新皇入宫。   新皇求才若渴,亲自邀无名子共乘龙辇,无名子自不愿意,只想骑马入宫,一番推攘,一番邀请,两个人站在文忠候府的二门处,连带着一边瞧着江舜诚父子都有些着急了,无名子很是厌烦,只得随新皇上了龙辇入宫。   有史载:新皇宇文轩数邀无名子道长共乘龙辇,真心感动无名子,二人终共乘龙辇入宫。入宫后,二人同食同住,宇文轩更为无名子罢朝三日,成为后世美谈。   *   皇帝罢朝,江舜诚父子也能在家睡个懒觉,因是腊月初八,呆在家里休息。   腊月初八,吃腊八粥。   沈氏起了大早,领了今年新进门的太太、奶奶在大厨房里亲熬腊八粥。   一锅自家人吃,还有两锅要送到城西、城北、城南两处。分发给无家可归的乞丐们食用,大厨房里飘出醉人的粥香味。   皇城里的许多乞丐,今儿也不用走街窜巷地讨食,而是呆在自家的破庙、山洞里,只等着大富人家派下人送粥上门,那又新鲜又美味的腊八粥想来就惹人流口水。   素妍与太太、奶奶们齐聚在如意堂的花厅上。   大太太沈氏亲手盛了一碗递给虞氏,虞氏笑呵呵地接过,闻了一下。“还是往年那个味。”   沈氏笑道:“今年的腊八粥是五弟妹熬的。”   腊八粥有八样,红枣、花生、核桃、榛子、莲子、粟米、麦米等,得熬上一两个时辰,待这几个东西与米煮到一起,浓稠适度,香味四溢才罢。   虞氏吃了一口,“不错。很好吃,但味道里有老大媳妇的手艺。”   杜迎秋忙答道:“儿媳是按大嫂说的熬的。”   虞氏抬手,对众人道:“你们也盛上吃,多吃些。”   众人应了。   素妍捧了碗,尝了一口,味道清淡,又有股子香味。不算太甜,有爱吃甜的,又放了几匙白糖搅拌后均匀后再食用。   虞氏问:“给乞丐们尝的腊八粥都送去了?”   沈氏答:“送去了。”   今儿是腊月初八,又正值舒太后的千秋寿诞。   虞氏吃了几口,道:“昨儿下午宫里来了人,太后今儿过寿,请了一干诰命妇入宫贺寿。”她看了眼沈氏,“你、老二媳妇、九公主、老三媳妇、老六媳妇和妍儿都得去。”   沈氏是文忠候世子夫人,也算是诰命夫人。   九公主挺着大肚子,连连摇头:“我不去。我才不要去呢。”   大着个肚子,走哪儿都不方便,出门得多冷。   九公主自入冬以来越发慵懒了,又被慕容氏与江传达逼着每日走动,说是将来生产时才顺遂。   慕容氏知九公主的性子,不愿去,逼着她去,只怕也不高兴。今儿是太后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寿诞。笑道:“罢了,她不想去不去就是,让碧菱跟我去。”   九公主是德太妃带大的,虽非她的亲生母亲。与德太妃却有母女情分。舒太后入住康宁宫后,贵太嫔、德太妃也都迁往康宁宫,唯有贤太妃得太后恩允出宫与十一王爷同住。舒太妃因丈夫乾明太子之死,迁怒贵太嫔、德太妃,闲来无事,寻了藉由刁难二人。   九公主入宫探望过几回,也从德太妃的口里听说过几回。   宁王被贬为庶人,宁王世子因私藏龙凤袍一事畏罪自杀。宁王全家上下都在皇陵圈禁受苦,德太妃也是日夜忧心,生怕一个不是,被舒太后母子寻了错处,把宁王一家给杀了。   贵太嫔也是如此,静王的案子出了一年,静王一家迟迟未定罪,依旧关在天牢里。   七王爷一家也是戴罪之身,处处谨慎小心。   十王爷、十一王爷瞧着是无过的,却也半点不敢行差踏错。   十王爷前一阵得新帝器重,曾婉转地为德太妃说过两回话,也不知是因他的话开罪了新帝,还是哪里出了差错,新帝竟不再信他。   数年前几位被封为郡王、候爵的六王爷、八王爷、九王爷,因生母身份卑微,各有封地,在先帝驾崩不久,就入皇城进宫领了生母团聚,前往各自封地度日。   先帝在世,迟迟未给最疼爱的十一皇子封王,齐太祖皇帝立有规矩皇法,子以母为贵。皇后所生的嫡子、四妃之子可封亲王,得十县封地;六嫔所育皇子,可封为郡王,赐五、六县封地;若生母位在嫔位以下的妃嫔之子,只能晋封候爵,赐二、三县封地;   而到齐惠祖皇帝(先帝)时,因疼爱皇贵妃所生的三皇子,破格将三晋之地封赏给静王,险些酿成大祸。   皇家恩怨交织,九公主也因舒太后刁难德太妃的事耿耿于怀,不愿意入宫贺寿。   用罢腊八粥,老太太与几位入宫的太太、奶奶各自回房更衣。   临出门前,沈氏唤了张双双来,好一番千叮万嘱。多是让她打理好府邸诸事,方才上了家轿,一路人浩浩荡荡地往宫里移去。   宫门前,镇国公府、荣国公府、左肩王府等一干王候公爵的女眷都候在一侧,正逐一接受宫中嬷嬷、内侍的检查入宫。   江家人丁兴旺,连入宫给太后拜寿的都排起了长龙。   虞氏领了沈氏,慕容氏又领了李碧菱,又有嘉兴伯夫人何氏和长平伯夫人柳飞飞。更有一个素妍,只江家一家,就抵得过其他几府的人。轿子亦是七座,今晨沈氏特意从曹府、张府各借了一顶来,李碧菱也借了娘家的家轿,方才够用。   一人一份寿礼,也够江家人张罗一阵子。各人的礼物都是昨晚就备好的。   素妍早前送了一株红珊瑚树,又连夜写了幅《百寿图》进献。   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轮到江家众女眷。   一行人的轿子都停在宫门口,各领了一名随身服侍的丫头进去,在内侍引领下,兜兜转转地到了康宁宫。   康宁宫里,一早有淑妃备下了太后宫宴。除了她们还有当朝三品以上大员的夫人、太太、小姐,每家都有两个,坐满了整个康宁宫大殿。   舒太妃听说素妍到了,笑着道:“安西,坐在哀家身边来。”转而对虞氏道,“江老太太可别怪哀家和你抢女儿,要说安西当真惹人喜欢。”   虞氏笑答:“太后千秋大寿,当以寿星为尊。”   素妍手里捧着一幅画轴,“安西恭祝太后义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将画轴呈过头顶。   舒太后令人取了,展开一看。是半人多高的《百寿图》,写得倒也精妙,“是你写的?”   “回义母话,正是,还请义母收下。”   舒太后乐道:“腊月初一,你就早早送了株红珊瑚做为生辰贺礼,今儿还有。”   虞氏道:“还请太后笑纳,这是安西的一片心意。”   舒太后收了素妍为义女。当日就在宫里传开了,如今众诰命夫人也多有听闻的。   众人寒喧了一阵,宫娥们鱼贯而入,摆上美酒、吃食。大殿上又移了几只银炭火炉来,直将偌大的大殿暖得春意融融。   李碧菱见镇江候夫人花氏领了闻雅雾来,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一细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可不是她么。   沈氏扭头看到一边,“闻雅雾怎么跟石太太一道来了?”   不待柳飞飞开口,何氏低声道:“被石太太收为养女了呢,腊月初五那天办了个认亲宴,五太太和我都去了,当真隆重得很。请了钦天监给闻雅雾取名,如今唤作石小文。”   小文,猛一听像是小闻,又有养父母家的姓氏,又有原来的姓,当真有趣得紧。   何氏道:“听说腊月初六午后,石家就派了长媳去十一王府接人,说她如今是石家小姐了,不能再住在十一王府。十一王爷倒是个好说话的,当即放了她离开。可不是个好命的么,这事儿还是我们家大奶奶玉成的呢,大嫂没听她提起过么?”   沈氏心头一沉,道:“双双自是说过的。说闻雅云做了石家的义女,闻雅雾做了石家养女,如今是石家正经的小姐,倒是比她在闻家时还要风光呢。”   却没有说,闻雅雾做了石家养女后,就去镇江候府居住了,还成了石家小姐,穿戴打扮都是小姐的模样,今儿入宫给太后拜寿,只怕也是好一番打扮才出来的。   石小文坐在石太太婆媳身边,给石太太添茶,给石大奶奶递吃食,一脸恭谨,言行举止里竟如亲生女儿一般地好。   花氏乐呵呵地看着宫里的歌舞,时不时与石小文与儿媳说着话,又与临桌的几人说话。   正赏歌舞,凤仪宫的大宫女雪雁神色慌张地奔了进来,欠了欠身,朗声禀道:“太后娘娘,皇后要生了,着奴婢过来请镇国公夫人、安西郡主过去。”   舒太后今儿难得的高兴,被雪雁一吵,微微冷了脸,“安西一个姑娘家懂什么,你自请了镇国公夫人去。”   六公主这几日坐镇凤仪宫,定是没了主意,才派人到太后寿宴上请求相助。   ☆、579 产子   (鞠躬感谢:紫妍.赵一霖、a羽之灵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y投出的两张更新票!特别感谢a羽之灵对该文的关注与支持,让浣浣很受感动,谢谢!)   今儿四更天,舒太后还在梦里,就听凤仪宫内侍禀报,“禀太后,皇后娘娘要生了!”至今日午时已有好几个时辰,依旧未见动静。   素妍笑着欠身,“义母,安西想与镇国公夫人说几句话。”大大方方地走近小傅氏,低声道:“还请夫人过去后,看看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到了没有?要是没到,把她请来。其人已经到了,再着人出宫请黄桑道长。倘若还是不成,就去找皇上,无名子道长精通医术,他许有主意。”   小傅氏随雪雁退离寿宴,她膝下无儿女,前面大傅氏的儿女就和她自个孩子一样。   素妍一颗心都系挂着杨云屏。   舒太后身边的云芳嬷嬷亲自去了一趟,回来后站在舒太后身边低声回禀,因素妍坐在太后身侧,倒也听得分明。“腹大难产,六七个稳婆、产婆都候在一边呢。稳婆问,必要时候是保母亲还是保皇子。”   太后眼里却闪过纠结的光芒,皇帝的子嗣单薄,这一个可是嫡子,无比尊崇。今儿是她的千秋寿宴,自不能说保孩子的话,不能害了皇后娘家人的心,正色道:“哀家要她们母子皆安。”   云芳道:“都动红了。漪兰宫、御花园都能听见皇后的惨叫声。请了瑶芳道长入宫,灌下两碗汤药也没用处,这……可如何是好?”她的目光停落在素妍身上。“皇后一直喊着安西郡主,想要见她。”   太后锁眉,视线停落在素妍身上,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不愿去,也没人会怪她。   素妍行了个礼,“义母,请允安西去瞧瞧。”   皇后可以有事。但这个孙子不能有事,这孩子得是皇家与镇国公府的联系,而皇帝需要镇国公父子的支持。   太后道:“你去吧。”合上双手,口里静默地念了句“阿弥陀佛”,但愿母子皆安,皇后分娩,却声声唤着“素妍救我”。   皇后的肚子大得出奇。尤其是这两三个月,太后几乎每次见她,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胎儿太大,到了生产时,母子都有危险。   谁能想到,居然会有人使毒。让皇后贪上甜食,也至胎儿长得太快。   虞氏未阻止素妍,她深知女儿与皇后有着姐妹之情,便是慕容氏也坐不住了,与太后告了罪,一并随素妍出来。   慕容氏几步追上素妍,“小姑可有法子救皇后?”   素妍垂下眼帘,“我一定会尽全力保住他们母子!”   这般的果决,无法撼摇。   杨云屏不能死!   镇国公杨秉忠父子的心也不能对新皇变得冰冷。   江家的命运已经与新皇紧密相连。   保杨云屏母子,也就是保护新皇。更是守护江家的平安。   近了凤仪宫,听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那是一个母亲徘徊鬼门关的呐喊,传入素妍的耳膜,说不出的凄惨。   雪雁、朱雀等四名宫娥神色慌张,见到素妍,雪雁第一个迎了过来,“郡主。如何是好?皇后娘娘已动红,胎儿太大……”   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宫的忌讳多,万一言中。就会被人指责为诅咒皇后母子。   “瑶芳道长怎么说?”   翠鹂懂晓些医术,挽着衣袖道:“道长说胎儿太大,娘娘的宫口虽开,还是无法让胎儿生出来。太医、产婆都想了很多法子,就连瑶芳道长也说没法子了……”   素妍灵光一转,“皇上和无名子道长何处?”   众人微愣,朱雀反应过来,忙道:“在养心殿议事。”   素妍心头一沉,“带我去养心殿。”她走近通往内殿的珠帘,定定心神,大声道:“二姐先忍着些,为了孩子,你也一定要撑下来,要是你撑不下来,他也没命了。”   杨云屏听到素妍的声音,一股如潮的刺痛袭上心头,尖叫一声,“三妹救我!三妹救救我们母子……”这样的绝望与恐惧,杨云屏只觉的一条腿已经跨入鬼门关,现下仅剩半条命,她不想死,而未出生的孩子更不能死。   “二姐一定会没事的,我就去请高人来帮你。”她说完话扭头出了凤仪宫,领着白芷与朱雀到了养心殿。   殿门前,立着几名内侍、宫娥,正要阻拦,素妍厉声道:“皇后母子命在旦夕,尔等休要阻我!”   大总管听到外面的吵声,正要开口,素妍已经一掌推开了宫门。   被人打断,新皇正待发作,却见是一袭华衣的素妍:“师叔,皇后胎大难产,再这样下去,只怕母子都有危险。你快想想法子救人要紧!”   “这……”无名子还沉浸在之前的话题里,此刻才缓缓回过神来。   素妍坚定地道:“我知道师叔一定有法子的,你救救皇后母子。”   无名子倏然起身,素妍二话不说,拉了他就走。   新皇亦回过神来,“皇后是什么时候腹痛的?”   大总管道:“今晨四更天开始一直疼到现在。太医院妇产千金科的太医、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皆在凤仪宫侍候着。”   新皇道:“派人打听着那边的消息。”   皇后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他相信素妍。   脑海里有些昏沉,新皇想的都是这两日无名子讲的富国之策,治世之略,真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其才华在朱武先生之上,不但精通诗词、棋奕不俗,就连医术也是懂的。   无名子到了凤仪宫。雪雁与黄莺要拦,无名子朗声道:“人命关天,哪来这么多的规矩。”   朱雀冲二人点了点头,无名子径直进了内殿。   与瑶芳问了缘由。   无名子道:“让贫道瞧瞧!”   瑶芳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道:“师……叔!”   无名子道:“危急时候,讲那些俗礼作甚,救人要紧。”   杨云屏痛得几近昏死,而理智却告诉她:不能睡!这一睡着。许她和孩子的命都保不住了。   翠鹂只留了两个精干的稳婆,另外几个及一干太医都去了偏殿,“我和瑶芳道长给皇后检查,请道长吩咐我们就好。”   素妍站在殿外,她相信无名子会有法子救皇后母子。   瑶芳与翠鹂重新检查了一遍,把详细情况细细地说了。   无名子听罢,道:“拿剪子!搁蜡火上烧过。剪开产道口……”   翠鹂迟疑,这种助产法,可是闻所未闻的。   瑶芳咬牙道:“救人要紧!不敢再拖。”   翠鹂令人寻了剪子,按照无名子指点的,瑶芳手操剪刀,那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叫声回荡耳畔,是皇后的欲死不能。锥心刺魂,声音回荡在耳畔,素妍害怕地用心捂住耳朵。   小傅氏与六公主急得团团打转,小傅氏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各路神灵,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可得保佑母子平安!要是母子平安了,我去天龙寺烧香还愿。五谷观的神仙,请保佑皇后娘娘……”   内殿里,只听翠鹂一声惊呼:“娘娘。看到孩子的头了,你再使把劲。”   杨云屏只觉浑身都被撕裂一般,依昔还能听见剪子的声响,“吱!吱!”翠鹂的话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她咬紧双唇,使出浑身的力气,惨叫一声,随着这声叫嚷。孩子出生了,外殿与偏殿的人听到一声婴孩的啼哭,响亮的、悦耳的。   哇啦!哇啦!   似在心疼着母亲,又似在赞美生命的美好。   小傅氏与六公主听到声音。纷纷折入内殿。   瑶芳从未下过这样的剪子,正急切地问着屏风外的无名子:“师叔,接下来怎么办?”   “把孩子交给稳婆包扎,你取丝线缝合伤口,就如同你平时缝合红伤一般,可有带消肿祛瘀的药膏,缝完之后抹些药膏……”   瑶芳一一应声。   翠鹂虽是个懂医术的,在瑶芳的面前显得畏首畏尾,不敢下手,此刻打下手,备了针线,瑶芳按照无名子所言,缝合伤口。   翠鹂见杨云屏没有声音,紧张地将手伸过鼻息,已经昏睡过去了。   未时三刻,皇后杨云屏产下一个大胖小子,是真正的大胖小子,据亲眼看到二皇子的人都说,二皇子一出生就能有寻常满月的孩子那般大。   小傅氏与六公主以皇后名义打赏了一干太医、稳婆、产婆,重赏了瑶芳和无名子,在这场生死关头,真正救了皇后母子一命的还是无名子。   无名子听说母子皆安,吩咐了瑶芳与翠鹂几句就先离去。   素妍领了白芷回到太后的寿筵。   舒太后亦得了消息,知皇后产下一个大胖小子,又与她同日诞辰,心下欢喜,打赏了来报的宫人。千秋寿筵一散,当即就到了凤仪宫要瞧二皇子。   待乳母将二皇子抱出来一看,当真比寻常孩子要大许多,立时就乐了,看着那胖乎乎的小脸,心头欢喜,“你这孩子,还真是的,把你母后可折腾得够呛……”抱了一阵,就舍不得放下,还是乳母催促着要给二皇子喂奶,这才还给了乳母。   乳母是六公主与小傅氏在宫外精心挑选的,半月前就选好了,一共选了三个,最终选中了这位小吏的妻子,据说一个多月前才生了一个儿子,皇后肚子一疼,就被六公主接到了宫里候着。   新皇给二皇子赐名“恒”,宇文恒,意江山永恒之意。   杨云屏产子,六公主因家里也有几个孩子要照应,早早回府,小傅氏留下来照应杨云屏的月子。   ps:   下一部新文正在积极存稿中,是与《家和月圆》极为不同的风格,人物形象、性格更为鲜明、饱明,故事发展的节奏更快,题材也较为新颖,将于本月十三号开始开坑上传,估计十四、五号的样子就能在网站搜索到,盼亲们继续关注哦!您的评帖对浣浣来说是最宝贵的建议、是最珍贵的鼓励,再次感谢!!   ☆、580 酬金口   素妍陪着虞氏、沈氏等人乘轿出宫。   刚抵府门,镇国公派人送来的喜银就到了,足有一百两银子,全是二钱一枚的银锞子,说是感谢素妍替皇后母子解危的。   杨秉忠一大把年纪,今晨一早听说女儿腹大难产,一颗心就揪得紧紧,生怕出了闪失。杨云屏生母早亡,她一个女儿家跟着父兄也吃了不少苦头,听说总算是母子顺遂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令杨云简亲自送了喜银到文忠候府,一来让江家也沾沾喜气,二来告诉相好的几家,皇后平安产下一子。有了儿子,杨云屏的后位又稳固了两分,再难动摇。   素妍也大方,拿了银锞子打赏了随行入宫的轿夫、丫头,连带着沈氏、慕容氏与李碧菱、何氏都得了一些。   何氏连连笑道:“这个要拿,拿了回头我也生个儿子。要是被小姑言重,我也给小姑包一百两的答谢封红。”   素妍笑了起来。   虞氏与杨云简寒喧了几句,杨云简笑着说还要去傅家、荣国公府、恪靖候府报喜,便先告辞离去,突地想到几个月前与江书鹏说的事,抱拳问道:“老太太,早前说要把我家大姐儿许给嘉兴伯的嫡长子,不知你老意下如何?”   六公主的长女年纪倒与六爷江传堂(字崇礼)合适。   何氏微怔,立时想到自己的儿子传鉴来,笑道:“不是说是你家二姐儿与我的传鉴么?”   也不知为何,六公主就没瞧上传鉴。   杨云简道:“我们杨家乃是武将世家,家父的意思。长孙女婿得是个能文能武的,家父瞧上嘉兴伯的长子传堂了。”   何氏一心想把这门婚事挖过来,若是真结了亲,对传鉴将来多有助益。没想杨家说要寻个能文能武,一句话就把传鉴给推开了。   何氏咬了咬牙,颇是不甘的道:“待订亲之后,我定让传鉴学些武功,也让他和神武候一样。做个能文能武的大将军。”   传堂到底不是何氏的亲生儿子,现在不想着如何结亲,一个劲儿地想让自己儿子攀上这门好亲事。镇国大长公主的女儿,也是封了郡主的,比寻常公候之家的千金又要尊贵些。   虞氏挑了挑眉,女方都提出来了,她也不便再往外推。“神武候且先回去,待我与老候爷、书鹏商议之后再与你回话。”   杨云简抱拳道:“老太太保重,在下告辞!”   杨云简夫妇都听九公主说过江家的事,在江家几位太太里,以前是闻氏最差,如今是何氏最欠得体。他们愿意将女儿许给江传堂,是听说这孩子倒是个用心、刻苦的。虽只几岁,却晓得与江传达兄弟合伙做生意,虽然在冀州、卫州两地的拍卖行只占了一成的份子,但对一个孩子也属难得。   从小看到大,现在就懂得经营,大了就算再差也是个不错的。   何氏追出花厅,“神武候留步!我家传鉴真是个好孩子,配你家二姐儿那可是……”   杨云简并不搭理,径直往二门方向去。   何氏扫过左右,“不是说我家传鉴和杨家二姐儿的么?怎成了传堂和杨大姐儿了?”   虞氏见她瞎闹一场。杨云简不理,还缠着人说话,心头不乐:“从一开始,杨家提的就是杨大姐儿和传堂。”   是何氏想结亲,硬是说成自己生的传鉴和杨二姐儿。   杨大姐儿没订亲,六公主又怎会早早就给杨二姐儿订,再说传鉴到底还小,瞧不出好坏。   何氏拉着脸。一副很不甘愿的样子。   虞氏厉声道:“哪有结亲像你这样的,上赶着往上凑?神武候说得明白,瞧中的是传堂,你偏要说传鉴和杨二姐儿。平白招人厌!”   何氏暗自琢磨着,这江传堂当真命好,孟氏被赶到无色庵,却能结上一门好亲。这么好的亲,就该她儿子的。“传堂的亲娘是什么样的人?平白累了杨大姐儿,就算订了亲,只怕他日六公主也要返悔的。”   虞氏顿时怒火乱窜,越说越不成个样子,当即冷眉一挑,“就你这心思,可别当全家人眼睛都瞎了。你做这么多,到底没拿传堂当你儿子。你要给传鉴结门好亲,我自不拦着,但你也不能把主意打到阻碍传堂身上来。就算他亲娘不中用,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他祖父和亲爹!”   虞氏瞪了一眼,随时都要发作骂人。   何氏心下一颤,就想着结亲了,居然忘了眼前这尊大神,当即理清思绪,垂首坐在一边。   沈氏起身道:“婆母今儿也累了,我们各自回屋换身衣服,回头再陪婆母用暮食。”   虞氏被何氏这一闹,大好的心情也坏了大半,冷声道:“气得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去。回头书鹏、老候爷回来与我说一声,老大媳妇到时唤了老大一并过来说话。”   何氏到底是个不长记性的,一旦猖狂就得找点事做,惹虞氏生气一回她才罢休。几日不挨骂、受训,她就翻上天了。   沈氏想劝几句,又寻不到合适的话。   何氏知自己又惹了事,老老实实地垂着头,小心偷瞥着虞氏,又将眸光移到素妍身上。   素妍笑了一声,“三嫂是看大嫂、二嫂娶儿媳眼馋的,传鉴才多大,就想着订亲了。”   原是想顺带着帮她说几句话,何氏来了兴致:“我这是着急呀,遇上好的,先订上来,待满了十六岁也和传达一样成亲就是,省得到时候削尖脑袋的挑拣。”   虞氏一听这话,又火了,厉声道:“削尖脑袋的挑拣?亏你说得出口,你也是当过姑娘的,敢情各家的大家小姐,都是菜市上的白菜、萝卜任你挑拣?”   何氏住了口。   她反不明白了,今儿怎么就招惹了虞氏,又被训斥了几句。   罢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欠了欠身,“婆母,儿媳告退!”领了丫头,如同逃跑似的第一个就离开了。   虞氏捧住胸口,用手指着她离开的方向,“都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说话做事也不认真想想,就顾着她的性子乱说。说到底,真没拿传堂当她儿子,这样下去可如何了得。嘉兴伯的爵位并非世袭,只是皇上恩典封赐给书鹏的,她倒整日的打算着,要把传堂挤走,让她生的传鉴做长子……”   曾经的夏氏,也如今日的何氏一般,虽然没将夏氏娶进门,如今的何氏也有着与夏氏一样的心思。   难道……   这便是江书鹏宿命,注定要遇到如此自私、心思又多的妻子。   然,素妍承认何氏比夏氏要得体得多,归其原因是何太太比夏太太要通情理,多少能压制住何氏。   虞氏轻叹一声,“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传堂也是个机警的,这孩子打小心事重,要知道何氏有这等想法,心里指不定多伤心呢。”   沈氏见虞氏心烦,一时寻不到更好的主意。   一边的李碧菱轻咳了一声,瞧她的样子似有好法子。   虞氏立时就将眸光移到她身上,“碧菱是个乖孩子,你想到什么只管直说。”   李碧菱小心翼翼地看着慕容氏。   慕容氏道:“祖母让你说,你只管说就是。”   李碧菱一直为迟迟不能怀上子嗣的事烦心,听虞氏这么说,心下了多少有了些想法,道:“要是三叔父也和三婶婶一样的意思,都不能更好地待六弟,我倒觉得……”   她还是有些迟疑,虞氏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色。   李碧菱见不会惹来责怪,“听说四叔父膝下无子,祖父、祖母都是念旧有情的,倒不妨把六弟过嗣到四叔父名下。这样,六弟往后与三婶婶相处起来也轻松一些……”   沈氏立时就道:“传堂到底是三房的长子,哪有长子过嗣的,不妥!不妥!”第一个就反对了。   虞氏抬头,一脸深思,打住了沈氏的话,“我倒觉得碧菱这法子不错。书鹏一心做学问,哪有多少心思过问后宅之事,就是教养儿女都是由着他的性子来,只怕扑在儿女们身上的心思还没老候爷花得多。”   何氏一心就想着自己生的儿子,哪里有半分心思想过传堂。   何氏不想着,虞氏却不得不为传堂想。到底是江家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子,她多少也得疼爱一些。除了尚未成家的传良,便是这传堂了。   虞氏道:“回头先与老候爷商量商量在说,书鹄名下也得有个供奉香火的人不是。三房瞧着也是人丁兴旺的,长子不长子的说法都不介意,得为三房好,也得为传堂好,说细了,碧菱这法子倒是一举三得的,使得!”   慕容氏见沈氏反对,自己心里也犯疑,“这样真好么?要是五房照着学样,也对孩子不好……”   虞氏刚骂走了何氏,慕容氏又说了胡话,“你瞧杜氏是个不懂理的么?自打进门后,待小八、小九是真好,不知道比何氏强多少倍。杜氏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真心对小八、小九。”   沈氏跟着附和了几句。   素妍捧着汤婆子,略歪着身子依在贵妃椅上。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江书麒休弃闻氏的事;更没有杜氏做续弦,给小八、小九做后娘。那时,传业、传达、传远、展颜几个都未成亲,虽是订了亲的,却飞来横祸,惹新帝猜疑,江家过了好一阵子举步维艰的日子,在如履薄冰之后,全家因“通敌判国”罪下了诏狱,举家被定为朝廷钦犯。   ☆、581 拒奢华   沈氏没想虞氏会同意。   对于虞氏而言,是江书鹏的儿子还是早年夭折的江书鹄之子都是一样的,都是她的子孙,要是让江传堂过继到江书鹄名下,支撑起四房也是一件好事,说明六个儿子都有后。   虞氏越想越觉得好,“到时候就与老候爷商议,要是能说下来,就由我和老大媳妇出给传堂订下亲事。”顿了一下,又道:“你还得多多打听一下,杨大姐儿性子如何,杨家是否一味娇纵惯养,若真是如此,也不能委屈了传堂。”   她又想到传良的婚事,“小四的亲事瞧得如何?”   沈氏轻叹一声,与虞氏介绍了起来。   按照江家选媳的惯例,每到订亲前,都会选定三家。   一家是豫地盐运使韩家的嫡长女,听说是个能干的,韩大人携了妻儿都去了豫地,留了韩小姐与祖父在皇城,将府里府外打点得井井有条。   还有一家是国子监祭酒施家的嫡次女,这女子颇有贤名在外,生有一双巧手,女红、厨艺样样不差。   第三家是大理寺少卿方家的小姐,早前就有人提过一回,江书鸿没应,沈氏也在犹豫之中。   李碧菱磕着瓜籽儿,动作优雅地将瓜壳丢到盘子里,吃吃笑道:“还以为大伯母能在与小姑姑相好的才女里挑上一个呢。”   沈氏摇了摇头,“这几个才女,便说郑家小姐,那是和淮安候是一对的。还有涂家小姐,瞧着对周公子有意思。怎能棒打鸳鸯呢?”   就是她没瞧上,沈氏也不想寻才女做儿媳,只想寻个得体、贤惠的。江家就出了个大才女,这平白又惹了多少风波出来。倒不是说素妍不好,而是觉得过日子就得踏踏实实的才好。   自不能说实话,只说这些才女有了心仪的才子得配。   虞氏也觉得。与素妍相好的几个小姐里,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点头道:“寻了机会。约韩小姐、施小姐、方小姐来家里玩耍,也让传良在一处瞅瞅,总得寻个最合适的方好,除了贤惠,还得传良有意。”   沈氏应声,“正准备让三位小姐在腊月十一来府里玩耍。”   李碧菱想了一会儿,道:“小姑姑是腊月十二出阁。约她们来,不是要人家添妆的么?再说我们家与这三家的交情也是寻常,这个时候约人家来倒不合适。”   沈氏道:“腊月十五自是不妥的,郡主得在这日回门呢。腊月二十五又近年关。这……”   这样说来,今年当真没有好日子了。   前段时间,素妍退亲,全家上都顾忌她的感受,除了江家几个男人办了会字画会。也没邀请小姐、太太们来府里。   虞氏道:“腊月二十五倒也妥当,赶在年前订亲,等明春会试之后再约婚期。到时候喜上加喜,让家里也热闹热闹。”   说到这儿,沈氏轻叹了一声。“吏部的官文下来了,等过了年,传业带着玉娥就要去钱塘任上。”   这些早在虞氏预料之中,“到地方当几年官也是好的,就连罗思源五月也去了淮南。”   过完年,慕容氏带着李碧菱夫妇也要去晋阳,江书鲲还在晋阳做都督呢,这一去就得六年。   虞氏想到家里一下子就要走好几个人,心头有些闷闷的,人年纪大了,就希望跟前热热闹闹的,有儿子儿媳陪着,又有孙儿、孙媳环饶。   想到孙儿、儿媳要离开,又想到了即将出阁的素妍的身上,目光游离,素妍毫不警觉正一身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虽有懒状,却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虞氏摆了摆手,“你们也散去,我与妍儿说说话。”抬头道,“老大媳妇抽空再把陪奁清点一下。”   素妍坐直身子,轻声道:“娘、大嫂,陪奁再少些,听说你们权作两抬当一抬了,照你们这种陪送法,江家大库房还不得被我搬空了。”   虞氏本有些心事沉重,听她一说,乐了,“别人家的小姐出阁,巴不得把娘家搬空,她倒好了,就疼着自己的兄嫂,生怕搬空了。”   素妍道:“大嫂家还有传良没成亲,三房还有好几个孩子,还有五房、六房都有孩子的……”   虞氏伸手点凿着,“素日瞧着是个不管事的,听听,倒比我还操心。”   “那也不能把大库房搬空了。给我置备七十抬就够了,就按往常的归拢法置备,挑出一些来放在库里,明年传良这儿还有三十几抬的聘礼呢,莫要让人凿我脊梁骨,说‘瞧瞧江家的女儿出阁,把娘家搬空了,侄儿娶亲只得三抬。’我可丢不起这人!”   素妍夸张的嬉笑,绘声绘色地学问,惹得虞氏哈哈大笑。   李碧菱捂嘴笑着。   慕容氏道:“小姑只管放心,就你这七十抬,连婆母给你准备的一半都没用到呢,哪就置备不出传良的聘礼。”   素妍道:“总之再少些就是。”   虞氏看着外面的天色。   沈氏带头告退。   慕容氏、李碧菱也相继退了出来。   素妍扶了虞氏到偏爱的暖榻上躺下,榻前置了银炭火炉,放了个铜壶上,水“扑扑”冒着热气,炭火“哔啵”作响,很快温暖了屋子,也暖了母女二人。   素妍低声道:“娘,我是说真的。”她偎依在虞氏怀里,“娘,当初大公主府的珊瑚郡主出阁就有失规矩,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喧闹的场面出阁,只怕已经埋下了祸患。我虽是郡主之尊,先是江家女儿,再是朝廷封的郡主,就按寻常二品官员家女儿出阁的陪奁走……”   虞氏只以为素妍是想给兄嫂多留些,没想她担心的是这个。   “娘若疼我,就置些旁人看不着的嫁妆,田庄、铺子什么的多给我几处就是了,那些个绸缎、摆件、头面首饰的不用太多,但求合理,就照了曹玉娥嫁到咱们家的样子准备。”   礼部曹尚书嫁女,陪奁既不算少,也不算奢华,极为合理。   虞氏轻柔地抚着素妍的后背,“你大嫂说曹家的陪奁得体,原是照着他们家的样子准备。为娘给你置了二十八家店铺,六座田庄,全是极好的。皇城有八家店铺,三座田庄,全在皇城郊外五里之内,一处千亩良田的,一处五百亩,一处八百亩。卫州有二十家店铺、三座田庄,每处田庄都是上千亩的良田。这样一来,倒不打眼。”   她亦有私心,与沈氏说时,只说了皇城的店铺、田庄,却没有说卫州那边置下的东西。   素妍抬头看着母亲,这些东西倒是与前世时是差不多的。   “卫州二十家店铺都是卫州城最繁华的街上,早在二十年前我们家就在卫州建了那些房子,原是有三十八家的,留下十八家给你的哥哥们留下,另二十家全都做你的嫁妆。”   虞氏低声细喃着,“你说只要几家陪房,这么多的产业,几家陪房哪里照应得过来,还得有三十多家方好,皇城店铺、田庄的管事是我与你大嫂亲自挑先的,卫州那边的,你只管用着,这块儿的生意,原就没有在人前露过。”   虞氏穿了绣鞋,进了内室,不多会儿就抱了个盒子出来,把卫州的田庄、店铺都交到素妍手里,“你拿着。”   素妍微愣,这是她的东西,有娘家大笔的陪嫁确是好事,可她的哥哥们太多了,也得过日子。在外人眼里,江家的生活是节俭的,与寻常的五六品官员之家差不多。“卫州给我八家店铺、两座田庄就够了,其他的还是给哥哥留下。”   虞氏无奈地摇头,“他们的我自有打算,亏不了他们,但这是给你的,便是与他们明说了,他们也不会争夺的。便说二房,得了拍卖行那么个好生意,光这一家铺子,可不比你所有铺子加起来还强。”   素妍还想推托。   虞氏佯装生气,“为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又是最小的,哥哥们彼此扶持,你到了左肩王府,连个扶持的人都没有。”   素妍只得把东西都收下了。   虞氏却似瞧出她的心思,“可不许回头又变了法儿地给了你几个兄长,你自个儿拿着。我为他们置备的东西,足够他们过得很好。”   想到今儿在宫里,左肩王妃见到虞氏也未打招呼,明明是王妃对不住她女儿,竟似江家对不住王妃似的。虞氏想到这事,心里就堵得慌,瞧左肩王妃的样子,就算素妍嫁过去了,王妃待素妍也不会有多好。   若不是为了孩子好,瞧宇文琰是真心待素妍,而素妍自己又乐意,否则虞氏还真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虞氏一面担心素妍出嫁后的日子,一面又不得不欢欢喜喜地将她嫁出门。   素妍收好地契、房契,腻在虞氏地怀里,“娘,王妃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曾经,曹二太太也不喜欢她,是因她恶名在外,这一世她是才女,样样力求做得更好,为甚还是不得王妃之心。   虞氏悠悠轻叹一声,“知道你大嫂为什么不挑才女做儿媳?”   她是真的不明白。   如若是自己,会挑才女为儿媳。   虞氏道:“有才的女子未必贤德,只有真贤德的女子才懂得退让、谦和。有才的女子,十之有九是骄傲的,傲则不甘心,不愿退让,树直易折,性烈易伤,不是她伤旁人,便是自伤。你大嫂明白这点的,所以宁选贤,不选才。”   ☆、582 陪嫁丫头   (鞠躬感谢:rista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沐焱晶的平安符!)   素妍想到了杜迎秋,“娘,那五嫂呢?”   “你五嫂有过一次失败的姻缘,她会更懂珍惜。她输不起,就会做出退让,也更懂谦和。江家需要的是一个柔和、顺从的媳妇,而不是太有主意的女子。”   那么……   左肩王妃也和沈氏一样的看法么?   她要的是一个合格的儿媳,而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在王妃的眼里,她江素妍不会女红,不会厨艺,甚至不懂打理后宅,她要的是一个能做好这些的女子,而不是在书法丹青上有过人之处。   前世,她一无是处。   今生,她才华横溢。   改变了自己,改变了家人的宿命,却依然与婆母无缘。   是曹玉臻的母亲也好,还是宇文琰的母亲,都不喜欢她。曹玉臻厌她除了身份,除了嫁妆再无其他。宇文琰的母亲则是厌她一身的才华,并无贤惠之处。才学并不等于拥有贤惠,之前不明白,在听了母亲一一详解之后,她突地明白,这完全是两回事。   素妍仰头望着虞氏那慈爱的面容,“王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喜欢我的么?”   虞氏轻叹一声,并没有回答素妍。   她虽是母亲,也能理解王妃的选择和态度。   即便唐观与素妍的风言风语另有原因,可唐观的同窗、好友阻路那是事实,唐观喜欢素妍也是事实,身为宇文琰的母亲,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找一个贤惠得体的女子相伴一生,而不是一个与才子闹出了一段流言的素妍。   王妃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难以喜欢素妍。   到底虞氏不是左肩王妃,她无法知晓王妃厌恶素妍的真正原因。   虞氏轻柔地抚摸着素妍的后背。语重心长地道:“这事儿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改变,反而太用心了。越是被人厌恶。王爷已经决定,待你与琰世子成亲。王爷就递折子请琰世子袭承王爵,他们夫妇要回卫州封地。”   虞氏也曾希望王妃能帮扶素妍一把,好歹让素妍对王府的事务熟悉,能主持中馈,打理王府,可近来她已经不抱希望了,与其拉下脸来去求王妃。倒不如靠自己。   “妍儿,为娘、你大嫂、双双都会帮衬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来问我们。娘给你的陪房个个都是好的,她们也会襄助你。”   素妍最初害怕。现在已经平静下来。   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她得父母、兄嫂关爱,也能寻到真心良人,却难得婆母心意。   母女二人说了一阵话儿,虞氏心下多有不安。却不愿在女儿面前表露出来。   白芷来禀,“郡主,张掌柜的想跟郡主借幅字画到铺子里挂着。”   素妍笑着离开虞氏的怀抱,“娘,我去清音坞瞧瞧。”   虞氏带着责备的语调道:“你们几个服侍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给郡主拿件斗篷。一热一冷的,小心着了风寒。”   白芷面含愧色,低垂着头。   田嬷嬷训斥道:“万事可不要老太太来教你们,你们得多长个心眼。”田嬷嬷担心地轻叹一声,“我瞧着几个陪嫁丫头除了白菲是个知事的,其他几个越发不成样子。”   白芷立时紧张起来,生怕不让她做素妍的陪嫁,忙道:“嬷嬷训得是,奴婢记住了,再不会有下次。”   虞氏若有所思,“白菲、白芷自是要跟着去的,陪嫁丫头再从我院里挑两个。”   白芷悬着的心复又落下。   田嬷嬷道:“如意堂出去的大丫头,倒也是沉稳、机警的,我瞧着白燕、白莺两个,尽跟着初秋学,一张嘴巴倒是伶俐,做事全没个分寸……”   白芷心里暗怪田嬷嬷多事,郡主出嫁,做下人的倒打上主意了。要是白莺两个知道田嬷嬷在背后使坏,指不定会骂得多难听呢。   她们跟素妍的时日久了,都有了感情,素妍还教丫头们读书识字,这是其他院里没有的事。谁也舍不得离开素妍,素妍性子好,待下人也宽厚,时不时还有打赏,比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还好。   虞氏坐直身子,道:“从我屋里挑两个得体的先送到得月阁去,白燕、白莺就到我屋里来服侍,免得过几日到了左肩王府,妍儿身边连个使唤、得力的人都没有。”   素妍想着自己虽擅书法丹青,可身边人还真没个熟悉后宅琐事的,也就没反对,想着白燕、白莺也是用惯了的,又有些舍不得放人,道:“娘和田嬷嬷帮我调教着白燕、白莺些,待过些日子,再让她们到我身边服侍。”   田嬷嬷愣了一下,“不就是两个丫头,郡主既要出阁自得带更好的去。她们就留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素妍见虞氏没有再说,也不强求。告退离去,去了清音坞。   书画室里,张掌柜的正在用心裱画,一边立着五太太杜迎秋,五太太真是个机警人儿,在边瞧着张掌柜用裱浆推抹,看了不到两刻钟也就心领意会,还去了小厨房里看小二、丫头熬们裱浆,也学了七八分。这会子,拿了江书麒自己写的几幅字,像模像样地裱了起来。   张掌柜的见她学得不做,竟是比三太太何氏还要做得熟络、得体些,“五太太早前学过?”   杜迎秋面含浅笑,却不让笑容展露,这样的笑不是得意,只是对张掌柜的尊重,“今日不是跟着张掌柜的学着么,还望张掌柜的不吝赐教。”   何氏跟着张掌柜学了几回、好几日,也不如杜迎秋站在一边看上一遍学得好。   张掌柜的赔了个笑脸。就听外面传来了说话声,素妍拢着一件湖色御寒斗篷,头罩在昭君罩里,微缩着脖子。   杜迎秋往窗外望去,天空又飞起了雪花。飘飘洒洒,飞飞扬扬,虽是稀疏的飞舞。瞧这情形,只怕等不到天黑就能下大。   素妍进了书画室。“张先生,屋里不冷吧?”   张掌柜毕恭毕敬地抱拳,笑道:“郡主安好。”   素妍的目光停落在书画室里的一只银炭炉子上,炉上放了只铜壶,热水扑扑作响,桌上摆了两只茶盏,也冒着热气。门窗紧合,瞧来是不冷的。   “张先生客气了。”她笑着看了眼左右的几幅画。   张掌柜看着画,无论是白峰居的书法,还是附庸山人的山水。都洋溢着一种喜庆,就连一边都署有“恭贺小友弱水大婚,百年好合!”等吉祥字眼,就是玉若笙、谢文杰也特意写诗作词特意恭喜,言语之间皆是喜色。   素妍与世外才子非同寻常。大家都称为“小友”或“弱水侄女”言辞之中,多有疼爱、怜惜之意。   张掌柜指着素妍前些日子新绘好的花,“听说郡主在绘《百花图》?”   素妍道:“秋季、冬季的倒亦绘好,想着将来如何拼接装裱。”   张掌柜一愣,还想着先将梅花图给裱出来。虽只一眼,他就喜欢上《梅花》,在他眼里,素妍再过几年,定是能胜过无数男儿的大才女,几月未见,素妍的书法、丹青进益颇大。“郡主想过如何装裱?”   素妍道:“初是想过以以四季为名,分成四组,可这样一来,冬天的花只梅花和雪莲,就太单调了,所以思来想去,决定从花的风格来装裱,比如娇俏的一组,富贵的为一组,又有傲骨的一组……”   张掌柜抱了抱拳,笑道:“等绘成之时,还请郡主告诉在下一声,在下一定义不容辞。”   自开了拍卖行,字画铺子的生意多少受了些影响,许多有身份的人家,就算要出手几幅画作,不入字画铺,直接就拿到拍卖行出售。一来那里的价格公道,二来又省去了许多麻烦。   张掌柜的自售出了《渔村图》,店里就少了镇店之宝,一直就想再寻个好的。原是想高价求购今儿裱画的几幅,可每幅都写着恭喜素妍成亲的字样,这是赠送人的,只怕素妍不会割爱。他又打上了《梅花图》的主意,偏这梅花是不裱的,原是挂在这里请才子们帮忙点评一二,屋子里还有些皇城近来出名的才子墨宝,虽也不错,却难当“镇店之宝”。   张掌柜的打了个千儿,恭敬地道:“能否请郡主帮忙,帮在下绘幅《梅花图》。”   素妍移着步履,看着墙上的《梅花图》虽未署名,对于熟悉她绘画风格的人来说,只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张掌柜的更是个中高手,光是着画的色彩、下笔的细腻就知出她之手。   素妍道:“绘这幅时,心境不同,要是再绘,瞧着相似,只怕风格和韵味都多有不同。”   张掌柜笑了笑,“但凡是郡主绘的,什么都好。”   素妍微微蹙眉,与张掌柜的熟了,也不好推托,笑道:“我且想想,绘幅《岁寒三友图》如何?”   “有劳郡主!”   白芷今儿被虞氏责怪了两句,又有田嬷嬷说她们几个丫头多有不妥,心头正梗着一根刺,连五太太都在学裱画,她为什么就不能学,要是学会了,下回就不用再请张掌柜的入府了。   白芷笑道:“瞧五太太真像个会裱画的高手,我与你打个下手帮衬一把。”   素妍在书画室里坐了一阵,扫了眼众才子的字画,“下回来时,让他们把名署上。张掌柜的再与我三哥哥好好说,都搁到你铺子里去,倒不失为一件雅事。”   张掌柜的笑着道:“若真是如此,就多谢郡主了。”   “你别谢我,你与我三哥交好,你自与他说去。这几位多是他的朋友。”素妍摘下了《梅花图》,小心卷好,小坐了一会儿,方回转得月阁。   ps:   这文在下笔之前,以和珅为原型写未变成良臣时的江舜诚,以明代朱允文写吴王宇文轩,当然这是说素妍重生前的他们,待重生后一切就发生了改变。明天是周末,祝亲们周末愉快!求粉红票票!求评帖!求评价票!求推荐票……票票皆是支持。   ☆、583 备喜宴   白芷跟着杜迎秋学习裱画。   三太太何氏听说杜迎秋的事,在背后笑骂道:“跟我学呢,想做贤妻良母,瞧她那样子,是学得来的么?真是个贤惠早前就不会被胡家给休了……”   杜迎秋学的裱画技术,虽未学到十成,却亦有*成,比何氏学得更好。   腊月初八黄昏,皇城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鹅毛大雪,入夜之后,簌簌的冬雪飞舞。   在这寒冷的夜里,素妍用罢暮食,在心里想了一阵绘《岁寒三友图》的事,暗暗琢磨了一阵,又在纸上勾勒初试,心头有了些轮廓,这才细细地描绘起来,梅花、兰花、翠竹,不多不少跃然于纸,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巧到好处。   绘完之后,已是四更天时分。方入芙蓉帐中躺下,听着耳畔的风雪,万籁俱寂,迷迷糊糊进入梦境。   次晨醒来,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素白。皇城已是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琼庭寂寂,金瓦覆雪,寒气逼人。   今儿是腊月初九,一大早,沈氏、慕容氏等几房太太便召集了各房的丫头、婆子清扫庭院,连后花园里的雪也被扫堆成山,一座座的堆在花木园艺地里,像座小雪山似的。   奇峻与传鉴、小八等人顽皮地在花园里打着雪仗,在屋子里躺了许久的小九坐在轱辘上笑呵呵地看着,见传鉴击中了小八,急得大叫:“哥哥,打七哥,打七哥!”   因为天冷,腊月十二是素妍出阁的日子,收拾完雪,就得开始在后花园里搭建喜棚,还得在每顶喜棚里另置红泥小炉。   李碧菱看着后花园里忙得七手八脚的下人。“这天也太冷了,就算置了银炭炉子也不顶用。倒不如另挑两处院子出来,一处来招待男客。一处招待女客。屋子大的摆上四五张桌筵,屋子小的摆两三桌。照着大小来摆。”   天气太冷,在喜棚里用酒筵便不可能。外面多冷,棚子里就有就冷,就算置有银炭炉子,可四下的寒意还是透进棚子里,几个人往棚里一呆,只冻得发颤。   沈氏面露失望地看着张双双。这话应是张双双说出来的才对,大房的人没瞧出问题,反是李碧菱先一步瞧出来了。   杜迎秋觉得李碧菱这建议不错,“聚客厅那边把议事厅、偏厅、都一应收拾出来。只余休憩厅给客人们说话小坐。那边屋子大,摆上十五六桌筵席也是妥贴的。”   杜迎秋虽是新进门的,江家上下也不提她早前嫁人被人休弃的事,虽然何氏对不对颇有这意思,到底不敢当着她的提。杜迎秋也不计较。早前嫁过一回原是事实,只是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而素妍是江家唯一的女儿,全家上下都当成一件大事来办,江书麒也叮嘱了。一定要将素妍出阁的喜筵办得妥帖圆满。   各房人,出力的出力,有建议的提建议,个个都用足了十成的心。   沈氏最爱面子,事事都想彰显着长房的派头、体面来,这回被李碧菱想到法子,只怕脸上有些挂不住。   何氏颇有些瞧热闹的样子,“大嫂和大奶奶是怎么做事的,害我们平白忙碌大半个时辰,不搭喜棚倒是早说,丫头不是你们屋里的,当真不知道心疼……”   沈氏愤然瞪了一眼。   自从江书鹏得了个“嘉兴伯”三等爵爷封号,何氏越发有些得意起来,在外人面前摆着“我是诰命夫人”的谱,在自家人面前,时不时说几句风凉话。此刻,何氏摆出很心疼下人的模样,倒先埋怨起沈氏婆媳来。   沈氏虽未开口责备张双双,光是一个眼神,就足让张双双不悦,她厉声道:“三婶婶不想搭手,只管带着你的人回三房歇着。”   何氏秀眉一挑,“三老爷就这一个宝贝妹妹,我这做嫂子哪有不帮忙的。”回瞪了张双双一眼,歪着头,怎么看张双双,怎么不顺眼。   慕容氏见这么说气头话,要伤情分,笑道:“都少说两句,赶紧的把事定下来才好,今儿都腊月初九了,明儿添妆的奶奶、小姐怕是不少。郡主是个热心的,但凡相识的小姐出阁,都是添了妆的,再不准备好,老太太回头发作起来,谁都担待不起。”   沈氏吐了口气,“男客们就置在聚友厅,女客到青竹苑,清音坞也收拾出来,男客人愿赏后花园梅花的,可到那儿小歇……”末了,她神色俱厉地对何氏道:“你不想搭把人,只管回去,可别在这里发牢骚。”   何氏扭了扭腰肢,一脸不满,领上三房的下人:“到青竹苑收拾去。”   沈氏道:“大房收拾男客院,二房带人收拾女客院吧。把屋子里不需要的东西都暂且搬到就近的院子里搁着。也就这几日时间,忙过了再恢复原样。”   何氏瞧大房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沈氏一直忍着何氏,瞧不得她说话阴阳怪气的样子,抓住机会,何氏就会冷讽几句,再好脾性的人,都能被何氏气得跳。   沈氏领了两个儿媳,又有五太太杜迎秋带了下人跟上。   慕容氏与李碧菱则与何氏、柳飞飞带人去青竹苑清扫、准备。   何氏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地叫嚷着,“怎么做大房的?这么大冷的天,把大家叫到后花园打扫,忙活半天,又说不成,得改到屋子里去。对得起小姑子吗?干这么点事,好几日都没弄好,也亏得小姑子偏着他们大房,把西菜市的大客栈都偏了她。那么大的客栈,就是从上家手里买,也得一万多两银子……大房说是帮衬五房出了银子的,可大房又得实惠,又得名声……”   何氏这话是故意说给李碧菱婆媳听的。两房人都出了钱,可就大房得了间大客栈,二房人就该生出不满情绪来才对。   李碧菱是听说素妍私下里给二房田庄的事儿,二房也没吃多少亏,瞧着样子,田庄也不比大房得的客栈差,也做没听见。   但何氏不知道,素妍私下也给了慕容氏一座田庄,这事儿连虞氏也都知道,只瞒着何氏。   慕容氏只作没听见,神色淡色,全当何氏在说与己无干的事。   李碧菱因晓其间的事,抿着嘴,因天气冷,将脖子缩着。   柳飞飞知何氏就喜欢叨叨,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心里暗道:只怕是她没得好处,这会子肚里憋着股怒火,要发作出来才算罢休。   何氏一个人絮絮叨叨进了青竹苑,对慕容氏道:“听说大房给小姑子备了一座田庄,又有一家铺子添妆,另给二万两银子。”又问:“二嫂打算怎么添妆?”   二房底子薄,但银子多。   慕容氏愣了片刻,想到自己两子、一女成亲,素妍都给了好东西,或字画、或首饰的,人家是待字闺中的都能做得好。她是二嫂,又是结义的大姐,这礼自然得比大房更厚重些,“我没田庄,也没铺子,就置三套上好的头面首饰,另备五万两银票。”   这样一算下来,比大房添的还体面。   何氏有些心慌,二房这样添妆,三房可怎么好,笑道:“这倒是应该的,小姑子可偏着你们二房呢,拍卖行那么好的生意,又说服婆母把拍卖行的店铺给你们使,再多都是该的。”她回头问柳飞飞,“你呢?当初你和老六成亲,小姑子可没少给你好东西?”   柳飞飞想到大房、二房都要添妆,自己一点底都没有。六房可比不得大房、二房,儿女都大了,家里的底子也厚实,支吾了一阵,道:“我……我那还有上好的头面首饰,又有些皇后娘娘当初给我的字画,我挑了好的,都添进去。”   素妍待她是好的,她自得拣了最好的给素妍添上。   何氏叹了口气,想到这事,当真有些为难了,“就几房来说,小姑子待各房都是好的,可我们三房与你们相比,到底差些,各人各礼,我就置两套首饰。小姑子喜欢振飞的书法,回头让他多写几幅,都添进去……”   李碧菱望着柳飞飞,将脸扭一边暗自笑了。   慕容氏怕李碧菱忍不住,拉了何氏往屋里去。   见她们进了屋,李碧菱才小声地道:“她在设局套你话呢?偏母亲和你都是实在的,竟都告诉她。一听你们都添了好的,她又拿不出来,这才说要拿三叔父的书法充数添妆。”   柳飞飞这会儿也回过神来,骂道:“怎的越发和以前的闻氏像了,倒是个不叫穷的,却是个抠门的。”   李碧菱笑道:“倒也怨不得她,你瞧她那几个孩子,将来大了,光是嫁妆就是一大堆呢。不说旁的,要是叔伯们多几个姑母,就老太太攒了三十年的嫁妆,只怕都不够分。三太太生了三个女儿,怕是再生又是个女儿呢?”   江舜诚夫妇只素妍一个女儿,虞氏自得将自个攒了几十年的好东西全给她。如若女儿多了,母亲攒了再多的好东西,分到各人手里也就没多少。   柳飞飞一脸惊愕,“你怎么知道?”   李碧菱便说素妍说过,江书鹏命里的女儿比儿子多的话说了。虽只一句话,李碧菱却分析得头头是道,“三叔父三女两子,再生一个是儿子,且不一样多了,指定下胎还得是女儿,下下一胎方是儿子,这样一来,就是儿子比女儿多……”   ☆、584 添妆   柳飞飞从未想过这许多,李碧菱比她还小,瞧上去可比她精明多了。   就连何氏说话,都是有用意的,饶了一个圈,就把慕容氏和柳飞飞的想法都套了去。   柳飞飞道:“大房、二房怎么添妆,我自不比,按我的给添上。一早就让白藤挑拣好,是皇后娘娘和二嫂昔日给我添妆的好东西,有字画,又有首饰,我尽数都添进去。”   虽然依旧比不得素妍给她添的礼,好歹各是各的心意。   李碧菱笑着与柳飞飞进了屋,张罗着唤了下人来,把青竹苑里的东西都移走,又重新置了桌案,布设了女客的休憩室,安了几张暖榻在屋里,几人忙了大半日,青竹苑仿佛换了个模样,又令人悬了喜字灯笼,结了彩绸等物。   嫁女酒筵与娶新人酒筵多有不同,正日子在腊月十二,女方家酒是从腊月十一晚上就开始了。   待沈氏婆媳与杜迎秋布置好聚友厅那边,过来瞧青竹苑时,不仅摆上了喜筵桌凳,连休憩室也是焕然一新,里面可以坐二三十人,又有专供下人们休息吃饭的屋子,都布设得井井有条,喜气盈人。   沈氏心里也暗夸李碧菱是个能干、利索的。   几个人又往清音坞去,张罗着把清音坞也装点了一番,书画室没动,其他屋子都布设成茶室模样,供客人们休憩、闲聊。   当太太、奶奶们忙着的时候,得月阁上下也都忙碌开了,白燕、白莺要被抽调出得月阁,她们也得了白芷的告诫,说不让她们陪嫁,两个人跪在院子里求情,死活不肯离开。自愿降成二等丫头也不去旁处。   白茱等人心想,要是白燕被降为二等丫头,她们几个哪还有去处。   也生怕不让她们陪嫁去左肩王府。连着田荷也一溜地跪在院子里。   田嬷嬷领了虞氏新挑出的两名大丫头过来。   白芷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你们几个还不起来,昨儿郡主睡得晚。用过晨食有些困了,这才睡下。你们再跪她也不知道。”   白茱想到许陪嫁不成,心头一急,眼泪就要滑落下来。“白芷姐姐,你与郡主说说,奴婢是笨了些,可奴婢对郡主忠心。求她带上奴婢……”   白芷道:“你倒快些起来,田嬷嬷瞧见了又要训斥。我去找了郡主给你们求求情。”   她转身上了楼梯,却见青嬷嬷抱着手暖炉子立在楼梯口,一脸寒霜。“真是瞧不出来了,你越发能耐了。”   暖炉子是用竹篾编的筐子,里面放了个无垛红泥碗,碗里盛着炭火,上面盖着灰烬。这样抱在怀里,比汤婆子还暖和。汤婆子过上一个多时辰就凉了,而暖炉子只需要换银炭就成,在时候也可以将烧过的木炭火星子埋在灰烬里。   不仅是上了年纪的田嬷嬷一到冬天提暖炉子,青嬷嬷及其他各房的主事婆子也是这样的。拧在手里还能出门行走。   白芷垂下头来。   青嬷嬷道:“不让白燕、白莺两个陪嫁是老太太的意思。你看她们两个毛毛燥燥的,左肩王府的事如何,我们谁也说不准。陪嫁丫头几个、陪房几个,都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一早商议好的。他日出了差迟来,你一个丫头可担得起干系?”   白芷与白莺、白燕相处久了,自舍不得分开。“我求了郡主,带上她们两个……”   “瞧瞧你的样子,当真没规矩。你这是要挑唆郡主改了老太太决定?”   青嬷嬷这一句话下来,打得白芷再不敢开口,愣愣地看着青嬷嬷。   挑唆郡主改老太太的决定……   这一顶大帽子下来,怔得白芷傻言。   她从来不知道青嬷嬷也是如此犀厉的时候,却不知道,青嬷嬷心里也有自己的担心,生怕过去了,万一一个行事不好,做不成大管事。   对于新换来的大丫头,这是经过田嬷嬷和老太太调教的,青嬷嬷自然是赞成跟着过去。   倒不是她心狠,而是白燕、白莺两个到底年纪小了些,不如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行事沉稳、圆滑。   白菲自不说了,是打小就受青嬷嬷调教的。   白芷因为跟素妍去了西北战场,这一年来也越发没个样子,若不是先帝封的女官,青嬷嬷连带着白芷都不要了。   青嬷嬷想的是今儿挑的人得体了,他日就能帮衬素妍,也能帮她分担一二。为了将来在左肩王府的日子过得好,青嬷嬷搁下感情这一方面的纠结,说什么也得多带几个好的过去。   白菲领了田嬷嬷进来,见白与几个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在院子里跪成了两排。惊道:“大冷的天儿,都跪在这里做什么?”   白燕有些怵田嬷嬷,立时扯了白莺站起来。   青嬷嬷听到声音,迈下了楼梯,笑着迎了过来,“田嬷嬷有事吩咐一声,怎的亲自来了?”   “紫鸢,是大书房的大丫头,也是个读书识字的,行事沉稳。紫鹊都是见过的,是老太太跟前最得体的,从今儿开始,就是得月阁里的大丫头,暂时接下白燕、白莺的事儿。”   白莺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田嬷嬷,我做错了什么?这些日子我服侍郡主,那也是尽心尽力的,我愿意一辈子服侍郡主……”   青嬷嬷难得地露出凶样,厉声道:“郡主近来夜里睡不安稳,这人才刚歇下呢,你要是敢把她给我吵醒了,我第一个就饶不得你。”   田嬷嬷甚至在老太太面前说青嬷嬷性子太绵软,怕是担不起郡主跟前大管事的职务,虽说青嬷嬷是田嬷嬷那过世侄儿的妻子,可她侄儿早就过世了。田嬷嬷想方设法地把她二儿子一家弄成了陪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在左肩王府谋个前程。   田荷见青嬷嬷伸手去掐白莺,仿佛不认识她娘一般,瞪大眼睛干瞧着。   白莺吃了痛,虽然委屈,却不敢支声。只扑簌簌地流泪。   紫鹊见白莺这副模样,冷声道:“白莺这是做什么,是怕我和紫鸢两个不如你们?”   白莺摇头。   白燕这会也急了。扯开嗓子大叫起来:“郡主!郡主!奴婢不想离开你,你降奴婢为粗使丫头都成。只要您让奴婢跟着你啊……”   还未嚎得齐全,青嬷嬷伸手就是一记耳光,“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不是!给你们好脸,一个个就不当回事。”   然,这叫声已经吵醒了素妍。   她侧耳聆听,却又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院子时传来低低的喝斥声。披了件斗篷,穿上绣鞋走到窗前,将阁楼的小窗推了条小缝,往外望去。正瞧见青嬷嬷伸手拧掐着白莺、白燕两个。   青嬷嬷在她的心里,一直是个得体的。早年也是从小丫头做到大丫头,再由虞氏许了人家,年轻守寡……一路过来也是充满艰辛的。   素妍推开窗户,高声问:“出了什么事?”   青嬷嬷笑道:“没什么事。田嬷嬷把紫鸢、紫鹊送来了。”   老太太屋里规矩最重,田嬷嬷又最是严肃的,犯了错,被训斥一顿是轻的,还要被拧、被打。有时候还被罚不给吃饭。   青嬷嬷好说话。   素妍待下人又宽厚,几乎极少训斥人,也从没有罚过丫头。   府里的丫头都愿意来服侍。   如意堂那边听说要另选两个得体的大丫头给素妍陪嫁,大丫头们就开始走动了,有的还私下给田嬷嬷送了礼,寻常东西田嬷嬷还瞧不上,得了大书房大丫头紫鸢的礼物,又收了紫鹊的好东西,这才帮衬在老太太面前说了话。   这会儿,见白燕、白莺两个不肯走,她们都有些火了。   按照规矩,陪嫁丫头最多只能六个,而素妍也说了,她的陪嫁大丫头只要四个,再挑两个打杂的二等丫头就够了,统共六个就够了。   素妍唤了白菲来,拿红包各包了二两零碎银子,“就说是我赏给白燕、白莺两个的,让她们用心服侍老太太。”   白菲低垂着头:“她们是舍不得离开郡主,郡主能不能带了她们一起去?”   素妍微微蹙了蹙眉,颇有些为难,过了片刻才道:“等明年春天,还让她们去我身边服侍。你的年纪大了,是要成亲的,白芷虽要过两年,却也是要出去的。你好生安慰她们几句,用心学本事就是。”   白菲明了素妍的意思,接了封红,下楼交给了白燕、白莺,又将她们俩给唤到一边,细细地叮嘱了一番,两人听说让她们去老太太身边是学本事的,待明年春天还回素妍身边服侍,心里这才好过了些。   说什么都不肯要封红,白菲厉声道:“是郡主赏的,只管拿着。到了那边,多长些眼力劲,机警着些,郡主还指望着你们俩将来能帮着打点左肩王府呢。”   两人应声,行了礼,与田嬷嬷打了声招呼,回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田嬷嬷与青嬷嬷寒喧了几句,领了白燕、白莺离去。   白芷见她们走了,心头有不乐。   紫鸢笑着问:“得月阁里是怎么值夜的?”   白芷冷声道:“我和白菲姐姐是郡主屋里的,你们俩在外屋服侍。”扭头上了阁楼,在她与白菲住的屋里坐下。   白菲见她气得不轻,便悄悄儿地将素妍的意思说了。   白芷惊道:“是真的么?过些日子白莺她们两个还和我们在一起。”   白菲点了点头,“她们的卖身契还在郡主手里呢。郡主是想让她们俩到老太太身边学学眼力劲,待到了明年春天,又到郡主身边服侍。”   省了自己年纪大了,到了配人的时候。   也没提白芷过两年也是要配人的话。   ☆、585 险犯忌   田荷因着青嬷嬷的关系,也在陪嫁丫头之列,白茱也要一道过去,另外几个二等丫头、粗使丫头有些闷闷的。想到展颜出阁,只挑了四名大丫头陪嫁,二等丫头都没要。这次素妍带六个丫头去左肩王已算是破例了。   得月阁里上下一片繁忙,有人喜,有人忧。   素妍将一幅《岁寒三友图》交给了白芷,让她送到清音坞交给张掌柜的装裱,又说让张掌柜瞧着给个价格就行。   *   腊月初十清晨,文忠候、平国公府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天气依然冷,北风呼啸,天空又下起了雪,连漫天的雪花亦染上喜气似的轻盈飞舞。   天亮之后,有与素妍交好的年轻奶奶、小姐们过来添妆说话。   连出嫁做了母亲的李碧菡也特意赶来了,笑着送了对翡翠耳环给素妍添妆,李碧菱听说她二姐到了,也一起过来陪着说话,随道也添了妆,算是她自己的心意。   曹玉娥也陪了她娘家的妹妹过来添妆,随带着添了自己的。   郑晗因是嫁过一回的,担心犯了忌讳,遣了丫头入府添妆,却是一套式样精致的头面,瞧得李碧菡瞪着一双大眼睛。   李碧菱忙忙解释道:“郑小姐是郡主交好的朋友,两个人自结识以来,常在一处玩耍。”又简要的讲了素妍与郑晗相识结交的经过。   闺阁里坐了一屋子的人,大大小小的盒子摆满了桌案。   众人各自寒喧一阵,询问彼此近来的事,由白芷、白菲奉了茶点,坐下说起话儿来。   曹玉娥笑道:“傅宜心被许给一个四十多岁的云州知州做续弦了,听说这知州的长子都二十八了,比人儿子还小一半。”   张双双当即骂了句:“让她做续弦还是抬举她。那种恶妇就该给人做妾。”   傅宜心才多大,素妍虽未见过,倒是听人说过。是个容貌妍丽的女子,因听信了傅宜慧的话。竟落到给老头子做续室的地步,许这续弦大半还是瞧了傅翔和傅翱兄弟俩的情面。   几个人轮流将傅宜心给骂了一顿。   张双双道:“听说傅宜慧那个毒妇在十一王府失宠了呢,被降为奉侍了。”   素妍忆起宇文琰绑走傅宜慧的事儿,每每想到这事儿,她的心不由得为之一颤。   紫鸢站在楼梯口禀道:“郡主,闻昭训姐妹来了。”   都是打小要识的情分,虽然闻家败亡了。还有两姐妹相依为命。   白茱与田荷一直轮流站在得月阁的路口上,见有人来添妆,便热情的攀谈几句,禀报之后。将客人迎进得月阁。   闻雅云、石小文(闻雅雾)姐妹衣着华丽的冬袍,各携了一名丫头。   双双欠身,看着屋里的人都是相熟的,笑道:“好久不见碧菡,做了母亲越发有福相了。”   李碧菡笑道:“你也一样。”   又寒喧了几句。   屋里的人多了。叽叽喳喳地说话倒也热闹。   石小文笑道:“听说安西郡主的嫁衣绣得最漂亮了,琰世子可是花了大价格,挑了金丝银线刺绣不说,还嵌了难得一见的粉珍珠。”   闻雅雾自更名石小文,做了镇江候夫人的养女后。性子倒越发活泼了。   闻雅云啐骂了一句,“想瞧安西的嫁衣,腊月十二赶早来。到时候让你的夫婿也给做上一件……”   石小文垂头笑着,生怕屋里的人不知道她成镇江候家的养女了,如今也是正经小姐,因养母是花氏,也算是嫡出小姐,可不比在闻家时还要体面。“母亲说了,待我订亲,也要留在阁楼里绣制嫁衣的,如今瞧来,我也没郡主的好福气。”   众人正说笑着,紫鹊禀道:“郡主,珊瑚郡主携着胡姨娘来添妆了。”   素妍想到胡香灵的性子,别人的好东西,巴不得全是她的。   也不想惹了她不快。   对众人道:“我们到花厅坐吧?这里太挤了。”   她先邀了闻家姐妹与李碧菡下楼,又领了自家人一行到了花厅,白芷、白菲动作麻利地将茶点都移到花厅里。   刚落座,崔珊携着丫头与胡香灵就到了。   崔珊穿了一袭紫红色富贵牡丹冬袍,又披了件如火如霞的红裘斗篷,整个人华丽得如同一团火就移了过来,头上戴着华贵的头钗、步摇,一举一动间都传出声响来,仿佛奏乐一般。   素妍还担心她在婆家过得不好,瞧崔珊体面气派的样子,倒是让人意外。   她记忆里的崔珊,嫁给了宇文琰为妻,颇得左肩王妃疼爱。   也许,今世的崔珊也同样赢得了曹二太太的欢心。   素妍吐了口气,起身相迎,屋里除李碧菱以外的其他人也行了礼。   崔珊笑了几声,“前些日子听说你与琰世子退了亲,昨儿又突然接到喜帖,说腊月十二成亲,还以为瞧错了,原想过来瞅瞅,没想还来得真是时候,过往交好的几个都来了呢?”   她斜着眼睛,把花厅里的人都审视了一遍,目光落在石小文身上时,见她依旧是大家小姐的装扮,正要开口,石小文欠身道:“石小文见过珊瑚郡主。”   崔珊指着石小文,哈哈大笑起来,“雅雾,你什么时候改了个名儿?”   胡香灵含着笑,规规矩矩地立在崔珊身上,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冬袍,披了件天蓝色的御寒斗篷。面虽有笑,落在素妍眼里却有说不出的寒意与算计。   张双双将石小文现在的身份说了,又说了闻雅云如今是石太太的义女。   崔珊再也笑不起来,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没有听说过。   胡香灵一脸羡慕地看着闻雅云姐妹,即便闻家败亡,但她们姐妹有镇江候这个靠山,谁也不能欺了她们去,尤其是闻雅雾换了个名字。竟做了石家小姐。   对于骄傲的人来说,对闻氏姐妹不屑一顿,甚至瞧不起她们的阿谀奉承。   对在逆境中挣扎多年的胡香灵而言。寻找靠山,保住自己在婆家的地位。保住自身往后的荣华富贵,何尝不是件好事。   崔珊落座,与素妍坐在花厅正中的桌案两侧,一抬手,金钗捧了只锦盒过来,“后日,你就要出阁了。特意赶来添妆的。”   素妍并未推托,笑着接过,启开锦盒,脸上的笑意快速消去。转化成寒冰与肃容。   崔珊问道:“你不喜欢?”   张双双起身看了一眼,“昔日我家小姑姑送给珊瑚郡主添妆的正是这件钗子。”   那时,素妍赶着要回晋阳,便托张双双将自己的添妆妆一并送去。   曹玉娥面上云涌水起:别人送她的,她又换个盒子送回来。这是什么意思?通常是要与人绝交,才原物奉还的。   这可是素妍大喜的日子,这样送礼着实太不吉利。   崔珊一张脸也冻结成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金钗,连忙一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金光闪耀的钗子,“弄错了!弄错了!这个才是给你的,你送我的东西,我可是喜欢得紧。”   这一幕,落在素妍的眼里,金钗是无意还是故意,崔珊出阁,添妆的人多,她弄错倒有可能。身为崔珊身边最得力的侍女,这么重要的事,自不会弄错。   但凡尽心的侍女,在帮主子安排添妆时,都会查看昔日添妆的簿子,可以将张三添的送给李四,李四添的送给王五,万没有将张三送的再送给张三的理。   素妍并不点破,笑道:“小时候就属你爱开玩笑。有一回,在我家后花园的沙梅宴上,你与碧菡开玩笑,把钗子藏起来,差点让我们误会了碧菡呢。”   那不是藏钗,而是在多年后证实,是被胡香灵捣的鬼。   崔珊换了支钗子,一个搁到锦盒里,另一支则戴在自己头上。   心里暗道:金钗不是说送这支最合适的么?   为什么张双双会说钗子原就是素妍送给她添妆的,还让她以为是添妆的好东西。要真是拿出去,岂不是将素妍给开罪了,要不是张双双道破,素妍指定以为,她是要与素妍绝交。   胡香灵直接被众人给忽视了。   素妍与崔珊说笑起来,张双双与李碧菡又说了些她们小时候的事。   李碧菡道:“那年在大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吴小姐非要吟诗作对,想起来就有趣,还是珊瑚写的月季诗技高一等,让她不服都不成……”   崔珊最喜欢听人说她体面的事,这会子跟着笑了起来。   胡香灵小心地将手探入怀里,掏了个绣得精美的荷包来,嗫嚅着声音道:“素妍,这是我给你的添妆礼。”   崔珊冷瞪了一眼,弄不好之前害她出丑的事就与胡香灵有关,“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少来凑这等热闹!安西郡主什么体面东西没有,没有好的,莫让人瞧了曹家的笑话。”半点都不给胡香灵面子。   胡香灵一张脸涨得通红。“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素妍,我们小时候……”   崔珊见她不知收敛,还提到小时候的事。打断她的话,厉声道:“素妍是你叫的么?你是什么卑贱身份,素妍是什么身份,你要敬称为郡主。”末了,又笑着对众人道:“这贱婢被我给惯坏了,倒让你们瞧了笑话。”   李碧菡自小就厌恶胡香灵,小时候还差点害她成了偷钗的贼。   曹玉娥也多少听到过一些胡香灵如何陷害素妍的事,也冷眼瞧着,抿嘴喝着茶。   张双双道:“我们这几个里,说起来还属珊瑚郡主最贤惠,过门之后就能张罗着给夫婿纳妾,当真是个大度宽容的。”   ☆、586 姨娘当丫头   李碧菡嫁到夫家后,头胎虽是女儿,但婆母对她倒还算关心,夫君也甚是体贴,虽有两个通房,却无妾侍。   曹玉娥、李碧菱都是江家妇,丈夫连通房都不曾有。   闻雅云念着江家的好,轻声道:“珊瑚郡主还真是个大度的,我也得跟你学学。”   崔珊板着脸:哪有妾跟妻学的。   胡香灵则是在心里暗骂闻雅云:你、我一样的身份,何必讥讽对方。   大家都坐着,胡香灵不能坐,这亦是身份的差异,就算闻雅云是妾,也是有品阶的王府姬妾。   素妍含笑看着胡香灵,“那时你出阁,也没听说你出阁的日子,我都不曾添妆呢,反让你破费,倒有些不好意思。”   胡香灵手捧着荷包,神态谦卑。   素妍并未接手,只在心里想着,曾经胡香灵也在自己为妻,她为妾时一样的卑微,越是这样,胡香灵的心就越是不甘,越是恨得厉害。让白芷接下了荷包。   白芷用手指按了按,瞧这模样似一对耳环。   胡香灵道:“原想与你说一声的,不想你回了晋阳老家。”   素妍唤了白菲过来,低声叮嘱了两句,不多会儿,白菲也取了一个荷包来,荷包式样虽是普通,但缎子倒是极好的,上面绣着蝴蝶。   白菲将荷包递给了胡香灵。   胡香灵一脸不解。   素妍道:“到底是幼时就相识的,也不好失了礼数。虽说那时我不在皇城,今儿遇上了,将该送你的添妆给补上,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谁也不知道胡香灵的荷包装的是什么,素妍回赠的荷包又是什么。   只胡香灵接过拿在手里,用手挤压一阵。越是碰触,心里越是发凉,越用指头试。越是觉得像自己送出去的那对红玛瑙耳坠。   胡家底子薄,胡长龄先后迎娶了三位妻子。又有几位妾室,胡香灵因是给人做妾,也无甚嫁妆,就是她送出去的那对红玛瑙耳坠,算得是她所有首饰里比较贵重的了。   胡香灵的心紧得慌,趁众人说话的功夫,这才小心地打开荷包。见里面是有红色的耳坠绿豆大小珠子晃了一眼,中间是枚姆指大小的圆珠子,落出来,一看是红珊瑚的。式样比她送出去的要精致,价值也要高些,知不是自己送出去的,这才放下心来。   要是退送原来的东西,便是不愿结交;若是价值一样。却是不同的回礼,便是说两个人可以做朋友;要是回还的是比送来更低廉的,则是接受送礼人的好意;要是回礼的人送了比自己更贵重的,说明不想欠她的人情。   素妍回赠比胡香灵送的更珍贵的东西,是不想欠胡香灵的人情。没说不交往,也没有旁的意思。   崔珊自嫁入曹府后,鲜少出门,就连请她参加宴会的帖子也少了许多。但凡有人请她的,她会打扮一新,欢喜出门。自新皇登基以来,崔左相受冷落,大公主整日呆在府门不出,连带着也没人给崔珊下帖子了。   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见又有几位儿时旧识,崔珊将添妆当成了宴会,坐在花厅上与张双双、闻雅云、李碧菡几个叙旧,张双双念着家里的孩子,却硬是被崔珊笑话“有了孩子忘了手帕之交”,说得张双双还真不离开了。   素妍见她们欢喜,让人取了牌来,几个人凑了一桌牌,在花厅里打了起来。   曹玉娥与李碧菱自与素妍在一边说话,石小文也加入进来。   素妍问道:“你在石府还好吧?”   石小文低着头,面上含着满足的笑,“母亲待我恩重如山,大嫂、二嫂也拿我当亲妹妹一样,回石家第一天,给我做新裳,添首饰的……”停了一下,又低声道:“母亲还让大哥替我姨娘从官府赎身,如今已经安置到无色庵吃斋念佛去了。”   曹玉娥心中暗自感慨,昔日若不是江家人搭手,自己许就和闻家姐妹一样了。“石家还真是好人,石太太心地善良,你得好好孝顺她。”   石小文点了点头,“姨娘也是这样叮嘱我的,从今往后,姐姐、大哥、二哥便是我的家人,过往一切都得忘了。”   胡香灵见这边几人聊得好不融洽,也想过来陪素妍几句话,再才三步,就听崔珊提高嗓门道:“胡姨娘,这是要去哪儿呢?赶紧给我蓄茶,我带你出门可不是玩的,是让你服侍来的。”   金钗站在一边,伸长脖颈看着几个人的牌。   胡香灵应声,提了茶壶蓄了茶。   崔珊又道:“有个眼见成不?没瞧江大奶奶、丁奶奶的茶还剩半杯,快蓄上。”   不仅得服侍崔珊,还得服侍张双双等人。   张双双道:“让她服侍你就成,我们自有丫头们蓄茶。”   “瞧你说的,刚才你的丫头蓄茶,不也给我蓄了。能服侍我,自然也能服侍你们。”   崔珊早已将胡香灵当丫头使唤,不听她的,就停了胡香灵的月例银子,甚至给丫头们做新裳也不给她做。   这些日子,崔珊肚里憋着一股火。   每每瞧见胡香灵气就不打一处来,偏曹玉臻还喜欢上她了,动不动就替她说话。“她也不容易,你别为难她。”“她也是可怜人,以前是做错了,心里早就后悔了。”“虽说失了名声,可也是个好的。”   若真是知道错了,怎么会挑唆起曹玉臻替她说话。   崔珊一想到胡香灵夜里偎依在曹玉臻中的怀里承欢、说甜言蜜语,原是曹玉臻说与她听的,也一一说给胡香灵听,心里就堵得紧紧的。   还没打到两圈,沈氏派了人来,“大奶奶,大太太问大厨房里的食材可备齐全了?”   张双双唤了曹玉娥来,“你快替我顶上,陪珊瑚郡主打几把牌。”   曹玉娥连连摇头。“明晚就有喜筵,婆母还让我帮着打理呢,我还要去账房安顿。”不等张双双出门。曹玉娥倒先起身离开了。   李碧菱也不敢打牌,自唤了石小文顶上。与李碧菡道:“二姐且先玩着,我屋里还有事,得再检查各处的喜绸、喜灯挂好了没有。”   崔珊见人不够了,大嚷着道:“素妍,你来打,我大半年没打过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且陪我打一回。”   李碧菱笑道:“珊瑚郡主就别为难她了,她可是个不会打的。”   素妍会打牌,是在前世。   今生大部分的心思都想着如何守护家人平安,想着怎样做个才女。反是这打牌的事儿,倒不做了。   李碧菱凑不起人,正要吩咐丫头唤张锦瑟来,闻雅云道:“那边不还有个现成的么,就她了!”   说的是石小文!   石小文被闻雅云拉上了贼船。她一落座,就低声道:“姐,我们今儿是来添妆的。”   闻雅云愣了一下,似回过神来,还以为是在参加某家的宴会呢。哪有添妆在人家闺房打牌的,“好像有些不对呢。”   崔珊正在兴头上,大半年没打牌,好不容易凑足了人,自是不肯:“再打几圈就成,瞧这天色,离晌午还早呢。”   在曹府里,曹老太太、曹二太太动不动就跟崔珊说什么贤妻良母之道,一家子都冷着脸,着实压抑得紧,要不是她深爱曹玉臻,还真是呆不下云了。   闻雅云咬咬牙:“小文,就陪丁奶奶和珊瑚郡主再打几把。”   李碧菡笑道,“哪是你们陪我,是我们三个陪珊瑚呢。打吧,瞧她这样子馋得紧,陪她打个够。”   有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钱小姐来添妆,亦是素妍新结识的才女朋友,善长诗词,模样也生得水灵。   素妍自领了她去自己的闺房说话。   钱小姐好奇地道:“那几个也是来添妆的。”   素妍便讲了她们几个的身份姓名。   钱小姐笑了起来,“第一次听说来添妆的,居然在新嫁娘的阁闺打起牌来。”   素妍笑而不语,自与钱小姐闲聊起来。   钱小姐说得最多的便是无名子讲授的诗词风格,懊悔自己没能听到,倒是从郑晗那里听了一些。   胡香灵站在一边,如同丫头一般地端茶递水,崔珊打着牌,一会儿叫嚷着:“给我递饼饵!”“是宫里的饯果吧,吃着就不一样。”“换盏新茶,茶有些淡了。”活脱脱拿胡香灵当丫头使唤了。   闻雅云姐妹也有自己的丫头,被崔珊唤到得月阁丫头们的厢房里吃茶、聊天过去,四个丫头侍女居然也凑了一桌牌,在丫头们的厢房里打了起来。   胡香灵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作。   就看着素妍送走了钱小姐,又来了淮阳王府的五县主添妆。   又有周大学士家的小姐过来添妆。   有许多人,她一早都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的,如今才知道,素妍的朋友很多。   陆陆续续的,就没断过人,来了人,长的坐上一个时辰,短的坐上两刻钟就离开了,说了许多吉祥话。   同样是嫁人,江家张灯结彩,喜气喧天,就连添妆的小姐、年轻奶奶也络绎不绝。胡香灵忆起自己出嫁,一骑喜轿将她抬入曹府偏门,连大红的嫁衣都不能穿,只能着桃红色的嫁衣。自己与旁人一对比,心头越发悲凉。   江家的几家姻亲、世交,都遣了奶奶、小姐们来添妆,说着话儿。有几个立在花厅里瞧崔珊打牌,也跟着心痒,留下来看着,人数凑够了一桌,也在一边摆了一桌,打起牌来。   崔珊倒是个大方的,“安西是我打小的手帕之交,你们的丫头都去厢房煮茶吃点心,这里有胡姨娘侍候茶水。”   ps:   后面会越来越精彩哦,素妍终于要出阁了,呵呵,嫁到左肩王府又是一堆的麻烦事,这在之前就有伏笔的哦,前世的宇文琰为何将叶氏王妃饿死佛堂!一个个的迷团都会解开哦!请大家不要错过精彩!!后面有肉戏,写得怪脸红的!嘻嘻!   ☆、587 寻短处   胡香灵昨儿就想来,今晨也是她央求了崔珊要来的。   没想到崔珊早就想好要对付她,拿她当丫头使唤。   午食时分,张双双安排了丫头送饭菜进得月阁。   虞氏也听说崔珊来添妆,竟带头在得月阁打牌,微微吃惊,“可不敢累着妍儿了。”   马上就是要做新娘子的人,出嫁当天得起大早,梳妆打扮,头天夜里又要沐浴护肤等,这乱七八糟的事下来,就得耽搁不少时间,睡不好,皮肤不好,更不好上妆。嫁人,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而做新娘子自得漂漂亮亮的。   沈氏也训了张双双几句,哪有让添妆的奶奶们在新嫁娘闺阁里打牌的,当真没听说过。   张双双只得领了丫头,前往得月阁,轻言细语地给众人赔了不是,邀众人到清音坞里打牌。这一赔礼,原是想走的,又不能走,生怕得罪了主人家,怪她们不给面子。众人只得挪了地方,前往清音坞再打。   张双双又特意挑了几个机警的丫头来服侍茶水,还有专门的婆子看着屋子里的银炭暖炉,又给每个添妆的奶奶、小姐们灌了汤婆子,当真是服侍得周到又贴心,众人一坐下来,个个都似上了瘾,再也不肯离开。   尤其是崔珊,大半年没打牌,手有些生疏,只她一人输。李碧菡、闻雅云、石小文都赢了。崔珊虽带足了零碎银子,可心头有些不服输,越输越想赢回来,打的不仅是兴趣,更是一种无形的发泄。   张双双带走了众人,紫鸢领了二等丫头、粗使丫头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花厅给清理干净了。   青嬷嬷道:“老太太传话来说。今晚郡主得早些歇下。”   明晚几位世家、姻亲都要过来吃酒席,府里来的人多,怕是睡得晚。后晨出阁。又得早起。   皇城官宦人家嫁女儿,女家在大喜日子的前夕晚上开始办酒席。宴请亲朋。次晨又有一顿早宴,鞭炮一响,到了吉日就开宴。上花轿的吉辰一到,新娘由兄长背着上花轿。女方家的亲朋欢欢喜喜地热闹一番,以示自家女儿寻了个好婆家。   青嬷嬷又道:“老太太特意令人送了瓶雪膏,让郡主沐浴之后抹在身上。”   冬日气候干燥,虽下过一场大雪。天气又冷,皮肤干燥,没了秋天时的光滑细腻。   素妍只作没听见。   白菲接了雪膏,小心放好。   白芷在整理着众位奶奶、小姐添妆的礼单。对照了一遍,见无错处,这才递给了素妍。   当看到胡香灵送的玛瑙耳坠时,道:“白菲,我让你回一对价值相等的。是什么?”   白菲应答:“是石小姐添的一对珊瑚耳坠,瞧上去倒比胡姨娘送的更好些。”   素妍心下一沉,“胡姨娘送的那对耳坠赏你了。”   胡香灵送的东西,她还是不要碰的好。   白菲怔忡。   小时候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但素妍现下想来。心头还是有一个结,道:“你戴之前,先搁水里泡泡,洗干净了再戴。”   白菲之才反应过来,“郡主担心她害人?”   白芷道:“哪有用耳坠害人的?”   青嬷嬷道“小心一些总没错。”   素妍看都不曾看过,就直接将胡香灵送的赏给白菲了。   申时一刻,素妍泡着香汤时,崔珊携了金钗与胡香灵自清音坞里出来。   北风依旧吹刮着,吹在人的脸上像一把冰冷的刀子,自脖颈处侵入,浑身冷浸。   崔珊打了个寒颤,冷眼瞪着胡香灵:“催什么催?不就是打了几圈牌,使劲在那儿说该回府了,你若要走,自己走就是。莫不是我不回,你连路都不识了。”   胡香灵微低着头,紧跟在崔珊身后。今儿一来文忠候府,崔珊就拿她当丫头使,还让她去服侍其他奶奶、小姐们的茶水,当她是什么人?好歹早前,她胡香灵也是嫡出小姐。心里憋着一团怒气,只想寻了机会就发作出来。   崔珊原走得快,突地不走了,胡香灵不备她停下,猛地一滞,险些闯在金钗身上。   金钗支支吾吾地道:“郡主,怎么了?”   “怎么了?”崔珊蓦地转身,望着金钗的脸,“那支珠钗原是素妍给我的添妆,你昨晚却要我挑了给素妍添妆,要不是素妍帮我掩护,今儿指不定闹出多大的笑话,臭丫头,你今儿是故意的,还是存心要我难堪?”   还没打过瘾呢,就被胡香灵催着要回去,崔珊正想寻件事来发泄一番,突地忆起添妆礼物的事儿,今儿差一点就得罪了人,还闹出了笑话。   清音坞里不是还有几位奶奶、小姐也在打牌吗,别人可以多打一会儿,凭什么她就不成?   崔珊今儿一上桌子就输了一百多两银子,对于她来说倒也不对,可玩得不尽兴,如同让她的心里扎了根刺儿。   金钗小心地瞟了眼胡香灵,昨儿下午她在屋里瞧添妆礼单簿,还没寻到江素妍添妆的记录,胡香灵就过来了,她起身给胡香灵倒了盏茶,待她寻到的时候,礼单簿上原写着张双双和江素妍的地方就画了礼物交叉的符号。   金钗厉声道:“胡姨娘,是不是你做的?你故意使坏把江大奶奶与安西郡主的添妆礼物给改了。当日江大奶奶和安西郡主的添妆礼是同时送到的,我怎么会记错,那上面分明是你画的交叉符号。”   崔珊心头暗潮汹涌,一定是胡香灵捣的鬼,今儿差点就开罪了素妍,后果是将与素妍绝交成为陌路。   崔珊咬咬下唇,这是在江家,崔家不比往时,她得忍耐。   领了金钗与胡香灵出了后门,在上轿之前,崔珊一个转身,毫无征兆地两记耳光就击落在胡香灵脸颊:“贱婢!今日害本郡主出丑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回府之后,要是被本郡主查出礼单确实有你画的符号,我一定饶不了你!”   胡香灵摸着被打疼的脸颊,心里恨了个半死。   崔珊,你得意什么?崔家早就是个空壳,就连你母亲至今也没个封号,还在我面前摆什么郡主的款。   崔珊瞧着她直勾勾的眼睛,“贱婢!你瞧什么?难道本郡主教训你还错了?金钗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万不会出差,一定是你捣的鬼!回到曹府,你给我小心点,要是说错话,我定饶不了你。哼!”   提着裙子,崔珊上了家轿。   金钗拢好斗篷,上了后面的轿子,胡香灵上了与金钗共乘的轿子。   胡香灵愤愤地盯着金钗:“你诬陷我……”   金钗扬了扬头,“我有诬陷你吗?簿子上的交叉符不是你画的?那就怪了,如果不是你,又该是谁呢?”   胡香灵咬碎银牙,却动不得金钗。   金钗是正八品的女官,是先帝赏赐的侍女,位分比她还高。   胡香灵忆起九月时,一次无意间瞧见金钗与一个护卫说话,然,护卫的面容映入眼帘,给她无比震撼之感。   那张脸,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正是在烧香路上,将她劫走,坏她名节,害她从曹玉臻的妻子变成了侍妾。   是他,是那个要毁掉她名节的男子。   而这个男子,经过她的打听,居然是大公主府的人,一个唤作常乐的护卫。   她知道,常乐劫走她,毁她名节,这背后的指使者一定是崔珊!   崔珊是她的仇人!   抢了她的正妻位,还将她踩在脚下,尤其是今天,居然拿她当丫头一般的指使、呵斥,还不许她和素妍说话,在人前处处打压她,给她难堪……   崔珊,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百倍奉还。   到了曹府,金钗先一步下轿,打起轿帘,将崔珊搀下家轿。   崔珊吐了口气,“要是二太太问起,你知道如何回话?”   金钗应声“是”,笑着答:“安西郡主要出阁了,见到我家奶奶份外热情,留了奶奶叙旧用饭,故而呆得久些。”   崔珊灿然一笑,“不亏我这么般疼你。”   主仆二人进了崔珊住的院子,崔珊催着金钗寻了添妆礼单簿子来。   金钗应声,折入自己住的厢房,寻出簿子,翻到那页时,上面清楚地写着“张双双,添一支珍珠钗子。”真是她自己写错了,这么大的事,怎能写错呢。   她昨晚看时,原想着张双双添的这支珍珠钗子倒是极好的,给素妍添妆正好。而在江素妍那栏,却写着“翡翠珠钗一支”很显然,把这二人的给弄错了。   已经将过错都推到胡香灵身上了,可千万不能让崔珊发现,当机立断,金钗撕下这页,好在当日这个礼单簿子是自己抄写的,立寻了张大小差不多的,照着抄了一份,在原是张双双和江素妍的地方抄正确后再画上一个交叉符。取了纸在火上烤干墨汁,将纸夹在簿子里,去内室寻崔珊。   崔珊接过簿子,看着被撕下来的纸。   金钗扮出气愤填膺的样子,“没想到胡姨娘居然趁我不备动了手脚,害得奴婢弄错了。”   崔珊将簿子重重拍在脚上,“真是个贱人!才消停几日,又使出手段了。把人给我叫过来。”   桂嬷嬷从自己的屋里出来,问明了原因,也跟着生气。   胡香灵也有自己的院子,可院里只贴身使唤的丫头和她两个人。   ☆、588 落胎   崔珊厉喝一声“贱人!”拿了那张划了叉的纸砸在胡香灵的脸上,“瞧瞧你干的好事,你想害我与安西绝交么?竟敢使这样的手段?本郡主今儿饶不了你!”   她急得四下寻东西,准备再好好地将胡香灵给教训一顿。   桂嬷嬷早就寻了根手腕粗的棍子,崔珊接过棍子,这回她有足够的藉口,操起棍子往胡香灵身上落下,一边打,一边叫嚷着:“胡香灵,竟敢算计本郡主?害本郡主丢脸,我饶不了你!”   胡香灵没想崔珊真打,棍子说落下就落下了,她一个转身,本能地护住腹部,扒在地上,棍子击落在她的后背,钻心的刺痛。   打了方五六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厉喝声:“崔珊!”曹玉臻带着一身的风雪,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抓住崔珊的棍子,怒目圆瞪。   胡香灵见曹玉臻出现,之前的沉默与忍耐全都化成了泪水,“二爷,我是冤枉的……”   崔珊指着地上那一页纸,“你看看她干的好事,知道今儿我要去添妆,趁着金钗给她倒茶的功夫,就划了一笔,害得我今儿在文忠候府出了丑,要不是安西不计较,我拿了那珠钗添妆,这不是要与安西绝交吗?你不在当场,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尴尬,拿着安西给我的添妆,去给安西添妆……”   这一回,做错事的是胡香灵。   曹玉臻还要保着胡香灵么?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纸,又看了看桌上的簿子,“这张纸的颜色和那簿子的颜色不一样。”   崔珊冷笑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她。她今天害我丢了大面子!差点害我与安西绝交……”   曹玉臻一脸肃色,“为什么厚厚一本簿子的颜色一样,单单这张纸的颜色不对。连带着墨汁的颜色也不一样,那一本的墨汁都更黑的,而这一张的墨却略显灰白。”   金钗只想把这事嫁祸到胡香灵身上。当时太急切,没想曹玉臻竟会留意到细节处。   崔珊正要发作。看着簿子与撕下来的纸张颜色当真不一样,簿子上的纸张更白些,而撕下来的这页略为发黄。   曹玉臻瞧明白了,今儿这事,明显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胡香灵只觉腹部一阵钻心的疼痛,捧着肚子惊呼一声,曹玉臻蹲下身子。一把扶住她:“香灵,你怎了?”   他是这样的关心胡香灵,还唤她“香灵”,多亲热的称呼。   胡香灵痛苦地摇了摇头。“二爷,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曹玉臻惊怒地望着崔珊,用手指点着她的脸:“你……你这个毒妇!”弯腰横抱起胡香灵,往她住的小院奔去。   崔珊愣在那儿,“听见她说什么了。她说孩子、孩子……”   胡香灵怀孩子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不知道。   胡香灵怎么就怀上孩子呢?   出了院门,胡香灵将脸贴在曹玉臻的胸口,“二爷,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动过簿子。我不知道为什么金钗会给奶奶备下安西郡主给的礼物添妆,我没做过,我真的没做过。二爷,旁人说我不贞不洁,你知道我冰清玉洁,是囫囵身子跟的你……”   她的泪,在他的面前倾落如雨。   她的泪也只在他的面前,可以这样的肆无忌惮。   她哭,让他看见。   她柔软,也让他看见。   曹玉臻面露疼惜,从一开始他答应纳她为妾,只是想落个好名声,不抛弃旧爱,能有男子的担当。   可这大年前的相处,胡香灵的柔软、小鸟依人、温柔如水都让他心痛。   而相比之下,是崔珊越来越过分地对她刁难。   今儿居然拿着那么粗的棍子打她。   胡香灵分明就是被陷害的。   她捧着肚子:“痛,好痛!”   曹玉臻一路将她抱回小院,将她放在榻上,又唤了丫头来服侍,亲自出院门去寻小厮请郎中来瞧。   丫头一脸忧色,“姨娘,只怕这孩子……”   “保不住了!你去告诉二太太,就说她的长孙被珊瑚郡主打没了。”   丫头惊愕。   胡香灵厉喝一声:“快去!”   这孩子不能要!   至少现在,她还不能要孩子。   就算生下来,崔珊也容他不得。   既然保不住,就让他牺牲得更为有意义。   胡香灵强撑着后背的疼痛,望了眼一边的桌案,猛烈地撞了过去。   丫头刚出门,就听到一阵撞声响,收回脚步,调头奔回内室,只见胡香灵半扒在地上,一脸苍白,额上因为疼痛渗出密密的汗来,“快!快把桌案、锦杌扶起来。”   丫头应声,扶好桌案、锦杌。   胡香灵摇摇晃晃地往榻上移去,身下涌出鲜红的血液来。   如果之前只是动了胎气,而这两下重重的撞击却是真是的滑胎了。   “姨……姨娘……”   “禀二太太、老太太,快去!这孩子是被珊瑚郡主打没的。”   她咬咬牙齿,今儿在文忠候府站了那么久,还服侍众位奶奶、小姐茶水,又被崔珊打了,哪里还保得住孩子。   她要让崔珊付出代价!   是崔珊从她手里夺走了正妻的位置,她也要凭着自己的双手从崔珊的手里夺回来。   正妻的位置是她的,曹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曹老太太、曹二太太及曹玉媚都得了消息,所有人都汇聚在上房里,等候着胡姨娘屋里郎中和稳婆的回话。   曹老太太慵懒地倚在炕头上,身后垫支着两床被子。   曹二太太坐在炕上小案几的另一边,手里捧着汤婆子,心不在蔫地等着消息。   曹玉媚静立在一边,目光在老太太和二太太身上流转着。   曹老太太厉声道:“你知道胡姨娘有孕的事么?”   曹二太太轻声道:“知道的。还不到三月呢,想着胎没坐稳,也就没说。”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崔氏入门快一年了,她自个的肚子不争气,还不让胡姨娘生。这是想让二房断了根啊。”   曹老太太一脸苍白,仿佛胡香灵肚子里怀的。原本就是个男孩。   郎中还没进府,稳婆的话倒是先捎来了:“胡姨娘落胎了。”   曹玉媚面露惋惜,曹玉臻年纪不小,早该有个子嗣了。可崔珊待她也不错,还为她打算着前程,有一阵子还说要把她介绍给江家的四爷江传良呢。   只是文忠候府的门第太高,她又是庶女身份。虽是养在嫡妻名下,到底不比嫡妻,而曹玉臻的官职太小,高攀不上文忠候府。   崔珊又打着主意。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想让曹玉媚参选秀女。   曹玉媚低声道:“许是嫂嫂不知道胡姨娘有孕,若是知道,也不会这样罚她。”   崔珊过门后,倒与曹玉媚相处甚好。好穿、好戴的都偏着曹玉媚。崔珊的嫁妆丰厚,曹玉媚一年大似一年,将来要寻个好婆家,也得指望崔珊帮衬一把。   老太太看着曹玉媚,“家里就几个人。什么事能瞒得住她?”   言语之中,不信崔珊不知胡香灵怀孕的事。   二太太道:“崔珊出手也太阔绰了些,听说今儿给安西郡主添妆,就送了一支点翠金钗,可得值不少银子。”   照她这样的送礼法,再多的嫁妆、再大的家业都经不住折腾。   曹玉媚不说话,心里也暗自责怪崔珊出手太大方。   老太太道:“她添再厚的礼,在江家人眼里,都是些小物件。”   江家一门四公候,有史以来也是少见的,还有两位候爵赏了个五代世袭,真真一门荣宠,娶了皇家公主为媳,又将女儿嫁入王府为正妃,这是少有的富贵。   二太太派了嬷嬷去胡香灵院里,叮嘱了几句“好生休养”,“莫太难过”之类的话就离开了,又留下了些二太太给的人参、燕窝等物,这些东西,以前的曹家原是没有的,还是崔珊进门,从娘家带来的。曹家建了座库房,堆放着绸缎、摆件、贵重食材等物。   胡香灵被稳婆和郎中证实已经落胎,扒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曹玉臻见她难过,安慰了几句。不说话还好,胡香灵一听,越发自责自怨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是我的错,我不该惹她。”   她痛嚎大哭,悲痛欲绝,仿佛孩子真是被崔珊给弄没的。   直哭得曹玉臻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轻声道:“这件事是她冤枉了你。以后我会待你好的。”   胡香灵要的,是他的心。   只有他真心了,才有她在曹家的立足之地。   她不要做妾,不甘屈居在崔珊之下。   哭声小了,泪却流得更快,更晶莹剔透。   “好了,别哭了,小心将养着身子,你还年轻,会有孩子的。”   胡香灵的声音又小了一些,扑在曹玉臻的怀里,身子一抽一搐,心下却是得意,如若失去一个孩子,能赢得曹玉臻的心,这一点牺牲也是应该的。   “二爷,这次去江家,让我发现了许多事。幸许,我能设法和素妍交好,她和皇后娘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我幼时又是她的……”她想说是她的金兰姐妹,可不能,曹玉臻知道她和素妍闹翻的事,甚至知道她年幼时算计素妍,素妍借着染天花的事,与她疏远,再不理她。   曹玉臻见她为自己打算,轻声道:“你别想多了。”   “你要信我。只要为了你好,能帮你得到圣宠,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哪怕去求素妍。”   ps:   鞠躬求粉红,行文需清水,原想上几章素妍与宇文琰成亲的激情戏,只好进行严格改文,虽然一早就写得文艺,但还是得改啊!请大家谅解!求粉红票票!求推荐票!求评价票……票票都是支持!感谢了。   ☆、589 大婚前夕   记忆里,那个已经走远的女子又倏尔清晰了起来。   素妍是当今皇城无数才子、名士倾慕的佳人。   唐观为她写下了无数的绝妙诗词,是曹玉臻远远不及的。   就连朱武的诗词中也有赞美她才华的佳作。   曹玉臻曾在皇城名动一时,可这一年多,早已经被人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新皇登基以来出现的新秀才子。   他们更优秀,有善诗词的,有善书法的,更有善丹青……   甚至有人说,要不是先帝开设恩科,也许得中三甲的就不会有他曹玉臻。   曹玉臻问:“安西如何了?”   胡香灵止住抽泣,轻声道:“江家张灯结彩,去添妆的人也多。皇城几位颇有才名的小姐都去了,江家的世交、姻亲都添了妆。听说几房老爷,又各备了一份嫁妆。瞧这样子,嫁妆也是极丰厚的。”   素妍是安西郡主,与皇后交好,又在皇城颇负盛名,她的亲事,自是风光耀眼的。   江家如今风头正盛,又是唯一的女儿出阁,上面的几个兄长自是人人都要添妆。   莫名地,曹玉臻心头有种失落感,就似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成了别人的。回思过来,却又发现,原来素妍从来不曾属于过他。   胡香灵低下头,“听说江家大奶奶帮忙周圜,让闻雅云姐妹认了镇江候夫人做义母和养母,闻雅雾如今易名石小文,做了石家的小姐,今儿瞧着倒也风光。”   如若,她也寻个靠山,找个像石太太那样的门第、后台,就不怕被人欺负。   胡香灵咬咬牙齿。“二爷,你信我么?你若信我,就给我一万两银子。”   崔珊有钱、有嫁妆。却是个只会在窝里横的,要么就是回娘家找她祖父帮忙。如今崔家早不如当初,就连大驸马也该收通房、纳侍妾了,大公主也睁只眼、闭只眼,居然说出及时行乐的话来。   曹玉臻低声问:“你有甚么好法子?”   “江家!”胡香灵依旧吐了两个字,“小时候,江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很喜欢我,只是后来才疏远了。”   虞氏和沈氏那时待胡香灵好。是因为胡香灵是素妍小时候唯一亲近的玩伴,两个人好得如同姐妹一般。素妍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而哥哥们都比她大很多,她时常感到孤单。虞氏心疼女儿。自然愿意有个人陪她玩耍,故而待胡香灵还是极好的。   后来,出了胡香灵算计、伤害素妍的事后,素妍与她疏远了。   虞氏和沈氏甚至也跟着厌恶起胡香灵来,不愿素妍与她玩耍。生怕素妍再受到伤害。   曹玉臻道:“要是能搭上嘉兴伯,得他引荐要成大事倒也容易。我的书法、丹青也是极好的。”   胡香灵连连应是,跟着夸赞了几句,“夫君的画可是我瞧过最好的,不比朱武先生差。比岭雪居士也好许多,岭雪居士胜在那些特殊颜料上……”   这话,是胡香灵在娘家时听父亲说过的。   曹玉臻却不完全赞同,却也认可因为那些特殊颜料,让岭雪居士原本只值一千两银子的画可以卖出四五千两银子来,物以稀为贵,画也以奇为贵。   两个人憧憬着未来,胡香灵勾勒着如何讨得江家老太太、大太太欢心的法子。   而她,却忘了。自数年前算计素妍开始,江家人是不可能接纳她的。   胡香灵落胎,曹玉臻认定是崔珊棍打所至,想好好的冷落崔珊一段时日。   然,无形之间,曹玉臻却和胡香灵近了。   胡香灵坐小月不能伴枕,竟从府里挑选了一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到自己院里侍候,见入了曹玉臻的眼,顺水推舟将丫头送到了曹玉臻的床上。   崔珊知晓此事时,已经是三日之后,听说胡香灵给曹玉臻又挑了位美貌通房,气得想吐血。早先曹玉臻要纳胡香灵,崔珊不大乐意。出这事后,使着性子与曹玉臻又大闹了一场,关系就更差了。   曹玉臻原在心里就诸多看不起崔珊,总觉得其德、其貌、其才多与自己不配,偏崔珊自小被父母、祖父骄纵惯了。曹玉臻指责她是故意用棍杖落胡香灵的胎儿,崔珊死活不认,她都不知胡香灵怀孕的事,如何杖落,而且当时打胡香灵时,胡香灵护头不护尾,她是打了几下,可每下都落在胡香灵背上。   一个认定是故意,一个固执争辩,僵持好几日。   曹玉臻却越发和胡香灵亲近。   *   腊月十一早上,又有几位奶奶、小姐来给素妍添妆。   张太太江素婷接了素妍要出嫁的家书,不顾天寒地冻,也从冀州乘车赶回来,因刚下过一场大雪,路上难行,直至到了腊月十一夜里二更时分才赶抵皇城,没回张府就先到文忠候府。   江素婷在如意堂里坐了会儿,给虞氏请了安,带着东西要去得月阁。   素妍正在沐浴用汤,昨儿也泡过,抹了虞氏派人送来的雪膏,越发让肌肤细腻如缎,柔嫩如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江素婷与青嬷嬷问了些近来的情况,青嬷嬷一一答了。   张锦绢姐妹俩听说江素婷回来了,也候在得月阁外面。   江素婷一出来,张锦瑟唤了声“娘”,就似要哭起来,江素婷道:“好好的哭什么,这皇城还不比冀州强上数倍?”   张锦瑟只是想着大半年没见到母亲。   张锦绢低垂着头,请江素婷去了冰清阁小坐。   姐妹二人慎重地行了礼,江素婷问了这大半年姐妹二人的情况,又问张锦绢跟嬷嬷学习规矩如何等等。   素妍沐浴完毕,拢着中衣上了绣榻,青嬷嬷与白菲早用了三个汤婆子把榻上暖得热热的。   白芷捧着江素婷添的箱笼,“珍珠头面首饰一套、玉玲珑精制锦带一条又一万两银票,说给郡主添补自己喜欢的东西。”   素妍躺在榻里,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白芷拿了珍珠头面首饰给素妍看,又取了玉玲珑的精制锦带,锦带上挂了一圈的姆指大小的玉玲珑。每只玉玲珑都是上等白玉打造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青嬷嬷拿了帕子给她绞头发。嘴里低呶道:“可不敢湿着就睡,万一受了风寒可就不得了。”望着玉玲珑锦带时,也吓了一跳,可是难得一看的稀罕物什,“大姑太太待郡主当真好,把这种宝贝都拿来添妆。”   素妍抿着嘴,伸手道:“递我一盏热茶。”   近来饮的都是养颜茶。白芷递了茶过来,她浅呷了一口。   青嬷嬷道:“大表小姐性子也是极好的,宫里的规矩如今也学得好,只是模样……”没说太差。“到底与二表小姐和张家三姨娘所生的小姐平常些。大姑太太一心想让大表小姐入宫,也好将来帮衬大表少爷、二表少爷一些。”   素妍却明白,江素婷花这么大的代价给她添妆,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是江舜诚夫妇最疼爱的女儿,江素婷能够依仗的娘家还是在文忠候府;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素妍与皇后是义结金兰的姐妹。要是素妍能在皇后跟前说上几句,幸许容貌寻常的江锦绢也能顺遂地做皇妃。   青嬷嬷轻叹一声,道:“大表小姐总是大姑太太的女儿,若是郡主能帮衬在皇后娘娘说句话,也帮上一把。到底是都是亲戚。”   素妍喝了茶,几口消了大半盏,笑盈盈地问道:“大姑太太又打赏了?”   青嬷嬷可不是个会轻易替人求情的,这会子帮着江素婷说话,素妍已猜到一些。   白芷笑得羞涩。   青嬷嬷声音倒低了些,“大姑太太赏老奴十两银子,白菲、白芷赏了五两,紫鸢、紫鹊各得了三两,院里的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各得了一两。”   素妍笑道:“她倒是个大方的。”见青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既是大姑太太给的,你们只管收着。她亦是个会打理的,不差这几个钱。”   江素婷十几年前嫁给张德松,江舜诚夫妇是拿亲生女儿置备的陪奁,田庄、铺子都是有的。张德松又做了冀西都督,虽是个小都督,也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手里头管着好几州,素日孝敬、讨好的人也有不少,再加上江素婷开的店铺,一月的收入亦有不少。   青嬷嬷得了好处,自然要在素妍帮着说好话。   素妍想了片刻,就算她有多不喜欢琐事,也得学会打理、面对。   曾经在曹家,她也是接触过的,只是那时的她,性子太刁蛮,也太骄纵了些。数年的哑巴尼姑生活,倒把她最初的性子给磨得没了。   她轻声道:“你告诉大姑太太,让她在府里多住几日,待我成亲回门后再与她细说。锦绢虽是她的女儿,有些事还说明白的好,免得将来锦绢什么也不懂。”   青嬷嬷拿了人的钱,办成了事,心里才算安稳,笑道:“大姑太太这次在路上赶了好几日,又遇下雪,真是难行得很。本是带了三车年货回来,都搁在半道上的馆驿了,连她自个都是骑马回来的。”   只怕皇城郊外的小路都被大雪封了。这让素妍忆起两年前下山,与柳飞飞在长安雪野里遇见宇文轩的事。   青嬷嬷用手摸了摸头发,又吩咐白芷让紫鸢等人再加一个炉子来,说什么也要素妍的头发干透。   她对白芷、白菲道:“你们俩今晚早睡,三更三刻就得起来服侍。告诉几个陪嫁丫头,个个都打足精神,莫要误了明日的吉时。”   二女应声,照着青嬷嬷的叮嘱传了话。   ☆、590 喜出阁   青嬷嬷见丫头退去,这才小心翼翼,神秘兮兮地拿了本书出来。   素妍瞪大眼睛,一脸错愕地看着青嬷嬷。   青嬷嬷低声道:“这是老太太给郡主的。”   她嫁曹玉臻那会儿,可没有冒出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书,书皮上连半个都没有,线装订本,书皮是蓝黑色的,与寻常的小簿子差不多。   素妍脑子里闪过“孤本”的字眼,“我娘也藏了宝贝,是哪位大家的墨宝。”   青嬷嬷低头笑着。   她家郡主就对大家墨宝感兴趣,这可不是什么宝贝,但看这书的样子,倒有些年头了。   素妍欢欢喜喜地接过,想的都是“大家墨宝”,随手翻开,就看到上面绘着一对男女,一侧写着“老爷推车”四字,再看上面的男女,薄纱半拢,被吓了一跳,手一颤,书跌落在被子上,瞪大眼睛看着青嬷嬷,一脸俏脸涨得通红。   青嬷嬷低声道:“郡主做了新娘子,这些事自然是要懂的。这可是老太太嫁给老候爷时,虞家老太太给的陪嫁。老太太后来给了大太太,前几日才刚从大太太那儿拿回来的呢……”   传家宝?   连她大嫂都看过。   这个……   素妍的脸越发红了,声若蚊鸣地嘟囔:“娘……娘还真是的……”   青嬷嬷坐在榻前,在窘过之后,反倒平静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郡主要拢得住琰世子的心,这些事自是要懂的。老太太年轻那会靠什么拢住老候爷的心,可不就是在床上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么。老太太说,夫妻吵架,最忌的就是不让他上床。他不你的床,就要让其他女人的床……”   青嬷嬷看了眼锦被上的书,素妍秀眸低垂。   没想青嬷嬷带来一本那样的书。素妍想到之前自己那如获得至宝的样子就羞得难以直视青嬷嬷。   即便她的记忆里有着前世点滴,可启开那样的书页画面。还是羞得无法正视。   青嬷嬷低声道:“夜色还早,郡主慢慢看,可得把书收好了。老太太说,该与你说的都在这书里了。”   素妍未应声。   青嬷嬷垂下绣帐,出了闺阁。   素妍确定屋里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启开书页,四个醒目的字跃入眼帘:媚锁郎心。一边又有几行小字。“南卫朝开元十三年,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倾世佳人媚妃,从宫女到赐封为妃,只用了不到百日时间。至此。媚妃宠冠后宫,无人能及。后,南卫朝战祸纷飞,媚妃得一宫娥相护逃出宫中,为报宫娥救命之恩。特将此书相赠。”   素妍粗略地翻看了图画,摇了摇头,人物比例不对,还有女子的表情也不对……绘得很是粗劣。待翻到最后,却是几页文字。叙说了女子应当如何握住夫君之心,让他了晓,自己才是天下独一无无二的。   “得有属于自己的体香,香味必是独特的。”   一侧附有制作雪膏的方法,而这雪膏,可以是月季花、玫瑰花、荷花、兰花……但凡是世间之花,皆可制作,一旦选定一种花,便终身使用,却切忌与旁人所用的花露清香相同。   素妍低头闻着自己的胳膊,她抹了母亲送来的雪膏,难道这雪膏是母亲特意制作的。   看着这册子,很显然前面的文字介绍与最后这十来页的文字比中间的图片更新,或者说图片是被人翻阅无数次的,而文字却少有人瞧看。   细嗅之间,她依昔从自己身上闻嗅到沁入心脾的花香,非月季、非玫瑰,而是来自冬雪的幽香,似莲香非莲香,闻之让人着迷,又让人清晰地记住,却是雪莲花的馨香,是新鲜的雪莲花气味。   雪膏竟然是虞氏亲自制作的雪莲花香膏。   她将文字部分细细看了两遍,心头为之一动,虞氏珍藏了这等好东西,怕是连沈氏等人也未见过。   如果说大家小姐们所学的是三从四德、贤妻良母,这本书绝对颠覆了她过往的看法。虞氏不仅能相夫教子,亦能让江舜诚痴爱一生,虞氏许是从这本里得益非浅。   素妍看罢文字部分,小心地将书本上的线拆开,将文字和图片分作两部分。   文字部分只是十几页,找了帕子包上,小心的搁到锦盒里。   图画部分又重新用蓝黑色的封皮缝好,搁到衣箱里,特意寻了自己的衣袍掩好。   当素妍用心看着母亲给她的《媚锁郎心》时,宇文琰躺在床上兴奋得一夜睡不着。明日,素妍就要过门了,他们将结为夫妻,从此相携相扶,从此同床共枕……想起来就似做梦一样,订亲、退亲、再和好、成亲……   宇文琰唤了声“小安子”。   小安子进了内室,隔着帐帘应答一声。   “新房都布置好了?”   小安子微愣。今儿上午就布置好了,所有的摆件、式样全都是宇文琰请了小郡主一起帮忙挑选的。安西郡主同意嫁给宇文琰后,宇文琰再没喝醉,而是自己张罗婚事,从聘礼到布置新房,该由王妃来布设的,他全都做了。   王妃想要帮忙,宇文琰却在一边挑三拣四,王妃索性不管,由得宇文琰去。   新房的院门上挂了个牌子,却空无一字,上面扎了彩绸,挂了灯笼。   宇文琰这是他和素妍住的地方,院子的名字等素妍过门后再另定。   小安子笑答:“回世子话,都布置好了,这是奴才见过最漂亮的新房。”   是他布置的。   他着实对自己的母亲不放心,想到母亲明明错了,去不愿去江家认错,要不是父亲疼他,懂他所想,他与素妍还不知什么时候成亲呢。   宇文琰道:“明儿早些叫我,莫要误了吉时。”   “世子放心。到了时候,自有人来提点。”   王妃就算不喜欢素妍,明日就要成亲了。   怀揣着欢喜而雀跃的心。宇文琰闭上双眸。   素妍也进入了梦乡。   未到四更,陪嫁丫头们就先起来了。一个个沐浴更衣,换上最鲜亮的衣裙,白芷是有封号的“夏女官”,也换上了内务府制造的女官服,戴上赤金盘缨络圈,胸前是块巴掌大的牌子,刻着“夏”字。挽了和白菲一样的双鬟髻,髻上各戴了朵紫色绒花,戴几枝金钗银簪,又绑了紫色丝带。额上新剪了齐眉的刘海。   四名大丫头里,白芷打扮更抢眼些,衣服也更为华丽。   白菲着了一袭紫色的侍女袍,竟似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穿戴得好些。   紫鸢、紫鹊与白菲的装扮一般无二。   白茱和田荷丫鬟髻上绑紫色丝带,戴紫绝绒花。穿着粉色袄,外罩紫色褂子,腰间系着条大红色的丝绦,紫色彩绣百褶锦裙,脚上踏着黑底绣紫蔷薇的绣鞋。   素妍又泡了个香汤。被白菲、白芷服侍着新抹了雪膏,里里面面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裤,层层叠叠的衣衫裹在身上,光是穿起来就用了大半个时辰,还有紫鸢、紫鹊及沈氏、慕容氏等帮忙,十几个人尽数围着素妍转。   一早请好的全福太太,嘴里说着一溜溜吉祥的话,给素妍梳着长发,一边又与福媒婆、沈氏等人打趣着。   大厨房那边也一早忙碌了起来,开始准备女家的晨宴,香味四溢,果子酒香在寒冬也里飘散出来,虽说还不到五更天,已有曹家、李家等世交、姻亲早早地到了,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沈氏、慕容氏忙着得月阁里的事。   张双双领了曹玉娥、李碧菱开始招呼客人,多是相识的,今晨才开始在二门上登记礼单,左右各摆了张桌案,由左边下人唱礼时,就由左边的账房先生记录;若由右边下人唱礼,则由右边桌案上的账房先生记录。桌案上摆着喜饼、喜糖,也备下了喜酒。   何时开始迎客,何时开宴,皆是有讲究的,一律都得请了寺的高僧或钦天监选定吉时,江家嫁女,迎客时辰早了些,定在卯时一刻,因是冬天,天色还未亮。   一阵鞭炮声后,就是说要来吃喜酒的客人可以入门了。   几家世交、姻亲早早就打听了吃酒入门的时辰,五更未到就在门外候着了,生怕冷了场,要给江家添添喜气,鞭炮一响,众人就陆陆续续自文忠候府的大门而入,到了二门处,又搭有迎客小座的暖棚,可以烤火取暖。   素妍还没穿好嫁衣,就听到鞭炮声。   沈氏道:“是黄桑道长帮忙选的迎亲吉时,比别人的早了一些。”停了一下,又对其他人道,“晨宴定在卯时三刻开,好在聚友厅、青竹苑昨儿一宿都派了婆子、丫头盯着,屋里都是暖和的。”   喜娘笑道:“早开花早结果,早些好啊。”   素妍的新娘头挽好了,戴了太后赏赐的凤钗,扑了脂粉,几个人瞧着还算满意。   白菲又取了小厨房里新熬好的参汤。   沈氏道:“今儿就辛苦些,你要吃东西就得等到晚上了,一碗参汤不够,就再取碗燕窝汤来。”   素妍知道要等到晚上再能走,前世她嫁给曹玉臻那回,她就在洞房里偷偷吃了糕点,快把她饿得个半死。“再给我取碗燕窝羹来。”   沈氏笑了一声,轻声对白菲、白芷道:“到了那边,要是郡主饿了,你们就想法弄碗羹汤给她吃。”   慕容氏看着素妍满头的珠钗,颇是同情地皱着眉头,素妍最喜欢素雅打扮,这一头的东西,还不得把头给压酸了。又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了犯忌的话,只说“好看!漂亮!”   全福太太拿了个苹果,递到素妍手里,“一路平平安安!白头到老!”   ☆、591 送亲   天色,逐渐大亮。   昨儿冰天雪地,寒意阵阵。今儿却是红霞满天。   天气似乎比昨儿更冷了,寒气袭人,喜气逼人,空中飘荡着欢快的喜乐。   文忠候府大门前,江书鸿、江书鹏兄弟二人正在迎接上门道贺、吃酒的同僚、朋友,笑声朗朗。   虞氏进了得月阁,看着恍似神仙人物般的女儿,想到素妍幼年随五绝上山学艺,一去五载,回来后又有近一载的时光耽搁在西北战事之中,好不容易在跟前相伴一载,如今又要出阁了,心头一动,眼泪就扑簌簌地滚将下来。   沈氏见虞氏拉着素妍的手哭,自己也忍不住,眼眶一湿,也哭出声来。   喜娘在二门子上转了一圈,再回来时,叫道:“吉时快到了,新娘子要准备上花轿了!”   江书鸿是家中长子,急匆匆地赶到得月阁,等着把素妍背到花轿上去。   喜娘催道:“老太太,该给新娘子搭盖头了!”   素妍见虞氏难过,一个忍不住,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沈氏道:“去了那边,若有需要帮忙的,只管遣个丫头回来说一声。”   虞氏想到左肩王妃不喜欢素妍,心里略为担忧。二度求亲,左肩王妃也没来江家表相态,更没与江家说一句宽心话,倒是左肩王拉下面子,说了一大堆的好话。   若不是江舜诚和她念着宇文琰是真心喜欢素妍,两个孩子又有情意在心,虞氏还真不舍得把女儿许过去。早前还不觉,到了这当口,虞氏只有更甚的不舍。   左肩王虽是个明事理的,可王府内宅还是王妃说了算。婆家再好,哪里比得了自己家里。这可是她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女儿,想到左肩王妃,虞氏就不得不为此忧心。越想越纠结,越纠结便越不想将女儿嫁过去。   虞氏心头一急。道:“我女儿今儿不嫁了,等过两年再说。”   福媒婆错愕。   沈氏也不再伤心了,意外地看着虞氏。   虞氏抱着素妍不撒手,嘴里直嚷道:“我女儿不嫁了,过两年再说!”这么个宝贝女儿,在家里自是父兄着疼着,到了别人家。还得去服侍旁人,就是她也不舍得让素妍服侍的。   喜娘忙笑道:“老太太真会说笑,哪家的闺女要上轿了,做娘的都舍不得。这上轿的吉时就要到了呢。”   虞氏也知不能再拖延了,在沈氏与福媒婆的声声催促声里搭上了盖头,素妍那一张首次敷粉、染胭脂的脸颊也遮掩在大红“富贵长春”盖头之下,盖头是由宫中针工局绣制上的,上面绣有大大“囍”字。牡丹富贵图案,又有鸳鸯戏水,蝴蝶成双。   白芷与白菲扶了素妍下了楼梯,江书鸿与江书鹏站在花厅里。   白菲低声道:“郡主,得由大老爷将你背到如意堂。拜别老候爷、老太太后就能上轿了。”   嫁入曹家那回,江书鸿就是憋着一口气将她背到如意堂,她跪到蒲团上,江书鸿就闪了腰,后又换成了江书鹏背她上花轿。当时,虞氏就有些不高兴,说不过是新人上轿,却换了两个哥哥来背,直说犯了忌讳。   可新娘上轿,就得由娘家兄长背上去,新绣鞋脚不沾尘地到婆家,被视为是冰清玉洁之身嫁入婆家,更视为尊贵无比。   素妍听说是江书鸿背自己,轻声问:“从得月阁到如意堂的路可不短呢,莫要闪了大哥的腰。”   沈氏“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江书鸿是长子,又只得这一个妹妹,此刻道:“妹妹放心,这几日我已经练习了两回,万不会有事的。”   他说的练,便是背着沈氏在自家屋里练了两回,偏沈氏比素妍要体宽人胖,沈氏哪敢让他久背,不过是背着走上几步。素妍虽轻些,但从得月阁出去得穿过花园,再到前面上花轿,这一路上也不算短。   江书鹏笑道:“要不还是我背妹妹吧,大哥到底不比年轻时候了。”   江书鸿当仁不让,就这一个妹妹,他当长兄的不背让谁背,当即就蹲下身子,“妹妹放心,我指定把妹妹背到如意堂,再平平安安把你背到花轿上。”   素妍还是有些担心,移到江书鸿身后,张开双臂,由着江书鸿反手背着自己。   江书鸿愣了一下,一身轻松地出了得月阁,沈氏与慕容氏等人紧跟其后。   “妹妹也太轻了,比奇峻还轻呢。”   素妍顶着盖头,为了图个吉利,她了只好使出轻功了,“大哥小心些,莫闪了腰。”   “比你大嫂可轻多了,大哥也背得动。”   江书鹏跟在后面,看江书鸿如未负人一般的健步如飞,再看素妍是张开双臂的,立时注回过神来,“我说大哥跑得这般快,原是妹妹用了轻松。”   江书鸿这才明白起来,就算是今日,素妍也是疼惜他的。   他没有女儿,可这个妹妹对他的疼惜,让他心头温暖。   江书鸿低声道:“妍儿,大哥真能背得动你。”   “从得月阁到如意堂可不近,到了如意堂,大哥就真的背我。”   到了如意堂,素妍跪在蒲团上,周围站着江家父子的同僚,私交颇好的官员。   虞氏在白燕搀扶下进了花厅,唤声“妍儿”就失声大哭起来。   素妍听见母亲哭泣,控抑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   原是想留在家里多陪两年的,悟觉大师、黄桑道长都说她该早些成亲。而她想到明春便有一批入宫的秀女,近来几次她入宫,新皇都有些反常,为防万一,也只得将自己早早嫁了。   一边的江素婷见虞氏与素妍在哭,想到昔日出嫁时的情形,也失声哭了起来。   她一哭,张锦绢姐妹也咽咽哭起。   柳飞飞想到素妍出阁,往后在江家就没人能帮到自己,过了年,连慕容氏婆媳也要去晋阳,这一去就得好几年,自己在江家越发没有一个能知心的人。想到自己的难处,也跟着哭起来。   顿时,花厅里都是哭声。   江舜诚皱了皱眉,劝道:“你莫哭了,女儿也在皇城,你想她了,随时都可以去左肩王府瞧瞧。”   虞氏哭,是因为觉得这几年和素妍在一起的日子并不算多,又想到左肩王妃不喜欢素妍,还没过门来,就说了两家子的话,哪里会真心对素妍好。这哭里,有自责,有担心,更有不舍,从今后,她辛苦养大的女儿,就成别人家的了。   喜娘高呼一声:“新娘拜别父母,叩谢父母教养之恩!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素妍应着呼声,一磕再磕,顶着盖头的身子起起伏伏。   江书鸿蹲下身子,唤声“妹妹”,素妍拿帕子拭了眼泪,扒在江书鸿的背上,由他背着往二门方向移去。   江书鸿之前以为素妍很轻,这回真的背上,虽不远,却有些承不住。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就说背不动也要咬牙背过去,万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二门外,停驻着一顶八人抬的花轿,大红猩猩色的,红得如火如荼,耀人眼目。   江书鸿近了花轿将素妍放下,大口地喘着粗气。   喜娘揭了轿帘:“新娘子上轿!”   耳畔,一声“哎哟”,素妍心头一紧“大哥”,江书鸿还真被扭到了腰,都跑到花轿了才扭着,疼得呲牙咧嘴,又不敢在众目睽睽承认,生怕旁人瞧了笑话,强忍道:“我没事,就是脚有些抽筋。”   “起轿!”一声高呼,鞭炮响起,锣鼓喧天,喜乐阵阵,素妍端坐花轿,喜娘将她的嫁衣理展。   左肩王府是皇族,江家虽是公候之家,敬重皇族,聘礼先行,挑了醒目的贵重聘礼在前,又有寻常的在后。虽是三十抬,可有的一抬聘礼就有四个人抬着,在木杆上沉甸甸地颤动着。   聘礼之后是八名护卫在前开道护行,四名陪嫁丫头各提花篮,站成两列,白芷、白菲的花篮用月季扎成,甚是漂亮,飘散芳香。紫鸢、紫鹊的花篮里则是满满的花瓣与各色彩纸剪成的碎片,时不时抓上一把抛散天空,也示这是一条芳菲富贵路。   接下来是素妍乘坐的八抬花轿,喜娘、媒婆行在花轿两侧,又有青嬷嬷携了两名二等丫头紧随花轿而后。   后面是送嫁的江书鹏、江传嗣、江传达等人,皆穿着锦袍,骑着骏马,威风凛凛,好不神气。   后面才是素妍的陪奁,各选其长,有浩浩荡荡一百多人抬着,所有的小厮、下人腰上扎了红绸腰带,穿着光鲜,穿过兴旺里的小巷,自城东往城南而行,再饶至城西,穿过街巷进入城东左肩王府。   平日里骑马不过两刻钟就到的地儿,今儿去走了一个多时辰,素妍顶着盖头,能听到周围议论纷纷的百姓。   “前面的是左肩王府的三十抬聘礼。”   “瞧瞧那些聘礼的,可是沉得很呢。”   “第一次见到用六个人抬一抬聘礼的,怕是七八十抬都有了。”   花轿后的陪奁,虽只七十抬,不如聘礼那么沉,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每抬都是实打实的。   江舜诚夫妇只此一女,定是选了最好的陪送。   前几日天冷,今儿虽是晴天,却比前几日更冷,抬陪奁的下人、小厮累得满头大汗。   江传达问江书鹏:“三叔,已经转一圈了,是不是该进左肩王府了。”   ☆、592 错失   (鞠躬感谢:松林小马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y投出的更新票和打赏!!)   江书鹏不紧不忙地道:“老太太说了,酉时一刻是拜堂的吉时,不到酉时,不许进左肩王府。”   江传嗣有些头昏,看看日头,现下连午时都未到。   好罢,再从城南到城北转上一圈。   有懂此行的人跑过来,对江书鹏道:“聘礼、陪奁可以陆续进左肩王府,不过得过午时入府为好。”   江书鹏应了一声,带着人又转了一圈。   今儿天冷,这一日成亲的人少之又少,皇城人都喜欢将喜日挑在春秋时节,每年盛夏和严冬成亲的人总是少之又少。只有寻常百姓喜欢冬天,归其原因,冬天成亲,要是吃不完的饭菜易于存放,大富人家则是嫌冬天太冷,宁可选在春、秋成亲。   宇文琰早就等着有些不耐烦了,一过辰时就遣了府里的下人、大管家去迎亲。   江书鹏将聘礼、陪奁交给左肩王府来迎亲的护卫、下人,又令江家的小厮、下人先回文忠候府用饭。   大管家笑着道:“左肩王府一顿饭还是要管的。”派了下人领江家的下人回府吃饭,自己则带着人继续陪江书鹏满城瞎转。   世家大族嫁女、娶妻都是这等规矩,什么时候从娘家出门,什么时候进婆家门都得严格遵行,不到时辰,是不会进门的,为的就是个吉利。   江书鹏领着迎亲队伍转了两圈,几乎整个皇城都知道,前些日子说是退亲的安西郡主与琰世子今儿成亲了。   一过午时,江书鹏下令。让聘礼、陪奁先陆续进入左肩王府。   一百抬东西,每隔一小会儿再抬进一抬。   素妍的轿子则暂时停在了左肩王府附近的街巷里。   从未坐过这么久的轿子,摇摇晃晃。快把她整个人都摇昏了。   最辛苦的还是几个陪嫁丫头与抬陪奁的小厮,在皇城里饶了两圈。虽也是挑了近路走,可那么沉的东西,当真难为他们了,一个个又不敢叫苦,只等着江书鹏下令抬入左肩王府。   皇宫里,无名子蓦地忆起今儿是腊月十二,他下山就是来参加素妍与宇文琰的婚礼。   佐怒天一听说他的爱徒娶了五绝的宝贝徒弟。高兴得胜过他自己娶新娘子,吵着也说要来,但无名子下山时,佐怒天并没有出发。   新皇从养心殿回到御书房。无名子抱拳迎了上去,“皇上,贫道该出宫了。”   新皇一脸诧色,“道长难得入宫,且多住些日子。”   无名子连连摇头。好在一早素妍就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今儿必须得出宫,要不就误大事了。”   新皇问:“道长有什么要紧事?”   无名子想了片刻,“今儿是江素妍和宇文琰成亲的大喜日子。”   这是早三百年的事,怎么还提?新皇道:“道长是不是弄错了。他们早就解除婚约了。”   新皇近来几日一直与无名子朝夕相处,甚至吃住都在御书房或养心殿。   无名子休息时,新皇在批阅奏章。无名子醒着时,与他讨论治国方略。   无名子道:“入宫前,两家长辈又重新订下了婚期,还在腊月十二……”   这么大的事,新皇却没有听说。   瞧瞧天色,就快到中午了。   素妍在今日嫁给宇文琰……   新皇只觉浑身上下都被人泼了盆冰水。   她的声音犹似在耳,她说过的话都那样的清晰而亲切。   她说,他守护天下和百姓,她要陪他一起守护……   无名子抱拳道:“贫道告退!”   刚出殿门,无名子就听到身后一阵轰然倒塌的声音,是巴掌拍震书案,是书案跌落地上,是脚厉踹椅子,更是一个男人的狂声大喊。   “啊——”是这样的狂怒,又是这样的痛断肝肠。   他以为,素妍早晚会是自己的。   不曾想,她到底决定了嫁给宇文琰。   宇文琰……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宇文琰了,近来坐班值夜的都是左肩王与杨云简二人。   宇文琰不在宫里当值,左肩王身为金吾卫的指挥使,他替儿子当值,而他更未恩允宇文琰的请辞奏疏。   大总管低垂着头,不敢支吾一声。   宇文琰落漠地坐在御书房内的台阶上,目光呆滞,她又和宇文琰言归于好,还在今日嫁他为妻。而这些,他不知道。   他近来一心想着做个好皇帝,想着怎样不辜负先帝的期许,不辜负她静默的支持。   可是,他赢得了天下,却输却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大总管低唤一声:“皇上,该用午膳了!”   他一动不动,这些日暂时不曾忆起了素妍又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动都是这样的媚惑人心。   她的笑,许是世间最纯净的阳光。   她的声音,是他能感受到的暖泉,总能温暖他的心。   丽贵人、雅贵人……   无论他的后宫有多少个女人,在他心里,最爱的始终唯素妍一人。   想到今日是她嫁给别人为妻的日子,他的心没由来的痛了。   新皇厉声道:“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大总管没应声。   他猜的没错,所有人都知道,唯有他不知道。   “为什么瞒着朕,为什么?”他咆哮着,眸光里闪着火苗,似随时都要把大总管给吞食了。   大总管低垂着头,语调里带着胆怯,“老奴以为……皇上一早就知道了……”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素妍与宇文琰重归于好,还愿意再度嫁给宇文琰。   宇文琰有什么好的?   新皇痛苦地捂住脸,想要不要再纠结,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昔日千里奔走,只为了追上她,当她告诉她一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真的喜欢你!   长安郊外雪野里的偶尔相遇,她笑容浅淡。伸出援手;大渡码头,他遇刺客,她伸出援手,轻若流云的身姿映入眼帘,再难忘记……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是什么时候将她的名字铸入脑海?   在他毫无防备,毫无思虑之中。她就这样走到了他的心底。   当他在闯阵之后,发现了她身份的秘密,他是那样的欢喜……   然后,再多的美好。也抵不过现实的残忍:她嫁人了,新郎却不是他。   新皇能感受到一波胜过一波的痛楚,就如那时,他知晓素妍要选择宇文琰一般,这比上次痛得更激烈。痛得更彻底。   不,他不要失去!   哪怕是抢,是夺,他也要把素妍给抢回来。   新皇倏地起身,朗声道:“起驾左肩王府!”   大总管一怔。低呼:“皇上。”   新皇握紧拳头,“朕的东西,没人可以抢走!江素妍是朕的!她是朕的!”   似在告诉旁人,又似在告诉他自己。   话未落,御书房外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所以皇上今儿是想抢人?”   舒太后立在殿门前,在宫人的簇拥下迈入御书房,一脸严肃地看着新皇。   若不是她,他早和素妍在一起,或许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新皇大吼:“以前是母后阻碍朕、不许朕娶她。如今,你还要阻拦朕?”   舒太后抬手,示意左右退下。   御书房大殿上,只余下舒太后与新皇母子相对。   舒太后面容严肃,“皇上忘了,安西现在是你的御妹!曾经不能,往后更不能。一国之君岂有强娶御妹的道理,皇上背负得起千古昏君的骂名?”   他不管!   “朕就要安西!”   只要她入宫,他愿意给她一个尊崇的地位。   舒太后为什么好好儿的收素妍为义女,就是想打消新皇的念头。   曾经心死,曾经放手,却在得到素妍与宇文琰退亲之后又有了新的想法。   舒太后冷笑一声,“当日你前往逼婚,她宁死不从。皇上以为,以安西的刚烈,她会应?”   “她若不应,朕就杀了江家上下。”   他懂她。   她是孝顺的,更是一个重情的女子,万不会弃全家的安危不顾。   “你这样逼她,只会让她再度走上绝路。”   她做过一次,那次险些丢了性命。   他不会忘记,即便被他逼迫,被他伤害,她还是原谅他,理解他,甚至从来不曾怨过他半分。   “弱水……”新皇轻呼一声,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是这样的喜欢她,喜欢到痴狂、发癫的地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宇文琰自退亲后,就一蹶不振,就借酒浇愁,愿意为她从此堕落。   素妍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可以让人喜欢到骨髓里,深爱到灵魂里。   舒太后见他冷静,肃声道:“轩儿,安西与你不是一路人。她要的,你给不了。除了安西,你想要谁,为娘都为你弄来。她是宇文琰的妻子,是曾默默帮助过你的人。”   新皇浑身一颤,眼泪悄无声息地蕴藏在眼里,却怎么也流不出来。他将脸转向一边,不舒太后,只讷讷地望着窗外。“弱水为朕牺牲了很多,她口里所说的父王救过的神秘人……”他停了一下,“根本没有。”   “没有?”舒太后大叫一声,“她怎会知道那么多的事,难不成……难不成她是静王的人?”   新皇回头看着舒太后,“她对朕的情,并不比她对宇文琰的心少。为了替朕化险为夷,她一次次用‘损寿占卜术’,她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佑朕的平安。母后,你懂吗?那些不是她知道的,是她用性命为朕占卜出来的。”   舒太后问:“这是她告诉你的?”   ps:   可爱的粉红票票在哪里啊?求粉红!求关注……求亲们宠爱。   ☆、593 双双惜   新皇摇头,神色痛苦,“她剩的日子已不多。她从来没打算告诉朕,是朕派出的暗卫查探出来的。不想让她知道朕知晓了这个秘密,也许这样,她在朕面前能装出很轻松、高兴的样子……”   舒太后也被这事给怔住了,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哀家从未想过,她为了你,竟然会……”   新皇吐了口气,“就算后宫三千又如何,恐怕再没有一个人会如弱水这样待朕好,为了朕愿意牺牲自己。她从未要求过任何东西,她所求的,只是要朕做个好皇帝……”   如若昔日,他在她和帝位之间,果决地选择了她,是否就没有现下的遗憾。   后宫三千又怎样,那里面没有他最想要的那个。   他和她,只能两两相望。   舒太后知道素妍在暗中帮助新皇,却不知道素妍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安西是一个不甘心后宫生活的女子,你若真心为她,就不要将她强困于后宫。她能真心为你,你也能真心为她……”   明明是真心,却不能在一起。   错过,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重来,却需要太多的缘分。   他注定了错失她,即便想要拥有,却难以得到。   她退亲,他欢喜,甚至在她入宫探望太后时前去相见。   那时候他像个孩子,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   多想再冲动一回,哪怕是出宫把她抢来也好,可理智告诉他,他的逼迫,只会让她走上绝路。   “来人!”   大总管从偏殿过来,“皇上,老奴才!”   “取酒来!”   舒太后看着一脸痛色的新皇。悠悠轻叹,“皇上要酒,取上两坛来。尔等用心服侍!”   他想醉,就让他醉。只要他不出宫。只要他任由素妍与宇文琰成亲。   不阻止,虽不是放弃,却也是他选择了成全。   新皇定定心神,在大总管将要离开的时候,道:“取一壶上等竹叶青,摆午膳罢!传令百官,明日照常早朝!”   舒太后露出释怀的笑。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优秀的。无论有多少劫难,都能振作起来。   其实醒着比醉了更痛,而醉后醒来的痛却又比一直醒着更痛。   他需要痛着,痛得清醒。清醒地痛着。   对杨云屏是敬,对丽贵人是怜,对雅贵人是悯,对端妃则是重……千般情思,唯对素妍是爱。是刻苦铭心地爱,是欲得却不能得,是想求而无法求,似曾拥有,又本未拥有的情愫。   他饮了一壶酒。用罢午膳。还和以前一样,将膳桌上的美食一一赏赐给他后宫的嫔妃,看着那一盘卤食拼盘时,他示意大总管夹了一块,放到嘴里,他本不喜欢这个味道,可今儿吃来却另有一种美味。   她是喜欢卤食的!   如若他未曾迎娶舒秀仪、许纤玉二人,他是否能如愿地娶得她。   只是永远没有如果,因为那将是另一种生活。   他只能在心下暗自遗憾、感慨命运的变幻莫测。   多想用帝位换回她,多想可以与她携手笑游天下,与她赏遍世间的美景……但他不能,从今后,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只是他们却再不复最初。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两两守望。   *   在陪奁陆陆续续抬入左肩王府后,尚未尽数进入王府大门,酉时一到,素妍的花轿自大门而入。   司仪高唱:“迎新娘下轿!”   宇文琰拉着弓箭,对着轿门一射。喜娘大声喊着吉祥话。宇文琰将弓箭递给下人,走近轿门踹了三脚。   大门前放了只烧着艾草的火盆,“新娘跨火盆,日子火火红红,万事大吉!”   左肩王府的上房花堂上,宾客们分站两侧,左肩王夫妇端坐案前,左肩王笑容灿烂,王妃笑得木讷,仿佛这一日的笑,早让她倦了、累了。   她顶着大红的盖头,听着周围人惊呼的夸赞声,这一件嫁衣是宇文琰令宫中针工局绣制,是她见过最奢华的嫁衣,漂亮的粉色珍珠,耀目的金丝银线,而上面的图案更是贵丽无双,这真正是一件霞的衣裳,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目。   人群里,立于朱武身后的唐观一阵悲怆,心微微疼痛着。   朱武面色平和,他虽是宇文琰的先生,但他更希望素妍能配唐观。   拜天地、拜公婆,夫妻对拜,她听令司令的高呼,与宇文琰共拜花堂。   从今后,她是宇文琰的妻子,与他要风雨同舟……   然而,想到她知晓的结局,心就微微纠结着。   “送入洞房!”   一根红绸,中间系着绸花,一头系着他,一头牵着她,两侧是白芷与白菲,二人搀着素妍,跟着宇文琰自穿花长廊,出垂花小门,再入洞房。   人群里,传出徐成熙的声音:“琰世子要快去快回,我们今儿不醉不归!”   十王爷曾在心里静默地喜欢过素妍;十一王爷也曾一度有过好感;徐成熙言说讨厌素妍……但今日,宇文琰娶走了江素妍,与她做了夫妻。   宇文琰扭头笑着,笑颜如花。   青霞郡主低声道:“哥哥笑得真傻!”   左肩王看着小郡主,“我遇到你娘时,比他还傻。”   这一傻,就傻了一辈子。   左肩王妃起身招呼客人,左肩王也招呼宾朋入酒席。   素妍坐在喜榻上,浑身都不舒服。   宇文琰问喜娘:“把称杆给我。”   喜娘愣了一下,“世子,天还没黑呢。”   “她头上的凤钗、珠簪也够沉了,赶紧取称杆。”   刚入洞房,就迫不及待的给素妍挑了盖头。   喜娘递过称杆,笑道:“称杆挑盖头,称心如意。”   素妍面敷薄粉。颊现桃红,目含秋波,漾出星辉。真真是一个妩媚十足的女子。内着素绫中单,外罩茜红色霞锦嫁衣。荷叶状裙摆曳地,散落在喜榻前,她仿似鲜花中间的舞者,静默端坐,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轮美奂。   他看她。她羞涩望了眼衣着茜红新郎服的他。   四目相对,她快速别开视线,他低低笑了两声。   素妍眼波流转,来不及审视新房。目光又汇聚到宇文琰身上,“傻样,好好的,你笑什么?”   宇文琰不想出去了,提着衣袍在她身边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依旧傻笑着,“你穿上这嫁衣真好看,头饰也很好看……”   他有好几日没见到她了,好几次有些忍不住。想再去文忠候府瞧他,硬是被左肩王和小郡主说了几句,他这才强行按捺下来。   素妍道:“这头饰重得很,你帮我拆下来。”   她提着裙子,往妆台前移去,坐在锦杌上,他走到她的身后,“今日累坏了?”   “可不累么?四更天就起来了,光是这衣服、头饰就忙活了两个时辰。出了门,又说未到入婆家门的吉时,三哥带着人在城里转了两圈,连小厮们都累得走不动了,方在长春里歇了下来……”   他试着小心的将金钗、簪子、步摇一一拆下,刚折了一半,闻嗅着她身上散发的馨香,深深地吸了一口,俯身一把拥住了她,将下巴支在她的肩上,贪婪地、放纵地深吸着,“你终于做我娘子了!终于是我的了。”   “瞧瞧,越发没个正形了。”素妍含着笑,“坐会儿就去前面,先陪大家吃几杯喜酒,莫让人瞧了笑话。”   宇文琰嘟囔着,抱了一阵,方才直起腰来。   将她头上的珠花等物拆了个干净,最后只余下她一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长发。这样的发握在手里,细腻得如同上等的丝绸。   她如一朵盛开的花,散发着芬芳,而他是一只闻香而至的蝶,有了她,再不愿离去。   宇文琰低声道:“差点我就娶不到你。我才不要离开,就留在这儿陪着你。今儿我都陪他们大半日了,总得让我陪陪你才是。”   通常都是用过喜宴后,新郎回到洞房,揭开盖头,可今儿宇文琰心疼素妍顶着一头的首饰,早早揭了盖头,见到美人如玉,再不想离开。坐在一边,不言不语看着她也是欢喜的。   他帮她放下绾好的发,长发如瀑,倾泄而来,直直地垂至腰身以下,这样的她更有一种女子的温婉如水,瞧得他情难自抑。   他坏坏一笑,将嘴附在她的耳畔:“我们先洞房如何?”   素妍的脸顿时一阵发烫,“你还要不要我做人了,你再不过去,怕是别人要说闲话了。哪有不陪客人,先躲在新房的,你不在意,我还要不要活了。你娘已经很不喜欢我了,再让你乱了规矩,回头她心里又不该做何感想了,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能乱来……”   面如染霞,她低垂着头,眼里含着委屈与责备。   宇文琰着实不想她为难,他已经连累她一回了,道:“你别生气,我出去陪客人。”   “陪客敬酒是一回事,可别一高兴就喝了大醉。他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你得答应我,少喝些酒。”   宇文琰听她软软的说话,心头也跟着柔软下来,连连应道:“我答应你了。你说要是我与江传达一样,千杯不醉该有多好。”   第一次发现酒量好是好事。   然,有几位新郎洞房花烛不带几分醉意的。   宇文琰正要出新房,就听院门外传来徐成熙等人的叫嚷声:“阿琰!你躲在里面做什么?今儿不醉不归,倒是出来陪我们喝酒。再不出来,我们可就闯进去了。”   ☆、594 春闺新人(求粉红票!)   宇文琰低声道:“我去了!尽量早些回来。”   素妍含笑点头。   宇文琰三步一回头,素妍坐在八仙桌前,桌上覆着几张手剪的大红“囍”字,摆放着红枣、桂圆、花生、莲子,又有几样精致的凉菜,一只银酒壶,一对银酒盏。   从外室通往内室的珠帘后,有层层轻纱,重重帷幔,前两层皆是蓝色,最后一层为粉红色的轻纱。纱上绣有海棠花,又用黑色丝线绣成了诗词佳作,道不出的雅致动人。蓝色轻纱上则是洇染墨竹,散发出一股书卷墨香气息。   内室很大,左边靠墙处摆有一人多高的紫檀雕螭龙、凤凰图案衣厨两组,衣厨前摆了一只半人高的矮几,几侧摆了矮锦杌,几上摆了一套茶具,又有一只汝瓷花瓶,瓶子里插着殷红的腊梅花。   中央摆了张紫檀木大床,内罩绣富贵牡丹图案的绯色绣帐,外覆大红色绣蝴蝶图案的纱帐,帐上挂着一对多光灿灿的帐钩,左为螭龙腾飞,右为金凤朝阳,做工甚是精美,当真是天家贵胄方可配用的。帐钩上饰有大红色的流苏,道不出的喜庆华丽。床上叠放着百子千孙、富贵满堂的锦衾,锦单上绣着百年好合图案,一对精致的绣枕静静地放置在床上一头,绣的是鸳鸯戏水图案。   右边,置有一道绣屏,绣的是海棠美人图案,一名年轻的女子手拿锦扇,立于海棠树下,似笑非笑,一脸凝视,正瞧着一边的猫儿扑蝶,整个画面充满生趣。   原来,宇文琰知晓她最爱海棠。   她爱海棠有梅的风韵。又有雪的纯洁。   屏风后面置了一只大浴桶,又有一只带盖的马桶。   屏风前面,在倚窗的地方安了一张暖榻。榻首依墙之处又置了一个不大的书架,架上摆着几本书。多是布阵、棋艺、兵法类的,看来这些都是他最爱的书。   暖榻上叠了一床锦衾,是紫色绣牡丹图案的。榻前摆了只红泥小炉,炉火哔啵作响,铜壶水开,正扑扑地冒着热气。   屋里或摆有半人多高的花架,架上摆上一盆吊兰、或是长得碧翠郁葱的藤萝。又或是一株开得正好的兰花,给屋子增添了几分春暖诗意。   屏风与暖榻之间,有一道珠帘小门,她好奇地揭开珠帘。却见外面是一间比新房略小的屋子,里面置有小榻,摆有书案,依墙之势或凹进,或突出。根据所摆物件之势,或里面是一把箭,或是一支笛,亦或是一把琵琶、一只漂亮的花瓶……总能将那个掘造的小孔填得满满的。   素妍有些好奇,书房给她的。内室也是按照她喜欢的样子摆设的。转身往花厅方向移去,挑起珠帘,就能看到一个穿堂小耳房,房子不大,靠外面的地方置了柜子、茶具等物,靠里处安了两张小榻,又用一个可以推拉的屏风隔阻着,想来是给值夜的下人准备的。   她穿过小耳房,有一道木门,门上挂了张绣帘。以为是花厅,却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偏厅,厅上置有暖榻、桌案、贵杞椅等,另有一道通往院子的小门,这偏厅亦能通到花厅去。   花厅比她想像的要大,花厅正中挂了一幅字画,又有一副对联,正中摆了件半人多高的桌案,案上摆着果点,左右摆有一排桌案、贵妃椅,桌上覆着桌布,椅上覆有椅搭,还摆了一溜的踏脚,清一色都是喜应的富贵红绣牡丹图案,每两张贵妃椅间有一张半人多高的小案,案上摆有高脚果点盘,放有未加茶水的茶杯。   再往西边,有一间练功房,再往西是两间空置的库房,与西厢房的库房连成一处。   素妍正站在门口瞧着,只听青嬷嬷一声惊呼“郡主”,捧着吃食就奔了过来,“我的郡主,今儿不比往时,可千万不能出屋子。”   素妍道:“我就想瞧瞧,这里是什么样儿的。”   青嬷嬷捧了几碗热气腾腾的羹汤,笑道:“世子担心郡主饿坏了,特意让小厨房做的。莲子八宝粥,可香着呢。”   素妍与青嬷嬷回到新房,“今儿可不能乱走,你得在新房里乖乖等着。”   素妍低应一声。   白芷与白菲也进了新房,好奇地细瞧着新房。   白芷笑道:“郡主,这院子大着呢,早前进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奴婢才知道,这原是座二进的屋子,分内、外两处,外院住着护卫和小厮。”   左右厢房比白芷想像的要大,房间也多。“童护卫说,他们住在外院,内院住着青嬷嬷和我们陪嫁丫头。”   现在连做奴婢的也是一人一间屋子呢,青嬷嬷住了靠东头的那间,然后是白菲和白芷各有一间,再然后就是紫鸢、紫鹊两个,除了青嬷嬷的那间,其余四间都不算大,但有单独的门窗,里面也摆了床、帐、桌凳及衣厨等东西,倒也齐全。   西边厢房有一间大杂房,又有一间小厨房,白茱和田荷住西边厢房里,也是一人一间,只是比大丫头的屋子略小些。白茱和田荷一进来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屋子,想着两日后回文忠候府,就把她们的东西都搬过来,衣厨里放她们的衣物,再摆上几件好看的小玩意,就成她们的家了。   在得月阁,白芷和白菲共住一间屋子,但大多数时候,一人值夜,另一个就住在自己的屋子里。   如今,值夜时在耳房里歇。不值夜时就住自己的屋子,几个人都很欢喜。   素妍吃了一碗莲子羹,有些累了,又不能先歇下,去了一侧的书房,拿了笔练起大字来。   是夜,无风。   夜空缀着宝石般的繁星,撒满天空,如诗如画。   素妍写了一阵儿,手臂有些发酸,这才搁下笔。   回到新房,在喜榻上坐下。被东西膈了一下,低头时,却见是一枚核桃。取了核桃,将花生、红枣等物都一并清扫干净。   夜很静。却突地传来一阵喧闹声,还时而夹杂着嘻笑声。   素妍侧耳聆听,却是有人送宇文琰回来了。   宇文琰口齿不清地嚷道:“回去!你们都回去……”   徐成熙与十王爷笑道:“你没事吧?可让我们送你到新房门口?”   宇文琰摇了摇手,“我……没醉!就那么几杯酒,我没醉……”   小安子一路快奔,扶住宇文琰,又有童英等人过来。将他搀住,才避免他醉倒在地。   见有人扶了宇文琰,其他几人笑着离去。   素妍起身,走到珠帘后。小安子、童英二人将宇文琰扶进新房,她微微蹙了蹙眉,指着窗前的暖榻道:“先把他扶到那上面去。白芷,令人熬碗养胃汤来。”   童英见素妍已经拆了头饰,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头发自然地披在身上,道不出的清雅脱俗,真真有种飘逸风姿。   小安子挑着眉瞪着童英。   童英立时抱拳退出。   素妍走到暖榻前,看了眼软成烂泥般的宇文琰,“前些日子喝坏了身子。还未养好,怎的又喝成这样了?”正要俯身给他脱靴子,宇文琰伸手一扯,素妍不妨,整个人都跌压到他的身上,目光相遇,他的眼里蓄满了炽烈的火苗,而她的眼里则藏着不解与疑惑。   只片刻,她恍然大悟,低问:“你没醉!”   他伸手拥住她的腰身,任由俯扒身上,“我当然没罪,为了今儿,我等了那么久,我怎能喝醉。”   “真可恨,你竟连我也骗上了。”她娇骂一声,在他胸膛上拍了一下,很快将头俯贴在他的胸膛,阖上双眸,“别再喝酒了,我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他静静地搂着她。   喜娘打起帘子,一进屋就看这样的二人,只装没有瞧见,“二位新人该吃饺子了。”   宇文琰继续装醉,甚至学成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样子,素妍将他扶坐在暖榻上,接了饺子,喂他吃,宇文琰咬了一口,立时就吐了出来,“生的!”   喜娘道:“生的好,早生贵子!”   素妍语塞,一张脸越发红得滴血。   喜娘道:“新娘子也吃上几口。”   素妍捧着碗,咬了一口,见是生的,包在嘴里未咽,将碗递给了喜娘。   喜娘道:“大吉大利,早生贵子!”   外面,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却是宇文琰的乳母到了,说了句“有赏”,喜娘笑着欠身,“谢世子,谢世子妃!”   素妍做了个“退下”的动作。   顿时,新房里只余下素妍与宇文琰。   他躺在暖榻,她立在一侧,身子有些僵硬。   目光相对,她从他的眼里瞧见了异样,连忙别开视线,“今晚你睡暖榻……”   他倏地起身,长身而立,火辣地望着她的脸,“你说什么?”好不容易做了夫妻,居然要他睡暖榻。   素妍支吾道:“要不……我睡暖榻……”   毫无预兆地,他猛一弯腰,将她横抱怀中,大踏步往牙床移去,“谁都不睡暖榻,我们睡一起。”   她瞪大眼睛,莫名地慌张起来。   然,他是这样的温柔,像捧着最价值连城的玉器,将她小心翼翼地搁放在牙床上。宽大的衣袍四撒,她的脸,她的人,都像是最娇美的花,他坐在床沿,伸出手来,小心的触碰着她的脸颊,这样的细腻,这样的柔滑。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游离,轻抚她的眉,轻捧她的脸,拂过她的下颌,停落在她的脖颈,在她的衣襟前凝下,随着胸前的衣结,移到腰间的锦带结合处。   他正待解开腰带时,她的手一抬,握住了他的大手,止住了他的下一步动用,用近乎乞求的目光,“不要……不要。”   ☆、595 芙蓉帐暖(求粉红票!)   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这样的凉,落在他的手掌心,让他觉得心疼。他俯下身子,用近乎呢喃的声音道:“弱水,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   可她还是怕。   记忆的深处,又涌出初次时的痛楚。   现下回想起来,那时的曹玉臻更多的是心底的怨恨与不甘,是他的发泄与粗鲁。她想不起更多,更多的则是他的背叛与算计,利用与伤害。   宇文琰小心移开她的手,“弱水,今儿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明早我娘会派嬷嬷来取喜帕。皇家宗室见了喜帕,才会承认你是我宇文琰的妻子……”   她嫁给了他,是他的妻,他有权力这么做。   她不再抗拒,而是闭阖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前世、今生的交融,在这一刻,让她无法再想更多。   宇文琰褪去衣袍,爬上牙床。   小安子进了新房,垂放下层层纱帐,也放下了牙床的床帐、床纱。   素妍闭着眼睛,面朝里侧躺着,心头越来越乱,越来越无法理清。   “弱水……”他悠悠轻呼,用手握住她的肩。   目光再度相接,他的眸里蓄着跳动的火苗,她却是难掩的惊慌,他微微笑了一下,“好吧,今晚我不碰你,让我亲亲你。”   她太紧张了,也太害怕了。   他从未见过她对什么事害怕,却在这一刻,他瞧见了她心头的惧意。   在他说完这话后,她眼里的惧意轻浅了许多。   他深情地亲着她的额头,点点轻移,亲她的眉、她的眼,再慢慢地移到她的唇。用心的品尝。   她淡去了冰冷,也褪去了惧意,所以的热情早已被他点燃。深含着溪流般的缠绵与温存,热情如火焰。越来越旺,越来越旺……   在慌乱中,她不由自己地抱紧了他,像一只饥渴的小狼寻找着乳汁,贪恋着这样痴缠的的感觉,如此温柔、如此热情,令她无法回拒。两唇相碰,莫名地停留,神奇地纠缠。   她一点点释去了理智,甘愿迷陷。   “弱水。这会是世间最美的感觉。”他温柔的倾诉,明知此刻的她早已辩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他还是想说。   她在心里暗骂:美,是他的认为。没有女子会在第一次认为舒服,那种痛就是用鞭子在抽打一般。   只是。她无法回拒。   他迫切地想与她融为一体,这样的痴,这样的烈,两个脑袋像是缠颈的白天鹅,无法分离。深深贴合,仿佛彼此身边的人,都是一个虚幻的身影,那急促的呼吸,熟悉的气息,在空气里消散,他才感觉到她的真实。   在黑暗的巨澜中迷失,她热切地回应他,从微启的眸光里,在盈亮的烛光下,她忘却了所有的痛苦记忆。   他越来越热烈,似乎要点燃她,让她与自己一起疯狂。身体的本能,渴求着她的相拥、贴合,只有这样,身体里的灼烈方可减轻,他才能觉得更舒服一些。   宇文琰捧起她清丽的脸庞:一张脸酡红如霞,一双眼迷离魅人,一张唇娇红到了极致。   他用舌头舔食着唇,道:“这感觉会很好,很好……”   他拥紧了她,她锁住了他,用火山一样爆发的热情宣泄着对彼此深深的渴望,从心底深处漫出切切情深,痴爱眷恋尽情释放。   心头涌过狂醉的喜悦,如波如浪,如洪如潮,不容压抑,只有欢喜,欢喜……那些被他深深克制的深情如冲破堤坝的洪一发不可收拾,传递着猛烈而惊怕的悸动。   粗重的呼吸声和应着心跳的节拍,昏暗而静寂的新房里,充斥着新婚夜的温存气息,最终化成如火如荼、无法扑灭的纠缠。   一切都已停止,一切都不存在。大脑一片空白,却又这样的拥挤,有着冲天的浪,热烈的焰,什么也不再想,让思绪休憩,任自己沉陷。   拥得这样的紧,贴合这样的紧,他仿佛要把自己一生的爱恋都施诸于她,而她也像爆发的火焰一样尽情地释放着的热情。   痴缠着,素妍呓语般地发出不由自己的呢喃声。   奔腾如洪的*在身体里流窜,那洪浪一波追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化成了万丈冲天之浪。   她的皮肤很细腻,像婴孩一般的弹指可破,在微弱的灯光下闪发着奇异的光芒,像月下的雪,像风里静静绽放的三月桃。   她仿佛感觉有一条鞭子在身体不停的抽打,似要把她的身子给撑破一般,疼得大汗淋漓,却又隐有一团的火焰在跳动,在奔窜。   她睁大眼睛,用手死死地抓住他的后背,嘴里时不时地发出:“痛!千一,你这个混蛋……”   她竟骂他!   他有些生气,加大了动作,她越发疼得双眉微蹙,她咬着双唇,他又温柔了一些,轻声道:“弱水,你忍忍!忍忍就好。”他的声音带着魔力般的磁性,附在她的耳边低语,这样的低,像夏夜里蚊虫的低唱。   她按抑住撕裂般的痛楚,“如若,没有落红会怎样?”   他凝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却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曾征战西北的男子,不是都不会介意这些的吗?   他问:“你有别的男人?”他面带愠怒。   素妍只觉自己都快被他给撕成碎片了,狠狠地在他身上拧了一把,“不是所有女子第一次都有落红。你这个混蛋,你是不是故意的?”   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化成最轻柔的动作,低声道:“要真没有……”想了片刻,道:“要不抓只鸽子来……”   素妍想到了江书麟,早与柳飞飞在一起,却在新婚之夜生怕人非议,是江书麟咬破了手指,落下鲜血为柳飞飞遮掩过去。   即便柳飞飞的孩子如期出生,可所有人都说成是早产。   他化身成一个技艺高操的宫廷乐师。可以在她的身上弹奏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素妍最初觉得很痛,可不久之后,这种痛变成了舒适。因为痛与灼烈,她大汗淋漓。他的蠕动总带给她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欲生欲死之感。   宇文琰感觉到自己无法控抑的激情,抽离她的身体,只见一股落红也随之涌出,顿时,染红了雪白的喜帕。   宇文琰心下狂喜,得到了最大的虚荣满足感,就如他所猜想的那样。他是她今生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素妍将身子一扭,嘴里低说了句:“我快受不住了……” 如陷梦靥,如临绝境。然微启的双眸里,看到的是一个不同于曹玉臻的绝美男子,只是瘦弱了一些。   他的眼里,蓄满了深情与疼惜。   宇文琰低头将嘴附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道:“弱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尽量轻柔,他不想她死,亦不想她因此受伤。   她从嘴中流出的轻吟,美妙得像一首迷人的夜曲,他喜欢听到这样的声音。这是属于她的声音,曾经幻想过的一切在当下化成了现实,她终于成了他的女人。宇文琰反复地纠缠,似乎要把他一生的爱恋,都尽施于她。   暴风骤雨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的畅快欲仙,她的痛苦难当。   素妍在心里想着:这也太不公平了,他如此快活,她却这样痛楚。   空寂的内室里,弥漫着他粗重、低沉的喘息,还有她因为痛苦的低喃。   宇文琰闪亮如星的黑眸痴痴的对视着她的眸子,化成世间最深情的凝望。   她却愤愤地低骂:“想痛死我?你这个骗子!”   不是说他会很温柔的,几乎快把她给撕碎了。   他却低低地笑了,满足的俯身,轻吻她的额头,“弄疼你了?”   废话!   如果不疼,她干吗骂他。   宇文琰出了一身的汗,他对着耳房喊了句:“小安子,备香汤。”   小安子在耳房应了一声,整衣去吩咐下人准备。   素妍扒在榻上,一动不动,浑身似要被他撕裂一般,不一样,其实真的不一样。   曹玉臻更多的是宣泄,不在意她的感受。而宇文琰为了让她释去惧意,居然骗她说只亲不碰,可这明明就是骗了她,让她无法回拒他的热情,被他引领着沉陷。   素妍将手伸出锦衾,抓了肚兜与亵裤,给自己套在身上。   宇文琰已经着好亵裤,身上裹着新郎袍,看小安子与另一个太监把一桶桶水提到屏风后面的大浴桶里。   素妍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撩起床帐,轻声道:“弱水,起来洗洗。”   她睁开双眼,又痛又困。   宇文琰道:“要不我抱你去洗。”   她未支声,他伸出手来,揭开被子,将她横抱在怀里,她倏地看着他,这样陌生而诧异地看着,“我自己洗。你今晚真的不碰我了?”问完这话,她就后悔了。   宇文琰灿然一笑,“你是要我碰,还是不要我碰。”   “你还说温柔的,可你……”   她没有说,让他放下自己。   她披了件衣服,转而就愣住了,“我的换洗衣裳呢?”   宇文琰笑着走向衣厨,指着右边的道:“这里放着你的衣裳,四季的都有。”他打开厨房,从里面取出一套杏黄色的小衣。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一套,“你给我做的?”   “是。针工局的绣娘做的。”   他怎么知道她衣裳的大小。   她咬了咬牙,接过衣裳就折入屏风。   宇文琰唤了小安子,让他们又加了一只银炭炉子,就搁在屏风里面。   素妍泡在香汤里,抓了半把澡豆子,又拿了香胰子,因近来日日沐浴,不到一刻就起来了,换上了干净的亵衣。   宇文琰见她出来,抱住她在脸上亲了一口,“该我洗了。”   素妍轻叹一声,“让他们重新准备一桶。”   “不用了,我洗洗就起来。”   素妍见他不管,也就不再问。近来因为连抹过几回雪膏。肌肤越发细腻、白皙。   他以为自己很快,待他从屏风后面出来时,牙床上的素妍已经睡着了。传出匀称而低沉的呼吸声,神色平静。双眉微蹙。替她掖了掖锦被,她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继续睡得香甜。   她是他的!   他想:终于娶她为妻了。   她一直都这样为他,退亲、订亲全都是考量到他的不易。   他低低地道:“弱水,我会好好待你,今生绝不负你。”   伸手想拥住她的腰身。快要触及时,他却凝住了,生怕扰醒了她,小心地退回到自己的被窝里。能这么近地看她入眠,这也是一种欣赏与享受。   夜,越来越静。   一阵困意袭来,他也睡着了。   素妍睡得正香,就听外面传来青嬷嬷的声音:“郡主。一会儿要去给王爷、王妃敬新人茶,得早起。小厨房里给长辈准备的膳食已备好。”   皇家吃饭,称为膳食。   百姓家依旧称为吃饭,或用食,一日三餐也称为晨食、午食和暮食。   就算是公候之家。也不能称为膳,只能说用食。   宇文琰懒懒地伸手,搂住她的腰身,低骂道:“这婆子真讨厌,睡得正香呢,就被她吵醒了。”   素妍扭头看了眼宇文琰,想到柳飞飞因误了敬新人茶,如今也被下人们非议,沈氏算是个贤惠得体的,也因这事给了柳飞飞大半年的脸色瞧。“你也起来,敬完茶回来再睡就是。”   正低声说话,传来一个陌生婆子的声音:“世子,老奴是王妃派来取喜帕的,江家的田嬷嬷也到了。”   宇文琰听说江家的老仆也到了,立时坐了起来。   素妍面露诧色,田嬷嬷来做什么?莫不是家里出了事?也不对呀。“我们家的婆子来做什么?”   越想越狐疑,怎的一大早田嬷嬷就过来了。   素妍慢吞吞地坐起,指了指帐外案上的衣衫。   宇文琰将她的冬裳抓过,递给她。   见她不解,宇文琰低声道:“但凡有女儿嫁入皇家,成亲第二日,娘家人都会派了得力的婆子去瞧喜帕。若是有红,便视为大喜!证实自家是将清白女儿许给皇家。”   宇文琰的乳母已经打起珠帘起来,面上含着笑,“两位嬷嬷在外面已等了一阵。”   素妍只觉脸一阵滚烫,就似有人窥晓所有的秘密一般。   宇文琰扯出床上的喜帕,递出帐外。“一大早就吵人,真想骂人!”   乳母瞧见上面的几点落红,笑道:“她们也是奉命行事,世子何必管她们。”将喜帕叠好,让最大片的殷红露在上面,叠得方方正正地,方捧着出了内室,穿过偏花厅,自门而出。   王妃派来的婆子接过,笑对田嬷嬷道:“恭喜江家老太太、贺喜江家老太太!”   田嬷嬷满意地道:“我家郡主最是持重的。二位嬷嬷同喜!”掏了一早备好的封红,给了二人。   婆子掂了掂份量,足有二两银子,笑盈盈地接过,“同我去王妃那边回禀。”   按照规矩,娘家的忠仆瞧过后,就要去婆家主母那儿,通常婆家主母又会给新妇娘家来的婆子打赏,并示尊重地给新妇娘家的主母回赠一件礼物,多是一匹上好的绸缎,或是美玉什么的,意喻嫁入他家的新妇确实是好的,如绸缎般温柔,如玉般完美。   王妃知田嬷嬷是虞氏身边最得力的婆子,打赏了她五两银子,又另取了块羊脂白玉回赠虞氏。   素妍穿好中衣,这才回身帮宇文琰穿衣。   小安子见他们起来,与门外候着的四名大丫头招呼了一声,白芷、白菲等人这才鱼贯而入,捧热水的,拿漱口水的。   宇文琰唤了声“小安子”,小太监飞野似地垂首立在他面前,他低低地吩咐了两句,小安子面露惊色。   “看我做甚么?让你去讨!王妃要是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去!”   素妍也懒得理他,洗漱完毕,坐在菱花镜前,让白菲给自己挽髻,她看着镜子绾起了发的年轻妇人,微微蹙眉,怎么就变成妇人了?感觉像在梦里。   “怎么这发式那么古怪呢?”她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顺眼。   她到底是习惯了以前女孩儿家的发式与打扮,将长长的头发披垂在身后,既飘逸又得体。   宇文琰已经梳洗妥当,穿了一袭蓝底白蟠龙锦袍,头上戴了个银质镂空束发冠,虽说前儿瘦了,一夕之间,仿佛神采奕奕,又年轻了许多,越发显得玉树临风。   他几步走到素妍身后,摇着头道:“还真是古怪得很!你怎么梳头的?”   ps:   此节删减得厉害,字数减了一些,将早前的两节并成一节了,请大家谅解!继续求粉红票!!   ☆、596 敬茶   (鞠躬感谢:ジ﹋g媛ル、罗勤、∽寒月、碧波钓客、tracy0619、冷傲2316、hzh可可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感谢10綩Ы兒ξ 打赏的桃花扇!)   白菲当即垂下头,低声道:“回世子,妇人头就是这样梳的,奴婢跟着田嬷嬷、大太太身边的五嬷嬷学了好久呢。”   连宇文琰都瞧着不好看,何况是素妍,别瞧她爱素雅打扮,可她最是爱美的。伸手三两下就把素妍绾好的发给退了下来,只留了头顶挽好的发髻,自己动手在两耳旁各挑了一缕头发,汇成一股,绾在勺后,这样素妍脑后还有一些头发披至身后。   白菲看着那不伦不类的发式,惊得说不出话来。   素妍扭头,瞧了瞧,“千一这主意不错,绾一半,留一半垂着。白菲,你就这样重新绾过。”   宇文琰霸道地道:“不要!我好不容易绾好的,再让她拆了,我可不依!”   素妍吐了口气,怎的就孩子气了,可这绾得也太难看了些,这样出去还不被人笑话。到底是他亲手绾的,且罢,就依了他。   素妍打开妆盒不抽,取出雪膏,用小指挑了一黄豆大小出来,在掌心匀开,轻拍在脸颊与脖颈处。   青嬷嬷也进了内室,低声道:“给青霞郡主的礼物备好了,茶水也准备好了。”   夫妻二人出了院子,往左肩王夫妇住的上房移去。   上房花厅内,青霞郡主也早早候在一边。   左肩王气色略显疲倦,瞧昨晚的情形,只怕酒筵闹到了四五更时分,大半的人都醉了,只有极少的人还是清醒着的。   素妍换了件紫色绣忍冬花的冬袍。头上戴了凤钗、绒花,是少有的喜庆打扮。   进了花厅,先跪在蒲团行礼。问了安。   宇文琰跪在另一只蒲团上,丫头们递过茶水。   素妍恭谨地接过。双手捧给左肩王。   王妃轻咳一声。   宇文琰见她瞧着素妍看,忙道:“娘喝茶!这可是上等的碧螺春,还是我跟皇上要来的呢。”   左肩王捧过茶盏,浅呷一口,“往后这王府就交给你打点了。青霞的婚期订在明年三月,就由你来打理。”   青霞郡主立在一边,娇唤一声:“父王。”面色娇羞。   宇文琰的姐姐、大郡主唤作紫霞。左肩王夫妇不在封地时。封地上的事务就交给了紫霞郡主夫妇打理。   左肩王从丫头捧着的托盘里取了两个封红,给素妍一个,又递给宇文琰一个,“成了亲的人。往后好好过日子。”   王妃喝了两口宇文琰递的茶水,冷声道:“你父王一早便说好,待你成亲,我与他是要回封地的。皇城王府的事,就交给你们俩。”   她甚至认定素妍一早就知道真相。这才同意退亲,为的就是要她丢脸,让她被皇城人议论、出丑。可,宇文琰认定了素妍,非她不娶。甚至因退婚借酒浇愁,再不肯振作。而素妍也因退婚,说愿出家修道。这二人,都是一对痴心呆女,想来也是用了真心真情。非她能够阻挠,她也是被迫接受,但着实不喜欢素妍。   青霞郡主轻声道:“眼瞧着就要到年关了,父王、母妃过了年再回去。”   王妃摇了摇头,“你姐姐那儿可盼我们好多年了,三个外孙也想与我们一起过个年节。如今算来,连紫霞回卫州都八年了,她也盼了八年。皇上那边,王爷一早是说好的,让琰儿袭了王爵,他就是老王爷,我们在封地里过过含饴弄孙的日子。”   青嬷嬷站在一侧,听王妃说这话,当真没拿素妍当她的儿媳,声声都念着大女儿一家,还有大郡主生的三个孩子,心里暗暗不悦。   王妃给了素妍一个封红,笑着给了宇文琰一个。   夫妻二人起身。   青霞郡主向前行了礼。   素妍拿了只一早备好的精致小盒,“这是给小姑的。”   青霞郡主启开盒子,瞧着不大的盒子,里面却装了两对耳环,一对翡翠的,又有一对红玛瑙的,式样都是少见的好看,行礼谢了素妍。   素妍道:“早膳备好了,请翁爹、婆母用膳!”   青嬷嬷拊掌一拍,小厮、丫头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很快就将花厅上的八仙桌案给摆满了。   这顿早膳是青嬷嬷领着白菲准备的,有六样小菜,又有包子、馒头及两样新做的点心,还有两种粥点,一样青菜小粥,一样玲珑八宝粥。   左肩王瞧了一眼,笑道:“哟,挺丰盛地嘛!”   王妃并不支声,坐在桌案上,素妍问左肩王:“翁爹吃哪种粥?”   昨晚,左肩王喝得有些多,今儿就想吃清淡的,指着青菜小粥道:“就那个吧。”   素妍盛了菜粥,双手奉给左肩王。   左肩王看着妻子自始至终都板拉着的脸,宇文琰对于母亲的态度,也很是不悦,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心里越发觉得母亲对素妍的偏见根深蒂固,只怕再难消减。   素妍又问王妃:“婆母想吃哪样粥点?”   王妃扫了一眼桌上,一钵玲珑八宝粥,一钵菜粥,再没有第三种,“我想吃莲子羹,可你备了吗?”   宇文琰的脸刷地一下就拉了下来。   王妃冷声道:“罢了,将就着用些玲珑八宝粥。”   素妍低应一声,给她盛了粥,递给王妃。   素妍又给青霞郡主盛了一碗,青霞郡主笑着接过:“应该是我给嫂嫂添粥的。”   宇文琰道:“知道就好。”接过素妍递来的青菜粥。   王妃见素妍没问宇文琰,道:“你怎不问问世子再添?”   宇文琰道:“她知道我要吃青菜粥,昨儿喝了酒,今晨就想吃清淡的。八宝粥甜,太腻了。”   不冷不热地一句话,全是他对素妍的维护。   王妃瞪了一眼,并未说话。“你遣小安子来讨喜帕。我拿什么交到内务府去,难不成要我交块素帕?”   素妍的头越发垂得紧了,这个时候提喜帕。左肩王还在呢,便是同为女子提这事也诸多不妥。况且还有她的翁爹……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暗怪宇文琰多事。   青霞郡主不解地看着宇文琰,想要问出来,转而又把话咽下,这种话原不是她可以问的。   王妃愤然瞅着左肩王,目露鄙色,“父子俩一个德性。那种脏东西也要藏起来当宝贝。你若讨回去,是不是要我将一方干净素帕交到宫中?”   嫁入皇家,新婚次晨府中长辈查验喜帕后,就会将喜帕交给婆子送往宫中。以示府中新妇乃是冰清玉洁之身。要是王妃真把一条素帕交上去,光是宫里人那张嘴,就能让素妍被唾沫星子给淹死,指定说她不贞,新婚夜连落红都没有。   王妃故意在早膳时提及喜帕的事。羞得素妍直想逃开,一张脸红得似在大红染缸里泡一般,看着饭菜,竟再也没了胃口。   宇文琰对于母亲这种冷言冷语的样子很不喜欢,寻常也不是这样的。今儿素妍在,连说话都刻薄了几分。“回头,我把喜帕给你。”   王妃不再言语,伸筷子取了一样小菜,只吃了一口,“叭”的一声就吐了起来,“这是怎么准备的,家里是没盐了还是怎的,萝卜的辣味都没腌出来,这菜是人吃的?”   宇文琰心下一恼,起身取了那叠腌萝卜丝,将剩下的尽数弄到自己的碗里,道:“母妃还有哪样吃不了的,我全都吃了。”   王妃“你……”了一声,“你护着她做什么?为娘这是在教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她能做什么?”   宇文琰知道,自从出了傅氏姐妹的事后,王妃的喉咙上就鲠了一根刺儿,如何也吐之不出,又咽之不下,她甚至认定,是素妍故意为之,让她与儿子母子失和,就连深爱她一生的丈夫宇文谦都处处偏护着素妍。   她恨!她怨……   以前丈夫和儿子最疼爱的是她。   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素妍了。   宇文琰道:“母妃今儿倒怪了,上回妹妹拌的萝卜丝,不知道放了多少辣椒,你最忌吃辣的,可依旧夸赞好吃。今日这小菜里并未放辣椒,你说辣了。父王吃了,我也吃了,连妹妹也吃了,偏你就能说不好吃……”   素妍伸手,轻拽了一下宇文琰。   宇文琰此刻的执拗性子也上来了,不顾素妍的制止,提高嗓门,似要发作:“母妃自个做错了事,却怪到素妍身上,这对她不公。”   王妃“啪”的一声搁下碗筷,碗里的粥汤溅了出来,“你还能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做的东西不好,我说上一句,你倒偏护上。”   左肩王瞧这情势,只怕随时就要吵闹起来,忙忙起身,厉喝一声:“都给本王坐下用膳,你不喜欢吃,让小厨房另做就是,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吵嚷,坐下!”   最后两字带着怒火。   素日里,左肩王畏惧王妃;可关键时候,王妃还是怕着左肩王。   她怒瞪着素妍,素妍低垂着头,并不看她。   青霞郡主则是一脸不安地流转在母亲与素妍身上,素妍未进门时,王妃就曾在青霞郡主面前说过“她若过门,休想让我待她好”。就算不对素妍好,可到底也是宇文琰的妻子,也不用刁难她吧。   王妃坐下身,再没有捏筷拿碗。   素妍垂首,只不说话。   青嬷嬷立在一边,素妍在江家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膳桌上提喜帕的事,还是当着翁爹王爷的面;被人在用膳里挑不是,当面斥责;更被王妃恶狠狠地瞪着。看着素妍一脸羞红地垂首,心里很是心疼。   ☆、597 刁难   (鞠躬求粉红票!求评价票!请支持该文,亲,如果你手里还有各类票票请投给该文。)   青霞郡主赔着笑脸:“嫂嫂,母妃她不爱吃辣的东西,每次腌萝卜,都是头天夜里就腌下,次日再在凉水里淘一下再拌。”   素妍回了一抹笑,并没有说话。   用罢了饭,丫头们收拾饭桌。   王妃冷声道:“你跟我来,我有事要交代给你。”   没有唤素妍的名字,只用“你”字带过。   宇文琰想跟着,素妍朝他使了眼色,低声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这种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忍耐。   素妍跟着王妃进了偏厅,青嬷嬷担心,也跟上素妍进入。   王妃指了指锦杌,示意她坐下,她暖声谢过。   宇文琰低声吩咐了青霞郡主,让她帮忙周圜。   王妃冲一边的嬷嬷打了个手势,嬷嬷奉过一大串钥匙。王妃接过钥匙,道:“这是王府各处库房、院门、大门、二门及各处偏门的钥匙,具体的,府里的大管家会告诉你。”   昨儿成亲,今晨王妃就要把皇城偌大的左肩王府交给素妍打理。   王妃又挥了一下手,嬷嬷递过一只盒子,“这是皇城附近八处田庄的地契、十三家店铺房契,明春给青霞陪嫁多少,全看你的。紫霞出阁时,我陪嫁了六处田庄、卫州城里的十五家店铺,又有八十抬嫁妆。”   青嬷嬷听得直冒火。   八处田庄、十三家店铺,意思要素妍照着大郡主的例给青霞郡主陪嫁,就她给的这些个东西,根本就不够。   她这是故意刁难,想甩手不管。   就这么些东西,只够给青霞郡主做陪奁。这偌大的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往后吃什么、用什么?这摆明了就是要为难素妍,让她自己想法给几百人寻找生计。   虽然江家陪送了不少东西。可这一码是一码,素妍将来也要有自己的孩子。要是生了女儿,也要给女儿攒陪奁。这个王府瞧着好,就算有些家底,也是要给青霞郡主的。   这么大的家子,往后可靠什么生活好?   王妃冷声道:“先帝赐了卫州给王爷做封地,可那边也有不少的人要养活。紫霞一家、我和王爷,都得靠封地的供奉过活。还有卫州王府上上下下近千口人,都靠着那边呢?你若真是个贤惠的,就别挑唆了琰儿打封地供奉的主意。他袭了王爵,每年也是有俸禄的。你是朝廷钦封的郡主,也有些俸禄,你们的日子是不会差的……”   青嬷嬷看着素妍,想着她能反唇相讥。   素妍吐了口气,“卫州所辖十二县。听说许多亲王府,也有只得八县封地的,也要养活上千口人,这样可好,我们这儿要封地一半的收成。其他的归婆母。”   王妃冷笑一声,对嬷嬷道:“去把簿子拿来!”   嬷嬷应声,很快取了本簿子来。   十二个县,一半归她,一半是素妍夫妇拿收成,她定要把好的都挑了,留下些让人心烦的,难以打理的给她们。   王妃翻看簿子只是做样子,她一早就知道哪几个县每年的收成、供奉最好,哪几个县维持生计都举步维艰,朗口说出了六个县的县名。   青霞郡主轻呼一声:“母妃,哪有这样拿的,这几个县有的中间还隔着两三县呢。”分明就是挑收成好,供奉好的县给自己,剩下的六县,有三个县自力更生尚难,弄不好还得其他县去贴补。   这样分肯定不成,袭了王爵的子孙,通常只需要供养长辈,哪有长辈要封地供奉的。   青霞郡主一脸疑惑,她不知道素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要放任王妃,只要她同意从收成里拿出一半给王妃就行,何必要这样划分。   但见素妍不紧不慢,捧着茶盏,一脸悠闲自如地品着茶。   青嬷嬷瞧得心急。   青霞郡主也跟着担心起来,她是嫁在皇城的,往后能依仗的就是哥哥、嫂嫂,虽然一边是她的母亲,可她也不希望哥嫂直了大亏。   素妍道:“便是皇上赐赏封地,也没有几县之间相隔远的。卫州有一条卫河,卫河两岸因与运河相通,多富庶之地。”她轻叹一声,“我与婆母不便商议,瞧着让翁爹与世子商议更为妥当。”   原以为她是不懂的,却不想心里有数。   王妃挑的是卫河两侧的县,也是每年供奉、收成最好的六县。离卫河远的,交通不便,土壤贫脊,百姓的日子也多过得贫苦。   王妃倏地弹跳起身,厉声道:“刚才你可是答应了我,六县的收成供奉是我与王爷的。”   “封地这块,不属内宅事务,而是翁爹与世子的封地事务,素妍着实不便多口,我是同意了,可世子能否同意还得另说。”   从来未曾见过如王妃这样挑拣的,把好的都挑了个干净,只留不好的给他们。   她虽有陪嫁的田庄、店铺为生,可也养活不了数百口人,还指望从封上多些收益,好添补着把日子拉址过去。   她欠了欠身,“儿媳告退!”   既然王妃看她不入眼,她也勿须再装,只要她占着了理,就不畏惧王妃。   王妃喝了声“江素妍”。   她放缓脚步,“婆母如何偏着紫霞一家我无话可说,可你别忘了,世子、青霞也是你的孩子。你交给我田庄、店铺,我会一点不少全作青霞的陪嫁,也会在王府大库房里用心置备出八十抬嫁妆。我只想问一句,你没有留给我银钱,也没有皇城的田庄、店铺,就让我和宇文琰靠着俸禄过活,我们是不成问题,可这府里还有多少下人?难不成这些下人,婆母是打算一并都带回卫州的?”   王妃死拽着帕子。“放肆!”   曾经,她委曲求全;曾经她百姓讨好婆母。   可人的心,也似是不知足。   你待旁人的好。被认为理所当然。   既然讨不好讨厌自己的人,她也勿须强装。勿须讨好,只要她占着自己的理,就不惧刁难。   素妍领了青嬷嬷与自己的四名大丫头离开上房。   回到自家住的院子,抬头就看到院门上空无一字的牌匾。   小安子满是担心地站在院门前张望,见素妍过来,唤了声“世子妃”。   素妍应了,“世子可在院里?”   “世子正在练功呢。”   素妍进了内院。就听到一阵豁豁的剑光流转之音,她吐了一口气,只见白茱奔了过来,欠身道:“郡主。无名子道长、黄桑道长来告辞了。”   原要迈入练功房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请他们到花厅。”   成了亲,当真和娘家时不一样,这些琐事在娘家时,自有沈氏、张双双等人打点得妥帖。可现在都得靠她自己。   青嬷嬷迟疑了一阵,她不帮着郡主,还有谁能帮上一把,拿定主意进了练功房。将王妃说的话,及给的田庄、店铺的事细细地说了。   宇文琰愣了一下。“八处田庄、十三家店铺,还让我们给青霞准备嫁妆……”停了片刻,“卫州有多少田庄、店铺,虽然我不是特别清楚,但应该不下于百家。这些东西打理好了,就足够他们二老吃用,她竟还要封地的供奉。”   着实太过分了!拿素妍当什么,是傻子么?   青嬷嬷轻叹道:“郡主在江家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不交托银钱,二不叫管事们前来说话,只给了一大串钥匙,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才好?以郡主的性子,知晓王妃给的田庄、店铺是给青霞郡主的嫁妆,万万不会动。总得吃饭、生活,虽有朝廷俸禄,可这府里也有不少下人。”   下人们每月的月例银子就得是一笔不下的开支,就算要素妍掌管打理王府,好歹也得把能生银子的店铺,能出粮食的田庄给出来,不说赚多少,能让王府生活过得去。   宇文琰知道母亲不喜素妍,却没想到王妃现下连敌人一般看待素妍。   左肩王请辞王爵,宇文琰便是左肩王,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那封地自然也是他的,由他供养父母即可,万没有手握田庄、店铺还要封地供奉的事儿   有封地的皇族,多是靠封地收成来养活一府上下,左肩王妃要挑最好的县坐享供奉,宇文琰也不同意。他素日是个不大管事的,但他知道素妍也不喜欢管这些,也就上了些心,左肩王十二县封地里,哪些县的收益好,他是知晓的,光听青嬷嬷说了县名,就知道王妃挑了最好的要。   宇文琰收住剑招,穿上外袍,领了小安子就往上房移去。   此刻,素妍正呆在她和宇文琰住的院子里,在花厅陪着无名子、黄桑二人说话。   无名子喝了几口茶,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素妍还是选择了宇文琰,千古的遗憾只怕无法更改,就算他暗示过、点破过,素妍还是注定了嫁给宇文琰。“皇城的事已了,明儿贫道就该回鬼谷宫。”   素妍面露不舍,“不瞒师叔,对于如何打理家务,我真是一点不懂,还请师叔教我。”   无名子摆了摆手,“要是书法丹青,你倒是个有灵性了,这种琐事,贫道还是与琰世子说。”想了一阵,“我写点东西给他罢,他若是个懂的,一看就明白。”   素妍谢了无名子。   无名子道:“既然来了皇城,想在四下转转,五谷观、降魔观都已建成,我去看看。”   男道观原定名“清风观”,后又被无名子更名为“降魔观”,女道观“五谷观”的名字是一早就定下的,再无更改。   素妍问:“可要派两名小厮陪师叔去。”   无名子摇了摇头,“不用了,贫道和黄桑一起。皇上那儿,贫道就不去告辞了,能告诉他的,已经都说了。”   ps:   推荐本人的新文《家恨良缘》,那文下面有个作者调查,如果是关于接下来一部新文的题材类型,请大家帮忙选一下哦,到时候如果支持哪类文的亲们多,就写哪类题材的,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598 琴瑟堂   素妍道:“我令下人备些师叔路上吃用的东西。”   无名子含着浅笑。   这吃食里,只是有最精致的干粮饼饵等物,又会有能解乏、可解渴的果子酒。无名子吃过虞氏酿的果子酒,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素妍将二人送到院门外,无名子回头看着院门上空置的匾额。在他穿越前的记忆里,岭雪居士住在一座名叫“琴瑟堂”的院落里,脱口而出,沉吟道:“岁月静好,琴瑟在御。”想他堂堂一介教授,居然穿越了一回,不过让他来见证一段天兴盛世,也是件极好的事,更重要的是,他结识了历史上的一群名士文人。   素妍惊道:“师叔还真与我想到一块去。这院子已经命名‘琴瑟堂’。”   宇文琰并未定院名,而是把这事交给了素妍,匾额上空的,只等素妍定了名,就刻上去。   琴瑟堂,这原是素妍住了一生的庭院名字。   琴瑟和鸣,琴瑟在御,是多少女子的梦想。   无名子想要阻止素妍嫁给宇文琰,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对于岭雪居士正史中只寥寥几句,一篇《岭雪传》写的却是她与唐观的故事,那一段令后世扼腕的爱情传奇。   素妍令白芷将他们送出大门外。   正要调头回去,王妃身边的嬷嬷过来,一脸寒霜,冷声道:“王妃请世子妃去上房说话。”   素妍到了上房偏厅,还未进去,宇文琰就奔了过来,拉住她的手,道:“你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   素妍面露疑色。   偏厅内的王妃已听到声音,冷笑道:“怕我吃了她不成?原就说过她不是省事的主。瞧瞧,你与她相亲、订亲以来出了多少事。当着我的面不说,背里就会咬舌根、挑驳是非。”   宇文琰挑起帘子。定定地看着王妃,“母妃怪她作甚?她从你这儿一回屋。去送无名子师叔了,还未与我见过面呢。”素妍又哪有时间说王妃的坏话。   如果不是素妍说的,宇文琰怎么会去找左肩王,还说卫州那么多的田庄、铺子,早够他们二老享用了。言下之意,宇文琰不肯把封地供奉给王妃。   左肩王倒不说什么,他就得这一个儿子。早晚所有的一切都是宇文琰的,让宇文琰早些学会如何打理封地倒也是好事。   左肩王听下人禀了,说王妃叫了素妍说话,也急急赶了过来。   宇文琰正为上回退亲的事怪着王妃。虽然素妍到底是嫁了,可那次逼着江家退亲,素妍与宇文琰都吃了苦头,心里正苦着呢。事后,王妃非但不认为自己错了。甚至还暗自怨恨上素妍。   左肩王就这事解释过几回,可王妃就是不信,只认定是素妍算计她丢了面子。   王妃冷眼瞥着素妍,肚子里怒火乱撞,“她可是同意分六县供奉的。这会子又返悔了?”语调有些不屑,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宇文琰笑道:“连父王都说,他的东西皆是我的。卫州那边近百家的店铺,又有二十多处田庄,早够你们二老享用,再要封地作甚?母妃无非是担心我接手封地后,不给姐夫差使,不让叶家得了好处。”   大郡主紫霞,嫁给了左肩王妃娘家族里的侄儿叶浩。因叶家的女儿做了左肩王妃,叶家成为卫州城里的大世族之一,与封家齐名。她对娘家一族的帮衬不小,在娘家叶氏族里也是说得上话的。   早前,王妃盘算着给宇文琰娶个体面的王妃,然后再把娘家侄女许给宇文琰做侧妃,将来再让这侄女生的孩子袭上王爵,就算是圆满了。哪曾想宇文琰一门心思就喜欢上素妍,而素妍更是狂妄,居然要他答应“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哪一刻起,王妃就后悔了,再不想给宇文琰聘素妍,可这二人倒生了情意。   王妃就此颇有意见。左肩王道:“你们女人真难懂,当年我逼着你与封家退亲,你便要我应你,一生唯你一妻。到了琰儿这儿,他也如我,你却不乐意了。”   自己要做夫君身边的唯一,却不许儿子身边有个唯一的女子。   如果叶家的兄弟但凡争气些,也有个体面的官职,她又何况如此用心,依着叶家侄女们的出身,要做世子妃是不成的,各家王府的世子妃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嫡女,而她的兄弟里最大的官不过才正六品,在皇城来说那就是一个小吏,上不得台面。   左肩王喜欢素妍,说她才华过人,机警过人,又说她有胆有识,便是许多男人都是逊色不少。   王妃被儿子道破真相,言语支吾,“紫霞家里一大家子的人,哪需王府帮衬,家业不少,自个也能过得甚好……”   宇文琰笑了一声,“当日大姐出阁,母妃当着我和青霞的面说,陪了六处田庄,十五家店铺。可据了解所知,母妃可是给了十二处田庄,二十八家店铺……”   此刻,青霞郡主听说王妃唤了素妍,生怕吵闹起来,也领了丫头赶了过来。一到花厅门口就听宇文琰的声音,心头一颤。   王妃道:“你可别乱说。只得六处,哪来的十二处,如今是有十二处,可是紫霞自己会过日子,嫁到叶家后置下来的。”   宇文琰朗声笑了起来,“大姐的贤名远不及青霞,真是好本事,嫁到婆家不到一年,六处田庄就变十二处了。”他敛住笑容,“母妃是不是太偏心?青霞明春就要出阁了,你只留了八处田庄、十三家店铺,还让我们看着办。不知道的,说是我们夫妇给她办得不够体面。知道的,会说母妃偏着娘家人。”   素妍惊觉到珠帘后有人,用手扯了他一下,“你说话小心些。”   “我小心什么?姐姐是亲的,妹妹也是亲的,既然母妃给了姐姐那么多,自然也得给青霞这么多。妹妹待字闺中不好开口,我总得给她讨来。”宇文琰衣袍一撩,往一边坐下,“王府在皇城置了多少田庄、店铺,我这心里跟明镜似的,我手里也有簿子,母妃到底怎么想的?给世子妃的地契田庄,都是十里以外的,大的八百亩,居然还有一处一百二十亩的。这么些年,青霞尽孝父母,用心帮衬母妃打理府邸,就因她没按母妃的意思,嫁给封家姨母的儿子,母妃就要克扣她的嫁妆?”   王妃没想宇文琰说话半点不留情,伸手指着宇文琰,支吾道:“你……你这个不孝子!非得几次三番地跟我作对,是不是这女人挑唆你的?”   以前宇文琰胡闹,就认为是孩子的胡为。如今成了亲,宇文琰再反驳几句,她就认定是素妍挑唆的。   话音未落,青霞郡主已经进入偏厅,一脸痛色,问道:“母妃,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封家公子虽也不错,可青霞郡主打小就认识他,自小拿他当哥哥一般,生不出爱慕。王妃则因自己年轻时退亲,让妹妹代嫁耿耿于怀,想让青霞郡主青霞嫁给妹妹之子,也好亲上加亲,延续封家与她之间的缘分。   没想青霞郡主说什么也不同意,还哭着求了左肩王和宇文琰帮忙相拒。后来,王妃才知,青霞一早在一次赏花会上,对皇城威远候家的嫡次子韩绍心生爱慕。   王妃反嫌韩绍是个没指望的,说他不能袭爵。可青霞郡主就认准了韩绍,哭着求了左肩王,在韩家托媒上门说亲时,一口应承,订下亲事。   宇文琰道:“这些事,世子妃可不知道。”他弹了弹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埃,一脸坚决,今日他就和王妃拗上了,“王府在皇城有多少田庄、店铺,父王知道,我也知道,母妃何必这等小家子气,难不成还要拿了王府的东西给叶家、封家?”   左肩王此刻进来,接过话道:“给叶家倒是说得过去。你为什么要给封家?”   封家,是王妃年轻时订过亲的那家。   王妃见宇文琰毫不给自己颜面,当成青霞郡主与新过门的儿媳就揭她的短,又在左肩王面前提什么封家,眼神流转,尴尬笑道:“你听他胡言乱语。”   左肩王若有所思,双手负后,面含探究,“本王记得,先帝登基前,卫州出了两件大案,高、楚两家私通靖王,收没家产。先帝把卫州城原属于高、楚两家的三十二处田庄,二百八十家店铺都赐给了本王。后来田庄连接成片,是二万六千亩良田,卫州城芙蓉街上的铺子有一百三十家是我们王府的。”   芙蓉街是卫州最繁华的街道,有上百年的历史,一百三十家的店铺,可有不少。   素妍没想左肩王府除了封地,还有这么一大笔的家当。   有钱,太有钱了!   自家只怕连十之有三都比不了呢。   可她母亲还想着方儿地在卫州给她置了店铺。   卫州到底是左肩王府世袭罔替的封地,因这代左肩王对朝廷、皇家的功劳,允许五代内不得降爵。   宇文琰嘻嘻笑道:“母妃也是个会打理的,现在有五百家店铺了。”   王妃没想丈夫、儿子此刻都算计上她,急道:“前些年生意不好,有许多铺子都已经转卖了。卫州王府、皇城王府得多少嘴吃饭,总不能饿死人……”   宇文琰也不惧母亲生气,玩笑似地道:“姐姐比母亲更有贤名,嫁入叶家不到一载,就能让陪嫁的庄子翻了一番。若是我着人彻查,要是多出的田庄是我家的……”   ☆、599 夺家权   王妃心下着急,宇文琰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叶家是你亲舅,紫霞也是你亲姐姐,你……莫要过分。卫州还有二百家铺子,一万亩良田。”   二万六千亩良田,竟就剩下一万六千亩了,就算拿了六千亩做了紫霞的陪嫁,难不成那一万亩都不翼而飞?   二百八十家铺子,也剩二百家了,未增反减,只怕给的不止八十家铺子。   左肩王轻叹一声,今儿要不是宇文琰闹腾出来,他还不知道,当年的二万多亩良田,就剩下不到一半。再这样下去,他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儿孙。“把卫州城、皇城的地契、房契全取来。你既不想管,都给了琰儿两口子。”   素妍能上阵杀敌,能布军摆阵,还不能打理这些田庄、店铺,定是会比王妃做得更好的。   宇文琰嘻笑道:“母妃还是交给我们吧,你和父王吃用,少不了半分。”   “你……”王妃不想交出来,这么多的铺子,每年的收益就得不少。   宇文琰道:“甩手不管,是母妃一早说好的。父王明日去礼部,又要拜见皇上,想必很快袭王爵的圣旨就会下来。母妃既然要交,就交个彻底,皇城王府交与我们,你打理卫州王府琐事就成,但卫州的田庄、店铺得给我。我可不敢保证,等我的儿子大时,卫州的店铺还有没有,我不能饿着我儿子。”   当真是个混蛋!   昨儿才成家,就他儿子了。   素妍低着头暗瞪着宇文琰,说话也不知道隐晦些,这样直白,是不是想臊死她。   青霞郡主见母亲偏心娘家人,偏心紫霞郡主,扁着小嘴。似有人给了她诸多气受一般,也不悦地盯着王妃。可到底是女儿家,又不能和母亲吵闹。倒是宇文琰如同玩笑一般,就让王妃吃瘪。   花厅里。传来大管家的声音:“启禀王爷,各处的管事到了!”   先帝去了,左肩王的心也冷了大半截。他是跟着先帝长大的,先帝于他,如父如兄,几十年来,对他多有关照。他遵照先帝嘱咐。助宇文轩登基,又坐稳了江山,大功已成,他就想做个逍遥自在。不问世事的老王爷。与王妃过几日舒服畅快的日子,也领着几个相好的老友,去游山玩水,打猎泛舟。   左肩王道:“让他们候着!”他走近王妃,低声道:“飘飘。且都交给他们,我们在一边瞧着,要是不妥的地方也能指点一二。叶家家大业大,也不需你再帮衬着了,都给琰儿。难不成。你真要把这些家业都暗里给了叶家才甘心?”   王妃抬头愤然看着左肩王,眸光里含着怨恨。   左肩王此刻已拿定主意,定要帮着自己儿子,他就不明白了,宇文琰也是她生的,怎的她就处处要让宇文琰照她的意思行事,先是说宇文琰就该过妻妾成群的好日子,现在要让素妍接掌皇城王府的内宅事务,却又不给旁的交代,连田庄、店铺都不给,这王府上下这么多人,可让人家怎么生活。   左肩王见她不悦,不想惹她生气,神色和暖了两分:“你嫁给我时,叶家有多少产业,我心里清楚,你心下也有数。如今叶家我田庄多少、店铺多少,你心里也是有明白的。”   他可没有乱说,别人家的田庄、铺子是越来越多。他们夫妇又有多少孩子,不过是两位女儿一个儿子,花销不多,为甚家业却越来越少,还不是王妃拿了婆家的东西帮衬了娘家兄弟。   王妃只不作声,时不时翻个白眼,又或是怒瞪左肩王。   她是说过不管,可没想到宇文琰会逼着让地契、房契一并交出来。   左肩王与老嬷嬷打了个手势,“把东西都拿出来,既然要交给琰儿两个,就交个干净。”   老嬷嬷去取东西。   王妃急道:“琰儿,你要地契、房契,又要封地,你要我们怎么过?”   宇文琰始终笑着,“自然是让父王、母妃过畅快日子,每月好吃、好用的,也不会亏了你们半分。”   宇文琰是要接管所有的一切,既然王妃不肯帮衬他们,他就自己管,自己去折腾。他就不信了,连只有十六七岁的江传达都是混得风生水起,自己难道连个江传达都不如?好歹,他还比江传达年长几岁。   他要让世人看看,自己这个男子,大能保家卫国,小也能守护妻儿。   老嬷嬷抱了个铁盒出来,上面挂着一把锁。   宇文琰抱了盒子,伸手跟王妃讨钥匙。   王妃气哼哼地道:“没有!”   “要是母妃真弄丢了,我可砸盒子了。”   宇文琰看着小锁,琢磨着怎么打开。   左肩王则逼视着王妃,“过往你如何帮衬叶家,我皆不管,可你不能把家业给败了。二百八十家卫州城的店铺,如今只得二百家了,当日先帝赏赐给我时,家家都是极好的。”   几十年前的卫州两大世族,家主都是精明人,但凡不能赚钱的铺子,早就出手转卖了,留在手里的全都是老店铺、好田庄,哪里就是亏本的。   王妃明白,这是左肩王在逼她交出钥匙。   她迟迟疑疑地将手探入怀中,眼里喷着火苗,直视着素妍,都是这女子,刚进门,就要夺这些东西,就连左肩王也帮衬着她。   宇文琰接过钥匙,打开盒子,双眼冒着光,里面用红绳子系了三卷契约,一卷房契,有卫州城的,有皇城内的;又有一卷地契,卫州、皇城、云州、登州的都有;还有一卷是大额银票,多的二十万两,小的也有五万两,他瞧着就乐呵呵地笑了,东西不少,他偏说着风凉话:“父王的家业够大,到了母妃手里,就这些东西了,瞧着都不是好的。”   这可是王妃当成性命一般的宝贝,王妃跺了一下脚,倏地就弹跳起来:“宇文琰!”真是个混账,好似她帮衬了娘家兄弟许多一般。   她是给了叶家一些,可剩下的都是赚钱的铺子,收成极好的田庄。   宇文琰讨了便宜,还说不好,“要是母妃不偏着叶家,我和青霞得有多少好东西。罢了,罢了,给了姐姐就给吧,到时候我照着姐姐的例,给青霞陪嫁便是。”   他抱着盒子,没心没肺地冲左肩王笑道:“父王,各处管事都等着呢。”   一家五口到了花厅,青霞郡主第一次没有站在王妃身后,而是选择了立在宇文琰夫妇身后,她今儿有些伤心,从紫霞郡主出嫁后,她就帮着母亲打理王府,没想母亲竟然因为她不同意嫁到卫州封家,给她备了不好的田庄、店铺,虽然宇文琰有时候是混账一些,可这回办得很好,还要给她好嫁妆。   青霞郡主想着,对于女子来说,娘家的兄弟才是一辈子的依仗,父母虽好,到底陪不了一辈子。   左肩王轻咳一声,“从今儿开始,王府大小事务、田庄、店铺的生意都交给琰世子夫妇打理。待皇上准辞王爵的旨意下来,我与王妃就回卫州长住。你们要襄助琰世子打理好王府诸事……”   大管家与众人齐声应答“是”。   宇文琰道:“各处田庄、店铺的事由我们管了。封地十二县每年的孝敬、供奉还由父王打理。”   在这一块上,王妃想偏着叶家也不能,封地只能由朝廷赏赐,他是不可能把封地给叶家人的。   宇文琰笑容可掬,“父王,从明年开始,每月给卫州王府送多少银子合适?听说皇上要在皇城、卫州等地开皇家银行,如今我把银子存到万通钱庄,你需用银子时,你需要银子时,拿了印鉴去钱庄取,可好?”   左肩王垂眸想了想,“先给我们五万两银子就够了,封地的供奉这些日子就会陆续送往卫州王府,一年的吃用是够的。因你母妃答应了紫霞,今年要回卫州陪他们过年,我们得赶在年节前回卫州。另外,你大舅父是腊月二十的生辰,我们也得尽快赶回去。”   宇文琰打开铁盒子,取了张五万两的银票递给左肩王。   左肩王蹙眉,宇文琰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他要五万两,还只给五万两。   素妍轻声道:“五万两哪里够,至少也得十万两。”   宇文琰又拿了张五万两的银票。   难怪世人说,儿子好,不抵媳妇好。   左肩王接了银票,一张自己留着,一张给了王妃。   王妃一张脸气得煞白,因顾了娘家,被宇文琰和左肩王拿了短,要是不交出来,就要彻查叶家拥有的田庄、店铺早年是不是左肩王府的。这传扬出去,她可真没脸面了,要是被那些个御史知道,得弹劾叶家‘贪吞皇家财物’,光是这一条,就能让叶家下狱。   难怪当今的舒太后对新皇难以管束,她今儿算是领教了,也一样管不住宇文琰,居然跟她耍起横来。   舒太后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管不了,何况她这个儿子……   王妃暗自想到宇文琰的身世,心里就越发不安。   到底不如紫霞、青霞能与她一条心。   大管家问:“王爷、王妃,可有事吩咐?”   左肩王道:“没了。你都下去忙吧。”   大管家领着众管事退去。   宇文琰抱着铁盒,“父王、母妃歇着,我与素妍回屋了。”   青霞郡主领着侍女也要走。   王妃唤了声“青霞”,青霞郡主止住脚步。“这次陪母妃回卫州过年节?”   ☆、600 拿捏   青霞郡主忆起每次回卫州,叶家、封家那些未成亲的后生都围着她转,拼命的讨好,想到当年叶浩便是这样巴结上她姐姐,而大郡主被叶浩哄得昏头转向,竟然同意下嫁。   青霞郡主不喜欢那些人,就如宇文琰所说“小人嘴脸”“奴颜婢膝”,真真是他们的样子。“哥哥和嫂嫂刚成亲,府里的事还不熟悉,总得有人帮衬一把。”   她嫁在皇城,宇文琰在金吾卫任职,也不能回卫州,能手足相扶的还是她哥哥。在她母亲的心里,叶家重过了一切,甚至重过她和宇文琰。   青霞郡主欠了欠身,“母妃歇着,若有事吩咐,派个丫头来通禀一声。”   宇文琰抱着铁盒子,一出上房院门,伸手拉着素妍,低声道:“发了!发了!发财了!”   素妍微微蹙眉,“瞧瞧你这得意样,哪有这样逼母亲,也不怕旁人见了笑话。”   他一脸正色地道:“这不是逼,是守着我们自己的东西。我要不逼她拿出来,到时候青霞的嫁妆都置备不齐。”   青霞郡主出来就听到这句话,心里感动,还是她哥哥疼着她,低低地唤了声“哥哥!嫂嫂”。   宇文琰笑道:“你从明儿起,呆在阁楼里绣你的嫁衣,需要什么派个人来说一声。旁的事,有哥哥和你嫂嫂呢,就算母妃不帮衬着准备你的嫁妆,我们也得给你置办得体体面面的。”   青嬷嬷听说宇文琰把田契、房契等东西都拿到手了,如今各库房、账房也归了他们小夫妻俩管,心头也欢喜,再下一步,自己就是主事大嬷嬷了。笑道:“江家老太太说了,要是不懂的,只管问大太太、大奶奶。人手不够,派人回去说一声,一定挑了好的送来。”   青嬷嬷道:“郡主的陪奁也该入小库房了。还堆在外院大厅上呢。”   青霞郡主笑道:“嫂嫂新来,昨儿已经够累了。我陪嬷嬷一起把东西入库吧。”   宇文琰拉着素妍的手,直往内院去,进了内室,让素妍坐在暖榻上,自己则开始清理地契,一张又一张地数着,眼睛晶晶闪亮。素妍忆起江传达与九公主数银票的样子,估计就和此刻的宇文琰差不多。   “真要打理这么多的田庄、店铺?”   宇文琰抬了抬手,“母妃最偏她娘家人,二百八十家店铺。只怕那八十家是给了叶家人,还有那少了一万多亩良田,一定也是给了叶家人。还得把这些家业讨来由我们自己管才好,这事儿,父王心里清楚。我和青霞也明白着。你当父王为什么帮我们,还不是担心家业都被母妃给了叶家人……”   素妍也心疼自己的父兄,就如她给五房值家业,帮柳飞飞置备田庄、店铺一般,巴不各他们个个都过得好。但王妃将那么多的东西直接给了娘家人。未免太偏顾了一些。   宇文琰低声道:“你只管做好世子妃,这些事交给我就好。”   “那我……不成了吃闲饭的?”   宇文琰问:“你真想管?”   素妍点头,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么。   “可你不喜欢这些琐事,罢了,我会打理好的。”   素妍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笑道:“还有我的陪嫁田庄、店铺呢。”   “你先打理着玩儿。”   就像在说,这些东西就是小玩意,你就练练手吧。   她的嫁妆与宇文琰手头的地契、房契相比,却难以比拟,连这些总数的十之一二都未占到,但在寻常人家比,她的嫁妆却是极为丰厚的。   素妍垂眸笑着,正要起身离去,宇文琰拽住她道:“陪我数银票,估计得几百万两。”   她接了卷好的银票,解开红绳,细数起来。   宇文琰则是看着那一叠店铺房契,几乎清一色都是卫州城芙蓉街上的。皇城的房契里,有百业街、西市、南市店铺,生意也是五花八门,布庄、当铺、钱庄、杂货铺子、客栈、酒楼……应有尽有,还有一部分是出租给旁人做生意的。   素妍道:“三百八十五万两银票。”   宇文琰点了点头,“你把银票收好。田庄、铺子我得细细的整理一下,列个簿子出来,再派人巡视,看看哪些铺子是能赚钱,哪些不好赚钱……”   素妍道:“郑晗是个会做生意的,你不妨和她合作,要是赚钱少,倒不如与她打伙做生意,我们出铺面,她出资金,赚了银子分盈利。”   宇文琰一愣,面色凝重,“宇文辕倒是相熟的,郑晗……”   郑晗不是素妍的朋友么,要是能联手,许真是个好生意。   宇文琰道:“府里的琐事,你若愿管,就管上一二。要是不乐意管,先让青霞管着,过些日子我来打理。”   素妍自寻了个盒子出来,在内室里转了一圈,也没寻到能放银票的地方,这么多的银票,要是丢了可了不得。   宇文琰见她一会儿搁到衣厨顶上的盒子里,站在下面瞧了一阵,又觉不妥,拿了下来,又挪到妆台上的妆盒里,放了不过片刻,又拿出来,还觉不妥。不由得笑了起来,走到搁放他衣物的衣厨前,用手一推,里面就是一道机关。   素妍瞪大眼睛:“密室?”   宇文琰应道,“这座院子,还有父王住的上房都有密室。”他在墙上推了一下,露出一道门来,往下一瞧,能依稀瞧见下面的楼梯口。   宇文琰将木板推回原位,移了厨子,走到她的衣厨前,在挂宫袍的一边,有一个按钮,一转就弹出一扇小门来,长宽皆有一寸长,里面有两个小抽,抽上设有挂锁的铁扣,素妍寻了个锦盒,取了五万两银票出来,其余地都放到锦盒里。又寻了个锁挂上。   她问:“这屋里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宇文琰想了一下,道:“外院周围布了机关。不光是这座院子,上房院子、青霞的阁楼也有机关。先帝在世时。父王与我都被人行刺过,后来父王将我送入鬼谷宫学艺。那机关是四年前设的,能吓住外人,却吓不住你。”   他微微一笑,露出几分得意,“借用一下你的书房,我把田庄、铺子都整理出来,回头遣了得力的人去巡视一翻。也好选了店铺给青霞陪嫁。”   素妍答了句,“你自忙着,我还得盯着他们入小库房呢。”   陪奁太多,一件件全都是好东西。   青霞郡主看下人们拆了包裹的红纸。露出本来的东西,说宇文琰给的聘礼足,江家陪嫁的东西也很足,实打实地。有的一抬里竟装了两对花瓶,是官窖烧制的精品“富贵长春”花瓶、斗大的汝窖花瓶、小掐丝盒子便有十二个。且每只盒子式样不同,花梨大理石大案一张,大气非凡。   但见青嬷嬷捧的清单上写着“三尺高的红珊瑚一株、一尺高的七彩玛瑙送子观音一尊、攒珠累金凤一对、红麝香珠一串,凤尾罗一端,芙蓉簟一领。缂丝的“满床笏”、金累丝攒珠……”厚厚的一本,瞧这些东西,比昔日紫霞出阁还要贵重,还要精致。   青嬷嬷笑道:“老太太攒了几十年的好东西,这回子尽数都给郡主做了陪嫁。”   青霞郡主说了句“难怪”,样样都是极好的,缂丝的满床笏,就算是在宫里也不多见的,好些年才有这么一样。   厨房的管事进了院子来。   青霞郡主问:“李嬷嬷有事?”   李嬷嬷笑答:“眼瞅着就要中午了,食材倒是备好了,可今儿怎么个吃法还没定呢。老奴去请王妃示下,王妃说如今她不管事了,让过来问世子妃。”   青霞郡主望了眼内室方向,薄纱轻垂,这个时候去打扰,只怕哥哥又该不高兴了。道:“我陪你去。”与青嬷嬷打了声招呼,领了侍女往大厨房去,当即定了午膳的菜谱,又订了晚膳的菜谱,甚至连明天的也一道给定下来。   李嬷嬷问:“中午是送到各院去,还是在上房一起用膳。”   青霞郡主道:“你先做饭,我问了世子就令人传话来。”   宇文琰正在整理各处地契、房契的事儿。   青霞郡主生怕闯见不该瞧见的事儿,遣了小安子来探,见素妍坐在暖榻前看书,方禀道:“世子妃,青霞郡主求见。”   “请她进来。”   青霞郡主进了内室,好奇地审视一圈,“到底是哥哥有心,把这内室装饰得典雅又舒适。”   素妍笑道:“是来打趣我的么?”   青霞郡主道:“我哪儿敢呀,你可是哥哥的心肝儿,我招惹了你,回头他还能饶我?”   素妍拉青霞郡主在暖榻上坐下,“如今都是一家人了,可别再说生分话。”   青霞郡主没见着宇文琰。   素妍似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说要给你挑嫁妆呢!还不让我帮忙,定是要照着紫霞的例给你挑好的。”   青霞郡主低头羞涩笑着,“今儿午膳,嫂嫂在这边用还是去上房?”   素妍也没主意,今晨王妃瞧到她时一脸的不满,能避则避。   青霞郡主道:“你不必与我母妃计较,外面瞧着,大家都说父王怕母妃,其实我和哥哥都知道,原是母妃惧着父王。父王平日里揣着糊涂,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一回,要不是父王逼着母妃把东西交出来,就凭哥哥如何闹腾,母妃也不会给的。”   素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要左肩王妃不烦她,王妃再不喜欢也不顶用。   青霞郡主低声道:“哥哥和嫂嫂成亲后,母妃与父王去卫州,这话是父王提出来的。先帝去了,父王一直很悲伤。常说皇城于他是个伤心地。母妃对嫂嫂误会颇深,也更加深了父王的决定。”   ☆、601 建议   左肩王宇文谦是跟着先帝长大,兄弟情深,先帝对左肩王也多有关照、看护之情,也难怪左肩王会觉得皇城是个伤心地。   素妍道:“还是去上房吃饭,就当是陪陪父王、母妃。”   他们也怪不容易的。   宇文琰挑完了地契,又抄了房契,连晌午也未去上房用膳,而是令下人送到了小书房里。   王妃听说午膳是青霞郡主准备的,倒也没挑出不是。见着素妍,依是板着一张脸。   素妍只作没瞧见。   用罢午膳,王妃就以困了为由,先回内室歇下。   厅上坐着素妍,她用心打量着左肩王,竟似比在西北时又苍老了许多。一个人在遭遇重创后会老,会伤心。饮了一口茶,笑道:“父王,儿媳陪你下盘棋如何?”   左肩王唤了下人送来棋盘。   青霞郡主立在一边瞧着,又有各处的管事来问婚宴剩饭、剩菜,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王妃早早回了各处管事:“现在是世子妃当家,莫来问我。”   众人去寻了宇文琰,宇文琰忙着整理店铺房契,着他们先问青霞郡主。   青霞郡主因着各处的事,在王府四处转了一遍,每样都要瞧过,弄明白怎么回事,方决定如何处置。   剩下的熟饭熟菜,都一并送到城郊赏给乞丐们吃,又另买了十几只锅儿送到城郊去。   账房整理出的礼物清单,也要一一对应、整理收入到大库房里,诸事繁琐。   青霞郡主想着素妍刚进府,而宇文琰到底是男子,张罗了人手,亲自对照物什,入了库房。   素妍在花厅里陪着左肩王下棋。下了一阵后,轻声道:“昔日,儿媳也曾陪先帝奕棋。先帝最大的心愿。便是多少年来一直没有机会走出皇城,去江南、去北地瞧瞧……”   人活着。就得有活下去的动力。   左肩王布满沧桑的眼里多了几许疲惫,这是很危险的讯息。   素妍希望借说先帝的心愿,能让左肩王重新振作起来。   “先帝生前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给皇上留下更多可用之才,文有我爹,武有杨家,皇家还有个左肩王,可年轻一代里。可用之才不多。先帝最是信任父王,父王虽说要回卫州,却有了更多的时间云游天下,看各地风情。了晓民生。虽然先帝不在了,但父王依然能为先帝做更多的事,了却他生前未完的心愿……”   左肩王抬头看着素妍,他突然明白素妍下棋是假,要劝他才是真的。“我还能……为先帝了却心愿?”   素妍点了点头。很肯定地道,“父王比我父亲还要年轻许多,我父亲还在朝中为官,何况是父王呢。”   江舜诚被新皇再度重用,出仕为官。一大把年纪,每日早出晚归,忙忙碌碌。   左肩王轻叹一声,“先帝与我说过,他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重用你父亲。你父亲是个能人,不仅是一代贤臣,也为朝廷培养了平国公、嘉兴伯这样一武一文的人才。”   “我二哥有机会报效朝廷,是先帝恩典。我三哥能受新皇器重,更是新皇的隆恩。”   这是冠冕上的话,无论是谁,先得有本事,再得努力,才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左肩王道:“无名子是个大贤之人。”   素妍道:“他不适合留在俗世。他能与皇上探讨学问,让皇上有所感悟,便是大功一件。”   左肩王面露憾色。   素妍用指头捻着棋子,果决落定,每在下棋的时候,她不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更多了男子决阀果断。   左肩王却深深地明白,就是她的这份果决,最终让先帝无法接受将她赐嫁给宇文轩,这才让他儿子得到了面前的奇女子。   “钦天监的天师曾言道,天下还有一乱,天相乃是二龙夺帝之兆?”   素妍没想他有此一问,微微一凝。   左肩王道:“早前怀疑是宇文理、宇文珉,可这二人,一亡一禁,怎还是二龙夺帝之相?”   宇文理乃是昔日的静王,宇文珉是被软禁皇陵的宁王。   素妍至今也不知要生乱是何人,这也是新帝迟迟不肯放出宇文理妻儿的缘故。   宇文理身亡,宇文珉的长子也在诏狱自尽身亡。   “以父王之见,若真有此劫,何人最为可疑?”   左肩王下定棋子,“岂可胡乱猜测,任何一个猜测,都会带来灭门之祸。”   先帝有三位赐有封地、封号的庶子,因其生母身份卑微,他们并无甚建树,也只得一郡王两候的封号,郡王六县封地,被封为候亦只得三县封地。封地小,按理也掀不起大风浪。   左肩王轻舒一口气,“皇上将宇文理妻儿久不定罪,到底不是法子。”   素妍并未接话。   左肩王道:“明日早朝,本王有两件事,一是奏请皇上恩准,让琰儿承袭王爵;二是请皇上尽快判处宇文理的妻儿,是贬为庶人,还是软禁,总不能关入诏狱迟迟不处置的。”   新皇不是不愿处置,而是他自己都没想好,该拿宇文理的妻儿如何。   左肩王愿意过问旁事,说明他没有忘记自己是皇族亲王,身上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素妍陪左肩王说了一阵话,她能瞧出左肩王言辞中的孤独无助感,先帝是他最信任和敬重的人,一朝去了,让他如何适应。虽然新皇依旧重用他们父子,可左肩王还沉浸在先帝时,半是君臣半兄弟的情感中。   素妍笑道:“父王该与镇国公、荣国公处多走走。”   左肩王不解。   “听说近来荣国公也闷得发慌,跑到兵部打听哪里有贼匪,想带兵打仗呢。”   战时,武将有用武之地。如今闲下来,一个个都不适应。   素妍顿了一下,“父王,卫州十二县。有五县极是贫穷,究其原因有二,一交通不便。二水源奇缺。要是父王可以令人掘通河渠。引卫河之水过去,许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左肩王过往几十年。都是听先帝的,先帝说你该干什么事,一声令下,他就去干。如今,领头的没了,他像只没头的苍蝇,也正是这样的行事风格。被先帝器重和偏爱了一生。   左肩王惊呼一声:“修掘河道……”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办成的事。   “左肩王的王爵世袭罔替五代,封地亦是如此,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事。父王不会因为要贴银子进去就不乐意了吧?”   通常的亲王爵为世袭,因为左肩王是先帝最疼爱和器重的弟弟。先帝特赐了个“世袭罔替”,这算是额外的厚赏。   左肩王早年想过,可这需要一大笔银子,伸手比划了五根指头,“没有这个数。很难掘通河道。早年蓬山县的乡绅倒是给本王递给请命书,说蓬山若能掘通河道,土地有了水,就能灌溉,也能成为良田。不惧干旱。”   “既有人一早想过,父王为什么不做呢。再上书朝廷,想法要些银子,让卫州的百姓再设凑些,自己出些,许就够了。”   左肩王伸手指点着素妍,“你这丫头,再难的事从你嘴里出来,似乎容易得很。”   “银子一定得让皇上出些,这样,就算完成此项大事,也是皇上隆恩,朝廷之德。”   左肩王道:“明日上奏朝廷,本王又多了件事。”   素妍吐了口气,“宇文理妻儿的事,父王还是暂时不上折子。皇上许早有主意,在皇上顾虑未消之前,是不会给他们定罪的。”   一盘棋结束了。   她看着棋盘,“千一的棋艺是父王所授?”   “千一……”他沉吟着,很快问道:“你说琰儿?”   素妍含羞笑了。   “你小字弱水,他给自己取了个千一,真有意思。”左肩王一笑,素妍的脸涨得酡红。   素妍告退。   左肩王坐在花厅,想着她说的那些事,就算先帝不在了,他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原来还可以继续为先帝做些事的啊。   白芷跟在素妍身后,又至无名院前,看着院门前置白的牌匾,她凝思了片刻,该用什么字体的好?行书?楷书……   白芷道:“世子说,这里空着,是让郡主取名的。”   素妍进了院门,一眼就瞧见白菲正站在一边与童英说话。   白芷正想打趣几句,白菲欠了欠身,飞野似地往内仪门奔去。   白芷大声道:“白菲姐,你跑那么快做甚?”   童英抱拳,唤了声“世子妃”。   素妍面含浅笑,“你若真心喜欢白菲,想要娶她,与青嬷嬷商议。我身边的大丫头,无论是白菲还是白芷,出嫁的时候,一律陪嫁二十亩良田,再三间砖瓦房。”   这样的嫁妆,可是寻常人没有的。   白芷嗫嚅道:“郡主要说白菲姐,扯上奴婢做什么?”   素妍如今成了亲,也不如之前扭昵,笑道:“是,我的白芷不成亲,要一辈子守着我。”   白芷娇呼一声,却说出一个字来。   素妍进了内仪门,青嬷嬷立在一边,行礼道:“郡主,嫁妆都尽数入库了,这是簿子和小库房的钥匙,嫁嫁堆了一间半屋子。”   素妍接过钥匙,如今不比未嫁时,这些都是她来掌管的,又接了簿子,笑着往花厅方向走去。自花厅进了偏厅,刚进内室就被一个人抱住,吓得她没大叫出来,身后的白芷低呼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好好的,你发什么疯?”素妍微蹙着眉头。   宇文琰一脸粲笑,“一去大半日,瞧瞧,都近酉时了。说是去陪父王、母妃用午膳的,一去就不回来了。”   ☆、602 在一起   素妍觉得他说得好玩,他抱着她就不撒手,摇着身子,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宇文琰道:“皇城有大大小小五十三家店铺,田庄有五千多亩,照着母妃给姐姐的嫁妆,田庄怕是得尽数给了青霞。”   卫州的地价怎能与皇城的相比,皇城买一亩,就能在卫州买二亩了。   素妍见他对打理庶务的事上了心,连家业也要一并接手了,不忍泼了他的冷水。“明儿回江家,我与母亲说说,让传达帮忙留意拍卖行的生意,要是有合适的田庄也买下一些,总不能拿了父王传下来的家业都给了青霞。拍卖行里,也有良田,这次就多买些皇城外五里内的良田庄子。到时候用买下的田庄和着之前母妃给我的那几处一起给青霞陪嫁。你再另挑几家店铺出来,一并给了青霞。”   宇文琰想到这事儿就头疼,今儿抄了大半日,又唤了写字较好的韦雄照着抄了一份,派了韦雄去皇城各处的店铺里查看生意,总得了解个大致,才好决定怎么给青霞置备嫁妆。“你说,照着这样置备,往后我们的儿子、女儿可怎么办?我们俩还是用心置家当才行……”   又没个正形。   才成亲,就说他儿子、女儿了。   素妍道:“你可记得,早前你应我一件事。”   “什么?”   素妍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我还不想要孩子,只是最近一两年不生孩子,你看,你现在对庶务未通,我也未习惯这里的生活,等过上两年我们再生,好不好?”   宇文琰原是含着笑的脸。就倏地拉了下来。   他想做爹。   王府太冷清了一些,要是有个孩子就会热闹许多。   “为什么得等两年后?”   她嫁曹玉臻时,曾在今年的秋天有孕。却莫名地落了胎,后来再没怀上过。   记忆里的崔珊嫁给了宇文琰。一直是在婚后四年后才有了身孕。那时,曾有流言说崔珊不孕,所以宇文琰纳了两妾,育有儿女,直至静王登基,崔珊仗着静王是她亲舅,重新与宇文琰和好。这才怀上了孩子,就连两妾也被她赶离王府。   如若,她走的是一条与崔珊一样的命运之路,那么她也会在四年后才能有孕。   何氏非夏氏。可何氏生的儿女都是夏氏相似,连带着七爷江传鉴的出生日期都相似。   如果改变了人的命运,而有些人的命运却与旁人交换了,她是否已与崔珊交换了命运。   “我们还年轻,还有好多事不懂……”难道要告诉他。她有自己的担心那个冬天,她怀上了曹玉臻的孩子,还不到三月,就莫名地落胎,也至她落胎前都不晓得自己怀上孩子的事。   可怜的孩子还未成形。不过是一滩血水,她躺在暖榻上,换来的是曹二太太的冷言冷语。   宇文琰心下不乐,低声问:“万一怀上了怎么办?难不成你不要他?”   素妍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妆台前,从妆盒里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我让瑶芳师姐前些日子配的药丸,每月癸信来之前提前三天前服用,一次三丸,连服两晚。这可是前朝华神医留下的方子,不会有误。瑶芳师姐也曾给其他妇人配过这药方,说是效果极好的。”   瑶芳道长给妇人们配的是汤药,却单给素妍做了药丸,也是找人试过的,说得汤药的效果一样,但药丸更宜保存。   她一早就拿定了主意,现在却与他说。   宇文琰拿着瓷瓶,从里面倒一枚绿豆大小的药丸,“这么小的三粒?真能管用?”   素妍道:“对我的医术信不过,你还信不过瑶芳师姐。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配成的。”她拿了瓷瓶,小心地搁到妆盒里。   宇文琰粘了上来,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这几日天冷,我们早些歇下好不好?”   “可别闹了,万一被人撞见,我还要脸面呢。”   “这是我们的内室,谁敢进来?”   正要低头吻她,却见她漂亮的睫羽如同夏蝉的明翼一般扑闪开来,两泓秋水闪耀的眸子像明珠般发光。   对上他的视线,她眉眼微怒:“待到晚上,尽都依你。”   宇文琰最爱听这话,笑问:“真的?”颇有些不信。   她低应一声,回答得简练而干脆,伸手整着他的衣襟,“父王说,明儿午后,你要回金吾卫当差。今日父王先替你看着。”   宇文琰将脸贴在她的胸前,听着她的心跳,“父王不在府里,你也不用去瞧母妃的脸色,她给你摆脸色,我心里不舒服。我们早早歇下。自和你订亲,我可是连通房都赶走了,昨晚念你疼得紧,也没尽兴……”   素妍想到昨夜,真的很疼,但却是能承受的范围。   宇文琰虽然偶尔有些顽皮、霸道,又有些不通情理,但他待自己倒是真心的。   伸手搂着他的后颈,“咱们今晚早些用膳。这院子还没名字呢,叫琴瑟堂如何,有琴瑟和鸣、琴瑟在御之意。”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要是她取的名字,他觉着都好,“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他压着她,她搂着他,就这样躺在牙床上。   过了一会儿,她方将他推开,“陪我写大字去。”   他跟着她来到小书房,一边有砚好的墨,素妍握着笔,龙飞凤舞地写下“琴瑟堂”三个字,是行书的,又写了楷书、篆体。   她问宇文琰:“哪个好看些?”   “都好看!”宇文琰指着行书,“这个吧,瞧着大气些。”   “好,就这个。明儿让人刻在匾额上,往后这座院子就叫琴瑟堂,我再给你赐个雅号,琴瑟堂主,可好?”   “不好!”他怎么听这雅号都像是女人的。“一点都不大气,给我换一个。”   素妍问:“你出生在哪儿?”   宇文琰眨着眼睛,“自然是皇城左肩王府。”   “那卫州可有你喜欢的地方?”   宇文琰想了一阵。“卫州有个田庄叫东明庄,小时候去庄上玩过几回。很是有趣。”   “要不叫东庄居士、东明居士……”   “东明好听!我就叫东明居士。”他伸手揽过素妍,脸上是甜蜜的笑容,“你是岭雪居士,往后就算被人知晓人的身份,你也不用担心了。”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她坐在他的腿上,审视着桌案上的大字。   琴瑟堂!   这几个字好像还不够好。   “你别动。我再把这几个字多写几遍,好像还不够好呢。”   他真的不动,看她握着笔,认真地连写了好几张。在他看来,每一张都是极好的,偏她总觉得不大满意。   终于写了张更满意,她抓了不用的,一下撕了个粉碎。   他知她的性子。也不阻她。   内室珠帘外,白菲小心地问道:“禀世子、郡主,青霞郡主使人来问,今儿是在屋里用膳还是去上房。”   宇文琰大声道:“天儿冷了,就在各自屋里用膳。”   白菲应声退去。   不多会儿。白芷领了紫鸢等人进来,在偏厅里摆了膳食,清一色都是烧菜,还有两盘卤食。   素妍笑了一下,“往后不用天天备卤食,再喜欢的东西吃多都是要腻的。”   “我就不腻。”宇文琰笑着,最后一句说得很低,“尤其是吃你。”   素妍只作没听见,白芷却羞红了脸颊,领了紫鸢等人退了出去。   用罢晚膳,白芷收了碗筷。   素妍又说要消食,与宇文琰去了练功房,她只站了片刻,就回小书房里练大字,一边有置好的木板,她沾了水,在木板上习练起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写的是“岁月静好,琴瑟在御”八个大字。   过了大半个时辰,宇文琰满头大汗地从回来,夺了素妍手里的笔,牵着她的手回到内室。   “你说过,今晚让我尽兴。”   她应答一声。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这样的轻浅而温柔。   某个地方,已不听使唤的昂然挺立,自他醒来便是这般。   宇文琰灿然一笑:“我想吃你!你是最美的膳食。”   她白净的面容顿时红霞满天,依如喝醉酒时的模样。   她的样子落入任何一个男人的眼中都是无法抗拒的致命诱惑,更何况含羞带娇的模样,更令宇文琰身上发紧,再难控抑。   他手指轻抚着她的眉、她的眼,怜爱得如同得到了世间最喜爱的宝贝,再轻缓地移至她的红唇,深深印上,“就想和你在一起。”他用情地挑开她的芳唇,汲取她口中香甜的芬芳。   素妍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的温柔和深情,而今他们是夫妻,正是情深意浓时,是什么时候让她动了心,不可自拔地想要出家修道,却因她沉沦凡尘,他许是她的毒,就算有了自己的主意,也会因他而改。   她爱了,就这样无法抗拒地爱上。   防不胜防,任她拿他当贼,还是被他偷走了心。   她浑身忍不住紧绷,平静地接受他的吻。   昨夜如何,迷糊之中,好似他使了一点小小伎俩,原说不碰她,却趁她不备偷袭成功,痛着,却又令她痴陷着。   他是她今生的夫君,是那个她苦苦寻觅,终于寻得的良人,他真心待她,会因她烂醉,会因她流泪……   如果他是一团烈焰,她愿为他化身成一堆柴火,陪他一起疯狂,一跳跳跃。   ☆、602 先不育   素妍觉得他说得好玩,他抱着她就不撒手,摇着身子,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宇文琰道:“皇城有大大小小五十三家店铺,田庄有五千多亩,照着母妃给姐姐的嫁妆,田庄怕是得尽数给了青霞。”   卫州的地价怎能与皇城的相比,皇城买一亩,就能在卫州买二亩了。   素妍见他对打理庶务的事上了心,连家业也要一并接手了,不忍泼了他的冷水。“明儿回江家,我与母亲说说,让传达帮忙留意拍卖行的生意,要是有合适的田庄也买下一些,总不能拿了父王传下来的家业都给了青霞。拍卖行里,也有良田,这次就多买些皇城外五里内的良田庄子。到时候用买下的田庄和着之前母妃给我的那几处一起给青霞陪嫁。你再另挑几家店铺出来,一并给了青霞。”   宇文琰想到这事儿就头疼,今儿抄了大半日,又唤了写字较好的韦雄照着抄了一份,派了韦雄去皇城各处的店铺里查看生意,总得了解个大致,才好决定怎么给青霞置备嫁妆。“你说,照着这样置备,往后我们的儿子、女儿可怎么办?我们俩还是用心置家当才行……”   又没个正形。   才成亲,就说他儿子、女儿了。   素妍道:“你可记得,早前你应我一件事。”   “什么?”   素妍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我还不想要孩子,只是最近一两年不生孩子,你看,你现在对庶务未通,我也未习惯这里的生活,等过上两年我们再生,好不好?”   宇文琰原是含着笑的脸。就倏地拉了下来。   他想做爹。   王府太冷清了一些,要是有个孩子就会热闹许多。   “为什么得等两年后?”   她嫁曹玉臻时,曾在今年的秋天有孕。却莫名地落了胎,后来再没怀上过。   记忆里的崔珊嫁给了宇文琰。一直是在婚后四年后才有了身孕。那时,曾有流言说崔珊不孕,所以宇文琰纳了两妾,育有儿女,直至静王登基,崔珊仗着静王是她亲舅,重新与宇文琰和好。这才怀上了孩子,就连两妾也被她赶离王府。   如若,她走的是一条与崔珊一样的命运之路,那么她也会在四年后才能有孕。   何氏非夏氏。可何氏生的儿女都是夏氏相似,连带着七爷江传鉴的出生日期都相似。   如果改变了人的命运,而有些人的命运却与旁人交换了,她是否已与崔珊交换了命运。   “我们还年轻,还有好多事不懂……”难道要告诉他。她有自己的担心那个冬天,她怀上了曹玉臻的孩子,还不到三月,就莫名地落胎,也至她落胎前都不晓得自己怀上孩子的事。   可怜的孩子还未成形。不过是一滩血水,她躺在暖榻上,换来的是曹二太太的冷言冷语。   宇文琰心下不乐,低声问:“万一怀上了怎么办?难不成你不要他?”   素妍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妆台前,从妆盒里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我让瑶芳师姐前些日子配的药丸,每月癸信来之前提前三天前服用,一次三丸,连服两晚。这可是前朝华神医留下的方子,不会有误。瑶芳师姐也曾给其他妇人配过这药方,说是效果极好的。”   瑶芳道长给妇人们配的是汤药,却单给素妍做了药丸,也是找人试过的,说得汤药的效果一样,但药丸更宜保存。   她一早就拿定了主意,现在却与他说。   宇文琰拿着瓷瓶,从里面倒一枚绿豆大小的药丸,“这么小的三粒?真能管用?”   素妍道:“对我的医术信不过,你还信不过瑶芳师姐。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配成的。”她拿了瓷瓶,小心地搁到妆盒里。   宇文琰粘了上来,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这几日天冷,我们早些歇下好不好?”   “可别闹了,万一被人撞见,我还要脸面呢。”   “这是我们的内室,谁敢进来?”   正要低头吻她,却见她漂亮的睫羽如同夏蝉的明翼一般扑闪开来,两泓秋水闪耀的眸子像明珠般发光。   对上他的视线,她眉眼微怒:“待到晚上,尽都依你。”   宇文琰最爱听这话,笑问:“真的?”颇有些不信。   她低应一声,回答得简练而干脆,伸手整着他的衣襟,“父王说,明儿午后,你要回金吾卫当差。今日父王先替你看着。”   宇文琰将脸贴在她的胸前,听着她的心跳,“父王不在府里,你也不用去瞧母妃的脸色,她给你摆脸色,我心里不舒服。我们早早歇下。自和你订亲,我可是连通房都赶走了,昨晚念你疼得紧,也没尽兴……”   素妍想到昨夜,真的很疼,但却是能承受的范围。   宇文琰虽然偶尔有些顽皮、霸道,又有些不通情理,但他待自己倒是真心的。   伸手搂着他的后颈,“咱们今晚早些用膳。这院子还没名字呢,叫琴瑟堂如何,有琴瑟和鸣、琴瑟在御之意。”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要是她取的名字,他觉着都好,“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他压着她,她搂着他,就这样躺在牙床上。   过了一会儿,她方将他推开,“陪我写大字去。”   他跟着她来到小书房,一边有砚好的墨,素妍握着笔,龙飞凤舞地写下“琴瑟堂”三个字,是行书的,又写了楷书、篆体。   她问宇文琰:“哪个好看些?”   “都好看!”宇文琰指着行书,“这个吧,瞧着大气些。”   “好,就这个。明儿让人刻在匾额上,往后这座院子就叫琴瑟堂,我再给你赐个雅号,琴瑟堂主,可好?”   “不好!”他怎么听这雅号都像是女人的,“一点都不大气,给我换一个。”   素妍问:“你出生在哪儿?”   宇文琰眨着眼睛,“自然是皇城左肩王府。”   “那卫州可有你喜欢的地方?”   宇文琰想了一阵,“卫州有个田庄叫东明庄,小时候去庄上玩过几回,很是有趣。”   “要不叫东庄居士、东明居士……”   “东明好听!我就叫东明居士。”他伸手揽过素妍,脸上是甜蜜的笑容,“你是岭雪居士,往后就算被人知晓人的身份,你也不用担心了。”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她坐在他的腿上,审视着桌案上的大字。   琴瑟堂!   这几个字好像还不够好。   “你别动,我再把这几个字多写几遍,好像还不够好呢。”   他真的不动,看她握着笔,认真地连写了好几张,在他看来,每一张都是极好的,偏她总觉得不大满意。   终于写了张更满意,她抓了不用的,一下撕了个粉碎。   他知她的性子,也不阻她。   内室珠帘外,白菲小心地问道:“禀世子、郡主,青霞郡主使人来问,今儿是在屋里用膳还是去上房。”   宇文琰大声道:“天儿冷了,就在各自屋里用膳。”   白菲应声退去。   不多会儿,白芷领了紫鸢等人进来,在偏厅里摆了膳食,清一色都是烧菜,还有两盘卤食。   素妍笑了一下,“往后不用天天备卤食,再喜欢的东西吃多都是要腻的。”   “我就不腻。”宇文琰笑着,最后一句说得很低,“尤其是吃你。”   素妍只作没听见,白芷却羞红了脸颊,领了紫鸢等人退了出去。   ps:   又删了好多文字!勉强还能看,其实很清水、很文艺了。   ☆、604 春浓(求粉红票!)   见她不理,佯装假寐,他索性拥住她的腰身,紧紧地抱住她。   温热的香风拂过耳边,宇文琰纯黑的眸中微微一暗,他不由搂紧了她,他的手摸索到她蝴蝶结的系带,轻轻一扯,衣袍飘落,露出内里的粉色中衣。   素妍睁大似水星眸,并不闭眼,直直的望着他,于他而言,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最致命的诱\惑。   “怎么了?”宇文琰捧起她的纤指,爱怜地柔抚,“是不想么?弱水,可我真的想要。刚才着实美好,你说了今晚让我尽兴。”   素妍看着他的眼,颇是无奈,道:“明早要回门,午后你也要回宫中。等下次……”   宇文琰面上神色未动,道:“不,我想要。”   “你再这般,我都不敢与你同榻共枕。乖,不要。”   “我要。”   两人像是孩子,竟在榻上争执起来。   他且要瞧瞧,她还如何拒绝,解开抹胸上的蝴蝶结,上面一松,挑开粉绸,她的春光难掩。他身子紧绷,俯身一亲,把她将要出口的拒绝堵了腹中。   素妍虽有无奈,却不得不由得他去。含笑闭上眼,反手搂紧了他,婉转相就。此时此刻,她不必想那么多,只要紧紧地抓住与他相处的点滴。身下犹如腾云驾雾,宇文琰一把抱起她来,他的肌肤在灯光下反射出光彩,他体魄健壮,突地,她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愠怒:“笑甚?”   “我觉着,你不穿衣服似比穿了还好看些。”   他没想她会说出这句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过了良久,他方才不信的追问。“真的么?”   不等她答,他已迫不及待的解了衣袍。褪了个只余亵裤。   肌肉一块又一块,浑身上下不带半块赘肉。这是一个长期习武锻炼下来才有的强壮的身体。   她微凉的手指游离在他的身上时,很是舒痒。他不由得浑身一紧。床帐摇晃如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一切。只困住两人在这方天地中。   他看着怀中的她,衣衫落下,她腰肢不盈一握。目光落在那她的小腹,留恋难舍,“为什么得过两年孩儿,这不是要我白忙活。”   “去!”在这时刻,突说到孩子。她还没想好何时做母亲,只想再好好享受几年的光景“以你的身份,想与你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   “可我只要你一人。”他低头,在她耳畔说下最美的誓言。   她心下一动。抱住他的脖颈,幽幽连唤:“千一、宇文琰……”   “嗯。”床笫之间,她的声音最是美妙,他应得低沉,带着无尽的宠溺与温柔。   “你既与我做了夫妻。他日就不得要别的女人。你若背叛了我,我便先抛了你!”   他微微一愣,没想她会说这话,不由又想,她说这话自是真的。大凡女子。多是渴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见他不语,素妍急了:“说话呀。”不晓他如何想法,她直望着帐顶,肃色认真地道:“若不应,待到你爱上旁人,不再喜欢我时,我也自会离去。”   他再度堵上她的唇,不是用吻,而是用手。   他曾说过,只求一人。可当她说出那番话,他心下乱了。“我一早就应了。”   “在我眼里,从来都是一个男人,无关你的身份,无关你的地位,而我‘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要你身边有旁的女子,不要你爱上别的女人。”她的话语带着倔犟,带着霸道,依如曾经的他。   “容我想想。”他无法再说要她的话。   不是想好了么?为何那一刹会觉得意外。   “宇文琰,你若负我,我便恨你、放下你。在下次要我前,你可想好了。”夕榕叮嘱着。   她的话无疑在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泼下了一盆凉水,骤然之间,火灭了,只余一室的沉寂。   她侧躺在榻边,面朝外。   这一刻,她莫名地失望了。   她想得长远处,只觉一阵心痛,不由得抽泣出声。   听得他的哭声,宇文琰颇是好奇:“你怎了?”   “你曾说过,只爱我一人,要我一人,你骗我的?”   他起身查看,看到她脸颊盈亮的水光,心下越发欢喜。他面容含笑,之前那是个很沉重的话题。“若相爱,自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你这样地待我好,我又怎会有二心?”   “我、爱、你!”他郑重其事地道出这个事实,只惊得素妍有些意外,她已经听了多回,却每一次像现在这般给她的震动之大,眉眼含情,似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   “傻瓜!”她破泣而笑,张臂抱住了他赤露的上身,依在他的胸膛,“我娘说,女人多了,就会有阴谋算计,也会有争斗。就我们俩过一辈子,像我的父母,像你的父母。”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只听得他一阵狂喜,想要将她揉入体内,自此再不分离。   她说着,红唇主动吻住他的唇。   宇文琰眸中渐渐沉暗,她的轻轻一个吻,就勾起了他心中无数的欲念,脑海里浮现与她在一起的点滴。   她美眸半闭,双颊嫣红,他的手一扯,抹胸落下,吻如细雨密密,如阳光温暖,所到之处,都似落下一枚星火,直将她点滴燃烧起来。   她是罂粟,在沉沦的那一刻,无法自拔,也不愿意离去。   在他霸道的外表下,是他蚀骨的温柔。   他无疑很懂得女人,缓慢中带着张力。素妍只觉得自己在波涛中茫然被引导着前行,也许是感觉到她还在紧张,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相信我,会很美妙。”   素妍茫然睁开眼,淡淡不知所措。   然而,往事的记忆还是成为他心底的魔与劫,他低声说道:“如果不适,一定得告诉我。”   帐中人影缭乱,光影浮动,一室春光旖旎。   他大汗淋漓,成功控抑了自己。   皇家儿郎大了,皇帝都会从宫里挑选出比他们略大的宫娥前去司寝,教会他们男女之事,也不至当他们娶妻纳妾后手足无措。宇文琰也不例外,在这方面他无疑是高手,轻易就能让素妍无法对抗,深陷其间。   素妍披撒着长长的发,如泼墨一般缠在她白腻如雪的身上,黑与白,竟有一种极诡异的美感。   不知什么时候,他与她无尽痴\缠,他的眸中染上了汹涌的情\欲……都是他与她相爱的今昔。   她的双颊已经绯红,眼神如春水脉脉,美得惊心动魄。   夜,这样的漫长,因为有了彼此的痴缠,变得这样的短暂。   她累了,有些痛,想要再抹药。   ☆、605 理家策   他附在耳畔道:“我感觉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弱水,我们一会儿再来。”   她微眯着双眼,睨着一丝光芒,“下次……不成么?”连连摇头,算是服他了,有些迷糊怎的男子就喜欢这事,于她却是痛着,却不得给予。   “不成!”他果决地拒绝,“我得几日后再回来。”   “几日?”她迷糊着。   宇文琰道:“父王请辞王爵,也会一并辞了金吾卫指挥使一职。杨云简顺理升为指挥使,指挥使不用晚上守在宫里,只需每日朝会议事、再监督调度副指挥使、中郎将等人。要是挑不出合适的副指挥使,就我一人值守,五日才能休憩一日。”   素妍贼贼一笑,“你跟皇上建议,让杨云简暂代指挥使一职,待寻着合适的指挥使再辞便是。”   宇文琰眨着眼睛,“你这主意好。”   这样一来,杨云简是暂代,得做副指挥使的事,还得总领金吾卫。   她笑着依在他的怀里,“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你可得让我睡会儿。”   “好,我应了。”   他也困了呢。   夜,更深了。   万簌俱寂,数日前的雪尚未消融。   入夜后,天气很冷。   今晚是白菲值夜,睡了一会儿,她起身进了内室。在炉里添了银炭,小心地收拾了屋子里狼藉,一边拾掇,一边羞红着脸颊,又轻声取了干净的衣袍叠放在桌案上。   远处传来雄鸡报晓声。   宇文琰醒了,看着怀里的人,身子又灼热起来,他轻吻着她的脸颊。   她低声道:“千一乖,我正困着呢。”   他决定不放过她,缠着她又要了一回。   这声音还是惊扰到白菲。内室与小耳房只一墙相隔,她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吵得她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听见素妍在低声斥骂:“你就不困的么?我可困得紧呢。”   宇文琰道:“困也得吃饭。”他低头亲着,“有娘子的感觉真好。想吃就能吃得上。”   白菲听见宇文琰低呼一声,估计是被素妍拧了一把。   素妍道:“我还想睡呢。”翻了个身,不知怎么的,她就到牙床里面了。   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   天亮之后,青嬷嬷第一个起来,紧接着是白茱和田荷两个丫头。打水烧热水的,挥着扫帚清扫的。   白菲揉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以前在得月阁,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连带着她们几个丫头都习惯了安静。但凡夜里有一点声音,都能吵得她们睡不着。   青嬷嬷吓了一跳,“昨晚没睡好么?”   白菲哪敢说是被素妍和宇文琰吵的,忙笑道:“我认床,换了个地儿。失眠了。”   青嬷嬷轻叹一声,“今儿能回江家不?回不了,就先别回去了,反正那边的东西是一早就收拾好的,我让白芷把你的衣物都带过来。”   白菲想着。这院里总是要留大丫头的。“有劳嬷嬷了。”   今儿要回门,宇文琰才发现自己忘了准备回江家的礼物,当即让人去请青霞郡主过来,兄妹二人手忙脚乱地去大库房准备礼物。   文忠候府的人多,青霞郡主建议按各房分发礼物,大房、二房的重些,这两房人多,三房、五房、六房次之,当然最重的还是给文忠候夫妇的礼物,又准备了几十个封红,用来打赏府里的孩子。   王妃听说宇文琰忘了准备礼物,冷笑两声,“才女是有才,可哪是会过日子的,主持中馈都不会。书法、丹青倒不错,可这些又不能过日子。”   她说过不挑素妍,可宇文琰就认准她了。   这回门的礼物,哪家不是新娘子自己准备的,到了她儿子这里倒好,宇文琰叫了青霞郡主去准备了。   嬷嬷笑着,颇有些看好戏的心理。   王妃道:“早离开皇城早安心,免得听到他们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我这心里堵得慌。”   嬷嬷问:“明年三月,青霞郡主出阁,王妃当真不管了?”   到底是她的骨血,哪有放手不管的。   王妃愤声道,“我要将她许给封毅,她是死活不应,非选了韩家不可。一个个都是些不听话的,田庄、铺子都被世子拿了去,连我攒下的银子也都拿去了,我拿什么管?管不了,只能不管。”   嬷嬷不再说话了。   王妃这是自己一早说错了话,反被王爷和世子拿了短,软硬兼施地逼着放了手,王妃是个骄傲性子哪是个会说软话的。   宇文琰备好礼物,回到琴瑟堂内院时,素妍已经在厅上摆好了早膳,只等着他们兄妹二人。   宇文琰狼吞虎咽喝了两喝粥,换了件衣袍,陪着素妍回门去了。   前脚走,后脚王妃就得了信儿,一名婆子被唤到上房回禀他们准备的回门礼。“威远候家去年在王爷寿辰时送的是一方砚台,又有宾客们送的一支白玉狼毫笔、一把早年名家打造的寒铁宝剑……”   王妃听罢,秀眉高挑,“听听!听听!全都是上好的东西,这回竟全给她娘家人了。王爷反倒埋怨我,说我顾了娘家,听听他们拿的东西,哪件不是宝贝。”   王妃气得软坐在贵妃椅上。   大库房的管事婆子道:“今晨是青霞郡主帮着世子挑的。”   王妃怒骂道:“青霞自小是与一处长大的,他们兄妹的感情最好,她自是偏着世子。退亲那会儿,也是她整日在我耳边聒噪说情,我没理她,她倒是好本事,竟帮着世子把王爷说得心软了……”   这家不管也不成,要是三两天来这么一出,王府的好东西,还不得被江素妍给折腾光了。   江素妍未过门时,王妃就听人说过,她最护自家父兄。   王妃想了又想,“不成!就不能让他们自个掌家,她的陪嫁也不少,怎的不拿她小库房里的东西。”   婆子轻声道:“世子说了,那些东西得留给将来的小世子、小郡主……”   王妃没被这话笑死,宇文琰这才成亲,就想着他儿子、女儿了,还没影的事呢。   王妃生着闷气,素妍与宇文琰则是高高兴兴回娘家了。   刚出门,就有一人小道士送信来,递了个布包给素妍。   宇文琰问:“是什么东西?”   “是无名子师叔给的。”素妍把布包交给白芷,宇文琰抢了先,一把夺过,启开布包,里面却是一本线装的书《理家策》,宇文琰一见这几个字,立时来了兴致,一页页地翻阅开来,“无名子师叔当真天下奇才,连理家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厉害!确实厉害!”   素妍瞥了一眼,“你能看懂?”   “怎么看不懂,多是说如何打理家中生意、田庄,又说怎样让家里的银钱越来越多,处处都藏着学问。”   素妍笑道:“看完了这书,给我小心收着,可以当成传家宝。”   本是笑话,宇文琰立时认真地板着脸,“这话说得在理,这可不就是传家宝了。无名子师叔的字写得不错。”   也不想想人家是谁,那可是谢文杰!   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兴旺里。   大门上,早有下人候着,笑迎了过来,唤了声“郡主!姑老爷!”   宇文琰说了句“赏”。   跟着宇文琰紧身服侍的小安子,拿了个封红打赏,里面装了枚二钱银子的“状元及第”银锞子。   如意堂花厅里,各房的太太、奶奶一早就候着了,知道今儿素妍回门,比吃团圆饭还要人齐,几个在朝任职的早早去了衙门、或赶去朝会了。   白莺去二门打探了一阵,风一般地进了花厅,回禀道:“老太太,郡主回来了!进了大门,一会就要进二门了。”   虞氏一脸笑着,颇有些急切地道:“几日没见妍儿,当真想得很,也不知道她在左肩王府过得可好?”   慕容氏想到了展颜,未到及笄之龄就出阁了,也不知道在淮北过得可好,虽有家书传来,可每次都只寥寥几句,说她很好。   九公主笑道:“祖母,县主来信说,我要做舅母了呢?”   虞氏一怔。   沈氏也面容改色:展颜才多大啊,这才刚满十五就怀上了,瞧这样子是一到及笄就圆房。   虞氏道:“老二媳妇,回头让你大嫂挑名得体的婆子过去服侍,再选两个沉稳的丫头去。出门在外,她和罗思源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皇城呢。”   慕容氏道:“我也担心着。昨儿派了人去罗家,罗家老太太也担心着呢,选好了婆子、丫头去服侍。只是刚下了雪,又是冬天,路上难走,等过了年节就送去淮南。”   罗家老太太、太太们,在皇城颇有贤名,自会善待展颜。   虞氏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写信叮嘱展颜,让她小心将养着。”   到底怀孕的年纪太不小了些。   李碧菱想到自己,她比展颜还大些呢,成亲也久,至今也没个音讯,越想怀上,越是没个动静。   素妍着了一身紫色的锦袍,挽着好看的妇人头,头上插了凤钗、步摇,步步生莲,竟比在深闺时多了股风情。   一花厅的妇人瞧着素妍就乐了。   素妍与宇文琰给虞氏行礼问安,宇文琰又与众位太太见了礼,嘴巴利索,随着素妍喊着“大嫂、二嫂、三嫂、五嫂、六嫂……”   众人笑着寒喧几句。   ☆、606 新妇回门   宇文琰把带来的礼物分发给众人,各房的礼物分别用红纸包好,上面贴了一张小纸笺,生怕弄错了,又另备有糕点、零嘴、饯果等吃食若干,连奶奶们、孩子们各得了一包吃食。   孝敬虞氏的是一件黑得发亮的裘皮褂子,针工精细,式样也贵气。   虞氏笑呵呵地接过。   给江舜诚的是一方价值不菲的砚台;大房夫妇送的是一只玉如意;二房是一把寒铁宝剑;三房、五房、六房各有一匹上好的贡缎,颜色正合了各房太太的年纪与喜好,比如何氏素爱鲜艳色彩的,就挑了瞧着鲜又不落谷的花样为礼物;而五房的杜迎秋偏爱典雅花式,就挑了合意的送她;又有柳飞飞的,喜欢亲和暖色调,但又不能太艳,便选了橙色的缎子为礼物。   田嬷嬷与五嬷嬷则拉了青嬷嬷去厢房里说话,多是打听素妍在江家的情况,当着素妍的面,老太太、大太太不方便开口询问的,她们就问上了。   青嬷嬷也不隐瞒,把左肩王府的事细细地给说了一遍。   虞氏早就给宇文琰备了礼物,竟似说好似的,是一柄西域过来的波斯短剑。   沈氏、慕容氏及各房也都回了礼。   宇文琰笑着收下。   江传良与张昌兴两个听说宇文琰来了,也从书房出来,笑着喊宇文琰“姑父”“姨父”,宇文琰各赏了一个红包,又叮嘱了一句“每人二十两”,乐得他们又连喊了几声。   江传良想到上回被宇文琰骗去的二十两,心里还有阴影,想多讨些,又见一大家子的太太、奶奶都在,又开不了口。生生咽下。   丫头们回得月阁取自己的东西,将原来装礼物的马车就堆上了自己的箱子、包袱等物。   沈氏让大厨房备了好酒、好菜,待江舜诚父子回来时。就越发热闹了。   宇文琰午后要入宫当差,不敢久坐。与江舜诚告了罪,领了护卫离开文忠候府。   江传远回屋拆了红纸,见盒里是一柄宝剑,正是他想要的,笑着过来,对素妍道:“小姑父真是个大方的,送了一把好兵器。小姑姑回去替我谢谢他。”   素妍今儿出门,就没过问宇文琰都备了些什么礼,想着好歹是他的心意,也不愿过问。   张双双道:“可不是个大方的么。给我们的盒子里。还特意留了个字条,各人是什么都写得清清楚的,连我家奇峻都得了个玉观音,姐儿的是个玉佛呢。”   因何氏眼睛发亮,正在打听宇文琰给各房送了什么。张双双生怕说了玉如意的事何氏又不高兴,就避开不提,只说给奇峻兄妹给了玉佩。   何氏的盒子里,装的是一支白玉羊毫笔,也有四只玉佩。笔是给江书鹏的,那玉佩有三个是刻着花儿的,另有一个也是个玉观音,正巧给传鉴戴上。   一屋子说笑了一阵,何氏也跟着夸宇文琰是个大方的,直说是个好男子,横样好,家世好……总之就是好得挑不出丁点毛病来。夸完之后,笑道:“小姑嫁过去,还得早些给左肩王和王妃添个长孙。”   沈氏微愣,何氏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正纳闷,只听何氏话题一转,“我家三个姑娘,到时候你瞧着哪个,挑哪个去做世孙妃。”   张双双和九公主“扑”的一声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整日的就想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琢磨完这样,又掂记上那样。   曹玉娥故作严肃地道:“要是小姑姑生的是长女呢?”   何氏来了劲,拍着巴掌道:“这不更好?我家传鉴要模样有模样,人又聪明,岂不般配。”   九公主翻了个白眼,六公主都瞧不上她家传鉴,素妍的眼光多高,还有宇文琰也未必能相中传鉴。八字没一撇,她倒先打上主意了。   素妍羞得满脸通红。   虞氏轻咳一声,“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妍儿才刚出阁,竟说出这等话,也不怕人见了笑话。左肩王府的人没提,你倒先提上了,有这样做娘家嫂子的么?”   何氏见虞氏发火,垂头喝茶,反正她是被虞氏训惯了,只当是小事一桩,低低地道:“这不是与小姑开个玩笑么?”   虞氏瞪了一眼,“开玩笑也要论个分寸,你若新嫁进门,旁人也与你开这等玩笑,你可高兴?”   何氏再不说话,然,只沉默了没多久,她想起了别的事来,“听说左肩王府的王妃可不是个善主,容易相处的?”   众人一脸惊愕,不明白她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虞氏原一早就担心素妍,此刻听她一说,越发面露忧色。   何氏眸光含恨,淡淡一笑,“那可是个狠毒人物,小姑子往后还得小心些。她年轻时候,可没少害人呢。什么面上与人称着姐妹,转身就把人毒疯,或是逼着手帕之交远嫁他乡……啧啧,那手段可狠着呢。”   幸亏这会子宇文琰没在,只留了素妍与娘家太太、奶奶们说话,要是听到何氏这话,成什么样子了。   虞氏眉头一挑,厉斥道:“越发没个样子,好歹左肩王妃也是长辈,该是你在背后说的么,还不给我住嘴!”   九公主与李碧菱交换眼神,九公主笑道:“三婶今儿这话真是有趣得很。”   何氏不以为然,面含深意地道:“琰世子是个好的,可他那个娘……还真不是好人,我比你们可都了解呢。”   虞氏见她不住口,反说得兴致勃勃,厉声道:“还不退下回三房看看你的几个孩子,一张嘴没有遮拦,训了你多少回,半分也不知改。”紧握着帕子,怒视着何氏。   何氏生怕虞氏发作,当即起身,告退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又说了句:“小姑子可小心了。”   太太、奶奶们坐陪一阵,各自告退离去,留素妍陪虞氏单独说话。   江素婷坐在一侧。含着笑,没有离开的意思。   宇文琰没想到有江素婷。青嬷嬷临时给张锦瑟姐妹、张昌兴每人给了个封红,三人倒也欢喜地离去。   虞氏有些诧异,问道:“你有话和妍儿说?”   江素婷笑了笑,轻声道:“娘,这不是早前妹妹说要与我商量绢姐儿的事么。”   四下无人,江素婷就和幼时一般,不唤虞氏叫“伯母”。唤她为娘,倒也显得亲切。她原是五六岁时就跟在虞氏身边的,和虞氏的女儿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是虞氏后来生了素妍。江素婷真和虞氏的亲生女儿一样。   虞氏多少也猜到几分,“你们姐妹说,我听着。”   江素婷浅尝清茶,不紧不慢地道:“锦绢这孩子,虽是模样普通些。这大半年在府里,女红、厨艺、主持中馈都是极好的。妹妹和皇后交好,你与皇后说说,明春选秀的时候,把锦绢给留下。”   素妍想到锦绢。这个中规中矩,曾经一度对双河庄祈粟对了感情的女子,却屡屡碰壁,也就同意了父母的决定,入宫做妃嫔。   虞氏见素妍不语,轻声道:“锦绢虽是长相寻常了一些,人倒也有规矩,你与皇后说说,也不指望她一入宫就做贵人、皇嫔的,好歹给她一条路。幸许她入宫,真能帮衬皇后一把。”   素妍有自己的顾虑,虽说锦绢的相貌她清楚,可锦绢的心思,她不算了解。   “锦绢真能甘心一生屈于皇后之下?”   江素婷轻叹一声,对素妍很是意外,“妹妹这话说的,她的能耐我还不清楚,拿根棍子给她,她也不敢打人。你以为,我真想把她送到宫里,我托柳媒婆、全媒婆瞧了三家好人家,要不人家嫌她是庶出,要不就嫌她长得不好,万不肯与她订亲的,也只得这法子了。”   在宫外,张锦绢寻不上好婆家,还不如送到宫里去。张锦绢真真成了江素婷心上的石头,怎么做都不对。   素妍却明白,江素婷压根没把锦绢当成自己的女儿,否则哪有削尖脑袋往宫里钻的,不说旁的,锦瑟的相貌就比锦绢好,江素婷是万万舍不得让锦瑟去的。   素妍抿了口茶,方缓缓道:“皇后是我结义的二姐,她待我如同亲姐妹一般。姐姐还得与锦绢好好说,入宫之后,需得以皇后马首是瞻。锦绢入宫,皇后母子平安,便是她的平安,少说话,多做事。若得皇后护着,就有她的安好。”   江素婷大为欢喜,张锦绢的生母大姨娘就只她一个女儿,要是张锦绢好了,也能帮衬着张昌兴兄弟俩。“妹妹放心,我自会教她的,锦绢是个聪明的,她会懂。”   知虞氏想与素妍单独说话,江素婷说了几句客气话就退去了。临离开时,道:“今年年节,我就留在皇城了,过两日就带她们兄妹几个回张府过年,等伯父寿辰再来贺喜。”   既然素妍肯搭手帮忙,江素婷就拿定主意,亲自调教张锦绢,免得她入了宫,什么也不懂,人情事故不晓,要是再被人压着、欺着,好歹还有皇后这个大靠山。   素妍与虞氏说了一阵贴心话儿。   不知不觉间,近了酉时,青嬷嬷从厢房过来,低声道:“郡主,该回王府了,得回去用晚膳呢。”   虞氏很想再留她坐会儿,可自家宝贝女儿就成别人家的了。“有什么事,派个人回来说一声。”   素妍应下,行了礼,又与江舜诚欠了身,领了丫头、下人出了如意堂。   虞氏恋恋不舍地出了门,看她过了二门。   ps:   谢谢“five-stars ”亲的提醒,发帖告诉我说602的内容发重了!如果哪里有不妥之处,还望大家留帖告知。   ☆、607 袭爵   田嬷嬷道:“老太太,都问清楚了。青嬷嬷说,昨儿早上,正用着早膳呢,王妃就发作起来,就是几样清淡小菜,也训斥说家里是不是没盐了,明明没有放辣椒,硬说做的小菜辣得难吃。用着早膳,就一个劲儿地提喜帕的事,还是当着王爷呢,直羞得郡主一张脸通红,你说这不是故意与人难堪么?”   如意堂里,田嬷嬷说着左肩王府的事儿。   睦元堂里,五嬷嬷也与沈氏、江书鸿禀着那边的事。   虞氏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那眼泪刷地一下就滚将下来,“妍儿在家里,哪受过这等委屈……”虽说是皇族王府,左肩王妃当着左肩王的面提什么喜帕,这便不当,哪有当着儿媳、翁爹面提这事的,一瞧这事,但凡有些良善的婆母就万不会做出来。   素妍当时得多尴尬,左肩王妃怕是故意刁难。   田嬷嬷面露忧色,“可不是么。要不是王爷是个知事的,琰世子对郡主真心,王府的日子可如何过得下去。”   沈氏听五嬷嬷说了,想到田嬷嬷定会如实告诉给虞氏,心头着急,也到了如意堂,一进内室,就见虞氏在那儿抹泪儿,唤了声“娘”,想安慰几句,自己心头也压着一块石头呢。   虞氏道:“我娶进门的几个媳妇,也没像左肩王妃那样刁难过谁。就是何氏是个不懂事的,也没那样摆个脸色,刁难、训斥过。”好歹也要给自家儿媳一些薄面,怎么可能当着翁爹的面提儿子、儿媳房里的事,这分明就是在给素妍难堪。   沈氏道:“好在王妃就要回卫州封地了。王府由小姑和琰世子打理着倒也好些。”   虞氏还是犯愁,“妍儿打小上山学艺,回来后在我们身边呆了也不过一年时间,到了那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虽说青霞郡主是个好的,可到底也是个孩子。”   素妍与王妃在一处愁,担心王妃变着方儿地刁难素妍。   她们不在一处也愁。虞氏担心素妍打理不了偌大的王府。   田嬷嬷道:“听青嬷嬷说,光是王府名下的田庄、店铺就有几百家。昨儿琰世子要了地契、房契出来。抄录地段、名字就用了大半日的时间。卫州那边,原是二万六千亩良田,王妃给大郡主陪嫁,又接济叶家,真真将叶家接济成了卫州的世族名门,如今剩下的还不到一万亩。原是近三百家铺子,卫州城里也只得两百家。因为这缘故。琰世子吵着要自己管,又有左肩王管束着王妃,这才交了出来。”   沈氏轻叹一声,“家业倒是大的。可还得寻妥帖人打点才行。”   要是打点不好,再大的家业都是败亡了。   虞氏一脸忧色,“你瞧妍儿,今儿只说好,自个儿受委屈的事儿硬是一个字不提。要不是在她身边安置了青嬷嬷。许是连我们也不知道的呢。”   田嬷嬷道:“要不,再从府里各处挑些精明、能干的给郡主送过去。这么大的家业,需要人手的地方多着呢。”   素妍嫁到左肩王府,江家陪嫁了精干的下人,帮着打理田庄、店铺。   沈氏满是懊悔的道。“昔日闻家,倒有几个下人、婆子是能干的,早知道就把他们给买下来,如今想买也不知道被转卖何方。”   虞氏定定心神,“王府那么多的家业,许是有人手的。且再等等,看青嬷嬷是怎么说的,我们贸然备了人手,万一用不着,平白被人误会。”   沈氏忙忙笑道,“娘说得是。小姑是个能干的,千军万马都指挥得了,哪里还拿不下家业来,许也是懂的,只不过没机会接触罢了。”   虞氏定定心神,觉得沈氏这话有几分道理。   可到底是母女连心,听说王妃给素妍甩脸色,又借故刁难,心里到底是不是滋味。   “前些日子上门提亲,旧话重提,我没瞧着王妃,便知有些不妥。可左肩王把话说那分上,我实在拉不下面子。”   如今想来,那时候应该多说些话,至少把丑话说在前头,也不至如今瞧到女儿受委屈。   沈氏又好言宽慰了虞氏一阵,虞氏心里好受了些。   江舜诚夜里听虞氏说了王妃刁难素妍的事,心里也堵得慌,转而又道:“今儿左肩王面见皇上,请求让宇文琰承袭王爵。皇上允了,估计这两日就会下旨。到时候,妍儿就是王妃。老王爷夫妇就去卫州封地……”   虞氏又说了左肩王府田地庄子和店铺上的事。   江舜诚愣了一下,是被吓住了,没想左肩王府的家业这么大。   虞氏担心的是素妍没人帮衬,又没人指点。   江舜诚道:“琰世子既然敢接手,自会打理,你勿须担心。”   话虽如此,可虞氏还是提着心。   *   素妍回到王府,刚进内仪门,就有上房的大丫头来传话:“王妃请世子妃去上房。”   王妃侧身半倚在上房偏厅的暖榻上,榻前摆了只银炭炉子,屋子里暖融融的。手里又抱了只汤婆子,一脸慵懒。   素妍欠身行礼,问了安。   王妃由着她立着,冷声道:“把各院的钥匙、地契、房契都交给我吧。你想打理,就打理好你自个儿的嫁妆。”   素妍一阵错愕,昨儿新给了宇文琰,如今又跟她讨要。   王妃身边的嬷嬷轻声重复了一遍。   素妍一动未动,不紧不慢地道:“回婆母话,各院的钥匙、地契、房契都在世子那儿。他并未交给我。”   哪有一个大男人拿着这些东西的,王妃不信!   嬷嬷见王妃的脸色变了,道:“世子妃还是把这些交给王妃。王妃同意帮你们打理着王府产业。”   素妍又欠了欠身,“婆母,这些东西真不在我手上。”   王妃坐直身子,神色又比之前严肃了几分,挑着秀眉,瞪大眼睛。   素妍望了一眼:是很吓人,可她连先帝都不怕,还能怕叶氏?   她的目光很快恢复了平静。   要不是她是宇文琰的亲娘,她还真有可能反唇相讥几句,可瞧在宇文琰的面子上,她忍了。   “砰啷”一声,王妃将手中的汤婆子砸在地上,汤婆子在地上打一几个滚,停了下来,原是圆圆的铜,砸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印。   嬷嬷道:“世子妃还是把钥匙、地契、房契都交给王妃罢。你人年轻,打理不了这些东西。”   再这样下去,大库房的好东西还不得被素妍隔三岔五搬回娘家去。王妃听了那几样好东西,没疼出心病来。   “要是婆母不信,还请婆母入宫问世子。”她欠了欠身。   王妃与她身边的嬷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当她是傻子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逼她把各房的钥匙、地契、房契都交出来。   她没有这些东西是事实,就连昨儿给她的钥匙也一并给了宇文琰。   宇文琰说她不必学主持中馈,也可以不必会打理府中事务,他自己要管呢。   男人忙了,就不会有旁的心思。   况且素妍还管着一大笔银票,有这笔银票就够了。   要是真在她手里,被王妃逼着要,她若急了,当真有可能一气之下就交出去。   本不在她手里,让她交什么。   她甚至都没问宇文琰,这些东西搁哪儿了。   她不问,宇文琰也不说。   王妃喘着粗气,指着素妍,“有这样不敬婆母的儿媳么?她……她这是想气死我呀。”   嬷嬷轻呼“世子妃”。   素妍恭身行礼,“婆母若没有旁的事,请恕儿媳告退。”   有人愿意演戏,她还不乐意看呢。   素妍刚出偏厅,迎头遇上左肩王,唤了声“父王”。   左肩王的身后,站着青霞郡主,二人面露焦色,能来得这般及进,许是得到下人禀报赶来的。   青霞郡主一脸焦急,“嫂嫂,出了什么事?”   素妍微微一笑,“没事。婆母就是向我讨钥匙、地契和房契,我已经说了,这些东西都在你哥哥那儿。他可神秘着呢,连我都不告诉搁哪儿了。”   青霞郡主挽着素妍离去。   姑嫂二人刚至院门口,就听见王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瞧瞧他们俩,是过日子的人么?琰儿何时管过府里的琐事?分明是她哄骗我,那些东西指定在她那儿,是她挑唆了琰儿和我闹。她是故意借了琰儿的名目,想拿捏我。”   原来,在王妃的眼里,好事是宇文琰的,所有的不好都是她挑唆出来的。   宇文琰与王妃母子生了嫌隙,是她挑驳的。   宇文琰做了听话的好孩子,则是他原就是乖巧听话的。   这儿媳当真不好做,无论她做什么都难如王妃的意,索性就不做了,只做躲在宇文琰臂弯下的女人。   素妍面露尴尬,她人还未走,左肩王妃的骂声就传出来,是真的没拿她当回事,也不屑给她几分颜面。   青霞郡主道:“我相信嫂嫂。哥哥的性子我最了解,只要他认定的事,他就不会改。东西是他拿走的,他还担心嫂嫂心软,回头给了母妃,自是不会给你的。”   素妍笑了,“可母妃不信,非说是在我这儿。”   青霞郡主也不想王妃拿了回去,到时候她的嫁妆指定都是不好的。要是宇文琰拿着,宇文琰心疼妹妹,自不会亏她,定会挑了好的陪嫁。   ☆、608 罚跪   以前青霞郡主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偏着姐姐紫霞,如今总算明白了原由,那是紫霞听了王妃的话,嫁给了叶浩、王妃娘家子侄,帮着紫霞也是帮了王妃娘家人。   青霞郡主道:“自有父王劝她,嫂嫂不必担心。”青霞郡主在琴瑟堂里瞧见了匾上刻的字,真真是好字,“嫂嫂回头也帮我阁楼写一幅字,我要照着字样另做一块阁牌挂上。”   素妍道:“明儿找我取。”   “好!”   素妍出了上房院子。   青霞郡主见她远去,舒了口气。要是王妃真为难了素妍,骂便罢了,要是伤了哪儿,哥哥回府还不得大闹,素妍可是哥哥心坎上的人儿,又刚新婚,正宝贝着呢。   青嬷嬷站在琴瑟堂的外面静候着,见素妍过来,迎了过来:“郡主,王妃没为难你吧。”   白芷惊道:“奴婢站在外面,都被吓得腿软呢。王妃又摔东西,又给脸色的……”   素妍云淡风轻地道:“她想逼我把钥匙、地契、房契都给交出来。”吐了口气,道:“这些东西没在我这儿。”   青嬷嬷道:“郡主把钥匙给世子了?”   是瞧着王妃让身边的管事嬷嬷把钥匙交给素妍的。王妃原是想拿乔素妍,不给店铺打理,不交账房银子,看她怎么打理王府。没想到宇文琰会借着这事讨了地契、房契和银票去。   这会子,王妃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到宇文琰和素妍会把大库房的宝贝折腾光,心疼得要死,那大库房里可有不少的好东西是她积攒许多年的。   当时就想着,要是素妍是个懂事的,自然会提出“我还年轻。打理不了王府,许多地方要跟婆母学呢”,好歹说几句软话。也许她一软,就不拿乔她。帮着打点。可素妍居然顺水推舟接了钥匙不说,宇文琰也跟着要了其他东西。   这两个人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的?   王妃觉得,江素妍装不懂的把握更大些,这女子心眼太多了。   青嬷嬷一脸狐疑,以为素妍说这东西在宇文琰那儿,是蒙骗自己的。   素妍道:“他要自个儿管着呢。”   “这……”青嬷嬷没想素妍居然没有心思管事。   素妍笑了笑。“我只管银子,旁的什么也不管。”   银子可是好东西,三百多万两的银票都在她手里捏着,这可是整个左肩王府攒下来的。王妃也是会打理的。虽然偏了娘家些,能攒这么多银子也不易,竟被左肩王和宇文琰给逼着交出来了。   既然是他们的东西,素妍不会交,瞧宇文琰的样子更不会交了。   用晚膳的时候。白菲一脸惊容,“钥匙似没在琰世子手里。今儿午后,卫州来了人,送了两车供奉,说是封地一县令送来的。青霞郡主领了杂库房的管事婆子开了杂库房大门。让下人把东西都搬进去。”   青嬷嬷微怔。   白芷道:“这么说,钥匙是在青霞郡主手里?”   青嬷嬷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哪有让要出阁的小姑打理府中上下的,“郡主,这钥匙还得你来管,就算你不会,不是还有我们几个。白菲、白芷都是能干的,她们也能帮衬着。到时候我们几个,一人管大厨房,一人管大库房,再挑一人管着绣房……总能把府里管得井井有条。”   素妍也想过这事儿,她不是不会,而是在想要不要接手,要是接了,就得管一辈子,至少得管上二三十年。   宇文琰想要自己管,她没有阻止。   江传达不也是赚钱的好手,短短一年时间,就开了好几家拍卖行,每月的银子源源不断地赚回家。她曾以为二房家底最薄,可如今在江家,二房却是最殷实富有的。对于男子,能赚钱、养家就是一项本事。   素妍道:“钥匙已给世子,他爱给谁就给谁。我瞧着青霞郡主打理得挺好,这些日子青嬷嬷和白菲、白芷几个多留份心,叫了紫鸢、紫鹊四下多打听关于府里的事,等你们熟络了,真能独挡一面,我再交给你们几个管也不迟。”   青嬷嬷立时就笑了,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想了一会儿,“我留心大库房那边的事,白菲留意大厨房的事,白芷针线活不错,就留意绣房的事,紫鸢是个心细的,我瞧着让她注意账房,紫鹊口齿伶俐,让她留心着杂库房的事儿。”   四个丫头一听,每人都能有事做,立时就乐了,要是能独挡一面,往后就是王府的管事丫头,这王府有这么大的家业,就是她们接上几滴油水,也够她们享用一辈子了。   何况素妍应了,她身边的大丫头,无论是谁,但凡出阁的一时候陪嫁二十亩良田,再有五间砖瓦房,这可是多少百姓拼上一辈子也赚不来的。   素妍道:“嬷嬷安排得合理,大家都用心些。要是担不下来的,只好从陪嫁庄子、店铺里挑管事进来了。”   紫鸢笑道:“郡主放心,我们几个一定用心学习。”   素妍道:“回头我与青霞郡主说说,让她带着你们跟着府里的管事好好学。府里的老人大凡都是王妃的心腹,他们愿意随王妃回卫州的,只管跟去。”   要是用自己的人接手王府各房、各院,恐怕也不易,大部分的人还是用王府的老人,管事更换成自己人,首先王府的各处管事就会抗拒,甚至产生排外心理。   素妍只想一切慢慢来,先让青嬷嬷等人熟悉府里的事务,得了机会,再将她们几个安插到王府各房去。把话说得进退得宜,要是她们真有这种主管各房的本事,自是好事。   今晚是白芷值夜。   素妍说宇文琰要住宫里,让白芷搬到内室的暖榻上睡。自己在小书房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大字,又寻了颜料出来,开始用心绘画,这次画的还是春季里开的花,是娇美的兰花。   白芷一觉醒来,小书房的灯还亮着,过去瞧看时,素妍在暖榻上已经睡着了,榻前的银炭炉子的火快熄了,加了银炭,这才回到内室暖榻躺好。   次日已时一刻方才起床洗漱,素妍又换回了自己喜欢的衣衫打扮,头发也是一半绾起,一半垂下。   正用早膳,青霞郡主过来了。   青霞郡主着了一袭紫色牡丹花的冬裳,拢了一件深紫色昭君罩斗篷,越发的显得身姿高挑,行止端方。人未至,笑声却先到了,“世子妃可起来了?”   白茱回话道:“正用早膳呢。”   青霞郡主穿过花厅,折入偏厅,见倚床的桌案前素妍正在吃粥。   左肩王府的主子用膳,早、午、晚极是精致,每日早膳都有用样粥羹,又有四五样馒头、包子类似的点心,还有四样小菜。午膳有十二品菜、两样汤。晚膳有米饭、羹粥和面食,也备有精致的荤素小菜。   青霞郡主看了一眼:一碗清菜粥、两个馒头、两碟小菜,面露怒容,“是大厨房的下人送的?怎的只得这么一些。”   白芷忙道:“原也有三样粥,可郡主说她吃青菜粥就行。其他的粥点都赏给琴瑟堂内院服侍的下人吃。”   青霞郡主在膳桌前坐下,轻叹道:“嫂嫂怎只吃这些,厨房每日备的膳食也多。”   素妍扫了一眼,与她庵堂过的日子相比,这样的日子不知有多好。在庵堂数年,连个荤腥没见着,便是菜籽油一年也难得吃上一回,那些菜是水煮菜,能吃饱饭就算好的,更多的时候都是半饱,每日还有庵堂里忙不完的琐事。   不知为何,她就突然想到了自己庵堂过的苦日子。   “旁的也吃不下,就想吃这些。你别怪服侍的人,我在娘家时,也是这样吃的。”   换作是青霞郡主自己,光这一样青菜粥,还有两个馒头是如何也吃不下去的。   青霞郡主低头不语。   素妍问:“你找我有事?”   青霞郡主道:“想邀嫂嫂一起跟母妃请安。”   她真担心,如果素妍一人去上房,指不定王妃又发作起来,平白为难素妍一场。   青霞郡主心疼哥哥,也一并疼惜着素妍。   素妍用罢早膳,见衣着还算得体,方领了白菲与青霞郡主一道去上房。   左肩王一早就入宫朝会、当差了。   上房偏厅,王妃懒懒地半靠在临窗的暖榻上,榻前搁了一张案几,案上摆着茶壶、茶盏及几叠精致的糕点。   听了丫头的禀报,侧耳聆听着脚步声。   估摸着青霞郡主和素妍到了,厉喝一声:“青霞出去!”   青霞郡主怔了一下。她还没进去呢,王妃就说了这等话,嚅嚅地唤声“母妃”。   “叫你出去,难道没听见我的话,我要与世子妃说几句。”   青霞郡主犹豫着。   嬷嬷已经出来,低声道:“青霞郡主还是暂且回避一下。”   青霞郡主一脸无奈,她就是担心王妃刁难素妍,这才要一路跟着。没想陪着一道来了,王妃还是拿定主意要为难素妍。   她拉着素妍的手,低声道:“嫂嫂小心。”   素妍了然。   大丫头打起珠帘,素妍进入偏厅。   王妃依在绣花靠背上,冷冷地凝视着素妍,红唇一启,厉喝:“跪下!”   素妍愣了片刻。   就算是昔日的曹二太太,也不会突然喊她跪下的道理。   嬷嬷双手握放在胸前,板着一张脸。   两名大丫头亦是如此,仿若未见一般伫立两侧。   ☆、609 下马威   在她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扭头就走。但后果是,会被世人指责为忤逆不孝。二,忍辱屈膝顺从王妃。王妃不过就是训斥一顿。   纠结一番,素妍提起裙子,跪在地上。   地上并没有蒲团,虽然生着银炭炉子,却寒意袭人。   “哼!瞧不出来,年纪不大,惯会使媚惑工夫。进门才几日,王爷就被你迷住心窃,替你说话,世子更是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她会媚惑人?   为甚她从来不知道。   王妃想到左肩王几次三番替素妍说情,还说什么“钥匙既然给了他们,哪有再要回来的?”“为长辈的,就得大度。”“素妍是个好女子,你别处处为难她。”听听,那句话不是为她设想的。   曾经,她是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的。   因为素妍,丈夫竟说她的不是,说她不够大度,说她是在为难素妍……   王妃越想越气,儿子与自己生了二心不说,如今连丈夫也向着素妍。   她咽不下这口气!   素妍跪在地上,目光平视,即便跪在,骨子里也有一种无法低头的傲然。   王妃厉声指着素妍,“瞧瞧!瞧瞧!长辈训话,就是这个样子,哪有半点虔心听训的,难道我说得不对。早前你与那个姓唐的我便不说了,往后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素妍心头怒火乱窜,抬起下颌看着王妃,“王妃说我媚惑世子,他是我夫君,媚他是我本分。可王妃说我媚惑王爷,我可不敢当。这话传扬出去,王爷与我都没有颜面。”   王妃立时坐直身子。说了句“你……”,岂能被她打压下去的理,颤着手指。道:“你这是忤逆不孝!”   素妍本不惧她,要不是看在她是宇文琰母亲的份上。她根本都不必受这种气。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在曹家的日子,她委曲求全,可最后是怎样的下场?   有些事可以忍,忍一时是退让,是大度;忍一世,就是懦弱。是无能。   “素妍是就事论事,是王妃先给我扣了一顶大帽子,就算是皇上下旨定罪,也要着刑部办案过堂。难道素妍就不能争辩几句?”   王妃气得连喘粗气,仿佛一个喘不上就要窒息。   嬷嬷道:“世子妃,你怎能把王妃气成这个样子,快与王妃赔个不是。”   素妍越发昂首挺胸地跪着,她根本没有错。分明就是王妃在刁难,反要她赔不是。   她为什么要赔不是?   王妃轻捶着胸口。大丫头奔了过来,“快去请太医!世子妃把王妃给气着了。”   她不过就说了一两句话,就能把她气着?   王妃这是要她背负上不孝公婆的骂名,心下悲怆。只这一顶帽子下来,多少新妇能承得住。   世人都说王妃通情达理,可素妍看得出来,传言不实,就像传言说她母亲是悍妇,可虞氏是怎样的精明、贤惠,也文忠候府上下知晓。   虞氏虽然护孩子,虽然偶尔会撒泼大闹,可她懂情理,晓事故。   嬷嬷一边宽慰着王妃,一面道:“世子妃,你真要把王妃气病吗?快给她赔不是。”   素妍看着王妃脸色,时红时白,自己不过就事论事说了两句,她还没生气,王妃倒先气着了。   她沉默就对了么?要是真气着了,传扬出去,她自己也不光彩。素妍道:“素妍向王妃赔不是,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好,态度也不够恭敬。”   但她的话并没有错。   王妃见她低垂着头,喘了两下粗气,又有老嬷嬷揉着胸口,这才慢慢顺畅了过来。“真知错了?”   “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来还得将她与左肩王早些赶回卫州的好。   王妃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微微一笑,“好!你既知错,我给你一个改错的机会,把钥匙、地契、房契交出来。要是琰儿回来,今儿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说到底,王妃还是不信素妍的话。   王妃已经认定,这东西在素妍手里,甚至认定是素妍在背后挑唆了宇文琰,宇文琰才将这些东西给拿回去的。   素妍未支声。   王妃摇了摇身子,审视着素妍,“听说你与琰儿约定好了,不许他娶侧妃、纳妾?”   就在素妍猜着王妃要说后面的话时,青霞郡主在院子里叫了一声:“嫂嫂!宫里传旨的太监到了!请你去大厅接旨。”   素妍不等王妃说话,起身行礼,“禀王妃,素妍要去接旨了。”   早前还唤婆母,现在,她连婆母都懒得唤了。   既然王妃不拿她当自家人,她也勿须往上贴了。   “你要待婆母如亲生母亲,时日长了,她总会待你好的。”这是喜娘的话,可这话用在别处可以,素妍压根就不相信。   恶婆婆比比皆是。   曹二太太算一个。   王妃比曹二太太更为刁钻。   她转身出了珠帘,白菲吐了口气,心疼地唤“郡主”。   素妍微微一笑,“我没事”。   看来,王妃还念着被宇文琰拿走的东西。既然交出来了,哪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到了前院大厅,宫里传旨的太监已经等候多时。   素妍行礼问安,寒喧了几句。   “安西郡主接旨!”   “安西接旨!”她跪在大厅中央。   传旨太监朗声宣读起来,这是一纸皇帝恩准左肩王请辞王爵、由宇文琰袭爵、封她为左肩王妃的圣旨。   素妍垂首聆听,青霞郡主也跪在一边。“叩谢皇上隆恩!”   白菲早早回去取封红,也好打赏传旨太监。   太监笑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辛苦公公。”素妍接了白菲递来的封红,“一点心意,请公公笑讷。”   太监接了封红,没有银锞子,里面定是银票,笑了笑:“近来太后常念叨郡主。问什么时候郡主能入宫坐坐,陪陪她老人家。”   素妍笑道:“还请公公与太后说一声,明早我就入宫谢恩。”   太监笑着应了。领着宫人离去。   素妍拿着圣旨,只觉如此沉重。   青霞郡主低声问:“嫂嫂。母妃没有为难你吧?”   素妍摇了摇头,“她对我的成见太深,很难改变。”   “嫂嫂再多给些时间,母妃会发现你的好。”   “有些人如果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就像喜欢上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她讨厌我,无论我做什么。对她来说都是厌恶的。”   她不想讨好王妃,更不想委屈自己。   素妍接了圣旨,与青霞郡主寒喧几句,道:“小姑。我想让青嬷嬷、白菲几个人跟着学习如何打理王府事务,你……不会介意吧?”   青霞郡主稍怔片刻,道:“嫂嫂放心,我会让各房的人告诉她们如何打理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她们跟着多学学。”   青霞郡主笑着。她明年三月就要出阁。而王府到底还是宇文琰与素妍的。只是青霞郡主想要教,王府各处的管事是王妃的心腹、忠仆,这些人还是听命于王妃的。宇文琰拿走了地契、房契,可这些人的卖身契还捏在王妃的手里。   上房偏厅,王妃。不,现在是老王妃了。老王妃叶氏正坐在暖榻上生气,喘着粗气,想到素妍那瞧着认错,可满目都没有悔意的样子就气得半死。   着了大丫头去大厅打听,还真是宇文琰袭爵的圣旨。   “我让王爷先别辞王爵,可他偏不听。”要是没袭爵,还能管束着宇文琰和素妍,可这回袭了爵,两个人还不知道如何闹腾。   嬷嬷轻声道:“王妃和王爷只得世子一个儿子,早晚也得是世子的。”   老王妃摇了摇头,“如今我还在,就敢这般猖狂,往后叶家怎么办才好?原想着,让我娘家挑个美貌、得体的侄女做侧妃。瞧瞧江氏的样子,会让琰儿娶侧妃吗?琰儿更是个糊涂的,居然答应她什么今生唯她一妻……”   嬷嬷笑道:“怕是江氏听说王妃年轻时候与王爷的事,跟你学呢。”   老王妃每每想到这点就讨厌,“我年轻时候,女红、厨艺、主持中馈、打理生意……样样都是拔尖的。你瞧瞧江氏,除了书法、丹青,她会什么了?要论女人的贤惠,一分也没有,偏被王爷和琰儿宠得不成样子。”   便是名节,素妍也损得差不多,虽有傅氏姐妹的事出来,可好人家谁愿意迎娶这样的女子。   再说才德,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了才华,反不中老王妃的心意。   嬷嬷低声道:“世子这阵子正在兴头上,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依老奴瞧来,且由着他们俩折腾。等世子过了这兴头,王妃再从长计议。花无十日红。这些年王妃给世子送了多少个通房,早前有个翠绿,之后有嫣红,哪个不得世子宠爱,也不过是几月的光景。”   老王妃垂下眼帘,这话说得在理。   自己在这兴头上与他们闹,不是明摆着他们不会同意。   素妍刚进门,宇文琰又在兴致上,哪里会听她的安排。   侧妃、姬妾……就算有了,也是不会瞧上一眼的。待他们的感情冷了,她要给宇文琰娶侧妃、纳姬妾,还不得尽数都依了自己。   老王妃迟疑道:“以你之见,我先随王爷回卫州?”   还真是不甘呢。   皇城偌大的王府,这么大的家业,都交给江素妍,老王妃狠不得立马就夺回来。   ☆、610 索讨   老嬷嬷道:“田庄铺子就跟美人一样,都有个新鲜劲,待过些日子,他们打理不好,还不得乖乖儿地交出来。卫州田庄、铺子的人可都是王妃一手带出来的,只要王妃一句话,他们哪里会乖乖的听您调遣。他们打理不了,自然就得交出来。”   老王妃若有所思地道:“昨晚,我也想过这法子。可是不成,各处的管事一闹,这一年得少多少进项银子。”她微眯着眼睛,“待回了卫州,告诉那边的管事,田庄的收益不许交到皇城王府,店铺赚的银子交给我……呵呵,我倒要瞧瞧……”她还想说后面的话,转而又摇头,“他们手里可有几百万两银子呢,不妥!不妥啊!”   嬷嬷不再说话。   老王妃一时间心潮起伏,暗自权衡着利弊,“由着他们管着,还不如我管着,他们拿着地契、房契如何,那些管事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他们没有不听我话的道理。马上就到年底了,让他们把收益、进项都交到我手里。”   要是管事们不听,她就有藉口将管事们卖掉。   老王妃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   他们有法子拿走地契、房契,她也有法子来应对,那些东西不过是死物,各处的管事才是活物。   老王妃冷笑起来,“不错,这个时候和他们争什么长短。待过些日子,本妃好生调养一个机警的侄女,让我的侄女来对付江氏,嗯!到时候,不仅琰儿听我的,就连王府主事都得是叶家女子。”   “王妃高明!”   老嬷嬷不吝赞美地夸了一番,乐得老王妃越发得意起来。   老王妃定定心神,觉得这事不能太急。就得慢慢筹划,“吩咐下去,让上房的下人们收拾着。赶在腊月二十前回卫州给叶大老爷贺寿!”   老嬷嬷应声。   素妍在小书房里练字,听了青嬷嬷禀报着上房那边传来的消息   “半个时辰前。老王妃让下人们收拾行李,上房那边都忙开了,收拾衣物的、吃食的、礼物的都乱成了一锅粥。”   素妍暗自庆幸,现下她并没有接管王府,要不然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青霞郡主出面处理,就比她要方便得多。“青霞郡主那边如何了?”   青嬷嬷道:“青霞郡主让人打开了杂库房。着管事们收拾两车好东西,就说是给王妃带回卫州送亲友的。”   素妍握着笔,继续练着大字,“等过了明儿午时。世子才会回府。”   青嬷嬷笑着提醒,“已经是左肩王了。”   素妍愕然。世子妃的赐封未下,直接就成王妃了。“嬷嬷也准备一下,明早要入宫谢恩,你去与青霞郡主说说。看大库房那边……”停了一下,又觉得不妥,“罢了,从小库房里挑两件礼物,一份呈给太后。一份给新出生的二皇子,你领了白菲去挑,一定要好。”   青嬷嬷应声退下。   素妍练了一阵大字,开始绘花,一笔一划很是用心。   宇文琰不在,她有更多的精力用在绘画丹青上。   老王妃决定了要回卫州,动作就出奇的快,腊月十六下午就收拾妥帖了,有满满六车的东西,早前青霞郡主帮忙准备了两车,说是不够。让青霞郡主开了杂库房,收拾了两车的瓷瓶、摆件。   青霞郡主想不应,可老嬷嬷逼着她开了杂库房,带人在里面挑了好的就走,说是好些年没回卫州,难得回去一趟总得给叶家的老爷、太太、小姐、公子们一份像样的礼物。   青嬷嬷与紫鸢等人很快就把那边发生的事,一一禀报给素妍。   素妍挥着画笔,“她能搬多少?不就是几车。且由着他们去。”   青嬷嬷想想她们搬走的东西,一阵心疼:“郡主,之前开了杂库房的门,这会子正逼着郡主开大库房门呢。大库房里都是稀罕的好东西。里面有不少是郡主与王爷成亲时各文武大臣、官员送的贺礼,照他们的挑法,只怕好的会被挑走的,寻常的才留下来。”   “盯着入簿,回头把她拿走的东西呈给王爷瞧,一定得让王爷知道,这些东西是老王妃拿走的。你也得叮嘱青霞郡主,留下好东西可都是她的,留不下好的,我也无能为力。”   青霞郡主对老王妃大方,往后大库房里置备不出嫁妆,也不是她刻薄了青霞郡主,毕竟素妍没有接手掌管王府。   青嬷嬷瞧了眼白菲,“郡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话一递过去,只怕青霞郡主要与老王妃生出芥帝来,再则青霞郡主要是照做了,她出阁时,那偌大的库房还不得被她搬空。”   素妍想了片刻,“不是被老王妃搬空,就是被青霞搬空。青霞搬空了,王爷还能得个善待妹妹的美名……”她愣了片刻,只怕是保不住大库房的,除非大库房的钥匙压根没在青霞郡主那儿。   这会子,连素妍都不知道宇文琰到底给了青霞郡主几把钥匙。   青嬷嬷无奈地轻叹,示意白菲去传话。   白菲去大库房寻青霞郡主,很委婉地将素妍的意思说了。   嬷嬷从杂库房里搬了东西,装了满满两车,又来寻青霞郡主,一脸笑容:“还是青霞郡主有孝心,念着叶家舅老爷、舅太太,老王妃还想给公子、小姐们挑些礼物,再挑些贡绸……”   青霞郡主想到白菲说的话。   杂库房里放着摆件瓷瓶与食材等物,大库房都是布料、金银珠宝之类。   青霞郡主笑了一声,“哥哥把杂库房的钥匙给我,是想着要经常进去取食材,碟儿盘儿、瓷瓶又易碎的物件。嬷嬷可是难为我了,我这儿可没有大库房的钥匙。”   嬷嬷皱了皱眉,“王妃说钥匙在青霞郡主这儿呢。”   青霞郡主一愣,思忖着这话的真假。   素妍早前在上房内二厅里,一口咬定钥匙等物在宇文琰哪儿,没道理说在她这里。   想着这嬷嬷是老王妃的心腹,只怕是来诈她话的。   青霞郡主笑道:“哥哥只给了我杂库房的钥匙。旁的也没吩咐,还说大库房也不大开门,府里近来也无大事就不用给我了。”   青霞郡主看着王妃搬了两车好东西出去。食材也好、摆件也罢,全都是最好的。要是大库房的门开了。还能有个好么?指不定好的东西全挑走了。   宇文琰说了要给她照着紫霞的例置备嫁妆的,青霞郡主信。素妍又说大库房的好东西都是她的,要是她连自个儿的东西都保不住,难道还要怪没接手理家的嫂嫂。   她不能冒犯了母亲,只能一口咬死:“不是我不开,是我当真没得大库房的钥匙。请嬷嬷与母亲回禀一声,派人去宫里找哥哥拿钥匙。”   嬷嬷满是狐疑:宇文琰把杂库房的钥匙给了。没道理不给大库房的钥匙。看青霞郡主说得很认真的样子,也猜不出青霞郡主这话是真是假。眼下瞧来,倒似江素妍当真没有钥匙,也没有打理府中事务。   还想着取些贡缎宫绸回卫州呢。这些东西都搁在大库房里。   嬷嬷道:“绣房里倒有几匹上好的料子,还有做好的锦袍,不如就先拿了。”   青霞郡主吃吃笑了起来,“嬷嬷糊涂了么?绣房里做的,是父王和哥哥的蟠龙服。取了蟠龙服给谁穿?卫州难道还有公候郡王不成?”生怕老嬷嬷打上那些女式冬裳的主意,又道:“富贵牡丹、彩绣凤凰的,难道舅母、表姐妹们也能穿?”   对于衣饰,朝廷都是有规定的,除了公候郡王寻常人不得穿蟠龙图案的衣袍。而非皇家公主、郡主、王妃更不能穿彩绣凤凰图案的衣物。   老嬷嬷道:“富贵牡丹的总成?”   青霞郡主想着这样的最多也就三匹贡缎。衣衫也就两三套,道:“嬷嬷只管取去。蟠龙服、彩绣凤凰袍等做好了,派人送到卫州去给父王、母妃。”   老嬷嬷没能让青霞郡主开珍宝库的门,心下多少有些不甘心,却不得不罢手。   青霞郡主一口咬死,她没有珍宝库的钥匙。   这几日,是瞧着青霞郡主看过杂库房的门,珍宝库的大门就没开过。   老嬷嬷不无遗憾,领了下人回上房复命。   老王妃听罢,“青霞这丫头打小就与琰儿好,只怕是糊弄你的呢。”   嬷嬷低垂着头,想了一阵,“老奴瞧着,不像是骗人的。”   老王妃咬着双唇,手紧紧的拽握着丝帕,“哼!她这回倒真拿他当她亲哥哥了,一门心思地想替他守着家业呢。”   嬷嬷神色一凝,再无笑容,再看身侧的丫头,好在都是老王妃的心腹,道:“你们都下去。”低声道,“王妃怎的突然说这种话,要是传了出去……”还不得在皇城掀起一场波浪。   老王妃不以为然,“青霞是什么性子,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我还不知。要是知晓了真相,你且看看她还会不会真心偏帮着宇文琰。”   她现在是迟疑不定,犹豫着这事要不要告诉青霞,但这事她是告诉过紫霞的,总不能瞧着她的两个女儿做了傻子,真心帮衬着他。   嬷嬷问:“王妃的意思……”   老王妃抬头,似做出一件最艰难的决定,“去把青霞叫来,我有话与她说。”   嬷嬷吩咐了门外侍候的丫头。   不多会儿,青霞郡主到了。想着老王妃遣嬷嬷逼她开大库房的事,心里有些犯疑,又得了素妍的话,她这会儿就一口咬死,手里没有大库房的钥匙。   青霞郡主欠身行礼请了安。   老王妃懒懒地指着一边的贵妃椅,与嬷嬷交换了一个脸色,周围的丫头退去。   青霞郡主忙道:“母妃,我真没大库房的钥匙。哥哥给我的,就只得杂物库房的钥匙,又叮嘱过杂物库房的管事,让他襄助着我。”   ☆、611 肆意花钱   老王妃勾唇一笑,语调古怪地道:“你在心里是不是还想,我这个娘,怎的处处和你哥作对?不许他娶江氏,背里买通皇城算命先生,故意说他是克妻命?”   青霞郡主瞪大眼睛,老王妃一直不喜欢素妍,反对宇文琰娶素妍,这事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竟然是老王妃买通了算命先生,这可不是一件令人惊诧的事么,她就不怕害得宇文琰娶不上一位名门闺秀的好女子为妻。“母妃,你……你……”   “你想说,我怎么对他这么狠?”老王妃扬了扬头,捧着茶盏,“要不是你和紫霞都是女儿,这世子、王爵又岂会能落到他头上。”   这是什么话?如果紫霞是男孩,自是紫霞袭爵,可哪里又轮到上她青霞。“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王妃搁下茶盏,拿定主意,扫视周围,偏门外守着嬷嬷,而几个丫头已经退至花厅外,轻声喝斥道:“你还真拿他当你哥哥了,不过是个贱种,要不是寄在我名下养着,就凭他……哼,只怕连王府的大门都入不得。要不是紫霞不争气生成女儿身,这世子、王爵又哪里落到旁人身上。”   青霞被她的话怔得目瞪口舌,舌头打结,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你……你……是说,他……不是我哥哥?”   老王妃瞪了一眼,“他不过是你父王几夜快活与贱人生的贱种,你还真拿他当你亲哥哥了,因着一个外人倒与我作对?大库房的钥匙,你是有的吧?我拿了大库房的东西是送你亲舅舅、表哥,这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还让他们变着方儿的便宜了外人?”   青霞还没回过味,被老王妃的怔得不知如何应对,“可是哥哥和母妃长得有七分的相似。这……这怎么……”   “是不是我生的,难道我不比你清楚。我是看你在那儿像个傻子似的,一门心思地护他。就觉得可笑!刻薄了亲舅也要帮他,可不就是个傻子!”   说她是傻子!   青霞此刻心绪繁复。说了这么多,还不就是想让她打开大库房。   素妍已经递了话,她将来的嫁妆可是要在大库房的挑选、置备的,要是好东西都被老王妃拿走了,她的嫁妆怎么办?   就算宇文琰真是别人和老王爷生的,那也是她的哥哥。   老王妃道:“这王府大库房的好东西,珍宝库的宝贝。原就是属于你和紫霞两个的,而今却要平白的便宜了那个贱种。早年,我原想着,让那贱种娶了叶家小姐为侧妃。让叶家小姐生的儿子袭爵,哪里想到他……”她一想这事就气急,既然宇文琰处处与她作对,她又何必待他好,“平白便宜了外人。倒不如给我们自个,给你亲舅、表哥他们。”   青霞想着这事儿,心下发寒,浑身微颤。好像紫霞一直就不喜欢宇文琰,就连看着宇文琰的目光都是冷的。这么多年,连她还奇怪着呢。她打小就和宇文琰亲,反与紫霞生疏,紫霞几年前就曾多次骂她“青霞,就是个笨蛋!是个傻子!你竟护着个外人……”只怕那时,紫霞就知道宇文琰的身世。   宇文琰与母妃长得这么像,竟然不是母妃的孩子。   她一口一个“贱种”,神色里都是厌恶,又不像是假的。   这么大的事,她竟瞒到现在才说出来。   “这件事……父王知道么?”   老王妃冷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哼!我们母女知道,万事多个心眼就是了。我告诉你这事,就是想对你说,别护着那个贱种,与你亲娘作对。要不是你和紫霞都是女儿身,哪里会轮得上他……”她微阖着双眼,神色里掠过一丝繁复,有厌恶,有失望,“把大库房的门打开,我这是给你亲舅挑礼物,难道你要便宜贱种,也不肯给你亲舅?”   亲舅不给!   那贱种也不会给!   那是她的!   紫霞这么些年没少得好处,也该给她青霞一些好东西了。何况素妍捎了话,只要她守住了大库房的好东西,将来可由着她挑。   青霞一番挣扎,道:“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怎么只给我杂库房的钥匙,却不给大库房的呢?”   老王妃微锁眉头,带着狐疑地问:“大库房的钥匙真没在你这儿?”   “没有!”青霞拿定了主意,既然宇文琰不是她亲哥哥,她又何必护着他,只是现下她还待字闺中,还不能闹翻,她得给自己备一份体面的嫁妆,要让威远候府的人高看她几眼,“母妃信不信都好,我这里没有大库房的钥匙,要是有,一早就开了。要不母妃问问嫂嫂,看哥哥把钥匙给她没有。”   这么多年,她那样的向着宇文琰,竟然是个笑话,让她做了傻子!   所谓的哥哥,居然不是一母同胞的。   难怪,从小到大,老王妃从不给宇文琰做衣服,却给她和紫霞亲手缝了不少的亵衣、肚兜。老王妃给的理由是:不会做男孩的。可她却又给父王做了不少衣物。如今想来,一早就是不同的。   老王妃想着这两日也逼过素妍几回,可每次她都说钥匙不在手里,在宇文琰那儿,杂库房的钥匙在青霞手里,那大库房的钥匙在那儿?   不让她动大库房,她就不备见面礼了?   老王妃微敛眉宇,对着门外的嬷嬷道:“去把皇城最好的几家首饰铺子掌柜全叫来,让他们带上各家最了看的头面首饰,我要给叶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挑礼物。你且算算,得置多少份礼物才妥?”   只要她不动大库房,就算花了银子,那也得宇文琰夫妇来付账。这就不是她青霞来管的了,既然老王妃因着宇文琰不是她生的而算计,她又何必再做傻子,护着一个原不是同母哥哥的人,早前还犹豫着怎么给自己备嫁妆。有了老王妃这话,她可得好好的置备一番。   嬷嬷凝了一下,扳着指头数了起来。“王妃的嫡亲兄弟有两个,两房有两位太太。又有五位奶奶、四位未出阁的小姐、两个小小姐;庶出兄弟三个,三位太太,又有六位奶奶,五位未出阁的小姐,四个小小姐……”   老王妃听罢,“二十九份头面首饰,有堂哥、堂弟家的四位太太。就得三十三份。又有几位爷、少爷们的,你帮我想想,给爷们的礼物备什么好?就挑文房四宝,珍贵书画?”   见大丫头入内奉茶。老王妃吩咐她派人去请皇城几家首饰铺子的掌柜来。   青霞郡主也懒得阻止老王妃,回头又被老王妃说便宜贱种,也不愿让亲舅得了好处。但,到底因老王妃瞒了她这么多年感到不高兴,气哼哼地去琴瑟堂。   一路上。想着如何与素妍说。   只是这事太突然,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坐在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静静地思量着、琢磨着……   老王妃说的是实话,但她不能与宇文琰夫妇闹翻,她还得在府里住上几月呢。也要在皇城王府出阁,她必须得瞒下此事,装作不知道那事一般。   在老王妃道破实情的那刻,她与宇文琰之间便已经有了裂缝,再难弥合。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边的服侍丫头前来报信,说的是老王妃的事,听罢之后,青霞只觉烦闷不已,老王妃这也做得太明显了,换着是她,明知道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生的,也难以一条心吧。难怪这么多年,老王妃一直无底限的偏着叶家,铺子给叶家,田庄给叶家……多半都是因为宇文琰不是她生的儿子。   宇文琰的母亲又是谁?   为什么他竟有六七分长得像老王妃?   如果不是老王妃说出来,青霞怎么也想不到,宇文琰与她原还隔了层肚子。   服侍丫头道:“郡主,如今世子把王府交给你打理,老王妃请了五家首饰铺子的掌柜,又有三家字画铺的掌柜来府里,正在上房挑着礼物呢,这一挑,只怕数万两银子就出去了。”   青霞不奈烦地道:“我知道了!”   服侍丫头欠身道:“那奴婢回去了。”   这事是装作不知道,还是与素妍说一声?   说一声吧,说了就与她没多大关联,要阻让他们去阻,她只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一边是她的亲娘,一边却不是她的亲哥哥,论情自是帮着亲娘的,但为了她在府里这几个月能过得平安无事,也能有一份风光的嫁妆,且装作不晓他的身世。   青霞拿定主意,携上丫头往琴瑟堂去。   迈入小书房,就见素妍在那儿埋头绘画。   “嫂嫂。”   素妍抬头就瞧见一脸愁云的青霞郡主,“母妃真是太过分了。大库房里没打上主意,叫了几家首饰铺子和字画铺的掌柜来,家家都带了几十套首饰、好些个名贵字画,这会子正在上房挑着呢,还让掌柜的将每套都寻个漂亮的锦盒装好,光是三千两一套的就挑了十五套。”   好的是三千两,只怕旁的也是一千两银子一套。老王妃真真是出手阔绰、大方。   青嬷嬷吓了一跳,伸出指头,想想三千两银子一套的首饰,这可是皇城极好的了,老王妃还真是舍得,居然要买几万两银子的首饰。“老王妃许有银子的。”   青霞郡主拉长着脸,要真是如此就好了。她正想着,如何与宇文琰交代呢,避过了珍宝库一劫,王妃却打上旁的主意了。   “让首饰铺子的掌柜回头找哥哥取银子呢。”要挑几十套首饰,可得不少了,“我过来的时候,母妃又令大丫头去字画铺子,说还要再挑二十七份礼物,其中十一份三千两银子的,十六份一千五百两银子的……”   ☆、612 琐事   素妍帮自己的兄长,就以五房说,她可是一分钱没出,只是出头张罗买了田庄、店铺,四万两银子是大房和二房出的,而她自己平白得了一座田庄,又得了一家铺子。出嫁的时候,虞氏也一并给她做了嫁妆。   青嬷嬷张口结舌。这样一来,只怕得不少银子呢,这样子买东西,真真是头回听说,便是给女儿置备嫁妆,也不带这样买的。   青霞郡主一脸愁容,“明儿午后,哥哥就回府了,我如何与他说,只怕得七八万两银子了。”   青嬷嬷道:“七八万两银子还是少的,弄不好得十万两银子,早前不是说要绸缎么,万一再买上一堆。”她的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青霞郡主贴身丫头的声音:“郡主!郡主!”   白芷领了丫头到小书房。   素妍搁下了笔,本想好好地绘阵画,却总是被人打扰,这会儿她还真是怀念在江家的日子。   丫头与素妍行了万福礼,向青霞郡主禀道:“刚才老王妃吩咐小厮去请绸缎庄的掌柜,让人把最好的绸缎都带上,说要挑五十匹缎子呢……”   青霞郡主立时就跳了起来,“母妃买这么多东西做甚,这不是平白踏贱银钱。”又小心地留意着素妍的反应,她面露愁色。   一下子五十匹,又得不少银子。青霞郡主却明白母亲的心思,想着宇文琰不是自己儿子,对她来说就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与其把东西都留给宇文琰,还不如想方设法多弄些给娘家人。“虽说王府不差钱,也经不得母妃这般折腾。昔日卫州那么多的产业,如今就少了四成,难怪父王要收了她的打理权,只怕一半都顾了叶家。叶家人丁兴旺,母妃未嫁给父王前,他们过的什么日子。如今是什么日子?”   老王妃的娘家大哥叶大老爷,正妻一房,又有四房妾侍;叶三老爷则是更甚,正妻早亡,又娶了续房,另有五房妾侍。她的侄儿们,除了紫霞郡主嫁的叶浩没有纳妾,其他的年过十八,娶妻后谁没有几房妾侍,听说叶三爷最是厉害。如今竟有七房侍妾。因他是除叶浩之外最得老王妃欢心的。但凡被他看中,就把人弄到家里做侍妾。   老王妃养兄弟、养侄儿,还得帮他们养妻子小妾。   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   对于素妍来说又可以兴旺起一房人。她张罗着帮江书麒置家业。统共才花了四万两银子。   有钱的人花钱不知道心疼,老王妃使劲的花银子,如同流水一般,尤其看到那么多的银子都被宇文琰和素妍拿走。   素妍本不在意银钱,只是听见这般随意花银子,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么多的钱又可以办多少事,微微一笑,“你也别着急。回头与父王、你哥说明白,他们自不会怪你。”   青霞郡主道:“但母妃这般使银子,到底过分了些。”嘴上如此说着,既然母妃这般算计,她也得为自己多谋划一番。看素妍时。眸光里多了几分怨恨。   素妍一个走神,怀疑自己是瞧错了,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住青霞的,怎的看她时的眼神如此古怪,转而安慰自己:许是多心了。轻声道:“好了,由着她去,难得回趟卫州,总得置了好的。”   “嫂嫂不知道,母妃最顾叶家人。去岁叶家说要修祠堂,大舅舅写信哭穷,她托人捎了五万两银子回去;后来三舅舅写信来说,给四表哥相了门好亲,家里的院子太小,怕是不成,四表哥成亲没有单独的院子,叶家也不够体面。她又给捎了三万两银子,让三舅舅扩建庭院……”   对于叶家人来说,老王妃就是一棵摇钱树。   素妍再无心思绘画,微眯着眼睛,手里捧着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听青霞郡主在一边喃喃抱怨,说老王妃如何顾娘家。   怎么顾,都是不过分的。关键是叶家有没有能挣起门面的,要是没有挣得起门庭的男子,再顾叶家都无济于事,反而让他们生成等、靠、要的想法,没有东西,张口索要,视作天经地仪。叶家也是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素妍是新进门的,老王妃要采买礼物,她拦不住,弄个不好,又给她扣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怎么瞧,老王妃行事都有些不靠谱。   江舜诚顾江氏族人,可也仅限于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若是再想要别的,就得靠他们自己。有些忙,只需要解决生计,而不是老王妃这样的纵容,甚至让兄弟子侄们娶妻纳妾都要管,都要帮着养活。   青霞郡主嘟嘟囔囔,“去岁一年,我知道的就有四回,前后加起来也有十三万两银子了。别人家的店铺、田庄是越来越多,可我们家倒好竟越来越少。大表哥成亲那年,放话说要到皇城来做生意,母妃给了一家茶水铺子、一家布庄给他练手,后来亏得连影都没了,经营不到半年就变成别人的……”   数百家店铺,就算折损了两家对于老王妃来说那也是小菜一碟。   素妍品着茶,脸上挂着讥讽的笑。   青嬷嬷一脸担忧,哪有这等顾着娘家的,虽说只宇文琰一个儿子,素妍将来也有儿女的,这样子折腾,素妍的儿女大了怎么办?   素妍不紧不慢,“都已经这样了,且往好处想,她要备像样的礼物,由她备去。”   青霞郡主道:“这么多年,父王身边就她一个,又常拿当年父王逼她与封家解除婚约的事儿说话儿,一会儿给叶家这样,一会儿给叶家那样……父王全都依着她。”   青霞郡主见素妍并不生气,反而劝慰自己,轻叹一声,“嫂嫂真的不生气么?”带着探究,似乎在摸索素妍的底限,要是素妍真不在意,到时候她才知道如何下手,怎样行事,如果素妍性子软,她就下狠手多弄些好东西算作自己的嫁妆。   为什么宇文琰就不是她的同母哥哥。老王妃这样做,她瞧着是有些过分,却又想着不是同母哥哥更好,到时候她也能狠下心来,为自己备下风光的嫁妆。   素妍摇头。   青霞郡主很想将宇文琰不是老王妃的孩子说出来,支吾一声,终是咽下。   要是说了,这指定又是一场风波。   咬了咬双唇,“嫂嫂忙着,我回屋绣花。”   青霞郡主欠身退去。举止得体。虽是左肩王府的青霞郡主。却没有骄纵模样。   青霞郡主出了小书房门,一股寒风夹杂而袭,白芷忙合上房门。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青霞郡主走远。青嬷嬷才道:“郡主真的不打算管?”   素妍沉吟良久,看着案上的花,目光略为发直,“把童英唤来。”   青嬷嬷打趣着道:“白菲,快去唤他来,让你们也好好说说话。”   白菲羞得满脸通红,提着冬裙奔去。   不多时,白菲带来了童英。   素妍看着面前的男女,童英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白菲眉清目秀,真真是极好的一对。   童英抱拳唤了声“王妃”。   那一世的白菲,因为护着她,在她被陷害之后。白菲与青嬷嬷在郊外庵堂孤寂终老,到底还是她累及了她们。这一世青嬷嬷收养了一对无父母的孤儿兄妹,下半生有了依靠。白菲要是嫁给童英,倒是极不错的,童英虽是护卫,却是有官阶在身。   素妍轻叹一声,回过神来,“青嬷嬷与你说过白菲的事吧?”   童英是个孤儿,并无父母兄弟,小时候跟着一群逃难乞丐进了皇城,后来就选入羽林军接受训练。他十五岁时就被先帝赏给宇文琰为护卫,如今已有十二个年头。   青嬷嬷笑道:“说过的,童护卫倒也乐意。”   素妍点头,“若真是乐意,回头青嬷嬷找韩媒婆说一下,给他们俩合合八字,把日子定下来。年前、年后都成,我陪嫁二十亩良田,再着人在良田附近建三间砖瓦房。”如此,就算替白菲安家了。   白菲一张脸涨得通红。   白芷觉得有趣,只低头偷笑着。   白菲狠狠地瞪了一眼,白芷顽皮地扮了个鬼脸。   白菲含羞带涩地低头,“郡主,奴婢不想离开您,奴婢就想一辈子服侍您。”   素妍笑了一下,“又不是要赶你离开。你原是比我大几岁的,早该许人了。”   白菲越发拘谨起来。   童英也跟着不好意思。他还真没想过,要娶妻生子,素妍身边的大丫头,个个会读书识字不说,也懂些布阵兵法,还会棍法武功,更懂女红、厨艺,对于童英来说,娶了素妍身边的大丫头,倒是极好的,自己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王府护卫。   素妍道:“要是没时间打理田地,或租给佃户,或寻长工,皆由你们。既不愿离开王府,我在王府拨处院子给你们住。”   童英不支声。   白菲笑了,垂首看着地上。   白芷在一边真乐,似在欢喜,又似在取笑白菲。白菲暗恼,正待发作,白芷却一溜烟自小书房木门外溜走了。   素妍道:“叫童英来,有件事要吩咐。”   “王妃请吩咐。”   素妍移着好看的莲步,“童护卫对卫州的事了晓多少?”   童护卫没思一会儿,道:“卫州有三大名门世族,封家、叶家、董家,封家早前是经商的,到了如今这辈,生意也做得极大,门下子弟也有不少考中功名;叶家早在德祖皇帝时就败落了的,但在先帝时族里出了个王妃,得王妃提携、帮衬,日子倒也过得极好;董家是开国勋贵之家,虽然没能再袭爵位,门下弟子这两代里还算努力。先帝时最后一届科考,也有两人中了进士、同进士。”   素妍微微点头,“我要你与大管家秘密回趟卫州,早前王爷抄录了一本卫州名下产业的簿子,你照着簿子把今年的粮食、利银尽数运回来。”   ps:   推荐《家恨良缘》,简介: 一朝穿越,成了“陈世美”与“秦香莲”的女儿,悲催的是没有“包青天”。 毁家恨,杀母仇,她该如何讨回公道?游方老和尚领着无依的她寻访领养人家,没想竟被大将军夫人偷去当女儿。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关于女主报复负心爹与小三公主,又觅良缘的故事!   求亲们继续关注该文哦!求收藏!求推荐票!求评帖!不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精彩。   ☆、613 地升值   她虽说不懂,但现下宇文琰在金吾卫当差,回府的时候又少,更不能亲自过问,他想不到的,她总得问上一二。   青嬷嬷见素妍终是要管了,心下欢喜。“光他们俩怕是不成。”   素妍道:“就让童护卫再挑些人手去卫州。由童护卫、青嬷嬷和大管家一起挑选。”她双手合拢,秀眉微蹙,“去卫州后,再将叶家有多少田庄、店铺等产业都细细地调查清楚,我要一份详细的名簿,还要知道在老王妃嫁给老王爷之前叶家拥有的产业数目……”   她要对付老王妃?这是童护卫的第一反应。   素妍扬了扬头,“老王妃今儿买这么多的东西,我不想非议,你们也莫在背后议论。我既嫁给了王爷,便有权知道府里所有的一切。”   很快就明白,被他们误会了。   她静心想过这些事,大户人家的女子出嫁,哪个不学打理内宅、主持中馈的,就算是不喜欢,也总得管上一些,总不能事事真让宇文琰操心,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顾忌得了这么多,“老王妃若是不甘心,定不会让我们如意。卫州各处田庄、店铺的管事,多是王妃的人……”   青嬷嬷立时道:“怕他们的妻儿老小的卖身契还在王妃手里呢,就凭这点,想要这些人听王爷和您的怕就难了。”   素妍也是这样看的。   白菲道:“不如让王爷拿回下人和管事们的卖身契。”   各家用人,都先握对方的卖身契,只有这样用人时才用得放心。   素妍咬了咬双唇,“老王爷回府与我说一声,我亲自找老王爷。”   “这……”青嬷嬷亦有顾虑。   “老王妃如今拿我当贼,我孝顺讨好也罢,还是我什么也不做,她一样厌恶我。既如此,我只做当做、该做之事,照分寸行事。”   童英有所忌讳。担心素妍会行事鲁莽,一个不慎,就能让左肩王府卷起一场风波。   素妍深晓老王爷的为人,虽是从武之人,却能分辩善恶,与他又是相熟的,在西北战场多有接触。   这是素妍进左肩王妃后,第一次让童英、大管家等人办差。青嬷嬷有些担心,与童英、白菲退出小书房,又商议了一阵。这才去找大管家商量。   大管家是老王爷的人。在府里也有三十多年。   听罢之后。迟疑道:“这事儿,不需要和王爷、老王爷商量?”   青嬷嬷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是大管家,而今老王爷、老王妃把各处田庄、铺子都交给王爷和王妃。派人去卫州运粮食、收银子本是情理之中的事。王爷说了,卫州封地的供奉还由老王爷照应。”   大管家与童英选了十几个精干的小厮、下人一并去卫州。   午后,老王爷回府。   不待素妍先见到人,青霞郡主迎到二门上了。   老王爷见到青霞郡主,心头微微一沉:家里出事了?   青霞郡主拉了老王爷就往一边去,把老王妃今儿买了多少首饰、多少绸缎的事儿都细细说了一遍。   老王爷听完之后,“你嫂嫂知道了?”   “知道了。”   青霞郡主想知道老王爷的想法,以前便不说了,可现下哥哥成家了。以后会有他们自己的孩子,这样子还给叶家送东西,总得顾忌一二。青霞郡主见老王妃这样行事,心里都过意不去。   老王爷又问:“她怎么说?”   青霞郡主道:“嫂嫂什么也没说。”   不说对,也没说这事不好。而是选择了沉默。   既然素妍没说什么,他也不便再说。   老王妃是有好几年没回卫州了,这次回去难免带的东西多了些,准备的礼物也重了些。老王爷并不以为然,做这些都是应当的。   正要出大厅,有小厮来报:“老王爷,王妃求见。”   素妍携着白菲、白芷已经到了会客大厅前。   老王爷想到老王妃不喜素妍,素妍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只怕她心里也是明白的。每每想到这事就为难,一边是他的结发妻子,一边是他相中的儿媳,他为难,宇文琰那边也跟着难处。   素妍行了万福礼,给老王爷斟了杯茶递过,“父王这几日辛苦了。”   老王爷呵呵笑了两声,“不辛苦!明儿就回卫州,这皇城的事儿就交给你与琰儿,你可得多多帮衬着他一些。”   素妍眼帘微垂,“父王好人做到底,且再帮帮我和千一如何?”   她懒与寒喧,直接说正事儿。   老王爷审视着素妍,“什么事?”   “卫州那边是有些田庄、铺子,这些下人的卖身契还在婆母手里呢,要是婆母不给卖身契,千一如何调遣?”   青霞郡主悬着一颗心,就算要,素妍也可以委婉一些,没想她倒说得直白了当。   素妍就老王妃今儿做的事不预评价、理睬,却已经想到要拿回下人卖身契的事。   老王爷神色微凝,用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素妍。   素妍一脸坦然,莞尔一笑,“皇上那边可同意卫地七县修河渠、引卫河之水灌溉良田?”   老王爷面露忧色,伸手掳着胡须,“皇上说,国库空虚,虽有西歧赔偿的银子,可如今还是入不敷出。”   素妍吸了一口气,“上回父王说,要修通卫州七县的河渠,需要纹银五百万两?”   难不成她有好主意了?   老王爷灵机一动,这五百万两怕是不够,“我说的是一千万两。”   素妍淡淡地“哦”了一声,露出胸有成竹的自信。   在边城之时,军中每遇疑难,她有法子,就会是这表情。   “儿媳有什么好主意,只管说来。”   青霞郡主侧耳聆听,素妍走近老王爷,与他很近,用近乎蚊鸣的声音道:“到时候,要是皇上只出五十万两银子。却能收到至少五百万两的好处,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老王爷整个人怔住,实在不明白素妍这话的意思。   她依旧笑得灿烂如花。   “你到底有什么法子?”   素妍就此打住,“父王且帮我拿到他们的卖身契再说。”嫣然一笑,道不出的狡黠。   青霞郡主看着神秘无比的素妍,又看着眼睛闪着光亮的父亲,目光在二人间不停的地流转。   “我尽力帮父王争取朝廷拨款……”   青霞只觉她好大的语气,先帝在世时,老王爷就提过几回,国库无银子。这事就作罢了。如今她竟说要替老王爷拿到朝廷拨。先帝时办不成的事。现在就能办成?   老王爷摇了摇手,“我都与皇上说了两天,皇上未应,你也别说了。”   青霞郡主皱着眉头。“先帝时,父王就与先帝说过这事,也是因国库没银子就此作罢,要修七县的河渠,这可不是小事儿呢,没有朝廷拨银子,根本就办不起来。”   素妍欠了欠身,“父王替我办成这事,我自为父王尽全力。”她含笑退去。   老王爷愣在那儿:这丫头又打什么主意?先帝不应。新皇也没应,一听修建河渠,就得不少的银子,这都可是一大笔钱呢。朝廷怎么可能舍得在卫州七县投入一千万两银子。   老王爷怎么想怎么都不成?   在先帝时,他在先帝跟前就算是红人了;如今到了新皇这里。新皇敬他是先帝的最疼爱的弟弟,也敬重有加。连他的面子都驳了,会对素妍另眼相待。   素妍进了琴瑟堂,一进内仪门,就对站在门口的田荷道:“去把你哥叫来。”   青嬷嬷带着一双儿女,是以陪房身份跟来的。   田荷愣了一下,白茱推攘一下,田荷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去外院寻做小厮的田壮实。   素妍坐在内厅里,脑子里琢磨着这事儿。   白芷禀道:“郡主,田壮实到了。”   田壮实是一个年纪在十五六岁的小厮,中等个头儿,长得憨态可鞠,穿了一双半新的冬靴,一身寻常小厮的打扮,头上戴了顶灰帽儿,腰上系着一条灰色腰带。打了个千儿,“王妃叫我。”   素妍道:“你去平国公府或拍卖行瞧瞧,见到五爷把人请来,就说我有紧要事儿找他。”   田壮实应声,这可是主子派给他差事了。   一出来,田荷便迎了过来,“哥哥,什么事啊?”   田壮实神秘兮兮地道:“办你的差,少管旁人的事。”一溜烟就出了左肩王府的偏门。   素妍此刻想到的人是江传达。   这一年多的磨砺下来,江传达还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而且脑子灵光,一点就破,这事儿还得找他说方好。   素妍自己在小书房、内室里转了一圈,拿了二十万两银子出来,只等着江传达上门来见。   天色,一点点暗了。   用过了晚膳,也没见到人。   捧了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就听内仪门那边传来说话声。   田荷见田壮实领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少年进来,细细一瞧,正是江传达,笑盈盈的行礼:“五爷安好!”   江传达应了一声,“几日不见,田荷嘴巴倒更甜了。”   田荷讪讪地笑了。   白芷通禀了一声。   素妍让他们进去。   江传达审视着内院,“呵呵,这琴瑟堂好,名好,风水也不错。”   “你什么时候会看风水了?”素妍笑着,指了一下旁边的太师椅。   江传达道:“到了冬天,这几日拍卖行的生意不大好,送来东西是越来越多,都快堆成小山了。来拍卖行买东西的人却越来越少,这卖东西的竟比买东西的还多。前儿拍卖东西,居然还有几件落拍了,可不是新鲜事么。”   ps:   推荐花无双《田园花嫁》,简介:平生最爱数钱的花朵朵穿越了!   穿便穿了,还要穿成个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穷苦农家女!   住的是黄泥墙壁茅草屋,不挡风来不遮雨!   吃的是酸菜萝卜淡米粥,没有米来没有油!   上有爹娘遭欺压,下有弟妹嗷待哺。   这让素有小财迷之称的商界女强人情何以堪?   花朵朵决定了,她要咸鱼大翻身!   小农女又怎么样?没有田地没有银子又怎么样?   只要给她第一桶金,她花朵朵照样可以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   ☆、614 买地   (鞠躬求粉红票!求评价票!盼亲样继续支持!!)   素妍笑着,“眼瞧着就是年节了,卖东西的想手头有银子好过年,买东西的都不想再添置了,你瞧着好的,要是手头有余钱,一口价买下几样,等到了二月再放批卖出去。”   江传达笑道:“阿九也说过这话,你们倒想到一处了。这不,最近几日正捡着宝贝。”   姑侄二人闲聊了几句,素妍打了个手势,白菲、白芷退出内厅,关了内厅的木门,只余了通往花厅的珠帘,二人就候在珠帘后面。   素妍从袖里拿出几张银票。   江传达嘻嘻笑着,“今早一起来,就有只蜘蛛掉在门上,还想今儿有什么喜事呢。”   “少给我贫嘴,有正事和你说呢。”素妍起身出了偏厅,从院里转身进了小书房。压低嗓门声道,“这二十万两银子,是给你办事的,这有一个赚大钱的好机会,就看你怎么做了。”   白菲、白芷隔得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江传达也不推辞,素妍说了一半,后面还有话,二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卫州有七县因远离卫河,土地廉价,盐坪县因一半以上属于盐碱地,一直荒芜,还有其他各县,你瞧着地势平坦的,能连成片,他日若修河渠,能更得利的,大量买入田地……”   江传达惊呼一声,“卫州要修河渠了,那些因为无法灌溉的薄地也能变良田了?”   素妍瞪了一眼,示意他小声些。   江传达立即压低嗓门:“姑姑这消息可靠么?”   “二十年前便有盐坪县、大垭县的乡绅提过修建河渠的事,老王爷考量到修建河渠耗资重大一直没拿定主意。这回老王爷要回卫州封地,想要为卫州百姓做些事,所以拿定主意要建河渠,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五年,整个卫州十二县都是良田。”   现在是薄地。过几年变成良田,这价格可不是涨一星半点,而是要涨几十倍呀。   江传达听到这儿,一颗心突突跳动,“那这回,我多买些,好好地狠赚一笔。”   素妍狠瞪了一眼,“不可太贪,你此次连带着我的,最多不得超过五十万亩。再多就是祸。他日转手。你也得与我商量,不可一意孤行。”   又想了一阵,道:“你回去后,且问问各房。也不要说买地的事,只怕闹腾出去,对你、我都不好。只说你要做一笔生意,问他们肯不肯出钱入份子,回收利润说不准,许得三五年以后。要是愿意的,就让他们出点钱,要是不愿意,你也别说。你尽管悄悄儿地告诉你祖父。就说是我说的,请他再衡量一下此事的轻重。另外,若要买地,就要赶早,越快越好。要是迟了,只怕皇上瞧着端倪,就不许官府转卖无主薄地、官田。”   如果卫州要修河渠的事传出去,那几个原本因为没有水源而贫穷的县,就会变成富庶起来,甚至连盐碱地也能变成良田。早前已有盐碱地变良田的经验,就是工部有几位官员对改良田也颇有经验。   素妍伸出手指头,再次重申,“把你的嘴给我管紧了,除了你祖父哪儿,谁也不许说。”   江传达肯定地点头。   看着他认真得像个乖宝宝的样子,素妍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你出来也有好一阵了,先回去罢!记住了,虽都是你买的,却不能让人瞧着是你买了这么多。”   江传达道:“姑姑放心,我带着得力的人,亲自去一趟卫州,赶在正月十五以前,把这事办妥。”   素妍浅笑,“你自去忙吧。”   “侄儿告退!”江传达抱拳退出,素妍一出手就给了二十万两银子,这得买多少田地了,看来素妍也是想借着这事狠狠地大赚一笔。   *   严冬夜,很冷。   江传达吃了羹粥就去找江舜诚。   江舜诚正与江书鸿父子、江书鹏等人在大书房里说话。   江传达站在外面,等他们都散去了,才低声与江舜诚说了素妍的事儿。   江舜诚一听,眸光里跳动了几下,“这事儿确定了?”   江传达说了素妍给二十万两银票的事。   江舜诚轻叹一声,这的确是赚钱的好机会,要弄不好也会惹来大祸,“你办这事,我不大放心,我派大管家陪你亲自去一趟卫州,他对卫州还是比较熟络的。”   江舜诚当即将走了江书鸿、江书鹏又给唤了回来,命令似地道:“传达要做笔生意,手头差点银子,问你们要不要入份子,要是愿意各房就拿点钱出来,要不是愿意就罢了。话说在前头,能不能赚钱,什么时候能拿回本钱、拿到利钱,我可不敢说。”   江书鸿看着一边垂手立着的江传达,“是什么生意?”   江传达只笑不语。   江舜诚冷声道:“愿入份子的就拿钱,问那么多做甚?”   江书鹏只觉得怪异,让他们入份子,却不许问是什么生意。心头荡了几个圈,也猜不出是什么生意,不过二房的江传达还真是做生意的料,许是袭了他外祖父的缘故,性子豪爽,为人正直,心眼也灵活。   江书鹏觉得江舜诚行事沉稳,万不会对他们说这种话,只怕心里有底才说出来的,这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抢占先机,别人没做,别人不会的,你抢了先,就能赚钱。就跟江传达开的拍卖行是一个道理。   江书鹏道:“我能拿一万五千两银子出来,再多着实没有了。”   江书鸿听说三房一万五千两,“那……我出一万两。”   实在不敢拿多了,江书鸿心里犯着迷糊。   江传达这小子的财运不错,可总不能每回都好吧,还是出一万两也示大房的大度。   末了,江书鸿说了句,“传达,要是你亏了,我也不找你要,就当是这钱给你了。”他几个儿子。也在拍卖行学了一阵子,竟没一个学出来的,虽在拍卖行占了份子钱,可主要还是靠着江传达。   江书鸿想着,自己是长房长子,得有长房的样子,何必小家子器,索性就当是给江传达一万两银子玩了。   柳飞飞得了信儿,说是江传达要做生意,让各房人入份子。也把手头的三万两银子都拿了出来。原是打算明春就去西北用的。   五房单薄一些。拼拼凑凑只拿了五千两。   当天夜里,大管家与江传达领了几个精明能干的管事、下人就从皇城出发去卫州了,快马扬鞭,生怕误了事。   次日。各房的太太、奶奶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九公主心里没底,江传达只说要出门做笔生意,许是连过年都赶不回来了。   心里烦着,也去了如意堂凑趣。   与虞氏、慕容氏行礼请安。   就听何氏在那儿抱怨,“阿九,传达是做什么生意,让我们各房都出份子呢?家里就那么点钱,被三老爷都拿去了。”   柳飞飞看着各房太太。“大嫂出了多少?”   沈氏笑道:“许是传达遇上难处了,我们也没问,给了一万两银票,赚了呢,给我们多少都成。要是……”生怕说了不吉利的话,又道:“当是给他试试手。”   若江传达赔了,他们大房也不跟他讨要银子了。   何氏好奇地问:“二嫂出了多少?”   慕容氏昨儿睡得早,压根就没听说这事儿,“才听你们说的。”   李碧菱低声道,“五叔从我这儿拿了二万两。”   九公主着急了,“他这是做什么生意,竟然要这么钱,连你们各房的主意都打上了。”   柳飞飞听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心下犯了迷糊,那三万两可是她攒着准备去西北再置一份家业的呀,要是真赔了,她可如何是好?虽说皇城有一份家业,一家几口的日子不愁,可那是三万两银子。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我给五爷送了三万两银子呢。”   要是亏了,她可怎么办?   总不能又卖字画,又卖嫁妆的吧,她就那点嫁妆,可是太薄了呀。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都亏得起,她柳飞飞亏不起的。   柳飞飞此刻心情繁复,又懊悔,又难受。   杜迎秋嚅嚅地道:“我们五房只凑了五千两银子,手头就留了不到一百两,五老爷倒是想多出的,可……”   柳飞飞灵机一动,她竟是出得最多的一个,笑道:“我出了三万两呢,要不划一万两到你们五房名下,等五嫂有了钱,你再还我一万两。”要是少出一万两,说不出也能少亏一些。   杜迎秋断断续续地道:“这样好吗?”   “那一万两当是我借你的,等你有了钱再还我。”   虞氏睃着眼,扫视着众人,“你们怕什么,连我都出了二万两呢。赚了,每房都有份,要是不赚,总有一天要赚的。”   昨儿她也好奇,缠着江舜诚非问不可,一打听竟然听说素妍出了二十万两,可这事她还是不能说,就连江舜诚都说得秘密进行。   江家的太太、奶奶们议论着这事时,素妍已经穿戴一新,准备入宫谢恩、拜见太后。   携了白芷、白菲两个,刚出内仪门,就见老王爷与青霞郡主过来。   老王爷双手负后,“要入宫?”   “是,得入宫谢恩。太后也想见见我。”   老王爷打了个手势,青霞郡主手里捧着个盒子,“嫂嫂,这是各处田庄、铺子管事等下人的卖身契。卫州王府下人的卖身契还由母妃收着。留下的也不多,不到二百人。”   老王爷微微一笑,“点一点,有八百多人的卖身契。”   素妍将二人迎进花厅,“父王说八百多人,那一定是八百多人。”她接了青霞郡主递来的盒子,青霞郡主乖巧地站在老王爷身后。   ☆、615 休想染指   老王爷意味深长地道:“素妍,你想要的,我给你拿来了,那我……”   “素妍定不辱命!”她深深一拜。   老王爷朗笑两声,“好!那我在卫州等着你的好消息。”刚饮了两口茶,他起身道,“你忙着进宫,我先回上房了。”   此刻,老王妃捶胸顿足地坐在上房偏厅里低哭,“江素妍那个狐媚子,也不知使了手段,竟挑唆得王爷逼着要下人的卖身契。”   昨儿在内室里,嬷嬷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竟没想到,是老王爷跟老王妃讨要下人的卖身契。   嬷嬷微微敛眉。“王妃怎的就拿出来了,给了这些卖身契,往后可如何要庄头、店铺管事听我们的?”   嬷嬷知道,老王妃也知道的。   她止住哭泣,想狠骂老王爷宇文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见她欲言又止,嬷嬷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个老不正经的,也不知从哪儿学来折磨人的手段,我若不应,就……就……”   老王妃再也说不下去了。   要是让外人知道,宇文谦如今正是当年,而她再没心思应付*之事,这几月接二连三都是不顺心的事,想想就堵得慌。   嬷嬷想笑,又不敢笑,只拼命忍住,轻声道:“您和老王爷都还年轻着呢。”   年轻时,她不想要,宇文谦就缠着她,非要不可。   而今儿女大了,连外孙都有三个了,宇文谦还是这个性子,不打她,也不骂她,只在那事儿上折腾她,逼得她不得不同意拿出来。   她惩罚他,不让他上/床。   他惩罚她,则是乐得在床第痴缠。   老王妃如今是真没有兴致了。只想好好的睡觉,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她如何告诉一脸表情古怪的嬷嬷,自己到底不年轻了,首先在同房时,每次痴缠就疼得紧,而宇文谦因自幼习武的缘故,总有用不完的力气。   “我四十又一了,哪有心思再……再……”   老嬷嬷想拼命忍住,终是“扑”的一声笑出声来。   老王妃越发气恼,瞪着一双凤眸恶狠狠地瞧着。   老嬷嬷立时住了笑。“要不……给王爷挑两个通房侍候着。”   “我的男人。谁也休想染指。”   她恶狠狠地说着。   老嬷嬷想了片刻。“听说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是千金科的高手,要不请她帮您调养调养……”   那可是江素妍的师姐,万一说出去,她这老脸要是不要。   老嬷嬷道:“请太医院的人来瞧瞧。您才多大呀。怎么就不能侍候老王爷了,听说武则天过了七十岁还能驭男呢。”   她又不是武则天,她这辈子就宇文谦一个男人。   老王妃一脸苦楚,“年轻那会儿,夜夜如此也是喜欢的。可最近两年,隔两晚来一回,不但不喜欢,反而厌恶。”   老嬷嬷见她与自己说心里话,“这可怎么成呢?文忠候夫人比你可大多了。至今都能将文忠候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老狐媚教出江素妍这小狐媚来,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竟挑唆着王爷这般折磨我。”   老王妃想到昨夜,老王爷一边办事,一边就与她索要管事、下人们的卖身契。她不同意给,他就变着方儿地折腾。他是不打她,也不骂她,可这手段,竟比打骂她一顿还厉害,她不能与旁人说,只能与自小服侍她的乳母说。   嬷嬷轻叹一声,“你不找太医调养,又不愿与文忠候夫人讨法子,更不愿意给老王爷安排通房,这可怎么是好?”   老王妃吃了个哑巴亏,因为被追问得紧了,只好求了老王爷放过她,可老王爷在兴头上,就是不同意,要了两回不够,还说要来五六回,吓得老王妃乖乖儿地就把卖身契都给拿出来了。   她正琢磨着,使个什么法子把东西讨回来,老王爷就拿了锦盒去找素妍了。这明摆着的,就是为了素妍专来折腾她的。   老王妃想到昨夜热烈的画面,那可是年轻时候玩的,这多少年了,老王爷都没使出来,竟突然用到她身上,让她想起来又气又恼。想着老王爷使这种法子讨东西,心下更恨素妍。   老王妃坐直身子,不再懊恼,“这小狐媚想和我斗,我岂能放过她。今儿我们不回卫州了。”   老嬷嬷惊呼一声,“您再不走,腊月二十就赶不到卫州。叶大老爷还在卫州城等着您呢。”   “就算要走,我也要把卖身契、地契、房契拿回来!”   怎么拿回来?   老王妃定定心神,嘴角一扬,露出一丝狠厉:“小狐媚不是要入宫谢恩见太后么,且让她去。待她出了门,你使个法子,把青嬷嬷与陪嫁丫头都给遣开,我自带了人去找。琴瑟堂就那么大的地儿,难不成他们还能把东西随身带着。”   老嬷嬷张着嘴巴,“这……怕是不妥吧!好歹是您儿子、儿媳的屋子,这传扬出去……”   “难道就认输不成?”她不能输,更不要被人拿捏在手心里,“你再想个法子把老王爷给引出去。”   老王妃一心想拿回东西,也只有想个更好说辞才成。   老嬷嬷见她主意已定,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道:“我派人留意着琴瑟堂。”起身出了上房,吩咐了丫头到那边盯着。   素妍送走老王爷与青霞郡主,回到内室,把小锦盒放在秘盒里,挂着钥匙的铁盒里,是一大叠银票,又有《媚锁郎心》的文字介绍。想要的都拿到了,回头就一并给了宇文琰保管着。   携上白芷、白菲,三人出了王府大门,上了马车。   现下天气寒冷,素妍让白芷、白菲也一并上车,与自己共乘一骑。   *   康宁宫。   舒太后正坐在炕头上,看着眼前跪着的德太妃与贵太嫔,目不斜视。   贵太嫔从先帝的皇贵妃降为罪妃,再是贵嫔,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虽然活着,却被禁足七王府不得自由,一举一动都在新皇的监视之下。而她疼爱的大公主,至今也没个封号,就连大驸马也敢纳妾、抬通房了。   舒太后指了指一边的果点,“德太妃把那个递给哀家。”   德太妃低应一声,跪行几步,捧了果点碟子,双手捧到舒太后跟前。   舒太后瞧了一眼,又不想吃了。“换那碟板栗递来。”   德太妃又跪行案前。取了板栗膏再捧到舒太后面前。   要不是为了皇陵软禁的儿孙。好几回,她都不想活了。   按辈份,舒太后是晚辈,二人还是舒太后名义上的婆家庶母。舒太后认定宁王、静王当年害死了乾明太子。变着方儿地刁难。闲来无事,唤了德太妃和贵太嫔前去服侍,说是服侍,就是跪在地上,给她端茶递水。   早前贵太嫔和德太妃都不乐意,可这大半年折腾下来,两人原有的骄傲早就被折腾得所剩无几。   贵太嫔娘家兄弟也因静王叛逆案满门抄斩,祸及三族,连贵太嫔的舅舅、姑母无一例外都成了朝廷钦犯。好几次想一死了之。可舒太后说,她们要是寻了短,下一个死的就是她的儿女。   贵太嫔失了静王痛苦不已,可还有一双儿女在世,再不敢生出轻生的念头。心里却时不时地想着。某日得了机会,一定不惜一切将舒太后母子踩在脚下。   舒太后低声道:“贵太嫔,把茶水递给我。”   最初的时候,舒太后浅尝一口,烫了直接就扑来,险些被把贵太嫔烫得毁容,好些日子都红着脸,大半月才好。冷了,舒太后直接摔茶杯骂人。   贵太嫔应声,跪行至案前,又小心地将茶水递过。   舒太后见二人近来越发恭谨,就连背后也不是骂她了,越想越是没趣,要是背后骂她,也能给她一个机会好好训斥一通。   正觉无趣,云芳嬷嬷禀道:“禀太后,安西郡主入宫了。”   舒太后想到素妍,眼睛一闪,“快请她进来。”   云芳低头笑道:“这会子许是到御花园了。”   舒太后喜欢听素妍说话,摆了摆手,“你们俩告退吧。”   贵太嫔、德太妃起身,恭谨地退出康宁宫。   虽说后殿内摆了银炭炉子,又烧着炕,可二人到底都不年轻,膝盖处早已酸麻一片。   素妍走在御花园里,好奇地欣赏着四下,虽是严冬,御花园里的月季依旧,万年青郁郁葱葱,更有几枝寒梅傲寒而开。   素妍正走着,只听一声“娘子”,寻声望去,如丝如烟的晨雾中行来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身着铠甲,披着斗篷,穿雾而来。   她心头一暖,望向宇文琰道:“不在议政殿呆着,到这里作甚?”   宇文琰握住素妍的手,“怎的这么凉?”低着哈着热气,想要用嘴暖热她的冰凉的纤指,“你们怎么服侍的,出门也不晓得备两个汤婆子。”   白芷与白菲低着头,谁也不说话,只各自瞧着对方。   白菲轻声道:“原是备了汤婆子的,可郡主说,今儿要拜见太后,下车时就没带着。”   宇文琰抓住素妍的手就不放,笑着问道:“这几日可有想我?”   还真是的,她身后还有两个丫头,又有一名带路的内侍,他不嫌害臊,她还不好意思呢。   “你倒是说话,有没有想我?”   素妍小心地瞧着内侍,那内侍倒也识趣,装着没听见一般,与她保持着十步外的距离,见她们停下来,也站在一边不走了。   她压低嗓门:“别问了。让人瞧了笑话。”   “我想着你。”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一直,一直……地想着,想着和你在一起的事,想着你的声音,想着你躺在我身边的样子……”   素妍的脸越发红了,这可是在御花园。“千一,别闹,让人瞧见多不好。”   ☆、616 梦示祥瑞   宇文琰将头一转,除了领路的内侍,便是身侧的丫头。   白菲、白芷哪敢看,两人都低垂着头。   “我陪你去见太后。”   “你不当差的么?   “皇上和群臣都在议政殿呢,正好陪你一起去见太后谢恩。”   议政殿周围都有重重侍卫把守,最是安全,宇文琰听说素妍入宫谢恩,就赶过来,两日不见,仿佛隔了许久。   夫妻二人跟在内侍身后,宇文琰牵着她的手,走了没多远,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放缓脚步,看着平静如常的素妍,竟是怎么也看不够,白羽般的肤色越发素净明丽。她的神色总是这样的轻淡,不喜不悲,不怒不怨。   宇文琰呼声“娘子”,满目柔情,娶了她后,连他近来都欢喜非常,竟似得了什么宝贝一般。她抬头凝望,静待着后面的话,他却深情地说了一句“你真好看!”   素妍歪着头,“这宫里美女如云,就没看花你的眼。”   “那些都是皇上的,只有你才是我的。”   “瞧瞧,这嘴越来越甜了,不晓得哄了多少女子呢。”   “我就哄你一个,旁的我也不屑哄。”   “左肩王玉树临风,谪仙之姿,你不需哄,一个个都巴上来。”   傅宜心不就是其间一个么?   连宇文琰自个儿都不知道哪里见过,就惹了一段相思债。   宇文琰挑了挑眉,“都过多久的事,你还提?”   “当然得提,听说傅宜心还没嫁呢。”   “她嫁不嫁人又不干我的事,你怎么扯到我身上。”面露不悦,那女子长甚模样他都忆不起来。不过因着傅宜心的缘故,他们都吃了一场苦头。   “人家许是念着你,非你不嫁呢。”   “非我不嫁的也只你一个。”   两个说着话。离康宁宫越来越近。   素妍推开宇文琰的手,薄雾之中行来一群人。近了跟前,宇文琰抱拳唤道:“拜见德太妃娘娘、贵太嫔娘娘!”   素妍裣衽行礼。   贵太妃勾唇一笑,“来拜见太后?”虽是笑着,眸光里却冷若寒霜,甚至带着探究地审视着素妍。   宇文琰笑道:“是。”   德太妃轻声道:“太后正等着你们呢。”微微点头,与贵太嫔携着服侍的宫人往康宁宫后面的庭院移去,那里是她们现在居住的宫苑。远不如曾经居住的地方,但能有个安身之处已经很不错了。   成王败寇,她们的儿子输了,她们也要受辱受屈。尚未输的是舒太后母子,同样的舒太后也不能活得体面。   素妍与宇文琰进了康宁宫大殿,行礼请安。   太后接过素妍送来的礼物,是一对翡翠玉镯。舒太后道:“来陪陪哀家就好,不用带什么礼物。”   素妍道:“义母这几日可好?”   “还不是老样子。”   寒喧了几句。舒太后好奇地道:“你嘴巧,快与哀家说说,近来皇城可发生了有趣的事。”   素妍凝神沉思。   舒秀丽听说素妍来了,也从康宁宫的偏殿过来,要听素妍说话。只觉素妍说什么都是新鲜有趣的,   “说到有趣,素妍倒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昨儿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卫州地里的庄稼结出的不是粮食。”   舒秀丽惊道:“不是粮食是什么?”   “结的全是金豆子、银锞子,那豆子像黄豆那么大,银锞子粒粒都有绿豆大小,我采了一条麦穗数呀数,一粒麦穗竟有九十九粒银锞子。这梦可不奇了么?”   舒太后立时来了兴致,觉得这个梦很有意思。   素妍又道:“我采了金稻子、银麦子回家,想尝尝那金银色的庄稼是什么味道,这下更有意思了,往锅里一煮,竟熬成了金汤,自己还没尝着呢,就听义母派人来说,卫州大丰收,怎能不让她尝尝鲜。于是,我赶紧地拿了一只大木桶,把一锅金银羹汤盛到桶里。进了宫,我和义母正要尝,皇上来了,说得加姜进去。我正纳闷,义母帮着皇上就把姜丢进去了。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一桶金姜、银姜……我正想着,金姜、银姜是什么滋味,就被丫头给吵醒了。”   太后笑了起来,“当真是个梦,哪有地结金豆子、麦穗结银锞子的事。”   但一屋子的人都跟着好奇起来。   素妍赔着笑脸,“我也这么想着呢。今儿一进宫,就遇见钦天监的袁天师,缠着我要赏银。”   白菲瞪大眼睛,显然当了真。   白芷则道:“郡主说的是就是那个穿着道袍的白胡老头儿?”   素妍应了一声。   白菲道:“袁天师也知道郡主昨儿做了个好梦?郡主给他十两还不干,非得要一百两银子。”   太后当是笑话,这会儿听说袁天师跟素妍要银子,立马就来了兴致,“袁天师说什么了?”   素妍道:“他说我带了祥瑞入宫,要沾沾喜气,还说在宫门口等我大半个时辰了。”   白菲惊得张着嘴巴。   白芷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他也太神了。难不成他真知道郡主做了个好梦,今晨见着郡主,可不就说让郡主带他去地里捡宝贝么。”   舒秀丽年龄小,觉得这事儿太古怪了,“莫不是卫州地里真能长出金豆子、银锞子?”   太后此刻不再当笑话了。她一早就听江家人说,素妍是江家的福星,好像也是新皇的福星,因为有她相助,事事都能顺遂,就连皇后难产,因为她去了,母子平安,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那孩子太后一见就乐,虽未满月,比寻常满月的孩子长得还壮实。   只是,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后抬头看了眼外面。“左肩王,朝会许是要散了。”   宇文琰早起身,抱拳告退。又对素妍道:“你多陪太后坐坐,我要午后再出宫。到时候我来接你。”   太后指着宇文琰笑了,“你且去,人在哀家这里呢,哀家还能亏了自己的女儿。”   素妍自与太后闲聊,讲的都是自己有庵堂几年里听来的各家故事,而这些故事多是真实的,又有一定劝慰人的意义。到了太后这样的年纪。就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听到很是认真,时不时说上几句。   这次说的是一个续弦继母,养大原配夫人留下的儿子。自己的儿子也很优秀,可是却严待亲子,厚待继子的故事,后来亲子因为出色,被一个富家小姐相中。偏继子无能,竟欲娶富家小姐为妻,这继母为了却继子心愿,便以亲子名义与富家小姐订亲,大婚当日。迎亲是亲子,拜花堂、入洞房却换作了继子。   后来,这小姐洞房受辱,撞柱身亡。   亲子知心仪女子不堪受辱自尽,他也跳了河。   继母遭此打劫,竟然疯了。   继子懊悔不已,发愿终于不娶,服侍继母。   云芳姑姑轻叹道:“这母亲当真是个糊涂的,拆散一对有情人,生生把两人给逼死了。”   太后听得蹙锁眉头,“继母倒是好的,待继子胜过亲子,没想却害了亲生儿子。”   舒秀丽则是关心这故事的真假,“世上真有这样的事?”   素妍点了点头,她那时住在庵堂,曾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来庵里上香,带着疯了母亲来皇城求医,她是听庵里的师太讲起这个故事的。“可不就是真的,这事发生在云州瓦堡县一个叫冯家庄的地方,这冯家原是庄里的大户,冯秀才也饱读诗书,只是个读死书的,先娶了大郭氏为妻,后大郭氏病死,就娶了小郭氏为妻,虽都姓郭,并不是姐妹,却是同住在瓦堡县上郭镇的,两位郭小姐原是镇里的街坊,一家是卖豆腐的,一家是杀猪的,二人好得跟姐妹一样。”   舒太后听素妍说得有名有姓又有地方,坚信不疑,“这世上的怪事多着呢。”   众人唏嘘了一阵。   素妍起身道:“义母,我想去凤仪殿瞧瞧皇后和二皇子,正巧给他们带了份礼物。”   舒太后对舒秀丽道:“让佑宁陪着你,正好哀家要歇会儿。”   素妍领着舒秀丽告退出来。   舒秀丽与素妍见的次数多了,也就熟络起来,加上年纪悬殊也不大,舒秀丽喜欢和素妍说话。在宫里,她没有朋友,也只与素妍投缘一些。   走了一截,素妍见舒秀丽好几次欲言又止,问道:“佑宁有什么话与我说?”   “姑姑”舒秀丽轻唤一声,垂下头来,“几日前,周大学士保媒,为我向太后提亲。”   “太后……应了?”   舒秀丽忙道:“姑姑刚才讲那个故事,不就是想为我劝太后么?”   素妍就是随口讲了一个故事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白芷、白菲放慢脚步,舒秀丽的贴身侍女也远远地站着,与白芷闲聊起来。   舒秀丽低声道:“我没想太后动了要我入宫为妃的主意,她已经拒了周大学士。姑姑,我不想做宫里的女人。”   嫡姐舒秀仪,便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出了事太后会保着她,几次三番的犯罪,如今只能在冷宫消磨度日。   还有兰贵人,已经做到了兰嫔了,居然心怀仇恨,被毁了容貌,在冷宫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再有就是丽贵人、雅贵人,瞧着也是得体的,可为了得宠,在御花园就和皇上……真真是连女人的矜持、颜面都抛了个干净,哪里还有官家小姐的自重,与风尘女子又差得了多少。   ☆、617 乳名   有的人,为的是荣华;有的人,求的是体面的……无论是为了什么,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连尊严、颜面都可以抛却。   舒秀丽每每想到这些,心头就越发的沉重,只想远远地避开,可是不陪在太后身边,她又能去哪儿。   素妍伸手轻拍着舒秀丽,“这事我还真帮不了你,你应该寻了机会去求皇上。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周逊么?”   那次江家有宴会,素妍带了舒秀丽去。   那一日,闻氏姐妹寻上了靠山。   难不成,舒秀丽也心有所属。   亦或者,舒秀丽和周逊彼此心仪。   舒秀丽含羞点头。   素妍道:“既是如此,你更应该去求皇上。旁的什么都不说,只说你喜欢周逊,愿意嫁给他。”   舒秀丽疑惑地看着素妍,“万一皇上不允……”   “你入宫陪在太后身边已经大半年了,你与皇上是常见面的,皇上没有兄弟姐妹,你拿皇上当兄长,他许也拿你当妹妹呢。”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不敢。每次见到皇上,我就怕得紧,他与太后说话时,毕恭毕敬的,可他看人的眼睛,就似一眼就要看到人的心里去……”   新皇登基半年,却是变了很多,这与素妍记忆里的新皇有些不同,又有太多的相同之处。   他一心维护着皇后母子,这与记忆里的不同。   他宠极丽贵人、雅贵人,就如记忆里他宠极蓝、玉二位妃嫔一样。蓝美人早亡,玉美人却留在静王世子身边为妾,宫中再无蓝、玉二美人,取而代之的是丽、雅二位贵人。   “这事儿,只得你自个出面更好。秀丽,便是我也无法帮你的。你一说出口。皇上就明了你的意思,周逊也知道你的心意,你可莫要错过了。”   舒秀丽疑惑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   凤仪宫内殿。   杨云屏自半依在靠背上。手里抱着二皇子,舌头打出“得!得!”的声响。二皇子虽说出生时比寻常孩子要大,到底还没满月,一双乌黑如曜石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杨云屏。   素妍进了内殿,见罢礼。   杨云屏笑道:“你成亲,我也不能去瞧瞧。”   “皇后可送了我一份厚礼呢。”素妍伸长脖子看着二皇子,眉眼之中六七分像杨云屏,又有几分新皇的样子。最似之处,莫过于他的嘴巴和眼睛,除这两样,脸形、鼻子、眉毛都像杨云屏。   杨云屏指着素妍。“恒儿,这是你姨母。”   雪雁领着宫娥侍奉茶点,“安西郡主是太后的义女,奴婢瞧着唤姑姑都更得体些。”   杨云屏嫁入皇家,一切都得以皇家为先。   素妍道:“姨母是我。姑母也是我,怎么叫都成。”   杨云屏笑问:“素妍,可想抱抱恒儿。”   素妍起身走到凤榻前,坐下身子,从杨云屏手里接过孩子。“还真沉呢!”   自打有了孩子,杨云屏觉得自己的日子越发踏实了,时不时就抱着孩子玩。   六宫事务也暂时交给淑妃和丽贵人、雅贵人打点。   新皇又与太后提了一回要晋封丽、雅二贵人的位份,太后还是不允,却意外地赏了丽贵人一串红玛瑙香珠项链,又赏了雅贵人一盒西歧国进贡的雪膏。上午得了赏,下午这事儿就传开了,整个后宫都知道,太后不讨厌丽、雅贵人。   素妍看着宇文恒那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甚是有趣,“恒儿,恒儿……”   杨云屏见她喜欢孩子,笑道:“你赶紧也生上一个,到时候陪着恒儿一起玩,还能在宫里一起读书。”   素妍才与宇文琰商量过,要过两年再要孩子。   “素妍,你是我和恒儿的救命恩人,要不你给恒儿取个乳名吧。”   “二姐可别说笑,你们的恩人是瑶芳道长和无名子道长呢。”   舒秀丽想到这无名子,入宫那几日,天天与新皇同食同睡,一时间还传为佳话,新皇与无名子秉烛夜谈,甚是投缘。“道长真去云游天下了?”   素妍应答道:“他鲜少呆在山上,多半时间是云游天下。五年六中,还不到一年时间呆在山上。”   杨云屏催促道:“快给恒儿取个乳名。”   乳名小字的,若是换成寻常孩子倒不在话下,可这是皇子,是嫡长子,素妍可不能轻易取。偏杨云屏又再三催促,一定要她取个乳名。   “五行可齐全?”   杨云屏道:“钦天监说,倒也齐全,什么也不缺。”   素妍道:“恒儿排序第二,不如就唤他二郎。”   她的声音刚落,翠鹂笑道:“可真是巧了,上回皇上也是这么说的,说二郎这小字又亲切又好听。”   雪雁低声道:“皇上头天说了这话,怡春宫的淑妃就给大皇子取了个乳名叫大郎。”   她们都对淑妃给大皇子取乳名叫大郎表示不满。   很显然,杨云屏对这个小字不满意。但也没拒绝,新皇来时就唤着“二郎”,可杨云屏一直唤孩子“恒儿”。   淑妃给大皇子取“大郎”乳名,让杨云屏心里觉得不痛快,又觉得皇帝随口一取,显得颇是随意,这可是她拼了性命才生下的孩子。   素妍轻声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杨云屏灵机一动,“好名字,往后恒儿小字就叫玉郎,君子如玉的玉郎。”   乳娘进了内殿,低声道:“皇后娘娘,二皇子该喂奶了。”   杨云屏打了个手势,乳娘从素妍手里接了二皇子,抱他去一边吃奶。   杨云屏道:“如今有玉郎陪着,日子倒也过得快。坐着月子,后宫诸事也不来烦我。”   素妍问:“皇上可来瞧过二皇子?”   还是两天前杨云屏见过新皇,隔着道珠帘,他没进内殿,这是忌讳。内殿曾是产房,虽过了数日,到底有股子血腥味。杨云屏及凤仪宫的宫人闻不出来,但旁人总觉得不妥。   新皇坐在外殿。让乳娘抱了二皇子给他瞧,他抱了一下,就还给乳娘,与杨云屏说了几句话,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刻钟时间就离开了。   “来过的,还抱了玉郎。”   素妍笑着吃茶,“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从怀里掏了个小锦盒来,“这是我给玉郎的礼物,一枚羊脂白玉的玉观音,虽不是值钱的。好歹是我心意。”   “你给的自有一股子祥瑞,听说你在宫门口被袁天师给拦下了,跟你硬讨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这事传得还真快!   雪雁追问原由。   白芷就把素妍夜里做梦的事儿给说了。   雪雁与翠鹂几个越发称奇,素妍做了个梦,连袁天师都能知道。   素妍心里还讷闷。自己做梦,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儿一直琢磨着卫州薄地、盐碱地变良田的事儿,可袁天师怎的在宫门口拦她。还说要向她道喜,说是她在地上拣金银时,莫要忘了他。   素妍好一阵莫名。   对于鬼谷宫的占卜之术,很是奇特,门中学习过占卜术的,将《易经》、《周易》等研究得极为精通,想到这点,素妍也不好奇,许是袁天师又替她卜了卦,知晓老王爷要在卫州七县修河渠的事。   坐了一阵儿,康宁宫那边的宫人催素妍回康宁宫用午膳。   素妍与舒秀丽告退离去。   待她们到康宁宫时,内殿里已经摆上了满满一桌午膳,膳桌前还多了一个人,却一身明黄龙袍的新皇。   他看素妍,多了一股子犀厉,似要瞧着素妍婚后与婚前的不同。   素妍看他,一如既往的淡然自如。欠身道:“臣妇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新皇语调很淡,指了指一侧空置的位置,“佑宁和安西都一并坐下陪太后用膳。”   舒秀丽很是小心,甚至都不会吃东西了,握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米饭。   素妍自吃太后动过的几样菜式,也不如自己家里那样吃得饱,不是胆怯,而是一种别扭。   太后用过膳,漱口之后,方缓缓道:“之前正和皇上说到安西做的那个梦呢?”   素妍微微一笑。   新皇则是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素妍答了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太后接了话,“难不成你白日都想着谷上结金豆,麦穗长银锞子?”   素妍莞尔一笑,“与这个也差不多罢。”   太后不再说话了,摆了摆手,“你先告退,幸许左肩王已到御花园接你出宫了。”   “是”她优雅行礼,退出内殿。   白芷、白菲二人被雪雁带到偏殿用饭,见素妍离殿,也跟了出来。   她步履平静,目光平视着前方,心里暗想着:新皇今儿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那是一种探究,还有一份疑惑。   那个梦是真的!   为什么他会生出那种表情。   素妍提着裙子进了一处凉亭,“且先等等,王爷说一会儿与我们一起回府。”   她的目光,停落在路畔的月季花丛上,虽是严冬,月季花还能开得这么好,这么艳,只是花朵比春天时更小,更娇弱了。   正瞧得注目,只见一名内侍抱着几匹绸缎经过,见到一边立着的白芷、白菲:“二位姐姐帮个忙,这是今儿皇上赏给永和宫端妃娘娘的,还劳二位帮我拿一些。”   白芷站着未动。   白菲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太监一个人抱了六匹绸缎,宫里那么多人,多叫两个就是。   内侍连连道:“还请二位姐姐搭把手,永和宫离这儿不远,来回也就片刻功夫。”   白菲道:“白芷,你帮他一把。”   ☆、618 良策   (亲爱的们,今天可以领“浣水月之光”的荣誉牌了哦,方法:登录该文主页点小说作者“浣水月”就会跳出一个领取荣誉牌子的页面,大家点击那个荣誉牌就可以领取了哦!再次感谢一路走来,亲们对该文的支持与厚爱!)   白芷想帮着抱三匹缎子,可内侍一松手,全砸了下来,连连甩手惊呼:“哎哟哟!我的手抽筋了,怕是拿不了缎子,还请这位姐姐也帮帮小的,到了永和宫,我家娘娘自然有赏。”   素妍本能的感觉到:有古怪!   目光一扫,隐约看到假山后面大总管家的身影。   难不成……   这内侍是大总管安排的?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她?   素妍道:“白菲,你帮着这位小公公把东西送去吧。”   “是。”白菲与白芷各抱了三匹缎子,内侍连连道谢,领着她们往永和宫去。   待得她们走远,大总管领了新皇自假山后面出来。   她的心下一阵悲怆,什么时候要见一面,竟需要这般大费周折。   新皇进了凉亭,她款款欠身,没有说话。   新皇双手负后,并未看她,“日有所思……”   素妍低应一声,她无意间的一句话,他也能看作是另有所指,“请皇上同意卫州修建河渠的事。”   她竟然要干涉朝政?   他蓦地转身,犀厉地看着她。   她抬头迎视着他的目光,坦荡如初。   “从卫河到盐坪县,可有二百里之遥,你打算如何修建河渠,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要皇上赐左肩王府老王爷兼任卫州都督,掌管卫州所有事务,我自有法子筹集银子,而且……还能让卫州大赚一笔。”   新皇不由得笑了起来,“语气不小。”   素妍从来不曾畏惧过他半分。过去是,现在还是。“若由老王爷兼任卫州都督,他会尽快下一道官文,禁止各县再行买卖土地,卫州七县修建河渠,改旱地为良田,改盐碱地为良田的消息一传出,七县的地价将会翻倍上升,现在七县各地的地价,盐碱地被百姓视为烂地。一亩为五十五文钱。薄地产量极低。又因无法灌溉,全靠上天收成,价格为二百八十文一亩到三百五十文一亩。”   这是他见过,最是充满着信心和阳光的女子。原本只在男子身上有的自信,却在她的身上流露出来,总能感染人心。   大总管道:“卫州的良田,离州城近的,得十两银子一亩,就算稍远的也得七两银子一亩,要是改薄田、烂地成功,这可不是十倍,而是几十倍的上涨。”   素妍又道:“七县现有薄地、烂田共计三十二万余顷。除去山坡田、不易灌溉改造的,还有二十七万余顷,因地处贫瘠,人烟稀少,据我所知。七县之中只有四成是有主田地,就有十六万顷是朝廷的田地,一旦改造成功,朝廷便可以按市价出售。只要地好,就不愁卖不出去。就算一时卖不出去,还可以安置过了徭役年龄的士兵改作军户田地,每年一亩收取两成的租子,这也是不少的粮食……”   她缓缓道破,新皇没有想到,她算的另一笔账。   他想忽视她的存在,她已经是宇文琰的妻子,不是他能奢想的,可她就是这样,如一颗明珠般,任多少尘埃,都难将她变成泥土,无论在何处,明珠就是明珠,谁也藏不了她的光芒,一有机会,她还是一样的耀眼夺目。   素妍道:“素妍愿凑出五十万两银子,请皇上以朝廷的名义拨给老王爷,并派工部襄助修建河渠,至于其他的,素妍来想办法。”   新皇微眯了眯眼睛,“你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益处?”   “等河渠修建卫州各县之后,赐左肩王可以插手卫州官府土地买卖事务。”   她这是要狠赚一笔!   在动工之前,下令不许各县出售土地,待土地价格高涨时,再出售。   新皇朗声大笑起来,真是好盘算。   “且让卫州试行,若是修建河渠,真能富民,在卫州以南的云州,卫州以西的登州皆可实施,要是天下的薄地、盐碱烂地都成了良田,我北齐百姓又何尝没有饭吃,没有衣穿……”   新皇双手一抬,情难自禁地握住了素妍的双肩,“你这脑袋里想得真多,弱水,你说服了朕!让朕不得不一试。”   她突地一蹲,“谢皇上隆恩!”   他扬了扬头,“朕最多只能给左肩王府盐坪县、大垭县、南山三县的土地售卖权,其他各县的土地售卖权得归朝廷所有。”   真是腹黑,一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马上就为自己争取利益,到时候河渠一建成,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素妍道:“盐坪、大垭、南山三县离卫州城都太远,我要卫河以东的蓬东县、卫河以西的莱县,再要盐坪县。”   也只有她敢和他讨价还价!   新皇眸光微敛。   素妍道出自己的理由,“蓬东离卫河二十三里,莱县离卫河有四十六里,先修通这两县,这两县的地价必然上涨,只有卖了地,才有后面的银子修通其他五县,皇上把最后的三县给左肩王,势必会引起银钱短缺。若没银子,也许修了一半,就无法再修下去了。”   “你……”新皇想说什么,却发现她亦占着理,哈哈大笑起来,“罢了!朕依你。”   “为防走漏消息,还请皇上下旨,卫州境内禁止买卖官田官地,违者严惩。”   新皇爽快地应下,“当真只需要朝廷的五十万两银子?”   “是!修成之后,每亩地以五百钱的价格上交朝廷,其余部分皆是左肩王府所得。相信就算左肩王府会补垫银钱,也不会太多,先帝将卫州封赐为左肩王封地,老王爷很想为卫州和百姓做些事,何况要是处理得当,会赚钱……”   于公于私,都该修成河渠。   新皇微微含笑。要是修成河渠,卫州就是离皇城最近的富庶之地。那么富有的地方,是宇文琰的封地,他当真有些舍不得了。就如,将江南富庶的扬州、姑苏等地赐为旁人做封地,他肯定不愿意的。   她借的是朝廷修河渠的名目,却是双赢之局,左肩王府能得利,朝廷更能得利,新皇不得不赏识素妍这个绝妙的主意。   过往那些臣子。就只知道要银子、要银子。从来没有人有她这样大胆的想法。先修河渠,建成之后,一边卖地,一边再建。待全州贯通,又能大赚一笔。   素妍……   她是这样的特别,又怎是丽贵人、雅贵人这些寻常闺阁女子能比。她的眼里能看到旁人瞧不见的,她的心里也能装下别人装不下的东西。   原本强行冷却的心,又为她的别样重新跳跃起来。   她是这样的耀眼,如明月之皎,如太阳之灿,任何人在她的面前都无法忽视她的光芒。   离她这样的近,又觉得离她这样的远。   新皇道:“圣旨不必下。朕着户部拟文,即日传递卫州,自十二月二十日止,卫州各县不再进行官田官地的买卖,并派官员赴卫州核查。违者严惩。”   “谢皇上隆恩!”   新皇含笑看了一眼,蓦然转身,没走几步,忽地停下脚步,“无名子道长……”他与无名子当真学了很多。   “无名子师叔云游天下去了,临走前他说能与皇上说的,已经都说了。”   新皇低应一声,要是无名子能够留下,此人当真是个人才呀。“若是卫州试行成功,朕……准备效仿此法于全国推行。”   这,就是素妍记忆里,原本由静王世子推行“改田法”,修建河渠,解决水源问题,将薄地变良田,将盐碱地变成沃土之法。   只是,他的开始却比原来提前了五六年。   “改田法”的推行,到了后来出现了太多的漏洞,甚至有富户、乡绅、官员借此机会中饱私囊,许多原本是官田的,在修建河渠之后,反而变成了私田,尽数进了富户、官员的腰包,寻常百姓却因此过得更苦了。   租赁官田只交二成的租子,各大户、官员以自家是良田为由,却要收取三成五的租子,可一亩的收成虽比以前提前了,百姓们自己所得的部分却更少了,一时间在举国上下怨声载道。   那时候,老王爷宇文谦依旧做了第一个“改田法”的领头人,因是打理他自己的封地,一早就得到了严格而谨慎的控制和执行,使得卫州的试行很是成功。   素妍只是借着自己的记忆,成功地提前了这件事的发展。   白芷和白菲回来,见素妍静立凉亭发呆,轻唤一声“郡主”,她神游归来,含笑看了二女。   白芷道:“王爷也该来接郡主回府了。”   素妍吐了口气,“等等也无妨。”   雪雁沿着曲径款款而来,欠身道:“安西郡主,皇后娘娘有请!”   素妍微愣,今儿不是已经见过杨云屏了。   携上侍女,折往凤仪宫。   杨云屏穿着厚重的冬裳,凤仪宫的暖阁上,头上戴着精致而漂亮的抹额,毛绒绒的白裘皮煞是漂亮,将她的人显得越发珠圆玉润,虽才十来日,当真是丰盈了不少。   她指了指一边的贵妃椅,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   杨云屏一脸忧心地审视着素妍,“他没为难你吧?”   素妍不解她的意思。   杨云屏道:“我的人回报说,皇上支开白芷两人,还对你动了手。”   看来,杨云屏在皇帝身边安排了自己的人。   素妍道:“没有。”   杨云屏笑了两声,“三妹不必护着他。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越法没个顾忌。”   素妍听她的话,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二姐和皇上……”   ps:   推荐《家恨良缘》,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   她以为这一世可以与母亲幸福一生,   可天有不测风云,她再成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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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屏道:“我与他解释说是雅贵人自己行礼没有蹲好才摔倒的,可皇上怎么也不信,非说是我推倒了雅贵人。还说我不配为后。我不甘心,要去解释,没想皇上将我推倒在地……”   素妍愕然,“他真把你推倒了?”   杨云屏一脸肃色,也不像说假话的。   新皇就算生气杨云屏推倒雅贵人,斥骂几句就是,怎么会把杨云屏给推倒了,能推得杨云屏动了胎气,当天晚上就发作起来。可见这力道也不小,若是力气小,杨云屏身边还有服侍的嬷嬷,近身保护她的朱雀。   杨云屏冷笑一声,“当时。我、嬷嬷和朱雀三个人都摔在地上,可见他有多狠,似连我和孩子都不想要了。我摔在地上,疼得起不来,他竟带着丽贵人、雅贵人翩然而去……”   就算恩爱夫妻,遇到这样的事,妻子哪里会受到,只怕比死都还难受。何况是杨云屏,她嫁给新皇后,一心想着要做个好皇帝,没想新皇下了这么重的手。   素妍一脸平静,“二姐不觉得这事儿很奇怪么?”   杨云屏最初想时,心里一阵疼痛,在她生二皇子时,她常想,是不是那样死了才好,免得碍他的眼,讨他嫌恶。她比他年长两岁,容貌、性子只比不得其他妃嫔,就连他对她的敬重,也是因为素妍的缘故。   素妍认真地想着,“就算他生气,又怎么会一下子连朱雀都推倒了,朱雀可是会武功的,寻常人能把她推倒?”   素妍摇了摇头。   杨云屏冷声道:“这有何奇怪的?皇上自幼习武,他的武功师傅全都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听他说,他从三岁到十八岁,一共跟过十五个师傅,他的大师傅更是内力惊人。我曾见过他与宫中护卫比武,他一个人打十二个大内高手应付自如。这等武功,就是我爹、我大哥也不及……”   难道是新皇当时真的生气了?因为生气,所以没个轻重,那么一推,杨云屏和朱雀三个人都摔倒了,还让杨云屏动了胎气。   “事情过了这么些日子,就两日前来瞧过,也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更让人受不了。”   素妍越发听得迷糊。   杨云屏道:“他斥退左右,对我说,让我往后尽好皇后的本份,我育有皇子,下半生也算有了依靠。叫我不要与后宫妃嫔争宠夺爱……”   这话是什么意思?   素妍听着都觉得伤人。   他让杨云屏生一个儿子,仿佛他给杨云屏天大的恩赐。   “他以为我是嫉妒丽贵人、雅贵人,所以故意推倒了她们。素妍,你听听他做的事,说的话得有多伤心。我知道他待淑妃冷漠,那是因为淑妃在他为吴王时算计过他,可是我呢?自嫁他那天开始,就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事事力求做得最好,他竟连半分真心都没有,整日里与丽贵人、雅贵人溺在一处,就是待端妃也比我强出许多……”   杨云屏行事谨慎、用心,便是太后也多有夸赞,说她是个贤惠得体又大方宽容的。   素妍是最后的听友,她用心地听杨云屏絮叨发泄。   待杨云屏说完之后,素妍微微笑道:“二姐喜欢上皇上了。”   “胡说!我怎么喜欢他,他没心没肺,多情又无情,我说这些,只是觉昨他太过寡情……”   素妍垂首,心下迷茫,“有人说,要不是不喜欢,也许自己就会少些苦。又有人说,因为有情,吃太多的苦都是甜。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劝你,今日的皇上,再不是登基以前的吴王了。”   登基前的吴王,还有一份真挚,可如今谁也不知道还有几分。   他待丽贵人、雅贵人是宠溺,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几分真心。   “他是皇上,他会在意谁的话,便是太后的话,他也可以抛在一边不听的。倒是你的话,他还能听上几分。”   素妍伸手,握住杨云屏的纤手,“二姐有二皇子,过两年再生个一个孩子,不是为你自己,就算是为了二皇子……”   杨云屏摇了摇头,“这一次险些连命都丢了,哪还敢想往后。我最大的心愿是守着恒儿平安长大,只要他好,我就好。那些个妃嫔争宠夺爱,算计害人,我一概都可以不管,我只要过好自己和恒儿的日子就行……”   素妍曾怀疑杨云屏喜欢上新皇,可现下听来,似乎并不是这回事。杨云屏好像真如新皇所说,她一直希望有个孩子,这样她就能守着孩子过日子。   “你不害旁人,却难防旁人算计你。”   杨云屏咬了咬牙,“害我,我不怕。谁要打我恒儿的主意,我便与他拼命,定要他不得好死。”   这是一个母亲的决定,宇文恒如今是杨云屏的一切,重过她的皇后位,重过她生命里所有的一切。   杨云屏道:“在这宫里,除恒儿,我真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素妍第一次见到如此悲怆的杨云屏,就像一只受伤的母狮,即便伤了,还想护着自己的孩子。   素妍就这样静默地握住杨云屏的手,素妍觉得不是自己给她力量,而是杨云屏给了她温暖,杨云屏的手很暖,“二姐的手,都能当汤婆子了,便是我握着都不想松开呢。”   杨云屏原本悲伤的脸,立时被她逗得笑了。   素妍道:“冀西都督是我大姐夫,他家的的庶长女张锦绢明春就要入宫,这丫头倒是个本分的,主持中馈,打理内宅都是会的。早年大姐夫和大姐去冀西任职,将她留在皇城,竟也能将张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模样普通了一些,我只望她入宫后能帮衬二姐一二……”   杨云屏心里暗想:莫不是素妍挑了个能帮她的人来了。   “叫什么名字?”   “张锦绢,锦绣的锦,绢帕的绢。”   杨云屏点了点头,“上回嫂嫂入宫,也说替我选了两位,这两家都是受过我大哥和父亲恩情的,明春也要入宫。”   “既是镇国大长公主选的,定然可靠,多个人多个帮手。我希望二姐把张锦绢留在中宫,拉扯她一把,让她帮衬你一二,他日若锦绢是个没规矩的,你不用看我的颜面,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真是个好帮手,你只管留着。”素妍明白,在杨云屏和张锦绢之间,她必须选一个,“我永远会站在二姐这边。”   杨云屏能感受温暖的,除了来自娘家人的关心,便是素妍了,在这宫里,没有会关心她过得是否快乐,过得是否很平安,只有那可数的几人关心着她。   “你也早些生个儿子,到时候恒儿就有人陪了。”   杨云屏不放心让宇文恒和宇文恺在一块,淑妃接手后宫事务,整个怡春宫的人也跟着耀武扬威,丽、雅二贵人都不是省事的,端妃也不甘示弱,虽然怀着身孕,也争着要和淑妃平分六宫事务。   ☆、620 家庭风暴(求粉红票!)   杨云屏冷眼瞧着她们斗得你死我活,而后宫还有位几月里只得宠两回的梅美人,当真如梅一般,新皇不去落梅院,她也鲜少迈出院子,便是太后那里也只在初一、十五过去请安。皇后生完二皇子,要做月子,她更是连人都瞧不见了。   两个人继续闲话家常,素妍也说了老王妃的事,这些话她不能告诉娘家母亲、嫂嫂,也只能说给杨云屏听听。   杨云屏道:“我还以为,你和老王妃能处得极好呢,没想她竟是这样的。”   “可见,人人都有不顺心的事。未成亲那会儿,我娘就担心,怕老王妃讨厌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岂止是讨厌,我快成她的仇人了。”   杨云屏宽慰了素妍几句。“她要回封地,王府的事由你说了算,你不需要担心。”“你是个好的,时间长了,她知道你的性子,就会喜欢你的。”   素妍没想过要讨老王妃的欢心,反正老王妃一见到她就不自在,就有莫名怒火在乱窜,她尽量着避着些就是。   暖阁外传来宫娥低碎的脚步声,黄莺打起帘子,笑道:“皇后娘娘,左肩王来接王妃出宫。”   杨云屏面露不舍,也只在素妍的面前,也才能轻松一些。“别每次是为了瞧太后才来看我,也进宫多陪陪我。”   素妍欠身笑道:“臣妇谨遵娘娘懿旨!”   “你这丫头,又拿我打趣呢!”杨云屏跟着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黄莺也跟着欢喜,杨云屏只对二皇子笑着,对于其他人都板着脸,能逗她笑的许也安西郡主了。   素妍出了凤仪宫,便见宇文琰换了身蓝底白蟠龙袍负手立在宫门前,见她出来,先一步牵着她的手,语调温和地道:“今儿累坏了吧?”   她微微摇头。   夫妻上了宫外的马车。   白芷正要跟上去。被白菲止住摇头。   人家新婚夫妻,正在兴头上,腻歪着呢,她们上去算怎么回事。就是在她们面前都恩爱甜蜜得扎眼,白菲好几次都想寻了地缝藏起来。   两名侍女只得坐在马车夫身后,皆不入内,隔着道车帘,从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宇文琰抱住素妍,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恨不得立时将她揉搓到体内。   素妍低声道:“抱着就成。可不许做别的。没的让人见了笑话。”   宇文琰低应一声。对车夫道:“王妃冷,快些回府。”   明明是他兽性大发,却以她说事儿。   素妍瞪了一眼,只乖巧地依在他怀里。   车夫扬着鞭儿。两匹骏马撕开蹄子,往富贵里方向急驰而去。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只见从门里奔出门丁,问道:“王爷、王妃,老王妃请你们去上房花厅说话。”   夫妻二人下了马车,白菲担心地道:“不会是老王妃又要……”   宇文琰秀眉一挑,“我不在府这两日,老王妃又怎么了?”   素妍笑道:“没事,都好着呢。”   她冲白菲摇了摇头。白菲再不敢说,垂头跟在身后。   一切,都落在宇文琰的眼里。   素妍越不许说,他回头还非问不可。   “白菲,你先回琴瑟堂!”   白菲应声。携了琴瑟堂的小厮、护卫退去。   上房花厅里,老王妃端坐厅上,一张俏脸怒火丛生。   宇文琰唤了声“母妃”,素妍欠身行礼,“向婆母问安!”   “哼——”老王妃从鼻息尖挤出一丝冷笑,抓起床上的书就飞了过来,“这就是你娶的好妻子,瞧瞧她在自个屋里藏了什么?哼,还说是公候之家,大家闺秀……”   素妍心头一跳,这书不是藏在自己放字画的大木箱子么?依是用布包了的,怎么被翻出来了?   她这回的脸可丢大了。   宇文琰伸手接住飞来的书,看着粗劣的男女描图,立时笑了起来。   素妍的脸越羞红,像只熟透的红苹果,低埋着头。   “母妃,你怎把我的书给搜出来了。传扬出去且不让人笑话,这是我们的夫妻之道,难不成母妃也要学习。”   老王妃没想宇文琰会说是自己的。   她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好好给江素妍一个下马威,不想竟被宇文琰给倒打一靶。   她儿子会耍无赖,她一早知道,以前这一招是用来对付老王爷的,现在都用到对付她身上了。   宇文琰拿着书,很感兴趣的翻了一几页,一脸意味的盯着素妍,她低埋着头,羞红直漫延至脖颈处,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   要不是宇文琰说是他的,她这脸往哪儿搁。   宇文琰道:“母妃,回头我与父王研究一番,母妃若是感兴趣,可以一起。孩儿尚在学习中,要是母妃和父王能演练一下,孩儿一定学得更好……”   她是母亲,可她儿子竟说出这等露骨之话。   老王妃气得大喝一声:“宇文琰!”   宇文琰抬头迎视着老王妃,“母妃还真是,这书我藏得很好,怎就被你给寻出来了。”   老王妃一早支走了老王爷,说今儿要赶回卫州,老王爷应该与交好的镇国公、荣国公、恪靖候辞行。她领了上房心腹婆子、丫头们进了琴瑟堂搜寻,在内室、小书房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却从一口大木箱里寻出本春宫绘画簿子。   有这东西,也比没有好,正想借机发作,没想宇文琰竟承认是自己的。   宇文琰将书揣到怀里,“母妃若没有别的事,我和弱水告退了。”   嬷嬷望着老王妃。   老王妃示意,“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   宇文琰一阵错愕,看着素妍,她依旧低垂着头,不卑不亢,似在听人说话,又似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嬷嬷道:“王爷、王妃,老王妃也是为你们好,瞧瞧你们俩又年轻。哪是会打理的,地契、房契和各房钥匙、还有下人的卖身契,还得交给老王妃保管、打理才是。只要你们交出来,老王妃说了,等在卫州过了年,就回来帮衬你们……”   宇文琰现下明白了,原来下人的卖身契也到素妍手里了。   老王妃现在开口索要,只怕素妍得来不易,可老王妃既然不想给,又是怎么落到素妍手里的。   据他所说。他父亲很怕母亲的。   如果素妍逼老王妃拿到下人卖身契。这个可能性不大。   他不在家几日。这家里又出大事了?   宇文琰灵机一动,笑道:“没错,这些东西都在我这儿。母妃操劳一辈子了,早晚也得交给我的。且让我收着,我来打理。早年四表哥说要做生意,在皇城赔光了母妃上万两银子不说,还赔了两家店铺,他能赔得,难道我就不成,这还是我们宇文家的东西呢!”   我们宇文家……   皇家的东西,他自家的,岂能给外人赔的。外人赔得,他更可以随便处置。   只这五字,深深凿中了老王妃的要害。   皇家是有规定的,其他人觊觎皇家的东西,就会被视为对皇家不恭。谋夺皇家财产,光这一条压下来,就能让人喘不过气,这可是下诏狱,够斩头的大罪。   “本妃……怎么生了你这种儿子。”   “母妃要是不喜欢,把孩儿再塞回你的肚子里。”   素妍忍不住笑了。   他长得人高马大,比老王妃还粗壮许多,如何塞得回去。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儿子这样与母亲说话的,半是玩笑,半是耍赖,竟让老王妃没了半分法子。   老王妃恶狠狠地盯着失笑的素妍,素妍将头转向一边。   宇文琰瞧这情形,自己不在家,指不定老王妃又如何刁难了。   素妍生怕他为难,不说自己受的委屈,他现在在家,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如果处理不好母亲与妻子间的关系,他还是不是男人。   宇文琰抱拳躬身:“母妃歇着,孩儿与王妃告退!”   拉了素妍就开溜。   老王妃被宇文琰气了个半死。   素妍从头到尾就不说话,只在进来时问了安。   嬷嬷道:“琴瑟堂的内室、小书房、连内厅都翻遍了,硬是没找到,东西到底藏在哪儿了?”   老王妃摇头,气得胸口生疼,想到那么一大笔家财,都被老王爷逼着交了出去,心头不甘。   素妍心里牵挂着琴瑟堂的事,脚下生风,快步进了院门。   刚进内仪门,就见田荷在一边哭,紫鸢、紫鹊两个也耷拉着脑袋。   宇文琰道:“这是怎了?”   白菲道:“今儿上午,我们刚出门,老王爷也出府拜会朋友。老王妃领了上房的婆子、丫头,非说她养的波斯猫进了琴瑟堂。将王爷的内室、小书房、内厅翻了个一片狼藉。青嬷嬷要拦着,被上房的嬷嬷给推倒了,还被打了……这会儿躺在床上呢。田荷担心她娘,一直在哭。”   宇文琰叹了一声,胸口憋着一股火,“为了得到她要的东西,竟连儿子、儿媳的屋子都翻腾起来,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素妍道:“我去瞧瞧青嬷嬷!”   青嬷嬷躺在自己的榻上,嘴里发出哼哼声,见素妍回来,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郡主,老奴对不住你啊!老奴连你的嫁妆都守不住,老王妃带着婆子、丫头从郡主的大木箱子里拿走了不少好东西,可都是价值不菲的字画,有附庸、白峰还有谢大才子的……更有朱武先生的……”   这哭声大得如同雷鸣,青嬷嬷哭得抓天抢地的,仿佛是有人抢了她的东西。   ps:   亲,月底了,你手头还有粉红票票吗?请投给该文吧!   ☆、621 恶刁婆母   (谢谢罗勤的粉红票!各位亲,请大家帮忙收藏一下浣浣的新文《家恨良缘》不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精彩,谢谢!)   宇文琰在屋上也听得清清楚楚!   哪有这样的,竟然领着人搜拿了儿媳妇的嫁妆。   老王妃不要脸面,宇文琰还得要呢。   素妍低声道:“嬷嬷别气了,我给你把把脉,再给你瞧瞧伤!”   青嬷嬷现下明白了,老王妃是真不喜欢素妍,否则哪家的婆婆会做这种事,带人搜儿子、儿媳的屋子,还把儿媳的嫁妆给拿走了,还是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郡主啊,哪有这样欺负人的!你在江家,可是被候爷、夫人捧在手心里的,被几位老爷、太太也是百般呵护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气。你出阁那日,老太太就后悔了,不想让你出嫁,说老王妃自个做错了事,连面都不露,怕你过门要受气……呜哇哇,这才几日,她就每日变着方儿地寻事儿……”   青嬷嬷知道宇文琰回来了,正想借了机会发作,故意将这些话嚎啕着说出来。   今儿老王妃身边的恶婆子打人,这是院子上下都瞧见的,就连外院的护卫、小厮都见到了。她是不许他们进内室和书房的,居然把青嬷嬷一把拖出去,抛到院子里,还恶狠狠地搧了青嬷嬷几个耳光。   宇文琰站在院子里,正想听后面的话,就被素妍低声斥住了。   “郡主,我偏说!我偏要说!王爷对不住你啊!你过门这几日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知道吗……”   宇文琰往青嬷嬷的屋子走去,透过门缝,就见素妍去捂青嬷嬷的嘴巴,厉喝一声,“你让她说!”   素妍惊了一下“千一”,“青嬷嬷是气糊涂了,正说糊话呢。”   “让她说!”宇文琰大喝。   青嬷嬷便将老王妃叫素妍去。逼素妍交钥匙、地契、房契的事细细地说了,还罚素妍跪在地上,这大冬天的,得有多凉,还对着素妍摔汤婆子、训人……   自然,是不会照着原样说,从她嘴里出来,那就是很严重了。   这会子,田荷、白茱等也生气了,站在门口。把老王妃昨儿一天买了十万两银子的礼物细说了一遍。   宇文琰听着。只觉胸腔里怒火乱窜。   为了叶家一干蛀虫。就要刻薄他妻子,这算是哪家的规矩。   这会子青嬷嬷哭了,田荷在哭,连带着白菲、白芷也哭成了一团。   紫鸢、紫鹊两个。嘴里满是愧疚:“当初,江家老太太、大太太挑我们俩来郡主身边服侍,原是说我办事沉稳的。我们愧对老太太的嘱托,护不了郡主,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跪在一边,痛哭起来。   素妍站在一边,万般情绪,千般委屈,眼泪就流了下来。垂着头,越想越恼。就算在江家,哥哥们喜欢上她的东西,也不会轻易开口索要。可老王妃倒好,直接拿走了事。这是夺,这是抢。   跟着陪嫁来的田壮实,听到内院哭声一团,好奇地到门口探望,这一望了不得,听到青嬷嬷的哭声,又听见田荷在哭。田荷今儿哭了一两个时辰了,任谁都劝不住,心里暗想:莫不是他娘被打伤得严重!   这可了不得,他得赶紧回江家报信,万一出了大事,江家老太太追究起来,他可担不起。   一时间,琴瑟堂内院里哭声一片。   宇文琰紧握着拳头,转身回了内室,他的衣袍、素妍的衣袍被抛了一屋子,连带着素妍的小衣、肚兜处处可见。再转入小书房,也是一片狼藉,素妍装着字画的大木箱子敞开着,里面零散地堆着一些字画,都是未裱的,还有一些纸包、颜料。   他越瞧越气,扭头冲出琴瑟堂。   刚出院门,就碰见青霞郡主“哥哥”,他没应,怒气冲冲地往上房奔去。   青霞郡主进了内仪门,见青嬷嬷屋里站着人,素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帕子,也黯自神伤地抹着泪。   “嫂嫂”青霞郡主轻唤一声,满是愧色,“我也拦过母妃的,可是她连我也一起训了。”   素妍止住哭,“你们也别哭了。白芷,去我箱子里翻翻,把化瘀膏寻来给嬷嬷抹上。”   青嬷嬷带着哭腔的,“老奴这点伤不算什么,老奴这是心疼郡主。郡主在江家,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老王妃欺人太甚,怎么能带着小厮翻郡主的衣物,还把肚兜、小衣丢了一屋都是,这……这可是大户人家做婆母的人会干的事?”   老王妃当真是连体面都不顾了,她们也不要守本分,总不能任由老王妃欺人欺到这份上。   素妍的心,凌乱成麻,从未像现在这样繁复过。全都交结成一团,挣扎在心头,任她如何想要平静,就是难以静下心来。   青霞郡主道:“嫂嫂,刚才哥哥怒气冲冲地出去了,我担心要出事……”   素妍不再继续难受,惊愕地看着青霞郡主,提着裙子奔出琴瑟堂。   白芷见情形不对,唤了声“郡主”就奔了出来。   上房内二厅里,宇文琰悖然大怒,已经与老王妃大吵起来,远远儿地都能听到宇文琰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素妍?她哪里做得不好了?是你自己说,如果她过门,休想帮衬她半分。既然如此,我们自己打理有什么不对?你却要罚她跪在地上,现在是什么时节,是严冬,你整日给她甩脸色,有没有想过我?”   宇文琰一冲进来就是厉声质问,把老王妃之前未消的怒火也一并勾了起来,她厉声反问:“是那个小狐媚说的是不是?哼,还真是有本事啊,把老王爷哄得团团转,逼着本妃交了东西,又挑唆你来和我吵。”   她居然说素妍是小狐媚?   哪有做母亲的这样说自家的儿媳妇。   宇文琰从来没想过,在他心里温良贤德的母亲是这样的不可一世,这样的不知分寸。   “母妃,她是我妻子!是你的儿媳妇!”   老王妃早已不顾仪态,高声道:“老娘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我儿媳!老娘没有这等狐媚儿媳!她就是个狐媚子!你们父子一个个都被她迷了心窃……”   宇文琰咬了咬唇。“把拿走素妍的东西还回来!”   “休想!”老王妃吐出两字,“你们不把三契、钥匙还回来,休想我把字画还给你们。哼,到时候,我就是给你大舅、表哥,也不会还给你们。”   宇文琰伸手指着老王妃,冷笑道:“好!好!难怪你这般护着叶家,明明是素妍的嫁妆,你也敢染指,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就做了。那又如何?你们拿走了那么多的好东西。我就拿她几幅字画。这公平得很。”   拿了宇文家、素妍的东西给叶家人!   还真是叶家的好女儿!   “今天,无论如何得把拿走的字画还回来,否则,你也别想回卫州给大舅过寿辰。休想我给你昨儿买的东西结账。”   素妍气喘吁吁进了上房内二厅,轻拽了宇文琰一下,“别吵了,我们回去。”   老王妃此刻怒火乱窜,所有的一切都是江素妍!   老王爷偏着江素妍。   就连宇文琰也偏着她。   宇文琰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对她不敬过。   曾经的儿子,是那样的乖巧怜人,虽会惹老王爷生气,却是她最乖的儿子。   罪魁祸首是江素妍!   此念一闪。老王妃抬起巴掌,“啪!”的一声就击在素妍的脸颊,好响亮的耳光。   青霞郡主、白芷都瞧见了。   白芷惊呼一声“郡主”。   宇文琰将素妍护在身后,“你当着我的面就敢如此待她,我不在府时……”   “不在府时。罚她跪还是轻的,骂她、打她那是常事。她就是一狐媚子,连翁爹都敢勾引,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老王妃此刻被气晕了头,宇文琰越是护着素妍,她就越发讨厌,恨不得将世上所有最恶毒的话都拿出来骂。   宇文琰此刻心痛如绞,他没想到,自己不在家,母亲是这样对素妍的。   青霞郡主则声声低呼“娘!母妃”。   老王妃无动于衷。“我羞辱她你心疼了?”她冷冷地凝视着被宇文琰护着素妍。   曾经,曹二太太刁难她,曹玉臻总是不变地站在曹二太太那边。   那时候的她,一直期望有一天丈夫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可眼下,宇文琰站在她这边,她的心比那时候更乱更痛。   她曾想过,无法与老王妃和平共处,至少可以如与曹二太太之间一样,面上和美。   如今连表面的平静都无法维持。   老王妃厉声道:“她就是一个小狐媚,她娘就是老狐媚!”   素妍推开宇文琰,她可以忍,但有人骂她娘就是不行。“婆母怎么骂我都行,你怎么可以说我亲娘。我亲娘养我十七年,将我嫁给宇文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王妃冷哼一声,“怎么?终于忍不住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不能骂虞氏,她也是诰命夫人,身份尊贵。   要是扯到江家,江家那几位太太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厌恶我。”   “你引诱老王爷与本妃做对,挑唆王爷与我争吵,你还没有做错么?”   宇文琰厉声道:“府里的事,她没有说过半句,要不是下人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如此刻薄待她。”   老王妃指着素妍的鼻子,“你就是狐媚子!一身的媚骨,天生的狐媚子!”   素妍气急,转而一想,越想气她,她偏不气,轻笑道:“老王妃是不是嫉妒我啊?我就是狐媚子,那又如何?我媚的也不过是我自己的夫君。”   ☆、622 诅咒   (亲,到月底了,如果您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全订的亲可以领“浣水月之光”的牌子了,这是免费领取的,大家别忘了哦!!祝亲阅文快乐!)   “你……”老王妃没想她居然认了,“琰儿,你听见了,她这回可是亲口承认了。”   素妍道:“老王妃不也媚惑了老王爷,如果我媚自己的夫君是错,那你的错更大,你可是媚了老王爷二十多年呢。”   现场紧张的气氛立时就缓和了下来。   老王妃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婆母。”   “刚才是谁大呼小叫地说,不承认我是她的儿媳,既然如此,往后我也不必叫你婆母了,还是改称老王妃!”   素妍想着,反正今儿已经闹成了这样,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躲着避着了。扬了扬头,“还请老王妃把我的东西还来。”   “休想!”   素妍扬了扬头,不畏不惧,她得想法子,自己逼老王妃拿出这些东西来。   该想什么呢?   说些什么才能逼退她。   上回老王妃拿地契、房契,是因为宇文琰以叶家侵吞皇家王府的财物为由。   可见,老王妃护着娘家人。   “叶家大房的大姨娘是什么来路,恐怕老王妃比我更清楚。”素妍走近老王妃,压低嗓门,“你不会不知道,这位大姨娘是先帝时的判臣靖王宇文诲之女吧?你说叶家为什么会收留靖王之女?你当真以为先帝不知?这些年可是老王爷在护着你们叶家。老王爷之后你更应握住的是王爷的心,否则他日叶家失了依仗,就凭你,这个在太后、皇后面前都没有一点颜面的妇人,皇家和朝廷凭什么护着你,纵容叶家?要是真惹急了我,我不会对付你,我随便寻一个理由,就能让你们叶家满门获罪……”   她忍不了时,也会用别的法子。   既然老王妃不拿她当儿媳。她又何须敬老王妃为婆母。   前一世受的委屈够多,这一世承不住时就反抗,哪怕是闹翻了脸也成。   老王妃瞪大眼睛,没想素妍会猖狂如此,“你……你……”   “老王妃不还东西也可以,我不介意把刚才说得小声的话说与旁人听。我想,这偌大的左肩王府,总有那么三两个人会传出消息去。要是有人知道叶家与判……”   可不能说出去!   说出去,整个叶家就完了。   到底还是江素妍棋高一筹。   老王妃大喝一声,打断素妍的话:“来人!把王妃的东西还给她!”她狠狠地咬着下唇。“狐媚子。你听着。你最好祈祷琰儿一辈子都宠你、信你。”   素妍回头看着宇文琰,他一脸错愕的表情,他在想,素妍到底与老王妃说了什么。之前吵着、闹着不肯还的,突然就说要还了。“有朝一日,他不再喜欢我,我正好脱了狐媚子的名声。无论怎样,我都是那个赢了的。”   从来没见过这等说话的。   她得宠,她甘愿承下狐媚子的名声。   她失宠,素妍就不用担狐媚子的骂名。   一个得实,一个得名,貌似她怎么也不输。   老嬷嬷遣了下人抬出字画。老王妃不甘心地疯狂转身,奔到箱子前,抓住字画就是一阵乱扯,偏是裱过的,又卷裹在画轴上。想要撕碎却也不易,她抓起一幅,“吱啦”一声,将字画撕成了两截。   素妍一阵心痛。   耳畔,听见宇文琰和青霞郡主惊呼的“母妃”声。   老王妃见她痛楚,脸上得意了几分,“我既得不到,也不能让你得到!”   宇文琰一个箭步,拖住老王妃,已有两幅被撕裂,素妍拿起一幅,正是附庸山人送给她的新婚贺礼,“你……”她抱住头痛苦地大吼了一声,“这是附庸前辈送我和宇文琰的成亲礼物,你……你……世外仙人之作,毁了会遭天谴的。”   老王妃看素妍如此痛苦、惋惜地表情,越发欢喜,只要素妍越痛她就越开心。“我诅咒你,得不到琰儿的真心,无法和她过一辈子,我……”   老王妃正骂着,一个严厉地声音飘来,“住嘴!”却是老王爷与沈氏、何氏等人站在上房花厅门口。   何氏一脸惊诧,带着讥讽地道:“小厮回来报信,说我家郡主被老王妃欺负得痛哭,我还不信,还真是让人长见识了,哪有婆母诅咒自家儿子、儿媳,就是继母后娘也没这么干的。”   沈氏一脸寒霜,目光锁定在素妍印着五指的脸上,“你的脸……”   白芷正要开口,却见素妍缓缓摇头。   何氏道:“世人都说左肩王府的老王妃是个贤惠的,对儿媳妇又打又骂,连儿媳的嫁妆字画都要撕,可见人言最不可靠!原是个恶毒的,连亲儿子都要咒,我们江家还真是领教了。”   何氏就喜欢凑热闹,沈氏不想领她来,她死活也要跟着,直说自己也是安西郡主的娘家嫂子,小姑子被婆家欺负,哪有娘家不撑腰硬是跟来了。   她这几句话,让老王爷和宇文琰都无地自容。   老王爷再看老王妃,哪还有平日的温婉得体,厉喝一声:“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回房去!”   老王妃愣了一下,夫妻二十多年,老王爷从没如此骂过她,拿她当下人一般喝斥,心头一痛。   老王爷提高嗓门:“叶氏,说你呢!滚回房去!”   老嬷嬷与大丫头扶了老王妃往内室移去。   何氏娇声道:“别走啊!真是见识了左肩王府的规矩,做婆母的诅咒儿子、儿媳过不了一辈子,这是咒我家小姑子短命呢,还是……”   素妍急喝一声“三嫂”。   何氏不想招惹素妍,她也是见过素妍撒泼的,可这回撒泼的人遇上恶婆婆也被折腾得没了法子,有句话怎么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还真是如此。   “听说老王妃把你们俩的内室、小书房翻了个底朝天,连你的陪嫁字画都拿了,啧啧!真是新鲜。哪家豪门候府也没这样的奇事,还带着小厮把儿媳妇的小衣、肚兜翻了一屋子……”   在来的时候,何氏与沈氏让田壮实细细回禀了一遍。   沈氏还不敢让虞氏知道,生怕又是一场风波,虞氏是什么性子,那可是最护犊子的,还不得找老王妃拼命。   “老王爷、王爷,回头若是有人拿了我家小姑子的肚兜什么,是怪你们治家不严,还是说我小姑子的不是。这老王妃早前自己惹上傅家姐妹。让我家小姑子受了多大委屈。如今你们不会回头又怪上我家小姑子吧?”   宇文琰心情好不容易好受些。被何氏这么一问,真是无地自容。   老王爷厉喝一声:“叶三娘!”   这是老王妃身边服侍嬷嬷的闺名,许多年了,早没人叫了。大家都唤她叶嬷嬷、三嬷嬷。   叶嬷嬷出了内室,一脸木讷的看着老王爷。   “老王妃带小厮进王爷、王妃的内室了?”   原是不会带小厮进去的。   可青嬷嬷挡在内室门口,死活不让人进,老王妃和嬷嬷也急了,这才让小厮去抓扯。   嬷嬷不说话,老王爷抬腿就是一腿,“没用的东西,老王妃任性,你就不劝着些。”   有婆母院里的粗使小厮进儿媳妇的内室。这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这在哪家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回被江家抓住了不是,江家要是几位太太、奶奶都杀到了,就是一人骂一句,也能让左肩王府颜面尽失。   沈氏轻叹一句,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哪有这样做婆母的,虽然猜到老王妃不会待素妍好,却没想到,竟连这种事都闹腾出来了。   嬷嬷跌坐在地上。   一边的大丫头道:“原是没让小厮进内室的,可是内室有两口大箱子,奴婢们又搬不动,老王妃就让……”   宇文琰一听大箱子,立时跺脚跳了起来,“你们动大箱子了?”   丫头垂头。   “你们一个个的毒死了活该!那箱儿里面全都是毒药!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会配毒,可不会解毒。”懒得再理,唤了白芷等人过来,抱了素妍的字画就走。   嬷嬷一听是毒药,惊道:“王爷,那不是王妃的颜料吗?怎么会是毒药。”   瞧这样子,他们都是碰过了。   一个个的当真是找死!   宇文琰攒了近十年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毁了,心里痛啊!   一遍遍在心下诅咒着: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一个个毒死了才好。   大丫头看着自己的指头,“王爷,早前奴婢记得箱子里头有绿粉粉,可碰到手上是蓝色的,这会子又成紫色的了……”   素妍回头凝望,一脸错愕。   宇文琰怒声拉着素妍的手,“我们回屋,懒得搭理。全是些恶奴,狗仗人势,合着老的欺负人,不理!死个干净才好!”   拽上素妍就往外面去。   老王爷此刻也被这些事闹得头昏,哄着他去跟杨秉忠、程大勇辞行,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两名大丫头听说箱子里装的是毒药,此刻“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嬷嬷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吓得浑身颤栗。   何氏站在偏厅,还在看热闹,“哦哟,这回真是自作自受,闹腾自己的儿媳不成,反而一个个中毒了,还是没解药的,早就听闻王爷是个下毒高的,真是长见识了……”   老王爷的脸气得一阵白,一阵红。   江书鹏是个好的,可他这妻子却不是个省油的,尤其一张嘴,她要是知道了,不出三天,整个皇城都能知道。   何氏瞧着案上的糕点精致,正要伸手取一枚,迟疑道:“还是不吃了,这些婆子、丫头全中毒了,指不定也是有毒的。”   ps:   推荐千千力作《凤谋天下》:   她,生于冷宫,以宫女之身,登上太子妃的宝座,却在乱世中早早夭折。   她,穿越而来,继承了她离奇的身世,庞大的背景,和未尽的使命!   他,当朝太子,铁血无情,柔情为谁?   他,麒麟宫主,放荡不羁,魂断为谁?   他,先皇遗子,杀人无数,停手为谁?   他,银面公子,淡泊世外,杀戮为谁?   当所有的目光在她身上汇聚,当她从卑微的尘土变成世人眼中最耀眼的新星,她是最顽强的太子妃,她是最负盛名的天下第一琴妓,她是最尊贵的神族……   窈窕弱女,浴火重生,百炼成凰,尽在《凤谋天下》   ☆、623 禁卖官田   (谢谢2423864121、曾韵、zcy0812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呼唤订阅支持,恳请亲们订阅该文,全订该文的亲们记得领取“浣水月之光”的荣誉牌哦!)   还想逗留一阵,说几句话也是好的,沈氏已经伸手过来,低唤一声“三弟妹”,拽了她就往外面去。   何氏大声道:“大嫂,我们不是来吵架的吗?这架还没吵呢,我们回去也交不了差。老王妃把小姑都欺到这份上了,我们不能这样算了啊。”   沈氏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要是真吵嚷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要传到虞氏和江舜诚耳里,到时又是一场风波。   沈氏不言语,强拽着何氏往外面去。   白芷欠身“大太太、三太太。”   沈氏道:“有什么事,派人回来说一声。”   白芷想到内室里的一片狼藉,还有小书房里的乱七八糟,泪眼汪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太太可得替我家郡主做主哇!之前嬷嬷和紫鸢她们收拾衣服、首饰,就莫名地少了一些,连肚兜都有两个找不见了。奴婢不敢不报,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可如何是好?”   何氏道:“大嫂,只怕那些个丫头、小厮借着机会顺了去也不一定。我们这样回去,也不是法子,自己家里的人受了委屈……”   这里到底是左肩王府。   让沈氏撒泼,她做不来。   如果是何氏,倒是一个能生事的。   沈氏咬咬唇,狠心对白芷道:“你去禀报王爷、老王妃知晓。”   白芷原想着江家来人,定是要给素妍出口恶气的。   没想沈氏拉了何氏就走。   想到素妍在江家时,处处维护着几位老爷,而今她受了委屈,过来人瞧了一下就又走了,连多的话都没说,心头越发地难过。   素妍坐在内室的暖榻。生着闷气。   宇文琰寻了祛瘀膏,正小心地涂抹着。   附庸山人赠送的新婚贺礼,那是多喜庆的画,如今被撕成了两半。   还有白峰居士的字,也是如此。   这些都是她好不容易借了自己成亲的事儿,才讨来的。   素妍不说话,一动不动,满心的委屈。   青嬷嬷被老嬷嬷打了几耳光,脸上抹了药膏,领着四个大丫头与小安子收拾内室。将她和宇文琰的衣物一件件的重新叠放整齐。又寻了衣架照旧挂回到衣厨里。   白菲低低地道:“郡主。首饰盒里少了三样,小衣倒是齐全的,肚兜却少了两个,一件杏黄绣粉海棠的。一件浅紫色绣蝴蝶的。”   素妍越想越气,推开宇文琰的手,一转身侧躺在暖榻上不说话了。   “弱水”他低低地轻唤。   素妍不理。   她真的错了吗?   朱武曾与她说过,唐观才更适合她。   无名子也曾说过,这在世上,没人比唐观对她更痴情。   为什么会是这样?   老王妃比她预料的更难缠,更厌恶她。   她愣愣地看着窗外,院子里,田荷和白茱正在清扫院子。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沮丧。   这一天,对于她和她身边的人来说,都是最难忘的一天。   琴瑟堂里,鸡飞狗跳。   内室之中也是一地狼藉。   “弱水”宇文琰心情繁复,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样待素妍。   素妍的心境也不好。她望着外面,过了很久,才呢喃道:“明日一早,我想带着白芷去天龙寺静修。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我的心好乱。”   “要不……你回江家住几天。”   素妍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我娘看我时最是细心,就算我装出笑容,她也能感觉到我的不快乐。我不想让她担心。”她闭上眼睛,想要忘了这一日的烦心事,越是想忘,却越是不能忘,“千一,我累了,我想在暖榻上睡会儿。”   宇文琰知道她的心情不好,拉了锦衾,盖在她的身上,她和衣躺着,阖上了双目。   内室里,青嬷嬷与丫头们收拾好东西,开始收拾、整理大书房的东西。   看着被撕裂的两幅字画,她是爱字画之人,老王妃竟把字画都撕成两半。   宇文琰转至花厅,“小安子,把大管家叫来。”   小安子飞野似地出了内仪门,不多会儿回话道:“王爷,大管家去卫州办事了。”   宇文琰眉头一挑,“是老王妃派去的?”   小安子道:“听大管家的女人说,奉了王妃之命前往卫州收租子、店铺收益银子的。”   宇文琰扭头望向内室,这么大的事,素妍也支字未提。   她要他不得隐瞒,她却独自将所有心事都藏在心底。难道她不提,是因为对他失望了,不相信他能处置得了。   宇文琰道:“把青嬷嬷、白芷、白菲唤来。”   小安子唤了正在整理小书房的三人。   听完宇文琰的话,青嬷嬷面露诧色,她没听说这事。   白芷更不知道。   白菲低头道:“早前,老王妃拿着各田庄、铺子管事的卖身契,虽说地契、房契在王爷手里,可王妃担心,这些管事会使坏,不真心为王爷办事。就先遣了童英和大管家去卫州收租子。”   这边正说话,护卫窦勇进了花厅,喜道:“王爷,户部三百里加急,往卫州送了一份官文。”   宇文琰一脸茫然,“什么事?”   窦勇道:“从腊月二十日起,卫州境内禁止买卖官田,要是再有违例者重惩!”   他的声音很高,素妍原本睡觉就浅,此刻听到这句话,立时睁开了眼睛。   新皇动作倒快,八百里加急,只怕明晨就能抵达卫州,明儿一天就能传达到卫州十二县。可江传达前天昨天夜里才离开皇城,骑的是好马,今天应该已经到了。   截止日期是腊月二十日,还有几天的时间的周圜。要是谨慎些,一定可以买到更多的田地,但愿江传达几县的都能买些,毕竟谁也说不好未来的情势。   宇文琰问:“老王爷知道了?”   窦勇道:“回王爷话,老王爷很高兴。”   不许卫州买卖官田,这是何道理,总得有个缘故吧。   宇文琰厉声对小安子道:“把大管家的女人叫来,吩咐她,就说琴瑟堂里丢了王妃的几件首饰,指定是上房的婆子、丫头、小厮顺去了。给本王找回来!”   大管家不在。找大管家的女人出来办事。   宇文琰散了青嬷嬷等人。转身去了上房。   上房小书房内,老王爷宇文谦来回踱步,正为家事烦忧着,亦为素妍办成了卫州修河渠的事欢喜。   宇文琰进了小书房。“父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户部会下禁止买卖官田的文书?”   老王爷想到这事就乐,在先帝时他可提过两回的,“你媳妇没告诉你?”   宇文琰道:“我今儿一回来,家里就闹腾成这样。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话呢?”   老王爷道:“皇上同意卫州修建河渠了,一旦建成,卫州十二县薄地变良田,就是盐坪县三成的盐碱地也能变成良田。”   这真真是一个好消息!   老王爷道:“我回头得问问素妍。她是如何说服皇上的。”   宇文琰如中惊雷,“今日素妍入宫见过皇上?”入宫他是知道的,可素妍见过新皇他却不知道。不是说入宫是叩见太后,也去见了皇后的,怎么又和皇上见了一面。   他突地忆起。杨云简入宫,他自己离开要去素妍,就有一个内侍过来,说两个侍卫吵起来了,他赶着过去,一呆就是大半个时辰。   难道……   是那时候,素妍见了皇上。   如果两个侍卫吵架是故意的,那么素妍与皇上之间……   想到这些,宇文琰疑云顿生。   老王爷大叫一声,“我一定得问问这丫头,她是怎么说的。”   不等宇文琰阻止,老王爷已经出了上房门。   宇文琰紧跟在身后,满脑子都是些素妍与皇上说话、甚至相拥的画面……   新皇的心里一直都有素妍,他在跟前服侍便知,几乎一听说素妍入宫,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一面。   老王爷进了琴瑟堂的花厅,“小安子,把王妃唤出来说话,我有事问她。”   小安子应声,脚步低沉,正要喊人,素妍已经坐起身。   她理了理衣衫和云鬓,这才移身来到花厅。   老王爷好奇地问出自己的问题。   素妍微愣,抬手对小安子道:“到门口候着。”   小安子抱着拂尘移到门口。   素妍亲自沏了茶递给老王爷,又给宇文琰沏了一盏,慢条斯理地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皇上,只要朝廷拨五十万两银子,就能让朝廷多一笔收益,让卫州成为富庶之地。”   宇文琰大呼一声:“你疯了!”   老王爷皱了皱眉头,他说错了?“我最初说的是五百万两银子,可不是五十万两。”   素妍微微一笑,仿佛真的忘了之前的不快,把自己最详尽的想法说了一遍。   宇文琰听得眉飞色舞。   老王爷也是笑意款款:“你是说,待蓬东、莱县建成河渠之后,我们左肩王府可以任意出售官田?”   素妍点了点头,“就算不出售,也能租赁出去。我让大管家和童英先行一步,借的是去卫州收租子、银钱的名目,实则是要他们调查卫州七县有多少官田,自然得防备卫州世族钻了空子。将心比心,我若是卫州本地人,知道朝廷要修河渠,第一件事就是囤积田地,坐待田地升值,然后在修建之后,再以高价售出,中饱私囊。”   “要是防患不了卫州本地的世族捣乱、官员*,就会让百姓雪上加霜。官田的租金是两成,一成上交朝廷,一成交到当地官府。私田的租金则是三成,产量高,租金高;产量低,租金也低。”   ☆、624 报仇   (谢谢紫泪儿宝贝一次性投出两枚粉红票!谢谢投出的粉红票。谢谢两个青人小子打赏的香囊!)   素妍抿了口清茶,“父王回到卫州后,不要找当地的世族出主意,他们的主意,永远只对自己最有利,还得找当地有名望的书生、名士,甚至是当地的百姓。”她稍顿了一下,家里接二连三都是不顺心的事,“我想去庙里住些日子,尽快替父王拟份章程出来。”   宇文琰惊道:“我以为你要去庙里,是因为生我的气?”   “我当然生气。老王妃带人翻了东西便罢,竟让卑贱的小厮进内室……还丢了东西……”她一想到这事心头就堵得慌,“你身上唯一让我可取的,便是对我的真心。”   如若连他待她的真心真情都没了,她又怎会选他,又怎会甘心留在他的身边。   老王爷尴尬地笑了一下,“你婆母已经训斥了婆子、丫头,那个……”他将手探入怀里,掏了个帕子出来。   宇文琰一个箭步,夺了东西将身子转到一边,正是素妍的紫色肚兜和一支珍珠钗子。当真是全乱套了,素妍的肚兜居然在老王爷哪儿,这在哪家都是没有的事。宇文琰只觉怒火乱窜,以往瞧老王妃虽说偏护娘家人,可也没到这地步,现下好了,居然惹出这等事来。   宇文琰厉斥:“是哪两个?立马发卖出去,好大的胆子,连王妃的东西都敢偷。还有三样呢?有没有问出来在哪儿?”   老王爷怀揣着儿媳妇的物件。   要在别人家又成笑话了,素妍一张脸窘得发红。   宇文琰还在哪儿骂骂咧咧,见是素妍的东西,往怀里一塞,“母妃还真是,自己的奴才都管不好,还要争着打理铺子,她倒是能干的?二百八十家。如今就剩二百家了……”   老王爷喝着茶,今儿这事,闹得他也跟着没面子。   素妍避开私事不谈,问:“父王什么时候回卫州?”   “你可问过皇上,卫州修河渠的事什么时候定下来?”   素妍闪着灵眸,“皇上同意从工部派官员前往卫州襄助父王,也同意拨银子,稍后许是有官文抵达。在这之前,父王做好准备。估计最迟不会超过明年三月。虽说皇上会同意,可我们也得把能想到的事都办妥。我来拟定章程。之后再请人修改。不能做到十全十美,至少要做到利远大于弊。卫州百姓盼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好事变成坏事。”   老王爷父子俩就跟上战场一般的欢喜,卫州是他们的封地。打理好那儿,就是他们的本事,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也算他们对得住卫州百姓。   “父王要是不急着赶回卫州给叶家大老爷贺寿,明儿不妨再入一次宫,跟皇上讨两名工部得力的官员回去,修建河渠不是小事,得看地形,必要的时候。还得建水库,早些规划,就能早些动工,否则就算皇上拨了银子,没有规划图纸。如何施工……”   老王爷笑着连应“对!对!”末了,安慰似地对素妍道,“你婆母最近大半年变得古古怪怪,今晚我给你报仇。”   素妍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老王爷给她报仇?   怎么越听越不是个味。   宇文琰吐了口气,似乎对老王爷的话颇是受用,之前那怒火丛生的面容轻浅了不少,“幸好不是卫州城的卫县修建河渠,否则叶家就是一个大麻烦,叶家的事儿最多。十万两银子,得修多长的河渠了,能灌三万亩的良田,叫母妃把那些东西都还回去,大舅舅一家的礼物不得超过一千两银子,统共加起来过了五千两银就不行。卫州要建河渠,到时候说不准还得修建水库,哪有银子给她糟踏。”   这一日的闹腾,府里连带着青霞郡主都憋了一肚子的担心和委屈。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皇上同意卫州修建河渠的事儿。   老王爷觉得打铁趁热,明儿就入宫跟皇上讨要能工巧匠去卫州。   几人又说了一阵话,大管家的女人领了几个精干的婆子,合着几个小厮进了上房,把叶三娘这个老嬷嬷与老王妃身边的丫头、小厮传了出来,逼问素妍屋里丢首饰的事儿。   因为早前确实从丫头和小厮身上寻出了东西,整个王府的人都认定这事就是老王妃身边的下人给顺走的。   老王爷唤了小郡主来琴瑟堂花厅一起用晚膳,几个人当成今儿也没发生的样子。   用罢了晚膳,几个人又一处闲聊起来。   紫鸢与紫鹊两个此刻正在屋子里小声地说话。   尤其是紫鸢胆颤心惊,小心翼翼地道:“你今儿的胆子也太大了,万一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紫鹊狠声道:“老太太派我们两个来郡主身边,除了服侍之外,还要保护郡主。我要老王妃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有一件肚兜、一件珠钗是从老王妃身边下人那儿拿出来的,一件是顺走的贼,两件还是贼……   紫鸢从来没想过,紫鹊竟然是这样的狠角色。   紫鹊咬了咬双唇,“七年前,豫地大旱,要不是江家,我们全村人都饿死了。我是自愿卖入江家为奴的,我爹娘、哥哥和弟弟妹妹全是江家人救的。我答应了村里人,要回报郡主和江家的大恩!无论是谁,要是敢伤郡主,我就要她付出代价。”   紫鸢没想,紫鹊竟是这样的忠心。   她居然能趁着混乱,把珠钗塞到老王妃丫头的身上,又把素妍的肚兜塞到小厮的怀里,而这两个人还能不知不觉地把东西带出琴瑟堂。   紫鸢低声道:“其他的呢?还有两件首饰,一条肚兜去哪儿了。”   紫鹊扬了扬头,“我只取了两样,另外的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是不瞒你的,做了就做了。”   紫鸢垂头想着,“如果你没拿,指定是老王妃身边的人顺走了。首饰倒也好说,单是那条肚兜,万一流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说郡主呢。”   紫鹊道:“或许大管家的女人能查出些什么。”   紫鸢点了点头。   二人说了一阵话。紫鸢离了紫鹊的房间。   紫鹊关好门窗,坐回到榻上,这才小心翼翼地移开枕头,只见枕头下面藏着一条杏黄色的肚兜,又有两支瞧着很是好看的点翠簪子、晶石头花。   她双手合十,“郡主,我真的是为你好!不给老王妃一点厉害,她还会欺负你。”   这些东西顺来了,让老王妃背了黑锅,可怎么处理才好。肚兜倒是可以绞碎。或丢掉。或一把火烧个干净,可是点翠簪子、晶石头花却有些不大好处理了。   紫鹊拿主意,决定把晶石头花拆了,改成一朵绒花。点翠簪子也拆了,改成其他零散的小件,等自己攒了钱,再制成旁的什么首饰,或耳环,或手链……总之,要变成和原来完全不同的样子,要不就是变卖了,换成银子。   她在老太太身边呆了七年。有一手的好女红,手也算巧,又会打络子。   紫鹊取了小妆刀,不到半个时辰,两件头饰都变得面目全非。她又用了大半个时辰,用自己喜欢的紫色碎绸做了朵紫色绒花,拿着手里,越瞧越好看,又另做了一朵绒花簪子,也很满意。   正欣赏着,却发现簪子上刻有“皇宫司珍房制”字眼,立时吓了一跳,看来点翠簪子是从宫里出来的,她曾听丫头们议论时说过,宇文琰宠爱素妍,专门从皇宫内务府打造了首饰、制造了衣裙。要磨去这几个字,当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但总算是磨掉了。   此刻,上房外面,大管家的女人领了宇文琰和老王爷的令,正在对一起去了素妍屋里的丫头、婆子、小厮进行严刑拷问,索要被拿走了首饰。   一名小厮一边吃棍子,一边大骂:“马三毛,你这个王八蛋!你偷了王妃的东西,害得老子被打!快把一起偷走了都还回去,呜呜……”   那位交了珠钗名唤吉儿的丫头也被婆子和丫头厉声喝骂。   “吉儿,你这个贱蹄子,你干吗偷王妃的东西,你倒是把其他的也一并交出来。”   “枉我拿你当好姐妹,没想你竟能干出这种事,居然偷主子的东西。”   “快交出来!我身上的毒,要明儿义济医馆的道长才能配出解药。我不想死,你把簪子和头花都交出来……”   一时间,上房院子外面,哭爹喊娘的,骂人央求的,不绝于耳,乱成了一团。   老王妃没寻回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说,反而惹来一身骚。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连最贴心的老嬷嬷都保不住,这一回老王爷和宇文琰都惹急了,竟下令让各家铺子来取东西,说王府是不会结账的。   老王妃狠狠心,拿了自己身上仅有的二万两银子,挑拣了一些留下。   她今晚没吃多少,也吃不进去。   二十多年来,整个王府都是她说了算,可现下,父子俩都偏向了素妍,这让她恨得入骨,江素妍一定是使了狐媚功夫,否则怎么能迷住他们父子俩,竟然将她一个人抛在上房,他们四人倒欢欢喜喜用晚膳了。   院门外,传来老王爷的声音,“把这几个家贼都拖到赏罚室去,不交出偷走的东西,休想放出来。”   大管家的女人应声,让婆子、小厮把人拖下去。   嬷嬷扯开嗓子:“老王妃!老奴没有拿王妃的东西呀,老奴没拿呀!”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关注!求支持:一枚推荐票、一张更新票、或是在作者调查里支持你喜欢的男角……留一个评帖,发表你的建议与看法,皆是对浣浣最大的支持!祝大家阅文快乐!   ☆、625 痴恋(求粉红票!)   吉儿知道,自己交出了一件珠钗,任谁也不会相信她了。她推开拽住自己的婆子,高声呼道:“我没有!我没有偷王妃的珠钗,我真的没有偷……”说完,飞快地往一边井口奔去,“扑通”一声就栽了下去。   她不知道那珠钗怎么就在自己身上。   一边的丫头大叫:“吉儿,你死也不要连累我们,我们……我们可是无辜的,我们没拿……”   一时间哭声四起。   老王爷恍若未闻地进了上房。   偏厅里,老王妃见他进来,害怕地立起身。   老王爷诡异一笑,“二十多年前,我们结为夫妻那日便说过,我若做错事,由你处罚。你若做错事,那自得由我处罚……”   老王妃身子一颤。   她越来越力不从心,甚至害怕那事。   他已走近跟前,勾起她的下颌,“老规矩。”弯腰将她横抱在怀里,“当年你可是很喜欢的,怎么最近半年,你竟害怕起来,莫不是对为夫的功夫不满意了?”   江素妍……   老王妃念着这个名字,心下暗恨着。   *   琴瑟堂偏厅内,素妍与宇文琰正对弈下棋。   宇文琰压根就没心思下棋,“娘子,不下了,成吗?”   素妍捻着棋子,看着棋盘,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明早要去寺里静修。”   “那你也不能不管我,我好不容易才休息两日,等我入宫当差,你再去好不好?”   她微微挑眉,“不好!说好的事,怎能再改?我不在,你娘也清静了,说不准你娘巴不得我日日呆在寺里的才好。”   宇文琰嘟着嘴,这都叫什么事?   原是好好的事,被老王妃这么一闹腾。可要素妍往后如何做人?   素妍敲了敲棋盘,“快下棋,且先赢了我再说。”   他一脸苦相,“下赢了有什么好处?”   在宫里时,他就想了几晚,回家后要如何好好地“吃”一顿,可素妍竟不让碰。   素妍张了张嘴,“今晚一盘定输赢,输家听赢家的话。”   宇文琰立时来了兴致,拿起兴致落子。素妍微微眯眼。每次下棋他就布局。好似她不会。她可是很小的时候就会布棋局了,他要布局,她也布,倒看谁的棋局布得更快。   素妍见他竟未瞧出自己布局。微微一笑,宇文琰只觉这笑令百花失色,日月失光,竟瞧得呆住了。   难怪他娘骂素妍是狐媚子,真真有媚惑男人的功能,就这么一笑,就能勾了他的魂去。   看他不赢了她,让她乖乖听从。   素妍时不时做出俏皮的动作,或嘟嘴。或托着下颌。她看着棋盘,很不满地道:“棋艺越来越差呢!再有三步你就输了!”   她不由分说,抓了一把棋子,“噼噼叭叭”地落定。   宇文琰立时跳了起来,“你耍诈!”   “嘘——”她又是顽皮一笑。“下山以来,你哪次下棋,不,连带着山上那次比试,你没有使诈布局。你既能布局,我也会的。就是山上那次,要是我布局,根本没有你赢的机会,以前不搭理你,是想试试自己在你的《鬼谷珍笼局》之下能走多少步。今儿我也给你布局,你才多少步,三十二子,姐姐最差的时候也有三十七子,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她在欺负他哇!   瞧她这张狂的样子,前倾的身子,在他身上点点凿凿,弄得他好不心痒。   “你再碰?”   素妍又点了他胸口一下。   宇文琰诡异一笑,正要捉住她,她却机警得像条小泥鳅,自他身边给滑走了,立在几步之遥地方,笑道:“愿赌服输,我是赢家,你得听我的。今晚你睡大床,我去小书房睡。”   她一说完,翩然转身,径直进了内室,又从内室去了书房。   他小心地跟了过去,用手指挑起珠帘,就见素妍打开大木箱,从里面取出两幅被撕成两半的字画,秀眉微蹙,道不出的痛楚。   老王妃撕坏她心爱的东西,也难怪她会如此。   宇文琰还想缠着她,幸许她一心软就能在一起。   可瞧素妍的样子,压根就没有这心思。   她认真地清理了一翻大木箱子里的东西,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里面装着各式瓷瓶。   夜,静了。   她取了纸笔,坐在空白的鲜纸面前,阖上双眸幻想了一阵,终于握笔开始继续绘画。   然,今儿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她无法静下心来。   她只得拿笔,取了木板,练起大字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从内室传来的呼声,不算高,是他匀称的呼吸声。   她起身走到内室,给宇文琰拢了被子,他迷糊之中,轻叹一声,“弱水,让你受委屈了。”   天空的冷月,如冰如润,从夜空里羞羞涩涩探出一点头来。能听见敲更的梆子声响,一下又一下。有轻缓的夜风吹过,轻摇着外面桃枝上的影姿,如同在舞一般。   她静静地坐在榻前,看着他俊美无双的脸庞。   这是一张完全与曹玉臻不同的脸,却有着一样的美。   对于美男,她自来就没有太多的警惕。   “弱水”他低呼一声,抬臂一揽,她落在他的怀里,他用带着呓语般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给我一些时间,等父王、母妃回封地,一切都会好起来。我想你,在宫里当差的几天,比几年还漫长,一到晚上,我眼前都是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一个翻身,赤着上身将她压在身下,“今晚我输了,换成我服侍你好不好?”   素妍想说不,而他不给机会,俯身吻上她的唇,这样的痴缠,甚至连她拒绝的话都不愿听。   衣衫凌乱,玉肌如雪。他越发痴陷其间,有她在这边,连他的心都是安稳的。   他的细吻渐渐向下,解开她衣袍上的系结,手轻抚而上。她的娇躯微微颤栗,玉样的肌肤中透出诱人的红晕。   几番痴恋纠结,他越来越了晓她每一分颤栗,知晓如何让她欢欣。   她看着他黑色的深眸中带着浓厚的心事,像是上好黑宝石,几乎要把她的灵魂都吸引进去。   他吻上她的胸前。她不由脸一红。别开眼去。但他的手却并不放开她。轻抚着渐渐打开她的身体。   牙床帐波微颤,是她不由自己的沉陷。   小安子又就近服侍,但凡宇文琰回来,如今连白菲和白芷都避开了。   他灭了内室燃得最旺的烛火。拿着剪子剪小最后一盏罩着琉璃盏的烛台,光芒顿时黯淡。月光隐隐绰绰,从窗棂的缝隙落到床前。   他眯眼看去,她的长发铺散开来,如飞瀑,似墨绸,衬着她身上的雪样肌肤美得惊心动魄。   他不由轻抚上她石雕般的锁骨,一点点轻移向下,所有的诱人、美好尽收眼底。气息渐渐缭乱,她已经情动,肌肤相接处,他的灼热,她的微凉。契合得密不可分。   “弱水……”他轻呼一声,猛地侵入她的身体。她不由轻哼一声,更紧地贴近他。他缓缓地动起来,看着她媚眼如丝,清丽无双的容颜似月下悄然静放的莲。在夜色之中,带着无尽妖娆,媚乱他的呼吸。   “真是个妖精……”他不由轻笑着吻着她,身下的动作越发快,却自有一种温柔与体贴,他越来越懂得她的需要。   素妍睁开眼,只见他结实白皙的胸膛上肌肉如斧刻刀凿一般,这是她见过最魅惑的男人身体。   她顽皮一笑,毫无防备地轻点上他的胸膛,她的手,她的唇像是被施展了蛊咒,令他欲罢不能,被她轻点之处,都似燃烧奔涌了起来。   夜色美好,旖旎如梦,他和她痴陷在这迷离之中……   他与她纠缠一处,想到那本书,应是她的,但他不能任由母亲羞辱、训斥素妍。心头一动,仿佛是要将自己一生的爱恋尽付于她,深深的痴缠着、爱恋着。   “弱水,如果我娘欺负你,你得告诉我,不要独自藏在心里,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轻轻叹息。   就连新皇都知道保护丽贵人、雅贵人,将她们护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而他呢,他所娶到的妻子,是他心上的女人。   他律动未停,她气息微促。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眉宇,每点一下,都是他对她的怜惜与欣赏,更有一份蚀骨的喜欢。   素妍轻声道:“告诉你,你也许会更心烦,有我烦着就够了。”   那时候的她,就常与曹玉臻抱怨叫苦,换来的是他厌烦的道“那是我亲娘,是你的婆母,你怎说她的不是”。从那以后,她少有提及,受了多少委屈,全都藏在心里。   不知不觉间,她竟以为宇文琰会和曹玉臻一样。   到底,他们是不一样的。   宇文琰向着她,甚至会为她能嬉笑着与老王妃说话。   宇文琰,她的夫君,她现在搁放在心上最重的人。   若不是因为一念情深,她又怎么会选择他。   他微微一愣,不再动弹,瞧不见阴影中她的模样神色。   “弱水,你是上苍给我的礼物!”他开始密密地撞击起来,只让她失去平衡的呼吸。气息交缠中,他动情喟叹,紧紧拥住她。   万语千言,无尽情怀,皆在这一低语中,每唤一声都是爱恋,每呼一回都是生生不息的痴情。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他要与她这般痴缠一生,就如她言,他身上最让她动心之处,便是他的真心。他会一直这真心真意。更要与她相携一生,共赏岁月美好。   ps:   亲爱的们,浣浣早前说过,要是本月粉红票过50张就会在五月初加更的哦,求粉红!求全订!求打赏,一枚平安符,一次全订……都是您对该文的关注和宠爱!   ☆、626 温油(求粉红票!求全订!)   任未来多少风雨,多少坎坷,只要有她,苦也好,乐也罢,那都是美好的。就如现在,家里因为有了她,他愿意回府,愿意乖乖地呆在她的身边,哪怕她在小书房里练习字画,他也不忍打扰。   宇文琰低头轻吻,同榻共枕以来,她也深晓他的一切。就似现下,他的轻吻,只是在强自抑制自己,不让自己泄得太快,而是强憋着。瞧不清她的容貌,是一种朦胧的美,却感觉到属于她身上的气息。   “是莲花?”   “是雪莲花制的雪膏,娘亲手给我制的。”   薄衫尽去,他拥着她,困她在怀中,怀中的她,拥有倾世容颜,是他心中最美的女子。这一刻,他只愿与她厮守下去。所有的烦心事已一驱而散,只有他和她,每一晚人虽在宫中当值,可他心心念着的还是新婚娇妻。   她妖娆的身躯犹如一根缠树蔓萝,紧紧缠绕着他的身体,紧得无法分开,他的抚摸而下,她渐渐情迷意动,雪白的背如白玉雕琢,弹指可破,细腻如雪绸,抚在其上,光滑似水,美好的腰肢……他一一拂过,他啃着她的肩,令她浑身轻颤,她睁开眼娇嗔地横了他一眼。   她每一个地方,有他的大手游历过,也被他贪婪地索要过。   他总是喜欢这般细密地亲覆着,却又在她最渴望时,突地停下,令她不停讨要。   “千一……”她察觉着他的蓄势待发,不由探出右手,从身上碰触到他的腿内。他的眼眸如星子般熠熠有神,浓重的*在帐中漫延开来,越来越浓,浓到深处,不容小窥。她的身影映在眼底,挥之不去。   又换了个姿式,与他赤身相对,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一定早早刻到他脑海了吧。今生今世都不得忘怀。   在他耳边呵气,陡然的悸动蹿过心底,他忽地以动,已经深深埋入她身体的深处。   她轻呼一声,眉眼扬起一抹欢纵的笑意。血液似已沸腾难阻,他在她耳边轻叹一声,像是欢呼。   他含着她的唇,亲着她微凉的锁骨,浅尝腹部,一直蜿蜒而下。探寻着她所有的隐秘。一步步闯向她的魂灵深处。   冬夜漫漫。这一夜,似广阔的世间有些不一样,似这座皇城也有了不同。其实在这之前,一切都在悄然地发生改变。当她选择了他,不仅是身体的彼此沦陷,而是他真心付予。   她与他,在这样的夜里,心与身都融合一处,贴合无隔。   他再一次大汗淋漓,侧卧在她的身侧,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她突地转身,捧着他的脸。问:“真想拒绝你,可面对你的真心,我真的无法拒绝。”她用唇轻点着他的脸,“只要你心里有我,就算老王妃刁难、训斥。我都可以忍受。”   她张开双臂,脑海里掠过自己在天龙寺外瞧见的外面:宇文琰扶着怀有重孕的崔珊,看似恩爱,彼此的眼里却是冰凉如霜剑。   她不知道崔珊也是骄傲的女子,怎么能忍受得了种有实有名,却又没了感情的婚姻。   宇文琰扭头亲吻着她的额际,“别为我娘的事烦心,父王替你报仇的。”   “报仇……”   能怎么报?   老王妃也是老王爷钟爱一生的女人,只是这老王妃也太不讲理了一些。   宇文琰贼贼地笑道:“父王和我娘成亲之初,两个人就约定好了,要是父王犯了错,任由我娘处罚。要是我娘犯了错,自然也任我父王处罚。”   素妍一脸好奇。   她就知道自己的爹娘,貌似虞氏就没犯过错,虽有小错,也偏说自己有理,撒起泼来能把江舜诚吓得四处躲闪,拿她连半分法子都没有。   江舜诚犯了错,虞氏也撒泼大骂。   反正,错的是虞氏,她自己撒泼强辩。错的江舜诚,那就只能是挨一场骂。   宇文琰继续道:“父王犯错,我娘不让他上床。我娘犯错,我父王就变着花样的折腾……”   素妍依是迷糊着,“挨骂?训斥?或者罚她给你父王洗脚……”   宇文琰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都在想什么?”   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因为她在江家,知道虞氏永远是对的,就算错了,那也是对的。   不一样啊!   宇文琰低声道:“父王的惩罚就是你那书上画的。我娘最怕这招,让她看到那书,她还不恨得半死。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报仇,回头我把那本书借给父王看……”   素妍抬手打了一下,“坏死了!”   “是我坏还是你坏,你从哪儿得来的那本书,要不是被我娘翻出来,我都不知道你还藏有那种好东西。我从宫里得来的那本,只得三十二样,你那本上竟有三十六样……”   素妍将头埋在他怀里,“是我出嫁时,我娘给我的,担心我……不会侍候,让我学着些,我还想没看呢,就被翻出来了,我还想着过两日就送回去呢。”   “送回去干嘛,怕是给你的嫁妆,那么多东西里,就这样最合我心。你不要,我得留着呀。”宇文琰面露得意,“我们先歇会儿,回头一起看那书。”   这一夜,琴瑟堂的内室里人影叠叠,帐影绫乱,一室的浅唱低吟。   小安子竟似习惯了一般,躺在值夜的耳房里,继续睡他的觉,恍若未闻,实则左手拳头却紧紧地握着,右手伸了一根指头。   天色微明起,宇文琰让人抬了香汤进去。   素妍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肩上、脖子上都是或红、或紫的桑椹般印痕。“千一,我浑身又酸又痛,动不了啦!”   宇文琰满足一笑,低头道:“我帮你洗?”   她摇了摇头。   “我抱你进去洗。”   只着了肚兜和中衣的她,这样的诱人。   宇文琰将她托在手里,看着似睡非睡的她,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安子连奔了五个来回,才将大浴桶里的水提满了,丢了两大把月季花瓣进去,自己就先出来了。   素妍任由宇文琰将自己放在浴桶里,不满地说了句:“水有些烫。”   他伸手摸了一把,脑子里灵光一闪,听说在浴桶里也可以……   素妍将头倚在桶沿,沿上放了一只小枕头,微微睨着一丝余光,“在想什么呢?”   他笑,魅惑人心。“我服侍你洗!”   素妍懒懒地躺着,嘴里低骂:“真是头禽兽,这一宿快被你折腾得丢了半条命。”   “谁让你说要去天龙寺静修的,想到以后好几日都吃不上,我这才急了。”   “哪有你这样的,我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你疼惜着是应该的。”   宇文琰面露歉意,“下次我会注意的。”   这是她自己送上床的啊,她说了要睡书房的,结果又自己去给他盖被子,一听他念着她的名,她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她想:下一次,绝不会这样心软,反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而他自己像个没事人。   真是不公平啊!   宇文琰将手伸入水里,给她解了肚兜,她整个人躺在水里不动,任由他拿着帕子拭过肌肤,又用香胰子给她身上涂抹起来。   “弱水”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深情。   他想,他是中了她的毒,一辈子都解不了。   她低低地回应,如同梦呓。   宇文琰蹲下身子,将脸靠着她的脸,“你能不能……替我父王配快活油。”   素妍突地睁大眼睛,她懂医术,自然明白这快活油是做什么的。女子过了四十,每遇房事,便会干涩难受,太医们会给皇帝配些快活油用。当今新皇不过二十多岁,后宫的嫔妃年纪都是如花妙龄,自然用不上。   宇文琰道:“父王本想找太医配,可新皇下了口谕,便是我从内务府里给你做衣袍,都得付钱,占不了他半分便宜。而且早前给先帝配快活油的太医因年迈告老还乡了……”   要是让她给老王妃配药,她才不干呢。   素妍立时想到的是她的父母,还有她大嫂,配点药送给大嫂、二嫂和她娘,说不准还能讨喜呢。“看在父王当女儿般疼我的份上,我应了。不过,这方子繁琐一些,还得先熬汁、再提炼,这工具……”   “工具我来找,你帮忙配药就行。”他亲了一口,“辛苦娘子了!”   “知道我辛苦,还使劲地折腾!”下次不能再这样由着他,她这心是不是太软了,被他磨着要,居然就从了,一晚上六次啊,她还要不要命了,至今又腿都酸麻着,还不知道能不能下地走路呢。   “千一,把我的换洗衣服取来……”她一说完,立时就哑然了,“丫头们碰了你的毒药箱子,有好几个都中了毒,不会让我的衣服也染上毒药了吧?”   宇文琰觉得这问题很严重!   立时调头打开素妍的衣厨,深色是不能穿了,瞧不出有没有药粉,那些个丫头真是够死,能碰不能碰居然都敢碰,还把素妍的肚兜和头饰都顺跑了。   为防万一,他只得挑了素妍以前穿的素雅衣袍捧来。   素妍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他放着,“真的没沾毒药?我看还是让婆子们把衣服都再清洗一遍。”   ☆、627 护短   (谢谢tracy0、isabeil二位亲投出的两枚粉红票!)   宇文琰道:“今儿我没事,把我们的衣服都拿出来再检查一遍,有毒的总有药味。”   “哪有这么麻烦,全都洗一遍总是没错的。”   宇文琰应了。   素妍抓起衣服,认真的闻嗅着,先是检查肚兜、亵裤,再是中衣、中裤,确定无佯,这才起身穿在身上。   寻了消肿的药膏,又取了雪膏上了牙床。   宇文琰唤了小安子,着他把浴汤倒了,换新的上自己再洗。   小安子进来时,宇文琰正在牙床上给素妍抹雪膏,那沁人心脾的馨香令人陶醉。   素妍自己在私密处抹了消肿药膏,翻了个身,拢着锦衾睡着了。   宇文琰让白菲回江家取素妍以前穿的衣衫,担心其他衣物上染了药粉。   白菲领了命令,坐车往文忠候府去。   刚进二门,就撞见来大厨房取晨食的五房的杜迎秋与两个丫头。   白菲欠了欠身:“五太太好!”   杜迎秋笑道:“郡主回来了?”   白菲笑道:“王爷说郡主的衣物怕是染了毒粉,让我回来取郡主以前穿的衣服去。”她一说完,就往得月阁方向去了。   杜迎秋一脸茫然,怎么没听懂。   身边丫头道:“五太太,怕是出了事。”   杜迎秋道:“你去打听一下。”   丫头领命,便开始在大房、三房处都转了一圈,打听到确切消息,这才回芝兰院复命。   江书麒一家四口正坐在暖厅桌案前吃饭,小八时不时给小九挑着小菜,小九埋头吃着。   丫头近了珠帘前,杜迎秋道:“进来说吧。”   丫头好不犹豫,小心地看着江书麒,这可是一个火爆性子,平时瞧着文质彬彬。一有事,立马就能跳起来,还能耍泼。   江书麒厉声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五爷做生意亏本了?”   他念着自家的五千两银子呢,比不得其他各房,这五千两对他们一家来说可是一笔大数目,还是因着到了年底,田庄、铺子有了收益才攒下来的。   丫头忙道:“回五老爷话,不是。是……是郡主被人欺负了!”   这还了得!   江书麒“砰”的一声搁下碗,扯开嗓门,“谁欺了郡主?说!怎么回事?”   丫头低垂着头。“奴婢是听三房的丫头说的。说是左肩王府的老王妃……”   小八、小九还吃着饭。就见江书麒破口大骂起来。碗一推就奔出暖厅,嘴里骂骂咧咧,“左肩王府是皇族是了不起了,那个老妖婆。当我们江家没说话的是不是?江书鸿那个软骨头!还有江书鹏,亏得妹妹如此偏着他,夸他是才子,自家妹妹被人欺负成那样,一个个都变缩头乌龟了……”   小九嘟着嘴,看着杜迎秋:“母亲,爹又骂人了!”   杜迎秋对小八道:“小心看着弟弟,母亲去瞧瞧!”   扒腿就跑,出了芝兰院。就见江书麒边走边骂,一个大男人,骂起人来与市井女人有得一拼,他也不管了,不去大房。也不去三房,直接让小厮备马。   杜迎秋跑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追上他,拉着他道:“你发什么火?”   “那些个没娘家的奶奶才被人欺负,妹妹有五个哥哥,一个个都装龟孙子,这回不管,不知道下回还会怎样?妹妹是谁?是我们江家的宝贝,我们几个当哥哥的都没说句重话,倒让左肩王府那个老妖婆欺负上了……”   “你着什么急?大嫂和三嫂不是去瞧过了吗。”   “她们算个屁!不是她们的亲妹妹,一个个都瞧戏呢!瞧了一眼,都缩在龟壳里。妹妹又不是矫情的,能被人欺负得哭,这定是天大的委屈。杜迎秋,老子给你说,赶紧把手放开,别跟大房、三房的娘们学,平日里像模像样装贤惠,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就装龟孙子!”   杜迎秋见他发了火,额上的青盘爆出,上回因为素妍被人诟议的事,他可是连江书鸿和江书鹏一块都给骂上了。江书麒平时是个好的,一旦惹着了,那是六亲不认,谁都敢骂。这会子,只得撒了手。   江书麒跑到二门上,上了马车,对着马车大喝了一声:“快走!”   杜迎秋想到早前遇到的丈夫,平日瞧着是个耍横的,关键时候就欺软怕硬。而江书麒到好,平日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一旦触怒,是个六亲不认、天不怕、地不怕,嘴里骂人,手能打人的主。   眨眼的功夫,就乘着马车出门了。   杜迎秋愣了片刻,这才调头往大房去,去得晚了一步,说是大太太领了大奶奶、三奶奶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她只得再去三房,刚走到半道正巧碰上何氏。   “三嫂,大事不好了,书麒听说昨儿郡主被老王妃刁难的事,出府去左肩王府了!”   何氏双眸闪光,这下又有好戏看了。很快就回过神来,“我可没有本事劝了这位老爷,他那耍横闹狠的手段,我们可都见识过呢。”   杜迎秋道:“这可怎么办呀?”   这人跑到左肩王府去闹,势单力薄,莫要吃了亏。   何氏道:“怎么办?告诉老太太呀!老太太才是府里的主心骨。”   昨儿,何氏就与江书鹏说了左肩王府的事。   江书鹏虽然生气,只说“你别管,明儿我和大哥找宇文琰父子说。”   本就乱了,要是由得女人们胡闹,这事还不得越闹越不成样子。   何氏也咽不下这口气,哪能由着人这样欺负人的,她还生了三个女儿,他日要是在婆家受了气,娘家兄弟就不能帮着说话了?更主要的是,想到左肩王妃她就牙痒,如今得了个机会,却不能大闹。   闹一闹正好,可以让皇城人知道,江家的小姐不是轻易能被人欺负的。   何氏本就是一个爱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与杜迎秋往如意堂去,人未到,就先吼两嗓子:“婆母!大事不好了!五老爷闹到左肩王府门上去了。”   沈氏婆媳扭头看着院门口。   何氏冒冒失失地进了花厅,欠了一下身,“婆母,你可得做主啊!左肩王府的老王妃把小姑都欺负得不成样子了……”   沈氏使劲挤着眼睛,虞氏这脾气,要是听见还得了。偏何氏装着没看见!   江书鸿昨晚也与江舜诚说过了,父子三人的意思是今儿寻宇文琰父子说话。   何氏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左肩王府的老王妃如何刁难素妍。甚至还训斥、喝骂、罚跪、打人……甚至趁素妍入宫给太后请安谢恩。居然领着小厮把素妍住的内室翻了个底朝天,不光如此,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小厮,居然偷了素妍的肚兜种种都说了出来。说得跟她亲眼瞧见似的。   虞氏听得紧握着拳头,强行按捺住性子,厉喝:“你说的可是实情?”   何氏道:“婆母,这可是天大的事,你给儿媳十个胆子,儿媳也不敢胡诌,你若不信问大嫂,她昨儿可是亲眼得见的。”   虞氏盯着沈氏,“你说。是不是真的?我的妍儿竟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啊?”   沈氏低着头,虽然何氏说得夸张些,捡了重点说,都是事实。   虞氏气得连拍着桌子。“左肩王府的老王妃叶氏,不过是卫州破落户的女儿,仗着她嫁了皇族,娘家也跟着光鲜起来……当她是名门望族,就如此糟践我女儿……你们一个个胆子倒大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何氏低咙道:“婆母,我是要回禀来着,可大嫂和夫君都不许我说。”   “妍儿年纪小不懂,你们都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懂吗?这种事,要是忍一回,她就涨一次气焰!好啊!叶氏这老婆子,欺负人都欺负到我江家了,欺负到我女儿身上了,也没这样做婆母的,竟然领了小厮去翻儿媳妇的小衣……这……”她站起身来,厉声对着外面道,“给我准备轿子,我今儿就去左肩王府,不好好地收拾那恶婆子,当我们江家没人了。”   田嬷嬷扶着虞氏。   虞氏也不换衣服了,拿了拐杖就出门。   沈氏满是懊恼地看着何氏:“你……”   何氏一脸无辜地摇晃着脑袋,“你可不能怪我。这是婆母逼我说的,要是不说,五老爷已经闹上门去了,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乱子呢。”   顿时,整个江家沸腾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许多人都知道素妍在左肩王被老王妃刁难、打骂的事。   九公主听到时,正咬着苹果,颇不敢相信的道:“老王妃这么厉害?不仅骂人,还把人打了?”   侍棋道:“上房、大房那边都闹翻天了,一大早五老爷得了信,已经跑去左肩王府了。还有老太太这会子已经上了轿子……”   慕容氏歪着脑袋,“素妍是个聪明的,她要是撒泼,谁也不能奈何她……”   李碧菱道:“小姑姑撒泼,可后来我听大嫂说了,她原是要帮大伯父解危的呢,她是故意的。小姑姑心善,又懂理,瞧这样子,老王妃倒是刁钻的。”   九公主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真没瞧出来,老王妃居然是这样的人物。”   慕容氏道:“我得去瞧瞧!你们小姑姑待我们二房有情有义,我可不能袖手旁观!就算不说话,往左肩王府里一站,也能多个人壮壮声势。”   李碧菱想笑,这又不打仗,还要壮声势。   ps:   4月28号至5月8号之间投一票粉红计两张,粉红翻倍哦!!欢迎大家在这期间继续给该文投票票!四月粉红票过50张加更一万字,过70张再加更一万字,会在下月初按时加更完毕。今天是周末,祝亲们周末愉快!快乐阅文!   ☆、628 讨公道   (谢谢、紫泪猪猪、读友17581三位亲投的粉红票!好开心哦!谢谢玉米小怕怕投的评价票!)   九公主啃得更大口了,“小姑姑这样的都寻上恶婆婆了,我肚子里的可怎么办?”   生女儿真愁人,小时候倒是可爱的、讨人心疼,可谁知道长大后寻上什么样的婆家。就算素妍在娘家,府中上下哪个不夸她性子温顺,行事公允,可遇上个恶婆婆,照样被人家欺负。   九公主见慕容氏要去,挺着大肚道:“婆母,我也去!”   慕容氏道:“你在家好生养胎,你就别去了。”   “小姑姑待我也好着呢,她被人欺负了,我不能不管。我怀着孩子,谁敢惹我?”   碰上了她,她可是平国大长公主,万一有个好歹来,这可是死罪。就算是左肩王府也不成。   先是大房的沈氏不放心,要了马车,出门了。   张双双和曹玉娥也跟了去。   三房的何氏,纯粹就是为了瞧稀奇,这对她来说,是难得一见瞧好戏的时候,在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情况下,她还能说上几句话。今晨就是她的话,才触得虞氏坐不住,领着田嬷嬷、绣房、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出门了,一瞧这阵仗,就是去骂架的。   柳飞飞这里也得了消息,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自己遇上个严肃婆婆,如今一比,简直太慈爱了。吩咐白藤备了车轿也从偏门出去了。   没有商量,却似说好似的,各房的太太、奶奶浩浩荡荡就到了左肩王府大门前。   白菲回来给素妍收拾了换洗衣服,素妍就在宇文琰陪同下出城去天龙寺静修了,老王爷想着入宫跟皇上讨工部工匠去了。   家里就剩下青霞郡主与老王妃。   老王妃一身酸软,正用早膳,就听大门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叫骂声,立时吓了一跳,着人去打听。回话更吓人。   “回老王妃,是文忠候府的五老爷,手里拿着把短剑,说是谁敢靠近他,他就死给谁看。他说是来向老王妃讨公道的,问老王妃他妹妹做错了什么事,老王妃要罚她跪,还冲着她摔汤婆子,还骂人、打人,甚至带着小厮去搜他妹妹的衣物。被小厮顺了肚兜去?问老王妃。是不是欺负他们江家没人了?还说要不要去官府评理。哪有婆婆这样咄咄逼人,欺负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   老王妃没想,自己府里的事,一旦传出去就变了模样。   青霞郡主听到大门上的叫骂声。不堪入耳,实在是太难听的,把老王妃骂得一无事处,人家占着理儿,谁让她娘昨儿犯浑,想出什么寻波斯猫儿的法子,回头又逼要三契、钥匙,就算真是逼要东西,那也不能提出来的。   这些东西是老王爷给宇文琰夫妇的。   青霞郡主这会儿。越想越觉得老王妃这事做得太蠢了。   现下,被江家抓住了话柄,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   只怕老王妃花费二十多年挣下的贤名也要毁于一旦,但凡有脑子,有些贤名的。都不会干出带小厮搜新媳妇闺房的事,这不是比打人还更厉害么。   府门外,江书麒似发疯了狗儿一般乱跳着,手里拿着把漂亮的波斯短剑,嘴里污言秽语:“叶氏,你给我滚出来!欺负了我妹妹就变缩头乌龟了?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么,领着小厮到我妹妹房里搜东西,你这是在羞辱我们江家!今儿这事说不清楚,休想让我离开!”   “叶氏、老王妃,你这个老妖婆,快给我出来!”   原本静寂的富贵里一带,因是冬天,更显空旷,回荡着江书麒的骂声,一时间附近各府的下人都探出脑袋,围在一边瞧热闹,听上一阵,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左肩王府的老王妃刁难安西郡主,打人、骂人就算了,趁着安西入宫给太后请安,居然带着小厮去搜人家的闺房……   左肩王府的下人将府门紧闭,也没人出来应承一声。   青霞郡主本是打理府邸的,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有娘家人骂上婆家门,还在大门上跳着双脚破口大骂的。   这一回,左肩王府的颜面尽失,把面子丢到姥姥家了。   江书麒正骂得起劲,就见那边移来了马车,瞧着是自家的,车上坐着几个婆子,他先破声大哭:“娘啊!你别劝我回去!你瞧老王妃把咱妹妹都欺负成啥样了,指不定打成什么模样了,要是这回不管,难保下回不会被欺负……”   虞氏用拐杖勾起车帘,厉声道:“谁说我是来叫你回去的,我今儿就向叶氏讨个公道。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没带着小厮跑到新媳妇闺房翻东西的,何况这是皇家王府,还有没有一点规矩王法?”   田嬷嬷跳下马车,大大方方走到府门前,叩响虎头门跋:“文忠候夫人求见你家老王妃,今儿夫人是来跟老王妃讲道理、讨公道的。”   听到“讨公道”三个字,门丁与管事婆子从门缝里往外看,府门前可是来了好几辆马车、轿子,我的个天,这等阵势。吓得浑身一颤,立马派了下人去向青霞郡主通禀。   青霞郡主领着丫头就往上房。   花厅里,没有老王妃的影子。   偏厅也没人。   就连内室都没人。   青霞郡主跺着脚,“老王妃呢?人去哪儿了?”   一边的丫头嚅嚅回道:“之前还在偏厅里用早膳了,让奴婢出来不让侍候。”转眼的工夫,老王妃就没了人影,何也没人见她出去。   青霞郡主又转到院门口,问了粗使丫头,也说没瞧见人出来。   难道这人还能飞了不成。   青霞郡主转身回到花厅,花厅上只几张桌案,贵妃椅、太师椅,藏不了人。   再往偏厅,摆了几套桌椅,还有一张暖榻,她往榻下瞧了一眼,空空的。   再至内室,这里的东西就多了,先是瞧了牙床底下,没人。又开了衣厨,满满一厨都是老王爷的衣服。每一扇厨门都瞧了一眼。再看老王妃的衣厨,此刻正坐蹲在里面,浑身颤栗着。   青霞郡主见她抖如落叶的身子,又气又好笑,闯了祸就吓住了,哪里像个堂堂王妃的样,就知道在窝里横,一惹了事,吓得不敢面对。   “母妃”她唤了一声。   老王妃颤颤栗栗地道:“别……别……别叫我。你把他们打发了。”   “母妃,文忠候府的夫人、太太、奶奶们全都到了,说要跟你讲道理、讨公道呢。瞧这样子,你要是不见,只怕是不肯走了,你就见见她们,大不了赔个不是。”   老王妃抬头看着青霞郡主,上回宇文琰被退亲,宇文琰变成那个样子,她都不肯上门赔不是。   她没有错!   她声音发颤,“你告诉你父王,我……由他处罚,只别让我跟他们赔不是。”   哪怕是夫妻闺阁里的处罚她也认了,只不要她面对江家人就行。江家的虞氏是个厉害的,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是江家人护短,这会子羞辱了虞氏的女儿,虞氏还不得打闹上门。江家人丁兴旺,各房的太太、奶奶又多,要是男人、女人一道上门,可是那阵势就能唬住人。   还有江家的老五,就是个蛮横的,一个公候之家的老爷,骂起人来与市井的痞子有得一比。   “你……”青霞郡主颇是无语,多少年了,无论出了什么事,就往老王爷身上推,一被吓着就会藏在衣厨里,或者躲在桌子底下、牙床下头,一点该有担当都没有,只在叶家被抬得高高的,自以为是有多了不起,有多尊贵。“江家人要见的是你。”   “反正我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老王妃一屁股坐在衣厨里。   青霞郡主吐了口气,一边的丫头进来,这也是老王妃身边跟随多年的丫头,前晚因她值夜,昨儿老王妃带人去琴瑟堂闹,她并没有去,居然因此而免遭惩罚。   她没去,自然不会有说她偷了王妃的首饰,拿了王妃的肚兜。   昨儿偷珠钗的丫头已经跳井自尽了,听说那小厮也被打了个半死。   剩下的人也是满身是伤,交不出偷走的东西,就只有被贱卖的命运。   “母妃,你再不见她们,她们聚在门口不走,附近各公候府的人都惹来看热闹了。还有江家的五老爷,在府门口骂得可难听了……”   老王妃拿定主意,“找你父王来,我不去。”   青霞郡主轻叹一声,宇文琰送素妍去天龙寺静修,这会子早出城门,以宇文琰的性子,要是知道家里出了事,也不会让素妍回来。昨儿那事,闹得宇文琰很没面子。“父王去宫里见皇上,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老王妃想到今儿这事,再想昨儿的,高声道:“那个狐媚子,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人瞧我的笑话,看我一次又一次地丢脸。”   上一回,她明知道傅氏姐妹背后捣鬼却不说出来,而是爽快地同意退亲,让她被全皇城的人笑话,说她有眼无珠,将恶毒女认作是贤惠的,将有才德的女子误作失德之人。   这一回,她竟然引了她娘家哥哥、母亲、嫂嫂来闹。   她昨儿晚上就知道自己错了,她接受老王爷的惩罚了,可江素妍还是让她出丑,让她成为全城的笑话。   人们一定会说,她二十几年的贤名全是假的,原来是个恶婆婆,居然带着小厮翻新媳妇的闺房,还被小厮顺走了肚兜……   ☆、629 吓着了   (谢谢angelaxie投出的粉红票!)   老王妃颜面尽失,声名全毁了。   这皇城,她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指不定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呢。   她比以前更恨江素妍了!   一切都是江素妍惹出来的,要不是她,自己就不会声名狼藉。   “母妃,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怪嫂嫂,要不是你自个糊涂,怎么会有这些事?”   老王妃坐在衣厨里,低垂着头,满脸的沮丧,“你要是逼我出去,你就是忤逆不孝,就是要逼死我。”   青霞郡主见她是执意不肯出来,轻叹一声,“既是如此,你就呆着吧。”   合上衣厨门,青霞郡主在偏厅里坐了一会儿,心越发地凌乱,总不能再这样拖着,还得遣人去告诉宇文琰和老王爷。   当即派了下人自偏门去报信。   自己整了整衣衫,带了丫头去开大门。   江书麒还在继续叫骂着,因虞氏到了,言辞上也收敛了许多,语气上却越发生气了,见老王妃不出来,越发觉得自家占了理,不用怕人,蹦跳得更高,嗓门也更大。   青霞郡主对江书麒欠了欠身,“江五老爷,今儿一早,哥哥就送嫂嫂去天龙寺静修了。”   虞氏道:“妍儿这孩子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肯回娘家诉苦,反倒去寺里了,她又没失理,避着老王妃做甚?”   青霞郡主想说:素妍许是不想事情闹大,索性先避开了。   只是没想到,江家人会得了消息,还会儿闹上门来。昨儿,江家大太太、三太太都是来过的,只怕回去说了。   青霞郡主暖声道:“昨日那事,是我母妃失礼在先,她最近染了风寒,病糊涂了。”   何氏打起帘子,朗声笑道:“昨儿我和大嫂来过一回的。人可是生龙活虎,精神得很,打起人来又快又狠,撕起我家小姑子的陪嫁字画是一点都不含糊。”   江书麒一惊,“她把妹妹的陪嫁字画都给撕了?”   “可不是呢。不仅撕了画,还满嘴诅咒,说小姑子和琰王爷过不了一辈子呢,撕的都是附庸山人和白峰居士的好画,小姑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谁知道她趁小姑子入宫,搜小姑子闺房做什么。竟把值钱的好画都给抢走了……”   虞氏早前没听说这事儿。这会子更气了。“我们只找老王妃评理。”   哪有婆母带小厮搜儿媳闺房的,还把儿媳的陪嫁字画都夺了,这在皇城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青霞郡主没想何氏说话半点都不留情面,她的一席话。就是火上浇油。   围观的百姓们都议论起来,哪有婆母撕新媳妇陪嫁字画的,还都是名家手笔,更没有撕了画还诅咒自家儿子、儿媳的,这实在太失礼了,也难怪江家吵闹上门。   虞氏道:“青霞郡主,你父王、母妃可在府上?”   “文忠候夫人,父王一早就入宫了,母妃这会子也出去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虞氏拿定主意,今儿来了,就没有不见到王府长辈就离开的理,“那我们就去贵府上房花厅候着,等老王爷、老王妃给了公道。我们自然离开。我们是来评理的,并不会无是生非。”   虞氏活了几十年,手里娶了那么儿媳、孙媳进门,也没对一个像是这样的。   就连柳飞飞都在心里庆幸,这样一比,自己这个婆母实在太好了,就是说了几句气话,冷了她一段时日,可这老王妃怎的这么难缠。   虞氏道:“五房里,每房留一个人随我进去,其他人都回府。”   所有马车、轿子里的太太、奶奶们齐声应了一声“是”,这声音齐整得让围观的百姓称奇。   大房的沈氏留下了,二房留了慕容氏,三房自然是何氏,五房里有江书麒,六房留了柳飞飞,毕竟是素妍的事,年轻奶奶们留下诸多不便,她们又是晚辈,得了虞氏的令各自回府。   青霞郡主将几人迎到府门,虞氏拄着拐杖,她今儿想好了,要是老王妃认错说好话就算了,要是给不出一个公道来,她也不管什么老王妃不老王妃,先伸了拐杖打人再说。   老王妃躲在衣厨里,听到外面的脚步,抖得更厉害,连牙齿都碰得咯咯作响,浑身也跟着越发酸软了。   虞氏审视着上房,虽是一处院子,却又分了外院和内院,花草树木倒也种植得当。   田嬷嬷与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扶了虞氏坐下。   青霞郡主唤了丫头们奉上茶点,在一边也落了座。   江书麒不信地道:“青霞郡主,我妹妹真去了郊外?”   青霞郡主笑道:“是。”   何氏喟叹一声,“只怕是被打得狠了,不敢出来见娘家人,小姑子什么性子?什么事儿都喜欢装在心里,最怕父母兄嫂瞧了心疼呢。”   沈氏瞪了一眼何氏,她不说话也没人当是哑巴。   柳飞飞一脸担忧地道:“三嫂说得还真没错,我跟她时间最长,她还真是这样的性子。记在山上时,那时候她过得很苦,可每回写信回家,都说自己过得多快乐,尽捡了好的说。”   正是因为这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越发让众人心疼、难受,因她处处先想着父母兄嫂,家里人都多疼她几分。   虞氏红着眼睛,“妍儿是个多好的姑娘,不是我自夸,便是先帝也是夸过好几回的。好好的闺女嫁到你们王府,尽被人糟践了去……那回老王爷带人上门求亲,说是他们俩是有心的,老王爷是如何与我保证的,说是一定待她如女儿一般,早前的事是老王妃的不是……你们王府也太欺负人了……”   江书麒大声道:“妹妹年纪小不懂,我们可不能任人白欺负了去。今儿老王妃认错赔礼便好,要是说得不好,我们带了妹妹的嫁妆,把人领回去,让他们和离。”   都已经是嫁出门的闺女,说和不说散。   江书麒此刻也是气极了,想到自家妹妹被人欺负。连带着他也跟着觉得憋屈。   沈氏捧着茶盏,优雅地浅尝着茶水。   慕容氏一脸忧色,捧着茶水暖手。   何氏一双眼睛四下转动着,一会儿观察众人的神色,一会儿审视着上房院子。   柳飞飞低垂着头,取了桌上的糕点,小咬了一口,动作倒也得体合宜。   虞氏端坐一侧,身后短绣凳上坐着田嬷嬷与大厨房的管事婆子。   坐了一阵,除了青霞郡主小心恭敬地端茶递水。就是几个丫头在旁。也没有多余的话。   虞氏道:“派人把紫鸢和紫鹊给叫来。听听她们是怎么说的。”   青霞郡主遣了下人去唤。   都是亲戚,也不好闹得太大,虞氏倒是得体的,一出来就没有大吵大叫。只说是来讲道理、讨公道的,既有娘家母亲的威仪,又占足的理儿。   青霞郡主不得不佩服虞氏的行事得体,这样一个女人,可不比她母妃强多了。再看这几个太太,哪个不是得体恭谨的,一进来也不吵不闹,倒是这五老爷很让她意外,公候之家的儿郎。居然说了一身的市井痞子气,谁要是招惹了他,只怕难以应付。   二紫到了,恭谨地与虞氏与几位太太请了安。   江书麒道:“你们来说说郡主进入王府后的事,说得越详细越好。”   紫鸢看了眼紫鹊。“我嘴巴不及紫鹊伶俐,还是她说吧。”   紫鹊正替素妍抱不平,吞咽了一口唾沫,认认真真地把素妍嫁入王府的每一件事都给细细地说了。   沈氏听了一阵,就明白关键处,“这么说,老王妃闹出这么多事,就是要跟郡主讨地契、房契和钥匙?”   紫鹊道:“是。可这些东西,本不在郡主那儿,一早就给了王爷。怕是连郡主都不知道王爷搁在哪儿了。”   青霞郡主垂首道:“江老太太,这事儿,我知道一些。杂库房的钥匙哥哥给了我,其他的确实在哥哥那儿。”   虞氏忧心忡忡,“妍儿打小就不喜欢碰主持中馈这样的事,王爷许是知晓的,这才拿了去。”   紫鹊道:“郡主与老王妃说过,这些东西不在她那儿,可老王妃就是不信,变了方儿地刁难郡主。又拿郡主早前退亲的事说话,说郡主是故意害她丢了颜面,知晓傅氏姐妹的所为,一早不说,退亲了才闹出来……”   扯来扯去,事越说越多。   虞氏现下很是懊悔,要是当初不让素妍知晓左肩王父子二度上门求亲的事,也就没有这样事了,便是将素妍嫁给唐观,幸许也要快乐得多。   可这话,她不能说。   说出去,就有可能成为日后的话柄。   “昔日我同意妍儿嫁过来,老王爷赔礼道歉,又信誓旦旦地说在西北时便拿我家妍儿当女儿一般地看待,他也是喜欢妍儿做他儿媳妇的,我这才点头同意。”   江书麒冷声道:“娘当时就不该心软,你这一心软,害得妹妹受了多大的委屈。”   虞氏也是问过素妍的,素妍自个愿意。虞氏觉得老王爷说得真诚,宇文琰也是一片真心,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女儿找个真心人更重要。   紫鹊道:“昨儿,老王妃不仅骂郡主是狐媚子,竟连老太太也一块骂了。郡主急了,才顶了几句嘴,说骂她行,但不能骂老太太,说老太太生她养她十七年,把女儿嫁给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许她骂老太太,老王妃这才住了口。”   ☆、630 揭短   江书麒听说连他娘都骂,厉声道:“还说是卫州名门的小姐,哼!什么名门,要不是她嫁了老王爷,飞上枝头变凤凰,指不定是什么身份。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个规矩,哪有这等骂人的,就事论事,妹妹忍她,倒骂上我娘了!”   何氏此刻闲得无聊,来了兴致,笑道:“听说叶家三十年来,家里最大的官就是五品知州,就连老王妃的父亲也不过是六品京县知县,在嫁给老王爷前,卫州家里只得三百亩的良田,外带着两家茶水铺子,一家杂货铺,又一家布庄。”   青霞郡主没想何氏说得这么清楚,据她所知,叶家现在可是卫州的大族之一,家里有上万亩良田,店铺更是无数,“江三太太这话是听谁说的?”   慕容氏只当是闲话,笑道:“我们家这位三太太消息最是灵通,只要她想打听,就没她不知道的。”   何氏笑了笑,“我还知道,你母亲嫁给你父亲,不到七个月就生了你姐姐。听说,先帝早前给老王爷相中的女子是真正的公候之家,堂堂威远候府的大小姐呢,知道这位大小姐吧,就是如今嫁给淮阳王为妃的那位,可是满朝出名的贤惠女子,子嗣又旺育了三子两女,淮安候宇文辕就是她的次子……”   青霞郡主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儿,难不成她母亲当初不同意她嫁入威远候府的韩绍,是因为韩绍的大姑母原是要嫁给她父王的。   她打小就听人说,大姐紫霞是早产的,今儿听何氏说出来,竟似另有隐情。   衣厨里的老王妃没被气得半死,很想冲出去,她八百年前的底都被何氏给扒拉出来。突地忆起素妍要胁她的话,难不成也是听这位何氏说的,这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柳飞飞一脸佩服地看着何氏,“三嫂真是厉害。连这些旧事都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何氏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下却相当受用,“老王妃嫁给老王爷后,不少帮衬娘家。叶家大老爷原是做正五品的知州,要去西北做官的,西北一发生战事,就辞官跑路回了卫州。曾在酒醉后与人笑言,做官不如做王妃的大舅子。说是做官一年才拿多少俸禄银子,但老王妃这儿,一年多的时候可以拿五十万两银子。少时也有七八万两……”   虞氏微眯着眼睛。并不说话。   青霞郡主更是惊诧得一愣一愣的。“江三太太连个都知道?”   何氏反问道:“听卫州盛行一首民谣,是这么念的‘生男不如生女好,生个女儿嫁王爷,一人富贵全家饱’。”她直说得抑扬顿挫。竟觉着小孩子的样子,摇头晃脑,面色里却带着无尽的讥讽,“这说的就是你们家的老王妃!所以,明春选秀,卫州的美女最多,卫州叶家就有七个待选女子……”   江书麒冷声道:“三嫂又胡说,朝廷是有规定的,明春选秀全是五品以上官员家的未婚女子。叶家就一个叶南风做过知州。如今却已辞官在家。”   何氏道:“叶家这会花了重金要送女儿入宫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五弟你别不信,待明年春天,宫里的叶姓秀女只要一细查,定是卫州叶家女。另认个叶姓义父入宫的。”   沈氏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何氏最爱在人前显摆她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慕容氏却是将信将疑。   柳飞飞道:“不会吧,这可是欺君之罪。”   虞氏不紧不慢地道,“这种事算不得欺君,原是有先例的。入宫的宫女,名落大户人家,便选了年龄相等的姑娘顶替。秀女里也有这样的事儿。有时选中的是嫡女,被庶女顶名的也有不少。要是同姓氏,一家有女,一家无女,两家私下说好,用有女的过继到无女的一家……”   沈氏问道:“就不怕查出来?”   慕容氏道:“我也听阿九说过的。当初的德太妃,原是她家里的嫡姐入宫的,但嫡姐无论相貌、女红都远不及她,她就入宫为妃了。往往由户部和礼部订了秀女名额,上面只写着某某官员之女择日入宫待选,并不会写是哪一位,要是姐妹年龄相当,自由父母决定谁入宫。”   何氏见话题扯远了,扭头对青霞郡主道:“听说你许给威远候府的韩三爷了?”   青霞郡主应答了一声“是”。   何氏竖起大姆指,“你是个聪明的,这韩三爷是威远候府这一辈里最有才学的,文才武功都有。可比叶家那个至都无功名的叶浩强多了!”   老王妃在衣厨气得破口大骂,静下心来,却不得不承认何氏说的都是事实。   这江家的人太厉害了,居然什么都知道。   她怎么就招惹了江家人呢?   要是让老王爷和宇文琰知道,这些年她给了叶家那么多的东西,还指不定如何抱怨呢。   青霞郡主欢喜地笑了,“谢谢江三奶奶夸奖。”   何氏道:“我可不是夸你,我是实话实说。你和韩三爷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虞氏翻了个白眼。   何氏走到哪儿都能与人套上近乎。   沈氏想笑,抬手捧了茶盏饮茶。   江书麒有些不奈烦地问:“老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一落,就听哪儿“阿切”一声,扭头寻觅,“什么声音?”   这声音是从衣厨里传来的,青霞郡主忙忙捂嘴“阿切”,指着自己道,“许是我父王已经得了消息,一会儿就回来。”   柳飞飞见这样坐着也不是个事,道:“婆母、大嫂,我们打牌?坐着干等不如消磨一下时光。”   青霞郡主也不想这样干坐着,见虞氏也赞同,令下人取了牌了。   江书麒也与沈氏、慕容氏、虞氏围坐到桌上,柳飞飞新学了喂猪,正跟着慕容氏一起玩。   外面打牌,可苦了老王妃,呆在衣厨里哪儿都不能去,憋着想解手,忍了又忍,憋了又憋,连打个喷嚏都能立马被他们发现。   中午,青霞郡主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们。   用过午膳,众人说着话,又继续等着老王爷。   老王妃第一次发现,江家人行事有始有终,等不到人还真不走了。   听着外面的吵嚷声,似江书麒一个人赢了,连虞氏都输了银子给他,大声吵嚷,如同在科场上得中一样的欢喜。   江家人仗着一门四公候,就敢小瞧卫州叶家,他们江家在晋阳早前也只是一般家族,江舜诚踏入仕途后才复兴的。   老王妃在心里狠狠地骂着,我叶家怎了,不仅出了一位王妃,还能出皇妃,到时候也加官晋爵,荣宠无限。   老王爷一出宫,就有府里的下人迎了过来,说了家里的情况。   素妍是个好的,可江家人丁兴旺,招惹了江家人就难缠了。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老王近了王府,见府门停着马车、轿子,帘门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江”字,还有“文忠候府”、“平国公府”等字样。   上房里,传出一阵欢笑声,莫不是事情已经圆满处理了。   他加快步子,却见青霞郡主正陪着虞氏在打牌,沈氏乏了,正坐在一边瞧着。   丫头迎了过去,“给老王爷请安!”   虞氏听到声音,立时抬眼望来,见真是老王爷敛住笑意,将牌一搁:“不打了!”   正事要紧,不能因为玩得高兴就忘了大事。   虞氏与沈氏等人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虞氏道:“今儿冒昧拜访,原是来寻老王妃的,她如何待我家妍儿,老王爷已经知道了?”   老王爷已经听人说了,“昨儿内子带小厮撞入儿媳闺房,是她不对,我代内子向江老太太、太太们赔不是了。”   他这态度倒也诚恳,就连江书麒都有些意外。   沈氏道:“老王爷也不能每次出了事就与我赔礼道歉。上回,傅宜心瞧上了琰王爷,姐妹背后使坏,老王爷二度上门求亲,说得多好,可瞧瞧老王妃做的事,打人、骂人、罚跪、连带着骂上我们家老太太就罢了,可也不能带着小厮撞我小姑的闺房,虽说小姑出了嫁,可这好歹也要讲个名节声誉,传扬出去,都成什么样子了?难道左肩王府、叶家女眷的闺房是可以任由小厮们出入的?”   何氏冷声道:“听说叶家正是这样的家规呢,要不然老王妃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   沈氏寻常不说话,一旦开口,就能说得人心服口服。   老王爷听到这儿,他只知私闯新媳妇闺房的事,没想还有打人、骂人、罚跪的事儿。这事若是发生在先帝时候,也少不得被先帝叫到宫里训斥一顿,指责他一个治家不严。   虞氏道:“早前我儿鲁莽,在府门口骂了老王妃是他不对,我先赔个礼。”   她大大方方地行礼道歉,又道:“老王爷,这事一码归一码,既是老王妃惹出来的,她今儿就得出来给我一个公道和说法。我家妍儿在府里是由父母兄嫂捧在手心疼大的,便是我,也舍不得说几句重话,可不是嫁到你家受老王妃打骂,受她羞辱的。”   虞氏也不生气,而是不温不热地说着自己的道理和担心。   青霞郡主越发觉得这虞氏让心生敬重,人家可是句句在情在理,见了老王爷也能有礼有节,就这一点就不是老王妃能比的。   ☆、631 道破隐秘   老王爷抱拳道:“这次是我们左肩王府对不住安西,我代内子向江老太太赔礼。”   正要行礼,虞氏已经伸手阻住,“老王爷,今儿这事,非得让老王妃出来说个明白不可。上回,你代她赔礼,她不知悔过,累我女儿伤心一回不说,还犯了二次。老王爷,不是妇人不给你面子,着实是老王爷的话算不得数。我们江家如何相信她不会再犯第三次,妍儿嫁到王府,这几日过了什么样的日子,今儿我也是才听说了。我就这一个女儿,要是老王妃不能保证善待我女儿,我就带着她的嫁妆,把人领走!”   虞氏言语温吞,一字一句间,却铿锵有力,无法动摇,满满的都是她的决定。   江书麒道:“妹妹还有五位兄长,我们哪个不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也不带老王妃这样羞辱人的,随随便便领了小厮就去搜屋子,还让小厮顺走了肚兜,这……让她往后如何做人?”   老王爷一脸难色,“这事儿是内子失理。我昨晚已训斥过她。这小衣的事,一件已经寻回来了,另一件……”却没了下落。   虞氏道:“还是请老王爷把老王妃叫出来吧,我们江家得要她一个态度。我江虞氏的女儿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青霞郡主低垂着头,原想着老王爷回府,许这事就办妥了,没想江家人非要老王妃给个说法不可,与其是要说法,更不如说是要老王妃的承诺和保证。   老王爷问:“青霞,你哥哥呢?”   “今儿一早,父王出门不久,就送嫂嫂去天龙寺静修了。”   好在人没在,要是人在,指定又要闹成一团糟。   “你娘呢?”   青霞郡主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指着内室方向。   老王爷一瞧就明白了,转身回了内室。在床下、桌下一寻,打开衣厨,一眼就瞧见坐在里面的老王妃,厉喝道:“出来!”   “我不……”她可怜巴巴地蜷缩着,“你还是罚我吧。”   “罚你?”老王爷冷哼一声,伸手就去拽人,“你刁难人时的威风到哪儿去了,这会子就害怕了,不敢见人了?每次惹了事,就知道躲。给我滚出来!”   花厅里。虞氏与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老王妃一直都在的,但他们都没有闯到内室了。   何氏面带惊色,对青霞郡主道:“我瞧你是个诚实孩子,怎么也学骗人呢?”   貌似她比青霞郡主大很多。何氏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大不了青霞郡主几岁呢。   青霞郡主低着头,感觉自己都要被这几人给生吞了,“我娘一见江五老爷寻上门就怕了……吓得躲起来了。”   柳飞飞愤然着,她们几个人等了半晌,原来人一直都在,“有胆做,就有胆面对,做了却不敢担当。老王爷何等英雄,怎么娶了个这等胆小鼠辈?”   这老王妃柳飞飞原是见过一回的,除了那张脸长得好看,着实瞧不出旁的,宇文琰便是随了她母亲。   老王爷在内室里拼命拽拉着老王妃。   田嬷嬷一脸讥讽的笑意。“我们来这儿快两个时辰了。她竟在里面憋了两个时辰呢。”   何氏很气,坐了大半日等人,原来这人一直都在隔壁屋里,这气一上来,也顾不得许多,大大咧咧地道:“老王爷,这样一个女人你还要帮衬着吗?听说卫州叶家当年三百亩良田,如今却有了一万多亩;四家铺子,如今更有两百多家……这些全都是你的贤妻给叶家的。难怪卫州有民谣传唱‘生男不如生女好,生个女儿嫁王爷,一人富贵全家饱’。”   江书麒此刻对何氏的言语很是满意,继续道:“听说叶大老爷辞官不做,醉后还说当官不如做王妃的大舅子,王妃一年少则八万两银子,多则五十万两,啧啧,也难怪叶家的子孙不上进啊!”   老王妃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刚出来半截,她一屁股又坐下去。   正拽扯着,老王妃一脸痛苦的样子,没等老王爷反应过来,她转身就跑,竟是往屏风后面去了,蹲在马桶上小解。   那水响声,虽中间隔了内二厅,还是清晰地传到花厅上众人的耳朵里。   老王妃打了一个颤,整好衣衫,恶狠狠地看着老王爷:“你真不帮我?”   这回是他能帮的么?   人都在门上候着,非要老王妃给个说法不可。   老王爷厉声道:“敢作敢当,别让人小瞧了你。”   “你……”老王妃想出去,可她不敢,那么多人,足可以把她给撕裂了,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阿谦,我求求你了,你再帮我这回,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老王爷瞧得出来,虞氏是下定了决心的,拉了老王妃就往花厅去。   老王妃痛苦地大呼:“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然而,她已经被老王爷推到了江家人面前。   虞氏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老王妃。   何氏笑道:“还是婆母和大嫂高明,难怪你们说江家挑妇不能挑长得太美的,原来这长得好看的,还真少有贤惠的。”   柳飞飞也明白了,老王妃连虞氏都敢骂,她们也不需要尊重,“三嫂说得是,我家十一大了,也要挑贤惠的,丑些也没关系。”   老王爷听了她们的意思,这是当着他的面,指责老王妃不是贤惠的,轻咳一声。   虞氏明白,回身道:“就事论事,今儿我们来,只要老王妃赔个礼、给个说法,再给我们一个保证,往后不再欺辱我家妍儿,她若行事不端,你若不懂教导,只管告诉老妇人,老妇人自会教她。”   以前不觉,可近来老王妃做的事,还真是越来越离谱。   江家是好惹的么,就是十王爷、十一王爷都得给几分面子,老王妃居然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到素妍头上。   素妍没与她计较,要是素妍计较,随时都能让老王妃失尊宠、丢身份。   老王妃咬了咬唇。目光游离,像个受了伤的狮子,“刚才,你们说要是我不肯赔礼,就把她领回去,是不是?”   虞氏脸色一变。   江书麒更觉愤然。   何氏厉声道:“老王妃这话当真新鲜,我们可是把一个好好的黄花闺女嫁到王府,你想我们领回去?就算领回去,那也得给个说法。”   要说法!   老王妃快速地想着应对的法子,“好!江素妍才华横溢。无人能及。我们左肩王府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   老王爷厉喝一声“住嘴”。   老王妃低咙道:“我告诉过你。我不会说话的,尤其是着急的时候……”   老王爷浓眉一挑,“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个女人。琰儿和安西有多深的情感,那是在西北同患难共生死过的。你非得将他们二人拆散不是?”   “是!是!我就想让琰儿娶叶家小姐,那又怎么了?紫霞嫁给叶浩不是过得好好的么?”   “难道本王的儿子、女儿,一个个都得娶叶家的小姐、嫁叶家的公子,叶家就这么好?哼!要不是这些年本王宠着你,叶家他算什么东西?”   老王爷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也第一次说出“叶家算过什么东西?”的话来。   老王妃瞪大眼睛,“你瞧不起叶家,你瞧不起……当初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逼着我与封家退亲。为什么……”   何氏此刻“哎哟”一声,“老王妃年轻时候真是好手段呀!一早就打听好了,老王爷要在上元佳节去卫州,知道老王爷喜欢看女子穿一身白衣,挽着简单的发式。甚至还打听好,在老王爷经过的小桥旁立着,用两百钱就把小桥旁边的人给打发走了,留你一人伫立桥头……”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何氏。   这么隐秘的事,何氏居然如数家珍似的,实在太过奇怪了。   老王爷微微蹙眉,转过身来,抓住何氏的肩,大喝:“你听谁说的!你听谁说的,说!”   何氏咬了咬牙,“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老王爷问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威远候府嫁往淮阳王府的韩氏王妃,原与我二婶婶是自小的手帕之交,当年老王妃的父亲在京县任知县一职,她们多有往来。韩姨母、二婶婶还有老王妃曾是好姐妹,韩姨母待她亲同姐妹,自打先帝有心替老王爷和韩姨母赐婚时,韩姨母就私下打听了王爷的事,却被老王妃知晓。   老王爷也不想想,那时老王妃的父亲原是在京县任知县,年节都在皇城,为什么突然在上元佳节去卫州,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设下陷阱诱惑王爷。”   老王爷以为的爱情,原来是有人心设下的局。   而老王妃居然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其实一早就打听好的。   老王妃疯了一般地大吼:“你胡说!你胡说!”   何氏最恨的就是这种精于算计的人,厉声道:“当年老王妃是如何与封家三老爷订的亲,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老王爷,觉得封家三老爷英俊潇洒,最初封三老爷看上的可是你的妹妹,是你使了法子,让自己与他订了亲。后来遇上老王爷,你又将亲事推给你妹妹。说得自己有多不爱慕虚荣,实际上,你最是个喜新厌旧,忘恩负义的女子……”   老王爷回头凝视着老王妃。   什么痴情,一旦揭穿,竟是这样的不堪。   老王妃连连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何氏垂下头,“一早,我就知道这事的。可是我母亲说,江家、左肩王府结亲是好事,叫我不要乱说话。我想琰王爷是个重情的,也就没提。”   ☆、632 恶毒叶王妃   老王妃痛苦地看着老王爷,很显然,何氏的话,老王爷已经信了大半。   何氏难清楚地说出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老王妃大喝一声:“卢华浓那个贱人!”   何氏微微一哂,露出讥讽,“真不容易呀,老王妃终于肯承认年少时认识我二婶。不过可惜得很,我二婶几月前过世了。直到死,她都忘不了老王妃是如何算计她的,因为她知道你的秘密,你居然派人下药,害她神智不清,被人当成疯子。堂堂大家嫡出小姐,却只能嫁给我二叔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她吐了口气,“要不是义济医馆道长的医术高超,这件往事,将会永远被埋藏。临死之前,二婶婶要我寻了机会,把真相告诉老王爷,揭穿你的虚伪面孔!叶飘飘、老王妃,你好狠的心啦,当年我二婶二八年华,就被你下毒害成了疯子。”   卢华浓疯了,早前订亲的男家不肯娶几番提出退亲,最后两家竟让她的嫡出堂妹顶替,两家继续结成百年之好。卢华浓的堂妹嫁到了那户极好的人家,而她自己呢,被卢家人视为耻辱,不到半年后就许给了何氏的二叔父为妻。这个男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可想这日子有多屈辱。   老王妃没想这件事居然真的被人说出来,厉声道:“你血口喷人!”   何氏从怀里掏了一把,“我这儿有我二婶临终前写的遗书为证,要是王爷不信,可寻这上面知情人查实!”何氏停了一下,厉声道,“难怪你要我家小姑子回娘家,根本就是你的私心作祟。你不在乎女子的名节,因为你根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女人,为了荣华富贵你抛弃旧爱,装作清纯。投靠王爷!你敢告诉王爷,紫霞郡主究竟是谁的骨血?”   老王妃刺耳的尖叫一声,飞扑上来,何氏纵身一闪,躲了过去。   要是说破了这些事,她的荣华就到头了,她与老王爷之间的恩爱怕也到头了。   卢华浓,即便疯了,如今死了,可还有人替她说话。   何氏的咄咄逼人。看着是来瞧热闹。居然是有备而来。   老王爷紧紧地握住书信。一字一句地逐行看过,额上的青筋暴露,咬着双唇,就拿握着信笺的纸也在微微发颤。这是怒,这是耻。他伸手抓过老王妃来:“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对不住本王?说啊!”   青霞郡主这会儿只觉得何氏太可怕了,居然把这么隐秘的事给宣扬出来,说完之后,还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老王妃带着哭腔地道:“阿谦,你要信我。紫霞是你的骨血,我是真心待你的。”   何氏带着冷冷笑,甚至有一种复仇得逞后的快感,“昔日卫州开满白色槐花树下的叶飘飘也这样与封三爷说过吧。真心待他。此情不渝,有如花似玉的美人示情示心,封三爷又怎会不信?只没想到,听说韩大小姐要许给王爷,你却打了别的主意。”   如若老王爷宇文谦那时没有对叶飘飘动心。现下叶飘飘所嫁的就是如今的封三爷。   青霞郡主现在瞧明白了,从一开始何氏就是带着目的来左肩王府的。“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你这么做,会把我们家全毁了。”   “全毁了?”何氏沉吟着,“我的家,也早就被叶飘飘这个恶毒女人给毁了。”   何氏看着花厅上闹成一团的老王爷夫妇。   青霞郡主走向前去,将老王妃从老王爷手里拽开,“父王,现在办正事要紧,江家人还等着呢!”   院门口,传来宇文琰的声音:“怎么这么吵?”   一见花厅上,老王爷从未过有的勃然大怒。宇文琰冲了过来,一把将老王爷抱住:“父王,出什么事了?”   老王妃怒盯着何氏,“臭女人!你这个恶毒女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何氏不慌不乱,冷冷地盯着老王妃,“自作恶不可活!”   她一扭头,在虞氏和众人的目光里翩然而去。   柳飞飞惊道:“三嫂今儿怎么了,像是着了魔。”   慕容氏道:“我道她怎么知道那么多隐秘的事,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沈氏低声问:“婆母,我们现在怎么办?”   虞氏在知晓老王妃的事后,也吃惊不小,“何氏的话没说完。”   老王爷厉声道:“来人,把老王妃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许放出来。”   宇文琰喊了声“父王”。   老王爷指着老王妃:“你这个虚伪的女人,骗了本王二十多年,你当本王是傻子,你让本王成了傻子!本王自会调查,要是证实这封遗言非虚,你自己承担后果!”   他一回头,看着江家众人,抱了抱拳:“小儿与安西的事,改日一定登门谢罪!还请文忠候夫人海涵。”   虞氏回礼道:“老妇人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内情,回去之后,自会找三儿媳说话,也会给老王爷一个交代,告辞!”   众人行礼退出上房。   所有人的脑子里一片凌乱。   此刻,何氏坐在马车上,想到之前的样子,只觉得畅快。   她抬头平视前方,心里一遍遍地道:娘,琼花替你报仇了!你可以安息了!害你的人得报应了……   虞氏与沈氏、江书麒、慕容氏共乘一车,柳飞飞自坐了轿子。   沈氏道:“今儿三弟妹确实古怪得很,虽然平时是喜欢热闹了一些,但今天却是热心。”   慕容氏现下回起来,还真是如此,“她是听她二婶婶说的。几月前,她头上别了一朵小白花,我记得带有好长一段时间才取下的。”   虞氏心下疑惑,何氏的心里到底还藏有什么样的秘密,竟让她不管不顾地在左肩王府闹腾起来。   一行人到了自家大门。   沈氏与江书麒扶下虞氏。   回到如意堂,虞氏遣了人去唤何氏。   何氏来到花厅时,几房的奶奶听说虞氏回来,也都赶过来探听消息。   九公主近来闲来无事,挺着大肚坐在花厅上。   沈氏看着何氏,“三弟妹,你今儿太莽撞了。”   何氏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整个皇城都说左肩王妃贤惠,瞧瞧她待小姑的样子,是贤惠人能干出来的事?叶飘飘根本就是一个恶毒、有心计又阴险的女人。我一早就想告诉婆母,说小姑不能嫁到左肩王府去,可夫君不许我说。”   虞氏能瞧得出来,何氏是满腹的怨恨,这也太奇怪了,就算她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问道:“卢氏、你二婶,其实是你亲娘吧?”   何氏意外又释然地一笑。   所有花厅上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何氏,没想今儿出去一趟,还牵出何氏的身世来。   何氏笑了一笑,眼神里掠过几丝痛楚,“我也是几月前,二婶被黄桑道长治愈,才知二婶是我亲娘。当年,我养母……就是我伯母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没两日就夭折了。养父怕她伤心,把我从我亲娘身边抱了过去。我十三岁时那年,养母瞧我和其他的兄弟姐妹长得不一样,就生了疑心,养父才告诉他说,二叔、二婶才是我的亲生父母……”   何氏其实是她伯父、伯母养大的,她的亲生父母只育有她一个女儿。何大老爷念其兄弟只此一点骨血,就收在何太太名下以嫡女身份养大。就在何氏五岁时,她的亲生父亲因为酒醉掉到河里淹死了,但她的亲生母亲一直被人视为疯子,是被关在内院的。   花厅里所有的人都看着素来有些爱凑热闹,可本质却并不算坏的何氏。   她神色落漠,“二婶临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是她告诉我,当年她和叶飘飘交好,喝了叶飘飘下了疯药的茶水后,就失常了。二十多年来,她就像做了一场梦,在梦里,她是一个疯子,被家里人嫌弃,最后不得不由家人做主,草草嫁给了官宦人家不学无术的二叔为妻。在梦里,她生下了我……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   何氏想到自己的亲娘,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知晓了太多,就被人毒疯。   而罪魁祸首叶飘飘,却风光无限地做了王妃,而与算计结成的良缘夫君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这丈夫是抢韩大小姐,她的幸福,也是在毒害卢小姐之后。   “二婶临终前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老王爷,一封给淮阳王妃。她再三叮嘱,一定要我亲手将这两封信交到他们手上,还要我给她报仇雪恨。她被叶飘飘害了一辈子,不能放任这个女人风流快活。我在左肩王府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怎么可以放过害了她亲娘一辈子的坏女人。   如果她亲娘不疯,以卢家当年在皇城的身份、门第,她亲娘一定会嫁入高门大户,如虞氏,如沈氏这般风光体面,而何氏也不会这般落漠。   虽然她的伯父、伯母待她如同己出,可她又怎会不怀念假如亲娘没被人害疯,又是如何幸福的画面。   “叶飘飘在二十多年前设计了老王爷,与老王爷相识、相恋,全都是她布局好的。在这之前,她已经成功设计过封三爷,抢了自家妹妹的意中人,与封三爷订亲后,又爱慕上老王爷的身份和荣华富贵,与封三爷退亲,让给妹妹,好像自己有多好,其实她才是这世人最虚伪的女人。”   ps:   到月底了,鞠躬求粉红票!!   ☆、633 寺院求静   (谢谢蓝辰幽月、ruolive、淇淇宝贝我爱、紫晶果子、tracy0619、空空罐头投出的粉红票!)   江书麒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阵唏嘘。   柳飞飞问道:“左肩王府的大郡主……真的不是老王爷的亲生女儿?”   何氏咬了咬牙齿,“她嫁给老王爷才七个月就生下了大郡主。紫霞郡主与封三爷家的大公子长得很像。我娘说,紫霞郡主是封三爷的骨血。”   九公主听罢,说了句“我的个天”,“谦皇叔是何等英明之人,竟然被个女人蒙蔽了一辈子,当真太可怕了。”   如果一早知晓此事,虞氏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把女儿嫁入左肩王府。   今儿何氏进入王府,却给王府捅了一个大漏子。   众人小声议论了一番,各自散去,唯有虞氏久久的沉默,对素妍的未来充满太多的担心。   *   腊月中浣的夜月,孤傲、冰润。不知何时悄悄儿躲入了云层,云笼月纱的美好,如诗如画。   寂寥无边无际,如潮水般包裹在素妍的周围。   今儿午后,特意让白芷出寺去城南朱宅借来了修画的工具,素妍的技巧显得有些笨拙。   “咚!咚!咚!”   香客房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白芷抬头轻呼:“谁?”   宇文琰用近乎沉痛的声音说“是我。”   白芷披着寒衣,开了房门。   素妍坐在桌前,埋头粘画,她实在没有经验,只能寻了寻常的纸试着修补。   宇文琰想到这一日发生的事,轻呼一声“弱水”,这样的痛楚,这样的纠结和失落。   素妍站起身来,他快走几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弱水,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今晚烦透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父王收到一位故人的遗书,心情很糟,把母妃关到柴房里了,还下令不许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   她一动不动,由着他将拥抱着自己。   他是这样的无助,现下这么晚,还赶来找她。   待他平静下来。素妍才拉了凳子给他坐下。   白芷倒了水递来。   宇文琰微颦着眉头。素妍抬手轻抚他的眉间。款款含笑:“出了什么事?”   白芷盘腿坐在火炕上,飞针走线,给素妍做冬天穿的新袜子。   宇文琰道:“这么多年,我父王唯有母妃一人。坚信他和母妃是真正的爱情。可突然之间,有人说母妃一早就是设计好的,什么不慕荣华的清纯,其实根本是她有意为之,因为母妃有一个姓卢的手帕之交知晓实情,母妃居然把她给毒疯了。你娘家府上的三太太,就是这卢氏的侄女……”   白芷听宇文琰喃喃道来,也觉得太巧了。   兜兜转转之间,老王妃是不慕荣华的?   素妍这几日接触。怎么也没瞧出来老王妃原是这样的?   只觉得老王妃在老王爷是一个样,装得温顺乖巧,但在素妍的面前又是另一种刁钻的样子。   宇文琰道:“父王要气疯了,说要休了母妃,还说要从叶家讨回本来属于左肩王府的东西。我和妹妹怎么劝也没用。父王连我也不想见到,他说看到我就会想起母妃的虚伪和不是。”   相爱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一旦成仇,做什么都是错的。   “父王甚至怀疑姐姐不是他的骨血。”   宇文琰低垂着头,这让他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曾经平静、和美的家,一夕之间变了一个模样。   素妍平静如初地听他说话,听他说自己的烦恼与心事。   宇文琰回忆小时候家里的和美,回想着一家五口快活的日子,曾经有多甜密,往后就会有多不同。   紫霞的血统成为一个大难题。   即便老王妃一口咬定紫霞是老王爷的骨血,但老王爷不信了。   他手里拿着一封一个女人用血写的书信,倾诉着当年老王妃是如何算计封三爷,又成功引诱了老王爷,抢亲妹妹的意中人,夺手帕交的未婚夫,甚至将与她交好的姐妹也给毒疯……   二十多年,他一直以为叶氏是最世上最善良、最不慕荣华的女人,原来不是。   她步步紧逼,刁难新进门的素妍,就是想夺回掌家之权,一个贪恋掌家权的女人,又怎会是不慕荣华的。   他被骗了!   这一骗就是二十多年!   就算不揭穿,近来叶氏所做的点滴也让老王爷失望。   与他认知里的老王妃太不一样了!   他恨、他怒、他厌恶……   甚至不想见宇文琰和青霞郡主,这会让他想到自己是怎样被一个女人欺骗于股掌之间。   用她虚妄的“情深”构筑了一场可笑的梦。   宇文琰则是喃喃不休地讲诉着父亲的悖然大怒,母亲的惊慌失措,还有何氏说完那些话的畅快得意……   这一日,对于他来说,是和美与争斗的分界线。   在这一日之前,家里和美而温暖。   在这一日之后,老王爷不可能如以前一般对待老王妃了,不休她,不弃她,就已是恩典。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终于停止了说话。   素妍双手捧过一盏热茶,面含疼惜与微笑:“说了这么久,喝点水润润喉咙。”   他接过茶,大大的饮了一口,早前的烦忧在这一刻便去了大半。   素妍问:“今儿用过晚膳了?”   宇文琰低垂着头,“我吃不下。”   “怎能不吃呢?屋里有斋饼,你将就着吃上两个,填填肚子。”她拿起装有斋饼的盘子,递到他的面前,他无法拒绝她待自己的好。   宇文琰咬了一口,想到母亲的虚伪,问素妍:“你……为什么选我?”   素妍凝望着漫漫长夜,这样的宁静,天龙寺当真是一个最静的地方,可是一旦出阁。就与她过去专门字画的日子作别了一般。“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选你,是因你答应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曾说过,她选他,只求他真心。   宇文琰吃着斋饼,“父王选母妃,曾夸母妃不慕荣华富贵,现在证实母妃并非如此……”   最看重的那点是虚伪的,之前的承诺就得幻化成云烟。   素妍道:“这个时候,你应该留在父王身边。陪他说话。为他开解。”   宇文琰伤心地想到老王爷冲他大吼。喊他滚。不仅如此冷漠地待他,甚至也一样冲青霞郡主喊滚。“他现在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我和妹妹,只要与母妃有关的一切都不想见到。他甚至不愿回上房,就坐在大厅里。一直喝着酒……”   深爱二十多年的妻子,以为情深一片,原是个骗局。   让老王爷如何受得。   素妍请小沙弥又安排了一间香客房,“你随小和尚去客房歇下,明儿一早我还要做早课,抄写《祈福经》。”   宇文琰很想与她呆在一处,可这里是佛寺,佛门之地不可亵渎。   素妍洗脸沐足,上了香客房的木榻。   白芷合好房门。在素妍身边躺下,面带忧色地道:“左肩王府的人不多,事儿却不少,光是郡主过门后这几日生了多少事。”   江家几房的太太、奶奶们住在一个大府邸了,也不像左肩王府这么多琐事。   素妍仿佛明白。虞氏所说“家和万事兴”的真正用意。   次日一早,宇文琰还在睡觉时,素妍已在佛堂里听众僧诵经。   听罢了经,素妍又去找悟觉大师,悟觉大师面含微笑,坐定榻上,案前摆着经书,手里拿着佛珠。   素妍双手合十“大和尚”。   悟觉大师道:“女施主心有疑云,被杂事所扰,来佛寺寻清静的。”   素妍盘腿坐在他的对面,平静温和地凝望着悟觉大师。“大和尚,我是否与婆母无缘分?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欢喜,我昨晚才知娘家母亲、嫂嫂闹上门去,我原就和她处得不好,如今只怕更差。”   悟觉大师见素妍面含忧色,拨弄着佛珠,面色慈爱中又含着凝重。   “翁爹二十多年来,一直认为婆母是真心爱他,甚至认定婆母不慕荣华富贵,可昨儿有故人留下遗书指责婆母年轻时做过的种种罪孽,为了荣华,夺姐妹的夫君;为了安享富贵,甚至下药毒疯知情的手帕之交……大和尚,这些日子我心里越发不安。”   她如一个晚辈仰望着长辈,眼里都是一片孺慕之情,神色里几多纠结,“大和尚,我想帮婆母,助她度过这次劫难。可又总觉得不应该帮她……”   上天冥冥之中有早有注定。   悟觉大师道:“女施主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他日事他日了,今日只忧今日事。”   素妍轻声问:“大和尚的意思,要帮就帮她?”   “阿弥陀佛!”悟觉大师念了一声。   素妍吐了口气,“原来天龙寺是要住一阵子的,没想又要离开了。不过,我会抄完一本《祈福经》再走,也了我为父母家人祈福的心。”   悟觉大师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素妍道:“附庸山人、白峰居士的字画被撕坏了,先放在悟觉大师这儿,偏我幼时学艺不精,竟没学会修补之术……”   悟觉大师微微笑道:“天意如此,女施主不必烦心。寺里常来一些文人雅客,若是有人懂晓此术,我请人帮你修补一二。”   素妍笑着欠身,“如若真能修好,倒是好事一件。我把修补的工具一并留下,有劳大师!”   她回到香客房,将两幅被撕裂的字画和修补工具一并送到悟觉大师处。   自己坐在案前,用心抄写起《祈福经》。   还没抄几个字,白芷禀道:“郡主,王爷过来了。”   素妍埋头继续抄写着。   ps:   亲,今天开始到点5月月7号24:00时之间,投一张粉红票计两张哦!鞠躬求粉红票。该月粉红票总数超过70票,会在五月初加更二万字哦!求粉红!   ☆、634 残画   (谢谢:jxxjxq、isabeila、zxc100、露冷、书友*048587、仙妮小猪、coloryan1976、晴天漫雾、书友*41859投出的粉红票!)   宇文琰进了屋,看了一眼,道:“你就不能陪我出去走走?”他真的好心烦,想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素妍抬头,“我知道你心忧父王,要不你去趟镇国公府、荣国公府,请两位爵爷到府里陪你父王说说话、喝喝酒。我呢,抄完这本《祈福经》就尽快回去,昨儿抄了一半,我想中午前许就能抄写了。”家里出了事,她该立马回去,在抄经的时候,她正好理理头绪,只怕接下来这王府都难以安宁了。   宇文琰听她说要回去,心头的不快去了大半,“午后就回府?”   “好似我骗你一般,府里出了事,我也不能再呆在这儿,总得回去瞧瞧。你先回去!”   宇文琰用了斋饭,领着两名护卫离开天龙寺。   素妍坐在案前,用心地抄起后面的内容。   悟觉大师的禅房里,又来了两位新客人,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唐观,还有一个在南方颇有盛名的周逊,二人在皇家书院的藏书楼里一见如故,结为知己。   周逊看着悟觉大师案前放着画轴,随手推开,但见上面的字行云流水,气势浑厚,笔力刚劲挺拔,几个字写得如轻风拂面,明月入怀之感,令人眼睛一这,惊叹一声:“好字!好字!唯一可惜的是如此难得一见的好字,竟被撕作了两半!”   唐观一听,侧目望去,又打开另一半,却见上面写着“恭贺小友弱水喜结秦晋之喜”,一则写着“附庸居士”的字样。更有一枚鲜红的印鉴,这一半是一幅难得一见的喜庆画作《闹元宵》。   周逊道:“暴殄天物,这么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居然撕了……”   悟觉大师呢喃道,“这是一位施主留下的,原想动手修补,可技艺生疏,家里出了点事,要赶回去。”   唐观心头一震,是她么?是她么?   问了自己无数遍。   不待细想。他搁下手里的半幅画。“大师。是不是江先生在寺里?”   悟觉大师没想唐观会敬称素妍为江先生,“唐施主说的是不是江女施主?”   真的是她!   唐观拔腿冲出禅房,甚至来不及问她的去向,往寺门方向去。没瞧见人,又调头转了回来,正在慌张地寻找,却见一个熟悉的丫头身影,转身进了女香客院。   一定是她了!   素妍握着笔,无论有多少烦忧,当她抄写经书时,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然,女香客院的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问江先生可在里面?”   白芷意外地探出头去。便见一袭灰白素袍的唐观站在院门外,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是唐先生啊?”   素妍提高嗓门,“请唐先生进来。”   唐观迈入院门,在第二间香客门内。素妍临窗而坐,一袭素雅的衣袍,头发也未绾起,像所有寺里修行的女子一样,头上没有任何一物,长发披撒,手里握着笔,正全神贯注地抄写着经文。   太久没有抄《祈福经》了,也至每看一页,再开始抄,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又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素妍回头对白芷道:“你先给唐先生沏茶侍奉,我还有三页就抄完了。”   白芷应声,给唐观沏了茶水奉上。   唐观捧着茶杯,望着她柔弱的倩影。   一定是出事了?   她擅书法丹青,也爱极字画,是万不会撕毁心爱的东西。   那两幅字画,显然是被人存手撕成两半的。   他想问:你过得好吗?   可他怎么也问不出口。   就这样在紧张又平静,平静又不停泛着心波地欢喜着,他捧着茶杯,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一杯,白芷连忙又蓄了茶水,他又喝,如此往复,在素妍抄写三页的短暂时间里,他却已经饮下了五六杯。   素妍将经文一页页地翻过,确定无误,这才整好,“唐先生在天龙寺静修?”   唐观倏地起身,失神地看着这样清丽素雅的女子,一袭的素净衣袍,素颜毫无粉黛之色,更显得与世俗间那些姹紫嫣红完全不同。“你……现在好吗?婆家翁爹、婆母待你好?”   素妍每次也他说话,谈的多是诗词、字画,亦或琴棋之类,很少问及彼此的私事。   白芷蓄茶之后,出了香客房。   素妍在片刻的停止思绪后,万般酸楚都在心头不停的翻涌、角逐,她的心事可以告诉杨云屏,而有些却是不能说出口。   她垂下头来,不知从何说起,只苦涩一笑。   唐观似已明白所有,“人生苦短,你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为难自己……”她沉吟着看向窗外,“一早就猜到了这样,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诺太美好,值得我付出这一切。我江素妍也不过是这红尘中最普通的女子,渴望能寻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子,寻求一片情真……却又忘了,自己想要的不仅是一个人的深情,也得接受他的家人和他所有的一切。”   宇文琰的优点:有一个容易相处的父亲,有一个处处刁难的婆母,好的、坏的,她都得面对,好的让她珍惜、欢喜,这坏的却不是能抛就能抛丢的。   唐观看着这样的素妍,在他的心里,素妍一直都是淡然的、洒脱的,可此刻在他的女子,显得彷徨,显得无奈。   他知道她过得不好,却寻不得可以安慰她的话。   任何话语,在她的面前都显得单薄,显得失去了光彩。   “你这样好,你婆母就如此不喜欢你?”   唐观今晨出城,一路人经过一些茶肆,正听皇城的百姓们议论,说老王妃如何刻薄安西郡主,打她、骂她、羞辱她,甚至还领着小厮去她的闺室翻寻。这事儿就如同一股风,很快就在皇城里刮了起来。   时近年节,闲来无事的百姓们更喜欢在茶余饭后闲聊,有人同情安西郡主,说一代才女,遇上一个恶婆母也是束手无策。   素妍似被人击中了最难受的地方,她微微紧了一下眉头,鼻子发酸,眼里似有泪要涌出来,只这最不易被人捕捉的神色。落到唐观的眼里。却是道不出的心疼。   “早前虽是猜到她不喜欢我。过了门才知道,她对我的厌恶已到了那样的地步。”她平静地看着窗外,他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痛楚。   唐观想到曾经,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素妍。痴情于她。   但是从来,他都没有当着她的说出来。   “江先生,自从在晋阳见过你之后,你的样子就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   那样月夜下的初识,如他所想,没给他意外,却又不曾给他半分失望,就如他一早就知道她就应是那个样子的。当她翩然以一身男装应约而来,她再次带给他一种熟识感。那是一见如故。   素妍听人说过,唐观痴情于自己。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唐观应如是。   喜欢得纯粹,没有半分的亵渎。就连说出心里话时,都是这样的郑重,这样的严肃。   素妍的眉眼跳了一下,她知道这事,却没想到他会说出来。“天下间有许多的好女子,当有一个能与唐爷得配之人。”   唐观悠悠道:“好女子固然多,天下却只得一个你。”   朱武说,素妍和唐观得配的一对。   无名子也如此说过,他说这世间没有比唐观更痴情素妍的人。   素妍道:“唐公子才华横溢,是当世真君子,自有奇女子相配。素妍会真心为唐公子祈福,祈求上苍,赐缘于你,让你早结良缘。”   他的心,只有她一人。   除了她,再有容不得第二人。   他的痴情、他的情深,从来没有因为她嫁给了宇文琰就消退半分,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流转,越发深沉、厚重。   “尘世间有百媚千红,我唐观唯求弱水一人。”   素妍回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依旧谦谦如玉的他,就连他的表白都与旁人不同,像一首诗,如一幅画,可以美得这样难忘。   她眸光一移,很快苦涩一笑。   唐观道:“我至今都不明白,先生既不厌我,为什么拒绝朱先生上门提亲?”   素妍垂眸,面对唐观的真诚,她无法敷衍或欺骗。“女子当从一而终。我在西北曾受宇文琰舍身相救,回转皇城不久,又与他订亲。这一路过来,初是感动,又是动情,再不能更改。即便后来中途生变,一时退亲,也不想让自己、家人遭人非议,但依旧无法忽视他对我付出的一切。我能做的,就是做他的妻子。”   唐观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并非对他无情,只是认定了“女子当从一而终”,她和宇文琰之间有太多的纠葛,不能让人非议她和她的家人。   如若,他先一步认识素妍,或许素妍就不会嫁给宇文琰。   错过的不只是开始,还有这一生。   错过,就只能是深深的遗憾。   素妍轻唤“唐公子。”   唐观低应。   素妍又道:“不要让自己这么沉重,其实许多人心头的创伤,身上的重担比你更沉,但他们却能比你更为洒脱、轻松。你很好,只是你太过严肃。这个样子,会把你身边的好女子都吓跑的。”   她挑眉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如同新月,仿佛并没有烦心事,又似在江家宴会上见到她时一样的灿烂耀目得让人不可忽视。   唐观跟着笑了起来。   素妍道:“因家中出了一点急事,我要赶回皇城,望你保重。你、我既是朋友,往后不必再唤我江先生,叫我弱水,或如我家人一样唤素妍也可以。”   唐观在江家时,的确听江家兄弟们都唤她素妍。他笑着试唤了声“素妍”。   她爽快地应了一声。   唐观笑了一下,道:“如果你心里苦,可以讲给我听。”   素妍歪着头,很是认真地想一下,“糖葫芦到底是酸是甜的?”   他不懂她为什么问这个话。   ps:   五月一日起加更哦,酬谢四月粉红票,加更二万字,五一期间大家希望一日四更还是五更啊?   ☆、635 友人开解   (谢谢:谢谢王投出的两枚粉红票!谢谢玉米小怕怕投出的粉红票!谢谢hwwdn打赏香囊!)   素妍道:“都说糖葫芦甜,可甜里又有些酸。若说糖葫芦酸,可酸里又裹着甜。”   她的话音:生活的苦,也不尽然全都是苦,也有甜。就似白糖放得多了,就能吃出苦味来一样。   白芷出了趟院门,站在房门前道:“郡主,回城的马车备好了。”   唐观道:“你放在悟觉大师那儿的字画……”   他看到撕成两截了。   唐观又道:“我想借了这两幅字画揣磨,素妍不会介意吧?”   “我正绘着《百花图》呢,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绘好。你先留着,等要还的时候,送到悟觉大师这儿来。”   他抱拳。   她行礼。   唐观的步履轻松了许多,他很严肃吗?她居然和他打趣,说他的样子能把姑娘吓跑。   他觉得很好笑。   从来,他没有因她与人订亲而生疏,也没有因她嫁与别人而远离。在他心里,她一直都在,静静地站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素妍在佛堂前焚了《祈福经》,领了白芷离开天龙寺。   她不知道的是,唐观也是补画的高手,其技艺不在朱武先生之下。   唐观见工具也是齐全的,当日就拿了工具,又配了浆糊等物,埋头在香客房里修画。   素妍的马车近了左肩王府,行走在富贵里的石板路面上,车轮传出“扎!扎!”的声响。   迷迷糊糊间,只听车夫“吁”了一声。   白芷挑起帘子,见不远处停驻一行人,是一台再熟悉不过的官轿,轿子两侧站着护卫、轿夫等人。“郡主,老候爷在那边。”   素妍睁开双眼,只见江舜诚挑了轿帘,已经过来。她正要跳下马车,江舜诚道:“别下来,外面冷着呢,我上马车与你说说话。”   江舜诚上了马车,素妍把手里抱的汤婆子递给他。   他却不领情,道:“我的身子可好着哩!”   言下之间:不需要!   素妍笑道:“车里没茶,怠慢爹爹了,这里离王府不远,爹爹去府里坐坐。”   江舜诚轻叹一声,“你娘昨儿回家。一晚都没睡好。翻来覆去都念着你的事儿。我也不放心。今儿下朝就过来了,正巧在路上遇见王爷,他说你一会儿要回府,我就在这儿等着了。”   身为父母。即便女儿出阁了,还是有万千的牵挂。   好了,自然是欢喜的。   若是有半分的不好,在父母心里就成了五分、乃至十分的不好,心里更是倍加担心。   而江舜诚和虞氏深晓素妍的性子,怕是心里有委屈,又不肯回家诉苦,这样的性子反倒让他们更担心了。   “我好好儿的呢。爹回去好好与娘说,我都好。叫她别担心。”   江舜诚歪头审视着素妍,从头到脚地看,“王爷和老王爷待你如何?”   “老王爷待我跟父亲对女儿一般好。王爷待我也很好,处处偏着我。青霞郡主也总是处处帮着我,只是老王妃不喜欢我。我避着她就是了。”她伸出双手,比划了一通,又抬起腿来摇晃了几下,“爹就别担心了,我都好着呢,告诉娘我好着呢!”   昨儿闹出那么大的事,江舜诚哪里能放心。   要是素妍能回家叫苦,他和虞氏倒真是安心了。偏她什么都不说,要不是陪嫁的小厮回去报了信,他们都不知道她在王府里的事。   江舜诚轻叹一声,“你三嫂昨儿回府后,就吵着要递状纸,要状告老王妃叶氏毒害她亲娘,被你三哥给拦下了,到底是亲戚……”这中间还夹杂宇文琰和素妍呢,若真撕破了脸面,最难为的还是素妍啊。   素妍歪头听着。   江舜诚话题一转,“今儿刑部顾大人找我,说大理寺接到了从淮阳王府递来的状纸,状纸是淮阳王妃韩氏亲手写的,状告老王妃二十多年前设计毒害官家小姐、背后中伤她名节的事儿。”   昨晚宇文琰与她提过这事,只怕是卢华浓死前两封血书的其中一封,后来何氏想办法送到了淮阳王妃手里,否则过了二十多年的事,淮阳王妃又怎会突然状告老王妃。   素妍皱了皱眉,“爹打算怎么办?”   “案子直接由淮阳王妃派人呈送大理寺。大理寺见事关重大就直接送到顾大人手里,顾大人可不是来问我的意见,而是告诉我一声,他接了这么一件案子。”   顾力行的女儿如今是宫里的端妃,皇后之下的妃位,与淑妃一样的尊崇,顾力行又被皇上赐封二等“明镜候”,明镜高悬,就是要他秉公办案,正直为人之意。   老王妃处处刁难她,她可以不与老王妃斗,但关键时候她却可以选择袖手旁观,看老王妃闹出笑话,被人讥笑。“爹,这事我们都别管。天儿也不早,娘还在家里等你回去用午食呢,早些回去。”顿了一下,眉宇微锁,“我是担心老王爷,遇到这么大的事,怕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江舜诚看着素妍,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素妍不想管老王妃的事,只怕也不愿帮忙,但她敬重老王爷,也心疼老王爷。   江舜诚道:“卫州买地的事儿进行得很顺利。”他停了一下,“奇怪的是,有一拨人已在蓬东、莱县二地大量购进私田私地,一亩一两二钱银子。蓬东、莱县的官田官地已经禁止卖买,传达在别处买了不少。”   有人大量购进私田?   是谁这么快的动作,居然同时与江传达抵达卫州了。   素妍问:“买了多少?”   “七县皆有,怕有二万多亩,偏远的几个县倒是好买,可得选地势,现在还不知道老王爷会怎么处理这事。户部的官文一下,皇城内的镇国公府、荣国公、恪靖候、威远候等公候府里都派了人去卫州买地,听说现在私地已经涨到二两银子一亩了。瞧这行情,一旦真的决定下来,还得上涨。”   素妍微眯着眼睛。脑子里飞快地想着那一拨购进私田私地的人是谁?   “地价升值这是好事。”   江舜诚点了一下头,“传达与大管家办事倒是妥帖的,蓬东、莱县要出手的私地被我们抢到了六千多亩。”   “爹与传达说一声,是留在手里,还是瞧着价好就出手,全都依他。但要懂得见好就收!可以再发一条流言出去,朝廷不仅要引卫河水贯通卫州十二县,还要顺着河渠修一条大路,到时候卫州十二县便是四通八达,富庶之地……”   江舜诚惊道:“这地还得涨!难不成得涨到五两银子一亩?”   素妍意味深长。并没有再说话。“全权交给传达来做。爹先回家吃饭。”   话题一转,江舜诚还沉陷其间。   他下了马车。   白芷欠身道:“老候爷走好!”   素妍目光平视。   白芷面露诧色:“郡主派五爷去卫州买地了?”   “买的全是私田私地,过了年,卫州要修河渠至离卫河较远的七县。修成之后,卫州十二县再不愁水源之苦。”   白芷道:“还要修路。”   “交通便利,是富庶之地的首要。在卫河建个码头也是有可能的。”素妍微眯着眼睛,“白芷,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你是不是要得做些什么?”   白芷“啊”了一声,不晓得素妍又打什么主意。   素妍低骂一声,“回府后,你把青嬷嬷、白菲和二紫一并叫到我跟前。把我的话说与她们听,看看她们有什么反应?”   她怎么就生气了?   白芷一头茫然,她就是多问了一句,不至于就生气吧?   早知道她就不打听了。   素妍进了府门,马车停在二门侧。方跳下马车,白芷背着包袱,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自会客厅移去。   会客厅上,喧哗声起,举目望去,却见正中摆了一桌酒宴。   素妍与白芷说了句“你先回琴瑟堂”,自己提着裙子,径直进了会客厅。   宇文琰见素妍来了,面露慌色,用衣袖胡乱拭了下嘴巴,人也倏地起身。   素妍笑着扫过众人:“杨老将军安好!程大将军安好!父王好!陆将军好……”   老王爷喝得迷迷糊糊,昨晚大醉了一场,今晨又有昔日一同征战沙场的将军前来探望,聚在一起又吃喝起来。“你不是要在天龙寺静修么?”   “不放心家里,就先回来了。父王与几位将军慢饮,我先回屋了。”她欠了欠身,没说多话。   宇文琰搁下酒杯,追了出来,扯住素妍,“娘子,我……我今儿高兴,就多喝了两杯,你可别生气。”   素妍歪头看着他,一张脸喝得通红,满身的酒气,“这两杯是倒在身上的吧,瞧瞧这酒味。可不许再喝了,又没人拿酒杯逼你,你喝这么多做甚?回头,还有正事与你说呢。”   宇文琰应了一声,“我不喝了,以茶代酒。”   “好,我信你!”她伸出手来,笑盈盈地捧着他的脸颊,“且回去用膳,我还要回屋收拾呢。”   宇文琰见她没生气,这才重新回到会客厅。   程大勇见宇文琰回来,用手指点了一下,“瞧瞧这小子,跟老王爷一样,都是惧内的,唉……”   陆康拼命挤着眼睛。   老王爷正为老王妃的事烦心着呢,提到这儿,不是勾起老王爷的伤心事。老王爷捧起酒杯,一饮而下。   素妍刚回偏厅里坐下,青嬷嬷携着白菲等人就进来了。   白芷低垂着头,把素妍在马车里说的话说了一遍。   青嬷嬷面露诧色,“要建河渠、修大路,还要建卫河码头……”   素妍毫无笑容,正色问道:“你们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办?”   白菲嗫嚅道:“这事与我们丫头有什么关系?”   素妍道:“去!把白茱、田荷也唤来。”   白菲又说了一遍。   一屋子的人,还是不知道素妍为什么告诉她们。   素妍见她们没一个明白的,道:“战国时候,天下大乱,有一户人家,祖上以浆洗衣衫为生的,这家人有一个冬天洗衣不皲破双手的秘方,一位谋士找到了这户人家,花了十金买下秘方,答应秘方不外传。这家人就想,十金可是他们祖孙好几代都赚不到的银子,就答应卖了。后来,这谋士造出了大量冬天不皲手足的药膏,趁着严冬,偷袭邻国,竟让邻国损失惨重……”   她搁下茶盏,“今儿你们好好想,明晨再告诉我,你们应该怎么做。记住了,我今儿与你们说的话,不许传出去,每个人的嘴都给我守严了。”   几人退出偏厅,私下议论了一阵。   ps:   力推:书号:3147487,浣水月的《家恨良缘》,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她再成孤女,狠虐渣男驸马爹、踩虐大公主后娘,惊艳天下觅良缘,走出锦绣繁华路!   ☆、636 叶氏被罚(求粉红票!)   午膳时分,青霞郡主来了琴瑟堂,陪素妍一起用膳。   青霞郡主挂念着被关在杂房的老王妃,又不敢跟老王爷提,老王爷一见到她就烦。   今儿若不是宇文琰带了客人上门,老王爷连宇文琰都不想见。   老王爷的心情极差,恐怕是这些年最差的一次,他深爱了二十多年的妻子,居然从他们相识那天就开始设局,他曾以为他们是真心真情的相爱,到头来原是一场算计,一场阴谋。   客人上门,坐在会客厅上就吃了大半日的酒。说的、聊的,都是他们在西北战场上的事,时不时还听他们提到素妍。在他们的心里,素妍是个奇女子,值得人敬重。   青霞郡主面对一桌子的菜肴,毫无胃口,神态懒懒的。   素妍布了两样菜,放到她碗里,低声道:“好歹也吃些。”   青霞郡主皱着眉头,“嫂嫂,我吃不下。父王怀疑姐姐不是他的骨血,昨儿晚上……”想到这事,她也跟着烦恼起来,暗怪何氏多事。可被毒疯的卢华浓原是何氏的亲娘,女儿替亲娘报仇,原是天经地仪的事。   素妍见她欲言又止,“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青霞郡主咬了咬下唇,一副为难的样子,声音压得极低,“父王昨晚强要了府中一个长得好看的绣娘。今晨醒来,就说要抬为奉侍,还让我给她安置庭院。”   再情感深厚的夫妻,都经不住背叛。   对于老王爷来说,紫霞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是他这辈子经受的最大背叛,他不需再坚守对老王妃的承诺。   素妍问:“你怎么做的?”   “我哪敢不应,只得照办。”   按照皇家惯例,奉侍是末等小妾,不需报备礼部和内务府。皇家亲王、郡王的王妃、侧妃,得由朝廷下旨赐封。正六品的承仪、正七品的昭训得报内务府和礼部备案,正九品的奉侍为最末等的姬妾。只要亲王、郡王乐意,随时都可以抬一位。   素妍道:“既已抬为奉侍,你也不必搁在心里。”   老王爷要了绣娘为侍妾,只怕是她对老王妃的报复,老王妃这些年不许他沾惹别的女子,他偏要了。   “嫂嫂,我是担心母妃。虽然她算计了父王,可这么多年,她待父王是真心的。如今能不能保住妻位尚且难定,就别说其他了……”   虽然青霞郡主与老王妃之间发生了不快。关键时候。她还是向着自己的母亲。   老王妃因为惹了老王爷的猜疑。就算紫霞真是老王爷的骨血。老王妃欺骗老王爷,布局引得他的注目,又在成功得到老王爷真心后,反悔抛弃封三爷。这些却是事实。对于任何一个男子,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的爱妻,与别的男子还有瓜葛。   素妍道:“你先别着急,一日三餐派了人给老王妃送去,再把小榻、被子送去。我今晚就想办法开解老王爷,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她说的开解老王爷,是想让老王爷想开些,变得高兴起来,而不是要帮老王妃与老王爷重归于好。紫霞的身世未明,她也没这等能耐。   青霞郡主露出一丝笑意,她要听的就是这样的话,竟误会了素妍是要帮老王妃,“连杨老将军都夸赞嫂嫂是女孔明的智谋。我可指望你来救母妃了。”   老王妃屡屡刁难素妍,青霞心下疑惑,怀疑这话是应付的亦或是真心的。可既然她说了,试过总比没有一点法子的好。   老王爷因着老王妃欺骗他的事,连带着不愿见宇文琰,也不想见青霞。   “你现在可以吃饭了,要不然明年春天就做不了漂亮新娘子。”   青霞郡主应答一声,捧起饭碗。   末时二刻,宇文琰一身酒气地回来。   脸色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走路有三分醉意,心智倒还清晰。   素妍摇着头,赶着充鼻的酒味,“不是说回去没喝么?怎么还是一身的酒气。还指望着与你商量大事呢,你倒好,喝成这个样子,可如何商量。”   宇文琰朗声道:“我没醉!”   “有几个喝醉酒的会说自己喝醉了?”   宇文琰道:“你看我走路,我能走直的。”   在偏厅直走十几步,白芷和小安子瞧着想笑。   素妍似在探究,还是觉得他有些醉,“吩咐厨房备些养胃汤、醒酒汤,给老王爷那儿也送上一碗去。派人小心服侍老王爷!”   只怕老王爷是真的醉了。   素妍拉了宇文琰,“你既没醉,去小书房与我议事。”   宇文琰看她慎重的样子就想发笑。   素妍便将自己想在卫州建河渠、修大路、建码头的事儿都细说了一遍。   宇文琰错愕地看着素妍,“光是一件就了不得,还成三件了?”   素妍微微眯眼,双手环抱在胸前,“总是要做的,建河渠多有不便,要在河渠旁边修条大路且不更好,卫州十二县通了路,再建岸畔码头就更妙了。我这几日琢磨章程的事呢,想与你好好商议。”   夫妻二人唤了小安子跟前服侍,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由素妍执笔草拟章程,宇文琰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素妍道:“你就没有自己的幕僚、门客?”   宇文琰正捧着茶盏,“要这个做什么?”   老王爷以前什么都听先帝的,宇文琰也听新皇的,父子俩就没有卷入过党派之争,便是静王与宁王相斗最盛时,也能免于劫难。   “颇有见地。府中有没有颇具才识的管事?”顿了一回,回他道:“三个臭皮匠当个诸葛亮。”   “刚才杨老将军还夸你是女孔明呢。”   “我就是凡世俗女一个,哪有那么大本事,集思广义总是好的。罢了,罢了,我们俩先拟章程。”   夫妻二人,一直忙到了夜里三更时分,从最初的两页纸,也写出了近二十页的内容。   素妍修修改改,增增减减。最后重抄了一份,亦有足足十八页。   待她抄好,宇文琰已经在小书房的暖榻上睡着了。   取了锦衾给他盖好,她转身回了内室牙床。   夜,静了。   青霞郡主领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往杂房去,院门半掩着,她推开院门,近了杂房前,杂房的门用一条链子锁着,上面挂着一把大锁。   老王妃听到脚步声。透过门缝。见到一抹鲜艳的衣裙。瞧出是青霞郡主,破口骂道:“江素妍那个狐媚子,她就是个灾星,专克我来的。她一进家门。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我饶不了她……”   青霞郡主唤了声“娘”,想推开门,偏门上又锁上了进不去。   杂房里,老王妃虽有被子,却是半躺在柴垛上,浑身上下沾满了柴禾。   青霞郡主道:“娘,你怎么还怨恨嫂嫂。嫂嫂昨儿一早就出门去天龙寺了,要不是哥哥昨晚去接她回来。她今儿还不回来呢。嫂嫂说,她会想办法说服父王把你放出来……”她还指望着素妍在老王爷面前求情,好让老王爷宽恕了老王妃。   “她哪有那么好心,指不定又打什么主意呢。”   老王妃又开始用污言秽语骂了起来。   青霞郡主道:“你不想出来就算了,我是没法子说服父王。如今。父王连我和哥哥都怨上了,连我们俩都不想见。你在这里多呆几日,到时候父王再抬几位奉侍,今儿听他与杨老将军、程大将军说话,想要娶妃呢……”   老王妃立即抛开身上的被子,“你说什么?他抬了奉侍,还要娶妃?”   青霞郡主道:“卢氏给父王的遗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的,说娘初次见父王穿的什么,说的什么……跟亲眼见着一样。父王早就知封三爷家的大公子与姐姐长得相似,早前也一直说是因为封大公子与姐姐是表姐弟的缘故,可是现下他……”   “他怎么可以怀疑我?紫霞是他的骨血,是他的亲骨肉,是他的女儿呀?他怎么可以因为一封遗书,就认定我不忠,怎么可以?”   “母妃还能不能成正室尚且难说,父王现下是不许任何人提起你。昨晚抬绣房那位叫杏允的绣娘为奉侍。我来时,父王又要大管家的女人召集府中十六到十八岁的美貌丫头去会客厅候着……”   “你是做什么的?你就不能拦着他。”   “母妃说得好没道理,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去拦着父亲抬通房、收小妾的事儿,便是哪家也没这样的规矩。”   青霞郡主懊恼老王妃,自己行事不端,如今被困,反倒怨起她来。   老王妃失魂落魄,“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是真生气了……”   “父王从未生这么大的气,便是哥哥也不愿理了。今儿若不是嫂嫂出主意,让哥哥请了杨老将军、程大将军来家里作客,只怕父王更不愿理哥哥。”   素妍真的可以帮到她?   老王妃重新坐回草垛上,“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   青霞郡主摇了摇头,“你若死了,姐姐怎么办?父王定以为你是畏罪自杀,到时牵怒叶家,母妃想到过叶家的下场?这么多年,你偏着叶家,好的田地给他们,好的铺子给他们……父王还不得借着此事收回田铺。单是一个‘侵占皇家王府财产’的罪名就够他们下大狱。”   “叶家上下几十个大男人,有谁出息了?也难怪昨儿江家三太太瞧不起叶家,从外公到大舅,不过都是五、六品的官员,这要在皇城,算得上体面吗?凭着女儿、妹妹做了王妃,就无法无天,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了。”   ☆、637 抬妾   到了这个时候,老王妃不想着怎样挽回,就会抱怨旁人。青霞郡主听了都是满腹怒火,亏得她和宇文琰还担心老王妃吃了苦头,受了委屈。   “母妃总这样拧不清,还责怪嫂嫂。今儿在酒宴上,父王可对杨老将军叹息,说家门不幸,遇上了不贤不德妻。二十多年来,父王何时在人面前说过家事,你知道这意味什么?他生了休妻的念头!母妃,父王没有你,可以妻妾成群,他今年也不过四十三岁,先帝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后宫有多少女人?”   老王妃貌美,可到底年过四十了。   身为皇家男子,最不愁的就是女人,想要多少都成。   这些年来,有老王爷宠着,老王妃的日子倒也过得如鱼得水。   可一旦缺少了这个依仗,她在王府什么都不是。   今天,老王爷能抬绣娘为末等小妾,明日就能娶新人进门。   以她失德为由,就可以降她的位份,或者将她休弃……   她的命运其实也捏握在老王爷的手里。   妇以夫为贵,夫君看重你,你就是宝贝,如若夫君不看重,你就是路边草,可任由践踏。   青霞郡主扭头出了杂房院门。   老王妃坐在草垛上,嘴里呢喃自语:“我该怎么办?”   没人可以回答她。   她只觉长夜漫漫,二十几年的恩爱夫妻,一朝梦破,脑海里掠过卢氏那清秀俏丽的面容,还有那日她下定决心,要让她说不出自己的秘密……   她到底心软了一些,要是直接毒死卢华浓,哪有这许多的麻烦。   青霞郡主穿过回风长廊,越过石桥,径直往琴瑟堂而去。   进了院门,便见护卫们还在院子里习练武功。   小厮们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烛光映出一溜或看书的,或洗脸的身影。   琴瑟堂外院也建有左右两处房屋,没再造院墙,左边是护卫院,右边是小厮院、小厨房。   内仪门已经合上了,青霞郡主令丫头叫了门。   开门的是白茱,探了头来,“青霞郡主,王爷早就歇下了。”   青霞郡主透过内仪门,一眼瞧见素妍伏案小书房的倩影。“我是来找王妃的。”   白茱取了门闩。将内仪门大大推开。一阵风过。白茱缩起脖颈。   青霞郡主直往小书房门而去,站在门前,低声道:“嫂嫂,只有你能劝劝父王了。父王把府里所有十六到十八岁的丫头都唤到会客厅了。昨儿才抬了位奉侍。这般下去如何了得……”   哪家王府也没有接二连三抬丫头为妾的。   除非这丫头特别出色,不仅生得貌美,更会讨男人欢喜。   可王府的丫头打小就不敢引诱主子,原因很简单,老王妃不许老王爷纳妾,更不许他抬通房。   宇文琰本在暖榻上睡觉,此刻被吵醒了,甩了甩手,“这几日连我都不敢招惹父王。你让她去能顶什么用?”   青霞郡主道:“可父王这么做不合规矩,抬一个不得已,哪有再三抬丫头做妾的。”   宇文琰翻了个身,不耐烦地道:“这事儿是母妃闹出来的,让她自己来管。哪有儿媳妇管翁爹纳妾的。就你知道不合规矩,让你嫂嫂去管就合规矩,我劝妹妹也别管,又不是韩绍纳妾,你理会做甚?”   他想到老王妃刻薄素妍,闹出那么多的事,就连江舜诚也找他说话了,说素妍对得起他,不能辜负了素妍。男人要孝敬父母不假,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结发妻。   他想到老王妃年轻时做那些事,便是他也是生气的,何况是老王爷。   男人,最了解男人。   他也想让老王妃好好地冷静冷静,要是老王妃不自个想明白许多事,还会干出糊涂事来。就说她领着丫头、小厮搜素妍闺室的事,这在哪家都是没有发生过的,害得连带着整个王府都成了皇城的笑话。   偏老王妃还不敢认错,气得何氏把以前她干的坏事都给倒了出来,这下更好,老王妃算是颜面尽失了。连淮阳王妃递状纸告到大理寺去了,还一下捅到了刑部……   宇文琰道:“你告诉母亲,淮阳王妃告她毒害卢氏,在背后毁人名节,已告到大理寺了,案子由顾大人接手了,让她想想怎么办吧?”   这些事要是张扬出去,老王妃不仅失德,更是失节。失德是,她背后算计淮阳王妃、毒疯手帕之交的卢氏;失节时,他原与卫州封三爷有过一段情缘。便是什么也没有,传出她和封三爷的事,也会惹来闲话,况且老王妃所娶的夫君乃是左肩王府的老王爷。   淮阳王妃韩氏也定是同情卢华浓,想到到底是打小相熟的手帕之交,竟被老王妃叶氏害了一生,也是气不过,想讨个公道,待字闺中时,先帝原是要将韩氏许给老王爷的,结果后来竟将她赐嫁给淮阳王,一直不明白是怎回事,现下才知道这内里的原由。   青霞郡主没想还有这一岔,一脸慌张,“哥哥,她到底是我们的母亲,你真不管啊。”若不是宇文琰的亲娘,瞧这样子,宇文琰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要是知道了,更会袖手旁观。但青霞郡主稀罕“嫡女”的名头,她不希望自己的母亲被降位份,更不希望母亲失宠。   “哪有亲娘诅咒自己儿子、儿媳过不到老的,真真让人笑话。”   他倒不想气,可被人瞧了笑话,宇文琰觉得很没面子。   素妍搁下笔,正要去开书房门,宇文琰低声道:“你若不想写了,就搁下明儿再写。别去搭理,不是我心狠,这些事分明是母亲自找,我瞧着多几个女人好,到时候她就没心思找你的麻烦,就让她跟那些女人斗法去。”   宇文琰翻了个身,拉着被子盖着头,仿佛老王妃不是她亲娘似的。   可素妍知道,他心里也烦着呢。   她对门外道:“青霞,你先回去。我派人回趟江家。我们做晚辈管这事不妥,就让我爹和杨老将军去劝劝。”   素妍只管尽量让娘家父亲把老王爷劝开心了,才懒得搭理这老王妃如何,只要老王爷开心,娶侧妃、纳贵妾都与她无干。   想到宇文琰说的话,觉得颇有些道理,要真多几个女人,老王妃总不能寻上她的麻烦。   青霞郡主想到今晚这事儿,叫了上百个丫头去会客厅,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搞得跟皇上选妃似的。“那今晚怎么办?总不能由着父王又再抬几个?”   宇文琰听到她说话。气得想跳起来,困得正紧,昨晚就因担心家里的事没睡好,好不容易睡得正香。竟喋喋不休地被吵醒了。“你脑子是榆木脑袋呀?就不能请了杏奉侍过去侍候,有杏奉侍在他总不能多挑,就算挑顶多也只得一个。”   青霞郡主应了一声。   这家不好当啊,早知道会生这么多事,她就不从宇文琰手里接什么钥匙,如今她倒成府里当家管事的人,可许多事她又做不了主,还得问宇文琰。   素妍听到合门声,坐在案前看着宇文琰露出头上。之前的香甜一去无踪,全都是恼怒,“万一父王真挑了十个八个的,给你弄出一大堆的庶母来,你就不紧张?”   宇文琰道:“父王是在告诉母妃。他不在乎她了。几个丫头能跟母妃比?也就是三两天的兴趣,我平白操这闲心作甚?”   被青霞郡主这一番吵醒,他再无睡意。   穿了冬靴,走到素妍身后,但见她写得很漂亮,半点也瞧不出是女子所书,刚劲有力不说,更是洒脱自如。   “娘子,你这儿还剩多少?我还等着和你上牙床呢。”   她睃了一眼,“我忙了这么久,你不帮我不说,还嫌我慢啊?我这可是在帮你打理封地,也不心疼心疼我。”   宇文琰伸手给她捏起肩膀来。   素妍很是享受地转动着脑袋,“叫个得力的人来,我给父亲写封信,让他出面劝劝父王,抬两个丫头做末等小妾就行了,再多当真要闹笑话了。”   宇文琰笑道:“你继续,我给岳父写信,到时候写好了,你过过目,把你的名字签上。”   素妍应了一声。   宇文琰拿了笔,这也是一封随意的信,很快就写好了,素妍接过看了一眼,“哼,很得体,用词也干净俐落,真没瞧出来,我夫君也是个考进士的人才。”   书院那些学子都说宇文琰配不上江素妍,此刻她随意一句话,宇文琰来了劲儿,“明春我去考进士如何?”   素妍真是服他了,“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呢?”   “对,我就该考个进士来,让他们也瞧瞧,皇家之中可不只出了一个宇文辕,还有我宇文琰。”   素妍不再搭理他。   他遣了得力的护卫去江家送信。   会客厅上,老王爷正在一轮轮地选美。   老王妃做错了事,被关到杂房,只怕是要失宠的了,要是做了老王爷的妾侍,生个一男半女,庶长子也能做候爷的,虽只一、两县的封地,可那也是皇家国戚,生了女儿就是郡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落选的丫头一个个地退去,有人一下去,就失声痛哭起来。   老王爷醉意朦胧,看着年轻貌美的丫头,似乎都长得差不多,人影重重,用手指一一指点着,但凡指中的,就自动转身离开。“本王告诉你们,不是真心喜欢本王的可以退下。”   一话落,又有十几个丫头退去。   最后,留在会客厅的还有十几个丫头,又重新站成两排供老王爷挑选。   新抬为老王爷姬妾的杏奉侍领了两名丫头过来,一进大厅,欠身道:“老王爷!”   老王爷讷讷地看着年轻的杏奉侍,觉得眼生,“你……”他想说你是谁?着实想不起来,这女子是谁了。   杏奉侍道:“贱妾是过来服侍老王爷的。”   老王爷迷糊了,“你……是本王的女人?”   “是。贱妾是老王爷的杏奉侍。”   “新奉侍!”他却听错了一字,嘴里念叨:“哦,是新来的,本王勇猛无敌,你受得了?你一人服侍不了,得再挑一个,再挑一个……”   ☆、638 娶妃建议   老王爷出身皇家,血统优良,虽年有四十又三却自有风情,身上流露着成熟男子的魅力。昨儿,虽是他醉后要了杏奉侍,但杏奉侍也是半推半就,只要她愿意逃,一把推开醉了的老王爷也能脱身,但她留在会客厅里,承了宠,还做了王府的末等小妾。   王府的主子不多,虽是末等小妾,那也是主子了,得由下人服侍,就是绣房的管事也得敬她两分。   这一日,谁不说杏允一步登天,从卖身给王府的贱婢做了主子呢。   老王爷伸出手指,点来点去,就点到一个长得珠圆玉润的丫头,“长得有福相,不错!就她了!”   这丫头虽然眉目清秀,可与其他几个一比,当真少了份清雅之气。   她愣了一下,连连欠身:“谢老王爷!”   “现在开始,你就是王府的奉侍,明儿一早就让青霞郡主给你一座单独的院子,也和新奉侍一样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大管家的女人道:“你们都下去。”   丫头们应声退去,眼里流露出对杏允、丰盈丫头的羡慕。   次日一早,左肩王府又多了一位奉侍。   青霞郡主奉命,又新挑了丫头、下人去新院子里服侍,赏了两身奉侍穿的缎袍、头饰。   *   散了朝会,江舜诚唤住杨秉忠,轻叹道:“唉,这左肩王府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把宇文琰写的信给杨秉忠看了。   江舜诚今儿一出二门,就由门丁递了书信来。   杨秉忠问道:“让你出面去劝,这可如何使得?老王妃正寻安西的不是,劝住的倒好,要是劝不住,还不得怪到她头上。”   素妍救了皇后母子,杨秉忠一直念着这份恩情。加上杨云屏与素妍交好,他又是长辈,也使素妍当晚辈子侄一般看待。因着两家女儿关系好,江舜诚与杨秉忠也是朋友。杨秉忠与江书鲲自是更好了。   “这样罢,我去劝劝老王爷,比你管用。”   杨秉忠正要走,江舜诚说了句“老将军留步”。   他停下脚步。   江舜诚将他拉到一边僻静处,笑道:“不必抬丫头、侍女为妾,老王爷想纳承仪、昭训的,嘿嘿,也得纳个和老王妃同等出身的不是。”   这哪是劝人,分明就是要出骚主意。   江舜诚想到老王妃给素妍添的堵,虞氏这两天整日都拉着脸。孙媳妇们想着法儿地想逗她高兴。她硬是连个笑脸都没有。   江家人不是好惹的!   当面对你恭敬。老子背后使阴招。   江舜诚道:“听说你二舅弟家的傅三姐儿许了个年近五旬的老头儿为续弦,只等及笄就嫁过去?”   杨秉忠笑道:“你是说……”   “这不是成人之美的好事么?老王妃喜欢傅三姐儿呢。这老王爷……虽说老,可比你、我都年轻太多了,可不正好的么。”江舜诚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你是知道的,我可从来没怪过傅右相,他有他的苦衷,傅三姐儿这孩子因为傅妃的事被连累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你身为姑父,还是给他寻过更好的。”   杨秉忠心里暗骂江舜诚狡猾:不但不帮忙劝,还出骚主意让宇文谦娶官家小姐为妾。   要是老王妃被放出来,知晓了实情。还不恨得半死。   老王妃怎的招惹了江家,还委屈的是江舜诚的宝贝女儿,这老狐狸表面是要杨秉忠去劝人,可这背里就是要劝老王爷娶侧妃、纳妾侍。   谁让杨家欠了江家的情份,就连皇后都拿江素妍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听说老王妃薄待素妍,也跟着难受。   杨秉忠道:“上回说,要把我长孙女许给你家三房的嫡长子传堂……”   “我应了!等到沐休日就遣媒婆订亲。”   这回,杨、江两家也是孙子女亲家了。   这样好,江家儿郎不纳妾,亏不了他的长孙女。   杨秉忠将书信还与江舜诚,乐呵呵地出了宫门,直往左肩王府去。   素妍拿着改好的章程,此刻与宇文琰坐在会客厅上,正眉飞色舞地与大醉醒来的老王爷说卫州的事儿。   原是懒懒地老王爷,更是被说得热血澎湃,又有了要上战场的感觉。   下人来禀“老王爷,杨老将军求见!”   杨秉忠进了偏厅,见老王爷半躺在暖榻上,素妍手里拿着几张纸,“父王,有力的出力,无力的就出钱,你觉得这一本不算合理吧,就按一亩多少银出。对于一些没有田地的百姓,要是建成河渠之后,我们根据其上工修渠的天数,还可以赠送田地,比如说,告诉他们你修通一里的河渠,我就可以给你二亩良田……”   杨秉忠听到这儿,立时就明白了,“要在卫州修河渠了?”   素妍故作神秘地将纸手到袖口里,道:“杨老将军安好!”   杨秉忠又重复了一遍。   宇文琰道:“这不正规划着嘛,皇上那儿已经同意了,从工部选派了三名官员去卫州,今儿只怕已经上路了。过完年朝廷就要拨款……我们不仅想修河渠,还想修条大路,把贫困七县贯通,到时候各县的水果、粮食都能增产,还能运到皇城、卫州城等地售卖……还想着要修……”   素妍捂着嘴“咳”了一声。   宇文琰道:“你咳什么?杨老将军又不是外人,说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想着在卫州建一座大码头,让运河的船只能直达卫州,这样一来,卫州也能和江南一样,变成富庶之地……”   杨秉忠想到卫州现在的地价便宜,除了卫州城附近最富庶的五县外,其他县的地价居然三百钱就能买一亩,要是水源丰富,交通便捷,这地价还不得翻上好几番。   卫州,离皇城只得一百八十里之遥,离云州、登州、燕州、冀州都不到二百里的距离,一旦水上有码头,交通便捷。便是九州通忂之地。   素妍苦着一张脸,“户部刚下了官文,就有人走漏了消息,听说卫州的田地短短几日就涨了一倍。”   宇文琰道:“一倍算什么,待修成之后,那边的地价一亩地也能卖到十五两、二十两甚至三十两银子一亩。”   素妍笑道:“父王,皇上可是拿我们卫州当‘改田法’的试验地了,要是成了,各地薄地变良田,天下的百姓都不怕饿肚子。这可是先帝在世时。最想办成的大事。父王可不能再呆在皇城。这才几日,卫州地价就涨了一倍,那边没人坐镇,到时候河渠还没修。就涨到五两银子一亩,这可如何是好?还有卫州那十二县的县令也得盯着,万一私下里把官田私卖,钻了空子,这不负了皇上重托么……”   先帝的遗愿……   老王爷想着先帝,先帝一去,老王爷就像失了主心骨,就似一个没了爹的孩子一样。   杨秉忠道:“就是!你可不能再喝酒误了先帝、新皇的重任。实施天下的大计,都先在卫州实行了。你这一喝下去,得有多少百姓饿肚子。”   素妍见杨秉忠帮着劝人,心头大喜,感激地看了杨秉忠一眼。   杨秉忠道:“瞧瞧你这样子,好歹也是堂堂皇族。怎么连使唤丫头都看上了,一连就抬了两个为小妾……”   素妍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悄然退去。   宇文琰坐在一边,不支声,只静默听着。   杨秉忠话题一转,对宇文琰道:“你先出去,我与你父亲说说话。”   宇文琰出了偏厅,心里暗恼:不就是男人间的事儿,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支他出来做什么?   杨秉忠问:“你恨叶氏?”   老王爷惊道:“我为什么要恨她?”   “我们都是男人,你就别否认了。你一直以为她是不慕荣华,爱上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这王爷的身份,可是,你本身就是王爷哪里能分开。你若真恨她,也不必再三抬丫头为妾来报复,你要报仇,就来个够份量的。”   老王爷疑惑地看着杨秉忠,这杨元帅什么时候会说这等话了,好似不认识一般。“什么是够份量的?”   “你抬丫头为妾,名份、出身都难得一比。实在太没份量了!你得纳妾,娶上几个官家小姐,甚至这出身比王妃还体面,嘿嘿!就算你给的不是妻位,妾位也得是侧妃、承仪、昭训什么的,要漂亮,和她年轻时有得一比;说出身,比她还尊贵……这才能气着她,而你自己又有体面。”   “你抬丫头,她虽是气,可想她们和自己无法比,指不定还在心里笑你幼稚,居然使出这等手段,那你的魅力去哪儿了?好歹也得魅惑几个妙龄小姐回来,迷得她们为你争风吃醋,吵吵闹闹,这才叫痛快嘛。”   老王爷虽然不喜欢争心斗角的事,可一听杨秉忠说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自然不能说是江舜诚,万一老王爷犯了耳根软的毛病,就跟素妍惹麻烦了。   杨秉忠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昨晚,我回去提到你的事,为你难受吗?我内人一听你抬了丫头,就笑你幼稚。我就问她,你若是老王妃,你会怎么想。她就老老实实地说了,说身为正妻,最怕的就是夫君纳上一两个和自己出身相近的女子,而且这女子还比自己年轻、漂亮……”   杨秉忠道:“我是瞧在我们俩几十年的交情,才与你说。唉,你自个瞧着办。说实在的,就是我,我内人也抬了两个通房为妾。哪像你,守着一个骗了你的女人还在这儿老老实实过日子的。”   到底是女人了解女人呀!   杨秉忠这话可都是真心的。   女人最怕的就是和自己出身差不多的女人共侍一夫,你想压住对方,这很难呀,两人出身相近,只是在夫家名分不同,有了名分地位的,要拼命保住,稍差一点的就会想:我凭什么要被她压着,我的出身可不比她差。   ps:   本月最后一天了,亲,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么?如果有,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639 着媒娶妃   老王爷恍然大悟般地道:“你这话不错!”他歪着脑袋,凭什么要丫头为小妾,他也是皇家王爷,身份尊贵,就是先帝在他这年纪时,后宫里不是也有新入宫的贤太妃,那时贤玉妃不过才十五岁。   老王爷扬了扬头,“我年前就娶房侧妃,风风光光办几桌。”   杨秉忠没想他真应了,“可有合适的?”   老王爷道:“找官媒寻啊,皇城这么大,总能寻到合适的。”   杨秉忠若有所思,这个江舜诚真能出骚主意,唉,就要做亲家了,再说幸许真给傅三姐儿寻个好的呢,“你觉傅三姐儿怎么样?”   “模样好,又年轻,重要的是老王妃喜欢她。”   老王爷仿佛见了鬼,整个被杨秉忠的话给饶糊涂了。   傅三姐儿可是在背后使个坏的。   “你怎能这么说?她一个孩子能有甚主意,还是十一王府的傅妃挑唆的。你也别生她的气,这孩子早就后悔了,被许给一知州做续弦,那知州四十八了,长孙都十一了……”   傅三姐儿也只比人家的长孙大两岁呀。   好歹老王爷比州令年轻,又比州令有身份。   老王爷道:“我才不要娶一个叶氏看上的女人。”   “这话你说错了,要是让傅三姐儿做儿媳妇,叶氏会喜欢。可这回是做你的女人,她还能喜欢?”   杨秉忠一边说,一边都在心里暗骂江舜诚,有这样出主意的么?这到底是帮人还是在害人呀?怎么越想越古怪,可话已经出口,这会子连老王爷都怀疑杨秉忠兜了一圈,就是要给外侄女寻好婆家。   老王爷满脸凝思,总觉得不好,“她做承仪行,做侧妃,我得另外选人。一定得四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年轻、漂亮。”   杨秉忠道:“承仪也成,回头我就与内人商量,要是我二舅子同意了,就把人接来。”   两个人在偏厅里嘀咕了好一阵。   宇文琰看杨秉忠笑容满面地出来,打了声招呼,杨秉忠念着卫州地价飞涨的事,想借着这机会要大赚一笔。   正迷糊中,就听老王爷大喝一声:“来人!把大管家的女人叫来。”   大管家不在,大管家的女人就成了管家。   老王爷又停了一下,“二管家也叫来!”   人多好说话。行事也快。   宇文琰进了偏厅。“父王。”   老王爷应了一声。“年前娶位侧妃过门。”   宇文琰以为说的是自己,忙道:“父王就别为难我了,我答应了弱水,就她一个的。”   老王爷喝了口茶。冷声道:“是说我!”   他要娶侧妃,这很奇怪吗?   杨秉忠多大年轻,还有两个年轻的通房小妾呢。   他可比杨秉忠年轻多了。   就算他四十三岁,他也能迷惑年轻女子的心。   “你母亲太不顾王府,好东西给了叶家,得找个贤惠的打理卫州王府。再由她打理,左肩王府还不得被她挖空了。昔日叶家三百亩良田、四家铺子,如今是上万亩良田、三百家铺子,可比咱们王府还有钱了。”   既然老王妃如此顾叶家。这一回,他就要叶家吐出一半来,不吐一半,也要他们吐七成。   他宠她,就能让叶家上天堂。   他不宠叶氏。就能拉叶家下地狱。   敢骗他?他可不是傻子。   是的,他恨叶氏,从来没有像现在恨。但更多的则是愤然大怒,他堂堂亲王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得到,竟被叶氏欺骗、利用和玩弄了这么多年,男人的尊严、脸面都不容他宽恕叶氏。至少,他无法容忍叶氏曾经喜欢过封三爷、勾引过封三爷的事。   即便在杨秉忠面前没有认,可他心里却明白。   宇文琰不反对老王爷纳妾,可娶侧妃就不一样了,侧妃是侧妻,这可是正四品的妃位,是他的庶母,宇文琰虽是王爷,却也要敬庶母。   他可以忽视奉侍、昭训和承仪,却不能忽视侧妃。   “父王,你纳妾就行,干吗想起娶侧妃。”   “真啰嗦!我不是说了,卫州王府需要一个贤惠的女主人。你母亲不贤不德,难当此任。”   宇文琰见他拿定主意,告退出来,直往琴瑟堂去。   会客厅,老王爷很快发了话,让二管家把全城出名的媒婆都叫来,他要娶侧妃,且格外说明,这侧妃一定要在正四品以上官宦人家的女儿里挑,模样要好,人要贤惠的,过府之后,是要去卫州王府当女主人的。   消息很快就传到杂房的老王妃耳边。   这回不是青霞郡主说的,而是一位管事婆子说的。   老王妃立时就跳了起来,“他想干什么?”   皇城是呆不得了,她在皇城颜面尽失,上回江家人还没讨到说法,谁也不晓得会不会再来。   可卫州王府要有新主人了,老王爷居然要娶侧妃,那她怎么办?   眼下的情势很明显,老王爷已经不想在丫头侍女里挑小妾了,而是要郑重其事的娶侧妃,还得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宦小姐,这不是比她这个元配的出身还要尊崇,要是真由她去了卫州,哪里还有她的地位。   老王妃道:“你想法子让他寻不上?”   管事婆子道:“已经晚了,官媒们已经出了王府。老王爷许诺了五百两银子的谢媒钱,官媒给我们几分颜面。那些私媒可不会给的,五百两银子,她们还不得削尖脑袋地挑好的。”   这偌大的皇城,就算花银子买个年轻漂亮又通笔墨的小妾,花上三百来两银子就能寻上,五百两银子的谢媒钱,这可是高价儿了,比私媒做几年的谢媒价都多。   老王妃身子发软,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她只想着,过几日他的气就消了,没想事儿是一桩接一桩。   她不能被关在这儿。她得出去。   可她,还是戴罪之身。   老王爷此刻依在榻上,微眯着眼睛,正想着老王妃会有何反应。   刚与老王妃聊过话的管事婆子就到了。   老王爷问:“叶氏怎么说?”   管事婆子笑道:“启禀王爷,老王妃很慌张,这回是真的被吓住了。”   看来还是女人了解女人,杨秉忠这法子当真管用。   老王爷眯了眯眼睛,“你告诉绣房,让人过来给本王量身段裁喜服,本王要风风光光的娶侧妃入门。到时候得办得体面大方。”   她竟敢欺骗他二十多年。这口气。他很难下咽。   他一定要会让她品尝到被利用、被欺骗的感觉。   *   素妍正在练字,宇文琰开门见山地说了。   “他要娶侧妃?”   老王妃失宠,要是侧妃生下一男半女,到时候比他们的孩子大不了多少。这……算怎么回事?   宇文琰一屁股坐下,“刚才杨老将军与父王在偏厅说话,也不晓得说了什么,杨老将军一走,父王就说要娶侧妃。”   素妍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杨老将军也不像是会出这种主意的。或许是他劝父王不要再抬丫头为妾,父王生气了,你也知道的,杨老将军是武将。说话可不像我父亲、大哥他们那样,能拐几道弯,他还不得直来直去的说。”   江舜诚可是她亲爹,江家人护短这可是整个皇城都出名的,只怕这主意是江舜诚给杨秉忠出的。借了杨秉忠的嘴来劝老王爷。   但,杨秉忠帮忙,她不能说破,清了清嗓子,以杨秉忠的语调道:“老王爷,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堂堂皇族老亲王,抬丫头为妾,也太*份了。”   宇文琰觉得有趣,学着左肩王的口吻:“我怎么*份了?”   “丫头是什么,是婢女!”   宇文琰深思,“那本王就找有身份的。”   素妍拍了一下巴掌,“不就是这样喽!”吐了口气,“没劝住父王,他却又想出这招来。这一回,总不能再找人劝他不要娶侧妃。他一定以其他亲王三妻四妾的话来说,说他之前抬丫头为小妾不够体面,这回可是体面的。”   宇文琰想到自己多了个庶母,见了面还得抱拳问安,心里烦得紧。   二人正说着,青霞郡主似得了莫大的消息,领了丫头风风火火地进了内仪门,一边走,一边跑:“哥哥、嫂嫂!”   进了小书房,青霞郡主喘着粗气,“刚才父王叫我去,让我给他准备三十抬像样的聘礼,还说年节前要娶侧妃。”   一看宇文琰夫妇,也是一早知道的样子。   几个人正说着话,青嬷嬷捧着刚从大厨房取的糕点进来,道:“这有何烦心的,你们几个在皇城王府,那是要带回卫州王府的。再则,王爷已经袭了王爵,又不在一处,侧妃虽是侧妻名分,也越不了王爷、王妃去。”   素妍很快将皇城里,比她身份更尊贵的未婚女子都想了一个遍,还真没有能越过她的,只得左相府的崔瑶,可这姑娘刚及笄,因为崔左相是静王党人,一直是满朝文武避之不及的对象。   青霞郡主低声道:“这是父王担心母妃再顾了叶家,才要另寻个打理内宅的。”   宇文琰问:“弱水,你觉得还能阻止么?”   素妍想不出自己阻止的理由,若要阻还是能成的,可她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就算她帮老王妃离开杂房,以她的推测,老王妃也未必会念她的好。从她过门以来的观察,老王妃对她的成见很深。   战场上,要削弱敌人的进攻力,就是派人从几处进攻,而这几处,不正是老王爷或娶进门,或纳进门的妾室么。   老王妃拿了王府的钱替兄弟、侄儿养妻妾,为什么不能用来给老王爷自己享受。老王妃不待她好,她也不必顾忌老王妃的感受。   老王妃不是还想着把叶家姑娘弄来给宇文琰做侧妃、小妾的么。   素妍摇头:“老王妃伤了父王的心。他没奏疏请降了老王妃的位份已是仁慈,父王不是没想过,而是顾念着你和青霞的情分。这个时候,如果你们反对,就会再伤父王的心。我是不会去阻止的,父王被老王妃伤成这样……”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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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摆了摆手,“从昨儿到今日,一天了,你们居然才想到赚钱的事儿。哎哟,罢了,我且与你们说了吧。你们几个是能赚一笔。就看你们几个的嘴够不够巧。这样罢,现在你们就去与江家、左肩王府交好的几家,拿了我和王爷的名帖,去见各家的太太、奶奶。记住了。一定得当面禀报,还得让他们支走不相干的人,就说老王爷要回卫州建河渠,幸许还要建大路、修码头,卫州的地价要升了,不是一星半点,至少得五六倍,就说是我和琰王爷说的,念着各家有交情。给大家一个赚钱的机会。”   白菲惊道:“就是这事儿?”   白芷已经回过味来,“各家太太、奶奶得了信,这是赚钱的机会,自然少不得要重赏。”她欠了欠身,“谢郡主提点。请郡主赏给奴婢一个帖子。”   素妍昨儿就备下了,屋里六人,一人给了一张,叮嘱道:“留两人在院里服侍,白菲先跑半个时辰,回来后替白芷,紫鸢和紫鹊也是如此,再给外院机灵的小厮两张,我这儿给了名单,你们照着单子跑,跑完了就划掉……”   宇文琰没搞明白,素妍这又是要干什么。   不是要秘密进行的么,现在居然闹得满城风雨。   难道说,这事压根就藏不住了,否则几日间,卫州的地价怎么就涨了一倍。   素妍把宇文琰的六张名帖也拿出来了。   青霞郡主就看着婆子、丫头欢欢喜喜地出去了,人人都想得赏钱,说不准一家得的,就比他们大半年还多。   宇文琰拿了笔,刷刷也写了近十家的清单,唤了外院的心腹小厮,连带着也给小安子一个机会,让他们去办了。   青霞郡主一见这情形,扭头就走,她得赶紧告诉威远候府,让他们也去买地。   白芷立在一边服侍茶水。   宇文琰道:“说吧!你又打什么主意?”   素妍想了又想,问:“是你让大管家和童英大量买下私田私地的吧?”   宇文琰冷笑道:“你也不差。不也让江传达带人买了,动作够快,居然抢先买下了不少官田官地。”   素妍一早让大管家和童英去卫州收租,宇文琰却传了信让他们买田地。所以,他们才会有这么快的动作。   “千一,你说如果皇城有大批的人前往卫州买田地,到时候卫州要建河渠、大路、码头的事就会传扬出去,以你之见,在未建成河渠之前,这地价最高能升到多少?”   宇文琰微眯着眼睛,“好地段的,十两银子不成问题。”   “州城郊外五里之内的价格是十五两银,五里以上十里以下是十两银子。十里以上的土壤好的为八两,差些的也有五两银子的。所以我以保守估计河渠建成后,每亩地的最高价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她带着玩味的看着宇文琰。   “要是买地人多,而地又少,到时候地价就会涨破五两银子,甚至变成八两、十两……”   素妍并不否认。   “这一剂药方要治的病是银子!”   宇文琰坐直身子,他似想到了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想到。   看着一脸淡定的素妍,他在她身上又看到了西北战场上时才有的光彩,如此诱人,满满的自信和阳光洋溢在脸上。   她呢喃道:“皇上只同意拨五十万两银子,在开工之前,我们得靠自个攒够足够多的银子,地价越高,对我们越有利。”   素妍说着时,突然想到了一件紧要事,“你又与杨大将军换差了?”   “嗯。”他低应一声,“府里出了事,与他调了三天,轮到我时。就得连值六天。”   素妍扳着指头,眨着眼睛细算起来,“正巧能在家里过年节。”   宇文琰想到家里乱糟糟的样子就心烦,“还想着父王、母妃一去卫州,今年我们带着青霞去江家过年。”   白芷心急如焚,时不时地瞧瞧一边的箭漏,白菲可别再跑几家,她还想领点赏钱呢,连着青嬷嬷也跑去跟各家报信了,坐马车的、走路的、骑马的都齐全了。   白芷会骑马。一会儿她也骑马去各家报信。嘴边甜些。指定能得好的。   白菲行事沉稳,跑的都是与江家有姻亲的,李碧菱的娘家,亲自去见了李二奶奶。小声地把事儿说了,李二奶奶一听,这是好事,一出手就赏了五两银子,急匆匆就去找太太商量去了。   青嬷嬷乘马车露过曹玉娥娘家,就先一步下车,去了曹家报信,曹太太见素妍念着他家,有这么好的事。早早来通报一声,这可是大家一起赚钱的好事,见是素妍的乳母亲自来报信,也打赏了几两银子。   田荷因为年纪最小,资历最浅。认识的人不多,总算是进了各家官府的门,好在二人的嘴巴甜,也得了赏钱,一个个欢欣鼓舞地出来。   田荷倒也灵活,巴巴的跑回了江家,这原是名单上没有了,先是去找大房的大太太,沈氏正忙着布置午饭,她就去寻张双双,张双双乐得双眼放光,赏了银子。她一调头又去寻三太太、五太太……   田荷认识的人不多,她就只认得江家的太太、奶奶们,五房都跑遍了,一数得到的封红,乐得合不拢嘴,脑子里想着,其他大门大府的,她也没见过,和人家说不上话,还不如寻了见过面的。她又想到镇江候府的石太太、十一王府的闻雅云,这两家也是大方的,甜着小嘴跟张双双借了马车。   张双双心情大好,当即派了辆马车给她。   很快,半个时辰就到了。   青嬷嬷因有马车,先一步回来了。   白芷先拿了青嬷嬷手里的名帖,骑马出了门,看了眼上面划过的几家,心里了然,她因是正八品女官,又和旁人不同,她直接去了荣国公府、恪靖候府……   紫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见青嬷嬷都回来紫鸢却迟迟不回来,心里将紫鸢暗骂了几十遍,幸许她又多跑了一家呢。白菲一进来,紫鹊拿了帖子就出门了。   一上午,各房的管事就见琴瑟堂的下人进进出出,一个个欢欢喜喜地,跟过节一样热闹,又不知是什么事儿。   近了午膳时分,素妍让青嬷嬷、白菲、紫鸢、田荷在小书房里说话。   青嬷嬷统共得了十五两银子,白菲得了十二两银,紫鸢少些,她原在大书房当差,认识的太太不多,倒是认得几位常去江家窜门的大人,得了十两银子,田荷笑得咧着嘴。   青嬷嬷厉声道:“你得了多少?”   田荷笑着从怀里掏呀掏,掏了半晌,抓了一个大荷包出来,“有给银票的,还有赏钱的,统共得了四十五两。”   素妍微微一笑。   宇文琰倒觉得最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白菲与紫鸢不可思议地看着田荷。   青嬷嬷道:“你今儿大半个时辰,到底跑了几家?”   田荷道:“我先回了江家,五房太太都赏了我。”   青嬷嬷一气,抬手就打,“你个不听吩咐的,那名单上就没江家,你倒跑回江家了,还拿了五份。”   素妍道:“我瞧着这孩子倒是个机警的。”   青嬷嬷窘得紧,“郡主没写,只怕江家是一早就知道的。”   素妍道:“老候爷和大老爷知道,偏女眷不知道呢。可不被她钻了空子么?”   ps:   读友大人:你手头还有粉红票吗,今天是本月最后一日了,如果有,请投给该文哦!另:五月一日5更(保底3更、4月粉红加更2章),五月二日6更(保底3更,4月粉红加更3章),五月三日5更(保底3更、4月粉红加更2章),请读友们关注该文哦!!爆更三日,精彩不容错过,求全订!!   ☆、641 赶走   (感谢:谢谢王、小虎早安、素手v纤纤三位读友大人投出的两枚粉红票!谢谢苯苯追风、janeyueqing、我爱读书咯、rabbit_hou、pppp422010、薰小草、zcxzy、a-rabbit、紫泪猪猪、恋梦的女孩投出的粉红票!!)   田荷道:“大奶奶赏了三两银子,三太太赏了二两,三奶奶赏了五两银子,五太太赏了二两,六太太赏了三两,十一王府的闻昭训最大方,赏了我二十两银子,给的是两张十两银票,还有镇江候府的石太太,一听这是好事,也赏了我十两银票。”   紫鹊没想田荷这般狡猾,跑的几家都是不名单上的,“田荷也太刁钻了。”   素妍道:“我说了照着名单上跑,也没说不能跑别家。回头,你们要是能想到其他认识的人家,只管跑去,只要我屋里留有侍候的人就成。你们难得有赚钱的机会,总得给机会让你们赚点嫁妆钱。”   青嬷嬷伸手去拿大荷包,田荷惊叫着:“娘,你倒是给我留些。”   “你一个小丫头留银子做甚,回头还要建了新房子给你哥娶媳妇。”   田荷想抢,又怕青嬷嬷生气,只瞧着青嬷嬷把钱都拿了去,只留了一两零碎银锞子,“拿去买糖吃!”   田荷嘟着小嘴,一脸委屈地看着青嬷嬷。   青嬷嬷道:“你瞪我做甚?我置的田地房子,将来还不是你和你哥的。我替你们当牛做马着,你倒不高兴了。回头给你买块好料子,做身新衣裳。”   田荷得了四十五两,竟被青嬷嬷全拿了去,心头堵得慌,对她来说,她长这么大,是唯一一次赚这么多钱的,“郡主已经给我们发了新衣料子。让我们自己缝着呢。”   有新衣裳了,她不想要新衣裳。   青嬷嬷不理她,出了小书房门,站在内仪门上看出去送信的田壮实,去的都是大富人家,多少也能得些银两回来,可不能让他糟蹋银子,一个个才多大的人,有了银子还不是乱使出去,还得她来保管着。   白菲人在书房里。心里琢磨着自己认识的太太、小姐们。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郑晗等人,她那儿不是还没去么,郑晗瞧着也是个大方的。   紫鸢也是如此,也坐在那儿想自己一会儿要跑哪几家。这银子得了,都是她自个的,就如郡主说的,是给她们赚嫁妆的机会。   宇文琰侧躺在暖榻上,手里拿了本闲书,“你让他们可劲的跑,又打什么主意?”   素妍扬了扬头,“这一跑,你瞧田荷。脑子就比别人的好使,半个时辰就能赚回四十五两银子来,可不是厉害的么。我先瞧好人,以后好给你用。”   宇文琰见她如此用心,心里一暖。起身走到她身后,看她练的大字,伸手一拥,将她抱住,下巴衬在她的肩上,“弱水,早些用午膳吧,用了午膳我们睡会儿,我饿了,我想吃。”   “你瞧琴瑟堂里的,个个都巴不得一个时辰做两个时辰用。”   嫁入左肩王府来,每日一个时辰练大字的时间都没有足过,尤其在宇文琰呆府里的时候,更是不能安心。她虽没有掌管府里的事务,可乱七八糟的琐事亦有不少。   宇文琰像一只贪嘴的猫,含住她的耳朵,“让我吃一顿可好?这么个大美人在面前,不让碰,会把人给馋死人的。”   素妍伸手将他的大手推开,“越发没个规矩,大白日的你想做甚,乖乖给我呆着,若真是时间多了,拿了章程去和父王商议。不能让父王的心闲下来,一闲下来,他就想老王妃的事,只会越想越难受。”   宇文琰见她不应,十分的热情也被去了九分。   难道能说不管老王爷的事,那是他亲爹。   素妍低垂着头,只写她的大字。   她不紧不慢地道:“病人胳膊脱臼,郎中治疗时,通常会说些扰乱病人思绪的话。比如说……”她转过身来,拉住宇文琰左臂,微微一笑,他还没回过神来,他觉得一阵钻心的刺痛,她到底舍不得示范得真的拉断他的胳膊,只是狠狠的拧了一把,“千一,你娘出来了!”   宇文琰以为是真的,抬头往窗外瞧去。   “就是这样,分散注意,就能治好病人。”   宇文琰挑着眉头,当他是什么,狠拧一把,拿他当随意可欺负的了。   真下得狠手,是不是要从他胳膊拧下一块肉来。   看着是娇娇弱弱的人,下起手来,半点不含糊。   “你瞧我作甚?”她一脸无辜而纯真的表情,“刚才我还想着将你胳膊拉脱臼,我心太善良了,没好下了狠手。就是想告诉你,父王的心病,是可以治的,那便是分散他的注意。”她拿着章程,递给宇文琰,“还是七尺男儿呢,这本是你们父子的事儿,让我这小女子张罗着,你好不好意思?”   宇文琰揉着被她拧疼的地方,嘟囔道:“儿子又不是我一个的,你是他娘,自得替他打算,治好卫州将来也是他的。”   整日的儿子……   儿子在哪儿还没半个影儿呢。   素妍恶狠狠地瞪着一双眼睛,“你再敢啰嗦,小心我翻脸。父王正难受着,你只顾自己快活,半点都不想他,要是我生个像这样没孝心的,老娘宁可不生,一个都不生。”   她双手叉腰,一副母老虎发威的样子。   瞧着不似装的,宇文琰再不敢说话,拿了章程去上房找老王爷。   老王爷瞧见宇文琰那张与老王妃长得七分相似的脸,心头就堵得慌,正想赶他走,宇文琰却笑盈盈地粘了上来,手里拿着章程,又把素妍让丫头、婆子们四下往各家传递消息的事儿说了。   “江素妍!”老王爷唤了一声名字,“这丫头是想逼老子管卫州封地的事,被她这么一闹,老子不管都不成,听听。把与左肩王府交好的几家全都告诉了……”   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不建河渠吧,指定会被人骂,人家都去买地了,等着你修好能赚点钱,或是赁给佃户也是好的,你不修了,这不是找骂么。   建河渠,可这事不是说说就能成的。   宇文琰又小声地说,自己派了大管家和童英去卫州买私田私地。但凡十亩以上。主家愿意出售的。看了地,都一律买下。   老王爷看着宇文琰,指着手道:“你……你……”   “弱水刚巧遣了他们去卫州收租,我便让他们买地。有这么好的事儿,总不能不管。”   老王爷问:“买了多少?”   宇文琰想了又想,“下手得早,买了三万多亩官田,后头再不能买了,不是户部下了官禁止买卖卫州官田的文书,只能买私田了,这几日下来,私田也有五万多亩。只是价格比早前贵了些。”他停了一下,“我算什么,还是你儿媳妇厉害,让江传达带人去了卫州,买有二十万亩了。”   老王爷听了。还没开始修建呢,卫州的地价就先涨了一倍,今儿这么四下的报信一说,等到年节一过完,还不是刷刷再涨几倍。   老王爷气得想骂人,却又寻不出哪里不对。   宇文琰道:“弱水说了,她能想办法在开工前,给你凑足几百万两银子,只要弄好了,咱们还能狠赚一笔,到时候用这赚到的钱,在卫河建一处码头,那些客商也能云集于此,卫州幸许就成了又一个渡口大码头……”   这样一来,卫州就真正是富庶地。   宇文琰道:“父王可不能老呆在皇城,得赶快去卫州。我瞧着各家得了信,都会派人去卫州买地,那地价还得涨,你不在卫州呆着,要是十二县的知县还搞点小动作,把官田弄成私田转卖,可不就坏了大事么?到时候,他一口咬定,这是腊月二十日前卖出去的,你怎么说都不成……”   “老子还想娶年轻漂亮的侧妃呢!人都没娶,去卫州干嘛。”   宇文琰蹙了蹙眉,“你要真在皇城呆着,就去宫里替我当值,我去卫州坐镇。”   “你?”老王爷一脸好奇的目光审视,“你去坐镇,你能成吗?”   宇文琰很受打击,素妍骂他不说,这会儿连自己的父亲都不信他。   “你只要同意帮我去宫里当值,我立马就能去卫州。”   “当值就当值,老子又不是没替你当值过。”   退亲那些日子,宇文琰整日借酒浇愁,可不是他帮着值了一月余的差使么。   宇文琰抱住老王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是好爹!你可好好当差,别让你的能干儿媳妇把我们父子看扁了,我可说好了,后天午后就得入宫当值,这回得值六天,我不是与杨云简换了三天么。我这儿出门了,别再喝酒了……”   老王爷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不是个味,居然叮嘱起他来,他行事不比这愣头青小子办得妥贴。   宇文琰说走就走,调头回了琴瑟堂。   素妍依旧在练大字,他说了句:“是你赶我走的?”   素妍瞄了一眼,“我什么时候赶你了,我只是让你去陪陪父王。”   “反正就是你赶的,这回我离你远远的,免得碍了你的眼。”宇文琰说着气话,可心里却没有半分气意,倒是被素妍说的“堂堂七尺男儿”之类的话给触到了,他得赶出一些大事来,让他这小娇妻瞧瞧,自己可不是说着玩的,也是能上阵杀得敌人,下阵能打理封地,可不是一个纨绔子弟,混混人物。   宇文琰大喝一声,“小安子”,喊完之后,突地忆起,小安子被他遣出去给各家报信了,这小子得了机会,还不得在几家四处乱转,幸许还会背着他,想着方儿地给人讨赏钱。   ps:   读友大人,今天是五月一日,祝大家五一快乐!新的一月开始了,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求评价票!票票皆是支持!再次祝大家快乐阅文,阅文快乐!今天有五更哦。   ☆、642 叶氏病了   宇文琰又唤了他的乳母嬷嬷来,趾高气扬的大声道:“帮我收拾东西,我要去卫州。”   素妍惊了一下,“皇城的事都说好了?”   他“嗯”了一声。   嫌他碍事,他就走得远远的,让她一个人独守空房。   素妍眼睛一闪,“不如我跟你一块去。”   这个倒是宇文琰没想到的,她居然要跟他一块去。   可他欢喜啊,就似有人在心头放了一把火。   “卫州比皇城还冷呢。”   “你去得,我为什么就去不得。府里有青霞,还有青嬷嬷、大管家的女人、二管家也能帮衬着,我有甚好担心的,再说,钥匙什么的不都在青霞那儿么。我和你一起去!”   这事说定下来就定下来了。   “今儿太急了,还得明儿一早动身。”   反正他们又不是赶到卫州买田地,而是去打理卫州事务,就算晚几日动身去也没关系。   午膳过后,老王爷和青霞郡主都听说素妍和宇文琰要去卫州的事。   老王倒没想到,素妍会跟着去。   青霞郡主有些心慌,老王妃还关在杂房里,要是哥哥、嫂嫂走了,这家里可就更冷清了。   急急忙忙就到了琴瑟堂,想弄个明白。   她一来,宇文琰给了三万两的银票,道:“回头父王要娶侧妃,我们兄妹拦不住,母妃原是能拦的,可看现在这情形……”   他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万一真有好的定下,你从大库房里准备三十抬聘礼。记住了,可别学我两抬当一抬的弄。你按寻常的一抬当作一抬弄。她过了门,把各房的钥匙都给我捏紧,她去卫州王府当女主人我可以不管,这皇城王府可是我们三个的。要是有人逼你给,你就只往我头上推。”   他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老王爷娶侧妃。可素妍都说不能阻了,他也没法子。就如素妍所说,总不能看老王爷日日借酒浇愁,虽是抬了两个丫头做小妾,到底都是自家府里的人时,要是丫头抬小妾的人多了,旁人也会看笑话。   青霞郡主虽然有十六七岁,可到底是个孩子。心里越发凌乱,要是兄嫂都去卫州,这么大的王府。都要她来打点。只觉心头的担子很重。   宇文琰说:“准备聘礼的时候。你把自个瞧上眼的另外放到一边,你可以在自己院里设个小库房,先挑了好的放在小库房里。你可别把好的都给了旁人。虽是聘礼,一旦那女人过门。就成她的了。给我长些心眼!”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青霞郡主听他说话,当真觉得自己哥哥是管家的了。   她又不是傻的,会把大库房的好东西都做了聘礼给人,就算她自己将来的嫁妆用不完,但至少她得把好东西都带走。   听宇文琰说,让她先挑了好的放到一边,青霞郡主心里欢喜,要说心疼。还是自家亲生的兄妹才是真的,只可惜宇文琰与她到底隔了层肚皮。   素妍正在内室里领着青嬷嬷和一个大丫头收拾行李,内院里又有小安子带了护卫在收拾东西,各忙各的。   素妍道:“白菲这次就不用跟着去了。白芷、紫鸢、田荷跟着去,青嬷嬷带着其他人把家里守好。也帮助青霞郡主打理府邸。”   她看了眼怅然若失的青霞郡主,“我把青嬷嬷留给你,娶侧妃的事你决定不了的,问问青嬷嬷和二管家、大管家的女人。办喜宴上的事,你不懂,可以去江家把我大嫂和大奶奶她们请来帮忙。你着青嬷嬷去请,就说是我说的。”   青霞郡主道:“不是说父王去卫州封地么?怎么是你们?”   素妍道:“父王念着娶侧妃的事。”   老王爷是拿定主意要娶一个了,貌似娶不了,他就不离开。   素妍曾经想过,自己若是老王妃,就会认错、赔礼,好歹也要设法挽回老王爷的心,要真是娶了侧妃,她的日子可真就不好过了。   *   杂房里,又有管事婆子去给老王妃说府里的事儿。   老王妃一听,惊道:“琰儿夫妇真要去卫州?”   管事婆子道,“是老王爷赶他们俩去的呢,卫州要建河渠,说这几日卫州的地价就涨了一倍,瞧这样子还得往上涨,没人在卫州,老王爷不放心,就让王爷去,可王妃又不放心了,说他身边没个服侍的,就要跟着去。”   老王妃心头拽得紧紧的,“蠢货!被老东西一指使去就去了。去时容易归来难,他们一走,他就要娶侧妃,往后如何难以预料。”   万一侧妃生下一男半女,还能有他们俩的好?   搞不好连宇文琰的王爵都要夺了去,历朝历代,还有太子被废的?皇后被打入冷宫的。不要以为王爵已经到手,要是真使起坏来抢夺,也能毁掉了。   老王妃急得团团转。   她得出去,她一定得出去,否则任由老王爷闹腾下去,她可就输得一败涂地。   她不能让侧妃进门,哪怕他娶小妾都成,就是不能让侧妃进门啊。   可是,她得想个什么办法出去?   装病?寻死?哭闹?   片刻之间,老王妃就想了许多法子。   可现在,把她关在这里,如同对待犯错的下人一样,每天只送冷馒头、素菜来,再丢一床被子就不管了。   二十多年的夫妻,她承认早前是她对不住老王爷,可这二十多年来,她可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与他过日子。相夫教子,没有半点的疏忽、放松,她有缺点,最重的一条,就是太顾娘家兄弟、侄儿。可这儿也算不是天大的错。   她的错是,二十多年前不该算计老王爷。   管事婆子道:“老王妃,老王爷说等娶了侧妃过门,就领侧妃和奉侍回卫州王府。”   “那时就由得老王爷和侧妃说了算。”   她不能这样,得想法子。   老王妃捧住肚子,一声惊呼,倒卧在杂草堆上,“啊!我肚子疼!一定是吃坏肚子……快禀告王爷,我病了。快给我寻太医……”   管事婆子见说病就病,透过门缝,瞧见老王妃躺在草堆上打滚,翻来覆去。“老王妃先忍着,我这就去禀报老王爷和王爷。”   老王妃将管事婆子走远,依旧喊出痛苦的声音,人却已经坐起来,目光停留在破案上的茶壶,她走到案前,抱住茶壶。咕噜噜大饮几口。   装的就是装的。只有真病了。她才能离开这儿。   她赌,宇文谦不是真的对她无情。   也赌儿子宇文琰,到底还是偏着自己,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这么多年宇文琰一直都以为她是他的亲娘。   她输不起啊,这关系着她的下半生,关系着她能否是王府里最尊崇的女人。   正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她的娘家父兄最大的官才是正五品,这是要凌驾于她之上。   老王爷坐在会客厅的暖厅内,手里捧着茶壶,好奇地看着管事婆子,“说病就病了?”   管事婆子低垂着头,“哪能是真病。听说王爷和王妃要去卫州,就直说他们不能走,走时容易要回来就难了。”   老王爷忆起年轻时候对她的评价,“不慕荣华唯求真心”沉吟完毕,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之后,“为了拿回地契、房契,她就变着方儿地为难儿媳妇,可见是个注重权势地位之人,又怎会不慕荣华?”   他到底被她骗了二十多年。   “她不是怕琰儿夫妇走,而是怕保不住她的地位,是看出没人阻止得了本王娶侧妃。她想出来,不过想的也是要保住自己的地位……既然她在本王的面前装了二十多年不慕荣华的样子,从现在开始,就以她体弱为由静居一院,常年养病!”   管事婆子小心地看着老王爷,就在几日前还与老王妃是恩爱情深,可转眼之间就变了。   再深情的人,也经不住别人的欺骗和利用。   他是杀伐果决的战场将军,当放则放,而他此生最恨的就是欺骗,最厌恶的就是阴谋算计,幼年时在宫中已经看到了太多。   管事婆子道:“老王爷……”   想说几句劝人的话,可她是下人,他是主子。   老王爷厉声道:“既然老王妃病了,告诉郡主,把佛堂打扫出来,让老王妃迁入佛堂。”上房于他是个伤心地,“再告诉二管家,着人重新装饰上房,要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但凡有一点以前的影子,都给本王换掉,里面的摆件、东西,都送到大库房里去,上房易名‘静堂’,请王妃写个好看的字,做了匾额挂上。再着郡主把静堂旁边的南薰院、怜星院收拾装修出来。侧妃过门,就住南薰院,新纳的承仪要住在怜星院。”   老王爷这几日一直住在会客厅暖厅,不愿回上房,也不去其他地方,就是新抬的两位奉侍,也是在这里受宠。   “禀老王爷,两位奉侍到了。”   “请进来。”   昨晚他醉了,尚未看得分明,进来的新奉侍,一个清瘦轻盈,一个珠圆玉润,真真是瘦燕肥环之美。   二人见了礼。   杏奉侍轻声道:“上午老王爷要与人谈事,我们姐妹不敢贸然打扰。”   老王爷冷声道:“坐。”   二人谢了恩,在一侧的贵妃椅上坐下。   老王爷道:“过几日,再给你们添两位姐妹,也不多,一位侧妃,一位承仪。你们俩襄助青霞郡主打理府中琐事。”   ps:   推荐:书号:3111366,莞尔的《重生女配》,简介:重生归来,不再伪装自己,珍爱生命,远离腹黑男。   ☆、643 阻止   (感谢今日一早就给该文投票的读友:谢谢雪儿2310投出的粉红票!谢谢g的粉红票!!)   无论是哪家府邸,小妾姨娘们如果手头没有掌管事务,哪怕是管大厨房、杂库房,只要是管事的,手头都不会太过紧张。   杏奉侍垂头笑道:“婢妾也不会旁的,女红倒是不错。”   丰盈身材的奉侍,原唤宝珠,今晨抬为奉侍,人称珠奉侍,原是花木房的丫头,对侍弄花草等事倒是在行。   跟着道:“婢妾倒会养花花草草的。”   老王爷令外面的下人请了青霞郡主来。   青霞郡主见了礼,两位奉侍虽是小妾,可青霞郡主也是主子,行礼问了安。   老王爷道:“你暂时将绣房交给杏奉侍打理,花木房交给珠奉侍。”   不是说娶了侧妃就要去卫州,怎么又管起王府琐事来。   青霞郡主有些头晕,宇文琰过问不说,连老王爷也过问起来。“过些日子,父王与二位奉侍都是要去卫州的,她们还没熟络,又得换人,府里各处管事换得频繁不妥,她们若是想学如果打理绣房和花木房,不防跟着二管家学着。”   她们想管王府的事:不可能!   青霞郡主坚决不给。   老王爷见她说得在理,“你嫂嫂当真要跟去卫州?”   青霞郡主道:“听哥哥、嫂嫂的意思,有这想法,却不知拿定主意了没有。”她转移话题,“父王要母妃搬到佛堂去住?”   “你先把那儿收拾出来。不是说她病了么,就安心在佛堂养病,往后无论是皇城王府还是卫州王府诸事,都不用她操心。”   青霞郡主退出会客厅,想着素妍要去卫州终究不妥。便是新抬的两位奉侍,就想着要管府里的事务,要是侧妃过门。只怕更会打这主意。   唤了心腹丫头来,让丫头去找青嬷嬷说话。   带了十几名下人去佛堂,指挥着众收拾了一番,又令人去上房取了老王妃喜欢的摆件、牙床、床上锦衾等诸事,折腾了近一个多时辰,才总算把屋子收拾妥了。   正忙着,就有下人来报,说老王妃在杂库房吃坏肚子病倒了,。   青霞郡主赶紧收拾了佛堂的闺室,瞧着差不多。就令人去扶老王妃过来。又派人拿了府里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真真是好不忙碌。   青嬷嬷听完丫头的话,道:“这么说来,王妃当真不能跟去卫州?”   丫头笑道,“青霞郡主是这么说的。嬷嬷你想啊。江家府上的老候爷是正月里头的寿诞,这回去还没缓过劲,又得赶回皇城给老候爷贺寿。还有,到了年关,皇城王府诸事繁琐,青霞郡主到底是待字闺中的金枝玉叶,让她张罗娶侧妃的事,哪里忙得过来……”   青霞郡主的意思很明显:无论如何,素妍都不能跟去卫州。   素妍留在皇城。宇文琰念着娇妻,必然不能在卫州呆得太久,说不准到时候三天两头一封信,只会叫嚷着要回来。   要是跟着去了,两人粘在一处。老王爷得了新人,也觉皇城好,两厢都好,一个不愿回,一个不愿去,这可就真乱套了。   左肩王府的家业,大部分还是在皇城。   皇城王府才是关键。   青嬷嬷的心也被说乱了。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亲自回了趟江家。   虞氏、沈氏坐在如意堂的偏厅炕头上,虞氏微颦着眉头。   田嬷嬷一会坐、一会立地侍奉着虞氏。   虞氏道:“王爷和老王爷是怎么说的?”   青嬷嬷道:“卫州那边,短短几日地价就翻了一番,今儿午后从那里就传来消息,说昨儿地价又涨了,早前三百钱的,如今得一两银子。王爷念着那边没人看着不成,老王爷又执意要娶了侧妃才过去……”   沈氏面露诧色,“侧妃,老王爷要娶侧妃了?老王妃的事都调查清楚了么?”   “这事是王府里忌讳的事儿,王爷不提,王妃也不提。”   虞氏悠悠轻叹一声,“老王爷是被伤了心。什么事都好说,偏这种事旁人说不得。”她在心下暗自衡量着这事儿,“青霞郡主的顾虑是对的,妍儿不能去卫州,万一这新过门的侧妃抓了王府的管家大权,那时她后悔都晚了。既然大头是在皇城王府,就不能丢了根本。”   沈氏也微微颔首,觉得虞氏的话颇有道理。   虞氏道:“瞧这样子,老王爷已经懊悔让琰王爷袭了王爵。”   沈氏道:“若真娶了侧妃,这对小姑和琰王爷会不会有威胁?宠妾灭妻,庶子欺嫡子的事可是屡见不鲜。”   “老王爷不是个糊涂的。虽说是侧妃,可到底还是妾,不是嫡妻。就算生了儿子,也只是庶子,按照皇家的规矩,最多能封个候爵。”   二十多年就守着老王妃一个,突然间抬了两个丫头为妾,如今又说要娶侧妃。可见老王爷是真的伤了心,因为伤心,便想放纵任意一回。   沈氏问:“这好好的,怎的老王爷就想到娶侧妃、纳贵妾的事?”   青嬷嬷道:“今儿上午,镇国公来了一趟,镇国公一走,老王爷就动了这心思。好像是镇国公原想劝老王爷别再抬丫头为妾,太丢体面了,早前抬的便罢,许是这体面二字触及老王爷,便说要娶体面的入门……”   这不是越劝越乱么。   虞氏扭头对田嬷嬷道:“你去一趟王府,把我的意思说了,就说这大冬天的,她身子弱就别跟去卫州。翻年正月初十就是老候爷的寿辰,正月十二前后她又得回娘家住对月,便有两桩事在一起,去了也得回来,太麻烦。”   田嬷嬷领了命,随青嬷嬷赶去富贵里左肩王府。   虞氏一脸忧色,“到底人年轻,不懂轻重,看得不长远。连青霞郡主都能想到的,他们就没想到。”   沈氏想到素妍。没有接触到家事,“好在有人回来说一声,小姑身边还得多几个行事沉稳,想得长远的才行。”   “她虽有婆母,还不如没有的,不晓事不说,更不靠谱。”   老王妃的行事,江家太太、奶奶们算是见识了,就没见过这样的,领着小厮去翻新媳妇的闺房。传扬出去。就能成皇城的大笑话。   早前。虞氏还想着老王妃是个真贤惠的。   经过这事。心下也轻看几分。   沈氏想到卫州买地的事儿,“小姑这嘴倒是够严的,传达和大管家走了好几天,才放出话来。生怕府里被议论,像模像样遣了丫头来各房通禀,这样一来,便没人说她和我们江家吃独食了。”   虞氏问:“你不会把传达和大管家去卫州买地的事说了吧?”   “这事我哪能说呢,只说已经吩咐传达去办了,传达刚巧在卫州做生意,许是顺道的事。”   沈氏一想到这回就能大赚一笔,可心里懊悔,到底拿的钱少了些。只出了一万两银子,她可有三个儿子,就算赚得再多,分到三个儿子手里也不多了,得了消息就跑来问虞氏。还没问呢,赶上江书鸿朝会回来,一问才知道江传达几日前就去卫州买地了,知道上回凑钱做生意就是这事,暗自高兴了一回。   大房又凑了五万两银子,派了得力的人去卫州,寻江传达要多买些田地。   其他几房的人也是如此,江书麒拿不出钱,急得团团转,只得去找二房的慕容氏借银子,慕容氏倒也爽快,先借了二万两。也想与大房一样遣人去卫州,江舜诚却发话说,各房人都安心呆在皇城,别四下乱跑,传达和大管家知道分寸。   江书鸿到底不放心,让江传嗣告了假,特意到卫州却看买田地的事。   这回,江家几房都把买地的事当成了赚钱、发财的大事。   江舜诚自有贤臣之名后,再不收受贿赂,家里盈利、生计都是各处铺子正当赚来的。这买田地的事儿,虽有些投机取巧,到底是来得光明正大。   素妍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偏田嬷嬷来找她。   在偏厅里,田嬷嬷很认真地传达了虞氏的话。   素妍就想跟着宇文琰一起去,一时冲动,哪想这许多,偏听田嬷嬷说来,这却有诸多不妥,就似她干了件捅破天的大事一样,不让她去卫州的原因就有一大把。   宇文琰在一边听田嬷嬷说完,“听田嬷嬷说来,便是我也不该去的?”   田嬷嬷轻叹道:“可不就是么。正月初十是老候爷的寿辰,您是新姑老爷,又是头回给岳父贺寿,要是不在,也不大好。”   宇文琰挠了挠头,“卫州没人也不行。”   这样一去,幸许就不能在皇城过年节了,到时候留素妍一个,他在卫州也是孤单单,这心里还真是不好受。   这才新婚几日,便要分开两地。   素妍敛额,一脸愁容,她是真想跟着宇文琰去的。   娘家人都心疼自家闺女体弱,如今天气寒冷,宇文琰想了一下,道:“就听岳母的,你就别跟着去了。父王娶侧妃的事……倒真希望能早些订下来,他娶了侧妃,就能快些去卫州。”   素妍想了又想,既然虞氏说她不能去,她也只能作罢。“田嬷嬷,我娘有没有说,让哪两个丫头跟去卫州照顾王爷好,小安子虽然心细,到底不如丫头。”   这话虞氏可没说。   田嬷嬷得用心地为素开考量,白菲有意中人,一早就和童英好了,白芷这丫头有些抓不透,紫鹊心眼多,紫鸢倒是安份稳妥的,“不如让白菲和紫鸢去。”   素妍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就让白菲和紫鸢跟着过去服侍王爷起居饮食。”   田嬷嬷道:“老太太说,郡主年轻许多事考虑不周,遇大小事与家里说一声,老太太、大太太帮你拿主意。”   素妍道:“我省得了。有劳嬷嬷跑一趟!”   ps:   推荐朋友力作:书号:3111366,莞尔的《重生女配》,简介:重生归来,不再伪装自己,珍爱生命,远离腹黑男。   ☆、644 选侧妃(上月粉红票+3K)   她唤了青嬷嬷,赏了田嬷嬷两盒刚做好的糕点吃。   田嬷嬷谢了,这才离去。   出了内仪门,田嬷嬷对青嬷嬷道:“这回亏得你早说了一声,说得晚了,明儿一早就动身了。”   言语中,对青嬷嬷早前不提前通禀的事有些不满。要不是青霞郡主阻止,素妍就跟去卫州,以虞氏的性子,知道素妍做得不对,指定会派人再把素妍给拦回来。   虽是小事,但虞氏还是不放心,觉得这些事她都该知道,更得替这个没人帮衬一把的女儿拿拿主意,分析其间的利害关系。毕竟老王妃这些日子做的事,着实让江家人小窥了,虞氏越发不放心,什么事都想知道。   青嬷嬷亦从田嬷嬷的语调听出了别样的意外,俯首道:“你回去与老太太说一声,往后但凡有事,定会第一个回禀老太太。”   虽说素妍出嫁了,但对于母亲来说,自家的女儿就算长到六十岁,只要父母在都还是个孩子。   宇文琰之前听说素妍要一起去,跟着欢喜一场,这回说不去了,心里闷闷的。   田荷也跟着去不成,白菲和紫鸢倒是一早就决定要跟去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宇文琰要去卫州,夜里夫妻二人又炽烈不顾地缠绵了一宿。   次日一大早,素妍起身将宇文琰送到大门外,又叮嘱白菲和紫鸢要用心服侍,看宇文琰骑马离去,消失在富贵里的街巷深处,直至再也看不到人,这才调头回屋。   *   腊月中浣,天气越发寒冷了。   晨风拂过,如同刀子一般刮在脸颊上。   青霞郡主气喘吁吁地跑来,见素妍一人站在二门处,“哥哥启程了?”   素妍闷闷地低应一声。   青霞郡主道:“这几日忙了些,竟睡过了时辰……”   面容里。有道不出的惭愧。昨晚睡着前就想着:一定要早起,还得去送哥哥呢。虽说是去卫州,可谁知道父王什么时候能挑上合适的侧妃,要是挑不到满意的,许一时就去不了卫州。   素妍道:“不碍事,要是那边的事不急,年节时就赶回来,最迟正月初九就回来了。”   江舜诚正月初十过大寿,江家要大办,宇文琰作为新女婿。自然要带着妻子去给岳父贺寿。   青霞郡主道:“嫂嫂。母妃病了。听服侍丫头说,一晚上跑了十几趟厕所,太医的药是吃了,到五更时才好了些。”   为了从杂库房出来。老王妃喝了一大壶的凉茶水。她一喝凉茶水就会拉肚子,自来如此。   人是出来了,却不能回上房,而是迁到佛堂住下了。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素妍道:“我一会儿与父王说说,把老王妃身边的嬷嬷、丫头都放回去。”   “按照府里的规矩,犯了偷盗的下人是要被贱卖的。”   “到底是老王妃使唤惯了的,那个嬷嬷是她身边得力的人。”素妍将心比心,如果是青嬷嬷被关,甚至还有可能贱卖。自己也会难受的。   老王妃病了,更希望见到自己身边的老人。   素妍领了白芷、紫鹊两个,往会客厅移去。   去得早了些,老王爷在暖厅炕头上正搂着两位新奉侍睡大觉。   素妍听下人说了,领了丫头就调头离开。   珠奉侍呢喃道:“王妃起得可真早?”   老王爷并未应声。袭让王爵、辞让官职是不是做错了呢?   卫州那边的事听起来很好,可他除了保护皇宫安全,再是带兵打仗,对治理封地的事儿可不在行。   宇文琰成亲后到底是长大了,不任性,还自愿前往封地坐镇打理。   还是年轻女人好,不仅热情,连带着他也跟着年轻了至少十岁,听着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就让他的心都跟着酥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怎么就只守了她一个过日子呢。   想来像是一场梦,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先帝身边美女如云。   素妍走了不久,又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来的是一个媒婆,全皇城嘴巴最能言会道的私媒——巧媒婆。   老王爷道:“让她在花厅候着。”   这才懒懒地着衣离炕,两位新奉侍几下着好中衣,服侍老王爷更好袍子。   老王爷梳洗完毕,心头暗自感叹:现在过的日子岂不比以前更好。   他来到花厅,下人已经奉上早膳,两位新奉侍陪坐在一旁。   老王爷问:“巧媒婆可吃过了,没吃一起吃。”   巧媒婆望了一眼,见案上的早膳式样别致,光是小点、饼饵就有六七样,又有三样粥,还有好几叠小菜,瞧着就很是美味,笑道:“老王爷一问,还真是饿了。”   杏奉侍有些不高兴。   珠奉侍不支声,只埋头吃着。   巧媒婆三两下喝了两碗粥,每样粥还不一样,而他们三个连半碗都还没吃完。巧媒婆笑道:“到底是堂堂左肩王府,这粥还真是好喝!”   巧媒婆又盛了第三样小粥,约有大半碗,很快就喝完了。拿帕子抹了抹嘴,掏出一张纸来,道:“我相中了三位,一位是左相府崔家的二小姐今年十五,崔家是极乐意的……”   这可是静王党人。   老王爷一听就不乐意,连连摇头。   “第二位是原江南布政使郑保国之女、光禄寺少卿郑复贵的幼妹,只是年岁稍大了些,翻年就十九了,倒是被郑家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十五岁那年原是要定亲的,没想郑大人在江南染疾身亡,要为父守孝,这一守就是三年,亲事就此耽搁了,听说郑小姐也是曾布政使大人年过四十才育的幼女,郑老太太也是多方寻找了,都没寻到好的。”   老王爷并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心下在想,已经十九岁的小姐。   这郑保国,他倒是有过耳闻,听说是个正直不阿的人。做江南布政使没到三月就暴毙身亡。   巧媒婆笑道:“江禄寺少卿的官是小了些,才正五品呢。”   见老王不应话,又道,“第三位是工部左侍郎姚翰的嫡长女,早前订过两回亲,没等过门,男方就出了意外,算命的说要寻个年岁大的,命硬的才成,今年二十一。不过真是个能干的。姚夫人多病。一直是这姚小姐打理家中事务。弟弟妹妹都听她的,就是府里的姨娘也得听她调遣……”   老王爷吃着早膳,也不支声。   倒是两位奉侍似看仇人一样盯着巧媒婆,觉得她有些多事。   素妍听说老王爷起来了。携着白芷过来请安。   一过来就见有媒婆在,请了安就在一边的贵妃椅上坐下,因为天冷,怀里抱了汤婆子。   老王爷道:“你先回去,两日后跟你回话。”   巧媒婆笑道:“老王爷要是不满意,我再打听几家,总有一个好的。”   老王爷吩咐道:“赏巧媒婆二两银子的茶水钱,辛苦了!”   会客厅的大丫头给了封红,巧媒婆欠身退去。   素妍道:“父王。把婆母身边的嬷嬷、丫头都放回佛堂服侍吧。婆母病了,肚子闹得厉害,听青霞说昨儿跑了一宿,今晨都起不来了呢。”   老王爷看着素妍,倒不似虚情假意。他能看惯素妍,怎么就看不懂身边妻,还被她骗了二十多年。难道是因当局者迷的缘故。“你不怨她?”   “她是王爷的母亲,我怨她作甚?”   前面一半是理由,后面则是无奈。   她是不能怪,因为越怪这日子只会过得越憋屈,索性不与老王妃计较。   “那等助纣为虐的恶奴,贱卖了的好,免得留在她身边作威作福,没个好歹。”   素妍面露窘色。   老王爷也不想为难她,“除了老嬷嬷和那个偷盗了东西的小厮,其他几个可以放回过去服侍。”   素妍也不愿得寸进尺,谢了老王爷,让人传了话。   一干丫头还回老王妃身边服侍,经历这番一个个倒也胆小了许多。   偷盗东西的两个,一个死了,一个残了。   素妍做主,念着叶三娘年迈,服侍了老王妃几十年,若是贱卖,也没人肯要这等上了年纪,不能干活的。令人送她回乡下庄子养老,再不许进王府。残了的小厮就算卖,只怕没人要,也让他到乡下庄子干农活去。   在皇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事,素妍就这样将一页揭过。   老王爷遣了二管家,派人打听姚小姐和郑小姐的事儿,虽说郑小姐的兄长官职小了些,但她父亲也曾算是一方大员。   腊月二十一这天,又有几位媒婆登门提亲,说的也是皇城官宦家的小姐,还有几个是今岁落选的秀女,得了太后懿旨明春还要选秀,对于她们来说,做王爷的侧妃,不比给新皇做妃嫔差。   凡是明春参选的秀女,老王爷都一并否了,就算他是皇族,他可不想打秀女的主意,那是新皇看中的女人,他亦不想因为女人让人非议。   最后的三位侧妃人选,就落定在郑小姐、姚小姐、项小姐上。   项小姐,是光禄寺卿的嫡次女,相貌平平,但贵在贤惠,性子温婉,年方二八。   老王爷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三家小姐,哪位更好。   寻了杨秉忠和程大勇来商议,明明是他自个儿的婚事,倒变成战事了。   程大勇道:“郑小姐是不是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郑家幼女,老王爷担心打理不了王府事务,主持中馈、各房调和等等。   美貌的女人,他要多少都成。   ps:   祝各位亲,五一快乐!!继续求粉红票!今日五更,其中二更为酬谢亲们上月对该文投的粉红票,上月粉红票总数过70张,加更二万字,敬请关注,会在三天之内陆续把加更字数上传,谢大家关注!   ☆、645 建议(粉红票+3K)   程大勇的意思,既然不是嫡妻,就娶漂亮的。“娶妻娶贤,纳妾纳颜。虽是侧妃,又不是嫡妻,娶个年轻漂亮的。”   杨秉忠知道老王爷的心思,这骚主意是他出的,虽然这背后的主使是江舜诚,可他亦明白,得找个对江素妍更为有利的,性子上能压得住老王妃,处事人还能懂得进退。“虽是取贤,自当项小姐,听说她的性子是极好的。”   但凡相貌平常的女子,倒反比那些绝色、美貌的女子少了几分骄纵,多了几分温婉、贤惠和顺从。   老王爷问:“姚小姐如何?”   程大勇忙忙道:“不好!不好!早前给我家小勇提过,说是个极厉害的,在娘家能把父亲的姨娘们都管束得住,就是她的庶出兄弟,都很怕她。”   杨秉忠瞧出老王爷的心思,只怕是觉得这姚小姐好。“姚侍郎家那么多的妻妾、儿女,要不是姚小姐够泼辣,哪里管得住,只怕后宅早就闹得鸡飞狗跳。”   老王爷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正是他看中的,他往后妻妾得多,还得有个厉害的管住她们,这样才能让她们不敢闹腾,“听说相貌是不错的,就是命硬了一些。”   三个人在会客厅里吃了半日的酒,老王爷也没说最后定了谁。   杨秉忠道:“你是答应纳傅三姐儿的,我可令人送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去江南,估计明儿就有回信了。你若同意,年前就把傅三姐儿给你送入府。”   程大勇笑道:“从皇城到江南,最快也得十天,还得走水路。”   杨秉忠道:“早前出了事,大舅子把人送到郊外庄子上住着。”   原来,根本就没送出皇城,对外说送走了,也是为了避开风头。   就算做了老王爷的承仪,那也正六品的名份、阶位。傅宜心嫁给登州知州,最多也就是个知州夫人,且还是续弦,继子、继女们个个都比她年长。   杨秉忠与傅翔夫妇提过这事,傅翔倒是首肯了,但傅三姐儿到底不是他们的女儿,亦得去问问傅翱。   老王爷道:“等侧妃过了门,过两日就让她入府。本王以贵妾身份纳她!”   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杨秉忠帮了他的大忙,他也不能拒了人。虽说傅三姐儿的名声差了些。人到底是年轻。皇室王爷里也有纳青楼女为妾的。人家总比青楼女强、更比府里从丫头抬为小妾的两个强。   腊月二十二日,巧媒婆和福媒婆都到了,一个私媒,一个官媒。二人见面,彼此看对方都不入眼。   老王爷一早请了会算命的半仙在家里候着,先抛下一句话,“给本王老老实实地批,要是耍了花样,砸了你的招牌,你这儿批过,本王自找天龙寺的高僧或降魔观的道长再批,要是与他们说的差得太远。本王饶不了你。”   他是怕有人使诈,宇文琰与素妍第一次订亲之前,就有人在背后使坏,买通了全城算命、卜卦的,一朝被蛇咬。他不得不防。   黄半仙笑道:“老王爷放心,老儿自当认真合八字。”   两个媒婆当场拿了三女的八字。   拿着郑小姐的八字时,半仙摇头惋惜。   批到项小姐时,倒是绝口夸赞,“是个旺夫旺婆家的命数。”   再批姚小姐,半仙道:“是个富贵荣华的命,只是命硬克夫,不是寻常人能压得住。”   巧媒婆立时就乐了,“老王爷是谁,那可是当朝大将军。”   老王爷递了张红纸条过去,上面写着他的生辰八字,半仙掐算半晌,笑道:“这位姚小姐,这辈子也只能配王爷,王爷一身天罡正气,正好能压得住她的克夫命格,天造之合,天之合呀……”   巧媒婆随时又夸赞道:“这姚小姐打小就算过命,说是富贵荣华的命,早前订了两回亲,一个订亲不久乘船时掉到河里淹死了;一个都订了亲,竟在订下婚期后不久也暴毙而亡。这许是上天示警,让她在闺阁之中等着王爷。”   媒婆见媒婆两眼分外红,尤其是这个时候,可得有五百两银子的进项,福媒婆恨不得吃了巧媒婆。   “项小姐也是个旺夫旺婆家的。半仙,且将她与老王爷再合合。”   黄半仙又合了二人的,合完之后,惊道:“这位与老王爷也是上乘良配。”   都是好的!   老王爷为难了。   巧媒婆忙道:“还是姚小姐好,老王爷找的可是要打理卫州王府的。”   福媒婆道:“项小姐好,项小姐旺家旺夫,性子又好,也是个会打理府邸的。”   没等老王爷说话。两个媒婆倒先争吵起,一个双手叉腰,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样子,一个挑着双肩,随时准备上仗打架。   老王爷一脸为难,原是想好了挑姚小姐,心想要是八字不合就罢了。   这回,有两个都是合的,该怎么选才好。   好罢,且看天意的。   老王爷纠结一阵,拿了纸出来,一个裁成小小的方形,一个裁成两张小小的三角,道:“本王不知如何抉择,就来个公平的,方的为选中,其他为作罢。你们俩来抓阉!”   少有这样的!   黄半仙掳着胡须,“老王爷这法子甚好!”   抓不中的,谁也别说谁。   半仙帮着忙将两张揉成团,揉成两个差不多的。   两个媒婆瞪大眼睛,这会可不是选谁家的问题,是谁能得五百两银子的酬谢问题,这左肩王府可是财大气粗,寻常人家少的一两银子的谢媒婆,多的也就十两,可少有人一下子给五百两银子的。   福媒婆仗着自己是官媒,一把将巧媒婆推开,“让我先来!”   两张纸团,摇来晃去,是哪一个呢?   福媒婆想挑左边的,手指渐近,又收了回来,她自来右手更有运气些,索性改拿右边的。   剩下的就是巧媒婆的,她只得拿了左边的那个纸团。   两个人当着老王爷与半仙的面打开,只听巧媒婆似中大奖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福媒婆看着自己手里的两张三角,气得横眉倒竖,她就该挑左边的,明明是先她挑的,居然就能挑错了。   这能怪谁,怕是上苍都觉得姚小姐和老王爷更合适些。   福媒婆欠了欠身,一脸不悦,虽依旧进退得度地道:“恭喜老王爷,民妇告退!”   老王爷笑道:“来人,赏福媒婆五两银子的茶水钱。”   福媒婆本想拒了,可五两银子也有不少,这又不用上交到官媒署,笑着接过,道了谢离去。   巧媒婆道:“老王爷,既然今儿半仙也在,且挑了就近的日子把婚事办了。”   老王爷挠着头,“半仙帮着挑个年节前的吉日,瞧着哪天好?”   黄半仙算了半天,“年节前的吉日不多,只得腊月二十六还不错。”   老王爷这回可犯了愁,“本王年节得在宫里过了,差着杨云简好些天呢?”   杨云简定是愿意与他再换,这样换下去,他就得还杨云简换值的天数。   老王爷狠狠心,“就二十六了。巧媒婆,你去姚家说一声,取了姚小姐的庚帖来。”   巧媒婆道:“庚帖姚太太一早就备好了!”笑着递了过来。   老王爷令下人取了盒子,从盒中拿了自己的帖子。   正要交换,就听下人急匆匆进来,“禀老王爷,老王妃求见!”   “不见!告诉老王妃,身子不好就在佛堂里静养,往后府里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他抬了抬手,拿了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出来,“原是一对的,这是本王的母妃留下的,一只给了老王妃,这一只就给姚小姐。”   虽是翡翠玉镯,可上面刻有漂亮的八尾凤凰暗纹,形象逼真,一看就是皇家女眷才配拥有之物。   老王爷又赏了巧媒婆二两银子的茶水钱,巧媒婆见事说成,心里暗念着五百两银子的酬谢。   他似看中了巧媒婆的意思,笑道:“成亲次日,自当厚谢,本王少不了你的谢媒钱。”   巧媒婆行礼告退,往姚府去了。   老王爷赏了半仙二十两银子,令人送他出府,不等黄半仙出花厅,老王爷道:“不知黄半仙可有兴趣随本王去卫州王府,做本王的幕僚门客?”   黄半仙怔了一下。   要是靠上了老王爷,这下半生就有了着落。   皇城之中,是有不少会批命算卦做了权势官员的门客。   黄半仙道:“老王爷此话当真?”   老王爷也不在乎多养一个,瞧这黄半仙倒是个不错的,道:“自是当真。你若愿意,近日就收拾东西住到王府来,待本王忙完这阵子,就要回转卫州。且做做本王的半个师爷,若是好了,本王少不了你的好处。”   黄半仙半是推托地道:“事关重大,请容小老儿思量思量。”抱拳退去。   会客厅外面,老王妃想进去,却被看守的小厮给拦住,说什么也不让她进。若在以往,整个王府谁敢拦她,可几日下来,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正想闯进去,见一个穿着鲜艳的媒婆摇曳着腰肢走了出来,见到一身素袍的老王妃欠了欠身:“老王妃万福!”   老王妃愤瞪了一眼,巧媒婆笑道:“老王爷真是好眼光,相中了工部侍郎家的嫡长小姐,已经定下喜日二十六就过门,小妇人得赶去姚府报信儿,好让他们尽快准备嫁妆。”   他说娶就娶了!   ☆、646 反目   老王妃再也按捺不住,狂吼一声:“闪开!”   两名阻拦的小厮手下一松,她推开二人,往花厅方向奔去。   老王爷神态悠闲,不,面色里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阿谦!”老王妃唤了一声,在他身边的贵妃椅上坐下,“二十多年了,这么多年,妾是与你真心过日子的,你就不能相信妾一回吗?你娶侧妃,视琰儿、紫霞……”   他的眸光突地瞪大,“就凭你做的事,本王不休你,不奏请太后、皇上将你贬为庶人便是最大的恩德,你还有脸提二十多年前的夫妻?你安心跟本王过日子,别当本王不知道,你给了叶家多少东西,一万多亩良田,二百二十多家铺子……你是跟本王过日子吗?你是当本王是冤大头,当本王是你们叶家的摇钱树?滚!给本王滚出去!滚——”   是她欺骗了他?   他为什么还要为一个欺骗他二十多年前的女人真心?   她不配!   他可以痴情的,同时也能成为无情人。   老王妃道:“妾错了!你罚妾吧,你惩罚妾……”   是她对不起他,这一次他不屑惩罚她。   老王爷冷冷地审视一眼,摇了摇头,“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啧啧!本王对你实在没兴趣了,还是年轻女人好,在床上能把本王服侍得舒坦呀。可不像你,跟块会叫的木头一样,唉……你到底老了。”   女人,有时候就是一剂毒药。就似酗酒成瘾的人一样,离了酒就不能活。他现在迷上了女人,而不是像当初那样,只是迷上叶飘飘。   二十几年如一梦,如今想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他不会傻一辈子!   老王爷晃了晃头,曾经以为没有她,他就过不下去。可一朝放开,他可以过得更好。忘记一个女人,就是喜欢上其他女人,他现在喜欢年轻的、漂亮的女人。   几天时间,他仿佛死了。   又仿佛重新活过来了,活过来后的他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死去的,是他对叶飘飘曾经的执念。   活过来的,是他一颗男人的心。   老王妃大声吼道:“宇文谦,你不能这样!我们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不能背叛我。你抬丫头为奉侍。我可以不阻止你,可是你不能娶侧妃,你不能……”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凭你?配么!!”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欺骗了本王二十多年。什么你和封三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个骗子!天下最大的骗子!原来你和封三爷相好过,他抱过你,拉过你的手,就是你这红唇,也是他比本王先尝……”   他看着她依然匀称、诱人的身姿,只要他想到她的欺骗,想到他和她曾在月夜下牵手、相拥……他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一股火苗在乱窜。   老王妃痛苦地摇头,若在过往。他根本舍不得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就算最初是在骗你,可我后来是真的在做一个好妻子……”   左肩王道:“你好个屁!拿了我王府的东西偷偷送给叶家,让左肩王府养你兄弟、侄儿的妻妾,你大哥、弟弟、侄儿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他妈的全是我左肩王府在养着。既然你能拿我的钱去养他们,本王宁可拿来多养几个女人,至少本王还能享受一下美人的滋味!滚!”   这让他想要杀人!   早前,因为他宠着她,他可以不计较,但是现在他只有怒,只有恨。   左肩王道:“从今往后,本王都不想再见到你。叶飘飘,你给本王记住,你穿的、吃的、用的,全是本王给的,还有叶家,也是本王在养着,你最好乖乖明白,什么是三从四德,什么是妇德,什么是七出……”   老王妃道:“你想休我?你居然想休我?这二十多年,我给你生儿育女……”   “紫霞到底是不是本王的种?这事还没查清楚呢?你最好祈祷待本王到了卫州,滴血认亲能够相融,否则……”他扬了扬头,“本王要你们叶家上下全不好过。”   他的东西,凭什么给叶家?   从今往后,他也不需要把叶家看作是大舅子。   他可以不休老王妃,是念着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上。   但,若想回到以前,已经不可能了。   什么“不慕荣华富贵”,全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看中他的,是他的身份,是他能带给她和叶家的荣华富贵。   老王妃想到二十多年的情分,想到二十多年的恩爱,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心痛如绞,“阿谦,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   老王爷扬了扬头,根本就不再看她,曾经深爱,如今却是深怨、深恨,“等二十年以后,本王淡忘了你的欺骗和算计,也许会原谅,但在这之前,不要说废话!因为这不可能!又或者,本王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你能从叶家尽数拿回王府的东西,一分不少,本王就试着原谅你。”   这不可能!   她给了叶家那么多,田地、店铺、银钱,多到连她自己都快算不清。   她就算真要讨,叶家的兄弟、侄儿也不会允许。   老王妃身子后退。   “还说在乎本王?连这点东西都做不好。”   “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   “没错,你还不算太糊涂。你欺骗本王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我们之间也不能回到以前。本王抬了两位小妾,还要娶侧妃,纳贵妾承仪,侧妃的身份可比你尊贵呢,还有承仪,忘了告诉你,你不是喜欢傅三姐儿的甜美温顺吗?本王待你多好,将她纳回府里,和你做姐妹,你又可以瞧到自己最喜欢的傅三姐儿了……”   老王妃瞪大眼睛,没想到他竟会这样。   他是在报复!   他是在恨!   恨得这样的浓烈,“你……你疯了吗?你要把傅三姐儿纳回家?”   “是,本王已经令人去说媒了,在娶侧妃之后。就正式纳她过门,以皇家亲王的贵妾之礼聘之。”   傅三姐儿、傅宜心,她喜欢傅宜心,是因为打算让傅宜心做宇文琰的女人,而不是做她夫君的女人,她只有道不出的意外。   老王爷并不看她的脸,而是沉吟道:“侧妃娶了,承仪三人,昭训六人,奉侍也得十二人……”他扬了扬头。“今年且先娶一个、纳一个。明年再说。在本王五十岁以前。这些空着的阶位也得填补全了,如此才不枉本王一世为人。”   他是当真的!   她和他之间走远了。   老王妃如万箭穿心,一箭又一箭地扎在心上。   他大喝一声:“请青霞郡主和二管家过来,本王有事吩咐!”   小厮去了。很快领了人至花厅。   老王妃痴痴呆呆,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老王爷。   她是做错了事,可这二十多年的尽心用心,还不足让他原谅自己。   他已经不屑惩罚她了。   世上最大的惩罚,就是不将她视作一回事。   他做到了!   即便他恨她,可他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痴情的他,二十几年唯她一人;多情的他,从今往后也是妻妾成群。   她怒。她痛……   他却不再在意她的感受,甚至以她的痛为乐。   青霞郡主见了礼,轻呼“母妃”。   老王妃回过头来,拉住青霞郡主,“青霞。你父王要娶侧妃了,还要纳傅三姐儿为承仪,你快劝劝他,你劝劝他呀……”   青霞郡主听到“傅三姐儿”几字,顿时愣住,“父王……”傅宜心早前喜欢的人是宇文琰,老王妃喜欢傅宜心也是因为看中她要做宇文琰的女人,可这回全变了,是要做老王爷的女人。   傅宜心才多大,比青霞都还要小两三岁。   老王爷道:“青霞,本王是念着你和你哥哥,才没有休弃这个不德不贞的女人,她所犯的过错,在皇家原是不能容忍的。你哥哥明白轻重,本王也希望你不要忘了本分。”   他的声音是果决的、冷漠的,甚至还带着告诫。   青霞若阻止,只怕会换来责罚。儿子管不了父亲娶侧妃、纳侍妾的事,身为女儿更没有过问的道理。   宇文琰阻止不了,她又能如何,她到底是一个待嫁的郡主。   青霞郡主想想也是,就是寻常人家,出了这种事,做丈夫的也容忍不了,何况是她骄傲的父亲,皇家贵胄、倾朝权贵,要是先帝在世,听闻此事,定然会逼着左肩王休妻。   她痛苦地低头,老王妃却推攘着青霞郡主。   青霞郡主道:“母妃,女儿劝不了,母妃也别阻止,否则就犯了七从之中的‘妒’。”   老王妃一怔,抬手就是“啪”的一声,“吃里爬外的东西,本妃白养了你!”   老王爷冷声道:“青霞是你养的吗?你拿什么养的?还是你昔日嫁给本王那不足五千两银子的嫁妆,你给叶家的可有数百万两银子之多。本王的女儿,可是本王在养!”   他几步窜进老王妃,握着她的手,脸上全是怒意,“你一个本该被贬为庶人的贱妇,竟敢动手打本王的女儿,要是惹急了本王,本王可不在乎上一道折子,将你贬为庶人!”   青霞郡主见此,不顾被打痛的脸,“父王,母妃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她这回吧?”   他狠狠一松,带着几分推攘,老王妃跌摔在地上。   他以前从不这样待她。   他不在乎她了!   老王妃痛苦的泪顿时泛滥成灾,抬头凝望着老王爷。   而他,并不看他,只是心疼地看着被打的青霞郡主,“不疼吧?”   ☆、647 侧妃聘礼   青霞郡主的心比脸上更疼,疼得支离破碎,她真想早早地逃离这个家,这个没有了温暖,失去了平和的家。   她摇了摇头。   老王爷冷喝道:“把老王妃带下去,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许她离开佛堂。她不是不慕富贵荣华,且让她与佛好好学着,静心养性,学会如何做一个真正的贤妻良母。”   原来,在他的心里,她是这样的不称心。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在他心里都是她的不是。   她过往偏着叶家,他不言不语,而今一朝生怨,就拿出来说事。   说是他在养着叶家,甚至她打女儿一巴掌,也能被他喝斥。   两名婆子过来,扶起老王妃,老王爷厉声道:“告诉她身边的丫头,要是下次她再敢擅自出来,本王就将她身边服侍的丫头买到勾栏去!滚!”   青霞郡主小声啜泣。   老王爷轻声道:“青霞,没打疼吧?”   她哭,不是因为被母亲打,而是因为父母今日变成今日这般。   青霞郡主摇了摇头,哽咽着道:“父王叫我来是……”   老王爷道:“腊月二十六,本王要迎娶姚氏过门。今儿午后本王要入宫当值,得二十五日下午才能回来。准备聘礼、打理新房的事儿,都交给你和二管家了。另外,纳傅三小姐过门做承仪的事,也得准备,估计在正月初就得抬她过门,就以亲王纳贵妾之礼下聘。”   青霞郡主捧住胸口,连连轻咳起来,要是她张罗了这事,只怕母亲会怨恨她一辈子。   她不能办这事!   不能啊!   素妍也不能接手这事儿。   她飞快地想着,“父王,女儿昨儿染了风寒,请嫂嫂帮我请了脉,说得静养。父王要不请十一王府的贤太妃过府帮忙,这种事。让晚辈张罗有些说不过去,母妃病了,府里总得有张罗的长辈才好。”   贤太妃是先帝的嫔妃,是老王爷的贤皇嫂,请她出面倒也合情合理。   老王爷何尝不明白,青霞郡主是不敢张罗。   而素妍,对府中事务并不精通。   他长吁了一口气,“二管家一会儿拿了我的名帖去见贤太妃,请她过门帮忙。”   当日午后,老王爷入宫当值。   贤太妃接到名帖。听左肩王府的二管家禀报完毕。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贤太妃呢喃道:“左肩王府的老王爷要娶侧妃?”   二管家道:“王妃年轻,没有打理过这种事。青霞郡主前两日染了风寒,郎中吩咐得卧床静养。老王妃如今也病下了,迁到佛堂调理身子呢。只好请贤太妃出面。帮老王爷张罗婚事。”   闻雅云带了儿子来陪贤太妃解闷,这话一说话,心里就猜到几分。   如果素妍想帮忙张罗,江家的几位太太、奶奶哪个不是贤惠能干的,叫两个过去就能办得妥妥帖帖的,很显然是不想过问,毕竟哪有儿媳帮翁爹娶侧妃的,怎么听都有些怪异。这种事,多是正妻张罗。要不就是身份得体的长辈张罗。   闻雅云道:“母妃,老王爷可一直敬重你,这回定是遇上极大的难处才求上门的。”   贤太妃点了点头,“自从出了宫,倒极少见到他了。听说先帝去后。他一直都难受着呢。”   这是先帝最器重的弟弟,她做为先帝的宠妃,自然明白先帝对宇文谦手兄情深。   就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她也不能推托,贤太妃道:“明儿一早我就过去。”   二管家见办成了差事,深深一揖:“多谢贤太妃肯出手相助,老王爷不会忘了您的功劳。”谢了贤太妃,二管家领了下手离去。   贤太妃吐了口气,“但愿此次,能助琯儿一臂之力。”   闻雅云这才明白,贤太妃答应得爽快是为了十一王爷。   新皇登基这么久,十王爷、十一王爷尚未封赐爵位,郡王也好、亲王也罢,总这样悬着也不是件事。   次日一早,贤太妃就到了左肩王府。   青霞郡主让二管家收拾了怜星院出来,暂供贤太妃小住。   贤太妃到后就领人去了大库房,大管家的女人和二管家领了丫头、小厮帮忙准备聘礼,该入箱的入箱,该请匠人订制木框的做木框。   有了贤太妃帮忙,青霞郡主就真的以生病为由,呆在阁楼里,连院门都不出。   素妍这边,则遣了青嬷嬷和紫鹊去帮忙。   大管家的女人传话道:“老王爷的意思,要照着王爷娶江王妃的样置办三十抬聘礼。”   贤太妃皱了皱眉头,这事儿虽然棘手,但她昨儿一夜就想明白了,道:“王妃是正一品的阶位,侧妃是正三品,就是身份也不同,不能逾了皇家规矩。既然王爷备的是三十抬聘礼,本宫瞧着,给老王爷的侧妃备二十二抬就足够了。”   贤太妃亦是聪明人,素妍说不管事,却派了自己的陪房嬷嬷和陪嫁丫头来,不就是想看她是如何准备的,要是办不妥,就把这位尊神也给开罪了,素妍背后的江家可是不能得罪了。   贤太妃在宫里时,张罗过几回公主、皇子的婚嫁,处理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先帝封她“贤”,可不是徒有虚名,她先大致写了个单子,按照皇家娶妃的礼数,寻了一对玉如意出来,又寻六匹宫缎、六匹宫绸,再六匹寻常茧绸,以六匹为一抬包裹好,扎了红绸。又挑了几对官窖瓷瓶,归拢成两抬。又请了皇城出名的两家首饰铺掌柜来,挑了五套头面,二千两银子一套的有两套,又有两套一千两银的头面,再一套五百两银子的头面首饰,也拢成了两抬。又从大库房里挑了精致得体,却不算太贵重的佩饰物品,一对“鲤鱼跃龙门”的金帐勾,一面半人大的菱花铜镜,既比寻常人家的贵重,又不会越了娶正妃的礼。样样都很是得体。   青嬷嬷中午回素妍哪儿,与紫鹊一一回禀了贤太妃准备的聘礼。   素妍微微一笑,“当真办得很合理,外面无人会说薄了,自家人也觉得还能接受。便是贤太妃这个度,寻常人就学不来。”   她问:“贤太妃可有说傅承仪的聘礼如何准备。”   青嬷嬷道:“老奴问过了。贤太妃说,按照规矩,好的准备十抬,也有的准备两抬。但侧妃过了门,可以让侧妃来打理这事儿。皇城王府里的主子是王妃。具体多少还得王妃说了算。”   紫鹊嘟着嘴。“嬷嬷还说合理。光是那对玉如意就价值不菲。应该让老王爷在卫州王府娶了她才是,平白拿了我们王府的好东西。”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青嬷嬷知晓这紫鹊护短得很。   素妍笑道:“你这丫头……”转而又道,“王爷去了卫州。你瞧王爷是个大方的么?你且等着,待他回来的时候,只怕比这二十二抬聘礼不知贵重几何。这面子上的事,还得拿得过去。”   紫鹊面色好看了一些,看贤太妃张罗下人选那些东西用红纸包好、红绸结花,心里就跟剜心一般,仿佛拿了她自个的东西。老太太让她来郡主身边,看中的就是她对主子忠心的份。   紫鹊至今想到诬陷老王妃身边丫头、小厮的事就得意得紧。   而去给各家报信说卫州地价升值,她亦得了近三十两银子的赏钱。出去的时候顺道去了首饰铺子,把拆下来的点翠、饰物变卖了,又得五十多两银子,自然这事她不会说出去,小心将得来的银票收好。想着有人回豫地,托人给家里的父母哥哥捎去。   虞氏有些不放心素妍,遣了田嬷嬷来探望。   素妍说了老王爷娶侧妃的事儿,知是贤太妃在帮衬准备诸多事务,也放下心去。   贤太妃令二管家写了请帖,但凡与左肩王府亲近的一律都请来,竟也能置办二十五桌之多,忙忙碌碌地分成两处,因是冬天,男客在会客厅,女客就安排到怜星院,南薰院也布置成新房模样,静苑因是老王爷和老王妃住过的地方,就不安置在那边了。   杏奉侍、珠奉侍二人看贤太妃张罗着,也自愿过来帮忙搭手。   摆宴桌,布喜堂,张绸花,挂红灯笼……   到了腊月二十五午后,老王爷回府,处处都洋溢着一片喜庆。   老王爷亲自谢了贤太妃:“这次多亏了贤皇嫂,否则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青霞病了,儿媳妇又是新过门的,府里的事也不熟……”   贤太妃笑道:“先帝不在了,你还敬我是皇嫂,这个忙,我就该帮。只是皇家亲王娶侧妃是大事,可与皇上和太后说过了。”   老王爷道:“说过了。太后说,我膝下子嗣单薄,原是早该纳娶的,太后赏了凤冠,皇上赐了一对玉如意。”   贤太妃道:“这好啊。我还在聘礼里准备了一对玉如意,是不是将那对换下来,摆上皇上御赐的和着凤冠一起抬到姚府去,又体面又风光。”   “弟弟听从贤皇嫂的安排。”   贤太妃原比老王爷还年幼几岁,但行事很晓分寸,又处处得体,深得先帝赞赏。   贤太妃令近身服侍的嬷嬷取了聘礼清单来,给老王爷过目,虽说只得二十二抬聘礼,却也是满满地写了清单薄子,看着倒也得体。“宇文琰成亲置的是三十抬聘礼,按照皇家亲王娶侧妃的规矩,是不能越了他们去的,二十二抬倒也得体。”   ps:   再次祝各位亲五一快乐!求粉红票!求打赏!求推荐票!请支持该文哦!   ☆、648 新人茶   老王爷会意,笑着道:“明儿是喜日,贤皇嫂还得多留两日,好歹喝了新人茶。”   这是要拿贤太妃当成男方的长辈亲人。   宫里虽有德太妃和贵太嫔,可那两位都被太后视成了眼中钉。   老王爷敬贤太妃,贤太妃也不好提离开的事,好歹也得等吃了喜酒再离开。   贤太妃笑道:“我已经好久没喝新人茶了,喝了你的新人茶,沾了喜气正好回府过年。”   午后,巧媒婆来了王府。   老王爷骑着高头大马前往姚府送聘礼、催妆。   姚家因为准备得匆忙,也是乱成了一团糟,姚太太原本一直病着,想到嫡长女出阁,嫡长子成亲、嫡次女出阁,这些全是姚小姐张罗的,如今这个年过双十的大女儿总算寻了个好的要出嫁了,也撑着病体,忙前忙后地带着儿媳操办着。   嫁出门的嫡次女听说姐姐出阁,也挺着大肚赶回来帮忙。   腊月二十六,左肩王府内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大管家的女人和二管家忙前忙后,连带着杏奉侍、珠奉侍也跟着在一边帮衬着,想借着这机会露露脸,让上门的宾客知道左肩王府有她们俩这样的姬妾。   素妍一早就到了怜星院里,青霞郡主面带病容,脸上蒙着面纱,继续装“风寒”生怕把病过给了人,远远地坐着说话。   佛堂之内,老王妃听到喜乐,知事难以挽回,一颗心揪得紧紧地,时高时低地扑腾着。   说她欺骗了他,到底他才是无情人。   他对她失望了么?   这才几日,就要娶新人过门。   她阻止不了,见到她,他也不再怜惜,甚至取笑她老了。不如年轻时会侍候人,会让他快活。   老王妃想着,再也控制不住,转身就要冲出去,却被门口的丫头给拦回来了,“老王妃,奴婢求求你了,别出去!老王爷下了令,你要是迈出佛堂,他就把我们几个卖到勾栏去……”   上回将她们几个打了半死。还有的活活打残了。他们相信老王爷是做得出来的。   她得出去。   她拼命想推开丫头。而她们却像粘了上来,一名二等丫头居然转身合上了佛堂的大门,很显然,她们不会让她去。   “贱婢!本妃是你们的主子。还是老王爷是你们的主子?”   大丫头道:“老王妃要打要骂都行,只是不能出去。万一今儿你给了老王爷难堪,他是会真的休弃你的。听管事嬷嬷说,老王爷把娶侧妃、纳姬妾的事告诉了太后、皇上,你做的事只怕太后已经知道了。太后还说‘如此不贤,真该休了!’”   她不相信他会无情至此。   可他真的无情了!   是她伤了他,还是他伤了她?   老王妃这几日过得不好,很不好。   她没想到,江家的三太太何氏就等着王府出事。这样她就有理由进门,可以当着老王爷揭发她当年的所为。   会客厅里,传来司仪官的大声唱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曾许诺了她的,而毁掉,不过是几日之间。坚持却又有二十几载。   他不会原谅她了。   他说过,二十年后,再问他是否原谅她。   那时候,又有何意义。   一切不复返。   他们最恩爱的画面只停留在记忆里。   她是有过算计,是想过嫁入皇族,一跃成为人上人,可这又有什么错,她不为自个打算,旁人又有谁会在意她。   一开始是谋划过,可她是真的喜欢他呀!   在他的心里,她爱权势、荣华远胜过了他。   而他的手里,握着的是她想要的荣华富贵。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会用他的手,捧她入天堂,也能用他的覆手令她下地狱。   老王妃哈哈大笑起来,“卢华浓,你厉害!还是你厉害!当年,我就不该心软,而是让你死……”   她的幸福,毁于卢华浓。   她的幸福,也得于卢华浓。   如果不是卢华浓鼓励她,她怎会如此,弃封三爷,重新追逐一份更好的。   是卢华浓说,她比韩大小姐美;是卢氏说,她可以拥有更好的。   如果没有卢华浓那些话,她怎么会设局算计宇文谦,让他走进自己布下的圈套,让他爱上自己……   正因为卢华浓知晓了太多,她才容不得,没想卢华浓在疯了二十多年后,居然会清醒,还留下了那样一封血书,说紫霞不是老王爷的骨血,就这一点,就能令老王爷勃怒。   “江素妍那个狐媚子,她一定可以劝阻老王爷的,她脑子那么好使,一定有法子的……”   她凭什么劝阻?   因为老王爷是她翁爹?   她在乎只是自己的夫君有几个女人,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   老王妃又笑了起来,“本妃忘了,我难为了她,她从心里一定恨死本妃了,又怎会帮衬本妃?”   她脑子里好乱,这样的拥挤,过往的美好,今日的痛楚,未来的难料,一并的涌上心头,让她难以适从。   老王妃软坐在佛堂偏厅的炕头上,这里如此的简陋,怎么是人做的。   可这儿,还是她的好女儿青霞亲手带人拾掇的。   她说:“母妃,父王说佛堂清修,宜简单。”   不是青霞郡主不给,是老王爷不许给。   那几样可数的摆件,都是她最喜欢的,被青霞郡主一并送到这儿来。   “送入洞房!”一声高喝从前院传来,她的心如堕冰窖。   她就如此可恶,让儿子背离,让女儿生疏,让夫君厌恶,更被儿媳所仇视……   腊月二十日,原是她答应了大哥,说要回去贺寿的。   而老王爷却以“老王妃身染风寒,需要静修。”为由回了叶家,他们也许都相信她是真的染了病。   一天。终于结束了。   夜色已暗,老王爷带着七分醉意,摇摇晃晃地经过佛堂,朗声笑道:“叶飘飘,不要以为你有多好?哈哈,本王瞧了姚妃,比你年轻时还要水灵,哈哈,弃了你这一朵花,本王可以拥有更多。哈哈……”   是恨。是爱。亦或还有其他。   他不想问了,只要他放下,他就可以过得恣意。   他是在炫耀么?没有她,他可以过得更好。而她。失去了他,就失去了幸福和快乐。   而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   她曾经做过的好,被他遗忘。   而她所有的不好,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老王爷在小厮的搀扶下进了南薰院,这座院子从先帝时就空置中,院里只留了两名小厮居住,每日负责看守和打扫,如今总算有了人气。因为这里多了一个姚妃。   盖头是早前就揭了的,因为程大勇等人找他喝酒,他就又回了会客厅。   芙蓉帐暖,春光无限。   待睡至次日辰时,老王爷才在头疼欲裂中醒来。   姚妃道:“老王爷可要起来?”   老王爷蹙着眉头。拍了拍头,“还要去静堂大厅给贤太妃敬新人茶呢?本王在世的亲人不多了,她是本王的贤皇嫂,你得敬她。”   姚妃恭谨地答了声“是”,将他扶起,令丫头更换了蟠龙袍。   贤太妃正坐在静堂的暖厅里用早膳,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来,昨晚也在静堂暖厅歇下的。   素妍与青霞郡主倒是早早过来了,给贤太妃请了安。   贤太妃见青霞郡主一脸懒懒地样子,“风寒可好些了?”   青霞郡主笑道:“还是我嫂嫂的药厉害,昨儿吃了两顿就好了大半,比太医开的都管用。”   素妍知她是装病,也不点破,笑道:“她是近来太操劳,虚火浮燥所致,太医们念她千金之躯,不敢下重药,我可是下得狠手的,下了两味重药上,没想对她倒还真管了用。”   青霞郡主道:“下回再生病,就找嫂嫂开药。”   素妍道:“她倒是半点不装病的,睡了一觉风寒大好。我正睡着呢,就被她给拉起来,说要见新姨娘,耽搁不得。”   贤太妃指了指一边,“你们且坐,可用过了?”   青霞郡主道:“我在琴瑟堂里陪嫂嫂一起用的膳。”   贤太妃喝了一碗清粥,漱了口。   老王爷领着姚妃来拜见。   二人跪着给贤太妃奉了茶,贤太妃一早备了礼物,给老王爷一个封红,又给了姚妃一对金镶玉的镯子,“这原是先帝赐给我的,瞧与你倒也有缘,今儿就赏你了。愿你们早得贵子。姚妃,你记住了,你虽是侧妃,行事却不能越了左肩王府王妃和老王妃去。按照皇家的规矩,每位亲王膝下,有两个儿子可得赐封,一个为世子袭王爵,一个可封赐候爵。你若诞下庶长子,王爷便可奏请皇上,封赐候爵。就是生了女儿,也能赐封为二等郡主。”   一等郡主,如青霞郡主、素妍都是正二品的郡主。   二等郡主便降四级,为正四品郡主。   又有三等郡主,再降四级,为正六品郡主。   这也是皇家为了区别嫡庶之别的缘故,庶出永远不能越过嫡出子女。   青霞,不是她的闺名,其实是她的封号,叫得久了,也成了她的闺名,这是先帝亲赐。   贤太妃说这番话,原是想告诫姚妃,不能抱有非份之想,要安分守己,没想这也成为日后老王爷一群姬妾厮杀的原因,个个都想诞下庶长子,想让自己的儿子赐封为候。   皇家子嗣,一旦封为候,是可世袭五代的,亲王之子的候爵可以世袭罔替两代,两代后再降爵世袭,左肩王的亲王爵则是世袭罔替五代的,这是齐惠祖皇帝给宇文谦额外的赏赐。   ☆、649 纳贵妾(上月粉红+3K)   (各位亲,求粉红票票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姚妃恭敬地接过镯子,“谢贤太妃训话!”   贤太妃见老王爷的样子,对姚妃似很满意,笑道:“往后你随了阿谦,也唤本宫贤皇嫂吧。他这样叫了本宫二十多年了。”   姚妃指了指一边的素妍,“这是左肩王妃江氏。”   虽是晚辈,但素妍的身份比姚妃更尊。   嫡庶之别便在此处,姚妃行了礼:“拜见王妃!”   素妍还了礼,微微欠身,“姚姨娘万福!”   姚妃笑了笑,掏了一个封红,递给了素妍。   她回头给青霞郡主行了礼,青霞郡主也是正二品的郡主,而姚妃只是正四品的侧妃,青霞郡主也如素妍一般还了礼。   姚妃又给了一个封红。   贤太妃笑道:“这样就好,如今也是一家人了。有句话,我这个当皇嫂的还得说说,阿谨和琰儿一早就说好了,琰儿夫妇主管皇城王府,你和老王爷主理卫州王府。你在这里,不能乱了之前的约定。”   贤太妃生怕素妍多心,她不在乎开罪了姚妃,却不想让素妍心了不悦,“虽是一家人,有些话还得说明白的好。”   姚妃暖声道:“过门前,就听媒婆说过了。”   说媒婆,巧媒婆的笑声就传过来了。   一进花厅,就朗笑道:“恭喜一对新人!瞧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一夜之间,老王爷越发精神了呢。”   老王爷明白巧媒婆的意思,许诺的五百两银子的酬谢还没给呢,朗声道:“来人!赏巧媒婆谢媒钱五百两!”   巧媒婆又说了两句吉祥话。   二管家捧了一个托盘,里面满满全是五十两一锭的银子,不多不少有十枚。   巧媒婆接过,欠身谢了。   贤太妃道:“你们这里办妥了,我也该回府了。阿谦。好好过日子。”   姚氏与老王爷等人将贤太妃送至二门。   贤太妃转过身来,看着老王爷道:“阿谦,我们相识有二十三年了?”   老王爷应声“是”。   贤太妃道:“我家琯儿如今这样真让人心愁!你拿我当亲人,我也视你为亲兄弟,手足相守啊……”   虽没有明说要老王爷在新皇、太后面前说话,可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老王爷与贤太妃相识二十四年,也是有感情的。   贤太妃上了十一王府的家轿,自大门而去,消失在众人眼前。   老王爷双手负后,“姚妃。”   “老王爷。妾身在。”   老王爷回头看着姚妃。头上戴着金钗玉步摇。穿着桃红色百子刻丝银鼠袄,杏黄盘金彩绣锦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脸皮趣青。眉梢鼻翼微有动意。“你冷吗?”他伸出手来,温柔地握住姚妃的纤纤柔荑,下回出门,带上汤婆子。   姚妃心头一动,虽然老王爷年龄稍大了些,但因生在皇家,又保养得体,瞧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又温柔体贴。心头欢喜。“妾不冷。”   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早前许过两家,总是未过门就暴毙,都说她是克夫的,如今总算嫁了人。也能让父母家人安心了。   老王爷道:“明儿午后,本王要进宫当差,这一次时日长些得六七日呢。早前,订了傅右相家的傅三姐儿为承仪,是贵妾,你帮忙挑个日子,就选在正月十五前。”他轻叹一声,“待王爷回皇城,我们就要回卫州,那边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呢。”   “妾会用心的。”姚妃在家里,能把父亲的姨娘一个个收拾得服服帖帖,虽然这会子装着低眉顺眼的样子,也是想赢得老王爷的疼惜。   老王妃犯了错,被关到了佛堂,她昨儿一进门,就遣了自己的陪房嬷嬷和陪嫁丫头去打听,没打听出是什么事,好像是因为这事,老王爷发了怒,这才要娶侧妃、纳姬妾。但老王爷是个重情的男子,只要她抓住了老王爷的心,就不愁往后的好日子。   皇城王府,到底是宇文琰夫妇的。   姚妃暖声道:“妾会与王妃商议准备。”   素妍欠身道:“姚姨娘客气了,我是个不懂的,还劳姚姨娘指点。”   人敬她,她敬人。   姚妃笑道:“这里是你当家作主。”   老王爷拍了拍头,“头疼得厉害,本王得再歇会儿。”   姚妃扶了老王爷,轻声问:“是去静堂,还是去南薰院?”   老王爷今瞧了一眼静堂,除了那屋子还是原来的,里面的摆设真和以前不同,“就去静堂暖厅歇会儿。”   素妍与青霞郡主走在后面,青霞郡主道:“父王,女儿令厨房准备养胃汤。”   静堂院子里,杏奉侍、珠奉侍携着丫头到了。   老王爷在太师椅上落座,示意素妍和姚妃坐下。   杏奉侍捧了茶盏,毕恭毕敬地道:“婢妾给姚妃敬茶。”   姚妃应了一声,从陪嫁丫头那儿接过封红,赏了杏奉侍,“往后就是姐妹了。”   珠奉侍跪于蒲团上,奉上新茶,“婢妾向姚妃敬茶。”   素妍垂首,捧着静堂大丫头递来的茶水,“前两日问了青霞妹妹,才知卫州王府原是由紫霞姐姐打理的。我拿了南薰院丫头、小厮的卖身契,还有杏奉侍、珠奉侍身边的两个服侍丫头卖身契,今儿带来了,父王觉着是给姚姨娘的好,还是……”   老王爷不假思索,随口道:“各自给她们主子。”   素妍应了声“是”,取出一叠卖身契,递给了青霞郡主,青霞郡主看着先挑了南薰院几个下人的,一并给了姚妃。又挑了杏、珠二奉侍各自的服侍丫头卖身契,也给了她们。   主子拿到了丫头的卖身契,就能决定丫头的命运,而丫头们因担心再担心再度被转卖,多会更加忠心,甚至行事更细心。   素妍小坐了一阵,告辞离去。   老王爷头疼得厉害,姚妃扶他回暖厅歇下。这出去的功夫,静堂的大丫头就在暖厅里新换了椅搭、榻罩等,从之前的紫色,变成了青色。   老王妃在暖榻躺下,姚妃服侍着给他又拿了垫背。   杏奉侍遣了丫头去打听,今儿姚妃敬茶,贤太妃都说了什么。   不一会儿,打听的丫头就回来了,将贤太妃的话细细地禀了。   杏奉侍瞪大杏仁眼,“贤太妃说。咱们王府若再添一位庶子。就能赐封为候爵?”   所谓庶子。便是庶长子,嫡长子是宇文琰,要真再多个儿子,便能封为候爵。   丫头回道。“贤太妃给姚妃敬茶,是这么训话的,还要姚妃早些诞下庶子。”   姚妃虽是侧妃,可也不是嫡妻,只不过比她们的出身体面些。   杏奉侍双眼闪光,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你说,要是本奉侍生下庶子……”   丫头盯着杏奉侍的肚皮,“奉侍有了?”   这才几日。哪有这么快的?   杏奉侍狠狠地睕了眼丫头。“总会有的。”   今儿,她算是见到姚妃的模样,也不怎样?还没她长得好看呢。这个时候,谁得了老王爷的宠爱,先生下儿子。谁就能得到候爵之位,有了儿子,就保住了一生的荣华富贵。   腊月二十八日一早,素妍让青嬷嬷和白芷几个张罗了年节礼,给江家及与宇文琰交好的几家送去。   田壮实倒也机警,叫了几个小厮赶着四下分送年礼。   右相府的傅太太一早遣了柳媒婆上门,商议傅三姐儿入府为承仪的事儿,早前订亲的那亲已经退了,只盼着左肩王府给了准信,挑了日子就送人过府。   姚妃新人过门,摸不着东西南北,问了二管家,才知因老王爷与杨云简换调了宫中值日,许得过了正月初五才有日子,最好能订在初六至初八这三日。   姚妃写了一串老王爷在家休息的几个日子,递给了柳媒婆,让傅太太帮忙订日子,订好了再遣人来说。   傅太太请了算命先生选吉日,正月上浣没有,正月十二倒是个吉日。   虽然没有嫁成心仪的儿子,却嫁了老子,傅宜心觉得有些讥讽,想到早前订的登州知州,一听那年岁,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好歹这左肩王府的老王爷她是见过的,瞧着也显年轻,又与她大姑父有些交情,心下自是愿意嫁入左肩王府。   因傅宜心与老王爷订了亲,傅太太又做主将她接回右相府来亲自教导。   “把你以往那些大小姐的脾气、性子都得收起来。老王妃虽是个不管事的,你上头还有个姚侧妃,听说这位可是个厉害角色。按照皇家规矩,亲王之子是有两个能得爵位的,一个袭王爵,一个还能得封候爵。你嫁过去后,要是肚子争气,一举生个庶子,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安稳了……”   经过那一番变故,傅宜心也沉稳了许多,再不敢任性胡为,但心下也将傅宜慧给恨了个半死,她自己胡闹,却连带着她也丢了名声、面子,险些还配个老头子。   “若是生了女儿,你是贵妾,按矩也是正四品的二等郡主,比你这个母亲还要尊贵。”   傅太太说这些,就是要她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   “你大伯和你大姑父可没少为你的事操心,就这门亲事,也是你大姑父磨破嘴皮,才说动老王爷的。老王爷念在你大姑父的面子上,答应风光让你过门,也是要办酒席、下聘礼的,你早前绣的嫁衣也能穿得上,赶在正月十二之前就把嫁衣绣好,你爹娘那里许是要赶来为你操办嫁妆。可别再和以前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自己心里没个轻重、好歹呢。”   ☆、650 盼子   (上月粉红票+3k,今日第五更,稍后还有哦,敬请关注。求粉红票,该月粉红票过100张,加更一章,之后每增20张粉红票再加更一章,以此类推。得和氏璧一枚加更一章。)   傅宜心意外地看着傅太太,“我……我不是贵妾么?”   贵妾过门,不都得穿桃花色嫁衣?   傅太太道:“所以说你命好。皇家亲王纳承仪、昭训允许穿大红嫁衣。绣凤嫁衣只得王妃、侧妃可以穿。你的嫁衣绣着富贵牡丹、蝴蝶鸳鸯图,正好穿得上。”   虽是皇族亲王的承仪,到底比寻常官家还要体面。   傅宜心好多都没闹懂。   傅太太道:“赶明儿就去镇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借一个老嬷嬷过来,好教你一些规矩。”   傅宜心这几月的心也是忽上忽下,蹲大牢,声名损,又被送到乡下庄子上待嫁,而她因连累傅家,早早就给订了个老头做续弦,只等翻年就商议过门吉日,一转眼她又要嫁给皇家老亲王,患得患失。   思来想去,到底是大伯和大姑父待她好,不忍心看她年纪轻轻就被毁了。   傅太太说得很明白,傅宜心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得好好地抓牢机会。可早前她看上宇文琰,如今却嫁了老王爷,让人说起来,到底成了笑话。她还是如何圆一下方好,最好能说成自己看中了老王爷,却被人误说成宇文琰……   接下来数日,傅宜心都在想着自己进了左肩王府应当如何如何的事。   *   宇文琰不在,素妍调整好心情继续绘画。   老王妃在佛堂静修,老王爷下令,上至她,下至杏、珠二奉侍都不必前去请安,免得扰了老王妃的修行。   素妍有了心情,在年前又绘了两种花卉图。   腊月二十九,郑晗来左肩王府送年节、拜访。   素妍在琴瑟堂花厅待客。   白芷领了紫鹊、白茱二人先奉了精致的糕点、蜜饯。又捧了可口的饼饵。   郑晗审视着琴瑟堂,不仅布置得典雅,院子也算幽静,分为内外两院,有院门、内仪门。外面住着护卫、小厮,里面住着素妍夫妇和贴身丫头。   “原是要早些来瞧你的,一直忙不开身。”   素妍面上含着笑,“我一早也想去城南找你的,可琐事太多。”心里暗自纠结,既然拿郑晗为朋友。就不需隐藏闪躲。“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何事?”郑晗见她开门见山。自己也问得爽快。   素妍道:“自不让你白帮忙的,本钱、铺子都是我的,你是个会打理的,想交给你帮我打理着。赚了钱。给你抽两成的盈利银子,如何?”   郑晗笑了起来,“咱们俩谁跟谁呀?前几日,你不是还派丫头给我捎话,说卫州地价还涨么,你还别说,我头天买了一千亩,第二天就涨了三成,这都又过几日了。许又涨了。”   “你既派人去买了,好歹也多买一些,就得一千亩,再怎么涨,你最多赚几千两银子。”   素妍是真觉得应该多买的。   郑晗道:“就这一千亩。还是好不容易抢来的。这才几日功夫,整个皇城大富人家、官宦之家都知道卫州要建河渠的事,连卫州城周围的地都涨了,三里内的原是十五两银子一亩的,如今都二十两银子一亩。”   青嬷嬷几个都知道素妍在卫州买了田地,瞧这样子,赚得最多的还是她们家郡主。   素妍优雅地品着清茶,她的动作很美,看得郑晗目光呆直。“我娘家陪嫁了一些店铺、庄子,卫州那边也有些,我想交给你帮我打理,至于田庄、店铺的管事,我会吩咐他们都听你的,要是赚了钱,我抽两成的盈利给你。”   青嬷嬷心头低呼,光这两成怕也得不少了。   郑晗笑道:“不必两成,给我一成五的利就行。你得当面唤了他们来,与他们各自说清楚,我是大总管事。还有,要是遇到刁钻古怪、不听调遣的,你得许我有撤换之权。”   素妍一口应下。   青嬷嬷心里犯着嘀咕,自家这位郡主是不是太相信郑小姐了。   郑小姐是会做生意,哪有一下子把自己的店铺都交给别人打理的。   素妍道:“我写封信去卫州,约了田庄和铺子上的管事到皇城来,正月十三到十五都成,这个时候你在皇城吧?”   郑晗道:“要过完正月才去云州、德州等地。”   “等你走前,我再约了几个玩得好的姐妹聚聚,你这一忙又不知什么回皇城了,你可是我们几个里的聚财仙子,先沾沾你的财气。”   郑晗向素妍讨了一对喜庆的年节对联。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素妍将她送出琴瑟堂,又令白芷亲自送到二门处。   新年至,换桃符,贴春联,挂红灯,放鞭炮,一片欢庆。   自除夕晌午开始,处处都有鞭炮、锣鼓声。   这是素妍在左肩王府过的第一个年节。   会客厅上,姚妃、杏奉侍、珠奉侍,素妍与青霞郡主都已经到了,老王妃还被禁足于佛堂之内。   一起吃了年夜饭,青霞郡主令青嬷嬷和她的乳母嬷嬷撒了筐子铜钱,惹得各房各院的丫头、小厮都来哄抢,一时间倒也热闹。   青霞郡主生怕大家无趣,特意找了个能言会道的说书婆子,专讲喜庆故事,几个女人与丫头坐在一处,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唯有素妍,想到往年在江家过年,一大家子人,又有孩子嬉笑苦闹地前后追逐,那才叫真正的热闹呢,而今一屋子都是女人,个个穿是光鲜,难免有些落漠。   姚妃见素妍兴致全无,倒有些困意,道:“王妃若是乏了,去暖厅歇会儿。”   皇城自来就有守岁的习俗,守岁相传是为自己家中父母积福、祈福的事儿。   忆起在家破人亡之后,她居于庵堂。每年除夕都是抄写《安魂经》,一遍又一遍,在那里过了七个年节。   至今想来,还能忆起每年那时心中的悲凉与凄楚。   素妍摇了摇头,“姚姨娘得给我们添个弟弟才好,这样过年的时候,家里有了孩子就能更热闹了。”   珠奉侍突地来了精神,问道:“王妃,那婢妾呢?姚妃生公子,婢妾可能生位郡主?”   杏奉侍一脸怪异地看着珠奉侍。   珠奉侍道:“你且开开尊口。听说你对镇国大长公主说了句。他能得儿子。没几月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高兴得镇国大长公主给你赏了一百金呢。婢妾是没钱,要是得你金口,婢妾一定能生位郡主。”   姚氏愤瞪一眼。喝斥道:“听说书呢,大呼小叫地成什么样子。”   珠奉侍不理姚氏,这会子缠上素妍,急得快要下跪了,她是奉侍,她不贪心,只要得个女儿也是好的,往后她也算有依靠了。“王妃,婢妾求求你。你就开开尊口,说我能生郡主……”   素妍被她闹得莫名,只见田荷欢天喜地跑了进来,欠身道:“禀郡主,王爷回来了!”   青霞郡主腾地一下就起来。很快就明白田荷说的是素妍,“嫂嫂得让她们改口才好,把我都饶糊涂了。”   素妍也习惯被她们唤郡主,笑道:“回头就让她们改了称呼。”招手示意田荷走近,“你说是王爷?不是老王爷吧?”   田荷道:“是真的,韦雄先一步回来了呢,说王爷稍后就到。让郡……王妃给准备年夜饭、备香汤。”   原本也有沉闷的暖厅里,顿时有了几分喜气。   青霞郡主笑着,“哥哥回来,我得要份押岁钱。”   素妍“吃吃”笑了起来,“就念着你的钱了,在这屋里就你最小,你一开口,还不得人人给你一份。”说着掏了个封红出来。   青霞郡主欢欢喜喜地接过,也没瞧,估摸着里面是银票,欠了欠身,“谢嫂嫂!”   青嬷嬷笑道:“老奴去大厨房给王爷准备年夜饭。”   素妍想了一阵,说了几样宇文琰爱吃的菜式,“近子时,让大厨房把饺子送过来。”她起身道:“姚姨娘,我先回屋里拾掇一下。”   珠奉侍听说王爷从卫州都赶回来了,嘟囔道:“老王爷今儿会不会回府?今儿可是过年节,皇上不会还让他在宫里当差吧……”   姚妃挑眉瞪了一眼,就这珠奉侍的话多。   杏奉侍不大爱说话,在姚妃看来,倒是个更难对付的。   青霞郡主见素妍走,她没了兴致,道:“哥哥要回来,我陪嫂嫂一起过去瞧瞧。”与姚妃打了声招呼,就离去了。   珠奉侍看了看空落落的暖厅,就她们三个人,“我们这家里还得有几个孩子才热闹有趣。”   杏奉侍见她一直说孩子,冷声道:“那你赶明儿就生一个。”   珠奉侍不悦地瞟了一眼,看着自己的肚子,“我倒喜欢女儿,就像青霞郡主那样的,得多可爱呀,儿子又顽皮又操心,还是女儿好,到时候给她梳小辫,再挽好看的仙女髻……”   姚妃并不答话,哪有不想生儿子,偏觉女儿好的,可见这珠奉侍也没说实话。   谁也别想在她之前就生儿子,那个留下的皇家候爵只能是她儿子的。   但,她不能说。   她是侧妃,比她们都要尊贵,得有威仪。   素妍与青霞郡主回到琴瑟堂,将屋子里简单拾掇了一眼,姑嫂二人坐在偏厅里奕棋。   青霞郡主道:“嫂嫂,这姚姨娘不会身子有毛病吧?上午回娘家,回来的路上就跑去义济医馆找瑶芳道长给瞧病了,大过年的就拧了两包药回来,真是晦气得很。”   素妍回想姚妃的气色,很是健康,也没瞧出哪里不对。   ☆、651 寒夜归来(粉红票加更)   坐在她身边那儿,倒觉到一股子药味,那味道很熟悉,对了,江家五太太杜迎秋身上也有股草药味,那是因为杜迎秋要解身上的毒,调养身子,也好生养。   “许是想生儿子呢。”   青霞郡主“啊”了一声。   素妍笑道:“二十七日早上,父王与姚姨娘给贤太妃敬新人茶,贤太妃说咱们王府还有一个候爵没封。偏父王膝下只你哥哥一个儿子,就搁下了。”   青霞郡主这才回过神来,许是姚妃打上主意了,想要早生个儿子。   外面,传来了一阵不大的嗓动声。   素妍侧耳聆听,就听白茱惊喜地道:“拜见王爷!”   她立时跳了起来,往花厅方向奔去,刚至珠帘外,已经落到一个宽厚的怀抱里,她不由得惊呼一声,他却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娇弱的身子,喘着粗气,“念着你第一年在王府过年节,有些不放心,就连夜赶回来了。”   “千一,我好想你……”   他正要将她横抱怀里,她连连闪躲,指着偏厅,正色道:“妹妹在这儿呢。”   素妍伸长脖子,“紫鹊,去大厨房催催,看给王爷准备的年夜饭备好了没有?”   紫鹊领了令,一溜烟去了大厨房。   素妍伸手给他解了斗篷,白芷忙着打了热水,服侍着宇文琰洗了脸,又将汤婆子递给他。   素妍道:“妹妹今晚也没吃多少,回头陪你哥再吃些。”   “喝粥还成,旁的我可吃不下了。不过,珠奉侍当真能吃,一人当我们几人的呢,也难怪她长成这样,我瞅着她似乎又胖了些。”   素妍笑了笑,“能吃是人家有福气。”   青嬷嬷与白芷领着下人,在偏厅里摆了一桌酒席,式样不是太多。倒还算精致。   宇文琰坐到桌案前,“我走这几日,府里没出什么大事吧?”   青霞郡主就将这几日的事都细细地讲了一遍。   宇文琰皱着眉头,“父王还真能折腾,纳谁不好,怎么想到傅三姐儿了。”   青霞郡主无奈地看着素妍。   素妍神色依旧淡然自如,“天晓得是怎么回事?我瞅着,倒是父王和婆母拧上了。到宫里当差前,已经吩咐了姚姨娘,要在正月里头纳傅三姐儿过门呢。名分定了。是贵妾、正六品承仪。还说要办酒席,按照亲王纳贵妾的礼过门。”   不是随随便便抬进来,而是要举行仪式过门的,这也说明了老王爷对这事的郑重。   宇文琰想到这傅三姐儿什么时候见过自己。还曾说过喜欢他的话,也曾有意要嫁他……一个头两个大,着实不理解老王爷的心思。“你们就不能劝阻父王,让坏了你名声的女人过门……我这心里不舒服。”   素妍令青嬷嬷取了夜光杯和翡翠盏,斟了葡萄酒,这是昨儿江家送年节礼时送来的,只得一坛子,说是江南慕容山庄给二房送的年节礼,统共三坛葡萄酒。   青霞郡主瞪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夜光杯,“我的个天,这是酒还是血?”   “葡萄美酒夜光杯,这是我娘家送来的一坛子上好西域葡萄酒。”素妍笑盈盈地将夜光杯捧给宇文琰。   他皱眉看了一眼,还真是奇特。葡萄酒一入夜光杯,便如盛着鲜血一般的鲜艳,扬颈一喝,回味无穷,“不错,味道很好。”   素妍笑对青霞郡主,“你今儿有口福了,你用翡翠盏喝几杯。我用琉璃杯喝。”   青霞郡主捧着翡翠盏,“只道珍宝房里有珍宝,没想嫂嫂这儿连喝酒的杯子都与旁处不同。”   宇文琰得意地道:“我岳母攒了几十年的好东西,全都陪嫁给她了。”   素妍拿着筷子,给宇文琰布了他爱吃的菜,“看你的样子,似倦惫得很,倒像几天没睡觉。”   “你说着了,昨晚四更从卫州王府出的门,这不赶了一天么。”   素妍“哦”了一声,“你也真是,这么赶路身子哪里受得。”   青霞郡主歪头道,“听说卫州蓬东县、莱县的地价又涨了,连卫州城郊的地都一亩都涨了五两银子?”   宇文琰吐了口气,“不仅是蓬东县,盐坪县、大垭县的地价也涨了。如今好的得三两银子一亩。盐碱地都得一两五钱银子一亩。还好下手得快,我粗略算了一下,咱们此次能赚一笔银子,照这样速度,过了年节还得上涨。”   青霞郡主听到这儿,急得咬着下唇,“韩绍那个笨蛋,我让他买地,他带了七八个家奴去卫州,却只买到了二千多亩,你说他要是想法多买些该有多好。”   青嬷嬷进了偏厅,欠身道:“禀王爷、王妃,老王爷回来了。”   素妍低呼一声,很是意外。   青霞郡主道:“今晚不是父王在宫里当差的么?”   青嬷嬷道:“太后恩典,着金吾卫的中郎将当差,放他三日假,让他过来陪家人过节,正月初三午后再回去。”   素妍笑道:“最欢喜的就是姚妃和两位奉侍了。”   青嬷嬷道:“老王爷听说王爷回来了,正请王爷、王妃去会客厅暖厅叙话呢。”   宇文琰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且先搁着,去会客厅坐坐。”   素妍等三人到时,早前说评书的婆子换成了年轻女子在唱曲儿。   这女子一身艺伎的靓丽打扮,身段姣好,音如黄莺,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唇动则露两侧醉人小酒窝,看上去约莫十*岁的样子。天然风情全在眉稍,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这种风情,又不是勾栏中人的风尘气息,而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风情。   素妍望着青霞郡主,却未说话,可那样子就是在问:这女子是谁?   青霞郡主道:“你别瞧我,我也认不得她。”   杏奉侍眼角含着一股醋意。   珠奉侍却是笑盈盈的,带着几探究地看着唱曲的女子。   姚妃端坐一侧,摆着侧妃的谱,时不时瞟上她们一眼。   珠奉侍先一步起身,行了万福礼。   杏奉侍与姚妃也见了礼。   宇文琰向姚妃回了礼。唤了声“姚姨娘”。   姚妃不温不冷地道:“这两位是今儿新来的昭训,太后娘娘赏给老王爷的。”   素妍第一反应是,唱曲的是新来的,还有一个在哪儿?当即四下寻觅,终于在暖炉旁瞧见一个衣着单薄,穿着一袭红色舞衣的少女,十*岁的年纪,天生一身媚态,竟比唱曲的更有风情,身材凹凸有致。眉眼如画。   宇文琰没想突然又多出两个来。都是一样的绝代佳人儿。生生将杏奉侍和珠奉侍给比了下去。心头一怔,就听素妍在一边假咳,立时回过神来。望向素妍,她已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只拿冷眼瞪着她。   青霞郡主用一副不认识的眼神看着老王爷。   宇文琰面色里写着不能理解,沉默不语地坐下。   这也变得太快了,在这之前,老王爷情深一片,几日功夫就弄回来这么多女人,宫里赏的,他自个抬的,又有他娶回来的,过几日还有一个纳进府的……   变得太快。快得令宇文琰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己也曾心伤过,却依是非卿不娶的钟情,也不似老王爷这样一个又一个地往家里带。   二管家领了下人,很快在暖厅里摆了一桌酒席。   老王爷道:“妙音、莲舞,快来拜见王爷、王妃。”   二女应声。起身走近素妍夫妇,款款见礼。   素妍有些不知如何说话。   宇文琰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二位昭训不必多礼。”   素妍看着莲舞,“嬷嬷,去我屋里取一套冬裳来给舞昭训换上。”   青嬷嬷应声,亲往琴瑟堂,很快取了一套桃红色的锦袍来,莲舞由丫头领着折入小憩室,换了锦袍,出来时又似换了一个人,依然的光彩照人,看呆的却是老王爷。   次日,素妍才听说这妙音、莲舞原是皇宫乐坊的艺伎,一个曲唱得好,一个舞跳得好,今儿是除夕夜,皇上、太后、淑妃、端妃等都聚在养心殿家宴,传了歌舞欣赏,太后见老王爷也在,便让他一同入席。   酒席间,老王爷瞧见莲舞的舞蹈就看直了眼。   太后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赐了他两位美人为昭训,还给他放了三日假,允他初三午后回宫当值。   老王爷得了美人,领着了她们就回来了。   老王爷对宇文琰道:“过完了节,还回卫州么?”   宇文琰还没回话。   老王爷带着霸道的道:“初三午后记得去宫里当值,老子帮你值了几天,总得让我好好休息。”   青霞郡主低垂着头,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素妍微微眯了眯眼睛,“父王可不带这样的,原是你要回卫州的,王爷代你回去了,他在卫州不歇不睡也够辛苦,好歹父王得等我和他回江家给我爹贺完寿再说。”   老王爷想耍赖。   素妍已经歪着头俏皮地道:“父王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自己说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老王爷虽不愿意,却拿素妍没有法子,“最多过完正月十一,休想让我再替他当值,也是皇上和太后对我们父子宽厚,就没见杨云简让他爹代替的。”   “打仗不离父子兵,父子两个这么计较做什么。”素妍给老王爷布了菜,“儿媳在这里先谢谢父王。”   老王爷吃着菜,轻咳一声,“大家都吃,别客气。”   一群的莺莺燕燕齐齐应声。   青霞郡主不问安置院子的事儿,皇城王府虽有几处院落,可现下都被安置得差不多了,还剩有一处,是在王府北面,许多年都没住过人,相传那里在德祖皇帝时曾是一位皇子的府邸,那位皇子有位宠妃,便是死在北面小院里的。因为不吉利,一直都当堆着不用的杂物。   ☆、652 妻妾成群   用罢酒宴,老王爷斥退两位奉侍回院歇下,留了姚妃与两名新昭训坐陪。   老王爷问了卫州的事儿。   宇文琰一一作答,说了卫州各县屡屡发生土豪强买百姓田地的事儿,说了一半面露不安。   素妍瞧出,他有话没说话。   老王爷冷哼一声,“叶家也犯了同样的事?”   宇文琰沉吟片刻,道:“有几宗状告叶家的案子,大舅、三舅、姐夫和大表哥都派人去蓬东县强买田地,且只给三百钱的价,人家不卖,打伤人的、打残腿的……”   叶家敢在卫州地界上为非作歹,还不是仗了老王妃的势,而今老王妃犯过失宠,又有新人入府,只怕卫州那边还没得到消息呢。   宇文琰继续道:“三表哥看中了蓬东县木桥镇一位钱姓小户人家的女儿,要强纳为妾。钱家不同意,竟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强行糟蹋了钱小姐。”   便是在旁处也没有这样的,还当着别人的父母作歹,这可是有违天理。   青霞郡主当即就骂了起来,“他们也太猖狂了,怎能这么干?”   老王爷面色更冷,“算计侵吞王府的财物不说,竟无法无天了。姚妃,一会儿你侍候笔墨,本王要给卫州知州写信,着他秉公办案,不必在乎本王这儿……”   姚妃轻声道:“听说卫州知州的女儿嫁作叶家妇。”   素妍不知晓此事,姚妃知道。   就连青霞郡主也面露诧色。   姚妃在嫁入府中前,定是将左肩王府的事细细地打听了一番,摸了个清清楚楚,否则不会突兀地道破此事。   老王爷面露疑色,似在求证。   宇文琰道:“确实如此!”   他不否认事实,这次回卫州,知晓许多叶家所为,宇文琰颇感失望,进而是愤怒。   宇文琰道:“两位嫡亲舅舅和表兄弟仗着母妃的缘故。在卫州无法无天,竟自恃为卫州之王。两位庶出舅舅与庶出表兄弟倒是谨慎得多。此事若再不管,只怕要闹到皇城来。三表哥家里已有七房小妾,还不知足,还逼好人家的女儿为妾,闹得钱小姐抵死不从,绞了头发做尼姑。”   看上钱小姐的美色,偏钱小姐宁可出家为姑子也不肯跟他,这事儿在卫州地界上闹得极广,也引起了百姓们的公愤。   老王爷一掌拍在桌案上。“混账!在卫州竟猖狂如此。这些都是你那个好母妃纵容出来的。早年我亦曾劝过。叫她管束娘家兄弟、侄儿,可从来不肯听从。”   老王爷问:“今年年节,叶家可有什么表示?”   青霞郡主道:“姐姐、姐夫倒送了两车节礼来。”   “想我王府被他们变着方儿地讨去多少,也只叶浩还能念着些。旁人越发是理所当然。真是气死本王了!罢了,罢了!你们退下吧!”   老王爷听到这些,只觉胸腔里有一股火苗在乱撞。   这些日子,皇城去卫州买田地的官宦有多少,一个个谁不是朝中重臣,他们竟不知收敛,要是再不管教,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些事就会传到皇城。   卫州是他们父子的封地。小小十二县都管不了,岂不要翻天。   老王爷在暖厅里转了几个来回。   姚妃轻叹一声:“您还是别走了,转得妾的眼睛都花了。”   老王爷这才坐下来,两位昭训静坐在一边,他的眼睛流转在二位美人身上。   姚妃道:“老王爷今晚想让哪位妹妹服侍?”   “妙昭训、莲昭训都歇了。你先给她们安排丫头服侍歇下,我去你屋里。”   姚妃见他没有被美人诱惑,还去自己那儿,心下暗自欢喜,她知道老王爷不是一个贪色的男子,若是贪色的,就不会二十多年里唯叶老王妃一人。   姚妃问:“我瞧静堂现下空着,不如让她们俩先住静堂,反正最多半月我们就要回卫州王府,到时候在卫州再给她们安置单独的院子。”   老王爷点了点头,同意她的安排。   姚妃挑了自己院里的两名丫头先服侍二人,让她们回静堂歇下了。   静堂原是很大的,又分内外院子,里面亦有丫头服侍。   待两位昭训一走,老王爷拉着姚妃的手,道:“爱妻,这事任由叶家人下去不成啊。”   姚妃听他说这话,就知他心里有数,“老王爷想怎么做?”   他道:“只怕你不能回娘家住对月了。一过正月初二你就赶回卫州王府,我把得力的人都派给你。本王原是要置两份家业,想着给本王的两个儿子,琰儿的这份是有了,那一份在叶家……爱妻,为了我们俩的儿子卫平候,你能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吗?”   姚妃身子一颤,那声声爱妻,叫得她心头温暖,“老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已经不会再碰叶氏那个不德之妇,往后你就是本王的妻,其他人也只是本王的玩意儿,你不用搁在心上。只要爱妻生下儿子,本王立马上奏朝廷,赐封他为卫平候,按照皇家规矩,他能得三县封地。”   原来,老王爷的心里有她。   姚妃心下一动,轻呼一声“老王爷”。   他道:“不要叫我老王爷,你叫我九郎,或者唤我阿谦,罢了,还是叫九郎,我喜欢听你叫我九郎,只你一人叫,便是叶氏也不能。”   什么真心,他的真心换来的就是叶氏的欺骗。   当真相被撕破的那天,他的真心也死了。   如果假意能换真心,他宁可作假。   九郎……   他本在“言”字辈皇子里排行第九,自当得这一声九郎。   真真假假的谎言,叶氏唤他阿谦,而他要姚妃唤自己九郎。   姚妃轻呼了一声。   老王爷心下欢喜,将她横抱怀里,姚妃惊呼:“九郎……”   “不碍事,咱们是夫妻!我抱你去南薰院,本王可不老,哈哈……”他大笑着抱起姚妃,往南薰院去。   姚妃的陪嫁丫头一张脸涨得通红。虽是老王爷,可还年轻着呢,抱着姚妃,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半分吃力就将人抱到了南薰院的内室之中。   春情暖暖,帐浪翻滚,咦呀细唱,好一幅春光灿烂图。   佛堂里,丫头禀报了老王爷带回太后赏赐的昭训。又从会客厅一路抱着姚妃回南薰院。嫉妒、愤怒……包裹着老王妃的心。   “狐媚子!一个个全是不要脸的狐媚子!”   她抬手抓起茶盏重重砸在地上。顿时,瓷茶盏化成了碎片,茶水溅落一地,茶叶撒落一地。   老王妃闭上双眸。回不去了!   是真的不可能回去了?   她好不甘心!   她不曾想到,一个痴情的男人一旦心死,也能变成最无情的男人。   宇文谦,曾经的左肩王便是如此。   *   琴瑟堂里,素妍让下人备好了香汤。   偏厅里还有一案酒菜,没吃多少就搁下了。   这一会儿,夫妻二人都没了再吃的意思。   素妍道:“不如让白茱在小厨房里热过送给护卫们吃?”   宇文琰没有反对。   素妍收好葡萄美酒,也一并收好酒杯、酒盏。   宇文琰在屏风内沐浴,素妍已褪了外袍。着中衣上了牙床。   “弱水”他说,“你有没有觉得父王好像变了一个人。”   素妍想了一阵,道:“要不变成借酒浇愁的醉鬼,要么变成游戏情爱的浪子,前者一无是处。而后者除了无法再认真对待感情,还能继续做些事,比如打理卫州……”   他问:“这就是你不阻止父王的原因。我知道,只要你想阻止,你就能做到。”   “算是吧。”她低垂着头,“也许,这是父王放下老王妃的一种选择。他心里太苦了,千一,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你,算计和欺骗了二十多年,你能原谅和接受吗?”   他没有回答。   素妍呢喃着,想到了她自己,她也曾被曹玉臻欺骗过,被胡香灵所利用过,如今回想起来,一切恍似一场梦,又不是一场梦,因为她总能深切地感受到那场劫难里所有的痛。   “千一,换作是我,我是不能原谅的。因为我自己原谅不了,我也无法劝父王。”   他在屏风里传出一声轻叹,“我早该请你阻止父王。”   她为什么要阻止?   因为他是宇文琰的妻子,就得去阻止翁爹娶侧妃、纳侍妾。   素妍不会去阻止,就算真的应了,也只是应付了事地走走过场,而不为真的去阻止。   她找不到可以帮老王妃的理由,老王妃给了她太多的难堪,也给了她羞辱,那一方至今也不能寻回的肚兜,还有两支头饰,就像是一枚埋下的火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然后有人来说她的不是。   在她看来,老王妃很可恶,当然也很可怜。   当她身遇危险,他虽有儿女又如何?宇文琰帮不了忙,他找不到可以劝服自己父亲的理由。青霞郡主也不能帮忙,因为她太顾忌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是他们都明白,老王爷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一旦决定的人,就会去做。   就像,当年老王爷答应了老王妃,会唯她一人。   可最后发现老王妃欺骗了他,他才会变得这样的彻底,放任自己也拥有一大群的女人,而他的话竟是:她可以拿王府的东西去给她兄弟、侄儿养妻妾,他为什么不养自己的妻妾。   男人,从痴情到多情,乃至无情,其实只是一步之遥。   “千一,现在已经这样了。”   素妍似明白了宇文琰的心伤。   ☆、653 皇祠   她起身取了红泥小炉上的铜壶,拿了汤婆子,又新灌了两个,尽数放到牙床上,而她自己则起身上了临窗的暖榻。   她想:今年宇文琰没有心情和她缠绵。   他有心事,她尊重他。   宇文琰自屏风后面出来,一眼就看到躺在暖榻上的素妍。   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如果明晚你觉得我们应该躺在一张牙床上,我再陪你。”她唇角含着笑,灿烂如昔,然后她阖上了双眼,脸上始终洋着笑。   宇文琰的心情很差,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折身回牙头,一伸腿就触到温暖的被窝和汤婆子。“刚才……”他说,“是你在给我暖被窝?”   “是。我觉得应该把暖热的被窝给你。”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只留下,内心翻滚着暖潮的他。   所有的不好,都被她温暖了。   弱水……   他在心里千万遍地唤着这个名字,她近在咫尺,却要分开睡,不好。   他下了床,走到暖榻前,“要不,我陪你?”   不等她说话,他就要挤上只容得一人侧躺的暖榻。   素妍忙道:“我看你很累,心情又不好,才想着睡暖榻的。”   “谁说我累,我才不累,一看到不知道有多好。”他弯腰连带着被子一起横抱,“美人在侧,不能抱着入睡,当真是一种折磨。”他像托起珍爱的宝贝,将她小心地放到牙床,然后自己也上了牙床。   素妍道:“刚来过癸水,还未干净呢。”   “明晚呢?”   “明晚许就干净了吧。”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后晚,每次都得六天呢,连上今日才四天。”   他低应一声,伸手揽住腰。“我等两天好了。”吻着她的额头,彼此不再说话,很快她就听到他匀称的呼吸声。   夜,又归宁静。   *   大年初一,皇城各家都不窜门走亲访友,对于寺庙、道观来说,这一日却是最热闹的一天。   天龙寺、皇觉寺、降魔观、五谷观,这些地方都是香烟缭绕。   素妍一早唤了青霞郡主一道去天龙寺和五谷观烧香。   近了天龙寺,见人实在太多,就先去了五谷观。   滴翠如今暂任皇城五谷观观主。收了几个年轻的女道士为徒。   素妍与青霞郡主在五谷观用了午斋。这才转往天龙寺。午后的天龙寺香客少了些,但依旧络绎不绝。   姑嫂二人敬了香,又添了香油钱,这才乘马车回城。   大年初二。老王爷领着素妍、姚妃和宇文琰兄妹前往皇家宗族内拜祭、吃团圆饭,每年的这一天,所有皇族中人,都要在皇祠街里欢聚一堂。前一年新娶的皇家妇要拜祭入祠堂,皇家宗族的宗妇、子孙们也能在这儿寻到同龄人。   素妍早前不知道,看着整个皇祠街都是皇家后人,不由得吓了一跳,而且大部分只有虚爵并无官职,家里过不下去了。就搬至皇祠街,靠着皇族宗亲的身份,在这里吃饱穿暖。   皇祠街是一条很长的街巷,街上有店铺,当铺、分茶铺、布庄……一应俱全。位于皇城东城临近皇宫之处,通常在这里往来的不是皇亲贵胄,就是皇室宗亲。   在街巷的深处,有一处极大的院子,修了一座“皇家祠堂”的大房子,大房子的外面又有一座外院,外院两侧建有无墙房屋。   祠堂修建得如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上面供奉着一对比真人高大三倍的神像。   素妍虽未见过,她却知晓,这是北齐太祖皇帝与圣文成皇后夫妇二人,这位皇帝是北齐史上至今为止唯一一位独妻皇帝,圣文成皇后为太祖皇帝育有两女一子,而这儿子自然就是一统天下后北齐第二位皇帝高祖皇帝。   今儿来的所有宗亲,都是这祠堂里这对夫妇的后人。   在太祖皇帝夫妇的神像前,又立有一对真人大小的男女,一个着太子装扮,一个是太子妃模样,看来就是高祖皇帝夫妇了。   青霞郡主告诉素妍:“祠堂宽十九丈,深九丈。”   祠堂里有九根龙驻,九扇门,又在中央设有内祠和外祠,内祠设有雕花木墙,墙上刻着人物图案。   素妍瞧了一阵,能分辩出上面都是有史载的各代帝王与后妃的动人故事,或英勇抗敌的,或积极救灾的。   内祠之内,不允女子步入。   女人入祠,只能立在外祠,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   而其他世族祠堂,是根本不许女人入内的。   北齐太祖皇帝的皇后,是陪太祖皇帝打过天下的奇女子,得后世敬仰,所以皇家祠堂才允女子可以入祠,但不能迈过那道内祠门槛。   到了辰时一刻,所有的皇室男子进了内祠。   所有头年过门的新妇都站成两排,立在外祠,秉香烛拜祭先祖,而皇族族长拿了各家的族谱,将新妇的名讳填入其间。   族长是一个白胡子的王爷,素妍从未见过此人,一脸迷糊地看着宇文琰。   青霞郡主低声道:“他是德祖皇帝的弟弟,封为寿王,大家都说他的封号好,当真是个长寿的,今年有八十四岁高龄。”   先帝是惠祖皇帝,德祖皇帝是惠祖皇帝的父亲。   就连宇文琰也得唤他一声皇叔公,老王爷则唤皇叔。   老寿王拿着一张纸,眯着眼睛辩认着上面的字,“皇家宗妇入祠,不按尊卑,只论辈论。第一位,左肩王府新妇宇文琰之妻江氏素妍!”   素妍没搞懂怎么回事。   宇文琰低声道:“你像之前一样,拿着香烛叩拜一番。”   素妍明了,点了香烛,三跪九拜。   她在拜祭祖先,宇文琰则跑到族长老寿王面前说话儿,声音虽低,素妍却能瞧出,都是讨好老寿王的话。   老寿王却一边拿着笔的男子道:“记!”停了一下,宇文琰笑容可掬,“你老人家可得写好一点,回头我们王府捐五万两银子。”老寿王掳着胡须,“左肩王府自来都是大方的。嗯,你这小子良心不错,卫州地价升值,没忘告诉宗亲,好,给她记好些。”   老寿王又高喊了一声“记”,微思片刻,“江氏素妍,当朝大丞相、文忠候江舜诚之嫡长女。”   素妍心下一沉,搞没搞错,就这一句话,就要五万两银子,比她的书法丹青还值钱。   待她拜完起来,又喊了几人,全是她没听过的。   青霞郡主立在一边,低声道:“这些都是各地藩王、皇族候爷去年娶的新妇。特意在年节前赶来祭祖的,入不了皇家宗族祠堂,就算有圣旨赐婚,也算不得真正的皇家妇。”   很快轮到了十王妃,她因有身孕,由两名丫头扶着上去,拜毕之后,老寿王扯着嗓子,“记!宇文现之妻傅氏宜慧。”   素妍低声问:“为什么没写她娘家是傅右相?”   青霞郡主道:“傅右相不如江大丞相有威望、声名,何况哥哥为了那一句话可给了五万两银子。”   “不是该叫姚姨娘的么?”   “前面是新娶的正妻,之后才是侧妻。所有姬妾不入祠堂,要是育了庶长子,只在庶长子的名字旁边用小字写着‘生母王氏、生母李氏’的字样。嫡长子出生次年正月初二就能入祠堂,其他嫡子、庶长子过三岁入祠堂,一般庶子过五岁入祠堂。”   青霞郡主谆谆不诲地低声道:“侧妻拜过之后,就是前一年被废、被弃的宗妇名字,然后是新扶的正妻、侧妻再拜。住在皇城的皇室宗亲,每年正月初二都要到这里相聚。住在封地的藩王、候爷,在添子、娶妇后再来,也有孩子十几岁才入祠堂的,但误了规定的时间,族长和宗亲们都会不高兴,少不得要添名字入族谱的人拿银子出来修缮皇祠街的房子和祠堂。”   正妻新妇祭先祖的仪式完成后,便是新娶的侧妻。   姚妃现下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知老王爷带她来就是拜先祖、入祠堂的,更是承认她的身份和名分,心下欢喜,感激地望着老王爷。   老王爷低声道:“你不用紧张,看她们怎么做,你照做一遍就行了。”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出来得紧,忘了带银票,得让他们给你写好点。”   他穿过其他皇族宗亲,挤到老寿王身边,还不等他说话,便有一个年轻男子央求道:“老寿王祖宗,你给她写好点吧?她已经够委屈了,我求求你了,好歹把名字写全了……”   老寿王微睨着眼睛。   年轻男子从怀里掏了一叠银票,“三万两可成?”   老寿王伸手接过,递给一边记录的男子,男子又转身递给身后专管收银票的,清点了一番,却没认出这年轻男子是谁。   老寿王道:“仁祖皇帝之四子长安王之孙宇文谈,侧妻……”他不知道了,拿了张纸翻看起来,“是李氏不?”   年轻男子忙道:“李氏青儿!”   老寿王大喝一声“记”,“宇文谈侧妻李氏青儿。”   素妍惊呼,“几个字就得几万两?”   青霞郡主道:“越是身份卑微的,想入族谱、祠堂就越难。当年,我母妃要入族谱,父王就花了一笔银子。”她看了眼一边的姚妃,道:“今儿姚姨娘的名字得写进去,只怕至少得十万两银子。”   素妍唏嘘!   ☆、654 名入族谱   这居然还是暴利呀!   “不过,族里人动作会很快的,一个时辰后,大家的名字都会写到祠堂内的东墙上。入了祠堂,就算是拥有真正的名分了。”   原来这年轻人,竟与是老王爷同辈分的。   老王爷抓住宇文琰,“给我二万两银票。”   宇文琰低吼:“我只带了五万两银子。原想你是带了的,也没多带。”   老爹娶庶母,他管不着。   要入祠堂,想要写好些,这银子怎么也不由他出的。   老王爷道:“我身上就得八万两银子,你倒是快点。”   宇文琰道:“你且试试,幸许八万两银子也是够的。”   老寿王让能出钱的多出,这祥龙巷里住的闲人太多,没差事,总得管他们吃饱穿暖,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   皇家子嗣众多,儿孙更多,有的王爷有十几个儿子,而能得爵的除了世子,便是最受宠的庶子或嫡次子,其他的不能得爵。过上两三代不能自食其理,就只得住到皇祠街,让宗亲、族人养活全家。   老王爷见凑不够十万两银子,急得四下打转,想与旁人借些,可想着这里大部分的都无爵位,他一个堂堂亲王跟无爵的百姓宗亲借银子,他着实拉不下脸面。   见素妍和青霞郡主站在一边,姚妃正等着。   老王爷走近素妍,“儿媳妇,先借二万两银票。”   这事难办!   青霞郡主轻拽着素妍,“父王,刚才我已经找嫂嫂问过了,她今晨出门,没想有这些事,身上没带银子。”   让侧妃入族谱,这也玩得太大了。   青霞郡主可不想素妍无意间又得罪了老王妃,以前的结还没解开呢,要是让老王妃知道老王爷让姚妃入族谱。估计又要难受了。   老王爷面容有些难看,“前两年侧妃入谱八万两就足够,这才多久就涨到十万两了。”   其他世族没有这规矩,可这是皇室宗祠,这里有另外的规矩。收了银子,再分给其他皇室族人用,这些人什么都不用做,白吃白住在祥龙巷,有的还是拖家带口,由皇室中其他有能力的人出钱供养着。   老王爷眼睛一亮。瞧到人群里的十一王爷。一个闪身就走了过去。   十一王爷倒也爽快。掏了银票给他。   素妍用手轻扯了青霞郡主,“真够新鲜的,十一王爷竟带了闻昭训来。”   “嫂嫂这还不明白,是要闻昭训做侧妃。要不然带到这里做什么?不过,我听说十一王妃至今也没入族谱呢。”   前岁娶的,至今不入族谱,这其间真真是意味深长。   二人正议论着,就听老寿王大声念道:“德祖皇帝第九子左肩王宇文谦。”查阅族谱的人在族谱上快速寻找名字。   老王爷低声道:“侧妃姚晴。”   “记”老寿王高呼一声,“宇文谦之侧妃姚晴。”又道:“宇文谦向族里捐献纹银十万两。”   姚妃一听念到自己的名字,走出女眷队列,站在蒲团上,在供桌前跪拜一番。亲手点了香烛。一颗心怦怦乱跳,除了皇帝、太后的认可,皇家祠堂里还得入族谱。   她知晓自家娘家,但凡新妇进门,如若不入族谱。就算不得是真的姚家妇。只有入了族谱的,百年之后,也能在族谱留名,供后人瞻仰。   老寿王大声念叨:“惠祖皇帝第十一子宇文琯。”   这会儿,宇文琯站在老寿王面前,神色紧张地低语着。   “宇文琯之侧妻闻氏雅云,育有庶长子宇文轶。”   老寿王念罢,记录的人却没有写字,而是呆呆的看着宇文琯拿银票。   宇文琯笑道:“老寿王能不能通融通融,五万两银子成么?”   老寿王神色俱厉:“你们拿着朝廷俸禄的,好歹也得想着其他的宗亲族人,他们无田无店铺,还得靠族里养活。要不是如此,要我这个族长、副族长等人做什么?你虽未封爵,可家业封厚,十万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你当这是什么,这是入族谱,供奉的是皇家的列祖列宗,他日你的后世子孙也要在这里供奉你们,这种事能讨价还价的么?”   宇文琯就想便宜一些,他手里是有田庄、店铺,可她没爵位,但满朝文武、皇城上下都唤他一声“十一王爷”。   他不过说了一句,老寿王却喋喋不休地训斥了一大堆。   老寿王又道:“宇文琯,你到底是入还是不入,你若不入族谱,我便喊下一位了。”   闻雅云眼巴巴地瞧着十一王爷,真想她自个拿了钱,入了族谱才真正算是皇家妇。要不是为了她的儿子,她还真想不入算了,可她得让儿子站住庶长子的位份。   她早前不知这回事,竟被他说降位份就降了,要是入了族谱,他再想降就没那么容易了,要将她拿下来,那可是与族人商议的,更重要的是如果要换人名,那可得再是双倍的价码。   宇文琯望着闻雅云,咬了咬牙,“入!”这才磨磨叽叽地从怀里掏了十万两银票递给老寿王。   老寿王一抬手递给管账房的副族长,经他清点,二人交换了眼神,证实数目正确后,老寿王提高嗓门,“宇文琯之侧妻闻氏雅云。”   入族谱收钱的价码是高祖皇帝时订下的,而订这规矩的便是北齐朝的第三位皇帝——齐文祖。早前不是这个价,随着皇室后世子孙越来越多,入族谱时就得捐献银子,也共同供养皇室后人。   现如今的价格是:亲王正妻五万两、侧妻十万两。郡王妻妾正妻三万两,侧妻六万两。候爵正妻二万两,侧妻四万两。无爵位在身、但有丰盈家业或在朝任职的,正妻入祠一万两,平妻二万两,侍妾入祠得四万两。无爵位、无家业,生计难求的正妻入祠十两至一千两不等,根据各家情形另定。   生育子孙,若入族谱不用另捐献银子。   宇文琯递了一张纸条给老寿王,老寿王眯着眼诵道:“侧妻闻氏雅云于开元二十一腊月二十三育庶长子宇文轶。”   老寿王念完之后。低声骂道:“你这臭小子十万两银子入族谱两人,你还在那儿叫嚷什么。念着是你的第一个儿子,虽未满三岁,也一并入祠堂、族谱,你可别和我再说。”   闻雅云敬香叩拜,整个过程做得如行云流水一般。   宇文琯打了个躬,退出人群,远远儿地站着。   老寿王捻着白胡须,等着后面的人上去。   他身后的年轻男子高声问道:“皇家宗族族长问,还有没有要入族谱的侧妻。若是没有进行下一项。勾销罪妇、过妇……”   素妍原以为没有。没想还真有几个先前。   闻雅云拜完站在外祠一侧,见素妍对她含笑,迈着好看的莲花碎步走近,唤了声“左肩王妃”。   素妍道:“都快酸死了。我们俩什么交情,亏得叫得出来。雅云,你现下倒算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   闻雅云扯了一下素妍,二人出了外祠,在祠堂外的偏厅里坐下,自有宗族里的丫头奉了茶点。   闻雅云冷声道:“素妍,谢谢你帮着我们姐妹。”   素妍装作听不懂,“我帮过你们吗?”   闻雅云却从石小文那儿听说了。是石氏私下说的,她认下闻氏姐妹,一个义女,一个养女,全是因为素妍从中周圜说项的缘故。   丫头奉了茶。就去瞧热闹,通常每年正月初二都有几个被勾销出族谱的妇人名字,而且各家各有故事,甚至有时候那妇人就闹了过来,很是热闹,也成为每年正月初二最有趣的时候。   闻雅云见四下无人,“不瞒你说,他哪有这么好心。是听说义母在太后面前帮他说了好话,还有左肩王皇叔也是帮了忙,义母说瞧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只怕正月里头就要赐封号、王爵。贤母妃倒也疼着我,也让他将我们母子入了族谱。”   素妍轻柔地捧住闻雅云的手,“终究是好事,于你、于孩子都有益的。”   闻雅云道:“我想的只是孩子,他想的是他的爵位、封号。说起来,你才是我们姐妹的恩人,以前我那样待你,你还能这样用心帮衬我们,就是前些日子,你一早听说卫州地价升值,也是最早告诉我的。我义母让我好好谢谢你!”   十一王爷宇文琯是为了让闻雅云去镇江候夫妇面前说好话,想早些得拥封号、爵位,这才决定让她们母子入族谱的,一早虽是先帝赐婚,可到底还是降了闻雅云的位份,若再复位,怕闻雅云心有疑虑,想了这样一个法子,也求得到闻雅云的支持。   闻雅云知晓了素妍帮她们姐妹的事,感恩于心,毕竟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在素妍的面前,她也不想有所隐瞒。   “义母是真心待我好,年节前,请了十一王爷去镇江候府,直接就说,是她义女也好,还是养女也罢,最差都得是个侧妃。”就算她的亲生母亲,能做到的也就这些。   闻雅云现在是真心待镇江候府的两位哥哥,也是拿石太太当亲生母亲一般的好,得了好东西,也忘不了送一份过去。   她又道:“他这才拿定了主意,让我们母子入皇祠族谱。听说每年一过正月,皇祠族长就要将新的变更呈报礼部、内务府报备。皇上看过之后,会按照上面所写,重新下旨进行赐封。一旦族谱和皇旨都有了,再改就难了。你去瞧今儿的就知道,要从族谱除名,需花入谱的双倍捐献银子不说,就是礼部和内务部那边都会有难度……”   闻雅云小饮了两口茶,低声道:“还有一个原因,让他决定让我们母子入族谱。傅宜慧那毒妇出事了!”   ps:   浣浣左看看,右看看,可爱的粉红票票在哪里呀?亲,你手里还有票票吗?请投过来哦!!   ☆、655 话捐银(上月粉红+第6更)   素妍惊呼一声。   闻雅云不紧不慢地道:“还记得她失踪一天的事么?原是有人将她丢在城外,不知怎么,她就和乞丐搞到一块了。二十八日那天,有乞丐拿了她的肚兜、亵裤上门来找他的女人,是傅宜慧的东西。贤母妃听说这事后,也被气了个半死。”   “后来呢?”   这都是宇文琰干的,是宇文琰派人掳的傅宜慧,难道又派人做了别的。   素妍想到这儿,心里发紧,她已经与他说过,恶人自有恶报,何必去管傅宜慧,一个大男人,用这样的方法未免让她觉得有些风度。   她鄙视曹玉臻对女人的欺骗和利用,自然也不希望宇文琰会残忍地对待傅宜慧。   闻雅云低声道:“太后恩准,傅宜慧失德,降为奉侍。她被贤母妃关到后院佛堂去了,着她修身养性。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丫头都没有,矮人一等众人欺,她得势之时,给了府里的奉仪、昭训多少脸色瞧,这一回大伙都变着方儿地欺着她。”   素妍问:“你不会也欺着她吧?”   闻雅云道:“算命的说,我儿子在在他五岁前总有*折折的,让我多行善事呢。我都懒得管她,除夕那晚,连晚饭都没得吃,还是我派了丫头送了好酒、凉菜和馒头给她。听我的丫头说,病倒了呢,咳得厉害,可贤母妃和王爷都不许请太医。”   “来府里找人的乞丐呢?”   闻雅云小心地看着四下,声音极低,低到只听到吹声的声音:“被王爷派人杀了,听说还杀了好几个。”她不解地问,“琰王爷为什么给我家王爷送了三名美女?”   难不成是他心里愧疚,毕竟是他派人掳走傅宜慧的。   闻雅云看着她一脸茫然,“原来你不知道呀?”   素妍肯定地摇头,片刻之后,笑道:“他们男人的事,又不会事事都告诉我。”   宇文琰到底在搞什么鬼。莫名其妙地给十一王爷送了三名美女。   素妍皱了皱眉头,一脸迷茫,吐了口气,无功不受禄。   “你家王爷说什么了?”   闻雅云道:“素妍,你是没瞧见,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三个女人,一个会唱歌,我的个天啦,真是把好嗓子,快赶上夜莺了。一个会弹琴。那古琴弹得可不是一般的好。还有一个会变戏法。明明拿着一方帕子。眨眼的功夫就是一束鲜花。”   素妍想到了太后赏赐给老王爷的二位昭训,一个会唱曲,一个会跳舞,都是宫里乐坊出来的。那模样、风情真真是一个好呀。   雅云道:“这变戏法的,近来最得贤母妃的喜爱,有事没事就让她过去陪着说话。不过王爷呀,是被那个会唱歌的迷住了,住在她屋里,大半月就没挪个地儿,若不是挂着他的王爵、封号,估计连我屋里也不会来。”   说得正热闹,青霞郡主过来了。   她笑着道:“嫂嫂、闻妃。一会儿要开皇族家宴了。”   闻雅云热情地拉青霞郡主坐下,“我和素妍都是头次来,这里的规矩一点都不懂。”   青霞郡主道:“也没什么,不按身份入座,是按辈份坐的。有懂这行的族里太太、奶奶们引领,按照他们说的入座。”   三个人自说着话,有太太来请素妍入席,素妍对闻雅云道:“我帮你的事,你们姐妹可别说出去,我不想生出麻烦来。你得让石小文告诉石氏,这些事必须得烂在肚子里。”   闻雅云点了点头,明了她的意思。   素妍伸手,“我是拿你当朋友的。你先坐着,我去吃酒,也不知道一会儿我们隔得远不远?”   闻雅云站起身,见素妍眼着族里的太太去了主桌旁右边的酒席桌上,偌大的祠堂院子里,已经摆满了二十多张酒席。   之前不觉,这一会才发现人真的很多,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入了桌,每张桌子前都是满满当当的。   宇文琰板着一张脸,仿佛谁借了他十万两银子不还似的。   素妍低声问:“早前都好好的,这会子又怎了?”   宇文琰道:“这个阿琯最是可恶,竟然借给父王二万两银子。”   素妍轻声道,“父王娶侧妃,这是我们一早就知道的。”   “可本王就是不舒服。那女人过门才几日,凭什么就能入族谱,父王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当年,我母妃入族谱,那也是有我之后。她凭什么?”   素妍看了眼桌子上的菜,再看她们夫妻坐的位置,“真没瞧出来啊,我们竟是这桌里辈份最高的。”   一边坐着的青霞郡主吃吃笑了起来。   宇文琰道:“有什么可高兴的,这一桌除了我们三个,其他几个全是族里蛀虫,白吃白喝,全让其他人供养着的呢。本王不明白一个个不缺胳膊不少腿,怎的就赖在族里,让其他人捐银养活……”   每次让新妇们入族谱得让捐银子,是让捐吗,那可是明码标价,不你不给银子,就不让你的女人入宗祠,而得了这些钱,最后一大半都接济了这些无所是是的蛀虫。   素妍扬了扬头,“这会子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在心疼自个捐出的五万两银子呢?你不想捐银子,娶什么妻呀,你一辈子单过好了。”   青霞郡主生怕他们俩又闹起来,忙道:“嫂嫂,哥哥不是那意思。”   “他就是。”素妍故作生意的样子。   宇文琰急了,“我真不是。你自是应当的,卫州的事你帮了多大的忙,当属奇功一件。那个女人算什么?父王竟花了十万两银子让她入族谱,我心里不舒服。”   说到底,想到姚妃他们兄妹都不舒服。   总觉得姚妃入宗祠这事太快,也太顺利了,就算当年老王爷宠着老王妃,也是过了好几年才进的族谱。   素妍厉声道:“你再不高兴,我可真生气了。不就是十万两银子,有什么打紧的。父王再宠她,能越过你去。”   青霞郡主接过话,“就是。她还没生儿子呢。你紧张什么?”   不能育下儿子的侧妃。那只是一个名头,什么也没有。   宇文琰恍然大悟,对啊!那女人还没生儿子。   不是素妍劝好了,因为青霞郡主无意间的一句话,宇文琰反不生气了,心里却暗自琢磨着旁的事来。   这顿午宴,吃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男人们喝着酒,这一桌上,素妍与他们都不大熟络,但众人态度还算恭谨。   附近桌上坐着十一王爷宇文琯和闻雅云。又有十王爷宇文现和傅宜敏夫妇。他们两家倒是热络地说着话。   吃罢了饭。族里的长辈们要商议几个从族谱除名的妇人之事,又有几个要更换正妻、侧妻的。   青霞郡主道:“只怕爹也要留下来呢。”看了一眼,被点名留下来的人,不是亲王就是在族里辈份极高的。“每年都有几桩,少的时候二三桩,多的时候七八桩,有时候讨论两天也没个结果,真够烦人的。”   宇文琰冷声道:“本王对这种事可不感兴趣,且乘车回府,睡大觉去。”   青霞郡主笑了起来。   姚妃见众人都陆续散去,又打听了一下,知道这种事讨论起来没个结果。就算入了族谱,要是犯了七出之条,还是能被除名的。   素妍要去问姚妃:要不要先回府。被宇文琰给拽住,反吩咐了青霞郡主去问。   姚妃也不想呆得久了,站在外祠门口。欠了欠身,对老王爷道:“妾身先回府了,留了护卫和小厮在下人厢房里候着。”   祠堂偏厢房里有一间较大的茶肆,摆了十来张桌凳,是供护送主子的下人吃茶、用饭的地方。小厮、护卫各坐了几桌,有的闲得无聊,开始赌骰子、猜拳。   老王爷叮嘱了几句,多是让姚妃路上小心。   姚妃与素妍、青霞郡主上了马车。   走了不多远,姚妃道:“族里的规矩真怪,虽然各世族祠堂要入族谱,有时候也要捐献银子的,却没有像这样的。瞧这一日,得有不少呢。”   马车摇晃着,素妍有些想睡。   青霞郡主道:“我听人说,有时候一年捐献的银子就达一千万两。今儿只怕三百万两是有了。”   “这得够多少百姓吃饭了?便是一年养十五万人,这三百万两也是绰绰有余的。”   素妍面露忧色,“皇家祖上怎的订了这么个规矩,太不合理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养着他们到底不是法子,得让他们学习如何赚钱养家。”   青霞郡主见她们你一言,我一句,不由笑道:“这么明显的道理,文祖皇帝又怎会想不到。”   “可这钱也太多了些吧?”   青霞郡主伸出指头来,点了点众人,“我们太祖皇帝的皇后可是天下的大奇女,虽然是从文祖皇帝时才建了这座皇家祠堂。可这里的规矩,却是太祖皇帝的圣文成皇后订下的。这收去的钱会分成三份,一份上交给朝廷,算是皇族中人给朝廷交纳的丁税。一份,留在族里,帮扶族中需要帮助的人。还有一份就送到皇家慈善堂去,若是天旱水涝的,皇家慈善堂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去的百姓、孤儿寡母,帮扶需要的百姓。”   素妍面露疑色,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家慈善堂,“有慈善堂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青霞郡主道:“早年皇城是有的。后来,有皇族说,天子脚下太平盛世,就没在皇城。我好像听父王说过,统共有六处:扬州、益州、福州、云州、洛阳、梁州。皇城这儿,若遇灾年,就由族人组织专人开设粥棚,银子自从慈善堂里出。你们别瞧着这事儿小,户部和都察院的人可都盯着这族银子呢,每过两三年也是要查账的。”   素妍今儿才知道这事儿,回头她得问问江舜诚。听青霞郡主说来,倒是极不错的。   ps:   各位读友,求粉红票了哦!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656 谋划(上月粉红加更2万字毕)   素妍的日子过得风波不断,却又热热闹闹。崔珊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自从胡香灵落胎之后,她在曹玉臻的心里一落千丈。   曹玉臻怜惜胡香灵没了孩子,留在她院里陪了好久。   崔珊每每忆起这事,心头就觉得难忍,想胡香灵与她身份悬殊,在曹玉臻的心里竟远不及胡香灵。   曹二太太待崔珊不冷不热,看起来不亲不疏,却又不好不坏,实则是一种最彻骨的冷漠,对于这个儿媳,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感。她早前看中的是江素妍,可素妍压根就看不上曹玉臻。   崔珊想过要挽回曹玉臻的心,试过亲手给曹玉臻熬粥,却煮糊了;也曾试过给曹玉臻做鞋,可那样子比绣娘的差了太多;又请人代笔写诗词,想学陈阿娇重金聘写《长门赋》,却被他冷冷地反问“是你写的吗?”,不等她回答,他已绝然地离去。   腊月二十日,曹玉臻刚做了翰林院修撰一职,这对于他来说可是期盼良久的官职,新皇常去翰林院,新皇喜欢与大学士、学士们谈论朝政。   得到这个职位,是胡香灵搭上了闻雅云,而闻雅云的妹妹石小文现在是镇江候府的小姐,胡香灵给了闻雅云孝敬了五千两银票,装在一个香囊里,瞧着是年轻妇人间互赠礼物。   闻雅云拿了银票也没贪拿一分,尽数都给了石太太。   石太太花氏在去探望太后的时候,随便提了句“听说珊瑚郡主和她夫婿心存芥蒂过不到一处”,太后追问“她夫婿是谁?”花氏便说了是先帝时最后一届恩科的状元郎,太后便恍然所悟。   之后没两日,花氏去吏部尚书家参加宴会,言谈之间就提了太后夸赞曹玉臻,“曹状元才华不错”,吏部尚书夫人就将话转告给了吏部尚书。   没两日,曹玉臻就从笔帖式提拔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可在翰林院里,像他这样的修撰实在是太多。   他念着自己能进翰林院。全是胡香灵帮忙周旋的,往胡香灵的院子去得更勤了。   胡香灵躺在炕头上,神态懒懒的,竟有一股子道不出的妩媚诱惑。   曹玉臻进了屋,含笑唤了声“香灵”,径直在炕沿坐下,丫头泡了热茶,他捧着茶盏,认真地闻嗅着,脸上的欢喜难以掩饰。   胡香灵笑道:“瞧你一进来的喜气。什么事这么高兴。”   曹玉臻喜道:“刚才在街上。我碰到傅右相了。你说奇怪不。他正找张掌柜的寻找岭雪居士的墨宝。”   胡香灵蹙了蹙眉,转而眼里闪出耀眼的光芒。   曹玉臻告诉过崔珊,素妍就是岭雪居士,胡香灵也同样知晓了此事。   “他找这个做什么?”   “在茶楼里。我听见傅右相对张掌柜的说,若是有了,不拘多少价钱,都给他留着。”   曹玉臻今儿本是与几个同窗相约去茶楼里玩耍的,却无意发现傅右相与张掌柜的也在。看傅右相的样子,正急着找到岭雪居士的墨宝。   看到傅右相,曹玉臻顿时就好像发现宝贝一般,这可是当朝权臣,是新皇跟前的红人。   胡香灵轻叹道:“若在以往。进文忠候府倒还容易一些,如今素妍嫁到左肩王府,做了堂堂王妃,又不打理府里的事务,要想见她就更不容易了。听说琰王爷极是宠她。连她身边都派了武功高强的护卫……”   曹玉臻低声道,“右相大人如今圣宠正隆。要是有他帮忙在皇上说上一句,可不顶上旁人十句八句。无论如何,我都要弄到岭雪居士的墨宝。”   胡香灵见他说得志在必得,脑子里也琢磨起来,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李碧菱,“李家倒是有一幅,被李二爷视成宝贝一般,恐怕不易得。”   曹玉臻见她说不正事上,急道:“你忘了么,我们府里便有一幅。”   胡香灵眨了眨眼睛,“府里有?”   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低呼:“你是说珊瑚郡主手里的那幅《牡丹图》?”   曹玉臻点了点头,“要请岭雪居士现绘,没有极好的关系,她是不会帮这个忙的。字画铺里,能得她墨宝的,也只得张记字画铺。”   总之一句话:弄到她的画很难。   但把家里的那幅《牡丹图》拿到手,却是极容易的。   “你脑子灵活,且与我说说,如何从她那里拿到《牡丹图》。”   胡香灵吃吃笑了起来,伸出手来,轻柔地扶着他那俊美无双的面容,“这个还不容易,她最是大小姐脾气,你使出你的魅力,将她在床上服侍舒坦了,再说几句好话,将她哄得高兴了。”   她坐直身子,一点点地前倾,将身子依在他的身上,卷起一股股热气,“到时,就算你要她的命,她都得乖乖的奉上,何况……你要的只是她的一幅画。”   他是这样的俊美,未成亲前,皇城有多少官家小姐视他为梦中情郎。   他一朝成亲,不知道惹得多少深闺小姐芳心暗伤。   胡香灵相信他的能力,也逐渐相信,如果他还能喜欢上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自己。   她有智慧,她善于谋划,可不是崔珊那个只会耍大小姐脾气,只知道遇事大吵,无事又总是办砸事的草包。   “这样……她怎能乖乖就范?”   胡香灵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道:“夫君,要不要贱妾教教你,怎么去征服像珊瑚那样的女人?”   曹玉臻愣住。   胡香灵微微一笑,“你不会说肉麻话么?”   曹玉臻脸色微微一红。   胡香灵娇笑着,“没关系,贱妾教你。”   崔珊,这是你自找的。   你不该算计我,更不该抢夺我的男人。   既然你害我失了闺誉,从妻变成妾,我便让你从云端跌入泥沼。   恨,是这样的深。   如果不是崔珊派了护卫常乐趁她在郊外敬香的时候劫走,她怎么会成了他的贵妾。   既然从一开始就交织了恩怨,那么就断个彻底。   胡香灵一抬手。丫头退去,她双手环勾抱住曹玉臻的后脑勺,将胸前的柔软往他的脸上覆去,“夫君,只要你照贱妾说的做,她一定会乖乖地听你的。在理智时开口索要太难,而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会更加事半功倍,尤其是像崔珊这样的女子,自以为是。太过自负。你只需要用床第的招式。”   她的灵舌大胆地探入他的口中与他纠缠。就像藤蔓缠着树干,撩动他的心扉。   曹玉臻不由浑身绷紧,更紧地将她揽入怀中。   “夫君,记住了。你越疯狂,越让她无法拒绝。”   她要编织一张网,不仅要崔珊付出惨重的代价,更要崔珊失去所有。   “夫君,我说过会让你做翰林院修撰,现在做到了。所以你要相信贱妾,只要你信,就一定会成功。”   她热烈地吻着,亲着他的耳朵。吻向他的脸颊。   没了顾忌,没了曾经所谓的友情,她要的只是一个男人,一个离不开她的男人。   只要有他在身畔,她会觉得很自在。会觉得就拥有一切。   她看着他,眼中熠熠有神,是她寻觅许久的归宿。   因为有他,她所有的*都被点燃。   是的,她想要的太多。   她要做诰命夫人,她还要富贵荣华,而这些崔珊都有。   她要抢占崔珊那丰厚的嫁妆,那样耀眼的十里红妆,其奢华越过公主,其珍宝更是不计其数。   她要用这些东西,打造出属于自己更好的生活,更要用这些东西来养育自己的儿女。   过往虽有苦难,但她相信,只要一步步走下去,步步为营,步步设局,总有一日,她也可以让人仰望,让人羡慕。   胡香灵闭上眼,低低轻唤:“夫君,我要你的疯狂,还要你的热情……”   曹玉臻眼中陡然一紧,她这是在邀约他与他共赴巫山*。   他低头一笑,深吸一口气,猛地吻住她颤抖的红唇。霸道的气息扑入她的鼻间,令她呼吸凌乱。她从未见他这个样子,热切深沉,坚定地拥着她。   他的手探入她宽大的衣衫,扯开她身上系带。胡香灵惊呼一声,他已经握住她胸前的绵软,用力地揉捏,每一下都力道适中,但是却令她在疼痛中在心底泛起欢愉,无法抵御的麻酥便如星星之火在风中逾来逾烈,最后化成了不可扑灭的烈焰。   他的吻堵住她的樱桃小口,辗转吸吮,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他的手渐渐在她光滑如婴孩般的身上游离,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被他碰触一下,就似在烈焰上加了一把柴禾,只让这火更大、更烈。   胡香灵只觉得身上一凉,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褪下她身上的衣服,随意丢在一旁。   她睁开眼,羞怯地看着他。他的衣服凌乱,露出胸前白皙得如同一般细腻的肌肤,他的肌肤如同他的脸蛋一般让女人发狂,让女人痴迷。他俊朗的脸上浮起两抹淡淡的晕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眉眼处。桃花般的颜色,为他俊美的面上更添几分魅惑。他看着她,漆黑的深眸映着她雪白的娇躯,因接下要做的事而多了几分她平日所不曾见过的邪恶。   胡香灵微微一笑,带着诡异地道:“你试着拒绝我,用最魅惑的方式。”   曹玉臻眨着眼睛,拉了薄衾,捂住胸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不要这样。”   ps:   推荐本人力作:书号:3147487,浣水月的《家恨良缘》,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 她再成孤女,狠虐渣男驸马爹、踩虐大公主后娘,惊艳天下觅良缘,走出锦绣繁华路!   ☆、657 授夫讨欢   (读友大人,上月承诺的加更二万字已毕,加更章节为第644、645、649、650、651、655、656章,共七章节,内容有二万余字。)   胡香灵扑吃一笑了起来,“不,是那种欲拒还迎的方式,让她近乎疯狂的。”她想了又想,只有女人更了解女人,与其说她了解崔珊,不如说是她更了解自己,“你要说,娘子,我太想要了,怕到时候太过疯狂,弄伤了你。”   瞧,他也是想要的,但更怜惜她。   只有这样的方式,才更能让女人沉陷。   到底是他上道,胡香灵一点就透,而且那话说出来,令胡香灵都为之蚀骨。   他能巧妙地将她的话转变这自己的,然而,当他说完后,他急促地道:“这样……怎么让我觉得自己很卑鄙?”   “卑鄙?”胡香灵搂住他,“什么叫卑鄙?江舜诚能有今天的一切,难道每件事都做得光明正大?不过是背后,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罢了。有朝一日,你做了左相、右相,或是大丞相,谁还去探究你背后的秘密,那些个被你认为卑鄙的事,人们关注的只是你的成功。”   所以,他不能放弃。   必须为了成功付出更多。   没人关注你为了成功使用了怎样的手段,别人看到的只是你身上的光环和最后的结局。   “崔珊是什么人?她夺走我的正妻之位,派护卫掳我,损我名节,这就是正大光明么?玉臻,你记住了,对于一个残忍的、阴狠的女人,你不必与她讲究什么光明磊落,她不配!”   他们继续纠缠着,讨论什么是卑鄙和磊落,却又这样的格格不入。   他是一个学徒。而她却是一个先生,一点一点地教会他如何讨好一个女人。   曹玉臻更多的时候觉得,自己不是崔珊的丈夫,而是她的囚徒,甚至是服侍她的小倌,只有小倌才会在床上讨好女人,从而得到自己想拥有的,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见他动情,胡香灵却一把将他推开,“不错。学得不错。你试着来强的。”   曹玉臻剑眉一场。声音虽温柔。却带了几分浓浓的调侃,亦含两分不容拒绝的霸道、强势:“你勾引了我,就打算不管了?”   声音不大,却似含有怒意。   胡香灵心虚而小地用锦衾遮住身子。“夫君,我今儿心情不好,改日吧。”   曹玉臻闷笑一声,板起冷脸,一把抓过锦衾,迫使她半裸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我真的想要了,别说教我的话,等完事了再说。现在。我要罚你。”   胡香灵瞧出他已经完全被她诱惑,问道:“罚什么?”   “罚你取悦我!”曹玉臻看着她的眼睛,含笑说道,眸光四射,散放着蓬勃的*。就像随时要喷发的烟火,呼之欲出,不可抑制。   胡香灵的脸倏然涨得通红,小心地望向曹玉臻,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又被他重重吻住。他一把扯开她挡在胸前碍事的锦衾,翻身覆上。   如山一般的身躯压下,却化成最温暖的衾被。胡香灵只觉自己被他圈禁在只有他的天地之中。满满当当的,脑子里是他,眼前是他,他蓄满了她所有的感知。   在他最喜的地方轻轻停留,做片刻的痴缠,展现在他眼前的是比桃花还美的娇躯,她在他的怀中颤抖如薄叶,她不由自己地醉迷其间,与他紧紧相拥纠缠。   “亲我!”他在她耳边命令道。   胡香灵微微一怔,他身下已然坚硬,蓄势待发。   他还能再忍?   她忽地一笑,含住他的耳边,轻轻啃食,含糊说道:“遵命!”竟似道不出莞尔,引得他微微一笑,低骂一声:“真是个妖精。”   她的舌尖掠过他的耳边,令曹玉臻倒吸一口冷气,他纯黑的眸色因为她的挑\逗而越发浓黑发亮,堪比夜空星子。他环抱着她,手掌在她身上探索游离,令她娇\喘吁吁。   比上次更烈的酥麻感以更猛的开速度快速奔袭了她的头脑、她的身心,浑身无力,软成了泥,几欲晕倒,被他有力的拥在怀中。他的吻缠绵得像江南的梅雨,一点点的纠结,一寸寸的探入,扰她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你这折腾人的妖精!”曹玉臻喘息轻笑,狠狠把她拉入怀中。他一把揪住她长长的发,再也顾不得别的,狠狠的要她。   胡香灵不由低哼一声,紧紧抓握住他的双肩,哀叫一声:“夫君,我喜欢这样的你。”   听他如此一说,他加快了动作,近乎疯狂,这样热烈如夏阳,将她紧紧地包裹其间。   启开美丽的眼眸,她发现自己被他抵在了床头,他的眼中已没有了温润的笑意,皆是浓浓的邪气与妖魅。胡香灵忍着他给的胀痛,忽尔想笑。曹玉臻抬头捕捉到她眼底的笑,发泄似地继续纠缠。   檀榻之上,是她磨人的呻吟,断断续续,如一曲缠绵悱恻的夜曲,低低柔柔,荼蘼极致。胀痛如潮,心浪胜洪,高高卷起又重重跌落,这等缠绵欢梦的感觉,让彼此痴陷。   她在他的细吻中,彻底放开。   由他让她升入天堂,又时不时跌入地狱。   他啃着她红肿饱满的唇,叹息:“香灵,我喜欢你……”含着宠溺又霸道的话令她心中一甜。   她柔声道:“记住了,和崔珊上牙床时,要多说这样的话。我只要你的真心,她想要的是你的甜言蜜语。”   他给她想要的,也给崔珊想要的,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他和她都升上了云端,又似正在水中飘浮畅游的鸳鸯。   两人双双倒卧在炕头,身上覆着锦衾。   她贴在他的胸膛,她喜欢着他,但同时更有一份现实的理智,因为她知道自己输不起。   胡香灵道:“今日,妾想说的是,要多与她说些好话。比如,你对她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女人。’‘说胡香灵不过是妾,我不会拿她当回事。’”   曹玉臻惊道:“你要我在背后说你坏话?”   他不能这么做,明明心里是向着胡香灵的,即便他和胡香灵那样的开始让他不喜欢,可这大半年的朝夕相处,知道胡香灵处处都为他的前程谋划,待他一心一意,就是铁石心肠也会感动的。   “是。我想珊瑚也在背后骂我、诅咒我,若你真听见了,陪她一起骂吧,这样她会觉得你还是站在她那边,也会甘愿帮你。夫君,谁让我们没钱呢,而你要青云直上,这是需要钱打点的。正七品到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可就花了五千两银子呢,咱们花了还升了,那些个花了银子升不成不知几何……”   曹玉臻有些感动。   他没想胡香灵是这样为他设想,为了帮他,居然要他在背后骂她。   胡香灵抱紧了他,“你是我的夫君,我也舍不得你去陪她,可我们需要的东西太多,你需要升官,我需要银子养家。夫君,我知道你委屈,你就与她说说好话,说些她想听的好话,就像你刚才说喜欢我一样,也多与她说,她一高兴就把岭雪居士的画给你了。”   胡香灵继续呢喃着,“有了这画,你就能献给傅右相,得到他的青睐,咱们就有机会了。”她抬头亲吻着曹玉臻。   她微微一笑,笑得灿烂无比,“今晚就别留在我这儿了,去珊瑚屋里,就如刚才这样,先与他说两句想她的话,然后就与她上床,让她欢喜,让她无法抗拒……这不是耻辱,这是夫君的魅力,无人可以抵挡。   你只是用自己法子,让你的女人疯狂地爱上你,这不是错,这是你该做的。你对她是否真心又有什么关系,皇上后宫那么多女人,难道皇上对她们都是个个喜欢的?可见就连皇上都有许多无奈的事,我的心有你,你的心给我。   我屈于崔珊之下,甘做你的妾侍,只是因为真心待他。而她想要的只是你对她好,这个好,就是多说甜言蜜语,在床上让她无法抗拒,让她对你付出真心,只有这样,她才会把那幅拿出来。讨好了傅右相,你的前途就有了。   夫君,有了画,到时候你就拜入傅右相门下,做他的门生,朝堂上不都这样么?你看张德松,拜江大丞相为师,有多好的前程……”   张德松现下担任冀西都督一职,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可谓光宗耀祖,好不诱人。但谁不说他有好命,娶了江舜诚的侄女江素婷,平步青云。   胡香灵又温声叮嘱了一几句,这才穿好衣衫。   待丫头再进来时,二人都衣衫整齐的坐在一边说话。   人们看到的只有旁人的成功,又哪里会管这成功背后的努力和手段。   曹玉臻一番纠结,还是决定按照胡香灵所说的去做。   ps:   读友大人,继续求粉红票票喽!本月粉红票过100张,加更一章,之后每过20加更一章,得打赏和氏璧加更一章!   ☆、658 示弱   (谢谢rainwayll、10綩Ы儿ξ、陈小hu~、zcxzy、好鬼型、梦蝶宝玉、a羽之灵、罗勤、angelaxie、coloryan1976、玉米小怕怕、hzh可可投的粉红票票!截止五月七日间,投粉红票一张计两张哦,如果你手头有票,请投给该文,本月票数过百会加更,过一百张粉红过每增20票加一更!)   胡香灵道:“听说珊瑚在背后骂婆母,真是大逆不孝,居然说是她在养活全家,言辞之中多有不敬。怎么是她在养家?分明是夫君在养家,夫君升了官,素日又极节俭,每月的俸禄都拿回家,这些俸禄足够贱妾、小姑和婆母几个人过好日子。”   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妻子轻看,尤其是崔珊不说,背后怨声载道,又对他母亲不敬等。   曹玉臻咬了咬唇,低骂:“这个贱妇!”   胡香灵温柔轻呼“夫君”,“到了她那儿,你且忍着,只要她没有做得太过,你就不必理会。谁让贱妾的嫁妆不如她呢,谁让她是大公主的女儿呢……”   她轻抚着他俊美的脸颊,说着最让他酥麻的话语,轻浅的、醉人的。   他从来不曾真心喜欢过崔珊,早前心里有江素妍,可素妍似乎很反感他,成亲之后他又不由自己的喜欢上胡香灵。喜欢胡香灵的温柔、抬捧,喜欢胡香灵处处为他。   曹玉臻想到这事就想骂人,“她算个屁!如今崔左相在朝上一句话都不敢吭,皇上至今也没发落崔家,谁知道崔家还有几日风光。”   “崔左相想借联姻来保全崔家,先想崔瑶许给江家,可江家至今都没回话。人家自个倒是挑了几家相看。左肩王府老王爷纳侧妃,都想送亲嫡孙女去做妾了,老王爷竟没看上……都已及笄,无论是以前交好的,还是现在想要巴结的。没一个和崔家结亲的……”   世人都是捧高踩低,从崔瑶的婚事就可以看出,崔家是朝廷里人人避之不及的。   傅右相看似只是右相,可他的手早就伸到左相职权那边,在吏部插人,在户部布下自己的门生,崔左相自个也知道,却不敢管,也不敢说,生怕因此惹怒了傅翔。一个不小心到皇上面前参上几句。崔家就惹来横祸。   曹玉臻应承下来。   留在胡香灵屋里用了午食。   崔珊已经大半月没见着曹玉臻的人了。每日一早去上房向曹老太太、曹二太太请安,她们一如从前既不热情,也不冰冷,就连说话都懒与她说。   胡香灵滑胎的事。让她在曹家大失人心。   想抱孙子的曹二太太,还有一心想曹玉臻的老太太,对崔珊也是淡淡的,每日她去请安,也只是应付的应上两声,应酬似地寒喧两句“你来了。”“昨儿厨房做的那道莲子羹不错。”如此之类,再没别的话了。   与她说了两句后,曹二太太只与曹老太太说话,压根就当她不存在一样。她们说的多是早年的事,二十多年前,或是十多年前,又或是数年前……总之,都是崔珊未进门的往事。便是曹玉媚都能说上几句,唯独崔珊无以适从,插不上半句嘴。   崔珊总想与她们成一家人,可她们似乎将她隔阻在门外,每次看她的眼神是淡漠的,又是轻视的。   偶尔,崔珊想和她们一起说,插嘴说“后来呢?”曹二太太的脸色立变,布满寒霜,冷声道:“什么后来?”见婆母厌烦,她讨了没趣,就告退离去。   她一走,屋里的婆媳似更高兴了。   崔珊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好吃、好喝地侍奉着全家上下,还得不到他们的好。   就连曹玉臻,也向着胡香灵。   胡香灵,不过是一个妾。   昔日要是她知道胡香灵当真怀了孩子,她又怎么会拿了棍子打她。   胡香灵落了胎,她在婆家就变成十恶不赦的恶人、坏人。   今儿一早,她又去了请了安。   去的时候,曹老太太和曹二太太正商议曹玉媚的婚事。   曹玉媚垂首坐在一边,小心地侍奉着祖母与母亲的茶水。   曹老太太目光定格在曹玉媚身上,“说起容貌,我们家玉媚也是百里挑一的。”   曹二太太悠悠轻叹,“以玉媚的才貌,要是春天也能入宫待选透女,一定能留下的,说不准也能和宫里的贵人一样,帮衬娘家一把……”   个个都想嫁给新皇,如顾令雯一般,也给父兄挣回一个爵位,也让娘家一跃成了皇亲国戚。   曹玉媚不说话。   就连崔珊都习惯听长辈们议论曹玉媚的婚事,原是看中了江家的江传良,可曹家的门第太低,曹家早前在皇城的确是世家大族,可这些年他们这一房早就败落了,几十年前就成了破落的门第。   曹二太太不无遗憾地道,“要是玉臻能在春天前做五品官就好了,这样我们家玉媚也就有资格入选。”   崔珊进去后,曹玉媚起身行礼,然后用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曹家婆媳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如若崔家还如先帝时那等风光,别说让曹玉臻做五品官,就是让他做四品官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现下,上至崔左相、大公主,下至崔府内的下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   崔珊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也想帮忙,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这半年多,但凡以前与崔家交好的,都如躲避瘟视一般。   不交好的,没趁机踩上一脚便是好的了。   知晓难保,却要在垂死之前,拼力一搏,就似现下,崔府里就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崔瑶身上,希望崔瑶可以顺遂入宫,要是崔瑶做了宠妃,或许皇上会放过崔家一码。   金钗站在珠帘外,看着屋子里发呆的崔珊:“郡主,二爷来了。”   崔珊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半个月没见人了,早出晚归,也不晓得他在忙什么,日日都躲在胡香灵屋里。   胡香灵当真是好手段,明明她已经将胡香踩在脚下了,却可以得到他的欢心。   “他来做这么?不是心儿尖尖上只得胡姨娘么?来我这儿干什么?是不是胡姨娘不让他进屋,这才想到我这儿?”   曹玉臻刚进院子,就听崔珊提高嗓门在那儿讥讽着。   胡香灵才不会说这样的话,每次去,都极温柔地与他说话。还将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曹玉臻很想调头就走。可想到崔珊手里的那幅画。只得硬着头皮进来。心头转了一圈,他就有了更好的说辞。   崔珊长身伫立,望着珠帘,依旧是他那一抹银灰色的袍子。素净的、儒雅的,再不来,她都快忘了他的样子。心里想得发疯发狂,可她就是不愿认,冷笑道:“哟……瞧瞧今儿吹了什么风?好些日子没见了呢。还只大年夜吃团圆饭时见过一面,连话儿都不愿与我说呢……”   曹玉臻忍了又忍,笑了一下。   这家伙就是个祸害,每次一笑,就笑得她心下凌乱。六神无主。   可他的眼神,总让崔珊觉得很陌生,明明笑得很好看,眼里总是少了什么,空洞的。甚至是冰冷的。   曹玉臻道:“还生气呢?”他撩起袍子,举止洒脱地坐下,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崔珊就觉得很好看,男人能长成曹玉臻这般,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的芳心,“胡姨娘就是个姨娘,按理说滑了胎也没什么,到底你生的才是嫡子。可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一早想着抱重孙,你把她的孩子打没了,我总得在老太太和母亲面前做做样子,冷你一段日子不是。”   原来,不是他不理她。   是他顾忌着曹老太太和曹二太太,不得不如此。   崔珊用带着委屈的声音道:“就算这样,好歹你与我说一声。”   曹玉臻道:“她没了孩子,我总得多去去,安了她的心。我人在她那儿,心却一直挂在你这边。”   他停了一下,心下琢磨了一通,他其实并不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可胡香灵却总是盯着嫡妻房里的一切,“几日前,你在厨房学煲羹汤,虽是糊了,倒也别样,我还想着,你是不是要令人给我送一碗呢,等了大半晌却没有动静。”   崔珊听他一说,千般的不甘,万般的委屈都不见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学煲羹汤的事?”   曹玉臻抬头一笑,张开双臂,半是魅惑,半是命令地道:“过来。”   她怎么也无法抗拒,乖乖地走到他身边。   他一把将她拥入,“我已经说了,我的心在你这儿呢。你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唉,谁让你上回你用棍子打得胡姨娘落胎,要不然老太太和母亲那儿还得给你脸色。你道她们为什么骂了你一回就不提了,那是因为知道我在罚你……”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崔珊心里立时被人调和成蜜,满满的都是幸福的感觉。“玉臻,你要信我,我当时真不知道她有了身子,要是知道我一定不会打罚她的。”   曹玉臻微微一笑,“煲了大半日的汤,也不让我尝尝就没了踪迹。”   崔珊笑了起来,那本是她想讨好曹老太太、曹二太太才熬的,可因火太大,居然糊了,她自己也只尝了两口,着实难吃,就倒掉了。   “你不让我尝,我坐在那儿,眼里全都你的样子,全是你在我身边说的话。”他搂紧了崔珊,“我想你。可你倒好,我想冷你,你自个却不知道认错,反倒和我拧上了。你呀……都不知道如何说你的好。”   他勾起崔珊的下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真可恶!   心里想着,这张脸不知道堆积了多厚的脂粉味。   他到底还是喜欢胡香灵多些,胡香灵与他说真心话,他也一点点地偏心了胡香灵,这次能做翰林院修撰,也是因胡香灵打点的缘故。   曹玉臻道:“今晚,我在你屋里歇下。”   崔珊惊问:“真的?你要住我这儿?”   曹玉臻眨了眨眼睛,又亲了她一口。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更新票!求推荐票!每种票都是亲对该文的支持!别忘了坚持给该文投推荐票!谢谢!!   ☆、659 算计   连他自个都不知道亲的是她的脸,还是亲的脂粉,仿佛觉得他一口亲下,那脂粉就要扑簌簌地掉下来,这让他想到了自家墙壁上的石灰。   亲脂粉,总比亲她来得好。   他想:就当是在青楼里嫖了一个女人吧!   谁让她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那他就好好地服侍,让她心甘情愿地奉上岭雪居士的画。   该怎么做呢?   曹玉臻想了一会儿,道:“我们早用晚饭,早些歇下。”   崔珊每日去上房请安,之后是打理着曹府上下的琐事。“我去厨房瞧瞧。”   而近来是年节,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   崔珊一走,曹玉臻道:“金钗,我去上房瞧瞧老太太,一会儿就回来。”   他出了崔珊住的院子,往上房移去,给老太太、二太太请了安。   没说几句,他又折身往胡香灵那边去。   胡香灵没想到他又兜了回来,“你不是去珊瑚那边了,又回来做甚?”   曹玉臻吐了口气,“想到她满脸的脂粉就恶心,感觉像在亲墙壁。”   胡香灵笑了一下,“可别瞎说,这可不是金枝玉叶特有的么?”   “你就没有。”曹玉臻走了屋子,想到自己要和崔珊缠绵,心里有些暗暗的不乐意,“我只能当自己睡了个青楼女子。”   胡香灵惊呼一声,“可查想好了,这种话传扬出去就糟了。”心底下,却为他这话乐翻了天,他越厌恶崔珊,他日她就越得宠。   曹玉臻讨厌上崔珊了,越来越讨厌。   他捻了一枚饯果,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想让我和她上床……真有点难啊。说好话倒是容易,可……”   胡香灵低声道:“这还不容易。从后面来不就是了。”说完之后,又觉这话又太粗俗,微微一笑,“你拿她当我。”   两个人一点都不像,怎会拿崔珊当胡香灵。   胡香灵想了一阵,起身折入内室,从内室里取了个盒子出来,从里面拿了个瓷瓶,上面写着“媚香散”,“要不。你喂她吃上一些。”   曹玉臻看着那小瓶子。面带惊色。“你什么时候有这药了。”   这是青楼老鸨用来对付不肯接客的青楼女子的,属于女子服食的春药。   胡香灵道:“原是我备下,准备在服侍你时用的。”她笑了一下,将瓷瓶塞到他手里。“用一丈青每次盛两下即可,保管这一夜她会缠着你非要不成,你就算打她、骂她,她都会要你,别说一幅画,就是旁的东西,她都会乖乖奉上。”   她才不会傻到告诉他:这药原就是给崔珊准备的。   崔珊,这个贱妇!   居然敢算计她毁了声誉,她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   什么自幼相识的情分。早就没了。   曹玉臻接过瓷瓶,看着上面的字。   用一丈青盛,一丈青不过是用来挖耳垢的物什,那样的小,盛两下就能管一夜。   胡香灵微微一笑。“可别小瞧了这一瓶药,得十两银子一瓶呢。”   曹玉臻看着胡香灵,微微一笑,“你呀!你已经服侍得很好,还需要这玩意儿?”   “原是想用来着,可见你还不算厌恶我,也就没用了。”   曹玉臻抓住她的手,轻柔的握捏着,揉挫着,“你很好,比我预想的更好。”   早前,他也不愿意娶胡香灵。   可胡香灵为他,牺牲了太多,他是真的被她感动了。为了他,她愿意做一切。   胡香灵道:“等你拿到了画,我们再商量如何讨好傅右相,让他喜欢你,让他能收你为门生。待你成功了,我要听我厉害的夫君是如何做到的经过。”   她近乎崇拜的目光,还有那种仰望天神般的神态,让曹玉臻很是受用,笑了笑,“我今晚住她那儿,你真不难受?”   能被自己的女人这样追捧着,他很有一种成就感。   胡香灵是真心待他的,早前原说是订为正妻,可后来生了接二连三的变故,这才沦为了侍妾。曹玉臻觉着,如何可以选择,他愿意扶胡香灵为妻室。   “难受有什么用?我希望你能更好。如果你在三月前做了五品官,玉媚就有入宫为秀女的资格,她长得好,性子好,一定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到时候,我的夫君也能受封为爵爷。”   她的话,总是给曹玉臻以希望。   曹玉臻收好瓷瓶,“她去准备晚食了,我得过去,你好好呆着。你且等着,我不仅要拿到岭雪居干的画,还要从她那儿多拿些东西回来,算我给你的礼物。”   胡香灵笑道:“那我可等着。”   上回,她送给闻雅云的五千两银票,就是他们从崔珊那儿拿来的。   曹玉臻又回到了崔珊的屋里。   夫妻二人用完饭,曹玉臻说了几句“我想你”“心里一直都有你”的话儿,迷得崔珊七荤八素,心甘情愿地与他上了牙床。   还没亲几下,曹玉臻拿着瓷瓶,“珊瑚,今晚我们试些新鲜的。”   那两勺药粉下去,可想而知。   天色大亮后,曹玉臻扒在床上,看着一侧躺着的崔珊,一张脸如孩子的涂鸦一般让人恶心。他不再看她,将脸扭向一边,“把脸洗一下,粉都花了。”   很想说:以后别再施脂粉了。   但他没有说。   他也曾见过她不施脂粉的样子,黄黄的肌肤,不如胡香灵的脸白皙光泽又细腻。   崔珊让金钗递了湿帕子,在帐里洗了一把脸,露出一张黄脸婆般的容妍。   她比胡香灵还小些呢,怎么就成这样了?   肤色远不及胡香灵,倒是吃了药后的样子,真真如同一只发情的母猫。   曹玉臻不想再久留,起身寻了衣袍穿上。拿了她的画,又取了她给的八千两银票,俯下身子,在崔珊的脸颊亲了一口,“今儿约了几个朋友,你先歇着。”   崔珊扒在床上。一动不动,浑身又酸又痛,“今晚还来我这儿么?”   “瞧你这身子,得好好养几日了。你先歇着,等你养好了,我再来。”   曹玉臻压低嗓门与她说话。   在崔珊看来,这就是他的温柔。   那药粉着实厉害,被他喂了两勺,不到半个时辰就发作了。   她不停的索要,只觉得欲火焚身。而他却笑道:“真想要!让我试试你是不是装的?”他如同游戏一般。“把你那幅岭雪居士的画给我?”   崔珊理智一愣。忆起昔日素妍给她时,就曾说过,这画不能给曹玉臻。   曹玉臻道:“看来你又在装?哪有这等厉害的药粉。这药粉原是夫妻闺中调戏之用的。”   崔珊抓着胸前的浑圆,“我给你。我给你。”   当即令金钗寻了画,她双手捧给了曹玉臻。   她欲火难抑,他却打开画欣赏着,证实确实是岭雪居士的画,这才和她共赴*。   第二次之后,他又用了同样的方式,让她拿出了八千两银票。   崔珊软软地扒在床上。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细细回想,感觉有些不对劲。想寻那个瓷瓶,却怎么也找不到,看来是被他拿走了。   她呢喃自语地道:“素妍,我的东西不就是他的,为什么不能给他。给了就给了吧……”翻了个身。她沉沉地睡去。   曹玉臻得了东西,往胡香灵那儿去。   胡香灵还在闺中睡觉,他坐在床前,低唤一声“香灵”。   她睁开眼睛,看着俊美的他。   曹玉臻得意地将银票从她眼前一晃。   胡香灵伸手夺过,看着几张银票,“夫君,八千两银子,得有八千两呢……”   曹玉臻笑了笑,“那药真厉害,她抗不住药,就乖乖拿了这些。一晚上五回,我……”   胡香灵温柔地看着他,“我今儿在院里的小厨房给你煲汤,那恶妇只怕把你给榨干了,得好好休养几日才行。”   “不过是五回,为夫就算这会儿要你也不成问题。”他说着爬上了床了,与胡香灵又是一番痴缠。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后,胡香灵软依在他的怀里,心疼地道:“你是何等骄傲的人,侍候那种恶妇,心里委屈得很。”   “难道为夫的魅力还不如那药?”   “用药,只是让她拿东西更爽快些。”胡香灵吐了口气,“偶尔用用就行,用得太多,她也不是笨蛋,只怕会生疑。可我是舍不得你用药的,我担心伤了你的身子。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呢……”   曹玉臻与她说了一阵话。   又道:“今儿我去寻几个能与傅右相搭上关系的同窗帮忙引荐。”   胡香灵点了点头,“我拿了这银票,想想法子,再打听一下傅太太的喜好,送份让她称心的礼物,有她帮忙说合,你若要拜入傅右相门下就容易些。”   曹玉臻想到那回,崔珊答应帮他拜至朱武门下,可那回他却丢了大脸面,朱武收宇文琰为学生,也不肯收他。   事后,他反复想过那事,越想越觉得耻辱。   朱武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考究他们的才华。   罗思源和江书鹏胜出,这无可厚非,可他竟也输给了宇文琰。   曹玉臻整好衣袍,胡香灵备了几两零碎银子给他,叮嘱了几句,送他出了院门。   拿着银票,她知道曹玉臻现在越来越相信她,有了这些信任,他们就能同心同德,一起对付崔珊。   她要崔珊丰厚的嫁妆,她更要夺回原属于自己的正妻名位,还要崔珊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崔珊,这才刚刚开始。   总有一天,我要你知道一无所有的滋味。   胡香灵小心地将银票收好,心里盘算着给傅太太备什么礼物,才能够助曹玉臻讨得傅太太的欢心,能帮衬着在傅右相面前说好话。   未来,将会更美好!   她相信: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660 老妖婆   正月初三,江家各房的老爷们出门拜访亲友。   年节礼在除夕前就分送到各家。   正月初四,从大房开始轮流做东过年节。   虞氏吩咐让素妍和宇文琰也回娘家来,一家子人也好热闹热闹。   更重要的是,虞氏担心素妍在左肩王府过不好,生怕再有人给素妍委屈。   这老王爷早前唯此一妻,如今人变了,几天时间就弄回府五六个女人,真真让人咋舌。   素妍想着青霞郡主在府里也闷得慌,带了青霞郡主一道去江家作客。   三人到时,如意堂的花厅已坐满了各房太太、奶奶。   今儿因是大房做东,张双双忙前忙后,为全家人准备丰盛又特别的酒宴。   宇文琰与虞氏见了礼,与各房太太打了招呼,就去寻江传远兄弟玩耍去了。   一屋子的太太、奶奶都好奇地审视着素妍,想从她的脸上瞧出些什么不同。   虞氏道:“妍儿哪像你们几个有福气,有妯娌襄助,又有婆母指点。”因着青霞在一边,虞氏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当着人家女儿的面,说她的母亲如何不贤。   何氏冷声道:“叶氏若是贤惠了,这世上就没恶妇。”语调里都是鄙夷、不屑,丝毫没将一侧坐着青霞放在眼里,瞥下青霞的目光亦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敌意。   素妍垂眸喝着茶。   何氏面含忧色,“小姑不会怪我吧?一早我就与振飞说过的,可他不拿我的话当回事。”   若是一早何氏说出叶老王妃的事,也许素妍和宇文琰会再生波折。“过去的事,还提他做甚?”她迎视着何氏,“只是三嫂,你不会连带着也恨我夫君吧?”   何氏微怔,很快笑了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恨他做什么。再说他还是小姑的夫婿,是孩子的小姑父呢。我只恨叶氏,是她害死我亲娘。”   “你亲娘?”素妍很是意外。   一边的柳飞飞便低低地将何氏的事儿给讲了。   何氏原来不是何太太的亲生女儿,何太太是她的亲伯母,而她的母亲居然会是一个疯子。恐怕这样的恨,是何氏很难承受的。   青霞郡主坐在素妍身边,听到这儿,五味陈杂,何氏害得叶老王妃落到今日的地步,青霞郡主心里也很难受。常常纠结着自己是帮着母亲。还是帮着父亲。   何氏倒也坦然。扬了扬头,“青霞郡主不必紧张。害我娘的是叶氏,我不会为难你和琰王爷。老王爷如今娶了侧妃,又纳了几房小妾。叶氏如此善妒,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青霞给了一抹尴尬至极的笑。   虞氏见何氏大过年的,尽说上辈的恩怨,蹙了蹙眉,“老三媳妇,你可比不是其他几个,你屋里还有几个孩子呢,先回去瞧瞧,别只顾着说话。”   何氏知道。这是虞氏嫌她老说那些话,乖乖起身,告退离去了。   素妍好奇地看着曹玉娥,微微皱眉,“哟。你的气色怎的这么差?”   柳飞飞审视着曹玉娥,“小姑这一说,还真是,玉娥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杜迎秋抿嘴笑着。   李碧菱面露探究。   九公主道:“今儿倒奇了,连大伯母都忙前忙后地准备午食呢,倒让曹玉娥坐下陪我们说话了。”   虞氏笑着,不以为然。   慕容氏此刻灵光一现,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瞧样子,我们家又得添丁加口了。”   柳飞飞惊呼一声“怀上了?”她扭头看着虞氏。   沈氏整日地在虞氏跟前转悠,要是真怀了,一定会第一个告诉虞氏。   虞氏道:“一个个的就别追问,这不才刚被太医诊出来么?见她气血虚弱,要小心静养。”   李碧菱郁闷了:曹玉娥才进门多久,这么快就怀了。可她呢,是几个新进门里头算较早的,可至今也没个消息。   九公主则在那儿笑道:“生女儿!生了女儿便能和我家雨桐玩了。”   曹玉娥反问:“雨桐?”   九公主捧着肚子,“五爷憋了一个月,终于给女儿想了个好名字,雨桐,雨中梧桐的意思。大哥家的女儿不就叫雨绮么?我们家的就叫雨桐。花儿、草儿的名多了,这个桐字最好。”   江传达虽也识字,却不如那几房的人,是打小就饱读诗书的。能取一个让九公主满意的名字当真不易。   曹玉娥垂首道:“大嫂都怀了三月了,你瞧瞧人家,一点事没有,哪里像我,早上吃下又吐了个干净。”   青霞郡主的眼睛停在素妍的肚子上,江家的奶奶们,一个个都怀上子嗣了,她嫂子会不会过些日子也有消息了。   素妍道:“我听人说,怀孕的时候,要是反应大,生出来的孩子更聪明一些。玉娥应该高兴。”   柳飞飞喜欢听这话,忙道:“我觉得正是呢,瞧我家十一,虽没多大的人儿,可不比寻常孩子聪明多了。”   九公主道:“哪家做父母的不是瞧自家的孩子好。”   柳飞飞不以为然,“我家十一就是聪明。现在你一逗他,与他说话,他也能咦咦呀呀地说呢,真是太可爱了。”   这边正说话,有下人来报:“大姑太太到了!”   “请她进来!”   江素婷领着一子两女进了花厅,给虞氏行了礼。   虞氏笑道:“左肩王府的青霞郡主正闷着呢,锦绢、锦瑟,你们俩陪客人玩。”   锦瑟热情地拉了青霞郡主,三个女孩子一起出去了。   江素婷歪着头打量素妍,狠声问道:“妹妹,听说你们府里那个老妖婆刁难你了?”   虞氏一听这话,当即就蹙了眉头,“幸好青霞郡主出去了,让人听见,我们江家连个规矩都没了。”   江素婷不以为然,大声道:“妹妹多好的人儿,在我们江家,哪个不是宠着的。那天我听身边的婆子,她竟带了小厮去搜妹妹地闺室,还被小厮顺走了小衣,这是哪家的规矩?连我都气得想冲上门去骂上一场。   这传扬出去,妹妹还要不要做人了?我听说的事儿也算是多的了,还真没听说哪家婆母干出这种事的,气得我在家里好几日吃不下饭,要不是念着要让那老妖婆过个平安年节,否则我真过去搧她几个大耳刮子……”   江素婷在那儿发泄似地说了一大通,一口一个老妖婆地叫着叶老王妃。   一屋子的太太、奶奶都面露同情地看着素妍。   素妍低着头不说话。   虞氏问:“这几日,你在府里还好吧?”   素妍不想提这些不开心的事,笑道:“还好。前一阵老王妃闹肚子,就移到佛堂静修去了。”   江素婷道:“这种作践人的老妖婆,最后拉死她才好。”   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见江素婷这般发作的,说话干脆,柳飞飞倒是喜欢,笑盈盈地看着江素婷。其他人谁也没接江素婷的话。   素妍岔开话题,道:“初二一早,我们去了皇祠街的皇家宗祠,当真有些稀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嫡妻、侧妻入族谱是得捐献银子,还是明码标价,任何人都不得讨价还价。”   众人立时就觉得有趣。   柳飞飞直道:“小姑快说来听听。”   素妍就将自己那日去皇祠街皇家宗祠的事儿给细细地讲了一遍。   李碧菱道:“我一早倒是听说过那么个地方。那里又叫祥龙巷,住的全是皇家后嗣子孙。”   那里挂的石碑便是“祥龙巷”,可百姓们更喜欢叫皇祠街。   提起祥龙巷知道的人不多,但说到皇祠街整个皇城的百姓却都知道。   许多人不知道祥龙巷和皇祠街其实是一个地方。   柳飞飞直嚷道:“我的个天,正妻入族谱就要交五万两银子,侧妻得十万两……”   这得多少钱,要是没钱,干脆不入宗祠算了。   素妍又讲了这笔银子的用处。   虞氏道:“这也是朝廷在各公候府、官府如百姓一般征收人头税的缘故。皇室宗族有一年上交国库三百五十两银子。我记得那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听你父亲提过。”   九公主闪着眸子,“为什么我没去过?这不对呀,青霞郡主是左肩王府的都去过好几回,我一回都没去过。”   素妍道:“我听说皇子、公主们一出生,不管多大,自有族长亲手拿笔把名字记上。记他们名字时,也会记上其生母的姓氏封号,皇子具体地会写下某年某月生,公主封号一侧用小字着写着‘生母某妃于某年产女’。所有皇帝、皇子那栏底色都涂成金黄色,写黑色的大字。其他人一律是白墙底子,写黑色大字,那整整一面墙上全是。听说皇家子嗣,在上面有名字的,就有四百多个,亲王有十三人,郡王十七人,候爵的三十三人,每年有嫁入皇家为妇的,每年也有到了袭爵年限,不能再袭爵的……”   九公主听素妍款款道来,一脸羡慕,还带着浓浓地遗憾,她身为公主,居然从来没去过那么一个地方。   此刻,明明说的皇祠里的事,可九公主却一句话也插不上,这让她觉得很丢人。她长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皇祠街,不知道原来皇族也有宗祠、家庙,她只在宫里见过皇室宗庙,那里挂的都是历代皇帝的画像,从第一代北齐太祖皇帝宇文昊、圣文成皇后开始至先帝与许皇后都有。   ☆、661 皇恩   (谢谢豆豆暖房、米老鼠2006、vicky90491、小青--288、bxmshd投出的粉红票!谢谢小白兔儿乖乖打赏平安符!)   素妍又道:“今年族里,又有几位正妻、侧妻失德被除离族谱的,老王爷就留在宗祠里讨论,得宗祠里有身份的长辈讨论出结果,还得申报除名函拿出入族谱时的双倍价钱才能除去。你们想那名字原是写在墙上的,要除去也得费一番功夫。   同时收这么高的捐献银子,也是为了告诉后世子孙,扶正妻、除正妻都是极慎重的事,要是经过查实不实,就不能除名。是要等到第二年的正月初二,才决定要不要除名呢……”   就连虞氏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虽是公候门第,还是第一次听人说皇祠街那边的事,倒与寻常人家的祭祖入族谱不同,规矩也多了,听起来甚是有趣。   九公主道:“这也太麻烦了,光是几个人商量、讨论就得好几日。”   素妍道:“宫里的娘娘们得生了儿子、公主才能入族谱、宗祠,除了皇后、妃位的,可以留全名,如‘皇后杨氏某某于某年某月所诞’其他的都以姓氏代替,育有公主的,就在一侧写上小字,生母宁嫔王氏,生母贵人张氏之类。”   九公主抬着头,脑子里仿佛看到,在她的那栏,写着“九公主”,然后又写着几个小字,“生母贵人尹氏”。“小姑姑,写生母的字有多小?”   素妍想了一阵,想比划,道:“黄豆大小。”   九公主幻想着一整面墙,因为没给皇祠捐献银子,她亲娘的字写得那么小。“小姑姑上面写什么了?”   素妍道:“琰王爷在那儿说了一大堆的好话,老寿王便写了我的全名,还在一旁写了黄豆大小的几个小字,标注‘文忠候、三朝元老、大丞相谁谁谁之女’。”   虞氏一听。立时就乐了,“皇家当真给我们江家几分薄面,真是皇恩浩荡啊。”   慕容氏忙道:“婆母,这有什么讲究吗?”   一直在旁边听而不语的杜迎秋道,“北齐建国以来,能入皇家宗祠臣子名讳的不多,只得开国圣文成皇后兄长,因其贵为丞相,立下汗马功劳,文祖皇帝才令在宗庙里亲手写下他的名讳。百余年来。可只得他一个。”   素妍此刻似明白过来。惊道:“当时我还纳闷。旁人的都没写,怎的我的名字旁边,倒把父亲名讳写上了。”   虞氏笑道:“回头,他若知道了。一定高兴。难得皇家写了你父亲的名字,回头也让人送笔银子过去,就当是我们捐给皇家慈善堂的。”   能写在那上面,可不是用钱来买来的。   要不是先帝对江舜诚赞赏有加,亦或是新君早有暗示,老寿王行事谨慎,是万不会轻易把江舜诚的名字写在上面,光在这一条,对于江家来说。就是无限荣光。   曹玉娥听到这儿,也算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褒奖祖父,赞他与昔日的陈大丞相有一样的功勋?”   虞氏抱了抱拳,轻声道:“这是皇家嘉赏、抬爱。你祖父又如何敢与陈大丞相相比,不过是尽尽臣子的本分,忠心给皇上办差,为朝廷办差。”   虞氏说官话的时候不多,屋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原来江舜诚在皇家人心里竟是这样的大臣。   一时间,个个都欢欣鼓舞起来。   连带着江素婷也笑道:“大伯本是忠臣良臣,我瞧着是担得这份嘉赏的。”   虞氏吐了口气,“皇家抬爱,自当更加珍惜才是。”   九公主感到很郁闷,她亲娘居然是黄豆大小的几个字,还没素妍旁边写的那几行字多,瞧瞧虞氏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很荣耀的事儿。   一定是她没捐献银子的缘故,所以皇祠里的人故意埋汰她,把字也写得小小的。   说是要一份上交朝廷国库的,一份拨到皇家慈善堂去。   丫丫的,谁晓得那钱去哪儿了。   一年就得几百万,娶新妇多时竟能收一千万两银子,听听,光这数字就够让人吓一跳了。   虞氏对左右道:“田嬷嬷,你去与大太太说一声,今儿多加几个菜。”   太太、奶奶们闲话,素妍最初也当是新鲜事儿,没想虞氏却认为是大喜事。   很快,如意堂听到这事的丫头婆子就把话给传出去了。   不多会儿,连大书房里的江氏父子与知道了。   江书鹏不相信地道:“不会吧?父亲的名字上皇家宗祠的族谱墙了?”   宇文琰想了一阵,道:“就是在弱水名字旁,标注了那么几行小字‘文忠候、三朝元老、大丞相江……之女”没有道出江舜诚的名讳,他是晚辈,自当敬重岳父。   江书鸿与江书鹏立时就欢喜起来,他们也都是深知其间的缘故。   江舜诚笑意深重,“这都是托了妍儿的福,这丫头,打一出生就给我们江家带了好运。”   宇文琰被搞得摸不着头脑,他们至于这么高兴做什么,不就是写了素妍是谁家之女,竟似被赏了千两黄金一般。   田嬷嬷知这是好事,特意过来说。   江舜诚大声道:“赏田嬷嬷五两银子!”   宇文琰还是没弄懂,就说了这事,就打赏银子。   看他们都高兴,他自个也跟着欢喜起来。   江书麒闷闷地接过话,“妹妹在江家自是好的,在左肩王府还不是被糟蹋成草了。”   江舜诚心情大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江书麒执拗道:“为什么不提?这回不让左肩王府给个交代,回头还不知如何欺负妹妹呢。这都多少天了,想到那事,我这心里就堵个慌。领着小厮搜闺阁,还把妹妹的小衣顺走了……这是奇耻大辱!”   宇文琰的一阵白,一阵红,这都是他那糊涂母亲干的事儿。   江书鹏低声道:“如今过节,你少提不开心的事。”   “江家这么多兄弟,自个妹妹受了委屈,一个个像个乌龟王八蛋。连公道都不肯讨……”江书麒这会儿越说越生气,想到素妍帮衬他,又想到素妍有了好处,不忘提前告晓娘家,卫州买地的事,他们几房都很狠赚一笔,往后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江舜诚见他还提,厉喝一声:“你给老子闭嘴!就你心疼妍儿,我们一个个都不管了。你这一闹,妍儿得多尴尬。她有多在意琰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宁可自己委屈些。也不想琰王爷为难。   你这一闹,不是替她讨公道,是你在为难她,让她伤心!整日的就知道逞口舌之快。做事多先想想,要真为她好,就不是把事闹大?就说小厮顺走小衣的事,要不是你上门去闹,会传得满城风雨?这会儿反认为自己有理了?”   宇文琰一直以为这事过去了,江家人不提,原来是不想江素妍伤心。   素妍更在意的是他啊?   他的愧意又重了几分,看着事过了,可皇城不是还有人在议论这事么。那件至今也寻不见的小衣,还有那两件首饰,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小厮顺走小衣这是事实。   江书麒见江舜诚生了气,认为江舜诚说的也是道理,只低低地道:“我当时就听了生气。在家里当成宝贝的妹妹,去了婆家,就被人欺……”   江书鸿不等他说完,“别再说了。父亲说了这事过去了,我们都不要提。自家妹妹是什么性子,我们都知道。这大过节的,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不是给大家心头添堵呢。”   宇文琰深深一揖,对江舜诚道:“岳父大人,是小婿让素妍受委屈了。”   江舜诚看了一眼宇文琰,“妍儿太过重情,若非如此,明知你娘不喜欢她,我和夫人也不会由着她嫁给你。你往后待她好些就是,妍儿心事重,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会闷在心里,但有一点却是真的。无论她做什么事,都有她的想法和道理。”   宇文琰道:“小婿明白,岳父和几位舅兄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娶走江家的宝贝,亏待了人家就不该了。   江书麒狠声道:“你要是敢惹我妹妹伤心,我绝饶不了你!”   宇文琰笑道,“我可不敢欺负她,光你们几位舅兄,一人给我一拳就够我受的了。”   江书鹏大笑道:“知道就好!”   江书鸿想了一会儿,“既然母亲要给皇家宗祠捐献银子,我也出份力。”笑着对江传嗣吩咐了几句,让拿一万两银子交到虞氏那儿。   江书鸿出了钱,江书鹏也不甘落后,“那我也拿五千两银子。”   江传远见他们都出,以二房的名义也出了一万两银子。   江书麒拿不出银子拿,笑道:“大哥借我五千两,回头等卫州的地卖了就还你。”   江书鸿满口应承了。   宇文琰见提到地上,问道:“这次府上大管家和传达去卫州,到底买了多少地?”   江书鹏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次买地,各房都赚了银子。   江书鸿只隐约听到了一些,连他自个都不大清楚,各房的银子,加上江舜诚给的,又有素妍给的二十万两银子,也算是不少了。   江传业嗫嚅道:“我岳父也派了人去卫州,好些天了才买了几百亩田地,这一买第二天就涨价了。”   江舜诚若有所思,“且再等等,过些日子让传达帮忙为交情好的几家也买上一些地。有钱大家赚嘛,不能让我们江家把钱都赚了。”   ☆、662 待她好   他扭头看着江书麒,“三月就要下场科考了,好歹考过二榜进士。你瞧传良和张昌兴,连过年都在看书做学问……”   江书麒抱拳应声,“过了今儿,明日就回房看书。”   接下来数日,素妍几乎上午出门去江家,用过暮食才回来,她又领着青霞郡主,江家人多,又热闹,日子过得快。   青霞郡主和张锦绢姐妹俩很快就混熟了,正月初五时,虞家兄弟、姐妹也来府里给虞氏拜年,虞氏让他们每日过来热闹,人就更多了。   青霞郡主有了玩伴,几个女孩子在一处说着贴心话,日子也过得充实。   宇文琰在江家能与江传远一起玩,又与江传业几个同龄,更能玩到一处去,因是亲戚,就跟自家人似的,不是练箭就是在二房练功房里与江传远切磋武功,江传业也会些武功,经常加入进来。   江传达去了卫州,想趁着所有人年节不买地,四处跑着想要多买进一些。   九公主好些日子不见丈夫,心情不大好,可江家人多,年轻太太、奶奶就有好几个,在一处说话倒也热闹,日子不知不觉间也过得快。   正月初九,素妍与宇文琰收拾了给江舜诚的贺寿礼,索性住到江家了,一来又近了她住对月的日子,与宇文琰说好,正月十五早上再回王府。   江舜诚办的寿宴很热闹,新皇亲手写了一个大大“寿”字作为嘉赏,只请了亲朋好友道贺,主张一切从简,即便是这样,正月初十那日聚友厅里还是坐满了人,加上带了女客,亦坐了整整三十多桌。   还和以前一样,不谈政事,大家鉴赏书法、丹青。   自从无名子斥责江书鹏的字模仿他人风格太重后,江书鹏苦练时日。终于有了自己的风格。   整个寿宴上,一批与江书鹏交好的书院学子大出风头,赢得众人的叫好声。   唐观更是整个寿宴上让人注目的人物,无论诗词还是书法,都让众人大为赞赏。   男客们学识浓浓,品书法道丹青,谈诗词,对对子,年少的、年老的,多是饱读诗书之人。在一处也凑凑趣。说说笑话。   男客们其乐融融。女客们安置在青竹苑,沈氏正借着这机会,开始给江传良相选娘子。   年节前,六爷江传堂与镇国公的嫡长孙女杨文馨订了亲。   镇国公夫人小傅氏一直想见见江传堂,原想着,这次他祖父大寿,许是要从江南赶回来的,却没见着人,倒是见到几个小孩子打架。   杨文馨这次作为姻亲,跟着祖父母来吃寿酒。站在小傅氏的身边,模样怯怯的,看上去不过七岁模样。像一个可人的瓷娃娃。虽说小,却也知道订亲是什么意思,显得有些拘谨。好奇地看着眉姐儿与几个只是几岁的小孩子一处玩耍。   小傅氏道:“不用陪在我身边,你自去与她们一处玩。”   何氏见眉姐儿只顾自己玩,冷落了小客人。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瞧那位小姐姐没有,是镇国公府的文馨郡主,你带了她和你一起玩,你是主人,她是客人,哪有主人自己玩着,怠慢客人的道理。”   眉姐儿又大了一岁,眉宇间与江书鹏有几分似,鼻嘴却又长得像何氏。得了母亲的提点,走到杨文馨的身边,拉着她的手,甜甜地道:“文馨姐姐和我一起玩吧。”   杨文馨初是涩涩的,很快就玩到一起了。   奇峻与传鉴正玩着射覆的游戏,彼此谁也不服对方,没玩半个时辰,又打了起来。   小八赶去劝架,可谁也不听他的。   小九急得在一边大叫,“哥,你站远些。”   小九的腿在年节前就已经健康了七八分,能忍着疼痛,摇摇晃晃地走几步。如今能走路了,只是有些腿瘸,太医说多亏了有黑玉续骨膏,否则好好的孩子就真被毁了。   张双双瞧了一眼,“真是服了那几个小祖宗,呆在一处,就没一回不打架了。玩个游戏也能打起来……”她急着赶过去瞧了一眼。   周围的太太瞧着这么多孩子倒也有趣,看着年龄差不多,却整整差了一辈呢。   “家里有孩子就热闹,看看你们府里,该有多热闹呢。”   何氏人在这儿,眼睛却看着两个打架的孩子。   张双双一把拽过奇峻,“和你七叔有什么好打的,有事好好儿地说。”   “我才不叫他七叔,老和我争,明明是他没理,非说他是对的。不讲理!”   张双双看着小八,这孩子因为与父母坐了一场牢,显得比同龄孩子更沉稳些,“你们好好跟小八学,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就会照顾弟弟,哪像你,整天就会打架,也不知道帮我照看着你妹妹。”   奇峻道:“绮儿是个女孩子,我才不和她玩。”   张双双说的是照看。   小七、小八和奇峻都是同年出生的,小八最小,可瞧着最沉稳、懂事。   眉姐儿这会儿赶了过来,杨文馨好奇地看着打架的男孩儿们,眉姐儿双手叉腰,小小的人儿,却露出一份认真来,指着奇峻道:“你目无尊卑了,连长辈都敢打,你还反了!”   她的话一说话,所有在场的太太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何氏颇有些得意。   眉姐儿一岁多时就晓得护传鉴,这是何氏最高兴的事儿。   奇峻也不甘示弱,高声道:“他明明没理,非说是对的,他那是以大欺小,他不推我,也不会打他……”   张双双心里暗想,何氏是个不讲理的,教的儿女都和她差不多了。她扯了奇峻就走,“这么多客人,也不嫌丢人,当着客人的面就打起来了。”   有奶奶见传鉴和眉姐儿都怪可爱,问道:“府上的七爷订亲了没有,听说六爷都订了呢?”   这么小就订亲,江家的孩子教养好,一个比一个出息。   何氏还不想给传鉴,也想着再大些,寻个好的。也如传嗣兄弟三个那个,千挑万选,选了贤惠的入门,到底是她的长子,马虎不得。“孩子还小,也瞧不出好来,不能误了人家的好姑娘,等过了十五再订也不成。倒愿意让眉姐儿早早地订门亲呢?”   何氏一早就拿定主意,她的长女,再差也得配个公候爵爷的世子什么的。   素妍坐在虞氏身边。听虞氏与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闲聊。说的都是她们年轻那会儿的事。   来参加寿宴的也有可数的五位年轻小姐。素妍听太太们说话,知道有一个是一早订了亲了,只等着男家上门来订日子就出阁。还有一位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是陪着姐姐来玩的。   看来。沈氏挑中的新儿媳妇是在三位小姐里的一个。   一个是罗思源的堂叔罗敬忠、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之女;一个辽宁按察使岳恩华之女,岳恩华去岁秋天又三年期满回京述职,暂时尚未接到吏部官文,便在皇城住了下来;还有一个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大名鼎鼎周大学士之女,周大学士三十多岁,却有位刚过及笄之龄的女儿,因是长女,又得家人疼爱,至今也没寻上合适的人家。   周大学士一直想与江家结亲。几番接触过江传良,觉得这孩子性子活泼些,又深得江舜诚教养,读的书也多,就动了心思。   三位小姐里。罗小姐最是沉稳;岳小姐显得灵透一些,一举一动都有股子灵气;周小姐面露几分傲气,一副爱理不理人的样子。   素妍时不时地看向沈氏,偶尔也看着母亲虞氏。   周小姐虽是周大学士之女,只怕沈氏不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儿媳,用虞氏告诉素妍的道理,江家喜欢随和、更贤惠的女子。   素妍暗想着,按照江家的规矩,订下了哪几家,便要叫公子自己再相看,看他满意哪个?   正想着呢,就见张双双领着一面熟的小厮进来,欠身道:“祖母、婆母,寿饼、寿桃到了。”   那是一个有抱大的寿桃,做得栩栩如生。   素妍只看着小厮,虽然穿着小厮的衣服,可那举止就不像一个下人,反而显出几分翩翩风度来。   这张双双为了让江传良来相看,还真是煞费苦心,居然把江传良打扮成这个模样。   素妍忍俊不住笑了一声。   她这一笑,柳飞飞就盯了过来,一下子就瞧着低头的小厮竟是江传良。   只片刻的功夫,与江家熟谙的人都知道的,有人低头笑着,有人的目光则盯着那只奇大的寿桃。   虞氏接了一只竹片刀子,在寿桃上切了一刀,笑着唤了沈氏来切。   很快,一个大寿桃就变成了一块块的,丫头们奉了小碟,一碟一块,又拿了小勺递给太太奶奶们当甜点吃。   曹太太吃了一口,嗯了一声,“真是很特别,又酥又软的。”   “这是长寿糕点房新做的花样,还有一种,是好几层的,叫……叫……”   柳飞飞道:“叫蛋糕。和这味道差不多。”   何太太也很喜欢这味道,“味道刚刚好,适合我们吃。”   李二奶奶道:“你瞧那几个孩子,也吃得香着呢。”   众人正在花厅里吃着甜点,不想一个小厮捧着一个漂亮的糕点就进来了。   曹玉娥看着来人,先是一惊,随后扑吃一声就笑了起来。   江素婷看清是自家长子,说不得,又打趣不得。   江传良扮成小厮是为了相看,他扮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一时间,江家太太、奶奶们的表情古怪。   但依旧一个个都不点破。   ☆、663 因怜生情   罗太太、岳太太、周太太见江家妇人的神色有异,直盯着进来的小厮看,看这小厮长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倒也生得端正体面,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小厮。   罗太太立时就回过神来,心里想:这个莫不就是江家的四爷江传良,说是跟他祖父念书,也是读得极好的,就是性子跳脱些,居然穿了小厮的衣服进来。   张昌兴打了个千儿,“老太太,这是老候爷让送来的蛋糕,前头已经有一个了,这个是给女客们备的。”   江素婷站起身,先一步接过蛋糕,“且下去忙着吧,这里有需要自会吩咐丫头的。”   真是丢人现眼,堂堂二品大员的公子,居然扮成小厮样,难不成这小厮还是抢着当的。   岳太太也一样误以为张昌兴就是江传良,见江素婷说话的样子,又不像。   周太太现下倒是迷糊了,但很快就以为这只是江家的小厮。   张双双笑着退出青竹苑,“各位太太、奶奶、小姐们慢用,我再去前面看看。碧菱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曹玉娥怀喜,身子弱,帮不上忙。   九公主更是腆着大肚子,也帮不上忙,只陪着客人们说话。   一出了院门,张双双低声斥责张昌兴道:“你这个臭小子,你跑来做什么?四弟扮小厮,你也跟着扮小厮,没瞧刚才,太太们险些没说出来……”   张昌兴不以为然,笑道:“大表嫂知道的,我自来与四表哥最要好,我来帮他看看哪位小姐更好。”   张双双厉声道:“你给我闭嘴!”   在张家,张双双是张昌兴的姑母,在江家,就变成张昌兴的大表嫂。是虞氏下的令,“各喊各叫”,可最后张双双还是依了江家的辈份来,让张昌兴兄妹唤自己大表嫂。   张双双昔日愿意放下辈份嫁江传嗣。看中的也是江家儿郎不纳妾这点。最初江家人说乱了辈份,也不愿意的,可到底是她和江传嗣都动了心,两人都乐意,沈氏和虞氏也只好依了她们。   张昌兴不再说话。   张双双问江传良,“岳小姐、罗小姐、周小姐,你喜欢哪个?”   张昌兴觉着那个活泼可爱,浑身透着股灵气的小姐,“穿玫红衣裙的是不是岳小姐?”   张双双厉喝一声:“你给我闭嘴,没问你呢!你早订亲了。少来掺合。”   张昌兴顿时闭了嘴。   江传良低着头。问:“穿湖色绣莲花衣裙……”   张双双愣了一下。“你说你喜欢周小姐?她性子也太冷傲了一些。”   江传良道:“我是说,坐在她旁边的那个……”   张双双认真地回想了一遍,“那是岳小姐,性子倒也沉稳。”   张昌兴只记得穿玫红衣裙的。“四表哥,穿玫红衣服的好,看着就有灵气,一定也是个有趣的。”   张双双翻了个白眼,又没问他,他倒抢着说了。   江传良想了一阵儿,低声道:“她那身衣服虽是绿色的,可穿上去瞧着好看又沉静。”   张双双想了又想,“四叔叔。你今儿倒真把我绕糊涂了,穿松绿色的是虞家柔姐儿。”   江传良不再说话。   张双双心里一沉,他那话什么意思,该不会一早就看上虞柔儿了吧?这还不得乱套了,从头到尾。沈氏就没想过让虞建章的女儿进江家,虽说是亲戚,压根没想过啊。   张昌兴惊道:“你瞧上柔表妹了?”   “今儿穿绿的又不是只柔表妹一个,我说的是另一个,另外一个。”   张双双立在一侧仔细地回想着。   她的大丫头低声道:“大奶奶,那屋里一个穿松绿色的,还有一个是穿嫩绿色的。”   张双双回过神来,恍然大悟,“我的四叔叔,你说的是穿嫰绿色的?”   江传良点了点头。   大丫头道:“穿嫰绿色的,是贺小姐,听说两年前就已经订亲了。父亲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与周小姐、罗小姐相熟,还是手帕交,与周小姐最是交好。老候爷、伯爵爷都与翰林院的学士们交好,所以这次翰林院来的官员多。”   张昌兴跺着脚,“四表哥,那岳小姐瞧着就是好的,你怎看上贺小姐了,人家还是订过亲的。”   江传良埋着头,一脸羞涩地道:“大嫂,你告诉母亲,我就看上贺小姐了。”   张双双说了句“我的个天啦”,这都是什么事,让他相看的没瞧上,竟瞧上个已经订了亲的。“你先回去换衣服,这话我是说不出口,我唤了母亲,你自个与她说。”   她调头进了青竹苑,走近沈氏,沈氏会意,随张双双出了花厅,站在院子里头,张双双小声地把江传良的话说了。   沈氏一惊:“他相中贺小姐了?”   真是稀罕事,让他相看的没瞧上,倒单相中贺小姐了。   沈氏问:“你没与他说,贺小姐今儿只是来吃寿酒的。”   “娘,我已经说了,还说贺小姐两年前就许了人家,可他竟说‘就看上贺小姐’了,瞧着他的样子,似在之前就是相识的,我也不好问啊。”   沈氏这会儿烦心了,想着江传良会和他两个哥哥一样,在母亲选定的三人暗自挑选一个,这回倒好,竟挑了个一早订了亲的。   沈氏道:“先这样罢!回头再细说。”   江传良相亲的事儿就算结了。   正月十一上午,虞氏问沈氏:“传良看中哪位小姐了?”   沈氏想了一阵,“选活泼是岳小姐,选沉稳倒是罗小姐,周小姐虽好,可性子太冷傲了些。”   虞氏不耐烦地道:“我问的是传良。”   张双双低声道:“这话才愁人呢,他竟看上了贺小姐。”   虞氏立时忆起昨儿穿嫩绿衣裙的少女来,模样的确出挑,往人群里一坐,把岳小姐、周小姐都给比下去了,“贺学士这女儿已经许了人家呀,说的还是她母亲娘家的表兄。”   沈氏骂了句“冤孽”,“也不必管他了。我瞧着就在岳小姐和罗小姐里挑一个就成。”   正说着,曹玉娥进了花厅,见罢礼,在一边的贵妃椅上坐下。“祖母、母亲、大嫂,这会子,四爷估计是猜到要给他订亲了,正在睦元堂里吵着、闹着只娶贺小姐呢。”   沈氏听了这话,扭头就出了花厅,往睦元堂跑去。   虞氏到底是过来人,“他这么闹腾是为什么?妍儿早前谁也看不上。就一心想着琰王爷。那是在西北时。同过患难的,有了感情。传良这般闹,莫不是一早就认识了。”   曹玉娥压低嗓门,还没说上两句。素妍领着白芷过来请安了。   都是自家人,曹玉娥也不必避讳,继续道:“听四弟说,还真和祖母说的一样,前年秋天就认识了。”   虞氏想着“前年秋天”,那得多久了。   曹玉娥吐了口气,“大哥和传业兄弟俩去探的口风,说是前年中秋节前,下了一场大雨。贺小姐奉贺太太之命,给他在皇城书院读书的表兄送寒衣去,在书院偏门候了许久,她表兄也没去,一个人就站在偏门里等呀等……”   人的缘份。有时候就是这么古怪。   江传良与一个要好的同窗从偏门溜出书院,一出去就看见秋风秋雨之中,撑着一支花绸油伞,伞上是一枝红梅,几只蝴蝶,伞下站着一个少女,身着一袭素雅干净的衣裳,梳着简单的发式。她的身后,停着一辆马车,又有一个撑着青绸伞的丫头。   待江传良买了零嘴吃食与同窗归来,那个少女还站在偏门口,一脸切切的期盼。   从皇城书院回城买东西,这一来一回也得不少时间,前年秋天好像特别冷,尤其是下雨的时候,她就像一尊雕塑,撑着伞,抱着包袱一直那样等着。   江传良觉得她真是奇怪,走过去问:“你找谁?”   贺小姐见是一个少年学子,欠了欠身,“我是来送寒衣的,他是云州学子季兰亭。”   江传良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女,“之前没让偏门的杂役帮你通禀?”   一侧的丫头愤愤不平的道,“都让人通禀三回了。”   江传良道:“他还没出来?”   贺小姐垂下了头。   丫头不安地道,“每次都这样,总说他忙。小姐给他送寒衣,半晌都不出来。要是小姐回马车上等着,一会儿他出来瞧见了,又不高兴,说小姐没有好好等他。”   江传良莫名地挠了挠头,“这都是什么理?让个小姐等他便是好的,他却不肯等人?出来取件寒衣又耽搁不了多少时日。”   丫头还想说什么,贺小姐扭头道:“别说了。一会儿表少爷出来该不高兴。”她欠了欠身,“还请公子帮忙通禀一声,就说我在偏门等着呢。”   江传良道:“哪有这么麻烦,你把东西给我,我回头捎给他就是。”   贺小姐忙道:“不可。”   丫头又道:“我家表少爷性子古怪,但凡是陌生人碰过的东西,他定要洗过一回才肯用。”   江传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人。   两个年轻姑娘,一直站在风雨里等,虽说秋天的雨不大,可也够冷了,还不能上马车等着,这男的也真是太折腾人了吧?   江传良扭头进了书院,兜了一圈,终于在藏书楼里,寻到了那个叫季兰亭的少年,那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穿了一袭浅蓝色的袍子,袍子洗得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眉眼如同女孩儿一般,又带着一股子孱弱的病态,嘴唇略为发白,皮肤白皙如雪。   ☆、664 怪脾气   “你就是季兰亭?”江传良没好气地问。   季兰亭微愣,很快面露不悦。   江传良带着讥讽地道,“书院东偏厅上有人给你送寒衣来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让两个弱女子站在风雨里等你半晌。快去拿寒衣吧!”   季兰亭冷声道:“关你何事?”   江传良没想他这么说话,顿时没好声儿地道:“路见不平,脱口而出。”   季兰亭翻了个白眼,“她们爱等,且让她们等去。本公子想什么时候去拿就什么时候去拿,哼!”他一扭头在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竟往阅书茶肆去,仿佛压根就没听见一般。   江传良第一次瞧见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明明已经告诉他了,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人家是自找的。   他想到花伞下面那个巴巴等候的少女,就为她觉得不值。长得漂亮了不起,人家也是个好姑娘凭什么等他。这偌大皇城里,长得好看的男子比比皆是,也没见谁像他一样。   江传良一番好心,出了藏书阁,到偏门外寻贺小姐,道:“你把东西给我,他在藏书阁里不肯离开。”   贺小姐冻得浑身微颤,摇头道:“我再等等。要是给了你,回头他又该说了。”   江传良恼道:“你们这两个真怪,一个故意让人等,一个就爱等。罢了,罢了,你们爱怎么闹都成,我不管了。”   他一调头,又进了书院。走了一截,回头时,看到贺小姐那殷切的期盼,心头到底还是不忍。可是,他只是一个旁人。   江传良一直不知道贺小姐到底在那里等了多久,不知道季兰亭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了冬天,他又在那个地方见到了贺小姐。   她站在偏门处,竟与丫头在马车附近搁了个红泥小炉。炉里烧着银炭,炭火上搁了只砂锅,正在那儿煲汤。   江传良觉得这也太有意思了,居然有人跑到学院偏门处煲汤。他径直走过去,看到一边放着的食盒才陡然明白,贺小姐和丫头不是在煲汤,根本就是来送汤的。   他问:“你们热了几回了?”   丫头摇头。“一回也没热,因为来到这儿之后,我和小姐都知道,不等上他一两个时辰。他指定是不会出来的。所以特意带了炭炉来。就这样搁在锅里温着。无论他多久出来,汤都是热的。”   江传良笑道:“一个躲在里面故意让你们等。而你们呢,也不在乎多等!”   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他笑,笑贺小姐的固执。笑贺小姐自讨没趣,又暗笑季兰亭的古怪。   素妍听到这儿,也觉得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男女。   曹玉娥道:“就这样每到换季的时候,总有人偏门遇见贺小姐,或送寒衣,或被寒被,又或是送吃的……这一来二去,碰面的机会多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四弟就对人家上了心。”   她搁下茶盏,又说了一件事。   “是去年春天的时候,快休学时,贺小姐又去了书院。这一次,却是四弟碰见季兰亭出来取东西……”   江传良本要进书院。反正见得多了,他也习惯了,不光是他,就是书院里的其他学子也是如此。而这偏门到底出入的人少些,大部分的学子更愿意走书院的大门、正门,这感觉有点像“君子不饮盗泉之水”的意思,他们是读书人,更重君子气节,仿佛偏门、小门都是有失气节之处。   季兰亭磨磨蹭蹭了大半日,方从书院里出来,一出来就看到贺小姐主仆。他的手里提着个大包袱,仿佛那包袱有千钧之重,让他提不动一般,与其说是提,倒不如说是在地上拖着的,刚出院门,那大包袱就散了开来,里面竟裹了一床寒被。   丫头瞧见了,飞快地跑上前去,将被子裹了起来,用力压了一阵,重新将被子裹好。“表少爷,下次包被子就得像奴婢这样包,否则就得好大一团……”   丫头原是好意,只很寻常的话,季兰亭挑着眉头,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丫头身上,“死丫头,竟敢教训起爷来!滚!”不说多话,他一扭头便走了。   贺小姐好不容易盼来了人,抱着干净被子冲了过去,“表哥!”   季兰亭并不回头。   贺小姐跌跌撞撞才跑到他前面,“表哥,你别怪她,她是无心的。”   季兰亭咬咬牙,用手点指着贺小姐,“她是无心的,你就是有心的。知不知道,这路有多远,从我住的地方把被子弄出来,我容易吗?哼!你们明知道我身体不好,还让我搬东西?我不是奴才,我也不是书僮。”   贺小姐低声道:“可那是表哥盖脏的被子,你把它拿出来,给我们带回家洗……”   季兰亭厉声道:“连你也教训我?你以为自己是谁?”   贺小姐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换来的就是他这样的喝斥。   她递过被子,他却不接。   她久久地伸着手,咬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季兰亭伸出双手,重重一击,包袱里的新被子就跌在地上。   贺小姐生气地看着季兰亭,“你……”   “是你们先招惹我的。”季兰亭提起双腿,拼命地在包袱上踩了两脚,“你们就可劲地折腾吧?将我折腾死就好了。”   贺小姐见他这样,起身就要去拿包袱,他挥身一推,贺小姐重重地摔在地上,季兰亭蹲下身,解开包袱,包了里面的被子扬长而去。   贺小姐坐在地上,心下发酸,眼泪如泉涌。   江传良再也看不下去,拾了包袱布,叠好后递给贺小姐,“你还真是,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珍惜的人,三番五次地送上门给他糟蹋?”   贺小姐一听他说,哭得更伤心了。   那眼泪儿,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越想越难过。   “我也不想的。我们还没出生,我娘和我舅舅就戏言说,若是我们贺家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就与他结为夫妻。偏偏我就是个女的,我也听说过他性子不好,与母亲闹着不同意,可我一拒绝,我娘就要上吊悬梁来要胁。去年春天,我便与他订亲了……只等着他考了功名就成亲……”   季兰亭的脾气有多坏,贺小姐都知道。   他就是被家里惯坏的大少爷,稍有不如意,重则发脾气打人,轻则不理人。   她无数次地想过,最好远离季兰亭。   “公子以为,我愿意看他的脸色么?每次都是被母亲逼着来的,我待他越好,他的脾气就越坏。我若对他不好,母亲又日日念叨、训斥……每次忍受他的坏脾气,我得有多难受。有时候我都想一死算了,至少这样,不用再看他的脸色……可是我爹……他那么的疼我,对我寄予厚望,还有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那样的乖巧懂事,我实在舍不下呀……”   江传良那刻才知,贺小姐也不愿意,却迫于母亲的逼迫与季兰亭订了亲。   “公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常想,要是寻个山野村夫嫁了也是好的,只要那人能真心待我好,不会变着方儿地刁难人,对我来说那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江传良问:“他这样待你,你告诉你爹吗?”   “我爹不大过问家里的事,家里都是我娘说了算。我娘总算他是怎样的好,人长得好,学问又好?”   江传良笑问:“季兰亭的学问好?他的学问好,这皇城书院所有人都好了。”   许是长得好看的缘故,有一些学子喜欢围着他转。   可江传良可不喜欢。   他更喜欢有才华的人。   季兰亭因为长得阴柔,被一个好男风的学子看上了,即便他不好,也说他好。   他厌恶,偏就有人喜欢季兰亭这样的。   江传良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每次都在外面等,直接把东西留下,托人捎给他就是。”   “我也试过的,留过两次,结果他更做得出来,压根不接手,还原封不变让人送回家里。我娘知道后,又训斥我的不是。在我娘心里,他比我更重要。”   贺小姐接过包袱布,自偏门离去。   丫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更不敢说一个字。   曹玉娥道:“打这以后,四弟与贺小姐就更熟络了,四弟还帮贺小姐给季兰亭递过几次东西,最初季兰亭要闹,四弟就训斥他,骂他,次数多了,他倒不反对四弟帮忙递东西。”   张双双轻叹一声,“瞧这样子,他们两个都是有心的。可贺小姐到底是与人订过亲的。”   虞氏轻叹了一声,“罢了!且先试试吧,让你们父亲去与贺学士说说,要是贺学士同意,自会与季家退亲。可这种事,拆散原先订亲的一对,到底不大妥当。”   曹玉娥道:“什么一对?我瞧着季公子也不是真心,但凡有些真心,哪有那样折腾人的。也亏得贺小姐能想出来,搬了炉子到书院外面等他来取汤。”   素妍喝着茶,并不说话,倒是被这个故事给吸引住了。   看来,不知不觉间,二人都是动了心的。   贺小姐许也知道江传良是文忠候的长房嫡孙,否则昨儿干吗穿上江传良最喜欢的嫩绿色。   ps:   鞠躬求粉红票!您的每一份关注,每一张票都是对该文对大的支持,是浣浣加快更文速度最大的动力!   ☆、665 聘贵妾   她还记得回晋阳时,江传良就曾在路上说过,春天嫩绿的树叶是最美的,那颜色纯净,又充满希翼,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江传良喜欢嫩绿。   昨儿的寿宴,贺小姐就穿了嫩绿色的衣裙。   早前江传良没说,昨儿才突然说出他相中的是贺小姐。   虞氏道:“若是贺家真觉着我们江家更合适,自会与季家退亲。要是不成,我们也没法子,总不能强迫人家的女儿退亲来嫁江家吧?”   不多会儿,几房太太们都到了,全是来给虞氏请安的。   众人说的都是罗小姐、岳小姐和周小姐,就如素妍所猜想的那样,几人都觉得罗小姐和岳小姐的可能性更大些。   素妍每日请了安,就陪太太、奶奶们说一阵话,然后各自散去。每日午食,她得陪父母一起吃。过了午时回到得月阁里练大字,绘丹青,这几日下来,又绘成了两种花卉。   末时,宇文琰来府里接素妍。   素妍不高兴地道:“原是说好十四日回去的。”   宇文琰道:“你忘了么?明儿父王要纳傅承仪过门。你不在,我也不好开珍宝库、大库房的门让他们准备聘礼。”   虞氏道:“府里有事,先回去办了。等十三日一早你再回来住对月。”   从正月初三开始,素妍几乎就住在娘家的,早前几日每日早上来,黄昏去,后面几日索性就住下了。   素妍应了虞氏,跟着宇文琰回去。   虞氏瞧着沈氏和张双双,“还是你们是命好,有妯娌襄助,又有婆母指点。”   张双双笑着应“是”,“要不世人都说没有十全十美,给了你这样福气,就未必给你那样富贵。小姑姑有父母缘、兄嫂缘。可单单没有婆媳缘。”   虞氏吐了口气,“他们去卫州也好,免得叶老王妃哪日想起来,又平白折腾妍儿一通。”   素妍在母亲、大嫂的牵绊着回到了王府。   一进府,就被青霞郡主缠着说准备聘礼的事。   姚妃又做不了皇城王府的主儿,瞧着最晚黄昏就要下聘,可东西还没备好。   青霞郡主拉了素妍到一边,低声道:“我和青嬷嬷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思来想去备了八抬。”   素妍道:“也能成。”   青霞郡主又道:“到底是贵妾,这玉如意是得有的。嫂嫂且看看聘礼单子。要是觉得妥当。半个时辰后就让人去傅右相府下聘。”   金镶玉的玉如意一柄,合着针工局绣制的芙蓉锦帐两床、绣纱帐子两床,拢成一抬;宫缎三匹、宫绸三匹,合成了一抬;又有茧绸六匹。又算作一抬;头面首饰一抬:共四套,两套纯金的,一套嵌玛瑙的,又有一套红珊瑚的;上等官窖大花瓶两对,又拢成了一抬;又有前朝名家的字画三幅,也算作一抬;上好的燕窝、人参又拢了一抬;最后是给新娘子的胭脂、水粉和着一套太后赏赐的紫色宫袍再一抬。   素妍瞧着倒也得体,点了点头。   青霞郡主道:“既是太后恩典,赏赐宫袍,自得走在前头。之后才是玉如意。”   二管家等人在院子调整了送聘礼的顺序,当即令小厮抬着往傅右相府去。   傅宜心家在江南,在皇城认识的朋友不多,只得傅宜敏着人来添了妆,又有几个与傅右相熟络的亲友过来添了妆。   聘礼送得早的。有在上午就送到女方的,聘礼一到,就是催妆,告诉新娘子,你该好好打扮了,明天得上花轿去婆家。   一整天,傅宜心都提着心,生怕左肩王府变了卦,直至末时四刻,见左肩王府送来了八抬聘礼,这悬着的心方才搁回肚子里。   傅宜心的母亲傅二太太笑道:“听说王府现在主事的是江王妃和青霞郡主,办得倒也得体,就连太后也赏了一套上好的宫袍。”虽然女儿名节受损,这会儿总算要平安出阁了,好歹还是王府的贵妾。   哪家纳妾会给聘礼的?   多是一顶轿子顶过门就算了事。   可到了她,也是要坐花轿,办喜宴的。   这多少让傅宜心感到一些安慰,想到傅宜慧出嫁时,比这还要伧促,就连傅家也没有补嫁妆。   傅二太太道:“既然王府那边给了我们家体面,我也帮你张罗了二十二抬嫁妆,合成三十抬。另外,我帮你置了两处庄子,托了你大伯母和大姑父的人脉,又置了五家店铺,往后你就好好打理,只要你多上心些,嫁过去后,吃穿是不愁了。你大伯母也与你说了,你这肚子得争气些,左肩王府还有一个候爵没人承袭呢。你要生了儿子,这一辈子就有依靠了……”   傅二太太絮絮叨叨地叮嘱起来。   傅宜心坐在镜子跟前,幻想着明儿做新娘子的样子。   傅二太太道:“我瞧过了,下聘的四套头面首饰,都是极好的。到了那边,可不比在家里,不要任性,万事多动动脑子,你上头虽还压着一个老王妃,如今犯了过,伤了老王爷的心,都是不成气候的,但她好歹有王爷撑腰,你要敬着、供着。侧妃姚氏,名份在你上头,你也忍让些,只要你生了儿子,你说话也就硬气了。各家王府,两个侧妃的也有,到时候抬了你做侧妃也有理由。在皇家之中,生育儿子可是很体面的事。”   兜来兜去,她又说到生儿子的事。   傅宜心第一次不觉得母亲让人心烦,到底是为了她好。   “娘,我想好了,过去之后,我会瞧着办的。要是姚妃是个好相与的,我便跟她们一起回卫州,要是不成,我就寻个缘故留在皇城。”   傅二太太伸手拧了她一把,傅宜心吃痛,轻呼一声。   “你是不是还没醒,江王妃是什么人,她会让你欺到头上去。你现在嫁的是老王爷,可不是什么琰王爷?再行事不妥,可没人再能帮你。你大伯、大姑父为了你的事没少上心。你要再这么拧不清,我也饶不了你,可别学那个扫把星,大好的荣华,都被她自个给葬送了,还平白让人瞧了笑话……”   傅宜心疼得想哭,却娇声道:“娘!你胡说什么,从一开始,我喜欢的都是老王爷。只是我想避着那几个妻妾争宠夺爱,我住皇城王府也不错。老王爷总要来皇城的。只要他来。我就有机会。咱们知道王府还有一个候爵的名位在那儿,她们也一定知道,到时候说不准会是怎般样子。”   傅二太太听她说这话,句句在理。用手凿了一下她的额头,“瞧着样子,这回是真的长大了。”她停了一下,“你到底年纪小,这一年最好先别怀上孩子,等养得好了,再要也不迟。”   “我省得。”   傅二太太细细地审视着傅宜心,看来是真懂事了,居然能想到那层去。   要真去了卫州王府。那边是由姚妃说了算,而且府里的姬妾都是同一时期入的府,谁也不服谁,谁也不会让谁,这争宠夺爱指定是有的。谁不想让自己生的儿子袭爵,到时候还不得斗得你死我活。   母女二人说话,又有两位小姐来添妆了。   傅二太太笑着招呼了她们,“宜心要嫁王府做贵妾,她江南的那些姐妹听了,个个也是欢喜的,早早就添了妆……”   生怕旁人说添妆的人少,便将江南的小姐们给搬了出来。   傅宜心与小姐们说了几句,小姐们不愿久坐就离开了。   *   琴瑟堂。   素妍坐在书案前,正练着大字。   宇文琰气哼哼地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声说话,“她要闹,由得她闹去。早前好好的,午后就突然闹肚子了,明知她的身子是不能喝凉茶水的,指定又喝了,非得闹坏自己的身子,吃苦受罪的还是她。”   听这话,就知道是老王妃在佛堂里又病了。   素妍搁下笔,“病了就请太医瞧。”   宇文琰想到老王妃令人传的话,“不晓得她又想什么法子折腾你了,竟说不看太医,要你去给她瞧病。你虽会医术,又不真是郎中,休要理她。”   老王妃为什么非得见素妍,谁晓得她打什么主意。   宇文琰在江舜诚父子面前是保证过的,他会护着素妍,再不让她受委屈。   素妍垂着眼帘,“她到底是长辈,再过几日就要去卫州王府了,我们总不能避着她不见。就是青霞郡主只要在府里,也是每日过去问候,虽是她闹腾、摔脸色,可青霞郡主每日请安就未误过。”   她很认真地道,“既是她让我去瞧病,我去就是了。无论她待我如何,便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也不会不管她的。”   宇文琰还是不放心。   “我陪你一起去。”   他就死盯在一边,倒要瞧瞧她又闹腾些什么。   许多事,明明是她的不是,反怪起素妍来。   还让素妍被人议论说笑,那件至今也找不着的肚兜,天晓得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宇文琰又令院里的丫头们寻了,可就是没有踪迹。   素妍换了件素雅的衣袍,与宇文琰去了佛堂。   老王妃躺在佛堂的偏厅上,这是她的闺室,也是佛堂偏厅,是从未时开始拉肚子的。   素妍恭谨地行了礼,“拜见婆母!”   婆母这二字,她很不想唤,可她却不得不唤,谁让这炕头上躺着的女人是宇文琰的母亲。   老王妃懒懒地道:“看我这样子,你心里是不是好受了?”   ps:   推荐本文的新文〈家恨良缘〉,id:3147487,   简介:一朝穿越,成了“陈世美”与“秦香莲”的女儿,悲催的是没有“包青天”。   毁家恨,杀母仇,她该如何讨回公道?   游方老和尚领着无依的她寻访领养人家,没想竟被大将军夫人偷去当女儿。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关于女主报复负心爹与小三公主,又觅良缘的故事!   ☆、666 不愿害人   宇文琰一听这话就不悦。他最是了解素妍,不是那种会在背后议论人,更会使绊子的那种,她要做事,都会正大光明的做。   素妍道:“婆母病了,王爷和青霞妹妹都担心着急呢,我也挂着心,瞧你病成这样,谈何好受?”   老王妃冷笑了两声,“你休骗我,嘴上不说,心里正偷着乐呢。”   宇文琰想反驳几句,素妍朝他使了眼色,他只得强行抑下。   素妍道:“我给婆母诊诊脉。”   大丫头取了引枕,素妍用心地诊着脉。   老王妃定定地看着素妍的脸,“我找你们来,就是想与你们说说话。知不知道咱们家里还有一个候爵位没赐下?按照皇家祖宗留下规矩,每位亲王府,嫡长子袭王爵,一个最得意的儿子,无论是庶子还是嫡子,但凡深得王爷之心,能得封候爵,两代之后,降位袭爵,这般算起来也是能袭五代的。”   这在官宦人家,得一个爵位很难,得一个能世袭的爵位就更难。   宇文琰自然知晓此事。   老王妃见素妍不在意的模样,心下着急,“你们年轻,江家又最是有子孙福气的,你们这般不搁在心上,到时候被人抢夺了去,我看你们如何对得起孩子?”   老王妃叫她来,原就是要说这事儿。   她垂首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以渔。婆母安心,我和王爷既生下了他们,自教他们求生的本事,有了本事,可不比祖传的爵位还好么?”   老王妃“你……”了一声,愤愤地瞪了眼素妍,“凭什么要空白落到那几个狐媚子手里,哼,她们有甚本事,惯会使些哄男人的狐媚手段……”   素妍一脸无所谓。谁生儿子谁得去,管她何事,就是这王爵,她都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袭,一分富贵一分责任,就如左肩王父子,哪里有战争,就派他们去哪里。   人家做官的,每日参加朝会,过上大半日就能回家。宇文琰倒好。连晚上都要当值住在宫里。   素妍搁下老王妃的手腕。移开引枕,“婆母可不能再喝凉茶水了,如今天凉,容易伤了肠胃。”   老王妃见她转身去写方子。厉声道:“琰儿,瞧瞧你媳妇,我说的话,她到底听没听进去?”   宇文琰认为老王妃是为他们好,谁愿意把自家的东西让给旁人。“父王一下子就弄了这么多女人回来,我们又拦不住,稍一拦,就说我们忤逆不孝,要是话稍说重。就生气连我和妹妹都不再见了。”   老王妃看着素妍,轻声道:“她是懂医术的,你也懂的,使个法子让那一群狐狸精怀不上孩子。”   素妍很快写好了方子,捧着方子端详着。“婆母,哪个女人没有做母亲的权力,这种事我江素妍做不出来的。她们要生,只管生去,早前已经与父王说好了,我和千一呆皇城,她们争宠也好,算计也罢,只管到卫州王府闹腾去。”   老王妃想的是如果姚妃生了儿子,如今是侧妃,到时候还不爬到她头上去。她做不了老王爷身边唯一的女人,就想做他身边最尊贵的女人。也并不是真心要帮宇文琰夫妇,想借着这事让姚妃和素妍斗起来,她在一边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老王妃气得咬着牙齿,“一个候爵是小事么?那可是大事,多少人混了一辈子也得不到。便说你们江家,你父亲的文忠候不也是三朝元老,尽忠一辈子才换来的,你倒说得似乎是几两银子的小事一般。”   素妍见方子无误,“来人,拿了方子去义济医馆抓药。”她起身出了老王妃的闺室,一身轻松。   老王妃越发生气,“瞧瞧她那样子,我整日为你们谨小慎微地打算,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在皇家,这有身份和没身份能一样么?多个候爵也是好事,万一将来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做世子,一个得候爵,这是多大的好事?”   不能让姚妃或其他侍妾生了儿子,这王爵、候爵都该是叶氏女子所生的儿子得,她还谋划着给宇文琰娶房侧妃过门,这侧妃自然当是她当叶家的女子。但她的心思不能直白地讲出来,是不劳她动手,说动了宇文琰和江素妍来做,到时候她就可平白得了好处,如果江素妍真做了,她到时可以说破此事,到那时姚妃与老王爷的姬妾便会群而攻之,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老王妃想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想素妍对这事一点也不上心,还说出她的一番道理来。   宇文琰低声道:“若是看中这些,她也不会请辞三县封地。母妃不必跟她计较,她就这脾气。”   这样的性子,不正是老王爷年轻时候喜欢的么。   这许是老王爷欣赏、疼爱素妍的缘故吧。   在素妍眼里,三县封地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她不屑要,只想要保命的免死金牌。   老王妃轻叹一下,肚子咕咕乱叫,翻身下了炕头,扎入屏风后面,一阵难听的声响,很快她又出来了,在铜盆前洗了手,又重新向在炕头。   宇文琰依昔能闻见一股臭味,可又不能说,只按着性子坐在炕头。   “她不上心,你就得上心些。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且去给我弄些药来,最好吃了能生不出孩子的那种。”   宇文琰看着老王妃,面露迷惑。   老王妃道:“他已经弄回这么多女人了,我现在也没法子。为娘还是为了你好,今日守不住一个候爵,他日要是有人使法子害你,夺了王爵去,你又能如何?高祖皇帝可是废过太子的,太子都能废,你一个王爵算什么?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宇文琰点头,轻声道:“我帮你弄,可以亲手配药。只是这事儿,你别让素妍知道。”   老王妃冷笑一声,“让她知道,瞧她那样子,就跟真是郎中一样,一副仁心济世的模样。也亏得你只她一个。要是多弄几个来,就她那性子,还不得被人撕成片吞了。”   宇文琰觉得这话是真的。   素妍压根就不屑跟人算计、争夺,又是那种不会害人的模样,想想要是他身边多几个女人,她指定是那个被欺负的。就连老王妃都能把她欺成那样,这还是婆媳,好歹留了些情面,换成旁人,真不晓得如何。   宇文琰忍俊不住。笑道:“母妃还是担心自个吧。儿子担心你被那几个给吃了呢。要是卫州王府呆着不畅快。你就来皇城,儿子和素妍服侍你。”   老王妃心里受用,她有后路,可那几个女人没有。除了卫州王府能去哪儿。“我就要回卫州,倒要瞧瞧那几个女人会玩出花样来?想骑到我头上,就她们,还嫩了一些。”   “母妃行事易冲动,她们虽年轻,可脑子好使,小心着了她们的道。”   老王妃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了,她很懊悔带着下人搜素妍的闺房,更后悔撕了素妍的画。   母子两在一处说话。其间老王妃又上了两趟马桶。   大丫头从外面抓了药回来。素妍亲自去佛堂里的小厨房煎了药,沘了药,令白芷捧着,又备了几枚蜜饯,这才进了内室。   老王妃接了药碗。上回吃的方子也是这个,似乎比上回更苦了一些。   宇文琰道:“我寻了制快活油的工具,正准备配药呢,争取就近几日就配出来,到时候母妃带上两瓶用着。”   老王妃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冷声道:“我要这玩意做甚?你们自己留着用。”   素妍的脸一下子刷地就红了。   宇文琰笑道:“母妃不想拢回父王的心了?”   老王妃似明白他的真实用意,难不成是故意说这药,其实是宇文琰要配别的药。她闷头喝药,再不理宇文琰。   素妍递过装有蜜饯的小碟,“婆母吃两枚吧,嘴里舒服些。”   大丫头已经备好漱口说,待她吃了蜜饯,服侍老王妃漱了口。   宇文琰道:“母妃刚吃了药,先睡一觉,一觉醒来就康复了。”伸手替老王妃掖了被子。   老王妃道:“我说的话,你还要放在心上。”   宇文琰道:“儿子长大了,自有打算。儿子告退,母妃将息着。”   他伸手轻扯了一下素妍,夫妻二人双双退出老王妃。   素妍歪头看着宇文琰,“真瞧不出来呀,你原是大孝子,瞧把老王妃侍候得。”   “吃醋了?”   “浑说!”她啐骂一句,“那是你娘,我吃什么醋。”   离了佛堂,往琴瑟堂方向移去。   宇文琰想到老王妃说的话,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   “我娘说,要是我身边多几个女人,能把你撕成片吃了。说你没心没肺,就是个容易被人欺负的。”   江素妍怎么觉得这不是自己。   她有这么好欺负?   嘴上却说:“我也知道啊!我娘也说我把心思都用到学本事上了,就是不懂人心。所以,我才让你写那张《休书》,要是你有新人,那我收拾东西走人,我可不想被人欺负,我走开总行了吧?”   “不许!”他低喝一声,不顾是在王府的小径上,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更不会让别的女人欺负你。”   素妍迷糊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柔弱了,貌似她很好欺负。   对了,一定是老王妃搜她闺室的事,现在连他父兄都觉得她性子太好,就会忍心吞声,就会藏在心底,给人的感觉,她就是一个受气包,一个被人欺负的。   既然他愿意保护,就让他保护好了。   他要抱,也由着她抱。   最好……   “千一,你背我回去好不好,我在小厨房煎药,站了好久,两条腿又酸又软的……”   他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她笑着爬上他的背。   在他的背上感觉很舒服,她将下巴衬在他的肩上,“千一,知道么?上次有人背我还是我们在山上比试之前。”   他问:“谁背你?”   ☆、667 醋意横飞   (各位读友大人,今天是五一期间最后一天投一张粉红计两张的时间了,浣浣鞠躬求粉红了,如果您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谢谢y、10綩Ы兒ξ、玉米小怕怕投出的粉红票!谢谢绿水芙蓉衣的评价票!谢谢小小猪妹打赏平安符!)   “滴翠师姐啊!”她呵呵笑了起来,“那天晚上,我在林子里布阵,一宿没睡,真的太累了,是滴翠师姐背我回鬼谷宫的,结果所有师姐以为我不见了,急得四处找我呢。”   其实,他们也可以有很多话说。   素妍搂着他的脖子,“千一,你多背我会儿好不好?”   “为什么?”   “我喜欢呆在你背上。”   被人背着的感觉,像又回到小时候,做一个孩子,被人背着,也被人捧着。   “千一,知道贺小姐吗?就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贺学士的女儿。”   “噢!”宇文琰答了句,“不认识。”   素妍慢吞吞,却富有感情,生动地讲叙着贺小姐与江传良的故事。   宇文琰道:“季兰亭不是男人!”   “传良也这么说的。哪有让女人每次都在门外等他几个时辰,还不能说他,一说就发少爷脾气。我在想,从一开始传良也许是好奇,再后来是同情贺小姐,时间长了,他就喜欢上贺小姐了。初十那天,贺小姐居然穿了一身嫩绿以的衣裙,你知道吗,传良和我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嫩绿色,喜欢看女子穿这样的衣服……”   她悠悠说着,如果男人都有一种喜欢的颜色,“千一,你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难怪,他以前几乎全是白色的蟠龙袍。要不是他夜里为了见她,故意换成了深蓝袍,她随口说了句“这身衣服真好看”,自此,他就为她改成了深蓝锦缎绣白蟠龙袍。   “千一,我做两套白色的春裳。”   “你的穿着打扮一直都很素雅,很好看。”   素妍笑了一下,将他抓得更紧了,他站着耸了一下,将她背得更高了。   白芷跟在后面。欲笑不能。看他们俩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   要是两个人可以这样恩爱。其实也不错呢。   “弱水”他低唤一声,“初十那天,江家聚友厅里,唐观写了一幅字送给岳父。朱大先生说,那字长进很大,颇有两分白峰居士的风骨。”   素妍不想瞒他,“这个啊。”随口道,“上次去天龙寺,临离开的时候,遇到唐观了,他知道我把撕裂的字画放在悟觉大师那儿,许是在那儿看到。不是说他是住到正月初九才从寺里出来的么,只怕那几日都照着上面的字反复习练呢。”   素妍吐了口气,却丝毫没有留意到宇文琰的脸色骤然变了。   他如果不问,她是不是就不提了。   这个唐观,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成亲,就会念着他娘子。   这是他娘子,他凭什么让给旁人。   “千一,我有一本白峰居士给的字帖,你说,我要不要借给三哥和唐观呢?或者我临摹一本……可是那字的意境太高,不是我能够模仿得像的。要是借给他们吧,我又舍不得,所以,我还是决定把白峰居士送的字画借给他们,我这样不算自私吧?”   “要是不借吧,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有这样的好东西,肯定说我小气。我也听说唐观的书法长进很大,我也应该把字帖借出去,或者是分开来,先借一半给三哥,我留下一半继续练习。可见让他们习练白峰居士的字,还是有效果的,唐观的进步就是最好的证明啊,唐观肯定是照着我放在悟觉大师那儿……”   宇文琰身子一蹲,素妍毫无预兆地摔了下来,坐在地上,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千一!”她大叫一声。   他背着她,她居然在他背上提什么唐观。   可恶!太可恶了!   宇文琰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   素妍坐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抛了过去,然,土飘散在风里。   “你犯什么病了,好好的,你把我丢下来做什么,你想把我摔死对不对?”   他不说话,直往琴瑟堂里去。   白芷奔过来,扶起素妍,替她拍了后背的泥土。   “他怎么回事嘛?说翻脸就翻脸了。”   白芷捂住嘴吃吃笑着。   素妍道:“你还笑,我都快被他给摔死了。”   白芷道:“王妃一口一个唐观,也难怪王爷听了生气。”   “唐观如今也拜在朱先生门下,和他说起来也是师兄弟嘛,他至于这么小气嘛……”不是舍不得借字帖的事,是他吃醋了。   宇文琰吃醋!   素妍想起来就觉得好笑,领了白芷回到琴瑟堂。   宇文琰侧身躺在内厅的暖榻上,见素妍进来,越发不搭理。   素妍轻咳一声,在榻上坐了下来,“喂!真生气了?你也太小气了吧,唐观如今是我们的师兄弟,都是朱大先生的学生……”   他不理,还跟她提,当他是什么。   素妍伸手又推了一下,他还是不理。   她提高嗓门,“白芷,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回江家,我该回去住对月了。”她提着裙子折入内室,外面传来白芷答应的声音。   还真回去了啊!   这才回来几个时辰,又走?   素妍哼着歌儿,从暗格里寻出一本字帖,蓝色的封皮,上面贴了块白纸,上面写着《木兰诗字帖》,一侧写着“白峰居士”字样,嘴里低声道:“都借给三哥,还真是舍不得。不借吧,他日三哥知道我这儿有好东西,一定会骂我小器。看唐观的样子,光是那幅字就有那么大的长进,要是借给三哥习练,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   她拍了拍额头,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   到底是借?还是不借了?   她将手指放到嘴里,咬了一咬。嘻嘻一笑,像个孩子一般,“分成两本,把上本借给三哥,下本我自个留着。”她佯装假哭的声音,“要是弄坏了怎么办?啊哟,真是痛苦啊,早知道就哄他多写一本该多好。”   宇文琰没听见动静了。   白芷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穿过内室又去了小书房。   素妍道:“白芷,快来帮忙。你手巧。帮我把这本字帖分成两半。”   有了白芷帮忙。一本字帖很快就分开了,素妍又小心地另做了一个封皮,选了块绸布包起来。   白芷道:“王妃,马车也备好了!”   素妍抬手指了指衣厨:“帮我收拾两套衣服。这次回去多住些日子。”   “是!”   还真走啊?   宇文琰躺在那儿,她说了几句,见他不理就走开了。   她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他也成,他一定不生气了。   宇文琰有些不放心,一进内室,就见白芷正用一块包袱布在收衣衫,她欠身唤了声“王爷”,就去帮她自个儿的了。   素妍又握着笔在那儿练大字。这次是对照着字帖来写的,只见上面写着“唧唧复唧唧”。   “你才回来几个时辰?”   “在这府里,我就剩下你了。连你都不理我,我留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回娘家呆着。”   明明是她惹恼了他。这会儿,倒成了他的不是。   看她说得可怜巴巴的样儿,宇文琰心头一动,“以后不许提那人。”   “哪个?我三哥?他什么时候招惹你了?”   她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啊。   可她那眼神,无辜的、纯粹的。   “唐观!唐观!那个王八蛋!”他低吼了两声名字,再骂上一句。   素妍笑了一下,傻傻的,灿烂的,“你吃醋啦?”   他将脸扭向一边,“今儿不许回,明儿也不许回。后儿一早我送你回江家。你这样回去,岳母还不得多想,以为你又受委屈了。”   她呶了呶小嘴,“那你哄哄我,哄我高兴了,我就听你的。”   “你……”是她先惹他生气的好不好?   她不哄他,还让他哄她。   她歪着脑袋,“哄不哄?”见他没反应,她大声道:“白芷,快点收拾……”   “好吧。”他似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真是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明明是她不对啊,可他还得服软,真是仗着他喜欢她,咄咄逼人啊,“弱水乖,先在家里住两晚,等正月十三我送你回去住对月。”   “这也算哄我?”   什么才算?   宇文琰想了一阵,“弱水,我不想你离开,我们在家住两晚,有你陪着,我心里踏实。”   素妍看着宇文琰,“哎哟,你以后跟我爹娘一样,叫我妍儿、素妍好不好。你一叫弱水,我就想到后面的师妹两个字。弱水这个字,原是先生临时给取的。也只先生和山上的师姐妹、师伯、师叔们这样唤我。”   “好”他应声,“我以后叫你妍儿。”   她听着这个叫法,觉得顺眼多了,“那我叫你什么,还叫千一?”   “就叫千一,这个字本是为你取的,只让你一人叫。”   千一,她的千一。   也轻唤了一声,依在他的怀里。   内室里,传来白芷的声音:“王妃,收拾好了。”   “先把包袱放在暖榻上,正月十三再回去。”   两个人闹点小别扭,就这样折腾她。白芷往书房望了一眼,眨眼的功夫,两人又好了,跟个孩子似的。   抱了一阵,两人各自放开。   素妍道:“陪我一起练大字。”   “好。”他答了一声,一张木板分成两块,右边是她,左边是他,两人各执一笔,她写字,他也写字。   她写的是“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写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该是最美的。   他的字不及她的好。   先是比着写,后来就各写各的了。   她反反复复写的都是唐诗,他写的却是西北战场时,她写的军中歌曲,什么《男儿志》、《勇士歌》……   素妍瞧了一眼,并未说话。   在军中呆过的人,都有一种特殊的情结,她想:宇文琰也是如此罢。   “你什么时候入宫当值?”   ps:   各位读友大人,今天是五一期间最后一天投一张粉红计两张的时间了,浣浣鞠躬求粉红了,如果您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668 贵妾进门   (鞠躬求粉红票!一张计两张,该文粉红票过百就加更哦,之后每涨二十加一更!求推荐票!求订阅!请亲们继续支持哦。)   宇文琰道:“上元佳节午后能出宫,晚上我陪你一起去护城河放荷灯,这日宫中有节宴。”上元佳节,普天同庆,然今年的上元佳节对宇文琰来说很重要,是他们夫妻在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   他近乎呢喃地道:“正月初八二皇子满月,宫里很热闹,请寿王妃做全福太太给二皇子沐浴……”   素妍面露愧色,“这事儿,按理是该送份厚礼的,可江家那几日正忙着,我给忘了。”   宇文琰瞧着她那儿率真的面容,“我已送了礼。给二皇子送了对螭龙纹羊脂白玉,也是极好的。皇后娘娘托我谢谢你,还说让你得了空进宫去瞧瞧她。”   她忘了,他却记得。   她感激地望着宇文琰,“千一,谢谢你。”   “我们是夫妻,这是我该做的。”   这一夜,琴瑟堂真正是琴瑟和鸣,她弹琵琶,他抚琴,就是青嬷嬷在一旁瞧着也欢喜。   二更三刻后,琴声停凝,内室里春光正暖。   小安子值夜,睡在在小耳房的小榻上。听着内室传出的声响,小安子又开始在那儿扳数着指头,时不时曲起一根来。   正月十二近午时分,王府里开始忙碌起来。   杏、珠二奉侍移居于一处院落;二位宫里来的昭训居于一处。   会客厅的大厅、东偏厅里摆了十来张喜桌。女客们则安排西偏厅里,院内搭了两处喜棚,供男宾吃茶闲聊,女客则在暖厅里吃茶、闲聊。   一到午后,客人们陆陆续续进了门。   有几位皇室子弟携了女眷前来道贺,杨秉忠、程大勇、陆康父子也准时到来,又有早前在西北任职的将军们也来了。   人,没有预料的多。   预备的十张喜桌,只坐了七张。   傅府那边是近了午时,新娘子方才出了门。吹吹打打倒也热闹风光,抬着三十抬嫁妆,在城里兜了两圈,将轿子停在富贵里的拐角处,只待到了吉日就抬轿入王府。   因是妾,不能走大门,从偏门而入,更没有拜天地的仪式,直接抬入了怜星院。   女客这边,有青霞郡主、姚妃、二昭训、二奉侍陪着。素妍也在一边张罗招呼着。   小傅氏是作为左肩王府亲友来吃酒的。很快与素妍闲聊起卫州地价的事儿。   素妍并不大说话。只是问一句才回一句。   小傅氏问:“王妃,你说卫州的地价最多能升到多少。如今涨到三两银子一亩了,啧啧,这买得早还真是赚了。就是在正月初三四时。又涨了一些,真真是一日一个价。”   屋里的人多是去卫州买过地的。   陆康妻封氏道:“早前还好些,一过腊月二十三,那地价涨得真快。百姓们一听说要修河渠、建码头、修大路的事儿,都不愿转买,盼着早些修渠。现在谁也不知道这大码头建在何处,靠大河的地方地价也跟着上涨。”   不过是荒滩,可现在百姓们听说要建大码头,连荒滩也变成了黄金地。早前几十文,现在也是一二两银子一亩。   素妍微微含笑,“工部去了官员设计河渠,修大路是为了方便修建河渠,富庶五县的路得靠他们自个修。”   封氏本是带着探究的意思。“这修大路可得不少钱呢?朝廷不拿银子,怎么修得起来。”   素妍虽然看不懂人心,可封氏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她又何曾看不出来,“富庶五县修大路的事,原本就没在工部计划之类。他们要修路,只得两个法子,要么自筹银子,要么跟朝廷要。”   封氏一族的人都在卫州城,他们的土地产业也多在富庶五县,当封氏得到消息时,卫州贫困七县的地价已经涨了好几倍。   封氏自是希望富庶五县也能修大路,虽早前原是也河渠,可那河渠原是前朝时候就修的,虽还能用,哪里能比得新修的。待贫困七县的河渠、大路一通,还不得比富庶五县还强上两分。   封氏争辩道:“朝廷总不能光给贫困七县修,不管这原本修了大路就更富庶的五县吧?”   素妍越发能洞悉封氏的意思,淡淡地道:“朝廷的事,谁能知道呢?”她粲然一笑,“你们且等着瞧,过上两月,这贫困七县比那富庶五县还要好哩。”   小傅氏面露惊色,看素妍说得如此肯定,“是不是其他几县的地价还得往上涨,难不成要比那五县的地价还要高?”   素妍不再说话了,垂下眼帘,悠然自如的喝茶。   太太们都知道,素妍可不是寻常女子,要是从她嘴里探听点什么,那可都是赚大把的银子。   “你们想想看,这七县的路通了。七县里,有盛产水果的大垭县,盐坪县虽多盐碱地,可通了河渠,工部又有那善于改盐碱地为良田的臣子,变成良田后,土地肥沃,又能多产粮食。果蔬也好,粮食也罢,到时候百姓们组成商队,源源不断地运到码头上去。   卫州是个好地方,那卫河又通往德州、沪州等地,再远点,可以直达江南。富庶五县的大路不通,他们那儿的东西运不出来,可不就比七县差了。”   女人们觉得真是这样。   可素妍也就是随意一说,糊弄一下这些女人们。   程大勇妻王氏道:“小勇趁着年节去了卫州,想买地,官田禁止买卖,私地百姓们又不肯卖了,这可真是急死人。”   家家都想赶在这个时候购进,等地价涨得不能再涨,方转身再卖,如此一倒手也能赚不少银子。   素妍漫不经心地道:“大家且等等吧!估计再过些时候就能买上一些。”   王氏道:“王府的封地在卫州,还请王妃帮帮忙,也让我们在卫州买点田。家里人多,就靠着国公爷父子的俸禄哪里够使,就想着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荣国公府也没想置地种粮,就想借着这机会,买进卖出一番。好赚些银子使。   素妍轻浅一笑,“一早派人通晓各家,就是给大家一个共同赚钱的机会。我娘家的侄儿,年节都留在卫州,在盐坪县发现了两座茶山,可见那儿也不错,连茶都能种出来。”   封氏惊异得如同听了神话一般,“盐坪县还有茶山?”   素妍肯定地点头,“在一个镇子,那镇子叫……叫碧湖镇。相传前朝时候是卫州唯一能种植茶叶的镇子。现在的两座茶山就是江南富商种下的。都有五六年了,你们今儿喝的这茶是碧湖茶,且尝尝,是不是和碧螺春有些相似。”   姚妃此刻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对于卫州的事也插不上嘴。   其他四名姬妾也是一脸诧色,只能听旁人说的份。   素妍起身,笑道:“听着外面的声音,大家喝酒正在兴致,我得与王爷说说,莫让他喝醉了。身子要紧。”   小傅氏打趣了两句,素妍已经去了会客大厅,在酒桌前叮嘱了宇文琰几句,用手指着陆康道:“你们几个再灌他酒。我定不饶你们。”   几人笑着,只当是笑话,再让宇文琰喝,他就不肯了,只吵着以茶代酒。   江传远大叫着。“我小姑姑又不能吃了你。”   “她不吃我,回头一生气可了不得了。真不能喝了!”   宇文琰再不喝酒。   众人直喝闹到三更时分,太太、奶奶们早就或坐轿、或乘车离去。   程大勇与陆平安喝得酩酊大醉。   青霞郡主在会客厅周围安置了客房,吩咐小厮服侍着。   正月十三,素妍和往常一样,与宇文琰去静堂给老王爷请安。   花厅上,两侧各坐着昭训与奉侍。   姚妃与老王爷端坐在上座位置上,老王爷微眯着眼睛。   花厅中央,正跪着一名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尚未完全长开,有一张还带着几分孩子纯真的稚嫩脸庞,身材略显高挑,面容秀丽妩媚,穿着一袭大红色的衣裙,长短合宜,大小合身,正是一件嫁衣。头梳着好看的螺髻,髻上插着金钗玉钏,两鬓各插了一支步摇,摇摇晃晃好不动人。   傅宜心高举着茶水,“妾身傅氏给姚妃姐姐敬茶。”   姚氏低应一声。   素妍留意到,老王爷手里已经捧了一盏茶。   姚氏浅饮了一口,“妹妹嫁入左肩王府,就是王府的女人,往后要安分守己,服侍好老王爷。”   傅宜心恭谨地道:“谢姚妃姐姐教导。”   姚妃从身后丫头那儿拿了一个封红。   傅宜心接过,“谢姚妃姐姐。”   素妍与宇文琰坐下,她带着探究,细细地打量着傅宜心。   傅宜心款款行礼,“妾拜见王妃!拜见王爷。”   不卑不亢,得体大方,这倒是素妍没有想到的,心仪儿子,却嫁给父亲,她不知道傅宜心是怎么想的。但就她之前要嫁一个老头儿来说,老王爷比那人年轻,身分又比那个要高贵得多,两相权衡,傅宜心选择了左肩王府。   素妍瞧了眼傅宜心,这个女子曾对宇文琰一见倾心,这也是她审视傅宜心的缘故。“傅承仪客气了。”   姚妃赐了傅宜心坐下。   宇文琰平淡如初,“我们只是过来坐坐。”又对老王爷道,“父王,我一会儿要送王妃回娘家住对月,下次宫里的当值是儿子去还是父王去。”   老王爷搁下茶盏,“老子帮你值了那么久,你好意思让我去?”   宇文琰勾唇一笑,“父王不去,我今儿午后就进去。杨云简说,这回我得连值四日,早前父王与他换了一日。”   ps:   力推本人新文:书号:3147487,浣水月的《家恨良缘》,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 她再成孤女,狠虐渣男驸马爹、踩虐大公主后娘,惊艳天下觅良缘,走出锦绣繁华路!(请劳读友大人)花几秒的时间收藏一下该文,如果有推荐票当然就更好了!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浣浣哦!谢谢!)   ☆、669 赶夜路   老王爷不是娶侧妃,就是纳妾,便与杨云简调换了几日。好在杨云简好说话,几乎每次都能同意,原因是老王爷过年节时值的那几日,谁也不想年节时当值,杨云简也不好推辞。   老王爷道:“正月十六,本王就带着妻妾回卫州王府,再不回卫州就闹翻天了!”他面露焦虑,“卫州的地价现在涨到多少了?”   宇文琰想了一会儿,比划了四根手指头。   姚妃到是面露惊色,“四两银子,昨儿不是听人说是三两银子么。”   老王爷道:“当真是几日一个价,只不知卫州各县还有多少官田官地,就靠这些田地修河渠、建大路呢。”他想到这事儿,恨不得立马离去的才好。   妙昭训问道:“那明儿会不会涨到五两银子一亩?”   珠奉侍笑道:“涨得越高越好呢?到时候咱们王府就能赚上一笔。”   对于丫头抬为奉侍的,姚妃压根就不放在心上,相反的,她对两位昭训和傅承仪还有些芥蒂。   老王爷走了几步,“不成,本王得早日赶回卫州去。没个人在那边,还真不放心。晴娘,把本王的东西收拾收拾,本王带几名护卫先行。”   晴娘,姚妃闺字只一个晴字,这是老王爷对她的爱称。   姚妃道:“妾陪老王爷一起回去,你身边没个照应起居的人,妾也不放心啊。”   老王爷凝望着姚妃,“你屋里的东西多,还没收拾好呢。”   “这不打紧,我留嬷嬷和一个沉稳的大丫头收拾着。我与老王爷先回卫州!就让她们几个随老王妃过了上元佳节再回去。”   妙昭训见姚妃讨巧,当即起身,娇声道:“老王爷,贱妾愿与王爷随行。”   她是宫里来的,没有嫁妆,就只得一个人,收拾好包袱就能走。   杏奉侍也跟着道:“婢妾愿与王爷一同上路。”   老王爷看了看如花美人。“罢了,要一同走的赶紧收拾包袱,半个时辰后出发。”   莲昭训欠身道:“老王爷,妾身不是不愿与你同行,而是长这么大,还没瞧过皇城上元灯会的热闹,想瞧过之后再往卫州。”   珠奉侍也立起身,“婢妾也想先走,可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正吃着药呢。”   傅承仪一番纠结。道:“妾身打小身子就不好。想请老王爷恩准。等妾的身子痊愈了再往卫州。”   这女人多了,一人一句,也得说半晌。   素妍行了告退礼,与宇文琰退出静堂。   都走了。这府里就越发安静了。   老王爷决定提前回卫州,妻妾们就各有心思,时日长了,在卫州王府各人的心思就更多。   素妍在琴瑟堂里坐了一阵,有田荷来报:“王爷,老王爷要起身了。”   她与宇文琰赶到王府门口,将白芷准备的几坛酒,又有路上的饼饵、糕点、饯果一并搬上马车,虽不是很多。却足够他们几人在路上吃用。   姚妃叮嘱自己的陪房嬷嬷和丫头几句,多是让他们小心收拾东西,再雇用可靠的马车,择了吉日与老王妃一起上路之类。   莲昭训美眸含泪,竟是万般不舍的模样。   珠奉侍更是低啜出声。“老王爷,一路上可得保重,到了卫州捎句话来……”   珠奉侍的话让宇文琰忍不住想笑,却又听得心烦,“赶路要紧,一天就到了。若是慢些,也就三日。”   唯有傅承仪,深深一拜,“还请姚妃姐姐费心照顾老王爷。”   姚妃冷声道:“不需你担心。”   马车起动,老王爷骑着骏马,领着几名护卫走在最前头。一行人如离弦的箭往皇城外驶去,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刮着。   宇文琰轻声道:“妍儿,我送你回江家住对月。”   她微微一笑。   这样温情的一幕落在傅承仪眼里,是这样的扎眼。   她也曾期盼着与一个年龄适宜的男子相知相恋,这一辈子,她只能这样了。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平安地活着。   她是这些妻妾里年纪最小的,在她没有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以前,她不能离开皇城王府。   装病!   对!就是装病!   日日吃药,就说自己需要调养,赖在皇城王府不回去。   这么大的王府,空了那么多的院子,不在乎多住她一个人,她不过是带了两个陪嫁丫头与一个嬷嬷,她甚至可以自己给丫头们开月例银子,她有田庄、店铺,打理好了吃穿无忧。   老王爷忆起自己年轻那会儿,领着新婚娇妻,踌躇满志地自卫州来到皇城王府,那时的意气风发,那时的春风满面,而今一去不复发了。   叶飘飘老了,他也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翩翩少年。   那一段,他以为最美的爱恋,却是虚幻的、假的。   如今,他亦妻妾成群,且是在一月之间的变幻。   这一月,于他仿佛做了一场梦。   不知以前是梦,还是现下是梦。就在一月前,他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么多的妻妾,或美丽的,或贤淑的,又或是妩媚动人、水灵的。   他恨着叶飘飘,现下想来,还是如此。   二十几年的欺骗,不是短短一月就会消磨。   就算是现在,他念着的还是叶飘飘。   她骗了他,利用他。   他也可以骗她,利用的却是其他的女人。   姚妃愿意去卫州,她是那边王府的女主人,那里有一个偌大的王府等着她打理。   这几日,她向府中一位自卫州王府来的嬷嬷打听过了。这么多年,卫州王府是交给紫霞郡主打理的,嫁出去的女儿,有夫君、有儿女,哪有再打理娘家府邸,这不合规矩。   老王爷向她透露过自己的决定和想法。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妙昭训和杏奉侍两个就被巅倒七荤八素,两个人“哇呕呕”地扒在车帘外大吐起来。   妙昭训娇声道:“老王爷,能不能……能不能走得慢些。”   姚妃胃里也翻滚着,却拼命按捺。厉声喝斥:“卫州有多少大事等着要办。你们俩若是受不住,派一辆马车送回皇城,可不许误了老王爷的大事。”   老王爷是她的夫君,如果不是老王爷肯娶她,她现在还是人人嘲笑的克夫女,还待着闺中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女子。   尤其是那日,老王爷领着她去皇家宗祠祭祖,让她入了族谱,更让姚妃感动不已,甚至在心里暗自发誓要做一个贤惠好妻子。相夫教子。珍惜这个多情、重情的皇家男子。   杏奉侍见姚妃如此一说。更不敢说受不得。   妙昭训将早上的粥点吐了个干干净净,蜡黄着脸依在马车里。   姚妃看都不看一眼,只侧眸看着外面,“你们也不想想。卫州近来的地价升那么快,要是生了差错,那可是老王爷的封地,一个个的就想着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全不为老王爷思量……”   杏奉侍早在心里骂开了:你为老王爷想,老王爷可是让你打理卫州王府。   皇城虽好,你却不是主子,巴不得早些卫州好作威作福呢。   妙昭训并不拿姚妃说的话当一回事儿,她愿意跟着。纯粹就是了讨王爷的喜欢。她年轻貌美,不知道比姚妃强了多少,只是姚妃比她了出身好罢了。   中午用膳时,马车未停,她们是在车里吃的。可杏奉侍和妙昭训哪里还能吃得进去,不过是喝了几口装在羊皮袋里的水。   老王爷在马背啃着备下的干粮,喝着羊皮袋里的酒水。   姚妃亦是出奇的难受,学着老王爷的样,喝酒吃干粮,没喝几口就有些晕晕乎乎的,吩咐马车夫道:“记住了,王爷不停,我们的马车也不停。”   杏奉侍心里暗悔,早知如此,她就不跟来,还不如跟着老王妃一行走的好。这一路不停不息,她一身娇肉嫩骨都快被抖散了架。   姚妃不叫苦,跟她的丫头、婆子也个个都不支声,虽是一脸痛苦,却都个个忍着。   姚妃喝了酒,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妙昭训见此,也喝酒吃干粮,不多会儿也跟着睡着了。   杏奉侍觉得这许是一个好法子,也喝了个七分醉,三个女人都睡着了。   老王爷许久听不见她们说话,有些好奇,挑起车帘一看,三人的都醉睡了。   这样也好,一旦醉了,反忘了车里的巅坡,同样是女人,姚妃就有这份毅力,这是叶老王妃没有的。   老王爷仿佛看出了姚妃身上的坚韧,心头生起几分敬重。喝了声:“晚上不停,继续赶路!”   待姚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正月十三夜的明月,这样的亮,这样的圆。她觉得有些饿了,吃了干粮、糕点,又喝了几口酒,挑起车帘看着窗外的夜景。   夜,这样的沉静。   四野笼罩在夜幕之下,行至林间,月光透过缝隙,落下一朵朵的光花,又似织布的银色天网,轻易就将人网在中央。   她只听见马蹄踩在地上的声响,“得!得!得!”   醒了再吃再喝酒,半醉再睡。   如此往复,当姚妃又在夜里醒来时,看见的是更圆更亮的明月。   老王爷似看到了她醒来,策马走近马车,“晴娘。”   这声音低沉而充满了魅惑。   姚妃挑起帘子,“王爷。”   老王爷在月夜微微一笑,“想不想和本王一起骑马?瞧这样子,不等天亮,我们就能抵达卫州城。让你受苦了。”   ☆、670 归府   姚妃摇了摇头,“和王爷在一起,妾不苦。与你分开才是最大的苦。”   对于这样的回答,他很满意。伸出手来,想拉她上马。   马车在行,他的马儿也在行。   姚妃跃跃欲试,抓住了他的手,却不敢跳。   老王爷策止了马儿,张开双臂,“晴娘,你过来,本王接得住你。”   她应了一声,闭上眼睛跳了过去,老王爷紧紧抱住她,哈哈大笑起来,将她侧身坐在马背上,往前方奔去。   他的笑声,久久地回荡在夜空中。   杏奉侍与妙昭训已经醒来,看着老王爷抱着姚妃骑马,心里嫉妒得要死。   她没有她们年轻,更无她们的貌美,凭什么和王爷一起骑马。   “晴娘。”老王爷又低呼了一声,“等得了空,本王带你去看我们的封地,要是你生了儿子,我们就能再得三县封地,到时候,你能替他打理三县。都想好了,本王到时候奏请皇上,将卫州附近的三县要过来,贫困、富庶都无所谓,若是无水,我们修建河渠过去。若是富庶,自然更好……”   姚妃现在比什么时候都希望能一个儿子,这是她和他的儿子,是他们未来新的希望。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着一个男人的关爱与呵护,还与他在夜里策马扬鞭。怀里搂着年轻的女人,连他都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又可以意气风发地纵马飞扬。他搂紧了姚妃,闻嗅着她身上的体香。   “晴娘想过如何拿回被叶家夺去的东西?”   “九郎”她低唤一声,“我担心老王妃会阻止。”   “怕她作甚?这是我们儿子的东西,我们只是讨回自己的。回到王府,我会把当年先帝赐给我们的田庄、店铺簿子给你,再把如今阿琰拿走的二百家铺子给你,你就知道哪些是我们的,我会再让账房拟一份清单,只要你想到好主意。我来做,一旦收回东西,交你打理。”   姚妃应答了一声,“有九郎这话我就放心了。这次,叶大老爷、叶家三爷不是犯了案子吗,让知州拿人下大狱。卫州是王爷的封地,王爷一句话可要他死,王爷一句话也能要他活。   先不放人,就将他们关押在大牢,也不许叶家人轻易探望。再令人暗中放出消息。叶家人屡屡触犯王法。王爷震怒,要重惩叶家,准予百姓上告到各地县衙,十二县知县可直接前往叶家拿人。”   先帝在世时。就曾说他太过纵容叶王妃。   恩宠不再,他怨恨她时,对她的就只剩下冰冷。   “晴娘这法子不错,为夫遵命!”最后四字,仿佛戏台上清唱出来一般,他策马扬鞭,带着她往卫州城飞驰而去。   五更时分,终于瞧见了一座城池,城池不远处有一条极宽的大河。那就是卫河,如一条极宽的白练盘桓在大地上,依昔能听见奔涌的河流之声   老王爷勒住缰绳,“早前不觉,如今细瞧。这个地方还真应该建一座码头,早前有个客商自卫河前往德州,再往德州前往沪州,一路到江南,你猜用了多少日子?”   姚妃答:“妾可猜不出来。”   “七天。”他得意地扬了扬头,“阿琰的妻子安西,是一个奇女子。她每说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姚妃想了一会儿,道:“安西说,七县的河渠、大路修通后,会变得比五县更富庶。陆奶奶不信,还与她争辩了几句,她却不肯再说。陆奶奶追问朝廷为什么不修富庶五县的大路?”   老王爷道:“本王要尽快修通河渠,将大路修通七县。”   瞧着近了,可真要走到卫州城,却又用了大半个时辰。   待近城门时,东方破晓,朝霞满天,仿佛织就了最绚丽的天锦。   姚妃虽然疲惫,可想到老王爷连夜赶路也是两天未能歇息。   其实,在夜里是休息了两个时辰的,只是姚妃醉睡了不知晓。   一行人进了卫州城。   城北的大门内,一条宽约一丈多的石板路面,大路两侧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虽然天色尚早,可赶早市的商贩已经进了城,挑着担儿的,推着货车的,还有扛着两根糖葫芦草团的,或独自行走,或三五成群地入了卫州城。   走了一程,老王爷调转马头,折入南街,在街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华丽的府邸,门前有一对威风凛冽、神态严肃的石狮。大门紧闭,门上悬挂着铁笔银勾的几个大字“左肩王府”。   护卫跳下马背,径直走近大门,叩响门跋:“老王爷回府了!”   门丁一听,当即大叫起来:“老王爷回府了!”   老王爷朗声道:“姚妃回府!”   门丁迟疑了片刻,护卫催促道:“快禀!”   老王爷又道:“妙昭训回府!杏奉侍回府!”   门丁又跟着大唱起来。   这些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老王爷跳下马背,伸手扶下姚妃,牵着她的手,步入王府大门。   妙昭训、杏奉侍则是忙着整理衣衫,想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后面两辆马车上的服侍丫头、婆子也都纷纷背着包袱下了车。   紫霞夫妇还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喧哗声,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有丫头跌跌撞撞地进了院门。   “禀大郡主、大郡马,老王爷带着姚妃、昭训、奉侍回府了。”   紫霞一片迷蒙。   叶浩厉声道:“说的是什么,本郡马怎么没听明白?”   丫头道:“老王爷在皇城新娶了一位姚侧妃,又纳了承仪、昭训、奉侍。”   好些天了,她竟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紫霞腾地一下坐起身,“胡说八道!父王与母妃如此恩爱,他怎么可能另娶旁人?”   丫头低声道:“大郡主若是不信,可以去上房瞧个分明。姚妃正令婆子、丫头清扫上房。”   卫州王府,是一座三进门的花园式王府,有大门、二仪门、三仪门,每座门又设有专门的苑墙。   最外面的高墙有丈许高,全是石头堆彻的。上面有爬山虎的影子,因是冬天,爬山虎的绿叶早就枯了,只余下墙上的藤茎,待到春暖花开时,又会发出新的绿叶。   二仪门的苑墙比外墙略低,墙上设有莲花状的小窗,可以窥视到二仪门里零散置落的几处房屋,房屋或一排五间,或一排七间。又或是一排三间。每处房屋的正堂屋上挂着牌匾。上面写着“护院室”、“侍卫室”等。   进了二仪门,能瞧见一扇月洞房,穿过月洞房就能瞧见一座大房子,是三间大屋子。未设院墙,无厢房,挂着“迎客厅”的匾额,大门敞开着,能瞧见大厅正中又挂有“礼义传家”的牌子。   迎客厅的后面,是一道回风长廊,穿过长廊,就看到一座庭院,院是内外两进的。有院门,又有内仪门,外院住的是小厮、贴身护卫,里面则有正房、左右厢房等,里面种植花草树木。院子里还设有不大的小池塘,塘里有去岁的枯荷,池水倒也清澈,能瞧见几条锦鲤,畅游其间。   小池塘的一侧是座小山,小山旁置了一株樱桃树,树下是一丛兰草,虽是冬天,却依旧长得郁郁葱葱。   花厅上,老王爷饮着茶。   偏厅内,姚妃正领着尚未缓过劲的婆子、丫头在清扫屋子,尘土堆积,一碰就是灰。   大管家边走边整理衣衫,进了上房内仪门,远远地打了个千儿,“奴才拜见老王爷!”   老王爷搁下茶盏,“大管家来得正好,赶紧寻几个下人,把这屋里屋外都好好清扫一番。紫霞到底是个外人,瞧瞧这偌大的王府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就不信,我们一动身,青霞不会写信告诉她。姚妃两夜没歇好,到了这里竟还要清扫屋子……”   言辞中都是对紫霞满满的失望。   紫霞一路快奔而来,走到院门口就遇见正要去传令的大管家,大管家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老王爷正在气头上。”   大管家当即唤来了丫头、婆子进上房,一时间打水的小厮,张罗的婆子都进了上房,又从库房里领了干净和崭新的被褥、缎单、绣帐、纱帐等物,即便丫头们动作麻利,可还是用了一个时辰,才重新把上房里打扫干净。   老王爷盯着紫霞,他在审视,更在寻找答案,在紫霞的身上,寻找与他的相似之处。   然而,紫霞和宇文琰一样,眉眼之中太多的地方像她的母亲,三个孩子里,长得与老王爷更有相似处的反倒是最小的青霞,其次是宇文琰。   他瞧着瞧着,就近了紫霞的身前。   这种事,无论是青霞还是宇文琰,都不好对紫霞提起。   难道要他们当弟弟和妹妹地说“姐姐,父王怀疑你不是他的骨血。”   紫霞眉眼里似像又不像的模样,越发让老王爷心头一紧。   紫霞被他瞧得心乱如麻,“父……父王,女儿不知道你这么快会回卫州,没能提前清扫好上房,请父王恕罪!”   老王爷越瞧越觉得不像他。   姚妃从内室出来,一脸的倦容,“老王爷,都清扫干净了,要不你先歇会儿。”   紫霞看着一袭锦袍打扮的年轻妇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一直不敢相信,老王爷会背弃诺言,会娶旁的女人回王府,只有亲见,才相信丫头的禀报。   老王爷暖声对姚妃道:“你辛苦了。”   姚妃微微一笑,“妾身不辛苦,您才辛苦呢。这一路上,都没休息。”   ☆、671 侧妃夺权   老王爷扬了扬头,“把王府各处的钥匙都交出来,从今儿起,由姚妃打理王府。你……太不用心了,连本王归来,上房处处都是尘土。”   “父……父王……”紫霞没想到,老王爷的出现,一开口就要她交出王府的打理权,要索回各房钥匙。   老王爷厉声道:“别让本王说第二遍。你一个外人,打理王府算怎么回事?”   他说她是外人?   紫霞道不出的痛苦,无声摇头。   她是出嫁了,可她不是外人,是他的嫡长女。   老王爷抬手拍在桌案上,“莫不是你背着本王又贪了王府的财物?否则,你为何不敢交?先交钥匙,贪去的财物,能归还的尽快归还,昔日你出嫁,你母亲给你的嫁妆也算丰厚,六千亩良田,二十多家店铺,还不够吗?”   紫霞不明白,怎么再见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对她冷冷的,仿佛在瞧一个陌生人。   一边的暖厅里,出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容憔悴,正小心地看着老王爷和紫霞。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父亲会如同变了一个人?   紫霞满腹的疑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   姚妃的乳母嬷嬷几步移近,一把接过,道了声:“谢大郡主。”嘴上说着谢,神态里没有半分的恭敬。   姚妃冷声道:“请大郡主把府中下人的卖身契、王府名下的地契、房契一并交给本妃。”   紫霞看着老王爷,他却负手而立,背对着紫霞。老王爷心里都是迷惑,想到紫霞五官里与自己没有半分的相似处,越想越心凉。   她是他和叶王妃婚后七月出生的,叶老王妃说,紫霞是早产儿。老王爷还依稀能记得她出生时那幼小的模样,是比宇文琰出生时小许多,可男孩儿原比女儿家更为壮实。与青霞出生时相比,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大小。   他迷糊了。分辩不出真相。觉得紫霞是他的骨血,却又更相信卢氏所说的事实。   老王爷冷声道:“吩咐下去,在账房没有核对清查好一切王府财物前,紫霞叶浩一家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这话如同世间最犀厉的刀子,紫霞瞪大眼睛:“父王,这么多年,我打理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么会侵吞您的财物?”   “那你不交下人卖身契、地契、房契又是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想占为己有?”   紫霞委屈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扑簌簌就滑落了下来。   “好啦!瞧着就心烦!本王几日没睡觉,你倒好意思哭!真是忤逆不孝!”他吐出最后几字。“快把东西都交给姚妃。”   紫霞提高嗓门。“交!我交还不成吗?呜呜……谁喜欢打理王府了?吃力不讨好。这得多累人,好似我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父王你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对女儿说话?为什么?母妃做错了什么,你要背弃诺言。另娶新人。”   “她做错了什么?你只管去问她!你看她有没有脸面来责问本王?她做了妒妇,反倒有理了。既然不喜欢打理王府,就把该交的东西都交出来,本王不想说第三遍。”他声色俱厉,连装着慈爱的模样都不想装了,他没有大吼出:你不是我的女儿!已经算是仁慈。   姚妃暖声道:“妙昭训、杏奉侍,你们且在上房暖厅里歇一天。明儿一早,就让下人收拾你们的院子。”   二人齐声应“是”。   姚妃对自己的陪嫁丫头道:“扶王爷歇下,王爷这两日够累了。”   老王爷握住姚妃的手。轻抚道:“她若敢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本王。阿琰和青霞到底更通情理些,紫霞都是被她不讲理的母亲给惯坏了。”   紫霞听得肚子里怒火乱窜,就差大喊出来。   姚妃柔声道:“王爷放心歇会儿,我不会与晚辈计较的。”   这女人……   看上去比紫霞还要小几岁。居然说她是晚辈。   紫霞觉得倍受耻辱。   姚妃微微含笑,“我陪大郡主去取东西。”她一扭头,与一边的嬷嬷和大丫头交换了眼色。   紫霞道:“不用了,我去取来就是。”   她调头出了上房。   身后却跟来了一名嬷嬷,笑着道:“姚妃没有别的意思,不敢劳驾大郡主来回走动,着老奴亲自走一趟。”   嬷嬷一出院门,又唤了两名护卫跟上。   紫霞进了他们夫妻住的小院,折入内室,老嬷嬷也跟了来。   她正要发作,芙蓉帐里的叶浩已经先一步讥笑道:“这是哪来不懂事的婆子,竟私撞到闺室来了。”   老嬷嬷欠了欠身,“老奴奉老王爷和姚妃之令,前来取该取的东西。下人卖身契、王府名下的地契、店铺房契。”   叶浩见这嬷嬷神色淡定,没有半分怯意,反而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心下畏惧了两分,轻唤“紫霞”。   紫霞一脸无奈,“皇城那边一定是出大事了,可我又想不出是什么事。父王变了。”   她的心疼得滴血,纠结再纠结,自有了孩子以来,她就过着自己的日子,顺带着帮忙打理王府,很少过问母亲、弟弟、妹妹们的生活,不知不觉间,与宇文琰和青霞也疏远了很多。弟弟、妹妹的感情是极好的,她打小就与叶家人亲近。   紫霞爬上绣杌,从衣厨顶上取下一只盒子,上面挂着一把锁,又从衣厨里翻了一阵,拿出钥匙正要打开,老嬷嬷几步一窜,夺了盒子,“不劳大郡主大驾,我拿了盒子和钥匙,自会呈给姚妃。”   叶浩见她居然是抢,心下一急,腾地就跳下了床,而老嬷嬷虽然年老,却身子灵活,一眨眼就冲出了内室。   叶浩赤着上身,骂了句“老虔婆”追出房门。   紫霞愣在一侧,没想到会有如此大胆的老嬷嬷,缓过神来。夺门而出就来追。   没想,两名护卫站在老嬷嬷身边。   姚嬷嬷厉声道:“这是老王爷的意思,大郡主要是不服,只管去问老王爷。”   她扫了一眼四下,拿着钥匙,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有卫州王府下人的卖身契,不过并不多,且都是些上了年头的。又有一些地契、店铺房契。还有几张银票。全是五千两、一万两的。   姚嬷嬷高声道:“你们听好了,老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走紫霞郡主一家。违令者一律贱卖!”   紫霞厉声道:“那里有些是我的嫁妆!”   姚嬷嬷冷笑道:“有些也不是?”   紫霞点头。反应不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姚嬷嬷道:“真是奇了,王府的财物,怎么会与大郡主的财物搁到一处。寻常人都会分开两处。”紫霞气得想骂人,可她摸不清这嬷嬷的来路,甚至连姚妃是什么人都没弄明白,“若真是郡主的东西,待老王爷核查之后,自会退还。该是郡主的跑不掉,不该是的。郡主也拿不走。”   她说完,转身领了两名护卫离去。   叶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紫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霞一脸茫然,这嬷嬷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大胆。只怕是得了人的指使才敢这么做,还有老王爷对她也不如以往那般亲近。“皇城那边一定是出事了,母妃出事了……”她抱住头,痛苦地依在叶浩的怀里,“浩,一定出事了,可我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大的事,阿琰和青霞都不告诉我一声。”   姚妃接过嬷嬷带回来的盒子,细细地查点了一下,“十三个下人的卖身契,三处田庄、七家店铺,还有三万五千两银票,这偌大的王府,嬷嬷相信只这么一点么?”   姚嬷嬷肯定地摇头。   姚妃微微眯了眯眼,“你先替我保管着,回头等王爷醒了,拿给他过目。本妃累了,想在暖榻上歇会儿。”   姚嬷嬷取了被褥来,姚妃和衣躺下,不多时就睡沉了。   姚嬷嬷轻叹一声,争夺了一阵,却只得这么一点东西,离她们相像的差得太远。老王爷说过的,这些东西将来要留给姚妃所生的儿子,无论怎样,也要把其他的东西给抢回来。   紫霞哭了一场,派了心腹丫头去打听,看皇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很快就有了消息。   有丫头回禀道:“同来的丫头、婆子,一个个都不肯多说。只有一个小丫头,赏了些零碎银子和糖果便说了,说是安西郡主与王爷成亲不久,老王妃趁安西郡主入宫拜见太后,竟领小厮撞入安西郡主的闺阁,被小厮顺走了小衣,江家人闻听这消息后,大闹上皇城王府。   之后,老王爷下令,将老王妃关入杂房,后来又移到佛堂静修,当天夜里,老王就抬了绣房的绣娘做了杏奉侍,次日夜里又抬了花木房的丫头做了珠奉侍……”   叶浩觉得这事哪里不对,“母妃带人私撞了王妃弟妹的闺阁,父王就娶侧妃,纳美妾?”   紫霞也说不上来,“早前就听人说过,满朝文武里,最不能招惹的便是江家。安西郡主江素妍,是江家最受宠爱的女儿,又是世外高人的弟子……母妃怎么干出这种糊涂事,把小厮带入新儿媳的闺房去做什么?”   叶浩想了又想,“这里面会不会有我们不知晓的事儿。以父王的性子,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娶侧妃。”   紫霞心里乱极了,她不知道。   她能做的,就是等,一定能等到最真的结果。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竟然伤了老王爷的心,让他娶妻纳妾,抛弃誓言。   这一日,紫霞过是忧心忡忡。   姚妃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彻查王府账目。   唤了各房的管事,又有账房先生来。   ☆、672 疑身世   待老王爷醒来时,已是日暮黄昏,只听到一阵噼哩叭啦的声响。   原是姚妃的陪房嬷嬷和两个丫头正在打算盘,只瞧得账房和管事们目瞪口呆。姚妃那几下拨弄算盘的样子,动作熟练、麻利,一瞧就是经常打算盘的。   姚妃冷声道:“给我细细地算,细细地查,要是有太大出入,都要弄个明明白白。这么大的王府,居然只得三处田庄,加起来还不到八百亩田地,也只五处店铺,全是些小店子,积下的银子仅三万五千两,谁人会信?”   她伸手来,指点着各房的管事,“你们且说说,这里到底有多少下人,为什么大郡主给我的卖身契却只有十三个人的?当我是新来的,是不是好欺弄?”   老王爷看着年轻娇妻的模样,当真有些像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看久了叶氏老王妃那看似柔弱,实则骄纵的样子,如今换一个人,却另有一种美态。   老王爷道:“晴娘,要是有不知好歹,打杀也罢,贱卖也好,全都随你。而今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你的命令便是本王的命令。”   现下便拿出昔日宠老王妃的一半来对姚妃,如此也是他的多情,也能让姚妃细细地王府谋划。   老王爷想明白了,再不会替叶家人养下人、养妻妾,平平白苦了自个儿,反让他们过了快活日子。居然仗着他的势,在他的封地上为非作歹。   “王爷,万一他是别人的奴才,打杀了人,还不得找我们拼命?”她带着讥讽地微微一笑,“还是弄明白的好,要不是王府的,派护卫调查清楚后,再撵出王府不迟。若是王府的,就得拿出他的卖身契来。而奴才们自当全心办好差事。”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欠身道:“回姚妃话,老奴记得有大部分的卖身契是在老王妃那里。大郡主这儿是十三位管家的卖身契,老王妃留下我们几个管事的,就是为了让奴才们听从大郡主的派遣。”   姚妃看着这个婆子,虽然长着一脸横肉,听她说话,就是干练的。“好!本妃交你一件事儿,你去各房细细地查,查核清楚,哪些人的卖身契在何处。当初又是怎么进来的。你若查清楚了。本妃他日自有重用。”   其他几个管事。有错愕的、有惊诧的、还有莫名的,更多的人则是在观望。   老王妃掌管王府二十多年,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不允许老王爷多看旁的女人一眼。如今不仅有新侧妃进王府,还咄咄逼人索要各房钥匙,更要核查账目。   有人心下猜测的是:会不会是这女人在皇城呆不下去,跑到卫州王府来作威作福?   姚妃拿出一张单子,轻声道:“王爷请过目,这是昔日先帝赏赐王爷的店铺,如今被人侵吞去的清单,又有被人侵吞去田地庄子清单。妾身已遣了得力的护卫,拿着单子一家家前去探查。再贴上王府的告示,说那铺子、田庄原是左肩王府的并二十年的收益银子,限期交还王府……”   几个管事听这女人一说,一步步都做好的,先发出告示。要是东家想变卖店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王府的家业,谁敢买。   姚妃微微一笑,“到底是大管家办事得力,先一步整理出清单。妾身这儿,还有一份单子,不知王爷要不要看看。”   素妍早前被老王妃咄咄逼人,先差大管家到卫州收租,顺道了解一下卫州叶家的家业几何,主要想知道老王妃未嫁入王府前和现下的比较。   大管家与童英本不明素妍的用意,这回又被姚妃下令要去彻查叶家家业,一番迟疑,姚妃又以老王爷的名义相逼,就把单子给交了出来。   叶家无人为官,早前有叶大老爷在西北做知州,战事一起,就弃官跑路,再不肯做官。对于这等贪生怕死之辈,一时在西北亦在朝中传为笑料,被众臣讥为无能之辈。   偏老王妃不以为然,就连老王爷听闻后都觉得丢脸。朝廷重用于他,他不懂尽好本份,反而是这种无能之辈。叶家子孙里,一个个因着老王妃的缘故,也不愿苦读诗书,整日里只晓得斗鸡走马,欺男霸女。一个个自恃为皇家贵戚,在卫州境内更是耀武扬威。   老王爷看罢单子,田庄那几张,最后写着“田庄三十六处,合良田二万八千四百余亩。”店铺那张,写的是“富庶五县、卫州城共计店铺三百二十三家,合房屋一千一百六十余间。”又有一张,写着各处庭院房屋的,“卫州、皇城共计宅院二十七座,有房子一千余间。”   “二万八千四百余亩!店铺三百二十三家!”老王爷一掌拍在桌案上,真是好生厉害,“当年不过是一处三百余亩田庄,四家店铺,却在叶氏嫁予本王后,掏空王府,中饱叶家,可恶!奸恶之人!奸恶之人!”   他说的这些,原是叶家的祖业,并不算叶家几房太太的陪嫁,除了叶大太太也是官宦小姐,其他几个不过是卫州地界上小户人家的小姐罢了,就算有陪嫁也不会太多,毕竟小户人家也拿不出更多的陪嫁来。顶多是几十亩田地,亦或是一两家不大的店铺。   姚妃立于一侧,并不说话。   她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她是侧妻,那是入了皇家宗祠的,这可是比圣旨更管用。她要好好干出一番事来,让那些小窥的人再不轻视半分。   老王爷厉喝一声“来人”,有心腹护卫进来,“拿着本王的名帖去卫州府衙,告诉知州,叶家犯案者,当抓则抓,决不允许枉私循法,否则本王定加严罚,再发出公告,告诫百姓,但凡受叶家欺凌者,自本日起可去卫州十二县县衙上递状纸。”   护卫得令。   自有大丫头呈上老王爷的名帖。   紫霞得了消息,跌跌撞撞地进了上房内仪门,人未至,声音已道:“父王!父王,姚妃夺孩儿的嫁妆,她拿走的可都是孩儿的嫁妆!”   姚妃面不改色,低唤“老王爷”,然后掏出了一张紫霞郡主的田庄、铺子的明细单子,“王爷请看,这是妾在皇城王府找了知情嬷嬷整理出来的单子,田庄五处计二千六百余亩、店铺十七家,她交给妾,都不是这上面的东西,怎会是她的嫁妆。”   老王爷看罢单子。   紫霞恶狠狠地指着姚妃:“你这个妖妇!你对我父王使了什么妖术,竟让他处处听……”   老王爷正在气头上,手臂一抬,就是狠重两记耳光,“就是琰儿夫妇,也敬称姚妃一声‘姚姨娘’,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本王的责骂庶母。”   紫霞微愣,从小到大,老王爷何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这会儿却出手打她。“父……”   “谁是你父王?你眼里当真有我这父王么?你的嫁妆田庄、店铺分明没有这几家,你却非说是你的东西。本王看你与叶家人一样贪婪成性,哼!”   他很想呼出“贱种”两字,她不他的女儿,到底是与不是?这个答案纠结在他心头,令他痛苦万分。   “来人,把封家三爷封明请来,有些事,本王想当面问问他。”他手臂一抬,指着暖厅,“到里面给本王坐着,想想知道都做错了什么?”   姚妃看着暴怒的老王爷,额上青筋暴露,暖声道:“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先顺顺气。”   “你看看她,哪里有长女的担当、风度,琰儿夫妇如此敬你,她竟敢目无尊卑,哪里像本王的儿女?本王的儿子宇文琰言谈得体,本王的女儿青霞更是温婉可人,你看看她,简直形同市井女子。”   他想说“泼妇”到底忍住,换作了“市井女子”。   看着紫霞五官里与他并无相似之处,他的心如同在刀锋上游走一般。   一个月来,他的心一直在纠结着、挣扎着,痛苦得如同油煎火烹。   他一定要揭开真相。   一定要知道,紫霞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左右厢房里,丫头、婆子住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该添补的,已从杂库房里领来摆上。   妙昭训、杏奉侍暂时住在上房西暖厅,二人睡得正香,被花厅上的吵闹声给惊醒了。   紫霞听到父亲的怒斥声,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从小到大,她因是长女,被父母捧在手心上长大。   不多会儿,封三爷被人请了来,穿着一袭浅栗色的锦袍,五官清秀,风度不俗,透出一股子书生的儒雅气息,又带着几分孱弱病容。封明虽未入朝为官,在卫州城却有名士之名,十一岁过童试,十五岁过乡试,十八岁又得了三榜同进士,原是要入朝为官的,但因身子虚弱,常年有病,便留在卫州家中休养,在卫州颇有美誉。   他进了花厅,抱拳道:“拜见老王爷!”   老王爷指了指暖厅,低声对姚妃道:“取两碗清水来。”   姚妃一脸愕然,让丫头去取。   不多会儿,封明在暖厅太师椅上坐下,紫霞见有客人,停止了抽泣。   丫头们奉上了茶点,老王爷按捺心下的疑云,一个月都等了,他不急在一时。   封明抱拳道:“不知老王爷传在下来有何吩咐?”   姚妃亲自捧了两碗清水搁下。   封明搁下茶盏,“老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滴血认亲!”老王爷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指了指那边的碗,“封三爷,如果想证明你与叶氏清白,请吧!”   ☆、673 滴血认亲   (谢谢linuxrht投出的两枚粉红!谢谢xinsou111的粉红票!谢谢菟丝花开yf的粉红票!谢谢晚霞如锦打赏的平安符!)   封明倏然起身,嘴唇蠕动,“你……”   姚妃这才明白,老王妃失宠的真相,是这个,竟然是这样的。   妻子的背判,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的事实。   老王爷冷声道:“卢氏,皇城石桥县书香门第卢家小姐,封三爷听说过吧?因为她知道你与叶氏的私情,被你们算计毒疯。上天怜见,半年前被郎中治愈。临死之前给本王写一封血书,字字血泪……”   封明从来不认识什么卢氏,“平生,我两次去皇城,一次是赶考,一次是去皇城瞧病!”   老王爷本不想知道他去了几次皇城,他只想知道紫霞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血,指了指清水碗,“封三爷,请吧,就取你指尖的一滴血。”   紫霞听母亲说过,她是父母成亲七月后生下的早产儿,听老王爷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而是怀疑叶氏与封明之间有染。   封明厉声道:“你……这是诬陷!”   老王爷拊掌而拍,进来两名护卫,抓住封明,拿着短剑,强行划破指尖。   血,鲜艳刺目,滴落清水之中。   老王爷看着紫霞,“你滴上一滴。”   “父王……”   “快去!”   紫霞知道,若是她不自行滴血,老王爷一定会令护卫下手。   她将手指放到嘴里,犹豫再犹豫还是不能咬下。   姚妃带着愤怒,老王爷是何等尊贵,何等英明之人,居然被妻子欺瞒了二十多年,这样的屈辱让他如何受到。   老王爷打了手势,要护卫出手,紫霞狠心咬破指头。鲜血缓缓成滴,落到碗里,她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   姚妃站在清水碗则,看着封明的鲜血与紫霞的血液,缓缓的交融,她不可思议地抬头,“老王爷……”   老王爷走到碗前,看罢之后,浑身一颤。   紫霞面色惨白,如遭五雷轰顶。“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怎么不会是父王的亲女儿。我怎么会……”   老王爷紧握着拳头。一个踉跄抓过封明,“姓封的,你来看!来看看,这便是你和叶氏干的好事。要不是卢氏的血泪控诉,本王还被你们瞒一辈子……二十多年来,本王念着昔日逼迫你们退亲,对你们封家多有照拂,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本王的厚恩!”   封明看着鲜血,惊望着紫霞。   紫霞惊呼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弄错了。”她走到另一只清水碗前,挤压手指,终于又滴了两滴血来。指着碗道:“封三爷,你再试试!你再试试!”   封明也不信这个结果,“不可能,我与叶老王妃是清白的。”   名门之后,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是。在叶老王妃嫁与老王爷前,他和叶氏确实有一段私情。   可那早已经过去了。   在叶氏选择了老王爷时,他是伤心过,却很快放下那段情。   他如此,叶氏也是如此。   封明走到清水碗里,移开包在指头上的帕子,任血滴落。   紫霞呆呆地看着血液,心里一遍遍地祈祷:不相融!不相融……   就在紫霞将要看到不一样结果时,老王爷一个箭步,挥手一推,两只碗跌落地上,顿时一片殷红,惊心刺目。   老王爷疯狂咆哮:“事实近在眼前,你还想狡辩!叶飘飘、封明,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对不起本王的信任与厚爱!封明,枉你人模人样,你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他宠了叶氏二十多年,身边唯她一人。   最后,竟然是这个结果。   她对不起他!   紫霞与封明才是父女……   他只觉一阵前所未有的刺痛,捧住胸口,有一股怒火在乱窜,在奔涌,仿佛要灼燃他的躯体,仿佛随时都要冲出来。   紫霞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父王,不是这样的,不是!你可以再试,我和封三爷的血不会相融,不会相融的。   老王爷看着面前这一张与叶氏七分相似的面容,剩下的三分,不似他,这就足够了。   这个女儿,是他的耻辱!   是叶氏背叛他最好的证据。   他抬起腿来,狠踹一脚:“谁是你的父王?他才是你的亲父。宇文谦,堂堂皇族,贵重亲王,竟然被你们戏于股掌之间!本王好恨!本王好恨啊!”他双目喷火,恶狠狠地瞪着封明。   紫霞吃痛,扒在地上,却不敢叫出声来,开始低低抽泣,脸上顿是泪水纵横。   封明痛苦地摇头,他不相信自己和紫霞会是……   “老王爷应该相信叶王妃,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与她是清白的,我更没有做过。”   “可你们隐瞒了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实,你们订亲乃是两情相悦,曾共同踏春,也曾一同入寺敬香……而这些,你们都欺瞒了本王。要不是你们间有苟且之事,为什么要毒疯卢家小姐,害她二十多年都做了疯子?说呀!”   封明听说过卢氏的名字,他只见过她一次。虽见过,却连话也没说过一句。   卢氏,那是一个十四五岁如花般美丽的少女,出身名门,举止得体,言辞温婉。   封明道:“在下虽知晓卢氏,从没有毒害过卢小姐!”   “你还否认?”老王爷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抛砸到封明脸上,“你自己看,这是卢小姐临终前所写的血书,写完之后没几日就自尽身亡了。”   封明颤栗着双手,拾起书信,看罢内容,如同寒冰入体,浑身如堕冰窖。   人之将死,其言已善。   可这卢氏却是满腹的怨恨。   二十多年的疯子,全是败人所赐,又如何让她不恨。   卢氏这是用死。用血泪布下了一局,故意陷害叶氏和他。   然而,卢氏却又道破了一件封明二十多年来从不知晓的事实:那就是,叶氏与妹妹年轻时并不友好,她让封明动心,为的就是要报复自己的妹妹、抢夺妹妹的意中人。   如果没有成功地让老王爷动心,叶氏会与他成亲。   他曾以为,年轻时那一场相遇,那一段没有结局的恋情是真心的。不过是叶氏用心的设局,卢氏居然连他和叶氏踏青、敬香的事都知道。   正因为卢氏知晓太多。也成为叶氏毒害卢氏的原因。   叶氏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半分。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叶飘雪、她的妹妹。   说什么。她真心喜欢的是他,可是宇文谦却要逼婚。   原来,连宇文谦都一并被她给算计了。   叶氏,竟然同时欺骗了两个男子。   他可怜!   老王爷更可怜。   他被叶氏欺骗了一时。而老王爷却被她欺骗了二十多年。   如果不是卢氏疯好痊愈,这个秘密将会被掩埋一辈子。   封明仰天苦笑,“我是与她踏青赏春,与她在卫州城外的甘泉寺敬香,可我与她仅仅陷于拉手、相拥,并未做出……”   拉手、相拥……   这还是小事。   老王爷怒目圆瞪,“本王替你们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这个女儿,她是你们的。是你们俩的,难怪昔日本王说你的长子比叶浩好,要将紫霞许给你的长子,她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哈哈……她根本就是你的女儿!她是你的!”   紫霞深深地明白。没有了左肩王府大郡主的身分,她将是寻常女子。   “你看看她的样子,哪里有与本王长得相似之处。”   没有!一点也没有!她的样子长得多像封明的长子,他们搁到一起,谁不会说是一对姐弟。   难怪这么像,原来是姐弟!   紫霞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不是这样的,不是。刚才那血明明不相融!”   老王爷亲眼看到了,清水碗里,血是相融的。   紫霞看到的却是第二碗水里的血没相融。   同样是两个人的血,却在两碗里有不同的反应。   老王爷原是想着,要是二人的血不相融,他再割破自己的手滴血查验,可他们相融了,他也不需要再验。   叶家!封家!   老王爷紧握拳头,蓦地转身,“来人!送客!”   封明一脸正气,不卑不亢地道:“无论王爷信是不信,我与叶王妃是清白的。有些事没做就是没做,就算王爷因此凌迟在下,在下还是这句话。从卢氏的血书来瞧,我和王爷都被她利用了。叶王妃对在下,从未有过半分真情,她接近我,也只是为了报复飘雪。王爷是知道的,她们虽是姐妹,打小就合不来……”   老王爷并不想听,“你与紫霞的血相融,这是我们亲见的事实。”   “王爷何等英明,自当明白,有时候血相融就未必骨亲。有的血脉亲人,血却未必能相融……”   “滴血认亲,上古传下来的,这个不作数,什么才是真的。便是府衙判案是否亲子,也常用此法,你如此指责不过是想脱了干系,滚!本王不想见到你这个斯文败类!”   抬手,果决地做了一个动作。   护卫拉走封明。   他出了花厅,继续大叫着:“我是清白的!我没做这种事!我是清白的!”   老王爷握着拳头,“砰啷”一声重重击在墙壁上,只听“轰”的一声,墙上被他击穿了一个窟窿,而他的右手已是鲜血淋漓。   姚妃满是心疼地唤声“老王爷”,奔了过去,一把捧住他淌着血的手,“老王爷,你怎能自伤呢,这得多疼啊。”   他不让她包扎,而是抓住她的双肩,认真地问:“晴娘,你告诉本王,你对本王是真心的吗?你说呀!”   “老王爷是妾的天,是妾的地。妾被算命先生判为克夫女,早前订过两门亲,和我订亲的都死了。妾年过二十一,待字闺中,难以出阁,成为皇城人人取笑的老女子。要不是老王爷,妾还被人取笑着。”   ps:   ps:感谢在双倍粉红票五一期间支持浣浣的所有读友大人们,继续求粉红哦。来看书的,浣浣都要打劫粉红哦,(*^__^*) 哈哈,卖个萌装回可爱,哈哈,o(n_n)o拜谢!行个万福礼,祝大家快乐阅文!周末快乐!   ☆、674 惩叶家   她不愿骗他半分,哪怕半分也不忍心。   这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王爷,竟被挚爱的妻子欺骗得这样的苦。   她为此觉得心疼。   “最初妾是感激老王爷,后来在皇家祠堂,王爷为了让妾的名字入族谱,捐了十万两银子,那一刻,妾就真的动心了。妾没想到王爷待妾这么好!不仅娶妾,还让妾入了族谱!妾那日便发誓,这一辈子要用性命来爱王爷。妾今日所言,要是有半分虚假,妾愿遭天打雷霹,妾愿……”   他伸手堵住了她的嘴,脸上漾出一丝笑容。   紫霞软坐在地上,仿佛根本不存在。   老王爷意让姚妃入了皇家族谱,姚妃这王府侧妃的位置坐稳了,一入族谱比有儿子还牢靠,除了老王爷可以将她从族谱除名,其他人都不能做到。   老王爷道:“本王这一生,所求的只是一个真心女子。二十多年如一梦,竟是被人玩弄、欺骗!”   “那是叶王妃不知道王爷的好。王爷是皇家之中少有重情重义的男子,妾一定会真心对待王爷。妾这一生,定视王爷为最重。”   “好晴娘!”他轻呼一声,将姚妃揽入怀里。   这一刻,姚妃所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她心疼这个男人,更敬重这个男人。   姚妃捧起他的手,令丫头取来了创伤药,“吩咐下去,将大郡主一家软禁庭院,没有本妃的吩咐不许踏出院门半步。再派几名护院小厮守在院门口,一日三餐按时送进去。”   姚嬷嬷领命传话。   姚妃压低嗓门,一面小心地包扎,一面低声道:“老王爷,出了这种事,你的体面还得顾忌,就算大郡主当真不是……也不能宣扬出去,否则这于老王爷的声名有碍。”   她一扭头。厉声对紫霞道:“你要是敢传扬出去,你知道这后果。没有哪个皇家男子能忍受这样的事,老王爷白养了你二十多年,让你享尽荣华富贵,你要是敢乱说话,坏了老王爷的名声,本妃第一个就饶不得你一家五口,便是叶浩,你也不能吐出一个字!”   不说出去,她还是王府的大郡主。   紫霞不想失了这个身份。这身份实在太尊贵了。   叶家人是什么性子?要是知道她不是老王爷的亲骨血。还不得将她踩在脚下。而叶浩也可以妻妾成群。   姚妃想了片刻,唤了嬷嬷进来,低声道:“今儿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谁也不许传扬出去,要是有人敢说出去,本妃一律打杀。你再派人私下告诫封三爷,要是外面有了任何闲言碎语,他一家上下也别想好好活着。”   老王爷见她为了维护他的声名,居然处处安排得当。道:“本王咽不下这口恶气!”   有婆子进屋,扶了紫霞下去。   紫霞心里凌乱成麻,理不清,斩不断。脑子里轰隆作响,耳畔都是老王爷的指责,眼前都是她和封三爷血脉相融的画面。   难道……   她真的是封三爷的女儿。   第二只碗里的血也许是不相融的,只要再等等,等上一会儿。她就能瞧见不同的结果,可老王爷把碗打碎了。   老王妃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欺骗夫君,算计夫君,甚至还把人给毒疯了,毒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却留下那么个祸害。   紫霞一路想着心事,到了自家院子,原是另住在其他院里的女儿、儿子都被下人们带到了怜星院。   皇城王府有怜星院、南薰院,这里的王府也有。   紫霞是在怜星院里长大的,两处怜星院子都有九成相似,摆设一样,屋子建造得也一样。   见她进院,叶浩快走几步,扶住她道:“紫霞,怎么了?你哭过了?”   紫霞想到叶妃的告诫,她若不是老王爷的骨血,就没人会管她的生死,没人能容忍一个记录自己耻辱的人存在,只怕连她的丈夫、儿女都容纳不得。她垂下头来,万分伤心地道:“父王……将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我掏空了王府,骂我中饱私囊……还踹了我一脚,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长女叶卿卿见母亲哭,奔到跟前,用稚嫩的声音道:“我去找外公,他怎么能骂娘呢?爹娘帮衬着打理王府已经很辛苦了!”   叶卿卿今年八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很得老王妃的喜爱,大家都说叶卿卿长得像老王妃小时候。   叶相是叶浩的长子,今年七岁,此刻也是满脸愤然地看着,“听说外公新娶了一个狐狸精,外公什么都听她的?”   又有叶帅,今年五岁,面容迷茫,正好奇地看着哭过的母亲,并不说话,手里拽着一把桃木剑。   外面,两位身高马大的护院合上了院门,朗声道:“我等奉王爷、姚妃之命,看守怜星院,还请大郡主、大郡马莫怪。姚妃账目未明,在没有查核清楚前,请你们一家就住在这里,休出院门半步。还请二位不要怪罪,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叶浩望了一眼,厉声道:“这是要软禁我们一家。”   软禁算是好的。要是下狠手,杀了他们也是成的。   紫霞就曾听人说过某北齐皇族的候爷,因知侧妻与人有染,一怒之下,杀侧妻,连着侧妻生下的两个孩子都一并给杀了。而皇家和百姓都说这侧妻不是,不该背叛候爷,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竟没一个替侧妻与无辜的孩子说话。   要是老王爷和姚妃真下狠手,以她并非老王爷骨血为名,要了她们全家的性命也在情理之中。   她必须守口如瓶,甚至期望今儿那些听到这等传言的人也能严守秘密。   她不说、封三爷不说,可上房里那么多人,老王爷与封三爷争执的声音那么大,难保有人听了去。   紫霞道:“今非昔比,母妃做错了事,按照皇家规矩,原是要休弃的。如今这样算是恩典。现在姚妃得宠,只怕连阿琰夫妇、青霞都不敢说话。我们也小心些。”   叶浩惊道:“王妃姑母失宠了?”颇不敢相信,这个被老王爷专宠的二十多年的女人,以前能把老王爷指挥得团团转,现在居然失宠了。   紫霞现下想来,宇文琰夫妇一定深晓此事,不敢劝,也不敢非议半分,有这样的母亲,谁不认为是耻辱,与人有染。设局欺骗。   正月十五。对卫州百姓来说。又发生了一件新鲜事。   左肩王府连连发出了几份通告,更有王府小厮、护卫拿着告示四处张帖,就连一些店铺门上也贴上了,更有小厮连夜前往卫州城附近的富庶五县张帖告示。   叶大老爷、叶大爷、叶三爷也在十五日午后被知州大人带着官兵关入大牢。   叶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   半日时间。整个叶家上下笼罩上一层阴云,人人不知晓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老王爷以左肩王府的名义在卫州十二县下发通告,让受叶家欺凌的百姓递呈折子到就近县衙,并在通告中言明,他会亲自审理叶家案子。   百姓们看过通告后,有拍手称快的,也有的说“这是做样子的吧,说不准过上三两日,就把人放了。”   无论怎样。还是有百姓跃跃欲试,又有胆儿大的先递了状纸到县衙,没想次日就有消息,叶家某位爷被抓到县衙问话,已经关起来了。这无疑鼓舞人心。很快又有百姓陆续递状纸,有状告叶家大太太威逼百姓贱卖良田的,有状告叶家二爷、三爷强占民女的,还有状告叶三太太逼良为娼的……种种状纸如雪花一般投进了各县衙官府。   在百姓们猜疑、确认后,终于证实,叶老王妃犯过失宠,如今卫州王府里得宠当家的是姚妃,又有新纳的妙昭训、杏奉侍,一时间卫州城的世族、富贵人家,生怕祸及自己,托了门子,走了路子打探,与王府里的女眷们拉关系,帮说话。   走不通姚妃的路子,就走妙昭训、杏奉侍的路子。   卫州王府在冷清静二十年后,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姚妃忙着清理账目。   妙昭训奉命掌管大厨房,杏奉侍则是掌管绣房。   姚妃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掌管不好,可是要给重处的。   杏奉侍本就是绣娘出身,打理绣房倒也井井有条。   妙昭训是宫时的艺伎,压根不懂如何打理大厨房,没两日就连出了几回岔子,被姚妃唤云训斥了好几回,说再出岔,就收回她打理大厨房的权力。   虽是侍妾,要是没点实权,就连下人都会小瞧。   妙昭训这才使了银子,讨好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向她请教。   卫州的官太太、富奶奶们,走通路子,自王府偏门送礼进去,有门道的结交姚妃,没门子的送重礼给妙昭训、杏奉侍,大家各收各的礼,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妙昭训心下暗自庆幸早早跟了挑妃来卫州,可不先一步得了好处。   *   卫州一时间闹腾得轰轰烈烈,皇城王府却是一片祥和。   正月十五日,宫中设有宫宴,大宴众臣,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女眷入宫参宴。   素妍与宇文琰回到王府时,已近三更时分。   正要入琴瑟堂,只听青霞郡主自远处奔来:“哥哥、嫂嫂留步!”   青霞郡主喘着粗气,捧着胸口,“母妃入夜就喊胸口疼,请了太医来,也瞧不出是什么病症。”   宇文琰一脸“是不是装病”的模样。   素妍轻声道:“我换了宫袍就过去探病。”   青霞郡主道:“母妃原想明儿一早动身回卫州,今儿连傅承仪也病倒。说是感了风寒,又咳又发热的,请了太医,已经吃过药。瞧这样子,明儿也不能上路了。”   ☆、675 授渔   (ps:周末到了,祝读友大人周末愉快!浣浣继续打劫粉红哦,(*^__^*) 哈哈,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浣浣吧!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一次评价,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o(n_n)o拜谢!)   虽是正月十五,素妍与宇文琰入宫参加宫宴,青霞郡主在王府里却忙得脚不沾地,再有些日子她就要出阁了,可嫁衣还没有绣好,她只得从绣房挑了两个绣娘去惜月阁里帮着赶绣,好歹得把大部分的绣好,留下一些不紧要的细节处再慢慢绣。   青霞郡主随宇文琰夫妇进了琴瑟堂,坐在花厅上,隔着偏厅与内室里的素妍继续道:“早前不觉得,今日姚妃那边的物件算是都收拾妥帖了,东西挺多的,光是她屋里就拾掇了十车。我去瞧了瞧,原先南薰院的摆件、物什一件没少,听说都是她的嫁妆,要让嬷嬷和丫头们带到卫州王府的。”   姚妃在娘家时原打理府邸,三十抬聘礼,又有她自个儿的五十抬嫁妆,加起来也有八十抬了,如今装了满满的十车。   “傅承仪原也在收拾东西,可今晨就病倒了,下人们只好作罢,她的嫁妆也有三十抬,归拢了一下,只是没雇上马车,尚没拢好。”   傅宜心这儿五车东西是有的,看得见的车上,瞧不见的地契、房契什么。   她原不打算去卫州,就如傅二太太所说的,傅宜心的年纪到底小了些,还得养上两年才好生养。傅宜心自己也不愿去卫州,昨儿夜里,泡了香汤,直至汤水凉透,今晨就染了风寒,起不了床,咳嗽、发热。吓得她的两个陪嫁丫头急急来禀青霞郡主。   青霞郡主看傅宜心的样子,许三五日是好不了。   “莲昭训那儿东西倒不多,只得一车的物件,却是把她屋里摆着的瓶瓶罐罐都给收走了,连带着那张绣着荷花鲤鱼的帐子都收起来”   她本是宫里的艺伎,没有嫁妆,也没有值钱的物什,在除夕夜献完舞后,直接就被老王爷领回来,身上穿的还是一袭大红的舞衣。   对于莲昭训来说。她住的屋子里东西都是值钱的。   珠奉侍见莲昭训如此。也跟着学样。把自己住的院子里挑了好东西收拢起来,也凑了满满一车,就等着明儿上路去卫州。   宇文琰听罢之后,骂了句“一个个眼皮薄的。”   素妍道:“她们能拿了多少去。只得这一回。”   往后她们住在卫州王府,眼不见心不烦,就算把她们院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归拢一下,顶多也不过二三千两银子的模样。   从此,她们是卫州王府的姬妾,自有老王爷和姚妃管着,再没道理拿这里的东西。   青霞郡主笑道:“还是嫂嫂会想,什么事到了你这儿都成了小事。”   那些花瓶、桌案的摆件,原是各房各院早就有了。连这些都收走,凭白让人瞧了笑话。   宇文琰低声道:“岳母大人说,她是个不懂过日子的……”   青霞郡主打趣道,“这话哥哥敢大声说么?”   他招惹她作甚?   “原是我岳母说的,说这家让我管着的好。她自不会拿了婆家的东西顾了娘家人。她只会授娘家以渔,而非是鱼。”   青霞郡主笑容微微,“这便是嫂嫂与母妃的不同处。母妃原是个聪明的,却不懂得这个道理,母妃给叶家以鱼。”   “母妃不懂渔为何物,倒只能将鱼送人。”   兄妹二人当作笑话小声的叨叨,正说得热闹,素妍挑起珠帘,已经换了一身素净干练的打扮,发式还是早前的,却拆去金钗玉钏珠步摇。“你们在说甚?”   那一个眨眼的瞬间,素妍仿似在青霞郡主的眼里瞧见了冰冷与怨恨。正在狐疑,却见青霞灿烂笑了起来,如同春天的繁花一般绽放着笑容。   宇文琰道:“我陪你去探望母妃。”   三人进了佛堂,自有服侍的大丫头来迎来。   行礼请安,老王妃有气无力地赐了座。   老王妃躺在炕头上,嘴里直哼哼着,手放在胸口上。   素妍在炕上坐下,值夜的大丫头捧来引枕,素妍垂眸给老王妃诊脉。   老王妃一脸痛楚地看着素妍的脸,“本妃这是怎了?今儿午后这胸口又闷又疼的,太医也瞧不出原因。”   素妍检查了老王妃的舌头,“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是近来有些气血不足。”她抬头望向宇文琰,“不能让婆母住在佛堂,一日三餐都是素的,明儿青霞让大厨房给婆母熬鱼汤、做鱼吃,多吃点鱼,养上几日就好。”   青霞郡主道:“吃了鱼,母妃这胸口疼就好了?”   “鱼是补心的。”素妍答了一句,“婆母近来是心力憔悴,安心养养自然康复。我瞧着就别住佛堂了,搬回静苑住。”   老王妃想到静苑早已经面目全非,这是老王爷的意思,不许有以前的样子。   “本妃不要住静苑!”   青霞郡主微微皱眉,“母妃不住哪儿,住哪里好呢?其他几座庭院,要么住着父王的姬妾,要么就没收拾出来,天儿都晚了,就算要收拾打扫也得明日。”   宇文琰这两日在宫里当值,早就累了,看了眼老王妃,道:“明晨一早,儿子还要入宫当值。”   老王妃不喜欢现在的静苑,想到那儿原是几个姬妾都呆过的,心里堵得慌。“我和青霞一块住。”   青霞郡主一脸纠结,惜月阁倒是够大,可也没有收拾出多的屋子。   老王妃道:“我就住惜月阁花厅旁边的暖厅,再住几日,待我胸口疼的毛病好了,就上路去卫州,我不去卫州,姓姚的狐媚子指不定又翻出什么大浪来。”   宇文琰对素妍道:“你帮青霞拾掇一下,回头将母妃送到惜月阁去。”   素妍应声。   宇文琰扶了老王妃却另一间屋子里歇着。   四下无人,宇文琰带着试探地道:“母妃胸口疼得这么厉害,明早再请了旁的太医来瞧。”   老王妃见他的样子颇是生气,“上回说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宇文琰歪着头,“你真是装的?”   老王妃秀眉一挑,“过了晌午,确实胸口疼。我哪里是装的,明儿就要动身回卫州,你答应我的东西还没给,我回去做甚?回去看那几个狐媚子玩勾引你父王的伎俩,还是瞧她们一个个的妖精脸?”   宇文琰伸手挠了又挠,“做这事需要时间,药材是备好的。可还得制成粉末。都搁在别苑里头呢。明儿得当值。正月十七午后才出宫,也只那时候才有时间配药,你总得给我时间。”   “什么时候能配好?”   宇文琰道:“正月二十日前。”   老王妃微微点头,“那我且等着。让你办点事。好些日子都办不好,你再晚了,小心你老不正经的父王给你添一大堆的庶弟、庶妹来。”   宇文琰笑了笑。   素妍不在乎,他可在乎着呢。   他是嫡长子,凭什么要把家里的东西给旁人?   不给!   老王妃揉着胸口,“当真怪了,好好的,午后胸口就突然疼起来了,一阵一阵的抽疼着。可难受了。”   宇文琰望着老王妃,带着审视,心下却觉得老王妃许是装的。她不离开皇城,难道要告诉素妍和青霞郡主,是等着宇文琰这边配的药呢。   素妍领着丫头帮衬青霞郡主忙碌了近大半个时辰。才把老王妃的东西都收拾妥了,一行人拿着东西,扶着老王妃去了惜月阁。   青霞郡主也早早吩咐嬷嬷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供老王妃暂住。   安顿好老王妃,夫妻俩这才回了琴瑟堂。   二人皆累,素妍宽衣上了牙床,几乎成为习惯地在床里躺好,再未与他争谁里谁外的事儿。   “妍儿。”宇文琰轻呼一声,伸手穿过中衣、肚兜,在她胸口抓了一把,素妍一声低咛,“千一,我好困。”   “今晚就一回,我想要。”他将她的身子扳正,迫使她与自己的目光对视,看着娇妻如此,不吃就不是男人,他俯下身子,吻上她的脖颈。   夜色璀璨,室内春光明媚。   激情澎湃之后,素妍躺在他的胸口,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圈,一圈又一圈地。   宇文琰道:“童英和大管家他们在卫州又购进了二万亩私田。”   素妍轻声道:“不要再买了。”   他的神线锁定在她的脸颊。   她说:“不要再买了。田地皆有价,七县地价就算再怎么好,也越不过卫州城附近的地价。要是有人要,就酌情出手吧。”   他静心听她说话。   “要是我们手里买了太多的田地,颇有投机取巧之嫌,要赚钱大家赚,要是买田地的官员多了,大家都不会说,要是只我们一家很多,难免招人非议。给别人家一些赚钱的机会,与其卖不认识的,倒不如转卖给相熟的几家,好歹也是个人情。这样吧,新购进的二万亩,给镇国公府五千亩、荣国公府五千亩,恪靖候府两千亩,其他从西北回来的将士若有想要的,你都多少给些。”   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买来的,居然要分给这些人。   素妍声调依如之前,“对我们来说都卖给他们不算什么,但是他们会觉得你有情有义,得了好处不忘共过患难的将士。一个男人的威望,便是从情义诚信开始的。”   “多少钱一亩给他们合适?”   “买成多少?”   “三两八钱银子一亩,已经涨到四两五钱了。”   “就以三两八钱的价给他们。”   “我听你的。”   她闭上眼睛,“不许再要,我当真困了,想好好睡觉。昨儿我见了郑晗,让我陪嫁店铺、田庄的管事一起见的。我给传达写了一封信,让他帮忙卖三千亩田给郑晗,全是盐碱地,三两银子一亩……”声音逐渐转弱,她近乎呢喃自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676 打理封地   看着熟睡的素妍,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真不知道拿她说什么好,扒在他胸口也能睡着。   她睡着了,他被压着如胸上压了石头,睡不着了。   次日一早,宇文琰进了宫,在朝会散了的时候,叫了程大勇、杨秉忠几个,小声说了自己令人买地的事。前几天正好有几个大户出手了田地,所以他手头有些田地愿意以买进价再给大家。   大家正愁买不着,听他一说个个都乐意,宇文琰给他们一人写了一个条子,让他们派人去卫州找王府大管家。   陆康得了信儿,也跑来要买田地,宇文琰也写了个条子。   人虽在宫里,早前在西北相识的将士,也有闻风来问,宇文琰或一千亩、或五百亩的都写了条子。   新皇坐在养心殿,就见宇文琰忙忙碌碌,总有护卫来找他,小声地禀报什么。   “宇文琰!”新皇已经是见他五六次离去又回来,“你搞什么?瞧你的样子,倒比朕还忙。”   宇文琰笑了一下,抱拳道:“回皇上话,从西北回来的将士日子过得都不宽裕,前些日子,微臣正好从几个大户手里买到了二万亩薄田,想着有钱大家赚,都分给他们一些,这不,如今二万亩都给别人了。”   卫州的河渠还没修,朝廷的银子还没拨,那边的地价倒是几天一涨,从三百钱到如今的四两五钱银子一亩,搞得满朝的文武都纷纷派人去卫州买地。   “多少钱一亩?”   宇文琰道:“我买进的时候是三两八钱银子,还以这个价卖给他们。都是西北回来的将士,他们对卫州不熟,怪不容易的。”   新皇冷哼了一声,“你手头不止这二万亩吧?”   “不瞒皇上,微臣手里还有五万多亩,是早前就买下的。”   居然拿卫州的地当生意做了。   新皇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江素妍还真是厉害,河渠未修。钱却先赚上了,想着河渠贯通,朝廷又会多笔银子,新皇心里轻松了几分。   “微臣这五万亩还不想卖,想等着修渠用银子再逐一卖出去,这样一来,银子有了,也能修河渠了。”   “不是还有未动的官田?”   宇文琰道:“这事儿也与先生说过,先生说,一县要是官田没了。全成了私田。百姓没有地种。势必会怨声载道。地方能否治理得好,不在官声,而在百姓能否安居乐业。只要能凑足修渠、修路的银子,官田能少买还得少买。毕竟有太多的百姓靠租赁官田过日子。而朝廷每年的秋后税粮、银子,也多是靠着官田的进益……”   看着款款而道的宇文琰,新皇恍然觉得他真的是成熟了,好似自成亲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不再整日浑浑浑噩噩,反倒像个男人了。   新皇问:“安西对这事怎么说?”   “她……”宇文琰笑了笑,“她的脑子好使,想法又多,说河渠开修。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昨儿回去,还和我说什么承包……总之法子真的很多。说是先由工部选好修河渠的路线、设计图纸,可以按照每十里一段承包给当地乡民,直接告诉他们。修好这十里河渠、十里大路,我给你多少银子,先付三成,修到一半再付四成,修成之后,经由专人验收评为上等,再付剩下的三成,若不能评为上等,返工加固,直至满意后方能领后面三成。   能出力的百姓,可以去工头那儿干活,规定管吃管住,每日再付十五文工钱,早上每人一碗粥三个大馒头,外加一份腌菜;中午必须是一荤一素再烧汤,要备米饭、馒头管够;就连晚上的吃食也有规定,也是米饭馒头加荤菜,荤里得能看到肉……”   素妍!   新皇在心下唤了一下这个名字,每次要忘时,却又被人提起。   她不仅是一个女子,也成了左肩王父子的智囊。   她总有那么多让人出奇不易的想法。   而新皇不知道,这个法子是素妍从郑晗那儿听来的,郑晗对于修河渠的事儿,在正月十四见面时,也给素妍说了一大堆。   素妍听着觉得建议很好,出宫回家的路上就与宇文琰说了。   “她说,可以让各县大户捐银,一亩地收二百钱至五百钱的捐献银子,视土地好坏而定,这叫有钱出钱。没钱的百姓,可以出力。到了工地上干活,管吃管住,还管记下天数,一天也按十五纹计,干足天数凑足一定数量的钱可抵一亩的捐献银子,以此类推……”   宇文琰继续说着素妍的种种想法,“她说,说起来容易,若要管好就要伤番脑筋,托了我岳父大人帮忙物色能干的工匠过去,她自己重新拟定章程送达卫州,请父王相邀七县名望乡绅、名士商榷最后章程,还说要选百姓代表一起坐听。乡绅、富人总会选最利他们的一面,往往忽略百姓所想,修路通渠本是为造福于民的,要是因此引来百姓怨言,就会适得其反。”   新皇脑海里又涌现初识素妍的点滴。   她是特别的,武能上战仗,布阵杀敌。   文,又能襄助宇文琰打理封地,出谋献策。   便是新皇听来,也觉得处处合情合理,无可辩驳。   如若昔日,他遵守诺言,陪在他身边的就是江素妍。   她说,她会陪着他一起守护这片天下,他守护天下百姓,而她会默默地守护他的安宁。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样与他说过,这一份凝重,这一种用心,至今想来,还是能打动他的心,这样的温暖如昔,这样的令他难忘。   看着一脸沉思的新皇,宇文琰有些后悔讲了太多。   殿门外,有护卫走近,一脸焦急。   宇文琰抱拳道:“微臣告退!”   退出大殿,护卫走了过来,“左翊中郎将求见。”   来的是金吾卫里的一员中郎将,此人主要掌督皇城六街店铺治安,见了宇文琰先傻傻地笑了,“听说大将军在卫州买了一些地,正要转手给各家。”   “妈的”宇文琰骂了一句,“平日你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二万亩都分干净了,连半亩都不剩你才跑来,早干吗去了。”   来人跺了一下脚,“没了!全都给人了!”   “原就是受镇国公、荣国公等人之托在那边帮忙买的,正巧有几个大户要出手,就以三两八钱银子买下了,念着手头有多的,想着从西北回来的兄弟一个个过着苦巴巴的日子,也帮着给买了一些,按买价再转给各家。”   中郎将道:“属下听说,那地涨到五两银子一亩了。”末了,笑了起来,“大将军的封地在卫州,你帮帮属下的忙,好歹也在那边给弄上一千亩来。我们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想在那边置地种粮食,好过日子,属下的婆娘给生了四个儿子。今晨一听说,属于就找了亲戚,好不容易才凑了四千两银子……没想就全没了。”   宇文琰挠着头皮,一脸苦色地看着中郎将,“就之前买上二万亩,也是寻了好久才买上的。怕不大容易,我且写信告诉我家大管家,让他帮帮忙,若是买上了我再告诉你,我自是按上家的价格帮你买,你或遣人过去瞧,或自己买都成。”   中郎将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宇文琰见他不易,先应了下来,“我且试试看,能买上固然好,要是买不上你也别怨我。最好的法子,是你家里人去卫州走一趟,许能遇上卖地的人家。”   这一日,又有几个人来找宇文琰,说的都是帮忙买地的事儿。   宇文琰以同样的理由回答。   说到买地,江传达一直在卫州,江家人丁兴旺,江传业请了假特意跑到卫州帮忙,几路人马,在各县之间转悠,一听说有人卖地就过去瞧,若是差不多就买下来。   这日,江传达突然在县城城门上看到一纸公告,是要百姓状告叶家的,心头咯噔一下。觉得这事古怪,连夜赶回卫州城了解情况。   一打听才知叶老王妃做错事,如今失宠,老王爷要对叶家下手了,城里也是各种谣言乱飞,有说老王爷始乱终弃的,有说叶老王妃失德的,还有说叶家恶有恶报……什么样的话都能听见。   而江传达打听到最可靠的消息却是:叶家正在私下处理田庄、店铺的事儿。   整个卫州都不敢买下叶家的东西,他江传达是谁?   江传达微微一笑,派了得力的小厮与叶家二老爷接触,这价格上自然是压了又压,压到极低。   叶二老爷虽明知太低,可不卖也不行,叶大老爷父子下狱,他是庶子,打小谨慎,要是不卖,回头只怕连维持生计的家业都保不住,如今有人敢买已经烧了高香,只得忍痛,连夜将二房的家业以八万两银子贱卖。叶二老爷都不知道这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对他来说多得一些银子也是好的,或去江南,或去北边,去哪儿也不能再呆在卫州。   得了银票,叶二老爷连夜带了妻妾儿女,悄无声息地雇了一辆船,从卫河登船离去。   正月二十三早上,老王爷才得了消息。   听罢之后,不由得仰天大笑。   姚妃下手又狠又准,但凡在店铺贴有王府告示的,无人敢买,迫着叶家交还房契。叶家有人在牢里,曾进去看过一次,无论是叶大老爷还是霸占民女的叶三爷,如今都受了刑罚,被折腾得只剩了半条命,谁还敢不从。   ☆、677 问身世   叶三老爷矢口否认,只说“房契早就不知放哪儿了”。   姚妃也不与他计较,让他写了一纸“交还财物书”,自己与官府报备,另办了房契,气得叶三老爷夫妇没吐血,直骂姚妃狡诈。   新办了房契,又令官府在新契上注明“以此契为准”的字样,早前的房契就成了一张废纸,既然你已承认那是王府的东西,从此就不能再讨回去。   老王妃是正月二十从皇城起身回卫州,二十三日晌午才抵王府,一路回来卫州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无外乎两件事:一是卫州修建河渠的事,还有一件就是卫州叶家侵吞王府财物的事儿。   自然有百姓认为,这是王府仗势欺人,可很快就有知情人透露出,叶老王妃未嫁老王爷时,叶家不过是寻常大户人家,良田三百亩,店铺四间,而今有多少,就百姓们知道的,卫州城里就有近百家店铺,还不说富庶五县都有。   老王妃着丫头去打听了一番,丫头很快上了马车,喘着粗气禀道:“老王妃,是叶家出事了。老王爷震怒,严罚叶家。叶大老爷、叶大太太、大爷、大奶奶……都下了狱。”   老王爷一纸公告,十二县各地飞来的状纸如雪花一般呈送到左肩王府,老王爷亲自审理是假,不过是下令将触犯国法之人一律关押大牢,不审也不定罪,一关了事。   老王妃身子一颤,脸色陡然转白,嘴唇颤栗,“你都打听清楚了?”   大丫头道:“是,百姓们都是这么说的。说叶家人仗势欺人,欺男霸女,叶三爷被抓起来次日,游街示众,百姓们都拍手称快……”   他,竟如此恨她!   老王妃只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吓得大丫头手忙脚乱,掐住人中,过了一阵,她才悠悠醒转:“阿谦……”那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控抑不住地倾泄而下。   卫州王府,肃穆而庄严,铁笔银勾的几个大字,宛如当年。   院子里,依然传出一个陌生妇人的声音:“你们二十四个人听好了,在左肩王府里。要少说话多做事。更不得私下咬舌根、搬弄是非……”   只见姚妃的大丫头跳下马车。一溜烟就进了内仪门。大喊一声:“姚嬷嬷,我来了!”   说话的嬷嬷正是姚妃的陪房,定定心神,看着大丫头道:“总算是来了。姚妃这几日都念叨好几回了。”   老王妃被两名大丫头搀扶着,冷厉地看着众人,“老王爷在哪儿?”   姚嬷嬷虽未见过老王妃,一看这模样,已经猜中几分,欠了欠身道:“老奴拜见老王妃。回老王妃话,这几日老王爷陪着工部来的官员查看蓬东、莱县两处的地形。两日前户部来了官文,朝廷拨付的修河渠银子就要到了。   老王爷请了算命先生占卜,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个开工修渠的好日子。得赶在二月初二时破土动工。老王爷和王府的税管家已有两天没回府了。”   他一句话,将叶家推到风尖浪口,而他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走了。   老王妃在丫头搀扶下,直往上房。   莲昭训、珠奉侍跟在后面,各带了两名服侍丫头。摇摇曳曳迈入上房院门。   上房花厅里,姚妃正与账房管事说话,“以后,但凡是进出银两都得通禀我屋里的嬷嬷和丫头知道。”   老王妃一路审视着,曾经这上房之地,原是她的地方,如今却住进了新人。   账房管事垂首行礼“老王妃”。   姚妃微微欠身,“老王妃姐姐安好。”   这个女人,虽然没有她年轻时貌美,却比她年轻,光这一点就胜过如今的她。   绝色动人的莲昭训,珠圆玉润的珠奉侍,没有了她,他可以美女环饶,没有了她,他也可以过得更好。   曾经的点滴,现下的尴尬,交织在一起。   老王妃冷哼一声,“姚妃好威风呀!”   姚妃扬了扬头,“妾这就给姐姐安置院子,紫霞郡主一家住在怜星院,府里没有佛堂,另有南薰院、淑景院、梦幽院、悦蝶院四座庭院还空置着,不知姐姐喜欢哪座院子?一早就想着姐姐与莲妹妹、珠妹妹要回来,早早就打扫干净了。”   后面的莲昭训听罢,微微一笑,“姚妃姐姐,妾住悦蝶院如何?”   珠奉侍听她挑了,问道:“妙姐姐、杏姐姐她们住在何处?”   一边的大丫头接过话,“回珠奉侍话,妙昭训住了听雨院,那是离荷塘最近,旁边又有芭蕉林,说正好‘秋听残荷雨落声,夏闻雨打芭蕉音’。”又继续说道:“杏奉侍住绿绮院,现下杏奉侍掌管绣房,那里离绣房最近。”   珠奉侍微微一笑,“姚妃姐姐,婢妾住哪儿好?王府里也有花木房吗?我最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了。”   姚妃淡雅一笑,“好,淑景院离花木房最近,你往后就打理花木房。”她与姚嬷嬷使了眼色。   姚嬷嬷从腰间拿出一大串钥匙,取出一把,道:“禀珠奉侍,这是花木房的钥匙,从今儿开始就由你打理花木房。王府之中一年四季,这后花园得有花。”   珠奉侍欢喜地接过,现在她就管花木房了,欠身道:“姚妃姐姐,我可以按照我喜欢的样子装点后花园吗?”   姚妃道:“只要你能后花园打扮漂漂亮亮的,我不会说什么。但万事都得有一个度。”   姚妃道:“告诉下人,莲昭训入住悦蝶院。珠奉侍入住淑景院。”   现在就剩下南薰院和梦幽院两处。   南薰院,原是姚妃在皇城王府所住的院子。   老王妃不要与她住同样的院子。   院中一样,可院中又不一样,南薰院是除上房以外最好的院子。   老王妃冷声道:“南薰院换名,更名静堂,本妃入住静堂。”   静堂,皇城王府的上房。   将南薰院更名静堂,老王妃是想告诉姚妃:自己才是这府里最尊贵的人。   姚妃微微一愣,按照老王妃的意思吩咐下去,很快着人拆下匾额。又令人去卫州城的木工铺子里做新匾额。“傅承仪呢?”   珠奉侍道:“我们动身之前,她就染了风寒,虽请宫中太医瞧了,可一直不见好。求了王妃、老王妃要在皇城养病,只怕得康复后才能过来。”   姚妃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就将梦幽院留给傅承仪。”   莲昭训欠身行礼,她的声音略显沙哑,身量苗条,风情万种。行走之间柔软无骨一般。“姚妃姐姐。妾掌管何处?”   这些个姬妾,闲得太厉害就会生事,还得给她们寻些事做才好。   姚妃道:“由你打理府中杂物库如何?”   莲昭训行礼谢过,领了杂物库的钥匙。携着丫头退去。   各人都有新院落,院子里又有服侍的婆子、二等丫头,倒也配置齐全。   老王妃按捺着性子进了静堂,屋子里打扫得很是干净,各房的下人开始搬放物件。   姚妃的东西足足有十车,姚妃令丫头开了上房的小库房,用来存放自己的陪奁。   莲昭训和珠奉侍二人各一车物件,多是瓷瓶、罐子之物,令下人搬到院中。摆放在屋子里,看着屋子里多出的东西,二人瞧得欢喜。   老王妃坐在静堂的暖厅里,心下起起伏伏,她知道这一回是真的被老王爷所弃。让她更痛心的。莫过于老王爷因为厌她开始对叶家动手。   坐了一阵,想到怜星院的紫霞,领上丫头往怜星院移去。   紫霞听说老王妃回府,百味陈杂,她同样有好多话要问老王妃,起身走到院门,不等出去,两名护院抱拳道:“请大郡主莫要为难小的。”只得退回。   院门外,老王妃在丫头的搀扶下步步行来。   几年没见,紫霞只觉得她的母亲当真老了,即便不过四十二岁,即似已经苍老了十岁。   老王妃一进院门,紫霞惊呼一声“母妃”,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   怨母亲,为什么这般不检点,竟让老王爷抓住错处,竟也连累得她被人软禁,禁足府中。   怜母亲,到底也是可怜之人,男人一朝变心,再难更改。   老王妃看着脚下的紫霞,“你做错了什么?他们要将你禁足于此?”   叶浩听到声音,出了屋子,跪在地下,“姑母!这些年,我和紫霞用心打理王府,可姚妃居然说我们中饱私囊,要查核账目,非说有二十万两银子对不上数目,又说紫霞的嫁妆原是王府财物。”   三个孩子也奔涌而出,扑向老王妃,唤着“姥姥”围聚在她的周围。   看着与自己幼时长得一般无二的叶卿卿,老王妃心头一暖,伸手捧住孩子的脸蛋:“姥姥要与你娘说说话,你们到一边玩去。”   叶卿卿领着两个弟弟在院子里玩着。   老王妃进了偏厅,在暖榻上坐上,有些乏了,索性脱了绣鞋坐到暖榻上,丫头取了床小缎褥给她盖上。“好好的,怎么就让姚妃那小贱人夺了你的掌家之权?”   紫霞对叶浩道:“你去看着孩子,我与母妃说说话。”   叶浩退去,她又斥走了身边的大丫头。   偏厅内,唯留下母女二人相对。   紫霞低泣出声,“母妃,你告诉女儿,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她的话一出口,老王妃整个人都呆住了。   紫霞便将老王爷回来那日,迫不及待逼她与封三爷滴血验亲之事细说了,一边说,一边流泪。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感谢大家的支持。   ☆、678 叶家祸   老王妃道:“怎么可能?你的血和封三爷的血居然相融了?”   紫霞分明是老王爷的骨血啊。   她没有,她从来不曾做过半分对不住老王爷的事。   是,她在成亲之前欺骗了他,也设局了二人的相识,可成亲之后,她相夫教子,并不曾有违妇德。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信她。   将她关入杂房,将她软禁佛堂……   她错了!   就算她知道,可他也不愿再信她。   他的妻妾成群,就是要告诉她,他能将她捧上天,也能将她踩入泥土。   听紫霞款款道出现在王府里发生的诸事,姚妃雷厉风行,不仅夺回了叶老王妃送给叶家的店铺、田庄,还迫得叶家大老爷、三老爷等人无法藏身。   正说着话,老王妃的大丫头站在偏厅外,“禀老王妃,从叶家传来消息,叶二老爷一家从卫州消失了,就连家里的田庄铺子、屋子一并都转卖了。这会子,叶家大乱!姚妃得到消息,正在上房花厅大发脾气!”   叶浩惊呼:“不会的!他们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不会的!”   大丫头低着头,小心瞄了一眼,“回大郡马话,叶家下人确实这么说的。叶二老爷一家老小连着心腹婆子、丫头今儿一早就不见了。叶家派了人寻,也没寻到踪影。   近午时分,便有一个陌生男子上门,说他花了大价钱买下叶家的田庄铺子和二房的屋子。听附近的百姓说,昨儿夜里四更时分,叶二老爷夫妇带着家人从三处城门离去,上了停在卫河里的一艘商船。”   叶家大房、三房都有人下了大牢。   唯独二房、四房因是庶子,倒也平安无事,庶子打小是嫡兄弟、嫡母的眼中钉,自小学会谨小慎微。可二房还是担心波及自家,变卖家财,远走高飞。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二房原是叶老王妃娘家大姨娘所生子,四房则是她父亲最年轻的姨娘所生。   叶老王妃成为皇家妇后,对娘家帮衬极大,便是两个庶兄弟也得她照拂,有了自家的家业。   叶家二房一走,就证明他们有愧于心。   大丫头道:“姚妃大怒,派了心腹小厮去叶家四房盯着,要是叶四老爷再敢跑出卫州城,就抓他一家老小下大狱。”   老王妃的心一紧,又是一阵没由来的抽痛。   阿谦……   她的丈夫居然会这样对待叶家。相爱之时。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朝反目,便处处是她的不是,连带着她的娘家兄弟也跟着遭殃。   紫霞道:“母妃,你劝劝父王吧。你和他解释清楚,你没有对不起他。他现在恨透了女儿,他在怀疑女儿的血统呀……”   老王妃鼻子发酸,曾经有多温馨,现下就有多冰冷。   她伤了他。   他何尝不是伤了她。   他应知道,她看重娘家兄弟、侄儿,左肩王便是叶家最大的依仗,可现在左肩王府不肯庇佑,他们的路……唯有任人欺凌。   老王爷伤了心。行事残忍,更残忍的却是他身边的姚妃,拿着鸡毛当令箭,咄咄逼人,夺走叶家的店铺、田庄不说。还鼓动百姓上告叶家,让叶家声名受损,让叶家兄弟、侄儿下了大牢……   老王妃道:“可你父王,连我都不愿见。”   “父王不愿见母妃,母妃就不能去求他见你吗。”   二十多年来,她从不曾在他面前低过头。   就算是她被江家人寻上门来讨公道,她也不肯认输,宁愿接受惩罚也不要低头。   这一回,她要低头吗。   叶浩道:“母妃就求求父王吧?母妃要是不想法子,由着姚妃胡闹下去,我们整个叶家就倾家荡产也还不了王府的东西。”   紫霞道:“姚妃好生厉害的手段,拿到了十三位管事的卖身契,又自己新买了一批下人入府,十三位管事自是以她马首是瞻,但凡不听她调派的,都被她撵走了,身份不明者不用,与我亲近者不用,与叶家有关联者也不用。”   整个王府都握在姚妃的手里。   叶浩道:“母妃,你虽犯了错,可父王并没有休弃你,也没有夺了你的王妃身份,可见心里还是有你的。母妃就求求父王,幸许父王心一软就原谅你了。”   他心头的结竟这样的大,坚信卢华浓的血书,坚信卢华浓所说的一切。   为什么不肯相信她,为什么认为紫霞不是他的骨血。   就是因为,紫霞是早产儿,所以他认定紫霞不是他的骨血。   成亲之日,红烛摇曳,她是以完璧之身给他的。   这些点滴,他都忘了吗?   他真的都忘了?   老王妃道:“容我想想。你父王去了蓬东、莱县两地,查看河渠事务,还不知何时回来。”   “母妃可以去找他,把事儿说清楚,难道要他这样误会母妃,误会女儿?母妃不是常说,我是你最心疼的女儿吗?难道你要我受一辈子的委屈?”   紫霞字字恳求。   他误会了她,怀疑她们清白,也怀疑了紫霞的出身。   “我会求他的。”老王妃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倦,她要认真地想,如何才能消除他的怀疑。   卢华浓,人死如灯灭,可卢华浓在临死前,却是想讨一个公道。   她讨了公道,成功报复了老王妃,同时也让他们夫妇生了难以化解的结。   老王妃对叶浩道:“你们一家安心在这里住着,吃的、用的只不会慢怠了你们。”   她抬手下榻,丫头帮着穿上绣鞋,扶她起身。   紫霞道:“母妃,今非昔比,你再不想办法给父王解释,时日一长,再解释也没用了。如若你肯退让一步,姚妃怎会进门,那些姬妾又怎会做了父王的女人?”   曾经执拗,那是因为有老王爷宠着。   现在她已经没有固执的资本。   她的固执换来的将是叶家的败落。换来的是她女儿的软禁,再继续下去,也许会更差。   老王妃道:“我知道分寸,不屑你教。”   蓦地转身,出了偏厅,穿过花厅到了院子里,孩子们甜甜地喊着“王妃姥姥”围聚在她的周围。   老王妃伸手轻捧着叶卿卿地脸蛋:“好好呆着,我得回去了。”   脑海里如同潮流奔涌般拥挤,脑海里又似无边大漠般空旷,这样的矛盾、如此的纠结。   老王妃回到了静堂。   静静地躺在暖榻上。闭上眼睛都是这一月来发生的事儿。   夜。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正月下浣的夜。无月无星,只有漫漫的黑暗包围,如一张逃不脱的黑色天幕。   老王妃辗转难眠,反复思量如同夏日繁星那么多。   她甚至想到如何求老王爷。   可是。老王爷这一去便是近一个月。   一直到二月十三夜才回到王府,夜里下了场春雨,是直接回的上房,因夜色太深,与未让旁人知道。   老王爷回来是筹措银子的,从姚妃这儿取了银子就先离开了。   其他几名姬妾知晓时,人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   几个姬妾聚在花厅里,向姚妃打听老王爷的情况。   老王妃到底心下担心,又不愿去上房。她才是嫡妻,凭什么要她去侧妻房里,说得难听些,姚妃虽是侧妻,远不如她身份尊贵。只遣了丫头去打听。   杏奉侍问:“王爷好吗?”   在卫州王府,大家都去了“老”,只唤王爷,百姓们提到左肩王府时,会说卫州王爷、皇城王爷,这就是拿他和宇文琰区分开来。   姚妃笑道:“好!都好着呢。还带了几样小玩意儿回来,说是给你们玩儿的。蓬东、莱县开始修河渠了,工地上忙着呢,老王爷在河渠上搭了草棚住下。一直行走在两县河渠之间,正赶着抢修,想让两县的百姓能早些灌溉良田。听说两县的百姓都踊跃派人去工地帮忙,还有的连工钱都不要呢……”   妙昭训面露忧色,“那样的地方,一定辛苦得很。”   莲昭训道:“在外面自然比不得家里。”   唯有珠奉侍再不说话了,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姚妃拿了老王爷带回来的玩意儿,是十几枚好看的石头,又有一些有花纹的田螺,式样倒与常见的不多,又有几个河蚌贝壳。   妙昭训挑了几样,说田螺要是挂在闺室里可以做装点用,捧在手里笑着跟姚妃道谢。   莲昭训也象征性地挑了石头、田螺和河蚌贝壳,还好奇地问:“这贝壳里会不会有珍珠。”   杏奉侍面容里露出了失望之色,原以为是什么贵重的,竟都是不值钱的物件。   珠奉侍倒是欢喜得很,挑了几样,心事似又重了一些。   坐了一阵,知老王爷安好,几人各自退去。   只有珠奉侍一直埋头看着石头与田螺,待得那几个走远,她提着裙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姚妃。”   姚妃一怔,“你这是怎了?”   “求姚妃恩准,让婢妾去工地服侍王爷吧。婢妾家里原就是种田的农夫,那年豫地大旱,婢妾跟着家人到皇城逃难,与家人失散,遇上拐子,就把婢妾卖入了王府为婢。婢妾不怕干活,堂堂王爷、身份尊贵却要住在那样的地方,身边连个照顾起居的人都没有,婢妾肯求姚妃了,就让婢妾去渠上……”   姚妃自以为,她是一心对王爷的。   没想到在这姬妾几个里头,珠奉侍也是一片真心。   谁不愿留在王府穿金戴银,享受好日子。   姚妃微微一笑,回头看着姚嬷嬷。   姚嬷嬷道:“姚妃不是想挑两个丫头过去么,如果有珠奉侍去,可不比丫头们服侍得周全,老奴觉得这事不错。”   姚妃问:“珠奉侍当真决定了?”   ☆、679 无法原谅   珠奉侍无法动摇的坚决,肯定地点头,“这事儿婢妾想了许久,原是想当着王爷的面求姚妃的。婢妾不会识字,婢妾家乡那年大旱,就是因为没水,眼睁睁地看着地里的禾苗被渴死。婢妾了解这种心情,愿意去渠上跟着王爷,就算洗衣烧饭也是欢喜的。”   姚妃没想,这个丫头出身的女子,竟有这样纯朴的想法。   她是听说了,珠奉侍在皇城王府,见莲昭训把屋里的摆件弄回卫州,也是有样学样,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单纯的女子。   姚妃道:“好!我应了。你且回去收拾一下,我让府里的护卫、小厮送你去渠上,你替我照顾好王爷。”   “谢姚妃!”珠奉侍重重一叩,起身退出上房。   老王爷总得有个细心的人服侍照顾,与其是旁人,倒不如是这珠奉侍。姚妃虽不想有人得了专宠,却又不得不为老王爷考虑一二。   她收拾了两套以前做丫头下人穿有衣服就走了,还令丫头们也不要带华丽的,要带些看着干练的衣衫。   许是珠奉侍自小吃苦的原因,初见老王爷,老王爷有些意外,听她说明来意就笑了,然,几日相处下来,老王爷发现这位珠奉侍能吃苦,不仅能洗衣做饭,闲下来时,还跟着渠上的百姓一起挥着锄头挖土,那模样一看就是常干农活的,做得像模像样。   老王爷只觉这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不是那种深闺之中娇柔的,只知道讨宠的人,待她也就另眼相看。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二月二十五日这天,老王爷又回了趟王府,是回卫州城办事,上回他将素妍草拟的章程找了几县的乡绅、百姓看,想知道他们的结果。   在卫州府衙一坐就是大半日,百姓和乡绅们也提出了许多意见,但是对于上面大部分的条款还是表示支持。比如“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条,有力的就去工地干活,以十五纹每日一天计算,而工钱又分了上、中、下三种劳力,上等劳力十五纹,中等为十二纹,下等劳力则为十纹,同意了“承包法”,以十里为一段。承包给当地百姓干活……   当日。卫州府衙的场面也是热闹非分。无论乡绅还是百姓,都在说话,甚至府衙外还有特意前来围观的百姓,时不时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几房的姬妾。早早听说王爷回府,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派了丫头在二仪门里候着,一旦回来就立马通禀。   到了午后,老王爷终于商定了新章程,着了府衙的师爷重新抄录,并尽快发放各县衙、张帖成榜,通告全州。   姚氏一颗心提得紧紧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桌上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又凉,有些日子没见老王爷,她也挂念得紧。   外面一声高喝:“老王爷回府喽!”   所有妻妾的心都提了起来,或提着裙子飞奔。或跌跌撞撞赶到迎客厅后面的回风长廊上,一个个引颈高望,看着府门方向,期盼着能见到风度翩翩的老爷。   老王爷一进来,就瞧见三名姬妾含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王爷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   姬妾们款款行礼,有娇柔的、有妩媚的,落在眼里,老王爷早前的烦闷顿消。   然而,在长廊的尽头,跪着一袭素雅衣裙的妇人,头上并无甚饰物,那样的简单、清丽,长身而距,低垂着头。   一阵恍惚,他仿佛又见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叶飘飘,那个在石桥头偶尔遇见的女子,一袭素雅的打扮,只一眼便让他觉得她美若仙子。   老王妃低垂着头:“妾身错了!妾身是来给王爷赔罪的,妾身的错,错在当年不敢欺瞒王爷,可妾身是清白的,从未做出背叛过王爷的事。”   这些日子,他很忙,因为忙就搁下了她的事。   想到叶家的家业,竟比他王府的还多,而昔日先帝赏赐的店铺、田庄都变成了叶家的东西。   这,也是一种背叛。   她怎么可以拿了他的东西却顾叶家人,适当便可,不查不知道,一查竟比王府的财产还多,这换作哪家都是犯大忌的事。   他心头虽有感触,却不想再回头。“什么也别说了!本王还要赶去见姚妃。”   就算卢华浓血书里所言的点滴不是十成十的真,至少是有九成真。老王妃当年算计了与他的相遇、相识,甚至算计了他们的相爱,更不是如她所说,与封三爷之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根本就是她先引诱了封三爷,两家订亲,却在成功吸引了老王爷后,残忍地与封三爷退亲,让她妹妹替她嫁给了封三爷。   他不信她!   他径直走过她的身边。   他的身后是三名如花的美妾,个个雀跃着,想要得他多看一眼。   老王妃提高嗓门“阿谦”,她要他给一个机会,“妾身没有对不住你,你若不信可以唤紫霞来,你和她再拿清水……”   她没有说完,他却明白后面话的意思。   老王爷对三名美妾道:“三位爱姬先去上房花厅等着,本王与王妃说几句话。”   妙昭训等人齐声应答,携着丫头往上房移去。   四下并无旁人,便是老王妃的丫头也远远儿地站着。   老王妃朗声道:“请王爷与紫霞再滴血验亲,妾没有对不住你。二十几年前,洞房花烛,王爷知道妾是清白完璧之身,那方喜帕,王爷不是还收着吗?当年交到宫中内务府的,上面洒的可是鸡血。您如此,便是琰儿也是如此。虽然我们都没有说,可他和你一样,都拿这喜帕当宝贝一样地收着……”   老王爷又忆起那夜的缠绵,那喜帕上鲜艳如梅的红。“本王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着本王在兴头上,私自下手,用了别的……”   “在王爷心里,妾就是这等不堪么?你不信妾,连你自己也不信了?居然怀疑紫霞不是你的骨血,你……你怎么可以?”   “不是本王信与不信。是你自己行事不端。”   她不可以和他吵,这是她等了这么久才有的机会。   他去渠上,谁知道下回又什么时候回府。   姚妃将王府打点得妥帖,连带着那些收回的田庄铺子,都是亲自过问,用心打点。   如今这府中上下,谁不说姚妃贤惠能干,夸她是老王爷的贤内助。   老王妃深深一叩,“求王爷与紫霞再验。紫霞确实是早产儿,求王爷相信妾。”   老王爷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本王就成全你!唤紫霞来!同去上房暖厅。”   他不信老王妃。所以这取水之人定要是姚妃或姚妃信得过的。   老王妃传了丫头,令丫头去唤紫霞。   姚妃正欢喜紧张地等着,却见老王爷身后跟了一身素雅的妇人,定睛一瞧。竟是老王妃,脸色微微一凛:不是失宠了么?怎么又和王爷一起进来?   老王爷进了花厅,“你们先聊着,本王去换件衣服。”   姚妃向老王妃行了问安礼。   姚妃折身进了内室,服侍老王爷更衣,“身上都是汗臭味,要不令下人准备香汤,好好洗洗。”   老王爷低声道:“叶氏不服,定要让本王与紫霞验血。一会儿你亲自去取清水。本王信不得叶氏身边的丫头、婆子,只信你。你是个行事端方的,你去取水来。”   姚妃懂了。   老王爷是担心有人动手脚。   姚妃点了点头,出了屋子,提了个铜壶。亲自从井边取水了。   再回来时,紫霞也在偏厅内。   老王妃立于一侧,门口站着姚嬷嬷,虽是一脸横肉,却如一尊门神。   姚妃取了两只干净的瓷茶杯,涮洗一遍,倒了清水。   紫霞不敢看老王爷,低垂着头,静默地走到茶杯前,咬破指头,滴下鲜血。   老王爷走近,正要咬指头,却见姚妃递过一根绣花针,“用针吧,咬下去多大的伤口,用针挑伤口小。渠上那么忙,你近来身子又见清瘦,人也黑了,瞧了让人心疼。”   老王爷听到这暖人心的话,微微一笑,看她温柔地用针挑了一下,鲜血涌了出来。   血液滴落瓷杯,四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看着两滴鲜血慢慢地相融,相融……   紫霞看到这里,捂住嘴轻声哭了起来。   老王妃泪眼朦胧,“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应该信我,我设计与你的相识,那也是仰慕你是英雄,我……”   “够了!”老王爷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就算紫霞真是他的骨血,那又如何?   他已经不再喜欢老王妃了,这个改变虽只是两月,可他有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珠奉侍,一个女人,细皮嫩肉的,居然跑到渠上去给他洗衣,给为做饭,甚至还和他一起在渠上走动,往返于蓬东、莱县两地。   便是这一点,就让他感动和珍惜。   世间,还有好女人,还有真心待他的女人。   珠奉侍没有骗他,从一开始就愿意在他身边,如今更是陪他一起受累吃苦。   还有姚妃,全心全意地打点王府,不让他有半分后顾之忧,他说什么姚妃都听从。   “就算这样,本王也无法原谅你的算计与欺骗。更无法原谅,在本王之前,你与封三爷好过的事实。”   她的手,封三爷摸过,也曾拥她入怀……   想到这些,他无法容忍。   “本王没有休弃你,已是对你最大的恩德。往后你做好一个王妃的本份,别再想着拿王府的东西给叶家。府里自有晴娘来打理,不须你劳心!”   ☆、680 叶氏下毒   紫霞喊了声“父王”,依旧痛哭着,却没有出声。   没有什么比证明她是老王爷的女儿更重要了。   老王爷对外大喝道:“来人,扶老王妃回静苑歇下。”他对姚妃道,“晴娘,从这月起,你每月给老王妃五十两月例银子,四季衣衫、每日吃用都另给她最好的。”   姚妃应承一声。   老王妃原是报着一线希望,就算回不到最初,至少让她做王府能主事的女人,“阿谦,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没错,是要从头来过。”   老王妃与紫霞都露出一分欢喜,然后他后面的话却给了她们一盆冷水。   老王爷含笑握住姚妃的手,“与本王从头来过的是晴娘,她才是本王的爱妻。”   姚妃只觉这一刻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羞涩地低头含笑。   以前,他最爱用脉脉情深的眸子看着她,现在他看着的却是新进门的姚妃。   郎有情,妾有意,落在老王妃的眼里道不出的刺目。   老王爷冷声道:“让叶浩随本王去渠上,堂堂大郡马可不要做无用的废物。皇上要在卫州试行‘改田法’,要是修渠成功,会陆续推行全国,他书读得不好,只要这事做好了,一样可以入仕为官。”   紫霞明白,这是老王爷在告诉她,叶浩应该入仕为官,心下欢喜,欠身道:“谢父王提携。”   “不要谢本王,姚妃在本王面前没少替你们说好话。叫他收拾好东西,明儿一早随本王去渠上。”他停了一下,“你也不要为之前的事怨恨本王,要怪就怪你母亲行事不端。”   紫霞又怎会怪老王妃。   这都是天意弄人。   老王爷不会回心转意了,就算没有背叛的事儿,他对老王妃的心已死。   老王妃失魂落魄地出来。   花厅里,三名美妾还在低声说着话儿。   紫霞出来前,拭干了眼角的泪。   姚妃低声问:“紫霞现下怎么办?”   老王爷想了片刻,“就按嫁妆簿子上的田庄、店铺还给她。多余的你留下。你寻了时间问问她,是回叶家还是留在王府,若在王府,她们母子就住在怜星院,吃住可以管,月例银子没有,让她自己选择吧。”   姚妃点头。   嫁出门的女儿,哪有常年还住在娘家的道理,让娘家管吃用,还拿她当正经主子般的供着。说白了。他还是在替叶家人养后人。   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多管几个吃饭的,但这月例银子不能再给了。   与老王爷出来时,小厨房已热好了饭菜,正捧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   姚嬷嬷特意取了一坛酒出来。早早儿给老王爷斟了美酒。   老王妃回到静苑,想到他说的话,他现在喜欢的是姚妃,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头好不悲凉。   她一开始是算计了他,可这么多年,她是一心待他的。   他再也不信了,甚至认为这二十我年都是在欺骗他的感情。   就算没有了丈夫的宠爱。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还是左肩王府老王爷宇文谨的结发原配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   姚妃!你夺走我的夫君,却夺不走我的儿子和女儿。更夺不走属于我的名分。   老王妃想到深处,起身寻出一只瓷瓶,这是宇文琰给她配的药粉。   宇文琰只配毒,却不会解毒,而且全是些稀奇古怪的。   这些女人,一个个都该死!   忆起宇文琰交给她药时的点滴。   “琰儿,这药怎么用?”   “这是我设法精炼过的药粉,寻常女人,藏在指甲盖一点就能令她终身不孕。这一瓶药,可以让五十个女人不孕了。”   老王妃想罢,取了纸,从瓷瓶倒了一些出来,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盖,够多了,这量应该也是足的。咬咬牙齿,此事不做,更待何时,就早早地收拾了那几个女人再说。那个候爵,谁也别想得到。宁可谁也得不到,也不愿便宜了那些女人。   老王妃一番纠结,想着如何下手,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又将药粉藏到手帕里。   到了上房花厅,老王爷正与妻妾相谈甚欢,说着话儿,喝着酒。   姚妃见老王妃回来,有些意外,“王妃姐姐。”   老王妃笑了起来,“没坏大家的兴致吧,你们在这儿吃喝得热闹,我也忍不住想陪一起吃。姚妃妹妹坐,别客气!你们几个坐着继续。”   她笑着走近姚嬷嬷身边,接过酒坛,帕子在故作不经意间滑入坛口,她抱着酒坛,目光望着众人,“姚妃妹妹入府以来,处处打点得体,连我都自叹不如,我敬重妹妹。”   她却先给老王爷斟了一杯,见药粉落到酒坛,又拿在手里晃了晃,“姚妃妹妹,我也敬你一杯。”   姚妃微微含笑,接过酒杯。   给二人斟了酒,她将酒坛递给姚嬷嬷:“给她们几个斟上,再给本妃倒一杯。”   丫头取了酒杯,满上酒。   老王妃捧起酒杯,“王爷、姚妃妹妹喝呀!这可是我敬你们的。”   曾经何时,她对他说“这一辈子你都不要负我,要是负我,我就绝然而去。”   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却不能离开。   离开了王府,她又能去何处,没地方可去。   他可以翻手为云,也能覆手为雨,对叶家可谓做得残忍,不仅把叶家的家业夺走,还要她的兄弟下狱,侄儿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曾说“此生,我宇文谦绝不辜负叶飘飘”,到底是变了。   宠一个女人一年容易,宠一个女人十年却不易,宠她二十年就更不容易,要做到如江舜诚那样宠虞氏一生,可谓人间稀有。   老王妃唯有太多的不甘,她怨老王爷,恨姚妃……   原本,她和她所生的女儿才是王府里最尊贵的女人,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主事的是姚妃,而她只落了个去佛堂静修的下场,就连她的月例也得由姚妃来发放。   老王爷捧起酒杯,姚妃亦捧起酒杯:“谢王妃姐姐。”   老王妃笑了一声,自己也捧了酒,她年纪一大把,再不愿生育的。   宇文琰说过,这药只对女子也用。   老王爷一饮而尽。   老王妃与姚妃都一口着喝尽的酒杯,酒入愁肠,是老王妃的辛酸。是姚妃的得意。   老王妃笑道:“按照皇家规矩。每位亲王儿子可袭两爵。嫡长子袭王爵,嫡次子或最爱疼爱的庶子可袭候爵。妾身记得,十几年前先帝连候爵封号都定了,卫平候。哈哈,世袭罔替两代后改为降级世袭,这也得五六代了,还能得三县封地,哈哈……”   姚妃突然明白,老王妃为什么莫名说这些话,还是当着所有的姬妾说,就是要她们生儿子。   老王爷微敛着眉宇,猜测老王妃的用意。   老王妃指着姚嬷嬷道:“今儿高兴。快给姚妃和王爷斟酒。”   姚嬷嬷斟了酒,也给老王妃添了酒。   老王妃捧起酒杯,笑着对姚妃、妙昭训、莲昭训和杏奉侍道,“本妃祝各位妹妹早诞子嗣,这庶长子被赐封为卫平候的希望可大着呢。尤其是姚妃妹妹,听说名字都入皇家族谱了。   还有你们几个,不生儿子,连入皇家族谱的资格都没有。王爷可是早早地给卫平候取好了名字,叫作宇文玳,玳瑁之玳,多好听的名字。本妃呀是个肚子不争气的,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你们呢。”   所有人的面情都有些古怪,不仅候爵的名号订了,连这儿子的名字都取了,就等着孩子出生了,真真是件很奇怪的事,可看老王妃的样子,又不似假的。   几人饮尽杯中酒。   姚嬷嬷又满了酒。   老王妃再捧起酒杯,“好事成双,再祝各位妹妹心愿得尝。来,再干!”   老王爷愣坐在一边,他越瞧越觉得老王妃就是来搅局的。   早年,他可是领教过她吃醋捻酸撒泼的样子。   今儿这字字句句都很古怪。   他直直地看着她。   她却恍然不放在心上,只一味的笑着。   那么多的药粉,小半坛的酒,应该都消散在酒里了。   姚妃喝了三杯,另三个各饮了两杯。   要是真如宇文琰所言,药效该是够了。   老王妃握了筷子,“你们别客气,吃菜呀,不能光喝酒不吃菜。哎呀,本妃近来在想,要是宇文玳出生了,皇上会赐哪三个县给他做封地。你们可别不当一回事,你们想想呀,寻常官宦人家,多少人辛苦打拼了几代人,也没捞着公候爵位。这卫平候之爵,不仅有封地,还能世袭,可是极好的机会……”她一面吃着菜,一面阴阳怪气地说着。   老王爷厉喝一声:“住口!”   老王妃笑了一下,“王爷生气了?本妃说的可是句句属实,是在让她们替你早生儿子呢。”   老王爷明白了,她是故意的,想让这几位姬妾为了候爵掐起来,彼此算计,这样她就可以看笑话。   看着他越来越冷的面容,老王妃露出讥讽的笑。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   就看这药效是不是如宇文琰所说的管用。   老王妃站起身,“既然老王爷不欢喜妾身,妾告退!”   她翩然转身,很快就出了上房院门。   姚妃沉声道:“都吃菜喝酒吧。”她笑意盈盈,给老王爷布了他爱吃的菜式,“听说王爷回来,妾特意让厨娘准备的,热了三遍,只怕味道不如最初。”   老王爷被老王妃这一番闹腾,心情沉闷,连饮了两杯。   几个妻妾见他不悦,好言宽慰了一阵。   杏奉侍笑道:“要不请妙姐姐唱个曲儿吧。”起身捧了酒杯,敬妙昭训饮下。   ☆、681 厌烦   妙昭训盛情难辞,清了清嗓子轻唱了起来。   回到静苑的老王妃,又拿着瓷瓶,看了一眼,瓷瓶里竟去了小半瓶,按照宇文琰说的量,应是绰绰有余了。她不由得失声轻笑起来,想到这几个女人永远也生不出儿子,心头畅快非常,似移开了压在心上的泰山一般。   因她说了些古怪话,才扰乱了老王爷的注意,以为她是去说气话,不会猜她已经顺遂得手。   老王妃为自己算计得逞沾沾自喜着。   上房里,酒宴散了。   老王爷有三分醉意。   姚妃令丫头们备了香汤水,亲自服侍他洗了澡,里里外外都换了干净的衣衫。   老王爷扬手拥住姚妃,笑道:“在渠上时,白天不觉着,一到夜里我就想你,想你在做什么?”   他低头就要亲,姚妃将脸转向一边,轻声道:“今晚且去她们那儿吧。”   “为什么?”   姚妃抬头,温和地看着他俊朗而成熟的面庞,“小日子都有两个月没来了,昨儿黄昏请了朗中来,说是……喜脉。”   老王爷一听,眼里闪着光亮,“晴娘,真的么,你当真怀上了?”   她羞涩点头,“郎中说,有些滑胎之像,着我好生将养着。姚嬷嬷也叮嘱了,她最是严厉的,万不许我们在一处,我瞧你还是先去妹妹们那儿。”   老王爷欢喜地抱起姚妃,转了两个圈,方才将她放下,双手拥住她的腰身,“要是生了儿子,本王立马奏报朝廷,请赐为卫平候。”   姚妃垂首,双手抚摸着肚子,“知道了,你都说好多回了。”   “那你好好将养着。我去二位昭训屋里瞧瞧。”   姚妃叮嘱道:“才刚两月,你也别说,没满三月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本王懂。”他灿然一笑。   很快,这王府就要多出一个孩子了。   许是饮了酒,又或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级故,老王爷先在听雨院呆了大半个时辰,陪了妙昭训。   妙昭训想到老王妃的话,自然希望早孕子嗣,那可是候爵呀。她一定要怀上儿子。   老王爷刚出听雨院。就见杏奉侍笑盈盈地过来。   又去绿绮院呆了一个时辰。   待他从绿绮院出来。天色近黄昏。   回上房用了晚膳,又去了莲昭训屋里。   莲昭训因自幼习舞的缘故,身姿比寻常女子更绵软、诱人。   上房内室。   姚嬷嬷正在说老王爷的事儿,“你怎么把王爷赶到姬妾屋里去。你虽刚怀上,也得防着她们,万一她们先你生了儿子,这可如何是好?”   姚妃微微一笑,“王爷的心在我这儿,她们虽长得好看,在王爷心里却远不及我。”   姚嬷嬷轻叹一声,“我的大小姐呀,这可是王爷。要多少女人没有。现在是谁先生儿子的事儿。要是有了儿子,难保她们不使了法子哄了王爷封她们的儿子为卫平候,到时候,你可不就落了空。不能让她们抢了先。”   姚妃捧着腹部,蹙了蹙眉。   “怎了?”   “小腹有些疼。”   姚嬷嬷道:“怀孕之初是正常的。不是有郎中开的保胎药么。我让丫头熬上,睡前再喝上一碗。”   姚妃嘴上说不怕,可心里还是暗暗地担心,如若她们当真生了儿子,她自己的孩子怎么办,虽然她是侧妻,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她不能让她们怀上儿子。   这一夜,老王妃在静苑的闺室里辗转难眠。   这一夜,老王爷在莲昭训的屋里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一宵风云。   而姚妃在这一夜里,却想了太多太多。   想肚子里刚怀上的孩子,想着他会是宇文玳,是宇文谦一直期待拥有孩子,更是她新的希望和余生的依仗。   *   怜星院里,紫霞正在忙碌地为丈夫收拾行装。   叶浩看她忙碌地影子:“父王真要我入仕?”   紫霞停下手里的事儿,看着叶浩道:“你以前不是常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可又不想与你的兄弟、堂兄弟一样,靠着我娘过活么?”   “我……真能入仕?”   “你做生意不会,读书又不成,总不能这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这几年,母妃自不说你。可阿琰、青霞,还有父王,打心里瞧不起你。这回父王愿意带着你学些本事,你为了我,为了三个孩子,就争口气,干出点事来给我们大家瞧瞧。   父王说了,皇上的意思要在卫州试行‘改田法’,要是干好了,还要在各省推行,这可是你大干一场的机会。浩表哥,你跟父王去建河渠。让以前小瞧你的人看看,你和叶家那些不学无术,只会欺男霸女的兄弟是不同的。”   叶浩早年读书,可屡考不中,过了童试中了秀才再不成了。这些年也不再考试。后来,叶老王妃拿了钱让他做生意,屡做屡亏,被叶家兄弟嘲笑无能,亦不再做生意。终是一事无成。   这几年帮着紫霞打理王府,虽是老王爷的大女婿,担当的角色却是王府的管家,而这大管家是紫霞。   叶浩道:“若是我学不会……”   “若是学不会你就别回来见我和孩子,给我滚得远远的。”   紫霞想着,如今王府的下人都在背后议论,指指点点地嘲笑,她受不了。   到底不是她掌理王府,是姚妃。   下人们不将她放在眼里,表面上还恭敬她是大郡主,指不定背后如何想。   *   次日一早。   紫霞送丈夫至二仪门,老王爷带着小厮、护卫已经到了。   见了眼背着包袱的叶浩,厉声道:“干点事出来,也让你妻儿为你骄傲一把。你们叶家,本王就瞧你是个好的。”   与那几个比,至少叶浩守本分,从未捅过大篓子。这也是老王爷要带他去河渠上历练的缘故。   叶浩低应一声。   老王爷伸手轻拍着他的肩膀,“别负了紫霞对你的期望。只要你肯吃苦,好好学习,一定会有所成就。”   他扭过头来。看了眼紫霞,“已吩咐姚妃,照着嫁妆单子把田庄、店铺还给你打理。你愿继续留在王府住也好,还是回叶家住也成,这王府都是你的家。”   紫霞好些日子没听老王爷这样说话了,心头倍觉温暖,泪光盈动,却没让泪水落下。   叶浩道:“还是住在王府吧。叶家上下那么多人,你一回去,也被他们烦着。早前我亦劝过爹和三叔。可他们都不听。”   老王爷道:“别怪本王心狠。知道你爹与人说什么浑话?说做官不如做王妃的大舅子。这叫什么话?连这话都传到皇城去了。我不下手先把他们关入大牢,再近些日子,你们叶家满门抄斩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叶三爷在买私地时,玷污一位钱姓小姐。这案子都告到皇城了;还有你娘强买强卖,连皇城那边都有传言。最近到卫州买地的皇城权贵极多,再出案子,就算本王想救他们,都难如登天。   皇城来的,不是公候之人,就是朝中重臣,听到了这边的事,能不说给太后、皇上听。要是皇上下旨彻查。可就不是蹲蹲大牢,吃点皮肉苦那么简单……”   叶浩此刻听罢,心头感动,“我还以为父王是真的要……”   “对付你们叶家?”老王爷苦笑了一下,“本王在皇城听到你们叶家做的那些事。是很生气。还有你姑母,背着本王把好东西送给你们叶家,没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以渔。本王要做的,就是授你技艺,学到了技艺这就是能耐,比家有万金更好。好好学!”   叶浩受到鼓舞,心头欢喜。低声对紫霞道:“你带着孩子就住在王府,家里太乱,连我都不愿回去。你好好带着孩子,我跟父王学本事去……”   见老王爷上了门外的马,他快走几步,随身只带了一名心腹小厮,上了马背,跟着老王爷出城了。   紫霞瞧了一阵,调头回了三门,正待再走,早有上房的大丫头来请她。   上房花厅里,姚妃令姚嬷嬷拿出一只盒子,从里面拿出早前拿走,如今又要还给紫霞的嫁妆,几处田庄,约有两千五亩良田;又有十七家店铺房契。   紫霞愣了一下。   姚妃道:“觉着奇怪?这些东西原是在叶家的,怎的又到我手里。”   紫霞点头,对于姚氏,她还是无法喜欢,也喊不出那声“姚姨娘”,分明比她还小,却要叫“姨娘”。   姚妃道:“叶家共计二万余亩良田,三百二十三家铺子。就你这些嫁妆,还没人家的零头多呢,你就能放心地交给你婆母打理。”   紫霞没想到叶家竟有这么多的东西,可叶大太太还一次次地在她面前叫穷,说家里如何艰难,日子怎样难过。   “叶大老爷夫妇犯了案子,被知州下了大牢,我逼着他们还回来的。老王爷有令,这二十多年来太纵容叶家,竟让他们为祸一方,不能再这样下去。叶家一方为害的事儿都传到皇城了,损他一家没关系,牵连上我们王府,让左肩王府都被人非议,就有诸多不是。叶家对于左肩王府就是个毒疮,不治不成。”   紫霞接过地契、房契,正是她的陪奁。   姚妃道:“你亦是三个孩子的娘,该为他们考量了。这次给了你,下回你再保不住,王府可不会替你要第二回。你亦看到了,你若出事,叶家人根本帮不了你,你要靠的还得是王府。”   ☆、682 劝慰   紫霞不想听她说这些,问:“叶家会怎样,所有的东西都要归还王府?”   姚妃面露沉思,“老王爷一早说了,叶家在叶老王妃嫁为皇家妇前,有良田三百亩,店铺四家,祖屋是三进的院子,共计大小六十三间屋子。如今么,给叶家留良田三千余亩,店铺十二家,卫州城的祖屋、院子还是他们的。旁处的房屋一律由官府收没,请官府交予独家拍卖行拍卖,所得银子用作修建河渠的款项。”   紫霞心有怨恨,仅仅是对姚妃的。   要不是姚妃,她娘就不会失宠。   姚妃问:“你是想回叶家还是继续留在王府?”   紫霞想到叶浩说的话,如今的叶家乱成了一团,“我愿意留在王府。”   姚妃道:“行。王府管吃管住,月例银子是没有了,你有十七家店铺,打理好了一个月也有上千两收益,足够你们母子花销。要是不想吃大厨房的东西,怜星院也是有小厨房的,你尽可买了在小厨房做着吃。”   嘴上问她是不是愿意留在王府住,只怕心里巴不得她离开呢?   紫霞也不愿在这儿住,可想到叶家比这儿更乱,却不得不如此。   不管怎样,她知道姚妃是个厉害角色,竟然把叶家的地契、房契都拿到手了,要是姚妃不还,她也没法儿。   姚妃又道:“自个儿的陪奁自个管好,值钱的物件别再被叶家拿走。他日你女儿、儿子大了,这嫁妆、聘礼都是要备的,拿不出来,难不成让王府来管,恐怕哪家都没有这样的习惯。爹有、娘有,不能开口;兄有、嫂有不敢伸手。这可是老辈传下来的。”   她似在随意说话,可听到紫霞的耳里,更似是嘲笑,笑她轻信叶家。笑她守不住自己的陪奁。   要不是姚妃出手,她是不是就拿不回来?   紫霞轻声道:“姚妃歇着,我告辞了!”   让她唤姚妃“姨娘”,休想!   紫霞出了二仪门,就听花厅上传来姚妃的厉喝声“这是什么茶”,紧接着,她就听见一阵干呕声。   怜星院的禁足令销了,门口再没了门神般的护院。   孩子们跑出了院门,在外面追逐玩耍着。   紫霞看了一眼,吩咐叶卿卿好生带着两个弟弟玩。转身往静苑去。   老王妃每日无事。就赖在床上睡觉。   紫霞请了安。在床沿前坐下,说了姚妃将她的嫁妆田庄、店铺还回来的事儿。   老王妃一听,惊道:“这么多年不是你自个打理的?”   紫霞道:“婆母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没个进项,我就把田庄铺子交给她打理了。”   老王妃近来也听说了,听说叶家有二万多亩良田,又有三百多家店铺,富庶五县皆有房屋、良田和店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可是比王府还富有,居然还跟她叫穷,她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老王妃冷声道:“难怪姚妃会讥讽你。你当真是不长心眼的。当年陪嫁的珠宝、布料你也交给你婆母了?”   紫霞道:“值钱的东西,我都搁在王府怜星院的小库房的,给她拿走的都是寻常的布料和摆件、首饰。”   老王妃有种幸免于难的感觉,“幸好没交给她。听大丫头说了,这次老王爷和姚妃。是要叶家好好汲取教训。你大表哥为了救你翁爹出来,已向王府砸进来三十万两银子,送给姚妃、杏奉侍等人的珠宝首饰还不算在内。”   二房倒是个机警的,一见着情势不对,变卖家财,带着银子举家跑了,留下的院子也一并贱卖给人。   这下,连老王妃都不知叶二老爷去何方了。   只晓得是乘船走的,从卫河过去有德州、沪州,再到江南,再远也能到福建,这么多地方,没人知道他们一家会在何处停留。   叶家四房也是想走的,却晚了一步,惊到了姚妃,派了小厮住在叶家四房里。   三房的长子因为被百姓告状,说他欺男霸女,也下了大牢,这个儿子可是叶三老爷的心肝、命根子,叶三太太为了救儿子,也投进王府一大把的银子、珠宝,变着方儿地想讨好姚妃、昭训和奉侍们。   外面的人不知道王府的情况,病急乱投急,东西给了不少,人却还在牢里关着。三天两头的再被狱卒们给敲诈一通。   家属探望,成!你给买路银子就行。从五两、十两、二十两不等地往大牢里送,只为了给人送一顿好吃的,你去得多了,积少成多,加起来也有不少。   紫霞又说了叶浩跟老王爷去修河渠的事。   老王爷听后,心下微有些安慰。   想到何氏嘲笑叶家,说叶家没个有本事的,心里就一阵难受,当时她很急,可事后想想人家说的都是事实。   老王妃道:“难得你父王竟教他本事,就是你父王身上的本事学上两成,就够他享用一辈子了。”   老王妃心头一沉,“还得盯着两个男孩子好好读书,待得大些,就送他们去皇城念书,可不能这样荒废了。”   叶家得有能支撑门第的人,她再顾着娘家也没用,这次是落在老王爷和姚妃手里,多少还给留条活路,要是落到其他人手里,许就再无生路。   “你且说说,叶家几房里,没许人家的十多岁姑娘里可有模样出众,聪明机敏的?”   紫霞暗自揣摸着老王妃这话的意思?可她想不明白,“母妃想做什么?”   老王妃扬了扬头,“思来想去,安西是完全有本事阻止你父王娶侧妃、纳妾的,可她却冷眼瞧着。她竟拿我当外人,我也不必当她是自己人。且让她得意一阵,等琰儿对她厌烦了,叶家的姑娘也被我调教好,到时候就送两个到皇城王府去。”   “母妃是想送两个表妹给阿琰做姬妾?”   “早年,我可是与你大舅、三舅提过这事的,就从这两房里挑,总有两个好的,挑好了由我来亲自教导、培养。到时候。我也让安西尝尝被冷落、失宠的滋味。”   紫霞没想老王妃竟然和王妃扛上了。   她想了又想,总觉得这事不是那么回事。   婆媳自来不合,可也不会这么给彼此下绊、寻不开心。   “母妃,阿琰过得好你不开心吗?干吗和安西过不去?安西和你可不同,便说江家,一门四公爵,江家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本事,就是孙子们就没听说像别人家一样,可有不学无术的。”   老王妃的脸一张煞白。   “你是说叶家的子孙就是不学无术的?”   紫霞见她生气,忙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不同。江家和叶家更是不同的。你这样闹不好。”   她讨厌姚妃。可没道理讨厌自己亲弟妹。   即便宇文琰与她不是一个母亲的,到底还是同一个父亲。   宇文琰钟情江素妍,就连老王爷对素妍也多有赞美之词。   “臭丫头,为娘白养了你。你不帮着我,倒帮那个小狐媚说话了。要不是她不阻止,姚氏会入门?那几个狐媚子会做你父王的女人?”   紫霞争辩道:“母妃这样说,连我都不能接受。安西一个儿媳妇,在大户人家里,哪有儿媳妇去阻止翁爹娶妻纳妾的事?我嫁到叶家后,大舅翁爹还纳了两房年轻貌美的妾室,照你的话说,我当时就该阻止。我没阻止。就成舅母婆母的仇人了?”   老王妃见帮着素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都道母女连心,她是看紫霞还讨人喜欢,这才与她说实话的。   “滚!滚!滚!我不与你说,给我滚得远远儿的。你这是要存心气死我,滚!”   老王妃用背面对着紫霞。   紫霞坐了一会儿也不见她转过身来,知她生气,说了声:“母妃保重,明儿让卿卿过来陪你。”   她一路想着老王妃的话,只觉难以理解。   老王爷娶妻纳妾,身为儿媳的素妍如何阻止?   现下,老王妃反因此怨恨素妍,生出要她品味自己所受痛苦的意思。   紫霞想到娘家、婆家都是一团糟,心情沉闷,呆在怜星院里,看着几个儿女追逐玩耍,心惭惭恢复了平静。   *   二月的风,已变得和暖。   皇城左肩王府的后花园假山上,有两株忍冬花早早地开了,散发出醉人的馨香。   素妍带着白芷、田荷在假山上采摘忍冬花,笑声朗朗。   田荷年纪小,人又机警,动作敏捷一眨眼就溜到假山上,按照素妍所说的掐了忍冬花,放在挎在左腕上的小荷包里。   忍冬花,又唤金银花,能养颜,能祛火。   宇文琰回到王府,听说素妍在后花园玩耍,径直折入后花园。   白芷道:“田荷你小心些。”   田荷掐了一阵,低声道:“这花儿一点也不好,在晋阳乡下的林子里,那忍冬花才叫长得好呢,林间一丛一丛的,那花儿要几天才会能开败,最初是白色的,过两日就变成黄色的了。若是自个采,都采那白色的,白色的比黄色的更香……”   宇文琰走了一截,自巧遇上沈氏与李碧菱,唤了声“大嫂”。   沈氏应答一声,眺望着假山那边的三人,“素妍还真像个孩子。”   李碧菱笑道:“可不就是孩子么。”   沈氏道:“王爷又能休息三天了?”   宇文琰道:“明儿带妍儿到郊外走走,她最爱玩的。”   沈氏笑了一下,“在那边采花呢。”   宇文琰抱拳点了一下头。   ps:   推荐浣水月(本人)的新文《家恨良缘》,简介:一朝穿越,成了“陈世美”与“秦香莲”的女儿,悲催的是没有“包青天”。毁家恨,杀母仇,她该如何讨回公道?游方老和尚领着无依的她寻访领养人家,没想竟被大将军夫人偷去当女儿。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关于女主报复负心爹与小三公主,又觅良缘的故事!   ☆、683 奇怪的春困   青霞郡主婚期渐近,素妍回娘家唤了沈氏和李碧菱过来帮忙,一是准备嫁妆,二是准备婚宴。她们一到,素妍令青嬷嬷和白芷带着她们在各房走了一圈。青霞郡主见有人来帮忙,早早把各房的钥匙交给沈氏和李碧菱,自己一心绘画写字,倒甩手不管了。   沈氏和李碧菱都是能干的,因为要凑备诸事,就在南薰院里住了下来。   毕竟是娘家人,虽然对素妍这种和闺中一样依旧玩儿,对府中事务不上心的样子心有不悦,可又不能开口说,尤其不能在宇文琰面前说。   虞氏动不动就说“你们都有妯娌扶持、婆母指点,就妍儿没人帮衬的”,言下之意,你们是她的娘家人,就该多帮衬一把。   青嬷嬷望了一眼,笑道:“威远候府说是要备二十八抬聘礼,我们这里得凑足七十二抬。”   大郡主在卫州王府出阁,叶家备了三十抬聘礼,王府陪奁准备了七十抬,凑足了一百抬之数。   宇文琰一早说了,也让青霞郡主出阁时,连带婆家的聘礼置备一百抬整数,一切都要照着大郡主的例只多不少。   青嬷嬷笑道:“大太太和三奶奶再帮忙看看,是不是要多置备几抬预备着,韩家的聘礼虽说是二十八抬,万一到时候没这么多,我们也能用这边预备的填足一百抬。”   沈氏打趣着指着假山那边只顾采花玩着的素妍,“那还真是个有福的。能遇上嬷嬷这么个上心的人,处处都给她打点好了,她真真半点也不操心。”   对于青嬷嬷来说,素妍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她没亲生儿女,素妍可不比亲生儿女还好。虽有一对养子女,两个孩子也在府里帮衬,给她脱了奴籍,又帮衬着她置备一份家产。青嬷嬷就希望素妍能平平安安的。   “王妃的福是江家人好,上有老候爷、老太太疼着,下面又有哥哥、嫂嫂帮衬着,便是奶奶、大爷们个个都疼她,可不是好么。”   虞氏时常感叹,说她这个女儿命不好。   沈氏到现在都没瞧着,素妍哪里不好,除了遇了个不靠谱的婆母,其他都挺好。   想到老王妃,眼瞧着青霞郡主三月十六就要出阁。至今也没听说他们要过来操办婚礼的事儿。倒是紫霞郡主来了信。说赶在三月十六前,带着儿女来皇城吃喜酒。   青嬷嬷领了沈氏和李碧菱又去了大库房,挑了几匹绸缎、汝窖瓷瓶、官窖瓷瓶归拢了三抬,着了小厮包裹好。   宇文琰走近了假山。仰头看着爬上假山的田荷,又看了一双眼睛都盯着采忍冬花的素妍,“上次回来,你带着丫头们摘杏花、李花,这回又摘忍冬花……”   素妍扭头,拉着他的手,笑意盈盈地道:“我想做雪花膏,这花还没采齐呢。”   宇文琰叹了一声,娶了个这么不知事的小娇妻。不知是福还是祸?   他不想操心都不成,这府里府外总得有个理事的。   小娇妻的字写得,画也绘得好,偏偏对旁的事不大感兴趣。   宇文琰双手负后,“听说昨儿、前儿你去义济医馆帮忙了?”   “最近时冷时热。病人突地多了,正好我有时间就过去帮忙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午后归来,她才不会呆在家里,幸许又早早领了白芷去医馆帮忙呢。   沈氏和李碧菱来了,这两个都是极能干的,什么琐事都能帮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宇文琰道:“寻常摘花都赶在清晨,你们怎么午后来采。”   素妍微凝了一下,“也不知怎了,最近总是睡得又香又沉的,今晨醒来都辰时三刻了。”   宇文琰问:“是不是最近夜里睡晚了?”   素妍摇头,“昨晚二更三刻就歇下了。”   白芷接过话,“王妃,奴婢近来也困得紧,许是春困呢。”   素妍道:“你盯着田荷采些,差不多就回去。”   白芷应声。   素妍与宇文琰往琴瑟堂去了。   夫妻二人进了内院大门,直往花厅去。   白菲不在,紫鸢也在卫州与大管家、童英他们几个一起办事。年前宇文琰带他们过去,就没有回来。   宇文琰说女孩子心细,白菲行事又最沉稳,有她帮衬着童英,宇文琰也放心一些。   屋里少了人,素妍两日前回娘家请沈氏、李碧菱来帮忙准备青霞郡主出阁诸事时,跟虞氏讨了白燕、白莺两个来,还做大丫头,白燕暂时和紫鹊做内院大丫头,白莺做了内室大丫头。   白莺沏了茶水,捧到案前搁好,笑望着宇文琰:“王爷在宫里吃过午膳没?”   素妍一脸愧色,“只顾玩着,竟忘问你了。”   白莺反有种做错事的感觉,这应是素妍问的,自己做丫头问了,不是给主子难堪么。   宇文琰无奈笑了一下,“我哪回不是在宫里用过午膳回来的?”   素妍笑了一下,对白莺道:“你和大厨房说一声,晚膳做几样王爷爱吃的菜式。还有,晚膳的时候,把葡萄酒取出来,再把夜光杯拿来。”   宇文琰灿烂地笑着,“白莺,你下去忙着,我与王妃说会儿话。”   待白莺一走,他捧了素妍尚未来得及饮上一口的茶杯,进了偏厅,在榻前的桌案上放好,自己脚一抬,躺在榻上双手为枕,望着屋顶,若有所思地道:“妍儿,我们成亲有两个多月了吧?”   素妍应了一声,“是,两个半月了。”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素妍就有些心烦,“上回来小日子是你上元佳节后到宫里当差,因你要还杨云简的换的两日,待你回来身上倒也干净了……”她扬了扬头,“那药丸该是好使的呀,又是请瑶芳师姐帮我配的,前几日该是要来的,我都连吃了三天怎的还没来……”   宇文琰一听这话,心里暗想:莫不是怀上了?   怀上了倒是好的,也不枉他忙碌一场。   宇文琰故意道:“会不会是我在不府里。你又练字绘画到深夜,这歇不好,也会延后的。你不也说,在西北时,有一回就是两个月才来的么?”   素妍点头,“要不我明儿开始再连吃三天药,要是再不来,等到下月再吃。”   宇文琰道:“药岂是乱吃的。既然吃了三日没来,你就别吃了。等到下月到日子再吃。”他心下暗乐,“你不是采了一些花。正用秘方做成凝露么?瞧你脸色不大好。你去睡会儿。我帮你做雪膏。”   素妍半信半疑地看着宇文琰,“真奇怪,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素妍又说不上来。   上次回来,他帮她摘花。还把花瓣分散开,甚至帮她做成凝露。   她看了母亲的《媚锁郎心》,这辈子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就是锁住夫君的心,可怎么锁,连她自己都不会,只是迷迷糊糊地照着虞氏所说的去做。   “摘花、制凝露、雪膏,这的是女子做的事。你的事儿本已很多,却要帮我……”   宇文琰笑道:“要是我做错了事,你会不会怪我?”   素妍歪头,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全是探究,“你做错什么事了?”   现在不能说!   等她怀上孩子时再说。   正月初十。江舜诚寿宴上,唐观出尽风头,事后皇城不少官宦人家都有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想法,可唐观全都拒了,而拒结亲的理由是“多谢某大人抬爱,请媒婆转告某大人,在下心有所属,今生除了她谁也不娶。”   丫丫的,唐观没有说出的这人,除了素妍还会有谁?   素妍是他的妻子,唐观至今还念念不忘。   皇城人忘了,但唐观却非她不娶。   宇文琰想断了唐观的念头,想过很多法子:   骂唐观,没用!传扬出去,一个弄不好,反影响了爱妻的闺誉声名。   打唐观,更没用!人家只守着心中所爱,你动手一打,这不是告诉所有人,江素妍虽然嫁为人妻,可唐观还念着呢。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素妍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们俩的孩子。   他想当爹,非常的想当爹。   与他同龄的新皇、十王爷、十一王爷、徐成熙,全都当爹了。   说起来,在这几个人里,他算是最大的,他可比新皇还长一岁呢。   宇文琰坐在榻上未动,穿着靴子,躺着摆了个二郎腿,翘着的一条腿慢悠悠地摇晃着,嘴唇一动一动的,像在说什么,却又一个音都没有。   素妍伸手打了一下,“你干吗呢?不是说要帮我做雪膏的么?”   就雪膏的制法,素妍请教过瑶芳。   宇文琰又帮着她弄回了一套本是要做“快活油”工具,拳头大的小锅,可以用蜡烛来煮的铁炉等等。正月底时,素妍带着白芷忙了三天,总算制了几瓶“快活油”。一瓶送了虞氏,虞氏倒是欢喜地收了。素妍又避开众人,偷偷儿地送了沈氏一瓶。   她没想送慕容氏,可慕容氏不知怎么就知道了。特意跑到王府来,说素妍偏心,给大房好东西,不给她。素妍又给了慕容氏一瓶。她原想着,江书鲲不在,用不着送了。慕容氏却说,等李碧菱帮衬着看青霞郡主出阁,估计他们三月二十日就要动身前往晋阳。   素妍以宇文琰的名义给老王爷送了一瓶,原是答应宇文琰要给老王爷的。   好不容易托人送到了!   老王爷居然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信都懒得写,只随意寻了张纸,写了一行字:老子用不着,送去讨你岳父欢心。惹得宇文琰拿着那纸条就想笑。   素妍却知道,老王爷是再不会碰老王妃了,他一下子纳娶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是年轻貌美的,哪里还需要快活油当润油使。   ☆、684 制雪膏   宇文琰笑道:“做,我会给你做雪膏。那雪膏方子上回你不是告诉我了吗?但你答应我一件事。”   素妍问:“什么事?”   “别再去义济医馆了,那医馆里一股子药味,万一……”她眨巴着大眼睛,等他说后面的话,“反正我喜欢闻你身上的花香,不想闻到你身上的药味。”   义济医馆什么样的药没有,她可不能闻麝香、沉香的东西,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呢,他忙活了两个月,为的就是让她生孩子。   只是,到底怀没怀上。   他笑着拉过她的手腕。   素妍道:“哪家医馆没有药味。”   宇文琰笑得灿烂无比,“你若答应了我,我就亲自给你做雪膏。我不在家做,我先配好用料去别苑做,那边有一座专门用来配药的院子。”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别苑有专配药的院子,面露诧色。   他一副轻浅的表情,带着笑意,笑着神秘,“你凑钱开了义济医馆不假,可草药怎么来?存放什么地方?是亏是盈不知道吧?”   素妍摇头。她真不知道,医馆凑办之初,她出了银子,店铺、活计……全都是宇文琰在弄,素妍除了卖了字画把钱用到医馆上,然后就是请了瑶芳、黄桑三个人下山在医馆会诊。   她扮演的角色是一个策划者,而真正运营出力发挥大作用的还是宇文琰。   “那你告诉我,义济医馆这一年是赔了呢还是赚了?”   宇文琰笑着坐起了身,“皇上把剩下的日子都用到建杏林书院上。义济医馆,义富济贫,可这皇城有钱人的多的是,三位师兄、师姐可是认真施行‘义富济贫’的方式,富人瞧病加倍收,穷人一律免费。这一年下来,不仅没亏,反而比别人家的医馆赚的银子还多。”   他比划出一根指头。   富人们瞧病自不在意这些许银子。但对穷人们来说,这可是能救命的。   素妍实在不知道,这寻常医馆一年能赚多少银子,“一百万两?”   宇文琰怔了一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一家医馆能赚一百万两,哼!照你这说法,皇城的郎中个个都是富户。”   素妍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到底是多少?”   宇文琰吐了口气。“十万两银子。除了跑堂、打杂、清洁的下人、学徒的工钱。再除了去年建降魔观、五谷观的银子。账上还有盈利银子十二万余两,有二万两是今年赚的,那十万两银可是去年的。可见,医馆虽是义富济贫还是能赚钱的。”   一家铺子。一家能赚十万两银,很不错了。   素妍若有所思,“前日瑶芳师姐与我说,想在五谷观也僻着三间屋子来做医馆用。师姐妹里,还有会医术的,找了她们来五谷观中坐诊,想问问你,这药材是怎么个跟进法,她说五谷观是会付给你药材钱的。”   宇文琰道:“我只派了个懂行的管事去做。我给她写封信。让她直接找这管事拿药材,药价会很公道的。贵重药材需得提前打招呼,常用的别苑大库房一直备有。”   原来,别苑是堆放药材的大库房。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这些事她居然不懂。会诊脉,会下方子,却不知道这些药材是如何采办的。   “千一,还是你比我有本事。你懂的真多!武功好,又会打仗,还做管家理事,更会做生意赚钱……”   宇文琰一脸委屈地道:“你现在才发现?”   素妍用手又拍了一下,“你答应帮我做雪膏的,可不许耍赖。”   “你放心,我尽快给你做出来。”   她灿然一笑,妩媚动人。   他随势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腕,到底有没有怀上呢?   素妍看着他的动作,瞪着杏目,“你做什么?”   “到了春天,人容易上火,看你需不需要调理?”   她无奈地嘟了一下嘴。   宇文琰左手诊了又诊右手,看这脉搏看似正常,可他知道隐隐约约有些像,如果再过半个多月,他一定能确认。   素妍不悦地抽回手,“我回小书房练会儿大字。”   宇文琰忙道:“好,我先去别苑瞧瞧,把雪膏所需的材料备齐。”   她停下脚步,回头好奇地看着他:他哪次回来,不是急得哄她上牙床。   这回,居然这么着急地要给她配雪膏。   宇文琰心下紧张,莫被她给瞧出来了,“上回答应你的嘛!岳母给你的雪膏快用完了,要不我多配一些。”   “海棠花、荷花的只能我一个用。旁的香味,你送人也不打紧……”   宇文琰连连应好,末了问道:“雪膏哪来的香味?”   为了让她发现后不生气,他还是对她好些,至少那时候,她生过气后,能念着他对她的好。   他微眯着眼睛,“我说你做凝露为甚,原是要配雪膏的?”   对他也留一手。   她言辞咄咄地道:“我当然要留一手,这做凝露的秘方就不告诉你。万一你得了,回头讨好别人怎么办?”   宇文琰走近她,拥着她的腰身,“除了你,我讨好别人作甚?现在整个皇城,都知道我宇文琰惧内,惧内便惧内,只要你高兴。”   什么时候他得了这名声,她可没听说,但听到耳里还算受用。她笑了笑,伸手拍着他的脸颊,“这次怎么这么听话了。快去忙,我一会儿也要忙着呢。等她们采了忍冬花,我再配些忍冬花花露来。”   她穿过内室,进了小书房。   白莺进了书房,低声道:“王妃,王爷出门了。”加了水,认真地帮素妍砚墨。   素妍道:“他与我说过了。”   白莺道:“王妃不瞧瞧大太太和三奶奶、大管家的女人如何帮青霞郡主准备的嫁妆?”   素妍看着白莺,“在我面前,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白莺垂下头,“奴婢听说,青霞郡主的嫁妆可配得比紫霞郡主还好呢。紫霞郡主的陪嫁良田几座庄子加起来是二千五百亩,又有十七家店铺,且全是在卫州城的。卫州哪里能和皇城比?   首饰、摆件、布料。这些可都比紫霞郡主时还要好。青霞郡主出阁,连老王爷、老王妃都不管了,丢给了王妃和王爷来办,办得好了,紫霞郡主视作理所应当。办得不好,青霞郡主又会心生怨言。”   白莺不会突然说些话,只怕是听到了什么。   素妍觉得她后面还有话要说,“还有呢?”   “奴婢觉得,这田庄、铺子也不能全给皇城的,可以给些卫州的。”白莺微滞片刻。道:“同样是良田五百亩的庄子。皇城和卫州的地价可就差得多了。你看皇城郊外三里内的那地价得多贵。卫州城三里内的顶多三十两银子一亩,这可真不一样么?”   素妍吐了口气,她知道白莺说的是实话。   “可王爷就这么一个亲妹妹,陪嫁田庄、店铺的事。我还没与王爷商量过呢。回头我问问他的意思?”   白莺低声道:“紫鹊说,青霞郡主可有心眼了。早早儿地,把大库房里的好东西搬到惜月阁,昨儿大太太、三奶奶带下人去那边归整箱笼,七十抬都装不下,可青霞郡主就站在一边,非要下人们想方设法地归整进去。您想想看,明明装不下,非让装进去。只怕好些东西,一抬都能装两抬了。又从大库房拿了那么些绸缎、摆件过去。这一抬抬的,全都是极好的东西。”   素妍明白了,以白莺的性子是不会说些的,定是紫鹊的想法。   这几月相处下来。紫鹊总是顾着素妍些,她也在素妍面前说过,某日青霞郡主从大库房搬了值钱的布料,用几口大箱子装着;某日青霞郡主又拿了漂亮的摆件,用一只檀木箱子抬走的……   白莺正说话,白芷拿着采好的忍冬花回来。   白芷接过话道:“听田壮实说,青嬷嬷担心韩家的聘礼抬数少,又让大太太去大库房归拢了三抬嫁妆。”她小心地看了眼素妍,“这几日,各房的管事都在议论着呢,说青霞郡主的嫁妆比紫霞郡主的还要多,还要好。奴婢觉着,王妃还得看看嫁妆簿子。要是悬殊太大,这也说不过去呀。”   老王妃偏着娘家人,而紫霞嫁的是她娘家的侄儿,那嫁妆已经够好了,可现下青霞郡主的嫁妆比那儿还好,也难怪府中下人们在私下里议论着。   白莺道:“就连大库房的管事都说,郡主的嫁妆一置备,大库房都空了大半。王爷成亲那日,满朝文武送的稀罕东西,大部分都被青霞郡主拿了去。”   素妍道:“回头那边的嫁妆箱笼整好了,让人给我一份单子,我自给了王爷,让他和紫霞郡主的清单比对。”   白莺应声。   她退出书房,一出门就与紫鹊和白燕两个小声议论起来。   瞧这样子,指定是紫鹊的主意,让白莺来与素妍说这番话的。   白芷轻声道:“紫鹊虽然喜欢说道一些,可她只在琴瑟堂内院里说,也只与我们几个大丫头说。她对王妃很忠心,我们几个都不觉得,倒是她一直留意着青霞郡主那边的事儿。早前我不信,后来问了大库房的管事,一问才知道,青霞郡主惜月阁的小库房存放的东西,件件可全都是好东西。   王妃嫁进府时,满朝文武送了不少的稀罕物什,有崔左相府送来的一对羊脂白玉观音像,有一尺五高,没来得及送到珍宝库,就被青霞郡主搁到小库房了。还有镇国公府送的一对波斯日月剑,听大库房的管事婆子说,上面嵌了好多宝石,光这一对波斯宝剑,只怕就不下一万两银子……”   ☆、685 小姑心计   (谢谢∽寒月的粉红票!(*^__^*) 谢谢沐尔麻麻的粉红票!)   素妍光听这些名字,就知定是稀罕的。“真有这么多好东西?”   见她上了心,白芷点到为止。   这不仅是青嬷嬷要说的,也是沈氏希望素妍和宇文琰说的。   就是素妍的嫁妆,里面好些东西都不如这些。   素妍在想,幸而当日宇文琰没把珍宝房的钥匙交出去,要真是交了,指不定又会是如何局面。   黄昏时,青嬷嬷归整好预备的三抬陪奁,带了嫁妆簿子呈给素妍细瞧。   “青霞郡主说,这些东西原是大库房里的,你一早也同意了她,让她从大库房里捡了喜欢的搁到惜月阁里去。”   “这些……”素妍支支吾吾,“可我也说过,要照着紫霞郡主的例给陪嫁。”   青嬷嬷垂着眼帘,“这前一页的东西随便一样,都是在五千两银子之上,光是第一页三奶奶便估了一个价,其价值不下于十万两银子。要真是照着这样陪嫁,恐怕不出几日,这事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青霞郡主说这是您答应她的。老奴和大太太也不敢多说。而今这些嫁妆暂时锁放在静堂的小库房里,着了护卫看着。青霞郡主非得自个保管钥匙,还是静堂小库房或开门、或上锁,一律都是与她打声招呼。”   素妍心头有种被利用、欺骗的感觉。   难道她嫁进府来,青霞郡主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她谋划一份丰厚的嫁妆。   已经归拢成箱笼,包装成嫁妆了,可她还防备着,不让旁人拿着钥匙,要她自己拿着,这显然就是害怕她和宇文琰后悔不给她那些好东西。   素妍一动,手下就写出一个大大的“骗子”二字。   青嬷嬷虽然识字不多,可常见的字还识得。   “青霞郡主说。这上头的东西,都是大库房的。如此珍贵的物什,老奴这辈子有的听都没听过。怎会没有放在珍宝库里,而是搁在了大库房。”   素妍微微闭了眼睛。   青嬷嬷道:“静堂小库房快下钥的时候,青霞郡主来了,令人抬了一个大木箱子,让小厮们裹红布、扎红绸。大太太要看,她说‘待三月十五日,自会把这箱子的东西填出单子来’,她这么一说。大太太也不好问。王妃。这青霞郡主行事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老奴心里越来越不安。你说那大箱子会是什么?”   不许人看,还不告诉人那箱子里装的东西,只说三月十五时会列出单子补到嫁妆里去。   事后,还拿走了静堂小库房的钥匙。   素妍一听。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被人戏于股掌之间。   青嬷嬷还要再说,素妍脸色俱变,一转身回了内室,和衣躺在牙床上。   白芷轻声道:“嬷嬷就别再说了,王妃心里难受着呢。自我们入王府,个个眼里都是瞧见的,王妃是真的拿青霞郡主当亲人、当妹妹,可你瞧瞧青霞郡主做的事。着实太伤人心了,就让王妃静静吧。”   青嬷嬷退出房门。   素妍生气,她生的却是自己的气。   气她太过单纯,气她被人利用。   单子上的东西有崔左相府送的一尺半高的白玉观音,还有镇国公府送的波斯日月宝剑……   这些个全都是好东西。最后抬到小库房的箱子时到底装了什么,她竟不让人看。   会不会也是左肩王府攒了几十年宝物?   素妍越想越纠结,越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晚上,素妍没用晚膳,生气地躺在牙床上。   宇文琰是夜里近三更时分才回来的,一进屋就笑道:“妍儿,做雪膏的材料都备齐了,后日就能做出来……”   屋里虽有灯,隔着纱帐,他去看着她和衣躺着的背影。   白芷指了指人,低声道:“生气了,今晚都没用晚膳。”   难不成……   知道她怀孕的事?   在生他的气?   宇文琰小心翼翼地走近牙床,“妍儿……”   素妍一时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哭出来,此刻听宇文琰一喊,“哇”的一声就扑了过来,抱住宇文琰就哭。   “青霞为什么要这样?我嫁给你以来,拿她当亲妹妹一般。没想到,她拿我当傻子一样的骗……千一,我和你不是都说好了,会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她为什么要这样?呜呜……你信她,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我信她,所以我不过问家里各房的事儿……可是,她这么做也太让人伤心了,她可以开口和我们要,为什么要这样?”   宇文琰见她伤心大哭,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同时,又舒了一口气,不是他惹了她,是她因为青霞郡主的事难过着。   白芷便将归整箱拢、嫁妆的事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宇文琰惊道:“一尺半高的白玉观音、镶嵌宝石的波斯日月剑,是她的嫁妆?”   白芷低声道,“是。现下府里都传遍了,说青霞郡主的嫁妆比紫霞郡主的不知要丰厚多少倍。还有静堂小库房下钥时青霞郡主抬来的箱子,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宇文琰轻拍着素妍的后背,素妍性子简单,没有太多的心眼,虽然她会布阵,懂书法丹青,可这些改变不了她性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   “千一,我不怨她,我只怪自己太傻、太笨,又太容易相信人。”   看她抱着他哭,宇文琰也跟着难受起来,他是男人,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这让他觉得很落败。   素妍不晓得青霞自备嫁妆都有甚东西,同样的,宇文琰也没注意过。   “好了,好了,别哭了。要怪就怪我,是我把各房的钥匙交给她的。”   白芷问:“王爷是个仔细的,都是这些好东西入珍宝库晚了些,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来……”   宇文琰好不后悔,“我……我把珍宝库的钥匙也一并给她了。近来因为大嫂和三奶奶要帮忙准备嫁妆。我这才让她把钥匙给了大嫂。”   白芷一脸错愕:王妃是个不管事的,这王爷怎么也如此没心眼。   宇文琰现下一想,心头不安,起身道,“妍儿别生气,身子要紧。这事有我呢,我会想法子的。”   白芷面带惊疑,“那箱子里的东西,该不会是珍宝库里的吧?”目光流转在素妍和宇文琰身上。   宇文琰咬了咬牙,“你好好陪着王妃。妍儿听话。怎能不吃晚膳呢。多少都得吃些。”他吩咐完毕。起身出了内室。   宇文琰唤了心腹护卫与小安子,三个人去了静堂。   近了静堂,宇文琰与小安子使了个眼色:“把小库房给我打开?”   小安子很小的时候,曾跟了一个市井小偷过活。后来被人抓住。卖到宫里当太监,宫里呆了半年多,就跟了宇文琰,所以这开钥的技艺是打小就会的。   宇文琰见他愣着未动,催促道:“这是本王自己家里,还能打你?这是奉本王之命,快开!”   小安子应声,取下头上了银钗子,借着灯笼的光亮。小心地开着钥匙,这里一捣,那里一弄。   宇文琰一进静堂内仪门,遣走了留在内院的护卫,只余他们主仆三人。   约莫一刻钟后。小安子打开了小库房的门。   宇文琰看了一眼,问护卫道:“你能瞧出哪一个是最后包扎的么?”   护卫抱拳道:“虽是二月,但天气潮湿,新包的箱笼上有浆糊,应该还没有干透。”说着在众多已经包裹好的箱笼里寻觅起来,终于确定了放在最里的一抬上,用手摸了摸,与旁的相比,显得潮湿些,看来是新包上的。   宇文琰解了红绸,撕了红纸,看到了一只花梨木雕花刻鸟的大木箱子,箱子上挂着一把锁。与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会意,与之前一样,打开了箱子。   大箱子里竟是满满一箱子的各式锦盒、木匣,宇文琰拿起一只,启开看时,立时一股蓝光映入眼帘,护卫惊呼一声“鲛绡帐”。   鲛绡帐,传说是用鲛人的皮所制,虽是一顶极大的帐子,叠至巴掌大小,其厚度还不到半寸,可驱苍蝇、蚊子,还可散热。夏日里挂上,最是合宜。鲛绡帐为蓝色纱绡,在夜里可散发悠浅蓝光。   宇文琰轻呼一声“可恶”,青霞郡主当真拿素妍当傻瓜糊弄,也欺瞒了宇文琰,“这哪里是大库房的东西,原是珍宝库的,鲛绡帐乃是琉球国进贡的,共有两顶,一顶先帝登基之时赏给了先皇后,先皇后仙逝,随着先皇后一起赔葬。”   青霞郡主太贼!   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宇文琰很想骂!想要破口大骂一场。   他一心一意对待的妹妹,居然和他玩出这等花样来。   宇文琰轻声对护卫窦勇道:“着护卫在内仪门口来回巡视。”   窦勇应声。   宇文琰又启开另一只精美的盒子,一启盒盖,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里面装的竟是一枚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只觉满屋璀璨,光芒难抑。   他微微一笑,真是他的好妹妹。   他还觉得奇怪,自己成亲以后,青霞郡主怎么没陪着老王妃一起闹腾,原是在这里等着呢,在这里等着好好的算计一笔丰厚的嫁妆。   再打开一个盒子,又一张华丽非常,耀眼夺目的缂丝“满床笏”。   宇文琰在震惊之余,更是一阵心痛,难怪素妍骂自己是傻子,就是他也做了傻子。   青霞郡主,他的妹妹,竟是这样的自私,临出嫁时,竟要狠狠地算计一把自己的兄嫂!   蠢货!   他在心里暗骂,身为女子,嫁至婆家后,娘家便是最大的依仗。这一次,既然她无情,也休怪他做哥哥不给情面。   ps:   亲,求粉红票了,浣浣东看看,右看看,可爱的粉红在哪里呀?o(n_n)o如果您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686 珍宝嫁妆   将来他还得有自己的儿女呢,青霞这么紧赶着把府里的好东西都弄走,往后他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青霞更不该的,就是惹得素妍落泪,人家拿她当妹妹,她倒先做起家贼了。   宇文琰把盒子放回花梨大箱里,停了一下,宇文琰四下审视,挑了一个和这抬形状、大小差不多的嫁妆过来,脑海里回忆着最初见到这箱子时的样子,好像这一抬的绸花扎得有些不同,对了,这绸花是青霞郡主一惯使用的蝴蝶结绸花扎法。   宇文琰解了绸花,按照青霞郡主的风格扎了,方位都放好,着小安子把拆下的红纸给收起来。冷声道:“唤一名护卫来,把大箱子抬到琴瑟堂去,记住了,一路上想法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窦剑应声,唤了一名护卫来,抬了箱子就走。   前名有护卫探路,见四下无人,就跟后面的人打了手势,而宇文琰相隔一截,静静地跟在后面。   小安子低头疾走,他瞧得出来,宇文琰的心情很不好,而且是糟糕透了。   素妍伤心,他何尝不伤心。   他的妹妹、青霞郡主青霞,竟这样算计他们,真真是拿他们当傻子了。   两名护卫避开所有人的眼睛,直将箱子抬到了偏厅里。   白芷听到声响,有些好奇,出来瞧了一眼。   宇文琰问:“王妃吃东西了么?”   “吃了一碗莲子羹就再也吃不进去了。”   宇文琰道:“你下去吧。”   白芷退去。   宇文琰抬步进了内室,想说什么,却终是止住,转身抱了大箱子进了内室。   素妍见他抱着大箱子,暗暗吃了一惊。   他道:“把密道打开,我要抱到密室去。”   素妍用力推开衣厨,露出一条地道来,隐约可见里面的灯光摇曳。   她好奇地想跟下去瞧瞧,又担心有下人闯了进来,只得站在衣厨旁看着。   过了一会儿。宇文琰气喘吁吁地从下面上来。   “箱子里装的是银子吗?瞧把你累的?”   宇文琰吐了口气,“银子也没它值钱。”   他便将箱子里装着稀世宝贝的事儿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素妍张大嘴巴,“鲛绡帐、缂丝的“满床笏”、东海夜明珠……”她只听说过,从未见过。虽然江家算是富裕的,可这些东西便是江家也没有。光是听着名字,她的心就一阵乱跳。   她不是不爱金银,那是与全家的平安相比,后者更重。   她可是喜欢稀世珍宝啊,何况是这她和宇文琰的。   素妍道:“我要看!”   宇文琰微微一笑,对着耳房喊了声“小安子”。   小安子应答“在”。   “小心侍候着。本王与王妃要歇下了。不许人来打扰。”   “是。”   他拉了素妍的手。二人小心翼翼地下了秘道。   下了十步石阶之后,便是一条只能容一人而行的狭长石路,高约六尺,二人拐了弯。又行了十丈余,就到了一间长宽皆为二丈大小的石屋,石屋的墙上挂着稀罕字画,屋子正中是一张有一丈多长的石桌,桌上堆放着一只只大木箱子,箱子里或难得一见的绝美布料,那料子连素妍都唤不出名字,或是一箱子的珠宝首饰,件件都不俗。约有三只大木箱子,刚才他抱下来的那只也在其间。   宇文琰扬了扬头,“五年前,王府里新建了几处院子,我就让父王在琴瑟堂后面建了一座飞雪阁。这屋子就在飞雪阁的下面,修飞雪阁的时候就建了两间密室,往飞雪阁路口后来被我填了。修成之后,我在琴瑟堂下面挖了一条出口,与内室相连。便是父王只知飞雪阁下面有密室,却不知道得从琴瑟堂出入。”   她指了指那几只大箱子。   “那两箱是我自己攒下的宝贝,或先帝赐的,或新皇赏的,又有平日里得来的,都放在这里了。这几幅难得一见的字画,却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你喜欢书法丹青,我买来是送你的。”   青霞郡主令她伤心。   而他,却让她感动与欢喜。   自知老王妃难缠,没想青霞郡主竟有这样的心思,赢得他们的信任,却胡作非为,甚至要拿了珍宝库的东西做她的嫁妆。   宇文琰道:“青霞看来不在意我们俩了,甚至有了与我们闹翻的意思。她不是愚笨之人,拿了这些东西,事后我们知道,必然不会原谅她。钱财事小,伤了你我的心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她不在意我们,我们也不必将她放心上。”   他扶着素妍的双肩,“笑一个。”   她实在笑不出来,想到这事,心里就难受得紧。   “笑一个。”   不想让他失望。   是,青霞不好。   老王妃也不好。   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始终相信的、喜欢上的是面前这个男人。   她强迫自己勾唇一笑,却失了往昔的明媚姣好。   宇文琰知道,她心里还想着那事。   “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青霞既然做了令我们伤心的事,就得由她来承担。田庄、店铺不是还没选出来么?”他微微一笑,面露深思。   素妍道:“应该在入口处设机关才行。”   宇文琰扫视四周,指了指千年不灭的油灯,又指了墙上那洞。“有机关的,今儿因是带你下来,我关了机关。”   洞里可能设有暗器机关,他们学会布阵的人都知道如何设机关,五行八卦也是学得透透的。   素妍放下心来。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能成功地在文忠府下面挖地道,原是在自己家里挖过地道、建过秘室的。   夫妻二人说了一阵话,方才离了秘室。   将一切复原,宇文琰道:“把青霞的嫁妆单子给我瞧瞧,紫霞郡主的也给我瞧瞧。”   素妍低声道:“就算青霞做得不对,也不能太刻薄了她。她认我们也好,不认我们也罢,就照着紫霞郡主的例给她置备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亲自过问她陪奁和陪嫁田庄、店铺的事。”   素妍面露几分不悦。“我们是夫妻。”   他微微一笑,“七成的田庄、店铺选在卫州,三成的放在皇城。原是想在我们名下的店铺里挑好的给她,我看将新买的五家给她好了,至于田庄么,倒有现成的,给她在皇城置上三座田庄约一千亩就够了。”   新买的店铺,生意如何,是亏是盈便是未知数,远不及老店子来得扎实。   素妍不知道青霞郡主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她在沈氏和李碧菱、青嬷嬷面前耍心眼。不真是找死。   沈氏贤惠。却并不是傻子。   就算青霞郡主做得再隐秘,只要被沈氏怀疑上了,就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素妍道:“青霞郡主不是拿着两把静堂小库房的钥匙,你怎么进去的。”   “小安子可有一个绝技。拿着钗子就能打开钥匙。”   素妍啊了一声,瞧不出来,小安子这个小太监竟有绝技。   宇文琰道:“明日,我重新买上几把钥匙,珍宝库、大库房、杂库房都得换,否则心里不安。先换了再说,等过几日我寻了内务府的打锁匠人重新打造几把好的。”   他这是拿青霞郡主当贼防了。   素妍问:“不需要再核查珍宝库、大库房的账物么?”   “核,当然要核!但不是现在。等青霞郡主出阁之后,我再慢慢的核!”   素妍轻声道:“听青嬷嬷说。青霞郡主想要珍宝库、大库房的管事婆子做陪房去威远候府。”   宇文琰道:“你告诉她,我答应了。不过得等三月十九日才能让他们过去,这新的管事还没物色好人选。”   好好的要这二位做陪房,只怕一早就买通了这二位,否则他们不可能事事听青霞摆布。还替青霞瞒着。   虽晚三日,三日里也会发生太多不可预料的事。   夜里,宇文琰破天荒地没有与素妍痴缠,只是拥着她一觉到天亮。   翌日一早,沈氏与李碧菱见嫁妆等已经安排妥当,便说要回江家,等到三月十三日时再过来帮忙。   素妍将她们送出二门。   沈氏临上马车时,欲言又止,终是制住。   素妍道:“大嫂回家,不要跟娘提这边的事,免得让她心里添堵。我已经把青霞郡主的事儿都告诉王爷了,王爷说他心里有数。”   沈氏轻叹一声,“男人打理内宅早晚是要出大事的。这家还得你来管才行,在家里时,我和婆母也是教过你的。王府虽大,只要下面的管事得力,是能打理好的。你把我和婆母给你挑的田庄管事、铺子管事唤回来,他们是能帮你一把的。”   素妍见都是江家和自己身边的下人,“大嫂,等青霞郡主出了阁,我自会接手打理。这次的事让我明白,靠人不如靠己,我会用心打理内宅。”   素妍说得很认真,不是随口说的。   李碧菱道:“小姑姑保重。得空就回去瞧瞧祖母,她可挂念着你呢。”   “大嫂走好。”   沈氏上了马车,自王府大门离去。   她刚转过身来,只见青霞郡主带着两名丫头款款而来,见到素妍,欠了欠身,甜甜地唤了声“嫂嫂”,伸长脖子看了看沈氏。   素妍突然觉着,青霞郡主出阁的婚宴不应该由她娘家人来帮衬,早前她还想好好办,办得风风光光的,可是现下她改变主意。   紫霞郡主紫霞不是要在青霞郡主出阁赶过来么?   紫霞郡主打理卫州王府多年,这事应该由她来张罗。   反正她现在名声在外,几乎所有人,包括虞氏在内都认为她是一个打理不好内宅的。   “江家的人多事也多,大太太她们许在你出嫁婚宴时赶不过来了。”   话落,青霞郡主立时露出几分紧张,而让她紧张的素妍后面的话。   “许多事我也不懂。我和你哥准备让大姑姐早些过来,由她张罗你婚宴的事。”   青霞郡主立马道:“我喜欢江家人来帮忙。”   ☆、687 防备   她当然喜欢,就算发现了问题,沈氏她们也不好直接说,而且真拿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事后青霞郡主还可以说是江家的太太、奶奶帮忙张罗的,一句话推到江家去,素妍珍惜美名,是如何也不会让江家担上不好的名声。   青霞郡主果然心计深沉!   只是,她太过贪婪了。   “江家上上下下的人也不少。大太太和三奶奶都是两房里贤惠能干的,我可不想因为王府的事,就让江家上下的日子过乱了。”   说句不好听的,江家与青霞郡主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看在她的情面上过来帮衬一把。可青霞郡主欺她单纯不说,居然还误她娘家人的名声,素妍心头愤怒,却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素妍笑了一下,“反正日子还早呢。到了跟前再说吧。”   她调头往琴瑟堂移去。   青霞郡主跟了过来,笑问:“嫂嫂,江大太太和三奶奶把钥匙给你了吗?”   素妍道:“钥匙就从来没有给过江家大太太和三奶奶,无论是开杂库房、还是开大库房的门,在跟前的都有青嬷嬷、二管家或大管家的女人,至少得有两个人才开。一旦开完门,钥匙就交还到青嬷嬷手里。你哥昨日一回府,就把钥匙收走了。后来只给了青嬷嬷杂库房的钥匙。”   青霞郡主面容有些纠结,看这样子,她的事他们是不知道。   当初她把白玉观音、日月宝剑拿走,就是想试探,看素妍和宇文琰会有什么反应,现下看来是真的同意了。   嫁妆归整箱笼已经三日了,也没见宇文琰和素妍说什么,青霞郡主的心方才落下。   素妍装着不知道,指着青霞郡主打趣道:“你还藏了私不成?听说昨儿从你屋里抬了个精致的木头箱子来,难不成难里面还装着什么宝贝?”   青霞郡主眼睛游离,很快笑道:“也不是什么宝贝,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   素妍道:“也不知韩家如何准备聘礼。青嬷嬷倒也想到周全,昨儿又另预备三抬嫁妆,好歹给你凑足一百抬。不过威远候世子韩纶昔日成亲是三十抬聘礼,韩绍虽是嫡次子,也不能越过三十抬去,即便你的身份比世子夫人更为尊贵些,可各家有各家的规矩。”   公候府邸,尊卑有别,即便同是嫡子,长子和次子都是不一样的。   王府之中。紫霞郡主是长女。青霞郡主是幼女。又怎能越过了长女去,能照着长女的样子预备一份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素妍微眯着眼睛,她在说韩家的事,也是想告诉青霞郡主不要越了规矩。   她虽真是个聪明的。最好自个儿去静堂小库房里拆开那一抬看个明白,或者找宇文琰说个清楚,承认错误。   要真是贪婪的,待闹翻了脸,彼此都不好看。   青霞郡主道:“嫂嫂不喜欢打理内宅琐事,我还有大半月才出阁,嫁衣已经绣得差不多了,我想再帮帮打理着王府。”   拿了珍宝库的东西给自己备嫁妆,还说是大库房的。   虽然宇文琰没提白玉观音、日月宝剑的事。可素妍隐隐觉得,这两样也应该是珍宝库里的。只是现在还不能清查大库房和珍宝库的账目,这一查就惊了青霞郡主,要是真吵闹起来于王府的名声也不好。   素妍道:“我可不敢让你打理。知道说是你热心,不知道的还说我们做兄嫂的刻薄了你。连绣嫁妆的时间都不给。”   她笑容自如,半开玩笑地拒了青霞郡主。   青霞郡主嫁妆备好了,便去了一件大事。   府中无甚要紧事,大厨房、杂库房及各房都有管事们看着。   青嬷嬷现在对各房的事已经摸了个熟络,还有白芷、紫鹊两个,又有白燕、白莺,这几个丫头个个都是上了心的。尤其是紫鹊更是个心细的,一旦发现了什么,立马就会告诉白芷和青嬷嬷。   青霞郡主低下头,带着羞涩地道:“我在家住不了多久,就想着再帮哥哥嫂嫂做些事呢。”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将养着,到时候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早些回惜月阁歇着,现在就只得杂库房,还由青嬷嬷看着,出不了大事。大管家的女人、二管家都是能干的,各房有他们看着,出不了大事。”   青霞郡主望着素妍的背影,瞧这样子,他们并没有发现异样,或许真的是拿她当最疼爱的妹妹,明知她拿了白玉观音、日月宝剑做嫁妆,可因疼她,也由了她去。   为什么总有些难以心安?   一侧的大丫头面露忧色,“青霞郡主,王爷、王妃会不会发现你……”   青霞郡主咬了咬双唇,“你不提,我还忘了问王妃,我要珍宝库、大库房管事两家做陪房的事儿。”   大丫头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请菩萨保佑,别让他们发现珍宝库少了东西的事儿。”“神灵保佑,就让青霞郡主如同公主一般风光出阁吧。”   青霞郡主也有些担心,“原是说给我五千亩良田的,可如今姚妃坏了大事。居然写信来说,紫霞郡主是照着嫁妆单子来的。这样一来,连我也只得二千五百亩良田,若都是皇城的田庄就好了。”   大丫头接过话,笑道:“若是皇城生意好的店铺更好。”   青霞郡主转而又想,连白玉观音、日月宝剑都给她了,还有什么不舍得的,“哥哥嫂嫂都是大方的,一定会给我皇城内生意最好的店铺。”   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巴不得将整个左肩王府都做了自己的嫁妆。忆起老王妃说的事儿,宇文琰原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为甚就因着他是男子,占尽了王府的好东西,不仅得袭老王爷的王爵,还能继续得封地,更能承继这整个王府的财物,心头一想,越发觉得不公,恨不得把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净才好。   如若让她自己挑选就好,可现在连青霞郡主都不知道宇文琰手里有哪些店铺,又有多少田庄。   大管家和童英等人还在卫州呢,有的还在买地,有的则是去了河渠帮衬老王爷。   青霞郡主见素妍消失在视野,转身往静堂去。   看守小库房的护卫正坐在院子里吃茶闲聊,见她到了,起身抱拳“青霞郡主”。   青霞郡主摇了摇手:“你们坐着,我进去瞧瞧。”   她用钥匙打开小库房。一屋子红色的嫁妆,裹着红纸,扎着红绸,心头如同跳动着一团火焰。满目的红,红得如霞,红得似火,红得如热血奔腾。   青霞郡主抬腿进了房门,目光在一大团里寻觅着那一个最别样的蝴蝶结绸花,那是她专门打的记号,还在原来的位置,看来没人发现这个秘密。   每天,她都要看上一遍才放心。   两把钥匙都握在她手里,谁也进不去,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是她的,全都是她的。   青霞郡主伸出双臂,两手轻柔地抚过红绸花,这样的令人欢欣。   大丫头伸着手指在那儿清点着:一、二、三……   她沉陷在美好的幻想里,街道两侧夸赞的百姓,还有韩家世子夫人、庶长子夫人一脸惊羡,她才是韩家身份最高贵的女人。   大丫头惊呼一声,“青霞郡主,好像少了一抬。”   青霞郡主回过神来。   大丫头指着角落的一抬,“对了!不多不少,正好,刚刚好……”   青霞郡主瞪着眼睛,“大惊小怪地做什么,钥匙在我这儿,东西还能飞出去不成?”   大丫头垂下头来,她只是太紧张了,换作是谁,看着这一屋子的嫁妆,谁都会欢喜得失常,即便每日都来瞧,每瞧一回都紧张一回。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初三,这一日,是素妍的生辰,她满十七岁了,虚岁十八。   一大早,素妍还躺在床上,便有江家的田嬷嬷到了。   一进琴瑟堂就笑呵呵地道:“青嬷嬷,今儿是王妃的生辰,老太太昨儿下厨做了她爱吃的槐花糕。老候爷在长寿糕点房订制了寿桃。”   青嬷嬷指了指内室方向,“许是春天到了,每日都喊困。”   田嬷嬷压低嗓门,指挥着丫头小厮把东西拿进来,一并的都轻声摆放在花厅上,生怕吵扰到素妍,去了青嬷嬷的屋里说话。   田嬷嬷问:“王妃是不是怀上了?”   青嬷嬷暗自回想,素妍上个月的癸水好像没来。可她听素妍说过,还不想要孩子,当时青嬷嬷还笑话说“这种事都是天意和缘份,孩子来时,你躲也躲不掉”,素妍告诉她说“我请瑶芳师姐给我配了药丸子,说是极好的,一月吃两回,指定怀不上。”   青嬷嬷忙道:“她吃着药呢,暂时还怀不上。”   田嬷嬷见她说得肯定,也没说下去,“老太太说,这王府冷清了一些,要是有个孩子也能热闹些。”   “王爷、王妃决定的事,做奴才的不好说。”   田嬷嬷见她不肯多说,岔开话题道,“王妃生辰,府里的年轻太太、奶奶们都问了好几回了,我等着她回话呢。要是喜欢热闹,就过府陪她过寿;若不喜欢热闹,就派人送份贺礼来。”   青嬷嬷只说不知道。   宇文琰去宫里当值,今儿午后就要回来。   这生辰近了跟前,青嬷嬷也没听说宇文琰给素妍送礼物的事。   ☆、688 憔悴   (ps:谢谢annefan一次性投出两枚粉红票!谢谢10綩Ы兒ξ的粉红票票!)   田荷见青嬷嬷屋里来了人,亲自过来沏茶服侍。   田嬷嬷瞧着笑道:“几月没见,田荷又长高了,皮肤见好了。”   田荷立时问道:“真的吗?”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沾沾自喜,“是王爷赏了我们几个丫头每人一盒雪花膏呢,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每日用米粒那么大一点,才用三日,所有人都说我长白了。”   她越说越得意,颇有些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感觉。   青嬷嬷厉斥,“越发没个眼见力,有人夸她一句,尾巴就翘到天上去。”   说是一盒,不过是鸽蛋大小的一个小银盒子,里面是香味扑鼻的雪膏。光是那么一只盒子就觉得很珍贵。   素妍告诉田荷说“这是你采的花儿做的”。   田荷听白芷和白莺说过,素妍会用特殊的工具制作凝露,那凝露香极了,滴上一滴抹在脖子上,一整天都是香的。   田荷那一盒比旁人的盒子都大些,原是她帮着采花了,所以给了盒稍大的。   其他丫头们都比她的要小,这让田荷更是骄傲。   虽各得了一盒,有的是杏花香,有的是李花香,还有的是迎春花香。   田荷如一团跳动的火苗,刚刚生起的欢喜,立时就被一盆无情的冰水给扑灭。生怕再被青嬷嬷训斥,抱着托盘侍立在侧,时不时给蓄茶递点心。   田嬷嬷以为素妍最迟辰时便要醒来,却一睡到了日三杆已时三刻方醒来。   她一醒,值夜的白莺就站在内厅门口喊了声“王妃醒了”。   立时,田荷奔了出去,开始准备洗脸、洗漱水。   院子里的丫头们有条不乱地忙碌起来,备好的东西,一律交给白莺或白芷,由她们捧着送到内室。   田嬷嬷问:“是不是王妃昨儿睡得太晚?”   “每日酉时一刻用晚膳。亥时一刻吃碗羹汤,她再练大半个时辰的大字就歇下。白日如今倒和在江家是一样的,不是看书就是弹琴、绘画,府里的琐事我和二管家、大管家的女人就商量着办了,也不惹她心烦。”   睡得也不算晚,怎么这个时辰才起来。   田嬷嬷心里迷糊着,想到江家怀了身子的二奶奶,整日也是困乏得紧,因有了身子,二月份还呕吐得厉害。如今虞氏免了她晨昏定省。着她好生养胎。   青嬷嬷问:“九公主和孩子可好?”   “好!好着呢。二小姐呀长得白白胖胖的。”   二小姐江雨桐。是二月十五出生的,因生在二月,府里人都说不吉祥。在宫里就很忌讳皇子、公主生于二月,说这一月的人多是天煞孤星。或是上克父母,下克兄弟姐妹。   九公主很担心,生怕江家人会说把桐姐儿送到庵堂的话,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要是送出去,她也不想活了。   虞氏便以江书鲲的事对众人道:“老二便是二月生的,他出生那会儿,江家人都说不祥,要不是我婆母拦着。就被送到庙里去了。你瞧我们家还不是平平安安的,不过老二是打小就拜了个老和尚当义父,我们家搬到皇城那年,老和尚仙逝了。临离开晋阳时,特让老二送了五十两银子去庙里。当是给老和尚的安葬费。”   虞氏本是想说明自己的立场,无论男孩女孩,到底是江家的骨血,哪有因为生于二月就不要孩子的。   九公主听了这话,请黄桑道长算了一卦。   黄桑道长让二小姐江雨桐拜一个佛门道家的师父,九公主就给江雨桐拜了五谷观里道长问心为师父。   问心也会卜卦,给江雨桐送了一只自己绣的避邪荷包,内藏手画的平安符做寄名符用。还说并非二月出生的都是不好的,也有二月出生给家人带来好运的。   问心道长说江雨桐的名字不大好,给取了个小字,叫作玄玉,让家里人都唤她小字。   九公主说这小字像个尼姑的,被慕容氏斥了一顿,生怕她得罪了神灵。   早前桐姐儿夜里又哭又闹,不肯好好睡觉,到了白天又呼呼大睡,吵着乳母、丫头个个都不安心。自从拜了问心道长为师,又取了个道家的法号为小字,居然白天玩得可爱,夜里睡得安稳。   九公主只说还是五谷观的道长厉害,又多添了一笔香火银子感谢问心道长。   问心,是邱春华道长的大徒弟,早年在旁处道观里修行。皇城建了五谷观,便让她到皇城主持五谷观事务,年纪有近四十岁的样子,能算命,能给人瞧病,还会武功。   素妍整好衣衫,这才懒懒地到了花厅。   青嬷嬷与田嬷嬷请了安,田嬷嬷歪头瞧了半晌,“怎的越发憔悴了?”   白芷和白莺也跟着细瞧,除了脸色有些微黄外,并无甚变化。   青嬷嬷一脸不信,许是天天见着,青嬷嬷竟没瞧出憔悴来,在她眼里,每日素妍醒来都是这个气色。   田嬷嬷道:“你们几个是天天的见着,感觉不出来,可不是瘦了么,瞧那眼睛都大了不少。”   青嬷嬷惊道:“不会吧,我瞧和以前一样呢。”歪着头细细地审视了一番,还没瞧出变化。   素妍笑着望向田嬷嬷,还在那儿打量她呢。“我从小就不胖。”   青嬷嬷把田嬷嬷来的缘由重复了一遍。   素妍道:“今儿三月初三了?”   只觉时间过得真快,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去岁过生辰的点滴来。   田嬷嬷道:“府里的年轻太太、奶奶们都等着回话来,想过来凑热闹,又怕惹你心烦。”   虞氏令田嬷嬷先来问问,只等素妍一声令下,江家的年轻太太、奶奶们就赶过来给她贺寿。   素妍道:“欢迎他们都来。在王府后花园里玩,近日花儿都开了,也很漂亮。嬷嬷让人备些糕点、饯果等零嘴,备好叶子牌等着太太、奶奶们来玩。”   田嬷嬷欠了欠身,告退离去了。   素妍好奇地看着一边的紫鹊,“前几日。你也说春困来着,你还困么?”   紫鹊道:“那是刚入春的时候,困了五六日就不再困了。”   素妍道:“也不知怎的,我到如今还困着呢。到了夜里二更三刻,再也撑不住,便直打哈欠。早前不到辰时二刻醒不了,如今竟睡到巳时二三刻了。”   青嬷嬷想到田嬷嬷说的话,莫不是真怀上了?   可素妍说她在吃药,旁的药青嬷嬷是怀疑的,可这药丸子是瑶芳道长给配的。   青嬷嬷道:“前些日子。连老奴也困着呢。人不同。春困的时间也不同。”   素妍笑道:“嬷嬷说得有理。”   白芷盛了羹粥给素妍。   青嬷嬷对紫鹊、白燕道:“带人去后花园里瞧瞧。今天天气晴好,就让江家太太、奶奶们在后花园里玩耍,令丫头们都收拾一下,再着人把吃的、玩的都备好。”   紫鹊与白燕应声退去。   吃罢早膳。素妍换上了前些日子新做的白春裳,内里是银白色的,外面又有一层素白绣镂空粉海棠的绡衣,式样也是她最喜爱的,令白芷给她换了个精神的仙女髻,在髻上饰有珠花、白色绣镂空粉海堂的丝绦,飘飘曳曳很是漂亮。   待她刚出内仪门,便有白茱来禀:“王妃,三太太、五太太、六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都到了。骑马的、坐轿的,好不热闹。还有十一王府的闻侧妃、镇江候府的石小姐也都来了……”   素妍好久没与大家一起热闹了。   白芷道:“快请客人去后花园坐,那儿离飞雪阁近,若是乏了的,可以去飞雪阁小憩。”   白茱面露得意地道:“青嬷嬷和紫鹊姐姐昨儿就把飞雪阁打扫干净了。一早就猜着,今儿是王妃生辰,江家奶奶们是要来贺寿的。”   素妍对自己身边的嬷嬷、丫头越发满意了,笑着:“我们去后花园!”   从琴瑟堂的后面过了石桥,就能见到飞雪阁,也是一座二层楼的闺阁,另一边就是王府花园,王府花园很大,能望见几座院子。   花园里,凉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假山上爬着忍冬花,山顶有喷泉吱吱响着,假山下是荷花,小荷才露尖尖脚,早有蜻蜓歇上头。   小径两畔,盛开着一丛丛的月季、蔷薇,花木园地里杏花开罢,桃花初绽。一阵风过,杏花花瓣腾空飞舞,仿佛一场轰轰烈烈、纷纷扬扬的杏花雪。桃花却在风里恣意的娇笑,颤颤微微,仿佛在笑着杏花初谢。   凉亭里摆了绣杌,石案上是满满一桌的零嘴,从精致的糕点,到可口的饼饵、饯果。   三太太何氏等人一路笑着,在紫鹊引领下进了二门,穿过回风长廊,涉过垂花月洞门,就看到一座如画般的花园。   花园里,有座不算太大,却巧夺天工的莲花状荷花池。池子中央,建有一座八檐如亭非亭的木屋,墙是镂空雕花木墙,全是莲花、荷叶状的,竟与偌大的花园相融一体。八檐池中亭与园中的曲径间,有一条九曲廊桥,桥的两侧,每隔十步便设有十二生肖的桥柱,柱间又有桥灯,四面都蒙有纱绡,一面可推拉处可打开放置油灯或蜡烛。   素妍站在九曲桥上,领着白芷,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   何氏忙笑道:“今儿你可是寿星,不敢劳驾你。我们都是来给你贺寿的!”   除了李碧菱,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   一个个满是好奇地四下打量。   素妍面含愧色,“原是一早该请大家来玩的,可府里总是这样那样的事。”   ps:   读友大人可以猜猜素妍为什么变憔悴了,哈哈!鞠躬求粉红票!求推荐票了。   ☆、689 寿筵   柳飞飞道:“都是自家人,你不必往心里去。”   何氏大着嗓门,“王府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真没想到,老王妃是个不靠谱的,你们府里的青霞郡主……”   她还要说,李碧菱已经抢先一步轻扯着何氏,“三婶婶,人来了呢。”   何氏举目望去,后花园莲花门处,移来一个妙龄少女,不由得冷哼一声,再不说话。   石小文满是好奇,追问李碧菱道:“江三奶奶,难不成这青霞郡主也是个不靠谱的?”   声音虽小,但后面的闻雅云也低斥了一声,“多大的人了,不该问的就别问。”   石小文努着小嘴,看了眼闻雅云,再不问了。   张双双立马岔开话题,“今儿皇城倒还真有几件大事,恩科开考、秀女入宫,似给小姑姑贺寿凑趣似的,都赶在今儿了。”   素妍接过话,问:“锦绢可是进宫了?”   她一早与杨云屏提过,想来杨云屏会留意着锦绢。   张双双道:“可不入宫了吗。今晨四更天就起来了,与皇城秀女一起列队入的宫。皇城馆驿里住的都是各省云集而来的秀女,听说一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今晨五更天由宫里嬷嬷领着排队入宫。”   众人知晓谈论王府的事不妥,都说起秀女的事上。   柳飞飞道:“各省都有,那不是很多?”   李碧菱道:“光是顺天府便有六十人,还有奉天府六十人,各省就算没六十人三十人总是有的。”   如此算下来,也有好几百人了。   秀女是在各地几翻挑选了,今儿入宫会进行初选,只得一半的人会留下;然后会进行秀女选拔,再有一半送出宫门;等进行半月的宫中训导后,又有一半人会被送出宫门。这最后剩下的人,再经由皇后、淑妃、端妃挑选,亦或有皇上特别看入眼的。再留下。   杜迎秋想到江书麒、江传良下场考试,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五老爷和四爷、张家大爷一下场就得几日呢,听说这次来的考生不少,光听皇城书院这半年出的才子就有不少,宇文辕、周逊、唐观,还有虞家大爷、二爷、虞家二老爷,曾家老爷……”   女人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倒也热闹。   一行进了八檐亭。才发现里面很大。外面瞧着是圆形的。到了里面才知是方形的,一侧摆了休憩用的小榻,又摆了两排桌案。两侧又摆了打牌的方桌、贵妃椅。   众人分左右、长幼落座。   紫鹊招呼着丫头们奉了茶点,各自捧着茶点。嬉笑着说了起来。   没说几句,以何氏为首,先献了一份贺礼:“老太太前几日就念叨了,我早早备下了这份贺礼!”   素妍瞧着那盒子,长约一尺多,让丫头们打开,却是江书鹏写的一幅“福”字,装裱过的,素妍瞧了一阵。“三哥的书法大有进益。”   何氏捂嘴笑了,夸他丈夫有才,夸他儿子聪慧,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事,“不瞒小姑。就连朱先生和皇上也这么夸他呢。”   素妍夸人,偏何氏就认了。   太太、奶奶们有暗笑的,有发窘的。   杜迎秋抬头细瞧着,“比以前大气、刚劲有傲骨,确实大进了。”   何氏却知道,这些都归功于素妍送来的那半本白峰居士的字帖。   杜迎秋送的是两张苏绣绢帕,知道素妍喜欢海棠花,特意亲手描了花样,“这是我亲自绣的,希望你喜欢。”   “五嫂送的,我都喜欢。”   柳飞飞送的是支别致的珠花钗子,用粉色珍花穿成的海棠花当真不多见,光是这份心思就很特别。   张双双、李碧菱、曹玉娥也都送了贺礼,素妍一一收下,责怪她们送得贵重,有些破费了。   闻雅云送的是一支摆在案上的双面绣屏,一面是山水的,一面是仕女图。   石小文送的是一块难得一见的好布料,说是镇江候石开在江南得来的,见着这布料素雅,正合素妍穿。   青霞郡主笑着奉上自己准备的贺礼。   素妍打趣道:“就要出阁了,不敢惊动你,原想你要留在惜月阁里绣嫁衣呢。”   青霞郡主捧过是一只异常精致的金丝楠木锦盒,上面刻着精巧却又不失大方的蔷薇蝴蝶图案。她急切地望着素妍:“嫂嫂打开瞧瞧,不知你是否会喜欢。”   素妍迟疑着启开盒子,盒子不大,却有三层,竟是一整套累丝金头面,制作精良、细腻,头大的一朵金蔷薇,花瓣薄如蝉翼,拿在手里颤颤微微,摇曳生姿。   她道:“青霞,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留着你自己戴。你的心意,我领了。”   青霞郡主原是想当着众人炫耀一番:瞧,我对自己的嫂嫂多大方,直接送她一套头面。   素妍一句话委婉地拒了,她脸上一沉。   白芷笑着道:“大家都知道的,王妃打小就不喜欢这种金灿灿的头面。虽然自个儿备了两套,那也是参加宴会时才戴的。青霞郡主还是留着吧,奴婢瞧着青霞郡主头上那枝珍珠钗子倒是极好的,不如送这个。”   众人不觉,此刻目光都汇聚在青霞郡主头上的那支珠钗上,但见五颗修长椭圆的白珍珠中央嵌着一颗奇大的黑珍珠,很是耀眼。一看那珠钗,便是价值不菲,早前不经意,听白芷这么一说,大家越瞧越觉得那黑珍珠不寻常。   青霞郡主笑着微怔,面露尴尬。   石小文好奇地瞪大眼睛瞧着,见所有人的神色怪异,笑道:“青霞郡主和我们不同,我和闻侧妃都是王妃的手帕之交、好姐妹,江家太太、奶奶又都是亲戚,你不用给也没什么。”   青霞郡主咬咬牙,从头上取下珠钗,道:“还请嫂嫂不弃收下吧。”   素妍一脸为难的道:“你这一说,我不收都不成了。”笑着接过珠钗,拿在手里,看到中央那枚圆润而奇大的珠子。心头不由一沉,这不是珍珠,根本就是一颗价值不菲的东珠。   东珠与珍珠之间,这价格相差可是数十倍,乃至百倍、数百倍之,更有的是在千倍之间。   素妍拿来着珠钗,笑容依旧,“这么大的珍珠还真是少见。没想到青霞这儿好东西真不少。”   青霞郡主面露紧张,眸光左右摇摆,很快道:“是我及笄之时父王送的礼物。”   素妍转手交给白芷收下。“大家打牌的打牌。说话的说话。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今儿来了就纵情地玩。”   众人应答一声,四人一组坐在两张牌桌上。何氏、杜迎秋、闻雅云、柳飞飞组成一桌打叶子牌,另一桌又有青霞郡主、石小文、张双双、李碧菱。还单了曹玉娥,素妍与她说了一阵话,便觉得无聊。   白芷领着白燕、紫鹊把礼物都送回琴瑟堂。   素妍吩咐白莺道:“我屋里有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里面两块巴掌大的小银盒子,盒子上写着‘西洋牌’,先取一个来。”   白莺不多会儿就寻来了。   素妍令下人另摆了一张桌子,拍了一下手,“今儿我们教大家一个新玩法。”   西洋牌是郑晗送给素妍的,共送了两副。说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闹着玩儿。   素妍对白芷道:“把在郑宅里学的扯金花玩法给大家说一下。”   白芷应声,将“扯金花”的玩法细细地讲了一遍。   曹玉娥觉得很有趣,石小文原在那边打牌,一听白芷在讲也弃了牌跑过来围观,嘴里直嚷着:“我要玩这个。这个有趣。”   青霞郡主这一桌的人不够,都围取一起玩“扯金花”。   两把牌下来,几个立即就被新鲜玩法给吸引了。   素妍也在其间,拿了三张牌,就剩下她和张双双、李碧菱三个,青霞郡主、曹玉娥、石小文一看牌不好就弃牌了,坐在一边看她们三个玩。   张双双歪头想看素妍的牌,素妍死捏着给她看牌背,“跟不跟?你加价,加三倍我就给你看,要是你们俩输了,这桌上的钱可都是我的了,再跟下去你得加价。”   李碧菱一脸迷惑,将牌一扣:“我不跟了。”   素妍一直叫得最起劲,莫不是这牌很好,要把几家的牌都给通吃了。   张双双迟疑着。   素妍笑道:“你加三倍我就让你看牌。”   李碧菱道:“加三倍不就变成三两银子了。”   张双双摇了摇头,不敢跟了,虽说三两银子对她不算什么,这一把下来,她下去五两银子了。“不跟了。”   素妍笑了笑,“桌上的零碎银子都是我的了。”她笑着起身一拢,收到跟前的盘子里。   张双双大叫:“我要看牌!”伸手一翻,所有人睁大眼睛,“你的牌最小了,三、四、七……”   李碧菱不服的道:“你耍赖!”   素妍道:“这一招叫‘唬老鹰’!是你们都不跟的,你们不跟,自然是我赢了,这桌上的钱都归我。”   顿时,石小文及所有人都叫嚷了起来,屋子里热闹极了。   何氏与柳飞飞见她们吵得厉害,也围过来看稀奇。   所有人都各拿三张牌,连丫头们也围在一边看。   素妍一把臭牌,把牌好的张双双和李碧菱都给吓跑了。   张双双笑看素妍,“我再不上你的当,这回我就跟下去。”   青霞郡主和石小文不服气,也叫嚷着要跟。   看着桌子上越来越多的零碎银子,众人叫得很是热闹。   张双双看了一眼自己的牌,还不错,死盯着素妍:“这回我就跟你耗下去,再不放手,偏不让你得逞。”   ☆、690 牡丹   白芷与紫鹊觉得有趣,偷偷儿地站在素妍身后看牌。   李碧菱也叫着要跟。   又几圈下来,桌上的零碎银子堆了不少。   张双双划拉一圈,“我看牌!加三倍是吧,现在是一两五钱银子,我出五两银子。”   杜迎秋一脸惊色:“这也打得太大了吧,居然都叫到五两银子了。”   何氏笑而不语,今儿她们过来就是陪素妍玩的,压低嗓门道:“卫州买地,我们各房可都赚了不少呢,就算输上一千两大家都乐意,只要小姑子高兴。”   素妍扬了扬头,捻起三张牌,“看好了,我是金花!哈哈……”   张双双的牌是顺子,可没素妍牌大。   李碧菱拿的是对子。   石小文也是对子。   青霞郡主则是三张顺子,比张双双的牌还小些。   闻雅云笑道:“到底是寿星,今儿这运气也太好了。”   素妍扭头对白芷道:“拿这些银子去找青嬷嬷换成铜钱,拿银子玩着实太大了些,大家只为玩得高兴。”   她站起身,“你们玩着,我呀,在一边坐着看你们玩。”   石小文努着小嘴,“王妃也太狡猾,上把牌,她的最小,把我们几个唬得不敢跟。这回还以为她又是唬人的,哪晓得竟是最大的,太可气了。”   闻雅云道:“我也玩西洋牌,瞧着挺有趣的。”   所有客人都坐了下来,一起“扯金花”。   白芷着小厮抬了换好的铜钱,素妍分给众人,张双双和李碧菱输得最多,自然也得的铜钱最多,其他人各分了五百纹,由着她们去玩。再重新头来,每人两纹的底价,然后逐次再加价,最高时也就是一百纹的样子。   宇文琰回家时。听说江家太太、奶奶过府陪素妍过生辰,寻到后花园,远远地就听到女人的笑声、叫喊声,哪还有大家太太、奶奶的样子,不过倒也热闹,他甚至还听到青霞郡主那不满的大叫声。   “江三奶奶,你太狡猾了,居然跟我嫂嫂学,又来了招唬老鹰,明明比我小……竟把桌上的牌都通吃了。”   这一招众人都用。就看对方能不能唬得住对方。   宇文琰进了八角檐亭。屋子里却不见素妍的身影。   紫鹊在一边侍奉茶点。笑着行了万福礼,“王妃去大厨房准备吃食了。”   众人将凉亭里突然多了个一袭蟠龙袍的宇文琰,纷纷起身:“拜见左肩王爷!”   “免礼!”宇文琰含笑看着众人,“今儿家里真热闹。”   热闹好。热闹一些,王府就更像家了。   闻雅云笑道:“左肩王妃生辰,我们大伙都是来凑热闹的。”   宇文琰道:“你们继续,继续。本王去看看大厨房都备了什么好吃的。”   他在九曲桥上走了不远一截,身后又喧哗起来。   他微微一笑,往大厨房方向移去,却在垂花月洞门处移来一袭素白衣袍,近了跟前才看到如天人之姿的素妍,站在不远处正笑容微微地看着他。   他快走几步。捧住她的手,“今儿是你的生辰,还要让你操劳……”   “原是青嬷嬷和白芷都打点好的,我只是过去再加几样菜式。爹娘早早就派人送了寿桃、饼饵过来。”   用罢午膳,太太、奶奶们继续玩闹。素妍将自家制作的雪膏,一人馈赠了一盒,全都是一样的胭脂盒子装着,众人闻着,光那香味就很喜欢,再看雪膏仿若其名,白得如雪,抹在手背细腻而略有油脂。众人一听是素妍自己做的,就越发喜欢。   直玩到申时二刻,众人才纷纷告辞离去。   喧哗了大半日的后花园,也随之静谧下来。   丫头们收拾着八角檐亭,她和他坐在后花园的小凉亭里,你看我,我看你,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脏东西?”   他握着她的手,“你今儿累了,早些回琴瑟堂歇着。”   夫妻二人回到花厅,尚未坐下,白茱来禀:“王妃,傅承仪求见!”   傅宜心!   这个名字掠过脑海,要不是被丫头们提起,连他们夫妻都快要忘了,这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早前因为感染风寒,无法上路去卫州就留了下来。   宇文琰面露狐疑,“她来做什么?”   如若敢伤害素妍,他第一个就饶不得她。   素妍道:“请她进来!”   夫妻二人坐下,今儿吃的茶点够多,没让丫头侍茶。   傅承仪携着一名贴身陪嫁丫头,款款而近,相貌是美丽的,可到底还未长开。   宇文琰只看着素妍,他在猜疑,也在寻找答案:怀上了吧!含笑握着她的手腕,只双眸痴情地望着,实则在悄然不觉地替她诊脉。   “傅氏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素妍抽回自己的手,“傅承仪客气了。”   傅承仪身后的丫头捧着一只盒子,她低垂着头,态度恭谨,“今儿是王妃的生辰,贱妾备了一份礼物,还请王妃笑讷,也表贱妾对王妃敬重之心。”   她接了丫头的盒子,双手捧过头顶,宛如一个卑微的下人一般,将盒子高高地举过头顶,递到了素妍的面前,轻声道:“妾身祝王妃生辰快乐!祝王妃与王爷百年好合!真心祝愿之心天地可表!”   宇文琰抢先一步接过盒子,亲手打开,但见里面是一幅画轴,缓缓展开:是一幅彩色细腻的牡丹图,图上绘着一只灵巧的小猫,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署着“岭雪居士”。宇文琰神色俱变,厉喝:“你……什么意思?”   一脸怒容,随时都要爆发出来,原是俊美无双之人,此刻却似一座火山一般。   傅承仪望了一眼,快还低首,“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恭祝王妃生辰,还想告诉王妃一句话,是王妃的永远都是。妾只是一个卑微的女子,还请王妃冰释前嫌莫与妾身计较。妾身自嫁入王府,对王妃、对王爷都怀抱着敬重、感激之心。这些日子以来,妾身深受王妃照拂,身子才能日渐好转,妾感激王妃的宽容与大度。”   宇文琰冷声道:“但愿……你是真心的。要是让本王发现你有半分不敬,定不轻饶!”   傅承仪胆小慎微,人住在王府,可在这里不是主人,只是客人。这种寄人篱下之感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方能感觉得到。   远离父母亲人。远离江南。在皇城认识的就傅右相一家,而傅右相有自己的儿女,哪里又有更多的精力来管傅承仪的琐事。   素妍点头道:“你有心,让你破费了。”面含愠怒。他之前脸色顿变,也不怕吓坏了人。   宇文琰面容上的怒意轻减了几分。   傅承仪也从不安转为平静,“就是份礼物而已,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素妍笑道:“你身子欠安,今儿也不好叫你过来。”   虽没有叫她,但青嬷嬷还是想着的,送到怜星院的饭菜也比往常要丰盛的多。因傅承仪好歹也是主子身份,她的吃食也照了素妍的例配发。   傅承仪道:“老王爷不在,妾身本该回避的。时候不早了。妾身告退!王妃保重!”   素妍点了点头。   望着傅承仪那纤弱的背影,还有之前那惊弓之鸟的模样,心头没由来的涌起一股怜惜。   宇文琰低声道:“她到底什么意思?这画本是你绘的,怎么又送给你了?”   要不是傅承仪道破,寻常人还真容易误会。   素妍看着画。轻声道:“这是一年前我送给珊瑚郡主的礼物。当时她听说我送给李碧菡一幅《荷花图》,就想要一幅《牡丹图》,她是极为珍爱的,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又到了傅承仪手里,又回到我手上……”   宇文琰将画卷好,与素妍进了偏厅。   素妍有些疲惫地坐在倚窗小榻上,冬天时,榻上垫上厚厚的絮子,就变成了暖榻。春天时,只是一个供人小憩的小榻;夏天在上面铺上凉席,就又变成了凉榻。   她缓缓半躺,白芷拿了靠背垫在她的身后。   “曹玉臻好生厉害,腊月刚进翰林院任修撰,正月底做了主事,而今又是从五品员外郎,三月之间接连升官,连他妹妹竟也成了入宫待选的秀女……”   宇文琰微愣,“早前在翰林院任修撰时,曾写了一篇关于卫州修建河渠的文章,颇得傅右相和皇上赏识,破格升任工部水司主事,又升为工部员外郎。但凡涉及卫州河渠的事,皇上就不免找他商议。”   曹玉臻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小人,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   “难道皇上不知道曹玉臻此人阴险狡诈?”   宇文琰道:“当初,他借你身份的事要胁要拜先生为师,可见这人的品行颇差。得皇上夸赞了一回,就连连升官。没能拜到先生门下,正月时倒拜入傅右相门下。”   只怕为了拜入傅翔门下,也没少用巴结讨好的法子。   素妍想到本是送给珊瑚郡主的画,怎么被傅承仪拿出来当礼物了?   她微微一笑。“如果没有猜错,《牡丹图》是曹玉臻送给傅右相的,而傅右相又给了傅承仪。昔日,我将此画赠予珊瑚郡主曾有言在先,这画不可转赠旁人。”   她说的不许落到曹玉臻手里。   可没想到,崔珊还是交给了曹玉臻。   “珊瑚郡主不可能乖乖将画给他,背后定有文章。”   宇文琰问:“要派人彻查吗?”   “查!当然得查。但是,不能打草惊蛇。”   素妍眸光里掠过一丝仇恨,愤慨,一闪即过,让宇文琰有一种错觉,定睛细瞧时,她已是平静如常。   ☆、691 困乏   宇文琰道:“你好像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人。”   素妍灿然一笑,“我实在对这个没有好感,就凭他昔日要胁我的事,你觉得应该欣赏他不成?抛开这件事不说,还有一件事,让我越发瞧不起他。昔日崔珊已经与他订亲,他避开崔珊居然向我示好,你说这样的男人不是很可恶么?”   他从来不知道,曹玉臻早前还向素妍讨好过。   曹玉臻长得不错,昔日又颇得皇城名门闺秀们高看两眼,只是这一年多来,被唐观、周逊、宇文辕等才子掩盖了锋芒,与这些人相比,曹玉臻的才华确实差了许多。   宇文琰道:“前两日,他讨好三哥,想与三哥探讨书法,三哥压根就没理他。”   就在曹玉臻以前与江书麒交好时,其他哥哥们对曹玉臻都无好感。   素妍微闭着双眼,“傅右相要傅承仪送我一幅《牡丹图》,他是知道这画原就是我的,再送回来,便是说傅承仪早有悔过之意,要我宽容大度地放过傅承仪。”   “傅承仪该回卫州,却还留王府想做什么?”   “她瞧上你了呀。”素妍随口打趣。   宇文琰的脸一阵煞白,“本王瞧不上她!一个毒妇!”   素妍伸手,他走到榻前坐下。   四目相对,她在探究,也想读懂他眼里的内容。   “十一王府傅氏的事是你做的?将她劫走,让乞丐毁了她的清白,害她被贤太妃软禁?”   宇文琰眼色略有慌乱,不是怕她知道,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做了这些,他亦没有反驳,劫走傅宜慧的事,他一早就认了的。“本王无法容忍她肆意伤害你!不仅是她,就是旁人胆敢伤你半分,我必百倍奉还。”   他以为她会斥责。没想她反而笑了。   身子一倾,依在他的怀里,“你是男人,是要做大事的,何必为了那么个女人脏了自己的手。”   “本王不给她点厉害,难出心头恶气。”就算为了素妍,他也不能容忍有人肆意伤害,那只是他给傅宜慧的一点教训。   素妍敛住笑容,很认真地道:“以后,别再这样对付女人。就算你不做。她的声名尽毁。以贤太妃的性子是再也容不得她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答应我,往后都不要再做这种事。”   “我答应你。”   为了她的心安,他应下。   将来如何,他无法肯定。   “但是。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我必加倍还之。”   素妍颇是无奈地摇头,“刚才在花厅,你给我诊脉,可瞧出哪里不对?”   宇文琰问:“怎了?”   素妍吐了口气,“最近困乏得紧,我想睡会儿。”   从来不曾这样倦怠过,也没这样整日想睡觉的。   宇文琰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实话。换掉她的药,是他不对。可他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他和她的孩子,只要是她生的,他都喜欢。就如虞氏所说。要是王府多个孩子就会热闹许多。   然,当他准备说时,素妍已经说着了。   他轻柔地,再轻柔地伸手,捧住她的手腕,之前也没瞧明白,这会再细细诊脉。   喜脉之状越来越清晰,比上次他诊时更明显了。   他难捺欢喜,坐在榻前,喜形于色,仿佛榻上躺的不是人,而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白芷站在偏厅珠帘外,一眼就瞧见看着素妍直乐的宇文琰,轻声道:“王爷、王妃,江家三老爷、朱先生等前来拜访。”   素妍听说到说话,启开双眸,迷迷糊糊地道:“谁到了?”   白芷道:“江家三老爷、朱先生。”   素妍坐起身来。   宇文琰一脸怒容,“王妃正困着,就不能让她睡会觉?”   白芷之前见宇文琰的样子,分明是含笑与素妍说话,怎的就睡着了呢。“王爷刚才不是在与王妃说话么?”   素妍看着宇文琰满目痴情样,她睡着了,他就这样望着自己,便是干望着他也是乐意的吧。   江书鹏和朱武是特意探望素妍的,女子到底和男子不同,待字闺中时不能随意走动,成了亲也要安心待在家中。   今儿,新皇恩科开考,皇城、鹿鸣两大书院,突然冷清了下来。书院里也就留几个老夫子,还有朱武在监督修建第一藏书楼,江书鹏前去寻他,朱武发现江书鹏的书法进益颇大,追回缘由,得晓素妍借了半本白峰居士的《木兰诗字帖》,心下好奇,便要来瞧下半本。   朱武执意要看下半本字帖不可,素妍执拗不过,好歹是她的先生,这才拿了下半本出来,江书鹏与朱武看了一眼,朱武大赞“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你这丫头,打小就爱藏私。”   素妍很是不舍,忙道:“近来,我也正练着这本呢。每日一半时间用在练字帖上,一半用在绘画上。”   朱武只是要看,并没有要借阅的意思。   君子不夺人所爱,即便很喜欢,也只是欣赏。   朱武的书法与白峰居士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一个习的是王派行书,而白峰居士则更喜行楷,貌似差不多,但风格上却炯然不同。   江书鹏又要爱素妍的画,她便令白芷把自去岁秋天开始至今的花都寻了出来,一幅幅地展开,看着一幅幅鲜花图,或冬季腊梅,或晚秋金菊,或春天娇兰……   朱武没想素妍已经绘了这么多,每一幅都绘得很是细腻、用心。   朱武捻着胡须,“你书法这几月长进不大,但绘画颇有进步,无论是功底,还是风格多变之中又细腻。”   寒梅的傲骨,金菊的婀娜,春兰的孤芳自赏……虽尚有些不足,但不影响它们最醒目的风格。   赏完了字画,素妍让厨房备了一座酒宴款待朱武与江书鹏。   江书鹏道:“此届恩科赶考的贡生是历年最多的,有两万三千人之多。”   朱武微微颔首点头,“此次的考官里有周大学士任主考官,又有十一王爷、傅右相兼任副主考。从各部院选派官员任考官,皇上还派了羽林军护卫亲往考场监督,维持考场秩序。皇上对此次恩科抱有厚望。”   素妍问道:“两万多名的贡生,届时录取多少?”   宇文琰道:“我听皇上说过,二榜录用五百名,三榜预计录用八百名。”   江书鹏道:“历届科考,从没录用这么多的人,不过恩科不同,今岁来赶考的年轻贡生极多。和先生认识的名士也有不少,旁的不说。便说唐观。早前是不愿意下场应考的。如今也都去了。”   宇文琰一听到唐观面色就颇不自在。   素妍只作没瞧见。   朱武对自己的学生颇是满意,在他这几个学生里,最喜欢的莫过于唐观、素妍和江书鹏,罗思源在淮南任知县一职。宇文轩是皇弟,师生见面次数少。宇文琰虽贵为王爷,可对朱武来说,是所有学生里资质最差的,不是他笨,而是宇文琰学的东西太杂,布阵、棋艺、音律……都是会的,却不肯用心在一样上。   素妍虽学得杂,但在书法、丹青是最好的。而朱武也是如此,这也是他为什么偏爱素妍的缘故。   朱武对江书鹏道:“你在皇上跟前多,要劝他用心打理朝政,别因后宫女人分了心。”   曾经,朱武对宇文轩抱有厚望。   在做名士?还是做皇帝?   宇文轩果决地选择了后者。   今日各地秀女入宫进行初选。数百人的秀女队伍,经过层层筛选后,最终只留下几十人。皇上对端妃,丽、雅二贵人娘家的厚封,无疑是许多臣子赢取爵位、荣华富贵的最好手段。   江书鹏道:“先生多虑,学生在皇上面前劝过几回,皇上自有分寸,如今有新秀入宫,定能做到后宫雨露均沾。”   让江书鹏劝皇帝,倒不如让素妍开口。   宇文轩看是风流,可他的心一直都是素妍身上,只是朱武隐隐之间觉得,素妍和宇文轩之间,还有着令他不知的秘密。   素妍取了公筷,为几人布了菜,“先生和三哥也得吃些菜。”   朱武捧着酒杯,“此届人才辈出,耕林为人正直,有他做主考官相信会很公允。”   耕林,周大学士的小字。   他与朱武也是至交好友,两人早就相识,多有往来。   素妍忆起舒秀丽,问:“周逊与佑宁县主的婚事……”   江书鹏与朱武没有回话,瞧这模样从未听说过。   宇文琰道:“我听人提过这事,皇上应了,太后说要是周逊此届得中三甲,就将佑宁赐嫁于他。”   舒秀丽是喜欢周逊的,周逊定然也有好感,否则不会让周大学士去宫里提求。   舒太后一心想将舒秀丽嫁给皇帝为妃,仿佛这才是亲上加亲最好的方式。   素妍布菜完毕,又在宇文琰身侧坐下,“近来这曹玉臻几月间连连升官,好不风光。”   江书鹏不由得愤骂了一句“小人”,捧起酒杯仰头就是一杯,“他来翰林院后,整日的溜须拍马,写了篇《河渠论》就自以为是。卫州修建河渠,妹妹和妹婿是出了大力的,反成了他的功劳一般,居然对卫州建河渠一事评头论足。”   翰林院里,也没有几个人喜欢曹玉臻,把他归纳于拍马喜功的人物。   朱武道:“虽说此人的人品不行,但这篇策论倒有可取之处。他说要是官田尽数拍卖,百姓没有田种,百姓定会生怨。”   ☆、692 东珠钗子   宇文琰道:“就这事,妍儿和我定章程时,在卫州便与了名士乡绅和百姓议论过,官田哪里会尽数拍卖,只要卖足修建河渠的钱,其他部分还是官田,仍会租赁给百姓。”   一早就想好对策的事,这曹玉臻就会取宠,居然在整个皇城连声叫好的时候,呈了一篇那样的策论上去。   曹玉臻若论诗词,不及罗思源;若论书法,远不及江书鹏;若说温润如玉,更不及唐观;要说博览群书,更难与周逊相比。   佑正二年三月初三,对江家人来说,这只是素妍的生辰。对北齐朝来说是个大日子,贡生进入贡院科考,新皇的首届秀女入宫……皇城、宫里都是一片热闹。   朱武与江书鹏吃罢酒宴,二人都有了些醉意。   素妍令人将他们安顿在南薰院里歇下。   宇文琰带着稀微的醉意,抱着素妍傻笑着,人本俊美无双,此刻脸颊酡红,面飞红霞,道不出的妩媚。女人的妩媚令人心生疼惜,一个男人要是露出妩媚,就成了妖孽。   素妍微微敛额,“瞧来你当真是醉了,我还有事与你说呢。”   宇文琰收住傻笑,“甚事?”   她扶他在偏厅的小榻上躺下,转身取了支珠钗来,笑着指着五颗珍珠中间的大珠子,不等她开开口,宇文琰脱口叫出:“东珠钗子!”   素妍道:“青霞郡主给我的生辰贺礼。早前不觉,细瞧之后可不就是东珠么。”   宇文琰吐了口气,“给姐姐的信估计已收到,相信姐姐会很快赶过来的。原是想等青霞出阁后再查珍宝库、大库房的账目,如今不能再等了,只是还得等几日。”   不仅是素妍怀疑这珠钗是珍宝库的东西,宇文琰也一样生疑。   谁也不知道青霞郡主屋里到底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原以为只花梨木箱子里的一箱宝贝,而今看来,还不止那些。   素妍吐了口气。“青霞出阁,还得紫霞郡主来张罗的好。等她出阁后,我想……接管府中各房事务。你觉得意下如何?”   宇文琰笑了笑,“你不相信我能打理好王府?”   “各家也没男人打理内宅的。”   宇文琰想到朱武曾再三说过的话,“弱水才华不俗,便是许多大男儿也比她不过。一代才女当配当世才子,举案齐眉,夫妻志同道合,定能成就一段佳话。要配旁人,许会误了弱水一身才华。如此当真让人扼腕可惜。”   朱武的意思。他明白。就是担心自己误了素妍。   素妍在朱武先生的心里,就该远离内宅琐事,就该一心坐在闺阁,专心字画。做学问。   他道:“我愿意打理内宅。你掌管家里的钱就行。”   他能处处为她,她心里欢喜,可打理内宅原是她的本份,豪门大户里都是嫡妻掌管这些的。   素妍道:“田庄、店铺上的事你来管,我打理内宅各房事务。你且让我试试,要真是打理不来,再由你来。”   宇文琰也拿定了主意,低声笑道:“我来打理!”怕她多想,又补充道。“你就好好将养着,赏赏花,练练字画,一心做你喜欢的事,至于旁的。都由我来打理。青嬷嬷、白芷、紫鹊等几个大丫头,如今也能独挡一面,待青霞出阁后,家里多用你的人,外面田庄铺子上就用我的人。”   她真的想掌管,可宇文琰还是拒绝了。   她垂首问:“是不是听说我把自己的嫁妆铺子、田庄交给郑晗打理,所以你……”   郑晗的确是个做生意的奇才,素妍在这方面并无所长,她交给郑晗除了相信郑晗的才学,还知道交到郑晗手里,这些田庄铺子的收益会比以前更多,貌似她给了一成五的收益是很丰厚了,可她知道,自己多赚的远不止这些。   宇文琰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你的嫁妆怎么样都成。我希望你能做个快乐的王妃,不为琐事烦恼,不为旁人而忧心,你一心习练字画就好。我一直希望你在王府如同依然在江家一样,过着最畅快、舒服的日子。”   她凝望着宇文琰,平静的心湖泛起波澜。   他是想维持她过往熟悉的生活,即便成了亲,他不想她有所烦恼。   她于他,就是一株温室里长大花,娇弱得需要他小心的呵护。   她对他,也是需要认真疼爱的宝贝。   目光相对,是他的坚持,是她不得不的退让。   “我尊重你的决定。”   相依相偎,多希望时光就此停留。   只有他和她,这样平静而过活下去。   “三月初七早上,我想去天龙寺敬香。且住两日,三月初十午膳前回来。”   “好。到时候多带几名护卫随行,我求了皇上,皇上已经恩允,过几日就从羽林军里挑几名女护卫送给你。”   “你呀……”   她总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就是自己何德何能,得嫁给如此体贴、温柔而疼她的夫婿。   夜,静谧。   又是缠绵时,宇文琰少有温柔,仿佛他不是人,而是温和的春风,是醉人的暖泉,轻柔地抚过她的肌肤。   *   三月初六午后,宇文琰入宫当值。   素妍又和寻常一样,除了练习便是绘画。   青嬷嬷接管了杂库房的钥匙,每日小心地清点进出物件。   三月初七,素妍又坐在天龙寺女香客院里抄写《祈福经》、《安魂经》,闲来的时候,练练大字,偶尔也也悟觉大师参悟佛理。   对于她,那些高深的道理还是听不懂。   素妍总觉得悟觉大师就是一个奇迹,时过多年,悟觉大师还依如从前一般的健朗,见到她时,眸光里总有一股对晚辈的疼爱、宠溺,面上虽无表情,可那眼里分明含有笑意。   悟觉大师取出两幅画轴。   素妍缓缓打开,昔日,老王妃气急之下,怒将白峰居士与附庸山人的字画被撕成两半。   眼前的画。却完好的合为一体。   这是被人经心、细心地修补完成,原来被撕裂的地方如似折过的印记。   她心下一怔,“大和尚,是朱先生到寺里来过?”   悟觉大师道:“一切皆是天意,这两幅字画乃是唐施主修补好的。”   唐观与悟觉借了字画,悟觉欣赏唐观的为人,也就应了。   没想,唐观三月初一还回来时,两幅字画已经修补完好,瞧这样子。是经过重新装裱的。   素妍惊道:“您是说这是唐观修补好的?”   悟觉大师微微颔首。“听说唐施主拜在朱施主门下。颇得朱施主真传,而今剑法武功、书籍修补术亦都会的。”   唐观……   她想到上回在寺中见到他,他那一番表白,还有他的固执。   她很想劝。却又觉残忍。   被他深爱的女子,居然劝他迎娶别人。   况且,江书鹏、朱武都私下劝过无数过,可唐观主意已定,早已决定一生不娶。   旁人都不劝不了他,素妍也难以开口。   她只期望这一个温润如玉,一往情深的男子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   三月初三、三月初五、三月初七,皇城会试连考三场,朱武对唐观和周逊抱有厚望。   素妍笑道:“大和尚觉着今岁恩科。唐施主和周施主入三甲么?”   悟觉大师与周耕林多有接触,这人为人高洁,就算真是周逊拔得头筹,今岁因他为主考官一职,他也得避嫌。让周逊免入头榜三甲。   “晋、蜀、皖等地皆是人才辈出,贫僧不好定论,但众人之中唐施主文才出众,能入三甲难料,但中二榜还是希望颇大。”   悟觉不大议论政事,能与素妍这翻话已经是倍加难得。   素妍亲沏了一壶上好铁观音,悟觉微微含笑,看素妍熟稔地茶道技巧,真真是一种享受。   世间女子,能如她这般雅的当真少有,又如她这样始终保持一颗良善之心的更少。   禅堂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议论声,乍听之下,有些熟悉。   素妍正分辩来人身份,一名小沙弥已进入禅堂,双手合十:“主持方丈,唐施主、周施主到访!”   她坐在一只红泥小炉前,这炉子是她带到寺中的,知悟觉大师也是个雅人,就想亲手沏茶给他尝尝。   悟觉大师迟疑地看着素妍。   小沙弥等着悟觉大师回话。   素妍笑道:“大和尚不必介怀。”   红尘俗世,有太多的规矩,悟觉大师虽没问,也是想看素妍的意思,要是不方便,她自会起身告退。   她没有告退的意思,便是想见唐观。   撕破的画是唐观修复的,素妍也曾试过,自认没有这等技巧。   悟觉大师道:“请唐施主、周施主!”   素妍令白芷重新取了茶杯,坐在红泥小炉与桌案前,静默而安静地新沏了两杯茶。   洗茶、倒水,再冲,新泡……   一举一动都道不出的熟稔与优雅,就像是在跳舞,漂亮的手指翘起兰花指,清泉如线而注,便是周逊瞧了,也微微一愣。   二人齐声道:“拜见悟觉大师!”   悟觉微微一笑,“二位施主请!”   素妍捧起茶水,神色平静地递到唐观面前。   唐观未接,倒是周逊含笑接到手里,小小的浅呷一口,“好茶!好茶。”   悟觉大师道:“此乃福建送来的铁观音,江施主茶道不俗,竟被她沏出别样的风味。”   ☆、693 和乐   素妍含着浅笑,不经意地,随意的,“茶还是原来的茶,只是因为有了好茶具,又是有这只红泥小炉,便觉得有些不同。不过是心境变了,一起喝茶的人也变了,就多了几分雅。”   周逊意味深长地看着唐观:一见到素妍就有些坐立难安。即便素妍不在,每每提及到她,唐观也表现出一丝不同。   那是一个深陷情网之人的无助,也是一个痴情的男子。   素妍捧了茶递给唐观,他依旧温雅有礼地接过,浅呷了一口,没有夸赞,所有的赞赏都表露在脸上。   她温声道:“唐观,谢谢你帮我修补好字画。我也试过的,便我那不成样的修补术怎么也不成。”   “举手之劳,你又必记挂于心。”   “一个谢字还是应该的。”她起身,落落大方地行了个万福礼。   能为她做一些事,这让他觉得很欢喜。   她的感谢,又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相识以来便记挂在他心。   素妍笑问周逊:“这次你下场科考感觉如何?”   周逊未答。   在无人应答的片刻安静后,唐观接过话,答道:“此次乃是周大学士为主考官,又有傅右相、十一王爷任副主考,有羽林军维持贡院秩序,倒也井然有序……”   周逊笑道:“素妍问的是下场科考如何?”平日口若悬河,见到江素妍居然问非所答,这可是一向聪明非常的唐观不会犯的错,也只有在素妍的面前,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寻常人。   唐观尴尬一笑。   周逊答道:“三场下来,倒还好,考题于我和唐观而言倒不算难。”   素妍道:“你与唐观都是出名的大才子,相信此次科考成绩定然不俗。”   周逊抿着茶,用心的品茗,仿佛要品懂这茶里每一份韵味。   唐观微低着头。捧着茶杯,小口地品着茶,寻觅着与过往的不同。   因她在,就连这茶也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香味。   寒喧几句,见唐观不再说话,只是紧张地连喝了三杯茶。   素妍起身道:“大和尚,我先回香客房了。”她含笑点头,离了禅房。   唐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每多见一回,心头的遗憾就多沉一分。   周逊轻咳一声。“人在时。你答非所问。更是一句话不敢说。如今走了,你还在瞧?”   悟觉大师面容平静如初,唐观的身上,依昔有着他年轻时候的影子。这世间重情之人不多。但能如唐观这般痴情的却是人间少有。   *   三月的夜,尤其是天龙寺入夜后,格外的静寂。   女香客房里,每至初一、十五倒是住满了人,偏在这个时节却只得素妍与白芷主仆,另有那头住的几名护卫。   寺中月色比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只听唿唿的一声风过。吹得寺中的松柏、青竹喇喇喇的作响,枝梢上月下一阵摇晃,直将那寒鸦宿鸟都惊起来。   白芷出了房门,走到院中,手里捧着件御寒斗篷。轻柔地给素妍覆在身上。   已经许久没有弹琵琶了。   她怀抱琵琶,又弹起熟悉的曲子,仿佛又回到西北战场,仿佛还在终南山上,那样的意气风发,那等的无忧无虑……   一曲未完,但听男香客院里传出一阵和乐之声,是清灵的笛子,她高他亦高,她低他亦低,她曲声流转,他和乐相随,竟如一双缠绵的蝶儿。   护卫厉喝:“谁人如何大胆,连王妃的曲子都敢和乐?”   正要出去,素妍低声道:“不过是首曲子,我弹得,别人自然也吹得。”   真真是大惊小怪!   素妍将琵琶递与白芷,起身进了房中,继续抄写起经文来。   笛声依旧,白芷辩不出曲名,素妍却能辩出,这是一首《凤求凰》,听过琴曲,用笛声吹出的当真还是第一次听到,令人回味悠长,描勒着一个痴情男子的款款情深。   唐观……   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是宇文琰的妻,她的身份注定不能接受唐观的爱慕。   她嫁作他人妻,这本身就是对唐观的拒绝,是对他情意的了断。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三月初九,正值清明时节,皇城郊外到处能闻到香火的气息。   三五成群的人们出城拜祭亲人,素妍起了大早,决定到天龙寺后山的百姓村走走。   一路过来,素妍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关注着,蓦然回头寻觅,并没有看到旁人。   正在四下寻索,护卫快步奔来,抱拳唤声“王妃”。   白芷问:“奴婢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素妍如此觉着,连白芷也如此,看来确实有人跟着,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唐观,可很快她就觉得不像。   唐观喜欢她不假,但唐观是真正的君子,行事光明磊落。   护卫道:“禀王妃,自从天龙寺便有一个戴斗篷的妇人跟着我们,属下要去追,又不见了人。”   一个妇人跟着她,这又是何故?   张望山野,雨雾蒙蒙,山野静谧无声。   素妍主仆并没有寻觅到护卫所说的妇人,只看到静寂的山野,还有如毛牛般的细雨。   白芷问:“是什么样的妇人?”   护卫道:“属下发现她时,要追去,她却藏了起来。瞧那样子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瞧不清容貌,罩着斗篷,虽然跟着王妃,却没有恶意。倒让属下想起数年前的事。”   素妍问:“什么事?”   护卫回想片刻,道:“在属下进入王府不久,有一次王爷约了十王爷等人出城狩猎,也曾有一个妇人跟着,也是这样的打扮,披着昭君斗篷,瞧不清面容,待属下追过去时。她就不见了。”   “她经常这样么?”   护卫回答道:“是!王爷小时候也曾有过几回,后来老王爷担心有人拐走王爷,这才送王爷上山学艺。”   素妍只觉这事儿也太奇怪了,若是那妇人真想拐走年幼的宇文琰,只怕并不难,看她的身形倒也灵巧。   早前跟着宇文琰,现在又跟在她身后,那妇人到底想做什么?   白芷道:“王妃,奴婢觉着许是一个疯婆子,要不然跟着我们做甚。”   素妍不甚明白。回应了白芷一抹浅笑。“我们去百姓村。”   清风徐徐。后山林间,有盛放的桃花,如霞如锦,有二月开败的杏花。花瓣摇曳,簌簌飞落如雾如雨。   行走之间,素妍隐隐觉得又见江南烟雨,在那烟雨深处,有美丽的少女,有清俊的少年。桃杏林,碧玉台梦,旖旎深处,一座茅草凉亭古朴而立。一辆油璧香车停驻在侧,亦真亦幻。   亭中,传出低沉、温软的说话声,那男子的声音显得痴软多情,而女子的声音似比被烟雨中的风儿更柔。更低,便是听到耳里,也能醉人心田。   初时好奇,只听那女人低语如呢喃般地道:“你……家里还好吧?”   “家中甚好。今年我家种了八亩地,前些日子才春播完毕。你给我的种子,我都撒到地里了。我娘说,等五六月蔬菜长成了,送几筐去你家。”   “别……别去。我父母亲和大哥、二哥还……”   素妍只觉这声音很是熟悉,正待叫出对方的名字,只听凉亭里传出一个女子怯怯的唤声:“表……表姑姑。”   她蓦地抬头,凉亭里站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衣着山野村夫的装扮:头上裹着灰布纶巾,短衣长裤,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脚上穿着撒鞋,五官还算端正清秀。   只一眼,素妍就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人。   男子一脸惊愕地问向素妍。朦胧氤氲,茫茫雨幕中,有一抹柔美剪影长身而立,影姿绝尘,举止轻缓,仿佛不染半点尘埃,恍似遗世独立的洛神。   素妍的目光落在一侧的紫衣少女身上,清秀水灵的面容,落落大方的举止,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温婉,“盼儿!”   她不是好奇,而是惊讶于虞建章的长女虞盼儿居然会在此处,虞家原是晋阳人氏,清明节拜祭自不存在,到郊外踏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静寂的山野林间,虞盼儿居然私会男子,而这男子若是门当户对的倒不怪,偏是一位山野男子打扮的。   盼儿垂首,行了个万福礼,“见过表姑姑。”   素妍很快恢复了平和如常,“下这么大的雨,你怎在这儿?”   盼儿被人撞见,还是被相识的素妍给瞧见,一张娇脸涨得通红,似要滴出樱桃汁来,“表姑姑,这位是百姓村的祈栗。”   祈栗?   听到来人的名字,素妍就想到“江舜诚第二”的祈栗来。   张锦绢听了素妍所言此人才华横溢乃是可造之才后,几番想要接近祈栗,反而被祈栗讥笑、冷落,也至最后张锦绢心冷成灰,决定听从父母之命,入宫待选秀女。   素妍微微点头,“祈公子好。”   祈栗怔忡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妇人:她有着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她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一个幽兰风姿般的女子,轻盈得如同一片云,一只蝶,只要她出现,立马被她抢去了风头。   只看了片刻,他的目光就停凝在虞盼儿身上。   很快,他抱拳道:“拜见左肩王妃!”   “祈公子免礼!”   ☆、694 良缘天成   祈栗起身,静默地站到一边。   盼儿问:“表姑姑怎的来郊外了?”   素妍道:“这几日,我一直住在天龙寺。听说后山有个百姓村,想去那里瞧瞧,你知道的,韩媒婆帮忙将十二个宫女嫁到了这个村子里,我就想知道她们如今过得好不好。”   祈栗抱了抱拳:“虞小姐,在下告辞!你保重!”   盼儿道:“这会下雨,小路不好走,你小心些。”   素妍忆起去年秋天到天龙寺敬香,盼儿几个都求了姻缘签,盼儿那支签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给她解签的人正是祈栗。   张锦绢一心想与祈栗结缘,可无论她做什么,祈栗都百般反感。   祈栗临离开时,小心地递过一个布包,“这是我娘和我姐姐给做的糕点,你尝尝。”他提起一边的篮子,戴上斗笠,往烟雾蒙蒙的雨幕深处而去。   素妍看着他的背影,虽家境贫寒,却宠辱不惊,无论她是高贵的王妃,还是寻常的女子,他在一瞬的暗诧之后,只有平静。   “盼儿,你和他……”   看这样子,虞盼儿与祈栗多有接触,否则不会单只在天龙寺见过一面后就生有情愫。   素妍的眼里只有关切,并没有半分的指责训斥之意。   盼儿道:“去年天龙寺,我与他见过一面。后来,韩媒婆帮表姑姑为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做媒,常去百姓村,说来也巧,百姓村附近的古庙村里有我家买下的四百亩良田。秋天时,大哥、二哥要攻读诗书,我和嫂嫂常来村里查看,没想就遇上他了。”   祈栗一家原是住在双河庄的,那里地少人多,一家比一家贫寒。后来听一个亲戚说天龙寺后山的百姓村里有上千亩良田,而田地的主人是天龙寺。每年每亩只交一成五的租子,还能给几间屋子避风暂住。   他带了母亲和姐姐收拾了家当,从双河庄来到了百姓村住下,又租了天龙寺的八亩地。   去年秋天,正巧赶上韩媒婆给老宫女说媒,祈母听到这消息,也想娶个从宫里来的女子为儿媳,只是宫女大多比祈栗年长些,想着不仅能娶上儿媳妇,还能得点钱。心里也欢喜。   正巧那几日。盼儿也到自家新买的庄子上看着守庄稼。   到了收割的季节便不能耽搁。庄子上虽有下人、长工,可到底还是慢了些,她就领着丫头一起下地干活。   在晋阳时,她原是和柔儿一起干过这些农活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没想那日,正巧遇见祈栗与几个年轻人满田野地寻找走失的牛,说来也巧,这牛竟偷吃了虞家菜园里的大白菜和萝卜,正被盼儿令人拴住。   庄头见有人来寻牛,咄咄逼人地道:“你们家的牛吃了我们的菜就算了?你们得赔!”   祈栗要赶牛回去,庄头非要让他们赔菜不可。   他们原是从双河庄搬过来的佃户,哪有多余的银钱赔菜,许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祈栗的姐姐祈麦都二十多岁了。因为没有嫁妆,至今还呆在家里没出阁。   太穷的,祈麦不肯嫁。   家境好的,又不愿娶祈麦这样大龄的女子。   一边要赔,一边要牛。两厢坚持,各不相让,眼瞧着就要打起来。   盼儿得了消息,领着丫头到地头,“李叔,让他把牛带回去吧,他们自己都找了一宿的牛,又不故意放牛去吃的。”   庄头看着几亩的菜园子,别糟踏了不少,“大小姐,得有一大片菜呢。”   祈栗没有想到,古庙村虞家的小姐虽是大户人家,却半点也没别的小姐那种矫作、任性、娇柔的样子,衣着打扮和寻常的村姑差不多,也挽着衣袖,穿着短衣长裤,与寻常村姑一般在地里收割庄稼,这是他见过最不像小姐的小姐。   盼儿问道:“待忙过了这阵,你们可愿意帮我家把牛吃了菜再重新栽种上?”   人家不让赔,只是让他们栽种。   祈栗与他的表舅看了眼菜地,那可长势极好的白菜、萝卜,和他们自己种的不大一样,“我们……怕是没有这么好的种子。”   盼儿道:“我们有自己的菜苗圃,里面育有小菜苗,待你们忙过了,帮我们栽种上。我可以另分给你们一些小菜苗回去栽种。”   几个寻牛来的,听说有这么好的事,一个个都欢喜起来,“虞小姐这话可是当真的?”   盼儿道:“自是真的。我们家的菜苗多着呢,分一些给你们种也不算浪费。”   过了些日子,祈栗收割完自家的粮食,便来古庙村虞氏庄子上,几个人补栽了菜苗,盼儿也依照之前所说,给他们每人送了两百棵白菜苗,又有三百棵萝卜幼苗。”   自那以后,一来二去的,她和祈栗就熟了。   两人越熟,祈栗便越发觉得盼儿和其他的大家小姐不同,她勤劳、善良,而且性子也好,但凡是古庙村见过盼儿的,就没有不夸她的。   说她是干农活的好手,说她会侍养蚕儿,更会女红、厨艺,当然还会识字……   她身上的这些优点,都让祈栗越发喜欢。   盼儿也觉得祈栗好,不仅字写得好,能写诗词、对对子,还会写文章、给人解签批命。每到初一、十五,是天龙寺的庙会,祈栗就早早收拾“解签算命”的旗幡前往天龙寺山门外的庙会上,一日多的时候能挣三两银子,少时也有几十纹银,这些赚来的钱,是他给家里买盐、买肉的。   情不知何时而生,缘也不知何时开始,就这样彼此熟络了,祈栗喜欢上盼儿,盼儿也觉祈栗很好,虽然家境贫穷,却是一个有骨气的,不攀龙附凤,不卑不亢,不自暴自弃,忙时干农活。闲时在家读书。   盼儿听说了祈家的事后,也力所能及在祈栗能够接受的范围内给予一些帮忙。   她深晓祈栗虽是寒门学子,却是一个极有骨气的人,送金赠银是不会接受的,只赠他蔬菜种子、粮食种子等物,两人又约定好,要是丰收了,就还她,或是赠她一些蔬菜。   祈母知晓家里的种子都是虞盼儿给的,心生感激。将家里烙的野菜饼子。或是自家做的糕点相赠。盼儿也都一一收下。到了过年过节时,她也赠给祈母和祈麦一些小礼物,或是她亲手缝的布料衣衫,或是自己亲手做的吃食。   几个月相处下来。盼儿和祈栗彼此都生出些情愫。   素妍听罢,低声问道:“祈公子也是读书人,这次春闱科考可入场了?”   盼儿柔声道:“他家里就他一个男子,翻犁耕地都靠他,百姓们都赶着在清明节前播种完毕,虽有他姐姐帮衬一把,但大部分的农活、重活还得靠他呢。以前在双河庄,他有两个表舅舅帮衬,如今他两个表舅舅各租了二十多亩地。自个儿的都忙不过来。”   祈栗并没有入场。   素妍清晰地记得,静王宇文理夺帝位成功,登基之后大赦天下,特设恩科,祈栗便是在恩科时连中乡试、会试魁首。加上他十五岁时过童试。乡试高中解元,会试再中会元,殿试高中状元,是自北齐开国以来可数的连中三元之人,一时间传为佳话。   彼时,祈栗高中,名门望族竞相欲将女儿许给他,皆被他婉拒了,原来他在乡下家里已娶了糟糠之妻,传说这位女子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他的妻子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他为妻,二人相约,患难共,富贵同,不离不弃。   素妍面露憾色,转而又想,对祈栗也许是时机未到。   问:“盼儿,你喜欢他么?”   盼儿没想素妍问得如此直接,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素妍却喃喃道:“你若真心喜欢他,就嫁他为妻,善待她的母亲,给她姐姐寻个好婆家。我相信祈公子值得你真心相待。”   盼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明明听见素妍这么说了。“表姑姑真的这么看?”   素妍笑道:“只要自己认定了他,就坚持下去。”祈栗与张锦绢无缘,张锦绢有意,偏与祈栗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而虞盼儿与祈栗却是两情相悦。   盼儿面露忧色,“大哥、二哥都说待他们高中,我也是官家小姐,将来定给我和柔儿寻门好亲。”   素妍问:“对于你来说,什么是好亲?是得嫁公候府邸,还是配皇家男子?”   她心里的好,便是嫁给喜欢的男子。   除了祈栗,盼儿心里也没旁人了。   她喜欢祈栗,是不由自己的心动,接触得多了,了解也深了,这个男子什么都会,下地能翻土犁地,回家能坐窗下寒窗苦读,虽无名师,却饱读诗书……   素妍捧住盼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千金难买有情郎,既是上苍给你的缘份,你便要好生珍惜。你不好与你父亲、哥哥们说,总好与你母亲、嫂嫂说,难道得等你哥哥高中,你做了官家小姐,有媒人上门提亲,你才愿意道出心里话?那时候,只怕又是一场混乱。你若真有心,还得早说的好,更得早些拿定主意。”   张锦绢那样地讨好过祈栗,反而被他反感。   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素妍在心里暗问:前世里,祈栗的妻子是盼儿么?   她无从知晓,但她大致知晓,祈栗之妻是一个和盼儿一样的女子,出身高贵,却又勤劳、善良,正因如此,才打动了相貌平凡却又一身傲骨的祈栗。   盼儿问:“表姑姑,谢谢你。”她目含感激,有了素妍这番,盼儿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所要,“这次回家我就告诉母亲和嫂嫂。”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推荐票!票票皆是支持。   ☆、695 悔婚   素妍微微颔首,“你记住,看人不要看眼下,得看长远,更得看他待你的真心。”   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寻到有心人,便是日日吃糖咽菜也是欢喜的。   若遇无心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又有什么香的?   两人坐在凉亭,赏烟雨蒙蒙、如诗如画的美景。   素妍问:“大表哥、大表嫂他们都好么?”   盼儿答:“好着呢。父亲打理着西市的拍卖行生意,一个月倒能赚上千儿八百两银子。母亲的绣坊生意也一日日好起来,腊月时赚了二百两银子,她好不高兴。”   曾玉梅嫁给了虞建章,无论是虞家人,还是曾家人,都认为天造地设的一对,连他们自己也甚是满意。   虞正禄娶了江诗恩为妻,小日子也过得不错。   盼儿轻声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真心的快乐,如同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温暖,“表姑姑,我嫂嫂如今有喜了。”   “顺姑怀上了?”   盼儿道:“是。已经三个多月了。高兴得韩媒婆合不拢嘴。连妹妹也挑了布料,说要给小侄子做新衣衫呢。”   素妍笑道:“真是可喜可贺。”   江诗恩有喜了,是虞家的又一辈人。   “韩媒婆在城南买了一座二进的小院子,原是想买恪靖候家的,可他们的要价太高了些。现在这座院子也不错,重要的是离我家不太远,走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只院子小了些,只得两处庭院,好在有一座小花园,将来再建两处屋子也是有的。”   素妍有些日子没回娘家,对于虞家的人也知晓不多。   盼儿提到恪靖候府的封氏,索性就将他们家的事儿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恪靖候陆家算得皇城奇葩,听说偌大的恪靖候府如今弄得跟乡下庄子一般。依旧是种菜养鸡的。   不过,这几月间,连恪靖候陆平安都不喜欢呆候府,而是住在陆康与封氏新买的四进院子里,据说新买的院子很大,里面有五六处院落,陆康夫妇住一座,陆平安与大姨娘住一座院子,又有绣房、大厨房等,倒也置备得像模像样。   陆康的平妻马氏自与张家、马家人住在一处。张、马二位奶奶也添了孩子。这二人竟都生了儿子。几家人住在府里倒也如同一家人般。   张、马两家原就是山野村夫,两位奶奶又是宫女出身,无娘家帮衬,更无嫁妆。靠着的都是张爷、马爷九品城门卫的俸禄,日子也是勉强过活。   他们倒想与陆平安父了住到新府邸上去,可封氏不肯答应,说是她不养闲人,陆平安提过几回,封氏不松口。封氏反说“翁爹既不放心张、马两家兄弟,可以回恪靖候府陪他们。”一副你要陪只管去,但我就是不会管闲人的样子。   陆平安在背后发了一通脾气,封氏只作不知道。全不放在心上。   但封氏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陆平安又不敢坚持把人接到新府邸上,自与陆康夫妇住在新府邸上。   封氏是个能干、贤惠的,把新府上下打点是妥妥贴贴,吃的、穿的和过往不同。就连府里也和其他公候之家并无二样。   陆康觉得很好。   陆平安听大姨娘说得多了,也觉得封氏好。   只是,封氏至今也没怀上孩子,她也去义济医馆请瑶芳道长瞧过几回,药倒是一直吃着,却依旧没个音讯,瑶芳道长让她好好将养着,说这儿女子嗣的事,原是要看缘分。   盼儿道:“这陆大奶奶当真是个有钱的,听说嫁妆丰厚,卫州有田地铺子,如今那边转卖了一半,在皇城新置了田地铺子。在卫州买了一千五百亩田,如今那价都涨到六两银子一亩了。”   就这一千五百亩,还是素妍叮嘱宇文琰照顾西北共同打仗的情分,给转让的。   素妍并不想点破。问:“江诗允此次也来皇城了?”   “人是来了。可二月底感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正巧错过了恩科。这届是不成了,只怕得等下次了。不过韩媒婆说,晚两三年下场也好,这样他可以去皇城书院读书,再磨砺一下,幸许下届科考能得个状元郎呢。”   素妍微微一笑,“下届,让你的祈公子也入场考试,幸许能一举夺魁。”   “借表姑姑吉言。”盼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原想去百姓村瞧瞧,不待离开茅草凉亭,有护卫来禀:“王妃,王爷到天龙寺了,来接王妃回府。”   盼儿笑:“早听表嫂们说,王爷待表姑姑极好的。”   素妍娇斥一声,“连我也打趣上了。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城,莫要呆得久了。”   盼儿应答“是”,抬头望着雨幕,牛毛般的细雨密密的飞落,像绣花针,像雨丝,“表姑姑,听说四爷的婚事就要订了。”   素妍问:“是哪家的小姐?”   “听说是翰林院贺学士家的小姐。”   她低惊一声。   贺小姐不是许了她的舅家表哥季兰亭的么?   盼儿道:“昨儿,我母亲回去拜见老太太,听江家大太太说的,说是二月底时贺小姐与她表哥解除婚约了,原因是她表哥迷上了青楼女子,这很让贺学士恼火,与贺太太大吵了一场,执意退了亲。   贺学士说‘大考在即,不好好读书,居然混到青楼去了,青楼女子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不要这样的人做女婿。’听说是三月初一退的亲,贺学士有心与江家结亲,派了官媒去江家说合,早前大太太不同意,可四爷吵嚷着要是不同意,他这辈子就不成亲。老太太的意思是成全了他们。”   沈氏不同意,到底拗不过老的(虞氏),又拧不过小的(江传良)去,瞧这样子,早晚都是会应的。只不过还需磨磨时日。   素妍总觉得季兰亭去青楼,还因青楼女子争风吃醋的事透出一丝古怪。“待你哥哥们金榜题名,也遣个人去江家和我那儿通报一声。”   盼儿应答“是”。   素妍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城吧。”   清明节,细雨如丝。春风略寒,郊外香烟缭缭,烟雾迷蒙。   素妍携着白芷回到天龙寺,却见香客房里坐着一袭熟悉的蓝底白蟠龙袍,正坐在案前看她抄写的经书。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宇文琰抬眸望来,起身笑盈盈地望着素妍。   目光相遇,她快速地别开。   他却依旧炽烈如火地凝望着,“我一出宫就收到姐姐来的信,估计明日就抵皇城。卿卿、帅儿、相儿都来了。说是我的喜酒没赶上。说什么也要亲自送青霞出阁。”   素妍低“嗯”。令白芷收拾东西,取了两幅字画,捧在手里只有道不出的纠结。   宇文琰猜到这画是何人之手,道:“上回母妃的事……”   她道:“已经修补好了。”   宇文琰很是好奇。展开一幅,当看到上面那轻浅得不易查觉的印痕,“是先生的手笔吧,也只先生才有这么好的修补术。”   素妍莞尔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是先生修补的?”   “除了先生还会有谁?先生的修补术便是许多字画铺子的掌柜都不及,上回张记字画铺还托了先生帮忙修补前朝名画呢。”   宇文琰光是听到唐观的名字都要吃醋,素妍索性不提唐观的事。   派白芷与悟觉大师通禀了一声,与宇文琰一道回府。   宇文琰上了马车,白芷知他们夫妻有话说,选择骑马。   夫妻二人相拥了一会儿。方才各自分开,素妍懒懒地坐着,宇文琰只歪着头看素妍,几日没见,似又清瘦了一些。   素妍问:“贺小姐和传良的事。怎的觉得有古怪呢?”   她又猜到了!   宇文琰没打算瞒她。   “季兰亭去青楼,因为一个叫娇红的风尘女子与人大打出手,这原是旁人设计的。”   素妍一脸好奇,脑子转了一圈,“谁?不会是传良吧?”   宇文琰摇头,“是张昌兴。”   脑海里掠过张昌兴那总是笑着,又有些顽皮的模样。   张昌兴与江传良年纪最近,二人的感情最好,但素妍还是没想到张昌兴会替江传良出头。   宇文琰轻叹一声,“张府近来也闹翻了天。”   江素婷原想着长女张锦瑟要入宫,加上张昌兴今年要入场考试,因这两事缠到一处,自素妍出阁前夕赶回皇城就没再回冀州,而是留下来打理张府诸事。   素妍没有追问,却给了个“又出什么事”表情。   宇文琰道:“初七那日,张昌兴就与你大姐吵着要和唐家解除婚约,说他看中翰林院岳学士的女儿岳小姐了。”   全乱套了,张昌兴早就与唐小姐订了亲,这回又说看上别人,昔日订亲也是问过张昌兴的意思,反要因为这个原因与人退亲,以江素婷的性子哪里会应。   江传良却是喜欢上一早订亲的贺小姐,这回可真是热闹了。   “以大姐的性子,只怕不会应。”   宇文琰道:“正是没应,张府现在闹成了一团。你大姐也被张昌兴气得不轻,听说昨儿就气得卧床不起。”   素妍听罢,好奇地问:“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是江家女儿,她不知道,宇文琰倒先知道了。   宇文琰微微一笑,“听江传嗣说的,每日在宫里倒能遇见他。”   素妍倒是听说过,在江舜诚寿辰那日,张昌兴无数次地夸岳小姐性子活泼,人又灵气的话,甚至要江传良选岳小姐。   ☆、696 有喜   (ps:谢谢我还有机会吗投出两枚粉红票!谢谢随风飞逝的云投出两枚粉红票!!谢谢tracy0619投出的粉红票!谢谢书友*40324投出的粉红票!)   江传良看中贺小姐,张昌兴对岳小姐又是一见倾心,这才闹了起来。   素妍道:“真瞧不出来,昌兴竟也能折腾,居然算计得贺家与季兰亭退了亲。”   季兰亭是个柔弱书生,虽是脾气古怪,但想来也是极为孤傲的,又素有洁癖,迷上青楼女子这里面另有原因,只怕是有个故意要给贺学士一个藉口,好与贺小姐退亲。   宇文琰道:“听说贺学士与贺太太大吵了一架,贺学士发话,要是贺太太敢把贺小姐嫁给季兰亭,他就休妻。贺太太再厉害,现在也不敢违拗了贺学士,只得应了。”   季兰亭被退亲,又是在大考之前出了这些事,只怕会直接影响应试成绩。   但凡是明眼人也知道,季家难与江家相比,首先江家儿郎不纳妾,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一个诱惑。   素妍还清楚地记得,那日她见到贺小姐,她穿的是一身嫩绿色的衣裙,现下想来,贺小姐是故意的。只怕贺小姐也不愿嫁给季兰亭,才用只有江传良能看懂的方式告诉他:我心里有你。   素妍吐了口气,“季兰亭也不是蠢笨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宇文琰道:“那又如何?已经退亲了。而且贺学士也知道季兰亭是如何刁难贺小姐的,贺学士也是清流之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人糟蹋?”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素妍此刻最想说的话,就是她听到季兰亭如何对贺小姐的事,心里都憋屈得慌,何况是当事人的贺小姐。   无论最初,江传良是因何而动情,他对贺小姐倒是一片真心。   大房三个儿子,中规中矩、安分沉稳的江传嗣,又有颇有城府。不动声色的江传业,唯独江传良最有灵性,性子也最活泼,深得江舜诚喜欢。   素妍总觉得,江家自来就出痴情男子。   江舜诚如此,江书鲲如此,江书麟如此,而今连江传达、连江传良也是如此。   回到府里,宇文琰灌了只汤婆子给素妍,捧着汤婆子。凉透的双手有了些许的温度。   宇文琰面露疼惜:“我买了你爱吃的卤食。一会儿你多吃些。权当是零嘴。”   小安子取了两只盘子,一盘猪蹄,一盘鸭脖。   素妍想到这东西,在过往。自是美味无比,可这会儿竟说不准的反胃,“呕呜”一声她扭身干呕起来。   白莺吓得立马捧了痰盂来,“这两日是倒春寒,莫不是凉了肠胃?”   白芷面露紧张,如果素妍病了,就算青嬷嬷没训斥她,她自个儿心里也会自责。素妍病了,她是如何服侍的?。   素妍吐了几口清口水。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扭头看了眼平常最喜欢的卤食,过往闻来是香的,今儿闻到鼻子里却只是一味熏人的臭味。   她捧着胸口,又开始干呕。摆了摆手:“把卤食拿下去!快拿下去!”   小安子应声,捧了盘子去花厅。   素妍漱了个口。   宇文琰伸手替她轻抚着胸口,“你不是最爱吃卤食么?”   “我不知道,一闻到那味儿就想吐。”   白芷道:“奴婢去请太医来。”   素妍摆了摆手,“许是凉了肠胃,让白莺熬碗姜汤来。”   白莺应声退出偏厅,一出门就遇上从外面过来的青嬷嬷。   青嬷嬷问了句“怎了?”   白莺便将素妍呕心的事说了。   青嬷嬷眉头微锁,低声道:“王妃上个月的小日子没来,还有几日……”   白莺瞪大眼睛,迟迟疑疑地问:“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青嬷嬷又觉不可能,素妍不是在吃着瑶芳道长开的药么。“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青嬷嬷取了左肩王府的牌子,着护卫去宫里请太医。   素妍喝了碗姜汤,心里舒服了一些。   白芷取了猪蹄来,素妍吃了一块,皱眉问宇文琰:“这是从六福楼买的?”   宇文琰答得很爽快。   素妍又捻了一块,小心的啃了起来,心头一阵恶心,捧着胸口把刚吃下的倒吐了个干净。她不由得拧着眉宇:“真是六福楼买的?”   同样是卤食,以往吃着都是香的,这回闻到就是臭的,好不容易吃了一块下去,居然还吐了个干净。   白芷低声道:“还是请太医瞧瞧吧,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素妍固执地道:“取糕点来。”   她试着吃了两块糕点,也没有之前那种恶心,她好奇地连吃了三块,心里好不糊涂,以往见了卤食,喜欢成什么,如今一见就恶心。   宇文琰微垂着头,一脸纠结,时不时抬头看着妻子。   素妍眯了眯眼,“你今儿怎了?”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要是请来太医,早晚都瞒不住了。   宇文琰笑了一下,“那个……妍儿,一会儿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素妍见他很认真地样子,“出了什么事?你又要瞒我不成?”   宇文琰有种要上刑场的感觉,缩头一刀,伸头还是一刀,索性壮着胆子道:“你……是有喜了。”   白芷愣怔,觉得这是最不可能的,因为青嬷嬷说过素妍在吃药避孕。   青嬷嬷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站在偏厅珠帘外,没有再进去。   素妍提高嗓门“啥?”   宇文琰轻咳一声,“你是怀上了。”   素妍看着白芷,又望着宇文琰,转而笑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等过了明年再要孩子的吗……”   “我把你吃的药给换了!”   素妍脑子里轰的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芷好奇地看着宇文琰,又望着素妍。   素妍只觉这话像一声响雷,惊问:“你把药换了?”   他满是愧色。“妍儿,算我对不住你,我……我是太想当爹了,这才……”   素妍倏地一下跳下小榻,直往内室去,从妆盒里取出一只小瓷瓶,倒了几粒小药丸出来,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看这味道和之前她吃的差不多。可仔细分辩还是能觉出不同。   她再也按捺不住。想到二月癸水未至。   怀上了!   她是想过生个孩子的。可现在她不想生,这才请瑶芳帮忙配的药。   素妍近乎咆哮地大喝一声“宇文琰”,再也顾不得什么温婉、仪态,拿着瓷瓶就到了偏厅。   宇文琰像个做错的孩子。半低着头。   “浑蛋!你太过分了,居然把我的药给换了。说,你是什么时候换的,说呀!”   “正月十八给换的!”这一句说得很低,转而想到药一换,她就怀上了,可不就是大好事么,忙笑道,“嘿嘿。我要当爹了!”   “宇文琰!”素妍大喝一声,脸色俱变,太过分了,换了药这么久才告诉她。   一定是怀上了!   素妍想到自己近来的变化,整日困乏。还嗜睡,刚才吃卤食,一吃就吐,一闻到那味也吐。   宇文琰见她发火,调头就往外跑。   素妍想将他抓住,可他像条泥鳅一般,一溜烟就奔走了。   青嬷嬷挑起帘子进来,心里暗自欢喜,要是素妍有了孩子,这府里就更热闹了。   上个月,虞氏还派田嬷嬷来问,问素妍怀上了没有。   “宇文琰,你这个浑蛋!你这骗子!”   背着她换药,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难怪近来这么好,帮她配制雪膏,还整日哄着她,原是要她生孩子。   “宇文琰,我不生!我就是不生!”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过气,素妍只觉肚子里都是一股火苗在乱窜,她想骂人,她想打人,又更想杀人。   本是与他说好的,可他居然使诈,把她每月吃的药给换了。   宇文琰,就是一个大坏蛋!   亏她心里还稍有愧意,没想到他连她也骗。   宇文琰见她发火,奔出琴瑟堂,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个头,听到她的厉喝声,还有铜壶、铜盆落在地上的声音,叮叮当当好不悦耳。   她生气了!   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居然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给摔了。   青嬷嬷忙扶住素妍,“生这么大气作甚?怀没怀上还不一定呢。”   白芷站在一侧,吓得六神无主,连劝人的话都不晓得如何说了。   青嬷嬷拉了素妍在小榻上坐下,“莫生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他是个浑蛋,背着我换药,卑鄙小人,是小人!原是说好的,等过了明年,我和他再要孩子不迟,可是他……他……”   素妍想到孩子,瞧这样子指定是怀上了,心里又怕又怒,她还没想好要孩子呢,这可如何是好,“哇——”的一声扒在小榻上痛哭起来,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纵情发泄,身子哭得颤栗如微风里的叶儿,不停地轻颤着。   青嬷嬷想劝,这不是怀没怀上孩子的事儿,让素妍伤心的是宇文琰居然偷换了她的药,还在她已经怀上孩子之后才说出来。   他怎么可以骗她?   怎么可以欺负她?   她嫁给他,是想与他好好过日子的。   可他居然算计她。   这才是真正让她不能容忍和伤心的地方。   为什么一早不与她商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   害得她一直以为暂时不会怀上孩子,可现在却怀上了。   宇文琰不再回去,在外面听了一阵,知素妍是真生气了,又不愿走远,急得在琴瑟堂外面直转。   护卫领了名太医进来,二人打了个照面,宇文琰笑道:“劳贺太医与王妃好好瞧瞧。”   白莺从旁处回来,笑道:“王爷不进去么?”   宇文琰连连摇头。   这个时候进去,素妍见着他还不是越发生气。   ps:   又到周末了,祝各位读友大人周末愉快!如果你的手上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697 气恼   白莺领了太医进入偏厅,白芷取了引枕,太医看着一脸泪痕的素妍,多少也猜到一些,一个不敢进来,一个哭过,只怕是小夫妻俩拌了嘴。   仔细诊脉之后,太医露出笑颜,深深一揖:“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这是喜脉!”   虽然素妍这会儿猜到了,但听太医证实,那脸色越发的难看。   青嬷嬷生怕她再忍不住又哭闹起来,忙领了太医要走。   素妍厉声道:“劳驾太医开副方子吧,这孩子……我不要。”   太医一脸惊诧,这在任何一家,这可是天赐的喜事,“王妃……不要孩子?”   太医们帮人保胎,可没有人给人下打胎药的事儿。   她板着一张脸,“嬷嬷送太医出去吧!”   她自己就会开方子,何必劳驾太医呢。   太医没弄懂怎么回事,一出内仪门,就见宇文琰在一边,打了个千儿,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宇文琰大乐,“来人,赏太医纹银二十两。”   白燕应声,领了太医去领赏银。   素妍去了书房,大笔一挥,三两下就写了一纸堕胎方子。   她不生!她最近两年还不想生。   那一场无法预计的劫难,还有“双龙夺帝”的卦相未解,宇文轩的帝位是否牢固,江家是否平安,她不知晓,就连她自己的命运,她都无法窥视、把握,又如何生孩子?万一有朝一日落难,不过是害苦了孩子。   她将方子递给白芷:“你去抓药,三碗水熬成两碗……”   白芷不敢接手,这可是一条人命。   青嬷嬷打着哈哈,“王妃,老天让你怀上孩子,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能不要呢?要是老太太和老候爷知晓了,指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素妍这会儿似被惹急了。大声道:“那浑蛋想让我生,我偏不生!去!快去抓药去!你们要不去抓药,一会儿我自个去。”   想让她生孩子,她就不给他生。   居然敢骗他,敢换她的药,想到这里,她的怒火就乱窜。   青嬷嬷应声,笑着对白芷道:“按照王妃说的做。”   “可……可是……”   白芷不敢去抓药,回头要被宇文琰知道了,还不是贱卖了她。她立在一侧。不知道如何劝说。更不敢出门。   青嬷嬷暖声道:“王妃,你还是回内室将息着,白芷先去抓药,回头等她抓回来。我亲自给你熬药。”   素妍被青嬷嬷安慰着哄进了内室,褪了外袍,躺在在牙床上,越想越生气。   青嬷嬷小坐了片刻,这才退出。   白芷低头站在花厅里,轻声道:“嬷嬷!”   青嬷嬷看了眼内室方向,“王妃是个心善的,平时连只猫儿狗儿都舍不得打,何况是她的骨血。哪里会不要,这会子在气头上,你别惹她,按照她说的去做。一会儿药抓回来,她幸许改变主意了。刚怀孕的女人难免想得多些。我们都由着她,只要她痛快。”   白芷“哦”应一声,“嬷嬷,要是她不改变主意呢?”   青嬷嬷瞪了一眼,“我是王妃一出生就开始服侍的,我们都知她的性子。王妃和江家老太太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稍顿一阵,轻声道:“王妃这会在气头上,是想逼王爷服软认错。她气的不是有了身子,是气王爷换了她的药,算计了她。”   白芷此刻想到了去卫州的白菲,要是白菲在,或许就能帮着劝劝素妍。   即便青嬷嬷似乎说得有道理,可白芷还是害怕素妍真喝了药,好歹是她和王爷的孩子,二人成了亲,养育儿女不过是早晚的事,这在哪家也是难免的。   素妍待白芷也算恩厚,这个时候白芷不往好处想,却拿素妍说的气话当了真。   青嬷嬷虽没训斥,面露怨责。   白芷瞧出异样,转身出了内仪门。   宇文琰已经溜得没影,白芷只得按照嬷嬷所说去抓药。   素妍先是伤心,捂在被窝里哭了一场,并不是为自己怀了孩子,还是为着宇文琰骗她的事。   新婚夫妻,这么大的事,他不与她商量,居然等她怀上孩子才说出来。   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当着青嬷嬷和白芷的面,她觉得很没面子,更觉得自己在宇文琰面前被看轻了。   不知哭了多久,她就睡着了。   午膳没有用过,就这样静静一睡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是太阳西落,天色近黄昏。   躺在牙床上,手落在腹部,前世的她,那样期望为曹玉臻生个孩子,可是就在她怀上孩子不足三月时却突然落胎了。自那以后,她就再没有怀上过。   回想种种,她突然意外地发现,好像那时的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怀上孩子的。   那一世,她没能保住他。   这一回,她与他真有母子的缘分么?   白芷站在内室珠帘外,轻唤“王妃”。   素妍回过神来,“进来。”   “药已经熬好了,王妃要喝么?”   “端来。”   白芷在小厨房里热了药,濞了药汁。   白莺惊道:“你真要捧去?”   琴瑟堂上下都知道素妍有喜的事儿。   白芷皱着眉头,“你去告诉王爷,就说王妃要喝药了。”   素妍难受,不都是宇文琰惹出来的?   白芷不喜欢如何开解、劝人,但她明白,这是素妍和宇文琰之间的事,必须得宇文琰自己来面对。   宇文琰正在静苑内厅里小睡,一听白莺说完,吓了一跳:“王妃真要喝药了?”   白莺道:“是!”   不容细想,他努力那么久,就是为了生个儿子。   唐观还虎视眈眈,整个皇城谁人不知,唐观念着、想着的还是素妍。   他要孩子,也只是为了拴住素妍的心。   内室里,白芷捧上药碗,素妍懒懒地道:“搁到书房去,凉凉再喝。”   这孩子……   要。还是不要?   要,其实她也喜欢孩子,只是她不知道江家的劫数是否平安度过。   不要,到底是她的骨血,她无法如此狠心。   孩子啊,前世的她是那样希望能为心爱的男子生下一男半女。   宇文琰疾步如箭,几步进了内室,闻到一股子药味,四下扫视,并未闻到汤药。   素妍见他来了。扭过头去。并不看他。   “妍儿。你真把药喝了?”   素妍显然嫌旁人多事,抬手指了指门口。   白芷示意,退出内室。   宇文琰急切地拉着素妍,“你说话。你是不是把药喝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脸上是淡淡的、冷冷的神情。   “妍儿,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拥有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吗?你……为什么不肯……”   她怒瞪了一眼,并不接话,继续侧身躺在床上。   还没躺好,就被他拽了起来,“妍儿,我求求你。你给我生个孩子吧?把刚才喝下的药吐出来,我再施针保胎?”   她微微眯眼,然后是一副狠决的模样。   “妍儿,我喜欢孩子,尤其是你生的孩子。无论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宝贝。”   她不要听这些。   他骗了她,还偷偷换了她的药。   “妍儿……”   “宇文琰,你给我滚!你以为自己耍点心眼,我就会听你的?”   休想!   就算要生,那也是她的孩子。   算计她,拿她当生孩子的工具,这不可能。   宇文琰微愣,抱拳道:“我的王妃,我错了还不成吗?趁着刚喝下药,你把药吐出来好不好,我再给你施针,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你真知道错了?你且说说,你错哪儿了?”   不是她小气,而是她非得让他明白不可。   他可以骗旁人,但不能骗她。   她讨厌利用,讨厌欺骗。   这会让她不由自己的想到曹玉臻和胡香灵,曾经他们是那样的算计她。   “你先把药吐出来,回头我再给你赔礼道歉,行不?”   宇文琰说着捧起她的脸颊,伸手就去压她的舌根,她拼命地摇摆着脑袋。   她生气没错,可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手指头又粗又壮,也不洗洗,直接就探到她的舌根处,那样一摩擦,她喉咙一痒,“啊呜”一声,推开宇文琰。   她今儿午膳未食,哪里还有东西吐得出来,早前吃了一块猪蹄早就吐干净了。   宇文琰捧着痰盂,一脸虔诚急切,见她只吐了一口清口水,再无旁的。   他一脸惊愕:“怎么没吐出来!”   素妍抬手就是一拳,下力之大,并无半分迟疑。   宇文琰不防,重重跌坐地上。他快速拾起痰盂,急道:“妍儿,你别生气,只要你给我生孩子,什么都好说。”   “要我生也成,你且说说今儿这事,你真知道错了?”   白芷见这样闹下去不是法子,站在外面低声道:“王爷,王妃就没喝药。”   宇文琰那张俊美的面庞立时化成了一朵花,笑得灿烂夺目,笑得妖孽非常。“我错了。”   她秀眉一挑,尚未说话,宇文琰紧张地道:“我不该偷偷换了你的药!不该瞒着你这事……”   素妍孩子气地大叫,“一点认错的诚心都没有。站在窗前去,好好给我认错。要是说不好,我就不生了。你惹急了我,带了他跑得远远地,让你再也找不着我们。”   还没生呢,就学会要胁他了。   好吧,原是他不对在先。   宇文琰退站在窗前,一脸严肃地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欺瞒你,再不偷换你的药,再不惹你生气……”   白芷在外面,瞧着这样的两人就想笑。   素妍今儿发火摔东西,只是摔了经摔的铜盆、铜壶,竟没有像幼时那般砸瓷瓶、瓷罐,即便如此,铜盆被她摔得变了形,烧水的铜壶也摔了个凹窝,但都还能用。   ps:   鞠躬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吧!   ☆、698 哄妻乐   她一脸正色地倚在牙床上,“你今儿惹我不高兴,你得负责把我哄高兴了。”她眨了眨明亮的眸子,“早前你写的那几张东西还在我这儿呢,可是一早说好的,我不高兴,你得哄我高兴。我欢喜,你得陪我欢喜。”   “娘子说得是。”宇文琰赔着笑脸,挖空心思地搜罗出几个笑话来。   素妍静静地听着,没有半分的笑容。   这些笑话,她原是一早就听人说过的。   还有一些,原是她讲给江家人听的。   看来他是听江家某人讲过,现在又讲给她听。   宇文琰见她不悦,急道:“娘子,你就笑笑呗。”   她瞪了一眼,依旧一脸寒霜,没有半分的喜色。“要是你被骗了几月,旁人几句认错的话,你就能当没发生过?若真是如此,当真是圣人了。”   她被他骗得很惨,惨到给他怀了孩子。   她翻了个白眼。   老王妃骗了老王爷,这后果是,老王爷妻妾成群,老王妃从此失宠。   宇文琰坐在床沿,“要不,我给你当马骑。”   当她是三岁小孩?   素妍未预理睬。   “今晚我侍候你,把侍候得舒舒服服、飘飘欲仙……”   “说的是你吧?”   素妍闹得不懂,男人也太容易飘飘欲仙了,成亲这么久,她这种冲上云霄的感觉也只可数的几回。还没享受够夫妻生活,居然就怀上了。   她对外面的白芷道:“我饿了,让人传晚膳吧。”对宇文琰冷冷地道,“我今儿午膳都没吃,你也不管不问,唉,在你眼里,我还不如孩子重要。”   “你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他想要孩子,不知道多少女人愿意生,可他只想她生的孩子。感觉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宇文琰哄了大半晌也没把素妍逗笑。   青嬷嬷知道,素妍愿意说话,便是不气了。   领着丫头们准备了一桌的吃食,侍立在侧,劝着素妍多吃了一些。   青嬷嬷一早就猜到素妍不会狠心拿掉孩子,就算不是她期望的那样到来,可到底是素妍的骨血,以她对素妍的了解,静下来后会接受孩子的到来。   素妍用过晚膳,折入书房练大字。站在书案前。时不时移动几步。   宇文琰唤了大管家的女人和青嬷嬷偏厅。向她们请教女人孕期哪些得忌口,哪些不能吃。   青嬷嬷道:“兔肉、鸭子、羊肉、母猪肉都不能吃的。”   大管家的女人接过话道:“兔肉吃了要生兔唇;鸭子吃了孩子出生是个摇摆头;羊肉吃了听说是要患羊癫疯的;还有母猪肉,这是万万不能吃的,吃了要得母猪疯的……”   白芷见素妍和宇文琰没闹。倒和往常一样,一颗心也落回肚子里。   主子们吵架,连她们做下人的都似天坍了一般。   素妍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大字,白芷备了香汤,服侍她洗了澡,又抹了雪膏。   这一夜,宇文琰又再度赔了不是说了好话,素妍这才原谅了他。   “以后,你再敢给我来这招。我定不饶你!”   宇文琰连连应是。   就这一回,吓得他半日都提心吊胆,虽然这事做得不地道,可他真的太想要孩子。   宇文琰见她不生气,这才半哄半讨好地与她上了牙床。又说了几句甜言蜜语,但不是应付,是真心说出来的。   素妍讷讷地看着他,从他的眼神里分辩真伪。   不同于曹玉臻的表情,曹玉臻虽然说着醉的情话,可字字、句句都并非发自内心,更多的则只是应付了事,又更像是逢场作戏。   “千一,我讨厌欺骗!”她愤愤地道,“只这一次,下次你再骗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的。”   “我保证,再不骗你了!真的不骗你。”   她点了点头,偎依在他怀里,“就算你喜欢孩子,你也不用换我的药,你好好与我说。”   可她,在新婚第二天就与他言明,说她最近两年不想要孩子,还说她一早就备了避孕的药丸。   要他如何说?   只怕说了,她也不会应的。   他想与她一生一世,想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但无论理由多么好,骗了她是事实,他认错,也只在她的面前这样虔诚地认错。   他不紧不松地拥着她,有她陪着,才不至孤寂冷清。   他想:等到年底,就有孩子出生了,那时候,家里会更热闹。   夜里,宇文琰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素妍为他生了一大堆的孩子,就像他小时候看见的小狗仔一样,偎依在大狗的身边,素妍的身边也偎依了好几个孩子,像狗儿一般在她身上啃食着。   是素妍?   又像是狗。   这个古怪的梦立时就将他吓醒了。   醒来时,他看着身侧睡得香甜的素妍,心里满满都是欢喜。   *   三月初十清晨,青嬷嬷回了趟江家。与虞氏回禀了素妍有喜的事,虞氏说得照着规矩来,不到三月不能张扬出去,叮嘱青嬷嬷小心服侍。   田嬷嬷听说青嬷嬷如今在王府掌管着大厨房和大杂库房的钥匙,很是羡慕,有两房的钥匙被被她拿着,依然是一个风光的女管家了。又与青嬷嬷提了做素妍陪房的儿子一家,言下之意要青嬷嬷帮忙提携。   青嬷嬷笑着说了几句好话,多是有了机会就会帮忙之类。   辰时二刻,大郡主紫霞领着三个儿女抵达皇城左肩王府,与她一起的还有三车东西:两车卫州土仪、菜蔬,一车摆件、衣物等。   其实这些东西在皇城也能买到,紫霞说是自家陪嫁田庄上种出来的瓜果、菜蔬,说什么也要拿些到皇城给素妍和青霞尝尝。   宇文琰以素妍身子不适为由,没让她出去,自己领了小厮、下人帮忙,将东西等物都搬到南薰院。   素妍在小书房里绘花,绘的还是春天里的花,是扬州的琼花。一朵朵琼花,洁白如雪。仿佛瑶池仙境之花,圣洁得不沾纤尘。   白芷服侍在侧,白莺与紫鹊到外面瞧了一阵,站在书房外与素妍禀报紫霞的事。   “大郡主带了两车瓜果蔬菜、一车物件,都用大箱子装着,瓜果蔬菜用大竹筐子装着。”   在紫鹊眼里,这些东西未免小家子气。   就算江家,就有专门的果蔬庄子,上百亩的果园,又有上百亩的蔬菜。四季都有吃不完的新鲜蔬菜。一年都有享不完的瓜果。在她们看来。紫霞这么做,未免让人瞧了笑话。   白莺甚少说话。   紫鹊喋喋不休地道:“紫霞郡主母子的物件倒不少,搬了六只箱子进南薰院。听紫霞郡主的陪嫁丫头说,这次来皇城。是准备在皇城久住。大郡主,叶大小姐和两位少爷也都到了上家学的年纪,想到皇祠街的皇家族学里读书……”   白芷见素妍不言语,一门心思都在绘画上,生怕冷了紫鹊,接过话道:“怕是不易吧。皇祠街皇家族学堂里,可都是皇家子孙,一眼望去,便是小姐们都是皇姓。”   白莺也道。“听说镇国大长公主就想让杨家大郡主、二郡主去皇家族学堂,皇家自有规矩,后来也拒了。”   素妍听到耳里,淡淡地道:“王爷怎么说?”   紫鹊道:“奴婢是听大郡主身边的丫头说的,王爷许还不知晓呢。”   一个小郡主就拿了珍宝库的东西做嫁妆。还神神秘秘地怕人知道,不让人瞧,直接让人归拢成箱笼,裹红纸,扎红绸。如今来了一个大郡主,还带着三个孩子,把母子几人的四季衣衫都带到皇城来。   白莺道:“紫霞郡主与王爷说,她习惯住怜星院了。不喜欢南薰院的名字,王爷令小厮把南薰院和怜星院的牌子换了一下,傅承仪倒没说什么,只说不过是个院名而已,换就换了。   大郡主说,南薰院好歹是姚妃入府时住过的,那院子匾额只怕再给傅承仪不好,建议王爷另取一个新院名,新做一个匾额挂上。王爷请王妃给傅承仪的院子取名,再劳王妃写几个大字。”   大郡主才刚到,就对院名有了挑剔,不过是来做客的,待小郡主出了阁,也没道理继续住在王府。   素妍皱了皱眉,心下颇感厌恶。   但,是她让宇文琰写信请大郡主过来帮忙的,到了现下,她也不能说什么。   素妍道:“你们几个帮忙想想院名,既要符合傅承仪的身份,又不能让她忘了本分。”   白芷笑道:“奴婢们三个加起来也难抵王妃十之一二,王妃可别为难奴婢们。”   紫鹊附和了白芷的话。   白莺自然更不敢取院名。   素妍想了一会儿,看着她眸光微转,白芷取了纸放下。她大笔一挥写下漂亮的行书“岁月静好,温和从容”。   白芷凝了片刻,素妍道:“把这个给王爷吧,让他取其间的字做傅承仪院子的名字。”   紫鹊道:“王妃的意思傅承仪也要在我们王府长住的么?”   傅宜心是老王爷的贵妾,按理是该回卫州王府居住的,听说这几月一直都在服食汤药。素妍留心过,那不过是补养的方子。   傅宜心不提回卫州的事,素妍也没提。   素妍生辰时,傅宜心送的那幅画便表明她的态度,她不会与素妍抢夺什么,甚至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这次,大郡主喜欢“怜星院”的院名,傅宜心也大方的愿意把匾额摘下来给她。   宇文琰看了素妍的字,取了“和容”二字,定名“和容院”。   傅宜心听说这二字的由来,微愣之后,意味深长地道:“没想王妃竟知我所想,岁月静好,温和从容。”   经历那一番风波后,她不盼大富大贵,甚至不奢望夫唱妇随,只求他日能育下一男半女,从此下半生有了依靠,也不至孤苦无依。傅宜心求的是岁月静好,现下的她倒真有些温和从容。   下人们把大郡主母子住的怜星院重新拾掇了一遍,虽说一早就收拾妥贴的。   ☆、699 刁小姐   三个孩子换了地方,异常的好奇,叶卿卿领着两个弟弟在王府后花园里撒欢似地乱跑,瞧着什么都是新鲜的、稀奇的,时不时向陪着他们的丫头问上几句。   丫头一一作答。   叶卿卿指着琴瑟堂后面那座漂亮的阁楼,道:“那里住着什么人?”   丫头瞧了一眼,那是飞雪阁,“那里空着呢。原是给将来的郡主们住的。”   叶卿卿用稚嫩而带着奶气的声音道:“我娘说,这府里人少,我可以住在那里吗?”   丫头笑了一下,“回表小姐的话,这里是左肩王府,阁楼原是给将来的郡主准备的。”   “我娘是王府的大郡主,我为什么不能住?”   “表小姐,各家自有各家的规矩。但凡出阁的女儿,少有住在娘家的,这于理不合。除非婆家落败、没了夫君,在婆家没个依靠才能回到娘家住。大郡主婆家人丁兴旺,又有大郡马照应,自是要住在叶家,如此才不算违了规矩……”   丫头的话还没说话,叶卿卿一脸恶狠狠地表情,抬腿就连踹两脚,“你这死奴婢!我舅舅还没说这种话呢,你倒先说上了,嗯,我偏住在那座漂亮的阁楼,我就住!我偏住……”   叶帅、叶相见姐姐恼怒起来,停止在丛中寻找虫子玩耍,气势冲冲地过来,两人一个扬拳头,一个踹脚头地往服侍丫头的身上招呼下去。   丫头哪敢还手,竟被两个小少爷给欺得倒在地上,叶帅稍大,索性骑到丫头身上,又抓又扯起来,嘴里污言秽语地骂道:“你这个小娼妇!贱妇!小蹄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斥骂小姐来……”   青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正与大管家的女人四下查看,立时就被一个丫头的惊呼哭叫声吸引住了。   寻声望来。两个小少爷正在打骂一个丫头。   那丫头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吓得将头埋在地上,大声惊叫呼救,却不敢还手,更不敢顶嘴,她的恐惧越发加深了两个孩子的猖狂。   大管家的女人厉喝一声:“哪来的孩子?还不放了她。”   两个小少爷见过来一行人,闹不清状况,并不敢轻易说话,立时走到一边,依旧昂首挺胸。   被打的丫头此刻见有人来了。连爬带滚地躲到大管家的女人身后。泪眼汪汪。不再惊叫,而是一脸恐惧地死抱住大管家的女人大腿。   青嬷嬷问:“怎么回事?”   丫头抽泣着。   叶卿卿大声道:“是这丫头狗眼看人低,王爷舅舅让她陪我们玩,居然说三道四搬弄是非。”   大管家的女人问丫头:“表小姐说的是真的?”   丫头害怕再被打。点头又摇头。   青嬷嬷正色道:“就算这丫头做错了事,自有各房的嬷嬷管教,表小姐但可告诉管事换人服侍。”   叶大少爷扯着嗓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青嬷嬷,厉声骂道:“老虔婆!你以为自己是谁?胆敢训斥我姐姐,小心我告诉了娘亲,让你们不好过。我娘说了,她来皇城王府。就是来做这里的女主人,往后这整个王府都得靠她打点!”   青嬷嬷面含浅笑,被个孩子指着训骂,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就是在江家。她虽是下人,上上下下倒也敬重她。   她对大管家的女人道:“真是奇了,你听说要让大郡主做王府女主人的事么?”   叶卿卿心下紧张,笑道:“嬷嬷听岔了,王府的女主人是王妃舅母。”   青嬷嬷意味深长一笑,“我家王妃近来身子欠安,不便张罗青霞郡主婚事,这才让紫霞郡主帮忙过府张罗、作客。”   不说多话,令丫头搀住被打的丫头,往大厨房移去。   叶卿卿看着这两位嬷嬷的打扮样子,身后还跟着丫头,疑惑道:“她们是谁?”   陪她们玩耍的丫头已经离开。   待走得远了,青嬷嬷与大管家的女人分开。   青嬷嬷领着被打丫头在僻静处说话:“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么大的人,竟然被两个小孩子欺负成那样?”   撩开衣袖,只见丫头的手臂上都是指甲抓挠过的印痕,有的已经出血,丫头的头发凌乱,衣整不整,惊魂未定,想到之前的一幕,她又吓得浑身一颤。   白莺和白芷等几个大丫头,每日除了当值的留在琴瑟堂里服侍,不当值的那个就跟着青嬷嬷在各房走动,这些日子下来,她们对王府的事也是了若指掌。   一边的白燕道:“你照实话说就是。”   丫头便将叶卿卿想住到飞雪阁里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青嬷嬷听罢,“你下去歇着。”又对白燕道,“派小厮请个郎中给她瞧瞧。”   丫头见青嬷嬷替自己做主,知她是琴瑟堂里管事嬷嬷,又是王爷、王妃跟前的,扑通跪了下来,“请嬷嬷救救奴婢!奴婢着实服侍不了表小姐和表少爷,请嬷嬷派奴婢去别处当差。”   青嬷嬷应允了,还让她回花木房里种花栽树。   素妍一心用在绘画上,听白莺和紫鹊说了大郡主的事儿,这里还没说完,青嬷嬷领着白莺就回来了。   白莺便将叶家表小姐、表少爷打丫头的事给说了。   白芷小心地看着素妍,只见她的笔微微一动,面容里露出不悦。   成亲家,她不屑接触家中琐事,自有太太、奶奶们打理,可如今说到王府诸事,素妍就厌烦得紧。   虽是心烦,却又不得不面对。   紫鹊道:“王妃,青霞郡主不能长留府中,只是几个孩子就能闹出这些事,要真是住下去,指不定会怎样呢。”   白芷也道:“表小姐明明知道飞雪阁是未来小郡主住的,她竟想住进去,这……”   没有人喜欢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抢东西,哪怕只是一个住处,可客人就是客人,想要成为这里的主人,这就是僭越。   她原是对大郡主抱有几分幻想,想着她许是个不同的。   哪里晓得,有一个不靠谱的婆母叶老王妃;又有一个虎视眈眈,借着掌管府里各房,把好东西都往自己嫁妆里扒拉的青霞郡主;如今再来一个野心勃勃的紫霞郡主。   素妍觉得很厌恶!   这次她不让江家太太、奶奶们经手打点小郡主出阁的事,是不想江家人出力不讨好。   没想让大郡主过来帮忙,竟又惹出了一大堆的麻烦事来。   只怕这一点,连宇文琰都未曾想到。   宇文琰待他的姐妹想来也是好的,只不晓得紫霞、青霞是怎了,一个个狼子野心,把他偿当成一块美食,都想扯上几块。   素妍轻叹一声,“还按老规矩来。”   老规矩,是一早素妍与几个大丫头说好的。   紫鹊和白莺的嘴巴巧,与各房、各处的管事处好关系,若有不是能一早发现。   青嬷嬷掌管大厨房和杂物库,白燕和白芷也会帮衬一二。   白茱和田荷则是负责看守内仪门和打扫琴瑟堂内院,虽然外院也有看守的护卫、小厮,但她们两人每日必须得留一人在内仪门前。   素妍这话,是要白芷和白莺回头学与宇文琰听。   宇文琰安顿好大郡主母子四人,在怜星院陪大郡主用了午膳。   紫霞郡主道:“听青霞来信说,王府各房是你在管着?”   宇文琰微愣。   紫霞郡主笑道:“弟妹是个才女,但到底是江家娇养大的,难免也有不会的,这不奇怪。”字字说得妥贴,无半分旁的意思,“我过来打点青霞出阁的喜宴,各房的钥匙……交给我才好。”   卫州王府是插不上手了,在皇城王府能管上一些也好,借着打理的日子,再想法弄一点进自己的账上,为自己的几个儿女攒一笔嫁妆、聘礼才是正经。   宇文琰道:“珍宝库、大库房由我亲自管着。杂物库的钥匙在王妃陪房嬷嬷手里,大厨房也是由这嬷嬷管着。姐姐不必担心旁的,青霞的嫁妆一早就备好了,就搁在静苑小库房里呢。   你只需打理喜宴,三月十五、十六喝的酒,要吃的肉和蔬菜。王妃有一个陪嫁田庄,是专种瓜果、菜蔬的。一早就把需要的菜给备好了,到了三月十四就会送来。”   不需要准备嫁妆,原是一早就备好的。   紫霞郡主面露憾色。   宇文琰有些怀疑,这次请紫霞郡主来帮忙是否对了。   早知如此,皇祠街里住了那么多的本家,请一位有经验的人来张罗也比大郡主要好。   宇文琰笑道:“姐姐既然来了,便在皇城多住几日。”   紫霞郡主特意让丫头透露出一个信息:她来皇城王府是打算长住的!   这话宇文琰也听见了,可宇文琰的话意是拿她当客人一般对待。   紫霞郡主想到卫州王府,再也容不得她。   姚妃当家作主,哪里还有她的立身之处,便是身边陪嫁丫头的月例银子也要她自己给。还亲自彻查账房的账目,那一查就有几十万两银子的缺。   这姚妃是个狠角色,一气之下,竟拿了紫霞郡主的陪嫁田庄、店铺抵债,还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说“近三十万两银子的缺,且不说是如何原因,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吃了点亏,你也退一步,拿一座上好的田庄,再拿几家店铺来抵数”,说是与紫霞郡主商量,却在退还紫霞郡主的陪嫁田庄、店铺时,拿了最好的扣下,只将不好不坏的给了紫霞郡主。   ☆、700 叫苦   良田还是一千五百亩,店铺还是十家,里面却没有最好的,都是些了最平常的。   紫霞郡主每每想到这事心里就觉得伤心。   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行事也不会顾忌到她,姚妃处处拿她像防贼一般。老王爷宠信姚妃得紧,对于姚妃说的话也是事事听从。   紫霞郡主见宇文琰没有让她长住的意思,心头一痛,泪眼朦胧,那泪珠儿蓄在眶里,随时都要流泄出来,“弟弟还不知道吧?”   宇文琰没支声。   紫霞郡主道:“姚妃怀孕了!如今都有三个月的身子了,父王越发宠得紧。许诺了她,要是她生下儿子,就上奏皇上,请封为卫平候。孩子还没生呢,父王眼里就没了我们母子,要是真让她生了儿子,哪里还有我们……”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   紫霞郡主娇好的美容如梨花带雨,楚楚怜人。   宇文琰忆起老王妃离开时,他可是给了特意的药粉,怎的还怀上了?   瞧这样子,竟是一嫁给老王爷不久就怀上了。   三个月!他给老王妃药还不到两个月呢。   他配的药,他自是有把握的,万不会再出半分岔子,不过是发作得晚些,就算怀上了,也难挨到孩子平安降生。   紫霞郡主继续道:“你姐夫如今去了河渠上,三天两头的写信来,说河渠上如何的苦,可父王又盯得紧,不许他偷懒半分,逼着他与工部官员们学习……”   宇文琰打小就不喜欢叶家人,一个个的大男人,不学一技之长,不懂得如何养家糊口,整日里就知道写信跟叶老王妃叫苦,说家里有多穷,家里又怎样的过不下去。骗得叶老王妃或接济银子,或给了田庄、铺子的。   如今可好,任是叶家人自己攒下的,还真是老王妃给的,都落到了姚妃手里。   姚妃是个厉害的,宇文琰一早就知道。要不是厉害的,姚妃在娘家时也不会拿捏住她父亲的姨娘,更不能管得住新过门的弟媳妇们,可整个姚府谁不忌惮她几分。   老王爷明知姚妃是个厉害的,偏将姚妃迎娶了过来。其用意再是明显不过。   宇文琰道:“河渠工地我也去过。王妃身边的两个陪嫁丫头还在那边帮衬着呢。连女儿家都能吃得苦。姐夫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不如娇滴滴的女儿家。虽说修河渠是苦了些,可与行军打仗相比,到底还好些。再则父王这么安排也是要磨练姐夫。”   行军打仗。弄个不好,轻则受伤,重则丢命。有时候夜袭,连夜就得赶一百余里的路,路上还不歇息,打起仗时有些时候好几日都睡不好。   河渠上自比不得家里,但好歹只是出劳力,多跑些路,况且老王爷这么安排是想让叶浩入仕。   叶家的男子念不好书。考不得功名,只能在修渠上磨砺,幸许做好了,也能进入仕途。连新皇也说拿卫州试行修河渠“改田法”,若是效果显著。会向全国推行“改田法”。   宇文琰说得轻浅,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他的眼里,大男儿当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   紫霞郡主止住了悲啼,转而道:“初去时,他是说苦。可这些日子下来,倒也习惯了。”生怕被宇文琰小瞧了去,说起来老王爷能吃的苦,叶浩也该是能吃的,老王爷的身份可不比叶浩要尊贵得多,“听父王说,他跟着工部的官员学习修建河渠和大路,倒也学得像模像样,又有父王提点着,还是极不错的。”   宇文琰想回琴瑟堂看看素妍,偏紫霞郡主说着一桩又一桩的事。   这会子,他是真的有些怀疑了,请紫霞过来打理青霞出嫁的事许是做错了。不是让紫霞帮衬一把,反是请了一个大麻烦回来。有一句话怎么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紫霞便是这尊难送的瘟神。   紫霞郡主又道:“你两个外甥去皇家族学的事,还得劳你帮忙与老寿王说说。”   宇文琰道:“去年,镇国大长公主想让文馨、文雅姐妹去皇祠街的皇家族学读书,被老寿王给拒绝了,说皇家族学堂只收皇姓后人。”   镇国大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直接以皇家规矩说话,想让叶家两位表少爷去,希望渺茫。   紫霞郡主面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你姐夫也说要让他们来皇城读书呢?上鹿鸣、皇家书院都还小了些,去这两家书院都得过十五才行。你在皇城认识的人多,要不是在各家公候府邸问问,看哪家的家学、族学好,让这两个混世魔王去念书……”   宇文琰歪头想了一阵。“崔左相府有家学,崔府的几个孩子也不成样子。镇国公府也有家学,如今只几个年幼的郡主和傅家小姐……”   紫霞郡主灿然一笑,“要不你与王妃弟妹说说,让他们俩去江家的家学如何?江家家学倒是极好的,江家儿郎个个都那么有出息,让他们俩去正好。”   宇文琰想到江奇峻、江传鉴几个孩子,去年由江舜诚亲自启蒙,一个个都开始读书了,虽说年纪不大,但个个都是用心刻苦的。   因为江家男子都有出息,江家家学在皇城倒是颇有名气的。   宇文琰道:“听说与江家交好的几家官宦子弟在江家家学里读书。”   曹玉娥娘家的孩子,李碧菱的两个弟弟也去了,又有与江家关系好的几家孩子,每日一早就到江家家学读书,直至黄昏再由各家下人来接。每日中午便在江家吃一顿饭,又有糕点、水果等备食,还有得力的婆子服侍。   各家每月给江家付三两银子的饭菜钱,虽然不多,倒是各家的心意。   宇文琰有些无语,“江家家学虽好,可是入学前也要考验功课。便说江家长房的奇峻,这孩子不大,才得五六岁,便已经能认能写近七百字了,还会对对子、写诗。还有五房的八爷,读书也是极刻苦的,字写得不错,年纪不大,每日读书都能读到三更时分,《诗经》都能背一大半了。五房的九爷,今年才四岁,人家也会认近三百个字了,就连那字也写得比寻常五岁大的孩子要公正……”   他曾想过,要是自己有儿子,也送到江家家学里去。   现在皇城各家,不都是打破脑袋地往里钻,想要送了儿子去江家家学里读书,原因很简单,江家出了江舜诚,又有一个江书鹏,隔三岔五,他们都会亲自给孩子上一两课。   一个是当朝的翰林院正三品的副掌院学士,一个是当朝辅国大丞相,就是大人听上几堂也能受益匪浅,况是孩子们。   紫霞郡主一听,发现自家的两个孩子与旁人一边,真真是一无是处。   人家四岁的孩子都会识字、写字了,可她的长子如今就会背三五首唐诗,那几首唐诗的字是认得,要他写,就跟狗儿爬似的。   紫霞郡主越发打定主意,要让她的两个儿子去江家家学:“你好好与王妃弟妹说说,好歹让他们去读书。”   宇文琰道:“江家有江家的规矩,上回傅右相的长孙想去,被先生考校了功课,没过也不能入学。”   江家人对事不对人,考校不过,谁说也没用。   总不能因为一个孩子的基础太差,就误了旁的孩子。   朱武识得几个寒门孩子,热心地引荐到江家家学里,江舜诚父子倒也没反对,只让先生考校,后来竟也过了,也到了江家家学里读书。因家在皇城郊外,只在沐休日离去,每日也住在家学堂小厢房里,这些孩子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个个也学得刻苦、用心。他们并不与官宦子弟一处吃食,只在专门的屋子里吃饭,饭菜都不算极好的,只是让他们能吃得饱。   江家念其家境贫寒,也免了他们的束脩学费,还每月给每人一百纹的笔墨钱。   宇文琰吐了口气,“他们想去,还得学会读书识字,启蒙后在家读上一年,再去江家家学应考。”   紫霞郡主笑道:“让王妃弟妹说,这事一准能成。”   既然两家是亲戚,自然不必照着规矩来,这律法之外还有人情。   宇文琰深晓素妍的性子,摇头道:“就算是她,也不能坏了自家的规矩。”   “我和你不是姐弟的么,你先说说才成。”   宇文琰道:“我只能说说,如若江家家学要考校才肯收,你也不能为难我们。”   他不想坏了江家的规矩,每家都有自家的家规,而江家治家严谨,这在皇城都是出了名的,否则家中的子弟也不会个个出息、成才,这也是与江舜诚的教导分不开。他们打小就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   素妍午后小睡了大半个时辰,在听说叶家表少爷打骂丫头后,确实有一瞬的不快,但很快也就搁下了。   睡得朦胧间,总觉有个人坐在床前,蓦地睁眼,却见宇文琰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她的肤色相较以前更蜡黄了一些,宇文琰想到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伸手轻捧着她的脸颊:“瞧你睡得香,不忍吵醒。”   想到家中的繁琐,紫霞郡主微微一笑,“待青霞出阁后,我来打理府邸吧?”不待他开口,她果决地道,“不可以说你来,在你们家人眼里,我都成废物了,郑晗一个人能打理好那么多的田庄、铺子,不过是座府邸,我相信我能打理好。”   ☆、701 犯忌   宇文琰微微凝眉,“你真要自己打理?”   “是。”郑晗可以打理那么多的铺子,她也可以的,前世的她,在曹家不也将自己的嫁妆铺子、田庄打得好好的。   她想要自己尝试,而不是一次又一次靠别人来管。   如若,从一开始她就掌管各房钥匙,宇文琰不会把钥匙给小郡主,也不会发生小郡主拿了珍宝库的东西做嫁妆的事。   但,这件事的发生,也让她深深地明白,旁人是靠不住的,未来还得靠她自己。   是她的事,她会去做,也会用心做好。   素妍道:“在这之前,把无名子师叔写的那本书给我瞧瞧。我好好研读,我想,应该不成问题的。”   宇文琰摇了摇头,“还有一些地方,我就看不懂。”   他起身开了衣厨,从里面寻出一本书籍。   素妍刚看两页,就被宇文琰霸道地夺去,“陪我说说话。”   夫妻二人到了偏厅,白芷沏了新茶,递奉到跟前。   她坐正身子,小心地品茶、吃糕点。   宇文琰支吾了一阵,低头道:“姐姐……想住在我们王府。”   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小住几日是可以,没有长住的道理。   素妍想着如何把话说得不刺眼,又能让他接受,笑道:“姐姐回来帮着打点青霞的出阁婚宴,自然要住在我们府里。”   她理解的小住,而宇文琰听说的却是长住。   宇文琰咬了咬嘴唇,第一次不知道如何与她说。   老王妃做了那么多事,一度闹得满城风雨。   要是小郡主做的事再传扬出去,左肩王府当真就没颜面了。   这位紫霞郡主说要长住,还说要让两个男孩去江家家学,一听他说这话,就是要在皇城王府住下去。   素妍见他神色有异,很是为难,问道:“怎么了?”   宇文琰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姐姐的意思想在王府长住下去,还想让两个外甥去江家家学读书,想让你与你父兄说说……”   素妍脑海里忆起今儿叶家表少爷打骂丫头的事,那些骂人话,连她都不敢骂出来。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叶老王妃,原是喜欢小郡主的,可出了这些事后,她对小郡主也没了好感,开始学会了应付了事。   至于紫霞郡主,她没见过。但今儿却听说了叶家两个表少爷如何的刁悍。   白芷笑道:“今儿午后。江家老太太派人送了她自做的果脯。没用蜂蜜的,酸酸甜甜很是好吃,奴婢去取些来。”   她出了偏厅,借着去小杂房里取吃食的工夫。令田荷去寻青嬷嬷。   素妍道:“我是嫁出门的女儿,怎能坏了江家规矩?我可以帮着说说,要是两个孩子考校不过,入不了先生的眼,让姐姐单请先生,等到了九月时再去江家试试。”   紫霞郡主也有田庄、店铺,拿出一份请私塾先生的钱,可以将两个孩子教得好好的。   他们尚未启蒙,识字不多。也会加重江氏家学先生的重担,更会拖累其他孩子的学习进程。   奇峻也好,传鉴也好,还有小八、小九个个都系着家人的希望。   曹家、李家的孩子去江氏家学念书,那也是经过先生考校通过后才入的学。虽是姻亲,也没念私。荣国公府的孩子就因考校没过,自家先请了先生教着,一心想着等到秋天再去江氏家学试试。   宇文琰便知是这结果。   素妍爱他不假,可是老王妃和小郡主都伤了她的心。   他又道:“姐姐说要长住王府的事……”   不等素妍回应,白芷捧着果脯进来,笑道:“王妃尝尝,这是老太太令人送来的。是去年秋天果蔬庄子上采的桃杏李子等做的。”   她用手捻了一块,放到嘴里,笑道:“味道很不错。”   宇文琰往嘴里送了一块,酸得很难吃,且还很硬,许就有身子的妇人才能吃得美味。   白芷见素妍不说,道:“王爷心疼紫霞郡主这是应该的。只是,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宇文琰道:“你说。”   白芷继续道:“紫霞郡主原是出了阁有婆家的。通常嫁出去后再住到婆家的有几个?便是她们常住婆家也是有原由的,要么是被婆家休弃的,要么是婆家没了依仗,投靠娘家的。”   他并未露出不悦,反而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紫霞郡主有婆家,又有大郡马,着实不便留在王府。再则,他日大郡马来了皇城,也住到王府来……这可真犯了忌讳……”   白芷虽是丫头,可到底没有出嫁,有些话她也不便说。   青嬷嬷此刻进了偏厅,欠了欠身,见罢礼。   宇文琰问:“什么忌讳?”   青嬷嬷道:“各家都有规矩,嫁出门的女儿不得在娘家再与夫婿同床?”   他一番细想,好像各家都没这规矩。   便是素妍回门,他也住江家,却是不许他与素妍同住在得月阁的,而是另安置了院落。   他问:“要是二人住在一处会如何?”   青嬷嬷连连“呸”了两声,“我的王爷,这可是犯大忌的事。出了嫁的女儿与女婿同床,那可是要败娘家的。轻则娘家不顺,晦气连连;重则冲撞娘家人,克了娘家父兄、侄子的,是要败亡娘家人性命的!”   宇文琰很是吃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紫霞出嫁这么些年,可不是一直住在卫州王府,与叶浩双宿双飞,可不是夫妻么。   青嬷嬷一脸肃色地道:“王爷、王妃年轻,不知轻重,老奴就多句话。不说旁的,就说几十年前的皇城曹家,就是珊瑚郡主的婆家。”   她缓缓道来,竟说得有鼻子有眼。   原来大概三十年前,曹玉臻的祖辈时,有四位兄弟,只得一位曹大小姐,全家众星捧月般的长大。   曹大小姐打小就养成了刁钻古怪的性子。后来出了阁嫁到罗家为妇。曹大小姐一有不顺就回娘家。有一回罗公子追到曹家与她陪礼道歉,曹大小姐一时情动,就与他住了一处。   次日,曹家养了十多年的狗儿就突然死了,连曹大爷最喜欢的马儿也暴毙了。   曹老太太追问其由,知是曹大小姐且与姑爷同了房,气得脸得白了,后来又是放鞭炮驱邪赶晦运,又是请阴阳道士做法,可还是不成。弄得娘家接二连三地出了不顺事。   青嬷嬷道:“王爷、王妃可别不当真。这可是真真儿的。你们瞧瞧现在的曹家,谁还知道三十年前,他们是皇城的世族大家呢?你看现在,曹家人丁如何?再看罗家如何?”   白莺也跟着进来。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脸好奇地审视着众人。   白芷惊道:“罗家兴旺,曹家败落,都是因曹大小姐的缘故?”   青嬷嬷道:“反正对这皇城各家熟谙的人都知道,曹家败落是这位曹家大小姐嫁到罗家开始的,而罗家却是在曹家越来越败落后日渐兴旺起来的。如今的皇城,有多少知曹家?却不少人知道罗家的。”   宇文琰听得将信将疑。   青嬷嬷问:“就算是寻常百姓家,家里的姑娘回娘家,也不会让姑娘与姑爷同床的。如若家里来了一对夫妇客人。也是要分开住的,这老辈留下的习俗,可不能不讲究。”   他细细回想,好似各家当真没有这样的。   青嬷嬷吐了口气,“紫霞郡主若真是为了王爷、王妃好。就应知晓些忌讳,总不能真败亡了娘家去兴了婆家吧。如今王妃刚有身子,万一与肚子里的胎儿有个冲撞什么的,王爷回头可要后悔的。小心防备一些总是好的。”   白莺这才明白青嬷嬷说了什么事。   接过话道,“嬷嬷说的我也听说过呢。听说在普通人家里,也有这样的忌讳,听说德州有个员外郎,家资殷实,有个得宠的女儿出嫁后在婆家过得不称心,便领了丈夫孩子回娘家过,让她丈夫帮着娘家父兄打点生意。还不到半年,娘家的嫂嫂竟因生第二胎孩子就没了,她大哥外出做生意,又从悬崖上掉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百姓们都说,这种事是一定要忌讳的。弄个不好,就要家破人亡呢?那员外郎不到一年就失了儿子、儿媳,请了道士来看,就说是那位出嫁的大小姐不该回娘家长住,把晦气带回娘家,夺了娘家的好运,这才害得娘家败亡……”   宇文琰原是不信,此刻听青嬷嬷说得有名有姓,还能对照上皇城熟悉的两家,再不敢不信,有白莺说的燕州某人家,心里好不惊慌。   素妍心头暗想:这些事,紫霞郡主也是知道的,居然提出要在府里长住,败了娘家与她有何好处,只怕是想让她两个儿子出息。   宇文琰一脸愕然。   素妍面露惧色,手已经落抚在自己的肚子上,她在认真地想,想前世的事,那时候她嫁给曹玉臻在端午节时,曾回娘住,她竟将曹玉臻留在了江家……   天啦!江家后来遭难,莫不真是被曹玉臻夺了江家的好运。   如果真是这样,她真的就是罪魁祸首了。   有些事,不讲究都不成!   她也必须得信。   青嬷嬷见他们坚信不疑,就连青嬷嬷也得讲究这些,或是大户人家,就越是讲究得多。   白莺道:“奴婢觉着,改日还是请了五谷观的问心道长来看看风水。”   白芷面露惊色,“不说旁的,就是江家每次新建院落,都要请高僧、道士瞧风水,院子里应当住哪些属相的,极有讲究。”   ☆、702 姑嫂   宇文琰见她脸色苍白,轻声唤“妍儿”。   素妍惊道:“姐姐不会冲撞了我们的孩子吧?她带着姐夫、孩子可是在卫州王府好些日子,可如何是好?”   宇文琰轻声安慰,“你放心,回头就找人来瞧。要真犯冲相克,早早让姐姐和孩子们到别处去住。”他想了一会儿,“别苑是不成的,那可是一座大院子,可以在城南买座二进的,里面有三座院落的院子给他们。”   宇文琰不敢怠慢,三月十一早上就请了五谷观的问心道长来。   夫妻二人与他们同出一门,问心道长四下里转了一圈,说琴瑟堂通往飞雪阁处应该建一座长廊,这样一来,就是神驹奔腾之势,子孙皆有兴旺之势。   问心道长又说,琴瑟堂南侧可以再建一座院落,这样一来,神驹变天马,就插上了翅膀,运势会更好,还建议将这两处屋子与琴瑟堂再建一座围墙,呈母子互连之势,便能增进母子、父子情义。   在别处,问心道长也提了一些或多或少的意见。   后来在静堂里又给紫霞郡主母子、小郡主等人卜占了一卦。   问心道长道:“紫霞郡主母子不宜久住府中,大表小姐的属相与王妃犯冲,小表少爷的属相又与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相克……”   算到小郡主时,问心道长不再说话。   青嬷嬷与白莺都想再听,宇文琰已经瞧出异样,遣退二人。方道:“问心师姐有话不妨直言。”   问心道长饮了两口茶,方不紧不慢地道:“小郡主的命格与你们夫妻相冲,与她交锋,不是你们破财,便是两败俱伤。”   宇文琰心里暗想:她还算得真准!   小郡主早前表面向着他们,原是打着要多弄些嫁妆的主意,居然拿了珍宝库的东西给她自个添作了嫁妆。   送走问心道长,宇文琰坐在偏厅里发呆。   小书房里。素妍又在习练大字。   坐了良久,他突地起身走到小书房,看着平静如初的素妍,要是没找人瞧过,他许是不会想太多,可现在为了他自己的妻小,他得保护她,也得保护这个家。   素妍看着一脸心事的他,“怎了?”   宇文琰道:“我得出去一趟,午膳不陪你一起吃。”   素妍道:“你早去早回。若是与朋友一处吃酒。莫要贪杯。身子紧要。”   听着她的声声叮嘱,便是要他做什么都行。   她与他的母亲、姐姐、妹妹没有缘分,这能怪她么?   她这样的谦让,可老王妃还是伤害了她。   宇文琰不希望再有人伤害素妍。   素妍似乎瞧出了什么。问:“不是与朋友吃酒的么?”   宇文琰一脸神秘地道:“我在皇城几家玉器铺子订了点东西,先过去瞧瞧。”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又给自己备礼物了?笑道,“可不许乱花钱。卫州修建河渠,需要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宇文琰笑:“我晓得。”温和地看着她的脸,出了小书房,依是领了他的心腹护卫出门。   他离开不到半炷香,白莺来禀:“王妃,紫霞郡主带着孩子前来探望!”   “请到花厅去。”   白莺应声。   素妍简单的整整衣衫,又理了云鬓。穿过内室、偏厅,来到花厅时,正巧见紫霞郡主领着三个儿女进来。   看着紫霞郡主与老王妃酷似的容貌,还有那个七八岁孩子的五官,她心头一紧。不是慌乱,也非畏惧,而是莫名地升出一些不喜。   她原是不那么轻易讨厌一个人,可见到她们着实喜欢不起来。   素妍笑道:“江氏见过大姑姐。”   在家里,紫霞郡主是长。在身份上,素妍更为高贵些,紫霞郡主是正二品的郡主,而她是正一品的亲王妃。   紫霞郡主对三个孩子道:“快拜见你们的舅母!”   叶卿卿仰头看着素妍,这是一个未施脂粉,却浑身透出一股子香味的女人,虽然不及她的娘亲美丽,却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可是这份气度就远远越过了紫霞郡主去。   有一种女人,美的是容貌,瞧得久了也就失了韵味。   还有一种女人,她的美是从骨子里,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处得越久,便越觉她美。   紫霞郡主是前者。   素妍则属于后者,她的美经得起反复细品,反复瞧见。   叶卿卿领着两个弟弟跪拜了一番,“拜见舅母!舅母万福!”   早有白芷捧了个盒子出来。   素妍笑着拿了一只项上戴的赤金嵌玉缨络圈给叶卿卿,又给两个表少爷每人一条嵌翡翠的绣锦抹额。   叶卿卿见是好东西,甜甜地道:“谢舅母!”   素妍指了指一边的座儿,“姐姐和三个孩子都坐下说话。”   紫霞郡主审视着素妍,瞧着脸色有些发黄,“听弟弟说,弟妹身子欠安?”   素妍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大碍,前些日子去寺里祈福凉了肠胃,有些不适。”   “如今这天气一凉一热的,你可得保重身子。”   素妍含着笑,“这是今儿一早厨娘新做的绿豆糕,又有长寿糕点房的鸡蛋糕,你们尝尝。”   白莺捧着糕点,递到几个孩子们面前。   他们只瞧着蛋糕,各人取了一块,白莺小心地将盘子放在一边。   叶卿卿咬了一口蛋糕,大声道:“娘,这个糕点好吃,我从没吃过这样的糕点,又甜又酥,还很香!”   蛋糕是桃花状的,拳头大小一枚,最底下是五只蛋糕,然后上面是三只,最上面又只一只,摆放得很是好看。   花厅里整齐地摆放着左右两排贵妃椅、案几,椅上覆上有椅套、地上一溜地摆着椅踏,将脚放在踏上,很是舒服。椅套绣工精美,全是富贵长春图案的。   花厅的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君子如玉”四个字,又有一幅字写得极好的对联,中央是一幅山水丹青画。   主案上摆着一对花瓶,瓶里插着长春之蕊。   春天,瓶里插的是几枝桃杏,每过三日有大丫头亲自采来插入瓶中。   夏天,花瓶收起,摆在案上的两盆开得正艳的月季。   秋天时,花盆里是两株一尺来高的金桔或四季果都结实观赏花木。   严冬时节,就换成了很是精美的盆景。全是养了多年的松木。古木苍劲。别有一番趣味,偶尔会有一只抱大的琉璃鱼缸,里面养着几只好看的锦鲤。   两侧的宾案上各摆了一只不大的官窖瓷花盆,盆里栽着盛开的兰花。或君子兰,或金边兰,都只一棵,却是养得极好的,这让偌大的花厅多了几分雅致。宾案上坐着人的地方又摆了糕点、饯果。   三个孩子很快就吃净了一盘蛋糕,绿豆糕只大表少爷尝了一口,只咬了小半口便不肯再吃了。倒是对宫里赏赐的饯果感了兴趣,三个人抢着饯果吃了起来。   紫霞郡主的目光穿透通往偏厅的珠帘,隐隐能瞧见那是一间只得花厅三成大小的小偏厅。倚窗的地方是小榻,榻前有张案几,几上放着两套茶具、杯碟等物。又摆了几把贵妃椅,亦配有案几,每张几上有只花瓶。瓶里插着新剪来的桃花。   “弟妹这儿当真雅致得很。”   素妍带着笑,“都是按照我和王爷喜欢的样子布置的。”   人家是公候之家的小姐,也是先帝赐封的二品郡主,早前还有三县为封地,便是亲王之女虽有封号却也没封地的,说起来可不比她们这些皇家金枝玉叶的郡主还要高贵。   紫霞郡主赔着笑脸,对同来的丫头道:“带大小姐和少爷们到外玩去。”   丫头应声,领了叶卿卿姐弟要出去,大表少爷目光落在那盘饯果上:“姐姐,这果子真好吃,我能不能多拿点。”   叶卿卿气得咬唇,正在训斥,只听素妍对一边的丫头道:“回头包一斤送到怜星院去。”   白莺有些不高兴,主要是听说叶卿卿要住飞雪阁的事,还因为这事动手打骂丫头。“王妃,这可是皇后娘娘赏给你的呢。”   “且包一斤送去给表小姐和表少爷们吃。”   叶卿卿面露诧色:难怪这么好吃,原是从宫里来的。   小表少爷厉声道:“你这丫头,舅母都说给我们一斤,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快给我们包!”   紫霞郡主秀眉横竖,正待发作,叶卿卿已先一步训斥道:“不许胡闹失礼!”   小表少爷垂下小脑袋。   叶卿卿欠身道:“姑娘别与我弟弟计较,他年纪小不懂事,我代他向你赔礼。”   如果不是叶卿卿那张与老王妃太过相似的面容,素妍会觉得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她也不想轻瞧了这孩子,可她着实生不出好感来。笑道:“卿卿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紫霞郡主道:“在卫州时,两个儿子像皮猴一般,幸亏有她帮忙照看着。”   白芷包了饯果,不用送到怜星院去,小表少爷站在小杂房外面等着取呢,拿了饯果才与叶卿卿姐弟离去。   紫霞郡主寻了些话题,“弟妹如今在王府可住得习惯了?”“弟妹身上的春裳真好看,不知是哪家绣房做的?”瞧瞧你头上的珠钗,一看就是极好的。”   素妍一一答道“已经习惯了。”“这是宫里针工局绣娘做的春裳。”“珠钗是内务府监造的。”   她不主动与紫霞郡主说话,她原是与紫霞郡主初次见面,着实找不到话说。   紫霞郡主却有种坐立难安的样子,纠结再纠结后,方道:“听说弟妹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还是太后娘娘的义女?”   素妍笑而不语。   她在等待紫霞郡主后面的话。   ☆、703 好心帮衬   紫霞郡主想到来时母亲的叮嘱,“弟妹,不瞒你说,这回叶家也有两位堂妹入宫待选秀女,容貌、女红都是极好的,一早拜了叶姓官员为义父。前几日宫里就进行了两次筛选,不少待选秀女都被送出了宫门。这几日由宫中教习宫规的嬷嬷调教后,以备三月十五的大选,若是过了方才是真正的秀女,是皇上的嫔妃。”   宫中遴选秀女章程繁琐,一轮又一轮的筛选,从言行举止到仪容无一不涉及,而入宫时由稳婆验身也是必不可少的。   素妍不明白,为什么个个都想做皇妃娘娘,可能晋为四妃之列的却是少之又少。   紫霞郡主见她不答话,有些不自在,却继续耐着性子道:“叶海虹、叶海月如今过了两轮选秀,就等着三月十五的大选了,弟妹且与皇后娘娘说说,好歹留下一个来。”   素妍低头,很想干脆地拒绝,她应该帮了张锦绢在皇后面前说话,实在不好再为了叶氏姐妹去找皇后。“过几日,王爷要入宫当值,姐姐请他领路,自个儿求了太后且不直接。”   她是故意用婉转的法子拒绝,她想知道这个紫霞郡主是否与小郡主一样都会装,外表待她好,实则对她都是利用。   她与紫霞郡主只是名义上的姑嫂关系,并没有感情,或者说老王妃那一番闹腾,早就消磨了她对婆家的那点向往。如果对婆家还有份好感,也仅仅是老王爷了。   人待她好,她必双倍报答。   人若待她不好,她自不会放在心上,就算不会数倍报复,却会当成陌路之人。   对于一个陌路人,她何必要去求皇后帮忙留下。   况且那是卫州叶家的女儿,她对叶家人着实没有好感。   紫霞郡主吃了个闷亏,想说什么,终是忍下。心想:但凡有才华的人,总是有些傲骨。笑道:“我与太后不熟,否则也求不到弟妹这儿。”   素妍淡淡地看了眼,“不知姐姐想留下哪一位,是叶海虹还是叶海月?”   难得紫霞郡主开了口,她不好反驳。   紫霞郡主知道这二位叶小姐,一个是大房的庶女,一个是三房的嫡女,若论性子倒是庶女的更显温柔,若论有才。庶女难比嫡女。而庶女的容貌却比三房的叶海月更娇俏些。   素妍的话就是同意帮忙了。   紫霞郡主道:“她们姐妹原是同拜辽宁叶都督为义父。不拘是谁。只要留下就好。”   “下次入宫,我与宫里的贵人提提,让挑了满意的留下。”   紫霞郡主笑道:“有劳弟妹了!”   素妍捧着茶杯,心里暗想:这事是老王妃的意思。还是紫霞郡主的意思?   一早,她是猜到叶家为了荣华富贵会送女儿入宫的,但叶家没有身份相当的官员,只能给她们寻了同姓叶的官员为义父,借着那人的名义送到宫里来。   紫霞郡主见她应承得还算爽快,想到了第二件事,“昨儿弟弟可与弟妹提了两个孩子入家学的事……”   素妍道:“每次考校都在沐休日。”   紫霞郡主迟迟疑疑,不是亲戚么,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你与你父兄说说,免了入学考校可好?”   素妍淡淡一笑,“这规矩早在十多年前就有的,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违反过。”   “规矩也是人定的。”   “荣国公府的少爷、还有各部院那么多父亲同僚世交家的公子、少爷们,多有入学不过回家苦读的。入学考校。是为了选基础相近的孩子入家学就读。姐姐你想,旁的孩子都能背《诗经》诵唐诗,对对子,写诗词,而刚来的却连字也识得不多,这无疑会加重两位先生的负担,是将这识字不多的孩子呢,还是教旁的孩子。   授课之时,当考量大多数孩子的情况,万不能因为那一两个就误了孩子。那是家学,不是外面私塾学堂。”   在紫霞郡主看来,素妍这是推诿。   “只要能入江氏家学,我多出银子。”   素妍不甘示弱,你有银子,江家如今也不差银子。“姐姐,对旁的孩子来说,是银子重要,还是学业重要?正因为江家有着谁也不可打破的规矩,才能教养好孩子。姐姐且给他们俩请一位先生,让他们潜心苦读,待得九月再试着去江氏家学。只要先生的考校过了,自会欢迎他们去江氏家学读书。”   昨晚,紫霞郡主又向小郡主打听了,也说皇城各家里,就江氏家学是最好的,听说两位先生里,一位是致仕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一位是晋地的举人老爷,两位都是与江舜诚父子有旧的。   这位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两个孙儿也在江氏家学里读书,晋地的举人老爷也带了小儿子到皇城书院苦读,这一回下场赶考。   想想看,谁家能请得动翰林院致仕的侍读学士当先生,恐怕就是亲王府里也未必能做到。   这些人都是清流文人,不是花了银子就能打动的,他们讲的是情面和骨气。   两位先生身份不凡,过年应邀做江家的家学先生,立时就如一股风传扬开去。江舜诚为示器重,还给他们二人安置了院子,又配了小厮丫头服侍着。两位先生一个上午授课,一个下午授课,每个人各有所长。   听得紫霞郡主心头生馋,就想把两个儿子也送到江氏家学里去。   江氏家学堂原是一早就修了座单独的二进院子,内仪门为学堂,外仪门两侧各建了一座小院,住着两位先生和看守学堂内仪门的护院,孩子一进去,可在内院里玩耍追逐,但不得出了内仪门。   有进去的人瞧过,院子里有单独的藏书室,还有琴棋室、字画室,又有一间很大的课堂,里面摆了几排桌案、成膝高的长条凳。   学堂里有一间大屋子,里面摆了六张木榻,那是给寒门孩子准备的,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放私物的衣厨,有专门的大锁锁上。他们每次到学堂,要等到沐休日时才出城回家,江家会派专门的马车将他们送出城,到了次日酉时二刻又统一到约定地点接人。   公候之家,任是哪家也不会像江家那样特意挑了最好的院子建为学堂,还将里面布设得井井有条,来看的人都自叹不如,只觉虽是家学,却是极好的。   紫霞郡主原想亲口说出来,素妍总不好推辞,没想素妍却以江家规矩在前为由婉言拒绝了。   想到在卫州王府,她处处受制于姚妃,而今到了皇城王府,素妍也不拿她当回事。   紫霞郡主只觉胸腔里有一怒火乱窜,面上却未发作,而是道:“好弟妹,你且帮我这回。回头,我帮你打理王府?”   素妍面露惊色,“我和王爷自会打理好府邸的。”   紫霞郡主讥讽一笑,若是旁人不知道,可她是听老王妃说过的,会书法丹青不假,却是个不懂主持中馈的,“弟妹别在我面前装了,你若会打理内宅琐事,怎会让弟弟接管各房钥匙?”   钥匙是由宇文琰拿着,皇城王府名下的田庄、店铺也都由他管着。   素妍不以为然,她并不需要紫霞郡主插手诸事,旁人靠不得,她可不想再闹出小郡主那样的事来。   “姐姐放心,待青霞出阁后,我自会接手打理府中琐事、主持中馈。”她望了眼外面,懒懒地道:“来人,送紫霞郡主!”   紫霞郡主没想到她公然下了逐客令,倏地起身,“你……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好心要帮衬你的。”   她在卫州王府呆不下去,就来到皇城王府。   姚妃不让她管,说紫霞郡主亏空了银两几十万两,姚妃是如何精明的人,自会去查银两的去处,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看来那亏空的银子是一早就用了的。   亏了这么多银子,换作是婆家,只怕早就能把她撕成碎片。   素妍道:“这次王爷请大姑姐来,一是张罗青霞出阁的喜宴,再就是请你们来吃喜酒作客!”   紫霞郡主歪着头,面露意外,“不是请我来帮忙打理府邸的么?”   素妍反问:“王爷与我说的可不是这样。”   信上写的只是请她来张罗青霞出阁诸事,没有说请她来打理府邸,只是紫霞郡主听老王妃说得多了,自己想的这样。   卫州王府,再不是她当家作主。   她想到皇城王府占有一席之地。   没想素妍压根就不是这样想的,甚至拿定主意在等青霞出阁后要自己接手掌管王府。   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   在老王妃面前一忍再忍,难道现在还要她继续忍受?   素妍道:“大姑姐还是别说了,否则答应帮叶氏姐妹说合的事我也不管了。”   她这是威胁耍赖。   叶家姐妹是否能做嫔妃与她何干?她们现在可是名义上的辽宁叶都督之女。   她们做了嫔妃,于素妍没有半分的好处。   她们做不成嫔妃,于她也没有半分的坏处。   她答应帮忙,也仅仅是因为紫霞郡主开口相求。   紫霞郡主气得脸色苍白,还以为素妍是个省事儿的,没想如此难缠。   也难怪老王妃会着了她的道儿,看着无害,一张清丽的面容,说话温温软软的,可就是能把人气个半死。   白莺进了花厅,恭敬有礼地道:“紫霞郡主,请!”   ps:   鞠躬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求评帖……   ☆、704 反击   ps:浣浣继续打劫粉红哦,(*^__^*) 哈哈,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浣浣吧!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一次评价,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o(n_n)o拜谢!   紫霞郡主冷哼一声,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她站在花厅门口,“既是请我们母子来作客,别指望到了三月十四我会帮衬半分。”不是说让她来帮忙预备青霞的嫁妆、嫁宴事宜,这会子又说是让她来作客的,紫霞满是怒容,他们不让她满意,她自不会帮忙。   前世记忆里的宇文琰与崔珊貌合神离,如若不是静王登基为帝,迫于静王与大公主的压力,崔珊只怕还在失宠中。在他们的夫妻情缘里,二人的离心是否与老王妃母女有关?   素妍隐隐觉着,只怕这一方面的原因是有的。早前的青霞待他们夫妻还算不错,不知从何时起,青霞看着她和宇文琰时,眼里便多了一抹看不懂的意味,有厌烦、有算计、有怨恨。   素妍的感觉从来骗不了人,最初以为是她瞧错了,可青霞的所为得以证实。   送走紫霞郡主,素妍回到书房练字绘画,这些日子又绘成了几幅,她幻想着到了夏天时这幅《百花图》就能完成。到时按照花的不同风格再拼合起来,那一定是花的海洋。   天色转暮后,素妍坐在内室的小榻上,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独自奕棋,倒也悠闲自如。   白芷与白莺静立一侧吹奏乐曲,百般烦心事此刻都归于一片祥和静寂之中。   “白莺,你吹错了。”   白莺微愣,捧着埙回想之前的音律。   白芷倒是吹得越发地熟络,得了素妍一个赞赏的眼神,面露喜色。   白莺往窗外望望去。低声道:“王爷回府了。”   素妍望向院子里,目光停落在箭漏上,已近二更二刻时分,只见宇文琰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几名护卫,抬着两口大箱子。   那么大的木头箱子,由孔武有力的护卫抬着,压得抬箱子的木棍颤颤微微。   素妍扱上绣鞋,正待转至花厅,宇文琰已进来。暖声道:“你且歇着。”   素妍关切地问:“用过晚膳没?”   宇文琰脱了外袍。白莺将袍子搭放在屏风上。又打了热水进来。   “还没。”他洗了把脸,道:“让大厨房给下几碗阳春面,护卫们都还没吃呢。”   瞧着狼吞虎咽,将面吃得“倏倏”直响的宇文琰。仿似饿极了,不过是寻常的阳春面,吃到他嘴里,竟比山珍海味还要可口。   “你今儿中午没吃么?”   宇文琰想说没吃,又担心素妍心疼,故道:“在外面喝了茶,又吃了烤饼、点心等,倒也不饿。”   “那些东西哪能当饭吃,就算再忙。这饭还是要吃。”   他唇角一扬,露出醉人的笑容,仿佛春日最温暖的阳光,“今儿不是很忙么。”   小安子风风火火地进了偏厅,弯腰道:“禀王爷。你吩咐的事都办妥了。”   宇文琰嘴里包着面,“让大伙先歇着,三更时分再去。”   小安子应声,出门传话。   素妍一脸好奇,这一整日神神秘秘的,他到底在干什么去了?   话到嘴边又咽下,素妍想等他吃完。   白芷收拾了碗筷,白莺出去准备浴足的热水。   素妍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宇文琰仰头想了片刻,“你将养好身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宇文琰见四下无人,只得他们夫妻,指了指大木箱子。   素妍走近大木箱子,启开箱子,不由得捂住嘴巴,“这么多。”她弯腰捧起一尊白玉观音,这一尊与被青霞郡主拿走的可不能同等而语。这一尊只是寻常的汉白玉石头雕刻,人物不如那尊的细腻,刻工粗糙,“你……你不该会是想把那尊换回来吧?”   宇文琰面露怒色,“昨晚,我令人将大库房、珍宝库的管事都关到别苑柴房里,连夜核查了账目,没想到,我视青霞为最疼爱的妹妹,她竟是虎狼之心,她……”他连连咳嗽,素妍递了杯茶水给他,他大饮一口,依旧咳着,又饮了两口,方才咳得缓些,“她吞下的东西还不止那日我拿回来的。”   他视青霞为妹妹,可青霞居然算计起他们夫妻,宇文琰的心里很是难过,也难怪那日素妍因这事失声痛哭。同是兄妹,为甚江家的兄妹能真诚以待,偏他的妹妹竟是如此回敬他的。   素妍是说过要把大库房的好东西留给青霞做嫁妆的话,可是青霞呢居然私动了珍宝库。   珍宝库都是极为珍贵之物,青霞竟敢动那里的,还有许多原是先帝赏赐的物件。   素妍问:“你想怎么办?”   他心痛,只隐在心下,在痛过之后是莫名的失望。   宇文琰也曾伤心过,就在素妍哭的那天,他和素妍都同样品尝到被至亲算计、利用的滋味。   青霞郡主当真是个笨的,她若想得长远,就应与宇文琰夫妇处好关系,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豪门世家,都得有娘家的太太、奶奶才能走得更远,当她们受到委屈时,娘家便是她们最大的依仗。   宇文琰低声道:“原是不想闹大,可眼下瞧着不成。青霞屋里只怕还有旁的东西,这些珍宝大半是先帝赏赐之物,她竟敢吞了去。大库房也好、珍宝库也好,但凡是好的,都被她弄去了。”   他不会是一个纵容妹妹任意胡为的兄长。   或者说,在他的骨子里,他有着皇家男子大多数的果决与无情。   “今儿黄昏,我让小安子带了包亲手配的迷药,估计这时候怜星院、惜月阁上下都已睡熟了。”   小安子之前回禀的事定是此事了。   明明是自个家里,居然要使这样的手段。   说是亲兄妹、亲姐弟,竟到了这等地步。   羊脂白玉观音是在静堂小库房里,宇文琰上回入小库房就换回了一箱子的珍宝。   素妍道:“你要再入静堂小库房,把值钱的东西都换出来?”   “知夫莫若妻!”他微微一笑。   既然青霞郡主不在乎伤了他的心,他也不会在意这个妹妹。   宇文琰总隐隐觉得自己与紫霞郡主、青霞郡主越发生疏。她们待他不像是唯一的兄弟,更像是仇人,尤其是青霞郡主,她做的事也太贪婪了一些。紫霞是打小就与他生疏的,紫霞待叶家表兄弟远比待他这个弟弟还要亲厚,宇文琰一早也是知道的,因为没有抱过期望,也无谓失望。   素妍给他蓄了茶。他捧在手里,依是大口地喝着,“我得把静堂小库房包好的箱笼全部拆开重新归拢。就照紫霞郡主的例给她置备嫁妆。”   他原是想过要给青霞郡主风光体面的陪奁。可现下没这必要了。   他信任青霞。所以把王府各房的钥匙交给她。   没想青霞却借着这机会,想将所有值钱的好东西都变成她的嫁妆。   如果不是素妍身边的陪嫁婆子、丫头们多了个心思,这事连他也被骗过了。若是明说,他不介意多给几样好的。但像贼一个地算计他和素妍,宇文琰就觉得窝火。   老王妃没拿素妍儿媳,他就觉得够对不住素妍了。他着实不明白,为甚老王妃要那样刻薄地对待素妍,这换作哪家也都是做不出来的,更让他心痛的是老王妃居然说出要诅咒他和素妍过不得老的话。   既然她们无情,他也勿须客气。   能伴他一生的,到底是身边的爱妻素妍,他还指望着素妍为他生儿育女呢。   哪怕被旁人骂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也都认了。   素妍看着那两箱子东西,“这些值多少银子?”   宇文琰比划了三根手指头,“纹银三千两,因要得急,心腹护卫、小厮跑遍了全城才置备齐全。日月剑是一早令铁器铺子里打造的。这样算来,青霞的陪奁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两银子。”   素妍很是讷闷,前世的她虽然刁蛮些,可也没有要掏空娘家的意思。   今生的她,更是偏护着娘家,虞氏原想备得更多,被她给拒了,她总得给那几个年幼的侄儿、侄女作想。   她不解地道:“以前的青霞郡主也是这样的?”   宇文琰回想过去的青霞,在他失意时,她总是陪在身边,还宽慰他,甚至还进入院子里为他清扫庭院、整理内室,真真是一个好妹妹。   “青霞好像是在母妃离开后变的……”又觉得不贴切,“似乎在我们成亲后开始变的。总之,连我也说不好。”   素妍忆起上次见青霞郡主,她说要帮自己打理王府,明明笑着,可青霞郡主眼里却有着深深的怨毒与嫉恨。   她以为自己在与青霞郡主演戏,青霞郡主何尝不是在应付他们夫妇。   这一切又是什么缘故,难道青霞郡主其实和老王妃一样厌恶她,不愿她嫁到王府来。   素妍面露痛色,“千一,你心里一定比我更难受吧?”   被自家的妹妹算计,甚至还与母亲闹翻……   宇文琰面露凝重,片刻后又是他带着讽刺的笑,“从小到大,母妃的心几乎放在紫霞和青霞身上。父王管我更多些。母妃嘴上说疼我,可我却极少能感觉到。我五岁那年要启蒙去宫里读书,旁的孩子都有母亲亲手缝的小书袋,可我没有。”   “是不是老王妃太忙了?”   宇文琰摇头,“我的小书袋是父王从宫里带回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贤妃娘娘给我做的。我问母妃,为什么不给我做书袋,母妃说她的女红不好。”   他认真地回忆着,以前不觉,可是近来他每每追思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而他自个又说不上来。   “别的孩子都有母亲做的新衣服,可母妃从来没有给我做过。我瞧过她给紫霞和青霞做的衣服,针线极好。她总说男孩子穿的得让最好的绣娘做,这样穿出去才体面。小时候,我最大的期望便是有朝一日,也让她给我做件新衣服,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做过。”   素妍心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愧疚,她不会女红。   他虽是男子,可有时候也有自己的虚荣,他不过是想让母亲给他亲手做件新衣服。   还记得那次,她做了个难看的香囊,他给收下,即便不好,可他视若珍宝。可见,宇文琰不是一个在乎外表的人,他更在意的是那件东西的内在意义。   这一刻,素妍觉得自己真的该学女红了。   之前因为前世不会,今生也不肯学。   前世她也一样不会书法丹青,现在一样学得很好。   就如青嬷嬷说的,针线活做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   素妍笑道:“你去静堂小库房也带上我好不好?”   宇文琰没想带她去,这事他可以做,但不能牵扯上素妍,他不想事后素妍被青霞郡主责备、斥骂。   她索性坐在他的腿上,半是撒娇地道:“带上我吧,我会安安静静的,不给你惹麻烦。我……就是好奇,陪奁里到底还有什么贵重东西。”   宇文琰很想拒绝,可她执意要去,伸手揽上她的腰身,目光锁定在她的腹部,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呢喃道:“小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怀疑母妃不是我亲娘。”   素妍微愣,很快笑道:“娘逼我学女红时还伸手打我,我曾一度怀疑她不是我亲娘。”那次虞氏打她,她竟逃出家里,躲到朱宅,不是因为怕学女红,而是因为虞氏当着闻雅云、沈诗宁等人打她,让她觉得颜面尽失,仿佛只有离家出走,才能寻回自己的颜面一般,或者又是借着出走要逼母亲退步,从此再不逼她学女红。   这一刻,素妍方才知晓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固执与幼稚。   宇文琰道:“在别人家,做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母亲总会偏爱一些。可母妃从没给我做过一件衣服,也从没给我亲手做一顿饭。她最疼的是紫霞,其次便是青霞。”   老王妃不止一次地说过,要宇文琰娶叶家小姐为侧妃,可宇文琰到底还是娶了素妍,并许诺了素妍,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三更时分,宇文琰唤了小安子、几名心腹护卫,又有二管家、大管家的女人、青嬷嬷、白芷与素妍一行进了静堂,小安子一早开了小库房门。   宇文琰一一问了青嬷嬷和大管家女人:“这一抬是什么?”   大管家的女人拿着陪奁簿子,有印象又能查到的就念一遍,要是回想不起那一抬里装的是甚时,宇文琰着人打开。   当一抬抬的陪奁被拆开时,宇文琰直瞧得一阵心痛,他昔日给江家的聘礼是两抬当作一抬归整成箱笼,而青霞郡主竟也学了,有的甚至是三抬为一抬。   ☆、705 不喜舅家   早前那只花梨木箱子里,每个小盒子里装的都是稀世珍宝,一件便能为一抬,却是十几个盒子装在一只大箱子里。   宇文琰将自己花钱买的汉白玉观音、日月双剑放到小盒子里,还是照着原样将好几只盒子归整成最初的模样,亲自打了个青霞郡主式的蝴蝶红绸结。将这一抬依旧放在小库房的中央。   一抬抬地拆开,照了寻常样子拢成一抬,他亲自指挥着护卫们包扎。   大管家的女人多少瞧明白了一些,待众人拆开时,早前陪奁箱笼里的小盒子,一个个盒子打开,里面全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青嬷嬷满是好奇:“王爷怎么猜到这盒子里会是珍珠衫?”   宇文琰勾唇一笑,是讥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珍宝库、大库房缺少的三十五件贵重东西,其中珍宝库三十三件,大库房两件。”   纸上写着“夜明珠一颗、三尺高七色珊瑚树一株、鲛绡帐一顶、翡翠如意一柄、缂丝‘满床笏’一张……”   大管家的女人看罢之后一阵惊骇,“青霞郡主她……居然拿了珍宝库的东西给她自己做嫁妆?”   宇文琰淡然一笑,“她既然悄悄地拿去,我便悄悄地取回。我曾疼她是妹妹,她可没拿我和王妃当兄嫂。”   青嬷嬷愤愤地骂了句“简直就是家贼!”   骂完之后,又懊悔了。   宇文琰却没有因她这句话而生气。   他跑了这一整日,就是凭着这单子上的东西,配了名字相近的物件,但质量和精致上远远不如原来的。青霞要借着自己出嫁,狠狠地算计他,他便让青霞吃个哑巴亏。   新的陪奁很快就归拢好了,抬数未变,一侧却堆放了不少的好东西,竟有原来的十之三成模样。   宫绸、锦缎都有十几匹。又有各式摆件用的汝窖、官窖瓷瓶,还有一柄翡翠如意、珍珠衫等物。   宇文琰看着单子,细细地对照一番,吐了口气,道:“还有五件没了下落。”语调里颇有些为难。   素妍看着上面写的是“东珠珠钗一支、蓝红宝石凤钗一支、冰蚕纱绡夏裳一件、金累丝攒南珠项链一条、点翠嵌宝石步摇一对”,这几件里,东珠珠钗瞧着眼熟。   素妍蓦地忆起,“上回我过生辰,把东珠珠钗给了我。”   宇文琰轻声道:“冰蚕纱绡夏裳是极好的,你冬天怕冷。夏天惧热。若是穿在你身上会很凉快。”素妍才是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女子。他怎能把自家的好东西给了青霞,要是青霞真诚以待,他自会待青霞好,可这次青霞着实伤了他们夫妻的心。   青嬷嬷皱着眉头。“重新打开瞧过了,这里面并没有这几样?”   宇文琰笑道:“到了她出阁之时,冰蚕夏裳是不会穿在身上的。其他几件倒有可能戴在头上,几件头饰可以不拿回,但冰蚕夏裳我一定要拿回来。”   他得给素妍穿,这可是宝贝,穿上去不仅漂亮,还吸汗透气又凉快。   宇文琰当即令人把新余出来的东西搬回琴瑟堂的小库房里搁着,贵重东西则一律在当夜进了地下秘室。   静堂小库房的依旧与之前一样上了锁。   宇文琰重新令二管家抄了两份嫁妆单子。   忙乎了大半宿。宇文琰躺在牙床上,“该给她陪嫁些什么田庄好?还有店铺,我这些日子从拍卖行和牙行里买了九家铺子,都不算什么大铺子,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青霞郡主伤了宇文琰的心。宇文琰现在拿青霞郡主当贼,也不想给青霞郡主陪送好东西。   要是青霞郡主知晓了实情,只怕要气得跳脚。   这时候,已经是近五更时分。   素妍取了地契、房契的盒子来,递到他的面前。   宇文琰没有看地契、房契,倒是先拿了地契和房契的单子,上面写有极小的字,每一张契都有自己的编号,就如同给地契和房契编了序号。   地卫州壹号、地皇城壹号……   店卫州壹号、店皇城壹号……   院卫州壹号、院皇城壹号……   细心的素妍竟重新编了号码,让他看得一目了然。   宇文琰心头一动,满是意外地看着她。   她低垂着头:“你不在的时候,夜里睡不着,就起来整理了。地,就是田庄的意思,每份良田地契都有一个号,店就是店铺之意,院就是各处的别苑、房屋。”   宇文琰看着地契单子,吐了口气,“紫霞的陪嫁庄子五处,店铺十七家。我瞧着还照这个例。皇城挑两处田庄,不超过一千亩,另外三处就挑在卫州。皇城有九家新买的店铺全给她,另外八家挑卫州城内的店铺。”   宇文琰看了一眼,很快就挑出了几家田庄来,念了号码,素妍把相应编号的地契寻出,又根据他念的店铺号码挑了房契。   宇文琰拿着院字号的清单,“我们家的院子也不算多啊。”   卫州城里有两处院子,一处三进院的,一处四进院的,如今都赁给了来卫州来经商的商贾住用。皇城只得三处,除了宇文琰知晓的那处四进院的别苑,还有两处三进院的,一个位于城西,一个在城东南处,皆与皇祠街很近。   宇文琰微微眯眼,“我怀疑母妃手里还有一些好东西没交出来。”   素妍道:“我娘给我陪嫁了三处皇城的院子,都还不错。”   宇文琰成家不久,便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儿女成群,未成亲时,私下里时,他与十一王爷、十王爷就曾言笑,说素妍指定是个能生养的,不因别的,就是看虞氏生了那么多的儿女便知道。“那是你的嫁妆,将来我们有了女儿是要给她做陪奁的。”见素妍脸色微红,转而道:“母妃偏宠叶家,早前就给了叶家三处院子。这回姚妃和父王发怒,全都收回来。这皇城不应只得三处院落。”   他怀疑老王妃藏私。   可是在老王爷的威逼下,老王妃不是乖乖地交出好些东西么,地契、房契都交出来了。   素妍隐隐觉得。对于老王爷的相逼,老王妃是始料不及的,当时的情况下,老王妃不交出来老王爷就要发怒。很有可能在卫州还藏了一份家业,不是姚妃手头现有的,而是还有另一份,就算不是地契、房契,许是院子什么。   他回头又想,“母妃并不是善于料理内宅、家业的人。卫州的店铺、田地越来越少便是最好的证明。”   素妍吐了口气,“许是我们想多了。他连三百八十万两银票都交了出来。还能藏什么。”   宇文琰道:“她没想那日父王会当真。如果她不交出来,以父王说一不二的性子,肯定会自己去内室取。就算在以往,平时瞧着是父王惧内。那是父王疼她,愿意纵容她。母妃一旦失宠,父王不将她放心上,这后果可想而知。”   宇文琰看着三进院、二进院的房契,若有所想地道:“紫霞在皇城并无产业,不如将城西三进院的房契给她。至于青霞那儿,就给卫州城的一处三进院子。紫霞若想长住皇城,也能有个落脚处。”   素妍低头,将今儿早上紫霞郡主说的事重复了一遍。   宇文琰苦涩一笑。“只怕这是母妃的意思,让你出面帮叶海虹、叶海月姐妹说情。就算真的得宠,也是叶都督获利,届时与卫州叶家没有多大关系。”   叶家忙乎半天,也不过是给一个同姓却没有半分亲戚关系的叶都督作嫁衣裳。女儿不是人家的。得了好处却是人家的,这种事谁不乐意答应。出了事,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得了好处却跑不掉。你做了宠妃,就得有一个体面的娘家,自然得倚重叶都督。   宇文琰打小就不喜欢叶家人,没有原由,就是从心灵深处的不喜欢。任老王妃说叶家人与他有多亲近,可他就是无法喜欢叶家人,不喜欢他们如蛀虫一般地依赖王府,不喜欢他们的狐假虎威。宇文琰问:“你打算怎么做?”   素妍道:“自然是实言告诉皇后,让她留下一个。能不能得宠,我可不会再管。”   宇文琰冷声道,“叶家的几位小姐,我没有半分好感。”   三年前,宇文琰去过卫州,叶家为他特意举办了一次家宴,但凡是未出阁的小姐都来了,一个个见了他含羞带娇的,还有个索性就向他抛媚眼,一个个的都是满身脂粉气息,要多讨厌便有多讨厌。   宇文琰挑好了契约。素妍取了笔墨,他将决定给紫霞、青霞的上面划了一笔,注明“青霞嫁妆”,或“赠予紫霞”等字样。   素妍将选好的又寻了个盒子装好,其他的东西依旧放回原来的地方。   宇文琰躺在她的腿上,思绪还沉陷在过往中,“妍儿,你和你的舅家亲近不?”   他突兀地问起,素妍想了一阵:“我大舅舅早在数年前就病故了,还有一个舅舅,虽然不讨喜,可见着他就觉得亲切。尤其是我建章表哥,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到底是血脉至亲,觉得他这人好,又亲切,愿意与他说话。”   宇文琰一脸迷惑,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看到叶家舅舅们就觉得讨厌,心里就觉得他们不配做我的舅舅,总是与母妃哭穷,不停地讨要东西,连带着也不喜欢舅家的表兄弟、表姐妹。不,不是不喜欢,根本就是说不出的厌恶。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喜欢……”   素妍虽然没有见过她舅舅几次,可对她的舅家表哥还是亲切的,愿意与他们说话相处。   宇文琰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见到他们就想避得远远的,最好不要见着才好。   ☆、706 相貌酷似   宇文琰道:“紫霞从小就与舅舅、表哥们要好,那时候她哭着闹着不肯到皇城,母妃就只好将她留在卫州。她到皇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长这么大,在皇城呆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   要不是她与叶家亲近,老王妃也不会把紫霞许配给叶浩。   “青霞不喜欢叶家人,却也不讨厌,但凡与叶家人说话时也是亲近的,她愿意与叶家的表姐妹一处玩耍,还玩得很是开心。”   而他呢,着实无法喜欢叶家人,甚至是骨子里的讨厌。而他更感觉不到素妍所说的“血脉至亲”的亲厚,那是从心里由衷的喜欢与亲近,但他没有,见到叶家人会厌,提到叶家人会厌,更别谈喜欢了。   素妍笑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舅家的人。”   宇文琰摇了摇头,“初九那日我去天龙寺接你时,遇到了一对从德州来的父子。”   她平静地听他说话,夫妻二人能像今晚这样说体己话的时候少之又少。   “自称姓凌,是德州红岗人氏。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凌老爷长得与我很像呢。”   素妍面露诧色。   与宇文琰长得像,“有多像?”   宇文琰摇了摇头,“瞧着就熟悉得很,好像一早就见过。窦护卫说,就算没有七分,也有六分相似,最像的便是眼睛、额头。他说与我母妃原是姨表兄妹,想与母妃打听一件事。还说十年前,他去见过母妃,母妃否认有这门亲戚!”   “妍儿,他塞给了我一万两银票,说是二十三年前从母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些年凌家做生意,已发达了。凌老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他一样在做生意,二儿子、三儿子前些日子下场参加科考。听说二儿子书念得不错……”   素妍听宇文琰说着,一颗心也提得高高的,满是好奇,“那你问过老王妃没有,我们家真有一个德州的姨表亲戚?”   宇文琰一脸茫然,“我问过大管家的女人和各房的老嬷嬷,她们都没听说母妃娘家有德州的亲戚。可我瞧凌老爷父子的样子,虽是生意人,谈吐倒也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   要真是想靠上左肩王府的关系给凌家两位公子铺展仕途。也不会在大考结束后才能寻宇文琰说话。可见不是来巴结讨好。塞给宇文琰一万两银票。也说是二十三年借的。   素妍问:“你可问过他,打听什么事?”   宇文琰道:“只说了几句话,也没多问。”现在回想起来,宇文琰觉得这凌老爷有些神秘。“凌老爷说话似有难言之隐,因我赶着要去见你,就没多说。后来想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有什么没说完,可我又实在想不出来是何缘故?”   宇文琰回想起凌老爷的脸,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美髯胡须,长得清秀。那双眼睛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份外亲切。   这种感觉,就是从血液里流泄出来的。   就像素妍说她第一次见到自家舅舅的样子,说她和舅家表哥亲厚的感觉一样。   他忘不了,当他在天龙寺下马。凌老爷见到他一惊,他也是一诧。   在片刻之后,凌老爷抱拳问道:“这位可是左肩王爷?”   宇文琰以往对不认识人的搭话总是冷冷的,可那天他却出乎意外的热情,回答:“正是。”   凌老爷举止得体,虽是生意人,身上却没有宇文琰记忆里那种铜臭气息,反而有一股子儒雅。他道:“在下德州红岗人氏,鄙人姓凌,与叶老王妃乃是姨表兄妹。”   也就是说,这凌老爷的母亲原是他外婆的姐妹。   宇文琰第一次听说这事。   他知道叶家是自己的舅家,知道叶家每一个人甚至是叶家的大小事,却唯独没听说他母妃在德州也有门亲戚。   凌老爷轻叹一声,细细地审视着宇文琰,“十年前见你的时候,还是在皇城街头,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宇文琰当时就在想,难不成这是因为小时候见过凌老爷,所以才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凌老爷从袖里掏了两张银票,深深一揖,“王爷,二十三年前,凌家败落,在下从叶老王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是还给她连本带利的一万两银票,请收下!”   二十三年前的借银,二十三年后才还。   宇文琰没想他倒是个讲信义,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忘了。   后来,凌老爷说,原在十年前就要还的,可叶老王妃拒绝见他。   他难入王府,不得还上,这才拖到今日。   借五千两银子,如今还一万两,增了一倍,算是利钱。   凌老爷把银票塞给宇文琰,又行了个礼,领着两个少年离开了。   其中有个少年,竟与凌老爷长得相似,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虽是纶巾、茧绸袍子,可宇文琰看得直眼,他从未见过有人长得如此与自己相似的,而且连年纪都如此相仿。   窦护卫后来打趣道:“王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凌公子是你的兄弟。”   宇文琰惊问:“真有这么像?”   他就觉得眼熟啊。   他知道自己长得像老王妃,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与他长得像。   素妍道:“凌老爷的母亲与你外婆是姐妹。”   宇文琰道:“小时候,我依昔听外婆说过,她说她有个妹妹,原是孪生的,姐妹二人长得很像,不同的是,凌老太太的眼角下有一枚绿豆大小的红泪痣,从小到大,家里人也是根据她妹妹的红泪痣来分辩的。有一回,外婆和姨婆顽皮,也让外婆拿了朱砂点了一枚红痣,家里人竟分辩不出她们谁是谁了。”   孪生姐妹,自然两人长得像。   素妍脑海里浮现出江家三房的湘月、湘君姐妹来,她们姐妹不就是长得极为相似么。她还听虞氏说过,她早夭的四哥书鹄与三哥书鹏也长得一般模样。   “如此相似,难怪你长得像凌老爷。”   “母妃长得像外婆,凌老爷许也长得像姨婆。”   虽然宇文琰没与凌老爷多说几句话,可他隐隐猜到这凌老爷就是他外婆孪生妹妹的儿子。   因为相貌相似。他瞧着就觉得亲切,连带着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也变得亲切起来。   次晨,素妍与宇文琰睡到近午时分。   夫妻二人各用了半碗羹粥,小憩半炷香就用午膳。   和往常一样,青霞郡主每日上午都会去静堂上房瞧上一眼,看着小库房满目的红,又看着正中位置的那抬蝴蝶结陪奁就笑了。   瞧着瞧着,就觉得哪里不同。   大丫头依旧和往常一样,点着指头数抬数。   青霞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库房里似原来的。又好像不一样。可抬数又是正确的。   大丫头道:“还有几日就要忙起来了……”心里笑着:青霞郡主要做新娘子了!   内仪门处。紫霞郡主领着叶卿卿与丫头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青霞郡主一见,忙拉了库房下钥。   “哟!青霞,咱们姐妹俩谁跟谁呀。我倒想瞧瞧他们都给你置备了什么好东西?”   青霞郡主上了锁,笑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照了姐姐的例置备的。”   紫霞郡主要看,青霞郡主却不肯。   分明就是有鬼!   紫霞郡主越发好奇,“我可听当日帮忙归整箱笼的人说了,妹妹的嫁妆可都是好东西呢?一抬就是十几匹缎子,旁人一抬最多两对高官窖花瓶,你的却有四对、六对。”   大库房里“富贵长春”的宫缎、“福寿绵长”的宫绸全都挑了布料好、花色红、颜色红的归整成箱笼,一抬十几匹。紫霞郡主当初出阁,一抬也才八匹,这也算是很阔绰的了,寻常人家两匹一抬、四匹一抬都是有的,可青霞郡主居然用十几匹缎子归整成一抬。这得多沉啊。   青霞郡主心头原是好奇,总觉得小库房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这会子紫霞郡主吵着要看,她吓得早早下了钥。   “姐姐忙着,我该回阁楼了,嫁衣上还要补绣金丝银线。”领了大丫头逃一般地离去。   见青霞郡主走远,叶卿卿愤然道:“小姨也太过分了,不过是瞧上一眼,也不让我们看。”   紫霞郡主冷厉一笑,“不让我们瞧,就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东西。归整箱笼时,帮忙的小厮、婆子那么多,可是所有人都瞧见的。”   叶卿卿道:“舅舅也太偏心了,给了小姨那么多好东西。”   “哪是你舅舅给的,还不是你小姨自己弄的。最后一抬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至今都没人知道,那里面指定是值钱的宝贝!能让你小姨打理府邸,却不让我帮忙?”   青霞为什么给自己置办这么好的陪奁,只怕已经知道宇文琰的身世,她打小就与宇文琰好,这回怕是算计宇文琰夫妻。紫霞想到自个儿,咬了咬唇,倒是她是个良善的,以为青霞年纪小,没想倒是个厉害的。   “舅母不是说她要自己打理府中琐事么?”   “瞧瞧她那孱弱的样子,哪里像是做这些的?”   紫霞郡主定定心神:青霞凭什么得那么多好东西,同样是女儿,怎能厚此薄彼。   早前,她是得了一些好东西,可姚妃是个厉害角色,早把好些东西都弄回去了。   叶家各房如今只得可数的几家田庄,加起来不过三千两田地,且都不在卫州城,而是分散在卫州城附近的富庶五县,虽有一些铺子,却都是些生意寻常的。   姚妃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在紫霞郡主前往皇城前,才下令放了叶家大老爷、三爷等人,经过这番牢狱之灾,叶大老爷狱里得了关节炎,至今疼得也立不起身。   ☆、707 挑唆   叶三爷原是个好色的,现在他名下的田庄只得一座,才五百亩,又有两家铺子,一是杂货铺,一是茶水铺子,都只得一家铺面。他却有五房妻妾,还有三个孩子,往后这日子可如何过下去。   紫霞郡主对丫头道:“打听一下琴瑟堂那边,看王爷、王妃起床没有?”   丫头应声去瞧,一上午跑了五六回,每次回答紫霞郡主的都是,“琴瑟堂的大丫头说还没起来,怕要再睡一会儿。”   这都什么时辰了,当真没有婆母,两个人想睡什么时候都没人管束,好不自在。   紫霞郡主有些乏了,睡了个回笼觉。   刚醒来,就听丫头禀报:“紫霞郡主,王爷、王妃起来了,正在花厅用午膳。”   不待细想,整整衣衫,携上大丫头前往琴瑟堂。   素妍坐在膳桌前,看了眼大鱼大肉,胃里一阵翻腾,“哇呜——”吐了出来,之前吃下去的半碗羹粥被吐了个干净。   白芷捧着痰盂,“这可如何是好?一瞧着好吃的就恶心呕吐。”   青嬷嬷回想了一阵,之前都好好的,丫头们一摆上桂花鱼、红烧肉,素妍就呕吐了。“刚有身子的人都这样,有时候一阵怪味,有时候一阵油味也能让人难受。瞧王妃的样子,这几日是吃不得鸡鱼,都做些清淡的吧。”   素妍捧着胸口,“我去偏厅吃,就吃点泡饭、清淡小菜。”   宇文琰道:“我也去偏厅陪你吃。”   “不用了。我不能吃肉腥的,总不能让你也吃素的?”   她见着鱼、肉就恶心,却心疼着宇文琰,想让他好好吃饭。   她起身进了偏厅。   宇文琰没有坚持,看她离去,依是坐在饭桌前。   青嬷嬷挑了几盘清淡菜式,令白芷和白莺捧到偏厅里。   宇文琰独自一人对着一大桌的好菜,这妊娠反应也太大了,如今才两个月呢。只怕还有一阵子才能过去。   紫霞郡主进入花厅时,瞧见的就是宇文琰在花厅用膳。一侧侍立着小安子,而素妍在偏厅进膳,身边服侍的是两个大丫头。   她先是有些意外,然后笑问:“哟,这是怎了,这院里就你们夫妻,怎的还分两处吃饭?”   宇文琰想着还没到三月,年长者的话总要记的,他知道素妍有身子了。但没满三月还不能张扬出去。回了一抹笑。即便他笑得阳光灿烂,可落到紫霞郡主眼里却成了苦涩一笑。   紫霞郡主道:“这是怎了?昨儿不得好好的,今天就闹别扭了?”   宇文琰问:“姐姐吃过没?不如一起吃些。”   紫霞郡主望着偏厅,“把弟妹叫来一起吃。”   素妍去了偏厅。只取了清淡素菜,他也没听见呕吐声,瞧来是真闻不得这太腻的油味。   宇文琰道:“她喜欢在偏厅吃饭。”   紫霞郡主心想:这两人真是吵架了!   这下有意思了,要是吵起来,自己就有机会了。   她坐在桌子前,紫鹊从小厨房里新添了一副碗筷。   紫霞郡主拣了块鱼肉,优雅地吃了一口,“弟弟,这女人就不能太惯了。万事不能由了她去。这弄个不好呀,与你就是两条心!你得把人收拾服服帖帖的,你叫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让她把你敬若神明、高天。尤其是刚娶进门的。就更得给她立立规矩,让她知晓什么是夫纲、婆家,更得让她明白什么是长幼……”   紫霞郡主认定二人拌了嘴,仿佛抓住了好机会一般,絮絮叨叨地教宇文琰要如何做个大男人。   素妍就在偏厅,半点都没有避讳的意思。   宇文琰道:“我可不要做他的神明,被他敬着,却不能亲近。”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在红尘之中,她若在凡世,他愿意陪她走一程,才不要独自站在高处。   “弟弟,你瞧我。叶浩可怕着我,我说一句不许往东,他可想都不会想,就会乖乖听我的。”   白莺呶着嘴,没见过这样当大姑姐的,当着弟妹的面就在那儿挑唆王爷。要不宇文琰信着素妍,又真心喜欢着,换成寻常人男人,一会儿还指不定如何呢。   宇文琰笑道:“姐姐又不能钻到姐夫心里瞧个明白,你怎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紫霞郡主颇是得意地扬头,“我们可是皇族中人,贵为人中龙凤,岂能被他拿捏了去。”   宇文琰追问道:“我问姐姐是如何知道姐夫不敢,就是没想过?”   “他敢?就算是想了,我也能打断他的腿。”   宇文琰莞尔一笑,“我娶妻子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得疼着、宠着。姐姐刚才的话有理,回头我便照实告诉姐夫,让他建立夫纲,可不要太惯了姐姐,由了你去。现下,姐姐与他是两条心。得让姐夫把你训斥得服服帖帖……”   他一个大男人,自己不上心,反与怀了身子的妻子为难,这还是人么?他私换了素妍的药,素妍有了身子,他自得更疼爱、敬重,怎能与素妍为难。   叶浩畏惧着紫霞郡主,换一个角度说,这不是怕,而是敬重、是疼爱。   就说以前的老王爷,人前也怕老王妃,那是因为心中有情感。   如今,老王爷怕老王妃?   这简直就是笑话。   老王爷已经不理老王妃了。   就算偶尔从河渠上回卫州王府,也是去姚妃和几位姬妾那儿,根本不想见老王妃。   紫霞郡主“叭——”的一声搁下筷子,花颜失色,“宇文琰”大喝一声,嘴唇蠕动了两下,“我是拿你当亲弟弟,才与你说这些话,没想你竟好歹不分。”   她不就是让素妍帮帮忙,将她两个儿子弄到江家家学去念书,偏还要推三阻四的。不给素妍一点苦头,当真不知道她是个厉害的。   宇文琰继续吃着饭,“我将同样的话说与姐夫不成,为什么说给我听?”   “你……”紫霞郡主没想多年不见。宇文琰口齿伶俐,竟反驳于她。   “姐姐受不得那样的话,却让我这样对王妃,你认为公平?日子是自个过的,妍儿怎样我都喜欢。”   紫霞郡主再也吃不下去了,起身大骂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好心讲给他听,让他建立夫纲,没想他却要将这些话说给叶浩听。   宇文琰哈哈大笑起来,“姐姐是好心?我怎没觉出来?叶家败落,便是与叶家人各有各有的心思有关。姐姐还是管好自个。对了。今儿是不是该搭喜棚了?不搭喜棚在何处宴请宾客?男客何处?女客又何处……”   紫霞郡主怒目圆瞪。想让她来张罗,休想!望着偏厅,提高嗓门:“昨儿是谁说我们母子是来皇城王府做客的,是来给青霞送嫁、添箱的?”   想让她帮忙。除非素妍让步说好话,也帮她达成心愿,否则她不会插手这事。她正好可以瞧瞧,看这位名动皇城的大才女王妃闹些笑话来呢。   宇文琰听了问心道长卜的卦后,万不会留紫霞郡主在府里住,倘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他是后悔也来不及。   他歪着头道:“姐姐当真不帮忙?”   紫霞郡主冷声道:“你这是求人的样子?”   她好心教他如何做丈夫,如何让素妍怕他,他竟反过来拿乔她。   宇文琰对外面大唤一声“窦护卫!”   窦护卫应声进来。“王爷。”   “你拿了本王的帖子去十一王府,告诉贤太妃和闻妃,就说王妃身子不适,请她们帮忙张罗青霞郡主的出阁喜宴。”   闻雅云能重新赢回侧妃名分,还能与她儿子宇文轶记入皇祠族谱之中。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素妍私下帮忙的缘故,是素妍说服了镇江候石太太收了闻雅云为义女,又将闻雅云的妹妹收为养女,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闻家虽然倒了,败亡了,可闻雅云却有新的娘家人。隔三岔五、过年过节也去镇江候府走动,这一回皇帝能破例重用十一王爷,让十一王爷与傅右相同担恩科副主考官便是一个警示:新皇启用十一王爷了。   前朝,有宇文琰帮着说话。   后宫,又有石太太在太后面前帮忙说合。   闻雅云是石太太的义女,对石家人敬若神明,更是对石太太的话言听计从。   新皇心下明白,现在的闻雅云就是他布设在十一王府的耳目,只要他适当给闻雅云母子一些好处,闻雅云定会忠心耿耿。   紫霞郡主原想借这事为难宇文琰夫妇,没想宇文琰要请贤太妃与闻妃婆媳来帮忙。   “姐姐是来王府做客,好生休息。”   紫霞郡主气得脸色俱变,一会白,一会儿红,提着裙子出了内仪门,突地忆起自己的来意,原是想与宇文琰代为打理皇城王府的,只要她掌管了王府,也能像青霞郡主那样赚个钵满、盆满。   她可有三个儿女,孩子大了,嫁妆、聘礼都得要钱。   叶家是个靠不住的,她还得靠自己挣份家当。   她想到自己的计划,停下脚步,而窦护卫已经骑马离开王府。   她笑了一下,再笑一下。   宇文琰这气人的本事越发见长了。   回过身子,紫霞郡主笑盈盈地折回花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继续吃起来。   白芷和白莺两个瞧得面面相窥,就没见过自己发了脾气,又调头回来的。   素妍低声道:“她许是有重要的事没说呢。”   白莺目露鄙夷地道:“奴婢这一辈子,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挑驳是非不成,被王爷打趣了几句就摔筷子发火的。”   她这一辈子才多久,白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708 讨添妆   紫霞郡主笑了一声,“弟弟,我不也是为你好么?”   宇文琰道:“事情已经过了,你也别说了。姐姐只管当贵客,府里自当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你还生气呢?我不是瞧你和弟妹吵了架,想开解你几句么。”   哪是劝人的,分明就是恨不得他们夫妻吵闹得更厉害才好。   宇文琰反问:“你瞧见我们吵架了?”   紫霞郡主指了指这一桌的好菜,又指了指珠帘偏厅内吃饭的素妍,明明是夫妻,干吗分开吃呢,除了吵架会这样哪里会这如此的?   他莞尔一笑,“妍儿这几日肠胃不好,我怕她忍不住吃了荤食闹肚子,这才让她去偏厅吃清淡的。”   白芷很想看紫霞郡主那张脸,却只望见她的背影。   紫霞郡主笑道:“我就说嘛,你们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会好好地吵闹起来。害得我好不担心,还以为是因我要帮忙打理府邸的缘故呢。”   以前,瞧着紫霞郡主和青霞郡主都是亲切的。   现在他看到她们,莫名的反感起来。   紫霞郡主一会发怒,一会儿又赔着笑脸。   宇文琰道:“不让姐姐打理府邸是我的意思,妍儿也是同意的。这等小事,我们怎会吵起来。遇到大事皇族里有那么多能干的婶娘、嫂子,总有能帮上忙的。”   就如现在,他派人去请贤太妃和闻妃来帮忙,这是示好,也是有与两家共同进退的意思。   这次十一王爷宇文琯被重用,有一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宇文琰帮忙的缘故。   贤太妃和闻妃都不会推辞。上回帮了老王爷娶姚妃,这回再帮宇文琰嫁青霞郡主,贤太妃对左肩王府的事也算是了解颇多。   见宇文琰拒了,紫霞郡主脸上有些挂不住。“青霞都能帮着打点,难道我不比青霞强,瞧瞧你媳妇。她是能打理府中琐事的人么?”   宇文琰道:“妍儿哪里不成了?她可是什么都会。姐姐会的,妍儿会。妍儿会的,姐姐却未必会。”   像是孩子间的吵闹,宇文琰说得轻浅。   紫霞郡主道:“我会女红,她会吗?”   素妍不会女红、厨艺,这是许多人都知晓的事实。   宇文琰笑道:“这有何难的?妍儿还送了我一个香囊,天下仅此一个的宝贝。”   素妍听他这话,怎的那么刺耳呢。   是天下唯一的一个,因为是最难看的一个,恐怕天下再没有比那个荷包更难看的了。   她这一辈子第一次拿针啊。还缝得皱皱巴巴。绣出的花也像是一团乱线。   紫霞郡主去而复返。就是问打理王府的事,只怕也会青霞郡主抱了一样的心思。   出了青霞郡主那样的事,宇文琰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姐姐,早前还与妍儿商量。把皇城一座宅院当成我给你的添妆,如今好像没这必要了。”   紫霞郡主一听,这可是好事,要给她一座宅院,可是在皇城的宅院,得不少银子呢。立时乐开了花,“弟弟,我不是替你们担心么?早上的时候,青霞去小库房里瞧她的嫁妆。死活都不让我看,你说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宇文琰道:“都是照着姐姐的例准备。”   紫霞郡主打死也不信。她可是听府里的小厮说了,嫁妆一抬抬的置备得厚重,十几匹绸缎一抬,就没见过这样归整箱笼的。   她轻声问:“除了一座宅院给我添妆。弟弟还准备给我其他什么?田庄几处?店铺几处?”   白芷与白莺的脸色哗地变了。   当左肩王府是什么地方,好似欠了她一样的。   白莺想开口说话,白芷已摇头示意,二女各自静默,只听着他们说话。   宇文琰原想,将那座三进宅院添妆给紫霞,她许是欢喜的,没想她要的更多。“父王正在河渠工地建渠、修路,需要花费的银子极多,朝廷虽是拨了一笔银子,你也知道,这笔银子连蓬东县的河渠都不够使……”   “我可不管,你给了青霞什么,就得给我什么。”   宇文琰原是平静的,此刻也被紫霞急得想发火,咬了咬牙,厉声道:“敢情是我欠了你们不成?姐姐数年前出阁,我还是个孩子,陪奁等物都是由母妃操办的,就算要添妆,你自找了母妃、父王讨去。我给你,是想着你的不易。我不给你,自有我的说辞。我如今成了亲,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哪里能顾忌到你们。都道长姐如母,你且没有尽到长姐之责,何来要求我待你好?”   他不怒自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以前,紫霞总觉得宇文琰长得像老王妃,可这会儿瞧起来,是这样的陌生,神态中倒像足了老王爷,直身静坐,目光里射出如剑的寒光。   原就不是同母的姐弟,哪里会与她的亲娘长得像?   紫霞心想:只怕宇文琰也知道自个的身世。宇文琰小时候好几次跑去问老王爷,“父王,母妃真是我亲娘么?”原因很简单,过年时,叶老王妃给紫霞和青霞亲手缝了新衣服,甚至连老王爷的也有,却独独没给宇文琰做。宇文琰的衣服,是老王爷从宫中针工局拿回来的。同样的话,在宇文琰十二岁前问过好几回,每次老王爷都哈哈大笑,而那时叶老王妃却面上笑着,眼里含着寒光。   在宇文琰八岁时,问过那话后,紫霞便私下问了老王妃。老王妃斥去左右,当即便要紫霞发誓不得说出去,没想宇文琰的猜测并没有错,他并不是老王妃所生,而是一个贱女人所生的贱种。   想到宇文琰的身世,紫霞心里又恨又怒,这王府的好东西原就是该是她和青霞姐妹二人的,如今却平白地便宜了一个贱种。   宇文琰道:“母妃偏纵叶家,致使叶家在卫地骄纵如虎,丧尽天良、干尽坏事。姐姐如今刮了娘家兄弟,要去偏帮婆家,我不怪你,但你别拿我当傻子一样利用!”   这话更像是在说青霞郡主。   紫霞还从未从他这儿拿过什么东西,想给她一份添妆礼,也只是宇文琰觉着应该如此。   只是,他没想到,紫霞还想要田地、店铺。   紫霞郡主见他言辞犀厉,似看出她的用意,“我……我没贪拿这王府的东西,就是想替你们打理府邸。”再说,就算她真拿了,那也是她该得的,凭甚宇文琰能得,她却不能?她才是老王妃所生的亲女儿。   “姐姐别再说这种话了,各家府邸,兄弟成家,有让婆家、夫婿的姐妹打理娘家府邸的?知道的说姐姐心疼娘家兄弟,不知道的定会说姐姐是想借此让人瞧娘家的笑话。”   他想说“败亡娘家”,但终是住口了。   紫霞郡主原是一次次抱有希望,又一次次地被素妍和宇文琰扑灭,这回更明白宇文琰是不会让她打理府邸的。   见宇文琰不为所动,紫霞郡主想到自己满怀信心而来,此刻按捺不住“哇”的一声失声痛哭起来。   宇文琰冷冷地瞥了一眼,心头越发地厌恶。   她这算是什么委屈,素妍被老王妃欺成那般,让她成了全皇城的笑话,她也没有这样过。有过一回,也是因为青霞郡主伤了她的心。   “母妃啊!是你说要我过来帮忙打理府邸的,可阿琰不乐意呀,他不乐意……”   见央求无用,紫霞郡主用上了哭。   宇文琰对一边的大丫头道:“还不扶了你家奶奶回怜星院歇着!”   大丫头应声,要上去扶紫霞郡主,紫霞郡主将碗一抛,重重砸在花厅里,“宇文琰,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王府的东西原就该我和青霞的,却白白地便宜了姚妃和你,凭什么?姚妃一心想生儿子,你又如此待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宇文琰微微皱眉,厌恶又深了几分。   原想紫霞郡主应和青霞郡主不同,青霞郡主会装,表面和善,背后使招。紫霞郡主则是软的行不通,就来硬的。   “我是儿子,各家王府、公候府邸,都是由嫡长子来袭爵承继家业,昔日母妃给你置备嫁妆,照的也是嫡出郡主的例,就算你嫌自己的嫁妆少了,当时你出阁,我还小,这些原也是母妃张罗的。”   紫霞郡主高声道:“我不管!你给了青霞多少,你就得照了他的例给我添补。她在皇城有多少田庄、铺子,我也要多少田庄、铺子。否则,你就是不公!是厚此薄彼!”   一个温和的,却带着威严的女人声音传来,竟是闻雅云搀着贤太妃到了,贤太妃一袭素雅打扮,“这是怎了,远远儿的就听到吵架声?”   紫霞郡主从未见过贤太妃,依稀猜到了她的身分。   素妍听到声音,出了偏厅,迎了过来。   紫霞郡主此刻开始嚎啕大哭:“贤太妃娘娘,你来评评理,我是他姐姐,青霞是他妹妹,凭什么青霞的嫁妆如此丰厚,却要刻薄了我们母子不能吃好、穿暖。”   贤太妃皱了皱眉,“瞧你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上等的?也亏得你是亲王府的金枝玉叶,居然大闹弟弟、弟媳的府邸,也不怕让人见了笑话。”   话题一转,贤太妃全无笑意,厉喝一声:“给皇家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滚回院子里去,还指着你帮忙,你不添乱便是好的。滚——”   紫霞郡主微愣。   ☆、709 小姑出阁   (ps:谢谢“谢谢王”一次性投出二枚粉红票!谢谢秀秀1111的粉红票!o(n_n)o谢谢:恍然梦中、書海路人打赏的平安符!)   贤太妃面容姣好,不过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瞧上去最多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可一旦发怒,紫霞郡主有些胆颤心惊。   见她不走,闻雅云虽是笑着,可说出的话自有份量,“紫霞郡主,闹腾出去,丢了皇家颜面,皇家宗祠的族长是维护左肩王还是袒护你?哪家也没有女儿嫁出门*年,回头又添妆的理。你口出狂言,逼着左肩王给你添妆,当真没个规矩!再不走,事情闹大,你这紫霞郡主的身份保不保得住还要另说!”   皇家之中,重男不重女。   女儿再尊贵,贵不过男子去。   紫霞郡主心头发怵,领了丫头忙忙离去。   闻雅云面露怜惜地看着素妍,“你们怎的被她欺到这份上了。”   贤太妃望向宇文琰,老王爷唤了她二十多年的贤皇嫂,她也是瞧着宇文琰长大的,道:“身为王爷,当威则威,怎能被人所欺?”   宇文琰没被欺负,只是贤太妃婆媳正巧撞见紫霞郡主撒泼。   素妍笑道:“贤太妃,静苑那边已经清扫好了,委屈你和闻妃先住静苑。”   闻雅云道:“静苑离会客厅最近,倒可以设成女客酒宴处,男客就安顿在会客厅。”   素妍扭头对白芷道:“你带人去飞雪阁里拾掇,这几日请贤太妃和闻妃暂住飞雪阁。”   她这回可不想做甩手掌柜,决定跟着闻雅云和贤太妃一起张罗。   有青嬷嬷、大管家的女人和二管家帮忙,静苑和会客厅很快就清理出来,男客院、女客院都安排妥当。   宇文琰担心素妍累着,好几次来带她回屋歇着。   贤太妃心下好奇,一来素妍的面容憔悴,精神也不大好,喝茶的时候竟微锁眉头,仿佛在喝药。又有大丫头拿了酸得掉牙的果脯来,很快就猜到几分。   素妍不肯回去。   贤太妃轻声道:“好孩子,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你还是歇着吧。”   闻雅云提高嗓门,笑道:“素妍,是真的,你有喜了?”   贤太妃道:“许是没到三月,不好张扬。”   闻雅云道:“母妃,儿媳明白的。”   也跟着劝素妍回去歇下,这里有她们。自会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素妍经不住三个人相劝。就先回了琴瑟堂。   贤太妃与闻雅云夜里住在飞雪阁。又问了各房准备酒宴的食材等物,要是有的,先从杂库房里取出来,要是没有的。着人去买,或让果蔬庄子尽早送来。   宇文琰依旧去了宫里当值,留了贤太妃和闻雅云帮忙。   闻雅云在十一王府只是帮衬安王妃打理府邸,这回她放开手脚,似乎要向所有人证明,她是个贤惠能干的,将各房的人传来,或派发牌子,或下条子。用了一日的时间,又将酒宴上的酒菜都置备齐全。   紫霞郡主不敢闹腾,贤太妃传了她过来说话,当面训斥了一顿,贤太妃是先帝未亡人的身份。说先帝时遇见不尊皇族兄弟的公主、郡主又当如何如何?多是说这些皇族金枝玉叶,后来被贬庶人,甚至有的从皇祠族谱除名,否认她是皇家金枝玉叶,更有的被迫随了母姓,做了寻常百姓。   贤太妃这不是告诫,根本就是威吓:你若听话守己,你还是郡主,要是不然,闹得厉害了,是不是郡主那可难说得很。   三月十四,有皇族郡主、县主们陆续上门添妆,惜月阁里笑声朗朗。   紫霞郡主带了叶卿卿呆在惜月阁里应酬,更想瞧瞧青霞郡主会有多少人来添妆。   原以为青霞郡主的闺中朋友会很多,数来数去,添妆的也不过十二三人,竟大半都是皇族中人,大家送的添妆礼也都是寻常的。   崔珊因为忙着打理曹府,令侍女金钗送了支步摇来,瞧着这步摇是所有添妆首饰里最珍贵的。   三月十五一大早,威远候韩家送来二十六抬聘礼。   先是放在静苑花厅上,后来又移到了静苑空置的一间厢房里。   青霞郡主见聘礼到了,拿了一份单子出来,说是有一抬并写进去的。   贤太妃看了这一张单子,瞪大眼睛,颇不敢相信。   闻雅云惊道:“母妃,素妍和琰王爷都不是傻的,就算是皇家公主,也没这样备嫁妆的,还是青霞郡主拿出来的,只怕青霞郡主趁着自己打理府邸,悄悄藏了私,拿了好东西搁到一边。”   她依昔在素妍生辰那天,听江家三太太何氏说过,说老王妃不靠谱,这青霞郡主又是奇葩,难不成真是青霞郡主偷拿了王府的珍宝给自己做嫁妆,要真是这样,也着实过分了些,便是在任何一家王府也没这样的。   贤太妃道:“你把单子拿给素妍瞧瞧。先帝在世时,就很喜欢这孩子,唉,瞧着也怪不容易的,大姑姐虎狼之心,小姑子也算计他们……”   连她想想都觉得伤心。   闻雅云拿了单子去琴瑟堂。   素妍正在偏厅里陪来吃喜酒、作客的李碧菱、杜迎秋等人说话,江家各房各派了一位女眷过来,有的是想瞧瞧有什么可帮忙的,有的则只是来吃酒。   闻雅云见都是江家女眷,松了一口气,急道:“素妍,青霞郡主拿了王府那么多好东西,你知不知道啊。就算是公主出嫁,能有里面五六样就是风光无限,这张单子上可有三十五件呢,你且瞧瞧。”   李碧菱伸长脖子,何氏看得入神,看到“夜明珠、七色珊瑚树、缂丝‘满床笏’……”一个个瞪大眼睛。   何氏没想左肩王府有这么多的好东西,许多是她听过,生平见都没见过的,跳了一下脚,道:“啊呀呀,上回大嫂就说青霞郡主在他们归整好箱笼后又抬一个好大的箱子,难不成就是这些东西。她掌管了一阵王府。不会是自己拿了置备嫁妆吧?”   顿时,花厅上的众人如一锅烧开的水。   白芷低垂着头。   白莺和紫鹊则是一副自家东西被偷的表情。   紫鹊厉声道:“我一早就瞧出珍宝库的管事被青霞郡主给收买了,还有大库房的管事婆子也是她的人……”   杜迎秋一脸心疼地看着素妍,“妹妹不知道青霞郡主拿了这些东西?”   白莺道:“五太太,我们都是刚刚知晓的,王妃近来身子不适,王爷不许她操心府里的事,她怎会知道。”   何氏坐直身子,想到这么多的好东西都被青霞郡主作了嫁妆,“还真和叶氏一个模样呢?都是变着方儿地算计你们。要是真让这么多好东西做了嫁妆。后日就能传遍全皇城。”   素妍面露异色。很快嚅嚅地道:“如今能有什么法子?现在都已经归整好箱笼好,难不成还是一抬抬地打开?”   闻雅云道:“素妍,这有什么呀!她敢欺瞒你们拿了好东西去,你们自然得取出来。哪有不与兄嫂说一声。就变成她的东西?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子,还是郡主身份,就算是公主也没有一下子得了三十五件宝贝的,这可是连公主的陪奁都越过了……”   何氏生怕素妍吃亏,更多的还是她想瞧热闹,“这可都是你和王爷的东西,岂能便宜了她去。只要你一句话,嫂嫂帮你讨回来!”   杜迎秋道:“这可不行。我们要是讨回来了,回头指不定又会如何刁难她呢?”   何氏道:“总不能由得她拿去吧?你瞧瞧上面的东西。连我许多都没见过呢,不讨回来?难道那奇葩能还回来不成?”   这边正商议着,就见白茱站在花厅门口,禀道:“王妃,青霞郡主派了她屋里的粗使丫头去静苑上房守着。发了话来,谁要是敢私自打开小库房的门,她就与人拼命!”   何氏“啊呀”一声,“我们没找她麻烦,她倒要拼命了。好生厉害呀,只怕她是一早就想好的,如今瞒不住了,就放出狠话来,这个宇文青霞,简直就是一头虎……”破口大骂起来。   素妍依是低垂着头,明儿青霞郡主出阁,宇文琰许在午后就会赶回来。   他曾说过,要讨了冰蚕丝夏裳给她穿。   她信的。   一屋子的人,连带着丫头们也开始啐骂着。   素妍扮着一脸的委屈样,瞧得何氏又心疼又无奈。   柳飞飞与素妍一起长大,似瞧出了什么端倪,低声道:“你真不知道她拿了这么多好东西?”   “早先是不知道的……”   如果不是在她生辰时青霞郡主给的那支东珠珠钗,她也不会想到。   待拆了那只箱子,看到那么多的宝贝,连宇文琰都怔住了。   很快,整个王府都知道青霞郡主在掌管王府各房钥匙时,私动了珍宝库里的东西。   有心人意外地发现,珍宝库的管事与大库房的管事失踪了。   一定是畏罪藏起来了!   一早青霞郡主就说过,要这两房的管事做陪房。   众人纷纷猜疑,这人是不是青霞郡主给藏起来了,没有管事帮忙,青霞郡主怎么可能拿走这些宝贝。   紫霞郡主听了消息,气得咬牙切齿,心里直骂青霞郡主狡猾,不动声色,骗取宇文琰夫妇的信任,然后拿了最好的东西给自己做嫁妆,如今事发,就骗了她的心腹丫头去守小库房,还放出谁敢动小库房的东西就找人拼命的话。   午后,宇文琰回府。   府里已经流言满天,义愤填膺的、同情素妍和宇文琰的、还有帮着青霞郡主说话的……应有尽有,府里上下都如同一锅烧开的水。   宇文琰去了怜星院,唤上紫霞郡主一并去惜月阁。   ps:   ps:来看书的,浣浣都要打劫粉红哦,(*^__^*) 哈哈,卖个萌装回可爱,哈哈,o(n_n)o拜谢!行个万福礼,祝大家快乐阅文!   ☆、710 夺珍宝   青霞郡主坐在花厅,宇文琰露出愤怒的表情,“你不能一个人把好东西都得了去,我只要一样:冰蚕丝夏裳。妍儿身子弱,夏天汗多,给她穿正好。至于其他的么,你也该给姐姐几件,珍宝库里的东西,我回头再去瞧,估计那里面的好东西也被你拿得差不多了……”   紫霞郡主这会儿横眉冷对,姐妹二人相差好几岁,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气愤。   宇文琰冷声道:“还要不要田庄、铺子了?若是识相的,乖乖儿地把冰蚕丝夏裳给我。别得了便宜还在那儿摆谱,我可不喜欢。我一直视你为最亲的妹妹,妍儿也信你、重你,处处疼着你,可你倒好将我们俩当傻子玩。”   最初发现秘密时,他与素妍最心痛的感触:伤心!   而今,再看青霞郡主,他只觉虚伪。   就和老王妃一样的会欺骗人、算计人。   青霞郡主迟疑着,颇有些不甘愿。   乳母嬷嬷见此,宇文琰和紫霞郡主都来了,两个人都带着怒容,要是不给,只怕也说不过去。轻声道:“青霞郡主,把冰蚕丝夏裳给王爷吧!”   她没反对。   乳母嬷嬷上了阁楼,很快捧了一只盒子下来。   宇文琰接过,开了一眼,正是他记忆里那件素白如雪的冰蚕丝夏裳。“姐姐,东西在她那儿,你且与她要吧。”   青霞郡主起身一个箭步拦住宇文琰的去路:“哥哥,我的田庄、铺子呢?”   宇文琰一抬手,小安子递过一只漂亮的擅香木锦盒,有一张单子,一手递单子给紫霞郡主,一手递盒子给青霞郡主。   紫霞郡主看着单子,惊道:“五处田庄,皇城两处,卫州三处;十七家铺子,皇城七家。卫州九家;卫州城一处三进院子。阿琰,我也是你唯一的姐姐,你不能这么偏着她,明知她吞了王府的珍宝,还给她这么多好东西。”   宇文琰无耐轻叹,“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哪能不偏着些呢。”   青霞郡主心头一动,明知她算计了他们,可他还是给她置备这些东西。   这样算计和利用,当真做对了么。   紫霞郡主冷笑起来。“打小你就和青霞感情好。就算被她骗了。你还是宠她、疼她!”   宇文琰很想不管,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可这会儿笑得浅淡,“姐姐。我答应给你添妆,加一座皇城的三进院子,再两处店铺。你若想要皇城的田庄,各大牙行、拍卖行里每月都有,挑了满意的买上一座。那些好东西青霞不能一个人全要了,好歹也给姐姐些。”   青霞郡主此刻不想再拿东西出来,咬咬牙道:“珍宝库里还有二十来件极好的东西,姐姐……”   “现在我只管找你要。无论如何,你不能独吞了去。好歹也得给我几件,否则,休想打发我离开。”   宇文琰捧着盒子出惜月阁,身后是两位郡主的争执声,谁也不肯让谁。   母妃……   他想到老王妃。总觉得越来越远。   他自小就喜欢与老王爷闹,对于老王妃是又敬又怕,而今却化成了迷糊的印象。   后来,宇文琰听知情的丫头说,青霞郡主不肯拿出来,还令婆子将紫霞郡主赶了出去,紫霞郡主坐在惜月阁里大闹撒泼。   青霞郡主想着明儿自己出阁,要是紫霞郡主再来闹腾,她也没面子,只得给了蓝红宝石凤钗一支、金累丝攒珠南珠项链一条、点翠嵌宝石步摇一支共三样。   紫霞郡主不知足,还继续闹,青霞郡主又给一对价值不菲的花瓶儿,瞧着是前朝留下来的宫中瓶子,又给有一匹只有宫里才有做夏裳的霞影纱布料,让乳母嬷嬷说了好些软话,这才劝走了紫霞郡主。   青霞郡主只盼着三月十六能早早到来,以免得心里不安。   自打挑破了事,她的一颗心就提得紧紧的,看着到手的田庄、铺子,皇城、卫州两处皆有,倒真是照了紫霞的例给的。   她想:也许原是更多的,只是因她拿了府里的珍宝,所以才只给了这些。   不过也值了!   一尺多高的白玉观音,可是有市无价的好东西。   还有难得一见的鸽蛋大小夜明珠,这可是先帝赏赐的。   三月十四日晚,左肩王府热闹非凡,皇族中人陆续到来。   会客厅和静苑里坐满了人,而青霞郡主算计兄嫂拿走珍宝的事就像一股风地吹散开来。   直闹到夜里近四更时分,酒席才散了。   宇文琰回到琴瑟堂,素妍面露忧色地道:“我们真的不需要解释么?还有那份陪奁清单,前两页真要照了紫霞的抄?”   白玉观音还是白玉观音,前者是羊脂白玉观音,羊脂白玉本已难得,还是一尺多的,更是价值不菲。后者却是汉白玉观音,在皇城但凡好些的铺子里都能买到,雕刻精细的七八十两银子,差的几两银子。宇文琰买的这尊,大概是十两银子的。   日月宝剑,之前的是波斯出产嵌宝石的日月短剑,寒铁打造,削发如泥。后者只是寻常铺子里打造的一对剑,虽也做了漂亮的剑鞘,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什,瞧这样子不过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上一对,剑还没有那剑鞘值钱,剑鞘上饰有珊瑚、玛瑙等物。   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也被换成了一颗琉璃球,琉璃球虽然也珍贵,却远不及夜明珠的价值,不过是宇文琰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   宇文琰伸手拥住素妍的腰身,“早前,我想青霞若有悔意,便在给韩家的簿子上注明‘白玉观音’而非‘羊脂白玉观音’可现下么……”   “她欺我们,可我们不能欺了韩家人,否则往后要她如何在韩家立足?”   “这次她算计我们,韩家早晚也会听到风声。韩家是公候世家,最重名声,她嫁入韩家以后会有好日子过么?再则韩绍原是有意中人的,被青霞逼着订亲,害得韩绍的意中人闻听韩绍与旁人订亲跳河自尽……”   这是素妍第一次听宇文琰说韩绍的事。   宇文琰面露忧色,“早前。我与青霞说过此事,可她就是不听。听说与韩绍青梅竹马长大的程小姐,死时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韩家派了下人秘密在护城河打捞尸首,五天五夜也没寻到程小姐的尸骨。”   素妍一直以为,青霞与韩绍是两情相悦,而今才知并不是那么回事。   青霞郡主自己看中的,就一定要得到,这一点像极了老王妃。   紫霞郡主的霸道与刁钻,却是打小在叶家养成的。   她是老王妃的长女,又是郡主身份。到了叶家。上上下下都敬重着、宠溺着。她说一旁人就不能说二,处处骄纵着她。   宇文琰反复想过嫁妆清单簿子上如何写,“还是不能将羊脂白玉观音改成白玉观音。今儿我去惜月阁里取冰蚕丝夏裳,青霞就要了田庄、铺子。要是真改成白玉观音,回头谁能保证她不会借着我们换了她的东西索要回去……”   不能啊!   他既然拿回来了,就不会再给青霞郡主。   “她不义,我便不仁!”宇文琰吐出几字,“再说这单子不是我们写的,是她自个写的,到时候把抄写的那份给她,她写的这份我们留着。而小库房的钥匙虽有两把,却一直都是她拿着的。”   “可大管家的女人、二管家还有护卫们都知道我们私下换了东西的事。”   宇文琰道:“夜明珠、珊瑚树这些东西却是一早就换的。还有。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心腹,不会乱说话。”他安慰似地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紫霞年纪不小,居然说王府里的东西是她和青霞的……”   这样说。置他何地?   他是男儿,是袭了王爵的,居然说王府东西是她们俩的。   素妍道:“千一,你有没有觉得青霞和紫霞恨我们?”   宇文琰问:“怎么会呢?”   “就算是我,也不会这样算计自己的兄长,对于我来说,感情比什么都重要。青霞她做这一切时,明知事发后许会闹得兄妹都做不成,还是不管不顾地做了。”   珍宝库里,贵重易拿的都取走。太笨重的、不值钱的留了下来,   “她已经不在乎我这个兄长,在她眼里,韩绍和她自己的体面高于一切。既然她要体面,我们就给她,只是这后果得由她自个儿品尝。”   心,是这样的痛,仿佛有谁在剜割一般。   她既不在乎他,他也不需要纵容这个妹妹了。   宇文琰不止一次地想:青霞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或者,他从来就不了解自己的妹妹。   三月十六一大早,素妍起床,去惜月阁里帮忙,待她到时,贤太妃和闻雅云都已经到了。   一早请好的全福太太正在给青霞郡主梳头。   卯时二刻,是青霞郡主离开王府的吉时。   她提前一刻拿了钥匙,令乳母嬷嬷小心盯着小库房那边。   首先抬出来的,是金如意、玉如意,然后是一只奇大的扎着蝴蝶结的大木箱子。大丫头看着那箱子,喜上眉梢,低声对嬷嬷道:“夜明珠就在这抬陪奁里,一路上派人小心盯着。”   宇文琰仿若无事地将青霞郡主背上了花轿,鞭炮声声,锣鼓喧天,青霞郡主带着长龙似的陪奁出了府邸。   宇文琰照着规矩,陪送了四房下人,是青霞郡主点名要的,又有四个丫头和青霞郡主的乳母嬷嬷。   宾客们小声议论着,在青霞郡主的陪奁里有先帝赐给左肩王府的夜明珠,还有几样稀罕物什,只是不便露富,所以都用了大木箱子装着。   花轿走远了,宾客们用过早饭,有的告辞离去。   到正午时分,就留下江家女眷和贤太妃婆媳俩。   ☆、711 接掌内宅   贤太妃见自己的事也办好了,领了闻雅云,与宇文琰打了声招呼乘轿离去。   宇文琰唤了各房的管事来,正式宣布,从三月十五日开始由素妍打理王府诸事。   最高兴的自然是青嬷嬷与几个大丫头。   素妍照了江家行事的风格,将酒宴上没吃完的菜按冷热菜、荤素菜分开,派了两辆马车,一往城南,一往城北,施给乞丐们吃,又另让白燕、紫鹊跟着,买了几口锅,一些荤菜需得热吃,连锅也一并施给乞丐。   大厨房一些没用的食材,素妍也让青嬷嬷挑了好的,让李碧菱带回江家吃,说是坏了怪可惜的。   紫霞郡主一边冷眼瞧着,就想看素妍的笑话,没想大厨房及静苑、会客厅那边都有素妍的大丫头领着下人、婆子们收拾,不过大半日,也就恢复了原样。   下人们议论着说“谁说王妃不会打理王府,瞧着安排、指派,样样都是合情合理的。”   紫霞郡主听说十七午后宇文琰要入宫当值,急着寻到他道:“你同意补给我的添妆呢?你说的院子,你说的两处铺子……”仿似宇文琰欠了她的一般,不是轻言细语,而是咄咄逼人。   宇文琰道:“只要你住进三进院子里,我立马给你房契。你如今住在府里,吃的、用的都是我们府里的,我如何给你,你总不能住在府里,还管着你的嫁妆。”   紫霞郡主生怕宇文琰变卦,十七日一早就收拾了东西,催着宇文琰带她去新院子里。   宇文琰笑道:“可收拾好了?”   想到珠奉侍等人离开时,把住的院子摆件瓶子都拾掇走了,这回子,紫霞郡主行事也是如此,风过无痕,将所住的院落吹刮得干干净净的,但凡院里值钱的、好些的物件,都被她拾掇走了。连带着把院子里的案几、绣杌也一并带了去。   宇文琰微微皱眉:“嫁出门的女儿不带这样的,你的东西可以拿,你到了新院子里,我另给你一千两银子置备。”   听了他的话,紫霞郡主才下令将案几、绣杌和摆件放回原处,片刻之间,偌大的怜星院里一片狼藉。   紫霞郡主领了儿女坐在马车上,穿街过巷间到了城西雪花胡同,三进院子大门前没有牌匾,门前有一对石狮。有一对老夫妻仆人迎了过来。   宇文琰笑问:“五伯。如今这宅邸给紫霞郡主了。你们一家愿意留在这儿,还是去别苑?”   紫霞郡主自然希望多一房下人。   老头儿道:“我们还是去别苑看守吧,那边正需要人手。”   宇文琰道:“收拾一下,回头随我去别苑。”   叶卿卿好奇地跳下马车。前院后院地跑了个遍,一进大院里有一座大房子,是用来会见宾朋的,又有二仪门,里面有大厨房、绣房、花木房等,三进门里才是主子住的三座院落,有凉亭、有假山,也布设得雅致。   紫霞郡主想着自己在皇城也算有家了,心下欢喜。当即去三座院落里转了一圈,虽说这里只留了一家子下人看守,倒还算干净。   领了自己的丫头、下人打扫了一整天,才将大厨房和她住的上房给清扫干净。   卫州城时,原也陪嫁了两处别苑。全都被姚妃给拿走了,说那两处别苑是嫁妆单子上没有的,不是她的东西。   卫州的院子没了,皇城却有了一处。   紫霞郡主乐呵呵地收拾新家,青霞郡主却被乳母嬷嬷的话惊呆了。   “你说什么?那一箱子里虽还是十二个盒子,却不是原来的东西?”   她给威远候夫妇敬完茶回来,听到的便是这个消息。   进了新房院子,看着堆满了小库房的嫁妆,每每望见摆得满满的屋子,她都喜上眉头,大木箱不是原来的木箱,里面装贵重珍宝的盒子也不是原来的盒子,启开一个,是鸭蛋大小的琥珀珠子;再启一个,是一顶寻常的蝉翼绡帐……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原来的。   可礼单上写的还是原来的名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就这样,被人给换了呢。   乳母嬷嬷惊道:“可不奇了么?两把钥匙都在郡主这儿,郡主生怕有人使坏,背着我们换了,还特意备了三把锁,每次瞧过之后就换上一把,是谁能悄无声息地换了东西?”   难道是撞邪了?   她是十五日早上再写了单子送去的,没人知道大木箱里有什么东西?   对了,珍宝库和大库房的管事。   十五日晚上王府来了客人,静苑也住了几位女眷,谁也没有这等本事能换走。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换走的呢?   “两个管事找到没有?”   乳母嬷嬷摇了摇头,“没找到人。”   青霞郡主蹲下身子,看着盒子里东西,虽能值点银子,却与之前是天壤之别。   她冒着与兄长闹翻的危险,几个月才谋划一局,为的就是让自己往后的日子过得富足无忧。紧要的时候,可以拿夜明珠变卖,得了银就能坐着吃上好多年。   现在,夜明珠没了!   这可是先帝赏赐之物,弄丢皇帝御赐宝物,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想到大罪,她蓦地忆起,紧要关头,这夜明珠是不能变换成钱的。   她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个拥有丰厚嫁妆的郡主美名。   一大箱子的宝物,说没就没了。   韩绍进了院子,一如她初识那样的丰神俊逸。   青霞郡主一入门,所有人都说她的嫁妆丰厚,居然有夜明珠做嫁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威远候府虽是钟鸣鼎食之家,拿夜明珠做嫁妆还真是头次遇到。   他往小库房望了一眼,“郡主这是怎了?”   传扬出去,让她情何以堪。   郡主回过神来,答道:“没什么。”离了小库房,与韩绍一道回到花厅。   韩绍接过大丫头会来的茶水,浅酌一口,“母亲问。明儿回门,给你兄嫂准备什么礼物。你兄嫂待你不薄,我们的回礼也不能轻了。”   青霞郡主到现在都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明明是一箱子的珍宝,怎的就变成寻常东西,一尺多高的汉白玉观音能值几个钱,但凡是大富人家,轻易就能买上好几尊。   “左肩王府自有好东西,我兄嫂不计较这些的,相公看着准备就是。”   韩绍微愣。“不是我准备。得你来准备。你才知道王爷、王妃喜好些什么?”   青霞郡主回了一抹心不在蔫的笑。   韩绍瞧了一眼。   昨夜。他很不想到洞房,他一阖上眼就能忆起程小姐来,她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阿绍,我不求做你的妻。做你的妾也行。只求与你在一起……”   然而,他却连这个也不能答应。   韩太太给了程小姐主仆一笔钱,让她们远走高飞。她却把钱给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在客栈里留了一封信,自己就此失踪。   待下人寻到她时,只在护城河畔发现了她的绣鞋。   有附近的渔民证实,早前却是有人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跳到护城河里。   捧着她的遗书,他才知晓,她已经有了他的骨血。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变故。又不能回转北疆边城见她的父兄,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程小姐,本是北疆定北大将军之女,因父兄常年守在北疆,她自小就在威远候府长大。威远候府的候爷与定北大将军原是结义兄弟。   程家、韩家自开国太祖皇帝时两家就多有交往,如今到了这一代,算是世交。   韩绍只将自己灌醉,唯有醉了,把青霞郡主当成自己挚爱的程小姐,成就夫妻之实。   今晨,母亲与嫂嫂又叮嘱他“你得善待青霞郡主,瞧这次的嫁妆丰厚,只怕青霞郡主深得左肩王夫妇之心。”   韩绍道:“瞧你是累了,先歇会吧。明儿还得去左肩王府拜见。”他与嬷嬷道:“你帮着准备一份厚礼,不能让人小瞧了我们威远候府。”   威远候爵位临到韩绍的大哥韩纶身上时,已是第五代候爵,再下一辈再不能袭爵。靖南候府还没到五代就因犯过被掳夺爵位。左肩王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左肩王妃与皇后交好,又是义结金兰的姐妹,皇后得了好东西总不忘给左肩王妃留上一份,可见二人如亲姐妹一般友好。因为这个缘故,也是韩家执意赞同与左肩王府联姻的原因。韩家需要继续袭爵,而程小姐帮不了韩家。   十七日一早,素妍坐在偏厅里,听各位管事站在珠帘外面回禀各房的事务,主要是说这次办喜宴花了多少上好的食材,哪些食材又要补充了,还有各房如今都是如何状况。   素妍想到无名子给的那本簿子,“往后,各房的人小事请二管家做主;不大不小的事,让大管家的和青嬷嬷一起拿主意。大事禀我知道,由我来拿主意。像这种小事,往后告诉二管家安排。”   她顿了一下,“我准备加了各房管事的月例银子,各位管事每月二两银子,但前提时在那一月之不能出现差错,要出了差错,便扣掉一月的例银……”   令白芷取了个盒子来,打开盒子,里面有本小轧子。白芷照着小轧子给花厅的管事们念了一遍,这是素妍用几日时间整理出来的章程。   众人听着,倒也新奇,但凡用心就能多得银子。   各房管事也是听人说过的,王府家底厚,田庄若干,店铺数百家,就是素妍的嫁妆也很是丰厚,主子不怕打赏,就怕没个尽心人。   “回头着账房先生抄上几份,各房、各院各发一份,无论是管事还是下人、丫头,都照着这上面的做。差事办得好,可以赏一月的例银,要是办砸了,便相应处罚。”   ☆、712 罚错仆   往后不用每日往琴瑟堂跑,只需每至日曜日来这里参加例会,主要是向素妍回报各房这几日的情况。   管事们小声议论了一回,多是持赞同态度。   白芷继续念叨:“但凡王府老仆在王府服侍三十年以上又年过五十五者,未出大错,可脱奴籍,赐赏自由身,另在王府名下的忠义田庄上,再赏二十亩良田、三间砖瓦正房养老,并允其名下子孙一人跟前服侍敬孝,得享天伦。”   众位管事一个个眼睛晶亮,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好事。   珠帘后,素妍坐在贵妃椅上,神态懒懒的。“王府让你们老有所依,不受贫寒,不受饥饿,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们用心办差。良田、房契会在你们离开王府前往忠义田庄时安置妥当,虽不是你们的名字,但你们可在那儿养老送踪,安度老年。”   白芷念完了上面的章程,从位管事个个觉得热血沸腾。   “往后这府里,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二管家回头拟定细致的章程给我。”   二管家应声,各公候世家、王府多是几代家奴,父母是奴婢,生了儿女也是服侍主子的奴婢。脱奴籍,赏养老田地、住房,还能准允一位子孙在跟前服侍敬孝,这无疑是天大的恩赐。二管家听着也是满心的欢喜,这样大家都有个盼头,不用老了动不了就落个凄惨下场。   白芷看着素妍,敬待着素妍的吩咐。   她打了散去的手势。   白芷将小轧递给了账房管事,着他抄写几份,各房、各院都发上一份,上至管事,下至粗使小厮,务必做到人人知晓。   素妍又道:“回头着人刻到静堂的内仪门边的石墙上。”   白芷应声。   众管事散去,二管家却依旧站在珠帘后,勾着腰身道:“原珍宝库、大库房的管事如何处置?”   素妍没答。   白莺这会有了说话的机会,问道:“王妃问。按例如何处置?”   “打杀!贱卖!”   敢合着青霞郡主拿了珍宝库的东西,胆子当真不小。   素妍想了一阵,好歹是条命,“将他们两家人贱卖西北。”说完,又停了一下,“就卖给长平伯夫人。”   柳飞飞!   想到柳飞飞要去西北,正想寻几个忠心的奴仆呢。   就也算是她给这两家人的一条生路。   二管家微愣,“王妃的处罚是不是太轻了?”   “与其卖给旁人,让他们胡言乱语,倒不如卖给长平伯夫人。在长平伯西北的府上。他们也不敢乱说。你回头着人寻寻长平伯夫人。就说是我说的,让她瞧着给些银子。”   青嬷嬷此刻走了进来,低声道:“王妃,当罚则罚。否则难以立威。”   二管家也赞同这话,他们是当奴婢的,自然得全心为主子尽忠。“纪管事有两个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要是卖出去还能得些银子,早前便有青楼老鸨瞧上,愿出六十两银子买一个。靳管事的儿子倒是不错的,要是卖到小倌院能得个好价。”   素妍觉得这太残忍了!   然,若是前世在曹家的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怀孕了,要做母亲,不想误人子女。   没有父母愿意看到自家的儿女堕落风尘。   她垂眸想了一想,“年轻女孩子去西北着实苦了些,你们找牙行问问。可有人家要买小妾?若是可以,卖出去做妾。至于靳管事的儿子,一并贱卖给长平伯。”   二管家应下,去办靳管事与纪管事的事。   刚出琴瑟堂,青嬷嬷就来了,大管家的女人也立在一边。   三人偶然碰面,竟似一早就约好似的,就处罚二位管事一家的事又商议起来。   青嬷嬷道:“大管家的,你且说说,王妃要把纪家两个漂亮丫头卖去做妾呢,且不便宜了他们?”   大管家的女人一早就看不过纪管事一家,仗着深得老王妃的心,不把大管家、二管家放在眼里,这回被他们抓了机会,还不得狠狠地报复一回。   大管家的女人道:“着实太轻了。我瞧着这事我们三个定了就是,到时候由青嬷嬷回了王妃,就说卖给远方富商为妾去了。卖到青楼去,一个能得六十两银子,卖去做妾最多能得五十两,多得的二十两银子,又能买五六个半大丫头,先在府里调养着,过上几年,也能服侍主子不是。”   三个人一路商议了一阵,最后私下决定把纪家两位丫头卖到勾栏去。   大管家的女人和二管家多有挟私报复的心思。   青嬷嬷则是觉得理应严惩,纪管事弄不懂谁是府里真正的主子,居然和着青霞郡主拿了珍宝库的东西,就是当场打杀了也不为过,不予严惩,后来者还有再犯的,只有严罚才能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他们不是想靠上青霞郡主么,这回再也靠不上了,而青霞郡主根本就护不了他们全家。   二管家将大库房的原管事靳婆子全家卖给了柳飞飞。回禀素妍时说,纪家两个丫头远卖他乡给富商做妾。又担心纪家夫妇心存私怨,不愿卖与柳飞飞,卖给了南方富商做家奴。   实际上,纪家夫妇与他们半大的儿子,皆被二管家卖到了北疆来的商人,纪家三口统共才卖了二十二两银子。   纪母苦苦追问两个女儿的下落,二管家以卖给南方商人为妾的话搪塞了过去。   纪父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想再追问几句,二管家就火了,随口杜撰了晋陵富商金大老爷的身份,说都是卖给他家的。   纪母见谁得有名有姓,还能说出大致地方,放下心来,只盼他日得了机会再寻两个女儿。却未想到,此去一别,再难见到他们的女儿了,再相见也唯在梦里。   *   三月十七日午后,素妍回了趟娘家。   柳飞飞决定了去西北的日子:三月十八日辰时一刻出发,这也是请黄桑道长帮忙相看的顺风吉时。   江家二太太慕容氏与江传远夫妇则订在三月二十日动身前往晋阳。   九公主与江传达继续留在皇城,原因是九公主育下玄玉不久,身子虚弱不易长途跋涉,而传达开的拍卖行从皇城、卫州、云州、冀州一带,不宜去晋阳。   传达倒是从拍卖行选了学会做生意的小二跟着传远夫妇一起去晋阳,要在晋阳也开拍卖行。铺面一早都令江书鲲帮忙相看妥当,又要与虞建树的两个儿子一并经商,许了虞家三成的份子钱,只待江家懂生意的小二、管事一到就要张罗开业。   二房、六房都忙碌开了。   六房的东西早前就在收拾,只带了穿的,又带了西北没有的东西。   靳管事原想自己一家算是完了,没想却做了六房的下人,柳飞飞说了一些告诫的话,许他要是干好了,让他做管家。   各房的太太、奶奶听说素妍来了,都打扮一新,赶到如意堂来。   曹玉娥已经显怀,但肚子尚不算大。   张双双又怀了孩子,只是如今还瞧得不大出来。   九公主刚坐满月子,这会子也跑来凑趣,尤其是听了左肩王府的事,惊得颇是不敢相信。   虞氏近来听了素妍在婆家的事后,更爱叹息了,动不动就对太太们说:“你们和妍儿一比,当真个个都是有福的。你说妍儿多好的孩子,怎的就遇上不着调的婆母、姑子,唉……”   寻常婆母不会做的事,叶老王妃做了。   一般小姑子忌讳的事,青霞郡主也做了。   老王妃未拿素妍当儿媳,青霞郡主也没拿素妍当嫂子,若真是拿素妍当自家人,就当是如江家太太、奶奶那样才对。   如今又有个大郡主在王府里耀武扬威,还是宇文琰拿了宅院、铺子才将她给哄弄走的。   青嬷嬷对虞氏道:“老太太,三月十五午后,王妃就接管王府各房、各院了。王爷还不放心呢,可王妃将王府也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太太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白芷便学着素妍的语调,说哪位管事负责什么,又当如何做,只两个时辰,就把会客厅、静堂恢复了原样,大厨房里吃剩下的饭菜或送到庄子上送猪,或送给乞丐们享用……   又说了素妍在王府里推行的新令。   沈氏听完,笑道:“我就说她是个懒的,只要她用心,比我们谁都打理得好。”   虞氏皱着眉头,看着素妍道:“你瞧瞧她的样子,比上回又瘦了,她现在这样子,是能操劳的么?”   田嬷嬷见有了机会,现在左肩王府是素妍说了算,连青嬷嬷也掌管着杂库房和大厨房,等同于左肩王府的三管家。笑道:“王妃不妨把我儿子、儿媳叫到府里帮忙。”   青嬷嬷念着田嬷嬷的恩,笑道:“如今大库房还缺个管事。”   田嬷嬷巴巴儿地瞧着素妍。   素妍不忍驳了她的面子,“回去就把你儿媳、儿子唤回来,只是他们看护的铺子得荐个能人做掌柜。”   田嬷嬷笑道:“还让二毛在铺子里呆着。您把二毛她媳妇叫回府上帮忙就好。”   她看了左右太太、奶奶们一眼,“听二毛说,郑小姐当真是个会做生意的,这二月份光一个月,就比以前多赚不少钱,他们几个管事开碰头会,都说生意极好的,早前大家还私下议论王妃,如今众人不服都不行,就算给郑小姐抽的一成五分利钱,还比以前一个月多了三成。”   ☆、713 高中   何氏面露惊色,“小姑子把店铺交给郑小姐打点?”   素妍微微一笑,“她主意多,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众人天南海北地说了一通,有的讲着新听来的趣事,说来说去,何氏就扯到三月十五金殿钦点状元的事上。   “周大学士与十一王爷、傅右相定的是第一名唐观、第二名宋元鸣、第三名是周逊。金殿钦点的时候,周逊被点为状元,宋元鸣做了榜眼,唐观做了探花。”   素妍第一次听到宋元鸣这个人物。   杜迎秋解释道:“这宋元鸣是巴蜀嘉州人氏,在巴蜀也是个极有名气的人物。”   素妍问目光流转,问:“虞家正禄、正豪两个可高中了?”   这也是虞氏最关心的问题。   何氏素来消息最灵通:“正豪中了二榜第一百二十名。正禄落榜了,不过正苦心攻读。”   虞正禄到底放下书本的时间太久,但最近大半年也着实将收放在了用心苦读上。虞建章说了,要真是考不上,便可以如他一样学经商。   可虞正禄,好像是较上劲了,发誓一定要考个功名。   九公主也来了兴致,“贾家公子多少名?乡试时可中了皇城一带的解元。”   贾公子与张锦瑟订了亲,两家也是算姻亲,少不得要多问一句。   柳飞飞道:“这届来应考的考生极多,能人倍出。听说贾公子中了二榜第二十八名。”   皇城解元又如何,在才子堆里也没这么厉害了。   素妍问:“传良呢?”   看这样子,不会是落选了吧?   沈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都是被婚事闹腾的,竟考了个三榜第十一名。”   素妍又问:“那五哥呢?”   杜迎秋面露满意的笑容,“二榜第八十三名。”   到底是早前考过一回的,这回能考这样的成绩,江书麒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转而,素妍想到主考官周大学士可是与文忠候府交好的。连贾放都才考了二榜二十八名,江书麒的二榜第八十三名难免没有徇私。江家儿郎自小习练的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只从笔迹就能瞧出一些端倪来。   杜迎秋对小八、小九视同己出,早前两个孩子有些陌生,如今也是母亲前、母亲后的唤出。她对江书麒更是体贴入微,江书麒就是遇事火爆、急燥,旁的都极好。生气的时候,样子做得凶,也是口不择言痛骂几句,倒不动手打人。   杜迎秋时常将江书麒、江家与之前的婆家、夫君暗比。比来比去。还是觉得现下的江家比胡家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她常觉自己到底不算命苦了。也是用心打理着五房。   何氏道:“张昌兴这回考得不大好,竟考到三榜六百多名去了,险些就落榜了。大姑子近来心情不好,张昌兴又闹着要与唐家退亲。吵着说看上岳小姐了。”   要是旁人说,许是真的关心。   但从何氏嘴里出来,沈氏婆媳就怀疑她另有用心,甚至是瞧别人的笑话。   杜迎秋道:“曾家的驰老爷得中二榜第八名,在晋地学子里,是除唐观以外考得最好的,又有虞家二老爷考了二榜第六十名,还有几个晋地三十岁以上的学子,因早前受庶子迫害。失了功名,这次一旦得中,都要再升两级。听说吏部最早给他们这几个安排职位。”   这些人都是苦读诗书很多年,得了机会,全力以赴。   虞建柏如今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也算他自个争气。   何氏道:“听说这些得中的晋地学子,都要回晋地为官。曾家驰老爷连升两级,要做知州大人,我瞧着虞家柏老爷也是个知州。”   不是她猜的,根本就是她昨晚缠着江书鹏打听出来的。   晋地所有被庶子迫害的嫡子,但凡早前被夺功名的,这次一旦得中,可以连升两级,这是早前查晋地案子时,皇帝就下了恩旨的。   得中的晋地学子已经一早就罗列了名册,由他们填补晋地官缺,晋地经过静王案后,差缺太多的官员,多是替补暂时上任。   如曾驰、曾建柏都是得了当今皇帝的恩典,才有机会重入仕途,对皇帝自然是感恩戴德,无二心,用这样的人回晋地任官,新皇最是放心。   九公主好奇地问:“三婶婶可知道后宫选秀的事?”   何氏只听说今岁大考的事儿,这选秀的事,她虽有耳闻,不知道是怎般情况?   虞氏这才忆起张家的锦绢来,问:“锦绢没回府吧?”   张双双摇头,面露感激地看着素妍。   其他人心下明了,张锦绢能留在宫里,都是素妍帮忙在皇后面前说话的缘故。   沈氏道:“十五那日原是要选秀的,后因皇上钦点三甲,就改到十六了。我昨日上午去街上采办银耳时,坐在轿子里头,还真看着不少秀女返家,就连驿馆那儿都聚满了人。听人说昨儿选秀,连太后也去了,太后点名留下了十二人,全是各地都督的女儿。”   素妍立即想到了叶海虹、叶海月姐妹俩,也不知是留下一个,还是全都留下了。   女人们你一言、我一句,很是热闹。   素妍静默地听着。   九公主道:“大伯母可听说选定多少位秀女?”   “在宫中接受宫训的是一百二十人,最后留下的是六十人。除了十二位都督之女,其余的全是容貌、才艺出色的。听说把皇后、淑妃、端妃都挑花眼了,从卯时一直挑到了午时一刻。”   后宫还真是热闹了,突然多了六十个女人,为了得到宠爱,还不得抢破了头。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这届秀女,有哪家的小姐如何美貌,又有哪家小姐怎样的拥有才华,仿佛但凡留下的,一个个都是天上有,人间无似的。连带着张双双也夸起张锦绢来,说是性子是千里难挑的温婉。又是难得一见的贤惠等等。   太太、奶奶们坐了一阵,在如意厅用了午饭,有的要回去小憩,有的则是家事要处理,方才一一散去。   素妍又陪虞氏说了一阵话。   柳飞飞去而复返,原是跟着众位太太、奶奶一起离去的,去了不过一刻钟工夫又回来,对素妍笑问道:“那日在王府,我没好多说话,总觉得你似一早就有主意的。所有人都说青霞郡主的嫁妆丰厚。竟有夜明珠为嫁妆。我可不信。”   虞氏也有些不信,素妍虽是大方的,面对旁人的算计也不会如此大度。斥退田嬷嬷等人,只余了沈氏与柳飞飞在侧。   素妍道:“一早王爷就发现端倪。悄悄儿地把那些贵重东西都换了回来。可又担心青霞郡主会闹腾,最后补送的单子,原是青霞郡主自个写的,就一并随了去。”   沈氏心头繁复,素妍在娘家是如何的单纯,如今也学着勾心斗角,不是妻妾争宠,却是用在对付她的小姑子上。   这一招,王爷和她的小姑子王妃会不会做得太狠?   要是韩家人知晓。所谓的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还不得让人小窥了青霞郡主去。   虞氏若有所思,青霞郡主出阁,夜明珠做嫁妆。全城轰动,连她听到时都吓了一跳。那日江家年轻太太、奶奶们都去吃了喜酒,说了缘由给她听。   她方才明白,夜明珠这样的好东西,哪是素妍夫妇给的,分明是青霞郡主掌管王府各房钥匙时,自己拿来了珍宝库的东西备成嫁妆。   道:“听说有三十五件极好的?”   素妍回答:“拿回来三十二件,还有三件被大郡主讨了去。”   “你这性子太柔弱了些,莫要被人欺得太厉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样温和的女儿嫁到王府,虞氏一直都不放心,她所求的只要宇文琰能待素妍好。   素妍低声道:“我把白玉观音拿回来了,娘信菩萨,就给娘香火供奉着。”   她潜意识里一直都有个想法:太好的东西,自己未必能保得住。   虞氏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你可与王爷商量过?”   “说过的,他也同意了。娘只管收下。”   素妍今儿回府,送给虞氏的礼物便是那尊一尺多高的白玉观音。   其他各房是点心、饯果、茶叶都吃食。   柳飞飞笑道:“我便知你不是那么被欺负的,这一回,只怕青霞郡主自个搬了石头砸了脚。”   素妍低头含笑,能让宇文琰去做的,她只不露面,要是宇文琰不管,她肯定会下手。   从胡香灵的算计与利用开始,她学会了放手,更学会了忍不了时就反击。   这次回来,她给各房都送了王府里的糕点、吃食。   她道:“明儿是十八,原想去宫里拜见太后和皇后的。”   虞氏道:“刚怀了身子,别到处乱跑,宫里又常用迷迭香、福寿香的,足了三月再说。”   柳飞飞这才知道素妍怀上了,立时笑道:“你也要当母亲了,真好!”   喜色流露,是真心替素妍欢喜。   柳飞飞成亲了,那些个她认为很满意的夫君,刚成亲那会儿总觉得不如意,可与素妍相比,她着实好了太多。而今有夫、有子一家子又要在西北团聚。皇城这边自置备了一份家业,有田庄、铺子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   素妍回以一笑,想到这孩子她原是不想要的,竟被宇文琰换了药,怀上了,总不能不要。“明儿,我让白芷入宫,以我的名义去见见皇后、太后。”   ☆、714 小姑回门   柳飞飞还是在二月时去见过皇后一次,还是皇后传见慕容氏,也唤了她去,问了一些关于素妍的事。   皇后听到素妍在婆家的事,也拧了拧眉头,“叶老王妃真是个糊涂的。”   知晓素妍出阁后,婆家的事多,也不好传她入宫。再说宫里又要预备选秀的事,储秀宫得打理出来,还要准备不久后新晋嫔妃们的寝宫,诸事繁琐,皇后忙得不可开交。   素妍又坐了一会儿,虞氏令田嬷嬷将她送上轿子。   柳飞飞恋恋不舍地将她送到二门。   素妍道:“去了西北给我写封信来。路上让奶娘吃好,十一还小,不能饿着他。”   她担心的是奶娘经不住长途奔波,会没了奶水。   柳飞飞一一应下,她喜欢听素妍叨叨,如今看来每一个字都是关切,“我已经想好了,等十一满五岁时就回皇城来,还得让他在家学里读书。今年家学刚开,好多人家都想把孩子送来。如今家学里有十五个孩子了,瞧着也热闹。”   “你一路保重,回头我备些路上吃的,让丫头给你送来。”   柳飞飞低声道:“上回在卫州买地,赚了不少钱,我把六房的田庄、铺子都交给大房的三奶奶帮忙打点了。原想给大奶奶的,可她的事太多。”   “只要安顿好就行。”   柳飞飞道:“真不想离开皇城去西北,可书麟还在那边等着我们母子呢。二嫂也说,夫妻俩还得呆在一处。”   “一路小心,我先回了。”   柳飞飞很想再说几句,这次分别,怕是五年以后了。   素妍一个人独自打理着那么大的王府,那可是和文忠候一样大的府邸,文忠候府还是几房太太一起打理的,素妍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就由着她打理着。   *   左肩王府。   素妍沐了浴。换了身随常衣衫,定下心神继续练字。   各房的小事自有各管相应的管家来定夺。大管家的女人代大管家掌管各房,遇有各房各院发生争执时,就代为调合。二管家则掌管绣房、账房、银库、花木房、大库房;青嬷嬷掌管杂库房、大厨房,但凡涉及到相关房的事务,就由他们小事拿主意,中事几人商议,大事则禀了素妍。   王府内的大事,莫过于青霞郡主出阁。   大事已了,剩下诸多琐事、杂小事务。   素妍将各房、各院的匾额换上新的。如怜星院、飞雪阁、惜月阁也都取了新的名字。飞雪阁改名“无忧阁”。惜月阁改名“畅然阁”,怜星院则易名“墨香苑”,又新写了“绣房”“花木房”、“账房”等匾额。   着人重新拾掇了墨香苑,照着江家的清音轩装点收拾。   黄昏时分。傅承仪前来求见。   素妍在琴瑟堂里见了她。   傅承仪深居简出,只在每月初一、十五去庵堂敬香,每日一敬完香就回来。   “王妃诸事繁忙,妾不敢打扰。”   素妍笑得温和,“下次若来,只管提前通禀一声。”   白莺奉了茶点,小心地捧到素妍与傅承仪跟前。   素妍见她不说多话,但瞧她的样子,也有自己的想法。问:“傅承仪暂时不想回卫州么?”   会不会是她要赶自己走了?   这王府各院的庭院极多,就算是空着,也不愿给她一个安身之处?   一时间,傅承仪心绪繁复。   素妍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你如今居府里住着,有什么打算。好歹与我说一声。”   傅承仪支吾了一阵,“卫州王府有两位奉侍、两位昭训,妾……不想去卫州。”   “与我说实话,你的真心话。”   素妍不想听那些场面上的话,在她看来显得太假。   傅承仪低垂着头,犹豫片刻,道:“我不想和他们争宠夺爱,我这辈子就想平平静静的生活,不挨冻受饿,过两年才生过一男半女,这下半辈子就算有了依靠,就与孩子相依过命地过日子。”   素妍想:如若自己是傅承仪会如何?   这一假设,许多事就能想明白了,“与其在卫州过着尔虞我诈的日子,倒不如待在这里过着平静日子。虽然老王爷去了卫州,可总有一日是要到皇城来的,你在这里候着他,只要他来,你就有机会。   你求的不是平静,而是一份安稳的荣华。只要你生下一男半女,你的位置就保住了,要是生下庶长子,他日升为侧妃也是有可能的。如若是女儿也没关系,你的余生有了她相陪,也会踏实得多。   去了卫州,妻妾争斗,就算怀上了也未必能平安顺遂的生下来。你在王府,至少我不会算计你,而王爷更会视你为王府的女贵客。”   傅承仪惊愕地望着素妍,她想的什么,素妍居然全都知道,在素妍的面前,她仿佛是透明的。   素妍知道自己猜中了。“你比我预想的聪明。”   傅承仪回想过往点滴,如果没有那场风波,她会不会深想自己这一生。   老王爷以皇家亲王的贵妾之礼纳她入府,她是意外的,至少王府比早前所订的那家更好。   素妍道:“既然决定在皇城长住,可愿替我打理府邸?”   “我……可以吗?”   傅承仪不敢相信,素妍不仅原谅她,还要她帮忙打理府邸。   素妍道:“花木房、绣房如今是由二管家掌管的,你喜欢哪处?”   花木房是专种王府花园的四季花卉苗木,春天将盛开的兰花摆到园中去,夏天是月季,秋天是金菊,冬天又是盛开的梅花……   素妍是个雅致的人,傅承仪觉着自己不适合打点王府花园,无论她怎么打点,她都学为不素妍的优雅与高洁。   她支吾了一阵,“我……帮你打点绣房。”   素妍道:“有点事做,你就不会觉得无聊。绣房除了给我们府中各位主子做衣衫,还有两家城南、城西的绸缎铺子。偶尔会接些外活,铺子上的管事会请绣娘们干些私活。一件袍子若收了一两银子的工钱,铺子上得三成,绣房里得七成,你得了钱要记到绣房的账簿上,到月底整了账目交到账房去。账房会按照绣房的人头、等阶派发月例银子。”   她想了一阵,王府也不差这些钱,“从这个月开始,你照之前青霞郡主的例,一月给你五两银子的例银。你屋里两个大丫头。一人是一两银子。你的管事嬷嬷一两银子又两串钱。二等丫头八串钱,小丫头是五串钱。”   和容院的大丫头一听,立时就乐开了花,这可比在傅家时领的月例多。   傅承仪神色淡淡的。心头欢喜,却竭力控制着。   素妍对一边的白莺道:“回头你去和容院看看,把那边的下人都统计一下,看每月该给他们当多少月钱。”   白莺应答“是”。   傅承仪面露感激,“王妃放心,妾会用心打理绣房。”   “你这么年轻,总得有些事做,我相信你能打理好。”   傅承仪陪素妍说了一阵话,方起身告辞。   和容院的下人倒也不多。一名管事嬷嬷,两个陪嫁大丫头,又有两个二等丫头,五个人服侍着傅承仪一人。   在这之前,傅承仪拿了自己陪嫁铺子赚的钱给下人们发月银。也不敢发得太多,如今照了王府的例,嬷嬷和丫头们都能多拿钱,个个喜逐颜开,仿佛真要过节了。   素妍令白莺送了绣房的管事牌子过去,又让白莺领了傅承仪去绣房,告诉绣房管事和绣娘们,傅承仪如今接手打理绣房。   这样一来,绣房等于有了两个管事,一个是原来的管事,一个是傅承仪。   夜里,和容院的嬷嬷、丫头们把素妍夸了一阵,说这王妃原是个仁厚大度的,不乏赞美之词,知晓了傅承仪的真实用意,没赶傅承仪,还愿意让傅承仪长住府中。   *   三月十八早上,青霞郡主与韩绍回门。   素妍一早备了礼物,傅承仪接管绣房,又有素妍说“府里主子”的话,觉着自己也该去瞧瞧。虽然是老王爷的贵妾,也是青霞郡主的长辈。   傅承仪挑拣一番,选了支看着不错的金钗。   傅嬷嬷道:“老奴觉着承仪就不必去了。青霞郡主这样算计王爷、王妃,王妃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也有个结。”   傅承仪道:“我只去瞧瞧,不多说话。”   傅嬷嬷见拦不住,由她带了名大丫头去静堂。   静堂是上房,最适合在那儿接待客人。   老王爷虽然不在,这处院子却一直给他留着,院子里也留了丫头打扫着。   青霞郡主与韩绍见了礼,素妍招呼他们坐下。   静堂的丫头小声与白芷说了,白芷道:“傅承仪来了!”   素妍笑道:“请她进来。”   傅承仪拢着头发,穿了件片金紧身春裳,臂上绕着粉红绫带,扎着粉色的绣花锦带,又穿了条粉色的石榴裙。许是昨儿有了好事,今日竟显得神采奕奕。   青霞郡主一瞧,不悦道:“她来做什么?”   傅承仪欠了欠身,“拜见王妃!”   “承仪,快坐下。”素妍笑着招呼,“韩二公子,这位是老王爷的贵妾傅承仪。”   韩绍起身,抱拳道:“见过傅承仪。”   素妍令下人取了两只锦盒来,“今儿你回门,照例得备一份新人礼物。”   给青霞郡主的是一对南珠耳环,给韩绍的是一套内务府监造的毛笔,共有六支,长短不一,粗细不同,做工甚是精细。   韩绍夫妇给素妍夫妇备的礼物也是极好的,是一对很吉祥的墨玉龙凤挂佩,随身佩戴能驱邪。   ☆、715 不悦   青霞郡主原想阻止的,想送份随意的礼物,韩绍不解地问“你兄嫂把那么好的都给了你,我们也不好太吝惜。”   世家贵公子,多是讲究颜面的。   这对墨玉挂佩可以合二为一,又能一分为二,做工精细,雕刻栩栩如生,质地是最好的墨玉,雕刻也是最好的工匠,这原是韩绍母亲的嫁妆宝贝,这回听说左肩王陪嫁丰厚,便一并拿出来,让他们给宇文琰夫妇做回门时拜见的礼物。   寻常人家女儿出嫁,回门时备些奇巧的吃食就可,可一边是公候之家,一边皇族亲王,自然不能马虎。   傅承仪从袖里取了个盒子,笑道:“这是我的一份心意,请郡主收下。”   青霞郡主瞪了一眼,似要吃人一般。   素妍给了傅承仪一个温和的笑容,傅承仪来时便猜到青霞郡主会不喜欢自己,但还是收了她备下的礼物。   大丫头来禀,道:“傅承仪,绣房管事来报说接了一件活儿,让你过去瞧瞧。”   素妍觉着,这丫头定是来给傅承仪解危的,不愿让她留在这儿瞧青霞郡主的脸色。道:“你去忙吧。”   傅承仪欠身退去。   青霞郡主轻声责备道:“嫂嫂让她打理绣房了?”   素妍道:“身子一直不见好,许是呆在和容院里闷出来的。让她帮着打理绣房,也好为我分担一二。”   青霞郡主看着左右,“嫂嫂开始打理王府了?”   白芷笑着回答:“王妃打理得很好。各房管事都夸着呢。”   在青霞郡主眼里,素妍就不是会打理的,心想许是这管事们故意夸着,却未必真是个会打理的。   素妍陪韩绍夫妇说了一阵话,留了他们用了午膳。   因韩绍在侧,青霞郡主一直没有机会提夜明珠等被换的事。   这些东西可是写到嫁妆清单里的,就算她问了,素妍也可以推说陪送的就是夜明珠。   要是被韩家人知道,夜明珠变成琉璃球。定会是一场风波。   青霞郡主自认丢不起人。   素妍问韩绍:“今次恩科,可下场应考了?”   韩绍面露难色,素妍便知道有两种可能:一是成绩不佳;二是名落孙山。   青霞郡主生怕素妍追问,岔开话题道:“嫂嫂,昨儿下午姐姐来找我了。叶海虹应选为秀女,被太后赐封为才人。”   “叶海月呢?”   青霞郡主道:“十六日午后出的宫,如今住在城西叶宅里。”   能留一个也不错了。   太后看到两女都是叶都督的女儿,自会挑了容貌瞧着好的。   叶海月并非叶都督的亲生女儿,只是借了人家的名头,如今出宫。又不能去叶府。也只得去紫霞那儿。   素妍扭头对白芷道:“明儿入宫拜见太后、皇后。你着白莺准备一下。”   白芷应声。   青霞郡主问:“嫂嫂又要入宫?”   素妍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太后和皇后凤体如何?该去请安问候。”   青霞郡主好奇地道:“听海月说,冀西张都督的女儿张锦绢也在宫里,瞧着样貌寻常。也被赐封做了才人,还被恩赐入住漪兰殿,成了一宫之主。”   其他才人便是南宫、北宫主位都没捞着,就这张锦绢不过是小小才人,居然能住漪兰殿,成为一宫之主,这着实太让人意外了。   青霞郡主想:定是素妍帮忙周圜说情,否则哪有这么好的机会?   素妍回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就是说的情,那又如何?   青霞郡主道:“海月可比张才人好看多了。怎么就留了张才人呢?”   素妍道:“太后的心意,我哪能知晓?”   两人年龄同岁,又同是一个父亲,若同为养女身份,自然是挑了好看的留下。   宫时最不缺的便是女人。皇帝想要多少漂亮女人没有。   宇文琰不在,韩绍不便在府里久留,又闲聊了一阵,带了娇妻告辞离去。   青霞郡主出了静堂,就见石壁上有匠人在刻字,但见上面刻的都是王府的新规矩。   想念自己以前住的阁楼,领了韩绍去看,却见昔日的惜月阁已经改作了“畅意阁”,就连匾额都是新的。   韩绍抬头望着匾额上漂亮的行书,“这字是谁写的?”   “还能有谁,自是我的好嫂嫂!”   韩绍细细地欣赏着这几个大字,“写得真好!我瞧过江学士的字,你嫂嫂的字比他的不差,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瞧着一样是行书,却有一种浑厚、苍劲之感,丝毫瞧不出是女子所写……”   青霞郡主带着追思步入阁楼,一名看守院子的丫头奔了过来,见是她,欠身道:“青霞郡主!”   “以前的丫头呢?”   丫头道:“去庄子上配人了,婚期在三月二十。”   配人?她微怔,片刻后忆起,一朝君主一朝臣,朝堂如此,王府也是如此,而今打理王府的可是素妍和宇文琰二人。   他们想用谁就用谁,对于不放心的,一律可以遣走。   只是,这两个二等丫头才多大,不过刚满十五。   在王府里,丫头们都是呆得十七八岁才配人的。   这分明就是要赶她们。   阁楼还是以前的阁楼,只是某个地方不一样了。   青霞郡主提着裙子上了阁楼,里面一切依如往昔,可是这里不再是她的闺阁,而成了她的娘家,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她在追思、回忆,站在阁楼却见韩绍与院中的丫头拉起话来,笑得眉眼弯弯,一股莫名的怒火在青霞郡主胸腔里乱窜。   韩绍问:“你家王妃平日都在做什么?”   丫头低垂着头,“奴婢认识琴瑟堂的白茱姑娘,她和奴婢最要好。听白茱姑娘说,王妃每日都会练至少一个时辰的书法,更多的时候是在绘画。”   堂堂王妃,整日习练书法丹青,这是何缘故,她所相识的世外高人。白峰居士的书法、附庸山人的丹青、谢文杰的诗词、玉若笙的乐谱……   还有一个,岭雪居士!   韩绍问完,纵身奔到院门口,抬头看着那几个大字,用心地分辩,白峰居士的书法意境太高,与这上面的字又有不同,瞧着瞧着,他欢喜地大叫:“岭雪居士!对,一定是岭雪居士!”   青霞郡主从里面出来。韩绍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嫂嫂是不是岭雪居士?”   青霞郡主懒懒地道:“是又如何?”   她是一早就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她与哥哥订亲之前。母妃不喜欢她,但父王赏识她,哥哥更是被她迷得昏头转向……”   韩绍似发现了大秘密一般,兴奋地道:“你可知道岭雪居士有多厉害?难怪唐观至今对她念念不忘。她深得白峰居士、附庸山人和朱武先生的真传,你知道要是得她指点一二就会有所飞跃。听说唐观书法突飞猛进,也是因为在天龙寺遇她,得其指点的缘故。还有江书鹏,也是如此。”   青霞郡主原本无力的眸子顿时闪出光亮,“你说什么?她在天龙寺见过唐观?”   “你可别想岔了,唐观是真君子,整个皇城都知道。”   青霞郡主似得了宝贝一般,“要是让哥哥知道她见唐观的事。一定要她好看!我才离开几日,她竟换了匾额,分明不想我回来,她在赶我呢。”   “她许是一时兴起,你想多了。”   “你懂什么?要是有人换了你以前住的院子名字。你会怎么想?这就是赶!”   韩绍调头离了畅然阁。   青霞郡主在身后絮絮叨叨,多是说“我要告诉哥哥,看她怎么猖狂。”“什么意思?早前装着自己不会打理府邸,我一成亲,她就接手了……”   韩绍只觉她很聒噪,偏又得与她同行回府。   *   翌日一早,素妍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给太后的,又有一份是给皇后的,令白芷、紫鹊拿了自己的牌子入宫,代她向太后、皇后请安。   紫鹊听说要入宫,高兴得快要跳了起来,换了一身光鲜的衣服,与白芷乘车去宫里。   太后拿着雪花膏,闻了又闻,“梨花香味的?”   紫鹊笑道:“这可是我家王妃忙活好几天才配出来的,为了给太后配雪膏,人都瘦了呢。这一配好,就赶着送来了。王妃祝太后美丽长驻,凤体安康!”   太后乐得很欢喜,着芸芳嬷嬷打赏了两个丫头,又问了些素妍近来的情况,白芷生怕紫鹊说错话,便一一答了。   紫鹊见白芷抢了自己的风头,有些不高兴。   太后令嬷嬷取了雀舌茶,赏给素妍的。   二人代谢隆恩,领了赏赐离了康宁宫。   白芷斥责道:“宫里比不得旁处,不该说的一律不说。你这样问一句答十句,可是犯了大忌。尤其是太后面前,可不能乱说话。皇后娘娘那儿,就算说错了,看在王妃的面子也不会斥责你。”   紫鹊一脸不服的表情。   白芷道:“可别不服气,雪雁便是机警的,以前的话比你还多,你一会见了她你且瞧瞧,现在可是最沉稳的。”   二人进了凤仪宫。   杨云屏听说是素妍遣的丫头入宫,问:“你们王妃如今就这么忙,连入宫的时间都没了。”   紫鹊想接话,可看着一殿恭谨的丫头,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杨云屏道:“雪雁,领了这位丫头去偏殿说话。”   雪雁应声,将紫鹊带了下去。   杨云屏又斥退左右,唯留了朱雀在跟前服侍。   白芷这才低声道:“王妃一直都想入宫的,前些日子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子,未满三月,又被王爷下令在府里养胎。”   ☆、716 代为问候   杨云屏一直知晓皇帝对素妍的心思,有一阵子,她生怕皇帝会逼素妍入宫为妃,如今有了身孕,素妍便能与喜欢的男子做一生一世的夫妻。“真是件喜事。”   白芷又简明扼要地说了近来王府里发生的事,及素妍对杨云屏的挂念,拿了一盒素妍亲手做的雪膏,一闻就笑道:“杜鹃花的。”   杨云屏喜欢杜鹃花,无论是皇家御花园,还是山野民间,都能长得如火如荼,当春天来临,便那样静默的开着,把美丽送往人间。   杜鹃花没有兰花的孤芳自赏,沉寂乡间;也没有桃花的泛滥如霞,到得季节时,在绿叶间绽出花来。   白芷道:“这是我家王妃亲手做的雪膏,还请皇后娘娘别嫌弃。”   “可比什么贵重东西都珍贵着呢,素妍懂医术,她给的东西自是最好的。”   白芷又问:“我家王妃问,娘娘近来可好?二皇子殿下可好?”   “你回她,我们母子都好着呢。”   “王妃又说,娘娘若是遇上烦心事,或遣宫人、或遣丫头说一声,姐妹同心,没有过不去的坎。”   素妍怀了身子,还时时挂着宫里的她和二皇子,这份关心,足让杨云屏倍觉温暖。   杨云屏又说了些自己的事,多是说她很好,叫素妍不要挂心。   末了,白芷道:“王妃让奴婢再去瞧瞧张才人。”   杨云屏道:“这孩子瞧着是个本分老实的,你去看看吧。”   白芷欠身退出。   由宫人引领着去了漪兰宫。   张锦绢坐在大殿上,正低头发着呆,所有人都羡慕她,可她曾有一度期望着离开这里,最好是落选,却又害怕落选,为了让她入宫,父亲、母亲和她的亲娘都抱有巨大的希望。   见到白芷,她稍有些意外。   张锦绢斥退左右。着心腹侍女在一边盯着,以防被人偷听打扰。   白芷便照着素妍的吩咐讲了傅承仪的故事,问:“张才人可明白王妃的意思?”   张锦绢一脸茫色,很用心地道:“是让我学傅承仪么?不争宠夺爱?”   “对傅承仪来说,王妃就是比老王爷还可靠的天,如今张才人入了宫,你心里的天得是皇后娘娘,你面上的天得是皇上,只要你依仗着皇后,用心替皇后办事。便能求得后宫安稳。   不争宠夺爱。不阴谋算计。你在宫里的主子有三个:皇上、皇后和太后。至于旁的,你不开罪,也不拉拢。   在宫里,最讨厌的就是墙头草!只要你守好本分。他日育下一男半女,你这一生就算有靠。但你记住,永远不可与皇后生出嫌隙,因为在这宫里能保你的只有皇后。   你要学会如傅承仪一样,学会等待。这中宫,皇上总会来的,你只需要等待,更需要学会襄助皇后。王妃还说,你刚入宫。最紧要的是学会看、听、想。”   张锦绢没想素妍会派了丫头来看她,还与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宫里,除了素妍可以出入,再没旁人了。   其他人入宫,都要提前向内务府递牌子。然后静静地等着消息。   白芷问:“张才人可听明白了?”   张锦绢点了点头。   “明白了就好,你且再细细地想着。闲来无事,你可以做些女红打发时间,等你对宫里熟络了,皇后自会派些差事给你,无论是大小事,你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   她肯定地点头。   还是秀女时,秀女们就开始算计的,为了让比自己貌美的秀女离开,有的甚至给人下药,害人毁容出红疹。   那一刻,张锦绢怕了。   但她还是因为素妍的缘故,得了皇后暗中的保护,有惊无除无惊地走到了最后。   许是她容貌寻常,秀女们都不将她看在眼里,一个个都说她是运气好。   白芷从漪兰宫告退回到凤仪宫。   杨云屏留了两个丫头在宫里用了午膳,让雪雁陪她们说话闲聊。   更多的是雪雁想知道素妍的近况。   白芷与紫鹊一离开,雪雁就将紫鹊说的话学了一遍。   杨云屏道:“青霞郡主借着自己打理府邸的机会,把珍宝库的东西搬空了?”   雪雁道:“紫鹊确实这么说的。说有三十五件东西呢,有的是先帝赏赐的,有的是左肩王府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夜明珠、珊瑚树、珍珠衫,还有好些珍贵的东西。”   杨云屏没想素妍比自己还烦闷呢,虽有丈夫的真心疼爱,可婆婆、小姑个个都刁钻古怪,不是欺负素妍,就是算计一把。   杨云屏轻叹一声,又忆起西北战场时,她、素妍、柳飞飞几个在一处,何等的无忧快乐,虽然要奋战沙场,却是道不出的痛快。   而今,各自嫁人了。   她是皇后,宫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要忙碌。   素妍做了王妃,遇到不可理喻的婆母,又有爱算计的小姑子,光是想想就够头疼。   女人的快乐,不是在娘家时有多受宠爱,而是在嫁入婆家后,不能笑颜如花。能在婆家依旧有笑颜的女子,才是真正有福气的。   “如若,女子总如在娘家时那般快乐该有多好。”   素妍自己都有一大团的烦心事,却还派丫头来问候她,能被这样牵绊着,也是一种幸福。越是在这样的处境里,越能体会到这份姐妹情的来之不易。   二皇子宇文恒哭了,从偏殿里传出洪亮的哇哇大哭声,他一哭,杨云屏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跟着碎了。提着凤袍就往偏殿看,乳母正抱着二皇子哄着,偏二皇子蹬着一双腿,又哭又闹,就是不肯吃奶。   杨云屏道:“来!把孩子给本宫。”   二皇子被亲娘抱着,杨云屏温和地道:“玉郎,没睡醒么?是不是心里不舒坦?”   乳母忙道:“奴婢一直在窗前做针线活来,他突然就大哭起来了。”   二皇子因一出身就比寻常孩子要壮实,就连嗓门也出奇的大,哭起来时,竟似有半岁孩子的声音,一惹哭了,便只得杨云屏才能哄得住。   新皇已经很没来凤仪宫了,早前只让丽、雅贵人侍寝。三月十六夜,一宿之间传了三位新入宫的才人侍寝。每位进去半个时辰后,就被内侍用肩舆抬走。次日一早,就有赏给三位才人的礼物:宫绸贡缎、金钗步摇皆有。   三月十八夜,又是如此。   昨儿一早,太后就传了杨云屏去康宁宫,要她劝皇帝保重龙体。   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又如何劝他?   两夜,连宠了六位新晋才人,除了赏布、赐首饰,也没别的封赏。   许淑妃所有心思都在大皇子宇文恺的教养辅育上,听说宇文恺已经开始学背唐诗、宋词了。   杨云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宇文恺连话都说不明白,居然就学背唐诗,连淑妃宫里的内侍、宫娥见人就说“我们大皇子聪颖过人,如今会背十多首唐诗宋词了呢。”   朱雀特意打听了一番,告诉杨云屏道:“皇后娘娘一出月子,许淑妃就把所有心思放在大皇子身上,每日拿着好吃的、好玩的逗着、哄着教大皇子背诵唐诗宋词,背得好了,就给大皇子吃和玩,要是背不好,就不给。”   杨云屏没想居然有这样教孩子的,许淑妃这是要把大皇子教成神童呢,对于世人来说,一岁多的孩子会背唐诗,这简直就是神话。   翠鹂压低嗓门,道:“皇后娘娘还得防着她些。淑妃这样教养大皇子为什么?不就是想让皇上对大皇子另眼相看么?前几日,她带着大皇子去康宁宫,诱着大皇子在太后面前背唐诗,连背了三首呢,乐得太后只夸她会教孩子,还赏了大皇子一对螭龙纹挂佩呢。”   杨云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换作是本宫,是万不会这样逼孩子的,才一岁多呢,亏得她做得出来。本宫呀就望着我的玉郎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朱雀一直觉得二皇子宇文恒是个习武的好材料,一出生就长得比寻常孩子壮实,就连哭声也比寻常孩子要响亮,笑道:“娘娘,待二皇子大些,属下教他剑术武功。”   杨云屏一听这话,皱着眉头,“上回你们给二皇子弄的什么汤药泡澡,害得太后抱着他就问二皇子是不是哪儿不适,怎么身上一股子药味?本宫都不知如何回答太后,只能说近来有些上火,太医给乳母配了降火的药吃,许是乳母身上过给二皇子的。”   翠鹂与朱雀低头笑着。   雪雁道:“下回给二皇子泡了澡,一定得好好的洗洗,把药味去了才好。”   朱雀道:“去得太干净就没效果了。”   二皇子出生以来,壮得像一头小老虎。   大皇子如今一岁多,每到季节变换,咳嗽、感冒就出来了,吓得许淑妃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大皇子的病一好,许淑妃就开始教大皇子读唐诗宋词。   杨云屏想到许淑妃和她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妥。   许淑妃严格教养大皇子。   而她呢,给不足百日的二皇子泡药澡。   传扬出去,外面的百姓定会当成笑话,说这宫里的皇后和淑妃一定是疯了。   太后很喜欢二皇子,最大的原因是她与二皇子都在腊月初八出生。   宫里便有流言,说二皇子原是要过些日子再出生的,是皇后吃了催生药,特意赶在太后寿辰上出生。   ☆、717 宠新人   (ps:读友大人,又到月底了,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o(n_n)o拜谢!)   杨云屏一笑置之,“本宫险些连命都搭进去了,还能算计这些,是吃药还是十月瓜熟蒂落,太医们知道,你们也知道。”   她本没有做,可宫里还是有这样的流言。   就连太后都将信将疑,传了给杨云屏请平安脉的太医问话,太医说没有吃药,是到了产期。   太后这才信了!   三月二十日夜,一到三更,新皇令大总管安排新来的才人侍寝,依旧要三个,连时辰都排好了,亥时二刻送一人,子时二刻再送一人,丑时二刻又送一人至养心殿。   太后听说后,对此颇有异义,请了新皇到康宁宫说话。   “听说昨晚,你又宣了三位新入宫的才人侍寝?”   新皇笑着道:“母后,这正是你所说雨露均沾,要是三人都能怀上皇嗣,这几日下来,母后便能多出九个孙儿。哈哈……”   太后气得咬舌,居然与她打趣。正色道:“哀家与你说正事,侍寝归侍寝,你也得注意龙体,两位皇子还小,北齐的天下、宫里一大家子的人都得靠你呢。”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素妍了。   倒是经常看到宇文琰,这小子呆了,夜里站在大殿外,也能望着天空傻笑。   素妍……   原该是他的妻。   却因为太后的算计,生生将他和素妍拆散。   他不想娶旁人的,也曾想过,这一生得一知心女子足矣。   然而,太后年轻时要乾明太子做到唯她一人,却不愿自己的儿子身边只一真心女子。   新皇敛色道:“朕知晓分寸。早前可是母后说,不可专宠丽贵人和雅贵人么?如今朕做到了,你还有何担心的?朕做到,在你看来不是;朕做不到,又担心朕误国误民。”   新皇真不好当。做什么都不成。   太后轻叹道:“可你也得有个分寸。一夜传三人侍寝,要伤龙体的。”   新皇抱拳道:“母后,朕还有一堆的奏章要批阅,朕得回养心殿了。”   太后原想劝上几句,新皇反抱怨他左右行事都不对。   对于新皇而言,一夜要某位嫔妃六回,与一夜要了三位嫔妃各两回原是一回事。他人年轻,又自幼习武,心里清楚得很。   芸芳嬷嬷轻声宽慰道:“太后,皇上正在兴头上。过几日就好了。”   “但愿如此。”   太后希望皇上真如芸芳所言。转眼间就到了四月。   四月初二、初四……四月二十。每逢双日,夜夜如此。   一个月的时间,将新入宫的六十名秀女、才人都快临幸遍了,多是一夜之后。连新皇自个都忆不起她们的相貌,只是偶然被人提及时,才蓦地忆起,原来他还有那么一个女人。   北齐后宫妃嫔等级森严,皇后一名;四妃(贵、淑、德、贤)为正一品;嫔六人,为正二品;贵人九人,为正三品;美人九人,为正四品;才人九人,为正五品;宝应二十七人。为正六品;常在二十七人,为正七品;秀女若干,为正八品。   嫔位及以上才能称为“娘娘”,秀女一律称为“小主”,各妃嫔的使唤奴才。也可敬称自家服侍之人为“主子”。   但这次,太后将所有封疆大吏都督之女一律赐封为才人,加上去秋入宫的三人,便有十五位才人了。   但凡临幸过的秀女,除了有三人升为美人,六人升为宝应,其他诸人一律为常在,能得升为美人的几个,皆是给新皇留有印象的,宝应次之,常在的诸人,连他自个都想不起来。   新皇的心里能记住的多是那几个特别的女子,要么特别温柔,要么特别有才情,要么就生得特别美貌……但入得这宫里的,哪个不是温柔貌美又有些才情的,能记住的不过时那三两个人,记不住的更占多数。   张锦绢因住在漪兰宫,与另两名一早就升才人的女子一样,她们因父亲位高权重,为封疆大员,得太后赏识,早早升了才人,可她们三人并未宣诏侍寝。   她听了素妍的话,每日按时到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最初派了一些小事让她打理,后来见她倒也办得得体,又陆续派了她一些差事。   但凡是皇后要她办的差,张锦绢都用心办好,若有不懂的地方,就亲自去请教皇后。   太后这会子就等着,瞧新皇把六十名新入宫的女人都临幸一遍,是否也就好了。   每月十四、十五、十六,按矩宇文轩得去凤仪宫陪皇后。   他人是去了,不是晚上去的,却是接连三日晌午去陪皇后用了一顿午膳,一吃完就走人,也不说多话。   十四、十六两日照样在养心殿里临幸他的美人。   太后等来等去,到了五月初二,新皇竟宣了新晋的三美人侍寝,还照的是老规矩。   许淑妃甩手不管后宫事务,理由很简单,现在皇后出月子了,她不需再接手后宫事务。   看似一门心思都在教养大皇子,可一双眼睛都盯着新入宫的嫔妃。   端妃挺着大肚子,听着时不时传来的事,大骂“全都是些不要脸的贱人,趁着本宫怀了龙嗣,一个个都抢着往龙榻上爬”。   转而又想,曾经大半年宠绝后宫的丽贵人、雅贵人终于失宠了。想到这事,她就乐得直笑!   太后见劝不住新皇,轻叹了一声。   原想让杨云屏劝,可一月中,杨云屏能见皇帝三次,十四、十五、十六三日用午膳的时候,听说杨云屏劝过,才开说了一半的话,他龙颜一怒,拂袖而云,直接给杨云屏来了个下不了台。   太后想让淑妃劝,可淑妃就是个滑头,答应得很好,说“回太后话。待臣妾见着皇上一定劝他。”她带着大皇子常去御花园,遇见了皇帝几回,也没劝上一句。淑妃可不会为了这等事去触新皇的逆鳞,太后劝不住的事,她又何苦却招新皇不高兴。   太后又令端妃相劝新皇。在她看来,端妃的父兄都是刚正不阿之人,否则皇帝不会赐顾力行为二等“明镜候”。   端妃是劝了,她一劝,新皇生气,大半月都不理她。就是端妃求见。推说他忙。不见!   端妃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她干嘛强出头,替太后劝什么皇帝。   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她劝不住,还有谁能劝住。   想到这事,太后就头疼得厉害。   杨云屏劝了皇帝,皇帝虽是怒了,但没冷她,也算是给足了杨云屏面子。   芸芳嬷嬷道:“不如太后宣左肩王妃入宫,请她劝劝皇上。”   太后迟疑,“能成?”   芸芳嬷嬷道:“三月、四月时,左肩王妃派了丫头过来请安。送了孝敬的礼物,她还是想着太后,念着皇后的,左肩王妃是皇上的师妹,皇上许能听她的。”   太后沉凝良久。“且试试吧,你去传旨,明儿一早就请左肩王妃入宫。”   芸芳嬷嬷应声。   *   江家这两月也发生不少的事。   四月十八时,江书麒接到吏部官文,上任卫州盐坪县知县一职,原盐坪县知县本是晋地人氏,回晋地任知州。   限他四月二十三日于盐坪县任职。   江书麒简单收拾了东西,带着官文就前往卫州了。   小八、小九如今要在家学念书,若是将两个孩子带到卫州,势必要影响他们的学业。杜迎秋又不放心江书麒一人在任上,身边没个人打理也不成。真真是好不为难,一番纠结后决定先去卫州,先把江书麒给安顿下来,自己在那边呆一月再回皇城照料小八、小九。   两个孩子就暂时托给了沈氏帮忙照应着。   二房的慕容氏携了江传远夫妇及下人去了晋阳,如今的二房由九公主打理着,突然间家里就冷清了许多。   又有六房的院子也空了下来,只留了三个看院子的老奴、小厮和粗使丫头。   五房的江书麒夫妇一走,小八、小九虽还住在芝兰院里,可瞧着也很冷清。   虞氏到底有些不放心两个孩子,从庄子上挑了会侍候孩子的婆子来照顾,又常唤了两个孩子来陪自己说话、吃饭。   原是五房人,一下子走了三房,连虞氏也觉得冷清许多,心里时常空落落的。   江书麒临走前,江舜诚父子将他唤到书房说话,又细细地叮嘱了一番,要他别再犯在江南的错误,要是再犯错,这一辈子就真的毁了。   江书麒一一应下,他能再考中,也属不易,赌咒发誓般地表示会珍惜如今的机会,也会认真干番事出来。   四月初八,江传良与贺小姐订亲,两家交换了庚帖,又商议了喜日,订在八月初二成亲。   张昌兴死活要与唐小姐退亲,说他相中岳小姐了,一副非卿不娶的样子。   与唐小姐的亲事,原是江素婷订下的,现在要退亲,她也拿不下这面子。   江素婷只得回江家,找虞氏和沈氏等人商量。   张昌兴一副“你不答应了我,我就不听你的”样子。   江素婷想到之前,因为这事闹得张昌兴险些连三榜同进士的功名都落榜,她坚信要不是张昌兴在感情上分了心,一定能考中二榜的。   照着往届大考的例,张昌兴就算落榜了,今岁恩科多选录了人,才勉强入了三榜,三榜之中有浩浩八百人,而张昌兴的成绩算是三榜中下等。江素婷对此引以为耻,认定是张昌兴没有认真赴考。   ps:   推荐本人新文:书号:3147487《家恨良缘》,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她再成孤女,狠虐渣男驸马爹、踩虐大公主后娘,惊艳天下觅良缘,走出锦绣繁华路!   ☆、718 易亲   对于三榜后二百名的,也就是个候补知县。   所谓候补,也有的人一候补就是十几年。   张德松的意思,要张昌兴在皇城继续苦读,准备下届科考,今次的功名可以请辞,争取下届考出好名次。张德松一直认为,张昌兴是他几个儿子里书念得最好的,只要他用心,一定能考到二榜前一百名之列。   江素婷连连轻叹,“伯母,你可得替我想想法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德松还想让他在家苦心攻读,争取下次考个好名次。偏这孽障整日的念着岳家小姐,我都快被他给吵昏,还说他要早娶了岳小姐过门,下回一定好好应考。”   江素婷原想,先由得他闹去,过上一段时日许就淡了。没想这张昌兴倒是个固执的,竟不依不饶的,江素婷还指望着他给自己挣点面子呢,好让那几房姨娘们瞧瞧,她生的嫡长子是个有出息的。   九公主细细地打量着江素婷,又审视着虞氏、沈氏。   江传达往返于冀州、德州……卫州等地巡视生意,卫州的地价如今涨到九两银子一亩了,这于江家人来说真真是天价。   沈氏面露深思,似在想应对的法子。   张双双问:“你是想绝了他的念头,还是想成全了他。”   江素婷道:“这几月,我想的法子还少么。既然绝不了他的念头,便成全他吧。”   曹玉娥腆着肚子,与张双双一起吃着果脯,还有一盘从果蔬庄子上送来的杏子,橙黄色的,酸酸甜甜,孕妇们最是喜欢。   九公主瞧她们吃得香,馋得紧,取了两枚,咬了一口,“叭”吐了出来。她怀玄玉那会儿也是如此。把酸果子当蜜蜂吃。   张双双笑盈盈地看着九公主,“昨儿庄子上送了一筐杏子来,王妃那儿送了几斤,三婶也拿了几斤去。”   九公主诧异道:“她莫不是怀上了?”   曹玉娥回想着何氏,有几日没见着了,她在花园里遇上过一回,整个人懒懒的,倒真像上怀上了,也没见她抱湘月、湘君,都是由奶娘和丫头们抱着的。   江素婷见她们把话题扯到杏子上。急道:“倒是帮我想想法子啊。”   曹玉娥笑了笑。“要是退了亲。男方倒好说,许要影响唐小姐的名节。我倒觉得,倒不找个合适的中人去唐家提亲。”   这也是江素婷为难的地方,当初是她相中唐小姐的。唐家见她态度真诚,人家才同意把女儿许配给她。唐小姐也是个能干的,将唐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要不是唐大人是从外官升迁到皇城,认识的人不多,人家也未必会瞧上张昌兴。   九公主问:“二嫂想提哪家?”   曹玉娥微眯着眼。   张双双知道,自打曹玉娥怀了孕,就处处与她争,在人前也要抢一下风头。忙道:“虞家的正豪表弟今年二十岁了。如今有了功名,考的成绩不错,许是能做知县的。不如把唐小姐说给正豪表弟。虞家的家规与我们江家是一样的,男子不纳妾,定能打动唐太太、唐小姐的心。”   曹玉娥有些不甘。张双双似知她提什么似的。   唐小姐既是贤惠得体的,自然不能便宜了外人去,好歹虞家也是亲戚。   她恨不得想咬掉一截舌头,明明是自己想的主意,如今被张双双抢了去。   虞氏微微点头,“不错,既给足了唐家面子,也不会让唐小姐声名受损。找个妥当的中人把张昌兴看上别家小姐的事透露给唐太太知道,这样一来,唐家就会提出退亲。”   江素婷见虞氏说好,问道:“这保媒的中人请谁好?”   曹玉娥不说话了,既然张双双要抢,且由她去。   张双双想了片刻,道:“不如请平王府的闻妃做保媒人。这面子大,闻妃行事灵活,定能办得妥妥帖帖的。”   十一王爷宇文琯在三月二十六日,被赐封为亲王,封号“平”人称平王爷,封地云州十县,皇恩浩荡,奉命前往云州城敕造平王府,只带了平王妃安氏与另两名宠姬前往,皇城平王府就留了闻妃和贤太妃主持内宅、打理王府。   闻雅云靠上镇江候府后,重新做回了侧妃,还成了平王爷跟前最受宠的妻妾。   有了一回经验,就算她得宠也是骄纵,反而行事沉稳,颇得贤太妃喜欢。   贤太妃甚至认为,平王爷能这么快被封为亲王,一大半的原因都是闻雅云的功劳,加上闻雅云育了长子,在王府里上下诸人将她视同王妃一般的敬重。   江素婷感动地拉着张双双手,到底是亲上加亲的自己人,“大奶奶,这回有劳你帮忙。再不遂了孽障的愿,张府就要被他拆了。”   早前是来送素妍出阁,可一呆就是几个月,三月就要离开,又想侍候张昌兴安心应考,哪里晓得考了个末位。就算是这样,江素婷想着张昌兴到底年纪不大,下回许真能考好。   当日,张双双乘骄去了平王府。   闻雅云听说是这样,想着两家的交情满口答应。   “你放心,先不提张家有退亲之意,就先提虞二爷的事。虞家都说妥了么?”   张双双心想,唐小姐到底是尊贵的官有小姐,虞正豪又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要不是老太太把他们一家带到皇城来,又出手帮衬,虞家人还指不定过着什么日子。   “妥了!虞二爷也是乐意的。就劳你走一趟!”   张双双给了唐府的地址单子,又寒喧了一阵,这才离开平王府。   闻雅云去找贤太妃,瞧着是说新鲜事,更多的是请教贤太妃:这事儿如何办才能男女双方都满意?   贤太妃不由轻叹,男女之间的感情最简单,也最是复杂,有时候只需一眼,一旦心动,没有半分的道理可言。   贤太妃告诉闻雅云,你到了唐家这话应该如何说,才能让人家心动,既能接受提亲,又能愿意退亲。   闻雅云点头听着,觉着还是贤太妃厉害。   张双双回到江家,就说虞家的事儿还得说说才成。   沈氏请了曾玉梅与江诗恩入府,把这事提了。   曾玉梅虽然疼着虞家兄妹几个,到底不是亲娘,心头有些乱。   江诗恩微垂着眼帘,她早前就听人说过,唐小姐与张昌兴订亲还是沈氏帮忙说合的,可是好几位小姐里挑出来这么一个,可见这唐小姐定是极好的。“我瞧能成。婆母,唐小姐也是官宦小姐,还有是贤惠的人,我想二叔定会愿意的。”   众人都认为是好事的事,待曾玉梅婆媳回到虞府,与虞正豪一提,他当即就沉默了。原是与张昌兴订亲,如今张昌兴变心瞧上了旁人,要退亲,就说给他了。虞正豪总觉得自己在捡别人不要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江诗恩道:“二叔,我们早前住在江家,便听下人们说过,张家大公子与唐小姐订亲前,可是说了十多位小姐,大太太、大奶奶是挑了又挑,最后确定了三家,又在三家小姐里相中了唐小姐,说这唐小姐是个极贤惠能干的。   正因为这样,江家才觉得好女子该配个好男儿。江家大姑太太是什么人?为什么张大公子闹了好几个月至今才同意,不就是认定唐小姐是个贤惠能干的好女子么,一直舍不得退亲,可张大公子就是被岳小姐给迷住了……”   虞正豪想到自己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吏部总是一步步地安排今次得中的进士、同进士,,他是要做知县的,身边最需要一个能干的女人相助。   可是,想到之前唐小姐原是订给张昌兴的,他又认得张昌兴这心里便如扎了一根鱼刺。   “大嫂,给我一日好好想想。”   虞正豪逃跑似地离开了江诗恩夫妇的院子,在自家院子里静坐一阵,这才去寻盼儿。   将这事讲给盼儿听。   盼儿道:“真是唐小姐吗?我听锦绢姐妹说过,说是挑了又挑,无论容貌、贤能都是百里挑一的。”   虞正豪本有些不乐意,此刻听她一说,惊道:“她……真有这么好?”   盼儿正色道:“是真的呢。这可是江家大太太帮忙挑选的,又有大奶奶帮着相看,江家选妇可是最严格的,能被她们看中,能不是好的么?旁的不说,你就看江家几位奶奶,哪个不是好的?”   虞正豪将几位太太、奶奶们细细地回想一遍,虽各有性子,却有一个共同之处:温婉贤良,太太们里,只三太太何氏泼辣了一些,只是嘴上说话不饶人,行事也还算得体。几位奶奶里,张双双、李碧菱、曹玉娥、九公主,个个都是极好的。   盼儿道:“既然这是江家老太太的意思,怕也是念着唐小姐好,这才想着说给你。老太太多希望你和大哥能撑起门庭,光宗耀祖。”   虞正豪原不乐意,想直接拒了,可又恐寒了众人的心。   这会子,听盼儿夸唐小姐好。   他又有些动心了。转而又想,她虽是与张昌兴订过亲,只怕也没见过两回面,就算见面最多是在订亲前。如张昌兴扮成小厮去帮江传良相人一样,或许连唐小姐都不知道张昌兴的相貌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好受了一些。   盼儿道:“二哥,这么好的亲事你不同意你要寻个什么样的?这唐小姐无论出身、才能,样样配你都绰绰有余,你若错过了,怕就寻不上更好的了。”   虞正豪咬咬牙,道:“那我就同意了!”   ☆、719 说亲   盼儿道:“还是快些告诉母亲和嫂嫂,让她们派人去唐家提亲,早早定下,要是吏部下了官文,你可不就要去任上的么。唐小姐如今也到了及笄之龄,若是定下了,早些成亲,到了任上,也有人帮衬着你不是。”   次日,曾玉梅又去了趟江家回话,说虞正豪是极乐意的。   因有闻雅云出面说和,唐家人一听是来提亲,先是有些意外,闻雅云只与唐太太说话,小心地说了是晋阳世族名门虞家的嫡次子,在晋阳也是有名的才子,自然在皇城不甚名出名云云等,将出生、身份提了之后,又说了虞正豪今岁得中二榜多少名的事,人有多高、长相如何,在相貌自然得夸上几句……   最后再提了虞家与江老太太的关系。   又说了虞家是遵了江家的家规,他们这支的男儿三十无子方纳妾这条。   唐家的太太、姨娘们一个个竖起耳朵打听,只知闻雅云是来提亲,除了家里已经订亲的嫡女,便是姨娘们生的三位庶出小姐,遣了心腹丫头往上房里跑,想听出是哪家的公子。   偏上房里头,就留了一年四季抱着药罐子的唐太太与唐太太的陪房嬷嬷。   闻雅云夸完了虞正豪,又说了虞家祖宗八辈的事儿,自是拣了光鲜体面的事说,又说虞家如今过得很好,家里殷富,有田庄、铺子,还有拍卖行的生意,每月的进项也不少。   听得唐太太有些眼馋,要是她自个再多一个亲生女儿一定乐意许过去。最让她喜欢的一条,就是人家有家规在先,不纳妾,光这一条就让她心动了,没有妻妾争宠,就他们夫妻俩过日,少怄气,多快乐。   两个有女儿的姨娘使了银子。买通上房丫头去偷听。   丫头们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却知道也是名门世族家的公子。   急急对大姨娘道:“打听到了!说的是一位姓虞的公子,这次大考中了二榜,是要任知县的,身高七尺,五官清秀,长得玉树临风,家里有田庄、铺子,生意也做得大,虞家也是书香名门。是晋阳名门。还是江大丞相的妻舅侄孙。说这侄孙的相貌有几分像江大丞相的夫人……”   这丫头得了两位姨娘的钱,这边与大姨娘说了,又与三姨娘说。   这么好的亲事,可不能让旁人得了去。   两位有适龄女儿的姨娘忙碌开了。还有一个四姨娘,女儿才只得十二岁,听说有这么好的亲事,更重要的是,虞家这一支有家规不能纳妾,这得多好哇!   立时,几位姨娘去找庶出小姐,要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平王府的闻妃。   丫头还要回去打听,陪房嬷嬷站在院子里头。她笑了笑,远远地避开。   闻雅云见唐太太听得兴致勃勃,一副恨不得多生一个女儿的样子,话题一转就说了张家的事,说张昌兴看上别家小姐。在家里吵着要退亲,如今一直被张太太压着才没传出来,又说张太太是江大丞相的侄女,虽是侄女跟女儿差不多,五六岁时就养在江大丞相夫妇身边的,出阁时出照了亲生女儿的样子置办陪奁等。   唐太太这才明白过来,闻雅云是要唐家退掉张家的亲事,再与虞二爷订亲。“这事是真的?”   闻雅云轻叹一声,“这么大的事,张公子是江大丞相的外孙,虞二爷是江大丞相夫人娘家的侄孙儿,我能说谎么?不瞒唐太太,这事也是他们找上我帮忙保媒来提的。张太太一直不愿退亲,可张公子在家里说了狠话,说若是张太太不同意,就算逼着他娶了唐小姐,他也不会善待唐小姐。唉,张太太不想害了唐小姐,才托我过来说合。为免误了唐小姐的名声,想让唐家提出退亲。”   这也是人家江家想得周详,退亲之前,就寻了门好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张家的门庭虽是好些,但张公子的人品只怕不及虞二爷,虞二爷这次考的名次也不错,听闻雅云说来,比张公子有才华。   唐太太原有些心动,这会明白原由,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得与女儿商量一下。”   就算如此,也不能答应得太过爽快,总是矜持一番。   闻雅云道:“唐太太且考量着,我不多坐了。”   光是闻雅云的身份,就让唐太太心生敬重。   平王府闻妃做保,这可是少有的光鲜。   要是不答应,张家过几日就会提出退亲,到时候被退亲的女儿名声一落千丈,即便是张公子做错了事,人们却不会说他,只会说唐小姐,甚至各种猜测的流言都有。   弄不好,还会得罪了三家人:张家、江家、平王府。   唐太太送了闻雅云出院门,又令陪房嬷嬷亲自送到二门上。   闻雅云自携了自己的大丫头出来,刚离上房院子,就见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姐站在曲径侧,似在一处闲聊着什么。   三人见她出来,齐齐行礼:“拜见闻妃!”   闻雅云笑道:“瞧瞧,唐家的小姐们一个个跟朵花儿似的。”   她也没见过唐小姐,只看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少女欠了欠身,听了亲娘的话,知道是来说媒的,而且还是难得的好人家,忙道:“小女木莲,到秋天就满十七了。”   另两位少女抢着话道,“小女唐木槿(唐木樨)!”   闻雅云心想,既然来了,还是弄个明白的好,“与张家公子订亲的是哪位?”   唐四小姐道:“那是我二姐姐。”   原来打理唐家内宅的不是庶长女,而是嫡女。   两厢比对,同是嫡女出身的闻雅云,立时就觉得唐木莲在自己心头的形象一落千丈。   几人正说话,便见不远处行来一个少女,行止得体,神色匆忙。   唐四小姐道:“她就是我二姐姐。”   闻雅云抬头望云:但见那少女穿了一身浅紫色绣缠枝花袍子,手里拿了条锦帕,眉眼清秀,五官生得五分水灵。又有五分端庄,娇而不媚,丽而不艳,一看就是嫡女风姿。   唐二小姐近了跟前,放缓了脚步,狐疑地看着一身高贵服饰的闻雅云,落落大方的行礼道:“闻妃万福!”   闻雅云嫣然一笑,“唐二小姐免礼!”歪着头道,“她们三个,叫木莲、木槿、木樨。那你叫……”   唐二小姐道:“小女木兰。”   闻雅云立时想到了花木兰。面前的少女叫唐木兰。   闻雅云道:“听说府里是你在打理内宅?”   唐二小姐道:“弟弟们要念书。母亲体弱,总得有人打理内宅。”   体弱,只是一个名目。   重要的是唐太太大字识不得几个,唐二小姐不得不帮扶母亲打理内宅。   姨娘们倒是个个都想打理。早年有唐老太太掌管着,唐老太太临终前就把府里交给唐二小姐了。   唐二小姐只得硬撑着打理内宅,不仅是为了她的母亲,也是为了全家。   闻雅云笑道:“我今儿是来保媒的,且与你母亲好好商量,有了准信回我一声。这户人家可是极好的!”   她点了一下头,携着两名丫头出了二门。   从唐木莲的角度看,仿佛闻雅云在冲她点头示意。   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对于庶女来说。她们的婚姻、命运全都把握在主母手里。   即便这主母大字不识几个,不会操持内宅,不会打理店铺生意,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光是人家出身高贵。是明媒正娶,就足够了。   唐木莲轻唤一声“二妹妹”。   唐木兰低应。   唐木槿此刻似瞧出了什么,她今年也要及笄了,凭什么遇上这么好的亲事就要让给唐木莲,也讨好似地道:“二姐姐!这几年你打理内宅,我可是一直都有帮着你的。你待我好,我全都记在心里呢!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咱们姐妹不是亲上加亲。听说虞家和张家也是亲戚,还是表兄弟呢。”   唐木樨年纪最小,听唐木槿说出这番话,立时怒骂道:“三姐真不要脸面了!”   她不要脸,唐木莲刚才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觉得应该是她的吗?   凭什么要让?   她们做庶女的,好姻缘全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唐父本是外官升迁为京官,在皇城本没有根基,认识的人不多,她们的年纪也一天天到了,尤其是唐木莲,她自己也急着跟什么似的。   唐太太到底偏疼着自家女儿,明明她是最大的,却先给唐木兰订了亲,对于几个庶女也是不管不问的。   像这样有人上门提亲的,少之又少,何况这次来的是平王府的闻妃,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没有的事,一瞧就是受了男方之托来提亲,这样的亲事,成的可能极大。至少说明对方是有心结亲。   唐木兰急着去上房,道:“你们先回去,母亲找我有事相商。”   她进了上房院子里。   唐太太虽不识字,一旁又有陪房嬷嬷提点,也听出闻妃的意思,先提亲,又说退亲的事,人家也算对唐家仁至义尽了。   唐太太也学了闻妃的样,先提了虞二爷的事,说是虞二爷派人前来提亲云云等。   唐木兰惊问:“他是瞧上大姐姐还是哪位妹妹了?”   唐太太道:“跟你提亲呢。”   她立时吓了一跳,她可是一早就订亲的人,正等着张家派人说成亲的事,听说张家公子这次考的名次不理想,在三榜末尾去了。   陪房嬷嬷虽在门口,却也知道张公子相中别家小姐,正闹着要退亲的事。便又提了张家人的意思。   ☆、720 催婚   这到底是她一辈子的事,唐木兰低垂着头,虞二爷是否如闻妃说的那样,她也得派人细细地打听。   陪房嬷嬷道:“二小姐,老奴派了狗剩去城南打听。不久就有回信!”   唐木兰还是不放心,自己又派了乳母嬷嬷去打听。   直至黄昏才有了消息,众人说的话倒也闻妃说的出入不大。   虞二爷的父亲虞建章是江舜诚妻弟长子,家里有两子两女,又续娶了同样是晋阳世族曾家小姐为妻,长子已经成亲,娶的是江舜诚的族重孙女,家里的两个妹妹都是知书识理的,家里有几家店铺、田庄。   继母开了绣庄,听说生意不错,在城南一带也小有名气。   虞建章在西市开了家拍卖行,听说生意很红火。   虞家祖上原就是官宦之家,只是早前因晋地庶子迫害嫡子的案子,虞建章被迫弃文从农,但家里无论儿女都是读过诗书的。更重要的是,打听到的消息说,虞家往后要在皇城扎根,他们这支是遵了与文忠府江家一样的家规。   “男子三十无子方纳妾”让她动心。   如若,唐父只得她母亲一个妻子,母亲也不会因为无力与众姨娘争斗,年轻时无力,上了年纪只能以告病为由,将家里交给年幼的她打理。   夜里,唐太太请了唐大人去上房商量,说了闻妃的意思。   唐大人道:“虞正豪没接触过,他的堂叔虞建柏我认识,还与虞建柏说过几句话,言谈举止也很得体,是个正人君子。我瞧着可行!既然与张家退了能各自更好,也不是坏事。”   次日,唐木兰告诉唐太太。说自己同意与张家退亲,愿与虞二爷订亲。   唐太太派人给闻妃回了话。   *   五月初一,素妍从天龙寺敬香回娘家。   又听家里人说到张昌兴与唐小姐的事。   江素婷也在。满是笑容地对张双双道:“这次多亏了大奶奶。”   她们之间的有些混乱,从张家来说。张双双是江素婷的小姑子;从江家来说,张双双又是江素婷的侄儿媳妇。   人多时,江素婷都唤张双双“大奶奶”,张双双恭敬地称江素婷为“姑太太”。孩子们则是各喊各叫,从了江家的称呼,比如张昌兴,他唤张双双“大表嫂”。   张双双连道:“姑太太客气了。原是应该的。”   九公主转着眼睛,“后来怎样了?”   江素婷笑道:“唐家提出退亲,四月二十八上午退亲,下午就与虞二爷订了亲。”   总算办妥了。江素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被张昌兴给闹下去,她感觉自己都要疯了。冀西都督府里没她,二、三姨娘指不定还如何闹腾呢。   曹玉娥问:“那岳家呢,可是同意结亲了?”   “四月二十九派人去岳学士府上提亲。岳太太说要合了八字再回话。”   九公主敛额沉思,“岳家不同意怎么办?听说岳小姐可是岳学士夫妇的掌上明珠呢。”   张昌兴此次大考名次在二榜上许还有望,偏考了三榜偏后的成绩,若是个二榜也算是体面的。   翰林院那几个学士,个个为人骄傲。未必能瞧得上张昌兴。   九公主觉得这事办得悬乎,那天之后,她也反复想了一遍,如若自己有女儿,对方原是订亲,却死活要毁约求娶旁家小姐,连她也多心,这样一见到新人忘旧人的男子是否可靠。   江素婷有些慌神,她最怕便是这个结果。“不……不会吧……”心里没底,又道:“都是那孽障闹出来的,非与唐家退亲不可,二十九就派人去说合了,过两日再去问结果。”   张昌兴和岳小姐,与江传良和贺小姐是不同的。   江传良与贺小姐一早就动了情,贺小姐应该也动了心,否则那日不穿上江传良最喜爱的嫩绿色衣裳。   翰林院那几个学士,个个家规森严,贺小姐与江传良相识,是早前贺小姐要去给季兰亭送衣物、吃食。张昌兴也只在聚会时见过岳小姐一回,见过之后,就直说岳小姐好,人家岳小姐对他未必就有印象。   素妍问:“姐姐,昌兴后来见过岳小姐么?”   江素婷道:“就上回在伯父寿宴那日见过一面,后面再没见过。”   她对岳小姐也有印象,长相甜美,总是挂着灿烂如花的笑颜。   沈氏此刻觉得,还真是出了个难题,不退亲,岳家人就可以说“你儿子不是早就订亲了么”,以此为由直接拒了。张昌兴退了亲,岳家是什么态度,是否愿意结亲,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江素婷笑了一笑,对沈氏道:“这事还得大嫂去岳家转圜说合。岳学士与伯父、三哥他们都有些交情许能同意。”   最合适去说的应是何氏,可何氏那张嘴,有时候着实太没个分寸。心眼倒不算坏,与江家其他几房太太比,略显自私。原也怪不得何氏,光她那几个孩子就够头疼了,在几房里算是孩子最多的,只要想想孩子长大后的聘礼、嫁妆就够让人操心了。   江素婷着实不敢恭维何氏,生怕将这事给办砸了,才要请行事沉稳的沈氏出面。   张双双上回请了闻雅云出面,这回没道理再让人家去说合了,张、唐两家退订,唐家又顺遂地与虞家订亲,也是一件顶好的事。   大丫头禀道:“老太太,韩媒婆来了。”   会奶奶韩氏听江诗恩说张家要与翰林院岳学士结亲,张昌兴看上岳小姐,非卿不娶之势,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门当户对的生意,谢媒钱也是丰厚。韩媒婆靠着自己给人说媒,居然攒钱买了座二进院子,还给女儿置备了像样的嫁妆,如今她每日忙前忙后,求的就是给儿子也置备一份得体的家业、聘礼。   韩氏笑得甜美动人,连连行礼:“给老祖宗请安!给各位太太、奶奶请安!”   拜毕之后,又见素妍和江素婷在,笑道:“大姑太太万福!小姑太太万福!”   韩氏的辈份太低,连张双双几岁大的儿子江奇峻都与韩氏同辈。又是江家族人,众人笑着寒喧起来。   官宦人家儿女婚嫁,都请官媒,官媒有官媒署出示的婚书为证,是小妾们不能有的,可在官府报备。私媒虽然态度更好些,但皇城出名的几个官媒,态度也是极好的。   韩氏读过书,如今把官媒当成自己的营生在做。   虞氏问:“唐家和虞二爷的媒婆可是你?”   韩氏笑答:“回老祖宗话,正是我。这两家倒也快,二十八下午订的亲,今儿一早,就有虞家下人来禀,让我去唐家催着订下婚期。”   张双双觉着这也太快了,算上今天不过才订亲两三日,就急着要娶人了。   韩氏道:“寻了吏部相识官员打听,虞二爷要去外地做知县,虞二爷在第三批任职官员名单之中,听说端午节前吏部就要下任职官文。”   第一批有三十人,大半都是晋地人氏,奉命回了晋地为官,只有极少数上任的知县,都是缺了大半年知县的县,急着用人,一时又寻不到合适,第一批挑了年纪稍大的高中二榜进士过去。   寻常情况,高中金榜后,先回家探望,颇有些衣锦荣归之感,三个月后回皇城任性。   吏部在去岁就统计了各地欠缺的官员名单,知州差多少、知县多少,多少人又该升迁……所以这次把一批不需要探亲假的人员都统起来,逐一下了任职文书。   今岁高中的学子,大多都已奉恩旨回乡探亲。   留在皇城的高中进士、同进士不多,留在皇城的得中学子中,大部分家在皇城。   因为早前发放任职官文的一批三十人,官职都是极不错的。晋地被迫害的嫡子,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只要位于二榜前一百五十名之列的,一律任职知州之职。位于一百五十名之后的,上任知县一职。如曾驰、虞建柏,这次都领到回晋地上任知州的官文,探亲假一结束就可直接上任。   头榜三甲一律留守皇城各部院任职。   三榜之人,只得可数几人领到吏部官文。   吏部要一一给众人安排职位,奏请左、右丞相知晓,大丞相阅示,然后才是皇帝御批恩准。通常请江舜诚看过后,皇帝几乎也没调整多少,一律着吏部禀奏照办。   江家听到的可靠消息说,虽只一个多月,吏部已经整理了出五百多名官员职位,前三批为五十人一批次,从第四批开始,定为每二百人一批次。   前三批都是各地急需安排的职位,晋地被迫害嫡子大考名列前茅者任命为知州,成绩差的即便在三榜末位也任命为知县。   非晋过被迫害嫡子在二榜之列的,或任命为正七品翰林院修编,各部院七品笔贴式,各府学教授、训导,京县县丞,外县知县等,又或任命为翰林院检讨、国子监博士、直隶州州判、州判的从七品官员。   三榜同进士前二百名的任命从七品官职。   三榜第二百零一名至第五百名为正八品可任命为各部院八品笔贴式、外府经历、外县县丞、州学正、县教谕。   三榜第五百零一名至三榜最后一名或从八品翰林院典簿,府、州、县训导等;或九品各部院九品笔贴式,县主簿;又或是翰林院待诏,刑都司狱,州吏目,巡检;又或是候补官员。   ☆、721 说定   去岁新皇登基,因宁王案、静王党案,被牵连的大小官员不少,空缺也多。   这一次,皇帝准备用自己信得过的人上任重要职位。   如今吏部算是各部院里最忙碌的地方,上至吏部尚书,下至小小的吏目,人人都忙得昏头转向,据说吏部尚书曾在三月二十日时接连好几日没回家,忙碌着给第一批官员下任职官文的事。   韩氏带着笑,这虞正豪与唐小姐的亲事倒没费什么事,两家原是说好的,自己只是跑了一趟,带着曾玉梅去唐家,两家太太一见面,就把二人的婚事给定下了。   韩氏问:“大姑太太可要要遣媒人去岳家?”   很显然,韩氏也想做这现成的媒婆。   曹玉娥猜测,韩氏一定以为这事儿和虞、唐两的事一样,也是说好的。   江素婷想到大家到底是亲戚,早前也没想着找韩氏,在她看来韩氏虽是官媒,到底不如福媒婆、全媒婆、柳媒婆这样做了二十多年,或十几年的好。笑道:“一早请了福媒婆去说合。”   韩氏以为自己来得够早,原是一早就请了旁人,先是微愣,很快笑了起来,“这样好呀!福媒婆嘴好使,人又机灵,定然是十拿九稳的事。”   江传良与贺小姐的亲事,便是韩氏跑下来的,说是她跑下来,却是一早双方父母就说好的,加上传良与贺小姐彼此有意,一说也就成了。   韩氏笑道:“贺小姐可不是有福气的么,幸好她没跟季家公子,季家公子这次落榜了。”她故作神秘地扫过众人,“听说是个读死书的,他落选倒是觉得在情理之中。”   素妍觉得人真是最奇怪的,她还记得在晋阳初见韩氏时。不过是一个本份、娴静的妇人,虽是秀才之女,却也是文静羞涩的。这才大半年的工夫,韩氏真真就变了一个人。不仅能说会道。还做了媒婆,整日往返于各家豪门大户,寻常人都以这样的身份为耻,反她倒也看得开,将此识为赚钱养家的本事。   韩氏一坐下来,就东扯泰山西扯海地说了一通。   “季兰亭人长得好看,偏就是个绣花枕头。这一落榜,竟病倒了,听说至今还在贺家别苑里将养着呢。贺太太原是要把人接到贺府的,可贺学士不同意。说是犯了忌,贺小姐与江家订了亲,除了贺小姐府里还有一位贺二姐儿……”   他落选,贺学士定然在心里暗叹还是自己给女儿订的亲好,这江传良无论门第出身。还有才华本事,除了相貌长得不如季兰亭清秀俊美,其他方方面面,哪点不比季兰亭强上数倍。   贺小姐另订了亲,又订下了喜期。如今在阁楼里绣着嫁衣。   贺太太因心疼季兰亭,也搬到别苑里亲自照料侍疾。   韩氏闲扯了一阵,这才切入主题,“贺学士昨日找我去贺府,说原定在八月的婚期怕是不成,他得了消息,说这个月江四爷的任官文书就要下来,也是去外地做知县的。让我过来问问大太太,能不能改到五月中、下浣成亲。”   贺学士的长女年纪不小,江传良比江传达还长两岁,连江传达都当爹了,理应抓紧该办婚事了。   虞氏微眯着眼睛,江家的儿郎一旦得中,都是从地方官员做起的,短的三年,有的做六年,算起来五位老爷里,江书鲲在外面呆的时间最久,在西北一呆就是二十年。   沈氏迟迟疑疑地,如今府里人手少了,两个儿媳妇都怀了身子,连个帮衬她的人都没有。   九公主平静听着,若有所思,偏没说出一个字来。   江素婷这会儿也甚是紧张,不知道她那个考了末尾的儿子会如何,这次恩科大考,但凡在二榜的貌似都不错。   虞氏见沈氏迟迟不说话,道:“难得贺家考虑到传良的事,我们虽是男家,也不好拿乔,早前不是有两个五月的良辰吉日么,就改改期也无甚不可。”   沈氏想了又想,道:“你问问贺学士,五月二十二日如何?”   韩氏得了准信,知江家并无异义,告辞离去。   先去了唐家,与唐太太商议要近期娶人办喜事的事儿。   唐太太想着要在五月里办喜事,就觉得太急。   韩氏一直坐到唐大人从朝堂上回来。   唐大人倒没有异义,“不光是这里办喜事催得急,听说皇城各官宦府邸,高中后要完婚的也不少,都是得了消息,听说要外任的。女儿大了总要出阁,五月就五月吧,挑好吉时。”   唐太太自是舍不得唐木兰,可虞家催着要办喜事,成了亲,就要跟着虞正豪去任上。年轻男子,又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带着娇妻上任各家都是这样的,去时是一对新人,回来时就拖儿带女,倒也热闹。   韩氏递了个红纸单来,低声道:“虞家请义济医馆的黄桑道长帮忙选的期,一共有三个,五月初八、五月二十六、六月初六,你瞧着哪个好?”   不等唐太太说话,唐大人道:“五月二十六不错!我看就这日。”   韩氏道:“既然订了是五月二十六,明儿一早我就领虞太太过门商议婚娶事宜。”停了一下,笑道:“黄桑道长可是将贵府小姐和虞二爷好好夸赞一翻呢,乃是天作之合,说这样配对结缘乃是秦晋之好的良配。”   唐太太这些日子也几番打听了虞家的事,连带着打听了虞正豪,更重要的是唐大爷在书院里也听说过虞正豪,说他常与朱武先生、唐观等人讨论诗词歌赋,是有才华的人。   只听这二人,唐太太就乐意了。   更重要的是,这次大考,虞正豪可比张昌兴考得要好。   翌日,韩氏带着曾玉梅去唐府商议婚事,早前原是去过一回的,两家也交换订亲礼。虞建章开了拍卖行,自个买了几件不错的物件,都是准备给儿女们订亲时准备的礼物。   曾玉梅在深宫二十年,原是世族小姐,举止、说话颇是沉稳得体,这一点给唐太太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曾玉梅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谈话中又得知虞家一早就准备了一座三进院子,离虞府不远,要是愿意住在一处,虞府也有专门的院子供他们住。要是不愿与父母、兄嫂住一处,便可单独过活。   唐太太见人家客气,便笑道:“父母高堂在,哪能开府他住的,自然要住在一处。”   曾玉梅又说了长子虞正禄当初成亲,准备了二十八抬的聘礼,如今是次子成亲,不好越了长子去,也备二十八抬。   唐太太说“这是应该的。”   知道虞家准备多少抬聘礼,心里大致有数,也晓得备多少陪奁。   两家太太坐在一处,倒也聊得很是投缘。   唐家后宅里,大姨娘母女却开始在那儿狠骂。   大姨娘厉声道:“还真是稀罕了,原是说给妹妹的,一听说这虞二爷比张大爷有才华,家境也不错,巴巴儿地就赶上去了。弃了张家的婚事,要与虞家结亲……”   对于唐小姐为何与张家退亲,唐太太母女支字未提,就是上房的嬷嬷也没透出半个字来,张家人给足了唐家颜面,她们也得顾忌张家的名声。毕竟订亲男子,瞧上别家小姐,闹着退亲的并不多,传扬出去,对张家的名声有碍。   大姨娘不晓其间内情,母女二人都认定是唐太太母女抢了原该是唐木莲的良缘,心头恨了个半死,却又不敢发作起来。好歹唐木莲将来的婚姻还握捏在唐太太手里。   唐木莲原是抱着满满的期望,一门好好的亲事居然回头落到了唐木兰身上。“谁让我是从你肚皮里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大姨娘一介通房丫头,趁着唐太太怀上大爷,又跟着怀上了唐木莲。   唐太太虽然不识字,可心里一直忌恨着当年大姨娘怀孕五月,才让她瞧出端倪来。而当她发现时,唐家老太太已经拿定主意要抬她做大姨娘。   大姨娘吐了口气,“你也别难过,回头为娘再替你打听打听,指定给你寻门更好的。”   可她到底是姨娘,又是丫头出身,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去哪里寻好亲,就算真看上了,人家也未必给她脸面。   母女二人一面闲话,一面在背后恶狠狠地咒骂着唐太太母女。   丫头禀报道:“大小姐,二小姐来探你了。”   大姨娘一听,心下发慌,转身躲到了隔壁小耳房里。   唐木兰带着一名贴身丫头,笑盈盈地进了闺阁,看着一脸病容的唐木莲,“大姐今儿的身子可好些了?”   唐木莲想着原是自己的良缘,却偏偏落到唐木兰身上,每每想到自己的婚事,心头就堵得慌,却又不能发作出来。用慵懒的声音掩饰着内心的不满,“还那样,时好时坏的,吃了郎中的药也不见好。”   唐木兰笑着份在绣杌上,透过轻纱床帐,看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唐木莲。“大姐姐,虞家催着要娶人,听说从吏部得了消息,虞二爷要去外地任知县了,想完婚之后就赴任。”   是来向她炫耀的么?   说她就要嫁人了,要做知县夫人了?   ☆、722 爽婚   (ps:到月底了,鞠躬求粉红票!一张推荐票、一枚平安符、全订、一次评价,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o(n_n)o拜谢!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   虞二爷是江大丞相的妻侄孙,得江家帮衬,一定前途无量。   “大姐姐,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原是订了张家的好亲事,怎么退了张家,反要嫁去虞有,而这张家和虞家原是亲戚……”   唐木莲也觉得奇怪,但再奇怪也没有她内心的煎熬来得更让人难受。   唐木兰也猜到许是因为这事,唐木莲才病倒了,毕竟唐木莲比她还要长一岁多,按理应是唐木莲的婚事在前,可因是庶女,官宦之家的嫡子们自然看不上庶女,求娶的也只能是嫡女。   唐木兰将张昌兴看中别家小姐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又说因为张家要退亲,张太太心里过意不去,再帮忙替她另物色了一门亲事。   唐木莲惊道:“你说的是真的?”   唐木兰肯定地点头,“张家也是为了我的名声,才一早做了这么多的事,又派了平王府的闻妃来说项,也算是给足了我们唐家面子,母亲又怎能驳了。我们不退亲,张家早晚也会提出来的……”   她伸出手来,满是诚恳地道:“大姐姐放心,待我出了阁,听说虞二爷的同窗好友里,也有几个考中二榜的,到时候我在里面给你挑个合意的夫婿。”   唐木莲有些不敢相信,狐疑道:“你真会帮我?”   “你也瞧见了,大哥年纪也不小,至今也没寻上门好亲。要是我嫁到虞家,与江家就是亲戚,江家可是皇城中出名的大世族。一定能给你和大哥寻上好的。”   她垂下眼帘,又看了眼眼睛光亮的唐木莲,“我就要出阁了。可家里没个主事的不成。大哥今次落榜,还要去皇城书院继续苦读。我只望大姐姐在我出阁后帮衬母亲打理内宅。”   虽还有木槿、木樨,可唐木兰着实不放心,一来二人的年纪太小,二来三姨娘、四姨娘的威胁远远超过了大姨娘。最重要的原因是大姨娘只大小姐一个孩子,三姨娘、四姨娘都生有儿子。   “二妹妹知道的,我原是不喜欢管这些事的,既然是你找我。我就答应你。”   没有什么比妙龄女子寻良婿来得更重要,唐木莲很想嫁人,尤其是嫁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就如唐木兰嫁的虞二爷一样。   姐妹二人聊了一阵体己话。唐木兰因急着去上房,起身离去,叮嘱道:“大姐姐好生将养着,听韩媒婆说,她是虞大爷的岳母。如果有她帮忙,定能给大姐姐说门好亲。只是如今我待字闺中,也不便开口,待了出了阁,一定托她给你寻好的。”   唐木莲得了宽慰话。又明白其间真相,知晓并不是唐木兰抢了她的亲事,而是一早张大爷瞧上别的小姐要吵着退亲,张太太过意不去,才另寻了门相当的说合。   待唐木兰走远,大姨娘方才从耳房里出来,“木莲,你信她的话?”   唐木莲道:“她没有骗我。论出身门第,张大爷比虞二爷更好些,张大爷的父亲是冀西都督,这是从二品的大官,没道理为了虞二爷就要与张家退亲,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奇怪,听她这么一说,都能解释得通了。”   大姨娘见她相信,自己想想,倒也说得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听到唐木兰的许诺,她是心动的,这一辈子,她自己给做了侍妾,就希望亲生女儿能过上好日子。   大姨娘道:“你可不要再给做妾了,就是出身差些也不要紧。你看看当今的大丞相,也是寒门出身,如今可真是光宗耀祖、富贵荣华……”   “二小姐知道我的心思,不会让我委屈的。”   她还能做什么呢?   二八年华,如花妙龄,正是出阁寻良婿的最好时候,她不能坐待春去,必须把握住机会。   九公主担心张昌兴退了唐家小姐的婚事,许能娶娇俏可人又甜美的岳小姐,不想一语的中。五月初二,江素婷又让福媒婆去了趟岳家。   一上午,不仅张昌兴如坐针毡,连江素婷的心也跟着提得紧紧的。   过年时,江锦瑟就回到了张府。江锦绢一入宫,她就觉得日子越发漫长了。看着母亲与大哥急得团团转,她呶了呶嘴,想说什么,终是咽下。   到了午后,福媒婆终于上门了。   瞧她的样子,似走得急,满脸通红。   张昌兴少有的热情,将茶杯捧递给福媒婆,忙忙追问:“福媒婆,且说说,如何了?”   福媒婆咕噜噜地一口饮尽,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还是一口饮尽,“偏是巧了,今儿我去岳家时,又有二榜第五名的秦京去岳家求亲,原是五月初一就说好今日订亲的。秦家请了翰林院侍读曹大人做中人,问名、讷吉、合八字都过了,今日两家长辈要交换订亲信物。   听全媒婆说,岳学士早在去岁就收鹿鸣书院数一数二的大才子秦京为学生,一早就说过,若秦京今岁得中,就将岳小姐许配给他。岳太太还让秦京许下承诺,迎娶岳小姐为妻后,不得纳妾,更要一心一意待岳小姐……”   江素婷一听,感觉这是天大的讽刺。   巴巴儿地与唐家退了亲,现在岳家却瞧不上张昌兴,竟将岳小姐另许秦家。   秦京,皇城石桥县人氏,在石桥县也只是寻常大户人家,家有良田三五百亩,在县城有几家商铺。虽是书香门第,秦家和皇城曹家一样,是早已没落的人家。但在石桥县,秦这一姓氏却是大姓。   翰林院虽多清流,却亦分了两派,一派以周耕林、江书鹏为首的清流,还有一派则是与权贵靠拢的如岳学士、曹玉臻等人。   她讷讷地回过神来,看着一边的张昌兴:“你不是说岳小姐也喜欢你的么?怎么岳学士将女儿许给秦京了?”   张昌兴咬着牙齿。这是耻辱!   天大的耻辱!   他不是托了贺小姐捎话么,贺小姐在六福酒楼里见江传良和他时说过,岳小姐对张昌兴有些好感。   这算哪门子的好感。居然一声不响地就许了秦京。   怒火乱窜,张昌兴有种想大骂的冲动。   江素婷却比张昌兴更气。没说多话,客客气气地打赏了二两茶水钱给福媒婆。   张锦瑟此刻方才回过神来,“怎么会这样嘛?岳小姐竟许给了秦京,可哥哥已经和唐小姐退亲了……”   张昌兴蚊丝未动,母亲说了什么抱怨话,妹妹又是如何的表达着愤怒,他全然不见。脑子里都是轰隆隆的声音。   秦京!秦京!   岳如是!岳如是……   脑海里掠过岳小姐娇俏、甜美的笑容,还有她温润的声音,此刻都是一种嘲弄。   来不及多想,张昌兴冲出张府。身后传来江素婷的怒喝声:“你这个孽障,你让我们张家丢尽了颜面,我偏不同意退亲,这倒好,原来岳家早就相中秦京呢。人家拿你当猴耍,你的颜面重要还是张家的名声重要?”   张昌兴飞快地跑着,是心痛,是不甘。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五月的风已经和暖,却是这样的凉,凉透他的身心。   张昌兴出了张府街巷,几乎没想就往文忠候府奔去。   他到了江传良住的院子,江传良正坐在偏厅案前练着大字,一边摆放着《北齐九州地志》的书籍。   张昌兴站在门口,欲哭不哭,唤声“四表哥”,声音哽咽。   江传良一瞧他的样子,立时吓了一跳,对服侍笔墨的小厮道:“下去!都下去!”   待小厮一走,张昌兴又唤一声“四表哥”,坐在案前的太师椅上,呜呜痛哭起来。   江传良被弄得莫名,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与贺小姐订亲,这几日心情大好,尤其在知道五月二十二就要成亲后,更是激动。“哟,你这是怎了?”   张昌兴抬头,“岳小姐……她和秦京订亲了,岳学士一早就有这意思……”   悲伤、气愤,交于一体,纠缠一处,折磨着他的身心。   他哭了两声,目光变得有些木讷。   江传良吃惊地道:“子衿不是问过岳小姐么?她对你是有些喜欢,怎么会……”   子衿,贺小姐的闺名,取自《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怎么会……”张昌兴重复着,沉吟着,“一早三舅就说过,岳家和我们家不是一路人。姓岳的老匹夫是故意的,他要看我的笑话。要是一早我考得好,他就把女儿许给我,要是我考得不好,自寻了好的许,说到底岳家父女都是捧高踩低之人。”   江传良问:“这其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福媒婆今儿一早就去岳家了,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岳、秦两家的中人是曹玉臻那个小人,说媒的是全媒婆,是全媒婆亲口告诉福媒婆的,去岁老匹夫就收了秦京为学生,也答应了他,要是他此届得中,就将岳小姐许给他。一早,他为什么不说清楚,只说要考虑一番,而今我退了亲,她却与旁人订亲……”   张昌兴想着,他令贺子衿捎了书信去。   贺子衿后来捎回岳小姐的信,岳小姐只写了一句:“昨夜星辰昨夜风,心有灵犀一点通。”   岳小姐是说他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江传良能顺利与贺小姐订亲,也得了张昌兴的帮忙,要不是张昌兴设局让季兰亭去了青楼,还看上楼里的头牌,正与皇城纨绔恶霸闹上,也不会将青楼的事闹得沸沸扬折。   ☆、723 害喜   (ps:感谢随风飞逝的云、10綩Ы儿ξ二位读友一次性投出的2枚粉红票!o(n_n)o谢谢玉米小怕怕、zjehuang、zjehua、asdr5743、书友*26962、虹-洛艳、玉女神剑、、沐尔麻麻、投出的粉红票!)   张昌兴是一早就打听到老寿王的重长孙要去青楼,故意引了季兰亭去。   一闹出丑事,贺学士说什么也不同意将贺小姐嫁给季兰亭。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江传良确实比季兰亭要优秀得多。   张昌兴紧握着拳头,“岳如是一早就知道的,她是故意害我出丑,如今我与唐小姐退亲,她却许了旁人,既然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她好过……”   他到底是男子,闹扬开来,旁人只会说他是一段风流韵事,但对女子来说却说不守闺誉。   江传良道:“你先别急,赶明儿我设法约了子衿出来,问问她,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昌兴哭了一场,与江传良说了一阵体己话,心里舒服了许多,也平静了下来。   但,他坚持几月,换来的却是心仪女子的背叛,无论是被岳学士逼的,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张昌兴都无法接受岳如是嫁予他人。   张昌兴不愿回张府,不想听母亲抱怨的话,也不想听妹妹张锦瑟一脸愤怒的啐骂声。   江家屋子多,江传良又与他交好,索性就住在江传良的院子里,两个人在一处读书、练字,依如从前一样。   *   素妍早上去花园呆是大半个时辰,回到琴瑟堂就开始站着习练大字。   田壮实最喜欢往外面跑,每次回来都带些江家的消息。或是在皇城听来的新鲜事,站在书房外,给素妍一一道来。   今儿田壮实回来时。就捎回一封信,是卫州回皇城的镖局带来的。   素妍一看笔迹。是白菲的,笑道:“紫鸢和白菲如今都不想回来了呢?瞧这样子,都寻到了婆家。”   令白芷读信。   几个大丫头心下好奇,一个个都聚到书房里。   白芷声音平缓地念道:   “王妃敬上:   奴婢白芷向你跪安!老王爷身体康健,只是姚妃不大好,四月二十六日,从王府传来消息。说姚妃沐浴时不慎摔了一跤,竟至胎儿流产。奴婢与童英襄助老王爷修渠修路,紫鸢与韦雄好了,与奴婢在一处。卫州各处田庄的庄稼长势极好。今年定是大丰收。卫州城里的店铺生意也不错,只是奴婢和童英做主,换了十一家铺子的掌柜,这些掌柜仗着是老王妃的人,做假账……”   白莺神色俱厉。“这些奴才太胆大,到了如今都还弄不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还敢吞了王府的钱财。”   紫鹊道:“在我瞧来,一个个贱卖了才好!”   白芷瞪了一眼。竟是吃了她们的钱一般,继续念道:“王妃让奴婢与童英端午节前赶回皇城成亲,奴婢向王妃告罪,不能如期赶回来了。老王爷要在端午节前修通蓬东县的河渠,待蓬东河渠修通,奴婢便与童英赶回皇城王府……”   白燕面上含着笑,“连紫鸢都寻上意中人了,下一个不知是谁?”   白莺道:“反正不是我。我们几个里,除了白菲和紫鸢就属你最大了。”   白燕一脸涨得通红。   素妍听罢,由得几个丫头议论去。   过一会儿,方道:“回头你们几个一人给白芷、紫鸢写封信,你们几个好歹姐妹一场,她们在河渠上定是辛苦的,听说大郡马又写信到皇城向大郡主抱怨渠上太苦呢?”   堂堂男儿竟不如两个娇滴滴的侍女。   白燕嘟着嘴:“王妃还是饶了奴婢,就奴婢那一手丑字,跟涂鸦似的……”   素妍道:“字不好就要多练。白茱和田荷如今的字总算能拿得出手了,难不成你连她们两个都不如。”   白燕再不说话,低下头来,心里暗自拿定主意,一定要好好练字,不说多好,至少得像个样子,不能让人见了笑话。   田壮实喊了声“禀报王妃!”吞了一口唾沫,继续道:“小的今儿从江家打听到,张大爷与岳小姐的婚事不成了。”   “怎么回事?”   田壮实便将自己听来的细细地说了一遍。   紫鹊道:“这也太可恶了!骗了张大爷,如今张大爷退了亲,却又许给秦京了。”   江素婷可是极爱面子的,这回指不定如何在家训斥张昌兴呢。   素妍还想细问几句,只听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禀王妃,宫里来人了!”   她微愣。   已经好久没入宫了,而今她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这些日子一直都有妊娠反应,闻不得荤腥,嗅不得太腻的气味,一但闻嗅到就恶心呕吐,虽然吃了瑶芳道长开的药,效果不大。每日只能吃清淡的,素妍而今更显清瘦,一张脸蜡黄着。   田壮实奔出内仪门,问了个明白,方调头立在小书房门前,“是太后懿旨,想念王妃了,着王妃入宫说话。”   太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传素妍入宫了,白芷告诉了皇后素妍怀孕的事,太后那儿还没说呢,轻声道:“白莺,你去准备胭脂水粉,我去给王妃准备入宫的锦袍。”   素妍道:“今儿白莺和白燕陪我去,你们就留在家里。”   白芷入宫多次,白莺和白燕一次也没去过。   二人也很欢喜,这皇宫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能跟着主子去见见世面也是沾了主子的光。   明眸珠辉,面敷薄粉,隐有海棠馨香,虽然现下海棠早已开败。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清雅。绿色的宫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海棠,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姿似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轻盈如流云,飘飘若流风回雪。远而望之,皎若朝霞;近而观之,灼若芙蕖映渌波。   白燕、白莺瞧着,也微微惊诧。看惯了素妆的素妍,这会儿一袭淡妆,亦是说不出的明妍动人。   上了自家的轿子,随宫人缓离王府。   *   皇宫。   殿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雕梁画栋,精雕细琢。   康宁宫内,太后阖目养神。   芸芳嬷嬷转过长廊。折入内殿,“禀太后,左肩王妃到。”   “快请!”   芸芳嬷嬷笑道:“左肩王妃在康宁宫西面凉亭里迎候太后,说今儿天气好,正要陪太后在凉亭里赏花吃茶。”   养心殿内龙涎香终日袅袅升腾。篆烟袅绕,但凡是香,多是孕妇忌讳闻嗅之物。   太后微微一笑,“扶哀家去凉亭!”   御花园内,绿枝如云,繁花似锦,美如阆苑仙境。这一座有着百余年历史的皇宫,自太祖一统南北朝以来,历代皇帝多有扩建、修缮,便有了今昔的气势恢宏。   飞阁重檐,展翅凌飞,太后所居的康宁宫,中宫之位的凤仪宫,皆挂有偌大的铜铃,一阵风过,锵锵作响,似在奏乐,似在哀鸣。   太后步步行来,见到凉亭那一抹绿色的倩影,笑道:“安西可有些日子没来瞧哀家了?”   素妍款款行礼,“回禀太后义母,不是安西不来,着实是阿琰下了令,不让安西四下走动。”   太后面露诧色。   素妍露出女人特有的笑容,这是一个将要做母亲的女人所有的温婉娴静。   芸芳嬷嬷问“王妃有喜了?”   白莺接过话,“回嬷嬷话,正是。我家王妃一直胎相不稳,王爷便令她在府中静养。便是文忠候府也极少回去了。”   太后没想素妍不入宫,每月只派心腹丫头来请安,原来是有喜了,如此也算她与宇文琰修得正果。“怎不早说?”   素妍道:“未满三月,总得顾忌几分。”   如此说来,她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子,难怪施了比以往看着更精致的妆容,但这妆容却正合了她,显得明妍动人,眉心的晶亮花钿,灼灼生辉,耀花人眼。   太后扶起素妍,道:“快别蹲着,且坐下说话。”   “谢太后。”   二人在凉亭坐下,太后细细地审视着素妍,只觉这女子竟比出阁前更多了一种风韵,温婉从容,静雅得体。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安静坐着的时候,就似一幅画,是画师很难绘出的美人图。   即便是她的妆容,也可以淡雅而精致得让太后喜欢,浓一分显得太艳,浅一份又显得太俗庸,巧到好处,精绝得让人瞩目。   宫娥们奉了茶水。   素妍捧着茶,浅尝一口,这是今春新上供的雀舌茶,别有一番味道。   太后问:“有三个多月身子,胃口可好?”   白莺代为回答:“王妃自三月开始至今也闻不得太油腻的味道,别说吃,就是闻着就恶心呕吐,请了义济医馆瑶芳道长配药,吃了也不见太大的效果,一些稍为浓烈的花香闻着就恶心,一日三餐也只吃极清淡的吃食。”   太后面露疼惜地看着素妍,“还真是不易,满了四个月许就好了。”   素妍道:“我娘说,我随了她,当初她怀我三哥时,反应最大,一直满了五个月才好。”   芸芳嬷嬷歪头审视着素妍,“王妃近来还真是瘦了不少。”   素妍道:“过些日子就好了。”   寒喧了一阵,太后着人上了清淡、可口的糕点,去了油腥的,只拣了味道最清淡的上。   ☆、724 发往地方   (ps:读友大人,如果你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 o(n_n)o拜谢!如果该月粉红上100张,6月初加三更9k余字,上百每增20张粉红再加一更。)   她怀了身子,不比从前,如今这情形,还宜让她去劝皇帝么?   太后心里好不纠结,如若昔日她成全了素妍与宇文轩,今日定然是另一番情形。   新皇不愿听她的劝,也是一种对她曾经所为的不满。   她一心想让舒秀仪做新皇的妃子,生下一个拥有舒家血脉的皇子,终是难以如愿。就连舒秀丽也一心念着周逊,从未想过要做新皇的妃子。   早知今日……   不,她从来不曾懊悔过。   她所求的,就是要宇文轩儿女绕膝,多子多福。   她愧对乾明太子,只给他育下新皇这一个儿子。但是,她可以让新皇多生皇子、公主。   太后决定,不提让素妍去劝的事。   杨云屏是个贤惠的,一定会开口请素妍劝皇帝。   这话,还是由杨云屏云说更好。   太后陪素妍坐了一阵,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笑道:“皇后正挂念你呢,你去瞧瞧她罢。”   “是!”素妍起身告退。   太后由芸芳扶着,往康宁宫去了。   素妍行了一程,再回头已经看不到太后主仆。   缓步行止间,只见雪雁领了两名宫娥过来,笑着欠身,“左肩王妃万福!”   白莺、白燕听说过之前素妍身边有个白芫的丫头,后来给了杨云屏做侍女,入宫后易名“雪雁”,知原是从江家出去的。二人露出几分欢喜,款款行礼,唤了一声“雪雁姑娘万福!”   雪雁愣了一下。“我可担不得你的万福礼。”笑着对身后的一名宫娥道:“去通禀皇后娘娘,就说左肩王妃求见!”   虽是一句。杨云屏知道素妍有孕,闻不得那些怪味,自会早早到前殿去。   素妍问:“皇后和二皇子可好?”   “好着呢,二皇子长得越发壮实了,那小手呀可有力了,握住你的手指头,他不撒手。你还拿他没法子。”   前方御花园的莲花洞门处进来一行人,前方是一名养心殿的传唤太监,后面跟着三个人,其中两个素妍都是识得的。状元周逊,探花唐观,还有一个应是今届得中榜眼宋元鸣。   三人衣着鲜亮的官袍,小心地跟在传唤太监身后,一个从康宁宫来。一路自前朝来,却统一都要往中宫方向去,那里是皇帝居住的养心殿,更有杨云屏所居的凤仪宫。   来自不同的方向,却要去同一个方向。   近了跟前。唐观先是一愣,神态有些失常。   周逊笑着抱拳行礼:“拜见左肩王妃!”   “周状元、唐探花,近来可好?”   唐观回过神来,道:“还好!”   榜眼听周逊说话,这才细细地打量着素妍,这是一个真有扶柳之姿,娇花之态的妇人,衣着一身华丽的宫袍,真真有倾城倾国之姿,早听人说过,左肩王妃乃是出名的美人,今儿一见还真是如此。   榜眼宋元鸣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此刻微眯着眼睛,不悦地吐了一句话“红颜祸水”。   周逊打趣道:“听说宋榜眼的妻子也是美人?”   宋元鸣冷声道:“女子以贤为优。”   周逊反问,“你是说左肩王妃不贤?”   周逊知唐观相思已苦,是故意与宋元鸣较劲,好让唐观与素妍说话。   宋元鸣一时语塞,支吾道:“在下不是这意思……”   周逊振振有词:“女子才貌双全又贤惠者不少,同样贤惠,自是挑长得清秀的。”   周、宋二人争辩的时候,素妍与唐观说起话来。   唐观低声道:“数月未见,你怎又瘦了?”   这完全是一个老朋友的问话,关切的、担心的。   素妍越发放缓了脚步,而周逊与宋元鸣说话间已经走了很远。   素妍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本字帖来,“我三哥习练白峰居士的《木兰诗字帖》后进益匪浅,这本字帖赠予你了。”   唐观怔在那儿,都是习练书法之人,对名家字帖更是珍若稀世之宝,他曾听说,素妍一直舍不得将这字帖送给江书鹏,江书鹏习练几月之后,确实进益迅猛。而唐观在天龙寺习练那幅书法之后,也确有收益。   “君子不夺人所爱!”   素妍灿然一笑,“好东西自与重要的人分享!”   唐观颤栗地伸出手来,看着封面上贴着的白纸大字,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珍本?”   天下间有多少人,一旦得到宝贝,就会藏得极深。   但,素妍不是这样的女子。   素妍道:“见三哥收益不小,我便花重金请了善于雕刻的木匠艺人,照着字帖雕刻活字,印了几本《木兰诗字帖》,一本准备送给先生,一本送我三哥,这本是留给你的。原想让三哥转交你,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儿既然遇上了,就先给你。”   这可是宝贝啊!   唐观按捺住雀跃的心,久久望着素妍,小心地将字帖收入怀里。   然,暗处早有人将素妍赠书,唐观欢喜收下,甚至这片刻间二人的凝眸收入眼底。   素妍是大方得体的含笑点头,唐观则是激动得不知如何表达的呆愣。   白莺提醒道:“唐公子,再不跟上周公子,你就落下了!”   唐观方才回过神来,甚至忘了道谢,往前方的周逊追去了。   今岁三甲尚未进养心殿,宇文轩已经得了消息。   暗卫低声禀报了素妍赠书的事。   新皇道:“可瞧清楚了?”   “是,属下瞧得很清楚,左肩王妃与唐观四目含情。”   素妍给唐观赠书,唐观一见她就失常,连谢都不谢就走了。   有问题!   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新皇紧握翡翠茶盏,“砰”一声顿时化成碎片。“狂妄至极,竟敢宵想朕的女人!”   他的女人……   素妍从来都不是他的。   她一早就嫁给宇文琰了。   可一听说她入宫,他难以再淡然从容。又听了暗卫禀报,她穿了怎样的衣袍。戴了怎样的头饰,又饰有何等的妆容……就惹得他想去瞧瞧,和过往不一样的装扮下,她是怎样的容颜。   新皇倏地抬头,厉声道:“让唐观在殿外候着,着周逊、宋元鸣进殿!”   大总管应声。   唐观并没有迟,而一路飞奔赶上他们的。怎么皇上点名不见他了。   新皇看着一边簿子报来又一批官员名簿,他随意一翻,“琼州”二字跃入眼帘。   遥远的琼州还缺一名得力的州同,琼州人口稀少。四季炎热,大部分的官员到了那儿难以适应气候,其间不乏染病故去的。   周逊与宋元鸣进殿,与新皇谈论一些近来朝堂上的大事。   新皇会与杨秉忠征求关于边疆事务意见,也会问江舜诚朝中的要事。却更喜欢与年轻官员们议论朝政。   谈了不到半个时辰,令周、宋二人退出。   与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大总管:“皇上口谕,着吏部下达官文,探花唐观任琼州州同一职,即日起程。钦此!”   琼州因地处恶热地带,州同乃是从六品的官职。   周逊大为吃惊,就在昨儿新皇还极为喜欢唐观,新皇早年拜在朱先生门下,唐观也是朱先生的得意弟子,二人该是要好的,怎的突然下了一道这样的旨意。   唐观也弄得有些莫名,却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起身随传令太监去吏部拿官文。他对素妍,更多的欣赏,绝没有半分的亵渎之意,虽有爱慕之心,却从不敢有半分唐突。   *   此刻,素妍正在凤仪宫与杨云屏相谈甚欢。   许是二皇子自出生就比寻常孩子大,虽是出生不到五个月,竟当寻常七八个月的孩子般壮实,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长得一半像新皇,又有一半像杨云屏。   杨云屏初为人母,一看到二皇子就欢喜,连日子也过得充实了许多。   二皇子玩了一阵,便有些困乏,乳母抱他去偏殿午睡。   杨云屏斥了左右,只留了朱雀、黄莺等人服侍。   雪雁和往常一样,领了白莺、白燕去偏殿说话吃茶。   杨云屏道:“皇上如今的性子越发难以让人琢磨。   端妃听了太后的话,劝他保重龙体,远离女色,他当场就给端妃来了一个下不来,至今都不理端妃,就是端妃做了羹汤去,也是留汤不见人。   那回,我才说了一半,他直接在膳桌拂袖而去。   太后劝了两回,他竟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素妍,你帮我劝劝他,你的话他许是能听的。”   让她去劝解皇上?   杨云屏又说他是如何放纵自己,短短一月余,新入宫的六十名新人,除了容貌稍差的三位都督之女,个个都临幸了一遍,一夜三女,还有几回竟是一夜五女,当真不拿自个儿的身子不当回事了。   素妍静默地听着,她是女子,还是宇文琰的妻子,这要她如何开口?   杨云屏伸手握住素妍的手,“好妹妹,我知道让你去劝他多有不妥,可我当真是没法子了。朝堂上,我父亲劝了他几句,他当场就把我父亲训斥了一顿,说我父亲没管好军中份内之事,居然胆敢过问起他后宫之事。   训斥人时,半分都不留情面。父亲再不敢劝,傅右相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倒越发与曹玉臻、岳学士、秦京等人更近了。崔左相也趁势巴结讨好,他虽没有示好,却也没有拒绝……”   ☆、725 劝   素妍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她现在是要做母亲的人。   杨云屏道:“你是皇上的师妹,又是太后的义女,更是先帝赐封的安西郡主,于公于私你都该劝上一劝。”   杨云屏信素妍,不仅是拿她当自己的妹妹,更多的也是朋友,在无助时更是寄望于素妍。她心里也明白,新皇对素妍一直有份难舍的情结在,即便新皇不说,但新皇的心里,总有一块是为素妍置留的空白。   那样一小块地方,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任何人都不可以侵犯之地。   “二姐,我……”   杨云屏不容她说完,“算我求你,就替我劝劝皇上。”   “我现在不想见他!”   “这样可好,若是他来凤仪宫,指定是为见你来的,你就见见他,再陪他下下棋、说说话。如今没人能劝得住他,要是你再劝不住,我再设法找了朱先生劝他。”   身为皇后,打理六宫,又要相夫教子,杨云屏当真做得很不易。   若是他不来凤仪宫,便是真的放下了素妍,也不想见素妍,就算素妍求见也没用。   如若他来了,自另当别论。   杨云屏问道:“你们江家此次也送了女子入宫?”   素妍惊诧,这事儿她可是一点也没听说过。   朱雀低声道,“昔日留下的十二名都督之女里,有一个写的是‘三晋都督堂侄女江传珠’。”   杨云屏道:“三妹不知道此事?她的运气倒不错,因借了平国公堂侄女的名头,得太后青睐,留入宫中,还被赐封为才人,也是她服侍得好,又被皇上晋为美人。”   “江传珠!”   素妍立即忆起那个咄咄逼人。总想得到荣华富贵,生得虽然美丽,却有些尖酸刻薄的女子。   她不知道。恐怕连江舜诚也不知道。   旁的不说,她借的可是江书鲲的身份入的宫。   否则。今岁秀女哪里轮到上江传珠的份。   朱雀道:“此等大事,连王妃都不知情,这是怎么回事?”   素妍理清思绪,早前没听家里人说,恐怕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道:“我在晋阳见过她,最是个刁钻难缠的。二姐不必看在江家和我的面子上对她另眼相看,只视她为寻常嫔妃。”   即便她姓江又如何,素妍着实不喜欢她。   早前没与江家打招呼,自然不需要护着江传珠。只是万一出事,莫要累及江书鲲一家才好。江书鲲还真是,真要帮族里女子入宫,好歹选个行事沉稳、圆滑的来,怎么就挑了江传珠。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传话今儿中午要在凤仪宫用午膳,一会儿就过来。”   杨云屏瞧瞧天色,还是辰时,日头还在东边,离午膳尚早。   扭头对翠鹂道:“去御膳房吩咐一声。让他们准备一桌皇上爱吃的菜。”   又有内侍来禀,“禀皇后娘娘,漪兰殿的张才人听说左肩王妃入宫,前来拜见!”   杨云屏笑道:“张才人倒真是个得体的,话不多,言行得体,太后见过她两回,也夸她贤良温和。”转而道,“传她进来。”   张锦绢携了心腹侍女,举止从容,款款行礼:“婢妾拜见皇后娘娘!见过左肩王妃!”   她与张锦绢,一个是君,一个是臣,素妍起身回礼。   杨云屏赐了座,笑微微地看着张锦绢,她总觉得,这是素妍给她送来的帮手。张锦绢的年纪不大,但办事倒也得体,相貌虽然普通些,但看着实在,又没有什么花花心肠,也不喜欢搬弄是非。   素妍问:“如今没有外人,我们说话都自在些。”   张锦绢细细审视着素妍,“小姨这是怎了?几月不见,怎的瘦成这般模样?”   杨云屏笑道:“你小姨有身孕了呢,如今害喜得厉害,能不瘦么?”   张锦绢面露喜色,“恭喜小姨了!”   杨云屏道:“你人年轻,好好将养着身子,太医配的药也要吃着,说不准哪日侍寝就怀上一男半女的。”   张锦绢入宫以来,见过新皇几回,许是皇后猜到他要来,特意留了张锦绢在凤仪宫用午膳。   吃一顿饭时,新皇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   她知道自己容貌普通,要不是因着父亲张德松是冀西都督,她连入宫都没指望,又因素妍帮忙说合,她才成为漪兰宫的一宫之主,又得皇后庇护,方能安稳平静的生活下来。   杨云屏起身道:“本宫去御膳房瞧瞧,你们姨甥二人说说话。”   张锦绢问了些家里的事,多是张府,张锦瑟、张昌兴等事。   素妍简明扼要地、照实说了。   张锦绢轻叹一声,“大哥也太胡闹了,当日母亲帮他订下唐小姐,那可是认真挑选才订的,如今竟是这种地步……”   素妍道:“你不必担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她又笑着说了虞盼儿与祈栗的事。   张锦绢不敢相信,原来祈栗心目中的女子是虞盼儿那样的,相貌算不得特别出色,但也如花似玉、清秀可人,能下地收割庄稼,又能打理家务……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祈栗厌恶自己,如今看来,祈栗不过是想寻个勤劳、善良的女子,用素妍的话说,“祈公子原是想找个能适应山村生活的寻常女子。”   而张锦绢虽是庶长女,到底是官家小姐。   张锦绢常想,若是没有入宫,若是祈栗没有再三拒她,伤了她的心,她是不会听从父母之命到宫里来的。然而,做了一日的嫔妃,终身都得为嫔妃。   黄莺进了大殿,唤道:“张才人,皇后娘娘请你去御膳房帮忙给皇上准备膳食。”   张锦绢起身,“小姨,我先去了。”   素妍却知道:他。来了!   果然,张锦绢离开不到一刻钟,新皇进了大殿。   翠鹂一早奉了棋盘出来。   素妍见罢了礼。翠鹂侍着茶点。   “皇上,我陪你下一盘棋吧。”   她是这样的恬静。静得这滚滚红尘似乎容不得下她。   偏生,她的静又这样醒目的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他忽视。   各执一子,素妍是悠闲自如的,而他却下得有些费力。   不知是她乱了他的心神,还是他近来的身体到底有些亏损。   素妍轻声道:“我帮你诊诊脉。”   大总管令人取了引枕。   素妍小心地诊脉,一面继续下着棋。“为了帝位,皇上放弃了最喜欢的,难道就为了在做了皇帝之后累垮自己的身体?”   “你在担心朕?”   他以为,她不会再在乎他的好坏。   那么久。好几个月都不入宫。   他以为,她是真的放下了,忘了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往。   那一段,尚未开始,便已经被迫放弃的情感。想爱而不能爱,却化成一朵似开而非开的花,最是迷人,也最是动情。   素妍眸光跳动,执着棋子。不紧不慢地道:“你把自己弄成一根众多女人舔食的香蕉,也不觉恶心。”   新皇整个人呆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一边的大总管却忍耐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新皇回过神来,气得倏地起身,指着素妍道:“你……”   何止是胆大,居然敢打趣他。   他是皇帝!   不是香蕉!   说他是一根被众多女人舔食的香蕉。   香蕉?   想到这东西,他不由地低头审视,那地方可不就像香蕉么?不过是不用剥皮罢了。   江素妍当真过分,谁也不敢这样说话,唯她敢。   新皇哭笑不得,想要发作,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那乱窜的火苗又在瞬间扑灭。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你可曾想过,这后宫嫔妃如云,真心待你的又有几人?就算要宠,宠着那些真意喜欢你的。为了帝位,你舍弃那么多珍贵的东西,难道就是为了今天的放纵任性?”   曾经朱先生问他,想要怎样的人生。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帝王之路,选得这样的果决,走得这样的执着。   但,每当夜深人静,他是这样的寂寞,他这一生,真心相求的不过一个心中的女子。   然,终是错过了。   留下的,唯有他心中深深的遗憾。   他说:“朕舍弃了珍贵的东西?”   他从来不曾舍弃什么,也没有舍弃素妍。   于他,素妍就最珍贵,是仅次于江山、皇位的珍贵。   “自在恣意、狂妄任性、率直真诚、爱情……”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当你选择帝位,我说的这些都与你无缘。你是皇帝,若想做个明君,就没有放纵任性的资格,因为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事关天下,事关百姓。”   她说得慷慨激昂,语调一转,道:“你说,你选择天下,选择帝位。我也说过,我所守护的……”   是他啊!   她守护他的平安,站在不远的地方,陪他守护这天下。   他寂寥已久的心,又感觉到她传递的温暖。   素妍看着棋盘,“皇上还是下棋吧。”她指了指棋盘,“先生曾经说过,人生如棋,要么做下棋之人,要么做别人的棋子。”   “朕是皇帝,谁敢拿朕做棋子?”   “为何不敢?”素妍反问,“有人要荣华富贵,讨好了皇上,便能得到,他布的局是‘荣华局’,皇上就是他手里的棋子。”   她更多的心思用在下棋上,时不时望上新皇一眼。只一眼,却让他心动不已,即便她是宇文琰的妻,却让他失控地沉陷。   她,是他的毒,这一生都难以得解。   她悠悠轻叹一声,“许久没见先生了,听说天下第一藏书楼就快完工了,工匠们开始做书架了。得空的时候,不妨请先生入宫坐坐,先生说话虽直,却是天下最好的先生。”   ☆、726 荣华局   (ps:感谢谢谢王、isabeila二位读友一次性投出的2枚粉红票!o(n_n)o谢谢tracy0619、妈咪花园投出的粉红票!粉红上百就加更哦,继续求粉红!)   新皇下着棋,她的棋艺一直就不俗。   两人相对时,他视她为此生挚爱,敬她、重她,亦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弱水觉着,在这偌大后宫,哪几位堪当重任?”   她云淡风轻,似在与他谈话一会儿吃什么好吃的一样的轻浅,从容温婉,“皇后是你的妻子,你理当敬她,她为你生育儿女,为你打理后宫……”   “你在指责朕近来待她不好?”   她抬头,“你待她很好吗?”垂眸时,继续道:“你放纵之时,能敢于劝你的人,才是真心待你的。皇上要用明镜候,律法可以制约世人,告诉他们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明镜候便是这监督律法之人。镇国公父子,对你忠心耿耿是先帝留给你的能臣,为你镇守边关,护卫皇城安宁,你更器重。”   与其说,她说的是杨、顾两家,也是在说皇后和端妃。   新皇明白了她的意思,皇后和端妃的娘家都是要倚重的。   更多的时候,她不像一个女人,而是像他的谋士。   “曹美人如何?”   素妍不解。   大总管轻声道:“郡主,皇上说的是翰林院侍读曹玉臻之妹。”   “皇上倒不如问我,曹玉臻如何?”她微微一笑,“你且问先生,满朝之中,刚直不阿之人得用,骄傲有才之人得用。偶尔用上几个小人也没什么不可。”   曹玉臻不是刚直不阿之人,要说不上是骄傲有才之人,不过是相貌不俗。朱先生很是不喜曹玉臻,宁可收宇文琰为学生。也不愿意收他。   很显然,素妍是将此人归于小人之列。   素妍捏着棋子,这一生,她也做下棋之人,不让旁人掌控自己的命运,“曹玉臻为何愿意把自己的妹妹送入宫,求的是什么?皇上明白。他自个也清楚。”   说白了,曹玉臻就是设了“荣华局”,拿皇帝和他的妹妹为棋子,为他谋求荣华富贵。   “江美人如何?”   在他的面前。她不会欺瞒,“江传珠?”面不改色,“我也是今儿刚知道她入宫了,借的还是我二哥的名目,我不知道此事。相信我父亲和大哥也不知道。江传珠的父母为何瞒着我们家?”   这内里的原因任人遐想。   新皇很是意外,“你之前不知道?”   素妍道:“去岁回晋阳,江氏族人确有不少打着让自家女儿入宫的主意。我父兄原就是反对,江氏族里的女子,要么贤惠有才。欠缺容貌;要么拥有容貌,又缺贤惠。”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白。   新皇何等聪颖,有些话只需一点,他就能明白。   “豫地都督雷嘏之女如何?”   素妍道:“此人不了解,更不了解其女,难以评价。”   知道的就说知道。   不知道的,便实言相告。   这,是她的真。   对于少年相识的宇文轩,都不能做以真待人,她就太失败了。   在家人面前,她愿意保留纯真。   在夫君面前,她愿意继续率真。   在新皇的面前,则是她的真诚。   素妍嫣然一笑,“此届秀女,除了十二位都督,又有当朝各部院一、二品大员之女,只是这些都督里,又有多少秀女真是都督之女?”   新皇微诧,抬头望向大总管道。   大总管接过话,道:“有些出身低微的女子为了入宫谋求荣华,便寻了同姓大官,以他们女儿、妹子的身份入宫。”   新皇厉喝:“这是欺君罔上!”不是官家小姐,拜一个义父、结一位义兄就能入宫做秀女。   大总管道:“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事,秀女冒充他人之女,宫女顶替他人之名。但从来也没有彻查,在嫔妃晋位上,也讲究出身门第,一旦知晓入宫的嫔妃不是真正的官家小姐,通常不能赐封更高的位份。”   新皇指着大总管,“找暗卫将此次入宫的秀女逐一查明身份,回头给朕一份详细的名单……”没说完,又低声道,“这事就交给皇后彻查。”   大总管应声。   杨云屏与张锦绢自御膳房回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   大总管派了内侍将皇帝的口谕传达到。   待内侍一走,杨云屏宽慰张锦绢道:“你身份尊贵,这是旁人难比的。”   “婢妾不过是园中小花,而皇后娘娘却是雍荣华贵的牡丹,婢妾永远不敢与皇后娘娘争夺光芒。”   杨云屏瞧了一眼,张锦绢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谨小慎微,行事尽心尽力。虽偶尔做得不够好的,她也宽容大度。张锦绢不过是十五岁的女孩子,若在娘家也还是个孩子。就这年纪,能帮她一二,她觉得总算有个帮手。   宫娥、内侍捧着佳肴,鱼贯进入凤仪宫。   素妍还在陪皇帝下棋,杨云屏也在一边瞧着。   张锦绢尽心地指挥着宫娥内摆上膳食,这些日子下来,她也知道,什么菜摆在何处都是极有讲究的。   新皇瞥了一眼张锦绢。   偶然间,正巧与张锦绢的目光相遇,张锦绢立马别开,他也自然的移开视线。   这是一个容貌寻常的女子,但瞧起来倒成了杨云屏得力的左膀右臂。   当他看第二次时,大管家低声道:“这是冀西都督张德松的庶长女,容貌端庄,在皇城颇有贤名,听说是文忠候夫人、世子夫人亲自调教的。”   张锦绢听大总管在说她,没有骄傲,反而突地涨了脸,装着没听见。继续挪移着膳桌上的菜肴。   前几日,太后请了大总管去说话,怪他没有劝皇上节制。   他一个大总管。见皇后、端妃都劝不住,哪里还敢劝皇上。   这回素妍出口。瞧这样子,皇上是会听的。   素妍一句话,可比太后的话还管用。   此刻,大总管领了素妍的情,让他免于被太后训斥,他自然领情。   再则素妍一直敬重他,见面唤声“总管大叔”。让他自个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也是一个寻常的长辈。上回,素妍着丫头进宫请安,也给大总管挑了份礼物。不过是半斤特制的养生药茶,他喝了几日,感觉很好,心头对素妍也越发偏疼几分。   大总管言语之中,自然帮着张锦绢说上几句。   文忠候夫人婆媳俩在皇城颇有贤名。可一直被众家官太太视为贤惠太太,就是太后也说,这江虞氏是个能干、贤惠的。   张锦绢摆好碗筷,恭谨欠身,“禀皇上、皇后娘娘。午膳好了,请用膳!”   新皇望了一样,龙凤案上摆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在他的位置前,就近摆着他最爱吃的菜式,皇后的跟前也是皇后爱吃的,就连素妍坐的位置也一并摆了清淡的素食,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素妍不是偏爱卤食的么?   如今改吃素菜了!   新皇道:“安西与张才人一起陪朕和皇后用膳。”   “谢皇上隆恩!”   几人分主次坐在膳桌前,素妍一闻到油腻的味道,胃里翻腾,早前还一直按捺住,这会儿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白莺一瞧,立马道:“痰盂!快拿痰盂!”   她刚捧过痰盂,素妍“哇扑”扭身吐了起来。   白燕奉了漱开口。   新皇一脸愕然地看着素妍。   杨云屏道:“害喜都是这样的,再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害喜?   新皇只觉脑子轰隆隆作响,她嫁给宇文琰,还怀了宇文琰的孩子,心头一阵海涛汹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素妍痛苦地微微皱眉,起身道:“瞧这样子,今儿是吃不下去了。”欠身行礼道:“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妇告退!”   难怪瞧着她瘦了,竟是有了身孕。   新皇愣怔着看着素妍,“且吃些清淡的。”   素妍道:“多谢皇上。”   她想辞了,还是坐了回去,白莺拣了素淡地到她的碗里,轻声道:“王妃别瞧旁处,这大半日不吃东西怎能成?”   素妍捧着碗,一副如在吃药咽糠的表情,吃了不到三口,她挥了一下手,白燕捧过痰盂,又吐了起来。   杨云屏面露忧色,“你害喜得也太厉害了。”   她虽也有反应,却远不及素妍。   白莺低声道:“瑶芳道长开了止吐的药吃,药一吃下去就全吐了,全然没用。这一个多月,天天如此。江家老太太亲手做了腌制的小菜送到府上,一日三餐就吃清淡小粥和腌小菜,旁的什么也吃不了……”   张锦绢瞧着素妍,一脸难过的表情,这不是装的,而是真的难过,她在江家住了大半年,素妍又是真心对她好,“婢妾特意备的清淡吃食呢,连这个也不行?”   白莺道:“虽是菜油炒的,王妃这一个多月却是连油腥都不沾的。”   新皇板着一张脸,脱口骂了句“宇文琰真混账!”   杨云屏望了一眼,关宇文琰什么事,他竟连宇文琰给骂上了。“女人怀孩子可不很辛苦么?本宫初怀上玉郎那会儿也是如此,闻到一点油味都恶心得厉害。”   素妍漱了口,用帕子擦拭着嘴,“皇上、皇后,臣妇告辞。希望没扰到皇上、皇上进膳!否则臣妇就犯大罪了。”   杨云屏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见外做甚。”扭头望着白莺,“小心服侍着,多设法做些她能吃的给她,十月怀胎,这还有半年呢。”   素妍行了万福礼退下。   ☆、727 央求   穿过御花园,便一个人立在路口,含着醉人的笑容,见他到来,大踏步而来。一袭大将军袍,眉眼弯弯,俊秀无双,身上披着蓝黑色的斗篷,在风里飘舞着,行止如风,几步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妍儿”。   素妍轻声笑问,“怎么没好好当差?反倒来这里了?”   宇文琰微微一笑,听说你入宫拜见太后、皇后了,估摸着你要出来,就在这等着。他垂下头来,捧着她瘦弱的小手,看着她的妆容,这些日子一直见她面无血色,这回子因着淡妆,胭脂红晕,双颊敷粉,鼻息尖有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想你了就来瞧瞧。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宫里的果子,都令人洗好、切好了,你且吃些再回去。”   白莺接过话,道:“皇上、皇后要留王妃用午膳,王妃一看到肉就吐了。张才人虽帮忙备了清淡的菜,王妃只吃了两口,也吐了……”   宇文琰看着日渐消瘦的素妍,他真的很后悔换了她的药。   牵着她的手进了凉亭,凉亭的桌案上放着两只果盘,一盘切好的苹果,一盘洗净的枇杷、桃杏等物,又有几盘糕点。   素妍拿了一盘糕点,递给白莺道:“大半日了,你们也饿了吧。”   白燕摇头道:“雪雁姐姐给我们俩吃了好多宫里的糕点,我们俩嘴馋,把三盘子都吃干净了。”   宫里的糕点就是比外面的好吃,白莺、白燕两个还真吃了不少。   素妍道:“上回紫鹊入宫,可是给你们带了好吃的。你们不带,她又该说了。”   白莺会意,取了帕子,小心地包了一帕子糕点。   御花园的假山后面,一名小太监躲躲闪闪地张望着。可是得了消息说人从凤仪宫里出来了啊,怎么不见人。   壮着胆子往凤仪宫方向移了一程,却见人坐在凉亭里。有一名武将打扮的男子正坐陪在侧,看二人说话的模样。更像是夫妻。   小太监饶过假山,过了小桥,在一侧的凉亭前弯腰禀道:“江美人,左肩王妃在御花园遇见左肩王了。”   江传珠咬咬下唇,“再去探,无论如何,今儿本宫一定要见她。”   张锦绢是什么东西?相貌不如她。才能不如她,虽是小小的才人,却敢住到漪兰宫里去,这可是一宫之主的主位。皇后打理六宫,还令张锦绢襄助打理。   她是美人!   张锦绢貌不如她,却敢居高位,不就是因为有素妍帮忙说话么。   皇后与素妍交好,素妍又是太后的义女。这可是能在太后、皇后面前都能说上话的。   宇文琰坐着看素妍吃水果,素妍指了指盘子:“你也吃些。”   他傻傻笑道:“我早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备的。”   但愿害喜早些结束的好,都一个多月了,怎的还是这样。   宇文琰想到素妍闻到荤腥味就呕吐难止。心就跟着揪到一块。这些日子下来,无论是青嬷嬷还是琴瑟堂里服侍的丫头,都知道素妍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连带着她们也移到外院小偏房里吃饭,生怕让她闻嗅到油腥味又呕吐起来。   他扭头问一边侍立的白莺:“王妃这几日能睡得安稳吧?”   白莺笑答:“就是每晚三更都喊饿,好在小厨房里备了吃食。每晚都要喝一碗粥才能睡得踏实。”   “这么久不沾油腥,不食肉,定然饿得快,如今可是两个人呢。”他停了一下,见素妍吃着水果也没呕吐,“你们多想想法子,让王妃多吃些东西,最好能让肉食去了油腥吃下就好了。”   他打听了宫里的淑妃,怀大皇子宇文恺时也没甚反应。   杨云屏害喜,也不过半个多月近一月的模样就好了,之后精神大好,能吃能睡,才生了二皇子那样一个大胖小子。   白莺与白燕一一应下。   吃了一大盘水果,素妍也觉饱了,道:“你且去当差,我先回府。”   “我送你去宫门。”   夫妻二人起身离了凉亭,白燕抓了几枚果子在手里,方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   江传珠听说人过来了,心下有些紧张,事情和她预想的不一样,素妍身边陪着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少年,威风凛冽,英俊潇洒,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   皇家男子到底不一样,皇上气宇轩昂,风度不俗,就连左肩王也是如此的年轻、俊美。   素妍自与宇文琰说着话,聊的都是些家里的事。   “白菲来信了。说端午节前,蓬东县的河渠就要通了,这几日正赶着工期,想让百姓们在端午节雨季前栽种番薯……”   “那边有父王在,父王定会赶着工期的。”   “前几日又派了二管家带人去了趟卫州,给父王送了一百万两银票过去。”   他们走过凉亭,谁也不曾留意亭里的主仆三人。   江传珠有些失望,倏地起身,唤了声“郡主姑姑!”   素妍微愣。   她又唤了一声。   宇文琰止住脚步,素妍回眸,江传珠提着宫裙,优雅地迈出凉亭,扫过宇文琰后,目光停驻在素妍身上,欠了欠身,“传珠拜见郡主姑姑。”   素妍打量着江传珠:一袭紫色的宫袍,上面绣着富贵牡丹图案,头上珠钗步摇满头,人本长得纤弱清秀,倒似她小小的身子承不住这一袭沉重的宫袍。   她似回过神来,“你借我二哥官名入宫,这事儿只怕老候爷都不知道呢。”   江舜诚行事沉稳,知晓江传珠爱慕虚荣,又是一幅爱争爱夺的性子,这样的女子最易在宫里出事,不会同意让她进宫。若是江氏族里必须得一人入宫,他定会选个性子温婉、沉稳的,相貌差些都无妨。   这也是江家没有反对张锦绢入宫的原因,张锦绢因是庶长女。打小就学会忍耐、控制自己的情绪,性子好,行事也得体。   江传珠一脸惊愕:“咦!怎会呢?二伯父可是同意我寄在他的名下入宫。你们怎会不知道?”她掩着嘴嘻嘻笑了起来,笑得娇妍无比。   落在宇文琰的眼里。只有道不出的厌恶。   白莺很不喜欢她的样子,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家王妃还会说假不成。这么大的事,我们王妃今儿才听说,回江家好几回,可一次也没听老太太、大太太提起……”   素妍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快就会弄明白的。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她蓦地转身,想离开御花园,江传珠提着裙子大叫一声“郡主姑姑,请留步!”一转身拦住了素妍的去路。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头道:“我知道郡主姑姑是太后、皇后跟前的红人,只要姑姑一句话,我就能晋封为贵人、为娘娘……”   白莺和白燕在晋阳时就见识过江传珠的无赖。此刻娇喝道:“还不闪开,这里是皇宫,能不能晋封贵人,可不是我家王妃能做主的,那得看皇上的意思。”   江传珠已经听说张锦绢的事了。所以新入宫的秀女哪个不是好奇的,高声道:“姑姑,我知道你的本事。你是太后的义女,又是皇后的义妹,你就帮帮珠儿吧,珠儿这一辈子都感激你!”   素妍皱了皱眉,“你求错人了。这事儿是皇上说了算,就算是皇后也得听皇上的意思!”   宇文琰不厌其烦,厉喝:“快闪开!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后宫里什么样的嫔妃都有,可这样冒然行事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宇文琰见她不动,大喝:“快滚开!”   江传珠不预理睬,固执地伸手拽住了素妍,“姑姑,你帮我一回又怎了,对你就是举手之劳。”   素妍不喜欢这样说话的方式,“这里是皇宫,嫔妃晋封之事,乃是皇上的家事,没人可以过问。上至皇亲贵戚,下至平民百姓,谁也不能!”   江传珠厉声道:“可你却帮了张锦绢,说起来,她骨血里与我们江家没有半点关联……”   这让宇文琰份外恼火。   他眉目一凝,面露凶相,“嗖——”一声宝剑一转,虽未出鞘已经逼近江传珠,“快放开王妃!”   江传珠还想纠缠,看宇文琰的样子是真的动怒了,再不放手,只怕宇文琰会更加气恼,迟迟疑疑地撒开手。“郡主姑姑!郡主姑姑!”   素妍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抛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她不喜欢江传珠,总是任意胡闹。   如若,江传珠是因为情而入宫,她还能敬重几分。   但江传珠爱慕虚荣,她是因为荣华富贵进的宫。   服侍宫娥心下着急,低声道:“美人,你就把如何入宫的事告诉给左肩王妃吧?”   江传珠咬咬牙齿,“姑姑,你帮帮我!是,我入宫是算计了二伯父,可是我和祖父等人着实没有法子。”   素妍放缓了脚步。   江传珠继续道:“去岁年节时,我家设宴款待二伯父,父亲和祖父灌醉了他,让他写下文书。后来二伯父离开晋阳巡查各州,父亲拿了二伯父所写的文书去都督府加盖了官印,又顺利拿到了二伯父的名帖……我……我便借了二伯父的身份、官名顺利成为晋地秀女,而这这两月,二伯父没在晋阳都督府,故而……他并不晓此事。”   宇文琰听得两眼喷火,厉声道:“大胆,这种事也敢算计!你……当真不识好歹。”   江传珠言词咄咄,“富贵险中求,自来如此,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要是二伯父同意收我为养女,我祖父、父亲也不会想到这个法子。只要我得宠,二伯父也会封官晋爵……”   ☆、728 谋算入宫   宇文琰哈哈大笑起来,“平国公已贵为国公,需要你给他挣荣华?只怕他不会以此为荣,反引以为耻!自以为是!他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本王劝你还是好自为之,踏实做人。”   求人居然求到拽人、拦人去路的地步,素妍现下怀有身孕,万一摔倒有个好歹,他可不管这些,定会翻脸。   江传珠算计了旁人,还敢大声说出来,仿佛是她应该的,听起来倒成了江书鲲的不是。   素妍愤然离去。   身后传来江传珠那高昂的声音,“姑姑,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我说了实话,你可得帮我……”   然而,素妍没再说一个字。   她可从没答应过江传珠什么。   素妍闷声赶路,很快出了宫门。   宇文琰瞧着她不高兴,轻声道:“还在为那不知死活的在难受?”   素妍吐了口气,“江氏族人一个个狼子野心,居然就此事算计二哥,瞧这样子,连二哥都不知道呢。”转而对白莺道,“一会儿你回趟江家,把今日的事细细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   白莺应声。   宇文琰看她上了家轿,轻叹一声,素妍这等骄傲、纯真,怎有个那个的族侄女,太不知知廉耻,居然求素妍帮她晋位。   白莺回到文忠候府,把这事告诉了虞氏和沈氏,就如素妍所猜的,虞氏等人也没听说过。   虞氏一听江传珠在宫里拦着素妍,扯着要素妍帮她晋位,就想发火大骂,一个个当真没了规矩,居然厚脸去拉素妍。   素妍如今体弱,岂是能由人抓扯的。   沈氏倒也平静,道:“回头写封信回晋地。问问二叔,看他怎么说?”   虞氏吐了口气,“当真是不省心的。一早就闹着要做皇妃,为了入宫。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更多的是失望,江舜诚帮衬族人不少,可这回竟被人算计了去。   一个个以为做了嫔妃,父兄就能荣华富贵,却不知道后宫争斗如战场,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虞氏道:“你家王妃这样行事是对的,江传珠一瞧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往后不必理睬。”   白莺应了,回到左肩王府,将虞氏的话如实地回禀了。   *   且说江传珠从地上起来,正巧见到三位新入宫的宝应、常在来御花园赏花。   众人齐齐见礼:“拜见江美人!江美人万福!”   在后宫。位高一级压死人,她比她们高的可不是一级两级这中间还隔着才人呢。   她得意地扬了扬头,“免礼!”用手弹了弹广袖并没有尘土,“你们知道吗?本宫是平国公的侄女,左肩王妃可是我的姑姑。你们几个休想跟本宫争抢,就你们的出身、位份,还轮不到你们呢……”   这边正说话,只听假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讥讽声,“哟。好大的口气呀!”   众人寻声问去,却一个美若神仙妃子般的女人,一袭紫色的锦袍,行动如风中摆柳,面容如画,妆容恰到好处。原有姿色地江传珠与她一比,就落到了尘埃。   那美貌妇人身后的内侍道:“还不行礼!这位是丽贵人。”   所有人都审视着她,一入宫就听说过,宫里最得宠的便是丽贵人,其次又是雅贵人,得宠之时,她们的父亲都赐封爵位,一时间光耀无双。   丽贵人瞅了一眼江传珠,“哈哈……据本宫所知,文忠候膝下只得一女,孙女这辈里,唯二房平国公膝下有一位妙龄女儿,已在去岁许给仁和伯为妻。文忠候又哪里冒出来一个孙女?”   丽贵人身侧的内侍阴阳怪气地道:“丽贵人说得是。刚才是谁在御花园说,灌醉了平国公骗人家写了文书,承认她是侄女,这才冒用了平国公的官名入宫为秀女……亏她还能如此叫嚣。”   江传珠见丽贵人句句针对自己,气得一张脸时白时红,很快,厉声道:“你这个妖妇!”   敢骂她是妖妇?   当真是找死!   素妍根本不肯理她,可见江传珠并不得江家人之心。   丽贵人秀眉一挑,“来人,江美人以下犯上,对本宫不敬,给我狠狠地掌嘴。”   “你……你敢!妾是皇上的美人,你没权打妾。”   “我乃一宫之主,岂容你不敬,待打完了你,我再亲自去与淑妃说一声。”   江传珠所居庭院处,主宫乃是淑妃所居的怡春宫。   一声令下,丽贵人身边的太监挽起衣袖上来。   江传珠的丫头想护着,太监道:“江美人犯了宫中大忌,奴才奉命执刑!你若想一起受罚,尽管拦着。”   丫头只得怏怏退去。   丽贵人将脸转向一边,这些新入宫的,竟是什么人都有,尤其是这个江传珠,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区区山野小户人家之女,就敢猖狂。   丽贵人悠闲自得地进了凉亭,随手掐了一朵开得正妍的月季,“这入宫的人啊,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内侍太监握着棍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江传珠的嘴上,不过三两下,已经是唇破血流,满嘴的鲜血。   江传珠还不肯罢休,继续骂道:“妾不会饶了你……”   却不知道,这是在宫中,不是老家。   她气势再强,七八下后,再不敢支吾一声,只是“哼哼”地发出一串痛苦的呻吟。   丽贵人看也一不看,只看着手里的花儿,再娇妍的花,也可以瞬间凋零,她将花抛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蹂躏,待她移开脚时,竟是一团花泥,殷红如血,如江传珠嘴上流泄而出。   她不屑一顿地冷声道:“你们几个可是冒用他人之名?又或是为了入宫为妃,认了旁人为养父、义父的?”   三女微愣,很快,一一答道,“婢妾是家中庶女”、“婢妾乃是家中嫡长女”、“婢妾是家中庶长女。”   丽贵人背对江传珠。听着耳畔都声声掌嘴之音,恍若未闻,依旧优雅自如地摇着手帕。   三女听得声声催紧。紧在心头,瞧在眼里。全是血腥,面露惧容。   在她们之上,还有美人、贵人、嫔、妃……   一介贵人,便能下此狠手。   要是她们落到哪位宫中贵人手里,只怕也是此下场。   丽贵人不紧不慢地道,“那些个为了做皇妃的秀女,这回可有好看了。上午时。皇后娘娘奉命核对各位秀女的出身,听说已经查出了六个,临时认父、冒用他人身份的呢。”   三女面露异色,入宫后。也听说过此事,北齐建国以来这样的事亦不在少数,但哪朝都没有核实、认真过。   “假贵女就是假贵女,穿上宫袍也做不得真贵女。你们几个,可别再不识抬举。”   三女不敢看江传珠。不过片刻,一张花容月貌的面容已经肿了起来,变成猪头一般,惨不忍睹,还被太监敲落了一颗牙齿。和着血吐了出来,整个人扒在地上。   太监道:“江美人可知错了?”   丽贵人貌若天仙,下起手来,却能狠如蛇蝎。   江传珠心里暗道:不认错就得死。只要活着,总有机会的。   一张口,整张脸都牵扯着巨痛。   再不认错,就会再被挨打。   丽贵人,她记下了!还有两位宝应、一位常在,她也记下了。   “妾知错!妾叩谢丽贵人指教。”   丽贵人冷声道:“滚下去!往后见着本宫,给本宫躲远些。”   江传珠摇摇晃晃爬起身,在侍女搀扶下离去,没走多远,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犀厉的声音:“怎么回事?”   这声音,是大总管的。   江传珠见新皇出现,“哇”的一声痛哭起来,扒在地上,道:“皇上救救婢妾!皇上啊……呜呜……”   哭得痛断肝肠,哭得没了半分仪态。   新皇微微蹙眉,刚问了一半,丽贵人也是梨花带雨:“皇上,江美人对臣妾不恭,居然骂臣妾是妖妇,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理当掌嘴……”   这女人多了,当真让人心烦。   丽贵人正待撒娇,却见新皇一脸冷容,不由得浑身微颤。   新皇道:“江美人目无尊卑,降为宝应。”   江传珠顿时一惊,扒在地上不甘地道:“皇上,婢妾本是怡春宫的人,自有淑妃指教责罚,丽贵人她……逾越了规矩……”   她是骂了丽贵人“妖妇”,那又如何,可丽贵人却令内侍掌嘴,还打掉她的牙齿,就算她被罚,她也要拉了丽贵人。   新皇厉声道:“丽贵人不好好打理重华宫,僭越行事教训嫔妃,禁足三月,夺去重华宫宫主之位,雷美人尊为重华宫宫主。”   他不宠爱她了?   即便她曾一度宠冠后宫,可现下他这样做,就是两边都罚。   他走了一截,铿锵有力,语调坚定:“雷美人晋为贵人!”   大总管应声,高声道:“雷美人晋为贵人,尊为重华宫之主!丽贵人即日迁出重华宫!”   一句话,雷美人从现在住的韶颖轩迁往象征着重华宫主所住的重华宫,而丽贵人失去一宫之主的位置,入住韶颖轩。   丽贵人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江传珠一副狠决的模样,自己被降位,丽贵人也不好过。   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二人相争,却平白便宜了雷贵人。   新皇听人说过,雷贵人乃是豫地大都督雷嘏的嫡长女,出身、身份都比其他秀女高出许多。   五月初四中午,新皇又去了凤仪宫。   杨云屏奉上了查核清楚各秀女真实身份,这一查核,查出临时认同姓大官为义父、养父者十二人,又有被迫冒名顶替入宫者六人,嫡女五人,庶长女七人,寻常庶女二十人。   ☆、729 替身   (ps:感谢猫窝儿投出的2枚粉红票!o(n_n)o谢谢xinsou111、飛絮繞香閣投出的粉红票!)   新皇着大总管递了笔来,在嫡女里挑选了父亲身居要位的三人,“封为贵人。”停顿片刻,又从庶长女里挑选了二位出身不俗的,“封为贵人。”停了一下,将剩下的一名嫡出秀女名讳下划了一条线,“封为美人。”又看了一下,剩下的几位庶女,“封为美人。”   杨云屏瞧了一下,这一勾选,连张锦绢也被封为贵人。道:“寻常庶女呢?”   “一律封为才人。”   杨云屏又道:“临时认同姓官员为父的、冒名顶替的或宝应,或常在,如此可妥?”   新皇将名单递给杨云屏,“往后各届,就照着各自的出身来,女以父为贵,凡是嫡女出身,可直接封为贵人,庶长女可封为美人,寻常庶女为才人。”   这,也算是订出了一个标准来。   杨云屏应“是”,问道:“臣妾立马派人着办。”   一时间,新入宫的妃嫔晋位,后宫一片喜气。   此事传到舒太后耳里,舒太后微微笑道:“这事办得倒也得体。”   还是素妍的话起了效果,否则新皇不会下令惩罚江宝应、丽贵人。   丽贵人如今被夺去一宫之主的位置,还被禁足寝宫,这让舒太后觉得很畅快。   是夜,大总管询问新皇“皇上今晚宣哪位嫔妃侍寝?”   他忆起漪兰宫的张锦绢,虽然容貌寻常,倒也贤良得体。   依昔听说过,美貌的女子当贤良,贤良的女子缺美貌。而这样相貌寻常的女子,此次秀女里共有三人,早前被太后晋为才女,如今都做了贵人,另两个皆是嫡女身份。   “着漪兰宫张美人迎驾!”   大总管得令。当即令人通传。   太后听闻此事,越发满意。   三月初五晨,新皇特赐张美人封号“良”,晋位“贵人”,后宫尊称“良贵人”。同为贵人,有封号和没封号完全不一样,有封号就不再称她姓氏,而直接尊称为“良贵人”。   三月初六夜,新皇临幸重华宫雷贵人,夜里雷贵人弹奏琴曲。与他吟诗作对。颇得新皇之心。加上雷贵人本是嫡女,更得新皇敬重,次日赐封号“华”,颇有才华横溢之意。   不久后。又有董贵人获宠,得封号“禧”,据说这位贵人虽相貌寻常,却最是爱笑,禧与喜音同,新皇特赐了这个别样的封号。   有乔贵人承宠,因其行事端方,举止得体,性子温婉从容。赐封号“婉”。   有贵人身材玲珑有至,能言善辩,聪慧非常,得封号“慧”。   又有贵人善于女红、厨艺,得封号“巧”。   众人欢喜。除了丽、雅二位贵人,最犯愁的当属怡春宫的淑妃。   身边的老嬷嬷说着今儿发生的大事,“娘娘还得想过法子才好?皇上这等宠幸新人,用不了多久,便有妃嫔传来孕育子嗣的消息,如此一来,无论皇子、皇女,按照皇家祖宗规矩,皆是要晋位份的。”   对于皇家,繁衍子嗣、添丁加口乃是大功一件。   淑妃原想一心哺育大皇子,想着若是大皇子能得皇帝喜欢、得太后欢心,便是成功一大半。“本宫能如何?”   “娘娘得寻几个可靠的妃嫔相助。听说皇后找了良贵人帮忙。这些日子,良贵人忠心耿耿地替皇后打理凤仪宫,就连端午佳节的后妃宫宴,也是良贵人帮衬着准备的……”   良贵人虽然相貌寻常,但她是冀西都督张德松的庶长女,真是个贤惠能干的,几十名后妃的端午宫宴,吃的、喝的,还有太后、皇上、皇后给的赏赐,样样都准备得妥贴。   端午佳节宫宴上,太后夸皇后宽容大度、行事得体;赞端妃有乃父之风,正直不阿,端庄秀仪;夸华贵人才貌双全;赞良贵人温良贤惠,勤劳忠厚。   华贵人不但人长得美,且一身才华,她拥有着丽贵人的美貌,又拥有雅贵人的才学,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一时间成为新皇身边的宠妃。   华贵人虽宠冠后宫,行事还算得体,这一点在太后眼里才最难得。   太后夸了这几位,却只字没提淑妃一字半句。   嬷嬷继续道:“娘娘这里,皇上已大半年没来。就算是大皇子,也只在康宁宫里见过皇上两次,不去可不成。”   淑妃长久地沉默,连嬷嬷都在为她们母子的未来担心,她何尝不着急。   她虽贵为妃位又如何,如今在宫里的地位,连良贵人都不如。   早前她想过要寻帮手,嫡出妃嫔不屑与她亲近,早知她在宫中失宠,除了她育了一位大皇子,再无旁的优势。   生下皇子的,可不止她一个,还有皇后,不将后亦会有端妃。   自来宫中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人,她们要么巴结着皇后,要么就巴结上端妃。她虽是众妃之上,皇后之下的,可她们就不屑讨好她。   淑妃迟迟疑疑地道:“嬷嬷可有什么好法子?”   嬷嬷见寝宫无人,低声道:“娘娘,老奴可一直为你的事留着心呢,老奴寻了一个人。”   “什么人?”   嬷嬷拊掌而拍。   从珠帘外进来一名华衣女子,素白如羽的肤色,浓淡适宜的黛眉,还有那样一双灵动的双眸,胜似会语……   淑妃惊呼一声:“她……是左肩王妃!”   嬷嬷见她也觉得像江素妍,微微一笑,道:“万玉贞,你可以下去了。”   那女子低应声“是”,款款退下。   这声音,分明不是江素妍。   声音略有些僵硬,虽只一字,却是极为拗口皇城口音。   很显然,万玉贞并不是皇城人氏。   淑妃回过神来:“她不是左肩王妃?”   像,长得着实是太像了。   嬷嬷点头,“太太可一直为娘娘的事挂在心上呢,就这一个。还是老太爷令人走遍大江南北辛苦寻来的。在许府调教养了大半年,正等着给娘娘和大皇子派上用场呢。”   新皇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江素妍。   午夜梦回,他声声轻唤“弱水”,这原是素妍的字,宫里人不知,天下人都只知道素妍的名讳,却难知她的小字。   但,淑妃知道!   曾经的舒秀仪也知道!   端妃顾令雯被新皇赐了个“若水”的小字,就以为她是新皇心里的女人。哪里晓得。就连她。也不过是素妍的替身。或者说新皇在极力将他身边的女人当成是素妍。   连淑妃都能被骗住,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之人。“容本宫好好想想。嬷嬷,万玉贞是什么人?”   “回娘娘话,她乃云南人氏。家里有二十亩薄田,老太爷花了百金从她父兄手里买下,被老爷收在名下做养女。万家得了老太爷给的钱,置了铺子、良田,也成了富贵人家。她在老爷面前发了誓,愿为淑妃和大皇子所用。”   万玉贞的父兄被许家人拿住,她想如何摆布万玉贞都成。若是不从,她自有数十种让她屈服的法子。   三日后,御花园。   天空若水琉璃般澄净。碧蓝如洗。   五月的榴花开得如火如荼,御花园里便有几树这样的榴花。一丛,又一丛;一片,又一片,那样明艳的殷红。夺目的红,绮丽而眩目地招摇着,这夏日最奔放的热情。   新皇自养心殿而出,穿过御花园,正往重华宫而去。   然,行了一程,整个人都似被钉住一般。   在朝阳下,一个着宫娥袍的少女正提着篮子,拿着花剪,站在花丛中,拿花剪挑选月季,在离花的地方,留有二尺左右的枝干,瞧这模样,是用来插在花瓶用的。   大总管见新皇停止不前,不由得凝望着那女子,不由轻呼一声:“安西郡主!”   对,这正是给新皇的错觉。   这偌大的皇后宫里,怎的居然冒出一个与素妍长得一般模样的女子?   新皇的眼前,亦是纵横交错。   往日一幕幕,如电光石火,瞬时闪过。   是欢喜,是疑惑,在这霎那交错而来,不明缘由,不知所以,他在狂喜之后,很快就静下心来。   他几乎如离弦的箭,仿佛在苍茫的沙漠上发现了绿州,几步窜到宫娥的面前,然后,近了跟前,他留意到这女子的气度、风华,远远不及素妍,即便有一样的容貌,旁处难及素妍一二。   不是素妍!   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心中的素妍。   “你是谁?”在狂喜之后,是他道不出的失望。   天下间,江素妍也只得一个啊。   那宫娥见着一袭龙袍的男子站在面前,先是一怔,很快提裙下拜,“奴婢是花木局的宫女万玉贞。”   新皇微微凝眉,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一个与素妍长得一般无二的人出现在御花园,还是他必经之路上……   要是有一群人在这儿,他自不会生疑,偏偏四下无人,只得万玉贞一个。   怎不让他多想?   他定定心神,脑海里掠过素妍的模样,再看面前的万玉贞,乍看之下,仿佛长得酷似,此刻脑海里寻觅,眼前的比对,却让他觉得真真判若云泥。   他几乎脱口而出,从之前的狂喜,到现下的冷情:“来人!将万玉贞带回养心殿!”   大总管应声,吩咐了两名内侍来带人。   万玉贞眸露喜色,即便面上抑制得很好,可那神色里的欢喜、张扬还是落在了新皇的眼里。   这女子,一早就在这里等他!   这是旁人设计好的。   万玉贞为难道:“皇……皇上,娘娘还等着奴婢采花送过去呢?”   “哪位娘娘?”   看来,皇帝瞧上她了。   喜欢她的美貌,要封她做嫔妃。   这一直就是万玉贞想做的,她瞧见了娘娘们的富贵荣华,真真是极好的。   万玉贞含羞带涩地道:“是给怡春宫的淑妃娘娘采花。”   “先回养心殿,回头大总管派人给淑妃送花。”   ps:   推荐浣浣的新文:书号:3147487《家恨良缘》,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 她再成孤女,狠虐渣男驸马爹、踩虐大公主后娘,惊艳天下觅良缘,走出锦绣繁华路!(该文已大修,情节更精练。)   ☆、730 告诫被罚(粉红过百+一更3K)   (ps:谢谢asdr5743、rourou1118二位读友大人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相对而视时,他从万玉贞的瞳仁中,瞧着她璀璨的笑容,如朝阳般明丽,如五月的榴花般鲜艳荼蘼。   她在得意!   却不晓得,半个时辰后,她就是一具死尸。   两名内侍领了万玉贞前往养心殿,新皇打了手势,大总管走近,“派人审问万玉贞,查查她是通过什么人入的宫,把事情查清楚后回禀朕。”   大总管当即吩咐了得力的人去查。   怡春宫。   淑妃听说不出预料地,皇帝一瞧到万玉贞就有些失常。   看来,万玉贞得宠是在早晚的事,皇帝居然迫不及待的就把人领回养心殿。   正幻想着以后如何步步得势,只听外面传来大总管的声音:“淑妃接驾!”   她以为是皇帝到了,领着宫人前往大殿,大总管捧着拂尘,身后是两名内侍小太监,其中一个捧着银托,里里盛着一个用黄澄澄的布料包裹的方盒子。   大总管面无表情,“皇上口谕,厚赏淑妃!”   周围的宫人个个面露喜色。   新皇登基一年,淑妃在最初得过几回赏赐,这大半年来可是一件也没有过。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妾叩谢隆恩!”   大总管托起黄锦上的系结,亲手将沉甸甸地东西递到淑妃手里。   淑妃接过,心里暗想:这么重,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想到此处,一颗心漏跳出一拍,来不及厚谢大总管,大总管的人已经快步离开怡春宫。   嬷嬷笑道:“娘娘,皇上赏赐的是什么?”   淑妃抱着赏赐,往内殿移去,一边服侍的贴身宫娥也个个欢欣鼓舞。而今皇帝也赏赐了淑妃,看还有谁说淑妃失宠。   到了内殿,嬷嬷与宫娥们竞相催促,都想瞧瞧里面的东西。   淑妃犹豫再犹豫,终是拒绝不得。   她似闻到了一股怪味,用力地吸嗅着空气,又似乎并没有。   解开黄布,那怪味似又浓烈了几分。   她微微敛额,这味道有些熟悉,瞧着两个年轻的宫娥。“你们中谁来癸水了?”   宫娥呆了呆。面面相窥。两人应回答道:“娘娘,不是我。”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嬷嬷指了指盒子,被淑妃一提,还真有股血腥味。伸着头,像只狗儿一般灵敏的闻嗅着,指着盒子:“娘娘,好像是这盒子里的。难不成是皇上赏给娘娘新鲜吃食?”   一定是因为万玉贞才赏的!   这么大一只盒子,是装的吃的?   应该用食盒装的。   难道是金银珠宝,好像这盒子又太大了些。   众人猜测连连。   然,当淑妃启开盒子,只听她一声惊呼,整个人从贵妃椅上滑落下来。软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骇了,就在一个时辰前,万玉贞还是一个活泼动人的美女,如今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在盒子里。   嬷嬷浑身颤栗,仿佛恶梦一般。嘴张得大大的,仿佛能塞下一只鸡蛋。   两名宫娥更是如见鬼一般,颇不敢相信地揉着眼睛,待辩清盒中的人头,顿时也跟着吓得浑身哆嗦。   新皇的赏赐,居然是许家人精心调养备下的美人人头,而这美人居然与左肩王妃有着完全相似的容貌。   淑妃猜不透他的心意,他不要替身,这样千里才寻到一个美人,居然被他残忍杀了。   不是说,被他带回养心殿,要做宠妃的么?   新皇的心,瞬息万变,到底是她无法捉摸,她设想过万玉贞如何得到宠爱的千万种,却独独没有想到,新皇会杀了万玉贞,更没想到,新皇会派大总管把人头给她送来。   淑妃脑子里一片凌乱,凌乱,如乱麻,如潮涌,再能平息。   “嬷嬷!快合起来,莫让大皇子瞧见,寻个地方,把她埋了。”   这一整日,淑妃都提着心,生怕还有旁的事来。   而有些事,要避,避不过。   酉时分,大总管又到了,是来传新皇的口谕,“皇上口谕,大胆许淑妃,胆敢妄自猜踱圣意,任意胡为,将宫外女子私带入宫,不可不罚!现夺其原有封号,易赐封号‘谨’望谨妃自此后行事三思而后行,谨守本分,再勿妄行,着即日迁往永仁宫。”   怡春宫,乃是历代副后、贵妃所居。   这就是说,新皇认为她根本不配住在怡春宫。   淑妃愣愣抬头,望向一脸平静的大总管。   嬷嬷携着一干宫娥、内侍,在大殿上跪了大半。   大总管道:“皇上还说,谨妃自入住怡春宫以来,并未尽守本分,更未认真襄助皇后打理六宫,即是如此,就迁往离康宁宫最近的永仁宫。谨妃娘娘,赶紧带着众人收拾一下,即刻迁往永仁宫。”   对于当年,她使诈算计新皇,他是一直记在心里的,没有降她位份,已算厚恩。   大总管催促着:“嬷嬷赶紧带人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迁永仁宫。如今正值五月,皇城的雨季就要到了,怡春宫也得好好修缮一番。”   自有修缮,定是要给其他人住的。   嬷嬷迟迟疑疑,欲语还休,又不敢问。   谨妃呆愣愣地道:“不知皇上想将怡春宫赐与何人?”   大总管随口道:“皇上的心思,奴才哪敢妄猜。”   谨妃找了个与江素妍一模一样的弄到宫来,还将万玉贞安置在新皇必经之路上,做得这样明显,大总管带人一审,万玉贞还以为是好事,要替淑妃挣个功劳,根本不知道皇帝从见到他之后,便已经动了杀机。   谨妃想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好事,却变成了这般,居然惹得新皇龙颜大怒。   在众人收拾东西之时,她取了两锭金子。塞到大总管手里,“还请公公指点一二,皇上……为什么拒绝万姑娘,为什么……”   若真是拒绝还好些,可他是直接把人杀了,还把人头送到她手里。   大总管一见她问这事,立马又将金子回塞到淑妃手里,“君心难测,老奴哪里能猜出皇上的心意。还请谨妃娘娘往后好自为之,休要妄自猜踱圣意。”   当天夜里。谨妃领着自己的宫人迁出怡春宫。入住永仁宫。   若是都是宫殿。永仁宫却难与怡春宫比,无论宫殿的华丽,还是辉煌,都截然不同。   说是永仁宫。连怡春宫下面的紫荆楼、蔷薇院这些地方都比不了。   她,这一回是真的失宠了。   早前,所有心思都搁在大皇子身上,不愿协助皇后打理六宫,如今皇上和皇后都不指望她打理。   宫里来了那么多人的,她不愿协助,自有愿意协助之人。   华贵人、良贵人……还有那么多的贵人、美人,她们可是个个愿意的。   这一月,宠毕新晋封的贵人。便是一干美人,各位美人的封号取得奇巧非常,新皇用了百花之名来取,如美人曹玉媚,人比花娇。赐封号“蕊”;又有步履轻盈,步步如舞的,令他想到步步生莲这一词,赐封号“莲”;有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赐封号“菊”……   逢双离开养心殿,去新晋的妃嫔处歇息,逢单在养心殿内小憩。其间,也去过凤仪宫、永和宫,陪皇后用膳,与端妃说话,却一次也没去过谨妃的永仁宫。   数位美人宠幸完毕,新皇独居养心殿,在十四、十五、十六三日移驾前往杨云屏的凤仪宫。   时时神思归来,忆起素妍说的那句“香蕉被那么多的女人舔过,你也不觉恶心。”他就失声笑出。   华贵人、蕊美人、莲美人、菊美人四位新人,锋芒压过丽贵人、雅贵人,成为新皇身边的宠妃,四人之中,又以华贵人最得宠爱,然后是菊美人次之。   六月初二,皇帝下旨,晋封重华宫华贵人为华嫔,晋封漪兰宫良贵人为良嫔,又晋菊美人为贵人。   晋封华贵人是皇帝宠爱之故,晋封良贵人则是太后与皇后的意思,夸良贵人行事得体,兢兢业业协助皇后打理六宫有功。   六月初五,皇帝赐封华嫔之父雷嘏为三等豫平伯,其兄为三等豫平伯世子。赐了华嫔之父,没道理不赐封良嫔张锦绢的父亲,赐封良嫔之父为三等冀宁伯,其兄张昌兴为冀宁伯世子。   瞧起来并无偏颇。   一时间,引得后宫妃嫔竞相追逐,都想得了盛宠为父兄赢取爵位。   华嫔、良嫔做了娘娘,又得皇帝恩准,可允家人入宫探望。   江素婷原准备回冀西,没想宫里来了圣旨,张锦绢做了良嫔娘娘,还可以入宫探望,欢欢喜喜地收拾了东西,领了张锦瑟,再带上大姨娘一起去宫里探视良嫔。   大姨娘自是知道,张锦绢能留在宫里,如今平步青云做上良嫔,多是托了江家的福。对江素婷也越发忠心,加上她只得一个女儿,将来良嫔也要多倚重张家的二位嫡兄,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有娘家父兄扶持的女子,才能走得更远。   张锦瑟入了宫,瞧着什么都是新鲜的。   由漪兰宫的内侍领着进了大殿,晨阳洒落处,良嫔立于殿前石阶,双雁瑞草彩绣缎裳,华丽繁复的精致花纹,却是月白的底色,风华不凡而不失清婉幽然,灵蛇髻高高挽就,缀珠点翠的鸾凤对簪,蝶戏牡丹金步摇,一串淡碧水晶流苏悠悠垂下,贴于额际。另有一两枝时令榴花,别在髻上,竟是说不出的娇媚柔弱。   江素婷先是一惊,在她眼里,张锦绢一直都是相貌平平的,而今入宫几月,换了身华贵的衣衫,竟也能如此雍荣华贵。   三人见了君臣之礼,张锦绢看着对自己跪拜的嫡母、亲娘和妹妹,心头五味陈杂。   眼前的画面原是正常,此刻却如同一把细小的银针,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发热的眼眶灼烧着,一瞬间,泪如泉涌,倾泄难止,肆无忌惮地滑落下来。   ps:   读友大人,到月底了,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吧!!本月粉红过百加三更;达120枚粉红再加更;之后每增20加一更!求粉红!   ☆、731 探宫   张锦瑟本是欢喜,此刻见张锦绢哭,也控制不住,陪着流泪。   早知会如此好,张锦瑟都有些后悔自己没来,但转而一想,她所订的贾家公子也是极好的。   江素婷忙道:“瑟儿别哭了,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记挂着你大姐姐么,今儿见着了是好事,怎倒先哭上了?”   姐妹二人同在江家住了许久,算是姐妹里情感最好的,无论最早张锦瑟是何缘故与锦绢亲近,到底是血脉至亲。   锦瑟含着泪,“大姐姐入宫后,我常常梦到咱们还住在姥姥家里的样子,我们一起住在冰清阁,一起学女红,一起弹琴看书……”   江素婷低喝一声,“娘娘已经够难受了,你倒说些高兴的事。”   大姨娘含着泪,她只得张锦绢一个女儿,如今却入宫做了嫔妃,轻声问道:“娘娘在宫里如今可习惯了?你爱吃臣妇的腌黄瓜菜,就带了两坛子入宫。”   大姨娘因是张锦绢的亲娘,女儿做了良嫔,她也被封了成了冀宁伯府的四品淑人,是张德松的平妻,是张府里除江素婷以外最尊贵的女人。   锦绢止住哭泣,一一答了母亲与亲娘的话,又以女儿之礼拜见江素婷,见过大姨娘,这才回到主座上坐下。   一家人寒喧一阵,江素婷让宫娥带锦瑟去御花园走走。   江素婷审视着一袭锦袍华服的良嫔,瞧过之后,又低声道:“你得获圣宠有些日子了,可是怀上了?”   张锦绢一张小脸涨得酡红。   一边的嬷嬷道:“回太太话,这个月小日子倒是正常的呢。”   江素婷轻叹一声。   大姨娘急道:“在这宫里,还得早些生个一男半女的才好。今儿我们入宫,在宫门口正好瞧见了华嫔娘娘的母亲、嫂嫂,我的天,带的东西可真多,从吃食、穿的到玩的都有了。还带了好些新鲜的桃杏入宫,瞧那样子,许是怀上了呢,听说她如今在宫里可是最得宠的。”   因良嫔被封,张德松有了爵位,大姨娘做了有品级的淑人,连带着在张府也被人唤一声“小太太”。   江素婷听了虞氏和沈氏的话,并没有反对大姨娘做平妻,虽是平妻,也难与她这个嫡妻相比。何况她自己还有两男两女。大姨娘只生了良嫔一个。因大姨娘做了平妻。如今的锦绢也算是嫡长女了,出身又与之前不同。   在宫里,原是嫡女就更尊贵些。   江素婷从怀里掏出张方子出来,“这是我和小太太去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给开的。你可得抓来多吃几副,许下月就怀上了呢?”   张锦绢并不接方子,瞧了一眼,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嫔妃每月吃的调补方子都是宫里太医开的药,私下吃旁的要犯忌讳。”   大姨娘见她认了真,轻叹一声,“我们去医馆候了大半日,磨破了嘴皮才开来的。你好歹吃上几副。”   在这宫里,没有自己的儿女,日子当真难过。   即便张锦绢协助皇后打理六宫,又是一宫主位,每日的事繁琐杂乱。但忙完那几件事,就又闲下来。   大姨娘游说了一阵,张锦绢好歹是把方子收下了。   张锦绢留了家人在漪兰宫用午膳,又问了些家里的情况。   提到张昌兴的婚事,江素婷胸口就堵着一团火。“唐小姐嫁给虞二爷了,前儿一早就前往云州任上,好歹虞家与平王府也说上话,到了那边倒也能受平王照拂。”   张锦绢很是意外,在她看来虞正豪是晋地人,得了功名,许是要回晋地的,“怎去云州了?”   江素婷道:“三晋各地的官员已满额,晋阳府也有足额的候补官员。”   江书鲲去三晋后,去岁选拔启用了一批八、九品小吏,只差从七品及以上的官员,这回大考后,吏部先满足了三晋。   因静王党案子,三晋农业、经济颇受重创,新皇急需恢复三晋百姓的生活。   大姨娘接过话,“听说翰林院侍读曹大人的妹妹如今是宫里的蕊美人?”   张锦绢应承一声。   大姨娘道:“你瞧见了她,可得小心些,听说是个厉害的。你大哥与岳小姐的事,就是这曹大人从中使的坏。”   曹玉媚做了蕊美人,这两月皇帝也去她那儿,每月只得一次,可同样的,皇帝也只来张锦绢这儿一次,凤仪宫是在每月月圆时的三天必须要去,除了几位贵人、美人那儿各去一次,其他时间皇帝都留给了华嫔。   华嫔近来的风头很盛,比早前的丽、雅二贵人都给比下去,她长得原就美丽,加上又有些才华,能歌善舞,还会吟诗作对,自然更得新皇之心。   此届秀女里,不是貌美的,就是有才的,而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江素婷临出宫前,又叮嘱了张锦绢几句,几个人这才告退离去。   张锦绢刚送走母亲与亲娘,有凤仪宫的内侍来报:“皇后娘娘请良嫔娘娘去凤仪宫说话。”   待张锦绢到时,凤仪宫大殿上已坐着端妃、谨妃、华嫔,还有雅贵人、菊贵人等各宫宫主。   杨云屏一脸寒霜:“慧贵人落胎了,这人好好的怎就突然落胎了?她自个儿和她屋里的嬷嬷原是一月前就知道的,屋子里连熏香都不用了,一只装了麝香的香包竟藏搁在枕头底下……”   她看着雅贵人,“慧贵人是你宫里的人,你得把这事细细地查一遍。本宫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菊贵人微低着头,一双纤纤玉手捧着一只漂亮的茶杯,似在审视,又似在沉思。   谨妃只冷淡看着杨云屏,漠然如一截枯木。   雅贵人虽一宫之主,她也有几月没瞧见新皇了。丽贵人的失宠便是一个最好的警示,皇帝不缺女人,只要他愿意要多少个都成。   端妃的肚子越发大了,捧着一碟果子正吃得香甜美味。   杨云屏问:“端妃快要生了吧?”   端妃抬头,灿然一笑,明如阳光。每每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就觉得安然,“快了。”   杨云屏扭头对良嫔道:“永和宫的稳婆、乳母都寻好了么?”   良嫔低声答道:“寻好了。明镜候夫人入宫服侍,一早就备好了稳婆、乳母。”   杨云屏凤眸里露出几许赞赏,又训了几句话,方让众人各自散云去。   后宫的嫔妃们各施伎俩,或给皇帝亲手煲汤的,或给皇帝做靴子的,又有每日早晚到御花园必经路上等候的,只要她们不做得过分。杨云屏睁只眼、闭只眼也懒得理会。   宫里的日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岁月流逝。时光荏苒,每日里总要发生几件事来,这也给死水般的后宫增添了几分涟漪,让宫中嫔妃倒不无趣。   *   而这几月。素妍已经能熟络地打理王府事务,还有各地田庄、店铺的生意。   陪房田二家的从外面铺子唤回王府,帮忙素妍打理内宅。   素妍如今有五个月的身孕,人越发地清瘦了,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就连那双眼睛都显得出奇的大。   依旧不能闻嗅到味重的东西,闻不得油腥味,一闻就恶心,恶心就呕吐。琴瑟堂的下人们只能在外院偏厢房里用食。青嬷嬷和白芷几个变着方儿。想着法儿地做素妍能吃的饭菜,虽都是清淡的,也力求做出有营养的来。   虞氏隔几日就派大丫头去左肩王府打听一番,知还是不能吃肉,轻叹道:“唉。和我当年一样,我怀老大时还好些,怀老二时反应大,吃什么吐什么,一直满了五月才渐次好了。”   她跟着着急,可又没有法子。   瑶芳道长开了方子给素妍,她喝下去就不顶事,出不了一刻钟,就会恶心吐出来,回回如此,素妍索性也不吃药了,就这样扛着。   宇文琰每回沐休回府,见到日渐消瘦的素妍,心疼不已,有时候看着那张原本水润的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还有日渐突出的颧骨,心里就隐隐难受着。   他细细地审视着素妍,脑海里想着的却是未孕前那个风华绝代的人儿,“这几日还不能吃肉?”   他垂头看她,轻抚着她的肩背,眼里蓄着满满的愧色,温柔怜惜,脉脉含情。   素妍偷眼瞥向宇文琰,却见他的乌黑瞳仁,正一霎不霎地凝在她面容之上,深如潭水,欲将她淹没;又如漩涡,要将她生生吸入。   自她有孕,他每次回来,都亲自服侍她洗脸、洗足,这原是大丫头们做的,宇文琰说什么都要自己做。   看着她玉足上长长的指甲,他稍稍蹙着眉头:“把手给我!”拉着她的双手,竟是连她的手都已枯瘦成这样,曾经漂亮而灵巧的双手,是一种病态的肤色,倒是那指甲已经长得很长。   宇文琰令小安子取了剪子,轻柔而用心地给她修剪起手指甲。   素妍想到上回他说的话,轻唤“千一”。   他正疑惑时,他的脸忽然被她捧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唇已压了过来,迅速撬开他的唇齿,炽热的舌游走在他的口腔中,近乎狂暴地疯狂掠夺和攫取着,他的脑中瞬间空白。   时值七月,左肩王府后花园的荷莲开得正好,忽被一阵风吹动,拂过悠悠花香,就连空气也染上一片清馨的莲香。   自她害喜以来,他许久未曾与她亲近过。   忽将她紧紧拥住,没等她反应过来,柔软的双唇已吻上她,抱紧她的头,深深纠缠,探索,要将她整个溶化吞噬了一般。   ☆、732 伤痕   (ps:月底了,浣浣求粉红哦,(*^__^*) 哈哈,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浣浣吧!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一次评价,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o(n_n)o拜谢!)   素妍脑中轰地一响,整个人都似蒸腾起来一般,炽热地飘起于云端,漆黑的夜中,似瞬间铺开了绚丽奔放的云蒸霞蔚。   从来,她和他之间,虽有过疯狂,却从不见她有这般主动,忽然被他这么绵绵地热烈回吻下,她的脑海已是一片空白。   唯一的意识,就是回应,探索,享受。   两个人的唇齿相依,居然也可以这么快乐,快乐得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悸!   “千一!千一!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她气喘吁吁地抽空呢喃着。   “我也是,喜欢我的妍儿!”宇文琰紧抓着她,几乎将她肩头捏得疼痛起来,然后将她紧按于凉榻上,按在那些无根飘泊的花瓣中间,俯下身子,与她紧紧相贴,尽情拥吻。   她几乎给他按得透不过气来,却快乐得快要飞起来。   这一刻,连所有的疼痛,也是如此地愉悦人心!   他忘情地俯在她的身上,很快,回过神来,如触电一般地闪离开来,看着一脸酡红的她,用手狠狠地击打着自己的胸膛。   她含笑地依在床榻上,如一团跳焰的火焰,顷刻间就要将化成灰烬:“问过太医,现在孩子在肚子里很好,虽还害喜,夫妻可同房了。”   “可是……”   她勾勾手指头,他缓缓走近,一扯他的胳膊,将他按在榻上,他以为她要吻他。而她却盯着他吃吃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变得很丑,丑得你都不想碰我了?”   她很瘦,瘦得让他不安,瘦得越来越似一股风都能卷走。   他忙忙摇头,“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也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的女人。”   素妍如银铃般笑了起来,很快敛住笑意,锁住他的下巴。霸道而强势地凝望:“为妻告诫你。你要是敢在外面乱来。我可饶不得你。”眉眼跳了跳,没有之前的严肃,温声道:“今晚就给你个机会,令你侍寝。”   宇文琰看着她的肚子。一脸疑惑,就是在宫里,端妃有孕后,新皇都不再碰她。   素妍厉声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真的没事?不会伤到胎儿?”   她抬手击在他的额头,“亏你也是学过医术的。”   这一夜,他们极尽缠绵,愉悦之际,魂销魄溶。   她虽身怀有孕,但她念着宇文琰自三月至今。再未碰她,虽同处一室,宇文琰担心伤及胎儿,也是在一边小榻安憩。她心中万分不舍,极力迎合着宇文琰。他虽知她身体孱弱。行动甚是轻缓,温柔如三春的轻风,轻柔的、温暖的,令人迷醉的。初时,他极有分寸,却禁不得她推波助澜,渐渐迷乱于深渊之中,只知随性沉浮。   她勉力支撑,待得云消雨散,已虚脱到脸色惨白,只有身体还在余韵中不由自主的颤悸。   他早已是大汗淋漓,她的目光掠过他健硕的身子,却见左臂上分明是被五指捏过的瘀青。   她伸出纤纤玉指,温柔地滑过那片瘀青,“这是怎么弄的?”   “皇上近一月总爱召我去练功房陪他过招,被他捏了一把。”   男子的肌肉原比女子更健硕,很难一捏就有这样的瘀青,可见新皇下手有多重。   宇文琰一脸茫然的仰头,望着帐顶,呢喃如梦地道:“上回你去宫里见太后,当天晚上,他就要我陪他过招。”   那天,新皇亲眼瞧见素妍因为害喜,什么也吃不下去,闻到油腥味就恶心呕吐。   他怒、他愤,素妍为了给宇文琰生孩子,居然消瘦成那般模样,他需要发泄,当晚就传宇文琰去练功房。   宇文琰还没弄懂怎么回不,一把就被新皇给拽了进去“宇文琰,拿出你的真本事,别让朕小瞧了你。”   哪里是陪人过招,分明是新皇在发泄,变换着棍法、拳脚,招招逼人。   宇文琰到底顾念着他是皇帝,不敢下狠手,可新皇却不这么看,反而下了狠手,浑身上下,有七八处被他打瘀青处。   休差回家,宇文琰生怕素妍瞧了心疼,也没提这事儿。   素妍好奇地问:“你走路怎的一拐一瘸的,受伤了?”   腿上可被新皇狠狠地踹了一脚。   以素妍的性子,让她知晓是新皇所为,心里指不定如何担心,宇文琰笑道:“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   素妍要看,他说什么也不肯,只令小安子取了瘀伤膏,自己抹了两日。   她用手指凿了凿,“还疼么?”   当时确实很疼,仿佛要被新皇给捏碎一般。   摇头道:“早不疼了。”定定心神,想到新皇找他过招的狠样,就跟他借了新皇的银子没还似的。“听说宫里的慧贵人落了胎,前儿又听说莲美人有孕了,胎位不稳。从莲美人住的伊影阁里搜出大量加了沉香的熏香。太后大怒,令华嫔、良嫔彻查此事,现在宫里也闹得鸡飞狗跳。我瞧着后宫有孕的嫔妃还有几个。”   素妍的瘦手放在他的胸前,不停地画着圈圈,惹得他心旌荡漾,微眯着眼望向她的脸。   明明是她,却又不是她。   还是原来的五官,可近来着实太瘦了,我见犹怜。   他的眼神,温柔而多情,似她在西北见到他时就有了,袅袅缭缭,如青烟般不绝不消,一丝一缕纠缠于心间,一点一点织就世间最牢固的情网。   她慢吞吞地道:“除了慧贵人、莲美人有孕,还有谁?”   “皇上勇猛,一月驭尽六十名秀女,虽不能个个有孕,有那么五六人怀上倒不足奇。”   素妍几乎不假思索地道:“一根香蕉,把那么多女人舔食过。也不嫌恶心。”   宇文琰先是一怔,这话说的……   转而,他失声暴笑起来:“香蕉?也就你能说这等话。”   她的目光流离在他顶起的小帐篷上,又移到他的脸上,“可不像香蕉么?”   他想到她的比拟,越发觉得生动有趣。   笑罢一通后,他正色道:“我瞧着华嫔似怀上了,还有禧贵人,还有……”他顿了一下,“叶宝应是怀上了。”   素妍见他说得认真。“你是说拜了叶都督为养父的叶海虹?”   宇文琰点头。“除了她还会有谁?昨儿我在宫里当差。她特意遣了贴身服侍的宫娥来寻我,向我打听大姐和叶海月的事。她托宫娥给了一封信,让我帮她抓副保胎的草药。”   “在宫里,妃嫔与外男私相授受。这可是犯大忌的事。”   “瞧着她也怕了,早前有慧贵人落胎,如今莲美人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另说,她不过是小小的宝应,要是有人想对付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叶宝应怀了身孕,见慧贵人保不住龙胎,不敢说出来,生怕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这才求到宇文琰跟前。要悄悄儿地抓保胎药吃。   对于后宫女人,生育了子嗣下半生就多了个依靠,但能怀孕有时也能引起旁人的嫉妒,少不得尔虞我诈地算计一番。   素妍问:“你给她抓药了?”   “找太医院配的,只说是给你吃的。”   “下次。你还是注意一些,小心被人借题发挥。叶宝应若是个妥帖的,就不该去找你。”   宇文琰只是有些可怜叶宝应,父兄无能,为了入宫,只得拜了八杆子打不着的同姓大官为养父,本想搏个荣华富贵,哪成想新皇令皇后彻查此届秀女的出身,这一查但凡是顶替他们之名的,或是认了同姓大官为养父的,最尊者只能被封为才人,而宫里的美人、贵人那么多,任是谁出来都比她们要尊贵。   他留意到素妍神色里的不悦,“你不高兴?”   “不,我只是不想你被牵扯进去,你虽是金吾卫的副指挥使,可与后宫妃嫔太近,终究不是好事。”   她不是冷漠,只是不喜欢叶家人。   素妍定定心神,“上回你说德州红岗凌家的事,我着人打听了。这事儿真是古怪得很。”   宇文琰所有的好奇都被她吊了起来。   素妍数日梦寐反复思量,心如疑惑丛生,为这事几次被扰得全无睡意。   许是她太想有人陪。   今晚有宇文琰在身侧,总算身畔有人眸如星子,用一点微光,耀她心怀,暖她身心。   她悠悠轻语,“二十多年前,凌家败落,凌老爷名讳单一个‘藩’字,凌老爷七岁丧父,十七岁丧母,与唯一的妹妹凌薇相依为命。凌老爷比凌小姐年长六岁。凌小姐十四岁那年,凌老爷送凌小姐前往卫州投靠叶家,想求叶老太太帮忙给凌小姐张罗一门好亲事。”   凌藩那时已娶妻,妻子是德州城郊外一个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家有良田近百亩,父亲是秀才,母亲是寻常妇人,一家人倒也过得平静安稳。   凌藩想给妹妹寻个更好的人家,可他的妻子在这事上又帮不上忙,只好将凌小姐送往卫州,求了他的姨母(叶老太太)帮忙。原说好待给凌小姐订门好亲,他就把凌小姐接回德州的。   可凌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远数百里之遥,把妹妹送到卫州后,竟成永别,至今二十多年,再没见过凌小姐。   她望着听得入迷的宇文琰,解释道:“说来还真是巧了,叶家外婆与凌小姐的母亲是孪生姐妹,两人从小到大都长得一般模样。”   这事儿,宇文琰听人说过。   他在十岁前,原是见过外婆几回,在他十二岁那年,叶老太太病殁仙去了,临终前托了叶老王妃看顾叶家兄弟。   ☆、733 鬼屋   (ps:谢谢1日24小时、janeyueqing投出的两枚粉红票!o(n_n)o谢谢寻找古老爱情、根本解决、古楚逸韵、zcxzy、、hongyuanwy、rourou1118、罗勤、asdr5743几位读友投的宝贵粉红票!谢谢书友-2264打赏香囊和平安符!!)   素妍继续道:“凌小姐到卫州后,在叶家住了一年,就连十五岁的及笄礼也是在叶家过的。叶老太太原是受了凌老爷之托,要给凌小姐在卫、德两州物色一个家财殷实的人家,就在凌小姐及笄两个月后,凌小姐突然失踪了。”   一个大活人,怎的突然就不见了,只怕这内里还另有隐情。   “二十多年来,凌老爷走遍大江南北,托了朋友的朋友四下寻人,一直都没打听到凌小姐的下落。早前有人说凌小姐跟叶家的家仆私奔。可我着童英去卫州叶家调查过,前后两三年里,叶家并没有逃走的小厮,就连逃走的丫头也没一个。”   很显然,这只是一种说辞。   没有逃走的人,凌小姐与谁私奔?   这内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旁人不知道的罢了。   素妍吐了口气,“凌老太太过世得早,凌小姐虽然十一岁没了母亲,却深受其母教诲,听说温顺贤良,又最是懂晓规矩,就这么一个大活人,说失踪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宇文琰扭头看向妻子,“好好的,你怎么想起调查这事?”   素妍呶了呶嘴,她就是一种感觉,总觉得这事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可,到底是什么呢?   凌藩与叶老王妃明明是姨表姐弟,为什么叶老王妃否认与凌藩的关系。凌藩甚至也不愿与叶老王妃太过亲近。   素妍唇角的笑淡若月光,轻若薄雾,连她自己都有了种虚无飘缈的错觉,仿佛沉陷在凌小姐失踪事件之中,这前前后后都显得太反常,若是太反常,定有内情。   “你在天龙寺见过凌老爷父子后,不是也很奇怪么,你长得像凌老爷,而且凌家的两位爷与你长得相似。用护卫的话说。不知道的会以为你们是兄弟呢。”   宇文琰笑了起来。对于这个充满疑惑和好奇心的小妻子,颇是无奈,“所以呢?”   “所以,我着人调查了。”素妍吞咽着口水。“我听人说,紫霞、青霞都是在卫州王府出生的,只有你是在皇城王府出生的。老王妃怀你不足三月,北边大辽国的叶赫部屡屡进犯我朝百姓,先帝新登大宝,父王领旨带兵平叛。这一去便是一年半,待父王回来时,你已摇摇学步……”   听素妍这么一说,宇文琰也不能继续睡着了。他突地坐起身来,回想点滴,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又似摧枯拉朽之势,有一个声音在说:叶老王妃不是你的亲娘!   小时候。他也曾如此说过。   老王爷哈哈大笑,问他:“你母妃不是你亲娘,那你告诉为父,谁是你亲娘?”   那时候,他沉默不语。   幼时的宇文琰,就觉得老王妃待他不像别的母亲那般,她们给自家的儿女做衣服,嘘寒问暖,他也曾见老王妃拉着青霞、紫霞的手说话,眸光里是温柔的、慈爱的,可老王妃就算也有这样的时候,眼里却有一种冰冷。   宇文琰轻声道:“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王府北边有个小杂院,府里人都说那里闹鬼,一直没人接近过。”   素妍也听人说过那个小杂院,许多人无人居住,周围都长满了杂草。   宇文琰拉着她的手,“我们去那里瞧瞧!”   夫妻二人整好衣衫,只带了小耳房里的小安子打着灯笼,往北边移去。   小安子一见要去鬼屋,忙忙道:“王爷,王妃怀着身子,还是不要去那里。”生怕沾惹了晦气,惊了素妍、动了胎气。   “只管带路。”宇文琰一颗心全被素妍说的话给带了起来,如今来了,定要弄个明白。   素月分辉,把树木花草笼在烟水里一般,洒着通透的清光。王府中的叠叠楼台如同立体的剪影,在月色中凛冽相叠。望着幽蓝的天穹,轻淡的浮云,如扯开的棉絮,在月影下悄然游移,无声无息。   一人多高的鬼屋院子是用石头砌成的,上面爬满了牵牛花。   近了院门,上面挂着一把已经锈蚀的大锁,宇文琰伸手拿着大锁,轻轻一拽,将锁摘下,推开院门,“吱扭”声响,在微弱的灯笼光芒下,可见院中有棵大枣树,树上宿着夜鸟寒鸦,“扑喇喇”惊飞起来,吓得素妍缩在宇文琰的怀里。   小安子迟疑不前,支着灯笼,劝阻道:“王爷,这个地方邪门得很,你和王妃都是娇贵身子,还是别进去了。”   万一闯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就不好了。   宇文琰瓣拥着素妍,进了院门,借着月光,方才瞧见,有被大火烧过的残垣断壁,只余下东厢房的厨房和杂房还在,原来的三间正房早已经化成灰烬。   厨房里,能瞧见已经残败的灶台,上面放有一口炒菜大锅,又有一口煮饭的锅,两锅之间又放了一只砂锅。   他伸手在灶抬上摸了一把,全是一层厚厚的尘土。   他四下审视着残破的厨房。   就这样一处地方,竟被府里人传说成“鬼屋”,根本就是一处由夜鸟寒鸦宿集之地,院子里只得一棵枣树,瞧这枣树竟比腕口还粗。   宇文琰依昔记得,他小时候,曾偷溜进这里来摘枣,寻了棍子往树上一阵乱打,那枣儿便如雨滴一样滚落下来,他竟捡了一大铜盆的枣子。   再后来,他还想来,却被叶老王妃禁令不得再来,说这里有邪物,不大干净。   也至院子里落满了或干枯,或腐烂的枣子,就连院中竟有几十棵半人多高的枣树。许是正中的枣树长得太高大,抢去了所有的阳光和雨露,竟至旁的枣树难以生存,只如一堆杂树、荆棘一般。   素妍已经进了一边的杂房,里面还有被蛀虫啃食的木材,地上全是蛀虫留下的木材粉末,空间里都是一股难闻的发臭味道。   素妍轻声道:“没想到这里的枣树还不少,回头令人移栽到琴瑟堂设的阵林去,正好派上用场。”   许是枣树太多,就连被焚烧过的地方也零落长着几棵一丈多高的枣树。一样结着枣子。因那里离院子较远。枣树竟长得高大粗壮,树上还结了不少的枣子。   在看似清幽美丽的左肩王府,居然还有这么一处荒落的院子。可以瞧出,这里曾经有三间正室。东边有单独的杂房、厨房,西边则是院子,不知是谁在院里种了那一棵最大的枣树,然而,一场大火,烧毁了三间正房,可枣树却在那场大火后长势越发旺盛。   从一棵枣树,变成了一片枣林,甚至又在大火烧毁的地方。又重新发了几棵枣树起来,开花结枣后竟比西北的枣子还要大。   夫妻二人在“鬼屋”里呆了一阵,并无甚发现,这才怏怏离去。   宇文琰在回去的路上低声道:“小时候,我进去过。那时候的枣树不大,有鸽子蛋那么粗,上面却结了不少的枣子,我还记得那时候靠墙角的地方有一丛蔷薇花,开得极好,只是那花与后花园的相比,显得又小又多,乳母说那是野蔷薇。”   凌薇,蔷薇……   素妍在心里暗暗地念着。   二十多年前,在那座院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王府的人都将那里视作晦气之地,看作是“鬼屋”。   接下来的日子,素妍每日练字、绘画,闲来无事,就跑到鬼屋去。   白天,鬼屋又是另一种模样:有成丛的枣树,织就成荆棘一般,墙角里长着一丛丛生机勃勃的蔷薇,就如宇文琰说的那样,花开得依然很好,只是比后花园的蔷薇小了一半,粉的、紫的、白的、黄的皆有。瞧得出来,这院子里住着的人,曾经是怎样的打理着它,将这里装点着了一座异常美丽的花园。   所有鸽蛋以下的枣树都被素妍令田壮实带小厮挖走了,种植在琴瑟堂的周围,形成了最天然的果林阵,不仅有枣树,还有桃树、杏树。   *   转眼到了中元节,素妍因身怀有孕,更不愿出门。   白芷奉了素妍的令,依旧经常到“鬼屋”里走动,枣树被陆续挖走,最终只余了院中最大的一株,蔷薇花也经过了松土、翻栽,若不是被大火焚烧过的印痕,很难寻觅到曾经的影子。   这日,素妍正在练字,白芷慌慌张张地进入小书房,支支吾吾地唤声“王妃”,一张脸苍白无色。   “怎么了?”   白芷道:“王妃,那个院子里有火光,我……我不敢进去。”   青嬷嬷接过话,“我陪你去!”   素妍道:“我也瞧瞧去。”   青嬷嬷摇头,“王妃还是在屋里呆着,我带田壮实一块去!”   青嬷嬷领了白芷,又带了田壮实,三个壮着胆子往“鬼屋”去。   七月十五的夜里,偌大的王府越发沉寂,这几日因是中元节,府中上下落黑就各自回屋,连往常喜欢四下走动的管事婆子们也不再窜门。   夜风拂过,只吹得枣树的枝桠“沙沙”作响!   许是近来连连被人打扰,树上的宿鸟也少了许多。   如若那三间正屋还在,这里该有多像二十多年的“枣园”。   院子里半蹲着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人,一身暗黑的衣衫,静默地蹲在院子里,面前烧着一张又一张的冥纸。   青嬷嬷近了院门,透过门缝一望,真瞧见了火光,还有一个黑影女人,立时心头一紧,白芷更是吓得浑身一颤。   田壮实壮着胆子,大喝一声:“谁在里面?”   那女人一听,心头吃紧,提着宽大的斗篷就要跑,然,四面都是石砌的围墙,她调头往院门口冲来。   白芷支着灯笼,待那女人走近,正想瞧个明白,却见一张恐怖狰狞的面孔,吓得一声惊叫,跌坐地上,浑身颤栗不已:“鬼……鬼……”牙齿“咯!咯!”磕碰着。   ps:   呵呵,接下来会逐步揭开宇文琰的身世之谜,写到这里,估计许多读友已经猜到了哦!鞠躬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求全订!   ☆、734 毁容的女人   竹绡灯笼一跌,内里的蜡烛倒斜立时燃烧起火苗。   青嬷嬷来不及瞧见,被白芷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惊怔一旁似忘了呼吸。   田壮实到底是男子,此刻反应机警,一把扯住了斗篷女人,拉着她的手不放,大声道:“娘,不是鬼!不是鬼!你瞧她有影子,鬼没影子……”   那女人挣扎着,想将田壮实推开,田壮实拼命紧拽不放,“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你在这里闹鬼?我们奉了王妃之令来这里捉鬼。”   青嬷嬷回过神来,见那女人立马就要挣脱,几步窜了过来,死拉着她不放,“跟我去见王妃,都道这里是鬼屋,原是有人在闹腾。”   女人扯着嗓子,厉喝:“放开我!放开我!快放开我……”   青嬷嬷道:“你挣扎也没用,谁让你装神弄鬼的,跟我们去见王妃。”   她的脸映在月色下,哪里是鬼,分明就是人,还是一长得眉清目秀的美貌妇人,面容苍白如纸,身子纤柔、单薄。女人痛苦地央求:“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放了我……”   白芷歪头看着这女人,难怪觉得在哪儿瞧过的,这一身斗篷看着熟悉,“清明节,我家王妃去天龙寺烧香,是不是你跟着我们的?”   女人只反复央求“放了我!”并不回答。   白芷另一只手紧拽着罩在头上的斗篷,一脸怯生生的表情,似在害怕,似在恐慌。   田壮实不知从哪儿寻了根绳索来,将那女人捆绑了起来,她的右手始终拽捏着罩在头上的斗篷,拼死也不撒手。   田壮实无奈,索性由她,将她的右手还照拽捏斗篷的样子捆绑起来。   三个人押了不知身份的女人回了琴瑟堂复命。   那女人最初闹腾,见青嬷嬷他们没有要放她的意思。不再挣扎,一路过来,倒显得份外平静,待她进了偏厅,竟一脸好奇地审视着望着珠帘,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一个清秀丫头打起帘子,素妍挺着肚子步入偏厅。   她瘦了!   而且比女人想像的还瘦得多。   倒是这肚子越发大了,可瞧上去也不像是五个月的样子,每个人怀相不同。   白芷新点了几支蜡烛。偏厅越发地明亮。   青嬷嬷一声低呼。“她长得像谁呢?好像……好像……”   女人依旧小心地拽捏着斗篷上的帽子。将她左边被大火烧毁的面容遮掩起来,目光闪烁。   白莺一语道破:“她长得好像老王妃!”   这是惊人的事实!   素妍歪着头,与白莺打了手势,白莺退出偏厅。小心候在珠帘后。她迈着莲花碎步,“你是德州红岗的凌小姐?”   女人面露诧色,偷眼瞥向素妍,面露怯容,却见她的乌黑瞳仁,正一霎不霎地凝锁在素妍身上,带着探究,深如幽潭,欲将人沉溺其中;又如璀璨的宝珠。要将人生生迷惑,再不让她忽视。   “二十多年了,凌小姐可知道,凌藩老爷踏遍千山万水都在寻你。托朋友、托故知,也只为要打探你的下落。”   她不为所动。只是沉默。   素妍伸手出来,想抚上她的脸,她却如利箭逼近一般的反应迅敏,纵身一闪,已退出五步之外。   素妍定定心神,这女人是凌薇无异,那与老王妃相似的容貌,还有她的年纪,在三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乌黑如云,眼角出现了浅浅的皱纹,尤其被毁的半边脸瞧着更是狰狞怖人。   “王爷答应了凌老爷,帮忙寻找你的下落。而今既然寻着了,你且在王府住些日子,我令人给德州的凌老爷送信去,让他过来接你回德州凌家……”   素妍抬手,示意白芷给她松了绑,又亲自斟了杯凉茶,小心翼翼地递给凌薇。   她满是戒备地接在手里,却没有喝,目光停驻在茶中,似在挣扎、纠结要不要喝这茶水。   素妍微微一笑,“难道你在怀疑我会对你下药?你给我一个害你的理由?”   二十多年前,如果不是她对旁人太过轻信,怎会被软禁鬼屋,怎么会做了一生不能见光的女人。   有家不能回,有兄不能认。   她这一生,都似沉陷在一场无穷无尽的恶梦里。   捧着茶水的手不由得颤栗起来,“哥哥……”她舌头僵硬,声音微颤,神色里露出千般苦痛挣扎,眸光里更是波澜起伏,“我哥哥他……好吗?”   青嬷嬷与白芷都是一惊,听她说话的语调显得木讷而生硬,更显得激动难抑,也至吐词不清,隐隐间能听到她牙齿碰撞之音。   素妍微微一笑,“日子过是不错,听说二公子春闱高中二榜进士,如今回德州做了知县。大公子跟着凌老爷学习经商,也是个能干争气的。三公子人聪明机灵,书也念得好,正在鹿鸣书院寒窗苦读,争取下届科考入场。如今的凌家在德州都是有名气的富商,在红岗也是数一数一的富户。”   凌薇的眸光如惊涛拍岸,浪卷千尺,痛楚、思念和难堪交织,矛盾而纠结地望着素妍,全然不见了之前的木讷与沉默,好久才勉强镇定住自己,平抑着语调中的颤抖。   然而,她的口音终是激动的、吐词不清地颤音:“我、不、要、回、去!”早前以为是僵硬,如今听来则更多的是情绪的激动难平。   素妍问:“为甚?你可知道,这二十多年来,凌老爷为了寻你吃了多少苦头,他一直为当年送你去卫州的事感到后悔……”   凌薇泪随风落,凄瑟瑟地呜咽出声。   七月的夜,炎热非常。   蟋蟀在屋外的花草丛里鸣叫,还有荷塘里的阵阵蛙声,吵得人好不心烦。和应着凌薇那凄楚的、无助的哭声,她整个人缓缓蹲下,浑身发软,跌坐在地上。   白芷想喝斥一句,素妍打了手势,“你和白莺也累了,下去歇着。”   青嬷嬷也不劝阻,她只是很意外,这位凌小姐消失二十多年,原是一直在王府,只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却以“鬼”的名义在王府里的流浪着。瞧这样子,她也不是真的常住在府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要去鬼屋烧纸。   素妍坐在贵妃椅上,捧着凉茶,轻声道:“这些日子,我派人调查过你的事。二十一年前的今夜,北边小杂院里发生了一场大火,事后,老王妃对府中上下说,那场大火烧死了住在小杂院的母女二人。自那后,小杂院时常闹鬼,也至后来无人敢近。”   凌薇一直在哭,声声哽咽,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尽情发泄,哭得青嬷嬷好不难受。   素妍放下茶杯,走近凌薇,半蹲着看着她。   她却倏地站起身来,目呆呆地直视着素妍:“你怀着身子,不能久蹲,肚子里的孩子会不舒服。”   素妍伸出手来,想碰触她的脸,她却快速闪避开。   她总是将自己的完好的右边脸露现在人的视线里,又刻意用斗篷遮了面目狰狞的左边脸。   素妍道:“你应听说过,我自幼从高人学艺,让我看看你的伤,许有法子治愈。就算不能还原你以前的样子,至少可以减轻。”   只要能减轻,不是现在这副吓人的模样,也许可以让她站在世人的面前。   凌薇不再闪躲,而是呆立一旁。   素妍伸手,将她的左边脸转了过来,那是一张被彻底毁去容貌的左脸,左边脸颊上如同盘桓着十几条虫子,眼睛、眉毛倒还算清秀,那疤痕自眼睛以下一寸处一直漫延至脖颈处,全是一大片的疤痕。   毁去了容貌,又饱受了诸多不为人知的伤害,令她再不愿面对至亲的哥哥。   从此心死,只过着如鬼魅般的生活。   这是第二个见到她丑样子,却没有惊叫出声的人。   凌薇好奇地望着素妍。   素妍问:“凌小姐,你可信我?我想法子治愈你脸上的疤痕,脸颊上的好弄,只是脖颈上难度大些。为了方便治愈,我要你住在府里……”   她连连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滑落,“别……别让阿琰瞧见我,我……不想吓着他。”   她叫宇文琰“阿琰”。   阿琰,是宇文琰父母及好友对他的称呼,如今在江家连江舜诚夫妇也这样唤他。   青嬷嬷也觉得这凌薇太奇怪了,可又说不上来。   素妍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在城南有处别苑,原是我的陪嫁别苑,我派可靠的嬷嬷、丫头带你去那边住着。我会让义济医馆的名医给你治脸,尽最大努力恢复你的容貌。”   无论凌薇曾经经历了什么,只要她愿意讲,在合适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   但现在素妍按捺住所有的好奇,她想给予的只是一份于凌薇久违的关心。   她伸出手来,张开双臂,“凌小姐,瞧着你,我就觉得亲切,不知为什么,就像你是和我夫君一样亲近的人,我想抱抱你……”   凌薇整个人呆住。   她听世人说过素妍的好,却没想到,这女子不仅善良,还很有本事。   不等她回味过来,已经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素妍轻柔合适的搂着凌薇,能闻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汗臭味,没有嫌弃,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答应我,凌姨,去了别苑一定要好好接受郎中的治疗,得空的时候,我会去瞧你。这治愈的过程也许会有些痛苦,我想名医和郎中会想办法的。”   ☆、735 亲娘的女红(粉红过百+第2更)   凌薇抱住素妍,又是一阵低泣痛哭,“不要告诉凌老爷!不要告诉阿琰!在我好之前,我不想让他们见到我这个样子……安西,我求你!我求求你……”   “好,我不告诉他们,也会下令琴瑟堂的人不将此事说出去。你一定要好好接受治疗,我想待凌老爷听说你的消息,一定会欣喜若狂。”   两人相拥一阵,素妍放开凌薇,对青嬷嬷道:“嬷嬷吩咐下去,今晚的事,任何人不得漏出半个字去。还有嬷嬷从我陪嫁庄子上挑两个口风紧的婆子、丫头去清心别苑服侍,明儿得空,亲自去一趟义济医馆寻瑶芳道长,请她去别苑给凌姨瞧瞧。”   当天夜里,青嬷嬷乘车将凌薇送到清心别苑静养。   次日,又从庄子上挑了婆子、年轻的丫头去别苑里服侍,这些人都是素妍的陪房,得了青嬷嬷吩咐,个个守口如瓶。   青嬷嬷在清心别苑呆了两日,将那边的事安排妥当了方才回来。   “婆子是陪嫁庄子上的张七家的女人,又有庄头介绍的两个年轻丫头,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直就想在府里找活赚钱贴补家用。凌小姐自己从外面带回一个老妈子,约有四十二三的年纪,还是个待发修行的尼姑,说要留她在身边。老奴没敢细问,也就应了。瞧她们的样子,是早就相识的。”   素妍喝着茶,并不支声。她知道,但凡能说的,青嬷嬷都会知无不言。   “瑶芳道长去了清心别苑,瞧过之后第二天夜里带了黄桑道长和问心道长来,说是配药得用些时日。近来天热,暂时不能进行换肤移皮术,先配了几服药吃着。瑶芳道长今晨又送了一瓶专用的膏药。说是让凌小姐先抹在臀部大腿上,等到了秋凉,就要实施移皮术。”   对于面部毁容的人。能治愈的法子也只这个。素妍瞧过凌薇被烧坏的左脸颊,能治愈多少。当真难料,但试试也是好的,。   青嬷嬷头问:“王妃,凌小姐的脸真能治好?”   素妍扬了扬头,“就算不能恢复最初的样子,治愈七八成也是好的。”有这七八成,凌薇就能面对旁人。再不用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   宇文琰回府,素妍只字没提凌薇的事,仿佛这件事被他们夫妻都遗忘了一般。   进了八月,素妍的妊娠反应消失。爱上了吃松仁、板栗、核桃之物,每日几个大丫头变着花儿的用这几样做了糕点给她。   到了九月,素妍逐渐长胖了许多,几乎是一个多月时间,就恢复怀孕之前的鹅蛋脸。鹅蛋脸回来了。竟在鼻翼两侧长了若干的斑斑点点,一长妊娠斑,她更不愿出门了,整日都呆在王府里,也从小书房移到了八角凉写字绘画。   白菲、紫鸢与童英、韦雄等人是九月初五从卫州赶回来的。素妍给两个丫头在忠义庄子上各备了二十亩良田,又各修了一座砖瓦房为陪奁,而婚礼则在王府内一早选备的院子里举行。   吉日选在九月初八,丫头、护卫们热闹了一场,两个丫头风风光光地成了亲。   喜乐飘飘,红绸飘飘,分别在不同的院子里成亲,一早都说好,他们成亲后,还回卫州去老王爷那边帮忙,一面帮衬老王爷,一面打理着卫州的田庄、铺子的生意。   成亲后第三日,白菲与紫鸢就去庄子瞧了素妍给她们准备的嫁妆,心下很是满意,连带着屋子一并赁给了佃户,每年坐收二成租子就行,佃户们能住砖瓦房,又有二十亩良田,自是欢喜,千谢万谢地将她们送走。   素妍的肚子越发大了,虞氏和沈氏一早就挑好了稳婆、奶娘,还让经验丰富的稳婆住到了琴瑟堂内院里,随时静候着。   白菲和紫鸢从庄子上回来,正赶上宇文琰回府,唤了白菲和紫鸢去花厅上说话。   白菲简要地说着卫州王府的事:“姚妃四五月时落了胎,我们回来的时候,见她屋里的姚嬷嬷神神秘秘地,后来一打听,听说又怀上了,如今正卧床养胎呢。”   宇文琰暗暗地想着:他配的药吃下去,就算真怀上,也是保不住胎儿的。   紫鸢道:“珠奉侍真是个能吃苦的,一个女人跟着老王爷在渠上同吃同住的,谁能想到呢,如今都怀五个多月身孕的,居然说什么也不肯回王府,每天照样洗衣、做饭的,瞧得老王爷很心疼。我和白菲也劝过她两回,让她回王府养胎,她还说要不是郎中告诉她怀孕三月,连她自个都不相信,居然日日照常干活……”   素妍用一双明亮之极的眼睛凝望着宇文琰,总觉得他的表情很古怪。此刻,他幽深如潭,紧紧盯着她的眼,似要将潭中浸润了不知多久的温柔和诚挚,瞬间将她倾覆、淹没直至窒息。很快,她便发现宇文琰的思绪不知飞了多远。最初的温柔化成了神思,最初的诚挚染了一股杀气。   这样的珠奉侍,只怕更得老王爷之心,那河堤工地便是叶浩连连叫苦,反倒是珠奉侍就没说过苦,况现下还有了身孕。   白菲还如早前一样的温和有礼,轻声道:“如今,老王爷最宠的是姚妃和珠奉侍。那么多姬妾,只珠奉侍肯跟着王爷去渠上吃苦受累,每日用心照料着王爷的起居饮食,得了空还和渠上的妇人一道帮着挖土铺路。”   患难后能共富贵的不多;富贵时能同患难的同样难得。珠奉侍放弃王府舒适的生活随老王爷去渠上更是难得,就是听者闻之都会赞赏两分。   宇文琰收回神思,看见妻子审视的目光,喝了一口茶,问道:“蓬东县、莱县的河渠已通,那边的地价如何?”   坐在一侧的童英接过话道:“一亩良田涨到十二两银子了,好些人都到官府打听,问官田什么时候卖?”   宇文琰问:“以你之见,田价还会涨么?”   韦雄道:“我瞧能涨。老王爷已经决定把码头建在蓬东县与卫河交接处,说那里的河道是最宽广的,这蓬东、莱县的地价定会涨到二十两银子一亩。”   素妍吃着桃片酥,没有放白糖的,这是她近两月的最爱,一片又一片地往嘴里搁。“卫州那边就要丰收了,这个时候转卖官田,让赁官田为生的佃户怎么过?这些田地一直都是由他们耕作的,要是没了田地种植为生,还不得生出是非来。”   白菲笑道:“老王爷也是这么说的。”   宇文琰轻叹一声,“不卖官田,剩下五县的河渠银子从哪儿来?”   朝廷只拨付了五十万两,老王爷上了折子,请皇帝拨付银子,皇帝推说没银子,不能只修了两县的,这后面的便不管了。   剩下五县里,有盛产果蔬的,有多养牛羊、鸡鸭的,路通了,百姓们就能把这些东西运到皇城,运到卫州转卖换银子。要是有一个卫州大码头,这就更方便,可以把这样运到江南、德州、沪州等地。   素妍吐了口气,买是个问题,不卖也成问题,首先左肩王府投到修建河渠、通路工程上的银子已经很多了。昔日,老王妃给了三百八十两银子,已经投了一百五十万两进去,几乎每个月都有人过来取银子。   不能到了跟前再凑银子,这样会误了工期。   宇文琰问:“老王爷有什么打算?”   童英回答道:“老王爷说,官田还得卖一些,但不能全卖了。前提是得保证蓬东、莱县的百姓们有田地种,如今又通了河渠,今年是难得的大丰收,就算要卖,也得等到冬腊月。”   宇文琰点头,“这事有老王爷做主就成。”   老王爷年轻时候征战沙场,如今在卫州修建河渠,也干得风风火火,现在的朝堂上谁不说左肩王府的老王爷战能做将军,和平时也能修渠铺路,造福百姓。   众人正说着,就听青嬷嬷回来了,正张罗着小厮们去马车上搬东西。   青嬷嬷一进来,脸上就挂着笑,与素妍、宇文琰裣祍行礼,又与白菲等人打了招呼,笑道:“今儿过去一趟……”   青嬷嬷眉眼一动,素妍便明白她的意思。   青嬷嬷道:“带回了一箱子的衣服,是给未出世的大公子,还有王爷的靴子、斗篷,也有王妃的衣裳。”   宇文琰只当是虞氏令人送来的,呵呵笑道:“还有我的?”   素妍早就听青嬷嬷说过,凌薇住到清心别苑后,鲜少出门,镇日与辛氏在屋子里做些针线活,先是帮素妍肚子里的孩子做了些,从里到外都做了几身,又有孩子的虎头帽。   辛氏本是待发修行的尼姑,听说二十五年前原是皇城哪家体面人家的嫡房太太,因一直不育,被婆家休弃,又被娘家拒绝收留,只得去了尼姑庵做了待发修行的姑子,这一呆就是二十多年。   不知怎的,辛婆子就认识了凌薇,许是同是天涯可怜人,二人你帮我,我帮你,就这样相识了。   凌薇知素妍不会女红,帮着做几身孩子衣服倒也正常,给她做几件衣裳也表感谢,她亦能理解,居然连宇文琰的斗篷和靴子都做上了。   除非是亲儿子,否则,她着实太难理解凌薇的所为。   每过两日自有青嬷嬷派人往清心别苑送果蔬、食材。前些日子因天热,不大送肉,只着那边的张七婶每日出门买上一斤,有时是一斤猪肉,有时是一条大鱼,偶尔也买只鸡回去。   ☆、736 素妍产子   青嬷嬷笑答:“王爷,好歹是长辈的一片心意。我瞧着针线倒也细密,做得极好。”   待小厮们抬上一箱子的衣物,众人眼前一亮,孩子的虎头帽、虎头鞋、小枕头,还有孩子的拨浪鼓、百家屁帘子……一应俱全。   素妍拿了一件捏在手里,凌薇这等针线活,当真让她开了眼界,仔细分辩下,还是能瞧出是两个人的手艺,瞧来,连辛氏也做了不少。   白菲拿着孩子的虎头帽细瞧着,“大太太、五太太和老太太的针线活是难得一见的好,瞧瞧这个也是极好的呢。”   宇文琰眼睛一亮,拿着那个银白色底色,又绣有祥云暗纹的斗篷就舍不得放下,“这是给我的?岳母想得真周到,知道天凉了,竟给我做了件斗篷。”   素妍想点破实情,可又想凌薇托付她,不想让宇文琰看到她的丑陋模样,生怕吓着了宇文琰,打趣道:“你不是想有一件母亲做的衣裳么,现下总算有了。”   青嬷嬷也一早猜出些许,从一开始她就想不懂,天底怎会有老王妃那样的婆母,闹腾得刚过门的儿媳快没脸做人了,如今她多少也能想明白一些。   要是凌薇真是宇文琰的亲娘,瞧着凌薇就是个知书识理的,又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待素妍也用心。素妍敬重凌薇,找人给她治脸,又遵照凌薇的意思把辛氏接到别苑里享清福。   看到辛氏第一次吃鱼时的样子,狼吞虎咽,全无风度,让青嬷嬷想到一辈子没吃过红烧鱼的人就想发笑。   虎头帽做得很是逼真、鲜艳,虎头鞋针脚细密,百家屁帘子更是用各种零碎花布精心拼接而成,据说用百家碎布拼成的屁帘子给孩子用了。孩子顺遂平安,健康,许多百姓在孩子出生前后都会缝上一张这样的屁帘子。冬天的时候给孩子系在腰上,遮住屁股上的严寒。   九月十八。白菲、童英夫妇等人又去卫州了,眼瞧着又到一年的年关,要将卫州田庄、铺子的收益运送皇城王府,这可整个王府一年的吃用、花销。   素妍的肚子越发大了,像是突然被吹大似的,青嬷嬷与稳婆等人眼瞧着肚子就一天天大起来,每日越发能吃。但她更喜欢整理她的画作,百花图绘了一年半的时间,如今总算是大功告成。   原想把张掌柜请到左肩王府来裱画,江舜诚想到宇文琰三日一轮的宫中当值。担心被人说闲话,请了张掌柜去文忠候府,素妍只得令白莺、紫鹊把画作一幅幅按照不同的风格送回文忠候府拼接、装裱。   素妍的《百花图》春日兰花、桃杏,娇而不媚;夏日榴花、荷莲丽而不俗;秋天的菊花婀娜却不妖娆;冬天的红梅更是傲骨铮铮。   江家的男人们,整日里聚在清音轩欣赏着素妍的《百花图》。整个花图又分为四组:娇、丽、雅、贵,根据每种花不同的风格再行划分,一时兴性,再题上几首唐代小诗。   十月十六夜,素妍继续沉浸在书画之中。不是习练,而是赏习白峰居士、附庸山人的墨宝。正瞧得认真,青嬷嬷递来一碗羹汤,“又站了大半个时辰,得走走了,老太太吩咐过,如今得多走,到了临盆的时候才顺遂。”   正要接过青嬷嬷手里的羹汤,一道热流忽然从下体直窜出来,接着是腹中阵阵的闷疼,素妍惊叫起来:“青嬷嬷……”   青嬷嬷提起她的裙子一瞧,已向外失声高叫:“快,快叫稳婆,王妃要生了……”   下一刻,坠痛感铺天盖地,让她坐也坐不住。   十月的皇城,已经是很冷的气侯了。   偏此时宇文琰又在宫中当值,用虞氏和青嬷嬷帮素妍算的日子,似乎还有数日才生,谁曾想突然就要生了。   沈氏原是说十月二十就过来,要住在王府里陪着素妍。   王府没个长辈,没个知事的女人,虞氏整日都提着心。   青嬷嬷立马派了田壮实回江家请沈氏过来坐镇。   虞氏一听,立马乘轿就赶来王府,一起来的还有沈氏。   素妍痛苦的呻吟声、喊叫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她早已痛得浑身湿了干,干了湿好几回了。   “娘……娘……”阵痛的短暂间隙,素妍抓住虞氏的手,很重,可虞氏却叫喊不出,她虚弱地叫道:“为什么还不出来,我……我没力气了。”   青嬷嬷一面为她擦满额的汗,一面温声安慰的手,说道:“没事,没事,生孩子都这样的。”   虞氏则时不时望着外面,“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这可是素妍生的头胎,是第一个孩子。   虞氏在外面听到女儿的痛苦惨叫,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在外面再也呆不下去,索性到内室里盯着,虽然还是瞧见素妍的痛苦,可她心里却是安心得多。   稳婆甲换着沾了秽物和血水的被褥,用热水擦着她的身子。“王妃这是头胎,难免要慢些,你再用用力,再用力!”   稳婆乙则附和着道:“王妃的骨盆小了点,生产要慢些。再加把劲,加把劲啊!”   又一阵剧痛传来,素妍痛叫一声,狠狠咬着锦衾,用力推送着腹中的孩子。   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但,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孩子也保不住。   虞氏喃喃自语,一面宽慰,一面轻声道:“你再使使力,一定会没事的。这两位稳婆,一个是我们府里最好的牛姑姑,原是九公主从宫里带来的,另一位也是皇城最好的稳婆,你会没事的,听她们的话,再使使力……”   素妍也不知道到底在床上翻滚了多久,只听见虞氏、青嬷嬷、稳婆催她用力的声音中,又有人在催着多点几盏油灯,料着已到晚上了。她的嗓音早已嘶哑。只觉脸上刺刺麻麻,手足也开始麻木无力,甚至可以感觉出。心跳也似越来越慢。   “娘,我生不出来了……”她无意识地念叨着。慢慢将手垂下。   虞氏连唤两声“妍儿,妍儿……”   青嬷嬷惊慌地挑起珠帘,却见花厅里,宇文琰已经回来,整个急得团团转,“快请瑶芳道长,王妃瞧着快撑不住了。”   宇文琰不待细想。正要进去,却被青嬷嬷一把扯住:“王爷,妇人产房一片血腥,你不要进去。”   不。他不能见素妍出事。   未说多话,侧身进了内室。   牙床上,虞氏一脸忧色地紧握着素妍的手,看着半昏半睡的她,轻声唤道:“妍儿。你不能睡,你得把孩子生下来,这才一天一夜,你得用力,得用力啊……”   迷糊之际。素妍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妍儿”,这声声轻缓而急切的声音,是母亲,是她深爱的夫君。   虎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锐痛,那种凝于一点的尖利疼痛,一下子压过了腹中渐渐迟钝的坠痛,逼得她凄厉地大叫一声,人已清醒过来。   痛到痉挛的手一动,已被拔出了某种锐物,眼前一灿,借着屋子里的光亮,却见瑶芳手里拿着一根极长的银针,生生将她扎得痛醒了。仿佛她若不醒,瑶芳打算再扎几根这么长的银针,直至将她唤醒一般。   一双温暖而熟悉的手腕扶她坐起,微凉的手掌舒缓而有力地在脊背部游移着,如母亲的温暖,如她夫君的温柔,将一道滚热的气息透过肌肤传递过来,有一种力量,自后背缓缓而入,她顿时又清醒了不少,看着面前的虞氏与瑶芳,她才明白,身后是宇文琰,她正用武者的内息传送力道。   因久痛和疲乏而冰冷抖动的身体,慢慢又恢复了活力。   她低低地轻唤,在落到身后那人的怀抱里,唤了声“千一”,热泪翻滚,竟似自己真要死了一般,“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她仿佛立时死了,也没什么大事,因为她在死前到底见到了宇文琰。只要有他在,他就觉得安心,觉得有人会护着她,给她一种无形的力量。   “素妍,不要睡,振作一点。”   宇文琰的声音很柔和,听来并不着急,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关切与叮呤,仿若只是寻常在唤我起床,不许她睡赖床一般。   瑶芳低声道:“师妹,我检查过了,胎位没问题,你再试一试,一定可以!”她的话语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又有一种要胁似地道:“如果你不用力,我就拿面大锣来敲,让所有人知道,你不肯用力生下他……”   哪有……这样的。   素妍有种无地自容的样子,她见过皇后生产的艰难,临到自己,却是另一种痛苦。   拿面大锣敲,这还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不,她不要。   她打了个寒噤,呢喃道:“我用力,用力生他下来……”   她是听说过有样催生的法子,居然围着屋子每敲一下,这样可以催动产妇用力,又能吵得产妇无法昏睡。   剧痛,又一次传来,素妍嘶哑着喉咙大喊着,指甲深深掐入了宇文琰的手掌中,仿佛是要他陪自己一起痛着。   她原是不想现在生孩子的,可宇文琰竟换了她的药。   怀上了,自然得生。   半个时辰后,最后的一阵疼痛似乎连五腑内脏都扯落下来了,但在她的惨叫声中,她听到了众人的欢呼,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   “是儿子!是儿子!”宇文琰欣喜地叫着:“妍儿,你生下了一个儿子。”   ☆、737 赐名   (ps:来看书的,都请支持一下该文哦!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求评帖!o(n_n)o!月初了,请把您手里珍贵的粉红投来吧!谢谢。)   他,也许是少有亲眼瞧见自己儿子出生的父亲。   她疲软地睁开眼,模糊地看到宇文琰正欢喜地托着什么,那是孩子的脑袋,那样的小,乌黑的头发湿着粘在头皮上。   稳婆正在将孩子裹入襁褓,响亮的啼哭,正从襁褓中传出。   她的第一个孩子,是虞氏和宇文琰亲眼看着出生的。   沈氏生产嫡长孙,虞氏候在产房外。   张双双生嫡长世孙,虞氏也候在产房外。   ……   这一次,素妍要做母亲了,虞氏却迫不及待,满腹担心地亲自呆在产房里帮忙。   素妍得意地想着,荒谬地笑着,却很开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稳婆伸出手:“给我看看我的儿子。”   十月十八日卯时一刻,素妍与宇文琰的第一个孩子在晨曦里出生。   虞氏见母子平安,也长长舒了一口气,险些跌倒在地上,幸好被身后的白芷搀扶一把。   宇文琰笑得笑个孩子,奔出产房,对外面高喊:“本王有儿子了!本王终于有儿子了!哈哈!本王有儿子了……”   琴瑟堂内院的丫头们齐声恭贺。   宇文琰大声道:“琴瑟堂上下,每人赏二两银子!”   “谢王爷!”   虞氏被白芷扶到偏厅小榻上坐下,她今儿也忙了一整天,虽然其间小憩过,可这会儿见素妍平安,浑身似乎都要瘫软下来。   沈氏进了偏厅,低声道:“琴瑟堂的事。青嬷嬷和田二毛家的都安排妥贴了。”   虞氏满是疲倦,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你把青嬷嬷叫来,好好安排一下。这坐月子可是大事,半分都怠慢不得。”   此刻。在清心别苑里。   凌薇正跪在一尊一尺多高的汉白玉观音像前不停地祈祷:“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王妃母子平安!王妃是好人,你一定要保佑她!”   入秋后第三天,凌薇接受了黄桑道长的换肤移皮术,就是将臀部上好的肌肤割下来,移到受伤的脸颊上,而脸上原有疤痕的地方。也用精巧的小刀子划去难看的皮肤,为了和原来的一样,又取了臀部的血肉填上,这才将肌肤贴在脸上。又抹了易于愈合的玉颜生肌膏。   每过三天,便有瑶芳前往清心别苑给她换药。   如今脸上缠着白布,她更不敢出院门,生怕吓着旁人,就是屋里也难出去一次   辛氏去王府打听消息去了。昨儿天刚落黑就出了清心别苑的大门,至今也不见回来。   她不回来,凌薇也不敢睡,一晚上都在祈祷、念经,只盼素妍母子得以平安。   正念叨着。只见辛氏领着一个丫头回来了,喘着粗气,“妹子可以放心了。”   “生了么?是郡主还是王子?”   辛氏抱了水喝,“我们过去了,青嬷嬷将我们安置在无忧阁里,卯时一刻就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声,丫头去打听,说生了个大胖小子。江家那边,老太太、大太太都来了……”   凌薇只觉自己对不住宇文琰,也对不住素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辛氏又道:“听府里的婆子讲,那个恶妇要到皇城过年节。”   凌薇一阵愕然,想到叶老王妃立时面露仇恨,“她来做什么?”   辛氏道:“谁知道呢。听说王爷下了禁口令,不许众人告诉王妃,怕惹她烦心。你想想看,那恶妇和她生的两个女儿,一个吵着逼王爷给添妆,一个变着方儿的骗了稀罕宝贝去,这一回还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呢。我还听说,叶家三房的嫡女,叫叶海月的那个,年初秀女落选,至今都住在皇城的紫霞郡主府呢。”   凌薇露出一脸凶相,“老王爷呢?他可来王府?”   辛氏道:“听说老王爷所有心思都用在卫州建河渠、造大路的事上。”   凌薇对着观音像磕了头,与辛氏折入偏厅,两人像说好的,在小榻前坐下,榻上摆了张小案,案上有备好的茶点。“她定不会安好心。叶海月至今没嫁,只怕打上阿琰的主意了。”   辛氏微微点头,“你可得有个主意,如今王爷、王妃鹣鲽情深,可再也经不得旁人算计了。不说旁的,就说恶妇去岁闹的那些事,哪有当婆母的领着小厮去搜新媳妇的屋子……”   “不是她亲生的,她哪会有半分好心。巴不得看阿琰痛苦,他们小夫妻过不好日子才痛快。她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这二十多年,我早看明白了,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老王妃在凌薇的眼里就是一个变态,是一个恶妇。长得比老王妃美貌、年轻,她要算计;别人嫁得比她好,也要算计;就是看到旁人比她和老王爷恩爱,她更会算计……   辛氏轻声道:“你虽什么也没说,瞧青嬷嬷的意思,已然猜到些什么。”   猜到才好呢,早晚有一天,她要当着老王爷的面把真相说出来。   叶飘飘当年是如何害她的,她全都会说出来。   辛氏欠了欠身,笑道:“恭喜妹妹如今做祖母了,虽没瞧着孩子,光听着声音也是极好的。王爷乐得满院子的喊‘我有儿子了’。”   曾经,老王爷在回王府后,抱过宇文琰,也说过类似的话。   叶飘飘需要儿子,那时候先帝在世,正逼着老王爷娶侧妃、纳姬妾,说堂堂亲王没儿子承袭爵位不成。   凌薇立时问道:“我给孩子做的衣衫可合适,生怕搹了孩子的肌肤特意把布头、线头都留在外面的。我记得那时候在德州家里,嫂嫂也是这样给侄儿们做衣衫的……”   辛氏伸手,安慰似地道:“你别多想了,看来早年你给王爷做的衣衫,如今都派上用场了。每过一年就寻几件出来洗洗晒晒,正好给了你孙子穿。”   儿子!孙子!   直到现在,恐怕宇文琰都不知道他的生母其实另有其人。   她早前容貌尽毁。羞于见他,生怕吓着了宇文琰。   二十多年前。她与他亲近的几次记忆犹新,在他五岁那年从王府的狗洞里爬进去看他,还没走近,宇文琰就吓得尖叫起来,自那以后,她又试地几回,可宇文琰一见到她的影子就吓得大叫。她只能远远地看着。   他成亲!   她躲在王府的僻静处,扮成婆子看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迎接新娘,步入花堂。   她甚至想瞧一瞧宇文琰的妻子。整个皇城百姓都说,那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她为宇文琰娶上这样的女子欢喜着。   在左肩王府转了很多天,终于有机会远远地看素妍一眼,可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因为素妍的身边有众多的护卫。惊动了护卫,她只能藏起来。   真正看到素妍的时候,是她被青嬷嬷抓住,带到素妍的偏厅里。   她不见礼,即便那是高高在上的王妃。想到宇文琰的身世,她木讷地站着。   辛氏道:“听说王爷对你做的斗篷喜欢得紧,近来出门都带上呢,还穿了你做的靴子。听说王爷一直期望有母亲做的衣裳……”   凌薇如千万根细针扎在心头,疼得她难以呼吸。   她的一生,已经被叶老王妃毁得干干净净,休想再毁掉她儿子的人生,谁也不成!   泪,悄然无声地滑落。   “姐姐,你说过,我们都是苦命人,你会帮着我的,对不对?”   辛氏轻声道:“二十年前,我们结拜为姐妹的那天,我们就约好了,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陪你一起守护他长大。”   “姐姐,谢谢你!”   凌薇的苦,辛氏全都明白。   就如辛氏的苦难,凌薇也全都知道一样。   这也是二十年来,她们相扶相持,始终如同当年结拜时那么好的缘故。   内室里,丫头们在青嬷嬷的带领下又重新换了干净的锦衾、单子都物,特意取了熏香,将屋子里细细地熏了一遍。早前因素妍有孕,最忌各种香料,如今又可以用了。   素妍一脸好奇地审视着小小的孩子,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她伸出指头看着自己的巴掌,貌似还没她的巴掌大呢,那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出生就被乳母抱去喂了几口奶,主要是熟悉乳母的气味,乳汁的味道。   生命,还真是奇妙的东西。   虽是新生的孩子,却天生知道怎么吸吮奶汁。   孩子蠕动着小嘴,被死死地捆绑在襁褓里,小脑袋微微动了一动,一声不吭地沉睡着。   宇文琰从宫里回来,带了内务府做的小摇床,做得甚是精美,“这是皇后赏赐给宝宝的,说是二皇子就用这种小摇床。皇后娘娘还说,待我们家宝宝满月,她就亲自来给他做满月酒。”   素妍连连摆了摆手,“快别,她宫里的事那么多,我们宝宝的满月酒随意办办就是。”她被宇文琰扶起了身,问:“可找黄桑师兄瞧过了?宝宝五行不缺什么吧?”   “找钦天监算的,说是五行缺火,皇上听说你生了儿子,也说要给宝宝赐名。”他歪着头,一脸不悦,“我的儿子,他偏要赐名,宝宝与皇上可是同辈的呢。”   按照辈份算来,当今新皇可不是宝宝的堂兄么。   可人家是君,他们是臣。   宇文琰挠了挠头,“今儿在宫里碰到岳父大人了,岳父大人说宝宝是我们俩的长子,按照历代的规矩,是得由皇帝赐名的。他倒想了一个极好的小字。”   ☆、738 覆辙   (ps:读友大人,月底了,如果你手头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吧!打赏一枚平安符、投上推荐票、留下几字评帖,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拜谢。)   “什么?”素妍问罢,看着他一脸的苦瓜样就忍不住笑,“你上回想了近十天,也没见你想出什么好名来,这回好了,名有皇上赐,小字我爹又帮着想好了,你就当个现成爹,多好。”   宇文琰不爱听这话,反驳道:“我哪是现成爹,我是他亲爹。”停了一下,“你说父王要是知道做了爷爷,如今有嫡长孙,指不定如何高兴呢?他会不会也抢着取名。”   明明是他的儿子,怎么一个个都要取名。   素妍催促道:“快说说,我爹取的什么小字?”   “耀民!”他起身去寻孩子,只见乳母坐在小榻上,正逗着睡醒的宝宝,嘴里“得!得!”地打着声响,“岳父许是知道宝宝五行缺火,特意取了这个字。”   素妍重复念着“耀民”,细细品味,倒也有些意思,小字很大字,“耀照万民”之意,能取这个小字的,不是该是皇子么,“只怕犯了忌,换一个,我瞧着不如叫耀东。”   “耀东这小字好,将来再生了儿女可以叫耀南、耀北,若是女儿还能叫南南、北北……”   夫妻正说着话,青嬷嬷从外面进来,面容有些异样,欠身唤了声“王爷、王妃”,不等素妍开口,白芷先问道:“嬷嬷这是怎了?”   青嬷嬷问宇文琰:“王爷,今儿怎了?外面怎么那么多官兵,听说东城门、西城门都禁行了,如今只南城门、北城门还开着。”   宇文琰面露忧色,“今晨在朝堂上。听太医院上报,城中发生了瘟疫,为防万一。皇城下令戒严,只怕明儿一早就不许各家走动。所有人都要禁足在家。皇上已调禁军五万入城防护。”   难道,她记忆里本该在明年冬天发生的瘟疫,如今也足足提前了一年。   那一年,皇城药材奇缺,可那方子上的药材却是最寻常的药材,各家更是重金收购硫磺、艾草驱除疫毒。   “义济医馆的药材可准备充盈?”   宇文琰答:“我们别苑就是专用来存储药材的,不过都是最寻常的。你知道,寻常百姓生病也使不起贵重药材。”   素妍心头一沉,“嬷嬷,你一会儿派壮实去义济医馆瞧瞧。尽快从黄桑道长那儿拿驱瘟疫的方子来,再抓几十副药,府里留一半,送一半去江家。”   青嬷嬷应声,知是皇城出现温疫。脸上有些阴沉。   素妍咬了咬唇,“若真是瘟疫,只怕硫磺、艾草都会涨价。”   宇文琰灵光一现,“我立马派二管家去着办,争取近期多采办些回来。趁着皇城还没下禁城令,赶紧出城。”   现在还是十月末,得到十一月初十后才会下禁城令。   早前,朝廷一直封锁着消息,只因太医院的太医对犯病死亡的人一直没有明确的结论。   直至冬月初五时,一天之内死了三十多人,这才令太医院警醒,证实是瘟疫。   *   曹府。   崔珊自进入十月后,就染了风寒,一直不停地咳嗽。   天气转凉,虽吃了药,也买了枇杷止咳膏吃,竟不见好转。   屋子里,点了银炭炉子,她惫懒地坐在暖榻上,拢着锦衾,半阖着双眸。   金钗折入偏厅,低声道:“郡主,胡姨娘来了!”   崔珊倏地睁大眼睛,想到胡香灵,心头怒火丛生,这大半年曹玉臻快把她宠成宝贝了,胡香灵如今又有了身孕,越发娇宠起来,也不知她给曹玉臻使了什么法子,竟哄得曹玉臻将她宠上了天。   胡香灵领着几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大踏步地进了偏厅。四个人清一色脸上都蒙着白布,几名婆子还穿着素白的缎子。   崔珊大喝一声:“大胆!”   她还没死呢,一个个就穿成要哭丧的模样。   胡香灵笑了笑,带着讥讽,“皇城瘟疫横行,贱妾听说郡主染上瘟疫了,老太太、太太有令,要将郡主移到北边杂房去。”   “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染疫,你这是构陷,你在构陷……”   胡香灵拊掌一拍,从外面进来一名医署郎中,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他一路快奔,近了跟前,抓住崔珊的手腕,又剥开她的眼睛,动作粗鲁,很快惊恐地连退数步:“回胡姨娘,这位奶奶确实染上瘟疫了,此次瘟疫来势凶猛,皇城已有近百人染疫身亡了,初是咳嗽、浑身乏力,再是吐血身亡。”   胡香灵抬手一挥,“来人,把郡主带往北边杂房隔离开来。”   崔珊的嬷嬷闻声赶来,欲要阻止,胡香灵已恶狠狠地将她拽住,“你想找死,她已经染疫了,快让郎中给你和金钗瞧瞧,要是真染上了,你们就一并去杂房陪她!”   胡香灵用力一推,嬷嬷跌倒在地上,她狂妄地瞥了一眼,命令似地道:“给她诊脉。”   郎中应声,蹲下身子给嬷嬷诊毕,低声道:“实属万幸,这位嬷嬷尚未感染瘟疫,但最好先隔离三日。”   金钗前儿就听人隐隐说过,说皇城出现瘟疫了,朝廷已经下了令,禁止各府窜门走动。乖乖伸出手来,让郎中诊脉。   郎中低声道:“这位姑娘似染疫之状,但还能药物治疗。”   她感染瘟疫了?   金钗如雷轰顶,“怎么会?”   胡香灵看着金钗漂亮的脸蛋,早就恨得牙痒,“看来,金钗姑娘得另寻一个地方隔离起来。”她挠了挠头皮,“就去别苑静养如何?”   说是问,其实是答案。   金钗尚来不及收拾东西,就被两名小厮拉出了院子。   到了僻静处,小厮们就七手八脚地寻了绳索,将金钗捆了个结结实实。   她预感不妙,大喊:“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先帝钦封的从七品女官。你们没有私下处理的权力,没有!”   胡香灵笑意盈人地过来,身后跟着她最得力的丫头。这是狠毒的笑,脸上虽有笑意。眸里已是杀气。她猛一蹲身,从一边寻了块大石子,二话不说,一把塞到了金钗嘴里。   金钗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胡香灵。“崔珊不是个好东西,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不是从七品的女官么,过几日就上报官府。说你染疫身亡了。”   她压低嗓门,身子前倾,附到金钗的耳边,极低地道。“实话告诉你,我可给你寻了个好人家呢。听说江南有位从宫里出去的老太监,今年六十三,就想找一个宫里出去的宫女为妾,你若配他。倒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胡香灵!   金钗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她竟敢私卖了她。   她是从七品女官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奴婢。   崔珊保不住,她一个侍女的命运便可以任人宰割。   为什么?   崔珊堂堂有赐封的郡主,竟连一个小小的姨娘都斗不过。   在曹玉臻那儿失了宠。上不得婆母欢心。下被府中上下指责说刻薄。   十一月初六,皇城的瘟疫似乎更严重了。   义济医馆的黄桑道长将防治瘟疫,治愈瘟疫的法子写了出来,张帖在医馆门口,令过往行人抄录。   官府也照着黄桑的样,公告了治愈瘟疫的方子、防治的法子,用硫磺熏,或洒石灰水消毒,又可用艾草熏。   一时间,皇城硫磺价格涨了十倍,连带着石灰也涨了五六倍的价格。   十一月初七夜里,皇城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   初八清晨,触目之处一片素白,屋顶上、树枝上全是银装素裹。   空气里,寒气逼人。   崔珊的乳母嬷嬷起了大早,给崔珊熬好了汤药,又备下了一碗清淡的肉粥,搁放在食盒里,缓缓往北边的杂房移去。   昨晚的雪下得很大,没过足踝,踩在雪地,“吭吱”作响。嬷嬷一步一艰难,不知用了多少时间,终于看到了杂房,不等她进入杂房院门,就见一个婆子笑迎过来,“翠嬷嬷,太太下了令,郡主染了瘟疫,未痊愈前都得呆在杂房,任何人不能接近。”   若在崔珊管家时,翠嬷嬷哪里需要给这种下等婆子赔笑脸,可现下,不得不如此,崔珊还被关在里面呢。笑着从怀里掏了零碎银子来,“你且拿着买茶吃,我进去瞧一眼。听说这是太医院和黄桑道长开的方子,极为管用,许多人一吃就好了。”   看门的婆子收了零碎银子,轻叹一声,“你别为难我,我呢反正是看着郡主的,就辛苦一趟,把这些送下去,可好?”   翠嬷嬷想进去看,显然,这婆子不会允许,又说了几句好话,婆子还是没有动摇的意思,坚持道:“你别再为难我,这是老太太、太太和二爷下了令的,谁也违抗不得。”   二爷,曹玉臻在家排序第二,最初一大家子住在一处时,上下皆是这样称呼的。   翠嬷嬷笑道:“有劳嬷嬷辛苦一趟,还请亲自把这汤药和肉粥递给我家郡主。”   “你先回去,我这就送去。”   翠嬷嬷不走。   婆子有些生气,“难不成你还信不得我,再不走,我可连这忙也不肯帮了,快回去。”   翠嬷嬷小心赔了不是。   崔珊不在,而今曹府掌权的是胡姨娘。一个贵妾,就拿到了主母的权柄,竟要人唤她“小二奶奶”,想到此处,翠嬷嬷全都是不安。   她曾再三提醒过崔珊,得表面对胡香灵好,背后捅刀,可崔珊偏就做不来这样的表面工夫,竟当着胡香灵的给脸色瞧,这才被胡香灵一次次的得逞,最终在曹玉臻面前失宠失信。   ☆、739 虐害(粉红过百+第3更)   翠嬷嬷不会知道,胡香灵此刻就在杂房里,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崔珊。   婆子将食盒递了进去,“小二奶奶……”   胡香灵挑起眉头,一脸怒容。   婆子明白了,前两日她喜难听人这么唤,可这几日,怕是这个“小”字也不愿意要了,忙更正道:“二奶奶,这是翠嬷嬷刚才送来的。”   胡香灵的面容好看了两分,厉声道:“到院门口盯着。”   婆子应声,出了杂房,回身拉上房门。   崔珊一身狼狈,来这儿有几日了,昨儿夜里,险些没将她活活给冻死。   她明明听见翠嬷嬷送寒被的声音,可那寒被却被看门的婆子夺了去,她是连一个角都没碰着。   胡香灵弯腰从食盒里捧起热粥,将粥一点点从碗里倾倒:“你饿了吧?喏,碗里的太烫,你可以吃地上的,这地上的正好……”   这是羞辱,是最大的羞辱!   胡香灵怎可这样?   崔珊悖然大怒,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胡香灵,要是让我娘知道,她不会放过你的。”   那些汤汁被干燥的泥土地面所吸,不多会儿,就浸湿了大片。胡香灵直笑得满头的珠钗乱晃,“既然我敢这样对你,自然有应付你娘的说辞。自入曹府,从来都是你欺我的份,哪里有我欺你的。可郎中诊断,说你感染瘟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染疫而亡!”   她知道胡香灵的伪良善谋,也知道胡香灵的狼子野心,可她没想到,原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崔珊立马反应过来,“我并没有染疫,是不是?”   胡香灵笑得得意猖狂,虽没有回答。崔珊却明了答案。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虽然又饿又冷,可她不容践踏,她是郡主,身体流着一半的皇家血脉,“为什么?”   胡香灵秀眉倒竖,眸光里喷出烈烈的恨意:“为什么?崔珊,从小到大,我都像丫头一样的巴结讨好你、服侍你,可你呢?你竟算计我!将我劫走的蒙面人是你派来的!”   原来。一早她就知道了。   是崔珊派了常乐劫持胡香灵。造成她失节的假相。让她不能再做嫡妻,只能做妾侍。   “曹府二奶奶的位置原是我的,是你夺走我嫡妻的位置,是你夺走的!”   崔珊还记得那日在文忠候府的宴会上。分明是胡香灵算计了曹玉臻,即便是这样,曹玉臻还是将胡香灵捧在手心,视她为最爱。   日日夜夜的饥饿,日日夜夜的寒冷,却没有此刻来得更让她惊心。   崔珊后退两步,从没像现在这样畏惧过,胆颤过。   胡香灵一脸痛快,“贱人就是贱人。这么久未吃食,一点也不饿么,不如你学狗,舔食这些粥如何?”   不,可杀。不可辱。   胡香灵将肉粥一点点倾倒在地上,幻想着崔珊如狗一样的爬下,舔食肉粥。崔珊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饥肠辘辘,嘴唇一下又一下地舔食中,那是饥饿与不忍。这样的粥一定很香,可她却吃不上。   只要看到江素妍痛苦,只要她痛,胡香灵就觉得痛快。   她贵为丞相府千金、嫡女,堂堂大公主之女,怎可舔食地上之物,那稀粥染上尘土、杂质,一半是粥,一半是灰,她如何吃得下去。   胡香灵看她的目光居然有得意,有张狂,更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为什么?从小到大,我视你为最好的姐妹,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却一再地利用我?”   胡香灵早就掩饰够了,等这一天也太久了,伸手扯住崔珊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的头往地上的粥按去:“贱人!扫把星!吃啊,你不是想喝水吃粥么?粥来了,为什么不吃,快吃啊,吃啊……”   即便她冷,即便她虚弱,可她是骄傲的,娘亲说得对,她的高贵是血液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她不是公主,可她自小的尊贵并不亚于公主,她高贵的血液里有一半是皇家之后。她绝对不吃那粥,更不要像狗一样活着。   这便是她自小的玩伴,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可她到底是太虚弱了,被胡香灵强行按在地上,沾上了满脸的粥与尘土,但她还是不会吃,傲然地怒瞪着胡香灵。   这一番僵持,她以为保住了尊严,不想胡香灵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死丫头,还愣在外面作甚,快过来帮忙。”   危险在接近,崔珊一直以为,在胡香灵那漂亮的狐目转动下,丫头朝自己嘴里喂下的乃是断命的毒药,那药的味道是灼烈的,带着苦涩还隐有一些甜味,那味道就似她年幼感染风寒咳嗽时饮下的糖浆。   胡香灵的贴身侍女灌完了药,举步离开了杂房。   胡香灵居高临天的俯视着,仿佛她不是姨娘,根本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崔珊不停地咳嗽,“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   胡香灵阴狠地盯着她的脸,只有痛快的表情,实在太痛快了。   崔珊,终于匍匐在她的脚下。   “是哑药!你实在太讨厌了,说的话真难听,往后都不用说话!”   崔珊只觉浑身冰冷,这样的话,字字是刀,她捧住被灼痛一样的咽喉。   “你吐不出来的,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正因为你没吃,这药才能发挥最好的功效。哈哈……”是她得意的笑声,笑罢之后,她起身坐到一边的破案上,“知道么?我让他娶你,就是要助他平步青云。你嫁妆丰厚,不能被你拿走,只有你死,我才能得到这一切。”   崔珊的嫁妆!   崔珊的夫君!   崔珊所带来的荣华富贵,全都是她的。   她胡香灵没有,这没关系。她会谋划,如今她就做曹府的二奶奶了。   曹玉臻得依仗她,她虽然不及崔珊的身份尊贵,可她有一个会谋划的心。   崔珊只觉痛彻心扉,她好恨,她好悔。曾经父母、祖父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换来的,不曾想却是这样的下场。   胡香灵又继续道:“你与夫君房事之时,他给你喂下的乃是对付青楼女子的媚药。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玩了一个青楼女子。不同的是,去青楼是他给别人钱,可在你这儿,玩了你,你还得给他钱……”   她眸光一转,厉声道:“崔珊。以为你自己有多高贵。你不过是天底下最贱的女人。就算你倒贴,也换不来男人的真心。从头到尾,夫君都没有喜欢你半分,夫君的心里。只有我!只有我!我现在只是拿回自己该得的一切!”   冷冷地说完该说的话,胡香灵携上贴身丫头,扬长而去。   崔珊捧住火烧火辣的咽喉,不,她不要成为哑巴,她不要。   怎么办?   她的目光,停落在一边的马桶,来这儿之后,这里一直放着马桶。   她曾见过太医熬皂角汤给人催吐。还听人说过,喝粪也能催吐。   不待细想,她爬到马桶边,伸出手来,她不要成为哑巴。得把灌下去的药吐出来,一把抓了自己拉出的排泄物塞到嘴里,顿时一阵恶寒,扒在地上,终于吐了出来。   她得吐干净,拿了碗,盛了一碗仰头喝下去。   看守的婆子听到里面的呕吐声,好奇地隔着窗户往里探,却见崔珊扒在地上,一脸狼狈,屋子里充斥着粪便的味道。   婆子心下一惊,锁了房门,立时去找胡香灵通报。   崔珊也听到了婆子踩在雪地的声音,索性打翻了马桶,将整个杂房弄成一片臭烘烘。   胡香灵领着丫头到时,看到的就是又臭又脏的杂房,崔珊拿着蜡烛,似要一把火烧了杂房。   开了房门,丫头几步窜了过去,一把抱住崔珊。   胡香灵拾了木棍,喊了声“春燕闪开”,丫头一把推开崔珊,胡香灵挥着木棍,重重击打在崔珊的脑勺,顿时,头破血流,这几日又冷又饿,崔珊身子一摇,顿时昏了过去。   婆子直吓得捂住嘴巴。   胡香灵厉声道:“通禀太太、老太太,珊瑚郡主染疫身亡!令管家备一副薄棺,尽快出城安葬。这处院子周围要撒石灰水,更得用硫磺熏烟消毒……”   婆子连连应声。   丫头高喝:“还不快去!”   婆子连跑带跳地出了院门,往上房奔去。   崔珊昏了,露出未着脂粉还算有几分姿色的面容。   “珊瑚,你不是爱美么?今儿我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往后还如何爱美!”她从头上拔下银钗,狠狠地划上崔珊的脸,左一下,右一下,被划之处,立时鲜血喷涌。   丫头将头转向一边。   胡香灵不屑一顿,阴冷着声音:“去外面候着,要是棺材到了,把人移到棺材去。无色庵那边,我已经说好了,那里的静石师太与我有旧,定会好好款待她的。”   哑巴!丑妇!   胡香灵想到崔珊毁她名节,想到自己从妻成妾……还有幼时如何巴结、讨好于她,越想越恨,挥着钗子直将崔珊的脸划成了大花猫。   划完之后,她说不出的痛快。   就算曹玉臻寻回了她,再不会要她了。   永远不会!   她美貌时,曹玉臻没有喜欢过。   变成丑八怪了,曹玉臻更不会多瞧一眼。   终于,雪地上移来了一行小厮,还抬着一具棺材。   春燕奔了进来,道:“二奶奶。”   胡香灵道:“把婆子的那床锦被取来,将她裹了,一会儿移到棺材去。”   春燕应声,照着胡香灵的话说了。   小厮们将崔珊的“尸体”移到棺材。   春燕奉命亲自送染疫尸首出城,按照朝廷下发的通告,所有染疫死亡的人,平民出城焚烧,也防瘟疫传给旁人;官家中人,下葬时一定要用上百斤石灰铺垫、覆盖。   ☆、740 梦示警   (读友大人,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了,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本月粉红过120张还会加更的哦!每涨20张加一更!求推荐票!!)   夜,无月,无星,漆黑成墨,带着冬日的寒意。   素妍躺在牙床上,梦到了最惊心动魄地一幕。   是她!   是崔珊!   再难分辩彼此。   前世今生的交错,那一世结局的悲惨,这一世安稳日子的静好。   她还能清楚地记得,自己被胡香灵灌哑药、毁容时,那种钻心的疼痛。   素妍在梦厣中不停地低呼着、怒喊着,可就是发不出声来,因为她是哑巴。   白芷听到声响,掌灯移来,站在榻前轻唤“王妃”,连唤四五声,不见她醒,伸手轻拽了两下,素妍倏地眼开眼睛,惊魂未定,坐起身来,呼吸急促。   是梦?   非梦?   脸上的刺痛,咽喉的灼伤……   一切,都是这样的清晰。   白芷轻声问道:“王妃,你做恶梦了?”   素妍看着白芷,面上惊魂未定,回想梦里点滴,她已经没有回想前世的事了,可今晚却梦到了,轻声惊呼:“崔珊出事了。”   白芷忆起许久不见珊瑚郡主,“她不是在曹府好好的么?”好歹也是大公主的女儿,贵为当朝郡主,谁敢拿她如何。   宇文琰本应是崔珊的良人,现下却是她坐享这等安稳生活,岁月静好。   如果她们的命运交换,崔珊是否会落到她前世的结局。   她不是良善,只是欠了人的,终究要还,而她最不喜欢欠人。前世的她,步入绝境,便期望有一个人可以拯救自己。   “不,她一定出事了。”她抓住白芷的双肩。“派护卫去曹府打听打听,我梦见崔珊出事了,这个梦太真实了,立即就去,不要耽搁。”   白芷穿好衣衫,当即寻了相熟的护卫。   素妍正坐月子,她还记得,前一世,她是在冬月十八日被灌下哑药、被毁了容貌送出曹府。   从此后,她虽活着。却成了人人眼里的哑姑、丑妇。再不敢见亲人。   她愧对家人。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面对父母双亲,江家就遭难了。   不知过了多久,素妍在昏昏沉沉中继续睡去。   天亮后,她唤了白芷进来。   青嬷嬷正逗哄着耀东。   耀东乌黑的眸子四下转动着。所有认识江舜诚的人见到耀东,都说耀东有很像江舜诚,就连虞氏也是这么说的,说耀东的眼睛、眉毛、额头、都像极了,只有那鼻子隐隐有些像宇文琰,那薄薄嘴唇却像老王爷。   白芷低声答道:“王妃,打听清楚了,听曹府的下人说,珊瑚郡主初八那日就染疫身亡了。人就葬在曹家在郊外的墓地里,因为是染疫早亡,也没举行葬仪,你是知道的,皇上下了旨。染疫死的一律不许举行葬仪……”   青嬷嬷面色苍白,抱着耀东轻轻摇晃,“珊瑚郡主没了?”   那是一个爱热闹,又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白芷道:“听说冬月初三,侍女金钗染疫病亡,曹府的人都说是金钗把瘟疫传给了珊瑚郡主。如今曹家已经上报了官府,就连曹大人也被下令呆在家里,免了去翰林院上差。”   素妍摇了摇头,这样的手法,和她记忆里一般无二。   本是该她遭的罪,却落到了崔珊身上。   她不可以袖手旁观。   素妍咬了咬唇,“白莺也是见过珊瑚郡主的,你把她唤进来,我有事吩咐她去做。”   冬月初八没的,如今是冬月初十,不过才两日而已。   既然她突然做到了这个梦,冥冥之中自有一种指引。   白莺进了内室,静默地低垂着头,等待着素妍吩咐。   素妍道:“你去一趟城外。”   青嬷嬷道:“这几日,各家之间都不许走动,城外的人禁止入城,城内的人也不许出去。只有那些个去郊外下葬的,才被特允出城,出城时也是要由城门令报备的。”   前世的她,也曾落到庵堂,哭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时候,她期望的有个人可以帮衬自己一把,只要能帮她,让她做什么都行。   要是崔珊真是如此,她希望自己能帮衬一把。   患难见真情,这个时候建立的情意更比富贵路上的友谊更令人珍惜。   “我知道崔珊没死,我梦到她了,她被人害了,我一定要找到她。你们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人去郊外庵堂寻人。”   青嬷嬷想了一阵,道:“江五爷养了一些鸽子,入冬以来,他人虽不在卫州,却通过鸽子传书了解那边的事。请江五爷想想法子,与我们庄子上两位得力的婆子联系上,让婆子们去各庵堂找找。”   素妍点了点头,虽然进文忠候府不可能,但可以站在偏门里与人传话。“这件事,就由嬷嬷去办。告诉她们,重点在郊外清灵庵、无色庵、水月庵这些地方。尤其是无色庵,让她们好好打听,最近几日庵里可去了什么新人。若是有,你悄悄瞧上一眼,若是年轻女子被毁容的,就使些银子把人安顿到庄子上,再请了郎中好好给她瞧病、瞧伤……”   但愿,她可以帮助崔珊。   她坐着月子,如今又赶上瘟疫,很难走动。   千分着急,万分虑心,也只得深藏心底。   她自然得做些什么,哪怕是帮上崔珊一把也好。患难之间更有情意,前世她不懂得如何做人,今生她珍爱家人,看重朋友,更重姐妹之情。   崔珊的性子太像前世的她,她在帮崔珊,更像似在帮前世的自己。   素妍又道:“嬷嬷去的时候,再告诉九公主一声,让她想办法从大公主那儿拿到崔珊的嫁妆簿子,拿不到最初的。抄一份也行。”   青嬷嬷不问原因,她相信素妍每做一件事,都有其原因。   白芷觉得有些可笑,素妍因为夜里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后就认为已经病故的珊瑚郡主还活着,还让青嬷嬷令庄子上的婆子去寻人。“王妃,那只是一个梦。”   “万一是真的呢?”素妍反问,忆起昨晚的梦,她仿佛能感受到崔珊痛苦的哀求,蚀骨的绝望。垂死的挣扎。“要真是梦。这样寻上一遍我也安心。如果梦里的一切是真的,我伸出援手,也能给珊瑚一份希望。”   崔珊,你若经历了此遭。定不会放过胡香灵和曹玉臻。   那么就借你之手去狠狠地报复这对男女,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素妍虽然想过要提醒崔珊,可她知道,提醒没有用,除非崔珊吃了苦头,否则不会幡然醒悟。   自己是何时醒来的,是在被毒哑,被毁容,被禁入无色庵时开始的。   那里的一切。于她就是一场恶梦。   宇文琰近来的心情出奇的好,许是因为他得了儿子,又或是旁的缘故。   回来时,总是侍候素妍洗脸、洗足,仿佛这是他应该做的。   素妍拒了几回。都没用,他非做不可。   “你连儿子都给我生了,就让我为你做些事。”   素妍笑了一下,看着他细心地给自己洗足。   就算是江舜诚,也从未给虞氏洗过脚。   她许是嫁了个最无男尊女卑之想的夫君。   宇文琰轻柔地替她按摩着足底,“听青嬷嬷说,你做恶梦了,梦见珊瑚郡主并没有死,就派了陪嫁庄子上的婆子去各庵堂寻人了?”   素妍并没有否认,“怎会无缘无故做了那样的梦,做那梦时,我可一点不知道她出事了,可见还是有缘由的,且让婆子们去寻。”   宇文琰无奈地摇头,没见有人对梦如此认真的。   洗罢了脚,宇文琰拿了剪子,又帮着素妍修剪了一番脚趾甲,动作轻柔而认真,“才剪了多久,怎又长这么长,是不是我不给你剪,你就不剪了。”   素妍笑着回道:“是。脸也不洗,手不洗,就等着夫君回来给我洗呢。”   自打她生了耀东,宇文琰越发待她好了,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拭脸,为她擦手,多面手还放下身段,给她捧来了浴足水,看她洗足,还给修剪趾甲。   点点滴滴,如一股细流淌过她的心头。   他笑了一下,看着素妍脸上日渐消浅的妊娠癍,如今只能隐约看到可数的几枚,他又新配了雪花膏给她使用。   他是这样的用心,剪罢了趾甲,又使了个小挫儿,轻柔地磨着,将尖锐处都磨在圆润至不扎手。   素妍问:“能拿到太医院做的玉颜复肌膏么?”   宇文琰稍稍怔了一下,“你以为珊瑚被人毁容了?”   “若真是如此,可不要派上用场么。珊瑚如此爱美,恐怕没什么比毁了她容貌更痛苦的。”   素妍也派人去问黄桑道长要过,黄桑道长直接回了句“早就用完了”,近来皇城瘟疫横行,各大医馆都忙得不可开交,每日上门抓药的,要买硫磺、石灰的比比皆是。   清心别苑里对该用的用量也大,被取了肌肤的臀部得用药,脸上也得敷用玉颜复肌膏,而这药制作起来工序繁琐。   宇文琰道:“我入宫后且问问,要是能讨上,先带一瓶回来。”   “我娘那儿倒有大半瓶,已经送了来。还有,我肚子上那些难看的妊娠纹,也得用这种药膏。”她笑着撩起衣袍,露出自己的腹部,之前不觉,此刻宇文琰一细瞧,“还有这样用的?”   素妍笑道:“是娘告诉我的。”   才抹十来日,便轻浅了大半,要是继续抹下去,估计就消褪得更轻了。   虞氏生了江书鸿兄妹六七个,如今年岁大了,可那肚子也比寻常妇人的妊娠纹轻浅许多,还有一套她自己用过的按摩手法,说是玉颜复肌膏加上这手法,效果会更好。   素妍照着她说的用着,眼瞧着肚子上的妊娠纹就消失了,心里欢喜得紧。   既然是她想要的,他一定会满足。   ☆、741 得救   (ps:浣浣鞠躬求粉红哦,(*^__^*) 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浣浣吧!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一次评价,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o(n_n)o拜谢!)   宇文琰笑了笑,“我回头问问太医,看这药膏是怎么配的,我配些药膏给你使。”   素妍肯定地点头。   这女人个个都爱美,便是衣服遮着的肚子也不让有一些瑕疵。   她爱美,还不是为了侍候他,要是看到一个难看的肚皮,虽是他的爱妻,心里也会隐有不舒服,谁会排斥一个更美的妻子呢。   素妍轻声笑道:“你上回配的雪膏就极好,估计这个和雪膏差不多。”   提到这事儿,宇文琰就来气,他忙乎了好几日,配出来的雪膏竟被她大方地送人了,连宫里的太后、皇后都各得了一瓶。江家的年轻太太、奶奶们又得了一瓶,连闻雅云姐妹也各得得了一瓶。   这等好雪膏,可不是外面能买到的。   那全是他忙了许久才配制出来,因为是送给素妍的,宇文琰配得很是用心。   宇文琰道:“我帮你配玉颜复肌膏使,可最多只能给旁人两瓶,多了我可不依。你再这般大方,下回我可不配了。”   他配雪膏也罢,配药膏也好,都是给她的。   她却给旁的女人,旁的女人与他何干,他才懒得理会,拿到手里,不过说几句道谢的话。   *   时光荏苒,物华转移。   冬月十八,是耀东满月的日子,因皇城禁行令,素妍取消给耀东办满月酒的打算,只说等到了百日时再补办一场。   到底是是她和宇文琰的第一个孩子,该办的还不能少。   冬月二十五这日。九公主令下人递了消息来。   青嬷嬷如实禀报道:“王妃还真是神了,婆子们在各处庵堂寻了数日,冬月十五还真找着一个被毁容的女子,她半疯半癫,不敢看水,不敢照镜子,一照镜子就会疯狂地大叫。   婆子使了两百余两银子,又有江家大三太太孟氏周旋、帮忙与庵中的静石师太说好话,给了静石师太足足两百两银子,才将人从庵堂后门带了出去。   请了郎中瞧了几日。吃了药。如今又有了玉颜复肌膏使。她渐次平静了下来。听庄子上服侍的婆子说,还真是珊瑚郡主,如今抹了药膏,脸上裹了白布在庄子上将养着。”   素妍生怕九公主那边走漏了消息。“九公主没有说出去吧?”   青嬷嬷摇头,“还没呢。说没见着人,还不能确定。再则,曹家未免太过胆大,人明明活着,居然敢上报官府,说珊瑚郡主染疫病殁了,好歹珊瑚郡主也是先帝赐封的郡主……”   无论如何,珊瑚郡主也是半个皇家人。是先帝大公主唯一的女儿。曹家这么做,要是张扬开去,定犯众怒,必惹大祸。然,这一点正好遂了素妍的意。有一种复仇。不是自己动手,而借人之手,她救崔珊,除了想与崔珊患难结交以外,更想借着崔珊之手来报复曹玉臻和胡香灵。以崔珊的性子,要是重返皇城,必定不会轻饶了曹玉臻与胡香灵这一对男女。   素妍道:“你与九公主递个话,此事不得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被毁容的真是珊瑚,只怕恶人为防走漏风声,定会行刺夺命。若不是珊瑚,传扬出去,也会闹了笑话。”   青嬷嬷笑容微微,从怀里掏了个小盒子出来,捧给素妍。“九公主也是这样说的,说她自知分寸,定不会乱说。”   素妍迟疑接过,里面却是一对精致的红宝石耳环,“这是……”   青嬷嬷道:“九公主有喜了,她让我问问郡主,这次她怀的是儿子么?”   素妍入口的茶“扑”的一声喷了出来,讷讷地笑了起来。   青嬷嬷正色道:“九公主可认真着呢。冬月二十三,六公主又给镇国公添了一个嫡孙,因着皇城闹瘟疫,也没敢往几家世交报喜,只等解了禁行令,才通报各家。”   白芷大叫一声,“这么说,六公主这回又要送王妃百两黄金做谢礼了!”   素妍笑道:“嫡长孙给了百两黄金,如今可是嫡次孙。”她没想银子的事,倒是青嬷嬷与白芷两个先自盘算了起来。   青嬷嬷笑道:“上回,我们王府帮着镇国公府买的良田可赚了不少银子呢,老奴瞧着又是百两黄金。”   六公主去岁入秋给镇国公杨秉忠添了嫡长孙,相隔一年多,又添了位嫡次孙,早前还怕生不了儿子,如今一下就是两个儿子。   若不是素妍让九公主捎去的话,六公主也不会断了给杨云简抬通房、纳妾的念头。   素妍说六公主命里会有三个儿子,那是因为她在前世死前,确实如此。   至于九公主,到她临死,这位公主一直被传扬成皇城女纨绔,始终难寻得配的驸马。   “你转告九公主,多存善念,多行善事,自然如愿以偿。”   九公主是今春二月育下玄玉的,如今也有大半年了。   素妍又问:“九公主怀了多长时间?”   “已有三个多月了。”   一个个的嘴都紧得很。   张双双有孕,曹玉娥也有了,何氏有孕,连九公主也跟着怀上了。   素妍问:“四奶奶随四爷去了任上,可说有喜?”   江传良携了新婚妻子贺子衿去任上,如今也有大半年了。   中秋佳节前,五太太杜迎秋从卫州盐坪县江书麒的任上回来,住了两个月,又担心江书麒一人在任上不会照顾自己,又赶去盐坪县了。   小八、小九因有虞氏和沈氏照料着,身边又有婆子、丫头服侍,加上小八因年幼经历一场牢狱之灾,亲娘又是个不知事的,他小小年纪原比同龄孩子要懂事沉稳,家里人倒不甚操心,每日督促着小九读书写字。   杜迎秋前一户婆家。便是因她不能生育被休了,如今身上的余毒清除干净了,也想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最想要的便是女儿。   江书麒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要是生个女儿,她心里舒服,江书麒也高兴。   青嬷嬷想了一阵,“大太太写过几封信去,没提此事,估计有了会先告诉大太太。”   就算有了。因为没过三月。多不愿意提。   素妍此刻忆起了远在西北的柳飞飞。吐了口气,“该给西北的六太太写封信去了。让白芷也给初秋写封信去问问,好歹初秋也是她结义的姐妹,到时候装在一处。从驿馆发信。”   当天,素妍给柳飞飞写了信,又给晋阳的二太太婆媳俩写信,回头又给杜迎秋、江传良、去了江南学艺的江传堂写了信,多是叙旧问话,原想备一份年礼的,皇城禁行令不解,只怕皇城的东西也很难运出去,只得作罢。   到了年关。诸事繁琐。   素妍坐足四十天的月子,过了冬月二十八才到院外行走散心。   以往想要练字、绘画,硬是被青嬷嬷盯着不许碰。   虽在坐月子,每遇大事,青嬷嬷与管事们便立在偏厅上禀报。她示下之后,又到各处办事。   每遇日曜日,各房的管事便汇聚在花厅里议论,素妍就移身坐到偏厅小榻上,说说自己的看法,给些意见,遇见了几位管事有芥蒂帮忙化解。   寒风,凛冽地吹刮着。   风自脖颈灌入,像一把冰凉的刀子,冷得人缩紧了脖子。   因闹瘟疫的事,各房都指定专门负责撒石灰水、熏硫磺的小厮。   后花园里,专掘了石灰池,里面用水化了好几百斤石灰。   每日,小厮们就提着桶去打几桶一早泡好的石灰水,在各房各院四处撒水,每隔一日就用硫磺烟再熏一遍。   素妍嫌硫磺烟太呛鼻,琴瑟堂、和容院都用艾草驱毒。   整个左肩王府都是一股子石灰、硫磺的气味。   据说,不仅是王府如今,江家那边也是这样。   素妍让人配了数百包草药,给几家相好的各送了二十包,又送了石灰、硫磺等物。   宇文琰也烦着这事,生怕叶老王妃来了就与素妍闹出不快,想到早前叶老王妃做的事,宇文琰心头堵得慌。   叶老王妃原说今岁年节要来皇城,如今皇城瘟疫漫延,不许外地人入城,许多客商也只得在皇城郊外的客栈、村庄里住下来。听说素妍的陪嫁庄子就收留了几位从江南过来的客商,几十车的货物,全是要赶年节前后出售的,如今所有货物都积在手里了,只等皇城尽快解了禁行令,也好赚些银两。   *   庄子上,崔珊夜里睡不着。   于她,这些日子的变故就像一场噩梦。   她悄悄儿起来,看着一边小榻上躺着的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倒还眉清目秀。   庄上的婆子说,好像是王妃做了个恶梦,梦见她自小的好友珊瑚郡主遭难了,醒来后就令人四下寻人,当初大家都说是个梦,没想还真被她们给寻着了。   这是一间寻常庄子上最好的客房,里面备了漂亮的软榻,铺得又厚又结实,还用了在庄户人家很难看到的锦衾,内囊也是软软暖暖的,看来为了给她备下这个房间,庄头一家没少费心思。   她还记得,自己在无色庵里,如何被静石刁难,怎样被众人耻笑“丑哑妇”“哑巴”“丑妇”,而这一切,全都是败胡香灵所赐。   “曹府二奶奶的位置,原本一早就是我的,是你夺走我嫡妻的位置,是你夺走的!”   “贱人就是贱人,这么久未吃食,一点也不饿么,不如你学狗,舔食这些粥如何?”   “贱人!扫把星!吃啊,你不是想喝水吃粥么?粥来了,为什么不吃,快吃啊,吃啊……”   胡香灵竟敢这样折辱她,毒她变哑巴,毁她娇妍的容貌。   就算是这些,还不算,居然拿她当青楼女子。   曹玉臻给她喂下的药,是老鸨逼青楼女子就范的媚药。   “你与夫君房事之时,他给你喂下的乃是对付青楼女子的媚药。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玩了一个青楼女子。不同的是,去青楼是他给别人钱,可在你这儿,玩了你,你还得给他钱……”   ☆、742 恨难平   (ps:谢谢landycy、雪糖果子、紫晶果子投出的两枚粉红票!)   “崔珊,以为你自己有多高贵,你不过是天底下最贱的女人,就算你倒贴,也换不来男人的真心。从头到尾,夫君都没有喜欢你半分,夫君的心里,只有我!只有我!我现在只是拿回自己该得的一切!”   这些是怎样的折辱。   崔珊每每忆起,悔断肝肠。   从一开始,父母、祖父都不同意她嫁给曹玉臻。   是她,被他的俊美所惑,非他不嫁。   而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半分。   即便她出身高贵又如何,在他的眼里,她只是如同青楼女子一样的贱作。   他可以直言拒绝,为什么要骗她,任她沉陷其间。   曹玉臻!   胡香灵!   我崔珊发誓,今生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给我的痛和伤,我都会加倍讨还回来。   所有的……   都一并讨回来!   她悄悄地褪开脸上的白布,即便素妍想法送来了玉颜复肌膏,可能否恢复她曾经的容貌,她不知道,郎中也说了,有几道刀口那样的伤,纵横交织在她的两边脸颊。   胡香灵够毒辣,早知如此,昔日就该将胡香灵毁过彻底。   一层,又一层的白布从她的头上褪去。   当脸上还有最后一层时,她却失去了拆褪的勇气。   想到几日前在水里看到自己如蜘蛛网一般的疤痕脸,那样的怖人,如此的惊骇,她没有勇气,那样吓人的面容,足可以将她逼疯。   她曾经有多爱惜自己的容貌,今日便有多恨胡香灵。   崔珊咬咬双唇,犹豫着要不要褪去最后一层白布。   她想知道,太想知道了。   要是素妍千方百计给她送来的玉颜复肌膏都没用。恐怕再也不能恢复了。   她的嗓子恢复了几成,郎中说亏她当时吐出大半的药效,否则当真没救了,就算能说话,以前那把黄莺般婉转的嗓子是没有了,彻底被毁了,变成了沙哑的、低沉的声音。   庄头娘子说,也许再多吃几副药就能痊愈。   可崔珊已经不抱太高的奢望。   没变哑巴,她已经是万幸。   素妍待她到底是好的,能在她绝望之时派人找她。还花银子将她从无色庵里带出来。寻郎中、送良药。   崔珊又忆当年。素妍曾告诫过她,叫她不要喜欢曹玉臻,也说曹玉臻这人虽有才华,却行为不端……   她当时很生气。认为这是抵毁曹玉臻的话。   一语成齑!   她付出的代价是这等惨重,失去了自小一起长大的金钗,被毒哑,被毁容……   而胡香灵,竟以她染疫身亡为由,往官府上报她的死讯。   她是大公主唯一的女儿,如果大公主得到音讯,定会痛不欲生。   崔珊捂住脸,开始低低地痛哭起来。   她对不住母亲!   她对不住祖父……   他们那样的爱她。而她却因任性付出了惨生的代价。   崔珊又生怕吵醒了丫头,快速止住哭声,眼泪却如断断的珠子,不停的滑落,滑落。   就算真的被毁。她也要瞧瞧自己如今的容貌。   拿定主意,她狠心褪开了最后一层白布,有布粘在伤口,钻心地痛,她需得很小心地一点点轻揭。   终于,镜子里是一张如地狱恶鬼般的容颜,两颊上纵横交织着各式伤口,长的、短的、竖的、横的,额头上、下颌上……   这么多的伤口,一条又一条地散布在整张脸上。   一条、二条、三条……   十三条,这小小的脸上居然有十三条伤口。   胡香灵居然恨她?有什么资格恨她?   小时候的她,视胡香灵为朋友,把多少好东西赠送给她。   可胡香灵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算计她!利用她!   看着恐怖的脸,崔珊的恨越来越重。   就算变成丑八怪,就算不再是曾经的崔珊,她也绝不会放过胡香灵和曹玉臻!   她紧握着拳头,吐字如刀,“胡香灵!曹玉臻!我定要你们百倍奉还欠我的一切!”   她是崔珊,是高贵的珊瑚郡主!   谁也不能践踏她的尊严,她一定会报复!   就在崔珊那小半瓶药膏快用完的时候,皇城又转来了素妍的信和一瓶满满的药膏,里面是素妍关切的问候与安慰,还说会尽最大力量帮她治脸上的伤口和嗓音,更详尽的介绍了药膏的使用方法,及治愈期间忌吃的食物等等。   这,是唯一在这寒冬能温暖崔珊的书信。   不是她写的,而是素妍写的。   素妍还说:“大公主惊闻你病殁的消息,病倒床榻,至今不见好转。然,因未能见到你,我也不敢私下相告大公主。担心走漏消息,会有人对你不利……”   信里,素妍希望崔珊能写封回信,再则素妍派人亲自送到大公主手里。   大公主就崔珊一个女儿,要是知爱女病殁,定然深受打击,再无活下去的信念。   崔珊捧着信,这一生,她能遇真心对待自己的朋友,已属大幸。   就算是崔瑶,也从未给予她这样的感动。   当天,崔珊就给素妍回了信,要素妍在皇城解了禁行令后,亲往大公主府见大公主,把她被人害的事细细地讲给大公主听。   她要报仇!   素妍是三日后再拿到崔珊的信。   因禁行令,哪怕是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达的地方,也得几经辗转,书信才能送达对方手里。   看罢了信,素妍微微蹙眉。   白芷问:“珊瑚郡主怎么说?”   “让我设法救出她的陪房嬷嬷和金钗,可金钗不是染疫身亡了么?”   这一回,素妍要帮崔珊一把。   只要能帮崔珊,她的心里也能好受些,更有一种恕罪之感。   白芷道:“奴婢派得力的护卫打听此事。”   素妍没有多说,就是认同白芷的行事做法。   曹府,崔珊所居的院子里。   翠嬷嬷被两名身强力壮的婆子强按在地上。胡香灵高高端坐,杏仁眼里喷出烈火,手里拿着几张银票,又有丫头、婆子在内室里寻找地契、房契等物。   “老虔婆,我可没有时间和你瞎耗!快交出陪嫁簿子,免得皮肉吃苦!死鬼奶奶的陪嫁如此丰厚,怎么可能就五六万两银票,还有的东西在哪儿?”   翠嬷嬷反手被制,却不甘地扬着头,“你这个贱妇。是你害死我家郡主的!是你害死的……”   胡香灵冷笑着。就算真是她害死又如何?   崔珊害她做妾。站在她头上那么久,而今终于让她得逞了。   “我再说一遍,死鬼奶奶是染疫身亡的,是金钗把瘟疫转给了她。这可怨不得我。”   那是得瘟疫而亡的,对老太太、太太如此说,对曹玉臻也是这样说的。   这是多好的机会,一场瘟疫,就能除去她想除之人,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胡香灵厉喝:“快交出陪嫁地契、房契来!否则,让我找到了陪嫁簿子,我可饶不了你!”   春燕示意,起身走近翠嬷嬷。扬起巴掌就打。   翠嬷嬷昔日仗着是崔珊的乳母娘娘,不也打了她。   春燕终于得势,也可以扬着巴掌打回来。   左一耳光,右一耳光,翠嬷嬷咬着唇。恶狠狠地看着这对一样凶残的主仆,“姓胡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啊!”   郡主死了,翠嬷嬷也不想活了。   要是郡主肯早早听她的话,何至于此!   胡香灵望了眼内室方向,“不交出来也没关系,今儿就算把这里掘地三尺,掀了屋顶,也要寻出那些东西。”   春燕厉喝:“死虔婆,快说!陪嫁簿子、地契、房契在哪儿?你藏哪儿了?别以为我们二奶奶不知道,你可是死鬼奶奶最信任的人,她一定交给你了!”   春燕打得双手发麻,翠嬷嬷两颊清晰地印下根根指痕,两颊有些红肿,火辣辣地刺痛着。   她不说!   就是不说!   她寻遍了曹府各处,也没找到金钗。   看来金钗被胡香灵除去了,是生是死都还不一定。   胡香灵这些日子为什么待她好,目的就是要引诱她拿出陪嫁簿子,想一举得到崔珊的丰厚嫁妆。   她不说,她就是不说。   一边的婆子见这样打下去不是法子,与胡香灵赔了个笑脸,走近翠嬷嬷,道:“翠嬷嬷,我知道你是宫里出来的从七品老嬷嬷,可如今珊瑚郡主已经病殁了,这些东西,早晚也得是二爷的,你就交出来吧,免得皮肉吃苦。你若早早交了,回头二奶奶发发善心,寻处庄子,让你去乡下养老……”   翠嬷嬷坚决不信。   胡香灵不会有这么好。   珊瑚郡主是怎么死的?   金钗是如何失踪的,至今成谜。   她相信这些事跟胡香灵脱不了干系。   珊瑚郡主没了才多久,曹玉臻就迫不及待地要抬胡香灵为正室奶奶。   胡香灵如今掌家,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得到珊瑚郡主的嫁妆,想要据为己有。   翠嬷嬷扬头笑了两声,“胡香灵,你别以为我老婆子是傻子,你留着我,就是想拿到陪嫁簿子和田庄、店铺。”   外面,胡香灵带来的小厮正挥着斧头砍着小库房的门。   拿不到钥匙,胡香灵下令砍断大锁,无论如何也要打开小库房,将里面的东西变成曹府和她自己的。   只听外面的小厮禀报道:“二奶奶,门打开了。”   胡香灵眸光一闪,起身往小库房移去,站在库门前,看着一大屋子的摆件、绸缎等物,一张脸乐成了花,她无法按捺地步入房中,伸手轻抚着架上的绸缎,又启开一只盒子,里面竟是一套点翠的头面,瞧这样子,只怕连崔珊也没戴过一次。   ps:   ps:(*^__^*)谢谢coloryan1976、jxbao01、我爱读书咯、星言守月、爱情没来过、书友-1213、露冷、aoalao、书友6984、骑王、zcy0812、鱼戏莲叶间、冷傲2316、sngmyl、mawanka、书友6962、青青河边草、夏之逃逸123、xinsou111投出的宝贵粉红票!!(*^__^*)谢谢jxbao01打赏平安符!   ☆、743 夺嫁妆(感谢珠圆润玉圆润打赏和氏璧+3K)   发了!发了!   崔珊一走,这些东西全是她的!   都是她的了!   无论生男生女,只要她好好打理田庄、铺子,她的儿女们长大后就能有上好的聘礼、嫁妆,曹玉臻也可以拥有更好的前程。   曹玉媚在宫里做了蕊美人,也是皇帝的宠妃,日子会越来越好。   曹玉臻而今是皇帝跟前受宠的臣子,常与皇帝谈论诗词歌赋。   一边的婆子问:“二奶奶,这里的东西怎么办?”   “着人登记造册,全都搬到府中的大库房去,珍贵食材放杂库房,摆件搁放大库房,首饰珠宝都搁我屋里去……”   翠嬷嬷见她一脸贪婪,厉声道:“狼子野心!”   胡香灵回眸看了一眼,不以为然。   任她如何骂,反正她得到这些东西了。   不,是曹家得到了这些东西。   她要用这些东西为自己,为曹玉臻打造出一个更好的荣华富贵,为他们打造出一个璀璨的明天。   胡香灵冷声道:“把这死虔婆捆到树下去,她一日不说出地契、房契的下落,不拿出嫁妆簿子,所有人就给我继续找,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东西给我寻出来!”   曹府变天,崔珊亡,胡香灵掌权。   各房的管事开始巴结讨好着胡香灵。   有婆子看了眼翠嬷嬷,道:“二奶奶,还得用严刑才好,这个样子,只怕是问不出来。”   胡香灵眯了眯眼睛,之前春燕那等打法,翠嬷嬷都没说一个字,看来这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到底是个倔强的。   正思索用什么法子,才能令翠嬷嬷开口,只听里面传出丫头的欢喜的声音:“二奶奶,找到了。找到了,在内室的夹墙里发现了一只锦盒!”   翠嬷嬷心头一颤,要是胡香灵找到了锦盒,只怕,就不会再留她。   没有人,会心软留下一个对自己不利的人。   胡香灵转身奔了过去,接过锦盒,但见最上面搁放着一本《珊瑚郡主陪嫁簿》的小轧,揭开一开,最前面写着各式头面、布匹、摆件几何。翻到最后。是田庄十七处。店铺四十六家、陪嫁别苑五处。   居然有这么多,胡香灵带来的嫁妆统共还不到三千两银子,而崔珊的陪嫁怕有百万两银子的巨资。   这一回,曹府发了。她也发了。   有这些东西,曹家上下足可以丰衣足食。   翠嬷嬷疯狂地挣扎着,“那些东西是大公主的,是大公主的……”   胡香灵冷声道:“这些都是珊瑚的陪嫁,进了曹家门自然是曹家的东西。”   她还不能让崔珊死,她得一点点地折磨崔珊,让崔珊瞧瞧自己是何等风光,是如何的得意,看她和曹玉臻一步步得拥荣华富贵。   胡香灵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厉声道:“把这库房的东西都点清楚,回头把簿子给我。”   她得一一对应,看如今还有多少。   这可都是她的东西!   胡香灵回了自己的院子,开始认真的整理起来,田庄地契、店铺的房契一一俱全。又有五处陪嫁别苑,其中两处住着曹家大房、三房的人,都挑了最大的两处别苑。   只怕这两处,是要不回来了。   二房这么富有,却让大房、三房过穷日子,曹玉臻也不会答应。   晚上,胡香灵与曹玉臻温存之后,拿出了一本簿子,这是她重新整理过的。   曹玉臻惊道:“有这么多?”   胡香灵笑容醉人,伸手轻抚着曹玉臻的下颌,“是。如今都是我们和我们孩子的。还有五万两银票,到了年底,各处庄子、店铺也要交收益银子,瞧着这四十多六家铺子,家家都是极好的呢。”   曹玉臻抑下欢喜,面露深思,“金钗病殁了,翠嬷嬷呢?”   “那个死婆子,怎么也不肯交出这些东西,要不是我派人四下搜寻,还找不着呢。谁能想到,死鬼奶奶居然藏在内室隔墙里,还是小厮们机警,听有空响,这才寻了出来……”许是欢喜,她扯得有些远了,转而道:“还捆在院子里的桃树下。”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嬷嬷。   只怕在宫里也认识不少人呢。   何况昔日贵太嫔圣宠正隆,在后宫掌权近二十年,宫里各处都有贵太嫔的人。   曹玉臻想到此处,问:“你瞧着,能把翠嬷嬷收为己用么?要是让她襄助蕊美人几分也好。”   胡香灵微怔,“我瞧还是算了吧!这死婆子对死鬼奶奶忠心得很,很难让她被蕊美人所用。”   翠嬷嬷不能被他们所用,下场只一个:死!   胡香灵却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想寻个同样的理由,让翠嬷嬷死了就好,一了百了。   但这次是真的要翠嬷嬷死。   只要翠嬷嬷一死,就没人知晓这其间的事。   而此刻素妍派出的护卫已经潜入曹府。   曹府虽是从五品官员府邸,守卫远不如文忠候府、左肩王府这样的亲王、公候之家。   护卫兜了一圈,进了院子,却见桃树下绑着一个老妇,正在寒风里冻得牙齿“咯咯”碰撞作响,身子如落叶般不停颤栗。   翠嬷嬷见有人到了,微微一愣:“你是来杀我的?”   护卫抱拳道:“在下奉命前来搭救珊瑚郡主的忠仆。”   “郡主没死?”   护卫低声嘘了一下,纵身一闪,藏了起来,院门外,走近巡夜的护院,有人探头望了一眼,又领着人走了过去。   护卫掏出短剑,割断绳索。   老嬷嬷回屋收拾了两身最喜欢的衣衫,当即随护卫离去。   次晨,胡香灵还在榻上睡觉,春燕一路快奔进来,喘着粗气,“二奶奶,翠嬷嬷逃走了!”   一句话,吓得她和曹玉臻都惊醒过来。   胡香灵道:“逃走了?”   “似有人将她给放走了!瞧样子,是昨晚三四更时分被人放走的。五更二刻,巡夜的护院就发现没人了。立即禀报给了管家,管家带着防院四下寻了,也没找到人。”   曹玉臻道:“现下整个皇城都下了禁行令,也不好着小厮出门寻人……”   禁行令,不仅是禁止各官府之间的女眷走动来往,就连各府都被下令,若没有极重要的事,任何人不得四下走动。   官宦人家吃用的菜蔬,每三日送一次,只允送到北城门。然后派一个送菜的。其余该有皇护守卫的禁卫军一列三五人护送至各家。看着各家小厮搬了菜,当即令送菜之人火速离去。   曹府想要出府寻人,这根本就难如登天,弄不好还会被禁军郎中指责犯了王法。这个时候敢让小厮出府门抓人就是找死!   胡香灵想到了崔珊。可千万不能让崔珊与翠嬷嬷两个见面。   原是不想让崔珊死的。   可为防万一,得让她死!   否则,夜长梦断。   只是现下太便宜崔珊了,她还没有好好折磨够呢。   待曹玉臻离开院子后,胡香灵唤了春燕和心腹婆子来,着她们设法与无色庵的静石师太传话,不用留着崔珊了。   五日后,静石师太给胡香灵回了一封信,说崔珊醒来后。发现自己容貌俱毁已经疯癫了,半夜发疯,失足掉在后山悬崖下已经毙命。   胡香灵不疑有她,想到静石师太与她有旧,而她每年也许了静石师太香火钱。便尽数信了。悠悠长叹道:“她就这样死了,当真便宜得紧。”   年幼时,崔珊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视她若丫头。   还有素妍出阁那日,带着她去江家添妆,崔珊分明就是拿她当丫头,连江家奶奶们都瞧不下去,偏崔珊还不许人说情。   她恨崔珊!刻骨地恨着,就因为她的亲娘是先帝大公主,一出生就封了珊瑚郡主。   可她论心计,论才干,论容貌……无一处不远在崔珊之上。   就在胡香灵想入非非的时候,翠嬷嬷已经住到了左肩王府的小院里。   院子布置得很喜庆,听说九月时才有素妍身边的大丫头与宇文琰身边的护卫成亲了,一成完亲,他们又去卫州帮衬老王爷了,只留下还没有揭去的大红“囍”字窗花。   翠嬷嬷来后第二日,就因染了风寒病倒了。   院里的婆子服侍着她,给她煎药递水,如今已经有五六日了,方才大好。   空气里,流淌着硫磺和石灰刺鼻的味道。   又有两名小厮沿着院墙,手提着破拖把,一路撒着石灰水。   翠嬷嬷缠着服侍的婆子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王妃?”   婆子笑道:“等你痊愈了才成。王妃屋里还有个孩子呢,要是过了病气给她就不好了。”   她来的那天,救她的护卫就叮嘱了,“翠嬷嬷,人多嘴杂,珊瑚郡主被我家王妃救下的事,如今还瞒着众人呢。王妃担心,害郡主的人不肯罢休,万一传扬出去,到时候真来个杀人灭口就……”   翠嬷嬷也明白这意思,为了崔珊的安全,对旁人她不能提崔珊的事。   曹家可是上报官府说崔珊染病死了。   但护卫说得很明白,崔珊没死,是被左肩王府的王妃救了。   这几日,翠嬷嬷一直揪着心,她不知道崔珊如今怎样?身染的瘟疫是否痊愈了?   为什么人明明活着,胡香灵就敢胆大妄为地谎报染病身亡?   正纠结着,只见青嬷嬷领着一个紫褂丫头进了院门。   婆子欢喜地迎了过去,与青嬷嬷寒喧了几句。   青嬷嬷笑道:“在江家时,王妃和珊瑚郡主交好,我与翠嬷嬷也相熟,今儿正好与她叙叙旧,你自忙去。”   婆子明了,青嬷嬷不想被打扰,自己出了院门,去帮小厮们撒石灰水去了。   青嬷嬷进了偏厅,看了眼一侧的小榻,这是翠嬷嬷来后住的地上,“翠娘在这儿还习惯吧?”   ps:   ps:感谢珠圆润玉圆润读友大人打赏的和氏璧,特意加更!祝节日快乐!   ☆、744 谢吉言   (ps:六月初了,浣浣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   翠嬷嬷却来不及多作寒喧,拉住青嬷嬷急切地问道:“快告诉我,我家郡主怎样了?”   紫鹊站在门口,也防有人突然撞进来。   青嬷嬷便从素妍夜里做了个噩梦,醒来后,就令人打听崔珊的事等等,细细地讲了一遍。   翠嬷嬷没想,素妍救人,竟是因一个梦而起,这也太离奇了。   听说崔珊被胡香灵毁容,还买通郎中,谎称崔珊染了瘟疫,崔珊在杂房受尽折磨,更被灌下哑药等等,翠嬷嬷听得泪流满面,连连自责:“是老奴辜负了大公主所托,没有照顾好郡主,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的错……”   青嬷嬷皱了皱眉,“冬月十二才从无色庵里找到郡主的,早前无色庵的静石师太矢口否认,好在江家大三太太在庵里静修,她托了门路,才从破陋屋子里寻着了人,又许了静石师太二百两银子,前前后后花了二百三十两银子才将人给带走……”   重要的是救人,花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静石为防胡香灵纠缠,自会与胡香灵说人已死了。   瞧着这样子,胡香灵与静石有旧,到底是什么因缘,旁人不知。否则,静石凭什么收下被毁容的崔珊。   青嬷嬷轻叹一声,“如今人还不能带回皇城,安置在王妃的陪嫁庄子上静养着,请了郎中,又从太医院讨到了上好的玉颜复肌膏用着。郡主也是个苦命的,倒没成哑巴,只是之前的好嗓子没了,如今声音沙哑、暗沉,王妃说先调养着。许能好转。”   能否恢复以前甜美的嗓子,却是谁也说不准的了。   胡香灵!   这恶妇胆大妄为,堂堂先帝钦封的郡主也敢害!   翠嬷嬷一直哭着。想到崔珊此番受的罪,将来能康复尚难一说。“青嬷嬷。你与王妃求求情,送我去庄子上服侍。”   崔珊打小都是由翠嬷嬷服侍的,她一出事,胡氏就说金钗染病死了。   如今瞧来,这定是骗人的!崔珊的陪嫁丫头,也是走的走、散的散,有的被遣到老太太屋里服侍做了二等丫头。有的去了太太屋里。更有两个,被胡氏找了藉口,寻机发卖了出去。   被发卖的,都是对崔珊极为忠心的。   翠嬷嬷也想护下。可偏又不能出门去大公主府。   她虽是从七品的宫内嬷嬷,但在曹府,却不能拿胡氏有半分法子。   就连她,也被胡氏拿住,挨了打。受了刑,还被捆在桃树下挨冻。   如今各府除了几位重臣照常入宫坐班的,其余人连府都不许出。   左肩王府也只能在夜里派护卫去曹府救人。   青嬷嬷道:“只怕现在还不行,你是知道的,这场瘟疫来得猛烈。各家都被下令不许走动,进出城门都得由禁军看护,生怕其间有过多接触,城内城外互相传染了瘟疫……”   翠嬷嬷想到崔珊一人在庄子上,素妍虽从庄里挑了丫头、婆子服侍,可到底不如用惯的人,听说崔珊受的罪,都疼到了心坎上。   翠嬷嬷无甚家人,虽有个女儿,但那孩子一满月,她就离家做了崔珊的乳娘,女儿长大后与她不亲近,待她还不如她丈夫后来新娶的平妻亲切,她女儿远嫁千里之外的他乡。丈夫另娶了妻妾,眼里早就没了她。   她这一辈子,能够依靠的,也就崔珊了。   崔珊是她一手带大的,比亲生女儿还要亲。   虽然崔珊任性些,但心地还算良善,待她也颇是敬重有礼。   青嬷嬷拉着她的手,“你且好好养病,等皇城的禁行令解了,定会尽早送你过去。”   翠嬷嬷又与青嬷嬷讲了胡香灵如何咄咄逼人,又怎样夺了崔珊的嫁妆等物。   青嬷嬷轻叹一声,“珊瑚郡主和大公主都不是能由人欺负的,等一切好起来,再让大公主出面讨公道!”   翠嬷嬷又住了几日,到了冬月末,她再也呆不住,整日挂念着崔珊,又求了青嬷嬷几回。   青嬷嬷理解她的心思,要是素妍有个差错,青嬷嬷也是这般,代翠嬷嬷向素妍那边说了好话。   素妍又求了宇文琰帮忙。   腊月初二,宇文琰找了同在西北打过仗的荣国公世子程小勇帮忙,方将翠嬷嬷顺利送出城,将她送到素妍的陪嫁庄子上与崔珊见面。   主仆二人恍若隔世一般,抱头痛哭一场。   翠嬷嬷看到崔珊的脸,还有已经变得沙哑不复昔日清脆动听的声音,疼到了心眼里,含着泪水,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更将胡香灵狠狠地骂了一场。   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嫁妆簿子来,“这是左肩王妃请了九公主出面,从大公主那儿拿来的。大公主已经知道你没事,病已大好了,只说现下还得忍耐,好歹等皇城解了禁行令才好寻曹家的不是。”   崔珊低头啜泣着,她原不是柔软的女子,如今想到经历的种种,早已泣不成声,悲切之中有自责、有愧疚,更多的却是对曹玉臻和胡香灵的恨。   如果不是素妍派人及时找到了她,她在无色庵里不死也会疯掉,哪里还有机会活下去,又如何能报仇呢。   翠嬷嬷道:“左肩王妃做了一场噩梦,梦见你被人害了,一觉醒来便令人打听,竟听说你病殁了……”   崔珊隐约听服侍的婆子说过,只知晓个大概,心下也好奇着。   翠嬷嬷将青嬷嬷告诉她的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通常,没有人会因为一场梦就去做什么,可素妍做了,而且还做得很用心。   崔珊道:“我这条命是素妍救的,如果不是她,我在无色庵就被静石那个老尼姑给折磨死了。她是故意的,天天让我去打水,让我对着井水看自己鬼一样的脸……”   分明就是要这种方式来逼疯她!   明知她爱美。偏要面对一张伤痕累累的容貌。   翠嬷嬷知她最是爱美,忙道:“我瞧着疤痕又轻浅了许多,伤得浅的地方脱了疤。新长的肉比旁的更粉嫩些,再多养些日子。一定瞧不出来,许是玉颜膏的缘故,竟比以前的皮肤更好了呢?”   崔珊喜道:“嬷嬷说的是真的?”   翠嬷嬷又将她夸了几句。   只是这嗓子,怕是彻底毁了。   崔珊如实与翠嬷嬷说了,胡香灵如何给她灌哑药,为了吐出药来,她连自己的屎尿都吃了。   翠嬷嬷目瞪口呆。   狠绝、果断。她依昔瞧见不一样的崔珊。   这一场劫难,崔珊如浴火重生。   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服食自己的粪便解毒。   眸光里,有着过去不曾有的坚定。是仇恨,是冲天的怒火。   腊月天,每日清晨雾蒙蒙的。   各家各户大门不出,都在府邸时各自忙碌着。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朝廷还没有解禁行令。   听说腊月二十五日。皇城内又有七人染疫病亡。   这些染病的多是城西、城北的寻常百姓,这两处住的贫苦百姓最多,有做小商小贩营生的,有给人当脚夫的。   因时有人染疫,朝廷暂未下通行令。   也至这一年的年节。各家不能四下走动,只能呆在家里。   虞氏是腊月的生辰,江舜诚在正初十,也因着皇城瘟疫的事,不能操办寿宴,江家自家人聚在一处吃了顿饭,就算是给江舜诚过了寿。   整个冬天,皇城暮气沉沉,仿佛不是北齐都城,只是寻常的一座城池,就连皇城也如冬天的蛙、蛇一般睡着了。   正月十四,朝廷解了禁行令,允许各家欢度上元佳节。   一时间,整个皇城似突然热闹了起来,挂灯谜的,摆地摊的,各大商铺也陆续开门做生意,就连街上的人都如同沸腾起来一般,一夜之间就从冷清的城池变成了最繁华的国都。   正月十五一早,镇国公府的六公主亲自送了百两黄金,感谢素妍的玉口金言。   届时,素妍还在偏厅逗耀东玩。   耀东小小的人儿躺在小摇床上,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不停地转动着,看着小摇床上挂的铃铛,还有各色的平安络,嘴里时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突地,府门口就传来一阵噼噼叭叭的鞭炮声。   吓得乳母立马伸手去捂耀东的耳朵,生怕吓着了孩子。   王府上下,今儿仿佛才像过年节,人人打扮得喜气洋洋。   白芷穿了件大红色的褂子,总让素妍不由自己地想到“封红”,进了偏厅,欠身道:“王妃,六公主求见,说是又添了大胖小子,要谢王妃的玉口金言呢。”   素妍整了整衣袍,白莺取了件昭君斗篷给她罩上,“不会又备了百两黄金做酬谢吧?”   白芷捂嘴笑着,“奴婢可没问,不过还真瞧见六公主的嬷嬷提着个盒子。”   领了白芷又白燕等人来到静苑花厅。   刚坐下,六公主带着长女杨文馨就到了。   这孩子比上次瞧见时又长高了许多,越发地与六公主有几分神似,清瘦细高的人儿,小心地跟在母亲身后。   六公主瞧见素妍,细细地审视几分:“倒比做姑娘那阵珠圆玉润了,瞧着也妩媚了许多。”   素妍请她坐下,“当初,听阿九说了你的烦恼,我就说了句实话而言,你生一个儿子就送份厚礼,要是你生上十个,我可不大赚一笔。”   六公主爽朗大笑起来。   如今,她有了两个儿子,在杨家说话都大声了。   杨秉忠最疼长孙,整日地将长孙杨文韬抱在怀里玩耍着。   ☆、745 宠妾灭妻   ps:谢谢雪糖果子、657muzi、空空罐头三位读友投出的粉红票!(*^__^*)   杨文馨则是对小孩子感兴趣,好奇地看着乳母怀里抱着的耀东,围在乳母身边,伸出指头逗耀东玩,将手指搁在耀东嘴角,耀东以为是乳母的递来的乳汁,张嘴含住,并很用力的吸吮起来。   六公主挑着眉头:“*岁的人了还不知事。你手未洗,就把指头放到表弟嘴里也不嫌脏!”   杨文馨立时收回手来,耀东没了吃食,扁着小嘴,正要哭闹,乳母左右摇晃起来,“不哭,不哭,早前不是才吃过么,镇国公府的大郡主逗你玩呢。”   耀东还是扯着嗓门嚎啕大哭。   青嬷嬷对乳母道:“许又饿了,再喂他吃些。”   乳母应声,折到偏厅喂耀东吃奶。   六公主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素妍,“你怎知道我会有三个儿子,要是我再生,也是儿子?”   素妍道:“你可是有大福气的人,如今儿女成双,可不是好命么。”   六公主觉得素妍很厉害,随口说她能生三个儿子,这儿子一个接一个就生出来了。最开心的除了她,还有杨秉忠、杨云简父子俩。   她指着素妍,“如今皇城人都说你是神人呢,听说你做了个恶梦,醒来就让人去查珊瑚郡主的事,结果她还真出事了?”   原本只觉四下审视的杨文馨,这会儿也竖起耳朵,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白芷便将那晚做梦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六公主惊道:“你梦到珊瑚被人毒哑、毁了容貌?”   白芷肯定地点头,“当时王妃醒来确实这么说的,还说珊瑚郡主满脸是血,好吓人。”   杨文馨忍耐不住,用稚嫩的声音道:“我和娘过来的时候。经过大公主府。大公主领着护卫、丫头、婆子一大群,又有皇祠街的族人已打闹到曹府去了,只怕这事会闹得不小。以前长得多好的珊瑚郡主,脸都被那个姓胡的姨娘给划花了呢……”   这分明就是一桩宠妾灭妻的案子。   素妍面露诧色。“珊瑚回皇城了?”   青嬷嬷小心回道,“昨儿解的禁行令,许是从庄子上回来了。”   六公主觉得素妍就是这样一个祥瑞之人,无论谁结识了她,仿佛都能沾染一股祥瑞。   崔珊都被胡香灵弄到无色庵去了,快要疯癫之时,竟被素妍派的人寻到。还给她治病瞧伤,脑海里掠过经过大公主府时,蒙着面纱的崔珊,脸上还能瞧见或红或粉的新肉。瞧上去,倒比早前的皮肤更细腻、娇嫩了。   杨文馨道:“这回大公主是真怒了,请了皇祠街的老寿王出面,那边的人一听说宠妾灭妻,还把人伤成了这般。去了不少人!”   她跑到素妍跟前,拽着素妍的手摇摆着,“我娘说王妃是祥瑞之人,让我沾沾你的福气。”   素妍一脸惊愕,“这孩子的话从哪里来的?”   六公主捂着笑着。“崔珊要不是得你相助,哪还能得见大公主。今儿一早,云简就去江家了,江家今儿办了百花宴,你是神仙眷顾之人,也是半个神人,这大过年的,先带着文馨来你这儿沾沾瑞气。”   素妍越发觉得六公主这玩笑大了。   六公主挥了挥手,一边的嬷嬷捧着盒子过来。   启开盒子,金灿灿地全是金元宝,耀人眼目,上下众人都觉这一盒子金元宝怎么也得有一百两黄金,个个觉得都睁不开眼了。   六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之一,当年出阁,先帝也陪嫁了不少好东西。   而今,新皇依仗镇国公父子,也多有赏赐。   “能得你的玉口金言可不多见,照着鬼谷宫的规矩,这可是要酬谢的,若是不谢,就不灵验了。”   丫头们奉上茶点,六公主吃了几块,“去年九月,黄桑道长给家里几个孩子都算了一卦,那几个还好,就是文馨打小体弱,黄桑道长说,文馨生于蔷薇花开的四月,得拜个百花诞出生的人做义母,方能保她平平安安。”   六公主也不是尔虞奉承之辈,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喜欢,对于不喜欢的就理都懒得理会。   青嬷嬷觉着这是好事,一来杨文馨是许给江家六爷传堂的,素妍自小就与传堂亲近,传堂也甚是敬重素妍,这帮的都是自家人。笑道:“真是巧了,我家王妃正是三月三出生的呢。”   这事儿,原先不知道,今晨听杨云简说要去江家参加“百花宴”,她也突地忆起来,素妍确实是三月三初生的。   珊瑚生于三月初二,二人同岁同月,这在几家多有往来的圈子里,众人都是知晓的。   六公主面露窘色,“怕是王妃不乐意呢?”   素妍伸手,拉了杨文馨到怀里,笑道:“平白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我可高兴着呢。”   六公主与宇文琰在皇家也是平辈,既然六公主愿意,她也不推辞。   杨文馨低着头,带着羞涩。   素妍也听说过,杨文馨在姐弟几个里,体质稍微差些,听说在两岁前,就常风寒发热的没完没了,过了五岁,身子才稍好些。   六公主的嬷嬷道:“这可是大事,好歹办个认亲宴。”   素妍觉着不错。   要是杨文馨做了自己的义女,将来嫁了江传堂,那孩子瞧着自己的面子,也会善待杨文馨几分。   青嬷嬷道:“王妃,二月初二龙抬头,又赶上大公子满百日,不如来个双喜临门,就选在这日一起办。”   素妍道:“哪能这般随意,回头你去趟义济医馆,找道长帮忙挑个吉日。”   六公主小心地审视着素妍的脸色,温和的神色,眸里都是如水的柔情,这是一个做了母亲的人才有的眼神,瞧来也是真心喜欢杨文馨。   心下觉得。在左肩王妃嫡长子的百日宴上一起办,这样多好,人多又热闹。六公主道:“我觉着二月初二好。”   素妍道:“既然你说好,就不另挑日子了。搁在这日一起办。”   几个人寒喧了一阵,方送了六公主出去。   左肩王府处处都挂上了年节时未用上的灯笼,大半日的工夫,将整个王府装点得喜气洋洋。   *   曹府大门前,今儿已经吵翻了天。   大公主领着皇祠街里早前与她府里有交情的皇族子弟、媳妇,正在曹府门前大闹,说曹家如何宠妾灭妻。   因是上元节。新皇下了休朝令,着令文武百官回家过节。   不到半炷香,曹府门前已围聚了不少人。   一路过来,人多势众。如潮如浪,大公主是一路自大公主府里步行而来的,又唤了皇祠街里的同辈兄弟、嫂子们助阵。   大公主一路又哭又说,又有翠嬷嬷嚎啕大哭地诉说,皇家公主的女儿竟被狠毒小妾算计了去。借着皇城发生瘟疫,竟诬陷珊瑚染疫不说,还强行给珊瑚灌毒药,打晕珊瑚毁人容貌……   自静王党案事发,先帝大怒。大公主失了势,近两年少迈府门,而今一出来,竟是要给自己女儿讨公道的。   跟着起哄的皇族媳妇们也叫骂连连,一时间,都吵嚷着要闹到官府去。   这么个闹腾法,就算不告官,也会很快传到都察院一干御史的耳朵里,早有人看不惯曹玉臻,还不得抓住进行弹劾,居然干出宠妾灭妻之事,这可是本朝大忌,有多少官员就是因为被降职严惩。   先帝时,说得很简单“一家之主尚且当不好,如何治理一州一县,如何做好臣子?”对这样的人,先帝是颇为轻视的。   曹家老太太、二太太得了消息,一脸惊容:“珊瑚郡主不是染疫病亡了么?哪里又冒出了一个来?”   胡香灵知道这回捅了大篓子,急得团团转。   曹玉臻厉声道:“你说清楚,人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你想了法子赶出去的?”   胡香灵心思一动,“人明明死了,哪来的人?指定是大公主不想丰厚的嫁妆落到我们手里,故意寻出个这样的人来。”   她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就算崔左相如今失势失宠,大公主因静王案如今也府门不出,但到底是皇亲贵戚,是寻常人不敢招惹的。   他沉声道:“既是如此!那你得想好应对的法子。”   那么多的陪嫁庄子、店铺、别苑,如今到了他们手里,自然就是他们的。   谁也别想,再让他们拿出去。   上房,老太太、二太太遣了丫头来唤人。   大公主领着一干皇族子弟已经进了上房花厅,崔珊与翠嬷嬷站在一处。   早前服侍过崔珊的两名陪嫁丫头,也认出来了,虽然脸上有新愈合的疤痕,可那五官、眉眼不是崔珊还有谁?   陪嫁丫头们见着崔珊,微愣之后,一个个都泪盈于眶:“郡主,太好了!你没死!你没死……”   胡香灵没想原已经死去的崔珊,突然从天而降,顿时将皇城闹得沸沸扬扬。   她领着春燕迈入上房,“你们这些死奴婢可瞧清楚了,这不是珊瑚郡主,这只是有人想讨回嫁妆,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山野村妇。”   大公主凤目圆瞪。   皇族媳妇们个个看着进来的女人,明明是小妾,却穿戴得精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崔珊提着锦袍裙子,站立中央,恶狠狠地盯着胡香灵:“胡姨娘,人在做,天在看,你是如何对我的?我这把嗓子,就是被你所灌的毒药所害,要不是我机警,饮粪水呕吐,就被你毁得彻彻底底,只怕连一句话都不说不出来了……”   ps:   ps:谢谢mili、轻舞霓裳、玉米小怕怕、空空罐头、huhunan、osmile、书友-1859、zcxzy、爱吃桃的妙妙猫、珠圆润玉圆润、zx106、zjehua、恋梦的女孩、谢谢王、s投出的宝贵粉红票!祝各位读友节日快乐!   ☆、746 曹家祸(上月粉红120枚+3K)   (ps: (*^__^*)浣浣鞠躬求粉红哦,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又至端午节,祝大家节日快乐!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o(n_n)o拜谢!)   这是崔珊,这样逼人的目光,这等强硬的势头。   虽然脸上有深深浅浅初愈的疤痕,瞧起来恢复得不错。   她以为,自己毁得够彻底,她竟被人救人,脸上的肤色竟变得比以前还经细腻,如同刚剥壳的鸡蛋,如果不是那或红或粉的伤痕,定是个美人。   照这样的情形看,只要她善加保养,过上三五个月,定能痊愈,甚至会变得比以前更水灵。   胡香灵拿定主意:“她不是珊瑚郡主!珊瑚郡主声若黄莺,容似牡丹,这个女人虽有些神似,绝不是她。你们听她的声音……”   大公主从未见过有这等颠倒黑白之人,好在一早,就请了崔左相出谋划策,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崔珊曾经清脆的声音,都是毁于那毒药。   崔左相是失势了,可他的嫡长孙女被人欺到这等份上,又岂能善罢干休。   大驸马也站立人群中,小心地跟在大公主的身后,厉喝:“你这贱妇,胡言乱语,难道我和大公主连自家女儿都不认识了。我们一早就想到你会否认,没关系,这件案子已报到大理寺去了,相关此案的人,该抓的抓,该捉的捉,如今都在大理寺呢……”   他们是有备而来!   胡香灵浑身一颤。   曹老太太、二太太被人吵得头晕,厉声盯着胡香灵:“二孙儿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孙儿媳妇……   情急之下的唤出。崔珊心头一怔,她那样敬重她们,老太太从来没有这样唤过她。总是不冷不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唤胡香灵是“二孙儿媳妇”。   翠嬷嬷也亦留意到,厉声道:“这便是曹家,宠妾灭妻,儿子如此,府中的老太太也如此。想我家堂堂郡主嫁入府中,你们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唤这个上不得桌面的姨娘为‘二孙儿媳妇’!大家都听到了,都听到了吧!”   胡香灵快速地想着应对之策,指着翠嬷嬷道:“这个老奴婢偷盗曹府,是我们……”   话没说话。翠嬷嬷直接搧了一记耳光:“我是奴婢,是皇家的奴婢,是先帝封的从七品宫中女官。怎么,你们曹家也成了皇族么?”   二太太接过话,道:“我女儿入宫做蕊美人。曹家可不就是皇亲国戚么?”   大公主冷笑道:“一个小小的美人娘家,就敢自称是皇亲国戚,照曹二太太的话说,这全天下可都成了皇亲国戚?”   崔珊在庄子上住了几月,头脑异常的清明。而今再不对曹家,不对曹玉臻抱有半分的奢望,她要做的是狠狠报复,而这第一步,就是讨回自己的陪嫁。   “娘,我们不扯这些,只说我的事,只讨我的陪嫁。娘,曹家容不得我,我也容不得他们,我今儿来就是休夫的!除了休夫,还要讨回一个公道!”   立时,崔珊的话就引起了一阵议论。   崔珊定定心神,将一早花重金令人写的状纸、诗词诵朗而出,她的声音暗哑,带着一种凄凉的感伤,令听者心痛,让闻者心寒,更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公主的爱女,为了追寻真爱,竟被婆家践踏至此,被夫君肆意羞辱,被宠妾诬陷、灌毒……   就在这时候,有左相府的小厮正拿着一夜传抄好的诗词、状纸四下分发,或张帖,或发出。   崔珊为了今日的事,已经谋划了一个多月,就算皇上不管不问也不可能,皇家最重颜面,她的血液还有一半是皇家的,而她更是先帝钦封的珊瑚郡主。   就算左相府失势,就算贵太嫔失宠,就算她娘已经没有了最强硬的靠山,但她,得全力以赴为自己谋划。   曾经的心思都在曹玉臻身上,而今心思都花在自己身上。   曾经听不进去翠嬷嬷的劝导,现在,她对翠嬷嬷说的话,都会用心的聆听,更会细细地琢磨。   人若自欺,人必欺之。   她如果不保护自己,只会任人欺凌。   曹玉臻见上房吵吵嚷嚷,领了一名小厮转入上房。   隔着院墙听见的,是一个女子沙哑的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熟悉,是因为他听过崔珊感染风寒嗓子沙哑的声音,就和那时候差不多,却又有些不同。   “院墙外的大爷、大叔,大婶、大嫂们,这样一个帮衬妾侍欺凌嫡妻的男子,能嫁吗?如若是你们的女儿、妹子被人欺辱至此,难道还要死守在这样无情无义,冰凉的婆家?不!我崔珊不愿意!都道自来只有夫休妻,崔珊我如今忍无可忍,被贱妾毁了嗓子,毁掉容貌,险些还被贱妾算计丢了性命。今日,我崔珊要休夫!”   休夫!   这可是当朝从未有过的事。   曹玉臻是骄傲的,即便他骨子深处是自卑,如若她休夫,将会让曹玉臻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这样宠妾灭妻的男人,我崔珊不稀罕!既然老太太、太太相中胡姨娘的精明能干,愿意让她做你们的儿媳,你们请便!但在我崔珊休夫之时,我要照着陪嫁单子,一并拿走所有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否则,我就对簿公堂,闹上大理寺,就算我崔珊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讨一个公道!”   这,是她最终拿定的主意。   他们伤她至此,她定要曹家声名狼藉。   胡香灵不是觉得,曹玉臻能得圣宠,全是因为胡香灵打点的缘故么?   那么,她崔珊就狠狠地毁去!   毁了曹玉臻的名声,撕裂他的伪善。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何曾有过妻休夫。   二太太心下慌张,本是淡漠人。此刻赔着笑脸:“珊瑚,这事是不是闹得太大了?”   “老太太、二太太。如果你们险些被人害死了,你们还会说这样的话么?可见,没落到你们自个身上,你们都可以说得轻浅。”   她恨曹玉臻!   现在,连带着他的俊美都是一种讥讽。   就为了这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她搭进去自己的一生。   而他的心,从来没在她身上半分。   就连他对她说的甜言蜜语。也都是利用。   他说什么喜欢她吃了药粉后的热情,原是拿她当青楼女子对付。   他玩青楼女子,还要付银子。   相反的,他却从她得到各种各样的好处。   她。不会再动情了!   要是再陷下去,便是自尽!   曹玉臻走进人群,唤了声“珊瑚”。   她却并不理会,只看着一边的胡香灵,“胡姨娘刚才还声声说我是冒充的。我想一会儿就敢劳驾胡姨娘去大理寺说清楚。无色庵的静石师太、静水居士等人可都等着呢,还有昔日在杂房看守我的婆子,被你请来给我诊脉的郎中……我倒瞧瞧,到了现下关口,他们一个个是不是还能颠倒黑白。说我患的是瘟疫?”   崔珊自来都是头脑简单。   不,面前的女子不是她。   不是崔珊。   崔珊根本不会想得这么周详,步步为营,前面来闹,后面就能告到大理寺,就能闹得满城风雨。   她虽贵为郡主,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无论是皇家,还是官家人家的嫡出小姐们,都会同情,偏向崔珊。   曹二太太冲曹玉臻使了个眼色,曹玉臻暖声道:“珊瑚,这事是不是……”   崔珊没再看他,一眼也没看,只直直地盯着胡香灵,她倒要瞧瞧,胡香灵现下还能怎么曲解黑白。   “曹二爷,这是我一早就写好的《休夫书》,一共三份,一份送到了官媒署,一份给你,还有一份我自个留着。”她伸手一抛,将《休夫书》丢给了曹玉臻。   冷声道:“我限你们两个时辰内,将我的陪嫁东西,一件不少的送还回来。就算我崔珊,把这些东西给了宇文家的舅舅、表哥、舅妈、表嫂们,也万不会便宜了你们曹家的白眼狼!”   人群里,立有来瞧热闹的皇族男子问:“珊瑚,你刚才说的话可是当真的?”   大公主低呼一声,要是都给了这些人,他们倒是乐意了,往后崔珊可怎么过活。   崔珊微微一笑,裣衽行礼,“珊瑚的一切,都是先帝赏的,是皇上给的,我崔珊在此表态,所有嫁妆,五成上交朝廷,再拿三成分给宇文皇族里过得清苦的舅舅、表哥们,自然,是今儿出面替我珊瑚讨公道的舅舅、表哥。珊瑚在这里谢谢大家!”   许诺了好处,没有不帮忙的。   既然这些东西有可能便宜了曹家人,她为什么不还给朝廷,不送给宇文皇族。   就算拼尽全不要,她也要曹玉臻声名俱损,要胡香灵人人喊打。   有用心的人,算了算到场的皇族,这样算来,每家至少能分到二三千两银子的东西。除了老寿王府,其他各家都过得不宽裕。   所有人立时个个群情激奋,有人大声道:“宠妾灭妻,快交还嫁妆!我们表妹都要休你了,可别再不要脸,占着我们皇家财物不放……”   立时,骂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这些人为了钱,为了得到许诺的好处,什么事做不出来。   胡香灵见现场混乱,想要溜之大吉,还没走几步,就被翠嬷嬷给发现了,强势给拽扯了回来:“胡姨娘,你将我家郡主定了个已亡名,将她送到庵堂,可是拿走了二十万两银票呢,这钱可是郡主要分送给宇文皇族的人,大伙有情有义,要帮郡主讨公道,我们郡主总得孝敬孝敬!”   ☆、747 休夫   顿时,所有人听说有二十万两的银票,个个更是欢喜。   整个曹家就算卖了,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珊瑚初嫁曹家,身上确实有三十万两银票,可这一年多下来,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到她去庵堂时,家里还有五万多两银票。   大公主的嬷嬷道:“四十六家店铺、十七处田庄、五座别苑,可得不少呢,刚过了年节,去年一年的收益,少说又得二十万两银子的收益。”   她是故意的,就要是引得众人来闹曹家。   这些,可都是皇族中人,虽没有功名,没有爵位,可都是姓宇文的。   二太太自称皇亲国戚,而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皇亲,虽无身份,却是曹家不敢得罪的。   一位矮胖却长得福态中年妇人道:“大公主,等什么等?曹家人既敢打了嬷嬷,强抢银票、地契等物,咱们这么多人,一并抢夺回来就是,若是够数,自然放过他们,要是短缺了去,这座院子也能值不少钱,回头托了牙行贱卖成钱,分给大伙。”   又有一个约莫近三十岁的瘦高男子道:“敢欺我们皇家人,当真是他们不想好了。既然珊瑚说了要等一个时辰,我们且等着,到了时辰不交陪嫁东西,我们也不需要客气了。当日,他们是怎么抢了去,我们就怎样拿回去。”   有人瞧见人群里的曹家小厮,躲躲闪闪,指了指,大声道:“你去报官,我们已经有人去大理寺报官了。正等着大理寺来提你们曹家人呢!我们的外甥女被你们欺负至此,我们还没说,你们倒有理了。要报官的,只管去。我们不怕闹大!这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就是!就是!听说曹大人是翰林院从五品侍读,府上的小姐是宫里的蕊美人,呵呵。要是传出这等事去,恐怕你们的脸面也挂不住。只是不知道。蕊美人能不能设法保住宠妾灭妻的曹大人,哈哈……”   大公主见着众人出主意的,献谋略的,说风凉话的,什么样的都有。   她突然明白,崔珊以利相诱,就是要众人帮忙。只有许以厚利,才能让他们一心帮忙。   大公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崔珊了。   崔珊扶了大公主与族中几位长辈坐下,亲手递奉了茶点。   “爹娘坐下歇会儿!”   “珅舅舅喝茶。外甥女感激舅舅出面替我讨公道!早就听说珅舅舅是皇族里最讲情义的……”   众人都爱听好话。   崔珊一早就知道,这位宇文珅并无爵位,倒喜欢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故意抬高他。又将老寿王妃请到了上座,令自己的陪嫁丫头给老寿王妃敲打双腿。小心服侍着。   曹老太太、二太太见崔珊压根不理她们,只顾着照顾宇文族里的人,一会蓄茶,一会儿递水。   大驸马则吩咐护卫、小厮四下打探,还派了小厮去各处把守着门。不是看人,而是不许人偷了贵重东西出去。   大公主冷冷地凝视着胡香灵,她倒能站得住,瞧她的肚子,似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胡姨娘不是该把东西给我们了么?难不成,还想私吞了去!这时辰一到,你不动手,本宫可就下令亲自动手,带着族人拿回我们自个的东西。   曹家算个什么东西,珊儿说得对,我宇文一族,人丁兴旺,岂有白白便宜了你们的份,族里日子过得清苦的亲戚也不少呢。”   胡香灵望向曹玉臻,二人彼此使着眼色。   曹玉臻明了,胡香灵是要他去搬救兵。   曹玉臻拜在傅右相门下,又有当朝重臣与他交好,要是请了傅右相说话,大公主母女指定不敢张狂。   曹玉臻咬咬牙齿,瞧着就过了大半个时辰,不能再耽搁了,点头正要离开。   翠嬷嬷也一早留意到,她的眼睛一直在两位太太、胡香灵和曹玉臻身上,又让小厮留意着管家和各房管事的动静,但凡他们有个什么动作,立马就会发现。   崔珊瞧见了想要趁人不备溜走的曹玉臻,提高嗓门唤声“曹二爷”,微微一笑,“是要去找人做帮手吗?去吧!你去告诉傅右相,你是如何宠妾灭妻,看他会不会插手此事?”   他停下脚步,仿佛从不曾认识过崔珊,“你……休要张狂!”   大公主冷声道:“是我们张狂?你们曹家欺负了人,害我女儿嗓子沙哑,容貌被毁,反说我们张狂!”   当真不要命!   与胡香灵真真是一丘之貉!   曹玉臻要出去,崔珊并没有要人拦着,反而放他出去。   今儿,江家有百花宴,说是花宴,其实是邀各家去府上赏《百花图》。   崔珊听说了,《百花图》是素妍历时一年半之久经心绘制而成。   此次不仅邀请了清流一派的颇富盛名的才子,也有皇城、鹿鸣两大书院的先生、学子,还有当朝权贵,喜欢凑热闹的请了,喜爱书画的也都请了。   以崔珊的推测,傅右相近几月与江家人倒也处得不错,只怕一早也受的邀请去江家。   曹府中,众人僵持着。   胡香灵一直没有拿出东西的意思。   那簿子上的东西,有近两成,连她也找不到,但凡是值钱的都能对上号。   她怎么也没想到,静石说坠崖身亡的崔珊居然又活了。不仅没变哑巴,还言辞犀厉。虽然毁了容,好像并无大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冥冥之中,胡香灵总觉得有一双手在暗处操纵着这一切。   她设计得天衣无缝的计谋,居然就这样毁于一旦。   皇祠街里,一些四下游荡的皇族子弟只占说了崔珊要把自己的嫁妆分给众人,立时也赶了过来,陆陆续续的,曹家上房的花厅里坐满了人,一些没座儿的。高声道:“给爷搬绣杌来!”   曹二太太见人越聚越多,而此刻曹氏一族的人却没见来帮忙的。   走近胡香灵,低声道:“快把东西都还给他们吧!”   大公主冷声笑道:“她若真心想还。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崔珊问:“珅舅舅,你瞧时辰到了么?”   男子看了看天色。   立即有人起哄道:“到了。到了!都过了一刻钟呢!珊瑚表妹就别耽搁了!”   少来几个人,大家就能多分一些。   大驸马不大说话,此刻道:“嬷嬷,把珊瑚的陪嫁物件都念给大伙听听,大伙一听就知道哪些是珊瑚的。”   嬷嬷应声,微眯着昏花的老眼,朗声念了起来:“三尺高官窖牡丹蝴蝶图案的花瓶一对、白瓷绘八仙汝窖瓷瓶一对……”   大大小小的瓶子就有十八对。   又有什么样的官窖碗。又有什么样的兰花瓷盘子……   俱无贵贱,都由嬷嬷念了起来。   念读之时,又有几人自院门处来,全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宇文皇族中人。   有人听得不耐烦。“是珊瑚要给我们大家的,嬷嬷也不会念得这么细,只照粗里说。”   大驸马点了一下头。   嬷嬷翻了两页,“有陪嫁的头面首饰十六套,有点翠的、攒珠的、累丝的、玛瑙的……”   又有人忙道:“明白了!明白了!”   不想听细的。意思就是,回头瞧着首饰就拿,这是崔珊的东西。   嬷嬷又道:“还有上好的宫绸、贡缎、各式颜色的皆有,统过得有一百二十匹。”   还不等嬷嬷说完,已经有几个心急地站起身。“大家各处找找,我带几个人去库房,许能从那儿找到珊瑚表妹的嫁妆,珊瑚表妹,你早前可说了,是给我们大伙当给你讨公道的酬谢!”   崔珊知道,这一番闹腾,定会让曹家大伤元气。她崔珊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暖声应道:“表哥说得是,衣料、首饰、摆件这些,你们瞧着喜欢的,只管拿去。田庄、铺子、别苑这些,我得留下!回头归整好了,上交朝廷。”   有人大喊一声,“走,找我们自己的东西去!”   一回头,成他们的了。   这等闹腾,给打家劫舍一样,偏崔珊又占了几分理,给足了时间,让他们交出来,是他贪婪不交。   胡香灵此刻慌了神,她没想崔珊敢如此行事。   好久,大公主母女不再猖狂了。   大公主顿时双眼熠熠闪光。   有人却没走,而是歪头审视着上房,指着偏厅里的摆件花瓶,大声道:“那瓶子是表妹的嫁妆,走,拿瓶子去!”   话未落,已经有人抢先奔进了偏厅,更有人冲进了内室。   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拦在路上。   男子冷声道:“滚开!这是我们皇家的东西,我们只拿自个儿的!”伸手扯开大丫头,几个人进了内室、偏厅,一时间,搬东西的搬东西,翻寻物件的更将内室弄了个一片凌乱。   老太太气得一张脸色煞白。   二太太微微笑了一下,“珊瑚!”   “二太太已经瞧见了,我不是你们曹家妇,我已休了曹玉臻!”她伸手指了指胡香灵,“曹二奶奶,我该去拿自个的东西,是你领我们去你屋里拿呢,还是我自己去寻?”   一边又有坐陪的妇人,“哪有这么费事,留几个人盯着老的,你们带人去她屋里搜,这些东西,总得搜出来才是。”   老太太颤着声儿,“强盗!强盗……”   大驸马厉喝“大胆”,敛住怒容,“只许曹家欺我女儿,难道我们就不能讨回公道!敢骂皇族子弟是强盗,可见你们曹家其心可诛!”   皇族子弟是强盗,那平民百姓是什么?   大公主今儿领来的都是宇文一族的无业子弟,整日里靠着族里的接济度日,最喜欢干这种事。   ☆、748 追讨   这才吸引了年轻的男子、太太、奶奶们纷纷上门,一部分是瞧热闹,或趁火打劫;一部分人则是纯粹为了得好处来;还有一部分人唯恐天下不乱,就是来添柴加火的。   大公主站起身,使了眼神,立有两名护卫过来,持着胡香灵往她住的院子去。   翠嬷嬷道:“郡主陪大驸马在这儿歇着,老奴去帮大公主一把。”   大公主领了自家府里的小厮、婆子,一股风似地进了胡香灵住的院子,立时在翠嬷嬷的指挥下,翻箱倒柜起来,寻着箱子,就装上值钱的,什么值钱放什么,也不用细瞧到底是不是自家的东西,只管往箱子里放。   正搁放着呢,进来两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瞧着像是兄弟,二人抬了箱子就走。   翠嬷嬷惊道:“这……这是我家郡主的……”   “郡主表妹说了,她只要田庄、铺子和别苑,旁的都送给族人!”   大公主一阵无语,道:“罢了,罢了,只管搜我们要的东西。”   胡香灵如在梦里,她竟被崔珊给算计了一把。   瞧这情形,曹家此次会倾家荡产,那么多人,越来越多,最初只二三十人,现下只怕有五六十人了,各院各房都在寻找东西,许是是各屋都要被搬空了。   大公主正坐着,外面又进来两名小厮,身后跟着一袭锦袍的少年,瞧着眼熟,连她也不知道是族里什么人,也来凑热闹了。   锦袍男子抱了抱拳,“大姑母,麻烦让让,我瞧着这椅子不错。表姐的嫁妆里不是有紫檀木的家具么,这个定是了。我要这个!”   大公主讷然起身,刚一起来。锦袍男子令小厮搬了椅子就走。   胡香灵气得脸色俱变,她是狠。可崔珊行事更绝!压抑那么久的大小姐霸道终于暴露出来,竟窜掇着宇文皇族的子弟来打劫,但凡有些好的,都被众人挑了。   她是绝计不会说出那些东西搁哪儿了,可翠嬷嬷抓了春燕,春燕挨了打,可不是昔日的翠嬷嬷。一个字不说,到底经不住,说了搁放之处。   翠嬷嬷与婆子翻出胡香灵的衣衫,终于在衣厨里寻到了一个盒子。昔日的那本《珊瑚郡主陪嫁簿》没了,却有一沓子地契、房契。   翠嬷嬷拿在手里,数了又数,轻声道:“大公主,少了五张!”   大公主道:“三十万两的银票呢?”   翠嬷嬷摇头。   大公主道:“找不到银票。就把胡姨娘卖入青楼卖身抵债!”   胡香灵脱口而出,“我乃官家太太,谁敢?”   “哟,已经记入族谱,成了正妻了么?要是没入族谱。按我朝规矩,姨娘是能转卖的。”看了看胡香灵的大肚子,“等你生下孩子,一旦满月就可以卖几两银子,离我们想要的三十万两银票相差甚远?差缺的田庄、店铺,恐怕得用曹家这座府邸来抵债了。”   大公主扭头对身后的婆子唤了声:“管大奶奶,你说这样不违矩吧?”   这不是大公主府的婆子么?   大公主得意洋洋地道:“胡姨娘,忘了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们今儿请来见证的中人,是全皇城数一数二大牙行的掌事娘子。”   请了全城著名的牙行做见证,就是要让众人看,这理亏的是曹府,而大公主更有备而来。   自来只有夫休妻,素无妻休夫,此事一传出去,曹玉臻丢尽了颜面。   翠嬷嬷恭恭敬敬地将盒子递上,“请二位掌事奶奶帮忙清点。”   一人抱着盒子,一人轻声道:“还是去上房花厅吧,也好对照一下,到底少了什么物件。布匹、摆件、首饰都给了皇族子弟,这田庄、铺子和五处别苑还是核对的。”   小东西不计,大物件记下了。   大公主的嬷嬷又抱了两个妆盒来,大公主接过,看了一眼,竟是满满的两盒首饰,值钱的,寻常的,全都在这儿了。   翠嬷嬷回过神来,几步走近胡香灵,将她头上贵重的物件摘了下来,“胡家是何等门第,连嫁妆都是银裹铁的,哪来这样贵重的,一瞧就是我家郡主的陪嫁!”   胡香灵挣扎着:“强盗!强盗!”   强中自有强中手,她虽狠毒,可崔珊行事更是张狂无惮。这一次大公主母女占尽了道理,自不畏惧。   曹玉臻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去哪儿了?   大公主正待出门,有几人迎了过来,有妇人、有爷们,多是夫妻二人,欠身道:“大公主寻着东西了?”   大公主轻叹一声,“少了好几样呢。”面露忧色。   几人已经打听好了,知晓这里是胡香灵住的院子,想着这里值钱的东西,一直盯着呢,只等大公主出来就进去。   一行*人,顿时冲进院子,拿着箱子,见着值钱的就拿,再进入内室,看到好东西,一个个双眼发亮,连带着把好听的衣裳也收拢拿走。直接用袍子当包袱布使,你拿几件,我取几件,忙得好不热闹。   一个个倒不似在别人家,反像是要逃难的百姓,赶紧收拾东西好离开。   有两个妇人瞧中一件霞影缎子春裳,还抢夺了起来,两人撕来扯去,竟从中撕烂了。   “吱——”的一声,仿佛撕裂了胡香灵的心。   她是胆大,可遇上崔珊的反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珊早就算计好了,而她还正为算计得逞沾沾自喜着。   是她大意了,竟没核实崔珊的死。   早知如此,那日她就该给崔珊一剑,夺了她的性命,哪里还会有生出此等事来。   皇祠街族里游手好闲的子弟不少,又有得了风声来曹府的,在各房、各处转了一圈,但凡能值点钱的,都拿了去。只说是崔珊的嫁妆。   好好的曹府,更是被五六十个翻腾得不成样子。   曹府的小厮、护院本想动手,怎耐这些都是皇族子弟。虽无爵位,就那个姓氏就能压人。   要是招惹了皇族众怒。他们蹲大牢事小,一个不好,就能弄丢性命。   上房花厅上,从大牙行请来的掌事奶奶正在照着陪嫁簿子核对田庄、店铺。   半个时辰后,管姓掌事奶奶轻声道:“确实少了两处田庄,又少了两家店铺和一家别苑。”   大驸马扫视着这座府邸,“这座府邸能抵得过么?”   “两处田庄共计六百亩都是皇城郊外三里以内的。价值三万两银子;两家店铺是好地段的,照着皇城的行情,得值三万两银子;有座三进的院子,少说也得一万五千两银子;加上去岁一年各处的收益。约莫十五万两;又有不见的三十万两银子;统共五十二万五千两银子,而这座府邸最多能值三万两银子……”   崔珊站起身,吐了口气,“这个好说,曹府上下卖身抵债。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恢复自由身。”   老太太见有人闯进自己的内室,掀翻了亡夫的灵位,还翻了乱七八糟,屋里好看的、值钱的摆件全都没有了。一时气血涌心,当场就昏死过去。   二太太此刻,更是惊恐不安,任她素日如何淡漠,此刻也被这样的事给惊住了。   都道皇家中人霸道强势,即便是失宠的大公主,一旦发威,同样势不可挡,不过半日工夫,就让曹家上下立马变了个模样。   二太太厉声对胡香灵道:“你这个祸水!扫把星!孽障,你把那些东西藏哪儿了?快说,都藏哪儿了?”   要是连曹家的祖屋都保不住,曹家上下一个个当真只有睡外面去了,难不成要做乞丐。   大公主道:“给你一日时间,把两处田庄、两处店铺和那座三进的院子地契、房契还回来,为示公允,你们可找管家大牙行的大掌事或大掌事太太出面,免得有人说我们大公主府咄咄逼人……”   崔珊微微一笑,这是痛快,此次一番打劫,曹府元气大伤,连她嫁入前的景象都没有。“二太太,胡香灵偏疼娘家兄长,怕是偷偷儿地给了他们。这么多的田庄、铺子,少了几处,也没人知道,只可惜……不是你的,永远也不是你的。”   她一扭头,厉声道:“来人,去城南平安里东字三号、西字十五号别苑,告诉曹家大房、三房,给他们一日时间搬出去。再派护卫盯着,只许他们带走自己的换洗衣衫、首饰佩件,其余的东西,一件也不许带走。”   那两处院子,原是她给曹家两房人住的。   原是说过,待她生下儿子,就把房契给他们两房。   可她没有儿子,也幸好没有给曹家生下子嗣,这一次下手才能如此干净俐落。   “珊瑚……你至于做得这么狠绝么?”   “我狠绝?最没资格与我谈论这二字的便是曹家人!”她咄咄逼人,没有半人惧意,“早前我敬你,并不是怕你,而是给曹二爷几分薄面,既然他无情,休怪我无义。如今,我与他再不是夫妻,你们于我就是外人,我何苦要顾忌你们的颜面!今日我崔珊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你们逼的!”   以前,她不会这样直视曹二太太的眼睛,现在她直视了,还狠决而强势。   曹二太太一直就知道,崔珊最是霸道,一直在忍,一朝发作,却不是他们曹家可以承受得了的。   她走了,扶着大公主,离了府门。   “别想着逃走!哼!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们抓回来!”   ps:   ps: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浣浣吧!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一次评价,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o(n_n)o拜谢!)   ☆、749 设法   她知道他们无法逃走,今日的曹家,没有富足的家财,更没有得力的亲友相助。   曹玉臻最倚重的是傅右相。   人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他回来。   就如崔珊猜测的那样,他寻不到傅右相。   小人常凄凄,君子坦荡荡。   曹玉臻认识的这些人,都是自私之人,比如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岳大人,便是个有利聚一处,无利各西东的人物。   傅右相帮不了他,就没人可以帮他。   此刻,秦京正陪着曹玉臻,想方设法想进江家寻傅右相,可他们二人,原不在江家邀请的亲友之列。   秦京夺了张昌兴的意中人岳如是,而曹玉臻与江家几位老爷、爷也素无交情,早前与江书麒原也几分交情,可后来早就断了。   秦京道:“你怎么干出宠妾灭妻的事。如今这事传得满城风雨,连许多街道墙上都贴有写珊瑚郡主的诗词、诉状……”   曹玉臻一出门就听到百姓们议论纷纷,原本不被世人关注的大公主母女,突然间又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珊瑚……怎么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她怎么会想到这一招,这……”   秦京也觉得,突然间的袭击,步步为营,考量周详,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能够想到的,“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她背后一定有人襄助,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   曹玉臻忙乎了大半日,也没能顺遂进入江家。   直至过了午后,才终于等到了出府的傅右相。   二人迫不及待的迎了过去,抱拳道:“老师。”   傅右相见二人神态焦急,“出了甚事?”   秦京道:“右相大人,曹兄家里出了点事,没想珊瑚郡主没死。今儿带着皇族子弟闹上门了,正要休掉曹兄……”   傅右相道:“先去六福楼。”   一路上,曹玉臻都在想如何说辞。最好能让傅右相动恻隐之心帮衬自己一把。   傅右相下了轿,要了六福楼二楼的雅间。   轻声叹道:“与你们说件奇事!你们想不到吧。岭雪居士竟然是左肩王妃,她用了一年半的时间绘了《百花图》,真是厉害呀!不愧是朱武先生最得意的弟子,百花图,春、夏、秋、冬四季皆有,今儿赏图时,已经有人出了天价。纹银一百万两,一百万两啊……”   秦京面露惊愕。   一百万两的字画,当真是世间少有。   曹玉臻却一早就知道了素妍的身份。   江素妍身负才华,不是伪装。是确有其才。   她是当世奇女子!   傅右相又道:“更惊奇的还在晌午时分,牡丹、玫瑰图居然吸引了十几蝴蝶而至,这还是正月呢,居然就有蝴蝶了,你们说。这不是奇闻吗?”   正说着时,隔壁雅间里就传出几个男子的声音。   一个深沉的声音道:“听说,左肩王妃原是百花诞出生,出生之时,江家后花园里本已开过的梅花突然又开了。荷花池里竟然开了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莲。”   一个尖锐之音:“有这等事?”   深沉音的男子道:“这许多年来,江家人一直不敢说,生怕有人将自家爱女视若妖孽,可如今证实,不是妖孽,乃是神女转世。你们是没瞧见她绘的《百花图》,让人震撼啊,兰花俏丽,莲花亭亭玉植……”   另一个语调柔缓的道:“我还听说一件事奇事,几年前,镇国大长公主苦于膝下无子,想为神武候纳妾,这时候尚未出阁的左肩王妃托九公主捎了句话,说镇国大长公主命中有三子,让她耐心等候……”   尖锐音道:“真的假的?”   深沉音道:“我也听说过此事。去岁九月,六公主诞下嫡长子,特意封了百金作为玉口金言的酬谢。就今儿早上,又亲自送了百金过去,再作感谢!”   又有人神秘兮兮地道:“我还与你们说件奇事。”   众人侧耳聆听。   神秘兮兮地人道:“去岁十一月初,珊瑚郡主被翰林院曹侍读的小妾胡氏算计,险些丢了性命。次日晚上,左肩王妃就做了个恶梦,梦见珊瑚郡主被人灌毒药、毁容貌,还以珊瑚郡主染疫身亡为丢到了郊外无色庵里。珊瑚郡主醒来后,瞧见自己容貌尽毁,当场就几近疯狂,后来突然有左肩王妃陪嫁庄子上的婆子寻来,这才搭救了她……”   尖锐音问:“这人是谁?”   “我认得他。是大理寺的吏目。”深沉音问,“听说这案子闹到大理寺了?”   “正是,今儿白大人着我记录,是听大公主府里的大管家,又有无色庵的师太、居士等口供所述!就连静心居士也说,当时听闻左肩王妃因为一场恶梦便要寻人,深感好笑,可后来还真在庵中寻到了没了半条命的珊瑚郡主,接到庄子上调养了数日,又从太医院花重金买了玉颜复肌膏,这才一日日康复起来……”   傅右相听明白曹玉臻寻自己的缘故,“你不该是为了隔壁诸人议论之事来寻我的?”   曹玉臻一直想不明白,这其间到底是何缘故,没想却有此节。   秦京一脸惊色,“这件事和左肩王妃扯上关系了?”   傅右相现在还在想昔日送画给素妍的事,素妍没有多想,反而容恕了傅宜心。素妍可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既然插手救了珊瑚郡主,或许就不会中途撒手不管。   因一个梦,就出手助人,当真是闻所未闻,但听众人说来,又不像是假的。   还在正月里,不就有了十几只蝴蝶穿梭在百花图上,又有什么不能信的。   傅右相冷声厉喝:“宠妾灭妻,你不好好反思,倒寻我帮忙。我若帮了,还有没有天理?”他倏地起身,拂袖而去,连茶水都未饮上一口。   秦京一脸同情地看着曹玉臻。“妻室就是妻室,你是知道的,我岳父、岳母和我娘子。最忌恨的便是妻妾间没了尊卑、失了体统……”   早前还想帮一把,这会儿听隔壁一说。再不能帮。   难怪瞧着古怪,这事的背后竟是左肩王妃。   她若想助的人,就一定会助。   只怕,珊瑚郡主也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如此猖狂。   秦京伸手轻拍着他的肩,“曹兄,你不该瞒我。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瞧着,你还是与珊瑚郡主赔罪认错。”   也走了!   静寂的雅室里只余下曹玉臻。   隔壁房间里神乎其神的议论还在继续。   深沉音道:“我听闻,但凡能近左肩王妃者,便能化险为夷。沾上祥瑞之气。珊瑚郡主便是如此,本是要死的人了,竟入了左肩王妃的梦境,得以搭救,度过一劫!”   有人一脸愕然。“真有这等事?”   曹玉臻不敢久坐,付了茶钱回家。   然,曹府里一片阴云惨淡。   老太太、二太太已经哭作了一团。   胡香灵挺着大肚跪在花厅中央。   “你这个祸水,都是因为你,我们曹家才招来这等大祸!你把那五处东西弄哪儿去了?倒是拿出来呀!”   胡香灵深深一叩。仰头道:“祖母,我都给相公了。相公能做翰林院的从五品侍读,全都是打点关系换来的,右相大人许诺了,要升相公做正四品的侍读学士……”   虽没明说,可这话的意思就是,那五处东西都给了傅右相。   曹玉臻已经进来,厉喝一声:“住嘴!”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还有一个个如霜打般的下人丫头们,“你哪里给我五处,我可只得了一处田庄又两处店铺的官契。另一处田庄和别苑去哪了?”   胡祥志,胡香灵的同胞哥哥。他总说,想搬出府里另住,却又苦于没钱在皇城置备一处院子。她心想:反正崔珊已经死了,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她就做回主,帮衬自家哥哥一把。   谁能想到,崔珊非但没死,一场大劫后竟活了过来。   崔珊没死,曹家会有大难,胡香灵更是自身难保。   胡香灵对崔珊所做的一切传扬出去,胡香灵就变成了恶妇、毒妇。   老太太握着拐杖,直将拐杖击得地板直响,“你这个孽障,倒是说啊!瞧能不能把东西都要回来,若拿不回来,连这祖宅老屋都要被人拿走了,你想害我们一家大小都睡大街当乞丐么?”   胡香灵垂着头,另一处田庄给了她娘家哥哥。   她只有一个想法,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些。   曹玉臻觉得这事很头疼,给了傅家的东西,如今再想讨回来,只怕不易。   也只能让胡香灵去胡家讨要了。   他低声问:“我待你这么好,你可不能给我惹麻烦。你知道么?崔珊为什么死而复生,是左肩王妃做了个恶梦,梦里和崔珊所遇一模一样,醒来后就派了人寻人……”   胡香灵瞪大杏仁眼,不可思议地道:“江素妍!”   曹玉臻道:“你不是说,她与你有交情么?你去求求她,她对崔珊有救命之恩,崔珊许能听她的。”   这也太奇怪了,做的梦竟和真的一样。   二太太厉声道:“大公主带着皇族子弟,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还有大库房里的绸缎、摆件,也一扫而空。还不让她把别苑、田庄都给拿回来,回头还不了大公主,我们家可如何是好?”   曹玉臻一脸情深地扶起胡香灵,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互相抱怨,只会伤了彼此的心。况且,这个结还得靠胡香灵去解,“你先回胡家试试,求你哥哥把东西还回来。这原是大公主府的,要是不还,只怕大公主也会夺回去!”   重要的是,两家大牙行都备了案,知道这两处产业原是崔珊的。   胡香灵点了点头,“我这就回胡家。”   ☆、750 渣女灾星(上月粉红140枚+3K)   曾经以为,她的兄嫂好歹会念她几分好,没想一听说她是来讨别苑房契、田庄地契的,二人立马都板起了脸。   胡三奶奶冷声笑道:“真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送出门的东西,还有讨回去的!昔日是谁说,可怜我们这房人日子过得紧巴,要把东西给了我们。”   又不是他们讨来的,是胡香灵自愿给他们的。到了手的东西,哪能再拿出去的。   胡三奶奶早就想搬出府去另住,她原是庶女,嫁妆单薄,他们夫妇也攒不出多余的银钱来另置院子。继母便巴不得将她们给赶出去,正好留了府邸出来给她的儿子住。   胡三爷原是欢喜的,这会子也不高兴,“你自个惹出了祸事,便要我们来担。你出阁那会儿,我们也是想了法子给你备嫁妆的,可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贴进去了呢。”   一句话,他们是不会拿出来了。   胡香灵说了一阵软话,胡三爷听得烦了,直接说了句“送客”。   胡香灵挺着大肚,出了胡府,抬头就看到气派辉煌的文忠候府。   江家是越来越好的,可胡家几十年就没扬眉吐气过。   她上了家轿,想着再去左肩王府。   使了几钱零碎银子赏给门丁。   门丁欢喜地跑去通禀。   胡香灵急得来回踱步,双手合十,早在心里念了上百个“阿弥陀佛”,就是不见有人过来。   门丁近了琴瑟堂,按照规矩,要给外院的小厮说,再由小厮通报内院守门的丫头(白茱或田荷),再由她们报给近身服侍的大丫头传话。   偏田荷得了话,跑去找青嬷嬷。   她也是听院里的丫头们说过。素妍九岁时,险些被这胡姨娘给害死,说这胡姨娘心眼多。如何算计曹侍读,嫁到了曹府等等。   就连珊瑚郡主被毒哑、毁容。也都是胡姨娘做的。   青嬷嬷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了,她倒有脸求见,不理她!”   今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宇文琰午后从宫里回来,两个人就腻在一处,先是逗着孩子玩,又一处吃了粥点。   今儿才像过年节的样子。素妍又赏了各房下人一些铜钱,大家心情好,当值的也个个尽心。   胡香灵等了大半个时辰,没见到动静。又使了零碎银子,请门丁帮忙通传。   青嬷嬷有些烦了,领了田荷出来。   胡香灵快走几步“青嬷嬷。”   青嬷嬷看着面露焦虑的胡香灵,“胡姨娘干出宠妾灭妻之事,你这样女子不配见到我家王妃。你也不必再使门丁们来传话。”   她冷声说话。调头进了府门。   胡香灵微愣,现下能帮她的只得素妍了,双膝一软:“请嬷嬷与王妃通禀一声。她的大恩大德我胡香灵做牛做马定会回报!”   青嬷嬷并未回话,只低头进了二门。   田荷停留片刻,想到门丁传了两回话。厉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得了她的银子?”   门丁连连摇头。   田荷道:“你们还不知道呢?这位胡姨娘如今可是皇城最晦气的人物,谁近了她,要倒大霉。最是与我家王妃犯冲的人物。我家王妃赏的钱,是沾的祥瑞。她的赏钱,你们也敢得。今儿得一两,明儿便是十两的霉晦。你们也不怕出门不顺,我可听说,招惹上她,重则丢了性命,轻则生场恶疾……瞧着你们也是有父母家人的,贪点小便宜,莫累了家人。”   门丁都只十六七岁的年纪,听田荷尔蒙说得有鼻有眼,再不敢要。   待田荷一走,立马掏了零碎银子,一把塞还给胡香灵:“你还是别在这儿呆着,快走吧!”   二门处,传来田荷的声音,“用水冲冲地,记住了水得用柚叶泡过。”   柚叶泡过可驱邪,驱赶霉运。   胡香灵气得想骂,可今儿,她是来求人的,瞧这样子,自己见不到素妍了。她身边的婆子、丫头,压根就不愿通禀。   田荷原是记恨胡香灵一阵胡诌,没想胡香灵不甘心,不在大门候着,改去偏门了。   偏有门丁当值完毕,去寻交好的小厮玩耍,见她在外面,便将田荷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   这小厮也不敢收,立马还了零碎银子。   也摘了柚叶泡水冲洗偏门,生怕沾上了霉气。   如今一年刚开始,这一霉可得一年呢。   大门、偏门不成,又改去王府西门。   话罢话,就变了模样,几个人说到了后来,就是“咦!那不是皇城第一的灾星么?”   门丁面露好奇。   说话的婆子道:“听说她的东西谁得了谁倒霉,就是她呆的地方,一定要用艾叶泡水冲洗了,才能赶走霉运!曹府的胡姨娘出生不久就克死了母亲,还有乱宅恶运,更能让冲撞得人得些邪病……”   胡香灵没想,自己不过等了一个多时辰,反成了皇城第一的灾星、扫把星、晦气东西……   再到后面,居然有人说她是“灾魔转世”,没气得她跺脚跳起来。   “听说,她八岁那年,赏了一个乞丐吃馒头,结果那乞丐立时就被咽死了。”   左肩王府的下人们没事,越传越离谱。   又有人道,“我还听说,她偷偷绣了帕子卖给青楼女子,是百媚楼一个叫媚丽的,不想就用帕子擦了一回嘴,也立时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越发变得离奇恐怖起来。   “我还听说,她十二岁那年,给一讨饭的婆子赏了一纹钱,那纹钱就沾了邪气,三四个强壮讨饭汉,硬是为了一纹钱把婆子给打死了。”   总之,在天色将暮前,胡香灵成了各看守门上,门丁们眼里的灾魔、扫把星,个个都不愿与她说话。更别说得了赏钱。   早前得了赏的门丁,一个个熬了柚子水,洗澡的、洗手的。仿佛要挫出一层皮来,生怕沾了晦气。   胡香灵见各处门上的门丁都不欢喜。又有负责管门丁的管事,也不许他们与胡香灵说话,这一圈下来,连管家都听说她是皇城第一的灾星。   琴瑟堂内,宇文琰正陪素妍用晚膳。   “待近二更时分,我带你去南市瞧灯会,每年上元佳节。那里的灯会最是热闹。”   “好!”她粲然一笑,犹似当年一般的明媚姣好。   宇文琰的面庞线条柔和,多了三分女子的俏美,却又有几分男子的骄傲。惯常的雍容淡笑让他显得高贵沉稳,机智内敛。   素妍低声道:“今儿,允你穿白色衣服,只是……可不许招惹旁人。我也穿上回新做的雪蚕绡衣,正好配了你的白衣。”   他曾说过。最喜欢的是白色。   在素妍于某个月夜无意间说的那句“这身衣服真好看”前,他穿的白色蟠龙袍,白色的底色,上面绣着银的蟠龙。   后来,他方换成了蓝黑底加白蟠龙袍。   许久没穿白衣。反习惯了穿蓝黑色的。   白芷、青嬷嬷等留下来守屋子,乳母更得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大公子。   素妍换了件素白色雪蚕纱绡衣,百褶仙女长裙,披了同样银白色的披风,用一根长长的蝶恋花银钗,两头又有绣银丝线的白绡丝带,将乌发绾起,再不用别的发饰,眉心贴了一朵海棠状的银钿,晶晶闪亮,耀人眼目,抹了属于她气息的海棠香雪膏。看来清爽怡人,既不招摇,也不过于寒素,反而有种飘然若仙之感。   白莺一早备了马车,分了主仆各乘一辆,领了几名护卫往南市灯会而去。   在僻静处下了马车,夫妻二并肩而行。   紫鹊低头跟在后面,时不时望着面前的男女发呆,“王爷和我们王妃真是太般配,你瞧,这里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能像他们这样般配的。”   不知为何,素妍总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蓦然回首,看到的却是在灯火下移动的人流,南去的、北来的,将偌大的南市映衬得繁华无双。   灯市里,早已摆下了长长的猜灯谜游戏,道路两侧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有的或绘着美人,有的做成水果状,还有的如鲜花,千姿百态。   宇文琰笑问素妍:“喜欢哪盏?回头我猜了灯谜送你。”   素妍最喜沉寂,许是因她嫁人生子,江舜诚与朱武至今才道出她是岭雪居士的事实。   一时间,成为皇城又一件令人议论的大事。   素妍寻觅了一遍,目光就锁上在一盏精致、漂亮的八面跑马灯上,式样好,更重要的是每一面都绘着蝴蝶,转动之时,仿佛有万千蝴蝶翩飞。   宇文琰笑道:“好!好!为夫给你赢来。”   拉着素妍往八面跑马灯去,看了眼上面挂着灯谜,但见上面写着“外面是绿的,吃进去是红的,吐出来是黑的。”   宇文琰朗声大笑,“这也太简单了!”   就在他说话之际,有人脱口而出,“西瓜!”   他扭头望去,却见身边站着一个身高六尺,长得高挑、清瘦的男子,一张瓜子脸,浓眉桃花眼,身后跟着两名彪形大汉。   宇文琰高声道:“店家,这个也太简单,换一个,再来比过。”   男子双身负后,微微一笑,露面左颊上的酒窝。   都道中原之地,人杰地灵,没想这皇城之内,竟如神仙般的人物,这一袭白蟠龙袍的男子相貌不俗。   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个身高五尺的女子,体态轻盈,玲珑有致,正暖气道:“灯市自有灯市的规矩,既然人家抢答了,自是别人的。”   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并不在意这盏八面跑马灯。   “本是我先想出来的!”宇文琰不服输地道。   ☆、751 上元灯会   (ps: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浣浣吧!o(n_n)o拜谢!))   男子只看着宇文琰,抱拳道:“在下萧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宇文琰扬了扬头,不想回答。   男子道:“见令夫人喜爱此灯,在下愿意恭手相让!”   “谁要你让?”宇文琰一脸不屑,“我也能猜出更多来,你信是不信,就以这里的灯为傲,一刻钟为限,看我们谁猜出的更多。”   她一直站在宇文琰的身后,这会见宇文琰与人争起高低来,素妍轻唤一声“你呀!”方走出他的身后,华灯映照下,萧天方才瞧见,躲在这相貌俊美男子背后的女子,竟是个如同仙子般的人物,眉目如画,胖一分显得太胖,瘦一分又少了风韵。   宇文琰高声道:“你比不比了?”   萧天应道:“在下愿意奉陪。”   素妍无奈地摇头。   白莺低声道:“王爷最会猜灯谜,我们且瞧着。”   紫鹊去买了三样零嘴,糖栗子、瓜子、烤番薯。   素妍挑了糖栗子吃,慢悠悠地剥着壳,看宇文琰孩子气地与人斗猜灯谜,他倒聪明,遇上难猜的便跳过猜别的。   刚猜了四盏灯,眼瞧着就要分出胜负,从护城河方向传来一个妇人急切的求救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挤到河里了,快救救我的孩子!宝儿呀!宝儿……”   素妍转身就往骚动的方向奔去,白莺与紫鹊追了过来,只见素妍张开双臂,轻盈如云,腾空而起,立于其间的桥头,借着两岸的灯光。能瞧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河里扑腾着,她一个转身,踏波而行。一个倒立,伸手搅碎一河的灯光、月光。从河里捞出一孩子,托在手里。   整个人群顿时静寂无声,都看着这从天而至的白衣女子,这样的容貌,这样的风姿,还有这样的身手,流畅如水。几乎是一气呵成。   在遥远的六福楼分店楼上,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抹倩影。   脑海里,又掠过当年在渔口码头与她重逢的点滴,打动他心的。正是她绝世的轻功,她的剑法、武功稀松平常,唯独轻功却练得极好。   素妍放下受了惊吓的孩子,暖声对妇人道:“他没事了。”   话落,她转身离去。   在妇人还来不及道谢时。她已经消失在滚滚人海,重新回到了猜灯谜的地方。   却没有了宇文琰的身影,正暗讷闷,宇文琰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去哪儿了?”   不待素妍回答。快嘴了紫鹊如在梦中,“王妃好厉害,刚才救了个落水的孩子。”   宇文琰审视着,她衣裙的前面已经湿了大片,半带怨责地道:“小心身子才是,还没康复呢。”   不就是生了个孩子,早在月子时就恢复了。   宇文琰道:“南市今夜要放烟火,最好看了,我在六福楼订了雅间,正好去那儿瞧烟火。喏,这是我赢的八面跑马灯,那人输了我一盏,他也被那盏最难猜给难住了,在他多想的片刻,我又猜一盏。”   素妍吃吃笑子起来,一脸宠溺。   宇文琰对丫头道:“那几盏都是我的,你们带回去赏给丫头们。”   白莺、紫鹊应声,欠身取了灯笼,一人提着好几盏,跟着宇文琰上了六福楼。   看着远去的倩影,萧天怅然若失,问身后的护卫:“可查出来,这女子是什么人?”   “主子!”来人轻唤一声,“瞧这模样,她已经有夫婿了。”   “但凡我萧天看上的,只能是我的。世间最好的,只能是我的。”他顿了一下,“走,跟过去瞧瞧。”   几人进了六福楼,挑了能赏景的雅间,正要坐下,便有相熟的护卫过来叩门。   宇文琰有些意思,这人他认得,是新皇身边的四品带剑护卫钟一鸣。“钟护卫……”   “王爷,皇上和华嫔在隔壁,邀你们过去同饮。”   这样的夜,灯火阑珊,繁华璀璨,地上的灯,天上的月,相映一体。   素妍与宇文琰同着一袭白衣;新皇与华嫔也着了一袭的玄衣。   在夜里如同黑色的玄,和如同白雪的白,形成了鲜明的比对,抢人眼目。   新皇从未想过,当一袭素白冰蚕纱衣的素妍出现在面前时,给他一种太过熟悉的记忆,就像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圣洁。   宇文琰抱拳欲行礼,他抬手道:“如今在外面,免了俗礼!”   “是!”宇文琰拉着素妍的手,笑盈盈地审视着新皇。   新皇和华嫔也穿了一样颜色的,看来,在新皇的心里,华嫔才是最受宠爱的那个。   彼此坐在案前,吃着糕点,女人们品茶,男人们喝酒。   新皇时不时望向素妍,他想忽视她的存在,偏偏很难忽视,数月不见,做了母亲的她,散发出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令人回味无穷。   就似,有一盘美味的水果摆在眼前,偏是你最喜爱的,你很难控制不去一尝。   这种欲得却不能得,这种想尝却不能尝的滋味,最令人难忘。   华嫔带着探究地道:“听闻王妃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绘了《百花图》,真真如御花园的花儿一样鲜艳夺目,百媚千娇呢。”   素妍道:“华嫔娘娘谬赞,愧不敢当。我只是觉得,女人如花,花如女人,有的如牡丹国色天香,有的如芍药雍荣富贵,各有其美。”   华嫔到底年轻,今儿出宫,又听人议论了一些关于素妍的事。“听说你是玉口金言,说六公主能连得儿子,如今就……”她突然止住了话,新皇最不喜就是好奇的女人,化成她最灿烂的笑。   素妍道:“有些流言不可信。”   轻浅的,不以为然地。   她移眸望着窗外,“砰”的一声。一颗烟花冲上夜空,绚丽了半边天,她伸手扯了一下宇文琰。“千一,快开始了呢!”   几人齐齐望着窗外。天空中升起了一朵又一又朵的烟花,那颗消,这颗升,如夜空里绽放出最美的夜色牡丹,不,任何一种花,都难与这烟花相比。   她的眸光。熠熠生辉,她将头一歪,依在宇文琰的怀里,这样的欢喜。眸光流转,笑着:“明年灯会,你还陪我来看烟花。小时候,我只在家里父亲过寿时看过两回。这里的烟花,还是我第一次瞧呢。”   宇文琰将手揽在她的腰上。面含笑容,那是一个沉陷在爱河里男子最深的痴恋与温柔,“好,明年我还陪你来。”   素妍呢喃沉吟,“用三世烟火。换你一世真情。”   声音太低,宇文琰问:“你说什么?”   “这是郑晗告诉我的一句话,她最是个洒脱自在的。”顿了一下,柔声道,“三世烟火,并不是真的烟火,而是说人生的富贵荣华、权势名利都如这烟火一样,绚丽夺目,却只是一瞬,皆可浮云,而唯有真情才是最可贵的。”   新皇暗问自己:这是她要告诉自己的么?   是说他,错过了她,即便荣登帝位又如何,原用三世烟火换一世真情,图的终究是一份情。   错过的,不会再来。   他伸手揽住了华嫔,静默地与她瞧着窗外,华嫔自然地偎依在他的怀里。   这一回,新皇没带端妃,未带皇后,更没领菊贵人,独独领华嫔出宫逛灯市,赏烟火。她知道,新皇是喜欢她的。   可是,在素妍出现的时候,他的眼里看到的却是素妍。   华嫔想到这里,心有些隐隐作痛。   她依昔听人说过新皇还是吴王时曾热烈地追逐过素妍,甚至不眠不休,千里追逐,只为了与她表白心意,那样的狂热,那样的痴癫,今生都不会再有了。   约莫一刻钟后,烟火消失了,上元灯会的烟火也放完了。   每年的烟火,都是由皇城的商贾们凑钱燃放,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一种习俗。   听说今晚,在燃发烟火的护城河官船上,还会有一场热烈的花魁大赛,参加比赛的,除了皇城十几家青楼头牌当红名妓外,还有卫州、德州等地的,她们会在年前赶到皇城,争夺花魁。若是做了花魁,身价倍增。   萧天出了雅间,见屋子里有两对男女,瞧来都是夫妻,那位穿着玄色襦裙的女子,也生得国色天香,却是与白衣妇人完全不同的美。   中原之地,还真是人杰地灵,美人比比皆是。   萧天自认白衣妇人是最美的,如今瞧来,那玄色襦裙女子姿容不俗。   护卫低声道:“主子,听说游河花船上正举行花魁大赛,皇城才子、名士都被吸引了去。”   “去瞧花魁赛!”   萧天怀揣着猎艳之心,四下寻觅天下最能与自己得配的女子。   到了花魁赛,方才发现,天下的美人还真多,各青楼选出的参赛女子,个个风情、容貌不俗,或歌舞,或弹琴,或诗词个个身有所长。   新皇突然兴致颇高,道:“阿琰有没有兴趣去瞧花魁赛?”   宇文琰看着素妍。   素妍原也是贪玩的,“你若要去,得带上我。”   宇文琰犯了难,“别胡闹,那可是男人们去的地方。”   新皇道:“早早在花舫上定了个雅间,只要坐在里面欣赏便可,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听说每年灯会时,也有不少人带着女眷去瞧热闹的。”   华嫔虽然人年轻,可到底是名门嫡女,一脸疑惑,问素妍:“我们真要去?”   素妍道:“男人能去瞧,我们为甚不能瞧。”   新皇指着素妍,哈哈大笑起来,“我这师妹,最是个好玩的,要是她玩闹起来,便是先生也拿她没法子。宫里已经够拘着你了,今儿出来,我们就好好玩个痛快。”   ☆、752 说真心   华嫔生怕被太后厌恶上,丽贵人、雅贵人就是因被太后斥责媚诱新皇,太后不同意晋封二人的位份,即便新皇宠爱,也不能逾越太后晋二人的位份。她不为自己,也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一二,行事更不敢有半分逾矩。   “走!”新皇与大总管使了个眼色,大总管去安排船只。   皇城护城河上只得一艘花舫,比江南淮河上的花舫还要大,是皇城八大青楼凑钱打造的,上下共三层,中央是大厅,坐在楼上雅间能看到大厅的一切。每年上元佳节花魁赛,会吸引各地的花魁们踊跃而至。各州都送上届当地花魁者应赛,而参加考评的多是皇城及各地久负胜名的风流才子、当世名士。不仅要参赛者长得美,还得才华过人。   这是一场云集了各地花魁的大赛,其盛况超越江南一年一度的花魁赛。   河上,有专门运送客人至花舫的小船,最多能乘十人上花舫,但凡女客,个个都以轻纱覆面,多是雅间里的贵客。   花舫比素妍预料的还大。   进了大厅,看到的是一座大青楼。大厅上摆了十六张桌子,倚楼梯处有一个舞台,台上覆上大红猩猩色的红毯。台下两侧,有奏乐的青楼乐师,台上有一袭蓝衣的少女,化着浓妆,挥着水蓝色的长袖,翩翩起舞。   他们一行在茶壶引领下上了二楼一早订下的雅间,轻纱覆落,只听一名中年女子迈上舞台,大声道:“下面献艺的,是来自钱塘怡红院的头牌冷翠,请十二号参赛姑娘准备。冷翠表演的歌舞《惊鸿曲》。现在请各位大爷给姑苏百花楼宛月姑娘考评!”   素妍隔着轻纱,看着舞台。很是好奇地问:“有什么讲究么?”   茶壶接过话,解说道:“这位奶奶有所不知,每位姑娘都有自己的追求者。他们会捧场标价,将值钱的东西抛上舞台。然后由各大青楼捡出最值钱的东西来,最后再看哪位的东西价最高,便定为优胜者。优胜者通常为三名,再由这三人献艺,再标价,一番较量后,定下花魁赛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说是考评。各桌上坐的人,开始往舞台上抛丢东西。   有给银元宝的,也有金元宝,还有几个拳头大小的盒子飞了上去。   掷铜钱的人不少。只听着铜钱在空中碰撞的声音。   华嫔瞧得甚是起劲,很想知道,最终是谁胜出了。   司仪妇人的打扮似某青楼的老鸨,面含热情,朗声道:“卫州圆月阁的明月姑娘。考评已出,她所得之物乃是附庸山人的名画《夜月松涛图》!”   素妍面露诧色,这幅画早前是在她手里,为了筹备医馆资费,早早就拍卖出手。当时的价值不菲。   居然把字画当成了彩头献给了青楼名妓。   新皇晃了晃头,“瞧来,我们错过一幕精彩的。”   宇文琰道:“刚才那位献舞的,可得了几只盒子,要是盒子里有一颗夜明珠,那可就拔得头筹了。”   茶壶笑答道:“大爷说得不错,去岁花魁赛,得了头筹的白玉姑娘,便是盒中有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   就是左肩王府也只得一枚夜明珠,价值不菲,宇文琰和素妍都舍不得给了青霞郡主做陪奁,可在这等地方,竟有人拿出做彩头,用来讨好心中爱慕的女子。   接下来献艺是一个着茜红舞衣的女子,环抱琵琶半遮颜,嘴里边舞边吟唱着《惊鸿曲》,身子曼妙轻盈,仿若无骨。   素妍看了一会儿,也没瞧出什么新意,反盯着宇文琰瞧。   宇文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白莺生怕素妍多心,轻声道:“这女子旁的都好,就是脸上肉太多了,若是下巴再尖点就真是大美人了。”   紫鹊会意,“就是,不好看。”   素妍知她们是给宇文琰解危,也不生气,“世间有百媚千红,这女子如同热烈的玫瑰,得遇爱玫瑰者,自然就视为天下唯一的绝色。世上亦有偏爱山野杜鹃之人,喜欢了杜鹃,那杜鹃便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华嫔认同素妍的意思,接过话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此故。”   宇文琰傻傻一笑,“我看她跳舞,没瞧见她的模样。”   新皇觉得这话分明就是骗人,他都瞧明白了,哪里还有看不明白的。   茶壶此刻暗自猜踱这两对年轻夫妻,当真都是神仙般的人物,也不知哪家府上的公子、奶奶,居然相约来赏花魁赛。   素妍用手轻拍了一下,“我又没怪你。看见美人跳舞,男人也分两种,一种是面色不贪色,心里却想着如何得到手。还有一种,眼里赏着,心里却没有亵渎之意。你和师兄,都是后者,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新皇正襟端坐,目光依旧锁定在舞台上。他若起了贪恋又如何,他是皇帝,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得到,只是好像不大喜欢这种风情的女子。   素妍递了糖栗子过来,请华嫔品尝。   华嫔嫣然一笑,抓了几颗,优雅自如地剥吃着。   素妍将一包糖栗子放在桌案中央,只是用一种欣赏歌舞的心态观赏着。   瞧了一阵,除了唱歌,就是跳舞,要不就是题诗作词,并无甚新意,正瞧得哈欠连连时,只见一个穿着一袭白色衣裙,脖子上围着一条小狐狸皮,身后拖着一条狐狸尾巴的古怪打扮上了场,那一身异域打扮和柔软无骨的身姿,立时让她来了兴致。   那女子嘴里哼唱着“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白莺愣愣地扫过素妍与宇文琰,又看紫鹊。   紫鹊磕着瓜籽,之前站了大半个时辰,茶壶好心,给他们添了几根条凳,她与白莺、华嫔的侍女坐在一处。指着舞台道:“我怀疑这女子真是狐狸变的,瞧那眼睛……”   那是一双足可以媚乱人心的眼,撩来撩去。几个不趁,就能勾去男人心。   男人们一个个都被这白衣女子给吸引住了。素妍却好奇地审视着周围,晃眼之间,仿佛瞧见了郑晗的影子。   对,没错,就是她。   郑晗回皇城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继续看着郑晗出现的雅间,但见那屋子人头窜动。人影叠叠,笑语连连,似有很多的女人。   素妍凝了凝眉,推开能移动的木墙。抬步走了出去。   初不敢肯定,待近了雅间,才发现那是一张很大的屋子,分里外两间,外间正坐着一排巧妆打扮的女子。郑晗正站一边与人说话。   素妍低呼一声“阿晗”。   郑晗与瞧见了她,先是一愣,与身边的女子打了声招呼,走了过来,拉着素妍的手。“你怎来了?听说你做母亲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好久不见,也不知你去了何处,问了郑宅的管家,连他也答不上来。你回皇城,怎不告诉我一声。”   郑晗吃吃笑了起来,“不是一直瞎忙着呢。”   素妍探头,看着屋子里莺莺燕燕的女子,一瞧就是带着脂粉气息的,“你……”   郑晗领着她在一边雅间里坐下,舒了口气,“我在扬州开了一间春秋馆。”   “春秋馆?”   她沉吟着。   郑晗面带苦色,“说明白些,就是一家青楼,却与旁的青楼不同,里面的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过了二十五岁,就可以自由配人。”   素妍道:“你总与别人不同。”转而,想到了宇文辕,“淮安候去岁没有参加春闱,这……是何缘故?”   郑晗面带些微痛色,“淮阳王妃给他订门了亲,谎称病重,骗他回家成亲,如今快一年了,只怕儿子都生了。”   她的话,带着几分醋意。   郑晗定是喜欢淮安候宇文辕的?   毕竟,他们两人相处了那么久。   郑晗除了早前嫁过一回,但这对豪门大家来说,是不配做嫡妻夫人的。除了这点瑕疵也无甚不好,她性子率直,是素妍见过众多女子里,敢说敢当的奇女子。   “你应相信宇文辕,他待你是真心的?”   “真心?”郑晗笑了起来,“待我真心,就不会听从她母亲的意思迎娶旁人。素妍,你是知道的,我不是倚重男人生存的女子。他既不懂坚持,我便放下!”   她可是穿越而来的,不会真如这些古代女子一样,在一棵树上吊死。   大厅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   其间,更有一个男子高声大呼:“再唱一曲,再唱一曲!”   素妍望着台上,“她是春秋馆的头牌?”   郑晗点头:“我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下她,用了大半年时间调教。会唱许多好曲子,在十月时挫败了扬州花魁来参赛。”   “听你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像此次花魁的状元非她莫属。”   郑晗得意道:“你瞧瞧,这是谁调教出来的。”   宇文琰突然不见了素妍,一问白莺,她们也没注意,所有人都看楼下一身人狐装扮的美人唱曲跳舞了,不曾留意到素妍。   不会是吃醋生气了,一个人藏了起来吧。   台上的少女,肤销冰雪,鼻腻琼脂,明眸皓齿,顾盼流光,如同一枝待绽未绽的晨间白芙蓉,清雅而明丽,幽独吐芬处,占尽春色尽妩媚的风姿,夺人气息,却又少了其他女子的脂粉与风尘气,自有素雅之姿,又有一股子妖娆风骨,令人正邪难辩,让人过目难忘。   台下的男子疯狂一般抛掷金银、珠宝等物,其间又有几只盒子随着丢了上去。   ☆、753 歌舞绝   突然间,不知从哪儿飞来块砖头,往少女飞来,素妍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身影一掠,上了舞台,快如闪电,端端接住了砖头,这一砖要是落在少女头上,指定受伤。   “萧天!”   素妍脱口唤出此人的名字。   郑晗惊道:“你认识此人?”   素妍摇头,“今晚刚认识的。瞧他的样子,并非中原人,可我又猜不出他的身份。”   他似着对着白衣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情愿,早前与素妍和宇文琰搭讪是如此,这会儿出面呵护着白衣的青楼名妓也是如此。   少女款款裣衽行礼,“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萧天抱拳,目光一动不动地停驻在少女的脸上,这是一张淡施脂粉的脸,妆容很是特别,带着一分倦容,却让她更显妩媚妖娆。   少女直起腰身,落落大方,宠辱不惊地转身,上了楼梯,步步迈上雅间。   宇文琰此刻疯了一般四下寻找素妍,猛一回头,却见献艺的少女与素妍站在一处。   少女轻唤一声“大姐”。   郑晗道:“一会儿评出前三来,你还得再献艺,先去雅间榻上小歇一会儿。”转而指着素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江素妍。”   世人只知左肩王妃是江舜诚之女,却多有不知闺名的,更多人知道她曾被封为安西郡主。   少女唤了声“江姑娘好!”   郑晗道:“这是我馆里最出色的姐妹,李雪姬,你可以直接唤她名字。”   素妍点了点头。   少女回以一笑,有丫头过来扶她进了雅间。   宇文琰见郑晗在侧,放慢脚步,似乎明白了素妍为何突然消失,“郑小姐。”   郑晗又唤了声:“阿琰!”   依如久违的朋友。没有更多的客套。   但对于郑晗与青楼女子亲近,宇文琰心头有些不悦。   就算宇文辕离开,郑晗也不必自暴自弃。   宇文琰低声责问:“你走也不说一声。万一你有个闪失……”   “你瞧得那么认真,我不忍心扰了你的兴致。”   他竟要看才艺表演。素妍便由着他,这种出来玩耍的机会原就不多。   郑晗笑道:“你们夫妻且说话,我的姑娘还要重新打扮呢。我去了!”   宇文琰赔了笑,拉着素妍回到雅间。   素妍似乎心情大好,人也不瞌睡了,“阿琰,你说有意思不。刚才那个献艺的李雪姬,居然是郑晗春秋馆里的姑娘,我瞧着就似她的风格,也只她能想出那等新颖不俗的歌舞……”   白莺张大嘴巴。仿佛听了最意外的事,“郑……郑小姐当老鸨了?”   “她是春秋馆的大姐。”素妍捧了茶盏,浅尝一口,“馆里的姑娘,个个卖艺不卖身。过了二十五岁,可以自由配人,你说别家的是这样么?有一技之长的姑娘分优、良、平三等,优者每月十两月例银子,良等为七两银子。寻常的又每月三两银子……”   华嫔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给青楼姑娘发月例银子?”   素妍道:“正是。不仅如此,要是生意好了,还另有奖赏。今儿若是李雪姬拔得头筹,能涨得五十两一月的月银。平时赚了钱,得交给大姐和管事,她们只拿自己的月例。”   宇文琰不屑一顿,气哼哼地道:“枉阿辕视她为最爱,她怎能如此自暴自弃。阿辕成亲,那是情非得已。”   素妍争辩道:“他娶了亲,难道还要阿晗做小不成。你们男人一个个都这等自私,要女子三从四德,却让你们自个左一个右一个的要。   女子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荣华、富贵、权势、名利皆可抛却,只求一人,连此都做不对,为何要去等候那人,不要也罢!宇文辕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他不想成亲,难不成他父母还能绑他入洞房。负心便是负心,无论过程如何,他都是负心!”   宇文琰还想再说,却见素妍气得不轻,只得咬唇住口,为了旁人的事,他们夫妻争执起来倒失了和气。   白莺忙笑道:“王妃何必气成这般,不过是旁人的事。”   素妍道:“阿晗又没错,辜负人的是宇文辕。我反觉得,阿晗是这世间的奇女子,她开春秋馆,不知收留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女子,不以卖身契束缚,视她们若姐妹,教她们读书识字,教她们歌舞才艺,还教为人的道理。虽身在红尘,却有大义之风,便是这点,就是许多男儿都做不到的。”   宇文琰强辩道:“宇文辕是被迫……”   素妍长长地轻叹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一直希望阿晗能与宇文辕在一起,只怕他们难以遂愿。”   郑晗开了春秋馆,无论馆里的姑娘是卖艺或卖身,在淮阳王妃瞧来,郑晗都是老鸨,皇家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女子,况且早前,郑晗还嫁过一回。   前世的素妍,记得郑晗从不曾在扬州开青楼,而淮阳王妃更没有装病迫宇文辕成亲。   也许,今生的郑晗想要不一样的人生。   大厅舞台上,歌声飘扬,舞袖萦天,素妍因与宇文琰争吵了几句,这许是他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发生口角,却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只是因为男人和女人站立的角度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突然愤愤地道:“以后,不许与郑晗交往!”   素妍笑道:“好啊!只要你不与皇上接触,我便答应了你。”   新皇什么也不说,一门心思在赏歌舞,居然也被他们夫妻扯到话题中,身边都是知他身份之人,问:“朕如何招惹你了?”   “他不让我与郑晗交往,自是认为郑晗教坏了我。我不让他与皇上接触,是担心皇上带坏了他!”   新皇一时无语,“当真刁蛮!”   他们夫妻吵架,扯上他做甚。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阿琰脑子里那些古怪的念头,都是跟你学的,指不定心里还羡慕着皇上身边美女如云呢……”   宇文琰见她越扯越远。道:“我可没说这话。”   “你刚才的样子就是!”素妍翻了个白眼,“你敢招惹一个女人。我就学郑晗,单立女户,自己独过,免得招惹闲气!”   宇文琰不再接话,生怕她真生气,无奈地轻叹一声“好男不和女斗”。   素妍扭头望着舞台中央。   新皇望着大厅角落里一桌只得三人的瘦高男子,“启丹国东贤王似乎对李雪姬心生爱慕?”   素妍顿时回过神来。“师兄是说萧天?”   宇文琰道:“启丹国东贤王,原名萧天纵,是启丹皇嫡次子。”   素妍看着角落处,忆起今晚他瞧着自己的模样。“我若是男儿,就娶阿晗为妻。”   毫无悬念,李雪姬名列前三。   一轮比赛结果,司仪宣布结果。   大厅里,纨绔子弟们大喊着“李雪姬”。一阵又一阵,如浪似潮。   没过多久,李雪姬一袭银白色的妖艳打扮登场,头上挽着灵蛇髻,额上贴着白蛇银钿。着了浓烈的妆容,那是一种羞煞百花的妖娆。   这一次,李雪姬未唱歌,而是在台上尽致的摇摆着,那无骨的身姿,如同灵蛇一般地扭曲着,一侧响起一个女人的歌唱声,“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西湖的水,我的泪……”   这哀伤与寂寞的女音,将众人带入一个关于《白娘子》的凄美爱情里,和着那乐曲,李雪姬在舞台上飞舞着,一举一动间,尽快妖娆,只是她的舞蹈,就足可以迷乱众多男子的心智。   白莺与紫鹊目不转睛地望着。   新皇就是来凑趣,此刻看到舞台上的女子,也微微凝目细瞧。   华嫔的目光定格在新皇身上,面露忧色,又小心地望着素妍。   素妍神色淡淡,云淡风轻地吃着糖栗子,仿佛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宇文琰道:“这女子是妖是人?腰姿也太柔软了!”   摇摆的腰姿,如蛇般摇晃,行如流水,动如杨柳摆风,真真将女子的柔美展现出来。   素妍不以为然地道:“天下间,柔软无骨的女子容易选,我敢说,今儿但凡以歌舞参赛的,个个自小习练舞蹈,柔软无骨。”   华嫔若有所思地道:“琰王妃说得是。李雪姬在众多参赛者里,并无过人处,她能获胜,乃是因为歌舞编得好,服装又够特别。”   素妍深有所感,点头同意华嫔所言。“要是没有阿晗,李雪姬只是一介寻常的舞者。是阿晗赋予《白狐》和《白娘子》两支歌舞以灵魂。”   举目望去,但见坐在角落里的萧天纵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美艳的李雪姬,不仅是他,今夜但凡在场的男人,都被李雪姬的妖娆给吸引住了。   一曲舞毕,众人还沉陷在梦境之中。   过了片刻,才是一阵喊叫声、如潮的呼喝声。   “李雪姬!李雪姬……”   “再来一支舞!再来一支舞……”   素妍四下寻觅,方瞧见郑晗从众人不留意的地方出来,微笑道:“怎说歌声特别,原来是她。”   郑晗在唱歌!   她甘愿站在幕后,只为成全李雪姬的声名。   今夜之后,李雪姬将成为天朝第一名妓,艳播四方,成为天朝身价最高的艺妓。   新皇双手负后,静默走到窗前,看着大厅里不停放向舞台的掷物。   宇文琰道:“萧天纵若是有抱负的,就会挑郑晗为妻。”   若他,只会贪图美色,定然会不惜一切为李雪姬赎身。   新皇问:“要是李雪姬未满二十五岁便离开,又将如何?”   “自然得花重金赎身,阿晗为了调教她,花了不少的心血。”素妍停了一下,含笑道,“李雪姬若是聪明的,自当明白,不是阿晗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阿晗。”   ps:   ps:(*^__^*)谢谢10綩Ы儿ξ、fairy198、15101647813、小青—288、绿家园、ttoohc、mili、飞絮绕香阁、豆豆暖房、书友1859、秀秀1111、随风飞逝的云、qazwsxbj、骑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吧!o(n_n)o拜谢!   ☆、754 固执相求   (ps:读友大人,如果你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 o(n_n)o拜谢!)   华嫔接过话,若有所思地道:“对于风尘女子来说,在她们最美的年华,找一个能真心待她们的男子比什么都珍贵。”   所以,事实难料。   素妍将今晚的繁华瞧在眼里,却猜不到后面的结局。   在她的记忆里,确有李雪姬此人,也如今晚这般一度名动皇城,成为纨绔子弟、富贵人家的珍爱,甚至人人都盼能成为李雪姬的第一位恩客。然,李雪姬卖艺不卖身。   结局,这一回是否会有所不同?   又有艺伎上台献艺,却不是为了竞赛,只是友好献艺,也给最后的花魁状元、榜眼、探花评出名次留足时间。   当司仪走上舞台,一一宣布了名次,台上顿时雷动。   李雪姬仰头回望着站在楼上的郑晗。   郑晗回以浅淡一笑。   她答应李雪姬的,她会助李雪姬成为天下名妓。   她做到了!   花舫在护城河岸停下,有人陆续下船,有人站在岸上久久不肯离去。   见识了李雪姬的妖娆与美丽,但凡是男人都不会忘。   素妍与宇文琰夹杂在人流里,上了岸,不紧不慢地走着。   回到了灯市,此时已是四更二刻时分,灯市的人寥寥可数。   新皇唤声“阿琰”,彼此停下脚步,目光交集,新皇明亮的眸子却锁定在素妍身上,“保重。”   虽唤宇文琰,这话却是对素妍说的。   素妍欠了欠身,“珍重!”   新皇转身。在护卫相伴下匆匆离去。   素妍似乎感觉到,在繁华过后,在他的心上。还是她最重。   宇文琰伸手轻拉:“你生气了?”   “什么?”   “我刚才看舞蹈太认真。”   素妍莞尔一笑,调头往僻静的小巷移去。那里停着他们的马车。   宇文琰加快步履,“你真生气了?”自问自答地,与她并肩而行,解释道:“我只是欣赏舞蹈,没有别的意思。李雪姬怎么能和你比,她就是一个风尘女子……”   素妍没有生气,却突然想要捉弄宇文琰。“可她迷住了所有的男人,不是吗?”她调头看着白莺,“连这两个丫头也被迷住呢。”   紫鹊立马大声道:“奴婢没有!李雪姬简直就是个祸害、妖精。”   “男人就喜欢这样的。”   这里面包括了宇文琰?   除素妍以外,其他人也是这么看的。   宇文琰道:“我没有!”   素妍不接话。   今晚见到郑晗。   今晚。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种生活。   她们是风尘女子,用她们的才艺征服男人的心。   今晚让她明白,世界原是这样的精彩。   宇文琰跟了过来,上了马车,一脸央求似地道:“你别生气。我只是多看了几眼。你相信我,我真是在欣赏歌舞,没有旁的意思。”   如果真有生气,却不是为这事,而是旁的。   “郑晗和宇文辕的事。是宇文辕辜负了郑晗,你凭什么还说郑晗不是?”   宇文琰道:“我没说郑小姐不对。我只是觉得她不该开青楼,这实在太*份。”   素妍一早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听郑晗说过之后,她不怪郑晗,反而觉得郑晗活得太不容易。“也许,是被伤透了心,对儿女私情再不抱幻想,索性不想了。”   车窗外,清夜沉沉,风弄繁星,疏柳低迷,暗蛩悲啼,吹得枝叶簌簌有声。   她不是郑晗,难以知晓郑晗所思所想。   宇文琰移身坐在她的旁边,抬手拥她入怀,低声道:“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这一个。”垂首轻吻着她的额头。   她依在怀里,“等耀东满百日后,我们才能在一起。”   如此算来,还得有半个月的时间。   虞氏生怕素妍不懂,特意遣了田嬷嬷来叮嘱。   素妍笑而不语,前世的她,也应在去岁十月末产子,那个孩子却莫名地滑了胎。今生,她有幸生下儿子,耀东越来越长得像江舜诚,不,是长得像素妍,尤其是眼睛、眉毛,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宇文琰夜里还在小榻上安睡。   素妍与宇文琰夫妇此夜睡得安稳,却有人候在左肩王府的偏门处。   这个人,便是胡香灵。她拿定主意,非求了素妍帮忙不可,只要能见着素妍,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让素妍心软。   只要素妍可以帮忙,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因夜里歇得晚,次日奶娘一早带了耀东与白燕去兰若苑玩,生怕吵到了素妍安睡。   辰时二刻,素妍还没有醒来。   宇文琰悄悄去了练功房。   迷迷糊糊间,素妍听到偏厅里有极低的说话声。   却是白芷与白莺在低声议论。   “那祸害怎么还在?”   “可不是么?看门的婆子怎么赶也不走,大门、厨房小门、西边偏门都试过了。这会子,在大门前跪下了,说非要见王妃不可,见不着人就不走呢。”   素妍心下觉得奇怪,听到“祸害”二字,首先就想到了昨夜的花魁李雪姬,“白芷,你们在说什么?”   白芷面色微红,转身进了内室。   白莺跟随进来,挑了素妍今儿要穿的衣服出来,整齐地摆放在床前的小案上。   白芷不想说,与白莺互换了眼神,这是一场无声的推让,你看我一眼,我回瞪你一眼。   最终,白芷服输,道:“王妃,曹府的胡姨娘昨儿过来要见王妃。昨儿一夜都在门外等着,奴婢听人说,她着实晦气得很。”   素妍吐了口气,着衣起床。“令人传句话,就说‘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有些事不是我可以帮不帮的,好自为之吧。’”   她不会见胡香灵。就算她跪一年也不会见。   白芷得了话,当即遣了紫鹊去传。   紫鹊只与大门上的婆子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婆子远远地站在一边,不愿太近,一脸要躲避瘟神的模样:“胡姨娘,你且回吧。我家王妃说了,她不会见你。”   哪是素妍不见,一定是这些下人自作主张。压根就不愿通禀。   胡香灵挺着大肚,“还劳嬷嬷通禀一声,我大着肚子,万一有个好歹来。到时候你们可不好向王妃交代?”   这正说着,她背后行来一辆轿子,轿帘一打,却是一袭紫色锦袍,满头珠钗的崔珊。她步步行来,冷厉地看着胡香灵,“哟,这是做什么?大清晨的,跪在人家大门想干什么?回头自个跪滑了胎。可别诬上左肩王妃。”   这是暗哑的声音,每每一开口,崔珊听到自己这样的嗓子,就将胡香灵和曹玉臻恨了个半死。   大门上的婆子立马迎了过来,“这位贵人且帮忙说说她,从昨儿就候到了现在,我家王妃说了不见她,她偏不信,非要在这儿跪着。”   崔珊不会忘记,胡香灵说过每一句羞辱她的话,“有些人啊就是贱,自个家里不呆,偏要到别人门上跪着。”   婆子好奇地打理着这个面蒙轻纱的女子,脸上有或粉或白的肤色,微微有些发花。   翠嬷嬷走了过来,对大门上的婆子道:“这是我家珊瑚郡主,早前得你家王妃出手救命,是特来拜见王妃的。”   婆子笑道:“珊瑚郡主,快请!快请!”热情地招呼着众人把轿子自大门抬进去,在近二门一侧搁下轿子,又有下人带了同来的轿夫等人去吃茶水。   立时有人通禀了素妍。   素妍还在梳洗,只要请崔珊在花厅上等着,白燕与紫鹊茶点侍候。   昨儿,崔珊大闹了一场,倍觉痛快。   这会儿,坐在花厅里,手里捧着热茶。   又有青嬷嬷递了个汤婆子来暖手,崔珊觉得很是温暖,想到素妍于她有救命解危之恩,二人的情谊又进了一成,她笑道:“素妍,姓胡的还在你家大门前跪着呢。”   素妍洗完脸,正往脸上抹雪膏,“她爱跪,由她跪去!”   紫鹊接过话道,“郡主有所不知,那祸水太让人厌烦,王妃说了不见,她偏不听,非要见人不可。”   素妍拾掇完毕,方清清爽爽地出现在崔珊面前。   崔珊摘了面纱。   素妍走近,勾着她的下颌,“让我瞧瞧,这脸恢复得如何了?”   大公主现下都说,崔珊此次大难不死,是托了素妍的福,她做亲生母亲没有梦到崔珊遭难,反是素妍梦到了,可不真正是崔珊的福星么。   翠嬷嬷道:“回王妃话,前儿郡主一回城,大公主请了太医相看,说是再养上两三个月,定是瞧不出来的。这肤色看上去比以前更好了呢?”   素妍点了点头,“恢复得不错。如今比以前更娇美三分呢,真正是一朵娇妍的牡丹。”   崔珊扁了一下嘴,“做牡丹有甚好的,要做就做蔷薇,谁要摘我,我也得用刺狠狠地扎他一下再说。”   素妍笑了起来,“我还没吃早膳呢,陪我一起吃些。”   “好。”崔珊低应,几个大丫头鱼贯而入,将几样精致的点心、小菜摆放在桌案上,“听说你生了个大胖儿子,我今儿先看看你,回头再瞧瞧他。”   素妍问:“王爷可吃过了?”   白芷道:“在练功房吃的。”   翠嬷嬷自与青嬷嬷说话了,翠嬷嬷因在王府住了一阵子,如今倒与青嬷嬷熟络了,两个人似有许多说似的。   青嬷嬷让白芷等几个大丫头下去吃饭,自己留下来服侍。   崔珊见没旁人,笑道:“素妍,这回你可帮了我大忙。连我娘都说,我什么时候这么有主见了,居然能将曹家吃了大亏,却一个都说不出来?”   她是因为愧疚,宇文琰本是崔珊命中注定的人,却成了她的夫君。   夫君换了人,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只要她能帮崔珊,她会义不容辞,尤其是在曹家的事上,素妍愿意伸出援手。   翠嬷嬷捂着嘴,低声道:“老奴和郡主可一个字的实话都没告诉大公主,只说是郡主自己想了许久,才想出的好主意。无论怎样,王妃可是我家郡主的大恩人、大福星……”   ☆、755 心变   素妍蹙了蹙眉,“翠嬷嬷这话,我可不爱听。珊瑚与我是打小相识的手帕之交,她被人害成那样,便是寻常人听了都会说上几句公道话,何况是我呢。”她温和一笑,“珊瑚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见外的话。”   崔珊喝着粥,只得小半碗,纯粹是为了陪素妍再吃些。   她唤上大公主,再请了皇祠街的“舅舅”、“表哥”前去曹家闹腾,大主意是素妍一早给翠嬷嬷说的,细节处,是崔珊和大公主帮忙想到的。   崔珊回城,将自己的计划说与大公主听说,大公主第一个就赞同了,认为这样做,就算过分了,还有皇家子弟挡着,最是不能被人说出是非,到时候只说是崔珊的娘家人看不过曹家“宠妾灭妻”,想要替崔珊出头。   崔珊道:“原是今儿一早要去曹家的,我娘的意思,想看看今儿早朝,都察院御史们会不会弹劾?若是弹劾了,皇上有何看法?”   素妍觉得这事倒也妥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翠嬷嬷轻叹一声,“打听了一下,郡主的几个大丫头,都被发卖出府配了人,配的男人一个不如一个,不是屠夫,就是残废。金钗定然没死,可怎么都寻不着人。”   素妍平静地喝着粥。   崔珊道:“我已经下令把几个大丫头寻回来!岂能委屈了她们,先让她们喝了不孕汤,他日再寻好的给她们。”   她简要地介绍着昨儿的事,“我照你说的,一早让会开锁的护卫打开大库房的门,把里面值钱的东西用箱子装了,又避开众人耳目将箱子早早抬上大公主府的马车。皇祠街的人也只拿了些寻常的物件。”   翠嬷嬷道:“也不算寻常了,里面还有四五十匹上好的绸缎呢。亦有许多极好的食材。”   好食材不过是燕窝、人参这些东西。   而这些东西在崔珊眼里也算不得贵重,她故意留下几十匹上好的绸缎,就是不想让皇族子弟里瞧出端倪来。有他们帮忙闹腾,曹家吃了大亏。自不敢告到官府去,更重要的是,这回能让崔珊好好的解气。   崔珊道:“我想按照之前的话,把我嫁妆的一半交给朝廷。只是素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把一半的嫁妆交给朝廷呢?”   素妍最初只是愧疚、良心不安,她恨曹玉臻和胡香灵。可崔珊的身上,有太多的地方像极了曾经的自己:率直、不晓人心险恶、刁蛮任性又心地单纯。   她帮崔珊,更像是在帮她自己。   曾经的她,若是有人帮该有多好。   素妍反问道:“曹玉臻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要皇上替你说话,你就得孝敬朝廷一些东西。”她若有所思,“与富贵相比,平安更重要。只有好好地活着,以后还可以赚更多的钱。”   崔珊一知半解。问:“是不是因为你孝敬朝廷的多,所以皇上才对你另眼相看。”   这不是钱的问题,如果崔珊要这么看,又何尝不可。   崔家就是曾经的江家,这一年多。崔家为了讨好当朝权贵,也散了不少财产,但与崔家的家财相比,去的不过十之一二。   崔珊见素妍不答,以为自己猜对了,讷讷道:“皇上怎么和先帝一样,都掉钱眼儿里去了。”   素妍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曹玉臻能做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可都是他们拿了你的嫁妆打点来的。可见,钱还是有用处,虽然钱不能买到一切,但有些东西是可以换来的。”   曹玉臻能升官,除了溜须拍马的工夫好,自然与他善于巴结讨好权贵有关,还有一部分则是花使了银子,你再会说好话,不给人家一点好处,谁会平白帮你升官。   崔珊点头,心下暗自思量,虽然素妍让翠嬷嬷带给她的话不多,也是几句“想报仇,就得振作,更得步步谋划。散些钱财给皇族子弟,找他们出面帮衬……”虽然素妍没有细说,只此几句,可崔珊因大难不死,顿悟了许多事,往深里一想,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白芷进了花厅,“禀王妃,郑小姐求见,人已经快到二门了。”   素妍问:“你可见过郑晗?”   崔珊听说过这女子,是素妍要好的朋友。“没见过。”   “也是极好的一个人,人能干又有本事,如今可是皇城的聚财神女!你多与她交好,自能与她学得好些东西呢。她和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得见见!与她说话,能让人变得豁达、开心呢。”   素妍搁下了碗筷,丫头们奉了漱口水。   白茱与田荷忙着收拾碗筷。   郑晗着缕金百蝶穿花月白锦裳,金丝鸾凤缀底的素色斗蓬,愈将她衬得袅袅娜娜,肤白胜雪,微微气喘之际,更显娇弱不胜,我见犹怜。   素妍起身迎了过去,给她们介绍了彼此。   郑晗听说是崔珊,竖着姆指道:“郡主好魄力,谁说女子不能休夫,他既敢做宠妾灭妻的事,就当休了他。”   崔珊休曹玉臻,这只是为了报复,也是素妍说的“人伤你一分,你便回以十分”,带皇祠街的子弟去闹事,这主意是素妍模糊说过,但崔珊休夫,则完全是崔珊自己想到的。   小时候,崔珊每见大公主凤颜大怒,就会说出休夫的话来,而她却是做到的一人。   崔珊笑了笑,越发觉得郑晗当真让人心生喜欢,和她以前见的那种巴结讨好的不同,言行之间只有一种练达。   素妍道:“你倒是好本事,用半年时间就调教出天下第一名妓来。”   崔珊先是一愣,听素妍简要讲了,眼睛熠熠发光,在她看来这郑晗当真有些离经叛道,太让人意外了。   郑晗道:“我又没做违法乱纪之事,一没偷,二没抢。不过是开了歌舞坊罢了!这世上男儿能做的事,为何我们女子就做不得。要我说,是这些男子不讲理。他们是怕我们女子比他们能干,故而才给了这诸多约束。让我们女子遵行什么三从四德。偏偏他们却能姬妾成群,但凡是他们想做的,都可以去做,却不许我们女子做。”   素妍打趣道:“珊瑚,你听听,她的意思是回头要弄个男子后宫呢。”   郑晗笑道:“我生意都忙不过来,要是忙得过来。为何不能?真弄出这样的来,才羡煞天下女子呢。”   崔珊现下再不对情感之事抱有太多的希望,曹玉臻居然欺骗和利用了她。但是,总不能一辈子就不要男人了。听郑晗的话,这主意倒也不错。   凭什么要女子从一而终?   女子也可以过得洒脱自如、风光无限。   几个人闲聊了一阵,郑晗方说到正事上:“你让我代管的店铺、田庄,而今倒真发现几个能干的,我今儿来找你。便是与你说这事。能教给他们的,我已教了,这几个倒也是上道的,你把人用好了,往后便能派上大用场。”   崔珊这才知道。素妍把自己的陪嫁田庄、店铺交给郑晗管了,听他们说话,知道郑晗帮忙打量的时候,比以前的收益更多,也更好了。   素妍笑道:“你是来拿一成五的收益银子?”   明知郑晗不在乎她这点钱,郑晗可是要做大生意的。   素妍道:“年前就派了田二家的去你府上,原是要给你送银子,郑管家说你得年节后才能回来,我正等着呢。”   她与青嬷嬷叮嘱了两句,青嬷嬷折入内室,取了账簿来,又拿了一个盒子,外带了一个算盘。   素妍道:“还是请你的丫头再核算一遍,所有田庄、店铺去年一年的总收益都在这儿了。”她始终笑着,“用你的话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我们是朋友,更得照着约好的规矩来。”   郑晗也不客气,唤了丫头来,那丫头在一边案上坐下,拨弄得算盘珠子叭叭作响。   一个小丫头都能是打算盘的好手,只怕其他方面也是厉害的。   崔珊觉着,素妍夸郑晗能干,不是随意说的,当真是个极能干的,一脸欢喜地瞧着郑晗,心里想着,回头也找郑晗帮忙打理店铺,到时候给她分收益红利。   小丫头核算完毕,起身道:“小姐,你应得六万二千一百两银子。”   素妍与青嬷嬷使了眼色,青嬷嬷会意,从盒子里取了银票,双手递给郑晗,郑晗递给丫头清点。   丫头道:“小姐,数目是对的。”   郑晗点了一下头,“写个收契,去年的收益就算结清了。”   丫头应声,素妍令白芷备了笔墨,很快写好了收契,郑晗接过收契,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才递给了素妍。   但见纸氏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拿到佑正二年江素妍嫁妆田庄、铺子收益一万五的酬劳银子多少。   翠嬷嬷低声问青嬷嬷,“一年赚四十万两银子,怕得不少田庄、铺子呢?”   青嬷嬷道:“不多,只是二十多家。”   二十多家就有这么多的银子,看来交给郑晗当真是对了。一年收益四五十万两,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当真是太有钱了。   郑晗也是来瞧耀东的,几人坐了一阵,素妍着大丫头去唤乳母。   耀东躺在襁褓里,两个多月了,长得白胖了一些,一双乌黑的眸子像嵌在粉白面盘上一对黑曜石,乌溜溜地转动着,时而看着素妍,时而又望着郑晗,偶尔瞧着崔珊,三个人都觉甚是有趣。   郑晗好奇地捏了一把,耀东不哭不闹,正似要发作般地嘟着小嘴。   崔珊吵着要抱,可她连孩子都抱不好。   奶娘忙道:“大公子一会儿许又要尿尿,小心尿湿了郡主的衣裳。”   崔珊立时缺了大半的兴致,“小孩儿最是可爱,乱尿就不讨喜了。”   一句话,逗得素妍和郑晗都大笑起来。   ☆、756 厚颜   (ps:(*^__^*)谢谢llf2544、沐尔麻麻投出的宝贵粉红票!拜谢! 谢谢绿油油爬山虎打赏平安符!)   二人各替耀东备了一份见面礼。郑晗的是一对好看的、小孩子戴的赤金足铃、手铃、项圈铃铛,一整套的,铃铛打造得很是精致,轻轻一摇就传出声响,每只铃铛约姆指大小。崔珊给的是一把墨玉的长命锁,也是贵重的。   郑晗总爱在耀东粉嘟嘟的小脸上捏一把,娇嫩的肌肤,似随时都能捏出水来,“一瞧这孩子,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   素妍笑道:“你们俩赶紧也生个孩子,到时候陪我家耀东一起玩。”   郑晗未嫁。   崔珊昨儿才休夫。   换作旁人心里会不舒服,素妍觉着这二人今儿的心情都不错,也并无过多忌讳,随口道出。   崔珊经过一番大劫,整个人豁达了,也看透了许多。   郑晗却是一早就看得透透的,她更相信自己,淡看爱情,尤其是宇文辕另娶娇妻后,郑晗几乎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了,所有心思都用在打理生意上。   崔珊接过话,“我得找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与我生,要不然生个丑八怪就惨了。男儿还好,女孩丑了可配不上你家耀东。”   素妍道:“上了一回当,还以貌取人呢?”   崔珊一脸不屑地道,“我再不做傻子,反正男人靠不住,不如待自己好些,孩子总是自己的好,找个好看男人生孩子还不容易。”   这些日子,她想了太多太多。   曹玉臻是个阴险、恶毒的。   静王出事后,大公主失了依仗,贵太嫔又被宫中的太后刁难,虽有位七皇舅。自先帝时就软禁于府中,要见一面也极是不易。大驸马再不将大公主放在眼里,抬通房、纳妾侍,而今连妾侍都怀上孩子了,可见都是靠不住的。   崔珊今儿听了郑晗说的那些打趣话,言辞之间也透出几分道理。与其总是被男人所伤,干嘛要认真。虽人人都说,世上总还有好男人,可好男人脸上又不会写着“他是好男人”几个字。崔珊最难看透这男人心思,不想再拿自己去冒险。   耀东有些困乏了。奶娘抱着他去偏厅困觉。没多会儿。就睡熟了。奶娘小心翼翼地将他搁到小摇床,趁着他睡觉的工夫,拾掇了尿布、脏衣出来,交给白茱清洗。   大家彼此熟识。郑晗笑着道:“素妍,我想劳你帮我写几幅大字,要做成招牌呢。”   素妍道:“好,你把想要的字给我,待我抽空写好,令白芷给你送到府上去。”   崔珊似赶热闹似的,忙道:“你可是皇城出名的大才女,呵呵,我也讨一幅。就‘珊瑚郡主府’如何?”   郑晗还想再多坐会儿,偏有府里的下人寻来,向她禀报道:“是望春楼派人来请小姐示下,有人花巨金要给李雪姬姑娘赎身。”   但凡成名,总会吸引一拨又一拨的男子前赴后继。男人们总是希望自己得到的女人是天下第一绝色,而女人却希盼着自己就是那第一美人。   却不晓得,这拥有之间,又会牵出多少情缘,多少心事。   郑晗微微敛额,“早前与李雪姬说好的,待她二十五岁后,还她自由身,只要她呆在春秋馆里,每月发放月例银子,我自会护她。”   下人是郑晗府上得力的心腹小厮,瞧着打扮,穿着墨绿色的锦缎,虽不是管家,只怕也是二管家的身份。   郑晗问:“雪姬姑娘怎么说?”   下人轻舒一口气,“是望春楼的老鸨与李雪姬姑娘身边的侍女小米回府说的,瞧这样子,雪姬姑娘已动心。听说其间有位赎身的公子,年纪二十,许以平妻位份,还听说此人乃是启丹国的东贤王,这事儿已传出去,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   崔珊虽与郑晗初次见面,因着素妍的关系,也视郑晗为自己的朋友一般。“这种不讲信义的,你也勿需与她客气,只管多要些赎身钱。”   郑晗面露难色,“要得太多,反弄得我真是青楼老鸨,可若是不要,唉……”到底花费了不少的心力。   最初她开春秋馆,就是想卖点茶酒,再调养二十多年能歌善舞的,供文人墨客们欣赏,就算是歌舞坊,但她手里的姑娘个个都只卖艺不卖身,只要到了相应年岁,她自还她们自由身,没想李雪姬却给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郑晗道:“素妍、珊瑚,你们且坐着,我先回去了。”   素妍唤了白芷送客,“你每次来都这般忙,我也不留你,保重。”   郑晗出了琴瑟堂。   崔珊还愤愤不平地道:“这个李雪姬也太没良心,要不是郑晗,在别的青楼里,就被老鸨迫着接客了。郑晗买了她,还教她歌舞、亲自调教。刚做花魁就忙着另攀高枝了。”   青楼女子就算是花魁,也不过是身价高些。   多少女子,最好只能沦为旁人的姬妾。   这次萧天纵许以平妻身份,他人年轻、俊俏,又是启丹国的皇族贵胄,可不就吸引了李雪姬么?   素妍轻叹一声。   青嬷嬷接过话道:“听郑小姐的意思,春秋馆里的姑娘,多是精通音律、擅长舞蹈的。”   素妍点头,算是承认了青嬷嬷所言。   翠嬷嬷目光落在崔珊身上,“这天下间,能歌擅舞的多了去,年轻貌美时是平妻。他日红颜衰老,天晓得能不能依然。就算是花魁、名妓如何,在贵胄之家,到底连丫头的出身都不如。”   萧天纵看中李雪姬的美貌、风情,方花高价赎身。   容易得到的,也容易丢弃。   素妍道:“李雪姬若真是聪明的,当认清自个的身份。”   曾有一度,素妍在心下希望萧天纵是真正聪明之人,而今看来,也不过是轻薄男子,竟因李雪姬的倾世美貌而动心。   青嬷嬷领了翠嬷嬷去自己屋里小座闲聊,唤了田荷来奉茶。   素妍自与崔珊闲话着。   “珊瑚,我们虽是朋友。往后相处的机会甚多,有些话,我还得先说了的才好。”   崔珊连连应声,“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素妍呷了口清茶,“好,既然我们是朋友,我便直说了。”垂下眼帘,“你往后遇上什么难处,但凡我能帮你的。自当尽力。只是……有些属于你的东西。我不会招惹、沾染。比如你心爱的男人,或者是你最紧要的亲人和朋友。”   与其说是她,还不说是她希望崔珊也能如此。   素妍粲然一笑,“郑晗说得好。男人与牙签不能与人共享。”   崔珊先是微愣,转而笑了起来,脑子里幻想着郑晗说这话时的样子,一定甚是有趣。“素妍放心,我知道了。”   一早,就把自己的底线透给崔珊,就是希望以后减少纷争。   素妍道:“那你说说,你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   崔珊想到了胡香灵,从小到大。自己待她如姐妹、朋友,可最后胡香灵一次又一次地算计和伤害,“我没有姐妹,素妍,我拿你当最好的姐妹和朋友。我希望有什么事。你不要瞒我,我害怕算计和利用。”   素妍点了点头,“真诚相待,是朋友之道的基础,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崔珊笑得很释怀,她这一生有一个真诚相待的朋友,比什么都重要。   素妍唤了白芷来,小声叮嘱几句。   白芷从小书房里取了个小盒子来,双手递给崔珊。   崔珊不解,面露疑惑。   素妍道:“你打开看看。”   崔珊启开盒子,打开画时,立时惊道:“你早前送我的《牡丹图》?”   素妍继续品着茶,“我不知道曹玉臻是如何拿到这画的,但这画是傅右相给傅承仪的。傅承仪得了画又赠给我,是想为早前算计我的事求宽恕。”   崔珊捧着画,这是她的耻辱,那日曹玉臻第一次给她喂下媚药,为的就是惹得她欲火难灭,逼她乖乖儿地交出《牡丹图》。而今想来,点点滴滴都是耻辱。   她想起来了,交出这画后不久,就听说傅右相收曹玉臻为门生,之后曹玉臻步步高升。拿了她的东西为他自己铺路,功劳却成了胡香灵的。   好!当真是算计得好!   崔珊手捧着《牡丹图》心潮起伏,不是失而复得的欢喜,而是觉得自己这一程走得好艰辛,在曹玉臻和胡香灵的眼里,当真拿她当傻子了。   胡香灵昔日在风雪杂房里羞辱她的话,又回荡在耳畔,至今想来,令崔珊恨如天崩地裂。   白莺进入花厅,低头禀道:“王妃,王爷来了两位好友,王爷让午膳时多加几个精致的菜式。”   素妍应声,笑着对崔珊道:“用了午膳再回去?”   崔珊念着要去曹家的事,她还得回左相府打听消息,早些把这事给处置了,也好有个交代,道:“不了,许我祖父已回家,还有要事要处理呢。”   翠嬷嬷听说要走,出了青嬷嬷的屋子。   崔珊笑道:“改日,我再来瞧你。你可答应了给我写幅挂府门上的匾额,可别忘了。”   “我会记得的。”   崔珊在王府二门处上了轿,自大门而出,却见胡香灵还跪在地上,不知何时,她的膝下多了一个蒲团。   紫鹊禀报了胡香灵还跪在大门前的事。   素妍皱眉,令青嬷嬷去大厨房那边多备菜式,自己一路到了二门,便见崔珊的轿子近了胡香灵:“你打的上好盘算,害死我再夺我嫁妆,让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享尽荣华富贵,呵呵……真有意思!”胡香灵居然还有脸舔在左肩王府门外不走,当真是个脸皮厚的,崔珊冷声道:“你忘了当年是怎么害安西的,而今倒有脸求上门来?”   ☆、757 斥骂   崔珊的话没说话,就听翠嬷嬷小声提醒道:“郡主,王妃出来了。”   胡香灵摇摇晃晃站起身,正想迎过去,只见看门的婆子手里拿着扫把:“胡姨娘,你乃晦气之人,请与我家王妃保持九尺以上的距离。”   婆子手里的扫把有丈长,用那扫把一量,胡香灵急急提裙跪下,地上很凉,此刻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请王妃救救贱妾!”   素妍抬了抬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语调冰冷而淡漠,她会帮胡香灵,除非她疯了,黑白不分。   “珊瑚是我自小的手帕之交,而你不过与我相识罢了,我不会为一个寻常人伤了珊瑚的心。胡姨娘请回,往后别再来我家!”   胡香灵见她说得坚决,心头一沉,连最后的希望也扑灭了。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求得素妍的原谅。   “安西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贱妾不过是从五品官员的平妻,贱妾只望安西看在幼时相识的情分上帮我一回……好歹小时候,我们还曾义结金兰……”   青嬷嬷此刻气不打一处来,厉喝道:“胡姨娘当年是如何算计我家王妃,害她被染天花,害她险些毁容,而今还敢提当年。想与我家王妃义结金兰,你配么?我家王妃的金兰姐妹乃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是堂堂长平伯夫人、平国公夫人,何时冒出你这等人物来?”   崔珊见胡香灵这般纠缠素妍,心下大急,喊了声“停轿”,从轿中下来,提着裙子就奔过来,翠嬷嬷紧随其后,指着胡香灵连骂两声“贱人”,“真不要脸,害了人倒有脸求了。哼!素妍,这种贱人你不必理会。再不肯走,就让人赶她。”   素妍突然觉得如今的自己变得善良了,微微一笑,“她再不走,我让下人泼她粪水。”   她与崔珊才是朋友,胡香灵算个什么东西。   翠嬷嬷也听王府的婆子们说了,说胡香灵乃是祸水、灾星,笑道:“王妃,对这种灾星就得用粪水泼。”   素妍扭头对看门婆子道:“可听到了,我要她立即从这里消失。否则遣人提着粪桶一路泼着。我的地方宁可被粪水污了。也不要她呆着。”   婆子得了指示。微微一笑,脸上划出坏坏的笑。   胡香灵提高嗓门,“你……你……”   素妍一扭头,不说多话。转身离去。   曾以为,只是下人没有通禀到,原来素妍早就不在乎她了。   她还视素妍为最后的稻草,素妍却早无心管她的生活。   青嬷嬷厉声道:“我家王妃嫉恶如仇,像胡姨娘这等残忍狠毒之人,与我家王妃根本就是两路人,请胡姨娘快快离去!”   她已经跪了一天了,但凡素妍说几句帮忙的话,曹家就能平安渡过一劫。   但。素妍不会说。   她等这个结局,已经等了很久。   以崔珊的性子,定不会就此善罢干休,既然是如此,她为什么要帮忙。   素妍一走。看守各处门的管事婆子,当即令门丁提了两桶粪水来。   胡香灵还想僵持,却已明白如果再不走,他们会真的做得出来,急急上了轿子。还是走晚了一步,有被她闹得心烦的门丁,提得粪桶,还是狠狠地泼在了轿子上。   “扑啦”一声,胡香灵见轿子晃了又晃,轿夫一路快奔,一股恶臭四散开来,充斥鼻尖,道不出的让人心厌。   江素妍!   胡香灵心下唤了一声,握紧拳头:你这辈子,最好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会十倍奉还!   只要素妍一句话,一定可以帮忙。   但,素妍站在了崔珊那边。   胡香灵出了左肩王府的街巷,又折转到胡府,想要讨回送出去的田庄和别苑,也吃了个闭门羹,胡刘氏以她是灾星为由,下令不许她进府。如此,正遂了胡祥志妻的心意,也免了与胡香灵周旋。   胡香灵昨晚就吃了两个馒头,今晨也是如此,这会子早就饿了,况她肚子里还怀着五月身孕,见不能进府,只得乘轿回去。   春燕已寻了清水,把沾有粪水的地方清理了一遍,依旧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胡香灵再无去处,只得乘轿回曹家。   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回答曹家人。她还怀着孩子呢,老太太、二太太一直都期望曹玉臻能早是子嗣,一定不会拿她怎样的。   曹府早已经闹翻了天。各院各处一片狼藉,但凡值钱的东西早被皇祠街的人拿了个干净。大房、三房的人已经回来,正在上房里又哭又闹,说曹玉臻不该害得他们两房人连栖身之处都没有。   曹家大太太拖儿带孙的,此刻正嚎啕大哭,说往后这一家人可怎么过活,难不成当真要搬回乡下祖宅里去?住惯了大房子,而今再回来,几房人挤在一处,大家都觉不舒服。   曹家三太太虽没哭,却一脸焦急。   曹家大老爷、三老爷分坐两边,蹙着眉头,各自想着应对之策。   曹大老爷道:“母亲糊涂,怎能纵容玉臻干出宠妾灭妻的事?如今这事传得满城风雨,我们曹家可算是丢了大颜面。”   曹三老爷道:“可不坏了门风么?我家还有两个小子要说媳妇呢,小四去年新订的高家,听说了这事儿,今儿高家就闹上门,说要退亲,直说我们曹家门风不正,怕小四他日也闹出一桩宠妾灭妻的事来,高家再不愿将女儿许给我们曹家了。”   曹三太太想到这事,眼泪汪汪,“婆母可得拿个主意。”   曹老太太微阖着双眸,她也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不是说崔珊死了么?偏那人就活生生地出现了,还带了大公主、皇族子弟们来闹。原以为大公主失势,宫里的贵太嫔,而今也是自身难保,谁曾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曹家的家风、名声,这会算是全毁了!   一家人正在上房里说着,有下人来报:“老太太,族里来人了。”   来的是曹氏族里辈份高、威望重的,一个是曹氏族长,一个是曹氏族里最能说上话的曹金石,此人是皇城有名的商贾之一,每年都给族里捐献银子,在族长面前也很有面子。还有一个,是曹氏族里前几年致仕的男子,人人尊称一声“曹员外”,年近七十岁模样,头发花白,一进上房花厅就板着脸,用手指着曹老太太道:“弟妹便是这样教养子孙的,害得我孙儿订下的好亲事也要被女方退亲!你们干出的好事,平白累及了全族人。知道今儿有多少曹家孙儿、孙女被人退亲的么?”   曹金石一脸不满,“有三起被退了。”   还有两起虽没退,可对方也说曹家门风不好,生怕连累了自家好女儿、好儿子,再不肯与曹家结亲。   曹老太太请族长上坐,在族长面前,就是她的辈份也要晚上两辈,恭恭谨谨地道:“还请五叔公恕罪。”   族长冷声道:“你家风光时,族里人谁沾了你们半分好处。你们出了事,倒累了族里的子孙,多少好儿郎、好姑娘因你们被人退亲。你们说说,怎能纵容玉臻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曹家本已破落,无数曹氏族人已经迁到乡下居住,每到过年过节,大伙才召集在一处。   昨儿是十五,曹老太太没有携儿孙去乡下曹氏祠堂,可一夜之间,曹家的丑事就传开了,加上各处街道、墙上贴有的诉状、诗词,甚至还有人编成了童谣四下传诵,而今的曹家,可谓声名俱毁。   曹员外审视四周,看着屋子里几个年轻的奶奶,厉声道:“谁是胡姨娘?”   曹三太太道:“说是去左肩王府寻人说项了,至今还没回来呢。”   曹员外冷哼一声,“左肩王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当朝亲王,无论先帝还是当今皇上甚是器重。就她一个失德的姨娘还想进王府大门……”   曹二太太想到胡香灵说的话,道:“胡姨娘与左肩王妃是打小相识的手帕之交……”正待多说几句,看门的门丁进了上房院子,禀道:“老太太,胡姨娘回来了。”   曹二太太立时道:“将她唤进来。”   如果素妍愿意帮忙说项,崔珊就不会咄咄逼人,好歹让他们曹府上下有个住处。   胡香灵一脸落漠,面容苍白,见到上房里坐满的人心下微沉。众人坐的凳子、椅子也是各式各样,但凡好的,也被人拿走了。   她裣祍行礼,正要唤人,曹员外厉声道:“你便是谋杀嫡妻、夺人嫁妆的胡姨娘?”神色俱厉,没有半分和暖,仿佛坐在高堂审案一般。   曹二太太关切地问:“王妃可答应帮忙说项了?”   胡香灵想编个理由,可她着实寻不出来。   原是一个极好的计划,只是素妍怎的就做了场恶梦,梦里还是崔珊被害的点滴,就跟真的瞧见了一般。要是崔珊变成哑巴,容貌俱毁,是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过往。   可现下,一切都乱了。   曹员外冷哼一声,“此次给我们曹家惹下如此大祸,老太太还是说说此事该怎么办?累及你自家几个亲孙儿事小,累了族中子孙再难纵容。小妾就是小妾,居然下此狠手,毒害嫡妻,不可轻饶!”   胡香灵敢下手,也是瞧见近两年来大公主与左相府因静王党的案子,失宠失势,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大驸马也敢抬通房、纳妾生子。   ☆、758 成仇   崔珊出事,大公主一夜之间又张狂了起来,领着皇族子弟在曹府里搬东西,拿贵重物品,仿佛打劫一般。   近正午时分,曹玉臻也回府了,耷拉着脑袋,都察院的御史连递了三份弹劾他的折子,说他宠妾灭妻,竟然对嫡妻做出毒害、毁容的恶事。皇帝闻后悖然大怒,当即令他“回家反省,停发俸禄,暂不用回朝当差了”,虽没有降职,却是停职了。   原指望傅右相帮忙说两句好话,可那会儿,傅右相连大气都不敢出。   满朝文武,一听说这事儿,个个交头接耳,更有甚者满脸怒容,议论纷纷“珊瑚郡主好歹是先帝赐封的郡主,这胆儿也太大了,居然毒害、毁容,想借皇城瘟疫的事做文章,还上报官府说染疫身亡,不可纵容……”   当即就有若干臣子启奏,要求皇帝重惩。   如若,他不是皇帝亲近的臣子,恐怕早就被降了官职。   曹玉臻进入花厅,只见胡香灵跪在中央,再一细瞧,家里多了几个人,都是曹氏族里的长辈。   族长厉喝:“糊涂呀!你怎能干出宠妾灭妻之事,历朝历代,这皆是各家大事,再宠妾侍,也不能纵容她越了嫡妻去?”   老太太不喜欢崔珊,可这会儿也不敢帮胡香灵说半句话。   曹二太太一听说素妍没答应帮忙的事,立时就气馁了,抛了句“我真是错信了你”,可见对胡香灵失望透顶。   曹员外道:“玉臻,今儿就跟我们大伙一个说法。这事不处理,只怕会影响族中年轻子孙,胡姨娘犯了大忌,必须重惩。”   曹大老爷坐在一侧,他也生气呢,崔珊可是答应过:在崔珊生下嫡子后,那座大屋子就赠予大房。如今,眼睁睁地泡汤了。失了大屋子,还有可能引来一场麻烦。   曹三老爷的儿子早前能订下亲事,也是因为女方听说他家有屋有田,如今在城里没房,乡下虽有二百亩祖上留下的田,可也当真是破落了。   曹大太太面带愤怒,想着胡香灵坏了大房的好事,恨不得立马生吞活剥了去。   曹三太太面色平和,眼里自有恨意,手里捧着茶水。只是极为寻常的茶叶。在崔珊未嫁入之前。喝的茶也比现在的要好。   就在三日前,他和胡香灵还你侬我侬,而今就要他重惩胡香灵。   曹玉臻好不矛盾,他是喜欢过胡香灵的。虽然知道胡香灵心机深重,可胡香灵会谋划,如果不是胡香灵出谋划策,他不会做上今日的从五品翰林院侍读。   二人目光相遇,胡香灵带着哀求的眼神。   曹玉臻则是一片纠结。对曹员外道:“三叔公想如何惩罚胡姨娘。”   胡香灵抬头,哀怨地道:“夫君忘了么?冬月十二,你就升我做了平妻。”   曹二太太深晓,今日不给个说法,族里的人很难打发。要是不给出得体的处罚,族里人一旦闹腾起来,回头就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来家里讨说法。   族里人才不会管他们过得如何,但。伤及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闹。   曹老太太冷声道:“玉臻让你做平妻有何用?这得族里说了算,你可是入了族谱?”   还不曾入族谱,曹氏族里的其他人便可否认。   曹员外对胡香灵是厌恶到了极限,“小小姨娘,居然妄想嫡妻之位,下手残害嫡妻,罪不容恕!抢在嫡妻之前孕育子嗣,更是犯了大忌……”   这就是说,嫡妻未孕,胡香灵却先孕,这是犯忌的事,更是证实早前曹玉臻母子纵容胡香灵也是错。   几人的话尚未说完,就传来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在下是大公主府的翠嬷嬷,今儿请了皇族珅老爷出面,前来收回我家郡主的嫁妆:两处田庄,两处店铺,又有一座别苑。昨儿可是请两大牙行的人做中,都清点好的。还欠我家郡主纹银四十五万两。不知贵府可都备好了?清单上的田庄、铺子还不了,可得还五十二万五千两银子。”   翠嬷嬷大大方方地进了上房,含笑扫过众人,只对曹玉臻行了一礼,“哟,今儿真是热闹呀!看来曹家真是团结一心,定是要助老太太、二太太共渡难关了。好了,老婆子就不多嘴了,是来取东西的,请几位给老婆子我行个方便,要是备好了,与两大牙行的掌事说一声,好让他们来做个见证。”   曹老太太的三房子孙,各有各的心思,哪里会陪二房人共进退、患难。   翠嬷嬷只对曹玉臻行礼,她是从七品的嬷嬷,曹玉臻是官身,而其他人不行礼,因他们都非官身。   曹玉臻冷声道:“本官还没休珊瑚呢。”   只要没休,就还是夫妻,也算是一家人。   翠嬷嬷笑道:“昨儿是我家郡主休了曹大人,这可是众人皆知的。就连官媒署也都备了案,今儿一早就送了份《和离书》来,为示公允,已经请了皇族的老寿王做证盖了印鉴。,我家郡主已在《和离书》签字。这位珅老爷,是奉了老寿王之命前来见证监督曹大人签字画押的。”   昨儿闹腾一场,曹玉臻声名俱毁。   翠嬷嬷粲然一笑,眸光里冷若寒霜,“老寿王自来最是公允的,说自来有皇家公主、郡主与夫君和离的,却没有休夫一说,所以令曹二爷与郡主和离。自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只是我家郡主的嫁妆当还的得还。”要是不还,崔珊会把这部分给皇祠街的皇族人,让他们整日来曹府吵闹,定会让曹家人过不安生。   崔珊此次的事办得漂亮,让曹家直了大亏,可曹家却不敢叫嚷出来。   “今晨早朝后,我家左相爷请示了皇上,说郡主愿将一半的嫁妆献给朝廷。皇上英明,怜惜皇族子弟多有无家业的,这些东西都要交给皇祠街的皇族子弟。偏生不巧了,这几处田庄、店铺都一并要送到皇祠街去。”   珅老爷带了两个年轻的皇族后生,冷冷地扫过众人,因是皇族,虽未爵位、官位,也自比旁人要尊重一些,只他们的姓氏“宇文”就能让曹族长起身让座,族长让座,旁人也不敢坐着。   翠嬷嬷取出两份《和离书》,一一打开,又让随行的丫头奉了笔来,“请曹大人画押吧!往后便是你抬了胡氏做嫡妻,也与我家郡主再无关联。”   曹玉臻不想签字,这一家老小还指望着崔珊生活呢。他一签下,这一大家子人都得喝西北风去,哪怕是嫁妆少了一半,可也够他们吃用了。   翠嬷嬷指了指老寿王的证人印鉴,神色里带着洋洋得意,她早不用在曹家人面前以奴婢自居,总算是得意了一把。   崔珊以前敬重他们,而今再不需敬重。   “一日夫妻百日恩,珊瑚她……”   翠嬷嬷觉得可笑,“临出来时,郡主说她与曹大人,全无夫妻之恩,只有伤害之苦。她成全了曹大人,曹大人可不要不知好歹,曹大人宠爱胡氏只管宠去。往后呀,这曹府如何,再与她无干了。”   两名年轻后生见曹玉臻迟迟不肯签字,其中一人索性起身,走到跟前,将笔塞到曹玉臻手里,厉声道:“快签!”   他不想签。   他后悔了,没错,悔断肝肠。   现在才明白,要是没有崔珊,曹家将会大祸临头。   首先,皇族子弟们就会瓜分了整个曹家。   那么多银子,多是被他给花了,还有一部分被他拿去打点官路。   曹二太太也意识到此事的重大,忙忙起身,“玉臻”,问翠嬷嬷道:“若要郡主回心转意,又当如何?”   翠嬷嬷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我家郡主说了,她年轻貌美,身份尊贵,他日就算另觅夫婿,自要寻个比曹大人更好的。曹二太太就别说笑了,郡主心意已决,否则不会请老寿王做证人。”   老寿王……   皇族里最得高望重的老王爷。   便是当今皇上,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能请老寿王出面,看来这次崔珊是花了大价钱的。   和离已成定局。   即便昨儿闹了一出“休夫”,今儿改作和离,这也是曹玉臻一辈子的耻辱。   曹玉臻还是没签,道:“我家怎会欠她那么多银子?只怕这其间有什么误会?”   翠嬷嬷又是一笑,“各处店铺的收益是何时交上来的?是腊月,而那时候,我家郡主在城外庄子上养病。交给谁了?各处店铺的管事可都交给了胡氏,手里还有胡氏写的单子呢。”   不能!   不能让整个曹家作赌。   他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法。   曹玉臻若有所思,“胡氏欺上瞒下,若非珊瑚出现,我们全家都会以为珊瑚染病身亡,在下对郡主是真心一片。”   他的真心,就是听从胡香灵的计谋,作贱崔珊?   崔珊对曹玉臻再无幻想,当她从胡香灵口里知晓了真相,只有憎恨。   胡香灵惊呼一声“夫君”,她没想到,曹玉臻会如此绝情,居然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她身上,推了个干干净净。   “胡氏是如何抢了地契、房契去,如何拿了三十万两银票去,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胡香灵厉声道:“你这个老东西,我何时拿了你三十万两银票,不过只得五万两而已。”   “五万两?”翠嬷嬷自然不会认,“明明是三十万两银票,亏你还说只得五万两。”   ☆、759 告官   其他的二十五万两,崔珊嫁入曹家,手足大方,对下人又多有打赏,人情往来上又花了不少,加上她爱买首饰、置新衣,的确是被崔珊给花掉了。   但现在,翠嬷嬷非讹上胡香灵不可,尤其是这块原没有账目,是崔珊自个花掉的,翠嬷嬷念着在曹家过的艰难日子,正想一下子都讨还回来。翠嬷嬷道:“各处店铺的管事可都把你写的单子交上来了,各位要不要好好瞧瞧。”   胡香灵写收契单子时,是认定崔珊不会翻身,认定自己阴谋得逞,谁曾想到百密一疏,所有的一切都毁在素妍的插手上。   曹玉臻此刻拿定主意,只能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胡香灵身上,抱拳道:“嬷嬷也瞧见了,她做的事,从来不与在下商议,在下确实没有见着你们说的银票,更没有看到地契、房契等物。”   他的每一个字,于胡香灵都是刀、是剑,仿佛要将她生生凿出窟窿来,她浑身一颤,无力软坐在蒲团上,眸眼里全是惊慌。   过了片刻,才定定地看着曹玉臻。   他没有喜欢过她,他一直都在利用她。   他利用了崔珊,何曾不是同样利用了她。   胡香灵厉声道:“你没见过?所有的银票我可都交给你了。你还说,要存到百通钱庄去,你还拿了十万两银子去卫州买地,年前十二两银子一亩,如今已是二十两银子……”   翠嬷嬷正想知道,那一大笔银子去了何处,这会子二人狗咬狗,胡香灵竟说了出来。   轻声对珅老爷道:“这些可都是皇族子弟们的。”   珅老爷没表态,两个年轻后生倒是一脸喜色。   拿不回来的,只要他们用心一查,就能查得清清楚楚,那几处田庄如何在何人手里,只屑一打听,就能问出来。到时候无论是新置的房屋还是田地都得是他们的。   翠嬷嬷吐了口气。道:“珅老爷,一早在老寿王那儿,大公主可是交接得清楚。这几处田庄、铺子都归了皇族,而曹家欠我们的钱,也有一半是你们的。四十五万两银子里,二十五万是皇族的,二十万两是郡主的。郡主是晚辈,想让珅老爷先催回账目来。”   这位珅老爷,打小就是皇城的混混、纨绔,占着姓氏的优势。整日里无所事实。专爱干些不上台面的事儿。人倒有几分侠义。大公主母女正是借了此点,让他出面打头阵,又许了他一些好处,珅老爷乐意忙前忙后的跑着。   几人闲扯了一阵。翠嬷嬷见曹玉臻还不肯画押,心下有些生气,立时道:“还愣着做甚,你倒快些。我家郡主正收拾着新府邸,老婆子还忙着回去帮忙打理呢。”   还是不能画押。   倘若一画押,便是承认他与崔珊和离。   年轻后生见曹玉臻磨磨蹭蹭,也坏了他们要办的事,拉了曹玉臻的手,沾了印红。按下他的指印,虽只一张,就够了。   翠嬷嬷接过《和离书》,乐呵呵地瞧了一眼,笑道:“珅老爷与二位爷忙着。老奴告退了!”   曹玉臻心下不满,几个箭步冲了过来,拉住翠嬷嬷,从未有过的恐慌,宇文珅是什么人,仗着自己是皇族后嗣,为非作歹,虽无官身,可他把谁放在眼里了?要是曹家落到他手里,只怕难缠得很。“嬷嬷,你告诉我,珊瑚到底要如何才肯回心转意?”   翠嬷嬷只觉厌恶,虽长得俊俏,可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卑鄙的伪君子。   她的目光睃向胡香灵。   胡香灵浑身一颤。   曹玉臻似已明白,“我明白了,只要珊瑚能消气,我愿意为她讨个公道。只是,胡氏对珊瑚所做的我当真不知,祖母与我母亲也是不知的,否则哪里会纵容了她去!”   翠嬷嬷拿了《和离书》,携上同来的丫头,转身离去。   至院门外,只听曹玉臻大声道:“现在,我就给族人和珊瑚一个交代。来人,给胡氏煎一大碗堕胎药,随胎之后,送往珊瑚郡主处,听从珊瑚发落。”   胡香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就在三日前,他还与她说着甜言蜜语,期待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能是个男孩,这样她在曹家的嫡母地位就算牢固了。   胡香灵快爬几步:“夫君,这是你的骨血,这是你的呀!”   曹二太太斜睨一眼,“玉臻做得对,这等扫把星、恶妇,不配做曹家妇。不过,得让她把吃下去的银子、地契、房契给拿出来!”   珅老爷起身,冷声道:“你们且准备一下,明儿我们再来讨要我们的东西。”   领着两个年轻后生出门了。   出在曹府大门,两个年轻后生唤道:“珅叔父,怎就走了?”   珅老爷微微一笑,“你们俩且带了人去,好好打听一下这些田庄、店铺、别苑的主子是谁?”   老寿王不爱搭理这事,可不代表其他人没兴趣,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家业,谁不会要呢,皇祠街里没家业,依靠着族里接济的人可不少呢。   两个年轻后生笑道:“珅叔父,要是讨回来了,你可得给我一处店铺。”   另一个道:“我要一处田庄。”   珅老爷道:“这个好说,若真讨回来,少不得你们的好处。快去打听!打听妥了,我再想法子。”   崔珊这么做,就是不想让曹家人沾上半分的便宜。   先让珅老爷去闹,把曹家挤个干净。以珅老爷的痞子性子,只有他拿别人的,没有别人敢拿他的。   此刻,崔珊正坐在大公主的屋里。   大公主歪头审视着崔珊,越发不认识这个女儿了,“你可知道,两家店铺、一处田庄,可是曹玉臻巴结了傅右相。”   “但这会儿,这些东西是皇族子弟的了。”   珅老爷要拿回来,傅右相不好惹,以崔珊和翠嬷嬷私下议论的结果是,珅老爷不乐意别人拿了他的东西,自然会一纸状纸把傅右相告了。然后说傅右相侵吞了皇族的东西。   傅右相是个爱面子的,自然会如实把这些东西还回去。   接下来的后果……   是曹玉臻无意间得罪了傅右相。   傅右相自然不会忌恨珅老爷,相反还会忌惮,因为珅老爷与皇族里游手好闲的年轻后生着实是太难缠。傅右相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应对此事。   大公主想到深处,“胡祥志怕有牢狱之灾了?”   崔珊笑道:“胡三奶奶为了救夫,自然乖乖把地契、房契交出来。胡祥志一旦下狱,少不得吃一顿苦头。到时,自会忌恨胡香灵。”   曹玉臻在傅右相那儿失势。   胡香灵将彻底与娘家兄嫂闹翻。   胡祥志是她唯一的兄长,也是她在娘家唯一的依仗。   崔珊现在想想都觉得痛快。   还是青嬷嬷给翠嬷嬷出的主意好,报复仇人。最好的法子不是以牙还牙。而是用十倍之苦还击。   大公主问:“你之后想怎么办?”   崔珊敛住笑意。眼神转狠,“待珅舅舅闹过之后,我再上门去讨二十万两银子,与此同时。再与官府递一张状纸,要曹家还债。我们手头有两大牙行的《证词》,这可是比什么都管用的。曹家还不了债,便可拿曹府抵债,再拿曹家的人来抵债,曹家上下无论主子、下人,全都是我的奴婢。”   她的女儿,曾经是那样的单纯,而今也学会步步为营。   崔珊微眯着眼睛。为了复仇,每一步都打算好了。   大公主问:“你当真不与我住一处?”   “不了。我已让翠嬷嬷挑了最大的一处别苑出来收拾,该置的摆件也有的,等拾掇好,我就搬过去。”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虽然和离了,也不能总住在娘家。   对于她此次的行事,左相和大驸马都不大赞同,始终站在她这边的也只大公主一人。   大公主面露忧色,“等过些日子,你再寻个好男人嫁了。”不由悠悠轻叹,崔瑶也是个好的,今年就十六了,至今也没寻上好婆家,连个提亲的都没有。   崔瑶要论相貌,也是个好的,要说家世也不错,只因早前左相府与静王党的案子扯到一处,新皇如今对崔家用意不明,满朝文武竟没愿意与崔家结亲的。   “嫁人做什么?平白被男人糟践,我以后不嫁人了,就算要找,也挑个入赘夫婿。敢让我不快,我就休夫、和离。天下的男人那么多,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哼,历史上那么多尊贵的公主、郡主,过得快活的也有不少嘛。”   大公主没想崔珊经历一遭后,连许多想法都变了。   崔珊则是真的不抱什么幻想,只想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地度过余生。   “比如呢?”   崔珊想了一阵,“唐明皇的妹妹玉真公主,终身未嫁,身边美男、才子环饶,就是王维、李白都是其裙下之臣。可不比嫁人的公主、郡主们还过得快活。”   大公主一脸愕然。她没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竟然说出这番话来,直将双眼瞪着突出一般,仿佛不认得崔珊。   崔珊不以为然,“娘不也常说,人生苦短,既是如此,干吗为难自个呢?”   不嫁人了!   除非那人真的待她极好。   崔珊想,这样一个人是没有的吧。   还真被崔珊和翠嬷嬷给猜中了,珅老爷把傅右相、胡祥志给告上了大理寺,罪名是“侵吞皇族子弟的财物”。   傅右相被人请到了大理寺,胡祥志是直接被大理寺派人抓到了大牢里。吓得胡祥志妻(胡三奶奶)不知如何是好,使了银子一打听,才知是胡香灵给的田庄、别苑出了差错。那处别苑虽然是三进的,也不算太大,却是珊瑚郡主原要给皇族子弟宇文珅的,如今被人告了。   ☆、760 转赠   珅老爷当场递交珊瑚郡主的嫁妆清单,又有珊瑚郡主亲手写的一份转赠皇家族长部分嫁妆的《书函》,上面清楚地写着,这两处财物的原主人是她,她自愿捐给皇家族里的宇文珅舅舅云云等。   傅右相当即表态,愿意把东西还给皇家。   胡祥志却在牢里呆了五日,被鞭笞了一顿,说他“胆子不小!竟敢侵吞皇家财物!”还了东西不说,胡三奶奶又打点了大理寺上下不少银子,连她的首饰都变卖了,这才将胡祥志从大理寺带了回去。   一回家中,胡祥志就病倒了。   夫妻俩大骂着“没有那样的妹妹”。   珅老爷又同样将曹玉臻给告到大理寺,罪名一样。   曹玉臻矢口否认自己有钱,只说是被胡香灵吞了。   珅老爷却早早做了调查,知道曹玉臻在百通钱庄存了多少银子,又在卫州买了多少田地,并请了证人出来。   原是百通钱庄里有个伙计是珅老爷交好的朋友,卫州那边也有相熟的故人作证。   一转眼间,这些东西都成了珅老爷的。   曹玉臻再想否认,却是证据确凿。   由大理寺当场判定,着曹玉臻限期交还财物。   珅老爷平白得了一笔家财,又有了一处别苑,自然也给前后跑腿帮忙的两位年轻后生,其中一人得了一处店铺,另一人又得了一座田庄,算得皆大欢喜。   曹玉臻没想崔珊行事果决,这是拿定主意便宜不相干的外人,也不让他占上半分好处。   早前还抱有几分希望,能挽回夫妻情分,而今瞧来,再无可能。   心里暗自幸庆,他在旁处还另存了五万两银子,到时候另用这银子置些店铺、田地,勉强能过好日子。又想着。过些日子,待曹家的事在皇城淡了,另觅一段良姻,哪怕是商贾之女也使得,只要能让祖母、母亲过上好日子。   正独自一人走着,不远处移来一骑熟悉的轿子,他整个人呆住,辩得分明,抱拳道:“老师近来可好?”   傅右相一听到这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涌来。既然是珊瑚郡主的陪嫁东西。就敢拿给他。害他昨儿被大理寺请过去,丢了面子,传扬出去,世人还不得说他贪污受贿。因在街上。不便训斥,只得冷冷地应答一声,“甚好!没被你给气死罢了。”   曹玉臻心头一震,傅右相定然心下怪他。珅老爷把傅右相给告的了,如今这一告,各处财物去了何处,立时就清楚明了。对是想巴结傅右相,不想反把人给开罪了。   傅右相冷声道:“连家中妻妾都管不好,又能做成什么大事?还真让为师失望!皇上圣明。罚你在家反省,你且好好反省己过。”   先帝时,最忌恨的便是臣子家里内宅不宁。当今皇上虽然年轻,也同样厌恶这些事。宠妾灭妻,这在哪家都是被人不耻的。要不是曹玉臻给了胡香灵胆儿。胡香灵哪敢做出这等事来,毁嫡妻容貌,还谎报官府说是染疾,这胆子不可谓不大。   “是。”曹玉臻明白,他眼里的失望到了严寒之际。   就不在久前,傅右相还多有夸赞,而今这事一出,他是丢名丧誉,如今真是人见人鄙视。   曹玉臻回到曹府,刚入府门,就有曹二太太身边的丫头过来,一脸急切:“二太太请二爷去上房说话,二太太问大理寺没为难二爷吧?”   曹玉臻没答话,一路想着如何与祖母、母亲好说。   而今,三房人又挤在一座府邸里,还按以前的样子住着。   大房、三房都是从别苑搬回来的,自家的东西都还在,可屋里的摆件少了许多,各房都盼着公中拿了银子再置备些,可一看那大库房,似被打劫一般,怕是老鼠也不去了,哪里还有能瞧上眼的。   曹老太太近来生着闷气,见着曹家大太太、三太太时还能说几句,见着二太太也一并不理睬了,虽然过往曹二太太是最得她心的儿媳,如今却是她最烦的。   曹老太太与曹二太太都住在上房,一个居在东屋,一个居西屋,好几日没说几句话了。   曹玉臻直接穿过花厅,进了西偏厅里,曹二太太半躺在西屋的榻上,有气无力地说着话:“你没事吧?”   “没事。”曹玉臻只觉是自己累及了母亲。   曹二太太年轻守寡,好不容易教出一个状元儿子来,如今却是这般光景。   她轻咳一声,立有丫头递了帕子去,她用帕子捂着嘴,连连轻咳。“要是能见着蕊美人就好了,可她在宫里位份太低,嫔妃女眷要入宫探望,最少也得是贵人娘家女眷才行。”   曹玉臻知道,这是曹二太太想通过蕊美人在新皇面前说几句好话,也好让曹玉臻早回翰林院当差。   他不在皇帝跟前,说曹玉臻坏话的人着实太多了。   曹玉臻道:“午后,我去找秦京,让他帮忙说说话。”   曹二太太道:“胡氏如今藏哪儿了?”   曹玉臻应答一声“在一位交好的同窗家里。”   他原是要给胡香灵打胎的,可曹老太太与曹二太太都不同意,只同意待胡香灵产下孩子后,就将胡香灵送给崔珊处置。   曹氏族里的人虽然闹腾得厉害,可到底念着那一抹肚子里的骨血,倒也没咄咄逼人,要了曹玉臻一个承诺,剥夺胡香灵的贵妾名分,只作被弃的小妾送往别处养胎。   曹二太太吐了一口长气,“这些日子我反反复复地想过,珊瑚是什么性子,在我们家呆了那么久,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害你失了圣宠,又害曹家失了名声。”   曹玉臻近来被诸事扰得不厌其烦,“母亲的意思……她背后有高人出招?”   曹二太太道:“是谁不重要,但这人必须得是崔左相,只要是崔左相出招,就证实崔左相贼心不死。”   她这些日子因为儿子声名尽毁,再失过几月就能出世的孙子,件件不顺心。可越不顺心,曹二太太就想得越多。   曹玉臻若有所思,“母亲可有什么良策?”   曹二太太得老太太欢欣,便是她不同于大房、三房太太的只晓内宅之事,她更会谋划。“不要耽搁了,越早越好,要早耽搁,我担心崔珊会借了我们贪她银两的事,要把我们变成她的奴婢,只有先下手毁了崔家。才有我们的一线生机。也只有这样。你在皇上面前才能重获圣宠。”   曹玉臻点了点头,抱拳道:“儿子这便去安排。”   胡香灵从曹府偏门离去,被曹玉臻安置一位同窗的乡下屋子里,那位同窗去高中二榜。带了妻儿去外地任知县,家里只余下一对老仆夫妇。   胡香灵没想自己就落到了这等田地,打个呵欠,正准备侧身卧了睡去时,房门突然格地一响,慢慢打开一条缝隙,夜风迅速掠过,将门上垂挂的布帘吹得迅速鼓起,几乎要拂到她的面颊之上。一道修长的人影也踱进来。迅速将门阖上,似很担心夜风灌得多了,会惊着她或冻着她一般。   春燕因助她残害嫡妻,被贱卖远方。   曹二太太另派了她身边的丫头服侍胡香灵,只等胡香灵生下孩子后就早早把胡香灵交给崔珊处置。   胡香灵又怕又恨。恨曹玉臻的薄幸,怨遭到的淡漠。   她算计那么多,为的还不是曹家的日子过得更好。   到头来,连曹老太太和曹二太太都容不得她。   不想便罢,想得多了越发心寒。   胡香灵冷斥道:“你来做什么?”   曹玉臻微微笑了一下,笑容依如从前,“我不说给你灌下堕胎药的话,族里的人会善罢干休么?老太太和母亲也不会同意的,尤其是母亲,她一直都希望能抱孙子。”   胡香灵将脸扭向一边,不再看他。   他挑起衣袍,在榻前坐下,含笑看着她,“这几日可好?”   “你现在关心的是孩子,可不会问我是不是过得好?”   曹玉臻轻叹一声,“我被宇文珅告上大理寺,宇文珅将我在卫州置地,又将钱存到百通钱庄的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一切,还不是胡香灵气愤之下说出来的。   如果不是胡香灵说出来,宇文珅根本查不出来。   胡香灵惊问:“你都给他了?”神色里多了几分愧色,要不是他在那么多人面前表露出无情冷漠,她也不会说出来。   “能不给么?证据确凿,只得尽数给了。而今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各房怨声载道,一日过不好,家里就一日容你不得。”他挑起锦衾,褪了外袍,依如还是她的夫君一般上了榻,“我准备对付崔家为你报仇,你说可好?”   胡香灵面露惊疑,“你不恨我一时嘴快,坏了你的好事?”   曹玉臻摇头,“我做许多事,都是为了保你。可你也得瞧清事实,不能因为旁人几句话一激,就坏了我们之间的事。”   他不再喜欢胡香灵,包括今儿来,也只是利用胡香灵。   如果不是胡香灵怀着他的孩子,他想,他已经把胡香灵交给崔珊处置了。   胡香灵见他待自己依如从前,心软了三分,由他躺在身侧,自己也躺了下来,他的手轻柔地揽于腰间。“崔丛善早在先帝时就已失势,只是我很奇怪,这么久了为什么皇帝对他不管不闻。”   曹玉臻道:“圣心难测。”   “无论圣心有多难测,也容不下一个通敌卖国的臣子。”   胡香灵与曹二太太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   ☆、761 百日宴   待她话落,曹玉臻微微一笑,“以爱妻之见,应当如何?”   “寻个通敌卖国的证据便成。”胡香灵随口道出。   她突地沉默了。   这话分明是第一次说,怎的却觉得如此熟悉,到底是哪里说过呢,她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曹玉臻又道:“证据易造,可得有敌国的印鉴,就不容易了。”   胡香灵定心细想,“遍皇城的男人都被李雪姬给迷住了,金银珠宝她瞧不上,没人能打动李雪姬的心。李雪姬的仰慕者里,不乏大辽人,只要你助他得到美人,让他设法在通敌书信上盖上印鉴,如此,就算成了。”   西歧的战事一结束,北边的大辽又蠢蠢欲动,大仗没有,小仗却不断,听说自去秋以来,时常有人在那边生事。   曹玉臻心下了然,于他这样的官位,要拿到证据,当真不易。   *   夜,静谧。   月黑风高夜,正是商议坏事时。   近来的崔珊还沉陷在自己的大获全胜之中而沾沾自喜。   二月初二龙抬头,今儿于左肩王府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日子。   一大早,六公主便催促着杨文馨起来,打扮一新,在镇国公夫人小傅氏陪同下前往左肩王府。今日不仅是左肩王夫妇嫡长子满百日的喜宴,更是左肩王妃要认杨文馨为义女的大喜日子。   六公主絮絮叨叨地道:“去了王府要学乖,不许再和上次一样,将你的手指头塞到耀东嘴里,你手都没洗,喂到嘴里得有多脏!还有耀东以后就是你的义弟,你要待他和文韬、文略一样好,不然该说你这做姐姐的偏心了。”   一路上,六公主与小傅氏又叮嘱了几句。   待他们到左肩王府时,兰若苑里已经聚满了各府的太太、小姐,江家也来了不少人。虞氏、沈氏和三房的何氏、九公主人。   张双双和曹玉娥没来,原因很简单,去岁这二人都各生了一个儿子,曹玉娥的孩子比耀东略长,张双双又比曹玉娥晚生半个月。   又有镇江候府的石太太母女、平王府的贤太妃婆媳,更有几家与左肩王府交好的,沾亲带故的,亦都已到了。   奶娘与大丫头轮流抱着耀东,给众人一一看,大家说上几句吉祥话。又给了见面礼。不多会儿的工夫。耀东的襁褓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从手上戴的,到足上戴的或脖子上挂的,样样都有了。   素妍与众人说着话,“得镇国大长公主青睐。瞧中我给文馨郡主当义母呢!我是个脸皮厚的,自不推托,今儿一起要办认亲宴。”   众人又夸了杨文馨几句,多是说她长得标致,举止得体、大方之类。   素妍端坐在花厅上,接受杨文馨的跪拜,一早也备了见面礼给她,三磕之后,杨文馨递了茶水。甜甜地唤了声“义母”,素妍笑着伸手道:“乖孩子,起来吧!”   杨文馨给素妍的是一条翡翠珠子的项链。   素妍给杨文馨的是一对金镶红玛瑙的镯子,很是华贵,价值倒也相当。   给耀东进行洗浴礼的乃是全皇城出名的全福太太。户部侍郎的夫人,这位太太虽有五十多岁,可娘家、婆家父母皆在,膝下又有儿女、儿孙,算得是极命好的一个。众人围着看全福太太给耀东的光身子,小小的孩子,被家里来的众多客人给弄得莫名,时不时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何氏指着耀东的脸,“瞧瞧这长相和我翁爹还真像,早前听大嫂说长得像翁爹,我还不信,现在瞧来越瞧越像呢。”   虞氏笑道:“尽说浑话,妍儿长得像老候爷,这孩子长得像妍儿些。”   小傅氏歪头看着素妍,又看耀东,母子俩站一处,越瞧越像,耀东挥着光溜溜的胳膊,拍打着水,小傅氏不防,被他溅起的水湿了大片衣衫,顿时一群太太哄笑了起来。   小傅氏笑着在他胖乎乎的小脸上捏了一把,“真是个调皮的。这长大了,还不知道娶个什么样的娘子呢?”   耀东也不哭闹,看了这个,又瞧那个,竟似一个个的都不大认识,扁了扁小嘴。   全福太太伸手取了襁褓,要给耀东包裹起来,不想耀东竟对着全福太太给洒起尿来。   虞氏笑道:“刘太太要发大财了,童子酒又是百日宴上的童子酒,大吉大利!”   众人笑了一阵,待给耀东包好,全福太太随了丫头去兰若苑内室更衣,重新换了一件。   白芷奉素妍之令,给全福太太备了一份丰厚的红包,一是赔她被耀东尿湿的衣袍,二就是她帮忙洗浴的赏红。   虽是富贵人家的太太,通常这些封红都会拿的,大家也都图个喜庆。   忙完了这些,众人各自入了酒宴。   江家人各自扫了一眼,竟没瞧见紫霞、青霞姐妹俩,虞氏不由得微蹙了眉:“妍儿的两个姑子今儿怎没来?”   青嬷嬷低声答道:“辰时,派了人来,紫霞郡主送了几身小孩子的衣服。”   田嬷嬷不说那衣服还好,一说衣服就有些不高兴,近乎嘀咕地道:“哪有做大姑母在孩子百日宴上,送自家孩子穿过的旧衣裳……”生怕被客人们听了去,让人瞧了笑话,偏这话还是传到了六公主等几家交好的耳里。   六公主惊问:“那青霞呢?她出阁的时候,左肩王夫妇可没刻薄她。”光是那些嫁妆,便是堂堂六公主当年出嫁,许有些东西连她都没有。   青嬷嬷垂首道:“几日前,就给她们送了帖子的,只不知何故,这酒宴就要开始了,却没见着她们来。”   沈氏见虞氏一脸不悦,忙岔开话道:“不说这不高兴的事儿,瞧今儿来的客人真不少呢?这耀东长得怪让人心疼的……”话没说话,便见男客院那边过来一个精干的丫头,低声禀了几句。   青嬷嬷欠身道:“静堂那边,大家想看看大公子呢,王爷着人把大公子抱过去。”   素妍应了。着乳母与白莺抱去。   这是江舜诚第一次见着自己的外孙,抱在怀里,江书鹏直道:“和父亲长得还真像,特别是眼睛、眉毛,如今瞧着连鼻子、嘴巴都像了。”   宇文琰不明白,明明是他的儿子,怎么长得像了他的外祖父。“我忙乎那么久,生个儿子反像江家人。”   江舜诚一脸肃容,“像我不好么?”   他哪敢说不好!   笑道:“下回定生个长得像我的。”   这种事哪是他说像谁就像谁的,孩子早前在娘肚子里。只有生下来才知道是何模样。况且不过是刚满百日的孩子。谁能知道他日是何模样。   江舜诚喜欢,这孩子瞧着面善,原因很简单,就如江书鹏说的长得像他啊。又是一辈人了。便是他的几个孙子,也没这个孩子像他的,越瞧越喜欢,抱在怀里,呵呵直乐。   耀东以为有人在逗他玩,“咦咦呀呀”地发出声响。   江书鸿笑道:“瞧瞧,这才多大的孩子,见着外祖就想说话了。来,大舅抱抱。看长沉了没有。”   早前想给素妍办满月酒,可那时候正赶上皇城瘟疫漫延。   今儿是百日宴,江家人都过来了,让下人挑着担儿,从孩子玩耍的玩意儿。到孩子的衣裳、吃食,又有鸡鸭等物,满满的就备了十二挑,摆在静堂的偏厢房里,供众人看,每挑担儿上都覆着大红的布,上面写着吉祥的话,就连鸡蛋也染得红红的。   一切,都是照着满月酒来的,虽是晚了些,但江家人爱面子,江舜诚夫妇又只素妍一个女儿,自是挑了好的置备。   江书鸿吵着要抱孩子,刚接过人,就觉脚上一阵热乎乎的,只听江书鹏大笑起来:“这下好了,赶上他尿了。”   乳母抢着接过孩子,“在兰若苑那边刚换回尿片呢。”   江舜诚父子为了给耀东过百日宴,特意告了假,这对他们来说是大事。二房、五房、六房都不在皇城,大房和三房舅舅是一定要来的,不然显得舅家没人。   乳母正在静堂偏厅里给孩子换尿片,听得外面一声高喝:“圣旨到!”   顿时,周围一片肃静。   有人请了素妍过来,素妍接过孩子,跪拜接旨。   传旨太监捧着圣旨,朗声道:“左肩王宇文琰之嫡长子,聪敏端方,谦恭仁孝,今赐名‘辉’,封为左肩王府世子,赐紫色蟠龙袍一套、紫金蟠龙冠一顶,钦此谢恩!”   “谢吾皇隆恩!”   传旨太监看着素妍怀里的孩子,“真是个可人的世子!”立起腰身,朗声道:“太后娘娘赐辉世子翡翠如意一柄;皇后赐螭龙纹挂佩一对;端妃娘娘赏金玉拨浪鼓一只;华嫔娘娘赏赤金蛟龙纹项圈一只;良嫔娘娘赏富贵金璎珞一对……”   “谢太后隆恩!谢皇后娘娘隆恩!谢端妃娘娘厚赏……”   太后与皇后送了,素妍是太后的义女,也算是世子的外婆,素妍又与皇后有义结金兰的情分,算是好上加好,而今竟连宫里能排上名的嫔妃都一一添了礼。   宇文琰请传旨太监到偏厅小憩,厚赏了太监与一干同来的宫人、护卫,留众人吃了酒,太监等人赶着回去复命,各自离去。   耀东早已经有些困乏,迷迷乎乎地躺在襁褓里睡觉。   乳母与白莺奉命把他送回琴瑟堂睡觉。   静堂与兰若苑里倒是热闹非份,男人们闲聊着,女人们也说笑得热闹。   直闹到未时二刻,客人们才渐次散去,女客还好,男客们却醉了七八成。   这次过百日宴,江家也送来了上等好酒数十坛过来。   二月初三,素妍育下长子满百日,沈氏亲自乘轿过来接她们母子回娘家小住。这是皇城的习俗“住外家”,意即有了孩子,让孩子到外家认门,住亲戚,短的三两日,长的可以住上大半月。   每到这时候,但凡娘家有兄弟的,都会亲自过门接人,也示慎重,更示喜欢这个外甥。   白芷与青嬷嬷收拾着回江家的物件,虽是回娘家,可该有的礼物也是要备的。   素妍又叮嘱了大管家的女人和二管家一阵,这次回娘家“住外家”,她只带田荷、白芷、白燕几个回去,其他人一律留下。   好不容易各处都安排妥当了,正要出门,却有门上的主事婆子到了,拿了一封信,道:“是从卫州来的,送信的是卫州过来相熟的客商。”   素妍拆开书信,瞧了一眼,立时蹙了眉头。   ☆、762 老毛病   沈氏抱着耀东,耀东倒也不哭不闹,似乎只要有人抱他就好,“出了什么事?”   素妍道:“老王妃说,二月初三动身来皇城,让我提前把她住的静堂给拾掇出来,还要照她以前的样子布置。”   青嬷嬷道:“早前老王爷在时,静堂里外就换了个遍,再不许有以前的样子,如今老王妃要再换回去,这不是要为难王妃么?回头老王爷再来,又要现在的样子。”   沈氏想到老王妃就觉得头疼,只怕到了皇城,又该给素妍找麻烦了。   素妍苦着脸,“大嫂,老王爷不许动静堂,如今的样子是姚妃帮忙布置的。老王妃又要……”   沈氏想了片刻,“你挑一处安静的院子,照着老王妃喜欢的样子拾掇。要是她问起,实话实说,静堂是老王爷下令不许动的,她自不能怪你去。”   素妍觉得也只这个法子,转而又想,老王妃早就厌极了她,她也不必再去讨老王妃的欢心。   让青嬷嬷安排了二管家,带人收拾一处安静院子出来,自己带了孩子“住外家”去。   素妍一到江家,太太、奶奶们已经聚在如意堂了。   虞氏见着孩子,接过孩子就不撒手,直叫着“心肝”。   何氏笑着与素妍说话,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看着耀东。   据说江舜诚年轻时候,在晋阳就是出名的美男子,又有一身才学,照着耀东的模样,大了虽无宇文琰的俊美,也中上之姿的儿郎,倒也生得不错。   张双双低声与九公主道:“指不定她又打什么主意呢?”   何氏笑了一阵,“小姑子。你瞧我们家湘月、湘君如何?”   这对双胞胎,而今有一岁多的模样,已经会走路、说话。   何氏当即令人把这对姐妹领来。   湘月一见虞氏手里抱着个孩子。立时叫嚷起来:“哭娃娃!”   张双双身侧的雨绮笑道:“你才是哭娃娃呢,辉世子才不哭呢。”   湘君像是瞧见了美味的糕点。围在虞氏跟前,眼巴巴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巴巴儿地道:“祖母,瞧瞧……”   何氏见两个孩子都被耀东吸引了去,笑道:“小姑子,你喜欢哪个,随便挑,都是一家人。挑别人的孩子不如挑自家的不是,只要你看中哪个,我就用心调教,保管十四年后。是最贤惠的世子妃。”   张双双忍俊不住,将脸转向一边暗笑起来。   曹玉娥一脸玩味,“三婶真会说笑,月姐儿、君姐儿可比辉世子还大一岁多呢。”   何氏当即道:“女子大些怎了?大一些懂得疼人。”末了,又加了一句。“女大三,抱金砖。”   惹得曹玉娥顿时失声大笑起来。   瞧着一屋子的人,除了沈氏年纪大了,素妍是才生了儿子不久,曹玉娥和张双双都错过了满月酒。也想着到寻个吉日再补办酒宴。   曹玉娥生的是长子,曹家也是贵门大户,也想借办酒宴。但凡在大户人家嫁出阁的女儿,生了长子(长女),说什么都得办。孩子的大喜宴,通常是由娘家人与婆家长辈商议张罗的,婆家出点钱,面子却是给了娘家。   头胎小孩出生,娘家人借在办满月宴或百日宴时,挑着数挑担子到女儿婆家。担子里装着鸡鸭等营养吃食,又有大米、面粉等物,还有大红的鸡蛋,分发邻里,也告诉众人:我女儿做是母亲!   张双双也与江素婷商议,还想办一场。原是想,若是添的女儿就算了,偏又生了个儿子,虽不大办,几家相好的还是要请。   近来大半年,也是沈氏最累的时候。连个帮忙的都没有,两个儿媳怀了孕,许多事又不能累着她们,事事都是亲力亲为。   何氏原是打理着绣房,如今怀上了第四胎,整日将“我这肚子里可是儿子,我得养好了。”沈氏拿她没法子,只得连带着一并管理绣房。   九公主笑着道:“小姑姑,你且与我诊诊脉,这胎都有好几月了,你帮我瞧瞧是男是女。”   许是见张双双和曹玉娥都得了儿子,她自个有些着急。   李碧菱那儿,至今也没传来怀上子嗣的消息,听说连李二奶奶也跟着着急了,亲自去义济医馆求了生子的秘方,派了人送到晋阳去。   虞氏不喜欢九公主这样,“若是女儿,你还能送了人不成?”   九公主道:“祖母,我有女儿了,就想生个儿子。”   她也不隐瞒,人都不是这样的么,得儿子的想要女儿,得女儿的想要儿子。便说何氏,已经有儿子,不是还想生儿子么,为的只是想给传鉴添个弟弟,好让传鉴大了,好有个帮衬的兄弟。   素妍指了指一边:“你坐过来。”   这便是答应替她诊脉了。   她诊了一阵脉,换了只手,又诊了一会儿,道:“你是先开花,后结果。”   九公主立时笑道:“小姑姑是说这胎是男孩?”   素妍点了一下头,“安心将养着。”   何氏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我这胎可是儿子呢,要真是得了儿子,我也跟你送玉口金言的谢钱。”   素妍微微含笑,并不点破。   她早前说的是“江书鹏命里的儿子比女儿多”,并未说旁的。   在她的记忆里,何氏这胎还是女儿。   以何氏的性子一旦生下来知是女儿又得大哭一场。   花厅上正闲聊着。   传鉴、奇峻等几个孩子下学了,齐齐到如意堂来给长辈们请安。   素妍伸手对小八道:“你们兄弟俩过来,不是说到王府瞧姑姑的么,一个个都没影了。”   小八挠了挠头,“功课赶得紧,先生们也盯得严。”   小九的伤腿在行走的时候略显得有些僵硬,倒不是瘸跛,素妍想着。到底孩子还小,再过一阵子许就大好了。   素妍问:“小九如今会识多少字了?”   小八颇是骄傲的道:“九弟都会读野史了,认不得的字就问我。”   素妍伸手爱抚的捧着小九的脸蛋。“瞧瞧,一个个当真厉害了。连小九都会读野史了。”她抬头对白芷道:“把糕点、糖果取来,分给他们吃。”她低头在小九脸上亲了一口,“我们小九越来越聪明了,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才开饭呢,莫要多吃,回头该吃不下饭了。”   孩子们昨儿就听说素妍今儿要回来。   小九好奇地站在虞氏身边。看着虞氏怀里的孩子,“表弟多大了。”   虞氏道:“昨儿才满一百日呢。”   小九一脸神思。   虞氏问:“你这是怎了?”   小九抬头看着虞氏,一脸回味地道:“我想弟弟了……”   小十,那个不过生下来才几月的孩子。因为江书麒贪墨,累得孩子也在狱中染疾夭折。   小八立时道:“母亲说了,回头给我们生个妹妹玩,一定和湘君一样可爱。”   小九连连点头。   虞氏低声道:“你五嫂没回来,是刚有喜了。不敢奔波,只怕得胎坐稳了才会回来。这大半年都来回地往盐坪和皇城走呢,两头不放心,如今小八、小九倒是习惯了,有我和你大嫂看着孩子。他们倒也放心些。你五哥从去岁六月就在张罗盐坪县修河渠、大路的事儿,也抽不开身。”   湘眉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伸手指着奇峻道:“娘,大少爷今儿又欺负我,她把虫子放到我桌上。”顿时打乱了虞氏的话。   看着这几个孩子,虽是热闹,太太、奶奶们也被烦得不轻。   湘眉最爱告状,一点小事也非得告到大人们面前不可。   奇峻一副打死不认的表情,“那虫子可不是我的,你就会赖我。”   素妍招了招手,将湘眉唤了过来,拉着她的小手问道:“你会认多少字?”   与其他人一样,都没拿湘眉的话当一回事。   湘眉笑着低头。   奇峻用手羞扒着脸颊,取笑道:“真丢人,小九与你差不多大,小九都会读野史了,你却只会背几首唐诗。”   湘眉见奇峻当着众人面揭自己的短,立时来了气,大吼,“大嫂,峻儿最讨厌了,每次都这样。我怎了,我还会背唐诗,还会写字,比对面街胡家莉姐儿可强多了,她比我还大两岁呢,至今一个字不会认。”   素妍一脸愕然。   何氏解释道:“眉姐儿说的是胡长龄的孙女,胡三爷的嫡长女胡莉儿。”   素妍笑道:“眉姐儿,咱们家是书香门第,你虽是女儿家,也要学读书识字,待有学好了,姑姑赏你件好东西。”   这最湘眉还真管用,她立时双眸闪光,“姑姑可是说真的?”   “那是自然。”   九公主打趣道:“对眉姐儿来说,什么都比不得给她寻门好亲事更好了。”   何氏有三个女儿,儿子的婚事不急,可这三个女儿可不急坏她了,整日削尖脑袋的四下打听公候世家、王亲贵族里可有甚好亲。   众人原想何氏会说别的,没想何氏竟答了句“这是自然,女儿家遇上好的,可不得赶早订下,你瞧那些公候世子们,哪个不是小小年纪就订亲了。”   素妍讷讷地看着众人。   何氏道:“原是想着平王府的大公子,可眉姐儿比他大了许多,若是月儿、君儿两个倒也差不多,可不得先让你挑么?”   素妍听到耳里,觉得这何氏还真有趣得紧,难道孩子的感受不用顾忌,湘月、湘君才一岁多,何氏就整日的想着订亲的事。   素妍片刻无措之后,很快道:“三嫂,我家耀东得过了十六岁才订亲。到时候就和大嫂几个儿子一样,先挑几个,让他自个选个中意的。再则,天晓耀东长大是什么样子的,要是个不成器的,订得早了,岂不是坑了人家姑娘?三嫂遇着合适的,若想早订,就先订了吧,可别顾着我家耀东,再大些的事,我可说不好。”   ☆、763 说合   (ps: (*^__^*)浣浣鞠躬求粉红!求全订!求评帖!求推荐票!o(n_n)o拜谢!)   何氏吃了个软钉子,脸上怏怏的。   转而,她又笑了起来。   九公主低声道:“指不定又打什么主意了?”   何氏笑了一阵,“我知你与闻妃是手帕交,你且与她好好说说,我把月儿、君儿许一个给她的长子可好?看中哪个都成。”   虞氏最看不得何氏这个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几个女儿似的,立时恼怒道:“没个规矩,与你说了多少回,眉姐儿才多大,你这么早着急作甚?”   何氏反驳道:“闻妃的儿子不是极好的么?许是要做世子的,早些订下来,也少了一桩心事。”   湘眉低着头,“听说莉姐儿去年秋天就订亲了呢,订的是她爹同窗好友的儿子。”   虞氏立时没暴跳起来,小心地把耀东递给了奶娘,“你瞧瞧你,把好好的姐儿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这才几岁啊,居然整日地在孩子面前说订亲的事,不知道还当真以为她女儿是个没人要的,湘眉才多大,何氏整日就琢磨这些。指定是何氏整日的在孩子跟前念叨,絮叨得湘眉听大人说这话都不知道害羞了。   虞氏厉声道:“就没瞧你这样当娘的!”还想再骂几句,想着素妍难得回门一趟,转而道:“罢了,罢了,领着孩子回三房用饭去,平白瞧着你生气。”   看来,回头又得让江书鹏叮嘱几句。   这何氏总让虞氏头疼,经常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仿佛对她。最热心的事莫过于给儿女定门好亲事。   何氏领了孩子告退。   待她走远了,张双双方低声地道:“她娘家大哥家的嫡次子今年八岁了,倒是想订湘眉。她又不乐意,说那孩子呆傻得很。就瞧中平王府的大公子。又有镇国公府嫡长孙、嫡次孙,还有荣国公府嫡长孙。”   素妍歪着头,“以三嫂的性子,几个孩子的亲事没订,只怕她心里不安。”   沈氏道:“小七的亲事,她倒不急,说是小七满了十五岁。要全皇城地挑个好的。反倒是急着她那三个闺女了。”   “回头她再生个闺女,且不更急了?”   曹玉娥挑起眉头,“三婶肚子里的是女儿?”颇有些好奇。   张双双却不接话。   素妍道:“镇国公府是不成的,早前我探过镇国公主的意思。瞧她的意思,想学咱们江家呢,男儿过了十五六岁再议亲。倒是两个女儿,若遇好儿郎,倒想早早订亲。”   这也是杨文馨早早与江传堂订亲的缘故。   江传堂自幼在江南学艺。又极懂事,容貌生得也好,父亲是学士,他自个又习武,这正合了杨秉忠父子的意思。是能文能武的。   她细细地回味,说到荣国公府的嫡长孙,素妍倒有些印象,昨儿程奶奶就带了那孩子来府上玩耍,“荣国公府那边,我倒能帮着说上话,只不晓得程小勇夫妇是甚意思,那孩子我也瞧过,无论是年岁和模样,瞧着倒是极不错的,孩子也聪慧、机警。”   张双双听素妍说这话,立时笑道:“我家绮姐儿回头还得请姑姑帮忙挑个好的呢。”   素妍正想反驳几句。张双双又道:“说起来也怪,但凡有女儿的,除了姑姑那时候例外,可不早早的都订了亲么?”   九公主慢吞吞道:“这有何奇怪的,一来,早订好早省心,还能让两个孩子早早培养感情,青梅竹马,这多好呀。二来,当今皇上年轻气盛,三年一次选秀……”   都是大门大户,但凡有些私心的,谁愿意把自家宝贝样儿的孩子送到宫里去,要是订了亲,朝廷有规矩,订过亲的小姐是不能做秀女的。   张双双立时回过味来,“我家绮姐儿也得赶早订亲才好。”   她可不想让她女儿入宫为妃,入宫的女子那么多,真正得宠的就那三两个,其他的都得守活寡。   不行!   她说什么也不乐意。   九公主见大家都似赶趟一般,她是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姑母,总不能让她女儿入宫吧?虽然玄玉还不到一岁,可想到她的父皇,五十岁时,不还选了十五六岁的秀女入宫么?   不成!   九公主若有所思,“我家玄玉在十岁前也得订户好人家才行。”   张双双打上闻雅云那边的主意了,她和闻雅云打小就相识的,要是真把绮姐儿许了她的儿子,两家是好上加好,就算宇文轶做不了平王府世子,将来也是一个候爷,还能得二三县封地,可不是极好的么。   九公主没想寻大富大贵、公候之家的男子,就想如自己这般,寻个不会纳妾娶小的,这么一想,就忆起虞家来,“去岁不是说虞家大奶奶有喜了么?生了个甚?”   虞氏轻叹一声,面露遗憾地道:“早产了,没满月就夭折。顺姑至今都还伤心着,虞宅上下,更没人敢提这事。倒是听说虞二奶奶怀上了。”   唐木兰,早前是说给张昌兴的,张昌兴瞧着旁人,吵闹着要退亲,而今唐木兰嫁了虞正豪,听说夫妻二人的感情却是极好的。   张双双想到虞家的事,又问:“盼儿可寻上好人家了?今年十八了呢。”   沈氏使了个眼色,让张双双休提此事。   虞氏道:“建章现下也没法子,以往瞧着是个知事的,与家里闹腾起来,竟住到祈家了,说是早早地就与那个祈粟私订终身了。刚去祈家不久,就赶上城里闹瘟疫,这人在祈家一住就是几月。正月十四解禁行令,玉梅遣了下人去接。   玉梅是后娘,又不敢多说。只让顺姑劝了几句,顺姑险些被她的话给气死。柔儿便是个性子好的,劝了她姐几句,姐妹俩居然还吵了一架。几天前。韩媒婆上府串门,说是两家已经订下婚期了,二月初十就成亲。如今正忙着准备嫁妆呢。建章两口子也想好了。照着六千两银子给置备,在祈家附近买了一百亩地。就花了三千两银子,我瞅着也得添置箱笼。”   沈氏心想,是不是老太太念着添箱笼的事。   对于虞家人来说,江府就是他们家最大的靠山与最亲的亲戚。   唐家也是姻亲,可到底两家不算太熟。   正絮叨着,大丫头禀道:“老太太,韩媒婆来窜门了。”   韩氏倒常往江家跑。有时候也听听各家的消息。   虞氏道:“你们几个且去忙,我与她再闲聊几句。”   说的是曹玉娥、张双双与九公主等人,三位奶奶起身告退。   出得院门,曹玉娥一脸好奇地道:“听祖母的意思。话没说完呢。”   张双双低声道:“说是盼儿怀上了。”   九公主一脸错愕,脑海里掠过那位秀气、温婉的女子,居然能干出这等事。   张双双扫过众人,“你们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听韩媒婆说,年前。盼儿自作主张,就在乡下与祈粟订了亲,还请了祈家的亲戚去吃订亲酒。虞老爷险些没被她给气死,如今这也是没了法子,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女儿一招生米成熟饭。闹得娘家人很没面子,不同意也得同意了,除了祈粟,盼儿还能许谁呢,只得由了她去。   几人正碰上韩氏,打了招呼,各位寒喧几句,韩氏进了如意堂的院门。   见素妍也在,韩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虞氏赐了座儿。   沈氏打趣道:“你今儿又去哪家做大媒?”   韩氏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水,顾不得礼仪,大饮了两口,“是顺姑收到虞家二奶奶的信,托我帮忙给唐家大姐儿说门相当的亲事,男方也是一早就说好的。”   她又取了糕点,狼吞虎咽地吃着,“男方家住在城外乡下,家里倒还能说得过去,有父母姐妹,是这次三榜的同进士曲明,与虞二爷在皇城书院是同窗好友,人也长得精神,人在德州任州判一职。   唐大小姐也是乐意的,唐太太也同意了,偏这曲家太太有些支支吾吾的,半日不给个准话。后来一听说是当朝大官的女儿,又与虞二爷的内子是姐妹,这才应了。昨儿去的城外,合了八字,倒还算得配,订了二月初五两家交换庚帖,再领了曲太太去唐家相看。刚从唐家回来,瞧着唐家人倒也欢喜。   这不唐太太又让我帮她家长子寻门亲事呢?我认识的各家,要么出身太高,要么就没合适年纪的小姐,想到大太太这儿打听一些消息呢。”   沈氏笑了。   韩氏为了给人说媒,可没少向她打听消息。   “唐太太都是怎么说的?”   “唐太太说,只要是六品或以上官员的嫡女就行,相貌过得去,首先得贤惠能干,她身子不好,等着娶过门打理府邸呢。”   虞氏回头对沈氏道:“瞧她着急的样子,你帮她想想看,可有合适的人家?”   沈氏移着步子,将几家熟络的人家都想了个遍,伸着手指,倒也用心,一会想到一个,“不成那家女儿太小,听说才十三呢,唐公子都快二十了。”   唐家在皇城认识的人不多,想给唐公子寻门好亲,当真是为难了。   沈氏又想到一个,“二媳妇的庶妹倒是好的,但是庶出。”   曹玉娥娘家有庶妹,沈氏见过两回,瞧着也是个得体的。   嫡庶有别,但凡是嫡母给自己所生的儿女挑婚事,尤其看中这嫡庶之分。   想着,沈氏突地叫了一声,“李家!三奶奶娘家叔父的女儿,我隐约听李二奶奶说过,三房的嫡长女送到皇城来了,他父母想让她在皇城寻门好亲事,听说这姑娘也是个能干的。”   虞氏微微点头,“这倒使得,李家大姐儿嫁到徐家为媳,也是个贤惠。二姐儿李碧菡打小与妍儿投缘,也是能干的。我们府里的三奶奶碧菱,更是个百里挑一的。”   对李家的小姐,虞氏婆媳都颇有好感。   ☆、764 两姓之好   韩氏有了消息,连连道谢。她因是后来才作了官媒的,对皇城各家各户的事还不如沈氏知晓得清楚,每次没主意了,就寻沈氏打算。   沈氏道:“你且别忙,李家四姐儿的眼光高着呢,听说容貌倒是极好的,女红又好,八月到的皇城,早前说过几起,都没瞧上。我再与你多想一个。”   李家因为有个李碧菱做了平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便有些不一样,李家的大爷和老爷虽被贬谪外任。可李家是皇城人氏,根基在这儿,那也是寻常人比不了的。   过了一阵儿,沈氏道:“胡家的五姐儿倒也不错,是个懂事能干的。”   虞氏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小心地看着素妍。   对于胡家,早前原还是不错的,因为胡香灵算计素妍的事说开后,两家人就日渐疏远了,素妍更是不再与胡家的几位小姐来往,见了面,也是客套地应付几句。   但素妍觉得,一码归一码,伤害自己,害人的是胡香灵,与胡香兰也没多大的关系,道:“五姐儿确实不错,只是胡香灵任意胡为了些,胡五姐儿有十五了吧?”   沈氏道:“比你小一岁多,今年得有十六了。”眨着眼睛,来回踱步,“别急,我再与你好好想想。”将她脑海里认识的人都细细地想了一遍。   虞氏身边的田嬷嬷笑道,“前几日,二奶奶不是说她舅家的表妹来京了么?原是年前要随她父母回京复命的,因着皇城瘟疫的事给耽搁,而今住在曹家别苑里,等着吏部任职的文书呢。”   说的是曹玉娥舅舅家的小姐。   沈氏连连道:“对,对,还有朱小姐,她父亲早前在福州做知州,在任上做了六年,业绩甚好。原是秋天要回来的,路上给耽搁,一近皇城,又遇上瘟疫,正月十五才入的城。”   可众人对这朱小姐是否贤惠。相貌如何当真也不了解。   虞氏道:“韩媒婆。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去李家、朱家试试,要是不成。再去我们对门街的胡家。”   韩氏谢了虞氏与沈氏,去找了曹玉娥,问了朱家住的地方,这才乐呵呵地离去。   先去了李家,李家太太掌家,问明了唐家的情形,有些不大乐意。   韩氏惯会看人眼色,知没中意,告辞出来。又去了朱家。这一打听,才知朱小姐原是在当年离开皇城时就订了人家,这次回来,是要成亲的,颇有些遗憾。   韩氏去了胡家,胡刘氏知韩氏与江家是亲戚。倒也客气。听说是给五姐说亲的,心里欢喜,问了原因,说的人家官职、身份倒也能与胡香兰得配,心下就更乐意了。   两家约了时间。一起去六福楼,两边太太各领了儿女相看。   胡香兰长得倒也水灵、清秀,小时候又爱与胡香灵斗法,对于如何理家上,也有一些心得。   胡刘氏见了唐公子,人长得也体面,虽没有曹玉臻的俊美,倒也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很是精神,问了情况,知唐家也是书香门第,心下更欢喜这门亲事。   韩氏以为这事就要成了,谁知唐家听说了胡香灵的事,又不乐意了,生怕胡五姐儿也和胡香灵一样。   胡刘氏难得遇上个好的,过了两日见没了回音,使人来问韩氏。   韩氏只得亲自上门,把唐太太听见胡香灵的事说了一遍。   胡刘氏想着胡香兰一日日大了,这大半年才有一桩上门说亲的,竟又因胡香灵的事眼瞧着要告吹了,心头着急。让她最心动的是,唐太太身体不好,一早就说了,如今打理府邸的是大小姐,大小姐许了人家。只等大公子成了亲,大儿媳妇接管府邸,才让大小姐出阁。   这一过门,就自个当家作主,一瞧唐太太就是个通情理,性子好的婆母,她着实不想错过。   胡刘氏气得没吐血,夜里又对胡长龄抱怨,几位小姐都被胡香灵拖累了,如今眼瞧着上好的亲事,唐家生怕五姐儿和三姐儿一样,也不同意了。   胡香兰听丫头说了,气得在自家闺阁里大哭了一场“我这是什么命?早前祸害了四姐,如今又害起我来。她不要脸面,倒平白害了我们。”   这事儿,让胡刘氏母女俩如哽了根刺在心头。   韩氏从胡府出来,又进了江家,与虞氏请了安,说了一阵话,这唐家大公子因是嫡长子,唐太太在他的婚事上也极是挑剔的。   韩氏刚出来,就见素妍抱着孩子过来陪虞氏说话,忙忙欠身“王妃万福。”   素妍笑了一下,“上回唐家的亲事可是成了?”   韩氏如实讲了一遍。   素妍垂眸,“听说左相府的二小姐崔瑶,至今也没寻上好人家呢。你不如去那边走走。”   韩氏微愣,“崔二小姐自是好的,只是如今崔家的情势……”   她早前与两家提过崔二小姐,可没一家同意。   崔瑶,崔珊的堂妹。   素妍隐隐忆起前世里,崔瑶所嫁的夫婿正是姓唐,却记不得他夫婿的名字。   “你没试过,又怎知不行,先与唐家提提,要是不成再说。崔二小姐祖父是左相,父亲也是五品官,若配唐公子倒也使得。若是成了,记得来寻我,我有话和你说呢。”   韩氏应声。   她本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唐家,唐太太一听是左相府的二小姐,立时有了想法,又知是崔二奶奶想给女儿许个好的,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总没个合适的,当即就同意了。   韩氏忙道:“此事不急,回头唐太太再与唐大人商议一番。”   大姨娘自是希望能成,她女儿如今订了亲,因为要等到大公子娶了亲才能出阁,唐太太以没人打理府邸为由,不放人呢。   唐木莲可比唐木兰还要都一岁多,再也留不得了。   大姨娘见韩氏离去,要等唐大人回了话才去说合,心里着急,当即去寻了唐木莲。“太太对大爷的婚事极为挑剔。韩媒婆说了好几个,你瞧哪个不是好的,偏能挑出不是来。听说这崔二小姐是个贤惠、貌美的,配大爷倒也使得,总不能再让老爷和太太挑出不是呢?平白耽误了你的亲事。曲家不也催着早些成亲么?”   大姨娘是怕再生出变故呢。   当即与唐木莲一商议。派了小厮去书院找唐大公子,把韩媒婆给他说亲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夜里,唐大人一听说的女子是崔左相的孙女。连连摇头:“便是说胡五姐儿也比崔二姐儿好。”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不愿意。   崔家可是静王党人,新皇要是有朝一日瞧不过眼,还不得拿崔家下手,崔家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如今众人是有多远避多远。   二月初六清晨,唐太太原想遣人回了韩媒婆,偏唐大公子回来了。   进门就道:“崔二姐儿这门亲事能成,我应了。”   唐太太道:“你见过崔二姐儿?”   唐大公子摇头。“我听书院的学子说过,这崔二姐儿是个贤惠能干的,性子好,长得也好,只是因为她祖父的缘故,一直寻不上合适的亲事。我娶的是人。又不是娶他们家。”   唐太太忙道:“可你爹不同意,说便是同意胡五姐儿也不应崔二姐儿。”   “胡五姐儿如何我不知道,但崔二姐是好的。我乐意!”   唐太太心下起疑,“不会是与你爹又拧上了?”   “是我娶亲还是他娶亲?我说同意就同意!总不能因着我的亲事,不让大妹妹出阁。差不多就成,今儿把亲事给订下。”   待韩氏去唐府时,遇见的便是唐大公子与唐太太都在,唐大公子嚷着今儿就要订亲,又说:“曲家催着要娶大妹妹,韩媒婆瞧着尽快把婚事订下来,唐家没个主持府邸的不成样子。崔二姐儿我听人说过,人贤惠能干。她父亲去外地任了官职,因她到了出阁年纪,才没同去。”   唐大公子要与韩氏同去崔家提亲。   韩氏只得应了,带了唐大公子往左相府奔去。   崔瑶早前想要入选秀女,才走两轮就出了宫。   后来,又想与江家结亲,又落了空。   不是她门第和出身不好,着实是左相府是静王党的人。虽是左相,可新皇一直对崔家不冷不热,崔家上下也是步步谨慎,生怕行差踏错。   难得有人上门提亲,左相夫人当即见了韩媒婆,见唐大公子举止得体,相貌也长得不错。   崔瑶觉得诧意,便是早前与崔家交好的而今都避开了,来给她提亲的人不少,可多是扶不上墙面,这回却有位侍郎之子来提亲,悄悄地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嫡长子,又听说急着要娶亲,母亲体弱,是庶长女打理着府邸,而这庶长女也订了亲,男家正催着娶人……   左相夫人答应次日回话。   待唐公子走了,又寻了崔瑶来问。   崔瑶自己也乐意。   她心里明白自己迟迟寻不到好人家的缘故,全是受了崔丛善的连累,但到底是她长辈,她又不能说出什么。   左相夫人连连追问:“瑶儿,你爹娘不在,原说过你的终身大事,我和你祖父是做得主的,你若同意就点点头。”   崔瑶犹豫片刻,果决地点头。   两家又合了八字,问了吉凶,知是天作之合,方交换了庚帖,又换了订亲礼物,上午求亲,下午订下了,当真是快。   唐大公子是怕唐大人返悔不应。   崔家则是怕唐家想多了,崔瑶的婚事没了着落。   各有各的原因,都答应得格外爽快。   ☆、765 疼亲女   素妍于二月初六一早回了王府。   刚进家门,白莺与青嬷嬷就迎了过来。   青嬷嬷有几日没见到世子,接了孩子就开始逗哄起来,耀东咯咯大笑,笑声悦耳。青嬷嬷越发乐了。连带着几个丫头也笑了起来。   白莺道:“王妃那日刚走,珊瑚郡主就来了,听说你不在,就先回了府,留下一个封红,说是给世子的礼物。奴婢瞧着许是银票。”   “银票?”素妍有些意外。   白莺递过一个封红。   她接过,取了封口的红蜡,伸手一取,竟是三张房契,又有一张田庄地契。   青嬷嬷微微吃惊,“珊瑚郡主这是……”   出手何等阔绰,直接给了这么多的东西。   青嬷嬷等人还第一次见有人送房契、田庄给人做贺礼的,但因素妍对崔珊有救命之恩,送得再重她们都能理解。   素妍道:“且替她保管着,她还真是,这等见外做什么。等有了机会再给她吧。”   一行人回到琴瑟堂。   素妍换了身随常衣衫,与青嬷嬷去了给老王妃准备的院子,又问了二管家及几个以前在老王妃跟前服侍的丫头,知是照着静堂以前的样子打点的,心头也微微放下。   黄昏时分,韩氏到王府窜门。   寒喧了几句,韩氏追问道:“上回王妃说有话与我说,是什么话?”   素妍道:“崔、唐二人尽早完婚,越快越好。”   前世哦……   她的眸光直勾勾地盯着茶盏,二月二十八……   就在她困于庵堂的次年二月二十八,佑正四年的二月二十八,江家被御林军包围,从家里查抄出卖国通敌的文书。   如果真是如此,便不能拖延。   韩氏笑了起来,“不瞒王妃,唐公子也是这样说的。曲家也催着要娶人。还等着崔二姐儿进了唐家帮忙张罗婚事呢。”   素妍静心的聆听,她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崔家小心被人算计、迫害。   韩氏道:“婚期定在二月二十二日。”   素妍又问:“唐大姐儿和曲家的婚事……”   “定在三月二十七。”   素妍欲言又止,转而问:“虞盼儿和祈粟是怎么回事?”   韩氏看着左右的下人。   素妍只留了青嬷嬷,服侍丫头一并退去。   韩氏道:“盼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竟自个在乡下与祈爷私订终身。原是一直与祈家母女住一屋的,非说自己怀了孕。前些日子订了婚期,小日子来了。虞太太才知她说了谎,又不敢让虞老爷知道。上回的事,虞老爷就要打她呢。”   要不是曾玉梅因着自己是继母,心疼那对姐妹没了亲娘,一直偏帮着,以虞建章的性子一定会动手打人。   “这原是盼儿与祈爷的缘分。”   祈粟会与她记忆里一样,因看不得爱妻受苦落魄,终于发奋读书,连中三元。顿时成为皇城神话,也让她的爱妻扬眉吐气,不枉与他厮守一场。   那时的祈粟之妻是何人?   隐约之间,她记得是姓“余”,又或是“于”、“虞”。   素妍问:“柔小姐的婚事订了没有?”   韩氏道:“订了。是虞二爷相熟的同窗好友王子伦,两家都是乐意的。这位同窗在石桥县任县丞一职。虽是官职低了些,两家的门第倒也相当。算命的说,虞家今年只宜办一回亲事,所以柔小姐的婚事就拖到明年。”   这位王子伦照着韩氏的说法,应也是有田有铺的人家。“王家是石桥县人氏?”   “不是,皇城高坡县人氏,在高坡县也算是大户人家。王子伦上面还有一个兄长,早就成了亲。家里也没小妾、通房这些。虞二爷念着两个妹妹打小吃了苦头,特意要寻这样不纳妾的好人家。”   看来,虞正豪对两个妹妹倒是颇为看顾。   素妍扭头对青嬷嬷道:“二月初十,虞家大小姐出阁,到了初八、初九时记得提醒我一声,我也得添妆才好。”   青嬷嬷应声。   素妍道:“对于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寻得一个真心人,过安稳日子更重要的。柔儿是个聪明的,既是她看中的人,相信是个好的。”   “可不是呢。顺姑也是这样劝虞大爷和老爷、太太的。”   劝归劝,但谁也瞧不见未来。   只能让生气的人,暂时想得开些。   曾玉梅虽然与继子、继女相助得好,可到底是后娘,许多时候说话也不方便。   素妍问:“你与荣国公府还熟不?”   韩氏微诧。   “是我要做这中人的,想让你跑一趟荣国公府,府上的嫡长孙程长勇与江家三房的眉姐儿倒是年龄相当,想让你帮着说合。”   素妍是想帮三房一把,何氏整日的想着给她三个闺女寻人家。   青嬷嬷道:“江三太太也是乐意的,这才求了我家王妃做中人。你先跑一趟,就说是受我家王妃之托去说媒的,看他们愿不愿意。”   青嬷嬷细细回味辉世子百日宴那日的事儿,“老奴瞧着,程家许是乐意的。”   “程家祖上便是做武将的,荣国公与定北大将军是堂兄弟。”   韩氏最喜欢捡到这样的好事,两家有意的,说起来也要省事得多,简直就是现成的生意,笑道:“好!我明儿一早就去趟荣国公府。”   她喝着茶,“王妃,平王府的轶大公子要与江家大房的绮姐儿订亲了呢。江大奶奶托我去说合,贤太妃、闻妃都同意了,说要写信问问平王的意思。”   贤太妃应了,平王那儿就没有其他的意思。   韩氏说了句“真是晦气得很”。   青嬷嬷一脸神秘,“怎了?”   “平王府里,原在佛堂静修的傅奉侍殁了。我未时正要从偏门进去呢,就撞见了傅奉侍的棺材,可不晦气么?”   傅宜慧死了!   那个原本应该宠冠六宫的女子没了!   素妍却没有半分的欢喜,她没有要害傅宜慧的意思,只是断了傅宜慧入宫为皇妃的念头。可傅宜慧竟伤害了她。   这,也许是傅宜慧该得的下场。   若非傅宜慧伤她在先,她也不会那么做。   素妍留了韩氏在府里用晚膳,这才派了下人用马车送韩氏回江宅。   韩氏也算是个能干,一介女流。竟凭着一己之力给女儿置嫁妆。为儿子买了座院子,买了一家三口的下人在家里打理宅邸,一对夫妻俩做了家仆。那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则做了江诗允的书僮兼小厮,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上回,因要给耀东过百日宴,宇文琰与杨云简换了几日,此次要在宫里连值五日。   *   就在素妍与韩氏闲聊的时候,老王妃已经进城,却没有先回王府,而是先一步去了大郡主在皇城的“叶宅”。   老王妃先是与紫霞打听左肩王府的事。   老王妃听说二月初二,王府里给宇文辉办的百日宴何等热闹。皇城有头有面的太太、奶奶们都去了,便是宫里的太后、皇后、娘娘们也都送了礼。   “你送了什么?”   紫霞瞪了一眼,“阿琰的身世,你早早告诉了青霞,青霞这才算计了一笔丰厚的嫁妆,怎不先与我通通气。让我知道青霞已晓的事。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来皇城,借了机会闹得厉害些,好歹多要些东西。”   老王妃急切地追问:“我问,你送了什么?”   紫霞懒声懒气地道:“你瞧我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哪里还有东西送旁人。阿浩从卫州回来就病倒了,渠上日子苦,父王还整日逼着他与民夫一般地劳作。他从小到大,哪里吃过那等苦,这吃药瞧病,哪样不花钱?”   老王妃现下算是明白了,“你没去,那青霞呢?她可去了?”   紫霞冷笑了一声,“她与阿琰,一个说得了好宝贝,一个说只是寻常珠子。青霞连住对月都不肯回去了,与韩家人说回娘家,实则跑到皇恩寺住了三日……”   虽然左肩王府照着规矩派了下人、婆子来接,可青霞不愿回去,推三阻四一番,竟自个儿收拾了东西去皇恩寺。   “怎的闹成这般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叶海月得了消息,也奔到上房来,见了叶老王妃,便中规中矩地在一边坐下。   老王妃道:“我不是让你早早把海月送到王府么,她……”   紫霞道:“你当我没说过。我送了两回,都被阿琰的护卫给拦住了,还没等送第三回,阿琰就寻上门来,警告我说‘要是该把女人往王府送,他就敢让叶浩纳妾’,你听听这话,我敢送人吗?”   叶海月低垂着头,一早就知道,若是秀女落选,还有左肩王府可以去,甜甜地笑着。   老王妃来了,她的侧妃之位就稳妥了。   老王妃问叶海月,“海虹在宫里是什么位分?”   紫霞入不了宫,她虽是一等郡主的身份,有正二品的诰命,可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未得宫中贵人宣诏,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   一些消息,也只是她通过青霞打听来的。   素妍做得够狠,在青霞出阁不久,就将惜月阁换了名字,叫什么“畅意阁”,压根就没将青霞放在眼里。   “还能如何,听说所有非大员亲生女、血亲妹的秀女,一律是宝应、常在。海虹虽长得貌美,到底不是叶大都督的亲生女,只得了个宝应的封号。入宫最初,承了一回宠,之后再没消息。我问过阿琰,早前说是怀了孕,都三个月了,竟莫名滑了胎。皇后听说后,着人赏了绸缎、人参等东西。”   ☆、766 探亲   老王妃一路上也听人说了,皇上新封了“华嫔”、“良嫔”,而这良嫔却是张德松的庶女,就连张德松也封了三等冀宁伯,其子张昌兴还成了冀宁伯世子,连良嫔的亲娘也封了四品淑人,“你倒是让阿琰捎句话,好歹是亲戚,让他帮衬着些。”   叶海月抬头道:“琰表哥说不上话的。太后、皇后跟前能说上话的是王妃。张良嫔也是因着王妃的缘故,才有幸获得圣宠。”   紫霞接过话,道:“良嫔虽不是宫里最得宠的,也有了身孕,听人说许是三四月上就要生了,与华嫔是同月怀上的呢。如今宫里最得宠的是端妃、华嫔、菊贵人三位,良嫔、贵人和美人们那儿,皇上每月也去。才人、宝应那儿却不去的。端妃如今育了长安大公主,圣宠不衰,便是华嫔也不敢和她争。”   端妃是在去年秋天诞下大公主的,赐名“怜”,封号“长安”,虽是公主,竟比大皇子还得新皇之心。   新皇时常去永和宫探望端妃母女,也常抱长安公主,一月里也会留在永和宫三晚,是留在凤仪宫的天数一样。   虽说华嫔有了身子,新皇还是照常多宿在重华宫华嫔处。   老王妃道:“华嫔和良嫔一得宠,娘家父兄就得了封候晋爵,如今海虹非叶大都督之女已然知晓,要是有了好处便是叶家的。海虹既做嫔妃,自当用心些,她长得好看……”责骂一阵,转而道,“等我明日去了王府,说着王妃些,让她帮帮海虹。”   紫霞心下好笑。如果青霞说所谓的夜明珠真是琉璃珠子,宇文琰连自家妹妹都算计,哪还会去帮叶家人。只怕正乐得在一旁瞧笑话呢。   “阿琰身世的事,可有走漏风声?我怎觉得阿琰夫妻好似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老王妃说得斩钉截铁。   紫霞有些不信。她总觉得素妍敢在青霞出阁后换了闺阁的阁名,本身就是没有将青霞放在眼里,许是素妍连假装也不乐意了。   老王妃低声道:“死人说不了话。”   那一场大火,凌薇早就死了吧。   当时,她们在火里确实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是凌薇。另一个就该是凌薇的贴身丫头。   紫霞一脸狐疑。   老王妃则是怀揣信心,伸手勾起叶海月的下巴,“你乖乖听姑姑的话。姑姑让你做侧妃,让你的儿子做候爷!”   紫霞问:“姚妃不是又怀上了吗?”   老王妃冷声道:“三月上头滑胎了。”她咬了咬唇,“只没想到珠奉侍竟是个命大的,怀了孩子不说,摔得那么重竟也没事,居然还在腊月里头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她倒真是个不要命的,月子刚满,又跟着老王爷去了渠上,倒把孩子丢给了姚妃。姚妃也是个犯贱的。竟待那孩子视如己出,还取名叫‘红霞’。”   紫霞一听那名讳里有个“霞”字,立时俏脸一变,厉声道:“母妃就不反对么?凭什么让她给那贱种取名红霞。霞,可是我们嫡出姐妹才能用的名讳。”   “是你父王取的。你父王闲来无事,想了金霞、玉霞、银霞的名儿。答应了姚妃。若是育下儿子,就请封为卫平候,若是女儿就取名玉霞。”   玉霞,有金枝玉叶之意。   可姚妃连怀了两胎,竟也没保住。   其他几个。却是个个都没怀上。   个个都争着想生儿子,整日地喝着药水,可那几个早早饮下了药粉,这辈子都休息怀上。   只是老王妃想不明白,为什么姚妃就能再三怀上,虽没有保住,到底是给姚妃一份希望。   内室里,叶浩醒来,连连咳嗽。   丫头折入内室,小心服侍了他起来吃药。   听到偏厅的说话声,叶浩再也睡不着,在丫头搀扶下过来,见是老王妃,重重跪下,“母妃,你与王爷说说,让他在皇城给我寻个差事。卫州渠上我再不愿去了。父王,他……他拿我当民夫差使呀!我若跑得慢了,他重则几脚踹踢,轻则当着众人一顿喝骂……”   太苦了!住的是茅草棚子。吃的简单的菜式,一大锅菜,里面有肉片,也有旁的菜叶。那些地方,一看就是寻常百姓能住的。而那吃食就似乞丐们吃的一般。   叶浩说什么也不愿再去了。吃不好,睡不好,每日还要干那么多的重活,想想在渠上过的日子,至今想来都觉得后怕。   紫霞看着丈夫,眼泪汪汪,“母妃你瞧瞧,这近一年的时间,阿浩瘦了多少,竟似苍老十岁一般。你与阿琰说说,让阿琰在皇城帮他寻个差使。父王又写了两回信来,催他快去渠上。”   明明有丈夫,却分居两地,平日里想见一面都难。   她不想守活寡!   夫妻在一处得有多好。   紫霞求的不过是一家平安,丈夫没本事,她不怨,也不怪他,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早就知道。   青霞的夫婿是有本事的,可韩绍一直待青霞不冷不热,连句贴心的话也不说。偏青霞一个劲儿地往韩绍身上贴。   紫霞觉得自己的日子比青霞过得好,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   老王妃一身疲惫,“我且歇歇,待我歇好了,再回王府。”   夜,渐次归于宁静。   老王妃到了叶宅的一处院落里,这座院子是宇文琰给紫霞的,如此说来,倒也没亏待了紫霞。   可王府里有多少好东西,她心里有数。   那么多的好东西,都要给了外人,她不甘心。   只有叶氏女子生的男孩,才是她的孙儿,素妍生的,她不认。   但她现在还不会与素妍撕破脸。   她却不知道,早在上回离开时,素妍已经与她撕破脸了。   老王妃辗转难眠,想着如何逼宇文琰要了叶海月,想着怎样让叶家重展光芒,如若宫里的叶海虹再争口气。一切都会好转。   她给宇文琰写的信里,说她二月初五动身,实际上,她是二月初三动身从卫州出发。   为的就是要在叶宅停留两日,打听关于王府的诸事。   不知不觉间。她进入了梦乡。   *   二月初七一大早。素妍收拾妥当,令青嬷嬷备了些糕点、吃食,又备了两块缎子。   清心别苑里。服侍的丫头早早通禀了凌薇与辛氏,说左肩王妃带着孩子来探望了。   素妍穿过一片竹林,过了上房,就见到一座雅静的院落。   恬然的阳光从竹影间飘落,凌薇一袭湖色衣袍,含笑站在林间。那一张经过换肤移皮后的面容,加上三瓶玉颜复肌膏的功效,竟如二十七八岁的青春女郎一般。依稀可辩她往日眸中倒映天光云影、明澈如玉的风采,但更多的则是如幽潭般的沉郁。   许久。她的长睫微垂,在这样竹香凄寂的春寒料峭中,更显出一种近乎萧索的忧郁。   见素妍并未带旁人,身后只跟着青嬷嬷,面容里多了一份亲和的微笑。   奶娘与其他下人都被素妍留在上房厢房里,与几个下人一道吃茶尝糕点。   白芷提着几包糕点。脸上洋着笑。   白燕抱着两匹绸缎,紧跟在素妍身后。   辛氏见过青嬷嬷好几回,彼此也算是熟络了。   皇城染疫时,素妍遣了青嬷嬷悄悄送过几回药材、硫磺和艾草、石灰等。   凌薇迎上二人,站在青嬷嬷跟前。笑看素妍:“这是耀东吧?”   素妍裣衽行礼,“还请凌姨包含,原该早些带他来见你的。可近来诸事繁琐,着实脱不开身。”   凌薇道:“这原怨不得你。正月十四才解的禁行令呢。”她伸手接过青嬷嬷怀里的孩子,低头细细地瞧着,“长得像妍儿,不大像阿琰呢。”   白芷虽早前见过凌薇,可压根和她记忆里不同,经过治愈、调养竟显得越发年轻美丽了。   凌薇抱着耀东,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真是个好孩子,和阿琰小时候一样呢,不哭不闹,任谁抱都成。”   青嬷嬷催促道:“把东西都搁花厅桌案上,你们俩去上房厢房里陪奶娘说话。”   “是。”白芷与白燕搁下东西。   这是青嬷嬷故意要支开她们。   白芷与白燕也并无半分不悦。   素妍不说,青嬷嬷不说,许是有难言之隐。   她们虽然好奇,也不敢追问。   一进院子,素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草味,仔细辩认下,能识出几味草药味来,“凌姨、辛姨,是谁染了风寒么?”   这是一座有正房四间,东、西又各有两间厢房,东边又设有小厨房,西边设有一间杂物房。   凌薇望了眼东厢房方向,门虚掩着,一个近两岁左右的孩子从里面跑了出来,面露怯意,呆呆地望着众人,他快速往辛氏奔去,藏在辛氏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   辛氏抱起孩子,暖声道:“生病的是苦儿娘,瘟疫时在庵堂里染了风寒,久不见好,如今成了痼疾。请了义济医馆的道长帮忙瞧病,吃了几日药,才稍有好转。”   凌薇解释道:“苦儿娘,唤作慧娘,是你辛姨的女儿。”   不是说,辛氏年轻时候是因为不育才被夫家休弃的么,怎么又冒出个女儿来,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凌薇又道:“慧娘这孩子也是个苦命,怀了身孕,被人抛弃,跳湖自杀未成还被人救起。暂居水月庵,遇到了你辛姨。你辛姨与她有缘,结成了母女。这回慧娘病得重,是我做主让人把她从庵里接过来养病。”   辛氏面露难堪。   素妍笑道:“不碍事,你们多个人相伴,我也欢喜。拿了两块缎子来,你和辛姨再添两身衣裳。想着凌姨和辛姨针线活极好,就没让府里的绣娘们做。”   ☆、767 气愤   素妍坐下,屋里的婆子添了茶水。   青嬷嬷道:“这屋里服侍的丫头、婆子,每人赏一身茧绸衣料,又一身寻常的衣料,给你们添置春裳的。这会儿都搁在清心别苑管事那儿,你们且去领来。”   几人一听,立时欢喜起来。   婆子唤了两个服侍丫头,一起去上房领衣料。   素妍道:“回府后,从库房挑两块瞧着鲜艳的衣料送来,再给这孩子挑几块送来,配齐了要用的线一并送来。”   辛氏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辛姨别客气,如今都是一家人,你这么说话岂不见外了。”   凌薇抱着耀东,逗着他玩:“快叫奶奶!叫奶奶……”   耀东听了一阵,又习惯地咦咦呀呀发出声音。   凌薇喜道:“这孩子真和阿琰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大,一逗他就咦咦呀呀地说话,又不怕生人……”   青嬷嬷自打开包好的糕点、糖果,取了几块递给苦儿。   苦儿拿在手里,往嘴里塞了一颗,腻在辛氏腿前,一双眼睛怯怯地审视着素妍和青嬷嬷。   素妍微微一笑,他立时就躲到辛氏怀里,将头埋了起来,却又小心地偷望几眼。   素妍歪头瞧着,“嬷嬷,这苦儿瞧着像谁呢?怎的越瞧越面善。”   青嬷嬷也细细地盯着苦儿,那样深邃的眼眶,又乌黑的眼睛,虽然不大,却足够有神,还有他的眉毛。浓浅适宜,那鼻子最是挺拔,下巴略尖,瞧着瞧着,青嬷嬷也觉着面善起来。   “还真是面善得很,像谁呢?怎就想不起来了。”   辛氏道:“王妃和嬷嬷……该不会见过苦儿那薄情的爹?”   素妍笑着,“凌姨,我去厢房瞧瞧慧娘。我懂些医术,帮她再诊诊脉。”   凌薇应了。   诊脉是假,素妍从苦儿的眉眼瞧出一个人的影子来,许因她擅于绘画之故,对于自己见过的人,都能记得特别清晰。   苦儿。像一个人!着实太像了,简直就是那人的缩小版,那样的眉眼、五官。除了那个人,她再想不到第二人。   即便,她只讲过那人一次。   辛氏见苦儿喜欢吃糕点,又取两块给他。   苦儿正要往嘴里送,突地想起什么,往厢房奔去,推开房门,看到素妍正给慧娘诊脉,也不支声,只将两块糕点搁到慧娘手心。   慧娘心头一缓。“苦儿,你吃!娘还不能吃甜的呢。”   苦儿摇头。用手抓了一块糕点,一把塞到慧娘手里,“娘……娘吃!”   无论吃多少苦,有这样一个儿子相陪,她都觉得值得了,笑着吃着糕点。“家里来客人了?”   “嗯!”苦儿低应一声,吞咽着口水,“凌姥姥家……的……客人!”   慧娘道:“你和姥姥陪客人说话,去吧。”   苦儿见母亲吃了糕点,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转身回了花厅。   辛氏问:“这向府里可好?”   青嬷嬷轻叹道:“原是极好的,这不老王妃要来了,一来就为难人。老王爷离开的时候,特意吩咐,叫不让动静堂的布设。可老王妃人未到,先写了信来,让把静堂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你们且说说,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王妃也没法子,在府里挑了处清静的院子,照着老王妃喜欢的样子布设了。我瞧着,待老王妃到了,又得是一场风波。”   别说素妍听说老王妃要来,心里不舒坦。   青嬷嬷也觉着老王妃就不该来,可又不阻止,好歹老王妃还挂着素妍婆母的名份。   “辛姨、凌姨早早就给世子做了衣衫礼物,我家王妃生下世子都一百多天,老王爷倒备了一箱礼物送来,虽都是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倒是有心的。老王妃硬是连个礼物都没有。紫霞郡主只说家里事多,百日宴未来,送了一套小孩子做的衣服。青霞郡主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呢。”   青嬷嬷小心地看着外面,压低嗓门道:“王爷瞧了那衣服,都不许给世子穿。”   凌薇一脸好奇:“这是为何?”   青嬷嬷低声道:“原是件七成新的。哪有一套新衣服有股霉味的,一瞧就是临时拿出来的,我瞧着倒也还行,让丫头用热水洗过。可王爷还是不许穿,赏了府中婆子的孙儿。”   辛氏没想,早前老王妃待宇文琰不好。   而今,连紫霞和青霞也跟着学样。   侄儿百日宴,哪有当姑母寻了孩子穿过的旧衣服当礼物。   青嬷嬷对老王妃母女早有戒备心,而宇文琰听说是她们给的,也难免会多问几句。   辛氏低骂道:“恶妇生的女儿,当真和恶妇一般行径,没穿是对的。”用眼瞅着凌薇,“只怕叶氏来又没安好心。”   凌薇抱着耀东,这几句话击中她心头的软胁,有些微的担心与疼痛。   “可不是么?想到早前,老王妃撕了我家王妃的陪嫁字画,还诅咒王妃和王爷过不到一辈子,至今想来,都让人胆颤心惊呢。”   凌薇看着耀东那如瓷娃娃般的脸庞,那双乌黑的眸子多像宇文琰小时候。   脑海里浮现幼时的宇文琰,总是那样的招人心疼,不哭不闹,直至到了一岁才开始辩人。而那时,他被叶氏夺走已有半年,早已认不得她,何况她还是那副鬼模样。   辛氏道:“青嬷嬷说得对,只怕叶氏那恶妇又打旁的主意呢。而今你的脸好了,难道你就委屈地活一辈子,让老王爷蒙在鼓里一辈子,让王爷也……”   这些话,她何尝不明白。   传到凌薇的耳里,心头一痛,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她抱紧耀东。似发誓一般地道:“她敢伤害我儿子、孙儿,我自与她拼命。”   听她说出,青嬷嬷便知自己猜中了。   辛氏道:“你只说管什么用?你得想法子把老王爷诱到皇城来,你得把真相告诉老王爷。”   凌薇轻叹一声,“卫州那边正忙着修河渠的事,他哪里走得开身。”   辛氏颇是无奈。   厢房里,素妍正与病榻上的女子诊脉。   这个女子瘦得皮包骨头,一张脸白得如雪。全无半分血色,只着灰白色的中衣,半倚在榻上,素妍未说多话,只细细地给她诊脉,“你是产后失调。气血不足。身子太过孱弱,这场风寒怕是不易好,要想康复。得加强营养,好生调理,食物与药物共进,才能管用。”   慧娘如死水般的眸子里,看着素妍时又生起了一份光亮。“早听我娘和凌姨提起你,说你是个极好的女子,咳……咳……”   素妍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慧娘的手,“你是疲劳过甚所致,难道你想早早丢下苦儿。让他与辛姨、凌姨处长大?”   慧娘想到过往点滴,“生有何欢。死又何苦?”   “你真自私!”素妍吐出几字,“你活着的今日,多少作古之人奢求的明天。”   只一句,像一面重锤敲打在慧娘的心上。   她讷讷地瞧着素妍,良久才道:“我是个苦命的女子,不到五岁就被送到父亲结义兄弟家生活。虽然叔叔、婶婶待我极好,可到底是寄人篱下……”   素妍低声问道:“可是威远候府?”   慧娘瞪大眼睛,没想素妍竟一语道破。   素妍道:“我见过韩绍,他待青霞一直不冷不热。在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你,可见他待你是真心的。苦儿长得与韩绍一般模样,让我猜不到都难。”   “我……咳……”   素妍倒了热水给她,“你且放心,我不会将这个秘密讲出去。我只盼你能够振作起来,苦儿那么小,要是没亲娘照顾,你觉得像青霞那样的性子,会善待他么?”   “不!不!不……”慧娘连连反对,“我不会让苦儿回韩家,韩婶婶说过,便是我生下儿子,她也不会让我跟了绍哥哥。”   那是怎样恶毒的话语?   慧娘每每阖上双眸,都能想到威远候夫人说的话。   韩家养大了她,她对威远候夫妇来说,如同女儿一般。   韩家不会接受她这样的媳妇,甚至被威远候夫人指责她不要脸面。   她喜欢韩绍,那样的喜欢,几乎连她的命都可以不要。   可是韩家希望韩绍迎娶青霞郡主。   素妍伸手,“就算这样,为了苦儿,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你若死了,他该怎么办?   没有娘亲的孩子会很可怜的,我会告诉你,他会被青霞刻薄、虐待,会被青霞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辛姨待他好,可辛姨到底替代不了你,替代不了你这个亲生母亲。”   慧娘望着素妍,“你以为我是故意拖坏自己的身子么?”   素妍未答。   慧娘摇头,“不是的!我得养活苦儿,只要能养活他,我吃什么苦都可以。皇城发生瘟疫时,我跑出庵堂,给郊外的几户富贵人家浆洗衣裳……”   她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还有冻疮的印痕,这是一双带着累累伤痕的手,“苦儿身子太弱,我只想买点肉,给他在庵外做顿肉粥。娘随凌姨离开后,虽给我留了五两银子,可苦儿感染了风寒,吃了十来日的药,我又不能住在庵里,早把钱花光了……”   素妍问:“你都会什么?”   慧娘想了想,“洗衣、做饭,女红……我都会的。”   “既是这样,我交给你几处田庄、铺子打点,你可会?”她粲然笑道:“不让你平白帮忙,收益一成五算是你的工钱,如何?”   慧娘一脸狐疑。   真的要交给她打点?   素妍道:“你若应了,我就交给你,这里有绸缎庄、酒楼、客栈、分茶铺子,你想打点哪处?”   ☆、768 开导   慧娘迟迟疑疑,见素妍说得认真:“分茶铺子如何?”   “你只要这一处打理么?”   慧娘点头,若是多了,她怕打理不好,毕竟慧娘早前也没做过这些事,心里发怵,只这一家,还得从头开始学起。   素妍道:“好,回头我写封信给你,你病好之后就去铺子上,管事看了信,会告诉你如何做。我会着人给你置几身新衣服,再两顶纱帷帽,这样就没人会认出你来。”   她的脸上始终含笑,“我与你讲个真人真事。”   素妍说了郑晗的故事,那是一个坚强而别样的女子。   郑晗被妹妹抢了夫婿,又被婆家所休,被娘家所拒……她单立女户,如今已经是皇城出名的女商贾,她名下有无数的店铺、田庄,样样都做得那样出色。   慧娘问:“天下间真有这样的女子?”   “有。”素妍回答得肯定,“她是我的好朋友郑晗,她与你遭遇的事,所经历的苦,并不比你少。她也曾一度被妹妹背叛,被夫君所伤,可她还是活得骄傲而充满自信。”   “慧娘,你活着,为自己坚强地活着,也为你的苦儿活着。你更得向所有人证明,伤害你,否认你,是他们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一个郑晗,也是女子,却可以活得这样精彩,一个女子能单独打理那么多的生意,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慧娘只觉热血澎湃,想到那个女子的坚强,心头就觉得自己应当如此。“我,我再打理一家酒楼、一家客栈。”   “好, 都交给你打理。如果忙不过来。你还可以请辛姨帮忙。”   素妍从怀里掏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   慧娘要推辞。   素妍道:“你先收着,当是我预付给你的工钱。三家铺子年底清算总账,也可半年一结。我可以提前支付你一些钱,若是你打理好了,一年挣下五六百两银子不成问题的。你若预借三百两,我都给你。”   她又坐了一阵,陪慧娘闲聊了几句,多是问慧娘如何养育孩子。   素妍宽慰了慧娘几句。起身告辞。   慧娘要送,被她拒了。   到得花厅时,素妍发现耀东在凌薇的怀里已经睡着了,微闭上双眸,样子恬静可爱。   青嬷嬷道:“都换两回尿布了,刚才抱他去奶娘吃过了。一回来就睡着了。”   素妍审视着屋子,“凌姨这儿可还差缺什么?”   凌薇低声道:“样样都好着呢。有吃有穿,每月还有人送银子过来。可不很好了么。”   她是拿与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前的苦日子比,那时候东躲西藏,还怕见人,生怕被人当成了鬼怪,过着半人半鬼的日子。   素妍笑着道:“凌姨知道的,我不会女红。上回凌姨给阿琰做的斗篷,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至今还都没告诉他是凌姨做的呢。”   她一直都想告诉宇文琰实话,可又想先与凌薇打声招呼才好。   以宇文琰的性子,要是知道了实话。还不得立马就去见凌薇。   青嬷嬷道:“夫人的针工可是极好的,比府里最好的绣娘都针工还要细密呢。”   凌薇笑道:“近来我也闲着。他既喜欢,我再替他做两身。”   她听青嬷嬷说过,宇文琰从小就希望有亲娘做的衣服,可老王妃只给紫霞和青霞做,从不曾给宇文琰做过。   凌薇是吃过苦的人,对什么事都看得开。待素妍也很好。   素妍道:“要是凌姨和辛姨能住到王府就好了,有你们帮衬着我,我就不用一个人分成几块来。”   她垂下眼帘,早前暗自感叹,为什么老王妃那样待她,如今想来,原来老王妃并不是宇文琰的亲生母亲。   “要分一些心来打理王府、内宅;还要照顾孩子;书法丹青那块儿,我也不想放下,这也是王爷的意思,稍有退步,先生就责怪王爷……”   近来,皇城里除了传说珊瑚郡主休夫一事,便是素妍是岭雪居士的人。   辛氏问:“听说你的《百花图》有人出了一百万两银子要买?”   青嬷嬷淡然一笑,“王妃绘这图,是变卖钱后拿到卫州修河渠,那边正缺着钱呢。卫州百姓着实太穷了,虽然蓬东县、莱县的官田可以卖,可这官田卖了,靠种田的百姓怎么办?这些都是问题。老王爷写了三回信来,向王妃讨法子,这府里的事那么多,哪里有时间静下来想这事……”   辛氏一脸同情地看着素妍,虽是尊贵的王妃,可烦心事也多。   身为女子却连男人们的事也得管,就连卫州修河渠的事也得思忖应对法子。   看起来老王妃疼爱宇文琰。可在许多地方,还是区分对待。   老王妃一来,连青嬷嬷都犯了愁,到底与宇文琰夫妇不是一条心,只会添乱,更别想她会帮衬什么。就说早前的紫霞、青霞郡主,哪个不是给王府添了乱,伤了人心就离去的。   素妍明眸珠辉,切切地看着凌薇,她是希望早日能把宇文琰的身世给说开了来,这样凌薇也能得到应有的名分,还能住到王府,也能帮衬着素妍。   瞧着辛氏与凌薇是真心相待的,辛氏没有去处,要是去了王府,也能与凌薇为伴。   凌薇心头一软,她欠了宇文琰太多,而今宇文琰与素妍又年轻,身边没个帮衬的人,虽然老王爷待他们好,可老王爷哪里有女人心细。   素妍道:“着人寻些笔墨来,我给店铺掌柜们写封信,慧娘答应帮我打量几家铺子呢。”   辛氏面露意外之色,“慧娘要帮王妃?”   素妍道:“她人年轻,又会读书识字最是适合了。辛姨就让她去吧,总比整日闷在屋里的墙,让她出去走走也好。”   凌薇抱着耀东。见他睡醒了,正微睨着双眼。笑着点头逗玩:“就连耀东都知道出来玩呢,何况是能跑能跳的?”   那一摇一晃的样子,着实引人发笑。   耀东咯咯地笑了起来,一串快乐的笑声如铃声一般。   青嬷嬷道:“辉世子满两月时就会笑了,江家老太太一逗就笑,而今夫人也把他逗笑了,可不是认人的么?虽说是孩子。可也知道亲疏呢。”   素妍坐在一边,写了两封信,各寻了信封装好,信的背后写了两家铺子的详细地址与店名,一并交给了辛氏:“辛姨待慧娘康愈了,把这个给她。”   辛氏接过。   素妍转身拍了一下手。“耀东!耀东!”孩子寻声望来,见到素妍整个身子动了一下,是欢喜。“来!娘亲抱抱!我们该向辛奶奶、凌奶奶告辞了,下次得了空再才瞧她们。”   凌薇有些不舍,可她总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留下来。   素妍抱着孩子,轻声问:“这里还差什么吩咐一声,我让下人送来。”   凌薇恋恋不舍地将她们送出院门,素妍反复说着“辛姨和凌姨都回去吧”。   辛氏轻声催促道:“他们也不易,好歹也要明白孩子们的心意。你还是让王爷过来吧,有些事终得让他知晓的。”   凌薇也有些心动,就在刚才素妍抱走孩子的刹那,她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可带大耀东的。   她不能亲自带大宇文琰。但她可以亲手带大自己的孙儿。   凌薇快走几步,赶上素妍:“妍儿。”   素妍停下脚步。平和地审视着凌薇。   凌薇纠结地,极低地道:“要是阿琰愿意认我,你……就让他来吧。”   素妍明了,给了凌薇一个“我会让他来”的眼神。   走了没多远,青嬷嬷接过孩子。   素妍回头打了个让她们回屋的手式。   辛氏道:“王妃和王爷都是极好的,你再不把事说清楚。指不定那恶妇又闹出什么事来。”   凌薇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氲氤成大团的雾气,心头越发酸楚,“姐姐,你说阿琰会认我么?”   “王妃不是一早说了,王爷小时候就问过老王爷,说叶氏是不是他亲娘?为什么不给他做衣服么?若他知道你才是他亲娘,定会高兴的呢。”   凌薇心下一片纠结。   她也曾听说过,某位嫡妻不出,趁着做生意的丈夫出外,夺了小妾所生的儿子,再把小妾转卖出去。若干年后,这小妾寻上门来,告诉那孩子,说自己是才他亲娘。可那孩子却满口否认……   宇文琰,会不会也如此?   她早前不愿说,是害怕自己的鬼模样吓着他。   如今害怕面对,又担心宇文琰不认她。   素妍与青嬷嬷转入上房院子,再也瞧不见了,凌薇方才回身进了小院。   一进院门,辛氏就见苦儿扒在桌上正大口吃着糕点、糖果,“你这个孩子,哪里这么吃了,小心吃坏了肚子。一会儿就要晌午了,吃了零嘴,怕是吃不下饭了。”   抱了苦儿下桌,又将糕点、糖果给搁放至高处。   素妍回了王府,让青嬷嬷新挑几块料子,给慧娘的里外两身春裳衣料,又给孩子准备了三套布料,一一瞧过。   给慧娘的有一块水红色缠枝花,又有一块翠绿色竹叶纹,里面的亵衣一块银白色,又有一块杏黄色的,质地柔软,最适合做小衣。   青嬷嬷道:“这些布料颜料花式,正合慧娘穿。”   给苦儿挑的,有块栗色的、又有块茫色的,还有块蓝黑色的,素妍瞧着这几块有些眼熟,很快明白过来,茫色是早前让绣房给宇文琰做中衣的,栗色的是去给宇文琰做的斗篷,蓝黑色的是给他袍子剩下的。   ☆、769 结巴小孩   青嬷嬷道:“小孩子的中衣、亵衣不必用新料子做。我瞅着有王爷穿破不穿的旧衣服,拆上两套来,辛夫人、凌夫人都是针线好的,一定能给苦儿做成合意的中衣。”   素妍瞧着也合适,道:“你是个精明的,如何说,不用我操心。把这些东西都送过去,你再另挑两套蓝黑和白色的富贵长春缎子送去给王爷做衣服。”   青嬷嬷应了,又新挑了两块料子包好,乘了马车去清心别苑。   见了辛氏与凌薇,笑道:“王妃说,都是自家孩子,王爷不穿的旧中衣改改给苦儿穿正合适。就连辉世子里面穿的中衣,也是王爷的旧中衣改的。”   辛氏笑道:“大人穿过的改成孩子衣服,不伤孩子皮肤,这两身都能给苦儿改做三四套了。”   因正值午饭时辰,凌薇留了青嬷嬷在屋里吃饭。   慧娘因病着,不与她们一处吃。   辛氏一面自己吃着,一面招呼苦儿吃饭。   青嬷嬷问:“苦儿有两岁了么?”   辛氏面露诧色,“他四月就满三岁了。”   许是自小跟着母亲吃苦,苦儿一点也不像快三岁的孩子,倒像是近两岁的孩子,长得瘦瘦弱弱,一张小脸带着菜色,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青嬷嬷突地忆起,今儿上午来时,直到现在都少听苦儿说话,“苦儿,你叫我,叫我青嬷嬷。”   辛氏轻声道:“这是青嬷嬷,你叫她青嬷嬷。”   “青……青青……嬷嬷……”   难怪不说话,这么个漂亮的孩子,居然是个结巴。   青嬷嬷立时有着莫大的遗憾,笑着道:“乖孩子!”目光扫过辛氏。“苦儿还小,幸许能改过来的。”   辛氏道:“早前原不是这样的。早前,庵中来了个登州富贵人家的老太太长住。老太太是个结巴,又喜欢孩子,苦儿常往她那里去玩,时间一长,苦儿也变成这样了。”   大人吃苦倒无所谓,偏让孩子吃苦就不成。   这也是慧娘愿意跟着辛氏、凌薇回城里住的缘故。   凌薇道:“慧娘是个贤惠的。自会帮他调整过来。”   青嬷嬷许是触动了辛氏。   辛氏似较了真,面带肃色,“喊青、嬷、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许再结巴。”   苦儿低着头。   “你若说好了,姥姥给你拿好吃的。”   苦儿眼里闪着光,毕竟是孩子。抬头道:“青青……嬷嬷……嬷……”   凌薇面含责备,“这才多大的孩子,你也太着急了些。”   青嬷嬷道:“凌夫人。说起来江家的孩子还真是厉害。江家五房的小九,三岁时就会背十几首唐诗宋词,会认三四百个字,如今不到五岁,都会读野史了。苦少爷原不是天生的结巴,是与人学成这样的,这得纠正过来,回头还要读书识字呢,要是改不过来,不是要被人笑话么?”   辛氏脸色有些脸看。这近三年多来,她是拿慧娘当亲生女儿一般的好。对苦儿也如同亲外孙。她没亲人,半路捡个女儿,也当作是彼此余生的依靠。这会子听青嬷嬷夸旁人家的孩子,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可青嬷嬷也是一片好心,她又不好甩脸子。   凌薇道:“你也别急。孩子还小呢,慢慢来。”生怕青嬷嬷说了旁的惹辛氏不高兴,忙岔开话,“听说府里还住着老王爷的姬妾?”   青嬷嬷道:“凌夫人说的是傅承仪?”她细细地回想着,“原是要随姚妃去卫州王府的,临动身时染了风寒,之后再没提回王府的事。王妃让她帮着打点绣房的事务,她还算用心。”   凌薇见青嬷嬷愿意与她们说话,又问了些关于江家各房的事。   青嬷嬷将江家大房、二房等都夸了一遍,皇城贤惠出名大太太;性子直率却有一身武艺的二太太;又有整日里喜欢凑热闹的三太太;有颇具才女美名的五太太;有王妃的师妹,会布阵,会武功,又会些医术的六太太。   江家虽有几房儿媳,虽不是儿子们去外地任官,也不会分开,住在一起时,府里热热闹闹,妯娌间相处和睦,其乐融融。   辛氏惊道:“她们就不勾心斗角么?”   青嬷嬷道:“江家有家规,不许男子纳妾,没了妻妾之争,各房想着把各房打理好。   大老爷想着教三位爷读好书、做好官;大太太教三位奶奶主持中馈,这大奶奶是大太太调带出来的,随了大太太也是个能干贤惠的。   二老爷有两男一女,二房的世子、九驸马整日想的是如何赚钱。还真别说,这二房的九驸马真是会做生意的,早前原是二房家底薄,而今竟是最强的。   三老爷是翰林院学士,一心做学问。三太太喜欢凑热闹,但凡皇城哪家有聚会,都爱去坐坐、瞧瞧,她有好几个孩子要管,光是孩子们的事都操不过来心,也没旁的心思。   五老爷就好说了,如今去了盐坪县做知县,正领着百姓们修河渠、大路呢,河渠还没通,听说盐坪县的都快修成了,就等着今年三月通了渠,好引卫河水改盐碱地为良田。五太太是个才女,诗词歌赋都是会的,年前刚有了喜,要留在盐坪县照看五老爷。”   江家的老爷也好,太太也罢,人家不争不斗,想的都是如何把自个的日子过好。   青嬷嬷道:“老太太说,争斗之家必亡,家和则兴。是个正理儿呢,江家人丁兴旺,便是子孙个个都是争气的。   五房的八爷、九爷,真是读书的好料子,八爷就比同龄孩子的书念得好,在家学里颇得先生赏识,那九爷如今在皇城也是出名的神童。虽说年纪不大,都有媒人上门说亲了呢,被老太太给拒了,说孩子们还小,要过了十五岁才议亲。”   她神秘地压低嗓门,“不瞒你们,六公主就想着将次女文雅郡主许给五房的八爷。老太太说,文馨郡主许了三房六爷,再订个杨家的女儿不妥。”   许是犯忌,总觉得堂兄弟俩娶了姐妹俩不大好,可以瞧出,江家的男孩确实受欢迎,光是江家男儿不纳妾这条,就得有多少母亲愿意把自家闺女许出去。   凌薇将江家的人也摸了个熟络。   辛氏只说江家人厉害,虽是一大家子人,这么和睦的当真少见。   青嬷嬷说了一阵,瞧着天色,已是未时分,告辞离去。   *   青嬷嬷在清心别苑与凌薇相谈甚欢时,素妍也迎来了一位说话的客人。   这人,正是崔珊。   崔珊敷粉施胭脂,淡淡地遮掩了脸上的疤痕,着一袭大红锦袍,蔷薇朵朵,长裙迤逦,缀珠流玉,加之凤钗珠玉,鲜亮明妆,更显华贵异常。   素妍瞧见她时,颇是意外,“你这是做什么?要去哪儿参加宴会不成?”   崔珊张开双臂,转了一个身,“从我娘那儿讨来的,她还舍不得给我呢,好看不?”   “好看!你本雍容高贵,穿上这件衣裳更好看了。”   崔珊拉了素妍坐下来,大丫头们进来服侍茶点。   “今儿是威远候夫人的大寿,我最是喜欢热闹的,正从那边吃了喜酒回来。在那边遇见了青霞郡主,见着我也不搭理人。倒听旁人说,你婆母回皇城了,说是二月初三从卫州动身,好似昨儿就抵皇城了,先去了紫霞郡主家里。我瞧着这事有些古怪,就来你这儿瞧瞧。老王妃可回府了?”   素妍垂下眼帘,崔珊都能想出不对劲,她也该猜到的。她一直以为是二月初五才动身过来,哪里想到二月初三就动身。   不就是到皇城,至于要骗着她和宇文琰么?   崔珊道:“你什么时候与青霞闹成这般,韩夫人今儿寿宴你怎没去?”   一边的白莺按捺不住,“郡主这话可不冤死我家王妃了。这几日,我们府里连个请柬都没收到呢,若不是郡主过来说,我们都不知道。”   崔珊瞪着眼睛,“我今儿去吃寿宴,还想着你幸许也是要去的,没瞧着你还以为你身子不适,所以就急着过来了。”   青霞的婆母过寿,居然不告诉娘家嫂子。   韩纶妻子的娘家母亲、嫂子可都去了。   素妍脸上有些挂不住,“珊瑚,我自认没有做对不起旁人的事。青霞出阁,我也是尽力给她办得风风光光的,只是她得了好东西,紫霞去闹,要分些好东西,我们没拦着,许是因为这事和我们生了芥蒂。”   崔珊道:“你们办得也够好了,比我的嫁妆都体面呢。就是我出阁,嫁妆里头也没夜明珠。”   这个青霞当真太不懂事了!   素妍低着头,看着茶盏里的水纹,“白莺,你与白芷去我小库房里,挑份厚礼送去。亲自跑趟威远候府,代我向威远候夫人赔个不是,早前真不知道,这会子才知道是她大寿,请她原谅。”   既然青霞不给她面子,她原是可以不送礼的。   但,话不能给旁人说。   许不知道的人,还会说,她不懂事,小姑子送了帖子来,居然不管不问的。   青霞一出阁,连对月也不回家住,可见是真与他们疏远了。   要不是青霞一开始做得过分,也不会伤了宇文琰的心。   白芷小声道:“王妃,这样……”   ☆、770 补礼   (ps: (*^__^*)浣浣鞠躬求粉红!求全订!求评帖!求推荐票!o(n_n)o拜谢!)   素妍抬头,面容平静,气过之后,也不想与青霞计较,不是不计较,而是在她知晓了宇文琰的身世后,已经不拿青霞当成是宇文琰的妹妹了。“难道我们王府就该被人议论薄情寡义么?她不给我们面子,我也不用给她面子。”   崔珊觉得这样的素妍才更真实,也会生气,也会给人计较。“对!你不补份礼去,回头指定被人说你不懂事,不就是一份礼的事,且补送过去。”   白芷应声,与白莺取了素妍小妆盒的钥匙,开了琴瑟堂小库房的门,精选细挑一番,方才挑了一串黑曜石佛珠出来,用一只漂亮的锦盒装着。   素妍接了佛珠,上面刻有六字箴言,粒粒一般大小。   白芷道:“奴婢查过簿子了,这原是早前别府送的礼物。奴婢听人说过,威远候夫人是信佛的,送这串佛珠给她最是合宜。”   崔珊好奇地望了一眼,“当真是极贵重的,看这珠子,只怕得值不少钱。”   素妍瞧着也有些不舍,这个送给太后正合适,可见是黑曜石她又有些不喜欢,要送太后的,怎么也得翡翠佛珠,上面还是刻上六字箴言。“白莺嘴甜,亲自跑一趟吧。尽量把话说圆润了。”   白莺应声。   送这种贵重礼物过去,通常主家都会打赏。   昨儿,素妍派了紫鹊去崔珊府上送“珊瑚郡主府”几个大字,崔珊就赏了紫鹊二两银子,馋得其他几个丫头羡慕得很。   崔珊又道:“听说你婆母从卫州过来。带了两车东西,一车给了紫霞,一车送到了韩家。原是一早就打算好的,要来给威远候夫人贺寿,她今儿也在,只是临了午宴时才到。还当着众位太太、奶奶的面问‘我儿媳怎没来?’”   崔珊没有挑驳是非的意思,只是以为她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的。   但这些话听在素妍与婆子、丫头们耳里,却有了另一番意味。   “素妍。青霞故意不告诉你又让老王妃误会,恐怕少不得又要被她寻不是了。你自个小心些,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崔珊很懊悔说了那些话,可如果不说,素妍就不会知道老王妃昨儿到皇城的事。   瞧今儿的样子。老王妃是特意来吃威远候夫人寿宴的。   她自不需要巴结着威远候夫人,但威远候夫人是青霞的婆母,许已经听说青霞婚后与韩绍一直不冷不热的僵持着。   素妍起身将崔珊送至琴瑟堂外。叮嘱道:“有空就来府里坐坐。”   崔珊道:“你快回去吧?”   素妍问:“听说崔瑶许给唐家公子了?”   崔珊笑道:“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素妍含着笑,吩咐白芷送崔珊至二门处。   崔珊走了一截,蓦地回头,见素妍已经回转琴瑟堂,“你家王妃这消息当真灵通。”   白芷捂嘴笑了起来。   崔珊觉得这丫头笑得古怪,追问道:“怎了?”   白芷道:“王妃自然知晓此事,是她让韩媒婆去崔家给崔二小姐说的这门亲。不瞒郡主,唐家二小姐嫁给了江家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儿为妻,说起来也是亲戚呢。我家王妃听说唐大公子要寻个贤惠能干的,就想到了崔二小姐。早早请了韩媒婆入府,特意交代好的。”   崔珊还在想崔瑶这婚事。说成就成了,崔家急着快些让崔瑶出阁,唐家又急着娶人,哪有这么巧的,原是一早就有人帮忙,这顺遂得让人难以想像。   白芷轻声道:“这事儿。王妃不许我们讲出去的。郡主还当不知道的好。”   崔珊应了。   白芷道:“金钗姑娘找着了么?”   崔珊面露苦色,那可是与她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这些日子她也很想寻回金钗。   几大牙行,曹家的几处田庄、铺子都寻遍了,依旧没有金钗的下落。   但好歹是打听到一些消息。   “她没寻着,倒花五十两银子买了春燕。春燕说,胡氏把金钗卖给江南一个宫里出来的老太监了,我已通过牙行去寻人了,愿出高价把人寻回来。”   白芷见四下无人,拉了崔珊去一边,“郡主还得小心些着曹大人和胡氏。就在昨晚,我还听见王妃与青嬷嬷说话,为你的事担心着呢。王妃说,胡氏如今没了影,许是被曹大人给藏起来了,王妃担心他们再合谋寻出什么害你的法子来。”   崔珊问:“她刚才为何不对我讲?”   “王妃只是自个担心着,要是说出来,怕你笑话呢。郡主倒是小心些。跟在我家王妃身边时日长,有时候看着她无意间说的话,都有道理着呢。”白芷见她上了心,又道:“王妃心思重,只要是她关心的亲人、朋友,总会上心些。”   有这样一个朋友,为她担心安危,她崔珊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崔珊叮嘱道:“你家王妃也不易,帮她防着老王妃和紫霞、青霞,我瞧着她们都不是省心的。”   白芷应得真诚。   崔珊原想过几日再去曹家闹,现下瞧来,不能再等了。   既然玳老爷能把曹家告到大理寺,为什么她不能再告一回。   她手里可是有大牙行的证词,足可以证明曹家吞了她的嫁妆。   崔珊的轿子出了王府大门。   白芷调头回了琴瑟堂。把素妍交托的话都细细地说了,有些话素妍确实不好开口,让白芷去说却要容易得多。   素妍问:“珊瑚郡主对这事可上心了?”   “瞧着是上心的。”   素妍吐了口气,在崔珊与曹玉臻的较量中,谁下手快,谁就是赢家。曹玉臻会陷害崔家以“通敌判国”的罪名,她不能说。   要是说了。崔珊第一个会问“你如何知道的?”   若有偏差,有人问起这话从哪里来的,太难回答。要是属实了,她又是怎样知道的?更难回答!   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了崔珊。。   白芷不解地问:“王妃为什么就认定胡氏不会就此罢休?”   素妍回想过往点滴,“胡氏是那种你不惹她,她也会想方设法要害人的人。曹玉臻更不是省事的主。他是伪君子,小人易对付,伪君子难缠。这样的两人纠缠一处。只会算计他们的荣华富贵,只会算计如何害人。”   白芷问:“胡氏被曹玉臻给藏起来了,与曹家族里的人说,待她生下孩子就要贱卖的,郡主又去哪里寻她?”   胡香灵与曹玉臻之间无论是如何开始的,但他们二人早有情义。前世今生都是狼狈为奸的一对。   “只要派人盯紧曹玉臻,就能寻到胡香灵。胡香灵的去处,曹家老太太知道、曹二太太也知道。她们比谁都希望曹玉臻能有后。”   崔珊也不是柔善之辈,曹玉臻和胡香灵伤她至此,崔珊肯定会报复。虽然容貌是保住了,但她暗哑的声音再也恢复不了,那一场几乎令她疯狂的遭遇,她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白芷会意,要是她再亲自跑一趟珊瑚郡主府,表现出自己的热心,再帮崔珊出出主意,崔珊与闻雅云一样。都是出手阔绰、大方的人,一定会给打赏她一些银子花。   想到这儿。白芷的一颗心就有些雀跃起来。   素妍在小书房继续练习着大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写着相同的字,她还在给郑晗写店铺招牌上的大字。   大半个时辰后,白莺乘马车回来了。   白芷寻了个藉由,坐了白莺回来的马车出门了。有人服侍素妍。虽说素妍说要买丝线,实则去珊瑚郡主府找崔珊去了。   白莺笑盈盈地进了小书房,与素妍回话:“奴婢去了威远候府,见到了威远候夫人……”   威远候府装点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喜气逼人,漆彩闪耀,处处洋洋着欢喜、热闹,下人们穿着光鲜的衣裳,客人们锦衣华服,好一副富贵人家模样。   白莺禀明来意,看门的婆子亲自令一个丫头引领至上房偏厅。   威远候夫人与世子夫人正在偏厅里坐陪,在侧的都是韩家的姻亲、世交家的太太、奶奶们,一个个打扮高贵。   白莺裣衽行礼:“奴婢是左肩王妃屋里的大丫头,王妃刚刚才听人说今儿是威远候韩太太的寿辰,立马遣了奴婢过府给韩太太贺寿送礼。出门前王妃特意叮嘱,要奴婢替她为韩太太祝寿。祝韩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种场合,自是拣了最吉祥的话说。   白莺举止得体,又毕恭毕敬地磕头行礼完毕,方奉上精美漂亮的锦盒来,“我家王妃听说夫人信佛念经,特意挑了件刻有六字箴言的佛珠为贺礼。”   威远候府的世子夫人罗氏面露诧色,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小郡主,“弟妹没给左肩王府送请帖?”   不等青霞接话,白莺温声道:“威远候府乃是百年世族大家,许是要请的客人太多,忘了一家、两家也是有的。不瞒世子夫人,我们府上确实没收到请帖,否则也不会有人告知才得晓此事。”   韩家早不如初,到了韩纶这代,是最后一代袭爵的。虽贵为开国功臣之后,早已没了先祖时的荣耀。祖上原是武将之家,如今韩纶与韩绍及几个庶出兄弟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过是袭了空爵。   韩纶之父在朝廷担任从五品礼部员外郎的官职,还是个闲差。   左肩王府却是皇亲贵戚,颇受先帝、新皇重用。   这也是韩太太逼着韩绍迎娶青霞郡主的缘故,原是想借着左肩王的权势,拉扯威远候府一把,好歹帮衬着韩绍也好。   ☆、771 对质   青霞眼珠左右流转,这个时候出现,还当着她婆母、大嫂的面揭穿她没把请帖送回左肩王府,这摆明了就是要给她难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娘家兄嫂关系不好。   青霞倏地起身,厉声道:“你这个臭丫头,明明三日前就把请帖送到了,你偏说没送。当时门上的人还说王妃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外家’了,你怎可信口雌黄?”   白莺见她发作,并不畏惧,微微一笑,道:“不知郡主是交给哪位门子、下人的?王妃听说此事后,特意派人问了,几处看门的小厮都说没接到请帖?”   青霞还想争辩,她的陪嫁丫头忙笑道:“郡主,许是下人弄丢了请帖,不敢回禀,诓报了此事。”   青霞很想当场训斥白莺,可这丫头言词绰绰,要是闹出来,于她自个不利。   想想陪嫁丫头的话,立道:“你快去问问,怎会没给我娘家送请帖呢,哪有这样的事……”   白莺想到辉世子百日宴那天,紫霞未回去,青霞也没露面,心头不免发寒。欠了欠身,问道:“正月二十九,我们府上也派了小厮给贵府送请帖,不知……”   世子夫人罗氏忙道:“收着的!”罗氏又对一侧的威远候夫人道,“儿媳见是左肩王府的帖子,就转给二弟。”   谁曾想,青霞竟没回娘家参加辉世子过百日宴呢。   但青霞没回左肩王府的事,罗氏不能道出来。这属家丑。   白莺面露不悦,“奴婢还以为请帖被小厮弄丢了呢。”   罗氏启开锦盒,一串黑曜石佛珠闪着诱人的光芒,粒粒圆润、均匀,价值不菲,当即就吓了一跳,“这……”   众位太太、奶奶也算是见过好东西的,可这样的黑曜石佛珠只怕得值上二三千两银子。是今儿所有贺寿礼里最贵重的。   白莺欠了一下身,“奴婢告退!祝韩太太福寿绵延!”   韩太太忙对罗氏道:“这丫头难得跑一趟,有赏!代我谢谢你家王妃!”   白莺心下暗自欢喜,紫鹊出门给珊瑚郡主府送了幅大字,就得了二两银子的打赏,这次她可是送了极为贵重的黑曜石。   罗氏低声说了句“姑娘请我来”,领着她去了一边。   待白莺接过封红,在手里掂了一掂,轻飘飘的。心头微微有些沉。脸上依旧挂着笑,欠身道:“谢韩大奶奶赏!”   罗氏笑着问:“你家辉世子百日宴那天,青霞郡主没回去么?”   白莺笑意微敛。“那日。府里来了许多客人。平国公因远在晋阳,早早令人送了礼物来;西北的长平伯夫妇也有的……”见话题扯得有些远,笑了一下,方道:“青霞郡主和郡马都没回来呢,不瞒韩大奶奶,便是一份礼也没瞧见。”   罗氏没想到青霞虽身份贵重。行事却是如此,眉眼跳了一跳,当真是个不懂事的,还指望着通过青霞帮衬韩家一把呢,瞧这样子。一开始就与左肩王夫妇的关系闹僵,不连累就不错。又哪里谈及帮忙。   白莺行礼告退。   罗氏想了片刻,转身回到上房陪客人。   白莺上了马车,打开封红一瞧,竟是两枚“流云百蝠”的银锞子,加起来也只得一两银子。   威远候府虽是百年荫福公候之家,连个崔珊都比不了,这出手也太小器了些。   听白莺说完。面色里有些悔意,早知这般小器,她就不去了,遣了紫鹊去也好,还以为是美差呢,转而又想,好歹也是一两银子。   素妍微愣,“赏钱也只给了你一两银子?”   白莺生怕素妍不信,一把拿出封红,从里面倒出两枚银锞子来。   素妍瞧了一眼,“既是赏你的,你留着买零嘴吃。”   在她看来,一两银子也不少了。   可如今,她身边的丫头、下人,都知道哪几家出手阔绰、大方,对于小器的人,是再不愿去的。   白莺给素妍换了新鲜茶水退出书房。   紫鹊与白燕两个围了过来,紫鹊带着两分酸意的道:“去威远候府送寿礼,那般稀罕的物什,怕是给了你不少赏钱吧?”   白莺如实说了。   白燕说了句“不会吧”,在她看来,这一两银子的打赏也着实太少了些。   紫鹊更是一脸不信的表情。   白莺诅咒发誓般地道:“真的!真的!只得这么多。骗人让我眼睛长钉、嘴里生泡。”   紫鹊轻叹一声,“旁的不说,寿礼是你和白芷两个去挑的,挑了那么个贵重的送去,回头青嬷嬷问起来,少不得将你们两训斥一顿。”   威远候府在辉世子百日宴时都不曾来,而这回王府原没有收到请帖,也不必去的,可还补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   白燕面露忧色,“你和白芷两个也太大方了些,王妃让你们挑,怎挑了那么贵的送?王妃是个大方的,老太太送我们来王妃身边,原就是要帮衬一把,你们两倒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白莺早已经后悔死了。   就是拿一匹上好的宫绸送去也好,干吗取那串黑曜石佛珠呢。偏威远候府待别府丫头小器,只怕在人来送往的事上也是一样的小器。   *   此刻,青嬷嬷正往回府的路上行去。   近了王府,就见前方有一行人,也有两辆马车,却走是不紧不慢,偏石板铺就的路面就这么宽,她要过去,又不能抢了前面人的路。   青嬷嬷想要催促,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着急,走稳实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抖散架了。”   这声音……   正是老王妃!   青嬷嬷打起车帘,看着两辆马车。走得轻轻飘飘,可见车上也没什么东西,倒听到马车里传来女人的说话声,细辩之下,是紫霞郡主母女,又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终于,到了拐角处,青嬷嬷令车夫赶往偏门。   素妍正在小书房里练大字。准备练写给郑晗的招牌字,原想最多五六幅,没想郑晗却拿了二十多幅来,从绸缎庄到酒楼,连春秋馆的都送了来。   早前应了,总不能再拒绝说不写。   反正也是练手,素妍握着笔,一遍又一遍地练写,直至满意了。才取了纸来,每一个招牌字都得练上二十多遍才会写在纸上。   田荷见青嬷嬷回来,笑着迎了过来“娘”。“可吃过午饭了?我给你留了一份在小厨房的锅里。”   青嬷嬷心情不错。“吃过了,你们要是饿了把那饭菜吃了。”   瞧见小书房的窗户半开,素妍立在案前,全神贯注地绘画。   青嬷嬷静立小书房门前,轻唤一声“王妃”,“在回来的路上。瞧见老王妃与紫霞郡主了,看那样子,正往这边来呢。”   白莺一脸捧着托盘,上面摆着茶盏。   青嬷嬷拿了茶壶,倒了一盏茶。喝了两口,“马车走得轻快。倒瞧不出是赶几日路的。”   素妍继续练着字,“老王妃昨儿午后入的城,先去了大郡主家,听说带了两车东西。”   白莺接过话,“带两车又如何?一车进了紫霞郡主家,一车送给青霞郡主的婆家韩家。”   虽然王府不差东西,可老王妃这么做,分明就是厚此薄彼,早回了皇城现在才回王府,可不是让人瞧笑话。   青嬷嬷问:“王妃已经知道了?”   白莺浅笑着,“午后,珊瑚郡主来陪王妃说话,问王妃今儿怎么没去威远候府吃寿酒呢?”   青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多问了几句。   素妍不答话,白莺照实说了。   青嬷嬷一听到给了串黑曜石佛珠做贺礼,当即就跳了起来,伸手拧住白莺的胳膊,厉声道:“你们俩个倒大方,那可是好东西,就不知道挑个寻常的送去就成。但凡送份寿礼,便是我们王府给了天大的面子。”   她出去一个多时辰,家里就少了件贵重物件,青嬷嬷是琴瑟堂的管事婆子,她不能说素妍,只拿挑东西的白莺和白芷说事儿。   白莺知道这是她和白芷挑的,两个人当时都觉得合适,谁也没想过这东西许是太贵重。   当时她想的就是韩家与王府是姻亲,自比给寻常的礼物要贵,哪曾想太多,事后亦有丫头说挑得太贵重,那时二人都有些懊悔。   素妍轻飘飘地道:“你打白莺做甚,她和白芷挑了东西,原是问过我的。”   青嬷嬷想世子百日宴那天,紫霞、青霞郡主皆未露面,心头颇不舒坦,如今又猜到宇文琰的身世,亦拿紫霞、青霞当不相干的外人,素妍是她奶大的,她心里偏疼着素妍,生怕素妍受了委屈、吃了亏。“她们俩也太没心眼了,明知王妃是个出手阔绰大方的,就不知道挑个寻常的送。”   素妍道:“若韩太太是个晓事的,得晓辉世子百日宴韩家没送礼,自会再补一份。若是不晓事的,往后不理他们就是。”   青嬷嬷想到那串黑曜石佛珠,心头疼得紧,“那串珠子便是孝敬了老太太,也比给了韩家的强。王妃忘了么,老太太如今初一、十五都吃斋念佛呢。”   江家老太太在如意堂后屋开设了一间小佛堂,里面供奉的白玉观音还是素妍给的孝敬礼。   青嬷嬷絮絮叨叨地对白莺道:“王妃瞧你是个懂事的,这才将你讨来留在屋里服侍,怎的连这么件小事都不长心眼。韩家是什么?不过是破落门第。”青嬷嬷的意思很明白,韩家人不知事,又何必顾忌他们的颜面,“听说府里几房奶奶但凡有请帖上门,是哪房的亲友就由哪房送礼、回馈。公中和各房的财物最是分明。我们送去韩家的东西,成了韩太太的。可韩家却是什么也不需回礼,真真是只进不出的。”   ☆、772 暗斗   白莺面露诧色,“韩家是这样的……”颇有些不敢相信。   听青嬷嬷就因她给韩家送了份礼,就喋喋不休起来。   是,在江家老太太眼里,素妍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人,这出手太阔绰了些。   在青嬷嬷眼里,则是没有替她教管好丫头让素妍失了件好东西。   素妍道:“已经送了,嬷嬷责备也没用。不就是串黑曜石佛珠,有甚大不了的。”   她继续练着大字,如今习惯了琴瑟堂里吵吵嚷嚷,在她练字的时候,谁也不能影响到她,她语调低沉,“若与韩家合得来,以后少不得交往。若是韩家不识趣,少理他们就是。”   青嬷嬷轻叹一声,欲出小书房,素妍道:“把‘老王妃昨儿抵达皇城,带了两车东西,一车给大郡主,一车送了小郡主的事’都传出去。”   只怕,老王妃还当她不知道呢。她继续装着不知这事,却要在府中下人里传扬开来,让众人去点评老王妃。她江素妍不是软杮子,人欺她一分,她还上两分,尤其知晓了老王妃并非宇文琰的亲娘后,她更不会容她、让她、忍她。她不出手便罢,她一出手,就能让老王妃再度在皇城颜面尽失。   青嬷嬷应声,当即唤了紫鹊、田荷去办此事,两个丫头也就是在府里走了一圈,见了婆子、丫头聊了几句。   下人们知道王府如今当家做主的是王爷、王妃。老王妃是老王爷那儿失宠的旧人。自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他们只管听从王爷、王妃的话便是。   两个丫头不敢久呆,找了五六个婆子说完就回来了,有这五个多嘴多舌的婆子,不出半个时辰,整个王府都知晓此事。   青嬷嬷召集了琴瑟堂内院服侍的丫头来,训斥了几句,要她们往后行事多份心眼,不要如这回一般。   紫鹊颇有些幸灾乐祸。歪头看着白莺,这两个胆儿也太大了,都不与她们几个商量就挑了那般贵重礼物送到韩家,如此便罢,还敢当着珊瑚郡主的面拿出来。素妍又是个爱面子的,总不会要她们另挑一样,定会由着白莺、白芷的意思。   白芷去了珊瑚郡主府,把素妍的担忧用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崔珊见她倒也用了心,连个丫头都担心着自己的安危。何况是素妍呢?心下感动,又打赏了白芷二两银子。   待白芷告退离去,翠嬷嬷面露忧色。“郡主能有左肩王妃那样的朋友。也算是福气。连王妃都在担心他们会再害你,如今瞧来郡主不能再纵容了他们。”   崔珊唤了护卫常乐来,着他派人盯着曹玉臻,看曹玉臻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白芷回府时,正巧瞧见老王妃等人进王府。   素妍领了青嬷嬷、白燕、大管家的女人、二管家等人在府门前迎候。   老王妃穿了一袭紫色的锦袍,戴着贵重的头饰。被紫霞郡主与一个年轻的女子扶下了马车,人刚着地,就长长地“哎哟”了一声,“坐了几日的车,我这一身的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年轻少女张瓜子脸。黛眉胜似远山,眸子仿若秋水。皮肤白皙,略施胭脂,如花似玉般的年纪,再加上人本貌美,越发显得娇妍过人,穿了件鹅黄色的春裳,紧裹在身上,托出玲珑有致的身姿,越发显得那纤腰不盈一握。   素妍欠身一拜:“老王妃万福!老王妃辛苦了!”   她一呼,众人跟着高呼起来。   紫霞郡主道:“弟妹,母妃住的静堂可收拾妥了?”   青嬷嬷知晓了宇文琰的身世,越发对老王妃的行事看不过眼。   大管家的女人道:“静心苑早前两日就收拾好了,是照着老王妃喜欢的样子布置的。”赔了笑脸,迎上老王妃,大管家夫妇在府里服侍三十多年,与老王妃来说,也算是老人了,她扶了老王妃,暖声道:“老奴扶老王妃过去瞧,这可是老奴与杂库房管事、花木房管事一起拾掇的呢。”   这两位管事都是老王妃掌管王府时最得力的人。   老王妃笑着对素妍道:“听说你给王爷添了个儿子?”脸上虽笑着,眸眼里却是蚀骨的寒意。   素妍道:“二月初二满的百日,皇上已经赐封为世子,赐名为‘辉’。”老王妃的到来不会心怀好意,素妍的目光依旧冰冷地停驻在紫霞郡主身上。   紫霞微微一笑,想到早前要素妍帮忙,安排她的两个儿子去江家家学念书,紫霞就一直怨恨着。她的笑和老王妃如出一辙,虽然笑着,笑不达眼底。紫霞反生出一股子寒冷来,要不是老王妃,以宇文琰的身份又哪里做得了世子,更难袭王爵,真真是便宜一个外人,早知如此,就该多弄些家业财物到手里。   素妍又看着那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神色有异,一瞧着也是有目的。明明已经落选秀女,却迟迟不许人家,所为何事?还不就是想攀上高枝,跟着老王妃入府,只怕也没安好心。   老王妃道:“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女,你三舅家的嫡女叶海月,是个孝顺有心的,见我身边没个说话的,要留在跟前陪陪我这个老太婆。”   素妍神色淡淡,领了众人往静心苑方向去。   没走多远,紫霞郡主就大叫一声:“母妃是要住静堂的。”   青嬷嬷冷声道:“老王爷离开皇城前特意叮嘱,静堂就照现在的样子,任何时候都不要改。”   二管家见有人陪着老王妃,领了几位下人、婆子自去忙碌。   大管家的女人想着自己是在老王妃跟前服侍二十多年前的老人,笑道:“这静心苑最是安静。是老奴和两位管家帮忙拾掇的,那院子也是老奴挑选的……”   大管家的女人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却是紫霞扬手狠狠给了一记耳光。   紫霞微眯着双眼,“老王妃是一定要住上房、住静堂的,谁让你自作主张改到静心苑?”   这一记耳光,毫不征兆,只打得大管家的女人眼冒金光。左颊滚烫。   她是大郡主,她不发威,就拿她不当一回事。   紫霞早就想发作了,她是嫡长女,要什么不成,可宇文琰夫妇不将她放在眼里,便是姚妃也咄咄逼人地欺着她。   素妍道:“父王特意叮嘱过,静堂不得擅自改变了现在的样子,他时不时要回皇城住住。见见几位故交好友。老王妃写信来要求恢复以前的样子,是我下的令,着他们在府中挑了处与静堂差不多大小。又照着老王妃以前所住屋子的样子布设……”   老王妃的脸刷的一下拉下。凝着乌云,似随时就要变化成暴风雨,正待发作,只见一边过来个穿红戴绿的婆子,笑盈盈地迎了过来:“老王妃万福!”   定睛细瞧,这婆子竟是老王妃早前屋里服侍过的人。   婆子道:“咦!青霞郡主怎么没陪着老王妃一起来?”   紫霞问:“她来做什么?”   婆子原是个嘴快的。过来的时候就听府里的下人们说了,“听说老王妃昨儿就到皇城了,昨晚是住在大郡主那儿。瞧瞧,还是老王妃疼女儿,那么远的路。带了两车东西来,都分给两个女儿了。大郡主、青霞郡主可不要好好孝敬才对么。”   紫霞郡主原想瞒下此事,没想此刻连婆子都知道了。她再看一边的素妍,一脸淡漠的表情,仿佛没听见一般,再看大管家的女人及旁人,个个都似早知道的眼神。   婆子这一番话,顿时让老王妃浑身一颤。   老王妃一下马车就说“老骨头抖散了”,原来,旁人都在当笑话般地冷眼观瞧。   素妍对大管家的女人道:“你这几日收拾静心苑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紫霞原是想寻机给素妍来个下马威,不想老王妃和她们的事,都是一早就知道的。   她自是一脸悠闲地瞧笑话,看她们如何圆谎,却不点破,指不定心里如何大笑呢。   那婆子说错了话尚不自知,笑着伸过来要扶老王妃一把。人尚未近,老王妃厉喝一声“老婆子就住静堂!”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静堂是老王爷和姚妃住过的地方。听说父王过几日要来皇城,与工部、皇上商议卫州修渠的事。”   老王爷厌恶老王妃,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老王妃曾为老王爷二十多年前不沾染旁的女人而得意,一朝失宠,比众多失宠嫡妻还不如,失去了掌家之权。在卫州王府亦只能住在僻静的静堂里,说是静堂其实就是佛堂。在卫州王府,府中上下没拿老王妃的话当一回事,就想在皇城王府来发威。   素妍欠了欠身,举止恭敬地道:“请老王妃入住静心苑!”   老王妃想到老王爷每次看她时,面上流露的厌恶,还嘲笑她到底老了,不用服侍人。每次回府,他去姚妃屋里,也去其他几个姬妾那儿,却将她抛于脑后了。   她原是想来皇城王府,好歹比在卫州王府要风光。   不曾想,本要给素妍一个厉害瞧瞧,可她早前的事,竟连府中下人都知道了。   她还真是小窥了素妍!   老王妃厉声道:“为甚不是将静心苑布设成静堂的样子?今儿除了住静堂,旁处我定不会去。”   她说得坚决,颇有几分得意地抬头,她要赌,素妍要是不听从她的,她就给扣上一顶“不孝”的罪名。   正在此时,只见田壮实奔了过来,行礼禀道:“王妃,镇国公府的二位郡主来了。”   ☆、773 小客人   “文馨!”素妍轻呼出这孩子的名讳,欠身对老王妃道:“府里来了客人,我去瞧瞧。”   她要离开,紫霞纵身一闪,叶卿卿也跟了过来,拦住去路,“弟妹溜得这么快做甚?母妃说了,只住静堂,旁处她是万万不会住的。”   素妍舒了口气,对左右道:“回头父王来皇城,若是问起……”   紫霞冷声道:“那是你的事。”   “好。我先写信问问父王的意思,若是父王应了,我再收拾静堂不迟。在父王回信之前,就劳老王妃先住静心苑!父王有言在先,我不能违了父王之命。”   公道自在人心,整个皇城都知道她与老王妃婆媳不和,如今要她舔着脸讨好老王妃,她不会这么做。   人对她好,她对人好。   老王妃对她如何恶毒,她心里也数。   面上的事做得过去就行;想让她退步,万万不能!   素妍定目看着前方,冷冷地扫过叶卿卿,小小年纪,就被紫霞教得飞扬跋扈,要门第没门第,要贤惠没贤惠,往后大了可如何是好。   只一眼,犀厉如剑。   叶卿卿害怕的浑身一颤,只得闪退一步。   素妍摇了摇手中的帕子,“早前,我托了家父想为大郡马在皇城寻个差使……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户部笔帖式的任职文书给你……”   紫霞早前的嚣张立时就去了大半,心下暗喜:这可不能得罪啊。回头不给她任职文书可就糟了。能在皇城任职,就不用回卫州河渠上受苦了。   紫霞笑问:“弟妹说的是真的?”   素妍眨了眨眼睛,使了个眼色,“自是真的,前儿就拿到吏部的文书。寻常这个职位,都是给去岁高中的同进士的,家父能将大郡马安置进去,可没少费工夫。大郡主要是不乐意。就当我没提这回事,是二月初十上任的。”   上任佳期可不就在眼前了!   素妍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你不帮我,就别想拿到任职文书,便是让它成了一纸废纸我也不给。   紫霞立时回头,这可是去户部当差,户部、吏部这些地方都是有油水的地方。早前,紫霞还想着欺着素妍,可试了两回,便知她是个难缠的。忆起上回。想找素妍帮忙,将她两个儿子弄到江家的家学里去,竟被素妍给拒了。紫霞就知道素妍是个能说到做到的人。至少对她不会讲情分。   紫霞笑道:“母妃,弟妹也不容易,且先看看静心苑,要是不满意,再着人收拾。”   老王妃气得浑身一抖。   紫霞与叶海月使了眼色。   叶海月好不纠结,不是说好了。她们三个人要同心,一起刁难的么。她是初入王府,自然不敢与王妃作对,但只要不支声就行。现下,却要她劝老王妃。她在大郡主家住了好几月。一直得大郡主照顾,如今听说大郡马在户部寻了差使。不帮忙说合也不成,这样的好差使,通常都是能高中的同进士才能有的。   紫霞又使了个眼色,催促叶海月劝慰老王妃。   叶海月再不好故作未见,温声道:“姑祖母且去静心苑住住,要是住不满意,再换也不迟。”   要是住进静心苑,回头再想住静心便再无可能。老王妃拿定主意,是一定要住在象征着上房的静堂,只要住进那里,她就是整个王府最尊贵的女人,就是素妍也得对她低头。   紫霞现下只想着如何拿到叶浩的任职官文,有了官文,就能去户部上任当差。   她原是找过宇文琰的,宇文琰在金吾卫里瞧了一遍,偏叶浩又不会武功,如何做侍卫。   素妍寻的差使令她喜出望外。   紫霞与叶海月轮番上阵,游说老王妃,老王妃还是不肯让步,而素妍听说府里来了客人,早早就离去了。最后紫霞只得苦恼起来,说那文书是二月初十上任的,而今都多少日子了,要是再拿不到,以素妍的性子,就是误了期,失了差使也不会给她。   老王妃见她哭得伤心,又想到叶浩能寻上个好差不易,这才服了软,在闹腾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搬进了静心苑。   静心苑的外面,都照着以前上房的样子布设,连围墙周围也新置了几丛蔷薇、月季,院子里也有两棵桃花树。   院门上,挂着“静心苑”的匾额,心字小,两侧的字大,不注意的,还会瞧成“静苑”。   迈入院门,进了屋子,间与她熟悉的布局一般模样,一样的摆件,一样的桌案……   一样又如何?到底不是她想住的静堂。   在卫州王府处处被姚妃占了先机,她来到皇城王府就想住最好的地方。   静心苑内,安排了老王妃以前使唤的婆子、丫头,只是老王妃的陪房嬷嬷再也不能回来了,听说安置在乡下庄子里。   素妍急匆匆到了琴瑟堂,只见文馨、文雅姐妹坐在花厅里吃茶、吃糕点,身后又有乳母嬷嬷、大丫头陪着,再瞧乳母竟背了包袱。   白芷迎了过来,低声道:“镇国公府的大公子得了风寒,就连二公子今晨都有些发烧,大长公主不放心,遣了她们姐妹来我们府里住些日子,等二位公子的病好了,再接她们回去。”   文馨见素妍过来,领着妹妹欠身行礼:“文馨拜见义母!”   文雅也跟着行了礼,一脸窘色地看着素妍。   她是文馨的义母,文雅反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素妍笑道:“你就是文雅?”   比文馨矮了大半个头,长得与文馨倒有六七分的相似,一样的眉眼。姐妹二人,一个穿水红色的袍子,一个穿着橙黄色的,一样的精致可爱,一看这清秀的眉眼,长大后定是个如花的美人儿。   文雅应声,神色里有几分怯意。   素妍对青嬷嬷道:“你带人把无忧阁收拾出来,让她们姐妹住在那边。离我这儿近。我也能照应得上。”她笑着拉着文雅的小手,“随了你姐姐,也唤我义母吧!我喜欢女孩儿,女孩儿又贴心又可爱,像你们姐妹这样漂亮的,我就更喜欢了。”   文雅涩涩地笑着,虽然年纪不大,也到了略微知事的年纪。   正说着话,偏厅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倚窗做针线的乳母起身去抱孩子。   文馨笑道:“让我瞧瞧辉弟弟,文雅,走。看辉弟弟去。和文略一样,都最好玩了。”   青嬷嬷唤了两位郡主的乳母嬷嬷帮忙,尽量安排成她们在镇国公府住的内室模样。   乳母嬷嬷道:“雅郡主三岁开始就与馨郡主同吃同住的,睡在一张床上,最是不愿分开了,还照着家里的样子。给她们安一张大床。”   青嬷嬷应了,令人从兰若苑搬了一张紫檀木雕花大床来,又照了文馨郡主在家时的样子布置,选了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床罩。屋子里都的摆件、花瓶也都照了那等样子摆上。   一面布置无忧阁,青嬷嬷一面问了镇国公府两位公子的病。乳母嬷嬷一脸愁云,知两家交好,素妍又是文馨的义母,就一五一十地相告了。   文馨洗了手,将指头放到耀东小嘴里,耀东已经吃饱,再不含她的手指头,她硬放到嘴边,耀东蹙着眉头,面露不悦地瞪着文馨。   文雅笑道:“他比二弟要大些,又比二弟要精,才不吃你的指头。”   文馨最喜欢将手指放在婴孩嘴里,那吸吮的感觉,指头痒痒的,甚是好玩。   奶娘笑道:“辉世子吃饱了,旁的东西再好吃都不吃的。”   文馨取了拨浪鼓,不停地摇着,耀东抬了抬手臂,想伸手拿,文馨将拨浪鼓塞到他的小手里,他死死地拽住,眼睛却依旧盯着文馨瞧。   素妍打起帘子,进了偏厅,从摇床上抱起耀东,耀东一见是亲娘,立时就有了精神,手舞足蹈地欢喜着,素妍一说话,他就“咯!咯!”笑了起来。   文馨很是好奇地道:“辉弟弟都会笑了呢。”   “过些日子,文略也会笑的。”素妍抱在怀里,两个女孩儿围了过来。   文馨道:“义母,我能不能抱抱他。在家里我想抱文略,我娘都不让。”   素妍应了,小心地让文馨抱着。   文馨抱着孩子,在手里不是很重,感觉很欢喜,像是托着了宝贝,这么大的孩子,肉乎乎的,又很好玩。   奶娘生怕抱摔了,叮嘱道:“二位郡主上小榻上玩。”   白莺进了偏厅,低声禀道:“青嬷嬷说无忧阁收拾好了,让二位郡主过去瞧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文馨用稚嫩的声音道:“我奶娘知道我喜欢什么,文雅去瞧,我要陪辉弟弟玩。”   在家里,镇国大长公主不让她们姐妹抱文略,她们能与文韬玩耍,可这几日文韬病了,为了防备孩子间相互过病,大长公主不许她们再见两个弟弟。   文雅奶声奶气地道:“我才不要去呢,我也要陪弟弟玩。姐姐,你瞧弟弟的手真小,还有这脚,也太小了。”   文馨仿似大人般地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比他还小得多,慢慢就长大了……”   白莺觉着这孩子也挺好玩的,要是家里多几个孩子,王府就更热闹了。   耀东似乎也喜欢与她们姐妹俩玩耍,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瞧那个,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灵活转动着。   文馨道:“文雅,你不是会跳舞么?你跳舞给他看。”   文雅站在小榻上,挥着双臂开始转动起来,耀东看着这小人儿手舞足蹈,也似要跟着跳跃起来,不一会儿就欢喜地“咯咯”大笑,姐妹俩觉着好玩,也跟着了乐了,想方设法地逗哄着耀东玩。   ☆、774 妄想   (ps:谢谢墨兰流深投出的2枚粉红票!(*^__^*) 谢谢好鬼型、kein、牛奶薄荷糖糖、枫桦正茂投出的宝贵粉红票!再次行万福礼拜谢!)   素妍见她们不愿离开,起身去了无忧阁,瞧了一遍,又新安排了几个丫头过来服侍,一切叮嘱了一遍,问了文馨的乳母,对一切摆设都很满意,方才回了琴瑟堂。   用过晚膳,姐妹俩也玩累了,追逐着出了琴瑟堂。   紫霞郡主将老王妃劝进了静心苑,又陪老王妃与叶海月说了一阵话,正想来找素妍讨叶浩去户部的任职官文,刚过静心苑就撞见文馨姐妹在丫头陪同下出来,一路上蹦蹦跳跳,正遇了照面。   天色近黄昏,紫霞细细地打量着这对姐妹,文馨比她的叶卿卿略小些,文雅有五岁模样,长得很是漂亮精致,扎着好看发髻,头上戴着绒花,绑着丝带。   她看姐妹俩,文雅伸手抓住了文馨的手儿。   文馨问:“你是谁?”   紫霞没想镇国大长公主的两个女儿都这么大了,原以为这两个孩子来玩一阵就离开,这个时候了还在府里玩耍。立时想到了自己的长子,比文雅稍大一些,要是能结门亲也好,镇国公府那可是公候之家,又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这可不是身份尊贵么?更何况,杨家的小姐还是当今皇后……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亲事了。   紫霞立时笑了起来。“我是王府的大郡主。”   “大郡主?”文馨审视着她,很快道:“我和妹妹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二小姐,我们也是当今皇上赐封的郡主。”   紫霞回头看着叶卿卿,“你陪这两位贵客玩耍,可不许怠慢了。”   文雅觉得奇怪,嘟着小嘴道:“这府里的主人是我义母、义父和辉弟弟。我们也算府里的半个主人,她什么时候变成主人了?”   紫霞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这两个女孩儿真是越瞧越喜欢,她早就听说了,文馨认了素妍为义母,又早早与嘉兴伯长子江传堂订了亲,只这文雅尚未订亲。“她叫叶卿卿,是我的女儿,还唤你们义母一声舅母呢,也算是半个主人,可不有缘么。她在皇城也没朋友,你们正好可以一处玩。”   叶卿卿惯会看脸色,见紫霞让她与文馨姐妹玩。心里也乐意。每日在家,她只与两个弟弟玩耍,今儿认识一对小姐妹,倒也欢喜。   文馨将叶卿卿审视了一番,长得倒还算清秀,只是身上有股子霸气。又比她略高一些,身子长得略胖,道:“既是亲戚,就一起玩吧!义母让人在无忧阁里给我搭了秋千,我们正好去玩。走吧!”   三个女孩儿手拉着手,虽是初次见面。倒似认识许久。   紫霞很乐意让自己的女儿跟她们玩,这才是叶卿卿应该交的朋友,哪个女孩子一生没有一两个手帕之交?这样正合她的意。   紫霞问身后的丫头:“去打听一下,杨家的两位郡主是怎么回事?”   她进了琴瑟堂,早早有外院的小厮通禀了内院的二等丫头。   白茱转禀了素妍。   素妍刚哄睡了耀东,宇文琰不在的时候,奶娘住在偏厅的小榻,她与孩子一起睡,要喂奶时,就抱了耀东给奶娘。她觉着,孩子是她的,应该让耀东与她睡一处。   宇文琰回家时,奶娘就住在琴瑟堂的西厢房里,以前白菲的房间空了下来,成了奶娘的屋子,那时候耀东的小摇床也一并移到奶娘屋里,白莺与白芷住一屋,白燕又与紫鹊住一屋,挤出来一间屋子,又做了临时堆放贵重东西的小库房,皆是放些各府送来的贺礼等物,若遇需要送礼的,就从小库房里挑了送去。   紫霞落坐,一双眼睛四下审视。隔着珠帘,能瞧见已经躺下睡觉的奶娘,身侧躺着个小孩子。   素妍道:“耀东每日一到黄昏就要睡,直睡到次日五更二刻。”   紫霞赔着笑脸,要不是为了拿到任职官文,她才懒得来见素妍呢,转而又想到刚才遇见的文雅,可真是个长得可爱的小姑娘,出身又尊贵,怎么瞧怎么喜欢。“他倒起得够早的?”   “这些日子倒也习惯了。”素妍捧着茶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上几口。   紫霞却有些心急,见素妍支字不提任职文书的事,道:“弟妹……你大姐夫去户部当差的事……”   素妍笑了一下,与身边的白芷说了一句。   白芷折入内室,很快取了一份文书出来,上面系着一条红丝绦。   素妍打开文书,“这可是我托了家父帮忙才寻上的。听说姐夫年节前就到了皇城,一直住在城外客栈里?”   紫霞在年节前就找过宇文琰几句,说的都是给叶浩在皇城寻差使的事。   宇文琰也与素妍提过,素妍上回带孩子“住外家”,求了江舜诚帮忙,这才在户部安排了个职位,这职位原是要给最后一批同进士的。   紫霞笑道:“正月十四一销禁行令,他就回府了。次日就感染了风寒,至今也不见好。人还没好呢,父王就来了两封信,催他回渠上,他这身子哪里受得住,这一病就伤了元气,也只能留在皇城谋个差使。”   素妍将文书递给白芷,白芷又转给了紫霞。   紫霞笑微微地看了一眼,见真是吏部的文书,上面清楚地写着“户部八品笔帖式”那眉眼就乐成了一团,这可是花多少钱都很难寻来的好差使。“这回劳弟妹费心了!世子侄儿歇了,我不打扰!你也歇下!”   难得的说了几句体贴话。   素妍也未留她,送她出了内仪门。这才折身回来。   紫霞捧着文书,乐呵呵出了院门。丫头追了过来,低声唤了句“大郡主”,又道,“打听清楚了,说是镇国公府的两位公子感染了风寒,镇国大长公主怕过了病气给二位郡主,将二位郡主送到王府来住。瞧这样子。她们要在府里住上些日子。”   镇国大长公主虽是当朝公主,可与她交好的人屈指可数,因她性子内敛,手帕交没有,要好的的朋友也没有,两个儿子患了风寒,一番思量方决定将两个女儿送到左肩王府暂住。   紫霞只觉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她扬了扬头,“回头就把大少爷、二少爷接到王府来!”   要是真能让杨文雅与她的儿子订亲,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她是郡主,文雅的母亲是镇国大长公主,怎么瞧都是极好的。如今叶浩做了官。也算是官宦人家了。真真是门当户对。   紫霞仿佛发现了天大的好事,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给老王妃,原是准备要离开的,这会儿折回静心苑。   老王妃半躺在暖榻上,跟前的绣杌上坐着叶海月,手捧着绣箍。白底素缎上正绣着一枝粉色的海棠。整个皇城都知道,左肩王妃偏爱海棠花、雪莲花。   紫霞瞧了一眼,“送给弟妹的?”   老王妃半是半阖着眼,立时睁开眼睛,“你什么时候与她这般亲近了?”   紫霞笑了下。“没想弟妹还真有心,一声不吭地就把阿浩的差事给寻好了。户部笔帖式。这可真是门好差。”   老王妃冷哼一声,“她若想帮忙,直接与叶浩安排个正七品的知县也使得。”   不过是个正八品的差使,就能把她高兴成这样,当真是个没心眼的。   “当知县就得离开皇城,我宁可他做户部笔帖式,好歹还在皇城。”紫霞不以为然。   老王妃对什么事都永远是不知足的样子,有了明珠,就想拥有夜明珠,拥有了夜明珠,就想摘到天上的星星……   紫霞被她泼了冷水,小心将文书收好,双目熠熠有神地道:“母妃,镇国大长公主的两个闺女也在府里做客呢。”   老王妃未接话,又继续微阖双眸困觉。   叶海月一门心思都在绣海棠花上。   紫霞道:“我瞧见那两位郡主,啧啧,真是两个小美人,尤其是小的,长得跟朵花似的,这长大了指定是个美人。”   老王妃还是不支声。   紫霞继续道:“我明儿就让大少爷来王府住,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小时候在一处玩耍,这长大了才是青梅竹马……”   老王妃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叶海月也来了兴致,镇国大长公主的女儿,虽是次女,那也是公候之家的嫡出千金,真正的千金小姐,尊贵无比,可是多少人都想迎娶的人物,何况镇国公府的杨家,如今可不是最最尊贵的门第,杨家出了位皇后,又迎娶了大长公主为儿媳,这哪家也没他家光鲜。   紫霞坐正身子,“阿浩一直说我不懂事,说我应该与阿琰夫妇多亲近才好。如今瞧来,这话当真有些道理,这刚与弟妹关系好了,就寻了个好差事。听说弟妹保媒,让江家三房的嫡长女与荣国公府的世孙订亲。这回我家相儿,是她婆家侄儿;文雅郡主又是她义女的妹妹,可不是亲上加亲,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老王妃冷哼一声,“你指望她帮你,倒不如指望我帮你。”   紫霞觉着这话没错,抬手示意,叶海月起身告辞,回了东厢房她自个的房间。   “母妃,有什么话你只管直说。”   老王妃道:“上回,你想让两个孩子去江家家学,她也没搭手帮忙。你想让相儿与文雅订亲,她就能帮忙?”   以素妍的性子,本就与她们母女不合,到时候指定不会帮忙。她要帮,就只帮她娘家的人,她可是偏着江家上下呢。   ☆、775 毒念   紫霞道:“要是相儿能娶文雅,他这辈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要是真成了,不仅是帮紫霞,也是在帮叶家。那孩子还是她叶氏的嫡亲外孙儿呢,也是她的侄孙儿,无论是哪边,她应该帮上一把。   老王妃暗自想出能成的对策,为了成功,总得多费些心思。   她想了一阵,低声附在紫霞的耳边说了。   紫霞没想竟是这样的法子,“这……这样能成?”   “怎么不成?女儿家的名节总是最重要的。就算她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又如何?镇国大长公主为了她女儿的名声,到时候也不好不应,就是江素妍也不能说出不帮忙的话来?”   紫霞咬咬双唇,为了她的儿子,虽然法子缺德些,也只有应了。   *   二月初九午后,宇文琰从宫里回来。   一到家就听说老王妃来的事儿,又听小厮说老王妃原是提前一日到了皇城,却先在大郡主家住了一宿,带有两车东西,分送了两位郡主。到了王府时,却是什么都没了。   宇文琰问:“王妃在哪儿?”   “今儿用了午膳,见天气晴朗,令奶娘抱了世子去后花园,说要给世子绘影呢。这会子,文馨郡主、文雅郡主也吵着要王妃绘画影。”   宇文琰一袭金吾卫大将军的武将袍子,行走如风,直往后花园去。   近了后花园,就听到孩子的说话声、嬉笑声。   他的家。就应是这样子的!   能充满孩子的笑声,喧哗的,热闹的。   文馨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宇文琰,提着裙子飞奔过来,甜甜地唤了声“义父”,伸手拉着宇文琰的手,“义父。义母给我们姐妹和辉弟弟画像呢,好看极了。”   她们瞧到了素妍给耀东画的,画得很真,瞧上去就跟真的一样,还拿了纸把耀东的手足都印到一边,还说“等我家耀东大了,就给他瞧,这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多有趣儿。”   叶卿卿也想要。撒娇似地拉着宇文琰道:“舅舅。你与舅母说说,也给我绘吧!好不好?我长大了,也想瞧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那天紫霞见镇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在府里做客。也把叶卿卿给留了下来。正好三个女孩子可以在一处玩耍。   宇文琰笑了一声,“你舅母的画可是很值钱的,她绘花儿、鸟儿的成,画人可不大好。回头,舅舅从宫里请一位画师来,给你们都画。好不好?”   叶卿卿只是想要幅自己的画,笑道:“舅舅可不许骗我,那你明儿就请好不好?”   宇文琰伸出手来,轻抚着叶卿卿的脑袋,“好!一会儿就让人入宫请去。”   文馨就认准了素妍。道:“我只要义母给我画。旁的谁也别想给我画。”   文雅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有人给她绘就成。“义父,只要画师把我给绘得漂亮些,我就让他画。”   叶卿卿道:“舅舅,你现在就找画师给我们画。舅母说,今儿天气好,最适合画了,你现在就找,我们要画呢,让他把我和文雅都画得漂亮些。”   宇文琰面对几个小女孩儿,这会儿撒娇的、缠着他的,幻想着有朝一日多几个儿女,也如这般环绕身边,心里都蓄满了幸福的阳光,不由自己的笑了。   他当即道:“小安子,派人去寻名画师来,就问张记字画铺的掌柜,请他介绍一个最好的来,给小姐们画影。”   三个女孩跟着宇文琰进了八角凉亭,素妍正埋头作画,他近了跟前,却见画上绘的是宇文琰一袭武将袍子,怀抱着耀东的样子。   宇文琰看了眼奶娘怀里的孩子,一声不吭地接过孩子,当真学着画上的样子,一手抱着孩子,立在九曲廊桥上,威风凛冽。   叶卿卿一脸神往地看着宇文琰,看着看着,脱口而出道:“等我长大了,就嫁给舅舅做侧妃。”   声音不大,却立时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最先笑起来的是素妍。   文雅跳着脚,用手羞着叶卿卿,嘴里大叫:“不害臊!不害臊!如今就想夫婿了……”   叶卿卿一张脸涨得通红,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被文雅这一通大呼大叫,她觉得整个后花园的人都听见了。“卿卿说长大了要嫁给我义父!真不害臊,羞死人了,这哪是女儿家能说的?”   文馨笑了一下,她也没想叶卿卿突地冒出这么句话来。   素妍凝神看着宇文琰,他仿若听见一件趣事,淡淡地笑着,默默打量着一脸憋得通红的叶卿卿,眸中清淡如水,寂然无波,看不出半点讥讽或打趣来,低头看着怀里的耀东,眼神里掠过一丝疼惜与和暖。   孩子们正吵闹着,见后花园月洞门处移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老王妃与叶海月,尤其是叶海月,今儿换了身桃红色的锦袍,越发显得光妍照人。   见老王妃出现,无论是白芷还是奶娘,立时十二万分的警惕,一双目光紧紧地盯着。   宇文琰将孩子递给奶娘,转身迎上老王妃,抱拳道:“母妃!”   “都说养儿防老,为娘是白养了你。一回府不来见我,倒先见你的妻儿。”   她伸头望向奶娘怀里的孩子,在孩子的五官寻不到自己的影子,那一张脸当真与素妍极为相似。   老王妃要瞧,奶娘就托出孩子给她瞧。   她悠悠轻叹:“半点也不像叶家人,倒真像了江家人,与文忠候有七八分的相似。”   宇文琰在江家人面前最爱说“我忙乎了许久,生个儿子竟像了江家人”。但在老王妃面前,他不能说这话,无论孩子像谁,都是他的骨血,他的儿子。“孩子还小,瞧不出来,长长就像我了。”   老王妃一脸不屑,看了一眼。再不愿瞧耀东,多瞧一眼都觉不舒服,“他模样在那儿,如何长像不了你,更像不了叶家人。”除非,宇文琰娶了叶氏女子为侧妃,再生个儿子,那指定像叶家人。   奶娘抱了耀东回凉亭,依旧将她放在小摇床里。拿了拨浪鼓逗他玩。   叶海月含羞带涩地先前几步,欠身道:“海月拜见琰表哥!琰表哥万福……”一双杏仁眼在宇文琰身上瞟来瞟去。   白芷与奶娘等人都瞧着呢,那样子说不出的魅惑。   多年不见。宇文琰越来越有男人魅力了。太诱惑人了!   难怪小小的叶卿卿都被吸引住了,居然说要长大了嫁给宇文琰的话来。   文馨打小什么样的事都有听说过,走近叶卿卿身边,低声道:“你瞧出来没?有人要和你抢侧妃位置了,你这位姑母只怕一早就打着我王爷义父的主意呢?她做了侧妃,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叶卿卿微愣。刚才还在胡闹呢。   她听紫霞说过,叶海月长住皇城不离开,就是要想左肩王府,打的就是要嫁给她舅舅的主意。   她愣愣地问:“我当真能嫁给舅舅?”   文馨就想捉弄一下叶卿卿,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居然不管不顾地乱说话,瞧着比她还大些。说话行事却没个矜持样。正色道:“听我的教引嬷嬷说,汉惠帝就娶了外甥女,还传为千古佳话。”   她无奈地摇头,叶卿卿还不到十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还得过五年才能成为少女,轻叹道:“你还是太小了些,你姑母正年轻貌美着呢。”   原来,她是真的可以嫁给自己舅舅的?   叶卿卿见文馨没有取笑她,反而与她认真的说话,早前不觉,这会子瞧见叶海月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素妍的心思都在绘画上。   老王妃道:“王妃在绘画呢,我们不打扰她,去一边说话。”   宇文琰应声,扶了老王妃往后花园中的凉亭移去。有丫头进了凉亭奉递茶点,叶海月含着娇羞坐陪在侧。   叶卿卿不放心地跟了进去,也在一边坐下,将一盘糕点抱在怀里,不停地往嘴里送。   老王妃道:“宫里的差事可忙?”   她得先与宇文琰说些贴己话,然后步步前行,直至达到她的用意。   宇文琰呷了一口茶,神色淡淡地。   叶卿卿递了块糕点到他嘴边:“舅舅,你吃!”   他接过糕点,放到嘴里,笑意温和:“卿卿也吃。”他咀嚼几下,方答:“还好。神武候担任金吾卫指挥使一职,我如今担着副指挥使的职务,我们两人轮流值守,每过三日便能休息三日,不用天天去当差,倒也自在。”   老王妃将宇文琰细细地审视一遍,成了亲、做了父亲,倒真有些男人的模样,至少这两年没听说他做出什么任意胡闹的事来。   叶海月起身提了茶壶,“琰表哥,我替你蓄茶。”   宇文琰微微点头,将茶杯搁在案上。   叶海月正要蓄茶,不想叶卿卿突地起身,往她肘上一碰,壶里的水溢了出来,洒落在案上。   叶卿卿厉声道:“真笨!这么大的人,连个茶水都添不好。”   叶海月愤愤地瞪了一眼,多年没见,初见宇文琰,捣乱的竟是叶卿卿,她又不能怪一个孩子。   老王妃令丫头用抹布拭去洒落案上的茶水,道:“卿卿,去与文馨郡主她们玩,我与你舅舅有话说呢。”   叶卿卿道:“我亦好久没见舅舅,正想与舅舅说话儿。”   老王妃见赶她不走,叶卿卿也听紫霞说过一些事。她轻叹一声,目光温和地看着叶海月,有怜惜,有喜欢,“海月去春秀女落选,就一直留在皇城,今年也有十七了。”   叶海月多大,与他何干?   ☆、776 阴谋兆   宇文琰隐隐觉得老王妃这次来皇城不会那么简单。“去春中考的进士、同进士里确实有些年轻未婚配的,回头托官媒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给她介绍一门好的……”   叶海月面露失望,老王妃一早说过,无论是她或是宫里的叶海虹,要是落选,还能得配左肩王为侧妃。   正妃是不成的,正妃要求出身高贵,光她非官宦之女这一条就配不上,便是做侧妃也有些高攀,但这侧妃位原是一早老王妃就许诺给她的。   老王妃面色愠怒,“你几日才回一趟王府,王妃也不能夜夜伴枕,你这府里难不成当真只她一人?便是你父王,如今也纳娶了好几个……”   如若不是老王妃做错了事,未伤老王爷的心,老王爷还会只守着她一个。   宇文琰正色道:“一早我答应了妍儿,不娶侧妃不纳妾。这话母妃以后别再提了。”   叶卿卿面露得意。   年轻时候不娶侧妃,待再过些年就难说了。   她外公不也是最近两年才娶侧妃、纳姬妾么?或许她舅舅和她外公一样,那时候她也该长大了。   叶卿卿离了凉亭,刚蹦跳了两下,立时停了下来,像个淑女一般迈着莲花碎步,一路进了荷花池中央的八角凉亭。   宇文琰睃向叶海月,但见她面露窘意,依旧带着娇媚,时不时扭昵作态,笑得古怪。他心里明白了*分,难怪迟迟不给叶海月另许人家。原是盯上他了。但他打小对叶家人就没好感,对叶家的女儿更无半分爱慕。   素妍为他诞育子嗣,哪里做得不好?他心里只有素妍,只想与自己的妻儿踏实平安的度日,她不离,他不弃。   宇文琰抱拳道:“母妃,儿子该回练功房了。明日再来向你请安!”   叶海月福身行礼,目光一移不移地望着宇文琰飘然而去的背影。轻呼“姑母”。   老王妃道:“你别急,这事儿得慢慢来。我既许你,自会帮你。这次回皇城,为的也是你的事儿。”   老王爷原是可以守着她一个人的,可江素妍却袖手旁观,她独守空房,她也要江素妍独守空房,让她尝尝这孤寂的滋味。   老王妃与叶海月在后花园里转了一圈,又回到静心苑。   素妍绘好了宇文琰父子的画。小安子请的画师也到了。   文馨缠着让素妍绘,素妍执拗不过,只得应了。   画师则给叶卿卿和文雅绘影。文雅最先。   轮到叶卿卿的时候。叶卿卿对画师道:“不要绘我现在的,绘我十六岁时候的样子。”   可她,明明只有十岁啊。   画师实在想像不出这小姑娘五六年后是什么模样,偏叶卿卿咄咄逼人地道:“你必须得绘我十六岁的,否则我告诉王爷舅舅,不给你银子!”   请来的画师是靠卖画为生的。只得应了。   素妍绘好文馨的,早早离了后花园,回去张罗晚膳。   叶相、叶帅兄弟俩是在酉时到的王府,素妍令下人收拾了早前杏奉侍住过的杏花院出来给兄弟二人住。   *   且说崔珊得了白芷说的话,派了护卫常乐盯着曹玉臻。   夜里睡得正香。翠嬷嬷唤醒了崔珊。   崔珊问:“甚事?”   翠嬷嬷道:“常护卫回来了。”   崔珊整衣起来,在偏厅里见了常乐。   见罢礼后。崔珊赐了他坐。   常乐道:“属下带人一路跟着曹玉臻,他先去了城西太和里。”   太和里有西歧的驿馆、大辽驿馆,还有启丹驿馆。平日里面只住驿丞及各国有身份的客商、大臣,有时也住使臣。   曹玉臻什么时候搭上这些外臣了,按照天朝规矩,没有朝廷恩准,所有官员不得私下接触外臣会犯杀头的大忌。   崔珊问:“曹玉臻做了什么?”   常乐想了一片刻,道:“住在大辽驿馆里的贵人,瞧中了花魁娘子李雪姬,他自作了几首情诗送给那贵人讨好李雪姬。”   崔珊冷笑一声,“他倒是无孔不入。”   常乐道:“属下瞧见贵人又给了他一张银票,因为太远瞧不见是多少银子。”   “看来曹家如今真是落魄,竟到了他帮人写情诗的地步。”崔珊不以为然,又问:“可寻到胡香灵的下落?”   “寻着了,在郊外曹玉臻一个去外地任官的同窗好友家,家中只得一对老忠仆夫妇。曹二太太跟前使唤的大丫头随身服侍着。”   崔珊紧紧的捧紧茶杯,似要将杯子捏碎一般,过往点滴涌上心头,“常乐,知道胡香灵上回的胎儿是怎么落的么?”   常乐一脸茫然。早前,他听人说过,说崔珊不知晓胡香灵有孕,杖责胡香灵,打落了胡香灵的孩子,莫不是这内里还另有原因。   翠嬷嬷道:“胡香灵诬陷郡主,是她自己撞在桌子上,生生弄掉了胎儿。”   一个女人,居然会狠毒如此!   为了打击嫡妻,会残忍地弄掉自己的骨血孩儿。   崔珊勾唇一笑,面容里露出一丝狠毒,“宠妾灭妻!令银簪带人去郊外抓人。”   银簪是昔日她嫁入曹家的陪嫁丫头之一,是金钗以外,又一个得崔珊亲切和宠信的丫头,早前被胡香灵配给了一个瘸腿老头儿为妾,是崔珊重新寻回了她,依旧让她以丫头身份留在身边。   银簪早恨胡香灵入骨,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要是银簪出面去抓胡香灵,定不会轻饶了胡香灵。   银簪虽还是丫头,早已经是一身妇人打扮。几日前,崔珊做主。给银簪另配了一个男人,这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早前有一个妻子,成亲不到一年就病故了。是胡香灵陪嫁庄子上的庄头,人倒也生得端正。   二人成亲后,崔珊就调了这男人来府中担任管家一职,银簪拿这管家与早前的瘸腿老头儿比倒是强上了许多,年轻女子。谁不愿嫁个体面、年轻的丈夫,自对崔珊感恩戴德。   常乐领了银簪及几名精干的家奴去郊外,在院子外面候着,一大早见曹玉臻骑马出来,随身只带了一个服侍的小厮。待他们走远,常乐带人闯进小院,抓了胡香灵与那名大丫头,绑上马车就走。   那一家老仆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抓住胡香灵的马车已走远了。   翠嬷嬷得了消息。立马去禀崔珊。   彼时,崔珊正坐在桃纹铜镜前打扮着自己,左瞧右看。容貌未改。对镜贴花黄,镜中的少女,肤白如雪,冰肌玉骨,顾盼流辉,如同一枝待绽未绽的晨间桃花。娇俏而明艳,幽独妖娆,已有占尽春色的妩媚动人。   听罢回禀后,崔珊反问道:“嬷嬷以为应当拿她如何?”   翠嬷嬷想了一阵,“银簪说。不应让她生下肚子里的孽种。”   “不。”崔珊却有不同的意见,“让她生。”   拿她当青楼女子一般对付。那她就把事做实。   这一切,都是胡香灵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崔珊道:“皇城之内,暗娼馆比比皆是。挑一家规矩最严的暗娼馆,把人送过去,肚子里的胎儿给她留着,今日便让她接客。”   对于阴狠之人,没想着对她友好、良善。   她崔珊从来都是善弱之辈。   她微眯了一下眼睛,“我们府里有多少受她欺凌的小厮?”   翠嬷嬷垂下眼帘,“早前有被她贱卖的几个陪房小厮,如今都花了大价钱重新买回来。”   崔珊敛住笑意,眸光里掠过一丝狠决,“传令下去,他们可做胡香灵的第一批恩客。完事之后,赏给胡香灵十纹钱,这钱是给暗娼馆的老鸨,不是给胡香灵的。去罢!”   狠!   可不只胡香灵才有,她崔珊一旦狠决起来,就能比胡香灵更甚。   胡香灵要将好变成哑巴,她便要胡香灵生不如死。   胡香灵,你想生孩子,只管生!   到时候她倒好瞧瞧,曹家还会不会要一个做了暗娼之人生的贱种。   曹玉臻,我崔珊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下一步就会轮到你!   郊外小院的老忠仆,正坐着相识乡下马夫的马车入了城,一路寻问,这才寻到了曹府,气喘吁吁地禀报曹玉臻:“曹大人,胡姨娘不见了!”   曹玉臻昨晚才与她一处,正商议着近来谋划的大事,“何时不见的?”   “今晨曹大人一走,就有护卫模样的人带了小厮来抓人,将她与银花姑娘一并抓上了马车,在下要抓,可还没追到官道上,马车就不见了。”   护卫模样……   在这皇城之中,几位王爷、公主府才有皇家赏赐的护卫,会有谁要抓胡香灵?   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曹玉臻立时将所有的人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崔珊!对,崔珊的母亲是先帝的大公主,大公主附可赏赐有二十多名护卫,崔珊另居珊瑚郡主府后,她母亲特意赏了八名护卫给她。   除了崔珊,他再难想到第二人。   不待细想,曹玉臻带着小厮就去珊瑚郡主府,兜转之间,到了一座不算太华丽,却也不俗的府邸,那是一座四进院的宅子,进了二门,就能看到一座花园,园中分散修建着几座许院,小桥流水,回廊楼阁一应俱全,竟比曹府还要雅致。   他从来不知道,珊瑚的陪嫁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座漂亮的宅子。   其间有一座二层高的阁楼,但见阁楼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恣意阁”三字,音律飘飘,歌舞昇平,颇有些盛世繁华之状。   ☆、777 俊小倌   ps:(*^__^*)谢谢ruolive、玉米小怕怕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一身妇人打扮的银簪出了阁楼,眯眼睨看一眼,冷声道:“哟!这不是曹大人么?来我们郡主府做甚?”   曹玉臻道:“还请姑姑通禀一声,在下求见珊瑚郡主。”   银簪回头望了眼阁楼,“今儿我们郡主正在款待二大长公主。”   二大长公主,先帝时的二公主,十五年前丧了驸马,一直未嫁,却是众公主最风流多情的一个。驸马去时未留下一儿半女,如今却育了一双儿女,长子十二岁,女儿九岁。与大公主一样,新皇登基,并未对她赐赏封号,众人一律敬为“二大长公主”。   曹玉臻微眯着眼睛,他是来讨人的,不能让胡香灵落到崔珊的手里,不念胡香灵的情,总要顾忌她肚子里的曹家血脉。   崔珊与二大长公主搅到一处,又是这等奢望的音律,只是想想都能猜到他们在做什么。   二大长公主搂着一个俊俏的小倌,那小倌腻在怀里,正笑着指点着跳舞的美貌小倌,“二大长公主,小的比他跳得还好。”   二大长公主一脸宠溺,勾着他的下颌,笑道:“是!是!本宫信你。”   崔珊身侧坐陪的是一俊美少年,却不如二大长公主怀里的小倌,会主动投怀送抱,眸掠寒光,定定地自斟自饮着,崔珊也不瞧他。只看着跳舞的几人。   银簪进了歌舞昇平的花厅,轻纱一重重,帷幕一层层,身后跟着曹玉臻,自有丫头结起幕帘。   二大长公主看着曹玉臻那张俊美的脸庞,微微一凝,“珊瑚,这个少年好。有些味道。可也是孝敬我的?”   崔珊掩嘴笑道:“二姨母太心急了。”她今儿画了妖艳的妆容,那种释意绽放的美,足可以耀花人眼。   曹玉臻深晓崔珊的庸俗,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珊瑚,你……”当看到她的身侧坐着一个英俊的男子,衣衫半开,露出里面白皙的带着几根胸毛的胸膛,他莫名地觉得怒火乱窜。“你怎可自暴自弃?”   崔珊厉喝一声“大胆”。   二大长公主微微一凝,笑道:“我道是谁,原是被珊瑚休弃之人。”她纵手一推。身侧的小倌软扒在地上。   二大长公主长着一身肥肉。比大长公主更有福态,一张奇大的肉饼脸,下巴重重叠叠,竟有三层,眼睛半眯,似整日不曾睡醒过。行走之时,连花厅的木板都在微微颤动,就是这样一个失了美貌,没了风姿的女人,却令众多俊朗男子闻风丧胆。   她行走之时。浑身的肉开始颤抖着,近了曹玉臻跟前。大胆地凝视着,“啧!啧!不愧是状元郎,长得还真不赖。”她咬了咬唇,伸手勾住曹玉臻的下巴,曹玉臻拼命想将脸转向一边,偏她的力道不小。   是了!   这位二大长公主养在深宫时,曾是跟着几个武功师傅学过武的。   文弱书生落到她手里,很难脱身。   “哟!瞧瞧,还位美男还有些小性子呢。偏偏本宫最会收拾这等不听话的。”   崔珊只作没瞧见,捧着酒杯,浅饮着,不温不火地道:“二姨母忘了,那处‘快活院’我可是专为你备的。”   二大长公主什么样的美男没见过,可这些年碰过的都是小倌,此刻这位可不同寻常,乃是高中状元郎的。二大长公主长得肥胖,又因习武之故,一弯腰,将曹玉臻抱在怀里就走,这动作竟显得异常古怪,自有男子如此抱女子的,偏有女人抱男子,越发觉得有趣。   崔珊并不看这一幕,只继续赏着花厅的歌舞。   曹玉臻没想崔珊非但不帮忙,现下还袖手旁观,似乎乐意见着他堂堂男子被一个女人轻薄非礼,又羞又气,“大胆!本官乃是翰林院侍读,朝廷命官,尔等胆敢非礼本官,本官定将尔等告到圣驾前。”   二大长公主凝了一凝,一松手,曹玉臻“砰”的一声跌在地上,摔得他疼得刺骨,“珊瑚,你这是什么意思,送了个美男来,又不能碰。”   崔珊不紧不慢,“二姨母怪我做甚?我府里新买的两位小倌可都给你瞧了。你不是挑了墨玉么,偏惹那种不识情趣的男人做甚?”   曹玉臻曾经如何折辱她的,她便怎样还回去。   到现下,抓住胡香灵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府里出去的几个小厮都已经回来了,可见就如她所说,这些小厮做了胡香灵的第一批恩客。   曹玉臻狠不得咬掉舌头,厉声道:“崔珊,本官来是来讨自己的女人。”   “你的女人?”崔珊面露诧色,“真是奇了,怪了,本郡主早与你和离了,不再是你的女人,如若说是,那也是身边这位冷玉公子的女人。”她粲然一笑,整个人偎依在冷玉的怀里。   冷玉虽之前冰冷,此刻似明白过来,配合似地跟着大笑,搂着崔珊仿佛真是一对璧人一般。   崔珊,她曾经是他的女人。   而现在,当着他的面与其他男人亲热。   他只觉得怒火乱窜,却不能拿她有半分法子,他们已经和离,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曹玉臻厉声道:“我只问你,胡氏是不是你抓的?”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崔珊笑罢之后,将头贴在冷玉的胸膛,“胡香灵几番害我,害我失了美妙的嗓音,还害我容貌,这是本郡主与她之间的私事。是我抓的她!”   她既敢做,就自敢认。   “把人交出来!”   他说得义正言利,仿佛是来讨债一般。   崔珊先是一怔。很快微微一笑,“刚才,我请了二姨母帮忙,带了他府里的大管家、二管家及护卫、小厮们去曹府讨债,你们还还欠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呢。难道不知道,欠钱得还的么?我只得抓了胡香灵来抵债……”   二大长公主笑道:“珊瑚,可要抓他抵债。”   崔珊挑了挑眉,“你要他做甚?他除了长得不错。会写几首艳诗情词,再无长处。”   二大长公主这会儿就瞧上曹玉臻,他这一身好皮囊,倒还真是不错,边看边点头,满目暖昧春\情,似已把曹玉臻凌虐数回一般。   崔珊道:“二姨母且别先动他,先瞧瞧曹家能不能还上欠银,若能还上。他是自由的。若是还不上,再拿他抵债!”   当着他的面,两个女人居然说要他抵债的话。还有二大长公主那*裸的目光。仿佛正一件件地剥光他的衣袍,光是看到她一身的肥肉,曹玉臻就觉得恶心。   二大长公主道:“若真拿他抵债,我给你一万两银子,只要他陪我一月便好。”   “这事儿是二姨母与他之间的事,我可不好多说。”   崔珊承认抓了胡香灵。可她把人藏哪儿了。   曹玉臻气得抓狂,“把胡氏还我!”   “请曹大人还我二十五万两银子,银讫两清,你还清了银子,我自把胡氏还你。在这之前。你休想我还人。”崔珊抬了抬手,左右唤道:“来人。送曹大人离开!”   曹玉臻被两名护卫拽住,强行带出府门,一近府门,二人重重一抛,将他摔在地上,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跟随的小厮奔了过来,将他扶起“二爷”,曹玉臻气得想要骂人,可市井粗俗的言语又着实骂不出口。   小厮道:“二爷还是回去看看吧。瞧珊瑚郡主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她会说到做到,说请人门讨债,只会再去。   曹玉臻出了小巷,在拐角处,突地跃出几个黑影来,尚未瞧清,直接被人罩了黑袋扛走,连同去的小厮也被抓走了。   二大长公主人在恣意阁花厅,心却不知道飞哪儿,一名贴身婆子进来,小心地附在她的耳畔,低声道:“二大长公主,事情办妥了。”   曹玉臻被她的人抓住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只要做了她的人,除非她腻,休想从她的手心里挣脱,光是看看那张脸就让她着迷。   二大长公主笑道:“珊瑚,今儿府里有事,就此告辞!”   “恭送二姨母!”   二大长公主一离开,琴声停凝。   崔珊抬了抬手,“你们……都各自退下吧。”   银簪结起层层轻纱,领着丫头收拾桌案,打扫屋子。   崔珊静默起身,沿着楼梯,拾阶而上,站在窗前,久久地望着外面。   冷玉的目光停落在崔珊的方向,那是郡主府的大门外,“你到现在还忘不了曹玉臻?”   “我对他是恨!刻骨的恨……”崔珊摇了摇头,“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喜欢长得美貌的男子,就如天下的男子都喜欢美女一样,但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今儿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会儿,你回自己的院子歇下吧。”   冷玉、墨玉、蓝玉三个小倌,是崔珊在皇城最著名的三家小倌楼里买来的。   她买冷玉,只觉得这位小倌身上有着其他小倌没有犀利与冷漠。就在几日前,当小倌楼里的老鸨领着最当红和最受冷落的小倌来见她时,她在人群里,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冷玉。   冷玉的身上,有一种落漠与孤寂,就仿佛是曾经受伤的她。   他走路摇晃,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后来,崔珊花了八千两银子买他回府,那时候才知道,冷玉正经历了一场非人的折磨,他接了一个有龙阳之好的男客,男客包养了他一月,折磨得他几近丢了性命,就连他的睾丸也被男客捏坏了一个。   ☆、778 拈酸   崔珊怜惜冷玉的遭遇,出了八千两银子将他买回来。   而墨玉只是又一个可怜的小倌,有二十多岁,骨瘦如柴,听说他是十三岁做的小倌,几年前曾是小倌楼里最红的头牌,两年前已一日不如一日。找他的太太、大爷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候一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崔珊去小楼倌楼里买人时,墨玉就站在最后,一双巴巴的眼睛望着她。   对于小倌们来说,能够被人赎身,能够得遇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主人那是一件极为荣幸的事,而崔珊便是这样的女主人。   崔珊只花了三百两银子就卖下了他,对老鸨来说,三百两银子可以买上十来个年轻英俊的小倌。   蓝玉,今儿那个陪着二大长公主的小倌,姿容并不算最英俊的,但崔珊买他,只是因为那日她去小倌楼时,正巧遇见有人责骂蓝玉。   花的银子也不算多,只用了二千两银子。   崔珊静默地伫立着,久久不动分毫。   冷玉却没有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崔珊呢喃道:“冷玉,你知道么?我曾经想过这一生只求一个真心待我的男人便好。祖父、父母不同意我嫁给曹玉臻,是我以死相逼,非嫁他不可。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后来才明白在他眼里,我可以弃如敝屐。我对他再无爱意,有的只是仇恨。我恨他,也恨着胡香灵。   胡香灵给我灌下哑药,你知道吗?为了不变成哑巴。我吃下了自己的屎尿大粪,逼迫自己吐出毒药,可到底因此伤了嗓音。胡香灵将我击昏,在我脸上留下累累的伤痕。我无法想像,如果不是左肩王妃做的那个梦,不是王妃派人找到我,现在的我,不疯已经死了。我无法不报仇!”   冷玉的眸光里流露出点滴怜惜。   如果他是可怜的男人。崔珊就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崔珊扬了扬头,“胡香灵宠妾灭妻,吞占我的嫁妆,所以我宁可把嫁妆给了宇文皇族不相干的人,也不要他们沾惹半分。没错,是我昨晚派人跟踪了曹玉臻,是我把胡香灵送到了暗娼馆,我要让她生不如死!我要把曹家人变成我的奴仆。”   崔珊隐约听到了脚步声,厉喝一声“谁?”   楼梯口。传来墨玉的声音,他低头答道:“是我!墨玉。”   他穿着袭浅蓝色的袍子,头发披在身后。虽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脸却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他的手里捧着一碗羹汤:“这是翠嬷嬷亲手做的,我正巧在楼下遇见她。”   崔珊听到他不伦不类的说话声,微微一笑,“你搁下吧。”   曾经,曹玉臻就没有给她捧过一次羹汤。   他只会在床上给她喂服媚药。而现下,这媚药正一次次地被胡香灵吃下,迫得胡香灵不停地接客,却只得十纹钱。   胡香灵骂她卑贱,她就把胡香灵变得更为卑贱不堪!   冷玉低声道:“告辞!”   墨玉见他离去。捧了羹汤道:“郡主,你先吃些吧!”这声音。比女人的还要温暖三分,听得崔珊浑身的鸡皮往外冒,她连连摇头,“墨玉,像男人那样说话。我喜欢听你说话!”   她移着步子,在倚窗前的案前坐下,“我请了郎中给你们三个瞧病,郎中说你们三个亏损得厉害,在我府里安心调养。待你们好了,你们若留下,我会高兴。你们想做个寻常人娶妻生子,我也会成全。如若看中我身边的丫头,我赏给你们,或田庄当庄头、或去铺子当管事,我都任你们选择。”   墨玉笑了一下,他几乎都快要忘了,自己其实是个男人。“我是郡主的人,这一辈子就陪在郡主身边。”   崔珊微微一笑,将脸转向一边,“我只是太寂寞,想找个人陪。   你身子不好,待过了这两日,我带你去左肩王府,请王妃给你诊诊脉。你还年轻,将来的路还长着,我给你们赎身,并不是要你们与我如何。   对我来说,你和我身边的丫头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你们的三个的身价比她们更高些。”   他们三个入府有几日了,但崔珊从来没让他们夜里进过自己的恣意阁。   他们三人都住在同一座院子里,院里有专门服侍的小厮、丫头。   她这一生,只求寻一个真心人足矣。   早前想过要放纵自己,可后来还是放弃了。尤其是看到二大长公主的放纵后,崔珊是彻底放弃了以前。在她眼里,二大长公主是个半兽人,一半是人,另一大半却是兽欲。她不要变得和二大长公主一样,此念一亲,她收住自己放纵的打算。   她正值妙龄,还不到双十年华,未来的路那么长,更不能因为一个曹玉臻就沉沦、放弃自己。   崔珊捧了羹汤,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   墨玉定定地看着崔珊,“我们三个里,郡主待冷玉最不同,来小倌楼找乐子的太太、奶奶们,多是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子冷酷气。小的没念几日书,更不通武功,不如冷玉文才武功出色。”   他说这话时,似带着一股酸楚味。   崔珊凝着眉,突地笑了起来,“你是你,他是他,你没必要与他比。要是在府里住得不开心,我派人送你去庄子上。”   “不,我愿意陪着郡主。”   崔珊又笑了起来,伸手轻捧着墨玉的脸颊,一个男人气血不足,当真是少见的,“本来想请左肩王妃来府里坐,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因我的缘故被人非议。你放心,我会求她给你瞧病,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墨玉明媚一笑,“这两年,我办那事越发不成,这才在楼里失了宠,我真的可以……”   崔珊点了点头,“王妃的医术很高,你看我的脸,被胡氏毁成那样都能康复,你的也一定可以。等你病好了,我就令人给你脱了妓籍,换回你原来的名字,做回你自己。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真名是什么呢?”   墨玉若有所思,“那年我十二岁,家里遭了大难,满十五的哥哥们就发配北边,而我与两个弟弟最小,就被变为官奴,哪里晓得买下我们的人牙子,见我长得不错,几经辗转,从江南又卖到了后城小倌楼里去。”   “你家里也是官宦人家么?”   墨玉再不愿多提,只道:“那是先帝与靖王争嫡时的事儿,我祖父原是支持靖王一派的……”他转了话题,“我姓池,在家排行第五,池五。”   他在楼梯口听到了崔珊与冷玉的话,这些话崔珊与冷玉说,可见在她心里,冷玉与他和蓝玉不同。   崔珊渴求的是一个真心人。   而他渴求的是一份安稳的生活。   他不想再这样漂泊了,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做一个真正的人。   想要崔珊真心待他,他就得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我姓池,名锐,池锐。”   崔珊笑道:“池锐,好响亮的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往后都叫你池锐好么?”   “好!只要你愿意,叫我什么都行。”   这一次,他没之前那半男半女的语调。   无论是卑贱的他,还是高贵的她,在这红尘都是可怜人罢了。   他们,都有一颗被伤的心。   崔珊待他又不同于蓝玉,蓝玉早前派去陪二大长公主,可见他在崔珊心里还有一些份量。   二大长公主府。   曹玉臻悠悠醒转,只觉浑身灼烈如烧,自己的身上,正有一个赤身的肥胖女人正用力的摇摆着,嘴里发出嗯嗯呀呀的声响。   耻辱!   于他是天下的耻辱!   他用力想将身上的女人推开,然后,她的力气这样的大,而他却被这样舒服又畅快的感觉包裹着。   窗外的阳光从层层轻纱上映射过来,曹玉臻看着光亮,低骂一声“贱女人”,三字刚出口,二大长公主直接就是一巴掌,“臭男人,别不识抬举,能被本公主瞧上,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你这会儿自个也快活着呢。服侍好本公主,本公主自有好处给你!听说你欠了珊瑚二十五万两银子,本公主包你一月,二万两银子如何?这可不能再高了,就是本公主包最红的头牌小倌也不过一月二万两。”   拿他当小倌!   曹玉臻想要挣扎,偏二大长公主太过肥硕,他根本不能耐她如何?   耻辱,从未有过的耻辱。   他寻胡香灵不着,自己也落到魔窟之中,他不曾想过,天下间怎会有二大长公主这样的女人,不知廉耻,再不嫁人,偏还生了一对儿女,整日耀武扬威,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是他的恶梦,然而,却又是这样的快活。   不知纠缠了多久,他累得浑身酸痛。   二大长公主却已经扬长而去,只将他留在铺有木板与锦衾的地上,层层叠叠的轻纱飞舞。这一天,如此的漫长。   崔珊!   他捏紧拳头,所有的耻辱,全是她带来的。   这个女人如今变得和二大长公主一样的不知廉耻。   胡香灵究竟在何处?   他得找她,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的骨血。   他摇摇晃晃地整好衣袍,刚出去,就见花厅里坐着二大长公主,一脸慵懒地依在暖榻上,冷冷地扫视着他,“还以为你有多不同,不过是个废物。也难怪珊瑚要休了你!与小倌楼的头牌可差远了,瞧在你服侍过本公主的份上,给你一千两银票,拿去吧!”   ☆、779 羞怒   立有一位年轻清秀的太监过来,将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曹玉臻气得俏脸全无血气,拿着银票一把丢在太监脸上。   太监笑道:“谢曹公子赏!”捡到了银票就往自个怀里揣,曹玉臻险些没气个半死。   双腿打颤,脑子发蒙,跌跌撞撞出了二大长公主府邸,刚一出来,就听到一个呜咽哭泣的声音,却是他的小厮坐在一边痛哭。   “阿七,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厮抬头,一见曹玉臻,越发扯着嗓子哭得更大声了,“二爷……奴才……奴才被人夺了身子。”   曹玉臻一愣,眼前掠过二大长公主那如同肥猪般的身子,那样的女人,他是半分兴致也没有。“怎么回事?”   “二爷,奴才被个又老又臭的婆子给强了。呜呜!那可是奴才的第一次啊,奴才是想留给未来的媳妇的,就这样没了……”   有其主,必有其仆,瞧来这婆子是二大长公主的人,居然能做下这等事,当真让人意外。   天色,近黄昏。   他的头脑越发有些昏沉,双腿发酸,脚步打飘,而小厮阿七比他更甚,他不得不扶上阿七,往曹府移去。   曹玉臻近了府门,正待进去,却见两个身高马大的门丁闪身出来,不是原来的门子,依然是大房、三房的下人。   门丁甲抱拳道:“二爷,大老爷吩咐,请二爷不必入府了。这处府邸。老太太做主给了大房和三房,请二爷另寻住处。还有,大老爷说,二爷欠了珊瑚郡主的钱尽快还上,再不还上,大老爷就要与你断绝伯侄情分,还请二爷莫要连累了无辜的大房、三房!”   “你们……”曹玉臻想要骂人,话到嘴边。却如此的苍白无力,“我要见老太太,谁敢拦着?”   门丁乙道:“既是要见老太太的,二爷只管进。还请二爷尽快收拾东西离开曹府。二太太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曹玉臻一进府门,立有大房、三房的婆子跟过来,催促他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曹家老太太原是护着二房的,如今也不能了,前些日子有皇族子弟宇文珅来闹,而今是比这更难缠的二大长公主带人来闹。是替崔珊出头的,催着要二十五万两银子,手里还拿着两大牙行开的凭契。   这次限期三天。到了时限不偿还欠债。整个曹府上下都要沦为崔珊的家奴。   大房、三房见这些崔珊当了真,恐怕非要与曹家为难。   老太太做主再给三房重新分了家,大房、三房得了祖上留下的曹宅,给二房分了郊外的一百亩良田与一座小宅院,大房、三房又各得了一百亩良田,三房各有一家铺子。好铺子分给了大房、三房,原因是这两房人被二房拖累,自该得好的。   老太太担心,这次保不住曹家。只尽量把好的留下来,将不好的东西都给了二房。   连皇上就珊瑚郡主带皇族子弟大闹的事都不了了之。因牵扯到皇族子弟,皇上也不便斥责。   这是曹家老太太壮士断腕的气魄。在她心里,二房依旧是她最疼爱的,可曹玉臻就不该宠纵了胡香灵任意胡为,现下整个曹家受他声名所累不说,连二大长公主讨债都上门了。   曹二太太没想老太太会执意将她与曹玉臻赶出曹府,让他们母子回郊外庄子上的小宅里居住,虽有安身之处,如若二大长公主再闹上门来,那唯一的安身处也保不住了。   崔珊……   这个女人还真是心狠,定要逼得他们母子再无安身立命之处。   曹二太太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摆件等,足有一车的东西,马车就停在偏门处。   大房、三房的人冷眼瞧着,谁也没有帮衬一把,更别说搭把手。   曹三太太还在老太太面前吹风,“娘,给二房分的东西太多了。田庄、宅子只怕保不住,不如少分他们一些,免得到时候被珊瑚夺了去,平白便宜了外人。”   曹老太太不作声。   她心疼,曹玉臻是她一手带大的,而今却要狠心赶走他。   原想宇文珅之后,崔珊不会再做什么,好歹他们夫妻一场,谁能想到呢,前面走了个宇文代,又来一个二大长公主来闹。   无论是哪个,都不是他们曹家能得罪的。   早前,曹玉臻在任上当差,能时常见到皇上,好歹还能让几句话。   如今不在任上了,被责令回乡反省,就是想求个恩典也不能。   曹家被二大长公主逼得忍可忍,再这样下去,曹家上下的人都会一无所有,连个避风之所都没有,还别谈荣华富贵。   崔珊是真的被曹家伤透了心,否则也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老太太早前还抱有希望,想着过些日子待崔珊的气消了,再派人上门说合,而今看来是真的不可能了,听说崔珊已买了几个英俊的小倌在府里养着,这不仅断了曹家人的念想,也断了她自己嫁人的念想。   曹大奶奶也道:“三婶说得是。分给二房他们也保不住,那可得一百多亩良田,又有一座郊外宅子,值不少钱呢。”   曹老太太尽量想一碗水端平。已经给大房、三房多分了家业财产,可他们还不知足,连给二房的良田、宅子都想讨回去。   曹玉臻进了自己的院子,就瞧见坐在花厅上二太太,一脸愁容,“玉臻,你去哪儿了?今日你出门后,二大长公主府的护卫、下人闹上门,说是要替珊瑚郡主讨债。二十五万两银子,我们哪里能找这么多钱,早前有的,被珅老爷给拿了个干净。”   曹玉臻想宽慰母亲几句。院门外传来说话声,大老爷、三老爷进了院门。   曹大老爷道:“玉臻,你向来是个懂事的。要不是二大长公主咄咄逼人,你祖母与我们也不会这样,想想上回,珅老爷的人拿走府里多少好东西。再不将你们二房分出去,我们整个曹家都完了。你赶紧收拾一下,随你母亲出城去郊外庄子上。如今分了家。他们再不能找我们闹,大房、三房的人可没沾上你们的东西。”   早前曹玉媚入宫,各房都巴结讨好着,想着得了好处莫要忘了他们。他书念得好,大房、三房也都指望着他光宗耀祖。而今他一出事,个个都想着把他赶出去。   什么骨肉亲情,什么手足情深,全都是谎话!   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们自己。   他刚被二大长公主所辱,浑身又酸又累。不让他歇憩,就要赶他离开。   生怕他拿了不该拿的贵重东西,片刻也不让他久呆。   曹二太太问:“胡姨娘寻着了么?”   曹玉臻摇头。   曹大老爷道:“都怪这祸水。要不是她。我们曹家哪有这番变故。偏你们母子一味的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肯下手,要一早拿掉那孩子,哪有这些麻烦。或许给珊瑚郡主出了气,就不会追着曹家不放!要怪,只怪你们瞧不清事实!”   孩子是没拿,现下胡香灵去了哪儿。曹玉臻不知。   胡香灵……   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崔珊的怨气为何这般大,大得让他无法理解,非得将他逼得尽头方好。   曹玉臻领着二房的丫头,收拾了自己的物什,好几箱子书。又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又是满满的一车。   曹大老爷看了一眼。屋里原有的桌案、椅凳并没有动。“差不多就出发去乡下吧!明儿二大长公主再来,我们就说你们离开了。”   曹家再也经不起闹腾了,半分也不成,上回皇族子弟的打劫,让他们已经受创严重,怕是好几年都恢复不过来。他们原本就是破落的门第,就是这小小的创荡于他们都是大创伤。   曹二太太到了偏门,想到这里自己住了大半辈子,而今却被迫离去。   曹老太太呆在上房偏厅里,都是疼惜,疼惜……   她不得不这么做,要是迟疑,到时候整个曹家都是遭殃。她必须得保住一些人,现下她才知道,迎娶皇亲贵戚是怎样一件大事,若荣,就能荣登贵极;若损,就能损你至尘埃。   曹玉臻犯了大忌,不该冷落崔珊,不该纵容的胡香灵。   如今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   想要与崔珊求个情,可崔珊在曹家的日子,府上中下都没待她好过,又如何去求情。   曹家,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曹玉臻这一生算是毁了。   毁在了两个女人手里:崔珊与胡香灵!   曹玉臻扶了二太太上马车。   曹二太太的泪喷涌而下,她审视着整座府邸,再也控抑不住。   曹玉臻仰头看着住了二十多年的家,从今往后,这里再不是他的家,这里住的是大房和三房,却没有他们母子的一席之地。   上了马车,他与母亲相对而坐,看曹二太太泪如雨下,他却寻不到可以安慰的话。   马车出了城门,摇摇晃晃地往郊上庄子上去。   曹二太太止住流泪,“玉臻,你可想过以后?如今你的声名俱毁,这次的事又闹成这样……”   不仅是名声,还有他的恶梦。他竟被二大长公主那个又肥又丑的女人给强了!   他虽没有哭,可胸腔里都是冲天的巨怒。   崔珊!二大长公主……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有胡香灵,他怨她!   她不该背着他做出算计崔珊的事,现在崔珊报复,将他和母亲逼得躲无可躲。   “今天我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780 暗恨   曹二太太道:“那些人太猖狂了,限期三日再不把欠下的钱还上,就要把我们全家上下贱卖成奴。长得好看的,女的为娼,男的为小倌;不好看的,女的为婢,男的为奴。骂出的话着实难听,连你祖母都气得昏厥过去。你大伯和你三叔便逼着你祖母分家,要将所有财产分个清楚。”   他们不是说说而已,是一定会做到的。   这,就是崔珊的复仇。   难怪这些日子突然停了几日,竟是为这个,找了更难缠的来帮忙。   她宁可便宜不相干的外人,也不会让曹家沾上半分好处。   崔珊对他和胡香灵的恨是这样的强烈,烈得无法收手。   早前,崔珊怂恿皇族中人来闹,现在又改了位更难缠的来闹。   曹二太太道:“这一回,珊瑚是铁定与我们家闹上了。她不仅毁了你的名声,也一起毁了曹家……玉臻……”   早知今日,从一开始就不该迎娶崔珊,亦或就没有这变故,即便不会大富大贵,但一定可以平平安。   曹玉臻心下暗自琢磨着,今儿二大长公主的凌辱只是一个开始。   只要他留在皇城,崔珊就会想到应对的法子。   天下这么大,他的名声尽毁。   到时候传到新皇耳内,再不会宠信他了。   他的一生就要被她毁了?   不,他不甘心。   与其便宜了旁人,倒不如把所有的家财给了大房、三房。   “娘。”他唤了一声。咬了咬唇,“把田庄、房屋和这两车东西都尽数还给祖母吧?”   曹二太太一脸惊容:“玉臻!”   曹玉臻点了点头,“给他们,我们不要。”   “可往后,我们该如何度日,这可是我们仅有的东西了。”   曹玉臻拿定主意,果决地道:“娘,我们什么也不要。”他坚定地看着曹二太太。“我在其他钱庄还存了几万两银票,到了外地,我和娘重新开始。皇城呆不下去,自有我们重施拳脚的地方,你信我……”   曹二太太狐疑地看着曹玉臻,“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这次我们不要带太多人上路,我带阿七,你带银锁,就我们四人离去。待天黑之后。我就送娘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马车慢慢吞吞地到了郊外田庄上,将马车驶入小宅,曹玉臻下令将车上的东西清理了下来。挑了自己紧要的东西。又归拢了三口大箱子。   他在等,等天黑。   当黑色暮了之后,又重新令人将不带走的东西搬上了马车。他另租了马车,将三口大箱子搬上车,请了曹二太太与阿七、银锁出来,给了自己一个德州好友的地址。又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托好友代为照顾母亲与两名忠仆。   曹二太太道:“玉臻,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曹玉臻摇了摇头,“你们先去德州等我,待我将皇城的一些事处理好就过来找你们。”他拿出二两百银票。一把塞到曹二太太的手里,“娘。你照着这地址寻人,他在德州做知县,一定会好好照应你们的。”   崔丛善、崔珊,你们一定要和我斗!   好!这一次,我曹玉臻就玩把大的。   我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站在夜色中,看母亲与下人乘车远去。   当即下令曹府的下人赶车回城,随带着将他的一封书信呈给曹家老太太。   曹玉臻独自骑马进了城,依旧去了太和里的大辽驿馆前。   一名着异域贵族袍子的男子正待出门,却见曹玉臻近了跟前,不由仰天大笑:“什么风把曹公子吹来了?”   近来,他们常见面,也算是故交。   曹玉臻抱拳道:“在下想在图鲁王子这里暂住几日,不知图鲁王子可愿收留?”   图鲁道:“欢迎!只是启丹的萧天纵近来与我争上了,他可是非得李雪姬不可。啧啧,一瞧李雪姬跳舞,本王子的骨头都酥了,真真是天生的尤物。”他摇头,“本王子送情诗,他也写情诗,且是当场挥笔而成。”   图鲁的字着实太难看了,偏萧天纵的字写得不错,赢得李雪姬的欢心。   图鲁就是个粗人,哪会写什么诗,而萧在纵则不同,是熟谙北齐文化,诗词歌赋颇有才华。   本欲出门的图鲁又折回身来,陪曹玉臻回到行馆后面的花厅上叙话。   行馆大臣奉上了美酒佳肴,又有美姬表演歌舞,就连曹玉臻一时亦有错觉,自己仿佛到了异域他乡。   几杯酒后,曹玉臻脸色微红。   明明是男子,却生得很是娇美。   图鲁看得有些痴呆,“曹公子这般帮我,定有事相求,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曹玉臻一直都在等,他终是开口了。“崔丛善害我声名狼藉,被停职反省,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图鲁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连连摆手,“你动他可不行,这是我与人说好的。”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图鲁可不会把这等军机要事告诉一个认识不久的事。   曹玉臻心下暗道:大辽人可没道理会维护崔丛善,除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无论是什么秘密,要是真的,他就借着这事打挎崔家,要是假的,他就栽赃嫁祸也要让崔家满门抄斩。   崔珊有仇必报,他曹玉臻也是有仇必报。   你一杯,我一碗地饮酒,很快曹玉臻便有了几分醉意,而习惯用大碗喝酒的图鲁,亦是醉得不浅。   “曹公子长得真好看!堪比女人一般,哈哈。今晚曹公子与我同榻如何?”   曹玉臻并未反对,扶着醉了图鲁步入内室。   待图鲁呼声大作,他翻身起来,开始寻觅他的印鉴,他是大辽王子,至今的身份都是大辽驻皇城行馆大臣,他也是无意间探得图鲁的真实身份,要是拿到金印。造成“证据”,崔家就必死无疑。   他被毁了,他也不要崔家好过。   何况皇帝对崔家一直都有所忌惮,崔家于皇帝就似一根哽在咽喉上的鱼刺,吞之不下,吐之不出,这两年皇帝想对付崔家,却苦无藉口。   这次,他就送皇帝一个藉口。   曹玉臻在内室里寻觅了一遍。也未找到金印的影子,目光就停在了图鲁身上,难不成他随手携带。“王子。褪了衣衫再睡!来。我给你脱了外袍。”   大辽的男人长得身高马大,图鲁也不例外,身材魁梧,肌肉饱满,一看就是自幼习武练箭之人。   当褪去外袍,果见他的腰间挂着一只荷包。沉甸甸的,用手一触真是金印。   曹玉臻取和金印,掏出一早备好的几张秘函,吐了口唾沫,用手一抹快速地在几张纸上盖上印鉴。   “曹公子!”图鲁唤了一声。吓得曹玉臻立时警惕起来。“快来陪本王子睡觉!”   他连应“是”,收好几张秘函。方小心翼翼地近了牙床。   图鲁扬手一揽,将他拥在怀里。   曹玉臻小心翼翼地将金印搁回荷包。   想到图鲁说的话,不动崔丛善,心下好奇,道:“王子,为什么不能动崔左相?”   图鲁翻了个身。   他又起身附在图鲁耳边,“王子,崔左相是你们的人?”   图鲁迷迷糊糊,“他是宇文琮的人。”   宇文琮?   这不是失势的七王爷么?   宫中贵太嫔的次子,自静王宇文理去世后,七王爷一直被软禁在七王府。   “你堂堂一国王子,还要巴结一个失势的七王爷不成?”   图鲁醉意迷离,睁开双眼,看了眼曹玉臻,不悦地道:“你懂什么?静王党内,最厉害的人物尚未抓住呢。他们现在成了宇文琮的人。”   七王爷、宇文琮……   静王宇文理死了,可还有他的弟弟宇文琮!宇文理活着时,宇文琮是他最忠实的追随者;宇文理死了,宇文琮就接管了宇文理留下的一切,他的幕僚,他的宾客。   早前宇文理有反意,难道这宇文琮也……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宇文琮也有反意,明知新皇和朝廷在捉拿宇文理留下的幕僚却没有交出来,任谁一想都知道宇文琮打的是什么意思。   曹玉臻问:“王子,难道七王爷并不在七王府?”   “要是宇文琮连逃出七王府和皇城都做不到,老子与他合作个屁!”   宇文琮真的离开七王府了。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瞧这样子已经很久了,恐怕连当今皇帝都被瞒住了。   宇文琮虽是无封号的王爷,可他十五岁就拥有封地,那时贵太嫔得宠,说静王有三晋为封地,七王爷也得有几州为封地,当时先帝封了咸阳、洛阳二地给他,这二地加起来可有二十多个县呢。   宗文琮野心再大,不过求的是“天下”、“皇位”。   想到此,曹玉臻只觉看到了新曙光。   此处不留爷,只有爷去处。   如若自己真靠上了七王爷,前面有个崔丛善挡着,再无他的机会,他日还是会处处受限。   除掉崔家!   拿定主意,曹玉臻躺在榻上。   曹玉臻并不出门,整日都呆在行馆内,替图鲁想着如何打动李雪姬的芳心。   二月十八,图鲁从外面回来,边走边骂:“卑贱的女人!贱女人!”   曹玉臻笑问:“王子这是在骂谁呢?”   “骂李雪姬!”图鲁一大早就派人送情诗过去,不想竟被告知,李雪姬从良了,“就今晨,她居然决定下嫁萧天纵为侧妃,就因萧天纵写的几个大字,‘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就决定选择萧天纵。本王子的诗词,谁不说写得最好?”   ☆、781 三大chai女   曹玉臻觉得,到了现下,他也该离开了。   他的母亲还在德州等着他前去会合呢。   早前留在这儿,是为了襄助图鲁得到美人,而今美人被萧天纵得了去,他亦没了再留下的道理。抱拳道:“王子,在下尽力了,也是李雪姬自己没眼光未选王子。但我天朝,泱泱大国,美人如云,没有了她,自有旁的女子。”   图鲁想着,天下最美的女人应该是他的!   凭什么被萧天纵夺抢了去。   忆起李雪姬跳舞时的风姿,那等媚骨天下再无二人,真真让人一想到,就心跳加速。   曹玉臻抱拳道:“还请王子恕罪,在下没能助王子得到李雪姬。如今李雪姬另嫁他人,在下也要告辞了。”   图鲁想留曹玉臻,但他亦有自个的事,并未阻拦,只得随了他去。   *   素妍正在小书房习练大字,近来又重新绘了两幅花鸟图,请朱武帮忙点评,朱武大赞她的花鸟图进度颇大,越来越有一种意韵,牡丹图雍容华贵,月季花娇妍芬芳……   “禀王妃,郑小姐求见!”   “哟,还真是稀客,快请她进来。”   她又写了十几个字,估摸着郑晗到了,方折身进入花厅。   郑晗一脸愁容:“素妍,昔日花银子买下李雪姬,我可是花大半年的工夫调教她,可现下她说走就走了。”   郑晗身边的丫头接过话,愤愤不满地道:“临走的时候。李姑娘还与我家小姐闹了不快。她做了花魁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再不肯听小姐的话,时不时就耍脾性,上回因为厨房给她的菜式做得辣了些,就摔碗丢筷子。”   人寂寂无名时,用心地、刻苦地习练,一旦功成名就。又有多少人还能依如从前。在这一点上,素妍敬重朱武,名高名低,他始终如一,保持着他特有的个性,也正是如此,才能被世人敬重。   素妍道:“听说倾慕她的人不少,最后被谁带走了。”   郑晗原想借着李雪姬的名气,先回江南。再赚一些钱,可自己精心培养的人,没替她赚钱不说。还闹出了一场不快。“一早订有契约,要是她提前离开,多则五万两黄金,少则三万两黄金赎身。”   五成两黄金,等同好几十万两的赎身银子,的确是天价了。是有史以来名妓里最高的天价。   丫头道:“我家小姐一气之下就要了五万两黄金,没想到启丹国东贤王天刚亮就抬了五万两黄金来。李姑娘走的时候,还拿眼瞪着小姐,就差没骂出来。”   原是合作愉快的姐妹,郑唅也没亏待李雪姬。只是在李雪姬是否能多留几年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素妍轻叹一声,“李雪姬除了歌舞一绝。还会什么?”   丫头道:“会吟诗作对,但这些才艺在青楼女子中算不得出色,不过是中上之姿。”   素妍在郑晗身侧坐下,“李雪姬失去你,等同折了双翼。而你,从来都有一双无形的双翼,你想飞多高,就能飞得多高。   去了一个李雪姬,自有张雪姬、王雪姬,尤其是早前认识李雪姬的,或是比她更强的,她们更相信,是你让李雪姬成了天下第一的花魁。”   郑晗今儿心情不好,她来寻素妍,就是想有个人能宽慰自己。“今儿来,一是来瞧瞧你,二便是想与你道别。我明儿就动身离开皇城。”   素妍亲手给郑晗沏了茶,递到她手里,笑道:“前儿让丫头送的大字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岭雪居士如今可是天下第一的大才女。”郑晗想到李雪姬,心里闷闷的,“雪姬说我如今真成了老鸨,我要告诉所有人,就算我郑晗是老鸨,那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老鸨。听说卫州河渠那边正差银钱?”   素妍应声“是”,皱了皱眉头,“可不,我让传达把《百花图》拍卖掉呢,许能得些银子,到时候一并送到卫州去。”   郑晗与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头应声退去。   素妍笑道:“这么神秘,做什么呢?”   “将卖李雪姬的黄金捐给左肩王府,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拿去给卫州修河渠、建大路。”她顿了一下,“我说李雪姬要离开就得五万两黄金,原就是说的气话。如今她真赎身跟了萧天纵去,我真心希望她能幸福。眼下瞧着萧天纵是当了真,可这些个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哪位甘愿娶青楼女子为侧妻的,现下沉迷其间,不过是因为李雪姬年轻貌美罢了,权贵男子的身边,从来不缺的就是美人。”   二人正说着,白芷进了花厅,“禀王妃,珊瑚郡主求见!”   素妍笑道:“你们俩是说好的吧?她也不常来我这儿,你们一来竟是一道来了。”   崔珊进来时,身后银簪与翠嬷嬷,又有三个长得甚是俊朗的年轻男子,穿着或银白,或湛蓝,或栗色的缎子,或是冷酷如冰石的,或是沉静如劲松的,又或是翠竹有节的,不同的风姿,却是一样的俊美。   素妍瞪着眼睛,连带着郑晗也闪着眸光,不可思议地看着进来的几人。   崔珊一路笑着,见郑晗也道,“阿晗,你也来了,早知你来,我们该约上一起才好。”   素妍招呼崔珊坐下,三个男子逐一站在崔珊身后、身侧。   青嬷嬷见有三男进了花厅,面上有些不悦,走近翠嬷嬷扯了一下,翠嬷嬷便随青嬷嬷离开了,一起进了青嬷嬷的屋里说话。   郑晗的丫头领了十名小厮进来,两人一组抬着一只大木箱子,不多不少,共有五只大箱子。郑晗道:“我昔日买李雪姬也只花了几千两银子,如今平白卖了五万两黄金,拿在手里也不舒坦,倒不是捐给卫州修河渠,再则,我在卫州也置了田地、店铺……”   “你一口气给我五万两黄金,可不是大手笔么。”   “那你还给我写了二十六幅匾额大字呢,谁不知道你岭雪居士的墨宝可是一字千金,便说你的《百花图》有人出了一百万两银子来买,你这一手技艺,可不比我做生意还能赚。”   崔珊笑了起来,“你们俩只管互相吹捧着,反正我是个一不会书法丹青的,二不会做生意的,与你们比,我就是百无一用。”   素妍道:“你自有你的优点,你心地善良,又性子单纯、率真。我对世人来说,显得太过冷漠了。阿晗呢,在世人眼里,则是掉到钱眼子了。唯独珊瑚这样的,可不正好么?要是你待字闺中,不知道天下又有多少男子该念着、想着了。”   郑晗觉得这话在理,“我们三个里,只得珊瑚活得最恣意洒脱,就你的这份自在,可不是我们都学不来的。”   崔珊在她们眼里,竟有这么多的优点,吃吃笑了起来。   崔珊笑着指点着二女,“素妍是名符其实的大才女,阿晗可是身负百万巨资的聚财女……”   素妍打趣道,“你是爱慕美男的豺狼女。瞧瞧你身后的三位公子,都被你弄到自个府里去。”   崔珊也不生气,反而接过话,“我这豺狼可不吃人的。”   郑晗道:“我瞧这豺狼女倒不如改成柴禾的柴。”   素妍一脸不解。   崔珊则是愿闻其详。   “瞧瞧珊瑚,可不就是*么。”   找一个还不够,居然弄了三个美男在府里呆着。   “还是不要了,我宁可要豺狼的豺,要是天下皆知才更好呢。”   屋里的三个女子不会想到,不久之后,“北齐三大chai女”的美名就传扬出去,三人各有风格,却又是闺中蜜友,一个有才,一个有财,还有是豺。   郑晗敛住笑意,“今儿来,还有一件事呢。”   素妍道:“何事?”   “上回,你给我的雪膏真的好使,我用了几日,感觉比丽人坊的雪膏好使多了。素妍,可能把秘方给我?”   这方子是江家老太太给素妍的,当成嫁妆给她的。   素妍并没有回答,一脸深思。   郑晗道:“我想回江南开一家做雪膏的作坊,最好能开办得大些,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花仙子’雪膏,要是做成了,一定很好卖。”   崔珊一脸好奇地审视着素妍。   郑晗笑道:“我不白要你的东西,你出了秘方,回头我的雪膏坊办起来了,我给你三成利,算是你与我一起合开的,成不?”   崔珊也用过那雪膏,“你可别说,素妍做的雪膏还真好呢,你瞧我脸上,早前被人害成那样,如今瞧不出疤来,真是好东西。”   素妍没有拒绝,也没有立马答应,而是问:“阿晗,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出来。”   郑晗想了一阵,“花仙子坊,不止是雪膏,我还打算做胭脂、水粉,要做就做天下最好的。胭脂、水粉的秘方我已有了。去年回皇城前,我在江南买了一千五百亩地,里面种的全是玫瑰、蔷薇和月季,去年也试着做了一些胭脂、水粉,光是春秋馆的姐妹就用完了。”   素妍笑了一下,“得了好东西,也不让我和珊瑚用用看。”   “刚开始做的,还不够好,等下次我回皇城,再取了最好的给你们,可好?”   素妍问:“你可会做凝露?”   郑晗道:“这个也会的。”   素妍点了一下头,“珊瑚,你陪着阿晗说话,我回书房写制作秘书。”   ☆、782 诊脉   (ps:浣浣求粉红哦,(*^__^*)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阅文快乐!)   她不是自私的人,既然郑晗要做这个,往后有了最好的雪膏,她也不用让宇文琰做了,从郑晗的铺子里买就好。   崔珊听素妍说过,郑晗是极会做生意的一个人,笑道:“要不我也出一份钱,不用给我太多,给我一成利就行。要不然,我就坐吃山空了。”   郑晗知道崔珊也是个有钱的,“一成利,得出二十万两银子。”   崔珊一脸诧色,“这么多?”   “要不你出十万两也行,我给你五分收益。”   崔珊连连摇头,“二十万两就二十万两,素妍都把秘方给你了,我也使过那东西,自不必担心不好使。到时候,若在皇城开铺子,让我来开如何?”   郑晗笑着点着崔珊,笑脸微微,“还说不会做生意,瞧瞧,皇城铺子可是最盈利的,罢了,罢了,到时候照着我们的规矩来。”   两个说着话,素妍在小书房就写好了制作配方与工序,制凝露的配方、工序并没有给郑晗,郑晗说她手里有制凝露的方子。   郑晗细瞧了一遍,“你这手好字,我练一辈子也赶不上你一半。”   “你做生意的精明,我也赶不上你一半,但我会借你这支东风。”素妍笑着,郑晗与白芷吩咐道:“去取笔墨来,虽是好友。一码归一码,还照我们的规矩来,立份契约给你,承认我名下‘花仙子坊’有三成属于左肩王妃。”   崔珊生怕落下她,大叫道:“还有我呢。”   郑晗道:“午后,到府上找我。我们俩另订契约,银讫两清。”   白芷取了笔墨,郑晗当场写了契约。一式两份,签了字、画了押,素妍一份,她一份。   素妍知道,郑晗分她三成利,不仅是因为她出了秘方,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的身份。左肩王妃,皇亲国戚,这可是寻常人没有的。也让郑晗往后行事有个方便。地痞、恶霸,好歹会忌讳这个皇家王妃的身份。   郑晗搁下茶盏,道:“府里还有一些事要交代。约了皇城各处的掌柜、二东家们议事。我不久呆了。”   素妍起身,崔珊面露不舍。   眼帘低垂,素妍拉着郑晗的手,道:“一个人在外,保重身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派人送封信来。”   郑晗微微一笑,“我很好,你也保重。”   “李雪姬的事,别总记挂在心上,记得我的话。你有一双无形的双翼,只要你想飞多高。你便能飞得多高。”   “素妍,我走了,下次回来,我再来找你。”   素妍与崔珊起身将郑晗送出内仪门,素妍望着她的背影,“阿晗还念着宇文辕。”   “淮安候已娶了别人。”   这才是郑晗的心伤。   素妍曾经的记忆里,淮安候虽也有此一遭,却并没有娶了那女子,而是在成亲之前再离开了淮南,来到了郑晗的身边。   回到花厅,崔珊饮了几口茶,介绍道:“这是池锐、那是冷玉、这个叫穆林。”   墨玉原名池锐,冷玉还叫冷玉,蓝玉原来叫穆林,崔珊并没有问出冷玉的真实姓名,冷玉不肯说,崔珊也不再追问。   素妍似乎瞧出了崔珊的来意,扭头对白芷道:“取引枕来。”   白芷取了引枕来,崔珊笑道:“还是你了解我,你不用问,就猜出我的来意。”   池锐最先坐到素妍跟前,素妍戴了一只丝绸做的手套,两根指头搭放在池锐的脉搏,神色凝重,伸手拨开池锐的眼睛,耳朵与舌头,瞧罢之后,素妍握了笔,写了一张方子,“元气大伤,非药物一朝一夕能康复,最快也得半载才能有所好转。”   池锐似比素妍还急,低声问道:“最慢多久?”   素妍抬头,面露深思地道:“五年。”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好,但她总得说严重一些,“这剂方子先吃上一月,一月后再来找我诊脉。在未康复前,最好清心寡欲,这是治你病的方子。”   她写完方子,看了一眼,思索着是否合理,又道:“若有温泉,要是多泡泡温泉对你的身子康复会更好。吃食上,尽量避开伤肾的食材。”   素妍叮嘱了一番,唤了句:“下一个。”   穆林与冷玉相互看了一眼,穆林上前坐下,素妍诊了脉:“近来夜难安寐,到了三更天,浑身发热,四更一过又浑身发冷……”   穆林连连道:“王妃说得正是。”   “春药余毒!”她吐出四字,“我给你开剂祛余毒的方子,先吃半个月,半月后再让珊瑚带你来找我诊脉,这余毒清起来需要一月时间。”   穆林厚着脸皮道:“要是康复之后,还能生孩子吗?”   “余毒清罢,再吃我的药调理两月,应无大碍。但你得听从医嘱。”   穆林连连点头,“只要能生孩子,让我做什么都成,我只想做个寻常的男人,娶妻生子过自己的日子。”   崔珊暖声道,“穆林与我府里的银铃好。我答应了他们,待穆林的病养好了,就让他们成亲。到时候,让他们夫妻去我铺子里做管事,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素妍面露赞赏地看着崔珊,含笑点头,只一个眼色,只一个赞赏的表情,便胜过更多的夸赞,“早前,我一直担心你会在经历大变之后沉陷其间,如今我放心了。”   最后,坐到素妍面前的是冷玉。   素妍诊过脉后,眸子里掠过惊异,片刻后转为不解。   冷玉神色凝重,冷声道:“王妃可瞧出我得的是什么病?”   “你没病!”   崔珊道:“素妍。他比他们俩病得还重,每天黄昏就大汗淋漓,痛苦不已……”   冷玉的脉相很奇怪,不是病,脉搏有力而匀称,可时不时却有些凌乱,以素妍诊脉的经验,这不是病。而是毒。   崔珊道:“怎么会没病呢,他明明痛苦万分。”   素妍伸出手来,动作之快,仿若闪电,然,冷玉已抬手挡住。   她冷声道:“我不检查旁处,又如何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崔珊似听了什么最要紧的事,大叫:“冷玉中毒了?怎么会呢?是什么毒?”   素妍没有接话,剥开冷玉的眼睑。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鼻孔、唇色,纤指一移。快速回到了手腕。素妍凝重的神色里缓缓得以舒缓。   崔珊着急地近了跟前,“素妍,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素妍抬手示意崔珊不要说话,眸光依旧锁落在冷玉的脸上,“他中的乃是罕见的西域毒,蚀骨蚀心散!”   听到这毒药名。冷玉的眼睛顿时燃烧了起来,直直的凝视着素妍。   她继续道:“蚀骨,能让人浑身乏力;蚀心则是每日到了生命里最难忘的时刻,就心痛如搅。冷玉记忆里最美丽的时刻是在黄昏。”她回头看着崔珊,“穆林与你的丫头私订终身。这一个……”她没有说完。   崔珊道:“最开始,我替他们赎身。只是想着多找两个人陪陪我。可后来,我又觉得,我和他们其实都是可怜人。”她垂下眼帘,神色里露出几许感伤,“我知道冷玉对我不是真心的,可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和他们如何,我只是一时迷茫,想找个方式重新开始。”   她移身到素妍的身侧,道:“素妍,如果你能替冷玉解毒,就帮帮他吧。”   素妍道:“蚀骨蚀心散的解药不易配,其间三味最重要的药材,都是极为昂贵的西歧药物。能下这种毒的人,根本就是要置冷玉于死地。   冷玉身中此毒再有三个月就有三年,也就是说,在这三个月里,是配不齐解药,他就得死!在最后三个月里,每至黄昏,他的痛苦会渐次加倍痛苦,最后会心痛而亡。”   崔珊拉着素妍的手臂,神色激动地道:“你说,需要什么药才能替他解毒,素妍,我既然知道是什么毒,一定替他解毒的。”   “崔珊,放他离开吧!那三味药材不易寻,就让他在生命的尽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崔珊看着一脸痛色的冷玉,素妍说出了毒药的名称,全都对,冷玉这三年来一直都期望有朝一日能解毒,“素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药?你说!”   她看了一眼,另外的二人,道:“先出去吧!”   穆林与池锐应声,与银簪退出内仪门。   素妍冷声道:“火蛤、冰蝎子、滴血莲花。”   这三样,崔珊闻所未闻。   素妍微眯着眼睛,“火蛤,火一样红,生活在沙漠的蛤蟆,剧热,可解蚀心之痛;冰蝎子,像冰块一些透明,所到之处,会让草木冰冻的冰蝎子,极寒,可解蚀骨之毒;滴血莲花,可调养他的身子,滋养经络,让他尽快恢复武功。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   其他的药物于他根本无用,要是在中毒最初半年,我可以用寻常药物解毒;如若最初一年,我可以用价值一千两银子的药物解之;要是最初一年半,便要用价值一万两银子的药物解之;而今还有三月将满三年,必须得用价值连城的三样药物解之。”   冷玉的身子摇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素妍。   崔珊道:“若寻齐三样药物多少钱?”   “三样皆是有市无价之物,给出高价亦难寻。”素妍指了指内仪门方向,“冷玉公子请便,有些话我想与珊瑚说。”   冷玉抱拳退出琴瑟堂。   素妍平静心绪,她第一次遇见如此厉害霸道的毒物,“与其花上百万两巨资救一人,不如花上百万两银子救无数人。你既想救身陷小倌楼的男子,拿出十万两银子,救多少都成。”   崔珊轻呼素妍的名字。   ☆、783 骂客人   ps:(*^__^*)谢谢随风飞逝的云、古楚逸韵、淇淇宝贝我爱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如若能救冷玉,崔珊愿意出一大笔银子,她不是善良,也不是旁的什么,她时常想到就在自己身陷尼姑庵,半疯半死之际,若非素妍,她早就死了。   素妍救了她一命,她只是想帮冷玉一把。   因为素妍于她有救命之恩,只要素妍说什么她都愿意信。   这是一种性命相交的情义,素妍也成为她此生最亲近的朋友。   素妍道:“为他诊脉时,发现他体内有股被压制的强大真气,可见冷玉有非同寻常的身份。珊瑚,让冷玉离开吧,给他一些钱,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崔珊一脸哀痛,无论冷玉有怎样的过往,那人害冷玉失去武功,被困小倌楼近三载,还让他受尽伤害。   素妍了晓她救人心切。“你知道我的脾性,要是我能救他,又怎会袖手旁观?我把解毒的方子给你,但最关键的三味药能否寻到就看天意。”   握笔写下方子,看了一眼,如何解毒倒也写得清楚。   崔珊想到曹玉臻、胡香灵,“胡香灵我已经派人看押起来,原是想把曹玉臻母子变为我郡主府的奴婢,没想到他们竟突然消失了。”   “不见了?”素妍暗诧,在她的记忆里,曹玉臻没有失踪过,一直在她被曹玉臻下令勒死,曹玉臻与胡香灵都活得富贵荣华。光鲜无比。   素妍扬了扬头,“这也太奇怪了,你可知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崔珊想了一阵,忆起常乐禀报过的事,道:“听我的护卫说,曹玉臻常去太和里行馆。”   曾经,曹玉臻与人联手陷害江家,被御林军搜出的“证据”是近几十年来与北齐多有磨擦的大辽秘函。“可是大辽行馆?”   崔珊先是一怔,紧接着就轻叹一声,“素妍,你太神了,怎么一猜就中。”   看来,曹玉臻做了上一世同样的事,不同的事,他此次害的是崔家,用的也是相同的法子。   素妍心下纠结。“珊瑚,你如果相信我的话,离开之后就去左相府。让你祖父寻个藉由。在府中挖地三尺、屋里屋外、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地寻东西,一定会有意外地收获。”   崔珊面露迷茫,好好地在自家府里寻上一遍,这是什么道理?   过了片刻,崔珊问道:“你怀疑曹玉臻去太和里别有用意?”   素妍反问:“那你说,他好好的哪儿都不去。却独去大辽行馆,他想干什么?到那儿去避难?”朝廷命官岂会去别国驻扎在皇城的行馆避难之理,“曹玉臻与胡香灵都是忘恩负义、心狠手辣之人。”   如若能帮,她一定会帮,宇文琰原是崔珊命定的夫婿。她与崔珊的命运在不经意间发生的交换。   素妍一字一顿,严肃犀厉地道:“我担心曹玉臻会算计你和崔家。要是他借着与大辽人亲近的机会,编造出什么害人的证据来……”   话说得这般明显,崔珊立时明白,一张俏脸煞白,“按照我朝规矩,文武大臣没有皇上旨意,不得私下与各国行馆官员接触,曹玉臻这么做已经犯了大忌。”   素妍道:“是这样!你就算想抓他,除非有官兵将他和大辽官员当场抓住,否则很难定他的罪。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以防万一,小人易防,伪君子更得提起十二分的戒心防备。”   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崔珊。   崔珊面露感激,想到这些日子,素妍对她的点滴担心,从丫头侍女的口里听到,就算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   宇文琰只着中衣,手提宝剑,身后跟着小安子,一脸怒容地自内仪门进来。立在院中,审视一番,立时看到了五箱金灿灿的金元宝,每层都摆放着或十两一锭、或五两一锭的金元宝,金光闪耀,跃人眼目。   崔珊见他进来,粲然一笑:“是王爷呀!”   宇文琰立时俏脸俱变,厉喝道:“你自暴自弃、任意胡为就罢了,可别带坏了我的王妃!”   素妍没想他一进来,与崔珊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轻呼一声“阿琰……”想要阻止他说话。   宇文琰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崔珊,眸光全都是厌恶,“妍儿是好妻子、好母亲,本王不想看到你,你在自个儿的府里怎么玩,买多少郎倌都是你的事?但你,不该把那些脏玩意带到我的王府来,脏了我的地方……”   在他看来,郎倌这样的男子,是比青楼女子还脏的东西,因为郎倌服侍女客,也会接待龙阳之爱的男客,男女都要服侍,可不是脏的么。   宇文琰忆起就觉得恶心。   素妍惊呼一声“千一”。   他这是什么意思,崔珊来,好歹崔珊是客人。   崔珊并没有与买下的小倌怎样,相反,崔珊只是太寂寞,想找两个说话的人。她与小倌们之间也是清白,素妍能瞧出崔珊对小倌们的敬重。   以崔珊的身份,和自小被娇惯成性的脾气,能学会尊重旁人,已经是天大的转变。   崔珊原有的平静、喜色,此刻全都化成了悲愤。   宇文琰不满而责备地看着素妍,“告诉你多少回,不要与她交往!为什么就不肯听?”   素妍见他不肯听,就连面子也不肯给崔珊,厉声道:“你疯了!珊瑚是我的朋友,也是府里的客人……”   以前,宇文琰不喜欢崔珊,小小年纪就敢大声的喊“我喜欢琰世子”,在那一刻,宇文琰有片刻惊诧后,只有不悦。   “朋友?你拿她当朋友。她视你为朋友了么?如果她为你设想半分,就不该带那些东西入府?那是什么?是比青楼女子还不如的郎倌,是那些不知廉耻女人的玩物……”   宇文琰怎么了?   居然当着崔珊的面就责骂起来。   崔珊也是个爱面子的人。   素妍大喝一声“够了!”   崔珊一脸苍白,咬着双唇,欲哭不能,这是屈辱,这是误会,可她却不能解释半分。“素妍。今儿的事是我不好……是我思虑不周……”   “崔珊!”   崔珊欠了欠身,转身奔出花厅。   素妍大呼“崔珊”,她想要追出去,好歹与她赔个不是,然,宇文琰却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宇文琰,你今日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当着崔珊的面那样说。那三位公子是玩物,崔珊成什么了?”   崔珊是什么?整个皇城都知道!   宇文琰怒不可遏,“你是做了母亲的人。就算不为耀东,也该想想我,想想这个家。”   崔珊是荡\妇。公然从小倌楼里买了三位小倌。头日买下,次日就闹得满城风雨。   崔珊想做什么?就是想养小倌,想她往后都不再嫁人。   这样的女人,不是荡\妇是什么?就是不知廉耻,就是不要脸!   然,宇文琰没有说出来!   他今日给足了素妍脸面。也给足了崔珊面子。   他只希望素妍不要再跟崔珊来往,救了崔珊一命,就足够了。   崔珊若是个知恩图报的,更不应该再与素妍来往频繁,平白误了素妍的好名声。   “你与崔珊那样的女人搅到一起。你让世人怎么看?要是他日有了女儿,整个皇城怎么看?”宇文琰言罢。吐出如箭刺心的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不想素妍被崔珊带坏了。   看多了做郎倌的男人,万一有朝一日素妍动了心……   不,他是害怕。   素妍这样的好,他害怕失去,害怕有朝一日突然就变了模样。   素妍没想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宇文琰,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崔珊她……与那几位公子是清白的,她只是同情他们的遭遇,想要帮他们一把,穆林已经与她的丫头订亲了,只待调养好日子就要与丫头成亲;还有……”   不等她说话,宇文琰大喝一声:“小安子!”   有人应声。   宇文琰厉声道:“吩咐外院的护卫与小厮,不许崔珊和那些玩意儿迈入琴瑟堂!吩咐看门的管事婆子,从即日起,不许崔珊再入王府!”   素妍只觉他的话太过无情,挥着无力的双臂,“宇文琰,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是看你越来越不知轻重,你什么身份,她什么名声?本王不许她入府,不许任何人坏了王府的名声。”   “你……你……”素妍气得嘴唇发颤。   成亲以来,她与宇文琰有了生平第一次最激烈的争吵。   不是为什么事,只是因为崔珊。   素妍的解释,宇文琰一个字都不要听。在他心里,已经认定崔珊是自暴自弃,是荡妇,是不知廉耻的女人,他竟然视崔珊如山阴公主一类的女子。   就在素妍与宇文琰发生争执的时候,崔珊就站在琴瑟堂外面,那些话语清晰地传到耳边,素妍信她,可是宇文琰却不许他的妻子与崔珊来往。   崔珊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难过,泪珠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呆在青嬷嬷房里的翠嬷嬷在争吵声中出来,青嬷嬷也从翠嬷嬷嘴里知晓了实情,一脸尴尬地笑着:“翠妹子……你别怪我家王爷……”   翠嬷嬷反有些不好意思,“郡主思虑不周,我该想到的……其实我家郡主……”   但世人不会问其间的内情,只会说崔珊不知廉耻,不讲妇德,公然买小倌,养面首……即便,崔珊最初是因为寂寞买来陪自己说话、作乐的,可后来她与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世人只会议论他们看到的、听到的表面。   如果不是崔珊今儿带着三位做过小倌的公子上门,宇文琰和素妍就不会吵起来。   ☆、784 争吵   琴瑟堂外,崔珊静默流泪,泪水如决堤的洪,泛滥成灾。被困庵堂,她也没有这样痛苦过。心一阵阵的揪痛,她的要求并不高,只求今生有一、两个真心与共的朋友。   而素妍是真心待她的。   她感觉得到素妍的真心实意,也能体会到素妍给予的那份姐妹情深。   翠嬷嬷走近,低唤“郡主”。   崔珊抽泣着道:“我是真心喜欢素妍的,拿她当最好的朋友和姐妹,可是……”   翠嬷嬷道:“以后,你想她了就约到六福楼或旁处见面。”   要她舍下素妍,从此不再来往,她做不到。   她用命交往,没有利益权衡,只是用心交往的朋友,就只素妍了。   当崔家荣宠时,素妍没有巴结她。   当崔家门庭冷落时,素妍更没有疏远她,始终如一,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崔珊用一次生死劫难,看清了人心。   耳旁,是宇文琰那高昂的怒吼声:“江素妍!无论崔珊有什么原因,不许你和她来往,不许她再来家里。”   “宇文琰,你不讲理!我为什么不可以有朋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夫妻二人,各有各的理,宇文琰成亲这么久,第一次不愿让步,非不许素妍再与崔珊往来,还要逼素妍做出承诺,以后再不与崔珊说话、来往。   素妍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两个人吵了一阵,耀东醒了。哭闹得厉害,素妍转身回了偏厅,抱着孩子,不再理睬宇文琰。   宇文琰也气得够呛,气哼哼地坐在偏厅案前喝茶吃点心,“那几箱子黄金怎么回事?”   素妍不理。这男人越发不讲道理了,一棍子就把人给打死了。   当年,老王妃就是皇城出名的贤妇。   可带人搜她内室时。哪像一个贤妇会做的。   这天下间,最不能信的就是声名。   素妍不在乎,可宇文琰在乎,他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因为交友不慎,累了家里的名声。   宇文琰又追问了一遍。   素妍还是不理,抱着耀东,嘴里轻声哄着:“耀东乖,不哭,不哭了。一会儿奶娘晒完尿片回来你就有奶吃了。”   白芷见素妍不答,宇文琰又好奇地在一边追问,笑答:“几箱黄金是郑小姐送来的。郑小姐明儿离开皇城。郑小姐捐给卫州修渠、建路的五万两黄金。”   宇文琰颇是意外。“真没瞧出来,郑晗原是一个情义之人,嘿嘿……”他恣意笑着,但见素妍根本不理他。   白芷道:“郑小姐说王妃上回给的雪膏好使,跟王妃讨秘方来着,王妃给了。还分了三成干利给王妃,说她在江南买田种玫瑰、蔷薇,还有一家专做胭脂、水粉、凝露、雪膏的作坊呢……”   宇文琰觉得郑晗这人不错,如果是男子,一定是很厉害的商人。可想到郑晗在江南开春秋馆的事。心里就堵得慌,“你该劝郑晗把春秋馆给转了。一个大家小姐做这种生意也不怕被人凿脊梁骨。”   他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素妍翻了个白眼,并不接话。   郑晗开春秋馆,只有她的计划和打算,素妍视对方是朋友,明了郑晗的不易,只会开解宽慰,哪有去左右别人行事的。   宇文琰讨了个没趣,继续道:“听说郑晗被休之后,就与娘家脱了父女关系,这才单立了女户。”见素妍依旧不接话,道:“她是无夫无子无家人的人,你能与她比么?”   素妍再也控抑不住,起身道:“是,你就想把我变成孤独之人。没有朋友,连个说真心话儿的都没有,你才高兴?整日里就守着你,守着你儿子过一辈子,你就更得意?好!只要你不再有朋友,不再有相好的兄弟,我便学你,也孤零零地过日子……”   宇文琰不想与她吵,笑了一下,这怎么可能。   他是男人,他自然得几个朋友。   “我的朋友,你也可以当成朋友。像杨云简、像程小勇、陆康,还有江传远兄弟……”   素妍一听,火冒三丈,“我拿他们当朋友,我与杨云简说,我生完孩子后,至今小日子都没来;我与杨云简说,怀耀东五月时,感觉到耀东在肚子动了……”   宇文琰愣了又愣,“你们女人也太无聊了,怎么聚在一处就说这些。”   要是素妍与一个男人讲这些,首先给人感觉,这也太奇怪了。   素妍冷哼一声,“你们男人在一处谈的话,在我们女人眼里也一样无聊!”   彼此的看法不同罢了,他觉得无聊,素妍还觉得男人说的话题无聊。   宇文琰见她还气着,不敢再说,生怕她又跟着大吵起来。   素妍垂首看着怀里低声抽泣的耀东,抱着轻颤,“耀东乖,娘带你去找奶娘!让你吃得饱饱的。”抱了孩子厅穿过花厅出门了,白芷与青嬷嬷跟了过来。   青嬷嬷见素妍板着冷,笑道:“你也不必再气了,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呢。”   “他就是不讲理,巴不得我没一个说话的朋友才得意呢。要我把杨云简、程小勇当朋友,男女七岁不同席,他懂不懂?”素妍懒得理宇文琰。   在她看来,宇文琰纯粹就是无理取闹。   奶娘与白燕在无忧阁的三层无墙小阁顶上,晾晒耀东的尿布衣衫,生怕被风吹走了,素妍特意令人做了二百个小木夹子,每一件尿布、小衫都用夹子夹上,东、南两边晾的是耀东的,西、北又晾了文馨姐妹的。   奶娘接了耀东,坐在一边的小条凳上喂奶。   素妍拾了未晾晒完的。与青嬷嬷一起晾了起来。   青嬷嬷道:“江家派下人递了信儿过来,二月二十是沐休日,几位爷、少爷要过府玩耍呢。听说七爷、八爷、九爷和大少爷、绮小姐、眉小姐都来,许是听说近来我们府里孩子多,热闹着,也想来凑凑趣。”   素妍抖开尿布,搭放在绳索上,又取了夹子固定住。“你带上紫鹊,多准备几样孩子们爱吃的零嘴,每样不用太多,式样多些,弄得精致些。”   青嬷嬷连连应声,瞧了瞧一边忙碌的丫头,轻声问:“凌夫人的事,你与王爷说了没。”   素妍想到宇文琰,心头大不自在。“一直都没机会提。你去清心别苑那边,如何了?”   青嬷嬷道:“慧娘去铺子上帮忙,每日都去。一去就是大半日。有时候在三家铺子里呆一天,学会了用算盘,二东家的派头十足,倒做得像模像样的。辛夫人、凌夫人帮她照看着苦儿,倒也过得舒心。她的病也好了七八成,还有些轻微咳嗽。正吃着药,瞧这样子,再吃上三五日就痊愈了。”   素妍怎么就没与宇文琰提凌夫人的事,如今凌夫人听说老王妃住到王府,整日都揪着心。生怕老王妃都想着什么事儿来。   老王妃住到王府,连带着紫霞郡主的三个儿女也住过来了。   这还不算。隔三岔五的,紫霞郡主就来府里宿一晚才回去。   叶浩在户部做了个小官,每日倒是像模像样去当差,忙忙碌碌,似乎还结识了几个一样是做小官的几位朋友,时不时就去六福楼吃饭、喝茶,倒也过得自在。   青嬷嬷取了耀东盖的小锦衾,用手抖展开,“你倒与王爷说说,凌夫人写了信去德州,估计凌老爷很快就会来皇城,约了兄妹俩见面叙旧。”   素妍刚与宇文琰吵了架,就让她去与宇文琰说,她着实懒得理宇文琰的,想到他不讲理的性子,连事情都没弄清,便直接说不许她与崔珊来往。这得多伤人,崔珊怎么了?就算崔珊真养了面首又如何,只要崔珊待她是好的。   再则,崔珊是买了几个俊美小倌,可崔珊与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否则不会同意他们与她的丫头结为夫妻,还要把人留在她的田庄里过活。   越从这些事,素妍越发瞧出了崔珊的不易与本性善良。   素妍冷声道:“你瞧他那样子,我能与他说么?弄个不好,反成我的不是,刁蛮霸道不讲理的。”   青嬷嬷笑了,“今儿这事儿,王爷也没错。”   他没错,成她的错了?   素妍停止晾晒,冷眼看着青嬷嬷,准备随时都要反驳。   青嬷嬷道:“你也没错。”各自又取了衣裳晾晒,“你和王爷呀,各有各的理。珊瑚郡主心地善良,虽然性子泼辣、爱瞧热闹些,旁的也没甚。”   田荷风风火火地跑上楼来,欠了一下腰,“王妃,江家报喜的下人到了。”   素妍眨着眼睛,一脸茫色。   青嬷嬷道:“什么事?”   田荷道:“今晨三太太生了。”   青嬷嬷忙问:“可是男孩?”   田荷的脸立时就拉下来了,“说是又添了一个小姐。”   素妍估计,这会子何氏一定扒在内室里嚎啕大哭,上回生了一对双胎胎,哭得那个凄惨,好些日子都不看那对姐妹一眼,后来还是何家太太上门,将何氏恨恨地训骂了一顿,这才有了好转。   一边喂奶的奶娘听到,道:“怎么又生在二月了,在我老家江南可最是讲究了。”   青嬷嬷道:“我们三晋人可不大讲究这个。”   其实也有一些人讲究,二老爷江书鲲就是生在二月的,小时候也有人说要送出去养大,要不是江舜诚的母亲拦着,就真送走了,人没送走,却拜了个寺庙老和尚为师傅,这也江书鲲后来从武的缘故。   ☆、785 搜查   奶娘不再说话,她是听说过二房九公主生的长女也是在二月。   素妍吐了口气,“二月十六,玄玉满周岁,府里来了几个孩子,忙得走不开身,也没去瞧热闹。”   田荷笑道:“紫鹊姐姐做主,打赏了来报信儿的一两银子。我多问了几句,说玄玉小姐抓周那天,抓了个算盘。五爷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夸她长大了,指定能帮衬上他一把。”   九公主与江传达两口子,一天都想着怎么赚钱、做生意。而今,晋阳那边的拍卖行、杂货行都开起来了,听说生意也不错,他们二人整日坐在家里算银子就成。   青嬷嬷问:“晋阳那边来信,三奶奶可有喜讯了?”   田荷摇头。   李碧菱想要孩子,只怕都快要想疯了,同时进江家门的几个,一个个都生了儿子,九公主还比她远进门,如今有了女儿,又怀了第二胎。   田荷知素妍与宇文琰吵架的事儿,这会儿兴趣盎然地讲着何氏又添了个闺女的事儿,当作是笑话一般地讲着。   何氏听到孩子呱呱落地的哭,问稳婆“是儿子吗?”,稳婆答“恭喜太太,是位娇滴滴的千金。”听说是女儿,何氏有些不信,非要亲眼看看,一看是女儿,先是一愣,过了片刻,回过神来,大声哭道:“小姑子害我啊!原说是儿子的,怎么变成女儿了?”   何氏要生了,江家老太太知何氏是个泼辣性子,一早请了何太太来坐镇。在她娘家母亲在,何氏总会安静些。   何太太没想,她这是怎么,一入江家门生了儿子,这后头接二连三都是清一色的闺女,偏何氏只想要儿子,想给七爷再添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偏次次都不顺心。   何太太厉声道:“你小姑子说的是,三姑爷命里女儿比儿子多,听听,这话可不对了。六爷、七爷,可不都是他儿子。如今四女二男,你若再生一个,许就是儿子了。”   何氏呆怔一会儿,当时她算来算去,就是忘了江传堂这个儿子,他又不是她生的。她干嘛要时时记着。顿时又嚎啕大哭一场。   何太太都有些烦了,上回生了孪生女儿哭,如今生了一位五小姐。又再哭一场。   “我的娘啊!这可怎么叫我在江家立足,都是这几月生的,大房的两个儿媳妇,个个都生的儿子。轮到我这儿,怎么就生女儿?还是个二月出生的扫把星,呜呜……这孩子我不要,要是儿子,我好歹厚着脸皮留在家里,如今生个女儿,让我有什么脸面留下她。”   何太太没想她又说混账话。厉声训斥道:“女儿是你的,江家不讲究这些,你瞧二房五爷的长女,也是二月的,人家不也好好的。偏你倒嫌弃了,寻常把孩子生在二月,就怕别人说,江家上下没人说,个个都欢喜,你倒嫌弃起自个的骨血女儿了。”   何氏也是听说过的,九公主生了玄玉,当时就听府里有人说要送到庙里养,是老太太说二老爷也生在二月,只拜了道姑师父就把人留在府里了。   何氏想到心里就烦,“我可不管!要是我这一家子上上下下平安便罢,但凡有半分不顺,我就将她送到庙里去。”   就是湘眉、湘君,都稍大些了,何氏才看入了眼。   如今再添个女儿,一看就寒了她的心,再不愿多看一眼。   何太太气得无语,“没见过你这个当亲娘的,旁人不说,你倒先嫌上了。二月怎了,二月出生的多了,二月出生的能干儿子、贤惠女子也多的是……”   正要教训她几句,何氏连连摆手,“把她给我抱走,再别在我跟前,让奶娘抱回自个屋里养着吧。”   素妍听罢,有些不相信地道:“三太太真不理五姐儿了?”   田荷捂着嘴笑,“来报信的是三房的婆子,要不是何太太在,只怕当真送庙里去了。”   青嬷嬷也是微愣,真是孩子多,疼不过来,七爷何传鉴如今是何氏心头上的宝贝,因着眉姐儿许了荣国公府的世孙程长勇,而今对眉姐儿也高看几眼,对湘月、湘君姐妹俩,好几日不见也不会想着。   素妍当真没见过这样的亲娘,居然说不管就不管了,把新出生的孩子丢给奶娘就不理了。   她又忆起了前世的事儿,那时江书鹏娶的是夏氏女为续弦,夏氏女也同何氏一样,见大房有三个儿子、二房两个儿子,兄弟相助,羡慕得跟什么似的,夏氏赌咒发誓也要再生一个儿子,偏接二连三都生的是闺女,后来江家落难,她倒如愿生了个儿子,却是生在监狱里。   素妍想到了江书鹏几个闺女的结局,眉姐儿在菜市被卖时,只得三两银子,她只看到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大家婆子卖走了她,而这对孪生姐妹,好似被人牙子给卖走了,可怜的五姐儿,跟着父母在监牢里,加上夏氏生了儿子,无人照料,最后也……   想到深处,她浑身一颤,脸上逾显苍白。   青嬷嬷一把扶住素妍:“王妃。”   素妍坐到长凳上,阁楼上风大,奶娘抱了耀东下楼,几个丫头晾完尿布、衣裳也逐一离去。   “刚才都好好的,怎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哪里不适么?”   素妍摇了摇头,拉青嬷嬷坐下,“这几日,我心里总有些不舒服,老觉得会出什么事。你亲自回趟江家,找老候爷说话。”   青嬷嬷静默地听着。   素妍道:“我担心有人会加害江家,让老候爷寻个机会把各处各房、屋里屋外挖地三尺搜上一遍。”   青嬷嬷逾发迷糊了。   素妍又不便解释得太细,微微一笑,道:“还记得那回,府里丢了东西,各处都挖出一些晦气东西,把我的话如实递给老候爷。不光江家,左肩王府我也得细细地搜上一搜……”   青嬷嬷若有所思,问:“王府要搜查一遍,那理由呢?”   “明日再搜也不迟,你就想个合适的理由,或失了贵重东西,或其他什么都成。”   素妍坐了一阵,见近晌午时分,回到琴瑟堂。   文馨姐妹每至中午就过来用饭,午后跟着素妍在小书房读书识字。   叶卿卿姐弟三人,自在静心苑那边用膳。   *   江舜诚得了素妍递来的话,赶在二月十九日,江舜诚以大书房丢了件素妍赠送的名贵宝砚为由,让各房都细细地寻找。   又有家奴禀报,说某夜瞧见婆子府里埋东西,自然就顺理在府里细搜了一遍。   江舜诚更加顺理成章地府里挖地三尺,大肆搜索。   待得天黑,各房儿孙过来,说没有寻到江舜诚丢的宝砚。   江舜诚打发几个孙儿离开,只留了江书鸿、江书鹏下来,脸上肃冷成冰,似要随时都要爆发起来。   江书鹏瞧着不对劲,道:“爹,到底怎么回事?”   江舜诚拿出一封秘函,“可恶!到底是谁竟要暗中加害江家!这大书房里居然出现这等东西,要是传扬出去,我们江家会惹来一场灭顶之灾!”   江书鹏接过,看过之后,顿时一脸苍白。   江书鸿也伸手一探,“这……怎么会?”   江舜诚想到这次要不是素妍派人递话过来,江家真有一场大劫。   江舜诚起身,负手而立,冷声道:“把这东西烧毁了。既然有人神鬼不知地将这等东西藏在大书房,只怕还有后招,老夫倒要瞧瞧,究竟是谁敢打我江家的主意?就在原来的地方,还放一封家书去。”   他吐了一口气,“你们兄弟俩再帮我把这大书房细细地搜一遍,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书鸿把传嗣、传业也叫来帮忙,另外,各房寻到晦气东西,必须立马毁掉,几年前有过一回,几年后又有人埋小人、扎稻人,必须严查!否则,我江家好好的门风都被坏了。”   除了大书房莫名多出来的一封秘函,显在不是江家的东西,江舜诚敢保证,江家儿子也不敢背着他与敌国来往,更不敢把这样的东西夹在书里。   江氏子孙们忙乎了一大晚上,将偌大的大书房细细地清查了一遍,江传嗣虽知有事,又不敢细问,直至在一部书里再次寻出一封秘函,正拿着看,江书鸿冷声夺过:“幸好一早有人得了消息,要诬陷我们江家,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到底是谁,居然将这等东西藏到大书房来!”   江舜诚厉声道:“再搜,一定要搜,今儿一个不小心,明儿就可能被人陷害丢了性命。”   众人搜寻了一夜,从每本书,到每幅字画都细细地查看过,确定无误,江舜诚才吐了一口气,接过那封秘函,只余了中间的几项笔迹,前头、最后立时在蜡火中化成了灰烬。   江传业道:“祖父留下这几个做甚?”   江书鹏道:“查出是谁诬陷我江家。真是奇了,我们家从未与大辽人有过接触,哪来的大辽信函?”   江舜诚微眯了眯眼睛,当年素妍说过,江家太过富有,给了皇帝要抄家灭门的理由,而的江家,虽是公候之家,日子倒也过得去,并没有多少富贵,江家多行善事,求的就是有一个善终。   江舜诚道:“明儿府里的几个孩子要去左肩王府?”   ☆、786 巫术   江书鹏应答,“小七几个听说左肩王府这些日子倒也热闹,想过府凑凑趣,小八、小九也要过去玩耍。”   江舜诚看了看江书鹏,“你陪为父一起送孩子们过去。”回想这些年,每到危急时候,替江家解危的都是素妍,江舜诚倒吸了一口寒气,“是妍儿派青嬷嬷递的消息,她那儿许是听到了什么。”   江传嗣面露惊色:“我们府守卫森严,又有姑姑布的阵法、机关,什么人竟悄无声息地把这些东西搁到大书房了?”   这些年江舜诚转了性子,一心只想过太平日子,也没了党羽,虽有几个好友,那也是谈谈诗词歌赋、书法丹青,大书房这儿,几乎没再让外人进入过,除了他的子孙便是两名专门负责打扫大书房的丫头。   江书鸿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栽赃江家的人是内贼,早就被人买通了;二,是一等一的高手,此人武功之高,令人难以想像。”   两者相比,前者更为可怕。   因为他在江家,稍有不慎,就能让江家满门抄斩。   江舜诚道:“此事就交给书鸿来查,定要查出是谁把这些东西藏在江家大书房里。书鹏回头写信给老二、老五、老六几个,让他们谨慎小心,尤其是老二那里,让他把自个家里也好好的搜查一番。”   全家人的性命系挂于此,稍有不慎就是满门被斩。   由不得他们掉以轻心。   江传业道:“那人为什么要害我们江家?”   要说钱财,江家如今都是本分度日,各房太太、奶奶虽有些嫁妆。与其他各府相比,算不得如何耀眼,便是九公主昔日嫁入江家,也只是五处田庄,不到二千亩良田,又有十几家铺子,统共加起来也只是二三品官员嫁嫡女的规模。也不算抢眼。   二房有些钱,那也是正正经经做生意赚来的。   江书鹏冥思苦想,“爹,我觉得如果那人想对付江家,难道是我们仇敌。”   江舜诚为官三十余年。难免在朝臣上得罪几个人,可他虽在背后算计人,却也没有害过人的性命,不过是让对方官路不顺,难以高升罢了。   江传嗣道:“祖父还记得,姑姑待字闺中时。常常念叨‘二龙夺帝’么?姑姑一直参悟不透。”   江舜诚沉吟着“二龙夺帝”四字,反反复复,“如果真是那人干的。他陷害江家,就是要剪除忠于皇上的臣子,只怕不止我们江家一家会有这些东西,还有其他重臣。”   “那人是谁?”江传业一片懞懂。   江传嗣低斥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与皇帝争抢帝位之人,连祖父和父亲、三叔都猜不出这人是谁,我们又如何猜得出来?”   那人如此大手笔,陷害当场一干重臣,这心也太过狠毒!令人胆颤心惊,让人防不胜防。   江舜诚道:“无论是各房挖出的小人、血衣等物,还是旁的什么。此次必须一查到底,若有牵涉的下人,重者报官,轻者贱卖,不可纵容!”   这一次,触及了江舜诚的逆鳞,江舜诚不会再纵容姑息。   “大书房丢了东西,将两位大丫头与管家交给大太太严加盘查,一定要查出个眉目来。各处下人,没有差使,任何人不得四处乱走,若有发现者严惩不怠。”   江书鸿连连应是。   江传嗣兄弟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光是书房里冒出那么一封“通敌判国”的秘函就让他们胆颤心惊了,要是被朝廷知道,江家上下再无活路。   江家男人们聚在大书房里搜查忙碌,素妍此刻领着丫头也在小书房翻寻。   今儿一早,宇文琰就听说素妍丢了件极心爱的凤珠钗子,领着青嬷嬷与众丫头翻箱倒柜地寻了一整天,连府里其他地方也寻了个遍,这一寻还真是热闹起来。   静堂里,挖出了扎满针的小稻人,上面有块带血的布条,居然写着“江素妍”几字,宇文琰惊得跳了起来,他没有姬妾,居然有人诅咒素妍。   更热闹的是,在曾经的惜月阁,如今的畅意阁里也挖出写有宇文琰名字的木头人,更让宇文琰胆颤心惊的是,那上面的字迹熟悉非常,细瞧之下,他竟猜出了埋下木头人的主人。   让众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后花园里还挖出了两个绑在一处的小人儿,分别写着“杨文雅”与“叶相”两个名字。   虽有三样,已足够让人意外的了。   老王妃不许下人们搜查静心苑,可宇文琰还是多了份心,派护卫盯着老王妃,这会子,宇文琰疑上老王妃。   上午,宇文琰在练功房呆着,近晌午才结束,一进琴瑟堂就听说素妍丢了东西,大丫头和青嬷嬷屋里屋外寻了个遍,紧接着就有了诅咒素妍的稻草人,又有了咒他的木头人。   素妍还领着丫头们在小书房里翻寻,不厌其烦地,时不时传来声响。   宇文琰坐在偏厅上,昨晚素妍就不理他,还不他碰,素妍自个抱了被子睡在内室的小榻上。宇文琰想与她说话,素妍不理不接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支声,蒙头睡觉。   已经是夜里近四更天了,素妍还没有要睡的意思,琴瑟堂内院服侍的婆子、丫头个个都生气,因着有人诅咒王爷、王妃的事。   窦勇站在花厅与偏厅间相隔的珠帘间,抱拳禀道:“属下去静心苑瞧过了,不……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宇文琰不耐烦地吐了一个字,他今儿的心情很烦,着实不明白,青霞怎么就恨上他了,居然要诅咒他,恨不得他早死。   窦勇垂下眼帘,“属下在静心苑的屋顶上呆了许久,三更时,老王妃拿了一个小人出来,上面居然写着……写着……”   小安子记道:“你倒是说呀!”   窦勇小心而快速地道:“属下看到老王妃的小人写着辉世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还有,叶家小姐也做了一个小人,穿着漂亮的海棠小衣,上面竟然是……”   海棠花纹的衣裳,除了素妍还会有谁!   宇文琰赤着双脚,几步一窜,抓住窦勇的衣襟:“你可瞧清楚了,老王妃的小人上写着世子的名字和八字?”   “是!属下瞧得真真的,上面还扎着三根绣花针。”窦勇停了一会儿,“老王妃许是知道府里在搜查东西,便将那小人给丢在乌盆里烧了。叶小姐也将那个用布扎的小人用剪刀给绞了……”   宇文琰跺着脚,“我看她真是疯了!疯了!世子是她的孙子,她竟连世子也给诅咒上了,在静堂挖出来的小人,指定也是她做的,天下……哪有她那样的母亲,有她那样的婆母,竟诅咒上自个的儿媳、孙子……”   哪里是他的母亲,母亲怎会做这种事。   此刻,无忧阁内的杨文馨还未睡,看着一侧睡得香甜的妹妹,与问两个乳母道:“义父、义母是好人!是谁要诅咒他们呢?”   杨文馨的乳母茅姑姑笑了一下,面露尴尬,“不光是郡主意外,瞧这王府上下都吓了一跳呢。”   杨文雅的乳母乔姑姑道:“大郡主,后花园将二郡主与叶家大公子绑在一块儿的小人,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杨文馨一脸稚容,冷声道:“我道紫霞郡主近来待我们姐妹如此殷勤是为了什么?原是打这主意,只怕用红绳绑到一处的小人是她放的呢。乔姑姑,你听好了,这几日你更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文雅,要是有急事离开,也必须让大丫头跟着。”   茅姑姑也是一脸怒容,“叶家是什么门第,不过是个破落户,居然打上二郡主的主意,着实太可恶了。”   杨文馨用稚嫩的声音道:“我已经交代过文雅了,打明儿起,不许再跟叶家小孩一处玩。明天江家的少爷、小姐们要过府来玩,我与文雅自与他们一处热闹,再不理叶家那几个坏人。”   她虽年纪不大,却也明白这事可大可小,她总不能真让自家的妹妹许了叶家那个孩子。   那孩子玩蛐蛐,赌骰子倒是把好手,听说八岁了,居然连一百个字都识不全,更别说旁的。在杨文馨瞧来,就是一个废物。   她扭头看了眼睡得沉稳的妹妹,这几日当真是玩疯了,倒松了女红、课业,“待明儿江家的少爷们离开,我与文雅收收性子,安心跟着义母读书识字,义母说得对,女孩儿家也是要会读书识字,读书能明晓事理,分辩善恶……”   茅姑姑欢喜地笑了,“郡主能这么想就好了。”   来左肩王府已经好些日子了,杨文馨真有些想回家了,可是昨儿镇国公府才派了下人过来探望,送了她们姐妹的衣衫来。“大弟、二弟的病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乔姑姑轻叹一声,面容里露出几分焦急,“大郡主也别担心,听说大长公主请了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去,瑶芳道长最会给小孩儿瞧病了。”   杨文馨眨着眼睛,“请她去了?”难不成病得极严重了,“到底是什么病?”   茅姑姑与乔姑姑审视左右,在榻沿前坐下,“你可别说出去了,说大公子、二公子患的是天花。”   杨文馨顿时瞪大眼睛,这可是极严重的病了,要是弄得不好,就会丢了性命,她听说过,好像左肩王妃小时候就患过天花,险些没了命呢,轻唤一声“大弟!二弟……”她就呜呜哭了起来。   ☆、787 惊天密函   (ps:浣浣求粉红哦,(*^__^*) 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阅文快乐!)   乔姑姑责怪道:“你怎么与她说这个?好好地把她惹哭做什么?”   茅姑姑道:“大郡主、二郡主都想回家了。可家里还病着两个呢,这能回吗?大长公主与太太在府里一人守一个孩子,都好几宿没睡好了,谁能想到是天花呢,还两个一起都患上了,只怕现在,一时半会儿的,大郡主姐妹都不能回去了。好歹得等镇国公府的病气过了,一切好了才能回府。”   两位乳母轮番劝说,杨文馨哭了一阵,虽然想家,可想到现在还不能回去,她祖母、母亲都忙着照顾两个弟弟了,杨文韬的痘子发出来了,用茅姑姑的话说“出了痘就好,出了痘就能散了毒,再吃些药许就康复了!”   只是杨文略太小,还不满百日呢,居然就跟出痘子,那么小的孩子,可不好喂药,只得每加重药量让乳母喝,就连乳汁也带了一股子的药味。   镇国大长公主整日不分白天黑夜的抱着杨文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有个闪失。两个儿子都染了天花,早前风寒刚好,又得了这病,幸好早早将杨文馨姐妹俩给送走了,否则这可如何是好。   几天下来,镇国大长公主消瘦了一大截,连眼睛也变得奇大。呆在院子里,足不出户,与奶娘一起守着文略。   杨文韬那儿,由镇国公夫人小傅氏照看着,小傅氏因是续弦,更不敢怠慢,也是整宿不睡。衣不解带地照应着。   镇国公也吓得不轻,请了瑶芳道长去府上住着,瑶芳呆不住,住一晚就走,临走留下话“若有事。着人吩咐一声”。   茅姑姑轻声宽慰着杨文馨,杨文馨依在她怀里哭了一阵,不知道是想家,还是担心两个弟弟,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素妍在小书房里翻腾了一遍,竟意外发现了一封信函。上面有蜡油,似有开启过的痕迹,没有看信。将信搁到小抽里,重新整理了小书房,令丫头们回房歇下,取了信函回了内室。   宇文琰哈欠连连。见她不睡,他也没了睡意。   他实在不明白,老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母亲了。   “妍儿……”他赔了个笑脸,扱上鞋折入内室,素妍坐在床沿上,递了一封信过来:“你的东西。”   宇文琰接过信函,拆开一看。立时瞪大眼睛,嘴巴快能塞下一个鸡蛋,“这……”   素妍歪着头。   宇文琰道:“谁送来的?”   “今晚在小书房一本兵法书里发现的。”素妍扬了扬头,“我在山上时看过几本绝好的兵书,对于这样寻常的,我是从来不看的。我在小书房每日也只是习练大字、绘画丹青而已,还有,二哥、五哥、六哥给我的信,我都是锁在专门的小抽里……”   她才不会胡乱丢东西。   宇文琰支支吾吾,看到第二页,“妍儿,只怕有人要害我……”   素妍面无表情,看他的样子,似被吓得不轻,伸手一接,看了一眼,“真是奇了,怎么我们家也有这样的东西?”   “还有谁家有?”   素妍看了看笔迹,是用极寻常的,专门写奏章的楷体字,又称为官体字,这是北齐建朝以来,朝廷规定的专用字体,无论是科考,还是官文、奏折统一都用这种字体。大小匀称,笔力均匀,是很常见的字,这样的楷体,很难让人分辩出是什么人写的。   她不由得勾唇一笑,“有意思!”   她曾以为,只有江家或崔家才有人陷害,没想在左肩王府的小书房也发现了这东西。   宇文琰皱着眉头,“有人要害你男人!”   那又如何?   素妍看了一眼,“琴瑟堂是何地方?周围设有阵法机关,白天只能从院门、内仪门进来,晚上要进来必须得护卫领路。居然神鬼不知在小书房藏了一件这样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很厉害?”   宇文琰见她似早有主意,“你折腾这一天一宿的,不会就为了找这东西吧?”   素妍正色答“没错”,只两字,却掷地有声。   宇文琰来了兴致,“妍儿,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我们府藏了这样东西?”   为什么要告诉他?   她就是觉得有,也就派人找了。   只是,其他的东西却是她预料之外。   素妍站起身,“记得昨天和我吵架的事么?”   宇文琰没答,都过去的事,她还提。   素妍道:“崔珊告诉我,曹玉臻失踪了,而她派去的护卫曾跟踪过曹玉臻,发现曹玉臻去了大辽行馆,按照我朝规定,文武百官没有皇上旨意,上至亲王贵族,下至未入流的官员,任何人不得私下与各国行馆官员接触。   当时,我就在想,曹玉臻想干什么?   他偷偷跑到大辽行馆去,不是太奇怪了么?   你跟我吵架后,我依旧想了很久,后来我慢慢想到,曹玉臻也许要报复。   他要报复崔家,有可能还报复其他人。”   曹玉臻曾经害过江家,她只是心里不安,想要寻上一遍才肯放心。   她折腾一天一宿,也只是求自己安心罢。   宇文琰道:“我和他又没过节,我不喜欢他,可我也没得罪他,他为什么要害我。”   素妍摇头,“我凭着感觉才寻的,不能只寻小书房,万一旁处也有怎么办?所以,我就连带着把王府上下挖地三尺全寻了一个遍。”   这一寻,还真寻出了东西来。   想找的找到的。不想找的也跟着冒了出来。   素妍道:“曹玉臻害崔家有可能,可他为什么要害你?”她摇了摇头,“这一封秘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说事成之日,给你西南三省为封地,真是骇人听闻。它是什么时候在小书房里的,是被什么人藏进去……没人知道!”   宇文琰想到琴瑟堂内外的人。“你的人可靠?”   素妍肯定地道:“能进小书房的只得四名大丫头、青嬷嬷,她们都绝对可靠。”   宇文琰道:“小安子是与我一起长大,他也可靠。”   “如果不是内贼放进去的,只能是武功极高的人放进去。虽然外面布有阵法,但对于武功极高之人来说。却易如平地,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们。”素妍咬了咬唇,“这人连你都要害,我猜被人诬陷的不止你一个。”   她,原是生气的。   可今儿真的乏了。   素妍褪了外袍,上了牙床。   宇文琰也跟着躺了一下来“妍儿”。她没应。   又想要她,她可没心思,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宇文琰低声道:“妍儿。对不起。”   “是为昨天的事么?如果事,我接受。”   他才不会为昨天的事道歉!   宇文琰道:“我说的是旁的事。我娘……为我娘诅咒耀东的事……”   素妍腾地坐了起来,本来困乏,此刻全没了睡意。“你说什么?”   宇文琰也跟着坐起,面露愧色,天下没有这样的祖母,哪有祖母诅咒自家孙儿的,“妍儿,今儿白日母妃不许下人进静心苑搜查,我觉得奇怪。旁处都搜了,为什么不许搜那里?   我派了护卫盯着,竟发现母妃做小人诅咒耀东……”   诅咒她无事,居然咒她儿子!   好恶毒的女人!   耀东才多大,还不到四个月。   素妍咬了咬唇,“哼!到底没拿你我当他儿媳,也没拿耀东当她孙子。哼!正好!反正她也不是你亲娘!”   她不会气糊涂了吧!   宇文琰不敢再说,生怕她到时候又闹腾起来。   素妍道:“千一。”这样的凝重,痴痴地看着他的脸,他竟没为她那句“她不是你亲娘”而诧异,道:“去年的时候,你不是说在天龙寺接我时,看到一个与你长得像的凌老爷么?”   宇文琰点了点头。   素妍频住呼吸,低声道:“他才是你的亲舅父!”   “你……你胡说什么?”   好吧,她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   素妍定定心神,将去年中元鬼节,如何在鬼屋里发现凌薇,又请了黄桑道长给凌薇瞧伤治病的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   宇文琰听完之后,整个人怔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素妍。   素妍神色如初地平和,“一早就想告诉你,可早前凌姨求了我,叫我不要与你说,那时她容貌被毁,她不想吓着你。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一直都没有机会。   老王妃到时,我就想告诉你,可看你那么高兴,为她跑前跑后,我就更不愿说了。今晚你与我说她诅咒耀东的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清心别苑住着的凌姨才是你的亲娘。虽说凌姨一直不肯说出其间的内情,但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过得很苦,过着半人半鬼的生活,一直与辛姨住在郊外的尼姑庵里。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总有一个戴斗篷的女人跟着吗?她就是凌姨,她一直很想你,可因为毁了容貌,又怕吓着你,只能远远地跟着……   早前我不敢说出来,还有一个原因,我担心护不了凌姨周全,万一有人害她性命,我就不是帮她,反而是害了她,也会让你和她造成一生都难以弥补的遗憾。   千一,你现在知道了,如果你想去见她,就去我的陪嫁别苑——清心别苑见她吧!   我生耀东前,送来的那口大箱子和你的斗篷是凌姨做的。原不是我娘家送的,江家送给我和耀东的东西是百日宴那天才送来的……”   他的亲娘另有其人!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从宫里的太学回来,一路上与小安子及两名护卫玩耍着,小巷里就有一个戴斗篷的女人跟着。   ☆、788 母子相认   他很生气,带了护卫捉弄那女人,害得那女人被淋了一桶粪水,然后他冲过去要打她,却看到一张怖人的脸,吓得他大叫“有鬼”领了小安子一路跑回家。   那个女人居然是他的亲娘!   过往点滴涌上心头,宇文琰沉默之后,来不及着外袍,抓了件袍子,穿上鞋就冲了出去。   “千一!千一!”   他不应答。   小安子听到动静,从小榻上跳了起来,一路追了出去。   素妍不放心,抓了斗篷出来,当她到院门时,却见四名护卫也跟了出去。   有护卫们跟着,她也放心了一些。   一行人骑着快马,夜风吹拂着衣袍,二门外有人影掠过。   青嬷嬷披衣出来“王妃”。   素妍轻声道:“我把凌姨的事告诉他了,我还没说完呢,还没告诉她,凌姨的脸好了……”   青嬷嬷扶住素妍,“你今儿累了一天,早些歇下。”   素妍与青嬷嬷回到内室,素妍问:“上次,你说凌姨给德州凌家写信的事。”   德州到皇城,就如同卫州到皇城一般,三五日就能抵达。   青嬷嬷道:“凌老爷找了凌夫人那么久,要是知道她还活着,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素妍低垂着头,“王爷说,老王妃在静心苑里偷偷扎了个小人,是用来诅咒耀东的,这也是今天她死活不肯让下人进去搜查的原因。”   青嬷嬷原是带着笑意的脸,立时冻凝成冰,“真是个恶妇。辉世子才多大,她就这般容不得了。她是一心想让叶海月做侧妃,想让叶海月给王爷生儿子呢……”   可宇文琰答应了素妍,今生今世,独她一人。   老王妃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这么恨她、恨她所生的耀东。   居然会背着他们做小人。拿针扎。   “王爷又不是无知小孩,嬷嬷能瞧出来,王爷也能知道。自打她来皇城,我从心里就没拿她当婆母看,也不想去跟她请安,她与人说我不孝,不孝就不孝吧,也懒得和她演戏。”   素妍什么都知道。只她不说。   现下想来,紫霞的咄咄逼人,青霞的小心谋划,处处都不像拿宇文琰当自家亲兄弟的样,只怕他们也是一早就知道宇文琰与她们并非同母所生。   只怕,得了老王妃的挑唆,甚至还认为这王府里但凡好东西,都该是她们的才对。   *   二月的夜。春暖乍寒,宇文琰纵马飞奔,一路到了素妍所说的清心别苑。   这么久。他才知道自己的亲娘另有其人。   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从小到大老王妃没亲手给他做一件衣服、一双鞋,她也疼他,给他好吃、好穿的,可却从不如待紫霞、青霞那般。   对紫霞、青霞,她看着她们时是笑着的。而对着他。则有一种寒意,无论她笑得多灿烂明媚,却有些像在应付客人。   对,就是这种感觉。   宇文琰进了清心别苑,折入花园,行至翠竹林荫中,更显满目昏暗。荫影密密遮天,微风轻扫,枝叶婆娑起舞,于青石道上洒下森森黑影。   夜,是这般的静。   心,却是这样的澎湃难宁。   有婆子追了过来,一路唤着:“王爷!王爷!”   小安子尖着鸭公嗓子,“去歇你们的,王爷不用你们服侍。”   婆子应答一声,回了各自的屋里。   一阵敲门声,如雷敲打心上,如鼓响在耳畔。   凌薇已被吵醒。   住在偏厢房的慧娘披衣起来,身侧躺着小小的苦儿,到底是孩子,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依旧睡得香甜沉迷。   最早起来的,是同住在这小院客房里的凌老爷父子。   凌老爷也是清晨才赶到皇城的,兄妹二人在郊外清风庵里相见,自是痛苦一场。   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都像是一场梦。   连着凌大爷听了自家姑母的遭遇,也潸然泪下。   院里服侍的婆子壮着胆子,“谁……谁?我……我可告诉,这处院子是……是左肩王妃的陪嫁别苑,你……可别乱来……”   宇文琰按捺不住激动的心。   小安子在一边道:“我家王爷求见,还请嬷嬷开门。”   凌薇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蹦跳出来。   婆子开了门,凌薇只着中衣,披了件半新的斗篷,静默地立在花厅里,借着微弱的光芒,看着如烟如雾的月色中走来一人,如花容颜拢于朦胧月色中,她如一朵夜花暗放,光华清滟,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宇文琰快走几步,看着花厅里的妇人,这一张面容,竟有六七分与老王妃相似,凌薇的母亲与老王妃的母亲,原就是一对孪生姐妹,据说二人长得一般模样。   凌老爷披衣出来,见宇文琰站在花厅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凌薇。   凌薇见是宇文琰,这一刻,她等了很多年,以前从不敢想。   宇文琰问:“妍儿说,你才是我亲娘!你是我亲娘吗?”   凌薇的泪,顿时如断线的珠子,不听使唤的涌出,她却没有抬手拭泪,就这样静静的凝视着宇文琰,一个字说不出,一个音都发不出。只有落泪,落泪,片刻间,两侧脸颊便有了两道泪溪。那泪珠儿,叭嗒!叭嗒地滑落,自下颌滴落而下,如一场久旱后的甘霖。   辛氏听到声音,也闻声出来,看着花厅里四目相对的母子,一个静默流泪,一个讷讷看着,眼里蓄着泪水,却拼命不让泪水涌出,嘴唇微微蠕动。   宇文琰又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老王妃从来没拿我当儿子……她……她竟在府里使巫蛊之术诅咒耀东,诅咒妍儿……耀东连四个月都不到呢……”   他扬了扬头,一个控制不住。整个人软了下来,跪在凌薇的跟前。抱住她的双腿失声痛哭。   辛氏愤怒不已,“她也太恶毒,害了妹妹一辈子不说,如今又要害阿琰夫妇。耀东是多乖巧的孩子,她竟要诅咒。那恶妇也太狠毒了!王妃也是个贤惠、孝顺的,她整日想方设法的刁难……这种恶妇就该遭天打雷霹!”   凌大爷听到辛氏的大骂声,轻声道:“爹……”   凌老爷含着泪,摆了摆手,“就让你姑母与王爷自个呆会儿。这二十多年,你姑母与王爷,都过得苦哇!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尽心,否则也不会害你姑母苦了这么多年……”   凌老爷回到客房。坐在榻上,扁着嘴无声哭泣起来,这一天,他和凌薇都哭得太久,仿佛要把这一辈子受的苦难都给哭完。   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妹妹在卫州叶家受过那么多的委屈,有过那样不堪的过往。   当他们一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他唯一的妹妹却堕入人间地狱。过着半人半鬼的生活。   凌大爷道:“爹,这事怎么办?姑母受了这么多苦,难道我们就算了。王爷都娶妻生子了,难不成还不能给姑母一个名分?”   凌老爷道:“这么大的事,是你我能做主的?那边还有你姑母,还有左肩王,且听听他们怎么说。重要的是,这件事只怕连老王爷都不知道呢。”   “老王爷不知道。我们就设法让他知道。我们不能放过叶氏,是她害姑母受了二十多年的苦,是她害姑母与父亲分开了二十多年。这些年,姑母受苦,父亲也苦。为寻姑母,父亲这些年托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   凌老爷的心凌乱如麻,厉声道:“你容我好好想想。”   凌大爷道:“如果二弟在,一定能帮上忙。”   花厅里,凌薇扶起宇文琰,母子二人相扶进了偏厅。   宇文琰哭了一阵,看着凌薇,她显得这样的年轻而温顺,看着他时,眼里都是宠溺如水的笑,虽然哭着,可那双眼睛就让他觉得温暖,这样的温情,是老王妃看着紫霞、青霞时才有的。   “我记得你的脸……”   凌薇笑了一下,暖声道:“是妍儿请名医给我治好的。这大半年,一直是她在照顾我,你别怪她,是我要她先不要告诉你,我怕早前那副鬼样子吓坏了你。”   辛氏沏了茶水,又摆了两叠糕点,笑道:“妹妹快别哭了,母子相聚是喜事,你们慢慢聊,我回房歇下。”   今儿于她是个好日子,得见了相别二十多年的兄长,又与儿子相认。凌薇穿着墨绿色的衣袂,这让她虽然显得年轻,又多了一份沉静与温婉,身上流露出一个母亲才有的慈和。   宇文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你的儿子,怎么就成了老王妃的儿子?”   凌薇勾唇,笑容里带着几许苦楚。“这事儿,得从当年你舅舅送我去卫州时说起。”   那时候的她,还是不谙人世凶险的少女,尚未到及笄之龄,那年她才十四岁,却已经长得清丽过人,是红岗县出名的美人。   但是,凌老爷一直想给她寻个更好的婆家,而他虽是长兄却在德州当地认不得有身份的人,只得将凌薇送往卫州,投靠姨母叶老太太。   许是凌薇长得好,许是她的容貌里有几分与叶老太太相似,叶家几位公子待她倒也颇有好感。那时候,叶大老爷已经成亲,叶三老爷虽有订亲,似乎更喜欢这个从德州来的表妹。   她在叶家过了一阵轻松快乐的日子,直至她及笄的次月,她的恶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凌薇第一次受邀去卫州的左肩王府做客。   在上房花厅里,她如同大家闺秀那般拜见左肩王妃。   叶老王妃看着花厅里衣着杏黄色衣裳的少女,“你就是薇儿,把头抬起来,让我好好瞧瞧!”   ☆、789 身世秘辛   789   她缓缓抬眸,花厅正中坐着一袭粉色袍子的年轻妇人,而那眉眼之间竟与她有着七分相似。虽然凌薇知道自己长得酷似母亲,叶家下人也说,她与叶家的小姐们真像是姐妹。初初见到叶老王妃,凌薇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叶老王妃的身侧站着一个嬷嬷,一边有个神婆模样的妇人,那神婆走了过来,“哟!瞧瞧,真是个仙女般的人物呢。”她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凌薇,突地莫名冒了句,“无论是面相还是身材,一见就是多子多福的,不错!不错,有旺夫、旺子命。”   叶老王妃原只是单纯欢喜的脸,渐渐的冷了下去,又很快恢复了喜色与晶亮,进而转头与身边的嬷嬷低声说话。   神婆拉着凌薇的手,看她的手掌,还捏她的耳垂,直弄得凌薇好不莫名,一番细瞧过,神婆欠身笑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这位便是王妃的贵人!”   凌薇觉得这神婆的话也太古怪的。   她听不一懂,一句也不听不懂。   叶老王妃抬了抬头,唤了两名大丫头来,又有奶娘抱了只得三四岁的紫霞郡主,“下去陪我家紫霞玩。”   凌薇喜欢小孩子,带着紫霞在后花园里玩得正开心,府里的婆子来了,对她的服侍丫头道:“小铃,我家王妃要留凌小姐多住几日,你回去收拾几件换洗衣衫来。”   丫头自是欢喜,在王府做客,那么大府邸。最是好玩了,便是府里的花也比旁处要多。笑着回叶家收拾东西。   后来,凌薇细细回想过往,才明白神婆是在给叶老王妃寻找替生儿子的女人,为防老王爷瞧着端倪,这才瞧中了凌薇。一则凌薇与她长得相似,若生了孩子,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二来,凌薇是从德州过来投亲的,要是失踪了,也好应对凌家人。   凌薇回过神来,看着听得痴迷的宇文琰,继续道:“就在我住到卫州王府的第三天黄昏。叶氏亲手送了一碗羹汤来,我不知有鬼,便欢喜地吃了。可是……待一觉醒来的时候,浑身又痛又酸,我才知道,被……被你父王给糟踏了。”   就那样,有了他!   宇文琰道:“我父王不知道床上的人不一样?”   凌薇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夜,我被下了迷药,而你父王被叶氏灌醉了酒。事后。叶氏告诉我,我*的男人是你父王,她要我替她生儿子。”   她咬了咬唇,那是一段辛酸的过往,她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被人糟踏,自然也不要声张。只得听从了叶氏的安排,小声地住在王府里。   “叶氏说,我一天生不下儿子,就休想离开王府。她因早前生紫霞郡主,伤及宫部,瞧过很多的郎中,都说她很难再生了。要是她没有儿子,按照皇家的规矩,王爷要娶侧妃、纳妾,她见我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便想出了这个狠毒的法子,让我替她生儿子……”   第一个月,她并没有如期有孕。   叶氏气得大发雷霆,再次将老王爷灌了个半醉,然后将她打扮成叶氏的模样,送到内室,为了确保她能怀上,叶氏在那一月里有前后五晚都用了类似的法子。   待那一月后,凌薇的小日子未来,叶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凌薇道:“后来,我怀上了你。叶氏为防走漏风声,就对外宣扬说我与叶家的下人私奔了,待我的胎儿坐稳,她就遣了马车,将我送到皇城王府养胎,派了她的心腹丫头、婆子看护着。那时候,我试过逃走,可每次都不成功,每次失败,他们就抓了小铃毒打。为了保住小铃的命,我不得不放弃逃跑的念头。”   那时候的她,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单纯,从未想过有朝一天,那样的恶运就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凌薇望了望屋顶,“九月二十六午时,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我有皇城左肩王府的‘枣园’里生下了你,院子里的枣树结满枣子,硕果累累,红通通一树,美得像一团火焰。我抱着小小的你,心里想着‘这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宝贝’,便是我死,也不想与你分开了。   我让小铃去求了叶氏,我不要名分,只要留在你身边做个乳母也好。叶氏倒也应了,可我没想到,她根本就容不下我。十月初一,她开始装肚子疼,在叫嚷大半日后,就令人将你抱了过去,对人说,那是她生的儿子。”   自那以后,她就很少看到宇文琰。   叶老王妃甚至自己找了一个奶娘来喂养。   凌薇太想孩子了,就领小铃跑到上房去偷瞧,竟被叶老王妃认为她要偷走孩子,最终动了杀机。   “她与她的陪房嬷嬷商量着如何让我和小铃消失,却不小心被她身边一个叫盘儿的丫头听见了,这盘儿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她一直都很同情我的遭遇,就偷偷在夜里赶来告诉我们,说叶氏要害我和小铃的性命。   陪房嬷嬷原是要将我和小铃贱卖他乡,可叶氏说,只有死人的嘴才不会乱说话,要是留着,终归是祸害。   就在盘儿来告诉我们的时候,叶氏派了嬷嬷将我们困锁在屋子里。”   那是要绝了她与小铃的活路,要将她们生生烧死在枣园。   一把大火,熊熊燃烧起来,也是眼下的时节,火越来越大,她因为自小体弱,没多会儿就被呛昏了。不知昏了多久,她方醒来,是被左脸的一片灼痛疼醒的,她扒在院子里的枣树下,而正屋的火光冲天,她听到外面有很多的人在叫嚷着,她还听到屋子里传来小铃的声音:“小姐!活下去!好好儿活下去……”   里面更有盘儿的痛哭声:“小铃,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小铃抱着盘儿,“对不起!盘儿。我一次只能救一个人,小姐太可怜了。我得先救她,可我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火就烧得这么大……”   凌薇浑身打颤,她方才知道。自己是被小铃给救出来的,泪水奔涌而出,她听到有人在撞院门,只得快速躲到了厨房里。   当救火的小厮、婆子看到火光里的两个女子,便认定是凌薇主仆二人。   凌薇趁着人多杂乱,溜出院门,自狗洞里爬出,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城。   那一夜。说来话短,其实夜长、梦更长,痛更久。   宇文琰捧了茶水给她,在他的面前,他的生母太过柔弱,也太过无助,连个相助的人都没有,死里逃生。   凌薇不自觉地将手抚在左脸颊。“我之前的脸,就是被那场大火给毁容的。我逃出王府,曾想过一死了之。可到我跑到护城河畔时,又想到了小铃的话,她要我活下去。要是我死了,就辜负了小铃的托付……”   明明含着泪,却又带着笑,这样的笑里有泪。最是让人心痛。   少女时的凌薇,一定是个阳光、纯净的女子。就算是如今,经历了风霜,她的笑依然能感动人心。   “我没有去处,只得去郊外的尼姑庵,在庵里帮着师太们干些杂活。后来就遇见了你辛姨,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妻妾之争,被小妾毒害得不能生养,二十二岁就被婆家以不出之罪休弃,娘家又不肯收留。只得到庵里待发修行,这二十多年,我得她照顾,倒也不算太差。   你一岁半时,我突然听说叶氏有孕了,天天盼着,她能一举得男,这样就能把你带走,吃糖咽菜,只要我们母子在一处,日子也是快活的。   不曾想,我从王府的狗洞里爬进去,溜至上房,却听见她与婆子商议,要是生了儿子,就要悄悄地把你给害了。当时,我吓了个半死。就想早早地带了你,远远逃走。   我想了好多法子,可根本近不了你的身。后来,我瞧见老王爷抱着你,欢喜鼓舞,站在后花园里,笑着大声吼叫‘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她见过老王爷几回,每次都是在夜里,每次都是在床上,夜里的烛光,昏暗得看不清彼此,只有这样,她才能冒充叶氏。   凌薇垂下眼帘,“我这一生,一直都很懦弱,为了你,我也狠狠地算计了她一把。那是她生下青霞半年以后,我听人说她的病治好了,她又能生儿子了。阿琰,她是个能说到做到的女人,她要是真生了儿子,就会杀了你!   所以,我又从那个谁也不知道的狗洞爬进王府,溜到大厨房里,我瞧见了一锅燕窝粥,于是,我就把一把绝孕药粉给倒了进去。”   凌薇不由得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因为得逞成功而欢喜,“哈哈……我是不是很坏,为了保住我儿子的命,我让她这一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来。   我真的有试过把你带走,可王府的婆子、丫头太多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我甚至想过,在你从太学下学回王府的路上,把你抢走……可我的样子却吓坏了你……”   娘,面前这个女人才是他的亲娘。   柔弱的,却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也学会了算计老王妃。   宇文琰还记得自己五六岁时,府里时常有名医、太医来访,给老王妃瞧病,总是瞧不出她不能再孕的原因,就连老王爷也说,应该再生一个儿子。   原来是这样……   老王妃再不能孕,竟是因为凌薇溜到府里下了一包药粉。   他的亲娘才会这样为了保护他,狠下心肠去反击。   宇文琰低头,“叶氏从来想的只有她自己,想的都是叶家的利益,你……没有做错。”   何况,凌薇是为了保住他的命。   ☆、790 温馨   如果叶氏真有自己的儿子,以叶氏的性子定然容不下宇文琰。   凌薇问:“你真这么想的?”   宇文琰肯定地点头,“今晚我很生气,为叶氏诅咒我儿子。但我现在不气了,叶氏根本不配做我的母亲,也不配做耀东的祖母,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他的娘是这样的年轻,更像是他的姐姐。   宇文琰却没有半分的陌生感,自然而然地与她亲近着,他半是撒娇地道:“娘,我累了。”   “到娘床上睡一会儿。”   宇文琰低应一声,“我睡娘怀里。”   他喊她娘,这一声娘,她等得太久了。   久得像是上辈子的梦。   母子二人到了内室,凌薇坐在床沿,宇文琰枕在她的腿上,抬眼看着凌薇。   凌薇瞧着宇文琰与自己兄长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勾唇一笑,听说宇文琰与凌家的二爷也长得极像。   这,许就是缘分!   连凌老爷也说,他第一次在天龙寺外面见着宇文琰,就觉得亲切。   这是谁也割舍不断的血脉至亲。   他沉睡的面容并不安详,眉心皱起的纹路深深,似不知含了几许苦楚的心事。他的面庞线条柔和中却透出三分刚毅,惯常的雍容淡笑让他显得高贵沉稳,机智内敛,但他此刻沉睡着,睫毛颤动得像不安稳的孩子,依稀又让凌薇忆起年幼时稚气而顽皮的他。   凌薇看着宇文琰,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儿子!他终于唤我娘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苦都能吃……   五更天时,凌薇小心地移近宇文琰。为他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出了内室。   没想,还有人比她起得更早,却是凌老爷。他正整衣迈出客房,瞧见凌薇。低声道:“妹妹怎不多睡会儿?”   “这么多年了,我还没给阿琰做过一顿饭呢。我想去厨房给他做顿饭!”   凌老爷见凌薇的眼睛还红肿着,“妹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总算要苦尽甘来了,你放心,这一回,做哥哥的拼尽一切也会护着你,再不让你受苦。”   凌薇赧然一笑。“我不苦,我现在高兴着呢。阿琰唤我娘了,我有个贤惠的儿媳妇,还有孙子……”   其他女人有的,她都有了。   凌薇挽起衣袖,出了院门。   凌老爷一路跟了过来,折到别苑的大厨房里,站在门口。看凌薇熟练的生火、加水、添米、洗菜。   虽然凌薇幼时在德州家里也会,凌老爷想到她吃的苦,心头一阵酸涩。被毁容貌,不能与亲人相见,不能与儿子相认,凌老爷越想越是怜惜。   凌薇的水烧开了,才有婆子、丫头到厨房。   一见她已经忙开了,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夫人今儿起得也太早了。”   凌薇笑了笑。“今儿府里来了客,我想亲手做些羹汤。”   就在凌薇忙碌的时候,宇文琰在牙床上睡得正香,早前的拧眉,也渐渐的舒缓开来。   院内的婆子、丫头渐次醒来,辛氏叮嘱道:“王爷还歇着,你们都小声些。”   苦儿一睁开眼,唤了声“姥姥”,不待慧娘给他穿好衣裳,就往外面跑,慧娘一把扯过孩子,“你急什么,这几日家里有客人,不许没个样子,把衣服穿好!”给他穿戴整齐,重新梳了头发,这才放苦儿出屋。   辛氏生怕苦儿吵闹,抱了苦儿出院门。   凌大爷也起来了,伸着懒腰。   慧娘梳洗完毕,折入花厅,开始整理花厅的桌案。   婆子则取了大扫把,正要清扫,慧娘打了个手式,婆子搁下扫把,用手捡了院子里的树叶、杂物,不多会儿,院子里也是干干净净。   丫头们或去井边提水的,或准备铜盆的,倒也是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凌薇备好的晨食,令丫头们捧入花厅,又摆放到桌案上,自己折入内室,宇文琰睡得香甜,扰得凌薇都不忍心唤下他了,正准备退出内室,宇文琰已启开双眼,隔着轻纱,看到床前的妇人,“娘”,一声出口,连他自己都如同是在做梦一般。   凌薇应了一声,“做了你爱吃的羹汤还烙了葱花饼,做了个凉拌三丝,听妍儿说,你最爱吃了。”   宇文琰傻笑着,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凌薇取了外袍,像侍候小孩子一般,服侍他穿好衣服。   宇文琰看着凌薇尤显年轻的脸,要不是她穿得得体的衣着、打扮,还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他娘。   凌薇笑问:“瞧什么呢?”   “娘也太年轻了。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姐呢。”   凌薇愣了一下,眨着眼睛,“这皇城里,十五六岁生孩子的多了去,人家可不比我还年轻。”   宇文琰不再说话,走到铜盆前洗漱完毕。   凌薇拿了自己的梳子,给他重新梳了头。   宇文琰这才忆起,从小到大,老王妃没有给他梳过头,倒是老王爷给他梳过几回,更多的时候都是小安子和乳母嬷嬷,而今乳母嬷嬷回乡下养老,享清福去了。在他上山学艺时,老王妃就不大喜欢乳母嬷嬷的,许是觉得他与嬷嬷之间比老王妃还亲近吧。   花厅八仙案上,摆着两样粥,又有一钵羹汤,两盘子烙得如纸薄的的饼子,又有稍厚的一盘葱花饼,还有凉拌三丝、两样小腌菜。   苦儿爬上桌子,瞪大眼睛大叫:“凌姥姥……做……做……”   慧娘厉声道:“好好儿说话。”   “凌姥姥……做……好多!”   慧娘满意地笑了一下,她可不能再任苦儿这般下去,本不是结巴。到时候真成结巴了,这些日子已经略有好转。抱了苦儿道:“客人没上桌,你倒先爬上去了,当真没个规矩。”   宇文琰出来,便见花厅两侧的太师椅上坐着凌老爷父子俩。   凌薇道:“哥哥和修贤快坐下吃饭!”   修贤,是凌大爷的名讳。   宇文琰抱了抱拳。看着与自己长得有些相似的凌老爷,“舅舅!”倒也叫得干净利落。   凌老爷先是一愣,爽快地应了声“嘿”,起身走到案前,宇文琰坐在凌薇右侧,凌老爷坐了左侧,一边又坐了凌大爷。   凌薇瞧着宇文琰吃,取了薄饼给他卷三丝。   苦儿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瞧了良久,才道:“羞!羞!多大的……人了,还让……凌姥姥……给你卷……饼儿吃!”   宇文琰笑了一下,“你不也让我卷饼吃。”   苦儿道:“我是小孩子。”   宇文琰大口吃着,在他看来,这是最美味的一顿早膳,嘴里包着饼,喝着凌薇做的早饭。说不出的香甜、可口,“今儿,江家的几个孩子要到府上玩。昨日。妍儿也不知怎了,突然心血来潮要四下搜索,在上房院子里搜出个稻草人,写着妍儿的名讳,还扎着针……”   小安子此刻从前院厢房里过来,边走边抹着嘴。瞧这样子,似刚吃过了,行礼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宇文琰道:“这么早就过来了?”   小安子笑道:“王爷忘了,今儿江家几位少爷、小姐要去府上玩。还有王爷午后要回金吾卫当差……”   “你派窦勇去镇国公府一趟,捎句话去,让神武候帮我值几日,回头我还他。”   小安子道:“怕是不成。听说镇国公府的大公子、二公子都病了呢,神武候今晨还捎了话去王府,要让王爷帮着值几日呢,说是家里走不开。”   宇文琰蹙了蹙眉头。   他是真有事儿,想要与凌老爷父子商议凌薇的事呢,他都这么大了,娶妻生子了,好歹得让老王他给凌薇一个名分。   凌薇道:“我瞧就别换了,正事儿要紧,还是回宫里当差吧。”   辛氏问:“可知道镇国公府的公子得了什么病?”   小安子目光怪怪的,宇文琰给了个“你说”的眼色,小安子道:“听说大公子、二公子报喜了。”   是天花!   辛氏回过神来,对慧娘道:“我给你抓药的时候,也听医馆的人说,这几日染上天花的孩子不少。你可别带苦儿出门了,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慧娘应道:“我省得了。”   苦儿扁着嘴,直嚷:“姥姥坏!”   辛氏道:“这会我宁愿当坏人。”   宇文琰大喝了一口羹汤,凌薇递了卷饼呢,他摇头道:“都吃五张了,再吃不下了。娘,你吃!”   小安子一听他唤娘,怔得一愣一愣的,难怪瞧着这屋里坐的人,这位美貌夫人,与宇文琰长得还真像,还有一边坐的父子,那就更像了。   宇文琰道:“这事儿,我得寻了我岳父商议,他的主意最多。我岳父是个文人,就是性子傲了些,人倒是极好的。回头我引荐给舅舅见见!”   小安子没闹懂这是怎么回事,宇文琰居然叫那个和他长得像的叫舅舅。小安子伸手揉着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昨晚,宇文琰进来后,他就去了前院厢房睡,只留了两个在院外值夜的护卫,天一亮,就有旁的护卫来把守,只怕他们也不懂这院子里的事。   凌大爷道:“听说江家二房的九驸马是个极会做生意的,现在燕州、云州、登州、卫州、德州、冀州等十几个州地都开设了拍卖行。”   宇文琰颇是得意地道:“这拍卖行的生意还是我娘子想的呢,嘿嘿,厉害吧!除了皇城、冀州两处,旁的地方每处拍卖行都有她一成的份子钱呢。”   辛氏面露惊色,“那王妃的钱岂不是很多?”   ☆、791 三口乐   小安子笑道:“这算什么?我们家王妃还与天下第一聚财神女一道合做生意呢,那边也有份子。老王爷在卫州那边修渠建路的钱,大凡都是王妃赚来的。朝廷恩允蓬东、莱县的官田可由王府私卖,可至今也没卖,那是为什么?我们王妃能弄来银钱。不必断了靠租官田为生的百姓生路。不说旁的,就说我家王妃的一幅画,那又得卖不少钱呢……”   凌大爷一脸羡慕,“还是琰表弟有福气,娶了个这样的奇女子为妃。”   宇文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回,他们主仆把牛吹大了,“要说会赚钱,还是郑小姐厉害,她算是把生意做精了,各地都有她的生意,什么钱庄、当铺、茶楼、酒楼、客栈、布庄、织布坊、茶叶……现下,又要做胭脂、水粉了。”   小安子接过话,“这郑小姐也是个大方的,前儿还给卫州修渠建路捐了五万两黄金,我家王妃正要请镖局押往卫州呢。”   凌大爷面露惊色,“五……五万两黄金。”   小安子道:“这个算什么呀?整个天朝,最有钱的除了皇上,就是这位郑小姐了,虽是女子,却羞煞多少男儿。人家真真是做大生意的,光是她手下的二东家、掌柜就得有好几百人。”   慧娘听素妍提过这郑小姐,“我听王妃说过,赞她是真正的奇女子。听说早前也是个苦命的,原是许了官宦人家的公子,没想过门后。竟被亲妹妹夺了夫君,还将她给休了。婆家弃。娘家嫌,单立了女户,短短几年竟干出这番大事来。”   凌老爷道:“太平盛世,自有不少奇女子。”   几人在桌上闲聊了几句,宇文琰吃饱了。拍着胸脯,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丫头捧来了漱口水,他含了一口在嘴,嘟了嘟,吐了出来,如此往复。   宇文琰道:“舅舅与表哥且在这里歇着,待我与岳父先通通气,约好了再派人过来接你们。到时候让小安子来接,他对这里也熟。”   凌老爷应声,脸上带着笑。   凌家早年在德州也算是书香门第,到了他父亲那辈便有些破败之势,他辛苦了二十多年,才重新将凌家打点成为德州红岗县的大户人家,家里又有三子两女,日子倒过得越发红火。   尤其是这次子。倒也是个争气的,上次竟高中二榜,做了知县。   幼子书也念得不错。去岁未中,正寒窗苦读,准备下一届科考应试。   宇文琰出了院子,凌薇起身相送,看着他带着小安子消失在几丛竹林那头,人才回到花厅。   *   素妍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是在耀东的哭闹声中才醒来的。   耀东每日醒来就寻她,非得她抱一阵,待得精神了方才肯让乳母或青嬷嬷等人抱哄着。   青嬷嬷与白燕、紫鹊今儿一起来就忙碌开了,要给今日到府里窜门的客人们准备零嘴,这回不比过往,来的都是孩子。   宇文琰大摇大摆,精神奇好,一进琴瑟堂就大喊一声:“本王回来了!”   素妍只着中衣,还没穿外袍呢,脸也没来得洗,头发披在身上,正抱着耀东说话儿,“你爹昨儿一宿没回,不知道在忙什么呢?”   宇文琰进了偏厅,笑了一下,“妍儿。”   素妍不理他,拿背对着他。   他跟着转到她的正面,“妍儿。”   素妍总觉得叫得这么甜,指定又打什么主意,冷冷地问道:“你这一去倒好,就不怕闹出什么风声,反倒害了人,行事怎的也不想得周全了,我将她们安顿在那儿,这大半年可都谨小慎微着呢。”   宇文琰心头一沉,老王妃当年还想过,如果她自己有了儿子,就要害了他的性命。万一,真的对凌薇做出什么来,他可不真害了人么?“她敢!”   “我三嫂的亲娘是怎么被害疯的?父王便是英明的,不也被她骗了二十多年。难不成你比父王还厉害?小心行得万年船,万事多防备着些总是好的。莫要出了差错,你又来后悔。”   一席话,说得宇文琰心头发颤,立马调头出了屋子,当即唤了窦勇来,亲自挑了六名护卫去清心别苑保护着,对窦勇道:“从今儿起,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凌夫人,可不许她出了差错,否则本王拿你试问。”   宇文琰再回屋里,素妍把孩子递给他抱,“抱了好一阵了,还没精神呢,白芷要抱都不乐意。”   宇文琰抱着耀东,他“咔”了两声,一副要哭的样子,宇文琰见他望着自己瞧,立马将他的脸对着素妍,让他瞧素妍换衣洗脸,这一招还真惯用,耀东瞧素妍在屋子里来回忙碌走动,当真不哭了,一双眼睛就盯着素妍瞧。   “当真是你生的,连我抱都不成,便是让他瞧着你,他也是乐意的。”   素妍笑了一下,“难不成,你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   宇文琰不再说话了,“我娘吃了很多苦,我就想问问你,你可有什么主意?总不能让她没名没分地活着,她是不想这些,我可不乐意。”   凌薇是他的亲娘,凌薇没名分,宇文琰就成了私生子,可他又是老王爷的独子。   “这事儿再怎么做,也不能越了父王去,最好的法子是请了父王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他听。父王是个英明的,他自有主意。”   素妍搔了搔头,坐在铜镜前,拿了抿子沾桂花油,将头发梳得油黑发亮,白芷自外面进来,服侍素妍挽了个干练而清爽的发式。   宇文琰抱着孩子,许是抱的姿式不对,耀东又“咔”了一声表示着他的不满,宇文琰只得将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让父王来取郑小姐捐的黄金?不好!他一定要求和之前一样。让我们把银子兑到百通钱庄去。对于父王来说,天大的事。也没有他修渠建路重要,父王现在拿修渠当打仗一般,说几月几日要修到何处,就一定要修到那儿,修不到那儿。就扣工头们的钱,工头们一个个都跟拼命似的赶着工期呢……”   素妍一扭头,耀东就挥起双臂来,一脸欢喜,以为素妍要抱他。   素妍道:“实在不成,就有请皇上出面下一道圣旨。”   宇文琰愣了一下,“午后我要入宫,我去跟皇上说说。求道圣旨,宣父王回皇城。”   素妍道:“此事不易欠拖,久则生变。时间长了,难免会走漏风声,保护自己紧要的人,就得有一股子狠劲与执著。”   宇文琰见她说话的语调,似在教孩子一般,“瞧你近来教文馨姐妹是上瘾了。”   耀东见母亲回过头去。扁着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素妍道:“你就抱了这么一小会儿,似在掐他还是怎的?”   她催着白芷挽好发式,随手挑了两样首饰别在头上。转身去抱孩子,耀东一看到亲娘,越发欢喜,干嚎了两声,却不见掉眼泪,手臂一挥。就听宇文琰大叫:“尿了!尿了……”素妍手指着他,厉声道:“你动什么动?孩子尿的时候就是尿到你脸上你也不能动。”   宇文琰当真不动了,“为什么?”   “你这一动,闪了孩子尿经是要伤身,你得让他尿完了。”素妍霸道地说着,任由宇文琰的腿上尿液横流,待耀东尿完了,才接过孩子,将耀东横放在小榻上,像模像样地给耀东换尿布。   宇文琰一脸苦瓜像,当真有了儿子忘丈夫,把他搁一边不管了,只顾侍弄孩子去。   他这身袍子算是费了,居然被他尿了一泡尿,瞧这样子,这尿液怕是很难洗掉了。   宇文琰低骂:“这臭小子是不是故意的?这是多少回尿我身上了。”   素妍小时候,便见娘家几位太太带孩子,虞氏少不得絮叨着以前的事,说江舜诚是个好父亲,那时还住在晋阳老家的乡下,他要读书,每逢农忙时节,虞氏和婆母陈淑人领着长工到地里干活,长工们不见东家,就在地里偷懒,若见着东家在,一个个干得比谁都卖力。那时,江舜诚留在家里看着孩子,经常被几个孩子尿湿了衣袍,却没有工夫换,常是湿了穿干,还不先进穿干又被儿子们给尿湿了。他自己身上湿着,却给儿子们换上干净的。就这一点,虞氏就说江舜诚是个好父亲。   “他才多大呀,他哪晓得选时间,他想尿就尿了。早前是谁天天念着要当爹的,不过是尿了几泡尿,你就这个样子?”   宇文琰暗暗地想着:耀东一定是故意的,他回来这么多次,就没见耀东尿在素妍身上过,便是青嬷嬷和白芷身也没尿过一回,好像故意和他作对。   素妍给耀东换好了尿布,又抱了一回,乳母吃用早膳,方可能抱耀东,耀东也饿了,吸起乳汁来,一双眼睛直盯着乳母瞅,两条小腿不安份的乱跌蹬乱晃着。   白莺进了屋,问正在用膳的素妍,“王妃,今晨还给世子泡药浴么?”   “泡泡身体结实,听说二皇子也一直泡着呢。记着了,这个是每日要泡的。”   白莺应声,令人去准备。   宇文琰换了身袍子,两根指头提着换下一包脏衣服,大叫着“小安子”。   素妍道:“真是稀罕,自家儿子尿了一泡,还这等模样?我爹可不像你,尿湿又穿干是常有的事。”   宇文琰不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又招惹到她。   院门外,传来文馨姐妹的声音“义母”,姐妹俩蹦蹦跳跳地进了院门。   素妍搁下碗筷,问:“吃过了没?”   ☆、792 落水   (ps:谢谢、猫窝儿、风风790830、投出的2枚粉红票!(*^__^*) 谢谢wo已84伱de、寻找古老爱情吴笨牛、燕青灵、梦蝶宝玉、投出的宝贵粉红票!谢谢fiona(istj)打赏平安符!)   文馨道:“还没呢,我和妹妹正要过来陪义母一起用早膳。”   素妍吩咐白芷添了碗筷,姐妹二人坐在一边。   文雅歪着头,“姐姐说,叫我以后都不要和姓叶的玩。”   文馨虽含着笑,神色里却有一股子愤然:“义母,埋下写有文雅名字的坏人是不是叶家人?”   素妍不知如何回答文馨,只讪讪地浅笑,她这一笑就算是默认了,就算不是紫霞,只怕也与叶家人脱不了干系。   文馨道:“他们也太坏了,文雅才多大,就打上她的主意。叶卿卿一早就来找我们玩,我再不理她了!我今儿开始带文雅跟义母读书识字。”   “乖!”素妍勾唇一笑,“今儿是沐休日,不用跟着我读书识字。江家的几位公子、小姐一会儿要过府来玩。”   对于文馨来说,江雨绮、江湘眉都太小了些,要是陪文雅玩倒是正好。   文馨道:“小七和峻哥儿最是没趣,每次他们搁到一块儿就打架,湘眉每回都要帮她哥。”   对于江家的几个孩子,文馨去江家次数多,倒也熟络了。   文馨道:“不过,小八和小九倒是极好的。听说小八书念得好,如今会作对子。还会写七言诗?”   虽是没有亲娘照应,小八似乎比同龄孩子懂事得早。   小九也是如此,对于小八的话奉若纶音,小八说往东,他绝不会往西。兄弟二人的感情比其他几房的更好。   用罢了早膳,丫头正收拾碗筷,白茱就进了花厅,笑道:“禀王妃,老候爷、嘉兴伯和大奶奶领着几个孩子过府来玩了。”   文馨拉着文雅,“走,我们去瞧小才子去。”   素妍笑了,对白芷道:“今儿是你值日?”   白芷应声。   素妍道:“你今儿就留在院子里。与奶娘照顾好世子。”   “是。”   素妍领了青嬷嬷、白莺往静堂方向奔去,待她到时,江舜诚与江书鹏已经坐在花厅上了,几个孩子也像模像样地坐在贵妃椅上。   江湘眉一脸不悦地审视着左右,看着比她还略小些的江雨绮,但更多的目光则是盯着与小八、小九说话的文馨姐妹。   文雅拿昨儿发生在王府的事当稀奇一般地与小八说,“小八哥哥,叶家有坏人。写我名字的小人用红绳拴了埋在花园的桃花树下。”   张双双一边喝着茶,听着有些新鲜,笑问:“怎么回事?”   文雅毕竟太小。许多事也说不清楚。   文馨便把昨儿府里挖出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大奶奶不知道,瞧那小人,是新埋下的呢。将写有文雅名字的和写叶相名字的小人用红绳拴到一起……”   这等做法,换作是谁都明了是怎么回事,意思是要这两个孩子成一对呢。   镇国大长公主也是疼孩子的。知晓了此事,还不得闹翻了天。这几日,镇国公府的两位公子病了,才将两个女儿送到左肩王府来住些日子。   一早,镇国大长公主想过要把两个女儿送到平王府,偏贤太妃也染了风寒,不好劳闻雅云照顾,就只得将她们姐妹送左肩王府来。   江书鹏一听这事儿,就知道素妍也在府里大肆搜查了一遍,否则埋在地下的东西也不会挖出来。   素妍进了花厅,与江舜诚行礼:“女儿给爹请安!见过三哥。”   张双双起身行了礼,几个孩子也行了请安礼,素妍笑道:“盼了你们许久,总算是来了,来了我这儿,就放心的玩。”她扭头看着一同进来了五六名丫头、婆子,“好好看着公子、小姐们,小心服侍。”   众人齐应“是”。   文馨道:“小八,义母在无忧阁给我和妹妹搭了秋千,可好玩了。”   江湘眉见文馨不搭理自己,心头闷闷的,冷声道:“秋千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家里也有。”   文雅只粘着自己姐姐,见文馨对小八、小九有好感,她自己也与他们兄弟说话。   几个孩子,一阵风似地就跑到了王府后花园,但见后花园里,荷塘内新荷初露,小九随口吟诵道:“小荷才露尖尖脚,早有蜻蜓歇上头。”   文雅只觉得很美,一脸欢喜地看着小九。   小八抬头指了路畔的海棠树,道:“可会几首海棠诗?”   小九应声,连连吟道:“《春晴怀故园海棠》杨万里。   故园今日海棠开,梦入江西锦绣堆。   万物皆春人独老,一年过社燕方回。   似青似白天浓淡,欲堕还飞絮往来。   无那风光餐不得,遣诗招入翠琼杯。”   小八低应一声,颇有少年老成的样子,眼里露出几分赞赏,“你现在还不用太懂诗中意韵,重要的是要多读,多吟诗,慢慢儿就懂得其奥妙。”他伸手轻拍着小九的肩膀,“今儿既来姑姑家玩,你只管玩耍便是,待回了家,再做功课不迟。虽读书,却不能读死书!”   小九仰着头,一脸欢喜地看着小八,“那哥哥也诵一首海棠诗可好,回头送给姑姑。”   昨晚,紫霞郡主也在府上,此刻正领着三个儿女至后花园来,一侧有奔逐的两个男孩,都是七八岁的年纪,另有两个四五岁的女娃儿,而另一侧,站着文馨姐妹与兄弟俩。   其间略大的孩子道:“就育一首《咏海棠》!”他迈着大人才走的官步,两步一停,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大人。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海棠---宋\苏轼)   紫霞郡主也读过几年书。一听这诗,便极有意韵,整个人怔在那儿,早就听说江家五房的两个孩子都是极争气的,小小年纪比同龄孩子还厉害。   叶相与文雅订亲。要是他女儿叶卿卿与这孩子订亲,可不是百里挑一的好么。   紫霞郡主一想,顿时整个人都要飘起来,拉着叶卿卿快走几步。   近了跟前,却见是两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她亦听说过,江家的孩子长得都不错,江舜诚年轻时候就是百里数一的俊朗。江家的三老爷也是个俊美、温润的男子,几位太太也都是精挑细选的端庄美貌。有那样清秀、端方的父母,生出的孩子自是差不了。   紫霞郡主盯着小八瞧了一阵,方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孩子,都会写诗了呢?”   文馨见到紫霞,面露不悦,扯了一下小八。道:“不必理她,她也是府里的客人。”   叶卿卿嘟着嘴儿,好不容易有了两个玩伴。今儿文馨却不理她了,“文馨,我们不是朋友么?你怎不和我玩了?”   文馨呶着嘴,一脸不屑,她又不需要巴着叶卿卿,她这些日子也瞧出来了。连她义母都不喜欢他们呢,更可恶的是,居然算计她妹妹。   文雅先前两步,厉声道:“你们是坏人!把我的名字写在小人上,这是咒我呢,我再不和你玩了。”   叶卿卿看了眼紫霞郡主,昨儿紫霞一来就听府里人说了,也不是她做的,早前听老王妃说过要帮她,再没人会做这事,她也问过老王妃,老王妃没有否认,这是这是一种法术,叫“牵红绳”,还说原是很灵验的。   叶相从一边闪了过来,大声道:“没有!我娘和我姐都没做!我的名字也被人写在小人身上呢。”   文雅大叫着:“就是你们!就是你们!你们是坏人!”   叶帅闪了过来,挡在叶相身前,大声道:“不是!不是我们!你冤枉我们!”   “就是!就是!就是……”   两个小孩子,你一言,我一句的争吵起来。   紫霞低头对叶卿卿道:“你带着弟弟们陪客人玩,我去瞧瞧你舅母。”   她只当是两个孩子吵闹着,紫霞看了一眼,并未搁在心上,领了丫头往静堂去。   正要出月洞门,就听文馨扯着嗓子:“文雅!文雅!”   小九尖声大叫起来:“快来人呀!文雅被叶帅推到池子里了!快救人!”   小八看着水里扑腾的文雅,稍微拧眉,张开双臂,“扑腾”一声就跳了下去。   文馨几步冲了过去,拽住叶帅大骂:“你这个坏蛋!你敢把我妹妹推池子里去,我饶不了你!”   几个丫头、婆子闻声赶来,只见水里的小八竟是个通晓水性的,正拽住文雅往岸边送,婆子抓住文雅的手,一拉就上来了,丫头将小八给拽了上来。   奇峻与传鉴奔了过来,看着浑身湿透的小八,又看着文雅。   文馨扯着叶帅,一脸凶相:“你这个坏蛋!我们所有人都瞧见了,是你把我妹妹推下去的,你还敢否认?”   素妍与宇文琰作陪在侧,还没说几句,就听下人来报:“王妃,叶家二公子把文雅郡主给推荷花池了,小八爷跳水救人了……”   素妍立时如离弦的箭,提着裙子就往后花园去,只见两个孩子被婆子、丫头给拉了上来,虽是二月天,可一阵风过,冻得孩子嗖嗖发冷。   文馨又哭又骂:“坏蛋!你们是坏蛋!要是我妹妹冻病了,我和你们没完?呜呜,这里可是左肩王府,不是你们家,你们也太坏了!”   紫霞郡主面露窘色,还指望着孩子们能玩到一处呢,这下好了,让杨文馨厌恶上他家的小子了,文雅那泪汪汪的眼神,也恨得够呛。   ☆、793 赶人   素妍近了人群,厉声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赶紧给文雅郡主、江八爷备热香汤,先洗个澡,再熬上一大碗姜汤,小心受了风寒!”她扭过头来,对一边的丫头道,“去问问江家大奶奶,可备了换洗的衣衫,要是没有,立马派小厮骑马回江家取。”   素妍弯腰抱起文雅。   宇文琰抱了小八,一个往无忧阁去,一个往琴瑟堂去,未说多话。   紫霞恶狠狠地盯着叶帅:“你说话就说话,你把人推池里做什么?”   还以为和卫州时一样么?   文雅是什么人?那可镇国大长公主的女儿。   要是被她厌上叶家,哪里还会与叶相订亲。   他们兄弟在皇城算什么?还当是卫州,就他们称王称霸,任是官家公子,还是富家少爷,个个都让他们三分。这里是皇城,便是江家的小子也比他们还要尊贵些。   叶帅将头一扭,硬着脖子道:“谁让她欺负我哥,要不是她先欺负人,我也不会……”   “你这个冤家,那是什么人?文雅可是皇上赐封的郡主,是你能比的吗?”   素妍抱着哭得一抽一颤的文雅,亲自给她脱了湿衣裳,将她泡在香汤里,从头到脚地给她洗了一遍,换了干净衣衫,服侍文雅喝了大半碗姜汤。   文馨还在一边气得牙痒:“义母,叶帅太坏了,他是故意把文雅推下去的。”   “义母知道你们委屈了。文雅会没事的,已经喝了姜汤,过一会儿。义母再开一剂祛寒的方子,文雅会健健康康的。”   文雅好些天没见母亲。这会儿见素妍待她好,忙前忙后,还抱着她,赖在素妍怀里就不肯离开了。   素妍轻柔地抚摸着刚刚绞干的头发,任由头发披散着。脸上含着笑,“你们得健健康康的,你们的娘如今要照顾你们弟弟,你们要懂事。”   素妍抱着文雅,文雅将小脸依在她怀里,文馨瞥了一眼,是她的义母好不好,如今倒变成文雅的了。   宇文琰让青嬷嬷给小八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小八自小懂事,乖乖儿地喝了一大碗姜汤,说已经没事了。“姑父,文雅没事吧?”   宇文琰浅淡一笑,“没事!你姑姑在那边照顾呢。”   小九也吓了一跳,见小八会凫水,突地忆起。在江南时,好像他哥哥是学过的。   小八看看衣衫,倒也得体。拉了小九的手,道:“姑父,我和小九去瞧瞧文雅,只怕她被吓坏了。”   青嬷嬷唤了田荷来,“你跟着八爷、九爷去无忧阁,仔细服侍着。”   孩子们第一次来府上玩。就出了这种事,青嬷嬷也提着心。   田荷应了,领了小八兄弟俩去无忧阁。   丫头禀报了,兄弟俩上了阁楼,文雅见有人来,这才离了素妍的怀中,抱着个锦缎绣花靠枕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文馨欠了欠身,郑重其事地道:“江八爷,谢谢你救我妹妹一命,要不是你跳下去救她,指不定怎样呢。”   小八笑了笑,“我小时候在江南呆过,原是学过凫水的。此等小事,郡主不必记在心上。”   文馨学大人,小八更像是大人。   小八才几岁,居然说他小时候,仿佛他已经长大了。   素妍瞧着就想笑,终是没有笑出来,道:“在这儿好好玩着,我让人把吃的给你们送来。文雅和小八刚落了水,不能受凉。”   宇文琰很是生气,无论是文雅或是江家的小八,在自家府里出了事,便是他这做主人的招呼不周。   紫霞生怕开罪了镇国公府,结亲不成,反给叶浩在任上添堵不顺。将三个孩子安顿在静心苑,又陪老王妃说了一阵话。   老王妃想到昨儿的事就来气,“江氏当真与我犯冲的,‘姻缘术’得一月才能管用,埋下才几日,竟被她给掘了出来,我瞧她还真是个煞星。”   紫霞现下只求别再出事,要不是江家小八跳下去救人,万一有三长两短来,镇国公府就不好交代。“母妃还是先别提这事,帮我盯着这三个冤家,莫再出事。”   她起身出去,又叮嘱叶卿卿瞧好两个弟弟。   叶卿卿连连应声。   叶海月唤声“姑母”,老王妃一脸寒霜,似要吃人般,“往后,可如何是好?瞧王爷的样子,好似不喜欢我呢。”   老王妃冷声道:“你急什么?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叶海月应答一声。   紫霞刚近琴瑟堂,正遇见宇文琰从里面出来。   宇文琰见着她,气不打一处上来,又知紫霞与他本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明了青霞那样的处心积虑是因何之故,早前的委屈、不满,此刻尽数发作起来。   老王妃母女都没有拿他当儿子、兄弟看待,他也不会待她们好。   宇文琰厉斥:“你怎么教孩子的?怎能把人推到池里去,要不是小八跳下去救人,出了事,要我们如何与镇国公府交代?杨家把孩子托付给我们,那是信任,你怎让孩子干出这等事来?小小年纪就敢下狠手把人推到池里,长大了还了得?”   紫霞原是来赔不是的,冷不妨被他一顿指责。老王妃那儿,又一味埋怨着素妍,她是两头不是人,现下被宇文琰指责,原是有三分愧疚,此刻全都没了,只有一肚子的火。   “是我教帅儿做的么?不过是小孩子的事,我哪里晓得人会掉到池子里?”   宇文琰字字句句,好像是怪她把人推下去了。   “你可在花园里,真是出了事,以为自己能推个干净?姐姐还是把三个孩子领回叶宅好好管教。莫要再出事,少花心思在乱七八糟的事上。一门心思教管好孩子才是正事。要是管教不好,你下半辈子可怎么好?”   “就算他们学不好,我是嫁出门的闺女,也不指望你养老!你还是管好自个儿,少操我的事。”   “别不识好人心。我是一心为你好。瞧着这些日子,几个孩子都玩疯了,还是带回家里,让他们好好跟先生读书识字,多学些规矩、体统……”   同样是孩子,江家的孩子瞧着就比紫霞的几个要懂事、得体。   宇文琰现下越发地瞧叶卿卿姐弟几个不顺眼,就叶卿卿到底是稍好些,尤其是叶相、叶帅兄弟俩。那么大了,不好好念书,整日就只晓得玩。只怕大了,也是个没用的。   紫霞冷声道:“母妃没赶我走,你倒先赶上了。”   宇文琰只想她们早走才好,免得让府里惹出事来,也免得惹素妍心烦。他又不是日日在家,老王妃与叶海月在。整个琴瑟堂都如履薄冰一般,时时如防贼似的,生怕老王妃就算计到素妍母子身上。   尤其是宇文琰得晓老王妃诅咒耀东的事。叮嘱了青嬷嬷和奶娘,平日不要把孩子抱到老王妃跟前去,见了老王妃,远远避开。万一老王妃下个狠手什么的,他和素妍都得痛苦一辈子。   “我也是为你好,让你把孩子的功课抓得紧些。多与江家学着,便说小九,虽然年纪不大,比你家叶相都还强些。”   紫霞一脸不悦,面有愠怒,却在抑制。就算江家的孩子教得好,也不用她七八岁的长子与四五岁的小娃娃比,还说叶相连江家小九都不如。一股怒火在胸腔乱窜着。又忆起上回她求素妍帮忙,想送两个孩子去江家家学的事,越发生气。   宇文琰也是瞧在老王爷面子才说她几句,虽是不同母姐弟,可到底是一个父亲的儿女,“别不乐意听,你自然觉得自家孩子好。我也是为你,总不能让相儿、帅儿将来与叶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一样,总得让他们有出息些,不好好读书又能做什么?”   紫霞可不想听他教训,说起来,他比她还要小好几岁呢。她一扭头,冷声道:“少管我家的事,我没管你的,也别来管我。”   宇文琰道:“不管就不管,谁爱管你的事。我的事也多着呢!”   姐弟二人各说了几句气话,互不搭理,紫霞原想说几句软话,索性不说了。   午膳时,素妍让孩子们在静堂花厅里用饭,文雅与小八也来了,两个孩子喝了姜汤,又各喝了半碗祛寒的汤药,无甚大碍。   素妍将午膳准备得很丰盛,满满两大桌的菜,大人坐一桌,孩子们坐一桌。又令青嬷嬷去静心苑请老王妃与紫霞过来一道用午膳。   现下知道老王妃不是宇文琰的亲娘,但事还没有敞开,素妍面子上的工夫还得做,大致也得拿得开。   青嬷嬷传了话,藉口还有差使没办妥,先离了静心苑。   紫霞原是想去的,但传话的嬷嬷只说请老王妃,如果老王妃不去,她也不好到静堂花厅用膳。“母妃,去么?”   “为什么不去?”老王妃令人换了身光鲜的衣袍,领了叶海月及叶家的三个孩子,一并往静堂去。   近了静堂,老王妃将一只小瓷瓶塞到叶海月手里,笑着对叶卿卿道:“你们小孩子跑得快,快进去吧!”   几个孩子听说有好吃的,一溜烟就往静堂内仪门里跑。   紫霞放慢脚步,却见叶海月手里拿着小瓶儿,“母妃……”   老王妃道:“平日也没机会,今儿自然得好好利用。”她扬了扬头,用宇文琰配的药对付江素妍,这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低声道:“你记住了,只需藏在指甲盖里那么一点就能管用。江氏爱吃卤食,你只需要下在卤食里。”   ☆、794 赔不是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阅文快乐!)   江舜诚在府上,还有江素妍的三哥江书鹏,当着他娘家人的面下毒,却不会被他们发现,这真是一件极为讽刺的事。   老王妃信心满满,伸手捏了下叶海月的手腕,“机警些。我说过,只承认你是我儿媳,也只有你生的孩子才是我的孙儿……”   叶海月心下微颤,为了她的荣华富贵,她豁出去了。   要是她自个不努力,老王妃如何帮衬也得成空。   既有老王妃帮着,她还怕甚?   江素妍!竟管束着宇文琰不许娶侧妃、纳姬妾,她要做宇文琰的女人。   紫霞低斥道:“娘要算计江氏,可别害了我的孩子。”   只要不碍她的事儿,她便睁只眼、闭只眼,但不能伤了她的三个儿女。   老王妃道:“江氏是个聪明的,自然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大人能喝酒,江家家规森严,孩子们只给些果子酒,王府可没有果子酒,只得给孩子们熬上山楂开胃汤当酒吃。   待几人进了花厅,还真被老王妃猜中了。   江舜诚是辅国大丞相,特一品的大员,比老王妃还要贵重,然老王妃是皇家妇,算是天子之家,君臣有别,他起身抱拳问安。   所有人都起身问了安。   老王妃唤了声“亲家公,可别客气啊。”抬手示意众人坐下,她握筷子。笑指着精致的菜式,“到了府上。大家就是贵客,别客气,多吃些。”   脸上笑着,一双眼睛又别有用意地看向叶海月:丫头,这可是你的机会。   孩子们自围坐了一桌。   文馨瞧见叶家孩子。远远地瞥了一眼,并不搭理。   江家的孩子也不屑理睬她们,几个孩子自在一处说话。   叶卿卿对文馨道:“你还生我的气?”   文馨不理,翻了个白眼,一脸厌恶地睃了一眼。   叶卿卿道:“把文雅推到池里,是帅儿不对,我代他向你赔不是。”   文馨道:“我把他推下去,然后再与你赔不是可成?”挑了挑眉儿。“你两个弟弟也太不懂事了,错了便错了,总是不肯认。你倒是个好的,你真的好好儿管管你弟弟,我娘说过,只有自己兄弟出息了,才是我们女儿家的福份。将来他们大了,我们受了气。兄弟才能帮衬着我们,替我们支撑腰杆。”   要不,世人说。娘家是否有人,要看娘家的兄弟是否出息,娘家人丁是否兴旺,只有娘家体面,嫁出阁的女子在婆家才能体面。   尤其做公候世家的媳妇,有娘家也是极体面的事。   丫头们斟了酒。几个男人闲聊起来。   紫霞心下纠结,一双眼睛就盯着叶海月,就想瞧瞧叶海月将药下在何处,也好避开去。   素妍则时不时看着孩子们那桌,偶尔过去给孩子蓄开胃汤,今儿是江家几个孩子第一次来府里玩,虽然江家的太太、奶奶、父兄们来过几回,但于孩子们来说到底不同。   张双双盯着奇峻、雨绮兄妹俩,因不坐在同一张桌上,生怕他们惹出什么事来。   宇文琰自招呼着江舜诚与江书鹏用膳、喝酒,时不时让服侍的丫头斟酒。   大人们这一桌,倒也吃得欢喜,孩子们却各有心思。   奇峻不大理睬传鉴,出门前,何氏叮嘱了传鉴,不许他在左肩王府再与奇峻打架;奇峻那儿,江传嗣也将他唤去训斥了几句,多是叫他注意仪态、举止,其实也就是叫他别打架。平时如何在江府打都成,出门是客人,在外面打就不成,平白闹了笑话。   奇峻与传鉴,彼此都忍着对方,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瞧你不顺眼,只不说话,各吃各的。   湘眉粘着文馨玩,与文雅倒是玩得熟络了,两个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说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儿。   文馨宁可与小八说话,湘眉说的事儿也太幼稚了一些,年纪不大,就说上她订亲的程长勇了,说程长勇的武功有多好,字写得多好,仿佛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这刚坐下来不久,湘眉又在那儿夸程长勇了,一口一个“程哥哥”的唤着。   文雅时不时地问:“比小八哥哥还厉害么?”   文馨皱了皱眉,这都大半日了,文雅竟学了湘眉的样,一上午的提“小八哥哥”,她说了好几回“别再给我提什么哥哥”,可她们记上片刻,又继续说上了。   这会子文馨虽然烦得紧,却也懒得纠正文雅。   湘眉讪讪的,知道读书比不过小八,就说:“八哥哥可不会武功。”   文雅想了片刻,“过些日子我回到家里,求了我爹,让我爹给他找个武功好的侍卫当师父。”   文馨听得都快起茧子,只这几句话,她们俩你一句,我一语,竟能重复上七八遍。   叶卿卿往文馨身边挪了挪,一脸讨好地道:“文馨,你就别生气了!回头我好好教他们两个,再不会欺负你妹妹了,好不好?”   文馨挑着眉,面露厌烦地道:“还下回呢?再有下回,我就告诉我爹、我娘!”   叶卿卿忙道:“我保证,再不许他们两个欺负你妹妹。”她面露难色,“我娘说,用过午膳就带我和两个弟弟回家,得让他们好好念书。”   宇文琰虽与紫霞争执了几句,紫霞吵着不让管,静下来时又觉宇文琰虽然难听,倒有些道理,是真心为了几个孩子好。紫霞决定领他们回去,原想着给三个儿女订门好亲,江家小八是极好的。但江家的儿郎了,除了三房的小六订得早些。其他都是成人之后才订亲、成亲。   文馨不好再拉着脸,往后总还要见面的,她是素妍的义女,叶卿卿还是素妍婆家的外甥女呢,一脸无奈地“那好吧”。   叶卿卿立时笑了起来。灿烂如花。   然,文馨却又加了句,“再有下次,我可真不理你了。”   两人和好了,一起欢喜地吃饭,低声说话。   江雨绮似懂非懂地看着叽叽喳喳的文雅与湘眉,指着自己要吃的菜,婆子拿着公筷忙着布菜。一会给这个布,一会儿又给那们布,围着桌子好不忙碌。   叶老王妃见紫霞、素妍和张双双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倒没怎么留意旁处,轻咳一声,叶海月埋头吃饭,立时明白过来,望了过去。目光交汇,叶海月定定心神。   宇文琰目光流转,看着二人。“母妃有什么话要说么?”他半是询问,半是打趣地笑道:“莫不是海月和母妃有什么秘密不成?”   叶海月做贼心虚,立时摆手,惊慌失措地道:“琰表哥,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紫霞垂首,面上平静如常:还没下手呢。被人家一句话就吓成这个样子,要是真做了,还不得吓得更厉害。   叶老王妃笑道:“海月来王府住了这么些日子,好歹你和王妃才是府里的主人,我是要她给你和王妃敬杯酒。”   叶海月站起身,将手小心地探入袖口,下毒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让她如何下毒?   叶老王妃神定气闲,令丫头取了酒壶和酒杯,“与你自个儿的表哥、表嫂敬敬酒有什么,你那么紧张做甚?”   宇文琰微眯着双眼,一移不移地看着有些手足无措,一脸紧张的叶海月,这样子让他想到叶老王妃,没出事时,飞扬跋扈,惹了祸事就吓得躲到衣厨里,再不敢出来,甚至吓得连解手都不敢。   叶海月小心地将手探入广袖,拔了瓶塞,让指头和指甲沾了药粉。动作缓慢,一切完毕,亲自给宇文琰倒了酒,宇文琰接过酒杯,笑道:“你这是怎的,吓得浑身发抖,本王是猛虎还是豺狼?”   “没……没……”   叶老王妃面露厉色,还真是扶不上墙烂泥,“老候爷别见笑,这孩子天生胆小,让她给表哥、表嫂敬杯酒就吓成这样。”   叶海月走近素妍,倒了酒,因为颤栗,手指头都没到酒杯里了。   白莺立在一边,轻声道:“表小姐还是另倒一杯吧,酒都脏了呢。”   叶老王妃骂道:“就是让你倒杯酒,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好了,好了,也太不小心,弄脏酒了素妍是不会介意的,哦?”   宇文琰道:“既是敬酒,自得敬好的,哪有把弄脏的酒敬人。另取杯子,重新再倒。”   下人们重新取了杯子来,原来的酒杯被白莺接过,当即泼到了地上,白莺的眼睛瞅着那杯子,在那边细细地瞧,好好的指头上,哪来的粉末,居然还沉淀到杯底了。   叶海月一颗心吓得七上八下,只见白莺咬了咬唇,并没有说话,她平缓心情,重新倒一杯水,再不敢下药,恭恭敬敬地道:“海月敬表哥、表嫂!”   素妍淡然一笑,“多谢了!”接了酒杯,仰脖而尽,重回原处,张罗着众人吃菜喝酒。   宇文琰如今一直防着叶老王妃姑侄二人,见白莺瞧原来的杯子,心里犯了疑惑。   叶海月总觉得似被宇文琰发现了什么,他时不时扫她一眼,目光冰凉犀厉,似要将她的衣衫一层层地剥离开来,人虽长得俊美,可满目肃色,就让她不寒而栗。   吃了大半个时辰,孩子们早就吃饱了饭,相约告退出了花厅,有的在院子里追逐,女孩儿们去了偏厅说话,说着她们自个儿的话题。   叶老王妃也吃好了,笑道:“亲家公,你们吃着,我也回屋歇会儿。海月,扶我回静心苑!”   紫霞见老王妃走了,道:“文忠候,我也该告辞了!孩子们得回家做功课了,明儿还得念书呢。”   ☆、795 秘函   紫霞从偏厅里唤出叶卿卿,带了叶相、叶帅兄弟俩,一并离去。   婆子、丫头们收拾了碗筷,大人们也移到了偏厅说话,孩子们自去了旁处玩耍。   张双双生怕孩子们再出事,也随了孩子们去。   江氏父子捧着茶杯,素妍与宇文琰坐陪在侧。   就近服侍茶水的,换成了青嬷嬷与白莺两个,又有白燕在花厅上侍立着。   江舜诚浅呷了两口,“前日你让青嬷嬷回来传话,是得了什么风声么?”   宇文琰一听这话,面容转肃,如临大敌一般,“难不成……江家和我们一样,也搜出了一些……”   江书鹏脸也大变,问:“王府也搜出了伪造陷害的信函?”   宇文琰满是佩服地看着素妍,“妍儿是怎么猜出来的?”   江舜诚静默等候,江书鹏已经有些坐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宇文琰便将崔珊发现曹玉臻去太和里大辽行馆的事儿说了。   江舜诚神色凝重,曹玉臻与大辽人联手诬陷北齐重臣,怎么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宇文琰道:“进入琴瑟堂的,都是我和妍儿的心腹下人,岳父和三舅兄说说,那信函是如何藏到了小书房里去,还藏在我常看的兵书里。”   江书鹏眼帘低垂,“此事极为重要,看来得尽快禀报皇上。”   江家的大书房里藏了三封,就连左肩王府的小书房里也有,短短的时间内。就能买通府中的下人、小厮?   江家大书房除了江氏男子,便是大书房的两个大丫头。这两个大丫头都是家生侍婢,难道是武艺高强之人藏到书房的?   江舜诚道:“这事儿还不能禀报皇上,要是其他重臣家中并无这些东西,只得江家和左肩王府,皇上又如何肯信。”   素妍频住呼吸。过了片刻,方道:“爹不妨私下告诉忠于皇上的几位大臣,让他们在府里先搜上一搜,若真有,约了他们一并禀报皇上。”   几人一起去禀报,皇帝定会知晓此事重大。   江舜诚道:“这法子倒有稳妥。”他又问,“搜出的东西,可还留着?”   素妍道:“与阿琰瞧过后就已烧了。”   这些东西。本是假的,要是留着,万一落到有心人手里,就当真成了证据。   江舜诚问:“听说郑小姐给卫州捐了五万两黄金?”   “是。”素妍答得轻浅。   江舜诚道:“家里搁这么多黄金,不大妥当,还是兑换成银票送往卫州。”看了眼一边服侍的青嬷嬷,“把耀东抱来让我瞧瞧。”   青嬷嬷笑道:“辉世子近来又长沉了些,能吃能睡的。”   提到孩子。青嬷嬷就忍不住想笑。   素妍出生后,是青嬷嬷奶大的,而今素妍又有了孩子。她也帮衬着拉扯。   白莺转了一个身,将一只酒杯递了过来,“王爷瞧瞧,这是早前表小姐给王妃斟酒用的杯子。奴婢瞧表小姐把手指头没在酒里,倒了酒后,杯底就有这些粉末。”   宇文琰拿着杯子。闻了又闻。   江舜诚一脸肃色,捧着茶杯的手青筋暴露,似要随时把杯子捏碎。   江书鹏赞赏地看着白芷,“你们做丫头的,就得多长个心眼。”   “砰”一声,宇文琰将杯子砸在地上,他闻得这药粉,是他给老王妃配的,如今却拿来对付素妍,“我看她还真是疯了!竟敢在我面前玩花样!”   江舜诚厉声道:“身为男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儿女,还算什么男人。”   只得一句,他已倏然起身。   宇文琰急呼:“岳父请留步!”   江舜诚冷应一声,不满地扭头看着宇文琰,“今儿下药害我女儿的事,只怕你母亲也是知道的,无论她们想干什么,你都得给我江家一个交代,否则……”   素妍原想装哑巴,可这会儿见江舜诚气得不轻,要是虞氏知道了,还不得又闹上一场,“爹,这事阿琰也为难着呢。”   江书鹏怒容流露,“都说老王妃是贤惠的,居然纵容娘家侄女下毒害人,这种贤惠女人当真少见……”   宇文琰抱拳道:“岳父今儿不来,我也准备过府相商的。不瞒岳父,叶老王妃并非我的亲娘,这事妍儿也是知道的。我亲娘另有其人,正想找岳父帮忙拿主意呢。”   也难怪,老王妃做出的事,一桩一件,都不是一个母亲会做的。   江书鹏见事重大,起身走到花厅门口,斥了白莺与白燕到院中侍立。   宇文琰简要地讲了凌薇的事,“老王妃当年生紫霞伤了宫部,被郎中诊出再难生养,可她又不乐意父王另娶,在见到我亲娘凌氏时,见凌氏与她长得有七分相似,就有了找人生子的主意……”   江舜诚正气老王妃下毒的事,而今又听说老王妃不是宇文琰的亲娘,年纪大了,性子沉稳,虽心头怒然,却没有发作,而是平心静气地听宇文琰讲过来龙去脉。   素妍一贯的冷静淡然,这性子竟越发像了一边坐着的江舜诚,眉眼里更与江舜诚有几分像,但凡有此眼见的,一瞧就知道他们是父女。   江舜诚道:“我想办法给你父王送封信去,既然不能久拖,就用传达的信鸽传递消息。”   宇文琰抱拳道:“此事有劳岳父了。没想叶老王妃步步紧逼,我又要在宫里当差,不能日日在府上,万一护不了妍儿母子……”   如今,得晓老王妃并非宇文琰的亲娘,江舜诚倒没有这诸多顾忌。   青嬷嬷带了奶娘,抱着耀东过来,一脸笑呵呵的。   见白莺与白燕站在外头。正待问,白莺道:“嬷嬷。王爷与老候爷在偏厅议事呢。”   江书鹏道:“不碍事,进来吧。”   青嬷嬷进了偏厅,白莺、白燕也回到原处服侍。   江书鹏道:“叶家表小姐为何住在王府?”   青嬷嬷愣了一下,将孩子递给江舜诚,一见耀东。江舜诚就乐了,笑着接过,逗哄道:“耀东,一见姥爷就乐,哈哈!笑一个!给姥爷笑一个……”   耀东看着江舜诚,脸上笑微微的,几句话一逗就笑了起来。   青嬷嬷道:“三老爷,叶家表小姐打着要做王爷侧妃的主意。入府才几日。都做了四套春裳了,绣房里七八个绣娘,都围着她转呢。王妃要给镇国府的两位郡主做新衣,都好些天了,才各做一身出来……”   叶海月一听说宇文琰回府,必去练功房,每日就在练功房外面的必经路口等着,或着粉衣。或穿黄裳,变换着不同的款式,不同的花式穿戴。任她如何打扮,宇文琰连正眼都没瞧过。   宇文琰面含愠怒,青嬷嬷居然在江舜诚父子面前直说,好似他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江书鹏都目带责怪的看着他。“我又没打什么主意?我应了江家也应了妍儿的,就和她好好过日子。”   江舜诚轻声道:“把几个孩子叫回来。我们也该回府了。”   素妍应答一声,携上白莺去后花园找张双双等人。   江书鹏搁下茶杯,“妍儿待你是一片真心,可不许你负了他。如今,她又给你生了儿子,你还有甚不知足的。为了你,她可没少受委屈,她又是那种受了委屈不支声的,你更得护着她些。我们做父兄的,把她托付给你,原是信你。”   他做得很好,天下第一的好,可在江家人眼里一切都似应该的。   江舜诚道:“孩子是自己的好,妻子也得是原配的好。外面如何暂不说,但家里就得有个样子,你是男人,就得撑起家来,更得保护好自己的妻儿!”   这白莺还真是,就不能等江家父子走了再说下药的事,这会儿江舜诚有意见了,父子两个轮番上阵地教导说辞。   素妍回来时,笑着从江舜诚手里接过耀东,寒喧了几句,又叮嘱小八、小九好好学习,每个孩子都送了一份礼物,用布包好,男孩子们的是笔墨纸砚。女孩子的是漂亮的绒花、丝绦,漂亮的小妆刀、剪刀和一包装了五六种花的花种子。   湘眉问:“姑姑,这花真能种出好看的花来?”   “有凤仙花、对叶莲、喇叭花、长春花、天竺葵、五色菊、千日红,回家后好好儿种,等到夏、秋时就能开出漂亮的花儿。”   文馨她们幻想着开出各式花朵的样子,红的、紫的、清雅的、芬芳的、馥郁的……惹人喜爱。   文馨拉着素妍的衣袖,半是撒娇地道:“义母,我也要花种子。”   “好!回头就让人给你们几只花盆,再给你们一些种子,你们自个慢慢种,等开花的时候,请我去赏花。”   女孩子们高兴,男孩们玩了一趟,又各有礼物,个个都欢喜地上了马车。   一时间,偌大的左肩王府又冷清了下来。   素妍拉着文雅的小手,生怕她染了风寒,见她体温、脉像倒也正常,轻叹一声。   文馨念着花种子的事,催了两回。   素妍让白燕备了花种,又有六只花盆送给姐妹俩。   茅嬷嬷带着她们去后花园装土,又告诉她们姐妹如何种花等等。   江家人一走,宇文琰也赶回宫里当差,临走前与大管家的女人、二管家叮嘱了几句。   虽只是大半日,一上午忙前忙后,素妍倍感疲惫,回了琴瑟堂小歇,一握着笔,千百心烦,万般倦乏都轻浅大半,再看着一逗就笑的耀东,所有的困乏一扫而空。   只要耀东好,宇文琰好,她便心满意足。   ☆、796 下毒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耀东玩了一阵,吃了奶,在素妍怀里就睡着了,她小心地将耀东搁到小摇床上,折回小书房继续练字。   青嬷嬷跟了过来,面带忧色地道:“王妃,叶家表小姐要害你,可不能这样下去。今儿这事算是避过了,谁晓得还会不会有下次。”   素妍的视线定格在木板上,依是惯用的沾水练字,一笔一划都写得极是认真,“眼下得忍!王爷的身世旁人不知道,嬷嬷却是知道的。且再忍忍吧,小心行事。她们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日后也只会越发让王爷厌烦。王爷已开始厌烦她们了,嬷嬷不需要再做任何事。”   宇文琰可不是那种别人打他一巴掌就默默承承的人。拿宇文琰对付傅宜慧的事来说,手段毒辣干脆,干净俐落。   叶海月下毒不成,反被人发现,就该轮到叶海月的自讨苦吃。   早前许还看叶老王妃的面子,在宇文琰知晓叶老王妃当年如何算计凌薇后,最后的情分也没了。叶老王妃背后诅咒耀东和她,宇文琰怎会不气,越是没有发作,才越是可怕。   *   静心苑。   叶海月站立在偏厅中央。   老王妃一脸肃色,怒骂道:“蠢货!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你如何与江氏斗。把药给了你。或下酒里,或下菜中,法子多的是,偏就能吓成那样。”   但凡叶海月手脚麻利些。行事干练,怎么可能被人瞧出那酒脏了,还是被素妍的陪嫁丫头给瞧出来了,那些丫头个个都是忠心的,一旦发现了半分不妥,当时就说出来了。   那是下毒啊。要是抓住了,江舜诚可是当朝辅国大丞相,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弄不好就要下大狱。   叶海月此刻想来,身子还在微微颤栗。“姑母,那么多人……我要下药……总觉得王爷和江家的三老爷在瞧着我。”   老王妃想来就觉得可笑,“自住到王府来,你多少回送到他面前,王爷可正眼瞧过你一回。分明是你胆小如鼠,难成大器。心里有鬼。”   她把药都塞到手里了,偏叶海月都做不成。   不是说是个胆大的么?怎的一见生人就吓成那样了。   叶海月拿着小瓷瓶,轻呼一声:“姑母,往后该怎么办?”   老王妃想起叶海月今儿的表现就来气,厉喝道:“什么时候办成了,什么时候才来回我。没用的东西!荣华富贵可不会白白跑到你那儿来。得靠你自个去争、去抢、去挣,我再怎么用心为你,你自个不用心,我又能如何。”   叶海月将瓷瓶收好,垂首看着地上,偶尔偷望一眼老王妃。   老王妃半倚在暖榻上,也在想着今儿发生的事,“紫霞还想让相儿与杨文雅订亲呢,如今瞧来是不成了。”   江家的小八的确是个沉稳有才华的,小小年纪。就颇有些风范,江家还真是奇了,江舜诚身居高位,竟将儿孙们个个培养成才。   如若叶家能赶上江家的一半也好啊。   想到叶家,老王妃睁眼望着叶海月。悠悠轻叹一声,“多用些心,下次王爷回来,我替你想法子。”   无论如何,得保住叶家的富贵日子,老王爷是下不了手,姚妃又盯得紧,只能从宇文琰这里下手了。要是叶海月做了宇文琰的人,得她扶持,定能保住叶家的富贵,要是叶海月他日再生上一男半女,到时候算计了耀东的性命,江氏生不出儿子,这王爵自然就会落到叶海月所生的孩子身上。   老王妃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越想越是欢喜,无论怎么做,只有让叶家的女子才配做她的儿媳,叶家女子所生的孩子才是她承认的孙儿。她是看到耀东就觉得厌恶,眉眼之间没有半分叶家人的模样。   *   二月二十日,江舜诚早朝后,寻了周大学士说话,让他回家细细地搜查一翻,还小声叮嘱“尤其是书房,每本书都翻看瞧瞧”。   周大学士要细问,江舜诚道:“你且认真搜搜再说。”   他又与曹尚书等几家交好的人,小声叮嘱了类似的话。   周大学士当天回去,就令人在府里各处掘地三尺地搜索了一遍,主子、下人的屋里都细细地寻了一遍,各家有些差不多,或多或少都发现了一些写有人名的木头人、布偶等物。   待得晚上,周大学士竟在自个书房里搜出两封秘函,好不惊骇。这秘函分明不是他的,怎么就在自家屋子里被搜出来呢。   曹玉娥娘家也是如此,一看到那些东西,曹尚书吓得胆颤心惊,要不是江舜诚小声提醒,这可真是灭家灭门的大罪,“通敌叛国”历来都是最大的罪,会灭满门、诛九族。   江舜诚相相告的几人都在家里寻了出类似的东西。   二月二十一日,上朝时,被相告的几人个个心不在蔫。   刚一散上朝,不约而同地去寻江舜诚。   江舜诚在宫中当差,有单独的差房,屋子很大,放着两个大书架,又有一张宽大的书案,一侧的书案前坐着两个年轻官员,他们是辅助江舜诚办差的给事中、郎中。   江舜诚遣了二位年轻官员离开,周大学士一脸肃色:“大丞相,你怎知道我家里有……”   话没说完,就听门外传来曹尚书的声音,“大丞相可在?”   刚出去的郎中道:“在,我去通禀。”   江舜诚指了指书案下面。   让周大学士蹲在案下,想他堂堂大学士,也是正人君子。何时干过这种事,现在却不得不藏起身来。他不乐意,站着未动。   江舜诚道:“你且蹲下,一会儿再与你说。”   周大学士咬了咬唇。仿佛是天大的耻辱一般,蹲下身子。   曹尚书进了屋内,抱拳道:“大丞相,你可得再帮帮下官。”   江舜诚问:“怎了?”   曹尚书一脸难色。   江舜诚随手拿了一份折子,粗粗地看了一遍,“曹大人有话快说。”   这让他如何开口。早前因与静王党的案子扯上关系,托了江家帮忙转圜,他也在皇帝面前坦承己过,这会儿竟在家里发现那样的东西,曹尚书抱拳:“昨儿听了丞相的话,回去一搜,竟然在书房和内室发现了两封……两封……”   周大学士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就窜出头来。   曹尚书吓了一跳,没有书案下面还藏了一个人。   周大学士道:“可是陷害你的‘通敌判国’秘函?”   曹尚书一脸惊色:“你……你怎么……”   江舜诚微眯着双眼,“不光是曹府。我江家、周大学士家都有发现了。”话未落,便有两名清流官员问院中低声说话的给事中大人、郎中大人:“大丞相在里面吗?”   周大学士最初还怕,此刻惧意全无,有的却是深思,“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府上也发现了。”   江舜诚若有所思。捻着胡须,“这是大事,需得尽快禀报皇上。”   几人出了差房,迎上新来的两位大人,小声地议论了一阵,往养心殿去。   新皇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看了不到五份,就听大总管禀道:“启禀皇上,大丞相、周大学士、礼部曹尚书等人求见。”   难得五位臣子同时求见。   新皇朗声道:“宣!”   江舜诚等人进入养心殿,齐声海呼:“微臣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周大学士与江舜诚交好,另两个也是清流一派的重臣:一位是都察院右都使,一位是户部左侍郎,都与周、江二人交好。礼部曹尚书则是江舜诚早年同年高中的进士,二人算是多年世交好友。   江舜诚目光闪烁。面露难色,其他几人皆是如此。   新皇抬手,只留了大总管一人,其余宫人尽数退去,朗声道:“说吧,甚事?”   众人齐齐抱拳,江舜诚道:“皇上,要出大事了。”   新皇正色,能出什么大事。   江舜诚道:“启禀皇上,近日左肩王府、微臣府中、曹大人、周大学士……”他将搜出那些证据的府邸都细数了一遍,“都发现了如出一辙,不知何时藏在家中的‘通敌判国’秘函!”   新皇瞪大眼睛,“几位爱卿家中皆有?”   周大学士道:“正是。昨儿大丞相让微臣将府中搜查一番,当时还讷闷,晚上就在书房里寻出三封秘函。请皇上过目!”   江舜诚抱拳垂首,一脸恭敬,“当日小女突然托忠仆递话来,让我搜寻府中,微臣不明原因,想着小女行事自来定有原由,便照着做了。居然在府里搜出了三封秘函,当时因为害怕,就把其中两封当场烧毁,还有一封也留了最后一页……”   周大学士取出秘函,大管家接过,呈给了新皇。   江家是先帝留给新皇的肱股之臣;周大学士是当朝最有才学之士;还有都察院右都院使蔡天祥也是先帝留给新皇的正直臣子,要是一个家里发现这些倒情有可愿,没想一时间竟有好几位府出现这些东西。   江舜诚道:“还请皇上明查,此事非同小可。为臣府中早年闹过几回贼,小女待字闺中时,又喜布阵,府里布有阵法机关,把卫森严,可这些东西竟神鬼不知地藏在进去,皇上,此事不可不重视啊?”   周大学士道:“微臣书房,向来是微臣的妻子与一名心腹丫头在打扫,旁人难入书房,这东西是如何藏进去的?”   ☆、797 阴谋兆   新皇看着三封秘函,大臣家里同时出现这些东西,很显然,这是阴谋。看罢内容,竟是许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公候爵位等,要对方如何如何,一旦事成将怎样,最后盖有大辽王子金印或大辽重臣官印。   新皇搁下秘函,朗声问道:“曹爱卿家里搜出几封?”   曹尚书抱拳答:“回皇上话,臣在书房搜出一封,在内室又搜出一封。”   另两人也齐声答道:“臣也如此。书房、内室各一封。”   素妍……   她是怎么知道要出事?又从何想到这事的。   去年五月至今,他已大半年没有见到她。   就在他已经淡忘了她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了这件令他惊诧,甚至无法忽视的事。   很显然,是有人想借他之人除去最得力的臣子。   新皇定定心神,“你们守口如瓶,不得再与第三人说出一字。这事儿,朕已经知道了。江爱卿、周爱卿留下,其他人跪安!”   曹尚书等人齐声应是,退离养心殿。   几人虽退去,可还是不放心地候在外面,想要打听一下皇帝的意思。   江舜诚将留下的那页呈给新皇,新皇瞧了一阵,字体是极工整的楷体,这是朝廷规定的官文、奏折必用的字体,瞧得多了,每个大臣的都差不多,只得几个书法极好的臣子方能瞧出各自的笔迹,如江书鹏的字,虽同样是楷体却更显工整、清朗;又如周大学士的字。却有一股子流畅自如。   新皇问:“江爱卿以为如何?”   江舜诚道:“这人陷害朝臣,可至今尚未动,不如静待时机,一旦有人揭发。再随藤摸瓜,总能寻出些端倪。”   此人连文忠候府都能进入,而未动阵法、机关,还悄无声息,可见其武功高强,非寻常之辈。   新皇扬了扬头。道:“朕欲将计就计。”他看着二人,皆是行事磊落之辈,江舜诚发现端倪,却先告诉了几人,这等大手笔地陷害朝臣,当真不容小窥,“告诉他们,切莫声张,朕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他相信的是江舜诚、周大学士和都察院的蔡天祥,至于旁人。新皇却稍有几分疑惑,这三位都是他信得过的,周大学士一身傲骨,最爱惜声名,更不会干出这等通敌判国之事。   “谢皇上!”   新皇道:“且下去吧,容朕好好想想。记住了。此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切莫打草惊蛇。”   “是!”   江舜诚与周大学士(周耕林)出来,曹尚书三人围了过来:“大丞相、大学士!”   江、周二人交换眼神,最后决定由江舜诚来说。   “你们安心回去,皇上相信我等是清白的。皇上自有雄韬伟略,我等莫要走漏风声,之前如何,往后还如何。在寻出东西的地方,搁上一封寻常家书,只作不晓此事。”   几人应声。   有了这些话。众人惊慌之后吃了一粒定心丸。又各自寒喧了几句,方才散去。   养心殿内,新皇再无心思批阅奏章,他在想,素妍是如何知晓这事的。   左肩王府也发现了这样的东西。那人的心很大,要借他之手将一干重臣除去。   如若,不是提前发现了此事,又提前禀报他知晓,他很难不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这事儿,说大可大!   但一旦陆续发现重臣通敌,他该如何相信满朝文武里,何人可信,何人奸诈?   他想得入迷,一名小太监近了大总管身前,附耳与他低语了几句。   大总管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连禀三遍,新皇方回过神来,道:“有请!”   杨云屏衣着华贵的紫色凤袍,行止如风,如今越发的雍荣华贵,步步行来,举止端方有度,屈身下拜:“臣妾拜见皇上,万岁万岁……”   新皇摆了摆手,“罢了!”面含浅笑,但见杨云屏身后的雪雁正捧着一钵羹汤。   杨云屏笑道:“这是良嫔今儿一早给皇上熬的,臣妾见她重孕在身,行动不便,就代她送来。还有件事儿,臣妾想请皇上示下。”   她盛了一碗羹汤,递到新皇手里。   “许谨妃之父乐成候二月二十六满五十大寿,谨妃今晨来凤仪宫想领份恩旨回家省亲。此乃大事,臣妾做不了主,想问问皇上的意思。”   新皇接过羹汤,用调羹盛了一口,味道正好,良嫔年纪不大,这厨艺倒是不错,长的容貌虽然普通些,倒真是个贤惠得体的,更难得的是她的性子温顺有礼。   杨云屏看他吃汤,又道:“华嫔、良嫔还有些日子就要生了,皆是三月的产期。华嫔之母豫平伯夫人递了请奏书,想入宫服侍华嫔生产;良嫔亲娘冀宁伯淑人向内务府递了请奏书要入宫照顾良嫔月子……”   新皇道:“这事儿,你拿主意就好。”   杨云屏笑了一下,“臣妾……就准了。”   有华嫔、良嫔的娘家母亲来照顾,杨云屏也能省心些。遵照皇家规矩,但凡嫔位及以上的妃嫔产子,可接娘家人来侍候生产、坐月子。嫔位以下的妃嫔便须往内务府上呈《请奏书》,得到恩准后,方可入宫照料待产妃嫔。良嫔张锦绢行事自来小心、沉稳,为示慎重,照了嫔位以下的规矩递了《请奏书》,她一递,华嫔更不好恃宠而骄,也让娘家人递了请奏书。   杨云屏问:“谨妃回娘家省亲的事呢?”   新皇想了一阵,“准了!给她三日时间,二十五日辰时出宫,二十七日酉时前回宫。”   谨妃失宠,虽是皇妃,还不如菊贵人过得风光。   年节后,雅贵人复宠,比过往收敛了许多。说是复宠,不过是正月里新皇去探了她一回,二月中浣宣她侍了一回寝,这对于许多大半年没见皇帝面的妃嫔来说,已然复宠之态。   丽贵人依旧不得圣心,每日呆在自己的宫里,难免怨天尤人,偏娘家父兄又递了话来,说早前因她得封爵位,可华嫔、良嫔娘家父亲封爵,又赐了她们娘家兄长袭爵,丽贵人娘家人也想袭爵,令她想方设法重获圣宠。   然,宫里如今的嫔妃几十位,与她地位相等的就有十几个,哪个都不是省事的主儿。每日御花园里,为了获宠的嫔妃,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到新皇下朝的时辰,或知新皇离开养心殿纷纷前往御花园。只等着新皇一眼瞧见了她,盼着新皇某次突地忆起自己,也能得回圣宠。   大皇子宇文恺有两岁多了,却从未去过许家。   杨云屏笑道:“臣妾代谨妃谢皇上隆恩!”   大总管禀道:“皇上,端妃娘娘携长安公主求见!”   杨云屏识趣地道:“皇上,臣妾告退!”   领了众宫人退出养心殿,遇上领着宫人和长安公主的端妃,端妃欠身行礼,杨云屏笑着对长安公主道:“怜儿几日没见,越发水灵了。”   端妃笑着,“如今大了,越发顽皮。”   杨云屏见端妃未抱长安公主,上回在御花园遇见端妃时,也未抱孩子,难不成是端妃又怀上了。   但,这话杨云屏没有问出口,宫里、宫外都有不足三月不得张扬的规矩。   二人寒喧了两句,落在新皇眼里,越发觉着自己这个皇后立得好,端妃也是极不错的。   大公主宇文怜,封号长安,如今有七八个月大小,长得白胖可爱,五官里有端妃的娇俏,又有新皇的清秀,一见穿着明黄龙袍的新皇便欢喜地挥舞着双臂,虽不会说话,因常见新皇,倒也熟识了。   新皇瞧着长安公主,笑道:“父皇正忙着呢,既是怜儿来了,就抱抱朕的怜儿。”   奶娘将长安公主递给新皇,他抱在怀里,长安公主欢喜非常地往他脸上蹭去。   端妃道:“大半日没见皇上,怜儿都不好好吃奶了。呆在永和宫里,一双小眼睛呀瞅来瞅去的,宫人们都奇怪着呢,这不原是想皇上,瞧瞧这高兴劲,可不想她父皇了么。”   大总管含笑看着长安公主,小小的人儿,已经会认人了,近来几次,每回见到新皇,都用嘴去啃他的脸,直将他的脸弄得一脸的唾沫。   在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帝疼爱大公主,这种偏宠胜过大皇子宇文恺,也越过了二皇子宇文恒。   新皇抱着长安公主,低头笑着,眼里全都是宠溺,长安公主挥着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起案上的奏折,吓得端妃立马道:“真是不省心的,这能是玩的么,还不放下。”偏长安公主抓得很紧,端妃强行将她的小手剥开,她扁着小嘴,一副立时就要哭的委屈样。   新皇道:“不过是个小孩子,她要玩给她玩玩就是。”   端妃粲然一笑,“虽说小,也不能由着她闹。”终是强行剥开,取了奏折,将一叠奏折移到远些的地方,柔声问:“皇上今儿午膳想吃什么?臣妾好令人准备。”   新皇面露怜惜,看了眼端妃的腹部,又看着怀里坐着的长安公主,不待他说话,大总管含笑禀道:“皇上,雅贵人求见。”新皇做了一个“传”的动作,“爱妃好好养着,朕这里有雅贵人、菊贵人张罗。”   端妃心下不悦,早不来,晚为来,偏偏他们一家三口正说话儿呢,雅贵人就来了。她最是瞧不惯那些个仗着年轻貌美就无法无天的。   ☆、798 妃宠   (ps:(*^__^*)谢谢紫妍?赵一霖、魏富珠、xdr456、657muzi、墨兰流深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雅贵人迈入大殿,裣衽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给端妃姐姐请安!”   新皇低头在长安公主脸上亲了一口,长安公主抱着新皇,咦咦呀呀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儿,倒真似喜欢新皇。   端妃应了声“雅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了?”   雅贵人举止得体,眉眼低垂,“臣妾不辛苦。”   新皇道:“端妃,你带长安退下吧。”   “是。”端妃令奶娘接过孩子,行礼告退。   一出养心殿,端妃之前温润的笑意全无,化成了怒容,“一个个狐媚子,整日的上赶着勾引皇上,长安才陪皇上多久,就赶来搅和。”   一侧的宫女轻声道:“娘娘不能动怒,如今正怀着龙胎呢。”   端妃咬了咬唇,“菊贵人、雅贵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最见不得的,就是比她年轻貌美的妃嫔。   端妃与皇后相处不错,看良嫔也还顺眼,最重要的是良嫔看上去就是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又不大说话,皇后让她干什么,她都应,就是端妃使唤了她几回,良嫔也得认认真真地把事儿给办了,虽不是办得令端妃满意,却倒也做得还成。   宫女笑道:“娘娘何必与她们滞气,她们哪能跟娘娘比,娘娘是天上的星月。她们最多就是地上的荧火虫。”   端妃笑了两声,携了宫人往永和宫去。   一到御花园,就见妃嫔们三两成群地在御花园里赏花。   早前,她是不懂。可这些日子的宫闱生活,让她倒看得明明白白的,一个个哪是什么赏花,分明就是抱着侥幸来试运气,想在御花园里见见皇帝。   新皇每日国事繁忙,千头万绪。哪能将心思搁在她们身上。   到底因着端妃、华嫔、良嫔娘家父兄封公候、袭爵位之事,一个个都想给父兄挣荣华、前程。   端妃瞧了一眼,见着那些个嫔妃心头就堵得慌,冷冷地瞪了一眼,一路过来,眼前时时都是纷纷见礼、拜见的嫔妃声音,是一张张或娇丽的、或妩媚的面容,便有一半都让她唤不出封号、名字来,她能记得的是贵人、美人们,才人、宝应和常在等多不认得。   端妃只觉平日里她们瞧着自己。一个个都躲得远远儿的,今儿倒怪了,竟个个上前请安。正讷闷着呢,却见大总管领着一名宫人过来。   哦,原是这样!   她们与其在讨好她,不如说是想巴结大总管。   大总管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只要他一句话,随便的提上那么几句,幸许就忆起哪位嫔妃了。   端妃停下脚步,问:“大总管这是要去哪儿?”   大总管笑道:“皇上令奴才去凤仪宫、永仁宫。”   “哦。”端妃懒懒地应答一声,去凤仪宫许是与皇后说事,去永仁宫谨妃哪儿,却不知道是为何事?“永仁宫……”   大总管道:“是。皇上隆恩,许谨妃娘娘回娘家省亲三日,奴才赶着过去传旨。”   谨妃回娘家,端妃也想回娘家。现今。长安又小,肚子里才刚怀上一个,胎气未稳,这凤辇、仪仗的一大堆人,只怕又得受累。就算有回娘家省亲的想法,也得打消,只是未来一两年怕是不成的,笑道:“大总管且去忙。”   大总管应声退去,因有端妃在场,一干嫔妃也不敢前去巴结,但还是有一些机警的,兜绕一圈,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大总管,一路轻呼“大总管留步”。   来的是年轻貌美的蕊美人,自打刚入宫时承过一回宠,之后再没消息了,她把皇帝瞧得真真的,皇帝却早早将她抛于脑后。她亦听说了曹玉臻因“宠妾灭妻”的事丢了官位,就想近了圣驾前,好与曹玉臻求个恩典。   蕊美人欠了欠身,“大总管辛苦了。”不说多话,避开众人,将一锭金灿灿的金元宝塞了过去。   大总管掂了掂份量,“原是蕊美人,可有事吩咐?”   蕊美人(曹玉媚)笑道:“还请大总管帮忙转圜,妾已经有大半年没见着皇上了。”   大总管笑道:“且好好等着吧!”   “谢大总管!”   大总管刚另了一个弯,路口又立着一位天仙般的人物,他一时愣住,忆不起这杏黄春裳的嫔妃又是何人,却见她款款许礼:“衍庆阁叶氏拜见公公!”   大总管摇了摇手,看她的打扮,是宝应位份,笑道:“叶宝应,咱家赶着去传旨,就不与你细说了。”   叶宝应一听,提着裙子,惊呼一声“公公”,扑通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瞧着沉甸甸的,“请公公帮帮贱妾吧!在这宫里,贱妾一个人也认不得……”   早前她虽是有孕,还不到三月,竟莫名地落了胎,要是那孩子还在,如今也快要出生了,有了孩子,宫里的岁月也能过得安稳些。   大总管掂着份量,用手一捏,头钗、珠子的,许她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姓叶?”   叶宝应道:“正是!”   大总管微眯着眼睛,他依稀记得,卫州叶家送了女儿入宫,因叶家并非官宦人家,只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便借了同姓叶的都督之名,“与左肩王府老王妃是何关系?”   叶宝应道:“她是贱妾的姑母。”见大总管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又继续道:“贱妾乃叶家大房庶女。”   拿人钱财,只得替人说话。大总管打了个手势,小太监远远避开。大总管走近几步,压低嗓门:“你求咱家,倒不如求左肩王妃。”   叶宝应一脸错愕。她听人说过,便是江素妍自个的族妹也不愿出手相助。否则江传珠也不会被贬为宝应。   大总管微微一笑,“明儿左肩王妃要入宫,你且求她帮忙。”   能说的,就这么多。大总管点到即止,依是他不变的笑颜,他得了叶宝应的珠宝金银。只给她一个最好的点拨。若叶宝应是个聪慧的,自然知晓如何做;若还不明白,就是他想提点,也是枉然。这位王妃还真不简单,在皇上那儿都能说得上话。太后的话,皇上未必会听,可她的话,皇上总会想上几回。   不待叶宝应回过神来,大总管携着小太监翩然而去。   进了凤仪宫,大总管用眸光扫视着两侧。只请安不说话。   杨云屏斥去左右。   大总管低声道:“皇上说‘有大半年没见着左肩王妃了’。”   上回素妍入宫,是因为新皇太过胡闹,纵欲过度,太后与杨云屏都担心他的身体。杨云屏借着机会,求素妍劝说新皇。   现下,好好儿的。怎又让素妍入宫。   杨云屏问:“可是有大事?”   大总管笑道:“皇上想与左肩王妃下棋了。皇后知道的,皇上没有兄弟姐妹,这王妃是他师妹,自然挂念着些。”   到底是怎般感情?杨云屏最是清楚,但她从来没有吃味半分。   不说便罢,她又不是傻子。   杨云屏道:“本宫明儿一早就派人请左肩王妃入宫叙旧。”   每回皆是同样的理由,素妍不嫌烦,连杨云屏都厌烦起来。不过,她有大半年没见素妍,也不知现下过得如何。   大总管挥舞着拂尘。动作流畅漂亮,“皇上赐了些东西给永仁宫谨妃娘娘与许候爷,老奴还要传旨,就此告退!”   “公公走好!”   新皇既然应了谨妃所请,自然就得给谨妃之父赏赐些东西。   杨云屏长舒一口气。想到素妍,她亦好长时间没见了,心里还怪思念得紧。   *   每日清晨,一到五更二刻,耀东在雄鸡报晓声中醒来,睁眼第一件事扯着嗓子嚎哭几声,将琴瑟堂内仪院上下诸人都给吵醒。   奶娘习惯先给耀东穿好衣衫,再扒上两泡尿,这才将他递给素妍。   耀东在亲娘怀里,睁着一双眼睛看素妍,定要瞧个分明才罢,要不是素妍,继续嚎哭。直至奶娘将他送到素妍怀里才作罢。素妍总是惺忪困乏,半醒半睡的慵懒模样,却不得不倚坐在床头,抱着他打盹,便是她不说话,耀东都是舒服的。他闻嗅着素妍身上那清雅的馨香,审视着内室里熟悉的一切。日日如此,她总是抱上他大半个时辰,待他精神足了,能被人逗笑了,这才肯让旁人抱着。   青嬷嬷嘟咙道:“王妃昨儿近三更才睡,这才几个时辰,又被他给吵醒了。他倒好,每日醒得这般早,全然不肯让人多睡。”   除了值夜的丫头,其他丫头也学了耀东的样儿,每日落黑便睡,次晨五更就起。   耀东盯着青嬷嬷,握成拳头的小手,唯姆指翘得老高,将指头塞到嘴里,“决!决!”地吸吮起来。   素妍皱了皱眉头,“才吃了奶,你又饿了,怎又把头放到嘴里去。”她霸道地将他的小手从嘴里夺了出来,刚一松开,耀东又搁到嘴里了,素妍再夺,如此往复,约有七八次,耀东竟乐此不疲,素妍轻声斥骂:“真是个不长记性的,不让他吃手,偏还要吃。”她来了劲,对青嬷嬷道:“把昨儿泡的黄莲水拿来。”   青嬷嬷递了瓷蛊,素妍用手沾了黄莲水,涂抹到耀东的姆指头上,耀东好奇地盯着自己的指头瞧,看了片刻,将指头往嘴里一塞,立时,耀东的表情古怪极了,眼睛圆瞪,又微微眯了又眯,似不相信刚才还没味儿的手怎的就有了苦味,一双不浓不淡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素妍只觉好玩,放开嗓子大笑起来。   笑了没几声,又发现他吸吮得越发香甜起来。   素妍道:“这孩子是傻的么?那么苦,竟也不哭。”   她似跟孩子较上劲了,整天把他的小手往嘴里塞,这哪里能成。素妍又夺出他的小手,再抹了黄莲水。他再往嘴里塞,表情越发丰富起来,瞪眼、眯眼;皱眉、展眉;还摇晃着小脑袋。   ☆、799 坏习惯   素妍第三次将他的小手拖出来,再往指头上抹黄莲水。   耀东继续往嘴里塞,只一瞬,他把手拿了出来,嘴里发出“噗!噗!”的声音,将嘴里发苦的口水都给嘟了出来,直嘟得满嘴都是唾沫。   青嬷嬷觉得有趣,笑道:“这回他也学精了,知是苦的,再不肯吃,先吐出来。”   素妍盯着耀东,“叫你还吃手,看我不收拾你。你再吃,我就再抹黄莲水,把你好好的苦苦。”   她正说着,耀东看着自己的两只小手,尝了一下有苦味的,连连“噗”嘟出口水,又换成是另一只小手,原是不苦,又吸“决!决!”直响。   素妍又在另一只小手上涂了黄莲水。   耀东往嘴里塞,立时发现极苦,再换另一只,也刚被素妍涂了黄莲水,还是一样的苦,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小手,竟看到素妍的大手,伸手抓住素妍的大手就往自己嘴里塞。   青嬷嬷笑了起来:“辉世子还真是有趣,这会子吃上你的手了。”   素妍道:“我的手也抹黄莲,让他吃。”她伸手在黄莲水里泡了一下,耀东刚放到嘴里,立时推开来,看着她的手发呆,仰头看着素妍。   素妍得意地笑着:“还吃不?让你吃?这是手指头,又不是奶,你不是刚吃了奶么,还吃手指头?”   明知他不过快四个多月的孩子,也听不懂,但素妍还是轻声说着。   青嬷嬷似恍然大悟。“王妃昨儿让白芷泡黄莲水,原是做这个用的?”   素妍道:“总不能他整日吃手指头,趁着他小,得把他这坏习惯改掉。”她对奶娘道:“你盯着他。要是他吃手指头,就在指头上抹黄莲水,要吃你的手,你也抹黄莲水,我倒瞧瞧,他到底是不是个长记性的。”   奶娘笑道:“这么大的孩子。多是要吃手的。”   素妍道:“又不是没奶吃,他吃手做甚?”   反正她是拿定主意,一定得让他改了。   耀东被亲娘抱了一阵,精神也好了,青嬷嬷拍手逗他玩,他咯咯笑了起来,“笑了!笑了!瞧是新鲜了。”伸手抱了耀东。   素妍捂嘴打着哈欠,“你们带他玩,我再睡会儿。”   她侧身躺下,不会儿就沉沉睡去。   丫头们听到耀东几声嚎哭。一听没了哭声,就知素妍抱着他,个个几乎已经习惯了,每日这个时候都能听到哭声,蒙头继续睡觉。青嬷嬷或值夜的丫头帮衬着奶娘照看耀东,每日晌午。青嬷嬷和值夜丫头都可以再补睡一两个时辰。   天色,大亮。   大地笼罩在一片融融春光中,琴瑟堂外面的杏花开得正艳,远远望去,如霞似锦。   素妍睡到近辰时方起来,正用早膳,宫里的太监就到了,说皇后想她了,请她入宫叙旧。   听了禀报,素妍的目光停落在孩子身上。她旁的不怕,就怕自己不在,万一老王妃想出什么害的法子来。老王妃在静心苑诅咒耀东,她也是知道的。   “嬷嬷与奶娘收拾一下,一会儿带耀东回江家去玩。把文馨姐妹也一并带上。我若回府,自派人去接你们。”   白莺明白,这是素妍在防着老王妃。“王妃不必如此小心,有我们几个在呢。”   素妍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些总是好的。老太太也想耀东了,带回去让她瞧瞧。”   青嬷嬷想到府里的事多,道:“让白莺陪奶娘回江家,我还留在府里。”   现下,都拿老王妃当贼防,青嬷嬷担心素妍不在,她又不在,万一老王妃想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素妍问几个丫头:“你们谁还没去过宫里?”   白燕忙道:“王妃,奴婢想去。”   田荷在外面听到话,提着裙子就跑到花厅来:“王妃,奴婢还没去过呢。”   青嬷嬷骂道:“只长个不长心的,就知道玩,好好干你的活,这里哪有你什么事。”   田荷翘着小嘴,王妃都没说,她娘偏先说上了。   青嬷嬷也没去过宫里呢,素妍每次带的都是丫头去。   素妍笑道:“好,今儿带你和白燕去,快去换身体面的衣服。下回,再带白茱去!”   不多会儿,文馨姐妹带了各自的嬷嬷过来。   姐妹俩得了花盆和花种,正在无忧阁里种花呢,听说要带她们去江家玩,都跑了过来。   二管家备好了马车,分成两辆马车,送三个孩子奶娘去江家。   素妍乘轿入宫。   白燕也听白莺和白芷说过宫里的规矩,田荷临出门前,被青嬷嬷唤去叮嘱了几句,总之入了宫,能不说话就别说话,要多看,少说话。   二月下浣的御花园,杏花娇艳,桃花初蓄花苞。蔷薇盛放,花色浓重,浓至深处,掩饰不住的薄脆。那一丛丛的花朵压在碧叶绿枝上,似承载不住花的重量一般。   白燕与田荷小心地跟在素妍身后,两人的眼睛却在四下审视、欣赏,田荷好几次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白燕伸手轻拽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快奔几步跟上素妍。   当周围没人时,田荷惊叹道:“皇宫好气派!太美了!”   白燕低声道:“注意规矩,莫要失了左肩王府的体面。”   兜转之间,抬头能望见凤仪宫,但见四角飞檐上挂着斗大铜铃,在风里锵锵作响,如同奏乐一般的凝重、悦耳。   领路的小太监哈着腰,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二位姑娘以前没来过么?”   素妍早前带白芷、白菲来过,紫鹊、白莺也是来的,但这回带的是白燕、田荷。只是想让她们瞧瞧宫里的样子。   田荷道:“没来过呢。王妃说奴婢近来变得乖巧了,才这带我来的。”   小太监笑了一下。   正待继续往前走,却见一边的丁字路径上立着一袭玫红宫装,凤羽飘飞。华美宫锦红彤彤,映得她的玉脸犹如红霞铺面,耀花人眼;金丝梅形凤冠嵌在飞仙髻上,梅妆妍秀,长眉朱唇,少许笑意绽在唇角。玉润中略显羞赧。   音如春日归燕,神似春风娇杏,真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仙子人物。“拜见左肩王妃,左肩王妃万福!”她款款行礼,动作谦恭。   在她的身后跟着位年轻宫娥,低眉垂眸地行礼请安。虽是宫娥,却也生得眉目清秀。   素妍微愣,看这女子的样子,似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你是谁?”   叶宝应轻声道:“贱妾衍庆阁宝应叶氏。”   小太监笑道:“叶宝应,这位可是皇后娘娘要见的贵客……”   素妍抬手打断。“公公且去与皇后娘娘通禀,我随后就到。”   小太监应声,不满地瞪了眼叶宝应。   叶宝应见小太监离去,双腿一屈,跪了下来,重重一叩。道:“请王妃瞧在老王妃情面上帮帮我!”   素妍听说过,叶家有两个女儿待选秀女:叶海虹与叶海月。   叶海虹乃是大房庶女,叶海月为三房嫡女。   她微眯着眼睛,“是叶家大房的庶女,你生母是……”   叶宝应抬起头来,答道:“生母是大房的大姨娘冯氏。”   “冯氏……”素妍若有所思,“听人说过,她的闺字是……是……”   叶宝应道:“闺字鸣凤。”   素妍听人提过的,她从未见过这位大姨娘,却知她也是个苦命女子。快走几步。扶起叶宝应道:“冯姨娘可还育其他孩子?”   叶宝应不明白,素妍好好的问这些做甚?依旧答道:“育有我六哥沛。”   素妍点了点头,“可曾成家了?”   叶宝应道:“原是要订亲的,可后来叶家出了事,那家捧高踩低。再不肯把女儿嫁他了,至今也没寻上合适的。”   素妍面露难色,“既然今儿你求我相助,叶沛的事我会留意。”   叶宝应求她,可不是为叶沛,是为她自个,她自己过不好,又哪里能帮到一母所生的哥哥,想到入宫近一年来过的日子,想到她原怀上身孕,却莫名落胎,思来想去,定是有人害她。像她这样,要出身没出身,要靠山没靠山的,又哪里寻得旁人的帮助。   “王妃,贱妾是想求你……求你……”她支吾一会儿,又要再跪,素妍虚扶一把:“快别跪了。”白燕抢先一步搀住了叶宝应。   素妍道:“有话且说来听听!”   “贱妾已经大半年没见着皇上了,早前原是怀上龙脉的,未曾想竟未保住……”   这一辈子,做了一回皇上的女人,一生都是皇上的女人。   她不求旁的,只盼有个孩子相伴,能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可有多少女子最初想得极为单纯,步步行来,却沾惹上满手血腥。   素妍问:“你入宫所求何物?”   叶宝应没想她问得这般直切,面露疑色。   在她面前的左肩王妃,是一个聪颖的女子,要是骗她,指定不成,弄不好不会被她厌恶。   叶宝应咬咬双唇,低头细想,这与她预想的不一样,即便昨夜辗转难眠,也没此刻这么难以应对,“我亲娘这一辈子过得委屈,我六哥也活得压抑,明明我六哥是叶家最优秀的男儿,却被嫡子们打压得畏首畏尾,处处不敢强了他们去。我只想……为他们求一份荣华,让他们因我不再受人欺辱……”   就在她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能令素妍满意的时候,素妍已经明媚一笑,仿若这春日的阳光一般照耀人心。她凝眸审视,似要辩晓出叶宝应此话的真伪。   叶宝应坦然而淡定地迎视着素妍。   素妍道:“我帮你,结果如何要瞧你自个的。”她从一边的路口侧身而过,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叶宝应,我帮你不是因为你姓叶,而是因为你的母亲冯氏鸣凤,因为你是冯鸣凤的女儿。”   ☆、800 交托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她不是左肩王妃,不是应该因为她是叶家女儿帮忙的么?为什么,她说愿意帮衬一把,只是因为她亲娘的缘故?   叶宝应满目愕然,她着实不明白,这到底是何缘故?   听素妍的意思,好似认识她生母一般。   冯鸣凤自嫁入叶家为妾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生下叶海虹后,更是连她住的院门都不迈出了,整日里敲着木鱼,念着佛经,人虽活着,却似死了一般,无悲无喜地过活。   在叶宝应的记忆里,她的生母有着过人的美貌,有着极温婉的性情,总是待她父亲淡淡的,不像其他的姨娘,百般打扮,千般讨好叶大老爷。   冯凤鸣衣着素净,不爱脂粉,却是难得一见的真美人,那种清丽,那种孤傲,便是极少见的。   叶宝应讷讷地望着素妍的背影,身后的宫娥道:“叶宝应,左肩王妃真的会帮忙么?”   叶宝应不知道,为什么素妍会问起她的身世,问起她生母的事?   着实太奇怪了!   *   凤仪宫。   素妍行礼请安,杨云屏赐了座。   杨云屏含笑审视着素妍,如今比去岁相见时越发丰润了不少,更有一种以前没有风韵,那是妇人特有的风情。以前的素妍。身子显得太过单薄、清瘦;而今胖了一些,却显婀娜多姿,越发娇俏。   素妍也低头观察着杨云屏,含笑接过茶盏。抿着笑着。   雪雁看着白燕,笑道:“你们也是王妃的陪嫁丫头吧?我是早前的白芫,如今改名雪雁。”   白燕与田荷忙忙行礼:“雪雁姑娘好!”   雪雁道:“哪有这么见外的。随我到偏殿吃茶说话儿,走!”   二女望着素妍,素妍点头表示赞同。   杨云屏问起耀东的事,“长得如何?”“有多沉了?”“长得像谁?”   素妍一一回答。“长得还好。”“得有十多斤了。”“见过的人都说长得像我,因是男孩,倒更像我父亲。”   杨云屏令人抱了二皇子来,如今已经会走路了,由奶娘与小太监牵着,摇摇晃晃地走着,虽是二月,身上的衣袍却穿得厚重,一双眼睛瞅着素妍,瞧着杨云屏嘴里喊着:“母……母后!”却是先笑了起来。身子前倾,似要马上落到杨云屏怀里。   杨云屏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原说给玉郎断了奶,可每晚总喊饿,白天是不吃奶的。都搁到夜里吃了,身子倒还壮实,皮得跟猴似的,每日里把本宫的内殿弄得不成样子。昨儿就爬到衣厨里,把我的衣衫掀了一屋子。”   素妍笑道:“小孩子顽皮些好,说明他更聪明。”   二皇子扒在杨云屏怀里,腻歪了一阵,抬头好奇地审视着素妍,扯着杨云屏的凤袍,往她怀里钻。倒不像往人身上爬,更像在爬贵妃椅。   杨云屏将他抱住,偏二皇子嫌不住,拼命挣扎着,想要站立在杨云屏的腿上。仰头看着杨云屏头上的凤钗,抬手要去抓,杨云屏将他的小手捉住,“就不能老实坐会儿。我道你见着我这么欢,原是瞧上好玩的了。”   二皇子依是想站起,杨云屏偏不让,他急得拼命挣扎。   杨云屏道:“皇上赐了两个六七岁的太监来,每日有五个人围着他转,能把他们个个累得够呛。”   素妍像变法术一般,拿出个小孩儿玩的木雕马车来,还是染了色儿的,黑红的颜色,还能滚的车轱辘,二皇子一见,眼睛一亮,大声道:“我的!我的……”   杨云屏道:“无论何时,瞧着好玩的,都是他的。偏又只得片刻工夫就腻了。”   他离了杨云屏的怀里,直往素妍身边扑,一把抓住木雕小马车就不放,两个小太监也甚是好奇,陪着他到一边玩小马车了。   素妍看了一眼,“瞧着还真是喜欢的,我娘家给耀东送了不少这样的玩意儿,木头做的船儿、木头做的马车,还有木头做的战车、房子什么的。我一早备了一箱子,今儿一并带了来。”   正说话,两名太监抬着箱子进了大殿。   杨云屏笑道:“你倒有心了,一下子送这么一大箱子的玩意儿。”   素妍道:“好玩是好玩,得让宫人、奶娘们看着他玩,要是坏了,得立时搁到一边,尤其是那些个小车轱辘什么的,千万不能搁到嘴里去。”   杨云屏提高嗓门:“你们可都听见了?”   奶娘忙答:“听见了。”   杨云屏又重复了一遍,“要是有小木块碎片,立时放到一边,坏了就搁起来,或送到内务府找人修好,不许把坏的、零碎的指头大小、鸡蛋大小的东西给二皇子玩,小心他放到嘴里去。”   小太监与服侍二皇子的宫娥一并应了。   小太监也是孩子,见着那些东西甚是有趣,笑哄着二皇子:“二皇子去偏殿玩吧?”   杨云屏道:“你姑母送了这么一大箱好东西,快来谢过。”   奶娘强行拉了二皇子过来,要他行礼。   二皇子念着好玩的,杨云屏又非让他行礼不可,只得闷闷地抱了一下拳,扭头就吵着要去玩。   漪兰宫的良嫔听说素妍来了,腆着大肚子在宫娥搀扶下也过来了。   素妍道:“在你宫里养着就是,过来做甚?”   良嫔笑了笑,杨云屏赐了她坐,她坐在贵妃椅上。越发显得身子笨重,“有大半年没瞧见小姨了,我也怪想的。”   素妍道:“我以后还常来,这一阵子家里事多。一直走不开身。”   良嫔扭头审视了一番,“小姨进宫,也没带辉世子来,好让我们都瞧瞧。”   素妍摆手,说出最真的原因,“宫外有好些府里的孩子染上风寒。着实不好带着他。赶巧,我娘也想他了,催了好几回让抱回去瞧瞧,一早就让奶娘、丫头带他回江家了。”   杨云屏道:“良嫔也是个闲不住的,如今都要生了,还整日地忙乎着。”   良嫔肚子大得圆滚滚,坐着时,用手撑着后腰,人也胖了一圈,因想着杨云屏怀孕时吃多了甜食。连她也不敢吃甜的,生怕胎儿养得太大,到时候不好生产。   杨云屏道:“今儿一早,就派人去接冀宁伯淑人入宫服侍。妹妹进宫前,华嫔娘家的母亲都到了呢。”   素妍对良嫔道:“你也别急,许是在家收拾呢。一会儿就到了。”   江素婷因着张昌兴婚事,气恼了好些日子,去岁四月江素婷终是生气离开皇城回冀州。张府(冀宁伯府)交给良嫔的生母打点着。良嫔要生了,淑人赶着入宫侍候生产、月子。她就这一个女儿,自然要准备得妥妥贴贴方肯罢休。   良嫔捧着肚子,眉眼低垂:“小姨说说,我这肚子里是皇子还是公主?”   素妍问:“你想要什么?”   良嫔道:“我想要公主。瞧瞧端妃的长安公主,就让人眼馋。男孩儿太皮了,还是公主好,可以穿漂亮的衣裳。还能梳好看的辫子。”   早前,杨云屏觉得良嫔这话是假的,可后来见她清一色备的都是女孩子穿的小衣服,才知她是真的想要女孩。   漪兰宫的内侍宫人进入大殿,禀道:“良嫔娘娘。冀宁伯淑人入宫了,一会儿就到漪兰宫。”   杨云屏道:“原就不该过来的,这还没坐多久呢就得回去。还有些日子就要生了,你别四下走动,乖乖呆在漪兰宫。”   素妍道:“你听皇后的,待你有了孩子,整日的就围着他转。快回去歇着。”   良嫔起身,在宫娥搀扶下微微屈膝,告退离去。   看着举止笨重的良嫔,素妍想到自己身怀重孕的时候,那时候脸上长了斑点,越是不愿出门了,生怕让人瞧见她又笨又丑的样子。   杨云屏道:“良嫔最是个闲不住的,昨儿还在给皇上煲汤,谁劝也没用。”   良嫔张锦绢,论容貌,远不如后宫佳丽;论出身,也只是庶女,亲娘还是丫头出身。她唯一能取胜之处,便是性子温和,人也贤惠。   因在宫里得封了良嫔,她的生母也晋为张德松的平妻,成了正四品的冀宁伯淑人,也算是有诰命在身,连她也从庶女成了嫡女。   “太后近来很是高兴,禧贵人、莲美人又有了身孕,莲美人四个月,禧贵人有五个月了,瞧这样子,今年宫里又得添上几位皇子、公主。”   新人入宫,到下月便足足一年了,前有华嫔、良嫔临产;后有禧贵人、莲美人有孕。有这么多新人怀上龙脉,当真做到了雨露均沾。   素妍忆起叶宝应相求之事,心头好不纠结,既应了,好歹总得说说,“后宫之中,哪几位宫主性子温婉和暖些?”   杨云屏缓缓道来:“端妃性子是个泼辣的,心直口快,心地善良,只是那嘴不大饶人。   论正直忠厚,行事沉稳,当属良嫔。   华嫔胸有丘壑,才华过人,最得皇上心意。   谨妃僻居永仁宫,不大与宫妃行走,性子略显孤僻,于她,大皇子是最打紧的,整日在宫里教授大皇子读书识字,便是凤仪宫也极少来的。   雅贵人略通医术,如今的性子倒也和软得体,每日前往太后那儿请安服侍,如今连太后都夸她越发得体懂事了。   菊贵人风情万种,见人总是笑两分。”   ☆、801 帮衬   将六宫主位妃嫔都简要说了,素妍从杨云屏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杨云屏对端妃、良嫔、谨妃、雅贵人四人倒是了解颇多,唯独华嫔、菊贵人却有些拿不准。   素妍明了杨云屏的意思,问道:“老王妃娘家大房的庶女衍庆阁叶宝应,今儿入宫时求了我,瞧着也是个不易的,听说早前原是怀上了龙脉,不知怎的,都快三月了,竟落了胎。我想求了二姐,另外给她安排一位和善的宫主。”   储秀宫内如今还住着不少才人、宝应、常在,皇上不大召见她们,那里的争斗只怕是最激烈,反是身处高位的嫔妃,倒不敢使下三滥的手段。   叶宝应也是被逼急了,储秀宫并未主事的宫主,人人都是相近出身,整日里尔虞我诈,你瞧不得我,我瞧不得你,亦有的三两个交好,却是面上好着,背地里勾心斗角。   杨云屏凝眉想了一会儿,“端妃的脾性虽然直些,倒也容易相处。就让她去永和宫,听雨楼还空着呢。”   “多谢二姐了。”素妍起身行了谢礼,杨云屏摆了摆手,问“叶宝应性子如何?”   素妍道:“与嫡女相比,性子听说还不错。就让她去听雨楼吧,至于往后的事,我也不大好过问,让她听天由命好了,只是她亲娘与附庸前辈有些渊源。”   杨云屏一脸好奇,静待素妍讲出内中详情。心下暗道:叶宝应那个做妾的亲娘,竟与世外之人有些渊源,当真想听上一听。   素妍又道:“下山之时。附庸前辈有过叮嘱,说若得遇冯鸣凤,让我帮衬一二。偏巧,冯鸣凤是叶宝应的亲娘。二姐是知道的。我虽未拜在附庸前辈门下,他到底是我的长辈,又得他教诲,岂有拒绝叶宝应之理。”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这段渊源。我没告诉叶宝应,只对她说,我愿意帮忙求情不是因她姓叶,是因她亲娘之故。”   杨云屏猜想,这其间或许是另一段故事。   素妍是因着附庸山人有过嘱咐,才决定帮衬叶宝应一把。   杨云屏面露深思,“雅贵人而今越发得体了,性子也比端妃更易相处些。雅贵人主理毓华宫,寻芳斋还空着。”   言下之意,在端妃与雅贵人二位宫主里。雅贵人倒更好些。   听素妍说了其间的渊源,杨云屏也不好有所保留,不过是个位级不高的嫔妃。端妃性子直爽,但训起手下的嫔妃来是半点也不留情面,但心地却是极好的。雅贵人则不同,行事越发圆滑了。不得罪人,也不巴结人。   素妍笑容灿烂如昔:“无论如何,多谢二姐了。”   翠鹂进入大殿,行止如风,裣衽道:“启禀皇后,皇上令人传话来,今儿要在凤仪宫用午膳。”   素妍起身道:“难得入一趟宫,我且去康宁宫给太后请安。”   杨云屏也要云御膳房,亲自为新皇张罗午膳。   素妍领了白燕、田荷两个,出了凤仪宫不久。就见路口上还候着两人,心头怔忡,没想叶海虹如此执著,此刻还留在外面,见她出来。迈着碎步而至,欠身道:“见过王妃。”   素妍心头暗想:叶海虹可曾知晓冯鸣凤的真实身份?原是皇家金枝玉叶的女儿,因为父亲夺嫡失败,竟也沦为庶人、罪婢,甚至做人侍妾。   叶海虹一脸急切,身子半蹲行礼,下颌微抬:“王妃,那事儿……”她转而又道,面含苦涩,“妾知道,这样打听有些失礼!婢妾是真的不愿意再住在储秀宫了。”   留在这儿的,多是冒了旁人身份的女子,虽是千金小姐,却不是正经官宦贵女,争吵起来时,哪里还有女儿家的矜持、颜面。   素妍温声道:“永和宫听雨楼、毓华宫寻芳斋两处,你愿去哪儿?”   叶海虹焦急的脸上洋着几分喜色,“妾真的可以自己选吗?”   素妍点头。   新皇宠爱长安公主,常去永和宫探望公主。   可是,毓华宫的雅贵人近来又有复宠之势。   华嫔之后,最得宠的是菊贵人,其次便是雅贵人。   但端妃言辞犀厉,又贵为皇后之下、众妃之首,听说对永和宫的其他嫔妃要求极严。倒是雅贵人,却要和暖得多,待毓华宫的妃嫔也更为宽容。   宫娥催促道:“宝应,王妃还等着回话呢。”   叶海虹拿定主意,道:“妾愿去毓华宫。”   雅贵人为宫主,每日叶海虹及其他住在毓华宫管理之下的妃嫔就要前往主宫大殿,与雅贵人请安,这亦是宫时原规矩。她的位份太低,连给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素妍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等着消息。”   叶海虹的一颗心加速蹦跳着,离开了储秀宫,再不用与那些粗卑的女人勾心斗角,她可以到毓华宫去,要是有幸,还能获得圣宠。历史上,宫女出身,一步步做上宠妃的比比皆是,况且她原是秀女。   康宁宫内殿,太后正半倚在暖榻上,跟前服侍的是雅贵人。   自打雅贵人失宠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如今在太后跟前越发地服侍得殷勤,她本是懂医术的,按摩,给太后煲粥递茶,样样都做得很是得体。这也是雅贵人在失宠大半年里,其他人不敢欺她之故。   宫人禀报素妍来请安的事。   太后笑着坐直身子,“快请她进来。”   素妍行礼请安,整个动作流畅如云,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拜见太后义母,祝太后义母玉体安康!”   太后伸着手,虚扶一把,“给左肩王妃赐座儿。”芸芳搀扶素妍,直将她扶至一边的椅上。   素妍虽一早听说过丽贵人、雅贵人,可今儿还真真是第一次见到雅贵人,当真是一个极为雅致的人物,她着一袭湖色素雅长裙,迤逦曳地,在凳畔扬撒出一团荷叶裙摆,如夏日里盛开的莲花。头发随意地左边绾了小髻,左鬓角插着槐花簪子,不同于一般的款式,不是一小朵,而是一朵朵小小的槐花渐次垂下,重重叠叠,簇在一起,成了一朵酒盅大小的槐花,举手投足间颤颤巍巍,比步摇更生动有姿,若风拂过,一族的小花儿摇摇晃晃,煞是漂亮。   她审视雅贵人,雅贵人一面给太后敲腿,一面暗自观察素妍。   太后笑指素妍,“雅贵人还是第一次见左肩王妃吧?”   雅贵人应了声“是”,声音不高不低。   素妍道:“一早听说雅贵人是个极雅致的妙人儿,今儿一瞧,可不正是么。”   雅贵人的清丽,素妍的清灵,早前二人未遇到一处,今儿一瞧,竟有种别样的美。雅贵人的美如一株清冷的梨花;素妍的丽,如一朵在冰雪中盛放的雪莲,自有一种傲骨流露,却有一种独有珠华光芒。   太后道:“妍儿也是晓谙医术的,雅贵人父兄皆是御医,妍儿且帮她瞧瞧,这宫里一个接一个都孕上子嗣了,为何她总是没个动静。”   能从最初太后的厌恶,到如今太后对她的偏爱,可见雅贵人也做了不少的工夫。   孩子对于后宫女人来说这是极重要的。   那是她们失去帝宠之后,下半生唯一的依靠。   素妍道:“我且为雅贵人瞧瞧。”   雅贵人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太后敲打着腿部,太后催促道:“你且坐过去,让妍儿帮你看看。”   雅贵人带着娇羞,在素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芸芳取了引枕。   太后竟似比雅贵人还要担心些,追问:“如何了?”   素妍笑道:“雅贵人的身子健康,许是缘份未到。”   太后最初担心的阴暗转瞬即逝,给素妍一种瞧错的感觉。   芸芳似松了口气,笑对太后道:“身子康健就好,皇上再多去几回,许就有了。”   雅贵人见无大碍,又回到暖榻前,继续给太后敲打、按摩,一脸平静,都是对太后的敬重、孺慕之情。   太后又问了关于耀东的事。   素妍一一作答,又说了些皇城近半年发生的趣事。   来了许久,也未见佑宁县主舒秀丽,她略有些好奇,“佑宁去哪儿了?好些日子没见,怪想她的。”   芸芳道:“佑宁县主就要出阁了,婚期定在三月初六,皇上为佑忠伯新赐府邸。这几日佑宁县主都在佑忠伯府整理府邸,二月十六就出宫待嫁了。”   佑宁县主虽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到底不是皇家贵女,又非宫中的得宠宫娥,不能在皇宫出阁。   素妍娇然笑道:“我得早早备份添妆礼。”   又寒喧了一阵,凤仪宫那边遣了雪雁来问:“太后,皇后问,今儿午膳,王妃在康宁宫用,还是去凤仪宫。”   太后心下明白,对素妍,新皇一直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关键时候,新皇愿意听素妍的劝,一方面是她对素妍的嫉妒,一方面却是她对素妍心存的感激。到底是因她的缘故,新皇与素妍最终未能结为夫妻。但素妍真是一个好女子!除了她不容与旁人分享丈夫外,几乎是处处让她满意的。   ☆、802 告密   太后笑道:“你与皇后姐妹情深,我这个老婆子就不留你了。”她又对雅贵人道:“你也回宫歇着吧。”   雅贵人应声告退。   素妍行礼退出内殿。   芸芳轻声道:“瞧这样子,雅贵人的身子这几月调养好了。”   太后抬头望着芸芳,“昔日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她一早要有现下的知事、晓礼,哀家也不至于赐那些东西给她与丽贵人。”   红麝香珠,其色若红玛瑙般鲜血欲滴,打造成头饰、项链等物,世人最易当成是红玛瑙香珠,前者常佩、常闻,能至妇人不育。   昔日,太后共有两件红麝香珠的饰物,一件赐了丽贵人,一件赏了雅贵人。如今雅贵人,日日前来请安、服侍,几月下来,太后倒有些心软了,暗里令太医配了方子给她调养,却一直不见雅贵人传来喜讯。   太后想到,雅贵人用心服侍她一场,也不会真让她不能孕育子嗣,这才令素妍诊脉。   芸芳道:“左肩王妃说无大碍,相信早已康复。”   太后若有所思,“在哀家的眼皮底下,那些使狐媚手段想孕子嗣的,哀家岂能让她逞了心。”   无子嗣时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得了子嗣这还了得,指不定会在后宫里掀起怎样的风浪。   素妍与雅贵人并肩缓步离开康宁宫。   轻风袭袭,拂过脸颊,如母亲拂过孩子的手。轻柔而温暖。   二人寒喧几句。   素妍道:“故人之女叶氏海虹望贵人多多照应!”   雅贵人一脸错愕,难不成她宫里的人?她看身侧的太监与宫女,但见他们也是一脸茫然,很快。雅贵人笑道:“理应照拂一二。”   素妍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到了御花园,雅贵人往毓华宫,素妍则往凤仪宫。   待走得远了,雅贵人方问身边的宫女、太监:“我们宫里可有位叫叶海虹的?”   宫女想了一阵,“回贵人。奴婢着实想不起来,毓华宫里住了三位美人、两位才人、未曾听说哪里有位姓叶的嫔妃。”   太监垂首道:“贵人,奴才这就去打听。”   待雅贵人用午膳时,太监回来,禀道:“奴才打听了一番,叶氏海虹是去岁春天入宫的秀女,而今是储秀宫衍庆阁的宝应。”   储秀宫无宫主,那里掌事的是太监与教引嬷嬷。   素妍却拜托她照应叶海虹,这是何道理?   就在叶海虹不明其间原由时,当天黄昏。有宫人来报,储秀宫叶宝应迁入毓华宫寻芳斋,雅贵人方才悟明白素妍那话的意思,瞧来素妍是一早与皇后求个情的,也早知叶海虹入住寻芳斋的事。   素妍回转凤仪宫,杨云屏在内殿哄二皇子午睡。   新皇独坐大殿。面前摆着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道不出的落漠寂寥,似已等候良久。   望着这样的他,素妍的心头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怜惜。   于她,他是友,是旧识,亦是心头还存有的希望与爱惜。   “臣妇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他端坐在上。眸光里多了几分和暖,含着浅笑,只有面对她时,他故作的冰冷会消,他装出的威严也愿卸下。“陪朕下一盘棋。”   “是。”素妍落座在侧。   每次他们下棋时。跟前服侍的都是新皇的大总管,宫人、内侍等皆被斥退。   他总会在不经意间忆起,哦,曾经年少时,认识了第一次喜欢的女子,她轻盈的踏波而行,真真如世外的仙子,就一眼,他不由自己的怦然心动。   千里夜追,只是少年的热血澎湃,可以恣意而癫狂地示爱求好。   即便他贵为帝王,他也曾那样青涩而冲动地喜欢过一个女子。   只是最后,他放手,她嫁旁人……   淡淡的遗憾,浅浅的哀愁,却无法割舍他深藏在内心的情意。   任时光飞转,看年华消逝,她始终都在。   在他的心底,在他的记忆深处,还在他想见她时,她永时最初的翩然而至。   无论何时,她还是她,不曾让他失望过,就那样静默的关注着他,那样用她的方式实践着她的承诺。   他会在夜里,在每一个寂寥的时刻里,忆起她说过的话,“你守护天下、守护百姓,那么,让我来守护你的安宁。”   他守护的是天下,她所守护的只是他。   每次见她,他几乎是故作冷静,心总会无法控制的加快心跳。新皇问:“你是如何想到要搜查府邸的?”   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便围着家、围着丈夫、孩子转,而素妍每日都忙忙碌碌,习练大字、丹青,还要打理府中琐事,根本没有闲暇兼顾旁事。   她不紧不慢说了崔珊事后不放心曹玉臻与胡姨娘,派了人跟踪曹玉臻的事。   新皇握紧拳头,白瓷打造的棋子顿时化成了化成了粉末,他一松手,只落出一抹白粉,“他私下与大辽人会面!这是通敌判国!”   素妍道:“崔珊提过之后,我想了很久,我着实想不透曹玉臻背着众人,一次次深夜造造大辽行馆所为何事?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通敌判国。”她捏着黑子,气定神闲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磁的小事,就似在说‘你捏碎了一粒棋子’。   “当时,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我凭着一个女人的感觉和不安,为防万一,让我父亲搜查江家,而我也一样搜查了左肩王府,没想到,还真搜出了一些东西。”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自己。现在她要保护的人又多了几个:宇文琰父子与宇文琰紧要的家人。   新皇对大总管道:“传令下去,速速捉拿曹玉臻!”   “晚了。”素妍脱口而出,“就在几日前,曹家分家。曹玉臻母子也失了下落,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崔珊还想找他还债,不曾想竟是连个人影也没寻着。”   新皇道:“你可知道,不仅是左肩王府和江家,周大学士、曹尚书及右都御使蔡天祥、兵部左侍郎府上亦都搜出了这些东西。”   曹家最初被归为静王党人,后来江书鹏从中周圜。被新皇训斥了一通,如今是皇上最忠实的臣子之一,至少曹家再不敢有二心。   这里面有阴谋!   而且还会是巨大的阴谋。   素妍问:“皇上胸有丘壑,自会查出其间内情。”   新皇道:“这等大手笔,定是里应外合,单凭一个曹玉臻,一个大辽行馆的馆丞做不出这样的事,这幕后定另有其人。”   既然他们布下了这等大局,哪有不用之理。   揭发之人,定是与幕后之人有关联的。   可往往手笔太大。反而惹人嫌疑。   上一世,有人陷害江家,却没同时陷害了这么多家。   江舜诚领着几位臣子向皇上道破此事,下一步,新皇又将如何?   “此事传扬出去了么?“   “不曾。”   素妍道:“布这么大的局,一旦事发。传扬出来会有两种情况,借皇上之手铲除‘通敌判国’的臣子;还有一种,他们并没有要铲除这些重臣,而是借着此事,迫重臣就犯。无论是哪种结果,于幕后布局之人都极为有利。”   “不错。”   新皇昨儿也反复想过此事。   他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让敌人得逞,只怕他心里早已有最周详的计划。   新皇歪头沉吟“二龙夺帝”,他是龙,还有一个人要与他争夺帝位。他绝不允许有人凯觎帝位。“朕就不信,拧不出幕后之人,小小大辽行馆,意欲在北齐兴风作浪,朕定要他粉身碎骨。”   连下两盘棋后。也该用午膳了。   午膳后,新皇离了凤仪宫,回御书房批阅奏章。   素妍又与杨云屏提了叶海虹的事,说云毓华宫便很好。   杨云屏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让人去传令,让叶海虹今儿就迁往寻芳斋。   未时一刻,素妍告退离宫。   *   二月二十二,崔左相次子的嫡长女崔瑶出阁。   崔家体面地办了一场出阁婚礼,来吃喜酒的是崔家世交、姻亲,贺喜的宾客更是寥寥无几。   素妍赶在二月十一上午,遣了白芷去崔家送了份添妆礼。这于崔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毕竟给崔瑶添妆的人屈指可数。与昔日崔珊出阁是另一番景象,显得冷清而落漠。   崔家上下张灯结彩,各色绫纱灯笼高高挑起,通宵达旦地亮着,远远看去,如星河灿烂,璀璨晶亮。   崔太太出手阔绰,打赏了白芷二两银子。   白芷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刚出左相府大门,白芷迎面遇见乘马车回崔家的珊瑚郡主,笑着行礼问安。   珊瑚郡主道:“你家王妃可好?”   她多希望能与素妍常在一处说话闲聊,但宇文琰不喜欢她与素妍走得亲近,她只能远远地避开。   白芷答:“王妃甚好,这几日还提起郡主了呢。”   “你与她说,我也好着呢。让她保重!待得了空,我约她到六福楼吃茶。”   白芷应声“是”。   崔珊摆了摆手,“你且忙着。”领着丫头与翠嬷嬷进了府门,也不往别处,先去寻左相父子。   上房偏厅。   大驸马慵懒地吃着茶,身侧站着过完年节后新抬的两位姨娘,他如今也是妻妾成群,大公主对他抬通房、姨娘的事也懒与过问。   崔丛善正与崔太太商议着崔瑶出阁的诸事。   崔珊进了偏厅,行了礼,在大驸马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冷眼瞪着两位年轻貌美的姨娘,“上回我与祖父说的事,祖父可照办了?”   ☆、803 崔家祸   崔丛善着实不明白,崔珊好好地让他搜查府中上下作甚?还说什么要掘地三尺。   崔太太道:“瑶儿要出阁,便是婚宴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做这事。”   “你们……”崔珊心头一急,“不就是搜查一遍,怎的就不行了?”   崔丛善道:“等过了明日就令人搜查。”   崔珊冷声道:“祖父、祖母可别当我是随意说说。曹玉臻失踪了,早前我的侍卫发现他常去泰和里大辽行馆……”   崔太太轻叹一声,“你和离便和离了,也不该将曹家人逼得太甚?”   “我不逼他们,他们就要害我。”   胡香灵如今是害不成她了,在暗娼馆里都做了好几日的娼人,就算有朝一日曹玉臻寻到她,也不会要她了,怕是连妾侍的名分也不会给她了。   崔珊想想就解气,她不毁胡香灵的容貌,如今她可是凭着那张清秀的好容貌赚钱呢;她也不毒哑她,让她继续留着一副美妙的嗓子;她要的是胡香灵生不如死。   崔珊原是回来瞧瞧,给崔瑶添妆,随道再问问上回的事,“祖父,不瞒你说,这是素妍的意思,她担心曹玉臻会联合他人陷害崔家,让你好好搜查一番呢。”   左肩王妃说的话,这就要让崔丛善好好想想了。   崔太太一脸肃色:“你怎不早说?”   崔珊道:“我与母亲一说,她就令人搜查了大公主府,虽说也没搜出来。好歹图个心安。我与祖父说了好几日了,至今也没个动静。”   大驸马道:“大公主府没搜出东西,左相府也不会有什么。”   崔珊不安地说了句“希望如此”,可有些事不是她希望就成的。与崔家人闲聊了几顺。崔珊告辞去崔瑶住的阁楼。   与崔瑶添了妆,陪崔珊说了一阵话。   明儿是崔瑶出阁的大好日子,还没坐多久,唐家来催妆的人就到了,过了午后,又有唐家的二十六抬聘礼入门。   崔家给崔瑶备的。虽不如崔珊的嫁妆多,倒也丰厚,皇城别苑两座,良田庄子五座约二千二百亩,又有店铺十八家。嫁妆箱笼有六十二抬,凑足八十八抬的数目。   就在崔珊姐妹闲话出嫁喜事时,刑部尚书顾力行的明镜候府上来了位神色匆匆的大理寺卿白大人。   少了寒喧,白大人拉了顾力行到一边小声说话。   顾力行惊道:“消息属实?”   白大人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道:“这是一个知情人写来的告发状纸,老师请看!”   一纸告发状。仿佛万斤巨石沉落湖心,击起千丈巨浪。   顾力行惊愕地看着密函,上面清楚地写着,某月某日左相崔丛善与大辽人秘密接触,又何年何月,二人私通书信。   新皇一早就有要动崔丛善的意思。这一年多来,顾力行也在暗中搜罗证据,更重要的是秘密调查崔家的产业,有金银几何、田庄多少、店铺何处,皆无巨细,早已了若指掌。   白大人见他面露疑色,“老师,这事不能再拖!”   原是师生情分,对于顾力行想动崔家,白大人一早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再则大公主毕竟是先帝的长女、爱女,要动崔家也非易事。虽知崔家是静王党人,但崔家一直没犯大过,不能因疑是静王党人就对此下手。   顾力行犹豫不决。一旦捉人,此事非同小可,而他是皇帝倚重的信臣、能臣,他女儿还是宫里的端妃。   崔家亦是百年大族、一门之中也算是人才济济。   白大人心急如焚,厉声道:“老师,这等国之蛀虫,拿着朝廷俸禄却通敌判国,不能再耽搁了,要是耽搁,万一走漏风声,这可如何是好?”   新皇在一年前表露要对崔家的意思,还示意顾力行秘密搜集证据。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可错过。   崔丛善为相二十年,府中可贪了不少金银珠宝。   顾力行握紧拳头,只觉掌心都是密密的汗珠,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事可大可小,“听说崔家二姐儿一直无人求亲,如今好不容易寻上一门亲,却要……”   他亦是父亲,回想昔日,因他是酷吏,嫡长女年过十六一直无人问津。后来,还是他与还是吴王的皇帝交好,得了吴王的承诺,待他登基之后,就纳顾令雯为妃,顾家也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白大人微微一笑,“老师什么时候如此心慈手软了?”   顾力行定定心神,纳了一口气,虽是二月却是这样的冰凉,道:“事关重大,立马入宫觐见皇上,你随我一起去。”   当即令明鉴候府大管家备了车轿,二人入宫拜见皇帝。   新皇接过信函,崔家他是早晚都要动的。   只是,这告发崔家的又是何人?   他忆起了素妍说过的曹玉臻,此人从皇城消失了,曹家老太太分给他们母子的家业一点未动,田庄、铺子、物什都送回到曹老太太手上,或给曹家大房、或给曹家三房,曹玉臻母子再无异议。   新皇问:“可知是什么人告发的?”   白大人回答:“禀皇上,辰时二刻,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送来的。”   顾力行低声道:“你当时就该问过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告发的,消息可否属实?”   白大人一时语塞,他只觉得这大好的机会,还不曾问到任何话,如果信函上所说属实,崔家此罪不小。   动江家、周家……新皇会觉不舍,江家是他倚重的良臣,周耕林又是清流之首,而新皇原是朱武的学生,骨子里亦有几分傲气。   白大人道:“下官派人追出衙门。抓住了送信的孩子,据他所说,将密函送给他的,原是一个长得很俊美的文弱书生。穿着银灰色的袍子,信是二月十八日前就给他的,另赏了一两银子的跑腿费,令他于二十一日清晨送到大理寺。”   俊美、银灰色……   新皇综合这些关键用词,是曹玉臻!   唯有曹玉臻最爱着银灰色袍子,长得又很俊美。   如若没有素妍的话。他还无法锁定是曹玉臻,这皇城之中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不少,穿银灰色袍子的人亦有不少。   无论曹玉臻是因为私愤,还是公怒要对付崔家,这于新皇来说都是一个现成的藉口。   曹玉臻十八日就应离开了皇城,如今去了何处,无人知晓。他能制造“证据”构陷崔家,一样也有可能同样陷害了其他大臣,只是,崔玉臻这背后之人是大辽人?亦或还有其他人?   新皇坐在龙案上。不说一话,脸色凝重,瞧不出悲喜,虽说年轻,如今连江舜诚都捉摸不透这位年轻的皇帝。   白大人抱拳道:“皇上还得早做决断,万一走漏了风声。怕要错失机会。”   万一崔家真是通敌判国,证据没了,崔家来个死不认罪,就极难定罪。   新皇唤声“顾爱卿、白爱卿……”   二人齐声应“微臣在!”   新皇朗声道:“着白爱卿领八百御林军,火速包围左相府,务必要寻出这告发函上所说的东西。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崔家就算是先帝大公主的婆家,要是罪证确凿,罪不容恕!”   “臣定当谨遵圣谕!”   新皇抬臂,说了句:“告退!”   白大人领了差使。心满意足地退出大殿,他是大理寺卿,但这回要扬眉吐气,要是拿下崔家的案子,定会轰动朝野。受先帝宠爱二十余载的崔丛善。居然是盗国奸臣,他也会因这案子扬名立万。   顾力行正要抱拳告退,新皇道:“顾爱卿……”顾力行立应答一声“禀皇上,微臣在!”   新皇神色严肃,那件事他觉得应该告诉顾力行,毕竟是举国大事,招了招手,示意顾力行走得更近些。   大总管见君臣要议大事,挥着拂法,打了个手势,示意服侍的宫娥、内侍一并退下。他远远儿地站在一边。   顾力行近了跟圣驾前,又唤了声“皇上有何吩咐?”   新皇吐了口气,将左肩王府、江家、周大学士等府上陆续搜出“通敌卖国”密函的事儿说了,当然,这不是官府搜出,而是臣子自己搜出的。   顾力行听罢之后,“这背后还有大阴谋?”   这是连小孩子都能猜到的事。   新皇道:“朕告诉你这件事,是要你多留份心!”他狭长的眸光闪动,漏出一丝狠决与杀气,“这两日朕已派了暗卫秘密监视大辽行馆及西歧、启丹等国行馆,暂时还没发现他们的异样,但是已经查出一些端倪,有消息说,大辽国王子于半年前秘密潜入皇城,用的是大辽行馆护卫百夫长的身份。”   顾力行惊叹一声。   堂堂王子竟用百夫长这样的卑贱身份,难不成真有什么阴谋诡计?   新皇微眯着双眼,这事儿他是反复思量过的,微阖着双唇,手里捧着茶盏,却没有饮水,只是沉思。   顾力行道:“大辽国王子的背后,一定还有内贼,以同样的方法陷害我朝重臣,可见这内贼非可小可。”   新皇忆起素妍说过的话,“藏在暗处的内贼可借此朝臣‘通敌判国’之罪,要胁朝臣为他所用。”   顾力行想到崔丛善,“皇上的意思是说,崔家很可能是被人要胁不成,反而……”   “不!崔家是罪有应得!”新皇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就先拿崔家开刀,其他臣子要是警觉的,自会搜查各府,但爱卿得查出是内贼是谁?能神鬼不知地将这么多的诬陷密函藏于各家,就非寻常人能做到。”   无论是这幕后的是谁,都必须抓出来。   ☆、804 大厦倾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   他舍不得用自己倚重的臣子开刀,那会自断双臂,就拿崔家来开刀。   静王死了那么久,崔家至今也没上报请罪书。   这,根本就是在轻视他的皇权。   要是一早递逞请罪书,他许是会不予计较的。   崔家,就是一座钱库,崔家的银钱无数。   新皇抬了下手臂,双眉微蹙,“顾爱卿,这案子就交给你来查办。下这么大的手笔,朕若是没有猜错,为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而是天下、帝位!”   顾力行灵光一现,“皇上的意思是……与大辽王子勾结的内贼很可能是某位王爷?”   新皇一直就是这么看的,能如此构陷群臣,非寻常人能做到。   “老五宇文珉一家,被贬庶人,软禁皇陵。”   不会是宁王宇文珉。昔日宁王党人,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就连宁王世子也在诏狱自尽身亡,宁王早已没了这等实力。   新皇曾经不放心,派人去查探过几回,自宁王一家去了皇陵后,每月都会有暗卫从那边发回消息,说一切正常。   静王的势力最大,但静王已畏罪自杀。他虽有妻妾、儿女,但世子、长子至今还关在诏狱之中,并没有放逐出来。   刑部大牢由顾力行管着,新皇对此甚是放心。   接下来,便是先帝时候的另外几位儿子。   平王宇文琯虽是先帝最得宠的幼子。但贤太妃却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宇文琯而今只求安稳,有了云州十县为封地,他也甚为满意。   再是十王爷。娶了傅翔嫡长女傅宜敏为妃,听说又纳了几房侍妾。   新皇曾有一度重用过他,可后来无意间听说十王爷武功高强,他就生出了防备之心,将他冷至今日,也遣了暗卫小心留意着。   还有先帝的几位儿子。有的被封为候,有是被封为郡王,他们的生母都是地位低下的嫔妃,或贵人、或美人,甚至还有的是宫女出身,郡王只得五、六县的封地,皇族候爵亦才二、三县封地,并不足有反叛的实力。   新皇又将亲王们都细细地想了一遍,这些亲王有的是先帝的兄弟,有的是先帝的堂兄弟。有野心的,早被先帝给清除了,如三十多年前的靖王。   他们虽是亲王,也都按了祖宗的规矩,一人只得十县的封地。   想到亲王封地十县,新皇立时又想到了一人:七王爷宇文琮。“顾爱卿。一会儿你代朕去七王府上瞧瞧七王爷。”   宇文琮似乎早已被世人所遗忘,新皇登基多久,他就被人忘了多久。   顾力行道:“先帝将他软禁府中,这两年他可是一步也没迈出过七王府。”   “虽没出来,可先帝在世时,曾将洛阳、咸阳赐给他做封地,这两地自来繁华富庶。”   一个洛阳城就有十几个县,还有咸阳城所辖县也有不少。   虽无封号,却先有了供奉的封地。   如果静王叛逆之事没有暴露,或许先帝早就赐了宇文琮亲王封号。   只是后来。诸事繁琐,加上宇文琮又触怒先帝,被软禁七王府,自此便淡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新皇现下想来,越思越觉得不对劲。   静王宇文理活着时。宇文琮与他兄弟情深,处处偏护着宇文理。后来宇文理死了,宇文琮因为宇文理的事触怒了先帝,以宇文琮的性子,可不像是如此就淡下去的事,还静谧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新皇道:“告退吧!”又叮嘱道:“这件案子交予爱卿了。”   “是”顾力行抱拳退下。   新皇细想一阵,传了暗卫来,吩咐暗卫打探洛阳、咸阳的两地的事,尤其是关于宇文琮的事。   *   是夜,左相府张灯结彩,各色竹绡灯笼高高挂起,天刚落黑,就竞相亮了起来,远远瞧去,如星河般璀璨耀眼。而崔家尚不知,一场风暴即将来袭。偌大的左相府,张罗得是热闹非凡,奢华无双。   崔珊站在大公主府的阁楼上,举目望去,只见左相府内,络绎不绝的全是忙碌准备明日崔瑶出阁的下人,又有些姻亲陆续到访,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神色匆忙送肉上门的屠夫、有满脸烟火色的菜蔬商贩,或轻车运送,或挑担入府,个个洋着笑脸,说着吉祥话儿。   崔珊瞧得入迷,只觉左相府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如今瞧来,竟是这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瞧得正开心,忽听左相府周围传来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府中路边,送肉菜入府的担子被掀翻在地,好端端左相府,忽地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正在好奇,只见左相府周围火把通明,人影晃动,周围更是靴潮滚滚,如一股巨大的海浪奔涌过来,轻易就扰乱了之前的繁华安宁,有下人一脸惊慌,有来客满目茫色,更有入府送肉、送菜的商贩胆颤心惊。   左相府大门陡然大开,一片火光亮如白昼,只听一个男人的高呼声:“来人,将所有女眷、宾客赶至一处院中看守,任何人不得四下行走,静候搜查!”   崔左相听得声音,出了上房花厅,一路快奔,见百余名御林军已如风一般进了内仪门,走在最前头的,却是大理寺卿白大人,他抱拳道:“崔左相还请行个方便!有人告发崔左相‘通敌判国’,下官奉命搜查左相府,还请各位莫要惊慌,如若这告发信函无中生有,自会还崔左相一个公道!来人!搜——”   不等崔左相回话,白大人一声令下,门外的御林军鱼贯而入,一时间只听得女人的尖叫声、哭声,还有男子的怒骂声,交织一片,好不纷杂。   崔珊提着裙子下了阁楼,正要往左相府奔去,大公主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珊瑚,你想干什么?”   “娘,崔家出事了!来了好多御林军……”   大公主也听见一墙之隔的左相府传来的尖叫声、哭声、骂声,但那一道围墙,那一扇铁栏门,她却不敢越过,生怕一不小心就引火上身。“珊瑚,眼下我们亦只能自保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崔家出事,她崔珊也姓崔,是崔丛善的嫡长孙女,岂能置身事外?   大公主冷着声,“本公主是皇族,姓宇文。”   北齐建国以来,也有几位驸马获罪杀头,但公主却安然无恙的先例。   驸马有罪,却不能累及公主。   公主,是皇家的人。   崔珊拼命挣扎着,想要推开大公主,大公主一脸肃色:“为娘是为你好!”   大公主府的大门外,火光一闪,传来一声滚滚脚步声,由远而近,通往左相府的铁栏门处,出现了一列御林军,共有六人,隔着铁栏门抱拳道:“大长公主,得罪了!我等奉命搜查左相府,还请大长公主令府中上下休要擅自走动,要是误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大公主冷哼一声,拉了崔珊回屋里。   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   静王死了,大公主就知道,崔家遭难不过是早晚的事。   近两年,大驸马抬通房、纳小妾,她尽皆没有阻止,因为她从来就知道,崔家躲不过灭门之祸。崔家是静王党人,是宇文理最忠实的追随者。就由得大驸马风流、快活,而她自己少了热闹、应酬,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却生出了求生的念头。   她这一生,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命,还有崔珊的命。   崔珊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想和崔珊好好活下去。   母女二人呆在阁楼里,三更时分,就听到左相府那边传来一阵女人的痛哭声。   “大人,我们是崔家的亲友,是来吃喜酒,我们无罪啊!”   “大人,崔家通敌判国,我们不知实情,还请大人放了我们。”   “崔丛善,你……你怎能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大人,你抓他!”   一声声传至崔珊的耳里,她浑身一颤。   大公主紧拽着崔珊的手,一脸惊恐:“那日,你让我搜查大公主府,我真有搜过,却什么也没搜到。珊瑚,难道……真是曹玉臻构陷了我们崔家?”   她与崔丛善父子说过,大驸马以大公主府什么也没搜到为由,怎么也不肯搜查,还说崔珊是杞人忧天,不成想被素妍一语言中。   崔珊痛苦地摇头,“是又如何?没用的。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崔家的清白。”   曹玉臻失踪了,就连曹老太太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临走倒也大方,分得的家业一点未动,全交还到曹老太太的手里。   素妍只是凭崔珊的讲叙猜测,崔珊也只是因为素妍救过她的命,相信素妍是自己命里注定的贵人,才照了素妍的话去做。素妍救过她一回,那算患难之交的真情,对于素妍的话,崔珊是无条件的相信,所以照着素妍的话提醒家人。   八百御林军将偌大的左相府、大公主府围得水泄不通,无论是来吃嫁女喜酒的宾客,还是到府里送肉、送菜的商贩,一律都被大理寺卿白大人给困在左相府,一个院子关男人,一处院子关女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困在里面。   二月底的夜,不冷。死亡的恐惧、大祸临头的惊慌,却让他们处于几近崩溃与疯狂的边缘。   ☆、805 失婚   崔丛善与大驸马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几日前崔珊还要他们好好搜查府里,可他们都没当回事,这一场巨浪,来得这样的快。   崔家完了!   崔家书房、上房内室统共搜出了五封“通敌判国”的文书,其中还有一封崔丛善二十日写好,但还不及送走的文书,光这一封,就足够证实崔家的罪名。   通敌判国,历来都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两处关押众人的院子,诅骂的、训斥的、痛苦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指着崔丛善出口大骂其“狼子野心的奸贼!我们崔氏一族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人,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大家。”   当天夜里,白大人入宫请旨。   新皇得闻崔家“通敌判国”罪证确凿,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崔氏一门尽数打入诏狱,着刑部与大理寺共审此案。   一时间,崔家上下尽数打入诏狱,个个惊恐不已。   刑部官兵细细盘查众人身份,若确实是崔氏一族的留下,外姓宾朋,在证实身份后,放其离开。   剩下的人,多是崔氏一族的族人,或是左相府的下人。崔丛善兄弟、大驸马、左相夫人、崔瑶等诸人被押送诏狱。   左相府,突地哭声响起,凄风冷雨,让人心头发酸。   崔珊还想过去瞧瞧,不曾想,一纸圣旨,连她与大公主也获了大罪。   那一刻,大公主笑了,笑得凄楚。笑得落漠。   这一瞬间,崔珊却吓得哭了。   她不想死,她还不到二十岁。   人生,才刚刚开始。   然。任你是有罪的,还是无罪的,大公主母女都被当成寻常的女囚,任官府们串成特制的绳索上,跟着一干女眷被押送刑部诏狱。   *   翌日清晨,素妍正梳洗着。就听青嬷嬷站在院里大呼:“王妃!王妃……”声声急促,青嬷嬷穿过偏厅进了内室,一脸凝重地道:“王妃,大事不好了!”   素妍搁下手里的檀木梳,问:“出了甚事?”   青嬷嬷喘着粗气,面容煞白,“翠嬷嬷带着几个丫头来投奔王妃了。”   素妍的手一颤,檀木梳险些跌落在地。   好好的,投奔她?   “崔家……出事了?”她总是想避开,总不愿相信。她和崔珊的命运交换,崔家落到了前世江家的下场。   青嬷嬷道:“昨儿天刚黑,大理寺卿带着御林军包围了左相府和大公主府,在左相府里搜出‘通敌判国’的密函。证据确凿,皇上下旨,将崔氏一族打入诏狱!因罪重大。大公主和珊瑚郡主也下了狱……”   崔家于新皇来说,不只是一户官宦人家,而是一座宝库,那里有太多的金银珠宝,而大公主府而与崔府一墙之隔,里面也有不少的好东西。   抄崔家,怎会少了大公主府呢。   素妍吞了一口唾沫,前世今生的比对,不同的是,她眼睁睁地看着父兄于菜市口被斩头。而今生,崔珊却下了诏狱。她与自己怎会一样,崔珊的血脉里还有一半是皇家血液。   青嬷嬷道:“王妃可要收留翠嬷嬷与众人,听说大理寺把大公主府给查封了,翠嬷嬷与丫头们得了消息。生怕珊瑚郡主府也会查封,一早就离开郡主府。”   这只是几个无家可去的人,因为崔家获罪,只怕眼下能收留他们的人也没有,要是她不收留,他们又能去哪儿?早前,为了寻到崔珊,她又出钱又出力。现下,不在乎再随势帮衬一把。   帮人帮他们有诸多的顾忌,但素妍没有这太多的想法,只要她想帮,便可伸出援手。   素妍微微闭眸,用心地思索对策,“她们都是珊瑚的心腹之人,但不能将她们留在府里。”她吐了一口气,“城西二进院的半亩别苑还空着,让白燕领她们过去安顿。再与二管家说一声,留意大理寺的动向,要是珊瑚郡主府的下人要充为官奴,将她们都买下。”   青嬷嬷想了一阵,“婆子、丫头们倒也好办。还有两位爷呢,池爷、穆爷也跟了过来。”   不是还有位冷玉么?   难不成他已经离开了。   冷玉身中剧毒,解毒太难,或许去做他最想做的事了。   素妍道:“一并送往半亩别苑安顿。令人送些吃用的东西过去,暂且让他们住在哪儿,且看看情形再说。回头,让翠嬷嬷来见我。”   青嬷嬷交代了白燕与二管家。   素妍正用晨膳,韩媒婆就上门了,一进门就连叹两声,“王妃,这可如何是好?唐家的二十六抬聘礼昨儿一早就送到崔家了,如今竟全被官府抄没了去。”   她心里也烦着呢,最初一力促成这门婚事,原是想替崔瑶寻个好人家。总说尽早完婚,原也是算是真的,偏在今晨出了事。   “我就是个媒婆,这回子,唐太太竟怨怪上我了,唐大人生怕与崔家的事儿沾上关系,吵嚷着要退亲,唐公子倒是个多情的,说什么也不肯,还说便是崔家落了难,他也认崔二姐儿了。”   素妍让韩媒婆坐下,宽慰道:“事情总得一步步的来,且看看情形再说。这种事,我们也想不到的,唐家怪你就没道理。你是媒婆,又不是你逼着他们应下这门亲,他们也是自己愿意的。媒婆牵线,又不是媒婆绑着他们成一对。”   韩媒婆何尝不明白这些,可好好的一桩婚事,竟办成了这样,她心里也急得跟什么似的,原说今儿就要成亲的,如此一来,亲事也不成了。   新娘子下了诏狱,新郎凉着了,二十六抬聘礼也被查没。   韩媒婆这一年多也算说成不少的好姻缘,偏没遇见过这样的,又被唐家责备,心头好不郁闷。   素妍道:“好了,法子是慢慢想的不是。你且吃些,珊瑚郡主还是我朋友,她出了事,我能不难过么?难道因她出事,我就不过日子了?”   韩媒婆苦涩一笑,素妍亲手盛了羹汤给她。   两人用过早膳,素妍漱着口。   韩媒婆一脸苦相,“唐家大小姐三月十几的婚事,如今崔二姐儿过不了门,唐家催着要娶人呢,这一时半会儿,我上哪儿给他们找官家小姐去?”   素妍皱了皱眉,道:“你是媒婆,认得的官家小姐比我要多。”   早前说的李家三房的嫡长女,又有胡家的嫡幼女香兰,李家三房挑得紧,因着这小姐有着李碧菱一样的美貌和贤惠,就想也寻个公候世家的公子。   韩媒婆细细地想了一遍,“早前,唐大人便说过,宁可应了胡五姐儿,也不应崔二姐儿。要不,我再跑跑,与他们另说一桩。”   素妍浅笑,带着几许忧心。   次日,素妍听说唐大人和唐太太生怕夜长梦多,早前不应胡五姐儿,只因着胡香灵的缘故,而今胡香灵也失踪了。没人知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被送到庵堂当姑子去了;还有人说,胡香灵被浸猪笼了;无论如何,这失踪了,不存在了,也就不能影响胡五姐儿的名声。   韩媒婆这一说,唐大人、唐太太都应了,只唐公子不大乐意。   唐大人脸色一沉,将唐公子狠狠地训骂了一顿:“你还念着崔二姐儿不成?如今崔家满门获罪,你纳她做个姨娘便是天大的面子。待崔家订了罪,使些银子为她赎身做姨娘。”   唐公子想着崔瑶的貌美,如今要另聘他人,虽心头有些不乐,一想到崔瑶还是他的,倒没再反对,听从了唐大人、唐太太的意思。二月二十三,另订了胡香兰。   胡刘氏总算给女儿订了门好亲事,高兴得合不拢嘴,与唐家订了喜日,在三月初二成亲。赶得有些急,但胡刘氏也怕拖久生变。唐公子她是瞧过的,心里很是满意。一定下亲事,胡香兰开始与绣娘在阁楼里赶嫁衣,胡刘氏则风风火火地准备女儿的嫁妆。   她虽还有个儿子,但胡香兰到底是她亲生的,自然也用了十分的心意,将她这十几年的存下的家业也分给胡香兰一些,田庄、店铺都不能少,虽说都有,却只得两处田庄,不到四百亩,店铺也只得三家。胡家的家底本就薄,便是这些,也算是给了一半的家当了。   二月二十六,崔家“通敌判国”案定罪,刑部上奏新皇,呈报奏疏上说:崔家抄出田庄十万余亩,又有店铺近五百余家,有皇城、卫州、德州等地的别苑二十多处,约有三千余间,府中秘室藏有黄金十万余两、银票一千万余两,有宫绸、贡缎若干、珠宝无数……   当顾力行念着整理出的清单时,新皇勃然大怒:“贪官!国之蛀虫!不但通敌判国,还贪墨受贿!顾爱卿、白爱卿,查,给朕狠狠地查!此案一定要细细地查!给朕查个一清二楚!”   短短几日,朝堂上刮起从未有过的大风。   原先,本是崔丛善一党的臣子,生怕沾惹此案,纷纷上奏,弹劾崔丛善贪墨,说他某年某月因何事,胁迫臣子向他孝敬,为保官途,为保家人平安,只好忍痛孝敬。弹劾崔丛善种种罪行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飞向各部,再由各部呈递到新皇的龙案上,不仅是朝堂,一些得了消息的各地官员也屡有弹劾的。   ☆、806 毒手害孩   三月初三,是素妍的生辰。   二月二十五日,虞氏遣了田嬷嬷来,问素妍今岁的生辰可要热闹地办场酒宴?若是要办,就令江家年轻的太太、奶奶过府玩上一日。   素妍想着诸事繁琐,宇文琰因着崔家“通敌判国”的案子,越发忙碌了,正待出口相拒,一边宇文琰大声道:“过!为甚不过?”   去年素妍生辰,江家就来了年轻的太太、奶奶们,整个左肩王府也是热热闹闹的。   素妍吐了口气,今年生辰,她着实不想过了。倒不是为了崔家的事,而是因为府里还有两个人:老王妃与叶海月。   这两个人近来太安静了,她因着耀东的缘故,去静心苑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能避则避,生怕再也什么差错。   素妍瞪了眼宇文琰,他倒说得简单,可要是过生辰,江家那边就要过来人,平王府的闻雅云、镇江候府的石小文,她们都得过来。家里来了客,总少不得招呼、应酬,再则最近的事也多,需要照应的更多。   她喜欢清静,宁可一个人呆在小书房练会大字。   “田嬷嬷别理他!我年纪又不大,便是大嫂年过四十,也只是满三十、四十时过了生辰,还是爹娘准允的,我要年年过生辰,怕要被人笑话乱了规矩。这府里还住着老王妃呢?”   田嬷嬷听虞氏说了老王妃与宇文琰的事,面露不屑,“王妃管她做甚?”又不是素妍正经的婆母。就老王妃做的那些事,连虞氏都嗤之以鼻,主子不敬老王妃,田嬷嬷也不拿老王妃当回事。“王府人丁单薄,该热闹就热闹一场。”   虞氏在江家,时不时就感叹,说素妍原是个疼爱自家兄嫂的。而今出了阁,王府那边竟没一个能帮衬上她的。一说到素妍,满心都是心疼。说素妍有多不易,又说素妍有多辛苦,这里里内内都得她打点。   时常在沈氏、何氏等人面前道:“整个王府得让妍儿打点,王府名下的田庄、铺子也不少,还得她打点,便是卫州老王爷那儿,也指望着她出谋划策。几个儿子怕也没她操心的了,当真是个操心命。”   虽是感慨,更多的是对素妍的怜惜。   宇文琰当了真,想到去岁入冬到现在。还是上回耀东满百日热闹过一回,如今都快一个月了。他自偏厅过来,面含笑,带着几分宠溺地道:“对外不说是你生辰,只说是府里办赏花会。”   素妍皱了皱眉,“最近皇城有孩子的人家。都免了各式宴会,听说好些家孩子都患了天花,可不要避着么。”她觉得这个理由好,正好可以推了,正色道:“田嬷嬷回府,也与大太太、老太太说一声,这些日子江家暂不办宴会。江家可有好些个孩子呢,孩子的平安、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青嬷嬷听此一说,想到镇国公府便有两个染了天花,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杨家的文韬、文略身子如何了,原是说要给文略办百日宴的,这下子也不办了。“王妃说得正是,我道这些日子怎的突然就少了许多宴会,莫不是这个缘故。”   田嬷嬷看了耀东。见他比上回见着时,似又壮实了许多,一逗就笑,伸着指头想要逗他,耀东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看着指头,微蹙着眉头,似很厌恶的样子。   因午后宇文琰要金吾卫当差,青嬷嬷唤了田嬷嬷去她屋里闲聊,余留时间给素妍夫妇。   素妍在小书房里练字、绘画,宇文琰懒懒地坐在一侧,看她全神贯注地重复地写着那两首唐诗,练而不倦,一遍又一遍,便是他在一旁瞧着都有些厌烦,偏她还练得用心,每写完一阵,就停留下看着木板上的水渍字,似在凝思,似在点评。   杨文馨与文雅姐妹提着裙子进了琴瑟堂内仪门,一边跑一跑发出一串串笑声。   文雅大声叫嚷着:“义母,义母,我们的花发芽了,好多的花苗,奶娘说只要我们好好侍弄,到夏天时就能开花。”   素妍接过话儿,“那你们姐妹好好侍弄着,待开花的时候,我过去瞧。”   文馨停下脚步,见素妍与宇文琰的身影出现在小书房,立时止住了脚步,笑了一下,调头往偏厅去。   奶娘正抱着耀东,刚喂过了奶,耀东一副吃饱喝足的呆愣样。   文馨笑着伸出指头来,正要塞到他嘴里,耀东的头一摆,避了过去,她再递到他嘴上,耀东又避开,文馨很是意外:“两日没见,不吃我指头了?”   素妍不许耀东吸小指头,也不许他吃别人的指头,总让奶娘和白芷、白莺在指头上抹黄连,如今耀东是谁的指头都不吃,于他,指头是苦的,太难吃了。   大半月的时间下来,文馨姐妹倒也习惯了左肩王府的生活,每日跟着素妍读书识字,又有教引嬷嬷教她们学习女红针黹,每日倒也过得快。   素妍道:“今儿天气不错,奶娘、白莺带世子去花园走走。”   文馨看着胖乎乎的耀东,长得越发可爱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弟如今怎样了,“文雅,我们陪辉弟弟一起去。”   奶娘应声,白莺收拾了几块尿布,陪奶娘出了琴瑟堂。   二月末的王府后花园,杏花谢,桃花妍,梨树初绽新绿,曲径两侧的月季开得正好,别有一番春日美景。   白莺扯了奶娘一下,“我们去别处吧。”   文馨姐妹俩如一股风似地跑在前面,彼此追逐着,说着话儿。   前方凉亭里,坐着衣着浅紫贡缎的叶海月,正陪着在亭里赏景吃茶的老王妃。   奶娘正要转身离开,老王妃已瞧见二人,笑道:“是辉儿来了,快抱来给我瞧瞧!”   离开不是,老王妃已经开了口。   若留下来,白莺与奶娘都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叶海月见她们站着不动,催促道:“老王妃想瞧瞧辉世子,你们没听见么?”   不就是看看孩子,连这些下人都防着。   这些日子以来,她处处寻找机会,每至宇文琰回府,想方设法的接近,宇文琰一见她,是一成不变的厌恶,从未给个好脸色,即便她笑脸迎人,换来的还是他的冰冷。   想到此,叶海月从心里恨透了江素妍,也一并恨透了她生的孩子。   如果不是江素妍,她就是左肩王府的侧妃,她生的孩子才是左肩王府的世子。   白莺与奶娘未动,还想着如何脱身的事。白莺反应得快,隔得远远儿地笑着欠身行礼,“禀老王妃,世子该换尿布了。”   老王妃挑着秀眉,一脸不悦地道:“他是我孙儿,看上一眼也不成?”不就是生了个儿子,整日的都不许她瞧,想到这儿,老王妃越发的不高兴。   叶海月用命令的语调道:“老王妃的话没听见?快抱过来!”   一侧的大丫头笑道:“老王妃想世子了,抱来给她瞧瞧。”   白莺与奶娘胆颤心惊地相互对望,终是慢吞吞地进了凉亭。   老王妃张开双臂,笑道:“辉儿,来,祖母抱抱。你的老子娘生了你,整日当生了个稀世珍宝,都不让我瞧瞧,来,让祖母瞧瞧,是不是当真是个稀世珍宝……”   白莺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刺耳。转而又想,可不是王爷、王妃的心头肉么?   因是清晨,奶娘用一个襁褓包裹着耀东,里面的耀东如同还躺在小摇床一般,穿着合体的小衣衫,这些衣衫一些是虞氏、沈氏和何氏做的,还有一些是白芷、白菲等几个大丫头抽空做的。   奶娘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到老王妃跟前,生怕老王妃接不稳,小心地托抱着。   耀东长着一双与素妍相似的眉眼,眉毛一样,眼睛也一样,就连五官都与江舜诚有六七分的神似,虽然还小,可那五官便已定了。   她蹙了蹙眉,不无遗憾地道:“当真不像叶家人,一点儿也不像……”抬眼看着一侧侍立的叶海月,眨了一下眼,另有深意。   叶海月了然于心,忙笑道:“辉世子,来,姨母这儿有糖,给你吃糖……”   白莺紧张地提着心,看叶海月拿着一颗指头大小的糖块往耀东嘴里塞,奶娘想要阻止,这么大一块糖塞到孩子嘴里,还不得咽住。耀东一见有手近自己,连连摆头,叶海月往左,他就往右偏;叶海月往右,他就往左偏;如此反复了四五次,叶海月也烦了。   老王妃看着这小小的孩子,虽然不大,竟也知道不吃旁人给的东西。   耀东则是因这些日子,被奶娘和青嬷嬷几个给弄的,动不动就在他的指头上、她们大人的手上抹黄莲,耀东再也不吃了,想到一含在嘴里就是苦的,除了乳母递来的奶,旁的都不含,一见到就摆头。   叶海月面含愠怒,好好的糖不吃,是怕被整了。她捻着糖块,送到自个嘴里,弯腰轻拍后背,“你这孩子……让你不吃!让你不吃!让你不吃!”每说一声“让你不吃”就拍上一下。   奶娘明显地感觉到叶海月一拍,孩子身子一颤一抽,一脸惊恐地看着老王妃,再看看叶海月,却并没有瞧出什么异样。   然,三声“让你不吃”落音,耀东如锣声敲打一般,扯开嗓子嚎哭起来,那刺耳的哭叫,仿佛有人在捅他刀子一般。   老王妃皱了皱眉头,道:“跟他娘老子一样,见到我就不得心!抱走!快抱走!”面露厌恶,不就是瞧了几眼,竟也能哭成这般。   ☆、807 伤怜   奶娘抱过耀东,他还张着小嘴大哭着,一阵胜过一阵的惨哭,随着他的哭闹,尿液就流了出来,自奶娘的手上滴落。   叶海月扬着帕子捂着口鼻:“臭死了,快抱走!”   奶娘抱了耀东,因有襁褓,放在路畔小石桌上倒也不凉,立马给他换了尿布,帮想这一换许就不哭了,没想将他放在石桌上,耀东挥动着四肢,越发哭得惨烈。   白莺心下不安,问道:“这是怎了?刚刚儿都好的,这会子怎哭成这副模样?”   奶娘抱起耀东,温声宽慰了几句,可耀东还是一直大哭着。   看着为哄耀东急得团团转的二人,老王妃挑了挑眉,抬手示意近身服侍的丫头退下。   凉亭里,就老王妃与叶海月。   “海月,你刚才做什么了?”   叶海月低垂着头。   她恨江素妍,也恨这孩子。   老王妃见她无语,立时猜到了几句,“蠢货!就算要算计人,也要算计于无形。”   叶海月面露得意地抬头,望着老王妃道:“那两个贱婢不也没防住么?回头就算发现了,只要我不认,姑母不认,他们也拿我没法子。”   老王妃瞪了一眼,“哼!自以为是!接触过那孩子的就咱们俩,你当阿琰夫妇是蠢的?”   叶海月呶着嘴:“我什么也没做。”   “这种话,你且说给阿琰听,看他信是不信。”   那孩子早前好好的,一见了她们就哭成那样。   奶娘与白莺哄不住耀东。只得抱了他回琴瑟堂。   耀东自打出生,除了每日清晨会干嚎几声,还没像今儿这样扯着嗓子哭了许久的。   刚进内仪门,青嬷嬷与田嬷嬷就出来了。望着奶娘道:“好好儿的,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了。”   田嬷嬷望了一眼,但见耀东哭得一抽一抽,声嘶力竭,一张小脸震得通红。   白莺便将在后花园遇见老王妃与叶海月的事说了。   田嬷嬷道:“早前好好的,她们一抱就变成这样了。小孩子总不会说谎的。”   素妍听到孩子哭,也从小书房里出来,迎了过来,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若在过往,耀东一哭,她抱在怀里,一哄就会好些,这会子一接手,耀东破喇喇地大嚎两声。直听得素妍的心都跟着抽搐起来。   青嬷嬷道:“且抱入偏厅,打开瞧瞧,莫不是哪里不妥。”   素妍转身回了偏厅,打开襁褓,将孩子抱了起来,耀东的哭声小了一些。还是在痛苦的抽泣着。   田嬷嬷站在一侧,“当真是怪了,一拿开襁褓,他就没那难受了,莫不是襁褓上有什么?”   素妍吩咐了白芷道:“另取一套小衣衫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耀东身上的衣衫给脱了,只听白芷惊叫一声,指着孩子的后背。   素妍将孩子翻过,整个人就呆住了,是心痛,是难受。就是勃然大怒,“谁干的?是谁干的?”   难怪孩子哭在了那般,后背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子,一个又一个,在耀东娇嫩的肌肤上。像是马蜂窝一般。   田嬷嬷捂着嘴,无法相信居然会有人对个孩子下手。   青嬷嬷正待发作,白莺与奶娘已经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王妃歇怒!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看好世子,在后花园遇到老王妃和表小姐,奴婢原该避开的,可老王妃说要见世子……”   素妍抱着*裸地耀东,扯过小衣服将他裹着就哭了起来。   宇文琰正懒坐在小书房,听着偏厅乱成了一团,穿过内室,就见素妍抱在孩子在哭。   青嬷嬷气得抬腿就踹了白莺、奶娘各一脚,“废物!王妃养你们有什么用?竟让人把世子伤成了这样,也难怪世子哭成这般……”   白莺扒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浑身颤栗着,她千防万防,也一直盯着老王妃和叶海月,还是被她们给得逞了,她只瞧见叶海月给世子喂糖,世子不吃,叶海月就拍了世子三下。   宇文琰身为男人,此刻看到孩子后背那点点血珠子,厉喝:“谁干的?”   奶娘到底年岁大些,低着声音将后花园遇见老王妃和叶海月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青嬷嬷厉声道:“与你们说了多少回?老王妃和叶家表小姐都不是善主,遇见她们,你们避着些,怎么还抱着世子去见她们……”   此刻,紫鹊与白燕也来了。   听说了此事,与白芷一起在襁褓、衣衫里寻找。   只听白芷轻呼一声:“针!是绣花针!”她从襁褓里扒出一根针,在太阳底下闪着银光,异常刺眼。   宇文琰紧握着拳头,到底不是他的亲娘,竟对个襁褓中的孩子下手,二话不说,愣愣地看着抱着孩子哭的素妍,这是肝肠寸断,好好的孩子,抱出去走一趟,就变成了这样,后背全是数不清的血珠子,是被绣花针扎过的伤痕。   也难怪耀东哭得惨烈,竟是后背有绣花针,针针扎在身上,得有多疼。   紫鹊与白燕寻了一阵,又寻出两根绣花针。   白芷倒也机警,忙忙寻了创伤药膏来,紫鹊又去取了热水,水里加了一些盐。   奶娘不敢说话,在一边侍候着素妍和耀东,用帕子沾了热水,轻柔地给孩子拭去满背的血珠子。   原本停止哭闹的耀东,此刻又扯着嗓子干吼起来。   素妍的静默流泪,于宇文琰来说,比大骂一场更让他揪心。   他是男人,他却护不了自己的妻儿,让妻子流泪,让孩子被人所伤。他算什么男人?   素妍心里也将老王妃恨过半死,在这当口,任何话语都是苍白的,还不如心疼儿子痛快地哭一场。只要她一哭,宇文琰就会下狠手。   青嬷嬷早在一边破口大骂:“这世上,就没见过这等心狠的,居然给孩子扎绣花针,好好的孩子都弄成什么样了?”   田嬷嬷附和着,训斥白莺道:“老太太瞧你是个沉稳、知事的。这才将你送到王妃身边服侍,你是怎么侍候的……”   白莺磕了一个头,要是在旁的公候之家,遇上这种事,她只有被贱卖的份。“请嬷嬷责罚,白莺再无异义!”   素妍狠狠地握紧拳头,厉声道:“敢伤我儿子,我定要她生不如死。”   宇文琰大喝一声:“我去找她们理论!”他身为男人,让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耀东才多大的孩子,就往孩子身扎针。   素妍此刻更是怒火乱窜,“天底下就没见过对孩子下手的人。”   宇文琰径直迈出偏厅,大踏步冲出琴瑟堂。   老王妃与叶海月已经不在后花园了。   宇文琰带着小安子又往静心苑去,近了院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的笑语声。他进了花厅,却见叶海月正乖巧懂事地给老王妃按摩着双肩。   宇文琰俊容肃冷,似要瞬间把二人冻凝成冰,“叶海月,你好狠毒的心,竟敢在世子身上扎绣花针!”   老王妃笑容一敛,看了眼叶海月。   这个时候,万不能认。   就算真做了,也必须说没有。   老王妃道:“你不要把这事怪在海月身上,海月抱都没抱一下世子。许是下面人办事不力……”   奶娘是江家老太太挑的。也是江家的家生婢子。   白莺是素妍的陪嫁丫头,在素妍身边服侍日久的。   琴瑟堂内院的下人,哪个不是心腹奴婢,谁也不敢下这种手。   宇文琰冷哼一声,他就猜到她们不会认。“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做了,就会有人知道!”   叶海月低垂着头,是她做的,没错!但她绝不会认,她给世子喂糖只是混乱丫头与奶娘的视线,真正的用意是给世子扎绣花针。她一早就备好的,在她喂糖时,就已经备好了绣花针,藏在手指缝,每拍一下,就扎下一针。   宇文琰冷冷地看着老王妃:这不是他的母亲!如果老王妃生有儿子,他宇文琰也活不到今日。   竟是这样的心狠手辣,居然对孩子下手,三枚针,就将耀东的后背扎出了无数的针眼、血珠,便是他瞧着都心疼不已,况是素妍。   对于每一个母亲来说,孩子都心头肉。   她们这是要素妍的命!   耀东后背的伤,那就是铁证。   奶娘和白莺是不会说谎的,她们不会拿了自己的命来做这种事。   老王妃一脸正色地道:“你可别赖上好人!奴婢们没服侍好世子,你只管审他们去,我之前是抱了世子一下,可他一哭,我就还给奶娘了……”   宇文琰看着叶海月,似要将她剖开来,一刀刀地看个分明。   老王妃否认,叶海月不认,但到底叶海月的眼神出卖了她,她面露两分怯意。   宇文琰一个箭步,窜至叶海月跟前,一把握住她的双肩,目射寒光,“你最好自求多福!好自为之!”   叶海月一愣,从未见过这等犀厉的眼神,如剑冰冷,如刀无情。   是她们再次伤害他的妻儿,他是男人,就不能光是避让,他得反击。   叶海月,这可是你自找的!   就你这样的恶毒女人,也敢屑想做他的女人。   叶海月连给素妍提鞋都不配!   太可怕了!叶海月拼命的挣扎着,她觉得宇文琰要杀了她。   老王妃一阵心慌,道:“阿琰,快放了她!”   宇文琰用力一松,因叶海月的挣扎,叶海月顿如一只断线的纸鸢,一个踉跄冲向宇文琰,他是可以扶住她的,却纵身一闪,看着她直直的撞在墙上。   叶海月“啊”一声,身子一晃,撞得空响,一阵头昏眼花,摇了一阵,方才依在墙上站稳脚跟。   宇文琰冷冷地看着被撞得不轻的叶海月,神色里没有半分的暖色,“过几日,父王就要抵达皇城,老王妃和叶五小姐自求多福……”   门外,传来小安子的声音:“启禀王爷,老王爷派侍卫来报信,人已经到郊外了,一会儿就抵王府。”   叶海月心下一惊,头还有些发昏,“姑母!”   宇文琰冷声道:“今日之事,本王定如实禀报给父王。”   ☆、808 隐瞒   (ps:读友大人,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__^*)谢谢!)   老王爷已经厌弃了老王妃,在卫州王府,再不屑见她,他又有了美貌如花的姬妾,还笑她到底是老了。   曾经有多宠她,如今她就如同是被踩在脚下的烂泥。   老王妃一阵怔然,“阿琰……”   在卫州王府的日子,她只是一个失宠的旧欢,老王爷弃如敝履。   就连小小的杏奉侍也能瞧她的笑话。   宇文琰没有应声,径直出了静心苑。   叶海月面露错愕,“姑母!”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王妃狠厉地瞧着叶海月。   叶海月低垂着头,“姑母说过会帮我的,现在江氏再也生不出孩子了,只要除掉那个杂种……”   至少,她办成了这一件事。   江素妍这辈子休想再有别的孩子。   老王妃说过的,她叶海月才是左肩王府的王妃,她叶海月生的孩子,才是尊贵的世子。   “不长心眼的东西!”老王妃又骂了一句,“欲速则不达,你还没做侧妃呢,就开始对孩子下手。孩子得等你做了侧妃再动手不迟。你这样急切,惹了阿琰的厌恶,他还同意要你么?”   宇文琰看她如此算计耀东,这心里指不定有多厌恶,又怎么会要叶海月。   叶海月就是个蠢货,刚做成了给江氏下药的事,又急着对个孩子下手。   叶海月拉着老王妃。一脸着急地道:“姑母,都这么久了,琰表哥都不理我……”   “他不理你?你就对孩子下手!这事怎不与我商量?”老王妃想到老王爷就要到了,心乱如麻。见到他,她该说些什么呢?一切回不到过去,好歹得做些什么。   宇文琰瞧这样子是个靠不住的,早已与她生了二心。   这回,她来皇城,宇文琰就待她不如从前了。   “我会设法求求老王爷。让他玉成你与阿琰的事……”   叶海月立时欢喜起来,眸光里都是满满的喜色,仿佛明儿就要做王妃。   老王妃转而又道:“你这样急切,是容易出岔子的。”她立起身来,叶海月将她扶住,“且去暖榻上歇会儿,容我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是无法挽回与老王爷之间的夫妻情分,那一场算计,那一场与封三爷之间的纠缠,成为老王爷哽在咽喉的刺。   但她。得为自己下半生谋划。   只有将叶家的女儿嫁给宇文琰,她才能求得一份安稳。她心里深深地明白:宇文琰不是她亲生的儿子,为防有朝一日他知晓实情恨上自己,唯有把叶家的女儿嫁给他,到底是她的亲侄女,总比外人来得强。也总会孝敬她。   江素妍与她根本就是两条心。她不需要巴结江素妍,就如江素妍根本不视她为婆母一般,入王府这么长时间,江素妍连晨昏定省都免了,每日好吃好喝地侍候着,却拿她如同王府客人一般地对待。   *   琴瑟堂。   田嬷嬷瞧着哭成泪人的江素妍,只哭不言,静默地给孩子抹药穿衣,孩子的后背都已经红肿了,那样娇嫩的几乎哪里受得三枚绣花针无休止的扎下。   白莺跪在地上。悔断肝肠,早知如此,她就是担了违抗老王妃的罪名,也得让奶娘抱了世子离开。   青嬷嬷厉声道:“白莺服侍世子不力,贬为二等丫头。与田荷一道守内院门。白茱升为一等丫头,调外院服侍的白燕为王妃贴身大丫头。”   紫鹊神色一沉,白莺服侍不力,应该是她做贴身大丫头的,怎的又落到白燕身上了。   白燕一脸同情的看着白莺。   最欢喜的莫过于二等丫头白茱,此刻站在外面,早前听说有人害世子,也是义愤填膺。   田荷一脸愕然:她娘还真是,为什么不升她,反倒升了白茱。连王妃都夸她机警呢?   田嬷嬷轻叹一声,“原说王府人丁单薄,竟有恶人这般伤害世子。”江家人丁兴旺,各房住在一处时,也没发生这样的事,要是江家老太太知晓,指不定又该如何心疼素妍母子呢,田嬷嬷看着白芷与白燕,道:“你们两个是王妃身边服侍的人,做什么都得多长一个心眼。”   田壮实站在内院门口,朗声道:“启禀王妃,老王爷就要入城了,王爷让王妃今儿午膳多备些菜式。”   素妍含着泪,抱着哭得累了耀东,耀东此刻躺在母亲怀里,一声不吭地偎依着,神色有些懒懒的,似有些累了。   青嬷嬷对紫鹊道:“你去大厨房瞧瞧,多安排一些精致的菜式,尤其是老王爷爱吃的那十几样,挑了好的换上。”   白茱刚升了大丫头,除了贴身大丫头是服侍素妍和世子外,另两名大丫头是要襄助青嬷嬷管理杂库房和大厨房的。   紫鹊原是帮衬青嬷嬷管杂库房的。   白茱欠身道:“早前白燕姐姐管些大厨房的事儿。奴婢这就去大厨房!”   紫鹊跺了一下脚,恨恨地看着白茱,刚升了大丫头,就把她得意成这样,抢着管事儿了。   白茱只当没瞧见,一溜烟离了内院门。   素妍看着正困觉的耀东,轻声道:“嬷嬷去我娘那儿,莫与她说今儿的事。爹娘将我养大,却时常担着我的事儿,是我不孝。”   青嬷嬷觉得,这事重大,就算素妍叮嘱了,以田嬷嬷对江家老太太的忠心,她一回去就算不告诉老太太,也得告诉大太太。   田嬷嬷打着哈哈,道:“王妃还是该请个太医来瞧瞧,老奴担心那绣花针上万一有毒……”   白芷颇是怨恨地瞪着田嬷嬷,后背扎成那样,素妍已经够心痛了,还说什么绣花针有毒。素妍是懂医术的,如果有毒,一早就瞧出来了。   奶娘立在一侧,年纪不大,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此刻身子也是微微轻颤着,早前就吓得不轻,孩子是给她带的,江家又许了好处,让她来王府奶世子,给她家盖了一座新房子,又租了江家的良田耕作,这些全是江家许诺给她的,要是奶不成世子,她就得不到这些好东西。   田嬷嬷回过神来,知自己说得严重了,忙道:“出来大半日了,老奴也该与老太太回话。”   素妍对青嬷嬷道:“派田壮实送田嬷嬷回去,让田壮实把我父亲、三哥请来。老王爷回府,让他们一处吃酒说话。”   青嬷嬷却是明白,这是素妍一刻也不愿等了,要急着把事挑破了说给老王爷。“清心别苑那边……”   “先问问王爷的意思。”   青嬷嬷应声照办。送了田嬷嬷出琴瑟堂,又叮嘱了田壮实,要把老候爷、三老爷请来陪老王爷吃饭用膳。   田壮实赶上马车,送田嬷嬷回去。   江舜诚父子还未下朝,田壮实去寻了相熟的小厮说话玩耍。   田嬷嬷与虞氏回话道:“王妃说这一阵子皇城各家孩子染天花的不少,今年生辰就不请各家去热闹了。”   沈氏便已猜到会是这样,素妍自来就是谨慎的。   但虞氏就想让江家这些年轻太太、奶奶们过去热闹一下,总算是素妍的娘家人,让她们走得亲近些也好。   虞氏问:“妍儿与辉世子还好吧?”   田嬷嬷目光闪烁,虞氏正吃着沈氏的糖炒栗子,并未觉察到,这一个眼神却端端落到沈氏眼里。   说了一阵话,沈氏要备午饭。   田嬷嬷说:“王妃遣了小厮回来,说是老王爷回皇城了,请老候爷和三老爷过去吃酒。”   沈氏心头微愣,笑问:“怎没请大老爷一并过去。”   田嬷嬷也不知这内中是何缘故,请了老候爷,却没提大老爷。   沈氏见她答不上,笑了一下。   大丫头来禀道:“老太太,衣料子剪好了。”   自打素妍生了耀东,多年不碰针线的虞氏又开始眯着眼睛做起针线活来,剪裁的工夫退步了,针也穿不上了,得让大丫头帮忙,每日也缝不了几针,好歹是她这做姥姥的心意。   田嬷嬷见虞氏要做针线活,退出偏厅,刚出如意堂院门,就见沈氏立在一侧:“王妃那边出了甚事?”   田嬷嬷迟迟疑疑地。   沈氏道:“她请老候爷和三老爷过去,定是出事了,快说!”   虽有老太太在,可沈氏才是江家打理府邸,掌管内宅的当家主母。   田嬷嬷也不瞒她,便将老王妃合着叶家表小姐害辉世子的事给说了。   沈氏听罢,脸色俱变,“真真是稀罕的,天下间竟有这样的祖母,和着娘家侄女儿害亲孙儿的……”   早前,皇城百姓还将老王妃与虞氏并称“两大贤妇”,如今瞧来,这老王妃可真比不得虞氏,虞氏虽然偶尔霸道些,但能晓情理。   沈氏道:“你先莫告诉老太太,要是让她知晓了这事,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虞氏心疼素妍,捧着心尖上疼着,要是知道这事,可不得大闹一场。   沈氏去厨房瞧了一圈,大厨房虽是张双双打理的,但张双双生了孩子不久,屋里如今有几个孩子了,也没有过多的心思。沈氏也是过来人,想到自己年轻那会儿,膝下有三个儿子,忙不过来,虞氏也是帮衬着打理府中上下,现在轮到她为儿媳们做些事了。   ☆、809 身世大白   田壮实在江家坐了一阵儿,见江舜诚父子还没回来,索性赶着马车去必经的路口候着。近中午时分,江书鹏先回家,刚至路口,田壮实就瞧见了,立即请了他去王府,江书鹏当即令轿夫调头去了左肩王府。   一会儿,又得遇了江舜诚,田壮实就陪着江舜诚一起去了。   回来得最晚的是江书鸿,最近几日户部与刑部一起清理崔家的家业、财产,要一一清点入收没国库,他又在户部任侍郎一职,故而回来得晚些。   一到家门,沈氏就迎了过来,一脸好奇地问:“你怎没去左肩王府?”   江书鸿一愣。   沈氏道:“小姑子那边出事了,父亲和三叔都去了。”   他才是家里的长子,素妍那边出了事,应该请他这个长子才对,江书鹏不过是第三子,凭什么请他不请他这个长子的?   江书鸿立时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出了甚事?”   沈氏就把田嬷嬷今儿去左肩王府撞见的事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江书鸿立时就大叫起来,指着沈氏道:“上回,老王妃把小妹欺成那般,你这个做大嫂的就只顾自己贤名。定是伤了她的心,这回不让我出面,直接请父亲和老三了。”   老王妃搜素妍闺房那次,三房的何氏不还跟着在左肩王府大闹了一场。许是素妍觉得三房比他们大房靠得住。   这回子,江书鸿怪是沈氏,说她没出力。伤了素妍的心。   沈氏嚅嚅地道:“那事……已经过了那么久?”   “怎么久了?至今还有百姓在议论这事呢。”江书鸿冷冷地反驳,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他才是江家的长子,嫁出门的妹妹。那也是他们的妹妹,是江家的女儿,受了欺负,不找他这个当大哥的。倒找三房江书鹏出面了,这传扬出去,不知道的,一定说他这个当大哥的做得不够好。   他已经让素妍失望了一回,这回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不知道便罢,而今已经知道了,怎么也得过去瞧瞧。   好歹,也得让老王妃和叶家表小姐讨个说法。   这回是给辉世子扎绣花针,那当多大的孩子。还不到四个月呢。哪里经得住她们这般算计。   对。一定得给老王妃姑侄俩一点厉害!   否则以为他们江家人都是不管用的!   定是上回闹得不够凶,她们才敢再做出这等事来。   江书鸿不待细想,大喝一声:“来人!备马车!告诉传嗣、传业。马上随我去左肩王府。”   沈氏并没有阻止,他们要去给素妍撑腰。这在皇城,但凡有娘家的,亦都是如此,还有的直接追到姐妹婆家,将姐夫妹婿给暴打一顿的都有,目的就是了为震撼虐待自家姑娘的人,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人。   父子三人乘上马车,摇摇晃晃去了左肩王府。   江书鸿下了马车,自大门而入,一脸怒容,提着袍子神色匆匆,路上的时候,也与传嗣、传业兄弟俩交代好了“到了王府,做得凶些,你们就这一个亲姑母,她待你们也是好的,出了这种事,我们江家人就得拿出个样子来,让老王妃再不敢欺人。”   传嗣、传业听说后,也是生气非常,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真真是后娘、继母一般的狠毒,居然对个孩子下手。   江书鸿一近静苑,有小厮要去通禀,他一声大喝“不用通禀了!”直接杀往静苑,人未到,就大声道:“琰王爷,今儿老王爷合着叶五姐儿害辉世子的事儿,你好歹得给个说法!是不是当我们江家没人了?先欺妍儿,这回又欺上辉世子了!”   老王爷正与江舜诚相谈甚欢,冷不妨传来一个声音,二人都愣住了。   宇文琰一脸歉疚地垂着头。   江书鹏似笑非笑,看着江书鸿领着传嗣、传业怒气冲冲就进来了。   江书鸿先是一阵错愕,这是讨说法的样子?他扭头审视了一番,“老王爷在正好!你且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亲祖母合着娘家侄女给自家孙儿扎绣花针的,耀东才多大,还不到四个月呢!听说把孩子的后背都扎成马蜂窝了。”   江舜诚一脸惊色,不可思议地将视线移向宇文琰。   江书鹏更似听说了最大的奇事。   老王爷原先的笑意全无。   江书鸿莫名了,不是讨说法的?那素妍请江舜诚与江书鹏来做什么?   传嗣反应倒快,惊呼一声:“祖父和三叔父还不知道么?今儿一早,田嬷嬷奉命过王府探望,正巧撞见这事儿。小姑姑怕祖母听了着急,叮嘱田嬷嬷不许告诉她老人家……”   江舜诚冷着脸,仿佛伤孩子的人是宇文琰。   老王爷问:“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宇文琰低头算是默认。   老王爷提高嗓门,“来人!把辉世子给本王抱来瞧瞧。”   青嬷嬷听说老王爷要瞧孩子,又听说江家大房的人都到了,把今晨叶海月当着老王妃扎绣花针的事儿给捅出去了。   此刻,耀东刚吃了奶,还赖在亲娘的怀里。   许是今儿他受了伤,素妍这大半日格外的宠溺他,就这样抱着他瞧。   青嬷嬷进了偏厅,问:“王妃,你瞧这事儿……”   素妍吐出四字“如此也好。”   老王爷怒了,便能快刀斩乱麻。   青嬷嬷道:“要不老奴陪奶娘过去?”   素妍定心细想,老王妃如此心狠手辣,不是她容不得老王妃,而是老王妃再也不能留在王府里,她仗着自己是老王妃的身份,往后再住在王府,随时都有可能伤害她和孩子。   伤她,她可以忍。   但伤她的儿子,就不行!   必须要她们付出代价!   这次,她就来个狠的。   素妍抱起耀东,唤了奶娘,在青嬷嬷、白燕陪同下前往静苑。   走了一截,素妍放缓脚步,“青嬷嬷、奶娘,一会儿见了老王爷,有多严重,就说多严重,务必要惹怒老王爷!”   青嬷嬷点头,这一次,素妍要赶老王妃。   新怨旧恨,一古脑都涌了出来。   花厅里,宇文琰令下人添了碗筷,招呼江书鸿父子三个坐下。   素妍抱着耀东与老王爷、江舜诚请安,又与江书鸿、江书鹏问了好。   江舜诚问:“听说,老王妃合着叶五姐儿伤了辉世子?”   青嬷嬷看了眼奶娘。   奶娘会意,添油加醋,一脸惊慌地将早上的事儿说了,“王爷和王妃一早有叮嘱,让我们见着老王妃和叶五小姐就避着些,奴婢原想避着,可怎么也避不开,老王妃要瞧世子,叶五小姐又在那边唤着。奴婢和白莺姑娘只好进了凉亭,把世子抱给老王妃瞧。   叶五小姐拿了块糖果出来,约有姆指大小,要塞给世子吃,世子吃足了奶不想吃,又或是那糖果子有股子怪味,世子不肯吃,她喂了一阵,世子还是不吃。叶五小姐很生气,在世子后背拍了三下,嘴里说着‘叫你不吃’,世子就哇哇大哭起来……”   青嬷嬷道:“世子平时不大哭的,却一直哭过不停。老奴与田嬷嬷就去了襁褓,又脱了衣衫,才发现……啧啧,老王爷、老候爷是没瞧见,那后背全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针眼,冒着血珠子,连贴身的衣衫都给染红了……”   素妍此刻抱着孩子,早上原是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这会子眼眶一红,又落下泪来,静默不语,只是流泪。梨花带雨的样子瞧得江家的父兄一个个都揪紧了心。   老王爷没想老王妃竟是这等的心狠手辣,居然怂勇叶海月对个孩子下手。   宇文琰道:“父王,辉儿才多大,还不到四个月……到底怪我不是她亲生的,辉儿也不是她亲孙儿,原是怪不得她,谁让我是旁人生的……”   说到这事儿,老王爷大声道:“江舜诚,你令人给我送信,说阿琰的身世另有隐情,我正要问你呢?”   火啊!   更有疑惑,难不成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居然不是他的?   可宇文琰又说,他的亲娘不是老王妃。   江舜诚看了传嗣、传业:“这里没你们兄弟俩什么事,早些回去吧。”   传嗣不想走,望向江书鸿。   江书鸿点了一下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王妃竟然不是宇文琰的亲生母亲,那他的生母是谁?   传嗣与传业起身,抱拳告退。   兄弟二人刚出府门,就见那边街口移来两辆马车,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左肩王府出入的马车,车帘布上用黄丝银线绣着“左肩王府”,车檐四角挂着四只铜铃,饰有大红色的流苏,行走之间,叮叮当当好不悦耳。   待近了府门,婆子、丫头扶下一个中年女人,着一袭墨绿色的锦袍,打扮清素,看到她的脸时,兄弟二人怔得目瞪口呆,那是一张美丽的面容,瞧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竟与宇文琰有六七分的相似。   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对男子,长的约有四十多岁,留着漂亮的胡须,又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竟也长得和宇文琰极为神似。   江传嗣眨着眼睛,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和宇文琰长得像的人,连他自个都怔住了。   小安子一路奔了过来,欠身行礼:“小的见过凌夫人!”转身又对中年男子道:“见过凌老爷!”   ☆、810 代生儿子   (ps:o(n_n)o谢谢10綩Ы儿ξ先后投出的四枚粉红票!(*^__^*)谢谢冷傲2316、daixi01、爱情没来过、wangyilian、雨田9666、妙妙虎、谢谢王、an投出宝贵粉红票!谢谢书友-2264打赏的香囊!谢谢daixi01投出的两张评价票!)   江传业愣愣地道:“难道……这才是王爷的生母?”   江传嗣道:“无论是谁?只要比老王妃待小姑姑母子好就行。”   江传业翻了个白眼,这叫什么话。   小安子领他们进了静苑花厅。   待几人看到凌家三人时,老王爷也惊得目瞪口呆。   凌薇真的很像数年前的老王妃,又有些不像,不同的是她们的风姿,凌薇更像是盛开在山野娇花,即便娇柔,却承受住风雨的吹打。老王妃如一朵开得荼蘼成毒的罂粟花,本身有毒,却又娇养。   江舜诚垂下眼帘,抱拳道:“老王爷,我们三父子该告辞了!”   这本是左肩王府的家务事,江家人掺合进来不合规矩,而午膳才用了一半。   宇文琰原是想,待用过午膳后再与老王爷细说。   可江书鸿突然来了,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老王爷抱拳回礼,“让亲家公见笑话了!”   江舜诚道:“老王爷客气了,在我心里,老王爷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告辞!”领了江书鸿与江书鹏父子离开花厅。   人刚至院门口。就听凌老爷道:“在下德州红岗县凌藩。”   素妍带了凌薇去偏厅说话,凌薇看着耀东,精神有些蔫蔫的,问道:“耀东今儿是怎了?”   白芷便将老王妃合着叶五姐儿害耀东的事给说了。   凌薇看着素妍。眼睛还红着呢,许是哭过,她也是为娘的,换作是谁。看到自家幼儿被人伤成这般,堪比要了亲娘半条命。   花厅里,宇文琰招呼凌老爷与凌大爷坐下,另添了碗筷,又着大厨房重新热菜。   凌老爷便将老王妃对凌薇做的事说了一遍。   老王爷揪着心,生怕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不是他的,如今听说还是他的儿子,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如若宇文琰非他亲子,他将成为天下的笑话。便是他自个儿。也无颜再活下去。   凌老爷将凌薇失踪二十多年前的事。详尽地说了一遍。   凌薇被老王妃下药。被醉酒的老王爷当成老王妃占有,被老王妃逼迫生子……点点滴滴,一段段皆是尘封的往事。被血淋淋地撕开,至今还能痛得滴血。   他。许是世间最糊涂的男人。   连给他生了儿子的女人都能弄错,将会谋划、算计的女人当成心头宝二十余年。   大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未动膳食,尽皆听凌老爷讲叙一段被埋藏二十多年的往事。   老王妃的残忍,凌薇的无助,还有二十多年半人半鬼的生活,都让老王爷觉得意外与恼怒。   叶飘飘!   他在心里暗唤着这个名字,即便不再视她为一回事,可她带来的耻辱又岂止这些。   她竟视他为傻子,步步为营的打算着、谋划着!   老王爷几乎是耐着性子才听完前因后果,他突地起身,扯着嗓子,仿佛要暴发一般地大吼:“传老王妃!本王要当面对质!”   不能听凌老爷一面之词,他给老王妃一个辩驳的机会。   静心苑。   老王妃虽还有几个得心的下人,可静苑那边硬是一点消息也没传来。   她听说,江家人来了,正陪老王妃用膳。   用了午膳,就躺在暖榻上晒太阳、午睡。   听了小厮在门外的禀报,面露诧色,“老王爷请我过去?”目光停留在叶海月身上,低骂道:“你今儿可真给我惹了一个大麻烦!”   叶海月怯怯地唤了声“姑母”,心头越想越怕,如果失去老王妃的保护,她将失去了依仗,宇文琰夫妇要对付她易如反掌。   老王妃犀厉地瞪了一眼,只当是叶海月惹出的麻烦事。整好衣衫,携上丫头前往静苑。   然,一迈入花厅,她整个人就如五雷轰顶,忘记了思虑,忘记了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凌老爷父子,那与宇文琰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正无声的诉说着事实。   许是片刻,许是很久,老王妃突地指着凌老爷,“老王爷……他……他是德州的无赖、痞子……”   凌薇挑起偏厅的珠帘,已经出来,看着老王妃。   老王妃顿时抱住头,尖叫一声:“有鬼!她是鬼!她是鬼……”   “凌薇见过大表姐!”她款款行礼。   老王妃纵身闪到老王爷的身边,满目惊惧,声音发颤,“你……你是人是鬼,你……”   凌薇移着步子,“大表姐忘了么?二十多年前,我哥哥将我送到卫州投靠姨母,在卫州王府见到大表姐那日,大表姐正见了一位道婆,那道婆说,大表姐命里无子,当你看到我与你长得相似的容貌,你就想到了让我替你生儿子……”   老王妃看着凌老爷,再瞧瞧凌薇,大声道:“本妃明白了!你压根就没死,他一早就找到你了,是不是?你一直都在等机会,二十多年前,那场大火根本就没烧死你……”   “这么说,大表姐是承认那场大火是你派人放的,你曾答应过我,说我只要替你生下儿子,你就放我离开。可你却算计着将我活活烧死!”   “不!不!你不是凌薇,你不是!她早就死了。当年那场大火,可有两具女尸……”   这许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要试她一试。   不。她不能上当!   她必须冷静!   凌薇厉声道:“火中丧命的是我贴身丫头小铃和王府的二等丫头盘儿。盘儿得到消息,知你动了杀机,前来告诉我,没想。连她也被困在火里丧了命。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过离开过皇城,我不放心阿琰。   后来,你接受太医调理治疗。说你又能生养了,当你怀着青霞的时候,我多希望你能生下一个儿子,那样,我就能带走阿琰。可是你……却和身边的婆子商议,要是青霞是男孩,你要害死阿琰。王府世子的位置,只能是你亲生的儿子。”   老王妃此刻被突如其来的事实给惊住了,大声咆哮道:“我才是阿琰的亲生母亲。我才是!你不是!你只是一个与叶家下人私奔的贱货!”   宇文琰厉吼:“你闭嘴!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许你诬蔑她!”   素妍将孩子交到青嬷嬷手里。挑起珠帘,“老王妃,如果我没有猜错。紫霞、青霞一早就知晓实情。青霞出阁之前,借着自己掌管王府。私动珍宝库宝贝为嫁妆,这换作谁家的女子也不会这么做……”   青霞曾再三说过,那些所谓的珍宝,原来不过是最寻常的东西,她自己的珍宝何时被人换了,连青霞自个也不知道。   “你们……”老王妃指着素妍和宇文琰,“是你们合伙算计了青霞!”   素妍道:“如果不是青霞一早算计我们,我们也不会算计她。借着我与王爷对她的信任,搬空珍宝库,拿我们夫妇当傻子。   青霞为什么会变,还不是因为老王妃与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甚至认为,王府所有的一切都该是她和紫霞的。紫霞为什么与我们要添妆别苑、铺子,也是因为你告诉了她实情,说阿琰不是她们同母的兄弟。”   老王爷虽在卫州,却已听说青霞出阁,嫁妆里有夜明珠等稀世珍宝的事。   这些东西,竟不是宇文琰陪嫁的,却是青霞算计去的。   “我与王爷成亲不久,你借着我入宫给太后请安,带着小厮闯入我内室,随走我的头饰、小衣,让我被人笑话。任何一个婆母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恨我,恨我阻了叶家小姐的路,如果王爷娶的不是我,换成任何一家女子,你都可以让王爷再娶叶家小姐为侧妃,也只有叶家小姐生的孩子,才配做左肩王府的世子。所以,你在静心苑里用巫蛊之术诅咒耀东,诅咒我……”   素妍步步逼近,神色俱厉。   老王妃站在老王爷的身边,扯了一下,“阿谦,你看,这就是她,她目无尊长……”   老王爷冷漠一瞪眼,将身闪到一边,不愿成为她的护挡。   叶飘飘!   你这个自私自利、恶毒无耻的女人。   戏耍了他,还想继续拿他们都当傻子。   素妍道:“老王妃,昔日买通皇城所有算命先生,说王爷克妻,阻我与他订亲的人是你吧?”   宇文琰与老王爷顿时惊呼一声。   素妍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父子,语调和暖两分,“天牢时,我见过静王妃,亲口询问过此事,静王妃说,她根本没有做过此事。我也曾问过宁王夫妇,他们也否认。如果不是她们,就一定是老王妃。你不想我嫁给宇文琰,无非是想继续掌控他,让他处处、事事听你的摆布。   老王妃,你声声言说一切为了王府,为了老王爷,可你为的不过是你自己的荣华富贵!为的是你的私心!你算计凌姨,让她生下王爷,只是想保住你的王妃地位,想拴住老王爷的心!从头到尾,你只是这天底下最自私自利的女人!”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似从素妍的胸腔里迸发而出。   老王妃扭过头去,拉着宇文琰,“阿琰,你信我,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宇文琰早已经不信这等鬼话。   他的亲娘是凌薇!   是那个被老王妃害得二十多年不敢见人的可怜女人。   宇文琰冷声道:“就在昨晚,有人还在静心苑内感叹,说‘王爷到底不是叶家人,与我们终是两条心’?”   原来,他一直都在派人窥视她和叶海月说话。   老王妃浑身一颤,她当年要置凌薇于死地,为的就是守住秘密。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   ps:   读友大人,今日加更哦!   ☆、811 老王小妾(粉红过50+3K)   凌薇欠身一拜,“请老王爷为贱妇做主!贱妇于九月二十六日清晨生下阿琰时,接生的婆子是老王妃身边的陪嫁嬷嬷,老王爷如若不信,可传她来询问。贱妇记得,当年王府里还有一个姓魏的胖婶,贱妇怀着阿琰时,她也服侍过一阵子。”   老王爷传了二管家来,当即令人去请老王妃的嬷嬷来。   这位嬷嬷离开老王妃身边已久,早前自是忠心的,离开这么久,谁又知道会不会说出真相。   老王爷坐在太师椅,一脸寒霜凝视着老王妃,看着她,越发地厌恶,老王妃的身上,印记着他被欺骗,被戏耍的耻辱。   没人可以这样对他!   便是他的结发妻也不能!   他曾二十余年如一日的待她好,而她却是这样的欺瞒利用,拿他当昏匮之人。   老王爷如失了魂魄一般地无力软坐,“妍儿,给凌家人安置住处。”   素妍应声。领了凌老爷父子退出静苑,给他们挑了得体的院落住下。又为凌薇安置了兰若苑住下。   素妍令下人将饭菜送到各自院子里吃用。   宇文琰在午后去了宫里当差。   老王爷中午未吃多少,待老王妃的嬷嬷到后,又亲自审问,嬷嬷念着自个亲人,不敢不说,一吓一唬间倒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将老王妃这些年做的其他事也给说了。   *   夜,繁星点点,一枚又一枚。那些美好的过往,都有一层虚妄的外衣。   老王爷负手立于窗前,他甚至开始迷糊起来,老王妃可曾真心喜欢过他半分。从一开始的相识,一步步行来,都是她的谋划。   她明明贪慕虚荣,却扮出一种不慕荣华的样子。   她是这世间最虚伪的女人!   她的柔弱。只是做给他看,她连一个小孩子都能下狠手,能是良善之辈?   她的清雅,也只是那样的打扮,她深知他喜欢那种样子。   老王爷出了静苑,往被侍卫看守的静心苑去。   刚至花厅,就见老王妃已跪候在那儿,那样的卑微和可怜,他不再看她。迈入花厅。冷声道:“你回答本王。二十多年,你是喜欢本王多一些,还是喜欢荣华多些?”   答案他已经寻到!   如若她说的是实话。他就放过她这回。   老王妃早已泪水涟涟,她听说了。嬷嬷把什么都招了。   错了开始,也错了过程,最后连结局也错了。   叶海月胆颤心惊地立在偏厅与花厅之间相隔的珠帘后,看着高高在上的老王爷,还有卑微垂首的老王妃。   从小到大,她看到的都是老王妃趾高气扬的样子。   老王爷等着答案,一脸肃冷,没有半分的暖色。   老王妃小心翼翼地答:“我喜欢你多些,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就不会让凌薇生下儿子……”   老王爷冷冷地笑了起来,如果她说是荣华,好歹与他说过一回真话,可现在他却再也不信了,仰头笑罢,“你让凌氏生子,不过是当年先帝逼你太紧,要为本王纳侧妃,而这些侧妃人选,个个出身都比你尊贵。”   那时候的老王妃,不过是小小六、七品官员之女,可先帝要赐婚的侧妃,不是尚书嫡女就是公候家的小姐。   老王妃说的是真话,虽然一开始她是算计了,但后来,她动了心,看到了宇文谦的好,是真心真意的敬他、爱他。   老王爷转过身去,一眼瞥见站在珠帘后的叶海月,“你们叶家女儿,就这么想做亲王的女人?”   这里,自然包括了老王妃!   无人回应。   老王爷道:“叶海月,本王是瞧着你长大,你若真有此意,本王自遂了你的心愿。”   这么说,老王爷要把她许给宇文琰?   叶海月一听,立时出了珠帘,重重跪下,“姑父,是真的吗?”   “自然当真!”老王爷依是冷着声色,却带着几分认真。   叶海月乐道:“回姑父话,海月愿意嫁给王爷!”   老王爷蹙了蹙眉,过得片刻,朗声对外面道:“你好生收拾一下,今晚就遂了你的意。”   老王妃看着他那古怪一笑,“阿谦……”   叶海月道:“姑母,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老王爷勾唇一笑,对外面的人大声道:“听说老寿王一直想纳房娇美的姬妾,海月的年纪、容貌正巧合适!来人,一会儿送叶五小姐去皇祠街老寿王府上,告诉老寿王,这是本王孝敬给他的美妾。”   老寿王!   相传这位老亲王已经有八十岁的高龄,老王爷竟然把她给老寿王做重孙女都还嫌小的女子送去当姬妾。   叶海月浑身一软,趴在地上,大声道:“姑父!你不是说要将我嫁给琰王爷么?”   “本王何时说过要将你嫁给琰王爷?”他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叶氏女只配为男子玩物,便是为妾也是抬举!”   宇文琰娶了素妍,那是千里挑一的好女子,虽然亦有缺点,可只要他们夫妻恩爱,便好过世间最好的女子。   “姑……父……”   老王爷厉喝:“谁是你姑父?”他扬了扬头,“明晨本王入宫请奏,剥去左肩王府老王妃叶氏名分,降为姬妾奉侍,至于罪名么?毒害皇家子嗣、虐杀本王姬妾,这一条不知够是不够?哈哈……”   他悲怆地大笑起来,披着星月离开静心苑。   身后,是老王妃高声呼唤:“阿谦!阿谦……”   叶氏飘飘!   这,便是你戏耍本王的代价。   本王不会休你,依旧将你束缚在身边。却要让你做最卑贱的姬妾。   从二十年唯一人的爱妻,到人人可欺的姬妾,这样的耻辱也该让你好好尝尝。   老王爷走了一截,脑海里掠过凌薇的模样。当真与年轻时的叶氏长得像,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情,他抬步往兰若苑行去。   凌薇得了消息,整好衣衫。一头乌黑的长发静垂至腰身,半蹲相迎,“拜见老王爷!”   他静静地看着她,是凌薇,是曾经的叶氏……两个女人的模样交替着,他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她却害怕地退后两步。   她怕他!   他与她竟在二十多年前做过六夜的夫妻,可他竟没有半分印象。那几夜,在他的记忆里是和叶王妃在一起的吧。   他低声问:“凌氏。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分?”   凌薇垂首。“老王爷身份尊贵。给贱妇一个奉侍足矣。”   奉侍,是王府最末等的姬妾。   她只要奉侍的名分。   “过去那么多年,贱妇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与儿子相认。而今心愿已成,若非为了儿子。贱妇什么也不要。”她笑了起来,苦尽甘来,她的青春却都在半人半鬼的生活里流逝,如今能活出人样,她却只剩下儿子、儿媳一家了,“要是让老王爷为难,就让贱妇做阿琰的乳娘,只要能留在阿琰身边,是什么已无所谓了。”   但她是宇文琰的亲娘。   儿子是王爷,亲娘却没有名分,这不是在告诉世人,宇文琰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宇文琰到底是他的亲儿子,是与他相伴二十余年的骨血。   老王爷吃吃地笑了起来。   命运还是最易戏弄人的,他盼叶氏王妃不同,原是世间最会算计、谋划的女人。他年轻那会儿,渴望的不过是人间真情,求一人足矣,只是这一人,却累累算计于他。   老王爷问:“可愿做本王的妻子?”   凌薇一怔,不紧不慢地道:“曾经幻想过的,但如今不想了。”   “为何不想了?”   他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做老王爷的妻子太累了!想当初,叶老王妃处处防备,点滴小心,便是老王爷多看谁人一眼,也要吃醋算计,甚至将那女子远远地打发掉,若是府中的婢女,就出府配人;若是某家的贵门小姐,就着官媒上门说亲,让其早些出阁嫁人……凌薇这一生欠了阿琰太多,只想好好儿地守着他过活,弥补前半生欠他的母爱,帮衬着阿琰把他的孩子拉扯大。”   简单的想法,简单得对姻缘再不抱任何的希望。   老王爷心头悲凉,“你就不想与本王……做真正的夫妻?”   凌薇凄然一笑,笑得迷离,笑得空洞,“老王爷身边不缺女人,要多少都成。”   “但本王,想与你做真夫妻。”   凌薇又笑了,笑得让他觉得心痛,他会心痛,只是因为她的脸,长得像多年前的叶老王妃,却是那样陌生的笑容。   “在老王爷的心里,放不下的永远是老王妃。老王爷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我凌薇长得酷似于她,其实任何一个人都是特别的,我虽长得与她像,但我的性子与她截然不同。我是凌薇,我也只做凌薇,不会做叶老王妃!老王爷愿给名分,或让我做阿琰的乳母,凌薇都很欢喜!”   她有过那样的遭遇,曾那样在庵堂生活了多年,年少的热情、男女的情爱,早已经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是想平静地度日,过得像个人,能弥补她心中的遗憾,好好儿地与阿琰一家过活。   老王爷觉得,凌薇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至少她三言两语就说中了他的心思。“本王明日入宫,再着人修改府中妻妾名单,就说早前你是本王的姬妾奉侍,后来因叶氏善妒,夺了你生的儿子,算计了你,又将你赶走……”   她始终平静如初,没有什么比她在中元鬼节时被素妍抓住更让她心潮起伏的。   凌薇道:“王妃之位,还是留着吧。叶老王妃不能立于高位,否则她会生出旁的风波,或算计姬妾不孕,或伤害阿琰夫妇、世子。要是赶至庵堂,亦或休弃,老王爷会被人人诟言,好歹她为你生了两个美丽的郡主。”   ps:   ps:亲爱的读友大人,如果你对该文的缺点有什么良好的建议,欢迎大家留言哦,就大家说该文情节太拖沓的事,浣浣会在新文里进行改进的,本来想删减该文里部分文字,试着删减过可发现这样一来就有许多伏笔没解释清楚,所以只好照着未改版进行上传了,对前面留下的伏笔:一,老王妃叶氏在素妍前世记忆里的结局(饿死佛堂)会进行解疑;二,素妍说因附庸山人而帮衬叶海虹,附庸山人与叶海虹的亲娘有何关联;三,二龙夺帝的宿命轮回;四,素妍记忆里宇文琰夫妻貌合神离的情感;五,唐观与素妍是“才子才女原为相爱一对”的后世之谜……都会清楚的。   ☆、812 升降妻妾   老王爷问:“你不恨她?”   “恨!当然恨,曾经好些年恨不得饮她的血,吃她的肉。”她坦然的,不想有半分的隐瞒,“可是后来,我对佛祖许愿,只要能让我活得像人,能与阿琰相认,我愿意放下仇恨。哪怕是叶老王妃,我也可以不计较。”   但,真要做到却是这样的难。   现下她放手,是因为她知道叶老王妃已彻底失宠,再不会伤害宇文琰一家半分。   叶老王妃不是宇文琰的亲娘,又曾那些三番两次地伤害王妃与世子,再也没有理由住在皇城左肩王府。   有过好长一段时间,凌薇是那样的恨,恨不得吃了叶飘飘的肉,饮尽她的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有她下毒的成功,她不再恨了。取而代之的,是希望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再后来宇文琰娶妻生子,她也远远看着的,只盼着他们一家能快乐顺遂。   老王爷长吁一口气,“她的确是妒妇,郎中说姚妃中了奇毒,除了珠奉侍外,住在卫州王府的妻妾都中了这种毒。二位昭训、杏奉侍的毒解不了,姚妃稍后会来皇城王府,本王想设法给她解毒。姚妃的第二个孩子流产了!”   最可惜的还是第一个,都五个月了,落下来时都能分辩出男女,是一个男胎,姚妃对此痛苦了好一阵子。   凌薇问道:“怎会这样?”   老王爷苦涩道:“是叶氏下的手。”   凌薇如有所悟,昔日她为了保住宇文琰的命,想法设法给地叶老王妃下不孕药。叶老王妃竟也给老王爷其他的姬妾下了这样的药。   明明是难得一次的这样说话。本很陌生,老王爷却有一种熟悉感,道:“姚妃待本王一片真心,不能让她没了做母亲的权力。生下儿子便是卫平候。得三县封地,本王想好好给她瞧病。”   凌薇垂首,一个女人要是做不了母亲将是此生最大的惩罚。“老王爷宽心,义济医馆的名医最是厉害。定能替姚妃解毒,他日姚妃定能为王爷诞育一男半女。”   老王爷含着笑,知她不会讨好自己,哪怕做作的笑都不愿意,“本王就想与你说说话,待姚妃到了,你好好与她相处,她是个能干贤惠的。”   凌薇实在没有想过要对付哪个女人,“只要她不伤孩子。贱妇自不敢伤人。若是她有伤人意。贱妇也不是柔软的。”   她的孩子是宇文琰,宇文琰的孩子是她的孙儿,还有她的儿媳素妍。只要不伤他们,她自不伤人。但若是有人伤害她的孩子。她还不知反击,她就真正是傻子了。即便二十多年前,为了保护宇文琰,她也会算计老王妃,给老王妃下药,令老王妃再难有孕。二十多年后,她会比当年更疯狂的保护自己的孩子,虎狼尚知护稚子,何况是她。   老王爷早前还在心里感叹,说她是个善良女人,转眼就说出这番话来。   “待她将卫州王府的事安顿好会过来。本王去容和院歇息。”   老王爷做出要离去的样子,只要她说一句留下他的话,今晚,他就留在这里了。在他凝眸细瞧处,举止谦恭,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神态安泰,更没有不舍。   于她,他只是一个意外。   她所牵绊的是宇文琰、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宇文琰袭了亲王爵位,她是宇文琰的亲娘,再无所求,她所求的只是余生能与儿子安稳度日。   老王爷出了兰若苑。   容和院的傅承仪一直不肯去卫州王府,就等着老王爷有朝一日来皇城也便做了夫妻。她在皇城内,素妍又不会伤她,还让她帮忙打理绣房,她又可以打理自己的陪嫁店铺、庄子,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是夜,老王爷与傅承仪圆了房。   傅承仪次日起了大早,遣丫头领了食材,在自个院里的小厨房里准备了早膳。   还不等她做好,老王爷就起来了。   令随身服侍的太监去大厨房取了参汤来,吃了一碗就离去。赶着去宫里给太后、皇上请安,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些事要办。   就如凌薇所说,叶老王妃不能身在高位,更不能做王府里最尊贵的女人,否则她是会伤人的,她就如同一只看起来很温驯的老虎,但虎就是虎,随时都能伤人。   老王爷见了太后,叙了一阵家常,他的年纪原与太后相差不多,早前的乾明太子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老王爷则是先帝最看重的兄弟,因着这一层原因,太后也待老王爷有些不同。闲聊了一阵,老王爷就将话题提到宇文琰身上。   太后接话道:“阿琰成亲之后,行事越发稳妥。”   老王爷将宇文琰的身世一并说了。   太后与芸芳二人听得诧然,以为听错了,再看老王爷,一脸肃色,眼里亦有些许痛楚,这等大事又不像是真的。   老王爷又说了叶老王妃给他妻妾下毒的事,又提了姚妃都连滑两胎了,年节后得遇见一个医术高超的老郎中,才诊出姚妃与其他几人都中了毒。   太后道:“你要休妻?”   老王爷垂着头,不敢正眼瞧太后,这是大不敬的罪过,低声道:“她犯妒、无子,本是该休的。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但这等大罪,又不能不罚,臣想求太后一个恩典,将她降为奉侍,立宇文琰生母凌氏为侧妃。”   将正妃降为末等姬妾,这可是大事。   太后问:“谦王爷可想好了?要是叶氏降为奉侍,她生的两个女儿又将如何,按照规矩这可是要降位的。”   北齐规矩森严,就是亲王府内。同为亲王的女儿,嫡出之女,出身就贵为一等郡主;侧妃之女为二等郡主;其他姬妾所生之女,为三等郡主。虽是三等郡主同等同县主。   对紫霞,老王爷少些感情,但到底是他的长女。   青霞伤了宇文琰夫妇的心,昨日他又细问了府里的婆子。听说到耀东百日宴,世交、亲友都来了,紫霞送了一套孩子穿过的衣衫为礼,青霞是一毛不拔。   老王爷听了颇是寒心!   就如素妍所言,这对姐妹二人一早就知晓宇文琰的身世,没拿宇文琰当兄弟看待。当真是个蠢笨的,无论是世家还是平民百姓,有娘家的女人才能得婆家高看。她们这么行事,早早伤了宇文琰夫妇的心。往后这日子也不好过。   “紫霞身为长女。按例。虽是姬妾所生,也当为二等郡主。至于青霞么,就降为三等郡主吧。这是皇家的规矩,不能坏。”   这一年多。老王爷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卫州修渠建路上,身边陪的是珠奉侍,想到连珠奉侍遭人毒手,早产生下三郡主红霞。   他又道:“卫州府里的姬妾珠奉侍,去岁替本王生了一个小郡主,虽是早产,倒也健康可爱。这珠奉侍虽是丫头出身倒也贤惠本分,随本王在卫州渠上吃了不少苦头。本王想与太后求个恩典,晋封她的位分,让她做个承仪。”   太后笑了起来,看着芸芳道,“好!你又添了个女儿,幸许今岁再得个儿子,可不是大好事么。先帝泉下有知,瞧你身边姬妾如花,府里添丁进口,定会欣慰的。”   老王爷捧着茶盏,中规中矩地呷了一口。   太后道:“可写好文书了?哀家让芸芳送到内务府和礼部去。”   老王爷从怀里掏了两份请奏降位、晋位的折子,芸芳接过,太后看罢,道:“先送一份去内务府报备,再送一份去礼部,催着礼部盖印后送皇上过目。”   老王爷一年多没来皇城,这次过来,定是为了此事,也算是百忙之中抽了时间来皇城。   太后问:“此次在皇城呆多久?”   老王爷搁下茶盏,答道:“此次上皇城,一则是为了筹措银两,二来是为了叶氏和凌氏的事。等皇上下了晋封凌氏的圣旨,臣也该赶回卫州了,如今河渠修通了四县还有三县正在修建中。河渠尚有八里就抵盐坪县了,盐坪县知县一早带了全县百姓开始修渠、铺路,只等合拢就能灌通,想尽快修通,也好让盐坪的百姓们早些灌溉良田。”   太后早前听人说过,卫州要修通河渠,怕得三年时间,“如今瞧来,还有多长时间就能修通卫州河渠了?”   老王爷几乎想都没想,比划了三根手头。   太后惊道:“只需三个月?”   老王爷道:“回太后,正是。盐坪、大垭等县去岁秋天就开始动工修渠铺路了,如今都完成了十之*,只等着主渠修通就能使用。臣到盐坪、大垭去瞧过,这二县的知县都是去年得中的二榜进士,倒也用心,河渠的质量修得不错的。”   太后道:“哀家听说,河渠修通后,盐坪的盐碱地也能通过闷灌之后能变成良田,可有此事?”   “回太后,正是。”   太后看着一边的宫人,面露喜色,“这卫州一下子就变成富庶之地了。”很是意外地看着左右,要是北齐每地都是如此,这国库里还堆满了银子。   老王爷抱拳道:“去年秋天,蓬东、莱县二地大丰收,稻子、麦子都很好,臣此次回皇城,带了两车粮食,献给太后和皇上。这亦是蓬东、莱县百姓的心意。要不是皇上隆恩,降旨令卫州修渠铺路,这二县也难有大丰收,百姓们更难吃上饱饭。”   太后想着那遍地金灿灿的庄稼,心里直乐,没想宇文谦辞让王爵后,在卫州还能干出这番大事来。   ☆、813 再无周圜   老王爷道:“原是年前就要送来的,可年前皇城下了禁行令,只好作罢。”   太后与老王爷叙着话,问了些关于卫州的风土人情等等。   芸芳先遣人将奏报文书送到了内务府报备,又亲自去了礼部,请礼部尚书看了一眼,礼部乃是曹尚书,一看上面写的,吃惊不小。   芸芳笑道:“老王爷回皇城正要赶回卫州修渠呢,太后口谕,若是曹大人无异义还请尽快加盖礼部官印,我还要报送皇上儿批阅。”   曹尚书连连应是,瞧了一眼,上面说得有根有据,这宇文琰不是叶老王妃所生么,怎的突然冒出个亲娘凌氏来,还说叶老王妃犯妒、无子,当贬为奉侍。加盖官印,双手递奉给芸芳。   芸芳又拿了奏疏去养性殿,禀明来意后,将奏疏递给了大总管。   新皇正在批阅奏折,大总管奉过一份来,道:“太后请皇上批阅,左肩王府的老王爷还等着回话呢。”   他抬眸一瞪,先帝临终留下遗诏,不许太后涉政。   不悦地接过奏折,一瞧里面的内容,新皇道:“阿琰生母是凌氏?”   宇文琰长得酷似老王妃,怎会生母另有其人?   新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二十多年后,方才说他的母亲另有旁人。   大总管怔然,他也是刚听说的。   新皇道:“今儿是阿琰当差,传来见朕。”   大总管应着,令小太监去唤人。   宇文琰入了大殿。   新皇道:“你父亲递了奏疏。贬降叶氏为奉侍,晋封你生母奉侍凌氏为侧妃,你可知情?”   这么大的事,他竟没听宇文琰说出一字半句。   宇文琰抱拳道:“叶氏犯妒、无子。毒害府中子嗣,理当被降。”   新皇想到素妍嫁给宇文琰前前后后的事,难怪这叶氏行事古怪,竟不是宇文琰的亲娘。真让人意外,早前都说宇文琰长得像叶氏,谁也不曾往这里想过。   新皇又细看了一遍,握起朱批,写下“准奏,赐凌氏封号‘敬’,着礼部拟旨!”几字,递给大总管。   大总管拿了奏疏,递给外面候着芸芳。   芸芳再跑了一趟礼部。曹尚书不敢怠慢。亲自盯着礼部官员拟定圣旨。再派了专人去新皇那儿加盖金印,几个来回,总算办妥。   叶宅。   紫霞郡主正盯着三个儿女读书。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一个个都不安心读书。尤其是两个儿子,整日的就想着如何贪玩。   只听门外一声大喝:“紫霞郡主接旨!”   她先是一惊,叶卿卿大叫着:“娘,会不会是爹爹升官了?”   紫霞到现在还不见叶浩,这会子,说不准又跑哪儿去了,一寻上差使,又新结识了几个朋友,整日的聚在一处吃茶、游玩。   紫霞瞪了一眼,“乖乖读书,为娘去接旨。”   她跑在前院花厅,只听宫里的宣旨太监朗声道:“请郡主到左肩王府领旨!小的是奉传旨总管之令前来传话的。”   紫霞想着,指定是什么好事,大方的让丫头取了五两银子打赏小太监。   威远候府那边,也是如此。   青霞想不出是什么好事,她倒是听说老王爷昨儿回皇城,难不成是老王妃说得老王爷回心转意。洋洋得意,自上回韩太太寿宴后,府里的人就议论了好一阵子,说她与娘家兄嫂的关系不好。   这会儿,青霞精心打扮一番,特意跟韩大奶奶罗氏要了轿子回王府。   静堂花厅上,早有一位打扮华丽的太监到了,一侧又有素妍坐陪说话,素妍的身边站着一位与叶氏王妃有六七分相似的妇人,衣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袍,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显白净、沉稳。   素妍笑着道:“上回给总管大叔的药茶可有常吃?”   大总管是奉了新皇之令来府上的,新皇很是好奇,遣他来,许也是瞧瞧宇文琰这位生母是何方人物,见了面,倒没想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举止得体,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大总管道:“王妃有心了,药茶倒也好使,嗓子疼的毛病轻浅了不少。”   有下人立在花厅前,俯腰禀道:“王妃,青霞郡主到!”   大总管道:“叶氏何在,快带出来领旨。”   有下人扶了叶老王妃出来,一夜之间,她似又苍老了许多。   青霞一入花厅,见着叶老王妃吓了一跳,轻唤:“母妃……”   大总管冷声道:“青霞郡主注意称呼。”提高嗓门,大喝一声“领旨!”   一屋子的人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总管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肩王府宇文谦妻妾叶氏,犯妒、无子,迫害皇族子嗣、毒害姬妾,罪不容恕,念其育有两女,今贬为奉侍!所育两女,长女紫霞降为二等郡主;次女青霞,降为三等郡主!左肩王府宇文谦之姬妾凌氏,仪容端庄,温婉贤淑,育有长子琰,今晋封为宇文谦第一侧妃,赐封号‘敬’。有宇文谦之侍妾珠奉侍,性情温顺,敬嫡母重夫君,晋位为正四品承仪,所育之女红霞,封为三等郡主!钦此!谢恩——”   一等郡主拿的是正二品俸禄,二等郡主乃是正五品俸禄,三等郡主领的是正七品俸禄,等级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俸禄便差了好几倍呢。   “谢主隆恩!”   叶氏软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含笑的大总管,他正将圣旨递给凌薇,“恭喜凌敬妃,贺喜凌敬妃,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凌薇接过圣旨,笑答:“有劳公公。”   素妍挥手,有下人捧来一只盒子。笑着对大总管道:“总管大叔,这盒里是我前些日子新做的药糖丸,总管大叔且吃吃看,要是管用。与我说一声,回头我再多做些。”   大总管乐呵呵地道:“王妃费心了。”   素妍欠了一下身,“在我心里,总管大叔可是最值得敬重的长者呢。”   “既是你专为咱家做的。咱家就收下了。”   大总管不来,素妍下回也要送他的。   他是先帝、皇帝跟前的人,送金银的人比比皆是,但她送的是治大总管喉疾的糖丸,对于大总管来说,亲自给他做,可不比什么都重要。   大总管道:“皇上跟前还得咱家侍候,咱家就此告辞了。”   “总管大叔走好!”   素妍令二管家将人送出大门。   青霞扶着软坐地上的叶氏,声声轻唤“母妃”。   青嬷嬷冷着声儿。“青霞郡主。请注意言辞。如今叶氏只是区区末等姬妾,正九品的奉侍,如何担得‘母妃’二字。”   青霞恶狠狠地盯着素妍。连个宫里的太监都要巴结讨好,手臂一抬。“你这个妖妇,是不是你捣的鬼?你非得将我们家都毁了才甘心,你……”   凌薇将圣旨供奉在花厅上案上,回过头来,厉喝“大胆”,“你骂谁是妖妇?她可是你的长嫂,是尊贵的王妃,岂容你诬蔑。”   青霞看着素妍,再看看这个新晋封的什么凌敬妃,二人一副自得洋洋的模样。   侧妃便侧妃,还赐了个“敬”的封号,当真是前所未有的事。这是说她虽是侧妃,却如王妃一般的尊贵,哪家亲王府的侧妃有封号的,只她一个。   紫霞低斥:“青霞,不可鲁莽,还不快赔礼道歉!”   素妍未予理睬。   凌薇神色俱厉,虽是貌美如花的女人,此刻发怒,倒也令人不寒而栗,她的眸子里掠过浓浓的杀意。   青霞倔强地不肯道歉,“我要见父王,我要见父王,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辜负了母亲,怎么可以再降母亲的位份。”   院门外,传来老王爷的声音:“是本王入宫求的太后和皇上下旨,怎么?你是嫌本王的处罚重了?犯妒、无子,这可是七出之罪,本王念着叶氏跟随二十多年的份上,不休弃,已是莫大的仁慈。”   青霞见他进来,泪水夺眶而出,放开叶氏,起身迎上,拉着老王爷的手臂:“父王,你不是答应过母亲,今生今世只她一个女人吗,你不是说过要善待她一生……”   “住口!你看她配么?”老王爷喝斥一声,指着叶氏。   她不配,从一开始她算计、欺骗他时,她就不配。   老王爷的字字如钉,扎在叶氏的心上,她疼得几近麻木。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一开始是为了荣华富贵,可后来她是真心付出,是义无反顾,如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他,但他再也不信她的话。   “她犯有大过,不知悔改一错再错,姚妃的孩子是她下毒害没的,难道还要本王宽恕她!是她欺骗、算计本王在前,她做过那日起就该想到,欺骗本王的后果!本王不休弃她,是瞧着你们姐妹的情面,休要多言,否则连最后的情分也没了。扶叶奉侍下去歇着,叶奉侍明日随本王回卫州!”   青霞含着泪,固执地道:“父王,你忘了,我们曾经是一家人……”   老王爷厉声道:“那只是一场谎言!本王更喜欢现在的日子。”他蹲下身子,附在她的耳边,缓声道:“姚妃贤惠能干;珠承仪陪本王同甘共苦;还有二位昭训的温柔体贴;杏奉侍的春风解语,你远不及她们。”   弃她一人,他发现了一大片的花。   叶氏只觉他是故意的,他说这些话给她听,就是想让她伤心。   “阿谦,我知道,你还在意我,你一定还在意我,你只是气我欺骗了你……”   ☆、814 末等侍妾   (ps: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请支持该文哦!)   老王妃将脸转向一边,“本王若是在意你,不会请旨将你贬为奉侍。本王不在乎!早不在乎了!”   凌薇轻声道:“把叶奉侍扶回静心苑将养着。”她欠了一下身,“老王爷今日辛苦了,妾让傅承仪过来服侍。”   老王爷伸手揽住凌薇的腰身,“爱妻从即日起就住在静堂,要是这里的布置不满意,你怎么换都成。”   凌薇想将他推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她亲近,这算是怎么回事,明明与她说话,眼睛却看着叶氏。   他还喜欢着叶氏!   只是,男人的颜面远胜过他的这份喜欢。   但叶氏必须降位,否则再由她做老王妃,无论是卫州王府还是皇城王府都不会平静。   凌薇明了他的用意,粲然一笑,“既然王爷吩咐了,妾就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安排。”   老王爷道:“本王令钦天监瞧过,今儿是个好日子,本王替爱妻补办一回洞房花烛如何?”   凌薇可没想过,她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才入洞房,这不是让人瞧笑话么。   不待她拒绝,老王爷高声道:“二管家,下去令人安排,天黑之前,一定要把静堂布置成洞房花烛的样子。”   叶氏的心在滴血,他是故意践踏她。   她应想到她的尊贵都系在他的身上,他一句话可以踩入泥土,一句话可以让她尊如云彩。   她曾深爱的宇文谦没有了!   如今的宇文谦只有对她深深的恨意。   恨她利用他、算计他;怨她。再一次的欺骗了他。   凌薇,她是这样的年轻,看上去又如此的美丽。   不,她不甘心!   不甘心原属于自己的一切被人生生地夺走。   紫霞、青霞姐妹扶着叶氏进了静心苑。   紫霞斥退左右。拉着叶氏问:“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氏眼里蓄着泪,含着恨,“是我疏忽。我没想到自打我回皇城王府,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贱种的监视下,他竟然派人偷听我说话,知晓他不是我生的,还派人寻到了凌薇!”   青霞面露怒容,“你也太不小心了,这话在我们姐妹面前说说就行,怎么可以在王府里说。”   叶氏紧握着拳头,“凌氏长得貌美。在外二十多年。不定做过什么。紫霞。你派人去查。查查她回王府前在哪儿,越细越好,要是她在外面有过男人。她就休想做左肩王府的侧妃,她……休想!”   她却不知道。在这之前,那场大火毁了凌薇的半张脸,是人见着她就怕,哪还有男人敢要她,她是在庵堂里度过的,偶尔会从狗洞里爬进王府,偷听下人们说话,从他们的言语里知晓宇文琰过得是好是坏。   青霞低喝:“姐姐,你就答应了母亲。难道就任由这样,你可是正二品的一等郡主,如今也被降了尊位,你就能甘心?”   最不甘心的是叶氏和青霞,一个从正妻降为末等侍妾,一个从嫡出的一等郡主降为庶出的三等郡主。   紫霞道:“母亲知道的,我家里有丈夫、孩子,还有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在皇城认识的人也不多,如何能查出来?”   叶氏将目光移向青霞。   青霞咬着双唇,一定要查出凌氏的不是,只有这样,打垮了凌氏,才能她们母子的尊贵。如果凌氏与叶氏一样,都曾欺骗过王爷,凌氏就不配为侧妃。“好,我派人查!我一定会派人查出蛛丝马迹。”   叶氏紧紧地握住青霞的手,“江素妍!宇文琰!他们都不是好惹的,你可得小心了。尤其是江素妍……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知道么海月在府里,下药成功了,她这辈子休想再生出孩子来……”   紫霞没想她们到底是做了,心头一阵后怕,要是被宇文琰知道,一定会不放过叶氏的。“海月,海月去哪儿了?”   叶氏想到昨晚的事,昨儿二更天,老王爷就让人把叶海月主仆送走了,给一个八十岁的老王爷当姬妾,老寿王走几步路都能咳嗽不止。   老王爷的心还真是够狠的!   叶海月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居然也狠得下心肠,将海月送给老寿王为姬妾。   青霞见她不答,急道:“母亲,海月呢?”   叶氏咬牙切齿地道:“海月被你们的好父王送给老寿王为侍妾了!”   紫霞一声惊呼,“叶浩都想好了,要把海月接回叶宅,在他交好的同僚里,寻个年龄相当的男人嫁了,怎么……”   青霞啐骂道:“真是个蠢货!来王府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做成,活该如此!”   紫霞仿佛不认识青霞,她的妹妹,曾是那样活泼、善良,什么时候也说出这等无情的话,“青霞,你看我们能不能把海月接回叶宅,另给她寻门亲事。”   青霞冷声道:“老寿王是什么人?寿王更是难缠的,我可不敢招惹他们。”   早前,因她是左肩王府宠爱的郡主,许还能有所忌惮,这些皇族中人,哪个不是攀高踩低的,谁人落难,他们就能踩上几脚。   叶氏失去了正室王妃的身份,沦为末等侍妾,她离开卫州,除了想为叶海月谋划外,更是因为姚妃通过姚家亲友的关系寻到了一位号称妇科圣手的郎中,竟诊出除珠奉侍以外的其他妻妾所有人都中了一种奇毒。姚妃因流产过两次,毒气竟比另三位要轻,还能得解,而其他三人这一辈子都不能做母亲、有孩子。   只怕现下,那几个女人正狠不得报复她。   她若回卫州,还不得被她们踩在脚下。任意欺凌。   午后,老王爷写了几份请帖,请几位交好的人前来吃喜酒。   镇国公府、荣国公府、恪靖候府、江家等都收到了帖子,自然还请了皇祠街里的几位有身份的人同来。   一到黄昏。众人陆陆续续地到了。   素妍令大厨房备了三桌酒席,就摆在静堂花厅里。   凌薇穿着一袭大红色的袍子,被打扮成新娘模样,只不过没了盖头。坐陪在侧。   凌老爷父子也在其间,没有什么比凌薇有了名份更值得庆幸的了。   酒席一直闹腾到夜里三更后,花厅上醉倒了大片,就连老王爷也醉成了烂泥。   凌薇令人将他扶回内室,服侍他褪衣洗足。   “飘飘,你对不起本王!你欺骗了本王二十多年!原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女子,不曾想你如此狠毒……”   他喜欢的,是善良的好女子,不要沾上命案。不要害人疯癫。不要连生儿子都要算计他人。   她曾是那样的美丽。却在美丽皮囊藏着一颗虎狼之心。   即便是醉了,他嘴里唤的还是叶氏。   凌薇知道,在他的心里。真心喜欢过的还是叶氏。   即便叶氏辜负了他,伤害了他。却也同时耗尽他的真心。   “飘飘,你辜负了本王!”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本王?”   “怎能一次又一次伤害本王?”   他反反复复地念着叶氏的闺名。   就在凌薇俯身给他洗足时,他又轻唤了一声“晴娘”,“你放心,本王一定治好你的病,让你能生儿子。”   凌薇给他擦了脸、手,让人小心地将他移到牙床上,她自己则到小榻上歇下。   脑海里,掠过二十多年前,他醉酒与她欢好的点滴。   于她,那是一场恶梦。   梦后她就怀上了宇文琰。   直到现在,她还害怕那场梦。   牙床上的老王爷,发出痛苦的呻吟,有时说一句“水,水……”   凌薇起床给他递了水,看他喝下。   到了五更,老王爷终于睡踏实了。   内室里,一片难闻的气味,像潲水,像发馊的饭菜味。   凌薇起了大早,推开门窗散味,又令丫头点了熏烟,即便是这样,这怪味还是四下飘散。   素妍正在琴瑟堂里给耀东泡药浴,看着后背已经结闸的针眼,她心又是一紧。   青嬷嬷道:“这下好了,叶氏贬为奉侍,世子的亲祖母做凌敬妃,这样一来,就再没人敢伤害世子。”   素妍面无笑容,凌薇吃了那么多苦,真能正视这样的改变,从被人伤害,半人半鬼的日子,突然成了人上人,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   她不知道!   白燕进了偏厅,“王妃,傅承仪求见!听说老王爷要傅承仪随他回卫州,她是特意来告辞的,领了绣房的管事来,要与王妃交接绣房事务。”   傅承仪不想回卫州,可老王爷要她回去帮衬姚妃打理府邸。   在候门大院之内,大家闺秀的贤惠能干就体现出来了,除姚妃外的几个姬妾,都不能打理好府邸,姚妃要来皇城瞧病,王府又得有人打理着。   老王爷来皇城前,姚妃就有这意思,要傅承仪回卫州。她着实不放心把内宅诸事交给昭训与奉侍,这三位都是只知道玩乐的,把她们掌管的打理好就不错,尤其是杏奉侍,原是管着大厨房的,结果却克扣食材,以次充好,才半年就被姚妃给查出来了,驳了她大厨房打理之权。   另外两位昭训,本是艺伎出身,也管不好这些事,又相继出了些岔子。姚妃也借故收回了掌管权,如今整个卫州王府都由姚妃亲自打理着。虽有她的嬷嬷、丫头帮衬,还是处处显得有力不从心。   更重要的是,姚妃想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知晓了病因,就想回皇城瞧病,也好早日诞下一男半女。   ☆、815 母子相依   傅承仪进了琴瑟堂花厅。   素妍令青嬷嬷与奶娘服侍耀东泡药浴。   傅承仪欠身行了礼,“老王爷令妾与他一道去卫州,妾前来与王妃交接绣房事务。”   素妍点了一下头,立有绣房管事拿了账簿,与素妍交代起来,素妍翻看了一遍,傅承仪也算是个得体用心的,无甚差错,道:“这次你去卫州,不知何时再来皇城?”   傅承仪低着头,她的陪嫁里,有些是在皇城,亦有的是在卫州,难以两头兼顾。但若是推说不回卫州,瞧那晚老王爷的样子,根本不容推辞。   如今,她是老王爷的人,少得不为他设想一二。   傅承仪令丫头、婆子打听一番,知晓卫州王府的妻妾中毒,姚妃还能治好,另三个怕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这于她,也是个机会,只要去了卫州,与老王爷在一处的时间多,要是生下一男半女来,她下半生也算有个依靠。   “老王爷说,待我去了卫州,姚妃便来皇城养病。待姚妃康复了,我自有机会再来。”   原是打算留在皇城左肩王府的,但听说卫州王府的事,傅承仪觉着或许这姚妃也是个容易相处的,否则怎容得珠承仪生下三郡主红霞。听说珠承仪倒也放心,满月后将孩子交给姚妃就去渠上,与老王妃同吃同做,一同在渠上干活,竟是半个苦字也没说过。   傅承仪想着自己是嫡出官家小姐,而今被珠承仪抢了先,想着往后。也想回卫州,好歹搏上一把,万一抢先生了儿子,她也算是功德圆满。早前觉着老王爷的年岁大些。如今瞧来,大亦有好处,不会有古怪性子,更不会阴晴不定。圆房那晚,老王爷待她是温柔体贴的。   素妍看账目无误,笑道:“去了卫州,替姚妃打点好府邸。”   “是。”傅承仪陪素妍闲聊了几句,瞧着时辰差不多,告辞离去。   回到容和院,傅承仪领着婆子、丫头就忙碌开了,将自个儿的嫁妆等物收拾了六七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的。但凡是她自己的都收好。不是她的。她也不动分毫。收拾好东西,眼瞧着就近晌午了,竟没见老王爷起身。   傅承仪遣了丫头去静堂打听。   过了大半个时辰。丫头回禀道:“承仪,奴婢问过了。静堂的大丫头说,昨晚老王爷醉了才刚起床,凌敬妃正服侍老王爷用养胃汤。老王爷说今儿不动身了,明儿一早再走。”   傅承仪昨儿就开始收拾了,竟不急着走了,她吐了口气,吩咐了丫头守着收好的马车,一并将东西搁在二门外的石板路上停着,又令了小厮去看着东西,既然决定了要走,瞧这样子,姚妃也是个容易相处的,去了卫州王府,往后皇城这边就当是亲戚一般的走动了,要在那边长住的。要回卫州,有了时间也得回右相府与傅家伯父、伯母打声招呼,住在皇城时,也得了他们照应。   傅承仪又遣了丫头去向凌薇通禀:“禀敬妃,傅承仪想回傅府一趟,与傅右相夫妇道别,不知妥是不妥?”   傅承仪记得自己待字闺中时,家里的姨娘每每出门,总要与她母亲先说上一声,主母同意了,自会遣人备下马车或轿子。   老王爷刚醒来,头疼欲裂,见总有丫头来问,颇不耐烦地道:“让二管家备车轿就是,总来烦本王做甚?”   丫头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字。   凌薇对左右的丫头道,“与二管家说声,备好车轿送傅承仪去傅府。”   她身边的一名丫头原是郊外田庄上挑选来的。凌薇入王府后,素妍又让大管家的女人与青嬷嬷新挑了三名机警的大丫头送来服侍。其中一人得了令,飞野似地去通禀。   老王爷拍着头,一脸痛楚。   凌薇道:“下回别再喝那么多了,身子要紧。我让厨房备了清淡的小粥,你先吃些。”   老王爷坐起身,凌薇为他整好衣衫。   他一时有种错觉,似又回到了从前。他一把抓住凌薇的手,“随本王回卫州吧?”   凌薇迎视着他逼人的目光,那里面蓄着一团火,却不是为她跳动,而是因为另一个人。“王爷,妾曾说过,这下半辈子就与阿琰好好过。卫州有姚妃、傅承仪、珠承仪,还有昭训、奉侍们,王爷有人照顾。”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老王爷的手,“妍儿不容易,年纪轻轻的要打点这么大的府邸,名下的田庄、铺子又多,全都靠她一个人打点。阿琰不希望她搁下自己喜欢的书法丹青,上回朱先生在街上遇见阿琰,又给训斥了一通,说阿琰误了妍儿。我总得帮衬上一二,阿琰小时我没能亲自哺养长大,好歹帮着他们带大耀东。我留在皇城,总能替他们分担一些。”   她是一个没尽到母亲责任的人,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得留在儿子、儿媳身边,对于宇文琰,她是他唯一的母亲、亲生母亲,谁也不能替代。   但,对于老王爷,她只是叶氏的替身,看着她时,他当她是叶氏。   凌薇不想做别人的替身。   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件事她想了二十多年,便是与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只要看着他笑,她就是快乐幸福的。   在凌薇的心里,宇文琰胜过了一切。   老王爷勾唇苦笑,她到底没能拿他当真正的夫君。“来人!把王妃请过来,本王有事与她商议。”   素妍正在小书房里练大字,只要得了空闲,她总会有时间练上一会儿,偏厅里传来耀东的哭声,她心头一紧,提着裙摆穿过内室,正要进偏厅,就见青嬷嬷坐在小榻上,伸手按着乳娘的乳\房,一下又一下的挤按,满是疑色地问:“你怎么弄的?生了孩子还不到半年呢,怎的没奶水了。这一整天的,世子都没吃饱过,一看到你就撩衣裳。”   白燕抱着耀东,看着耀东欲哭不哭的样子,道:“要不我再喂世子吃些糖水。”   青嬷嬷道:“昨儿世子就哭了三回,往常哪听他夜里哭过,这是饿了!葛奶娘,可别怪我把丑话说前头,你这没了奶水还做什么奶娘?总不能饿了世子!”   奶娘看着吊在胸前干瘪瘪的乳\房,连她自个瞧着都似比前几日小了一些,世子抱着吸了半天,也不像以前那样的喷射出来,吃的还是以前的那样,因她是奶娘,王府每日让她吃五顿,辰时二刻、申时二刻都要再吃的,为的就是让她有充足的奶水喂耀东。   青嬷嬷直切的话说得奶娘想哭,用手按着胸部,“嬷嬷,我吃的还和以前一样,我也不知怎的,从昨儿开始竟少了许多,今晨起来,竟……竟吸不出来了。”   白燕与白芷已经调了糖水,白芷拿着调羹喂世子,许是饿了,耀东竟顾不得许多,张嘴喝着糖水。   素妍蹙着眉头,没了奶水,耀东就得饿肚子。“把手给我,让我给你诊诊脉。”   奶娘伸出手来,素妍诊了片刻,面露憾色地道:“回奶了!”   青嬷嬷大着嗓门:“没了?”看着奶娘,“你背着我吃什么了,好好的奶水怎就没了。”   素妍平静如初,她曾在医书上看过一些相关的介绍,“回奶有几种情况,一种是胀得回了,还有一种是误吃了东西回了奶。”   奶娘忙忙摆手,“奴婢吃的都是大厨房送来的吃食,这几个月,一直都是这些吃食,奴婢更不敢乱吃。”她急得挤压着胸部,想要再挤出一些奶水来,可那奶水,竟如凝露一般,只得一滴,哪像前些日子,一撩开衣袍,不用挤也能滴出来,常常是亵衣都要湿上几回。   素妍道:“受了惊吓,也是要回奶的。”   奶娘顿时忆起,前日叶氏与叶海月伤害世子,她当时就被吓得不轻,左肩王府的世子,这可是尊贵人,要是耀东出了事,便是陪上她全家的性命也不为过。   没了奶水,她就不能留下来。   江家可是给她家修了砖瓦房,那可是多少山野人家拼一辈子也挣不来的。   奶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你快想想法子吧!好歹让奴婢下奶喂世子。”   已经回奶了,就算是催,效果也不明显。   素妍吐了口气,她不能心软,瞧这样子,是乳不成耀东了,“我给你开两幅药,你拿回家吃吃看。许能下些奶,怕是不能和之前一样了。”   耀东是男孩,又能吃,要是奶少了,指定吃不饱。   素妍是母亲,她不能亏了自己的儿子。   奶水不够吃,自得换个奶水充足的来。   青嬷嬷道:“我与大管家的商量一下,看府里还能不能寻出好奶娘。”她看了眼外面,唤了紫鹊来,“你回江家一趟,奶娘受了惊吓,回奶了。世子都饿了一天了呢,总不能还喂糖水。让老太太、大太太留留心,再帮忙选个奶娘来。”   奶娘一听这话,就知要送她回乡下了,先是一怔,立马就哭了起来,刚嚎出半声,白芷就愤愤地瞪了一眼。   白燕道:“敢情是回奶了!你可不要怪青嬷嬷,谁让你自个不争气,那么好的奶水竟没了,难不成要我们天天儿的用糖水喂世子。”   素妍进了小书房,拿笔写了方子,再递给奶娘道:“我给你十两银子,派人通知你男人,让他来接你。再让田壮实给你抓两副下奶的药,喂你女儿许是够的。”   ☆、816 回奶   (ps:o(n_n)o感谢杨阿花投出的三枚粉红票!感谢书友140403173046108打赏桃花扇!(*^__^*)谢谢:随风飞逝的云、蘩羽645098、juliehu三位读友一次性投出两枚粉红票!!!谢谢∽寒月、asdr5743、爱吃桃的妙妙猫、我爱猪patpat、y、爱情没来过、g、风风790830、紫薇兰若、苯苯追风、louisbilly投出宝贵粉红票!!谢谢好鬼型打赏平安符!谢谢魔龙战鬼投出的评价票!)   虞氏派人接葛奶娘来皇城时,特意给她家送了一只刚下过崽儿的山羊,葛奶娘的女儿每日喝羊奶,听说也养得白白胖胖的。   奶娘没奶了,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来王府前,婆母、丈夫都夸她,说她是家里的福星。她一到王府,江家给她家四间砖瓦房,这在庄子里可最最抢眼的。娘家父母都是江家的家仆,连她兄嫂也在江家当差。   眼瞧着到手的好房子就要没了,怎不让她着急。   奶娘疯了一般的挤压着胸部,“怎么就没奶了,怎么说没就没了……”一边挤,一边发狠似地发泄着,急得泪珠子就滴落下来。   有丫头站在院子里,禀道:“王妃,老王爷请你去静堂,要与王妃议事。”   素妍瞧了一眼,不是她冷漠,而是葛奶娘原就原是来做奶娘的。没了奶自然就做不成奶娘了。她一早说过,帮她把耀东带到三岁就放她离开。三岁后,她是准备自己带的。   她曾听人说过,许多太太、奶奶把孩子交给奶娘后就不大过问了。结果孩子们大了,待奶娘比对亲娘好,她可不想犯同样的错。   素妍见白燕喂的糖水也差不多,抱起耀东。耀东不满地“咔”了两声,往素妍怀里趁着,似在寻奶吃。素妍道:“白燕回头帮奶娘收拾一下,待她家里人到了,送她出门。记得给她十两银子。”   就算没了江家许诺的砖瓦房,这十两银子对她家来说,也能做不少事了。   大丫头一月才一两银子的月例,近四个月的奶娘,她给十两银子。算是恩厚了。   江家有钱。那是江家的。   江家给奶娘家的砖瓦房。原是说好,让她侍候耀东满三年就送的。如今还不四个月,素妍给了十两银子。也算是最大方的了。   她抱了耀东,携了白芷、青嬷嬷往静堂去。   时近晌午。静堂的丫头们摆上了一桌午膳。   凌薇又唤了凌老爷父子过来一起吃用。   一见到耀东,凌薇拍着巴掌,耀东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扁着嘴贴在素妍怀里。   凌薇道:“这是怎了?”   青嬷嬷见素妍不答,瞧了眼老王爷。   耀东“咔”了两声,一副要哭的样子。   青嬷嬷道:“本来身上有伤就不大舒服。没想奶娘因前儿的事儿受了惊吓,竟回奶了,如今一滴也没了。这大半日,世子也没吃上一口,丫头们喂了三回糖水,正饿着呢,见谁都蹭。”   凌薇面露诧色,“受伤了?好好的……怎么连奶也没了?”   老王爷坐在那儿,看着小小的耀东,这么大的孩子只管吃了睡,睡了吃,可现下居然面露不悦。   凌薇道:“耀东,来,奶奶抱抱。”   凌老爷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这孩子是凌薇的亲孙儿,算得与他是亲近的,“世子怎会受伤了?”   老王爷一脸窘色。   青嬷嬷简单干练地把叶氏和叶海月做的事给说了。   凌大爷惊道:“也太狠了,这才多大的孩子,就往孩子身上扎绣花针,这……”   许多事也是闻所未闻的,倒听说乡下有虐待孩子的后娘,却没听说还有这等事的,不过几月大的孩子,就往人后背扎绣花针。   青嬷嬷道:“出这等事,老奴是琴瑟堂的管事嬷嬷,自要处罚白莺,没想奶娘被吓着了,昨儿奶水就见少,不曾想今儿干脆没了。世子身上有伤,原就没往日瞧着欢喜,如今越发黏人了。”   凌薇见耀东不欢喜,也不强行抱他过来,“还得尽快找个奶娘才行,便是大人也经不住饿,何况是这么大点的孩子。”   青嬷嬷欠了欠身,“遣了丫头与大管家的打招呼,老奴去问问,家生奴婢里可能寻出奶娘来。”   素妍抱着孩子,怀里的耀东饿得不轻,这会子含住素妍的衣裳“叭叽”,小嘴不停地蠕动着。瞧得凌薇也跟着皱眉头,虽是小孩子,这奶头与衣裳还是分得开,这会儿连衣裳都给吃上了。   素妍问:“父王叫我过来商量什么事?”   老王爷也没了心情,可该说的还得说,“卫州那边修渠铺路的银子快没了,你再帮我凑些银两来。还有三个月,那边修渠的事儿就要结了。各县都欠了款项,我再让人梳理一下,还差多少钱再与你说。”   素妍起身,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凌薇,“婆母,我回去取银票,你抱会儿耀东。”   凌薇抱着耀东,起身来回迈着步子,还没走几步,耀东扯开嗓子开始大哭起来,凌薇怎么哄都不管用,他依旧是哭。   凌老爷道:“许是饿了,要不遣个人出去,先寻个有奶的女人乳上再说。”   白芷道:“王妃已经遣了丫头回江家,江家大房两位奶奶的小少爷比我家世子稍大些,老太太最疼世子,许能先挪借一个来。”   凌薇看着哇哇哭的耀东,“真是可怜!身上还有伤呢,如今连奶也没得吃。”仿佛她的心也跟着碎了,宇文琰小时候就受了叶氏不少冷眼。连件衣服都不给他做,而今耀东这么小,就被人使坏伤害。   素妍取了银票,清点了一番。看也差不多,折回静堂花厅,递给了老王妃,又从凌薇手里接了孩子。耀东哭得沉了,素妍低声宽慰了几句,他哭得轻了些。   老王爷接了银票,却见有块布幡,面露探究。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父王,这是一百万两银票,有些是郑晗捐的,一并兑换成银票。布幡上写的是‘皇城义商郑晗捐黄金五万两!’五万两黄金,是名妓李雪姬的赎身银子。”   凌大爷道:“当真稀奇。”   素妍瞧了眼老王爷。“父王可别多想。这些钱干净着呢。这天下开青楼、歌舞坊的人多了。有谁捐了银子给卫州修渠铺路的,郑晗原开了一家歌舞坊的,她还给坊里的姑娘们开月例银子。从五两到五十两银不等,这能是寻常青楼可比的么?她坊里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对于提出买身贪欢的客人,是能用棍棒赶走的……”   凌薇听慧娘提过郑晗的事,说是个奇女子。   此刻又听素妍说这些,凌家父子只觉稀奇非常。   老王爷道:“卫州正缺银子呢,虽是女子,倒当真担得‘义商’二字,这钱我收了。妍儿回头再替我备些银两,等到五月末、六月初,还得花笔银子。还有卖官田的事,你也得替我拿个章程出来。”   素妍轻轻摇摆着,尽量让怀里的耀东躺得舒服些,“这事儿我一直想着呢。只是琐事太多,也没时间静下心来细想。”   她吞了口唾沫,“家里是再没银子了,《百花图》还能卖些钱,阿琰和我手里还有早前买下的私田,可以高价售卖出去,能变卖些银子。卖官田的事儿,我迟迟拿不出章程,事关重大,我又不能以一己之见就定夺下来,总得了解卫州百姓的民生,早前让大管家和白菲、童英留心着那边的事,好歹让我见着他们几个才能定下。”   她不能闭门造车,卖官田的事可大可小,关连着卫州的安宁、百姓生计,正因如此,她虽有一些想法,却不能贸然做出决定。   丫头们鱼贯进入花厅,不多会儿就在案上摆了一桌子丰盛菜肴。   老王爷见凌老爷与自己的年岁相当,唤了声“凌舅兄”,“坐下一起用膳!”   凌薇瞧着不当,对素妍道:“把孩子给我,你先吃些。”   素妍垂头看着怀里昏昏欲睡,即便睡着还时不时抽泣一两下的耀东,“婆母先吃,我再抱他会儿。”   白芷道:“王妃,把世子给奴婢抱会儿。”   素妍小心地将孩子交给白芷,现在连她身边的大丫头都学会如何抱孩子了、哄孩子,侍候孩子泡澡、换尿布。连青嬷嬷也常打趣她们“待你们当了娘,也不用学了,如今王妃生了世子,你们正好都学学。”羞得大丫头们一个个脸泛红霞。   素妍刚坐下,紫鹊带着江家三少爷的乳娘就到了。   一进院子,紫鹊笑道:“老太太一听葛奶娘的奶回了就着急,立马与大奶奶打了招呼,让三少爷的奶娘过来乳几日世子。老太太说,这一时半会儿要挑个好奶娘怕是不易,让先用着牛奶娘。回头老太太、大太太挑了好的再让人送来。”   紫鹊身后跟着个妇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打扮倒也光鲜、干净,一看就是利索人。   白芷道:“奶娘快随我去偏厅,世子都饿坏了呢。”   耀东终于有奶吃,被牛奶娘抱在怀里,咕噜噜地吞着奶汁,睁着大眼睛看牛奶娘,许是心里还好奇着,怎么这个人变了。   素妍与凌薇都搁下碗筷,随了耀东到偏厅。   看着吃得香的耀东,凌薇道:“这孩子当真是饿坏了,听听那声儿,吞得这么响。”她瞧了一眼,想到耀东竟因着宇文琰不是叶氏亲生子的缘故也跟着被虐待,心头就升起一股子怜惜,要是早日说破这事,耀东也不至被人伤害。   素妍问紫鹊:“牛奶娘来我们这儿,三少爷怎么办?”   ☆、817 奶娘无奶   (ps:读友大人,求粉红票!求全订!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   张双双所生的三少爷比曹玉娥生的二少爷略小半个月,取名奇岩,这名是江书鸿给取的。牛奶娘是大太太在江家名下一处店铺里挑出来的,原是某店铺管事娘子,瞧着人也机警,人又干净,让她做了奇岩的奶娘。   “大太太说了,先紧着三少爷与二少爷用一个奶娘,二少爷的奶娘是曹家送来的,奶水最足,二少爷都吃不完。回头寻了好的,再让牛奶娘回去也不迟。”   凌薇道:“还得尽快寻上奶娘才好。老换奶娘,对耀东的身子也不好。换回奶娘,孩子就要换回肚。”   有些孩子体质弱的,换回奶娘就拉回肚子,一拉就是两三天,这样一来,孩子非但长不壮,还会瘦下去。   凌薇瞧着这个奶娘比上一个更显得得体,虽然不如葛奶娘长得圆润,一瞧就是个奶多的,光是那两团肉就知奶水充足。江家寻来的定也是精挑细选的,这大户人家挑奶娘,首先得挑干净的、会带孩子的,还得健康、模样周正,看着得顺眼,不能有不良习惯,光这几条就很不易。   她也听说江家原是规矩重的,看这奶娘虽比葛奶娘瞧着年长几岁,但行事说话更得体,竟是越看越满意。   凌薇有心留下牛奶娘,“牛奶娘就留在王府,待耀东满了三岁,就让你回家与丈夫、孩子团聚。”   左肩王府与文忠候府相比。牛奶娘自然愿留在王府,再则,她也听江家的下人们说过,素妍是个宽厚的。对身边的丫头、婆子也多有打赏,否则青嬷嬷一介妇人也置不下六十亩良田和一座院子。   牛奶娘笑道:“这事得大太太说了才算。”   凌薇道:“回头我与江家大太太说。”   耀东吃饱了奶,也有些乏了,在奶娘怀里睡得沉稳。   奶娘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偏厅小榻上。凌薇取了被子给他盖上,这才转身回了花厅,又赐了奶娘一道用膳,奶娘不敢,凌薇挑了几样吃了奶多的吃食,让她去厢房小厅里吃用。   凌薇似了结一桩大事一般,“这下好了,总算让耀东吃饱了,瞧那孩子。饿得不轻呢。吃了好一阵才吃饱。一吃饱就睡觉,倒也省心。”   凌老爷道:“可能寻上奶娘?实在不行,我让修贤找皇城几处铺子的管事帮忙寻寻。”   凌薇深知。这钟鼎之家选奶娘讲究极多,既然江家老太太愿意管这事。就让江家来挑更好,她在皇城认识的人不多,对王府名下田庄、店铺的婆子、管事们也不熟。“我瞧这牛奶娘就是极好的,回头与江家大太太说说,就留她在我们王府。待耀东会说话、走路、断了奶,我亲自带孩子。”   素妍见耀东吃饱,她自个心里也舒服了一些。   凌薇吃一顿饭,往偏厅跑了三趟,生怕耀东从小榻上跌下来。   凌大爷笑道:“他现在还小,不会翻身不会爬,哪里会掉下来?”   凌薇很是认真地道:“小孩子长得快呢。这孩子原比别的孩子要聪明,满百日就会笑了,万一啥时候会爬了,可不就摔坏了。”   凌老爷一听这话就想笑,凌薇年纪轻轻当了祖母,竟跟她自个生了个宝贝儿子一样,比素妍还要紧张。   用过午膳,凌老爷父子要去凌家在皇城的铺子里查看生意,还要清点这次从德州运来的货物卖了多少。   凌薇对老王爷和素妍道:“我想与你们商量个事。”   老王爷在心下暗自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事?   凌薇与叶氏长得相似的容貌,让他总有一种错觉,偏凌薇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那是经历风霜后的妩媚,他心生好感,偏凌薇却对他心生敬意,并无儿女情长之心。   素妍看了眼老王爷,笑道:“婆母这话说的,有甚事说出来便是。”   凌薇道:“妍儿是知道的,辛氏是我结义姐姐,这二十多年,要不是她一直关照着我,我早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她只收了慧娘一个养女,慧娘也是个命苦的,我想接她们来与我们同住,就让他们住在一处小院子就好,服侍的人挑个婆子、两个丫头就成。”   好歹她与辛氏是同甘共苦,过了命的姐妹,如今她有好日子过了,亦不能忘了辛氏。辛氏如今的年纪不小,也该过些安稳日子,不枉她们相识一场,患难二十多年。   素妍笑着。   老王爷却是第一次听凌薇提辛氏这个人,连带着慧娘这个名字也很是陌生。   素妍面露深思,“要是辛姨来王府,也能陪婆母说话解闷,慧娘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她还帮我打理着三处铺子呢,说起来也是亲戚。”   她笑得坦然而灿烂,“回头我吩咐了大管家的,让他挑三个婆子、几个丫头来,娘帮着挑上。府里最清幽安静的当属新梦小筑,我瞧辛姨和慧娘都是喜欢清静的,就让她们住哪儿。”   素妍唤了白芷,让她与青嬷嬷说声,带丫头、婆子拾掇新梦小筑。   凌薇道:“婆子、丫头就让你辛姨和慧娘自个挑,是她们要用的人,得让她们挑称心的。”   素妍应答一声,因琴瑟堂里还有其他事,起身告退。   静堂就留下凌薇与老王爷,老王爷看着凌薇,越瞧越觉得喜欢,像凌薇这样的年纪,原是沉静的人,偏又长得显年轻,身上散发出独特的韵味。   凌薇似感觉到什么,起身道:“要不妾令人请傅承仪过来服侍?”   还是拒人千里,老王爷微眯着眼睛,他想与她好好呆着,可凌薇面露不安。   老王爷道:“时辰还早,本王今儿要去拜访几位好友。”   他站起身,唤了侍卫、小厮,换了身衣袍,骑马出了王府。   白芷领了牛奶娘去琴瑟堂。   牛奶娘进院门,葛奶娘离去。   葛奶娘的男人得了消息了,与庄头家借了马车,说是马车,不过是木板车上带着四个轱辘,没有车棚,就一个木板子,三侧有一尺多高的护栏,近马那头是平的。   葛奶娘,娘家姓田,听说祖上原是随江舜诚夫妇自晋阳来的,与虞氏身边的田嬷嬷还是亲戚。她婆家姓葛,因江家下人里姓田的多,大家唤她葛奶娘,便是为了区分那几位姓田的家仆。   葛奶娘的男人在家排行老大,乳名大柱,得了消息让他进城接人时,正忙着在地里干农活,而今是三月,要育种油菜、还得插种玉米,忙得不可开交,正忙着呢,就有庄头家的长工来报信“葛大柱,你家女人要回来了,让你去左肩王府西门上接人呢。”   葛大柱甩了把汗水,离开的时候,与江家一个姓田的婆子说好的,让葛奶娘去乳喂三年,给葛家四间瓦房为酬谢。想到葛奶娘胸前那两团胀鼓鼓的乳袋子,别说一个孩子,便是两个孩子也能乳的,听说这王府的贵人待人宽厚,许是有了打赏,让他去拿接济家里的银子呢。   这般一想,葛大柱当即搁下锄头,与庄头家借了马车。   在西边偏门上等了一阵,葛大柱就见葛奶娘娘穿着一身光鲜的紫色茧绸衣袍出来了,早前就知她长得清秀,如今有了好衣裳,越发显得她是个富贵人家的女人。葛大柱傻傻地笑了一笑,见她背着两个包袱就乐了,在王府才呆几个月,就给家里这么多东西。   身后,跟着一个打扮干练、漂亮的年轻丫头,竟比葛大柱在乡下瞧见的小姐还要抢眼,他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皮。   白燕近了跟前,笑道:“你就是葛奶娘的男人吧?”   葛大柱笑着应了声“是”。   白燕道:“葛奶娘回了奶,再也乳不成我家世子。王妃恩厚,赏了十两银子。年节时做的几身衣服也赏给她了。你今儿就把人领回家去,好好过日子。至于旁的,江家那边自有婆子来安排。”   葛大柱笑着接过白燕递来的小袋子,沉甸甸地,打开袋子一瞧,竟是两枚五两一锭的银子,这对于山野人家来说,算是发了一笔横财。   葛奶娘耷拉着脑袋,没了奶水,还做什么奶娘?   葛大柱笑容满面。   白燕道:“我可是把人都交给你了,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还有那两副药,记得熬水喝了,回家还能乳你女儿呢。”   葛大柱哈着腰,学着庄头家的管家模样,管家每回见着庄头一家就是这样子,见着庄上的佃户们则是另一副样子。“劳丫环姐姐操心了!姐姐好走!”   白燕想笑,瞧着是个老实的,偏学着哈巴狗儿的样,调头回了琴瑟堂。   葛大柱见白燕走远,敛住笑意,冷冷地瞪着葛奶娘:“好好儿的,怎就没奶了?不是说在王府过的可是神仙日子,一天五顿,顿顿都跟过年过节一样吃好的?”   这些话,是葛奶娘到王府后不久,葛大柱来瞧她,她第一次穿上茧绸衣料,与他炫耀着说在王府过得如何气派,如何舒适。她嗫嚅着道:“我……我也不知道咋的,突然就没了……”   “没了?你当自己是富贵命么?长着那两个东西就是喂孩子的,春妞才多大,你倒没奶了?田婆子可是说让要你做三年奶娘,给咱家四间砖瓦房,都住进好房子了,你却没奶,叫我怎么和田婆子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好好的盘算都被你毁了……”   ☆、818 挑下人   葛奶娘听他训斥自己,当即在马车上跺了一脚,“葛大柱,你他妈的能耐了,敢训老娘!要不是老娘嫁给你,你他妈的还娶不上女人呢。   我做几个月奶娘怎了,王妃可赏了十两银子,还有那三身茧绸衣裳,也得好几两银子,另又赏了我几根银簪、银钗的,还不得十两银子。四个月奶娘怎了,得了二十多两银子的赏赐。这可都是我自个挣来的,我离开几个月,你挣了多少家当,你他妈的敢骂老娘。   老娘现在后悔了,那时候干嘛不听我娘的,不嫁管事儿子,偏嫁你这个土脚鳖、泥腿子,好歹嫁了管事儿子一年四季有绸缎衣裳穿,天天有肉吃……”   葛奶娘被葛大柱骂了几句,此刻惹毛了,跳脚在马车上破口大骂。   葛大柱再不敢说话。   想她葛奶娘田山杏昔日在娘家时,父亲也是分茶铺子上的管事、掌柜,也算是风光的了。原是要将她许给同样做管事的人家为妇,但田山杏总觉得她祖父、父亲、哥哥都是给江家做下人的,死活不肯,宁愿找个山野佃户嫁了。   说好歹是寻常百姓,不是谁家的家奴。   因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自小也是娇纵的,没服侍过人,也没做过丫头,是在乡下庄子长大的。   而今,她倒真有些后悔了。   嫁了个佃户百姓为夫,除了种田还是种田,她被田婆子选来当奶娘,如今回了奶。她也不想这样的,反被葛大柱能骂上了。   几个月不在家里,葛大柱能耐了,居然敢骂她。   葛奶娘气得不轻。一路上骂骂咧咧。   葛大柱大气不敢出,闷头赶着车。   葛奶娘拿了王府给的十两银子,自个揣着,心里盘算着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好好儿的,怎的就没奶了,要是再呆得久些,许得的赏赐更多。   这一下子得了二十多两的东西,按着皇城的行情,便是买四五个丫头也都够了。   葛奶娘骂得累了,沉默了一阵,连肠子都悔青了,“王妃那屋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呢?便是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那件不是宝贝。还有那世子。虽说小。就是比我们乡下孩子聪明。”   葛大柱道:“砖瓦房怕是住不成了。还是想想再盖几间房子吧,二柱、三花瞧着就大了,总不能让二柱还和我们挤一屋。让三花与爹娘挤一屋。”   葛奶娘翻了个白眼,将两只包袱抱得更紧了。“这几身绸缎衣裳是我的,可不许她们打我主意。”   葛大柱道:“你出嫁那会儿,你娘家就陪嫁了几身好衣裳,你给我娘和三花一套又怎了?”   凭什么?原就是她的。   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好东西给旁人,再说做的时候,也是照着她的身段做的。   葛奶娘随着丈夫离开了。   牛奶娘住进了葛奶娘曾经住过的屋子里。   青嬷嬷唤了大丫头们来,问:“葛奶娘走了?”   白燕应声“是”。   青嬷嬷想着琴瑟堂屋里的贵重东西多,虽是江家选来的奶娘,可防着些也没错,“走的时候,你和紫鹊可都检查过了。”   紫鹊接过话,“我和白燕瞧着她收拾的东西。”   青嬷嬷面露赞赏,“你们是王妃身边服侍的,万事就得多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儿晓得盯着她收拾,没让她随走府里的东西就很好。”   白茱听着这话有些刺耳,“葛奶娘虽是穷些,也是个手脚干净的……”   葛奶娘虽是乡下女人,可也不能怀疑自己手脚不干净,白燕和紫鹊两个还盯着人家收拾东西,这是什么意思嘛?   白茱想到这儿,心里不舒服。   不等她说完,青嬷嬷怒瞪了一眼,白茱再不敢说,垂下头去。   青嬷嬷道:“帮着牛奶娘把屋子收拾妥贴。”   白芷从偏厅出来,折进下人们的厢房小厅,笑道:“凌敬妃想让奶娘和世子去她院里住呢,说要亲自照顾世子。”   青嬷嬷道:“世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每日五更天就醒,一醒来就得让王妃抱上大半个时辰才精神,见不着王妃怕是不成。”   耀东随奶娘回了琴瑟堂不过一个时辰,凌薇遣了婆子过来,接耀东到她那儿玩。   素妍吩咐了青嬷嬷与白芷两个收拾新梦小筑,自己呆在小书房里练字。   田壮实在站内仪门前,大声道:“娘!大管家的遣人来说,静堂、新梦小筑要挑的婆子、丫头送到静堂去了。”   青嬷嬷应了一声,对几个大丫头道:“万事都机警些。”   自打素妍接掌王府诸事,青嬷嬷也成了大忙人,每日里进进出出,大厨房得让她管,还得管着杂库房。这会儿,又得赶往静堂。   白茱跟了出来,她是刚升的大丫头,想跟着青嬷嬷多学些东西。   青嬷嬷也没斥她,任她跟着。   静堂里,辛氏、慧娘和苦儿都已接来。   凌薇怀里抱着耀东,脸上含着笑。   花厅里站着四个打扮干练的婆子,又有十六个从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不等的丫头,四人一排,站得整整齐齐的,等着凌薇和辛氏挑选。   凌薇用的是早前素妍从庄子上挑来的婆子和丫头,一个婆子、一个丫头,这婆子与王府里干了我年的婆子比,显得木讷些。   辛氏也是个识趣的,笑道:“我瞧吴婆子倒也不错,就让她跟我吧。”   吴婆子,正是服侍了辛氏和凌薇大半年的乡下婆子。   她进了王府,也晓得自己与其他婆子的差别,就是素妍身边的青嬷嬷,她比不过,就怕再让她回乡下庄子上去。   凌薇道:“你既喜欢她,我另挑一个。”   四个站在队列中的婆子,你瞅我,我看你,个个都想到静堂来,而今凌氏是凌敬妃,是王爷的亲娘,这可是比王妃的辈份还高,就如同素妍身边的青嬷嬷一样,都是能说话做事的人儿。   青嬷嬷走近凌薇,早在半年多前就相熟了,她又比其他几人好说话,想着让凌薇寻个与她合不来的,不如介绍个与她合得来的,这样两院嬷嬷说话行事也要方便得多,指着其间一个中等个,长得清瘦的,模样寻常的嬷嬷道:“这是乔嬷嬷,算是老人了,她儿子、女婿都是铺子上的管事,男人十二年前病故了,也是忠心耿耿的。”   凌薇正不知怎么挑,在她看来,四个婆子都差不多的。   大管家的女人却知道,这乔嬷嬷和青嬷嬷一样,都是江家陪嫁素妍的陪房。乔嬷嬷与她男人在庄子上做管家,素妍嫁入王府后,才调了她到王府来帮忙。   凌薇觉得这个好,一家子都在府上做家仆,道:“好,就挑乔嬷嬷了。”   其他三个婆子面露憾色,欠身退去。   乔嬷嬷立在凌薇身侧,面露感激地看着青嬷嬷。   凌薇道:“钏儿我是用惯的,王妃又给送了三个大丫头了。我屋里倒也齐全了。丫头就不用挑了。辛姐姐、慧娘,你们且挑两个可心的去服侍。”   辛氏只想有个同龄人陪着说话,又有苦儿跟在身边,日子也不无聊,“我用吴婆子就成,慧娘挑。”   慧娘瞧了一阵,看着其间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只一眼就觉得有些面善,这让她想到在威远候府韩家时服侍过的丫头,长着一样的满圆脸,还有一样的杏仁眼,心下生出几分好感来。只是,那丫头因为她与韩绍生出私情,竟被韩太太寻了藉由给发卖了。   慧娘指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冬儿。”   慧娘笑眼微微,“就她了。”   青嬷嬷见辛氏只肯挑吴婆子,慧娘也只挑冬儿一个,笑道:“少了些。辛太太帮慧姑娘再挑两个,新梦小筑里好歹得有四个下人不是,不挑跑腿小厮,也得挑打杂的丫头。”   辛氏看着慧娘,瞧了一阵,挑了个看起来干练灵活的丫头。   青嬷嬷让再挑一个,辛氏不肯再挑了,直说:“有这几个服侍的,够了。我身边有吴婆子、慧娘,贴身服侍的有冬儿,至于苦儿么,我自带着他,还有一个打杂跑腿的,够了!”   当天黄昏,辛氏、慧娘母子住到新梦小筑里。   慧娘依旧每日出去查看三处店铺的生意,冬儿做了她的贴身丫头,每日跟着她跑进跑出。   另一个丫头,慧娘取名叫冬景。   夜里近三更时分,老王爷方被侍卫送了回来,人已半醉。   凌薇令侍卫将人送到容和院傅承仪那儿安息,她自个则躲了个清静。   翌日一早,老王爷带着傅承仪、叶氏回转卫州。   素妍因耀东醒得早,要抱他一阵子,早早起来,备了早点和干粮,亲自送去。   老王爷一行出了王府大门,素妍立在府门前,看着一大队人马消失在尽头,这才调转头来,笑着对凌薇道:“婆母,有你和辛姨帮衬着,我也能松把手。”她笑着看了眼青嬷嬷,“把我屋里那个紫红色的锦盒取来。”   搀着凌薇的手,“总算有人帮衬一把!”   凌薇笑了起来,“如今倒想偷懒了。”   辛氏陪着笑脸。   素妍道:“绣房、花木房、果蔬庄子、大厨房、杂库房都得让你管着些呢。”   乔嬷嬷一听,这可都是极好的几处,心头乐了,与其说是凌薇管着,她是静堂的主事嬷嬷,连她也能插上管上一些。   ☆、819 凌妃掌家   青嬷嬷捧了盒子来,里面放了几本账簿,有绣房的、花木房的,还有郊外果蔬庄子的。青嬷嬷笑微微的道:“这处果蔬庄子,原是王妃的陪嫁,王府也有果蔬庄子的,却远没有王妃的这座好,每年盛产水果多、菜蔬品种也最齐全。江家老太太原是个会打理的,七八年前就着人打理了这处果蔬庄子出来给王妃备着。”   凌薇与辛氏交换着眼神,凌薇道:“这原是你的陪嫁庄子,我怎好接手打理,要被人说道的。”   “我的,也是王府的,婆母就帮我掌管着,乔嬷嬷原是从果蔬庄子上来的,她对那边的事熟,有她帮衬婆母,婆母也会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凌薇瞧了眼乔嬷嬷,现下才知道,连这乔嬷嬷也是素妍的陪房,难怪青嬷嬷夸呢。   这样一来也好,她原就是个不懂的,对打理内宅的事可谓是一窃不通。   青嬷嬷先递了果蔬庄子上的账簿。   拿了绣房账簿来,“这是绣房的,王府名下有几家绸缎庄,有时候接了给人做嫁衣、衣裳的活,就送到绣房来。接活的工钱,绣房七成,绸缎庄三成。”   青嬷嬷递了账簿给凌薇,“府里的主子们做衣服,挑好料子送去,让绣房做好就成。”   她看了凌薇、辛氏,“上个月叶五小姐在府中时,统共做了五身衣服,其中有三身原是绸缎庄接的活,她却瞧中了料子,给人抢了去。”   乔嬷嬷接过话。立时道:“这事奴婢也听说过,说这叶五小姐猖狂得很,绣房管事说了那是绸缎庄子上送来的活,偏是不听。居然逼着绣娘按着她的身段剪裁料子,害得绸缎庄上的掌柜没少与女贵客赔礼道歉,寻遍了皇城,才寻到一样花式、一样布料赔上另做……”   辛氏挑着秀眉。“天底下就没见过这样的。纵容着娘家侄女在别人府里横行霸道。”   凌薇也不说多话,只在心里暗道:瞧来素妍和宇文琰都是不易的,叶氏顶着是宇文琰母亲的身边,为非作歹,如今她是亲娘,自得替她们多想些。   凌薇接过绣房账簿,这就是说,从今往后绣房也归她打理。   青嬷嬷拿了花木房的账簿,道:“与这花木房一道的。还有处专种花木的庄子。皇城天桥附近的‘万花苗圃’便是王府的铺子。王妃嫁入王府后。特意让江家老太太寻了几个会种花弄草的,开了这家苗圃,生意也是极好的。花木房一年四季都有花出来。庄子上的花多是搁到铺子上买的,有时像一些官府。自家种不出好花来,也从铺子上买。   其他官家府邸的花木房种花,是用来自家用的,。我们府里的花多是从花木庄子上来的。府中花木房主要是养育新品种,像十二学士的月季、八仙过海的蔷薇……因是养育新品种,少不得要花银子。花木庄子有多少收益,花木房有多少花销,这账簿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的。”   慧娘移眸看着素妍,同样是女子,人家便能打理这样好。   凌薇面露难色,“我……怕是打理不好……”   青嬷嬷笑道:“花木房的花匠师傅,是世代以养花为生的,他家一家几口效力王府,花木房里又配了八名精干的丫头帮衬着养花。乔嬷嬷对养花也懂些,有她帮着呢。”   乔嬷嬷忙欠身道:“青嬷嬷真会抬举我。我对种菜植果树倒是懂的,这养花的精细活当真不懂。”   素妍也不生气,始终笑脸微微的。   辛氏用手轻攘着凌薇,她是做过妻室的,了解这些事,有些听着复杂些,一旦上了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在清心别苑时,你不是常说要帮衬孩子们一把。如今让你帮忙了,你怎说打理不好的话。”   凌薇迟迟疑疑,此刻对素妍佩服之至,年纪不大,竟能打理好这么多东西,道:“既是辛姐姐说了,我就先打理着……要是打理不好,回头再交给你来管。”   不就是养花、培育新品种,其实也不算难。   素妍过手的,每月交给账房查清,花木庄子上收益多少,府中花木房又花了多少银子,花木房培育出新品种,就交给花木庄子上的庄头,养得好了,再从铺子上卖个好价钱。算来算去,花了二两银子,卖出时就可能是十两乃至十多两。   青嬷嬷又道:“大厨房、杂库房那边的婆子也都是得力的,有什么事,敬妃只需与她们吩咐一声。杂库房那边有专门的院子,大的两间是放食材的,像木耳、人参、鹿茸、燕窝的搁了一间;又有一间是储放粮食的。   新鲜的菜蔬都放在大厨房的库房里。   有堆放绸缎的一间库房,里面有宫绸、贡缎,除了宫里太后、皇后赏给王妃的,又有各府节礼时送来的。   有堆放摆件的两间库房,一间放着各式摆件,有瓷瓶、花瓶等;另一间是搁着盘、碟、锅、瓢等物。   有一间装着各府往来礼物的库房,这算比较贵重的了。早前青霞郡主掌管王府,便挑了好的东西弄成她的嫁妆。各府往来,都有专门的簿子,到时候敬妃瞧着回礼、送礼。”   静堂的大丫头奉上茶点,之后,几人就捧着托盘,静默地立在一侧听青嬷嬷说话。   青嬷嬷又取了十枚做工精致的银质差牌,每枚有两指宽,五寸长,上面系着红色的流苏,背面刻着“左肩王府”四个大字,一侧又刻有“静堂”二字,周围饰有蛟龙图案,正面刻着“差牌”二字,亦是蛟龙祥云图案。   “这是王妃早前令内务府监制的。要是领银子、领物件,就劳敬妃与管事、下人写个条子,再给了‘差牌’,待他们领了东西,要即时将‘差牌’送回来。”   凌薇此刻听来,只觉一阵云里雾里,“这也太麻烦了……”   辛氏忙道:“但凡是公候王府,都是这么办的。有了条子,账房才能记录做账。”   青嬷嬷笑道:“辛太太说得是。”   盒子里又有两枚通行令牌,“这王府上上下下好几百号人,守门的婆子、门丁有些是不认识的,有不认得是府里人的门丁,这也不打紧,通禀了何房何院的,让管事婆子领人。门丁们都是有眼见的,通常见过一回,就能记住是何处的人。   辛太太和慧姑娘也要见见看门的管事婆子,让她和门丁们认个脸熟。各府来访,都会事先递上名帖,这几枚通行令牌是给常住府中的客人们准备的。   客人们离开王府时,就得把通行令牌交还回来,不可久留。早前,听说寿王府就发生过客人遗落令牌,有恶人冒充贵客,引出一场失劫案的事儿。像凌老爷、凌大爷,在府里多住几日,门上的婆子和门丁认脸熟了,自不需再用通行令牌。”   青嬷嬷说这许多,是想告诉凌薇,这事不是小事,一定要好生保管王府的通行领牌。   正交托着事儿,田壮实站在花厅门口禀道:“禀凌敬妃、王妃,威远候府送来了一张请柬。”   白燕接过,递给了凌薇。   辛氏伸着脖子瞧了一眼,“威远候府世子的嫡次子三月初一满周岁,请我们去吃周岁宴。”   凌薇看着青嬷嬷、乔嬷嬷。   乔嬷嬷欠了下身,道:“威远候府韩家是青霞郡主的婆家。月初时,威远候夫人过寿宴,亦没给我们王府下帖子,后来王妃是瞧着青霞郡主面子上补送了一份厚礼。原想韩家是个知事的,我家世子满百日,韩家没来人,也不见礼物。”   辛氏问:“与威远候夫人送的是什么礼物?”   乔嬷嬷答:“是值好几千两银子的黑曜石佛珠。”   辛氏转着眼睛,“真是稀罕,威远候府也算是百年公候之家,连个人见识都没有,得了别人的礼,却不晓得还礼的,而今竟厚着脸面又送来。”   凌薇看了眼请柬,带着征询的意味望着素妍。   素妍漫不经心地,“婆母如今打理着王府,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辛氏觉得这面子上的事,还得拿得过去,即便她厌透了叶氏生的两个女儿,好歹韩家送了请柬来,总得备份礼,“我瞧备一对小孩子戴的银铃铛手镯就成。”   这算是极薄的礼了。送了礼,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凌薇看了眼辛氏,“以我的心,韩家不拿我们府当回事,我们收着请柬也当没收着,不送礼,反让人捎句话去,‘人敬我,我敬人。’哪有让我们回回送礼,却不晓回礼的。”   凌薇一听说王府送了贵重的黑曜石佛珠为寿礼,就一阵心痛。凌薇年幼时,家里过得并不宽裕,此刻就越发的不喜韩家。   尤其听说韩家是青霞郡主的婆家,想到青霞在耀东百日,硬是一份礼都没有,也颇感失望。虽不是同母生的,好歹都是老王爷的孩子。   青霞做得出来,她也能做得出来。   别人待她如何,她就待别人如何。   素妍含着笑,觉得凌薇这性子倒有些对她的胃口。   她为什么在威远候夫人寿宴时送厚礼,也就是试探。   要是威远候夫人是知事的,收到厚礼时,就该对耀东百日宴再补份礼物,可过了这么些日子,就没收到过。   ☆、820 内宅不好管   (ps:o(n_n)o月底了,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她原不是计较这些,只是觉得威远候府太不知事,连个人情事故都没有。   慧娘因是在威远候长大的,此刻低垂着头,着实不好说威远候府韩家的人,只作没听见。   苦儿坐在慧娘身边的地上,手里拿了一块面团,玩得正入迷。   辛氏道:“你如今是王府的当家人,这面子上的功夫……”   她本想劝凌薇两句,凌薇挑着眉头,“也不知韩家怎么想的,总得别人的东西,也不晓得回礼。王府是有钱,可没瞧老王爷和妍儿都为修渠的银子发愁么?一对银铃铛是不值钱,但我凭甚便宜了他们。又不是我们王府欠他的,就是赏了乞丐,得了好处,还道句谢,给个笑脸呢。”   辛氏没想凌薇这会钻到牛角里了,抓着韩家不晓回礼的事认了真。   凌薇幼时,德州凌家的日子也不宽裕,在她眼里,无论是亲友还是邻里,彼此都是礼尚往来,别人送了礼,只管收着,却不晓得回礼,这种事便是乡下百姓也会议论、指责的,何况是皇家这样勋贵之家。   她越想越觉得威远候府行事不端,心里越发不高兴。   素妍对凌薇欠了个身,“婆母忙着,我先回琴瑟堂,这会子怕是耀东睡醒了。”   待素妍与青嬷嬷等人离开。   辛氏想与韩家交好,慧娘至今还念着韩绍呢,就连苦儿也还是韩绍的儿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辛氏还想着让慧娘与韩绍破镜重圆,也算是给苦儿一个安稳日子。   凌薇将手里的东西搁到盒子里,又翻看了一眼账簿。   乔嬷嬷道:“老敬妃,王妃手里还有些田庄、铺子呢。”要都给凌薇打点。有铺子上的收益,手上的银子就会更多。   凌薇道:“我能把王府打理好就不错了,还想那些。”就是这些东西,她一听都有些头大。以前可从未接触过的,好歹她虽是小家碧玉,小时候也读书识字,用心学学许就会了,这是她儿子、儿媳的东西,她就算不要,得给她孙子留着。   凌薇想到耀东,扭头对一边的大丫头道:“去把世子接过来,我想他了。”   辛氏轻叹一声。“你一下子接手这么多东西。我瞧你还是先看看账簿。你一把年纪,回头要是连你儿媳都不如,岂不让人瞧了笑话。莫要帮不了忙,反给王爷添了乱子。”   凌薇愣了一下。觉得辛氏这话在理。   辛氏认识凌薇二十多年,当年凌薇虽毁了容、生过孩子,可那性子就是十足的孩子,在庵堂生活着,哪里接触过这些内宅事务。   有孩子的妇人到底比没孩子的强,好歹一朝相认,那也是后半生的依靠。辛氏看重慧娘,一则慧娘的亲娘去得早,二则辛氏没有儿女,她也需要一个儿女依傍,两个人都是苦命,偎依一处,彼此取暖。   大丫头正要离去,又被她给唤住,“别接世子,我今儿得看账簿。”   辛氏笑道:“妹妹,我出来大半日了,该领苦儿回新梦小筑了。”   凌薇应了一声,“得空来陪我说话。”   辛氏与慧娘出了静堂。   春天的微风习习,带着暖意,太阳温暖地照射在人身上,如沐暖河。   慧娘低垂着头,自打屋里提到韩家,她就面露尴尬,牵着苦儿的小手。   辛氏道:“这韩家当真不会行事,左肩王府是皇亲国戚,王妃又与宫里的太后、皇后交好,与左肩王府打好关系,于他们大有益处,偏生弄成这样。”   素妍似不喜韩家,凌薇也厌上韩家了。   这面子,有时候是双方给的。   韩家的人行事不妥,凌薇的性子又是那种你待我好,我待你好;你对不住我,我自然不会善待你的性子。   慧娘没有接话,回想起上回她去铺子里,偶然隔着纱帷帽见到韩绍的情形,几年没见了,他还是老样子,可他们之间却如同相隔了千山万水一般,明明近在咫尺,她认得他,他许是早已将她抛于脑后了。   素妍说,韩绍还念着她程慧娘。   但慧娘却没瞧出他哪里念着自己了。   青嬷嬷一路快奔,追上素妍的脚步,问:“王妃,你怎把大厨房、杂库房都一并交给敬妃了?”   白芷抿嘴笑着,“钥匙还在王妃手里。”   可那些账簿都交出去了。   青嬷嬷顿时有些看不懂素妍。   昨儿一天,凌薇让丫头来抱耀东六回。耀东刚回来呢,她又派丫头来叫人。明明是她生的孩子,凌薇却当成宝贝一样,还说什么让耀东和奶娘搬到静堂去。   早前,叶氏不是个真心的。   现下,凌薇倒是真心的,可这心也太过了些。   素妍总觉得,凌薇这是在和她抢孩子。   许是凌薇闲出来的,让她打理府邸,绣房、花木房、大厨房、杂库房,这几处都是打紧的,大厨房每日都要采办几回,她是把这些事交给青嬷嬷管了,但素妍在刚接手打理王府时,听青嬷嬷说过,今晨大厨房买了几只鸡、几只鸭,又买了多少猪肉,多少斤牛羊,光是这一块就够繁琐的。   乔嬷嬷是从田庄上来的,对于王府的诸事不甚熟悉,凌薇少不得要自己操心。   素妍道:“回头把杂库房、大厨房、绣房的钥匙都送去。”   青嬷嬷整个都愣在那儿,“王妃……你真要把这块全交给老敬妃打理?”   素妍笑眼微微,嘴角上扬,“自是真的。”   “这……这……你就不怕万一……”   “我怕甚?青霞、叶氏与我们是二心,这个可是王爷的亲娘,我还没听说过掏空自己亲儿子家业的。”   早前这些都是青嬷嬷在管,一下子都给了凌薇,青嬷嬷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青嬷嬷一脸不悦,怎也不和她商量一下,说给就给了。   素妍道:“名下田庄、铺子还多着呢,我的陪嫁铺子交给了郑晗帮忙打理。但王府名下的也有不少,晚上唤了大丫头们来,我分些铺子给你们管。”   白芷原也闷闷的,一听这事,立时笑了起来,不管府里的琐事,却要管铺子上的,这样也好,白菲在卫州,不也帮着管卫州的田庄、铺子么。   素妍明明有私心,不想凌薇跟她抢孩子,这会子却说得言辞振振,“我身边的人,内能打理王府,外还能打理田庄、铺子,可不是个个能干的么。”   青嬷嬷的脸色转暖几分。   素妍道:“大头还在田庄、铺子上呢。这府里进进出出的事也繁琐,既有可靠的人帮衬着,干吗自己还管,这不是找累么。我把铺子给你们管,要是今年的收益比去年的多,多出部分我抽出一成做赏红,可好?”   白芷立时大叫起来:“王妃这话可是当真的?”   青嬷嬷笑了起来,听起来倒是不错,她亦听说素妍交了三家铺子给程慧娘打理,许了一成五的酬金,而今她们也可以这么拿了。   素妍道:“我是哄你们的么?”   青嬷嬷想到素妍把铺子交给郑晗,去年的收益就比往年多了许多,笑了笑,“王妃原是有旁的主意,怎不早说。”   素妍回到琴瑟堂,取了钥匙,令青嬷嬷亲自送过去。   凌薇初接内宅事务,让青嬷嬷领她去各处转了一眼,先看了大厨房,又瞧了绣房、杂物库,还有花木房。   瞧着花木房那边说的又进又出的事儿,凌薇就有些头疼,又听花木房的管事老丁说什么培育的新品种,漂亮的盆景,好看的花卉,她更是觉得一窃不通。反倒是大厨房、绣房的事,她原是会的,杂物库更好说,拿了她给的差牌,还有她写的领料条子,下人或管事才能拿到东西。   凌薇想了又想,还是不要管花木房的事,那边还连着花木庄子上的生意,听着是一处,实际有三处:花木庄子、花木铺子、花木房。   光是听青嬷嬷介绍,她就觉得太复杂了。   青嬷嬷拿着花木房的钥匙:“老敬妃可想好了,当真不管花木房?”   凌薇道:“且交给王妃吧。我管着这三处就行。”她突然忆起,王府还有账房,“账房那边是怎么说的。”   青嬷嬷望着账房方向,“府里是有账房,亦有好几位账房先生,总账房是位姓张的先生,又有店铺生意上的大账房、府内大账房、田庄大账房,管的也各不相同。大厨房每日采办,是要去老敬妃那儿请示、禀报的,要买多少鸡鸭、肉食,然后得写了条子,给大厨房的管事,这原是有专门供应这些的商家,到了月底,他们会拿了条子去府内大账房先生那儿结账。   月底,各院各房的管事、下人要发月例银子,每房派了管事去领。辛太太那儿,照的是府中主子的例,一月五两银子,管事婆子是一两银子,再二百钱;大丫头是一两银子,另一个虽是粗使丫头,王妃说她也是辛苦的,也算大丫头,给一两银子的例;因有个苦儿,又多给二两银子;慧姑娘打理着三家铺子,领的月银在店铺大账房那儿,不算在府内的账上。”   辛氏在王府住着,管吃管住还管穿,每月还拿月例银子。   慧娘打理着三家铺子,素妍给的月例也是丰厚的。   ☆、821 节俭   (ps:o(n_n)o谢谢书友121107155626962、janeyueqing投出的两枚粉红票!(*^__^*)谢谢y投出的三枚更新票!谢谢y打赏香囊! 谢谢鱼戏莲间的评价票!)   凌薇心里暗道:素妍当真是没吃过苦的,这样子给法,这王府那么多人,一个月得花销多少银子。抿了抿嘴,道:“苦儿一个小孩子,也不花钱,就不用另给了。辛太太那儿每月五两银子就够了。”   她犹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也有丫头、仆人,就连她的丫头一个月也才二百钱,王府竟给大丫头一两银子,当真是够丰厚的,这些丫头还不得干是一年半载就能买丫头做主子子   青嬷嬷笑道:“打理内宅,主持中馈的而今是老敬妃,府内的事你说了算。王妃说了,她抓府外的事,如田庄、店铺上的收益,给老王爷筹备修渠银子的事。这府里的事呀,往后都由老敬妃说了算。”   很快,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如今打理内宅的是老敬妃。   王妃主管田庄、店铺上的事儿。   那可是都是挣钱的地方。   素妍又挑了静堂、新梦小筑两处下人的卖身契,令青嬷嬷亲自送到凌薇手里。   凌薇想了一阵,还是把新梦小筑两个丫头的卖身契给了辛氏,却没给吴婆子,她是听说过。吴婆子儿子、女儿都是王府的奴婢。   凌老爷父子是近黄昏时分才从凌家铺子里回来,先到了静堂花厅吃茶。   一进花厅,就见大厨房、绣房、杂库房的管事在花厅里回事。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道:“这个月,在金家铺子里买了鸡五十六只、鸭二十三只、又有鱼六百八十斤。猪肉一千二百斤,牛羊肉五百六十斤、油二千三百斤……”   凌薇打了手势,让凌老爷父子坐下,静静地听大厨房管事婆子报数。听得一愣一愣的,“光是二月的?”   大厨房管事婆子应道:“只二月一个月的。金家铺子算是老字号了,我们府里一下在他们铺子买这些东西,寸斤足、质量好,都是挑了好的给我们府送。二月初二,世子做了百日宴,所以就多买了些鸡鸭鱼什么的。蔬菜一直由果蔬庄子上供着,也没在外头买。”   这么多东西,一个月就吃完了。   看来这府里的人是不少。说主子就这么几个。屈指可数。偏下人就有一大堆,许多人占着位不干事儿。   凌薇问:“可算过,这些东西得多少钱?”   婆子答:“一千二百余两银子。金记铺子说,零头就算了。给一千二百两就成。”   凌薇想着,光是一个月就吃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听起来就骇人听闻,听说这王府上下有七八百人,也就是说一个人一月就得吃一两五钱银子。   “一千二百两,寻常五六口之家得吃多少年了。”她一面沉吟着,就听凌老爷在一边轻咳。   凌薇心下懂晓,“金记来结账时,带人过来,让我瞧瞧,我自写了条子给他,让他去账房领银子就是。”调头,又问绣房道;“绣房这儿呢?”   绣房管事道:“上个月,因着叶家五小姐夺了女贵客送来的衣料,虽做了几身衣裳,绣房是没有多少进项的,照着府里的规矩,还得给绣房发赏红,做一件衣料是五十钱,上月做了二十三件,共计一千一百五十纹钱。”   乔嬷嬷也不懂,凌薇只得往细里问:“绣房的收益都交到府内账房那儿了?”   “交了!府内的账房先生也开了凭契,老敬妃请看!”   管事取了个条子,递到凌薇手里,大致扫了一眼,绣房八个绣娘,又有四个学徒,绣娘每月有一两银子的月例,学徒原是没有的,管事是一两银子又二百钱的月例,如此计算一番,绣房这儿不亏,却也没进,但这一月的吃用总还得花银子。   凌薇看摆,对大厨房和绣房管事道:“多用心些,能省的就省着些,老王爷那边还为银子发愁着呢。”   二人应了一声。   她道:“你们都下去忙吧。”   最后就剩下大库房的管事,这是所有各房里最肥的差使,听说这管事原也是素妍的陪房,是个年轻精干的女人。   凌薇问:“田二家的,说说大库房上月的事儿。”   田二家的手里拿着几页纸,道:“二月初二,世子百日宴,各府都有人来,送的礼也都入了库,这是归拢入库的单子。二月里,有江家二房九公主长女满周岁,青嬷嬷奉了王妃令,从库里挑了对碧玉镯子送去;又有与我们府交好的荣国公府世孙办订亲宴,又挑了对金麒麟为贺礼……”   凌薇听了一阵,竟没听说威远候府家的事儿,“不是还给韩家送了寿礼的么?”   田二家的道:“听青嬷嬷提过这事,是从王妃陪嫁小库房里挑的东西,没从大库房里出。”   想到那串值钱的佛珠,凌薇就觉得心疼,“王妃原是个大方的,她待人家好,韩家可没当回事呢。”   像高门大户内,家家都有个簿子,上面清楚地写着交好几家哪位老爷几月几日做寿辰,哪位太太生了儿子等等,另到节日也要互相赠送节礼。   田二家的又道:“要进三月了,镇国公府的二公子要补办百日宴,到时候也要送礼!镇国公府的文馨郡主拜了王妃和王爷为义母、义父,两家又是亲戚、世交,这礼自要送得重些。   平王府大公子要订亲,也要办酒宴的,少不得又要送份贺礼。   还有江家大房两位奶奶生了小少爷。也要搁到三月办酒席,也得送礼。”   凌薇连连应声,“到了跟前的时候,记得来提醒一声。各家送了什么礼。要先弄清楚,免得送了忌讳的闹了笑话。”   田二家的应答一声,“食材库里,木耳剩得不多了。该采买补充。燕窝,原是每年年节前,宫里就有赏赐的,但去岁因赶上瘟疫,宫里也给忘了,听说南边的燕窝产量去年就极少,也是要补充的。莲子、红枣也剩得不到十斤了,也该采买……”   凌薇听了这大半晌,脑子里昏乎乎。今儿接手第一天。她有些明白素妍不易。她一个人府里、府外一并打点,当真是个辛苦的。“你回头拟个采买的单子来,我与大管家的、二管家商量着补充上。”   田二家的又道:“绸缎库里。有些历年的布料缎子,瞧着花样是过时的。但颜色和料子都极好,多是宫里赏赐的,我们府的主子少,虽早前给姚妃一些,还剩了不少。是继续留下,还是送些到卫州王府去,老敬妃也得拿过主意。”   凌薇想了一阵,宫里赏赐的,又不能卖,只能转赠人,“把不是宫里赏赐的挑出来,送到绸缎庄子上卖了吧。”   田二家的语调不紧不慢,“这些料子,原是各家送来的贺礼,知王妃年轻,都拣了好看的送来,任是花色还是质地,都和宫里赏的差不多。”   又不能卖,这是人家送来给素妍的。   素妍是江家的掌上明珠,打小什么好东西没有,怕她也是用不过来。   凌薇道:“那就搁着吧。”   田二家的道:“按照往年的规矩,到了五月,各家太太、奶奶们又要交换礼物,送来的料子也不少,绸缎库都放满了。”   凌薇瞧过绸缎库,一屋子的布料,比绸缎庄里的还多,各式花样,各式颜色的都有,清一色都看放在架子上,看得她眼花缭乱。   想着去年王府也办了好几场大事,傅承仪进门、青霞出阁,瞧库房里的东西依然不少。   凌薇看着一边坐着的兄长与侄儿,笑道:“你挑些好的出来,给凌老爷带回德州,送给凌家太太、奶奶们穿。”   田二家的应了声“是”,末了,又问:“挑多少匹合适。”   “男子穿的、妇人、小姐穿的,各样四匹。”   凌薇给娘家人挑了,也不好不给江家送。   江家养大了闺女,人家风风光光嫁给她儿子,素妍又是个极能干,这在皇城可都出了名。笑道:“你再挑十二匹,着人给江家老太太送去。”说完了,又觉得这话不妥,道:“先别送到江家老太太那儿,等到端午节再送。”   絮絮叨叨一阵,田二家的才算禀完了事,告退离去。   凌老爷眸子闪着光亮,“王妃让你打理府邸了?”   凌薇道:“她说了好多回,老王爷一走,就把府内的事务交给我了。说她只管府外田庄、铺子上的事,我管府内的事,千头万绪,繁琐得紧,从早上忙到现在,什么也没忙出来,就听各房的管事回话、禀事了。”   凌大爷光听大厨房的管事说一个月吃了多少肉就能吓一跳。王府主子虽少,可下人、奴婢就有好几百,又有护院、侍卫的,可不在少数。   凌老爷垂眸笑了一下,接过大丫头递来的茶水,“今儿与修贤商量了一下,如今凌家日子过得好了。你虽做了左肩王府的侧妃,当年没能给你陪嫁,做哥哥的想尽份心,给你添补嫁妆,田庄、铺子、首饰头面的都不会少。”   她都有孙子了,娘家哥哥居然说给她添妆。   凌薇突然想笑。   她这辈子,竟连新娘子都没当过,就做了娘、做了奶奶。   凌大爷道:“姑母,我与爹跑了一天,听说崔家获罪,名下的铺子、田庄三月初五便要陆续在拍卖行拍卖,我与爹去寻了九驸马,他帮着我们挑了些好的。说到了那日,他想想法子,让我们以合理的价格买下来了。正好都给姑母添妆做陪奁。”   ☆、822 添嫁妆   凌薇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都多少年了,哥哥快别说了,现下再添妆,也不怕人笑话。”   当年的凌家,过得节拘,只是小户人家。   这二十多年,凌老爷兢兢业业地持家、打理生意,日子倒也好过起来。长子修贤跟着凌老爷一直学做生意,次子、幼子寒窗苦读,想如祖上一样光宗耀祖,也挣份荣耀。   凌老爷一脸肃色,“哪家嫁妹子、闺女不给陪奁的,这原是该给的。”   他们父子也是一早就说过这事的,早前也说要添妆,但地时候凌薇没有名分,而今昔有了名分,就更应该添妆了。   左肩王府的老王爷有那么多的姬妾,要是不添,虽说凌薇跟着儿子、儿媳过活,好歹外人议论起来,凌家颜面上也无光。   凌老爷想着这二十多年愧对凌薇,与长子一番商议,决定将一半的家财添妆给凌薇,让她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更好,虽说左肩王府的家业大,可那是皇家的,他再添一份妆,这也是他们凌家的心意,算一码归一码。   凌薇道:“哥哥还有三个儿子呢,只有修贤才成了家,修齐、修文也要议亲的。修洁、修婉也大了,修洁订了亲,也要出嫁,还得备嫁呢?”   凌大爷想着,突然冒出个做左肩王府侧妃的姑母,又有了袭了亲王爵的表弟,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凌家依着他们,往后的日子也能过好。单是这层关系,弟弟妹妹在议亲时。也能挑拣一番。   再则,凌薇就只得凌老爷一个兄长,兄妹二人从小相依为命,自不会亏了凌家人。   凌家的几个儿女。倒还算懂事、用心,虽不是栋梁之造,也算是可造人物。   凌老爷笑道:“修齐刚做了知县,他不急。你嫂子和我也不急。修贤十七岁就成了亲,如今大儿媳孙儿、孙女都生了,孙儿也有两个。修齐这儿慢慢给他挑个好的。”   凌修齐长得容貌出俗,与宇文琰最是酷似,一样高挑挺拔的身姿,相似的五官眉眼。便是那份长相,就能迷倒不少闺中女子。   凌薇笑道:“告诉修齐,冀州离这儿不远,他若得了空。就来瞧瞧我。我记得离开德州老家时。修齐刚学会走路。只会唤爹爹、娘亲,一喊爹爹就成‘丁丁’……”   想到过往,她有种恍然如梦之感。   “修洁也要出阁了。我正想派了侍卫、婆子把她们姐妹接来皇城玩上一段日子。我还没见过她们呢。”   凌大爷低头想着,“修洁像母亲多些。倒是修婉。与姑母小时候长得最像,也最得爹娘喜欢,性子跳脱些,又最是活泼。”   凌老爷想到了在皇城书院念书的幼子修文,道:“今儿在街上,听百姓议论,皇上下了皇令,从三月开始,每逢日曜日就为沐休日,改成七天一个沐休日。书院那边也要沐休,到时候让修文过来给你请安。”   凌薇笑了起来。   这许是她难得的笑了。   “哥哥往后来皇城,就来府里住,你们也瞧见了,这府里的院子多着呢。”凌薇想着没见过面的修洁、修婉姐妹,提高嗓门,对外面喊道:“来人,把二管家叫来。”   她心里火急火燎地道,“得把修洁姐妹从德州接来,让她们陪我说说话也好。我怪想她的,修洁出了阁,就是别人家的人,再要出门就不容易了,让她来皇城住半年也好,这婚期不是定在八月么,那时候再让她回去。”   凌老爷漾着笑,找到了自己的亲妹妹,而今多了门亲戚,可以常来皇城走动。凌太太也再不能笑话他,连门亲近的亲戚都没有了。   文馨与文雅姐妹俩追逐着院门前跑过,已经跑过,文馨又倒了回来,站在院门前歪头看着花厅上的人。   凌薇听说府里有镇国公府家的两位郡主,笑着招手道:“是文馨吧?”   文馨提着裙子,文雅见她不走,也跟了过来,怯生生地看着里面的人。   文馨犹豫片刻,牵着妹妹的手进了花厅,有模有样地欠身行礼,“文馨见过老敬妃!”   文雅扬着头,一脸好奇地审视着凌薇,“听说你才是我义父的亲娘?”   凌薇笑了。   文雅一扭头,见着了凌大爷,“啊呀!姐姐你瞧他,跟义父长得还有些像呢。”   “他们是亲表兄自是相似的。不也有人说我长得像姑母么?”文馨嘴上不好奇,可眼里比文雅还好奇。   凌薇招手,示意她们姐妹近些,“跑得这么高兴,你们在做什么?”   文雅道:“新梦小筑来了个叫苦儿的小弟弟,很是有趣,我们也和他玩。可今儿忘了义母布置的功课,刚练了大字给义母检查。”   凌薇笑道:“可瞧见耀东了?”   文馨道:“我们过去的时候已睡着了,他每日这个时候睡,得明儿早上五更才醒来呢。一醒来就让义母抱,谁抱都不成。”   文雅道:“他睡着了,义母就给他上药,听说是被叶氏用针扎的?”   文馨嘟着小嘴,“叶氏和她女儿一样坏,她女儿还扎小人害文雅呢。”   凌薇觉得小孩子很是有趣,许是自己不能亲自带大宇文琰的缘故,她瞧着小孩子就喜欢,姐妹俩你一句,我一言的。“你不喜欢紫霞和青霞?”   文雅飞快地摇头,“紫霞郡主想害我,我再不和她家的小孩玩。”   文馨道:“义母说,我和文雅陪她一处用晚膳,我们出来采一枝最好看的花回去。”   姐妹二人依是手拉着手,行了礼,“老敬妃,我们走了!”飞野似的跑远了。   凌薇抬头望着已经不见的杨家姐妹。   凌大爷道:“修洁和修婉小时候也这样要好,如今大了,呆在一处就拌嘴。”   凌薇笑道:“吵吵好,这一吵闹,姐妹的感情就更好了。”   凌氏父子陪凌薇在静堂用了晚膳,方才回他们居住的院落。   杨家姐妹二人与素妍说了一阵子话,素妍与她们的奶娘一并服侍姐妹二人洗了澡,文雅一边洗,一边大叫:“义母,我要那个香香的雪膏,多给我抹些……”   另一边浴桶里的文馨唾骂了一句“臭美”。   文雅接过话,“你不臭美就别用,把你的那份也让义母给我抹上。”   文馨又回了句“想得美”。   洗了澡,奶娘给她们穿好衣衫,又遣了随身服侍的丫头洗好后晾在无忧阁。   姐妹二人玩闹一阵,也有些乏了,跟着奶娘回无忧阁睡下。   白燕不解地问:“王妃怎么每过三日就要亲自给她们洗澡?”   白芷莞尔一笑,“王妃是怕她们染病,澡汤加了药水的。”   白燕这才悟过味来。   素妍望了眼内室小榻,牛奶娘抱着耀东已经睡沉了。   她穿过内室,在小书房里继续练字。   青嬷嬷今儿与白芷、白燕、白茱、紫鹊等四个丫头,各挑了店铺打理,青嬷嬷挑了三家,白芷、白燕、紫鹊各两家,白茱年纪最小最挑了一家,素妍又让田荷和白莺各挑了一家。   厉声告诉她们道:“今年的收益要与明年的比对,要是多赚了银子,多赚部分拿出一成给你们做赏红。要是少赚了,这一年你们就算白干了,赏红没有,就拿你们的月例银子。   你们几个都各自商议好,值日的留下,安心呆在琴瑟堂里服侍,不值日的可以去你们打理的铺子转转、看看,帮着出些主意。始终记住自己的本分,要是不能做好本分事,就收回你们打理铺子的权力。”   几人上至青嬷嬷,下至二等丫头,个个都应了。   青嬷嬷今儿有些迫不及待,用过晚膳,特意去了她帮着打理的三家铺子转。   另几个不当值的丫头也是如此,没有马车,就走路过去。   尤其是田荷,人小,嘴又甜,到了豆腐铺子里指手划脚一番,豆腐铺的掌柜原比她的年纪还大,还得尊她一声管事。   青嬷嬷一回来,就往素妍的小书房里钻。   “王妃,今儿在外面听说一件事,三月初五,崔家名下的田庄、铺子要拍卖。怕是有不少好产业,你也买进一些。”   整个皇城,像这种大生意,只能交给九驸马着办。   虞建章虽然也西市天街附近也开了家拍卖行,可都只接一些不过三百两银子的生意。那也是让九驸马入了份子钱的,借着江家一家人倒也得红红火火。   素妍若有所思,“我倒是想买,嬷嬷也知道,昔日我从叶氏手里接过家业,统共三百八十万两银票。这一年多,卫州修渠,就拿了五百五十万两银票,多的我都贴补进去了。如今手头还剩下二十万两银票,最多只能拿出十八万两银子。”   但凡买进就得挑好的。   可家里剩的银子不多,好歹又得余上一些。   素妍次日就请了江传达过来,交了十八万两银票给江传达,让他看着挑些好的买。   崔家,家大业大,这大概是自闻家之后,又一个倒塌的大山,而这回比闻家更为富有,皇城但凡有些家底的,都瞪着眼看着崔家的这些产业,想着挑了好的买进。   次日午后,宇文琰从宫里回来,正赶上家里用午膳,夫妻二人与凌家父子一同陪凌薇用膳。   漱口之后,凌老爷问宇文琰:“王爷以为,崔家的田庄、铺子能买么?”   ☆、823 富庶   他们父子今儿又到皇城街上转了一圈。   凌大爷道:“大公主到底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百姓们都在议论,将大公主放出来是早晚的事。”   宇文琰面露难色。   凌薇道:“这是你亲舅、亲表兄,在他们面前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宇文琰咬咬双唇,“圣心难测!崔家的还是暂不要买。”   凌老爷面露诧色,他还想着置些田庄、铺子给凌薇添妆呢。   凌大爷道:“不是连家都抄了么?这……”   难不成,崔家还能复宠。   崔家可是查出来“通敌叛国”的罪证,满朝文武都在弹劾崔丛善为相二十载,中饱私囊,欺压良善,光是罪行就有五十多条,条条都是杀头的大罪。   宇文琰道:“第一批拍卖的产业,都是极好的,到时候竞逐的人也多。过几日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总有好的。第一批的最好,价也最高,就留给那些权贵之人。”   凌老爷道:“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我怎没打听到?听说朝廷催得急,九驸马名下的几处拍卖行,分别接了这笔生意,各地都要拍卖呢。”   素妍面露深色,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道:“第一批是崔家,第二批又是谁?”她咬咬双唇,崔家的产业太大、太多,只怕皇帝也知道,这是有人在嫁祸崔家,但他却要拿崔家开刀。   宇文琰一种得遇知己的感佩,凌老爷猜不透,素妍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笑了一下。“我还拿钱让传达留意着,想置些家业呢。家里已经没钱了,卫州那边河渠的工程就要竣工,少了银子可不成。即便父王是照着一早的规矩走。我大致算了一下,还差二百万两银子呢。我的《百花图》能买些银子,而今搁在张记字画铺,也算是赚足了名气。只盼能多卖点银子……”   宇文琰朗声道:“赶明儿,我就把《百花图》要回来,那可是你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绘的,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素妍垂着眼帘,“我还想与你商量呢,我今早上请了传达来,与他说了,要他想办法把我手上的田庄给转卖了。尽量多卖点钱。也要筹足修渠的银子。   官田这边。虽一早与皇上说好的,修成之后,我们有自主转卖为私田的权力。可这里面牵涉的事也多。顾忌就更多。   卫州原是父王和你的封地,如今富庶了。也是你们父子治理有方。   要是官田变私田,就有极大的隐患。所以,我们手里能动的,只有早前买下的私田。我估摸算了一下,我手里的私田要都变卖了,能得五十多万两银子。你把你手里积下的私田也变卖一些,我这几日再拢拢手头的田庄、店铺,对收益不好的,能出手卖掉就卖掉一些。”   凌薇听说要买一部分家业,紧张道:“怎能就卖了呢!官田卖成私田,这于我们王府又无甚大碍。只要与买私田的人家说好,还将那些田租给原来的百姓就行了。”   素妍道:“婆母,官田一直收取一成五或两成的租子,这私田收三成、四成都得东家说了算。百姓们的利益少了,东家占了利,百姓能没有怨言吗?除了得让百姓们吃饱饭,还得让她们有田种。否则,这修渠建路为的是什么?”   她咬了咬下唇,“父王总催我拟个章程出来,可我一直呆在府里,很难下手。我想亲自去一趟卫州,到各处走走看,只有了晓民生,才能拟定章程。”   宇文琰一脸不舍,“你一个弱质女子,跑去卫州做什么?不许去!”像是堵气,又像是发泄,“银子的事,我再想想办法,朝廷就拨了五十万两,后面就不管了。卫州那边,那么多大户,竟没有一个捐银子的,得让他们吐些银子出来。”   “人家是没捐银子,可修渠时,按着亩数来,每亩都是征收修渠款,有钱的大户出了钱,没钱的百姓出了力。你这样莫名地让大户捐钱,还带着强势,换成是你,会乐意吗?”   宇文琰不再说话了。   过了良久,才气哼哼地道:“官田又不能卖,私田卖了也没凑不足二百万两,整个王府几十年的积蓄,几乎全都投在卫州修渠建路上。”   “你有甚好生气的?这就是像做生意,买了铺子,置全了货物,往后就等着一点点卖出去收回成本、利益。再则,卫州是你们父子的,父王把把王爵都让给你了,他为谁?他嘴上说是为了卫州百姓,还不是为你么?河渠修建,大路又通,卫州眼瞧着就变成富庶之地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好似他不知道似的。   宇文琰道:“我知道是好事。我想的是,还有几个县,原是由朝廷决定的。让我们处置的几县,念着卫地安危,不舍得转卖,可朝廷也会这么看,要是朝廷为了银子,一古脑卖了,我们又能如何?难不成朝廷卖,我们还要买回来。”   素妍想到昔日的自己,一时冲动与新皇说了那番话,如今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卫州的官田,也并非一点都不能卖,总有些是能动的。让大管家和童英留心了,至今也没回话,可不急人么?只要了解那边的情况,才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   她一脸凝重,为自己当初的冲动感层愧疚,到底没经历过,以为知晓一些前世的事,就极有把握,可现在遇到的困难,却是以前没有的。   那时候,是朝廷要在卫州修河渠。   新皇只拨了五十万两,就等着看卫州的成果。   而她和老王爷却为银子的事犯愁。   宇文琰看着素妍,她是真的担心了,这卫州不仅是他的封地,将来也是耀东的,她是一心希望卫州能好好的。“实在不行,我回江家,与几位舅兄说说,许能借出一些银子来。”   “各房亦有难处,要借银子,也只有找传达和九公主,他们手头的银子许要多些。”素妍想了片刻,“再不成,我可以写信找郑晗借,她是个有钱的。”   宇文琰笑了起来。   素妍道:“但我会有法子的。”她悠悠捧起茶盏,“卫州那边,也并非所有官田都是租给百姓的,这中间还有大户的地头,他们从官府租过来是一成五、二成的租子,再转手租给百姓就变成了三成或三成五的租子,他们赚的就是这个差价。”   凌大爷忍不住,道:“既是这样,王妃便可以把这些官田给卖了。”   “整个卫州像这样的情况有多少,只有统计出精确的数字才知道能筹出多少银子。”   宇文琰厉喝一声:“童英那小子真是个混账,等了好几个月了,也不能摸个清楚。”   小安子在院外叫了一声:“王爷,卫州来信了。”   老王爷是刚离开皇城回卫州的。   素妍急呼:“谁来的?”   小安子跑进花厅,将信递给素妍,只一眼,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素妍道:“是白菲写来的。”   她快速拆开书信,嘴角一扬,“总算有了精确的数目,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知道哪些官田可以卖,哪些暂不能动。从上面看,倒有四成的官田可以卖。”   凌大爷想到卫州官田要卖,这些官田多是极好的,成片、成块,一片有上千亩的良田,道:“卫州的地价如何?”   素妍道:“蓬东、莱县二地,稍大、稍平顺的,已经涨到二十两银子一亩,加上去岁大丰收,产量比卫州早前富庶五县的还要高,地价还得往上涨。光是这二县四成的官田,就能卖近三百万两银子……”   宇文琰立时乐了起来,笑眼弯弯,“三百万两,这么多?”   素妍点了点头,“卖的时候,只需要让买主答应,三年之内,还将这些田租给佃户就好。有了这三年的时间,佃户们一定能寻上其他的去处。我看也不需要草拟什么章程,可以直接拍卖了。”   凌薇道:“可不能将四成的官田都卖了,好歹多留上一些。”   宇文琰道:“卖三成。我们手头还有七成,剩下的官田都是王府的。”   素妍看罢宇文琰,再看凌薇,母子俩一样的笑脸,相似的五官,可男可女,真真是妖孽。若是女子,清秀娇俏,如花妩媚;若是男子,俊美可人,似玉温润。   宇文琰得意地道:“河渠一通,产量翻番,一亩当过去的两亩,收益也增了一倍。哈哈……卫州当真成了富庶之地。”   素妍看他那样子,欲笑又止,岂由他得意去。“你还得与皇上说说,剩下几县,每县也照这比例卖三成官田,卖得多了,百姓没田种可要出乱子的。”   宇文琰再也笑不出来,最近的新皇变幻莫测,在他面前,宇文琰再不敢多说话,更无法像幼时那样有说有笑。   素妍道:“你胆儿不是大么?怎就怕他了?”   “他……是皇帝……”   素妍抿嘴笑了。   凌老爷面含浅笑,整个卫州都是左肩王的封地,也是宇文琰的,当真是个富贵人,而凌薇是宇文琰的母亲,想到这儿他就觉得欢喜。   凌大爷也跟着乐,见他们能筹到银子,也算是了结凌薇的一件心事。   宇文琰笑得像个孩子,眼睛痴痴地看着素妍。她却佯装没瞧见,只捧着手里的茶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824 省吃(求粉红+更)   (ps:o(n_n)o月底了,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夜里,雨腻云香,恩爱缠绵,氤氲调畅,二五有,妙合而凝,道不出的温馨蚀骨。   耀东随了牛奶娘住在厢房屋子里,值夜的换作了小安子。   素妍枕在他的臂弯,低声道:“晌午时,你说的第二批、第三批,是怎么回事?”   宇文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素妍眯着眼睛,挥手推开他的大手,“在哪里学得这个动作?”   宇文琰一愣,笑道:“二皇子如今会说话儿了,很是有趣,一见到我就唤‘琰琰’。”   前世的杨云屏怀孕三月,暴毙身亡。但今生,她一定会活得久,又平安育下二皇子,在深宫有了依傍,一定会顺遂看二皇子长大成人。杨云屏虽是素妍的义姐,但素妍每每忆及西北那一场相识、相交,在情感上视她为亲姐姐一般。   脑海里掠过刚摇摇学步,呀呀学语的二皇子形象,一半像新皇,一半像杨云屏,见着宇文琰唤“琰琰”的样子,竟是怎么想,怎么可爱。   宇文琰道:“你可知道,皇上下令查抄崔家,得了多少金银?”   “黄金、白银,折合起来纹银一千万两。”   宇文琰低声道:“这是对外说的,算上珠宝、瓷器、字画等物,少说也有二千万两白银,还有那么多田庄、店铺,算起来又有几百万两。”   崔家太有钱了。二千五百万两的家资,真真是北齐第一贪官。   新皇又怎会不怒,但很快想到这么多的银子运送国库,他又乐了。他现在有钱,很有钱。   他顿了一下,“以为我们府就是富贵的,与之一比。凤毛麟角。皇上对抄家上瘾了!这几日刑部顾力行、大理寺白大人常被召去议事。前晚夜里,我站在养性殿外,听见皇上与他们说户部何人、吏部谁人、工部又是哪位大臣的话来,没敢听得仔细,瞧这意思,皇上要大动了。”   这三部,历朝历代都是有油水的部门。   江书鸿还在户部任侍郎一职,但江家各房亦无太多的家财,富有些的就二房九公主夫妇。   江传达会做生意。都是他自个赚来的钱。   江舜诚早年是贪了些金银。但多年前那场豫地灾害。他已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些金银上交给朝廷。先帝也是知晓此事的,江家现在有的,都是靠着明路上攒下来的田庄、铺子。各房都有。   这几部的人,早年是崔丛善的人。而今是傅右相的人。   素妍听到这儿,微蹙双眉,“皇上不会打上傅家的主意吧?”   宇文琰一脸莫名,“圣心难测,崔家被抄后,整个朝堂上,文武百官,连带着镇国公父子都是小心翼翼的。”   素妍静默听着,手指却没停下,在他赤露的胸膛画着圈圈,直挠着宇文琰心下荡漾,垂眸看着自己的娇妻。   “千一,有人获罪,有人得宠。”   皇帝要对付身居高位,可能贪有巨墨的官员,那么,自有新得宠的人。   宇文琰道了句“那是”,“皇上下旨,着华嫔的父亲豫平伯雷嘏上任左相一职,估计过些日子就能抵京。”   他近端妃的父亲顾力行,又擢升华嫔的父亲雷大人的官职,光这二人,便能牵制杨家一头做大。   这一招,曾是她记忆里静王做过的。   当朝三家权贵,互为制肘,要是华嫔再生个儿子,这后宫就更热闹了,端妃虽有女儿,如今又怀了龙种。   “千一,你觉得皇上会宽宥大公主母女么?她们好歹是女子,而大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   宇文琰摇了摇头,着实难以猜测,“皇上的意思我猜不出来。但这次定是要大动。你要买崔家的田庄、铺子,我总觉得还是谨慎、小心些好。皇上许是要借着这机会,看清百官,有多少家当呢?”   素妍觉得有理,“明日,我便让白芷去传达与父亲那儿传话,叫他们先莫动买崔家产业的主意。”   宇文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听人劝,得一半。   何况这个给出建议的人是她的夫君。   既然皇帝要大动,往后要买进还有的是机会。   小安子睡得迷糊,依是伸着手指,时不时蜷起一根,五次,这晚,年轻的王爷竟与王妃缠绵了五次。   第六次正忙乎时,耀东从厢房里传来了哭声。   宇文琰看看外面的天色,“这么早他就醒了?”   素妍道:“他每日如此,一到黄昏就睡,次日五更就起来,先泡个药浴汤,再让我抱上大半个时辰……”   宇文琰兴头作罢,取了亵裤、中裤给素妍。   夫妻二人各自整好衣衫,就听小安子备了耀东的浴桶,又有值夜的丫头提了热水来,取了瓷瓶,倒了几滴药水,耀东进了偏厅,看着熟悉的摆设,哭闹得稍缓了些。   素妍披衣起来,与奶娘、丫头一起给他泡药浴,泡足两刻钟,将耀东抱离浴桶,取了大帕子裹子,拭干水,换上干净的衣衫,耀东歪着头看着素妍,瞧得分明了,这才懒懒地依在素妍怀里。   宇文琰盯着耀东,耀东直勾勾地看着他。   宇文琰低斥道:“你盯老子作甚?连爹都不认识?”   耀东扭头看素妍,嘴角扬了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就不能多睡会儿,老子好不容易回来,一大早还困着,你倒先醒了。”   素妍皱了皱眉,“你与他说这个他听得懂么?”   “岳父总夸说他聪明,还说他会答话了。”   耀东才多大,不到四个月。哪里会答话,最多就是和应着咦呀几声,只要他发声了,江舜诚就说他在回话。耀东要是会答话,还不成妖怪了。   宇文琰伸手,想捏他的下巴,耀东还以为又有人把苦指头给他。立时扭开头。“臭小子,还不让爹摸了,这么小就只知缠你娘,连爹都不要。”   素妍低头看着,微微一笑。耀东见她笑,也露出笑脸。素妍“得”一打舌头,耀东就乐了“咦!咦!”地发出声音。   “千一,听说三月开始,沐休日改成日曜日。”   宇文琰接过话。答道:“每逢日曜日就是沐休日。六部留守官员坐班。坐班官员改在土曜日沐休。我与杨云简也改成六日一轮,沐休日由金吾卫武功高强的中郎将轮流值守,往后每个沐休日我都在府里。六日之后。下一个六日与百官一样参朝议政。”   他当值时,杨云简参朝议政;杨云简当值时。他与其他官员一样,正常入朝。   “皇上有了口谕,不许我和杨云简私下调换。要是确有家事,递奏疏至吏部请假,由金吾卫中郎将顶替。”   金吾卫有指挥使一人,如今是杨云简代理指挥使之职;又有副指挥使二人,由杨云简和宇文琰担任;另有左右郎将各一名。换言之,左右中郎将等于六部的左右侍郎。   这样一来,倒更严格了。   听起来,似乎宇文琰在家相陪的日子也多了。   素妍曾依稀记得,天兴帝便是听了鬼谷宫高人建议,于天兴二年改为七日一沐休,沐休日也定在日曜日。而现下,却比她记忆里提前了三年。   凌薇一醒来,梳洗完毕就往大厨房去,查看今日的食材、吃用诸物,一见到大厨房里有十只鸡就皱了眉头,一天就吃这么多,不过节、不过年的,这也太浪费了。   “乔嬷嬷,把青嬷嬷请来。”   “是。”   乔嬷嬷遣了丫头去请人。   青嬷嬷也刚起来,睡眼惺忪,一路小奔到了静堂。   凌薇道:“且与我说说江家是如何安排吃用的。”   青嬷嬷应声,讲了从好几年前开始,江家的吃食上就酌减了:早上是三样稀粥、馒头、包子等物;午餐为六菜一汤;晚上是三菜一汤,偶尔也备些面食。   凌薇又问:“都是些什么菜式?”   青嬷嬷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凌薇觉得江家就很好,一家子人,只怕也没王府的花销大。   “刚才我去大厨房,竟有十只鸡,说是今儿要做的。天天如此,也难怪一个月就吃了六七百只,这哪里能行。”凌薇舒了口气,“往后就照江家的规矩来,你且与我多说些江家的事。”   青嬷嬷笑道:“老敬妃,这怎么能行。王府是皇族中人,江家哪里比得。再则,这府里还有四十八名侍卫,有的还是六品、七品侍卫,也是拿俸禄的,可不好薄待了他们。”   凌薇总觉得这王府的花销太大,府里的主子就这么几个,一天哪能吃掉十只鸡,一月省五十两银子,一年就是六百两,一处省这么多,旁处省下些,加起来可得不少。“从今儿开始,几位主子府里八菜一汤,照着份量来,装菜的盘子也分为大、中、小三种,院里人少的,就用小号盘,院里人多的就用大号盘盛菜,院里有五六个人的就用中号盘。   护卫们每日准备五菜一汤。   各房管事到了饭点在一处吃饭,为四菜一汤。   丫头、下人们可在各房、各院吃用,为三菜一汤。菜量多些,菜式不能太多,要多用猪肉、果蔬庄子送来的菜蔬。   老王爷在卫州还缺银子呢,该省的就得省。回头让大厨房的管事拟好这几日的菜谱,往后都照着菜谱来。要是府里来了客人,自会提前通晓,再酌情添加菜式。”   ☆、825 郊游   (ps:o(n_n)o谢谢:谢谢王投出的两枚粉红票!(*^__^*)谢谢玉米小怕怕、丹、秋水无痕yyaa投出的粉红票!)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拟了菜谱,送到静堂花厅。   凌薇瞧着,将一些花银子的菜给勾了,又圈点修改了一番,换成寻常的菜式。   主子们照着下人的菜式多了五样;管事又比下人的菜式多一样;护卫又比管事的多一样,即便是主子,除了三样精致的,其他的也下护卫一样。   大厨房管事道:“老敬妃……这……大锅菜可不好吃,您和王妃都是尊贵人,自得例外做的。”   “每日中午有三样另做的,够了!”凌薇已经拿定了主意,道:“晚上主子们改为五菜一汤,管事和下人们为三菜一汤,侍卫们为四菜一汤,就这么定了!”   她又定了早膳的规矩:每日做两样粥,再三样小菜,包子、馒头是得有的,另再备两样糕点。主子和侍卫们,每人配一只鸡蛋。侍卫们少两糕点。管事们有两样粥、两样小菜,再备馒头和一样糕点。丫头、下人们备一样粥、两样小菜、馒头。   大厨房管事没想凌薇会这么干,支吾了一阵,道:“老敬妃,这可不成。琴瑟堂里,王爷在宫里当差,好几日夜里都要当差的,睡不好这再吃不好,身子会拖垮的。还有王妃刚生了世子,这身子还没复原呢。世子年小,奶娘吃不好就没奶水了,也不拖着的。”   凌薇瞧她说得再理,道:“若王爷在府中。我每日中午在静堂小厨房做两样精致的送去。”   叶氏从来没拿宇文琰当亲生儿子,凌薇倒是用心的,可也太节约了。   江家人丁多、家业也没王府大,自得省些,可各房不愿在大厨房吃,还能在各房小厨房里另做。   凌薇更忙了。   青嬷嬷没再细说,瞧这样子凌薇是拿定主意了。她现下不管大厨房和府里的事。只一门心思盯着自己打理的三家铺子,想着素妍许诺的年底赏红银子。那里打理好了,可比管内宅各房要多挣银子。   凌薇对自己厨艺有信心,十二三岁时,她就在家里帮兄嫂做饭,连凌太太都夸她厨艺好。上回宇文琰去清心别苑,也说她的饭菜好吃。她现下认定宇文琰爱吃她的菜,她亏欠了宇文琰太多,如今有了机会。自得好好珍惜。不就是做饭,不就是亲手缝几套衣衫,这些她都是会的。   素妍在小书房里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江传达的,一封是给江舜诚,令白芷将信送到江家。   宇文琰拿了本兵法。翻看几页就没了兴致。“你代我给父王写封信,与他说说卖官田的事。”   素妍秀眉倒挑,“你在那儿坐了许久。便是三封信也写了,你自个儿来写。”   文馨与文雅蹦蹦跳跳地进了内仪门,一进来,文雅就用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喊道:“义父,上回你答应我和姐姐的,说是这回你沐休,便带我们去郊外玩耍。你瞧瞧,今儿天气正好着呢!不许耍赖!不许骗人!”   宇文琰立时跳了起来,收起之前那一身慵懒。   上回还真说过类似的话,他也只是随口一说。道:“我不在府里,你们俩可有乖乖的,没惹你义母生气。也没有胡闹?”   文雅摇着头,像是拨浪鼓儿一般,“我这些日子都和姐姐种花呢,也不知道眉儿和绮儿的花长多高了,我们的花都长这么高了……”她伸出指头比划着,样子很是认真。杨家小姐妹的花不过种下不久,大的不过寸许,小的刚破土。仰头看着宇文琰,“我和姐姐在府里都快闷坏了,义父带我们出去玩吧?”   素妍学着小孩子的腔调,“你既应了她们俩,若是不带出去玩,指定是骗人呢。”   文馨最爱这话,立时很认真地道:“义父自己说的,不骗人哦!”   宇文琰抱起文馨,朗声笑道:“真是两个缠人精!我是答应了,不过你们得帮我一个忙,把你们义母也给唤上。没有她,可不好玩呢。”   文雅“啊”了一声,伸着脖子看着练字的素妍。   文馨冲她使了个色。   文雅跑到案前,笑嘻嘻地道:“义母,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求你了,你不去,义父不带我们去。”   素妍本想拒绝的,可想到这大半个月,这对姐妹俩一直在府里玩耍,也怪无聊的。“人多的地方不去,就去郊外,再去果蔬庄子上走走。”   文馨道:“要不把慧姨和苦儿也唤上吧,苦儿连个玩的人都没有,整天和他姥姥在一块。”   素妍遣了丫头去新梦小筑。   不多会儿,慧娘回话来,愿意带着苦儿跟他们去郊外散心。   辛氏是不去的,她得留下来陪凌薇。   耀东又太小,素妍吩咐牛奶娘带耀东去静堂,又遣了紫鹊跟过去。简单地收拾了一阵,带了卸寒的斗篷,又令二管家备了两辆马车,一行人离了王府。   文馨、文雅与慧娘母子、文雅的奶娘一辆马车,又有一辆马车坐着小安子、白燕和冬儿、文馨的丫头,又携了几名随身的侍卫。   素妍戴了纱帷帽,陪宇文琰一起骑马,一身轻便的紧身长裙,看起来显得英姿飒爽。   文馨一脸痴迷地看着素妍,“等回家,我要让爹教我骑马,像义母这样多好。”   宇文琰骑在马背,心头情思如春水流淌,许久没与她这样尽兴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枯燥于茶米油盐的日子,好似素妍有孕开始,这一年多,他们都过得太沉闷了。   就这样,并肩骑马;这就样,相约一起去郊外踏春;只要这样有她相伴,就是一种安稳与快乐。   孩子们好奇地挤在车窗前,一双双乌黑的眸子打量着皇城的街道,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   苦儿指着一个商贩菜球上插着的糖葫芦,想不起它的名来,急得直道:“那个……酸甜的,我吃过!姥姥给我买过……”   文雅指着糖葫芦道:“我也吃过咧。”扭头问文馨,“姐姐,你给我们买吧。前儿义母给你钱,好几串钱呢,你给我们买糖葫芦吃。”   文馨知道要出来,也回去取了自己和文雅的斗篷,顺道取了一袋子铜钱来,来不及细数,大声道:“卖糖葫芦的,给我们六串糖葫芦!”   马车停了下来,卖糖葫芦的奔了过来,取了六串,文馨正数钱,慧娘已经递了钱过来。   卖糖葫芦的男子欠了下身,“奶奶算得正好,刚好九纹钱。”   文馨笑了一下,将一串递给慧娘:“慧姨也吃一串?”   慧娘摇了摇头。   苦儿也要递给慧娘,慧娘欢喜地轻抚着他的头,“娘不吃,苦儿吃。”   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出了城门。   郊外,春光正好,偶有三五成群的行人,又有三三两两的踏春者,男女皆有,多是正值妙龄,更有青壁油车,上面坐着二八佳人,看那装扮、模样,带着几分风尘气息。   素妍骑在马背上,不紧不慢地走着,隔着轻纱,欣赏着春日的美景。用诱惑的语调道:“千一,去果蔬庄子吧?这个时节,杏花初谢,桃花正妍,还有梨花、苹果花……正是最美的时候。在果林里煮一壶茶,摆上几叠点心,最是有趣。”   素妍一脸神往,前世时,她是去过果蔬庄子的,也是在春天,是江书鹏带着她去的,那一番美景,至今想来都让人着迷。   宇文琰听她说着,倒也雅致,到了春日,每逢沐休日,去郊外踏春赏景的人比比皆是。   从皇城至果蔬庄子有五六里的路,因众人乘车、骑马不过是大半个时辰,待到果蔬庄子时,庄头已经得了消息,带了庄上的佃户、百姓候在路口上。   说是果蔬庄子,果林约有二十多亩,又有二十来亩的菜蔬,剩下都一律种着各式粮食。这亦是早前好几年,虞氏特意挑出来的一处庄子,统共只得三百多亩的良田,又新种了各式果树,选了擅长种果树的下人来看着这处庄子,当了庄头。   二十亩果林,或橘树、或苹果、或梨树、或樱桃、或李树……一大片,开着各色的花,白的如雪,粉的如霞,红的如火,映入眼帘,竟如一块天地间织成的绣锦,鼻息尖全是迷人的馨香。   素妍纵马飞奔,像快活的孩子一般大叫起来。   这样的她,快乐得让宇文琰也跟着盛满了欢欣。   文雅跳着脚,急得想要下来,也像他们那样穿梭在开满鲜花的林间。   白燕先跳下马车,对庄头欠了欠身,“我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白燕。这果林里可有屋子、凉亭什么的?”   庄头道:“有的,凉亭有三处,又有一座屋子,原是春天时看护果林用的。小的这就去安排,让人备些吃食、茶点!”   白燕知素妍是个雅人,特意挑了处凉亭,让庄头将茶水、糕点都摆到亭子里。   文馨与文雅姐妹便在凉亭周围追逐着,苦儿在树下抓虫子、看蚂蚁。   慧娘坐在凉亭里,品着茶,时不时在林间寻觅素妍与宇文琰的影子。   他们俩,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春日果园里百花盛开,花香阵阵;夏季树叶碧翠,叶傲风雨,生机盎然;秋天硕果累累,瓜果飘香;冬时梅花月色,疏影横斜。一年四季,有着不同的风景。   ☆、826 情诺   (ps:o(n_n)o月底了,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粉红票多会加更的。)   宇文琰在她身后追着,等他追到时,却见马儿在林间吃草,并未瞧见她的身影,正疑惑,只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她竟长身立在枝头,立于花丛中间,一袭雪蚕丝冰影缎做成的衣裙,越发映衬得她飘逸若仙,“千一,像画一样美的果林!好美!好美……”   宇文琰纵身一跃,上了果树,正要追她,她一个闪身,却迎风奔去,那轻盈的身姿,让他一时错神,忆起昔日在鬼谷宫后山与她的较量,他竟追她不上:“妍儿,这些日子,你一直有练功?”   “自然。怀耀东那阵儿,确实没练,可满月后,你不在时,我总会练上一阵。”她笑意盈盈,轻盈踏于树巅,行于花海,轻盈如飞。   真想化身为鸟,可以恣意地飞翔在蓝天白云之下。   身边,有她深爱的夫君作陪,其实也可以这样自在而快乐地生活。   文雅蹦跳望着头顶,“义母飞了!义母,我也要飞!带我飞!带我飞……”   宇文琰纵身落了下来,抱住文雅窜上树,学着素妍的样,在树梢奔行,文雅欢喜的尖叫,一阵又一阵地刺耳声音。   文馨羡慕地仰头:“我也要!义父,你抱我飞!”   苦儿见他们都要,也跟着叫了起来,也喊着:“义父,我也要!我也要……”   义父,这二字是什么意思。苦儿都没弄明白,只跟着文馨一起在树上跳着,叫着,欢呼着。   素妍看了眼文馨,笑道:“让义父带你,我带苦儿。”一转身,抱了苦儿上树。苦儿张大嘴巴,很是欢喜地看着眼前掠过的花影,学着与文雅一样的大叫。   宇文琰把文雅坐在一棵高树的树杈上,回头又去带文馨。   文馨很是雀跃,站在高处看果林,真真是一大片的花海,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慧娘站在树下,仰头听着孩子们的笑声。   义父……   苦儿真的需要一个父亲。   可是韩绍真的还记着她么?记得那个爱得无悔。傻傻爱着,始终以为只有他才是世间最好男子的慧娘么?   快四年了,在韩绍被青霞郡主心仪后,当他们即将订亲时,她就从威远候府、从韩家消失了。   孩子们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看着眼前美丽的春花。眼里是一片春光,鼻里闻嗅到是一片馥郁的花香,面对美景。人自醉。   慧娘要了纸与竹片,用小刀削成薄片,做了两个纸鸢,哄了三个孩子下树,让她们到空旷地带上放纸鸢。   无论是大人,亦或是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玩耍过。   有慧娘帮着看孩子,素妍与宇文琰的身影淹没在花海的深处,她坐在树梢上,晃着双腿。手里拿着一枝桃花,那样悠然而快活地赏着美景。   宇文琰爬上树,坐在她的身边。鼻尖除了花的香味,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醉人馨香,是雪莲花清冷的幽香,是海棠那淡淡的芬芳,交织在一起,让他辩不清到底哪一种香,哪一种亦都不是,是她的体香。   盯着她的侧面,宇文琰轻轻地唤了声“妍儿”,深情而迷离地。   她低应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远方。   他突地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他的唇瓣清凉冰凉,口腔内却是一团炽热,这样的冰火交融,全在他那一个突然的吻里。他近乎狂野地用最主动的姿势,向她索取、探求,带着无法抑制,也不能拒绝的热情,尽情地挖掘着他所未曾触及到的深远,甚至不容她有丝毫回应他的空间,那样野蛮地将她吻得无法呼吸。   她用力别开头,想先让他停住,但他根本不肯放开,依旧在她唇内厮磨缠绕。她很想,狠狠地咬上一口,但总是没有咬,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只得由他施予。渐渐地,思绪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要与他说什么,随了他的亲吻忽上忽下的跳跃飘浮,连窒息都汇成了一种迅猛的快乐。   看素妍憋得满脸通红,宇文琰终于松开了他的唇。   素妍呼出一口气,却有了种失落感,仿佛他的唇一直与她缠绵着,才是我和他最合适的存在方式。   在这荼蘼的春日,在满目的嫣红如霞里,她真的醉了。   不知是因他而醉,亦或是为春景而醉。   “素妍,我们会这样一生一世,对吗?”   他的身边是她,就如她的身边是他。   男子的声音是如此低沉而柔软,他的神情是那么脆弱和易碎,而那双叫她着迷的黑眸,什么时候染上了惊惧和恐慌?   看着这等表情的他,素妍心头一颤,“千一,你怎了?”   宇文琰摇了摇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素妍总觉得他的笑很古怪,想要继续追问下去,却不知该问他什么。   宇文琰紧紧地抱住她,将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把她整个揉入体内,就这样相依相偎再不分离。   素妍却在脑海里无休止地问:他是怎了?这个举动也太奇怪了。   宇文琰轻柔问道:“这些日子,你没觉哪里不舒服吧?”   素妍蹙着眉头,看着他的脸,“你想说什么?”   他心里有她,他爱她,她坚信这点。   他的眼里,写满了如春水般温柔的痴情,燃烧着像烈焰般的炽情,这样的眼神,是一个人有沉陷情网,用了真心的人才会有的。   素妍努力摒弃脑中纷至沓来的其他念头,轻轻吻他的眼,柔声道:“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他一笑,眸中却水光浮漾:“原谅我。素妍……”   宇文琰的头埋入她的颈脖间,一滴、两滴的温热,滴在她的肌肤上,如火一样将我的心燃烧起来。   宇文琰,哭了?   她努力地,想要搬开他的头,想确认他是不是在流泪。但宇文琰却死死地低垂着头。将他的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不肯与她四目相对。   揽着她的腰身,跳下花树,落在林下的草地上,狂热地与她痴缠,拥吻。   他轻轻解了她的衣带,沿了她的脖子和松散的衣衫,一路吻下,渐触着她胸前的柔软。用唇舌温柔地啃啮着,用他纤长的手指轻缓有致地揉捏着,强烈的快感阵阵侵袭,她忍不住喘息着,呻吟着,在他的身体下扭曲摆动。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她却盼着此时能下一场雨,来纾解喉咙间的干渴。淋湿她烈烈如焚的光洁躯体。   宇文琰眸中的愧疚和恐慌,渐渐被另一种温热和温柔所替代。他的衣带也已松开,胸前的肌肤白皙而诱人,散着她最喜爱的清新干净气息。她忍不住地去吻他的肌肤,那带了汗味的微微咸湿,属于她的千一,让她迷醉。   胸前暴露的光洁肌肤轻轻地磨蹭,那解开衣裳紧紧相贴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让她克制不住地想和他更亲近些,伸手将他的衣衫撩得更散开些。去感觉他微凉的体温,恨不得将自己溶化到他的身上。   宇文琰的身体已克制不住的战栗,一如她在他抚摩下战栗饥渴的躯体。   “你。愿意吗?”宇文琰忽而问她,手指由胸而下,渐至腰间游移。   素妍几乎脱口说出愿意,却在一瞬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孩子笑声,那是文馨与文雅追逐的声音,还有慧娘在教苦儿放纸鸢的笑声。终于勉强抓住了仅余的游丝般的理智,颤声回答:“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其实,现下他们衣衫不整,若有旁人瞧见,已经是笑话了。   原来,她也可以这般疯狂。   不,应是她第一次领略到这样不同的宇文琰,可以癫狂如此。   宇文琰轻轻一笑,不再进一步地攻城掠地,只与她相拥相偎,感觉彼此的体温,温柔地亲吻着。   他们的身下,是无数飘落的花瓣,那是杏花的、李花的,或粉、或白,织就了一张最迷离,也最无法让人忘怀的天然地毯,夹杂在初初发芽新绿的草地,是那样的迷人,如诗、似画。   他们从未像现在这般,能如此张扬地散发出自出世以来,生命里最光辉夺目的炙热。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从东边升到了当空,山间吹过的风拂到暴露的肌肤上,薄薄的凉,却又这样的舒服,就似他拂过肌肤时的感觉,让她沉陷。   宇文琰起身为她整理衣衫,扣好衣带,仔细地捋平每一处褶皱,又将她扶了坐在他怀中,就这样近的坐着,所有千言万语都显得多余,只要有他相伴,这一刻便胜过无数过已过或未过的流年岁月。   他把她松散发际的发簪取了,为她将发际的花瓣一一拣去,一双纤长的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虞氏为她梳头那样用心,重新为她挽好头发,一遍又一遍,大概重复了三四遍,方才挽好。   素妍慵懒得像阳光里的小猫,伏在怀中任他拨弄,却有着意犹未尽的遗憾。   今日如果她略一松口,他是不是就给她吃干抹净了?   这样的相处,是让她沉陷的。   她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又别样的二人时光。   宇文琰轻啄了啄她的额,挽了她立起,取了她头上的银簪,在他们方才亲昵处的桃花树干上一笔一划地刻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随着他的落笔,她一字一字念着,然后看着他最后写上“千一”的落款,胸口如灌了蜜般甜。   ☆、827 琰的愧疚   素妍接过簪子,在“千一”之后,添了“弱水”二字。   宇文琰在她写完之后,手头一紧,握住她的手,目光里再度蓄满了愧疚:“妍儿,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能原谅我?”   素妍歪着脑袋,看着他的脸,又看着桃花树上刻下的字,原本既痴迷、浪漫的景儿,她立时提高嗓门,大喝:“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宇文琰立时垂首。   素妍却不肯罢休,之前不觉,这会子越发觉得有问题:“说!说啊!到底什么事?”   他依旧摇头,满目的愧疚。   素妍气得快要暴跳起来。他不说,难道她不会猜。   “是不是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他摇头。   “真的没有?”   他很肯定地摇头,是那样的坚决。   素妍觉得这也不可能,自她与他成亲以来,他除了去宫里当值,便是留在家里,偶尔会有三两个朋友来寻他,多是到府里见他,除了金吾卫几位相熟的朋友,便是十王爷、徐成熙等人,要不就是陆康、杨云简,前者来得更多些。   素妍摆了摆手,吐了口气:“只要不是外面有女人,不是你害我父兄家人,只不是这两样,旁的我都可以原谅。”   宇文琰眸光闪动,“真的?”   她正色道:“自是真的!”   还是警告他一下,她伸出指头,本想凶一下,觉得实在太有违这样的美景与氛围,她呵呵一笑。笑得宇文琰心头发毛。她伸手一拉,将头贴在他的胸膛,用手画着圈圈,似乎这样挠得他心痒,她就觉得开心。   “千一,只要不是那两样,我都原谅你。你要是敢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以我的性子,只得两种可能:要么把你阉了,要么再不理你!为了我们的耀东有爹娘,你最好老实点!”   她手臂一抬,轻柔地拍着他的脸颊,笑得越发灿烂如花。   她也会凶的,却这样与他笑。   笑得他心里跟只猫在抓一样,有朝一日,她要是知晓真相。不知道会不会怪他。   早知会这样,他一定,一定不会配药……   只是,他要不要告诉她。   但他没有这勇气,想到药的毒性,想到后果。他现下痛苦,她一定会比他更痛苦。   今日的她,玩得很开心。   他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来。即便在他佯装的欢喜下,是他愧疚又纠结的心,但他愿意陪她一起。   素妍说完警告又带着要胁的话,一调头,翩然消失在林间。   近晌午时分,慧娘领着三个孩子亲自去菜地拔菜。   文馨指着一棵棵的菜,“我知道!这是……这是萝卜!”   文雅低着头,掐了片细长的叶子,“这是韭菜。”   苦儿拿了片菜叶,“这是菜!”   文雅立马就乐了。“这当然是菜,是能吃的,那你知道这是什么菜吗?”   苦儿求助地回头看着慧娘。   慧娘看着那片小指甲大小的绿叶。厚厚的、圆圆的,似刚出苗不久的菜叶。   文馨看着苦儿手里的叶子,“慧姨,你知道这是什么菜吗?”   素妍从菜地的另一头过来,“要做午饭了,快采了菜,一会儿我们自己去厨房做吃的。”   文馨拿了苦儿手里的小叶,飞快地奔近素妍,“义母,这是什么菜?”   素妍接过,瞧了一眼,“这不是菜,这是瓜苗的嫩芽。”她放到鼻子尖闻嗅,这是一种带着清香的瓜苗,让她想到了夏天结出的丝瓜,“是丝瓜的幼苗,不能把这个叶子采下来,否则这棵瓜苗就毁了。”   慧娘提着一只竹篮子,萝卜、小白菜、韭菜各采了一些,笑微微地走近素妍。   素妍问:“今儿玩得高兴吧?”   慧娘“嗯”了一声,“其实住在郊外乡下挺不错的。”   在菜田的那头,是一片半人多高的油菜田,一片片油菜含着花苞,偶尔看着几朵黄花来,再过上十来日,这一地绿油油的油菜就能变成金灿灿的一片。   素妍又多采了几样,与慧娘提着篮子,带着孩子们进了庄子,进了厨房,又吩咐文馨、文雅带来的人洗菜、摘菜,文馨姐妹瞧着有趣,也跟着了学了起来。   当素妍熟练地生火,挽着衣袖要下厨时,慧娘吓了一跳。   一并来的下人个个瞪大眼睛:“王妃会做饭?”   素妍灿然一笑,“只会几样乡野便饭。”且,全部都是素菜的做法。   前世,她在庵堂住了七年,除了学会背《祈福经》、《安魂经》,还会做素斋就是炒素菜。炒的、煮的、凉拌的、用盐腌渍的……   白燕看火,素妍炒菜,丫头婆子则是或洗菜,或摘菜。   待她们忙完了,一个个站在厨房门口,像看热闹一般,看着挥着锅铲,像模像样倒油、炒菜的素妍。   “白燕,吃过午饭,你带文馨姐妹去挖荠菜,晚上我们回府包荠菜饺子吃。”   这是这几年慧娘第一次过得这么开心,“我也一起去!果蔬庄子当真有趣,下次还来。”   想到这里如此有趣,慧娘有些懊悔,当日应该点这里打理就好了。   但一早已经选了三家店铺,再不能改。   素妍抬眸笑望慧娘,“你若喜欢,可以带苦儿再来,还可以约上府上的丫头、婆子,或者带你的朋友一起来。”   慧娘并没有朋友,如果说有,同龄人里也就身边的丫头,再就是素妍了。   尊卑有别,丫头也她不是朋友;素妍更不是她能奢望的朋友。   慧娘低头笑了,带着几分愧色。   午饭很快就做好了,都是慧娘带着孩子们采回来的菜,又有庄头娘子做的红烧鱼、清炖鸡。   许是今儿众人累了,又或是心情见好。连宇文琰也多吃了一碗米饭,几个孩子人人都多吃了半碗。   吃罢了午饭,慧娘领了白燕,又带了三个孩子去挖新菜。   小安子则跟了素妍去地上亲自选菜,一样又挑了些,宇文琰觉得有趣,瞧着大的就要扒。却被素妍给拦住,“这萝卜瞧着还要长呢,你要拔,得拔一窝里有三四棵的,拔了大的,留小的继续长,你那一窝就一棵,一瞧就是专门留下的,你这一拔。那一窝可就空了。”   小安子一脸惊色,“这拔萝卜也是有讲究的?”   素妍道:“那是。”   宇文琰看着一边跟着的庄头娘子,这是一个打扮得很干练的庄户女人,虽是娘子,一看也是干过农活的。   庄头娘子笑道:“王妃说得是,太大的萝卜其实吃起来并不好吃。要那种不大不小,看着又水润的才好呢。长得太大的,中间都空了。通常拔了切成条,挂在树上晾成萝卜干,腌制成酱萝卜。”   宇文琰初是疑惑,这会儿又道:“你会下厨,我已经很意外了,你还会懂这些,是不是在山上学的?”   素妍一脸神秘,“你去过本门后山的百姓村没有?”   “百……百姓村?”   百姓村,其实就是鬼谷村。   鬼谷宫在寻常人眼里,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一看他的样子。一定是没去过。   素妍道:“门里的菜蔬一部分是自己种的,还有一部分是由村里送来的,我去过本门的菜地。大约有二十多亩菜地……”   宇文琰没去过。   他从来不知道鬼谷宫的后山还有百姓村,好似很新鲜。“瘸军师就是……鬼谷村出来的?”   素妍点头。   挑选了两筐菜,每样都有些,素妍瞧着差不多,便转身离去了。   庄头却想着既然他们来了,免得庄子上明儿再派人送去,这一来一回也耗时日和人手,随道用他们的马车多装十几筐菜去,王府的人多,吃的菜自然也多,不多会儿就让庄里的长工备了十几筐菜,移到马车上。   慧娘与白燕也采了满满两篮子的荠菜,文馨与文雅姐妹,手上、裙子上都是泥土,一个个去乐得跟过节一般。   文雅嘟嘟囔囔地道:“苦儿最讨厌了,就会捣乱,我每次瞧见荠菜,都被他一把给抓坏了。”   素妍笑道:“不要紧,已经有那么多,够我们今儿晚上包饺子吃了。”   文馨这会儿来了兴致,“义母,我要学包饺子!”   素妍道:“好!回府后,让白燕她们教你。”   文雅再不肯上马车,吵着要与他们一样骑马。   文馨也是如此。   素妍只好让两名侍卫各带一人,让她们也跟着骑马。   二月末,郊外山野春光烂漫,山花盛开,一丛丛、一片片,牵藤儿的忍冬花,成株的杜鹃花,浅黄、粉红、紫红花朵儿招摇璀璨,将山野涂上这里一点黄,那里一点粉的颜色,几乎每一朵花都以最张扬的姿态盛开着,妩媚地将最后的春光尽情舒展。   行了一程,宇文琰对素妍道:“与我共乘一匹吧?”   素妍呶着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宇文琰今儿见着她,可谓是情思泛滥,就想与她共乘一骑,西北大半年,竟从未与她共乘一骑过,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当他第二次重复时,素妍将手一抬,对马车内唤道:“小安子,你下来骑马!”   小安子应声。素妍将马递给小安子,纵身一闪就上了宇文琰的马背。   这样近的坐着,明明已经是夫妻,却有了一种沉浴爱河的感觉,宇文琰自她身后紧紧地、紧紧地拥着她,将下巴衬在她的肩上。   ☆、828 中毒(粉红票70+更3K)   快乐总是短暂的,就如这次游玩一般。   在王府大门前,素妍下了马背,腹部一阵绞痛,就如每次癸信至,因月事的刺痛一般,她定了定心神,用手捧着腹部。   宇文琰心头一紧,“怎了?”   “有些肚子疼!”她隔着纱帷,淡然一笑,低声道:“许是小日子要来了。”   她曾听虞氏说过,生完孩子后,有的女人两个就会来小日子,也有的过了*月才来小日子。虞氏育了七个孩子,每胎都是生完孩子后三、四个月就来小日子。   宇文琰握着她的手,冰凉的,“今儿你也累了,回屋好好歇着。”   素妍进了二门,正要往琴瑟堂去,白芷已早早迎了过来,面含焦虑“王妃”。素妍道:“这是怎了?”   白芷道:“午后,镇国公府派人来了,说要接二位郡主回府。”   素妍面露凝重,“杨家的两位公子痊愈了?”   文馨、文雅回杨家定是因为杨文韬、杨文略兄弟俩的病痊愈,当初杨家人把她们姐妹送来,就是有避病气的意思。   腹部又是一阵刺痛,素妍略微蹙着眉头,捧着腹部。   白芷道:“两位公子都痊愈了,听说瑶芳道长前几日在镇国公府住了几日,托了道长的福,两位公子总算是有惊无险。前儿瑶芳道长又去复诊了,说是康复了,今晨两个公子都逾发精神了。镇国大长公主遣了嬷嬷来,要接二位郡主回家。”   素妍折往静堂方向,人一近静堂,就听到耀东哇哇大哭的声音。   凌薇抱着耀东,在花厅里来回踱步。孩子哭,她都快要跟着哭起来了。她年轻时,带过宇文琰一阵子,更多的时候则是远远地看着宇文琰。多少年没带孩子了,虽然帮着慧娘带着苦儿一些日子,但多是辛氏在带苦儿。   辛氏上午也帮着抱了一会儿,耀东张着大嘴。依旧大哭,除了吃奶、睡觉不哭,任谁抱着都这般哭闹着。   宇文琰道:“娘,把孩子给我,让我抱抱。”   凌薇摇了摇手,“还真是愁人,你们一走,他就开始哭闹了,怎么哄也不成。”   宇文琰接过孩子。换了一个人,耀东哭得缓些,泪眼朦胧地盯着宇文琰瞧,似要认个分明,瞧了一会儿,扯着嗓子继续开哭。   素妍听到孩子的哭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唤了声“耀东”,耀东听到熟悉的声音。哭得缓了些,似在分辩、素妍又道:“是饿了还是困了,好好儿的,你哭甚?”   依旧抽泣着,却没了哭声,扭头寻声望来,似要看个分明,泪眼汪汪地瞅着素妍。她拍了拍手,从宇文琰怀里接过孩子,耀东依旧直直地盯着她看。看来看去,不再哭了。   青嬷嬷从偏厅出来,“哎哟。这哭了一日,原是找王妃呢?是想他娘了,偏又不会说,只能哭了。瞧瞧,王妃这一抱,他就不哭了。”   耀东委屈地抽泣着,头一晃一晃地,似在说他想娘亲了。   素妍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一下,“你这才多大,就学会认人了,往后可怎么了得。”   凌薇这一日累得不轻,又要打理府邸,还要带孩子,虽有奶娘和青嬷嬷帮衬,也是手忙足乱的,她整个人瘫坐在贵妃椅上,问宇文琰道:“这一日,你们俩去哪儿了?”   宇文琰道:“去了果蔬庄子上,带了些新鲜的菜回来。”   耀东依在素妍的怀里,将她细细地看着,确定了是每日抱他的人,这会儿再不哭了,素妍取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拭了双眼。青嬷嬷取了湿帕子来,她给孩子擦了把脸。   青嬷嬷道:“杨家来人接二位郡主回去了。”接了帕子,折身回到偏厅,将帕子挫了一把,拧干挂在洗脸盆架子上。   牛奶娘坐在倚坐的小榻上,正在收拾、整叠耀东的衣衫、尿布等。   青嬷嬷面露愁容,“王妃,杨家二位公子痊愈康复了。中午时,从江家传来消息,大房的奇峻少爷染了天花,老太太下令暂时不开家学,等过了这阵儿再说。听田嬷嬷捎话来说,听说三日前家学堂里有个乡下孩子就病倒了……”   素妍宠溺地对耀东笑着,耀东面露笑容,似很欢喜,咦咦呀呀地发出声音。   “真是个见娘乐,一见着你就不哭了。”   凌薇还想着,把耀东搁在身边带呢,如今瞧来只怕不成了,还不到四个月呢,就学会认了,只要素妍抱,或许其他人都不成的。   素妍道:“可请瑶芳道长过去了?”   青嬷嬷轻叹一声,“原是要请的,可今晨去义济医馆,听说瑶芳道长被平王府的闻妃请去了。最近各公候、王府生病的少爷、小姐多,瑶芳道长不敢久留一家,每日都要跑好几家。”   曾经的记忆里,佑正四年春皇城在继佑正三年冬那夜瘟疫之后,又有一场天花,皇城许多孩子都染上了天花,也至新皇下令休学两月,令各家孩子留在家中,不得出门。可就是这样,还是有许多孩子因身染天花而夭折。   平王府闻雅云的儿子、平王府大公子宇文轶便在这场瘟疫里没了。   瑶芳是妇产千金科的圣手,又擅给孩子瞧病,在妇幼病上远胜过黄桑道长。   素妍轻抱着耀东,他伸出小手来。抓住素妍的衣袍,往她怀里又扎了扎。   静堂的大丫头正藏在素妍身后与耀东玩躲猫猫,“喵!奴婢出来了!”她露出个头,一会儿又藏起来,耀东似乎甚觉好玩,瞪着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瞧着。   素妍道:“有瑶芳道长在,应该无甚大碍。只是生了病,可不敢再让孩子往外跑,得乖乖儿呆在屋里才好。”   青嬷嬷道:“大太太一早接了绮小姐和岩少爷去她院里,生怕过了病气给她们。奇峻少爷由大奶奶亲自照料着,只留了乳母、两个大丫头,其他人也都撤出了院子。”   紫鹊进了院门,禀道:“老敬妃、王妃,镇国公府的太太求见,是来接二位郡主的。”   早前派了下人来问,知素妍与宇文琰领着孩子去了郊外,这会儿听说人回来了,镇国公的续弦夫人小傅氏特意亲自上门拜访,镇国大长公主要留在府里照应孩子,还得给两个女儿清扫闺阁。   “快请!”   小傅氏进了静堂,与老敬妃行礼请安,又与素妍寒喧几句。大抵是感谢这大半月素妍对两个孩子的照顾,如今两姐妹都不愿意回家了。小傅氏又备了厚礼,是送给老敬妃的燕窝、人参各一盒,又有送给素妍的上好贡缎,小傅氏与镇国大长公主深知素妍喜爱素雅打扮,特意挑了素净的花式、颜色。   几个人说着话儿,下人们则在无忧阁里帮小姐妹俩收拾东西。   早前,她们都想着回家,这会儿竟有些不舍了。   文雅再三重复地问来接的下人,“大弟、二弟都好了吗?”   “二郡主,两位公子都大好了,尤其是二公子,今晨一醒来,精神也极好。”   杨文略到底太小,他一生病,小傅氏与大长公主就急得团团转,如今好了,见他的精神劲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妥,因孩子太小,一旦染上天花,重则夭折,轻则耳聋眼盲,大长公主还特意请了瑶芳道长去瞧,检查了一番,说一切正常,大长公主悬着的心方才落回肚子里。   小傅氏接了文馨姐妹,与素妍又说了些感谢的话,领着姐妹二人乘轿,又有奶娘、丫头乘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了左肩王府。   素妍坐在贵妃椅上,时不时觉得腹部一阵刺痛,略微皱眉,将孩子递给了青嬷嬷,还没抱多久,耀东一瞧这情形“咔”了两声,似在抗议不让旁人抱他。   青嬷嬷笑道:“这一日没见亲娘,黏上了,再不让别人抱。”   素妍只得抱着耀东。   宇文琰一双眼睛锁定在妻子的脸上,每一回敛额,每一次蹙眉,他都似瞧出她的痛苦。低喝道:“来,爹抱!”   耀东根本不理,只赖在素妍怀里,一双眼睛不停地在众人身上流转着。   宇文琰拍了两下巴掌,任他理是不理,强行将他抱过来,耀东“咔”了两声,见无用,开始干嚎起来,宇文琰道:“老子又没掐你,你哭甚,哭了半晌,一滴眼泪都没有。”   素妍看着孩子,再这样哭下去,只后就真会流泪了,这一日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这样嚎哭,孩子的嗓子也受不了。   她伸手要抱,宇文琰转向一边,“这么小就赖着你抱,再大些如何了得。他一哭你就抱,时间一长,他想要的,不给他就哭,莫要惯坏他的性子。”   这才多大的孩子,素妍不想再听他哭,哭得她的心都跟着揪紧了。   耀东不想让宇文琰抱他,扯着嗓子嚎哭着,一阵胜过一阵的用劲。素妍要抱,宇文琰又不让,这样一僵持,耀东哭得更厉害了。   辛氏领着慧娘母子进来,“这是怎了?都哭一天了。”   素妍低喝一声,“快给我!平白惹他哭做甚?”   宇文琰道:“你就惯吧!自个儿身子不舒服,偏要惯着他……”   凌薇面露沉重,“妍儿哪儿不舒服?”   ☆、829 询问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祝各位读友大人阅文快乐!周末愉快!)   素妍笑了笑,明明肚子疼着,却又不似小日子来的感觉,只感觉到那种疼痛,却没有预料的癸水。   辛氏含着笑,“这几日皇城患天花的孩子不少,想请王妃给苦儿诊诊脉,开几副方子吃着。”   慧娘就这一个儿子,要是苦儿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也活不成了。   素妍抱了耀东,一到她怀里,耀东先是探究、审视一番,哭声渐小,待认得分明了,停下了哭声,没有一点流泪的模样,只是干嚎着。   宇文琰厉声道:“混小子!要不看你小,老子就揍你屁股。”   素妍瞪了一眼“多大的人,跟几个月的孩子拗上了,还真新鲜!”   她身子不适,他是心疼她。   慧娘抱了苦儿坐在怀里,让素妍给他诊脉。   素妍诊了一会儿,道:“苦儿健康着呢!我开些预防的方子,熬了汤药给他服下。要说给孩子开药,还得瑶芳道长更擅长些。”   辛氏道:“原是想请瑶芳道长的,可听说她近来这大半月忙得走不开身,每日上午出诊,午后是一定要呆在医馆的,要是有人瞧病,就得上医馆找她。”   带着苦儿去医馆,辛氏和慧娘都不放心,听说每日带着生病的孩子去医馆找瑶芳的人都排起了长队,生怕被病孩子给过了病气。生病的孩子不敢吹风,都呆在轿子、马车里,殷贵、公候之家请了瑶芳上门,寻常官员人家想请都请不上。   每日。要请她的帖子都压了一大堆。也只好早早遣了下人去医馆里排队候着。黄桑道长看男子、大人的疑难杂症拿手,但给孩子看病还得瑶芳来。   凌薇见她一手抱孩子,一手写方子,道:“你回头也给耀东开副药,下重些,让奶娘喝上,下了奶给耀东吃。”   宇文琰就这一个儿子。凌薇也觉着预防着些的好。   素妍写好方子,凌薇吩咐了白芷去医馆里抓药。   宇文琰见素妍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道:“我送你回琴瑟堂歇下。”   她莞尔一笑,“我又不是不识路,你陪婆母,我带耀东回去。”   宇文琰望着素妍的背影,当她脚步放缓时,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一紧一驰间。满满都是担心。   凌薇目不转睛地望着宇文琰,似要读懂他脸上所有的忧色,“阿琰,出了什么事?”   宇文琰抬手示意左右退下。   凌薇侧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一脸殷切,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担忧,这等纠结。   他低垂着头,用万分愧疚的语调道:“是我害了妍儿。”   凌薇笑意全无。这事儿似很大。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一时心动,因为叶氏说的那句“候爵之位得留给我的孙子、你的儿子”而心动。   “娘,妍儿……被叶氏害了,她中了与姚妃等人一样的毒。我……我也是昨儿夜里趁她睡着时,给她诊脉发现的……”他抱着头,抓挠着头皮,道不出的痛苦。   凌薇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确定?”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娘。妍儿中了毒,她现在还不知道。我不敢告诉她,我怕她知道后会很痛苦。”   他会配毒。却不会配制解药。   他会给人诊脉,却不会下药方子。   他好后悔,昔日一时心动,居然给叶氏配了那种毒药,而叶氏竟用他配的药来算计素妍。   凌薇只觉浑身如五雷轰顶一般,“叶氏!她……好狠毒的心肠,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宇文琰摇头,“我今晚便去寿王府,寻了叶海月问过明白。”   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何时中毒,如何解毒?   他问明白后,再去义济医馆寻黄桑道长,他许是有法子的。   无论如何,也要解掉素妍身上的毒,在她没有发现时就解。   有朝一日,她若知道,她身中的毒原是他配的,是他给叶氏的,而叶氏却用到了素妍身上,素妍是否会生气?是否会原谅他的草率和自私。   “娘,答应我,这件事万万不能告诉素妍!我不想她痛苦。”   凌薇只觉浑身冰凉,好好的,素妍就中了毒,中了与姚妃等人一样的毒,姚妃连连怀了两胎都未保住,又有昭训、奉侍因中毒日久,这一生都休想再有儿女。   “阿琰,妍儿的毒能解吗?以后还能生吗?”   “能!一定能!”   就算不能,她已经替他生了一个儿子。   耀东,这是他与她的骨血。   宇文琰狠狠地捶打着自己,是他的错,是他害了素妍。   “既然知晓,可不能久拖,还得尽快解毒的好。”   宇文琰道:“就算要解,也要弄明白何时中的毒,药量有多少,我才好请黄桑道长出面解毒。”   素妍回到琴瑟堂,抱了耀东一阵,奶娘喂饱了耀东,他亦睡着了,每日到了这个时候,耀东就会睡得香甜,直至次日五更才会醒来。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脱了外袍,躺在床上,腹部的刺痛感越来越厉害。   她这是怎了?还是今儿太累的缘故。   素妍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地睡去。   宇文琰陪凌薇说了一会儿话,凌薇如今因打理王府事务,忙得团团转,总有各房的管事来请示。   他告辞出来,径直回到琴瑟堂。   耀东在奶娘屋里睡了。   素妍也没在小书房里习字,院子里一片静寂。   因她喜欢清静,就连她身边的下人也得习惯了按照她的方式生活。   宇文琰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坐在床沿前,看着她的眉头时蹙时舒。满满都是愧意。   是他累及了她啊!   如果不是他给叶氏配了那样了药粉,素妍怎会中毒?   他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腕,再一次地确定,这已经是多少次为她诊脉,他已经记不得了,就在昨晚帐中缠绵时,他就诊过一回。初时吓了一跳,之后趁着她睡着,再诊、三诊,每诊一次,就多一分愧疚。   是中毒了!   与姚妃、昭训们的症状很是相似。   就这事,老王爷与宇文琰说过,也曾去义济医馆找过黄桑道长,黄桑道长说有五成的把握解毒,还说要是发现得早。就有七成的把握。   素妍现下应该有七成的把握!   不,应该是八成。   知晓了中毒的时间,又知晓了中毒药粉的用量,就会有八成解毒的希望。   夜,黑如墨汁。   风,轻柔地刮过。却这样不着痕迹的灌入脖颈。   已是春天,却是乍暖还寒时。   宇文琰出了琴瑟堂,只吃了白芷送来的半盘子荠菜饺子。再也吃不下了。想到素妍,他的心就揪得紧紧的。   她说:只要他不背叛她,不伤害她的家人,她都可以原谅他。   宇文琰携了两名随身护卫,又领了小安子,一行四人骑马前往皇祠街上的寿王府。   说明来意,门丁去又复返,哈腰笑道:“老寿王在花厅等候王爷,请!”   寿王府没有宇文琰想像中大,如一同寻常的四进院子。寿王的封地原在徽地亳州,皇城的这座寿王府如同一座行馆。   “宇文琰拜见老寿王!”   老寿王老了,眯着眼睛。借着华灯细细地审视着。他的身后是一袭华贵紫袍的叶海月,笑眼弯弯,正立在老寿王的身后,给老寿王按摩着双肩。   这紫袍还是叶海月在左肩王府时做的,夺了一位去王府名下绸缎庄做衣服的女顾客料子,为她自己做了一身。   老寿王笑问:“是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老寿王不由猜测起来意:难道是想把他生母的名字记入皇家族谱?   宇文琰抱拳道:“今儿有些事,想要问问叶奉侍。”   叶海月被老王爷送入老寿王府当晚,老王爷就让她侍候,人上了年纪,就怕冷,老王爷让她光着身子给他暖被窝,一双干枯如树皮的手抚过她娇嫩的肌肤,只摸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直冒。   现下想来,叶海月身心俱颤。   她宁可不要与他同床共寝,她会想到自己是跟一根木头在床上。   她无数次地幻想过做宇文琰的女人,如今这个美梦破灭了。宇文琰身世的秘密公诸于众,叶老王妃便被贬为奉侍,在左肩王府说话再无份量。   宇文琰笑着行礼,“老寿王,得罪了!能否劳左右退下。”   老寿王笑时满脸的皱纹,如同秋天山野盛的雏菊,深深浅浅,浅浅深深,数都数不清,再加上那花白的头发,真真比叶海月的祖父还长。   他抬了抬手,做了个“你们退下”的动作。   叶海月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不知道宇文琰要问什么,是问叶氏,还是问她……   宇文琰道:“你什么时候给我王妃下的毒?”   叶海月整个人一凝,似被定住,很快她妩媚一笑,“琰王爷在说什么呀?贱妾怎么没听懂?”   宇文琰不愿避开老寿王,他就是要老寿王明白,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绝非良善之辈,“你别和我装,我的王妃中了与府中姚妃、昭训、奉侍一样的毒。这毒药只有你和叶氏才有,王妃是在你们住到王府后中的毒。”   就算是她下的毒,她也不用认!   她恨左肩王府,更恨老王爷,将她这如花妙龄的美人送给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儿为姬妾,这是羞辱,更是生不如死。   “琰王爷,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她答完之后,娇唤一声“老寿王”,面露委屈,似随时都要哭出来,“您老瞧呀,有人要欺负贱妾……你可要替贱妾做主。”   ☆、830 惩罚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请用您的方式支持该文哦!   宇文琰朗声抱拳,“老寿王,要是这个女子身有毒药,她能害我的王妃,也能害你府里的人。不仅是你的姬妾,就是寿王、建宁候的妻妾也会有危险!请老寿王容我问过明白!”   老寿王虽然高寿,却并不糊涂,尤其到了这个年纪,在男女事上早无兴致,更多的则是头脑精明,微微眯了眯眼,抬手冷声道:“她不过是你父王孝敬我的玩意儿,你若要问,只管问。”他没有兴致听太多,颤微微站起身来,对外面大喝一声,“告诉张奉侍,今晚着她伴枕,来,扶本王去张奉侍屋里。”   玩意儿!   他居然说她是个玩意儿。   还是被人当成礼物地送到他的身边。   老寿王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懒与给她两分,叶海月原以为他会护着自己,没想老寿王竟一句话将她推开了宇文琰,任由他的处置。   待老寿王走远,宇文琰一个箭步走近叶海月,她吓得连连后退,退至墙壁,再也退不了。   “你到底是何时给王妃下的毒?说!你下了多少药量?”   “不是我!不是我!”   叶海月拼命摇头,她奢望的荣华成了泡影,成了一场美梦。   宇文琰目射寒光,“你以为否认,就可以推脱?本王可是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他伸手大手,一把捏上她娇弱的脖颈,一点点地用力,只要再加重些,他就能要了叶海月的命。   这女人和她的姑母一样。都是蛇蝎心肠,长得美丽却最是狠毒。   叶海月闭上眼睛,就这样被他捏死也好,至少可以痛快地死去。   一点点的窒息,一点点不能呼吸的感觉,顿时如奔涌的激流被堵住,她不待细想。她不要死,她得活下去。抬起好双臂,紧紧地拽住宇文琰卡在她脖颈上的大手,眼睛瞪得大大的。   “说!”他俊美的脸上,是浓浓的杀意。   就算杀了她,老寿王也不会说他有什么不是。   在亲王府邸,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人。   叶海月挥着双臂:“放……放……放开……”   宇文琰双手一松,叶海月整个人软坐地上,不停地咳嗽。   “说!何时下的毒?下了多少药量?”   叶海月捧着胸口。这府邸如此的凉薄,那们的令她窒息。她想逃,可叶家再不比昔日,失去了左肩王府的保护,失去了那棵大树的庇佑,她逃不远的。要是再落个“老寿王的逃妾”之名。任是天涯海角也会被捉回来。   “二月十三下的药……”她又咳了几声,不敢看宇文琰,他虽俊美。但下手狠毒,居然想将她活活地捏死,她到底不了解他,“我起了大早,在井旁遇见田荷打水,使了丫头与田荷说话,趁她不注意,将大半瓶药粉下在了水桶里……”   左肩王府内共有六口井,其间在后花园的水井最是甘甜,每日琴瑟堂的两名二等丫头都会去那里打水回去。用那里的水泡茶。   宇文琰剑眉倒竖,大半瓷瓶的药都下在一桶水里,这是多大的药量。   叶氏她是想害素妍。是想害他们夫妻生出芥蒂。   是他错了,他不该给叶氏配那等毒药。   叶海月双膝一软,跪道:“琰王爷,贱妾自小仰慕你!带贱妾离开寿王府吧?为婢为妾,贱妾都愿意。”   “痴心妄想!”他吐出四字,她做了也认罪了,敢害他的妻子,他定要叶海月生不如死。他突地听到一阵异响,寻声望去,却见窗外掠过一条黑影,瞧那身形,似老寿王身边的服侍太监。   难道,是老寿王派来偷听的?   太监知道了,老寿王也会知道。   对于一个狠毒的女人,没有男人会喜欢。   他一脸寒冰,如石头般冰冷,似木头般木讷。   宇文琰迈出上房,老太监一路快奔进了花厅,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只听老太监朗声道:“老寿王有令,将姬妾叶氏送予皇族子弟宇文轱为妾。”   宇文轱是谁?   叶海月心下好不迷蒙。   宇文琰嘴角一扬,宇文轱比他略长几岁,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男子,早前娶过一妻,三年前病亡,留下一对儿女,此人听说在那方面几近变态,最喜欢折磨女人。这几年,老寿王怜他身边无女人,曾先后送过两名年轻女人过去,可不出一年,又被他给活活折磨死了。   当天夜里,叶海月初见宇文轱,心头欢喜,好歹是个年轻男人。却在半个时辰后,已生不如死,宇文轱见她疲惫不堪,强要了叶海月的贴身侍女。自此,叶海月开始了如活在恶梦中的日子,主仆二人同做了宇文轱的姬妾。   宇文琰出了寿王府,往义济医馆去。   待得黄桑忙罢,宇文琰方说了自己的来意。   黄桑皱着眉头,眼睛微眯:“你要我替弱水师妹解毒?”   宇文琰应答“是”。   黄桑只听他说了毒药的配方、用量和中毒时间,心头已了然七八分,微皱双眉,“此毒要得解,首先是中毒之时妇人已有身孕,但这孩子因母体中毒,短者三两月、长者五六月必然流产。因孩子落胎,妇人所中之毒会轻缓,三次之后,毒虽没了,却已落下习惯性流产的病根,再难治愈。若妇人未在孕期中毒,此毒逾过三月之久,再难解毒……”   宇文琰抱拳,一脸虔诚:“还请师兄设法替弱水解毒。”   黄桑很是好奇,“这毒是什么人配的?这可是断人子嗣、有损阴德的毒药。”   他并不想瞒黄桑,这一日他已经懊悔了,不,从他无意间碰触到素妍的手脉时。他后悔了,他配的药,却最后伤了素妍。“是我……”   黄桑目光犀厉,素妍是似善的,没想宇文琰竟然配出这等毒药来。转而只是愤然斥道:“害人害己,往后好自为之。”   宇文琰又深深一揖,“还请师兄替她解毒。”   黄桑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道:“佐师叔因拓跋昭挑起战火,百姓、将士死伤百万,宫主出关,将他降为皇城降魔观的道长,不日即将抵达皇城……”   佐怒天从左护法被贬为道观主持道长了?这可真是很稀罕的事。   他与五绝道长相斗,五绝道长被送往思过洞禁足三年,而佐怒天被赶出鬼谷宫,谁也没得着好,是佐怒天的咄咄逼人。五绝道长被禁足;同样的,邱道长也不愿轻饶佐怒天,抓住拓跋昭是佐怒天俗家弟子的事,害死百万性命,将佐怒天赶下左护法之位,如今沦为鬼谷宫门下一位寻常道长。连六大道长之位都失了,可谓一罚降三级。   “现下新左护法乃是袁淳子师伯。宫主出关,五绝师伯恩准离开思过洞。如今亦在鬼谷宫中静修。”黄桑道长神色平静,仿佛再什么意外的事,都引不起他半分的惊色,“待佐师叔一到,贫道便要离开皇城。昨儿瑶芳师妹收到邱师叔的来信,要她回转鬼谷宫,皇城五谷观如今已经建成,问心道长上任主持道长一职……”   他们来皇城转眼已经两年了,回想起来,宇文琰还能想到他们刚来时的情形。   宇文琰道:“我一会儿亲自写封信给宫主。请他再派旁的人来义济医馆坐诊……”   黄桑道长摆了摆手,“义济医馆里有宫中太医,又有皇城名医可坐诊。再则。降魔观、五谷观的本门弟子都会些医术,五谷观的问心道长亦有十几年的诊病经验,去岁冬天瘟疫横行,她在郊外给人瞧病;如今皇城时有天花,她在观里也常与人看病……”   他和瑶芳都得离开了。   能教太医和郎中们的医术,他与瑶芳都手把手地教授了不少。   瑶芳直至三更二刻,才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是一个年轻妇人领了家里唯一的独苗儿子前来就诊,患的也是天花,在马车上都待大半日了。   她走近二人,低声道:“黄桑师兄,师父召我回宫,按理是不该回拒的,可你也瞧见了,近来染病的孩子太多,我想……再多留两月。”   黄桑道长冷着声儿,“这两月,你不是亦带了两名郎中么,瞧着他们也学得差不多,诊脉下方子,便是你看的那几种方式,他们亦能倒背如流了。师妹还与我一道回去吧,免得师叔、师伯们等急了。”   瑶芳面露疑色,看了一眼宇文琰,轻声道:“明儿一早,我去与弱水师妹道别。”   黄桑道长掐指一算,“三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日离开。”   瑶芳应声“是”。   黄桑和瑶芳都要离开医馆了,早前曾说过,义济医馆是杏林书院众学子习练医术、给人瞧病的地方。   他们一走,宇文琰就有些无措,早前因着他们的缘故,还能自己打点,往后……   他不愿再想下去,这里没了坐诊的好郎中,义济医馆怕也开不下去了。   素妍一觉醒来,已是三更时分,白芷取了粥点,吃了两碗后,在小书房习练起大字。   宇文琰手里拿着黄桑道长开的解毒药方,一入内院门,就看到她姣好的倩影,站立案前,微垂着头,一动一举都是这样的认真。   素妍听到脚步声,望着书房的木门,他推门而入,脚步轻柔,面含忧色。   她道:“这么晚,去哪儿了?可用过晚膳了,我也刚吃过,是婆母熬的莲子羹,很好吃,让白芷给你留了一些。”   他没吃饭!   ☆、831 风雨袭   宇文琰对白芷道:“给本王打些来。”   白芷应声,不多会儿就捧了一蛊羹汤,又配了几样小菜,还有几只油煎过的馒头。   宇文琰喝了一碗,肚里有了垫底食,没那么饿了,道:“我去义济医馆,黄桑师兄、瑶芳师姐过几日就要回山上。”   素妍手头的笔微滞,抬头看着一边坐着的宇文琰。   “妍儿,他们三个一走,我们医馆就没有好郎中了,剩下来的人,除了冀州、云州、卫州过来学医的郎中,剩下的可都是太医院的人。早前,太医院是把义济医馆当杏林书院学子们习医练手的地方,我在想……这义济医馆只怕早晚都得交给朝廷。”   瑶芳要离开了。   素妍听瑶芳说过,五谷观的问心道长武功、医术都是极好的,只是与瑶芳的妇科圣手、小儿神医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但在其他科目上,倒是胜过瑶芳的。   瑶芳这两年在义济医馆的磨练,是皇城数一数二的好郎中了。   但是,她也听说过,五谷观里如今没有医术更好的郎中。   “义济医馆这两年虽有杏林书院的学子、太医坐诊,可一直是你在打理的,进药材,用药材、施药……”素妍咬了咬双唇,早前她就想过,有朝一日要是黄桑、瑶芳一早,那里就得交给朝廷,“交就交吧。”   宇文琰诡魅一笑,带着摄魂的气魄,自与她成亲以来,他再没了婚前的痞子性子,越发像个男人了。“你真舍得,第一年义济医馆就赚了十万两银子。去年年底,正赶上瘟疫,又赚了不少,可是售卖石灰、硫磺等物就赚了不少呢。”   素妍嘴唇一勾,露出释然的笑,“办大事的人。要懂得放手。”   义济医馆所处的街道位置确实好,几间铺面,后面还带有院子,得值不少钱,可这两年赚回来的钱便是买四五处都有的。   素妍继续练字,每一个字都用心书写,一笔一画。   他道:“下次入宫,我与皇上提提这事。”   这次只得两天就是日曜日,然后由杨云简当值。他得呆六天,待得日曜日沐休时才能回家。   宇文琰连吃了三碗羹汤,搁下碗时,细细地审视着素妍。   素妍笑问:“这般瞧我做甚?”   “早前不是说肚子疼么?”   素妍道:“是疼了一阵,睡了一觉就好了。”   “我让小安子去煎药了,是义济医馆看的。许是你产后体虚没补回来,你且吃上几天再说。”   素妍皱着眉头,“好好儿的吃什么药?我好着呢。”   宇文琰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在她练字的时候,突地张臂拥住她的腰身,语调轻柔如喃,“妍儿,听话,乖乖把药吃了,都是些调补的方子。明儿得空,我再去别苑给你配雪膏。”   她身子一僵,很快恢复如初,继续练着大字。   他将下巴衬在她的肩上。“这回配的雪膏,可不许再送人了,我是给你配来使用的。郑晗那儿。不是也有了方子么,以后只得你一个能用我配的雪膏。”   素妍眼帘一垂“千一。”   他应一声。   她缓声道:“郑晗与我讨配方时,我留了个心眼,将里面的鱼油、羊脂,改作了羊脂,还将两味药材也换成了类似的……”这样的她,是不是私心太重了,“其实就算全如实给了她,她那儿没有制作凝露的配方,只怕也是不同的。”   宇文琰觉得,这样有些私心的她,才是真实的,是人都会有私心,“哦!那你给的配方能制作雪膏么?”   “自然可以。”   宇文琰吐了口气,“她既能做出雪膏,也没甚不同,我做雪膏,你炼凝露,这才有了别样香味的雪膏。既然郑晗的‘花仙子坊’能做出雪膏,往后就让她们去郑晗那儿买。”   小安子熬好汤药捧来,宇文琰吹了吹,晾了一会儿,亲自捧给素妍。   素妍闻着药味,一脸好奇,扭头看向宇文琰:“清血祛毒的?”   不是说,给她调养的方子么。   宇文琰面露慌色,他便知道,有些事,想要瞒她,只怕也是瞒她不过的。   好吧,他一早想好了,要是她真追问起来,就说实话。   只是他觉得有些难。   他不想她受到伤害。   如果不说实话,她会更难过。   “那个……妍儿,你中毒了。”   素妍顿觉不可思议,她怎么就中毒了。   宇文琰便将昨儿发现她脉像有异,今晚又去找叶海月证实的事说了一遍。他却没有提,那毒药原是他配给叶氏的,以素妍的性子,知晓了此事,一定不肯原谅他。   素妍道:“你早前说,你做错了事,要我原谅你,就是因为这个?”   宇文琰道:“到底是因我让你受到伤害。妍儿,我对不住你!我与黄桑师兄说你的症状,是他配的解药,你先喝了吧!”   为什么,早前不与她说。   如果不是她闻着此药是解毒的,他是不是就不与她说实话。   他这样的温柔,温柔得似要化成一泓水,静默而带着心疼的看着她。   她捧着药汁,看着他,“姚妃她们中的也是这种毒?”   宇文琰点了点头。   素妍心下卷起冲天大浪,面上依是平静,她的心痛,她的难受都不想让他瞧出来,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愧色,生怕那份愧色再凝重半分。“听说妙昭训她们的毒再也解不了。”   “你的能解,黄桑师兄说过,你发现得早会有法子解毒的。”   素妍面露疑色,但愿如此,否则她再不生,耀东就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了。   为了耀东。为了他们的家,她喝了!   素妍低头,强掩住对药汁的厌恶,咕噜噜地饮起来,小安子一早备了碟冰糖放在一边,只待素妍喝完先漱口再含冰糖。   “禀王爷,出事了!”内院门外传来侍卫窦智的声音。   宇文琰与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领了窦智入小书房。   见素妍在,窦智面露迟疑,宇文琰道:“王妃不是外人。出了什么事?”   窦智抱拳道:“刑部顾大人与大理寺卿白大虔,带着御林军包围了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傅丞相四府。”   素妍面露惊色,昨晚宇文琰就说过皇上许要对户部、吏部下手,没想竟对兵部、傅丞相也要下手。   傅相可是皇后杨云屏的娘舅家。   窦智道:“属下得到消息,有人揭发说这几位大人府里藏有通敌判国的证据。”   兵部尚书韩国柱乃是威远候韩国栋的胞弟,是御林军统领韩国梁的堂兄,威远候此人并地甚能耐。倒是他的弟弟韩国梁、堂弟韩国柱比他有本事。   素妍立即想到了镇国公府杨家,要是杨家出事,杨云屏呆在那个虎狼之地的后宫,只怕是凶多吉少,忙道“白芷”。白芷应声。素妍道:“你亲自去一趟镇国公府,见了六大长公主。告诉她在府中挖地三尺,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的搜查一遍。”   宇文琰面露忧色,皇帝怎么就对傅相府下手了。才刚擢升了豫平伯雷嘏为左相,太急切了,急切到让人防不胜防。   白芷立马奉令离云,宇文琰又着窦智陪她前往,虽是侍女,这深更半夜的独自一人出门,他们也不放心。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白芷归来回话:“禀王妃,奴婢到镇国公府时,镇国公与神武候正领了下人、小厮搜查。说是今晨一早就搜过一回,但他们有些不放心,又细查了各位主子内室、书房等地。”   素妍吐了口气。只要搜过,应无大碍。就怕在镇国公府里搜出什么不当的东西来,那么多的权贵家里都搜出了“通敌判国”的证据,现下想来,定然是有人在背后算计,而藏进去证据的可能,更似武功高强之人所为。   白芷又道:“镇国公说,谢谢王妃挂念着。”   素妍道:“要是杨家自己搜查过,傅家也应没大碍才是。”   傅翔自任右相一职来,占尽了风光,听说他儿子傅宜聪更是耀武扬威。府中的奶奶、傅宜聪之妻,也整日往返于各家宴会,但凡有些头面的人,一办宴会就得给她下帖子。   宇文琰道:“四更了,你也歇下吧。”   素妍笑道:“我三更才醒来的呢。倒是你,累了一天。”   宇文琰霸道地夺了她手里的笔,“明儿再练,早些歇息,你身上还不舒服呢,得好好将养着。”   白芷与小安子退去。   夫妻二人相携进入内室,坐在床沿前,宇文琰打了热水,捧到她的面前:“请娘子浴足。”   她被他这体贴、温柔的样子惹得笑了。   他蹲下身子就要给她浴足,素妍一把止住,“我自己来!”   能给她打浴足水,她已经很感动了,就算是江舜诚也从未替虞氏做过这些。   江舜诚给予虞氏足够的尊重,却不会给她打浴足水,在他看来,这原是下人们做的事。   素妍心头不安,但也欢喜。选择宇文琰,她没有选错人,他是一个好丈夫,是一个重情又知晓敬重的男人。   待她洗罢,他寻了剪子坐在一边,已脱了外袍,“今晚我侍候你,帮你修脚趾甲。”   素妍没有拒绝,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足,小心而全神贯注地修脚趾,修完之后,他又寻了挫儿,把脚趾犀厉、刮手的地方都磨了一遍,只至脚趾圆润,方吹了几下:“好了!”   ☆、832 盼女   她笑眼微微,像天上的弯月,笑到他的心田里。不经妍突地笑意一敛,她强势勾起他的下巴,眯眼看着他的脸,这是一张俊美的脸,还真是一个妖孽。   多有男子这般勾女子下颌的,像她这样强势的举动,当真显得古怪,便似她在欺负他一般,她娇声低喝:“说!你给多少个女人剪过脚趾甲?”   宇文琰的脑海里掠过他曾拥有过的女人,通房,还是通房,有六七个还是*个,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她们给他洗头,服侍他洗澡,给他修脚趾,他却从来没有给她们做过这些事。“就你一个!”   “真的?”素妍不信,心里却欢喜这个答案。   宇文琰肯定地回答“真的。”他抓过素妍的手,道:“真是个会做面子工夫的,手上的指甲又干净又好看,瞧瞧你的脚趾……”   素妍将手一抽,双手负后,“才不要让你用剪子修,这手上的得用挫儿磨,才不会伤了耀东。”手上的修得圆润好看,那是怕长得太长,一不小心伤了孩子,所以每过几日她都要抽空磨一下。   一闪一抓间,又惹得宇文琰心下动荡,他整个如大山般欺压了上去,好想再吃了她,又转念想到她身上的毒,今儿还说她肚子疼呢,“这几日,你好好休息,得连吃七天的药,才能解毒。到时候,请问心道长给你诊脉。”   他不碰她,至少在她吃药的几天里,他不打算碰她。   素妍,他的宝贝,他该怎样把她捧在手心里呢。   万千的情思。化成他深厚的一枚额上吻,他温柔地道:“夜深了,早些睡。今晚我睡小榻。”   就在素妍睡得正香时,耀东醒了,牛奶娘抱了他给素妍,她坐在榻上,抱着孩子打盹。宇文琰困得不成,缩头睡在小榻上,耀东不哭不闹,一双眼睛直瞅着打盹的素妍,许是觉得今晨的她有些不同。   辰时一刻,夫妻二人才起来。   刚梳洗完毕,静堂的管事婆子乔嬷嬷就到了。   乔嬷嬷道:“老敬妃请王爷、王妃过去用早膳呢。”   静堂的花厅膳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糕点,凌薇似已等候一阵。见到耀东立时就笑了起来,从奶娘手里抱过孩子,“乖孙儿,来,奶奶抱。”   素妍与宇文琰向凌薇请了安,凌薇想到宇文琰昨儿说的中毒的事。笑道:“快坐下吃饭吧。”   用过早膳,陪凌薇说话。   凌薇一脸好奇地道:“听说昨晚御林军搜查了好几家?六部尚书与傅相府都带人查了,礼部、工部、刑部无佯。户部、吏部、兵部和傅相府都被查抄了,天没亮,几府的上下诸人全都打入诏狱!”   素妍扭头望着宇文琰。   昨晚素妍还在想,傅家许是搜查过一遍的。   凌薇道:“听说昨夜连镇国公府都搜上了,并未搜出异样,御林军的人就撤出去了。”   新皇到底想干什么?为示公允,搜了刑部明镜候顾家,搜了傅相府,六部尚书府上都搜了一遍。礼部曹尚书府上,原是一早就自行搜查过一遍的。江舜诚既然与新皇说明了情形,就应知道曹家无佯,他是故意要搜。这搜也只是做做样子。   二管家与大管家的女人进了静堂内院门,着了下人通禀。   二人请了安。   二管家道:“老敬妃、王爷、王妃,小的以为,咱们府还得再细细地搜查一回,听说今晨一大早,各家官府都开始认真搜索府邸。”   凌薇道:“小心行得万年船。”顿了一下,对乔嬷嬷道:“唤上青嬷嬷,再新梦小筑的吴婆子,一道把府里各房各院、各处都细细地搜上一遍,越仔细越好!”   众人应声,二管家、大管家的女人领了她们去各处搜查。   一时间,整个王府各院的下人都忙碌起来。   左肩王府在自搜自查,江家也是如此,曹家、李家,连带着平王府也是如此,所有官宦人家都先自行搜查起来,生怕自家府里一不小心多了几件东西出来,反给家里引来一场灭门之祸。   兵部韩国柱算是两朝元老,能上仗带兵,又掌管兵部,竟因家里搜出了三封“通敌文书”,满府上下都被打入诏狱。   这一搜,满皇城的官员还真有三成的人搜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又不敢声张,只得悄悄儿地去东西给烧毁,也免留下“证据”。   直至午膳时分,各房的主事传来消息“我们院里并无甚东西”,只是青嬷嬷带着丫头们搜索小书房就费了些事,每本书都得翻上一遍,而外院的小厮、侍卫又不得进入内院,只能是青嬷嬷带四个大丫头搜,直忙到这日黄昏才算清理完毕,与生死相比,这番折腾倒也算值得。   琴瑟堂里,也未发现异样,素妍又重新搜了遍内室,并无旁的东西,总算安下心来。   瑶芳到左肩王府见素妍,素妍在静堂偏厅见了她,师姐妹二人叙了一阵话,临离开的时候,瑶芳给素妍写了五张方子,是治这次天花的,有大人的、孩子的,又有女子的、男子的,不同的体质下药不同。   *   六部尚书,有兵、吏、户三部的尚书下狱,可谓震惊朝野。   三月初二群臣入朝,聚在议政殿议论纷纷。   曹尚书而今以江舜诚马首是瞻,只是静默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如果不是江舜诚早前让他在家里也搜上一搜,御林军突如其来,下诏狱的就该是他了。   新皇早知此事有异,还是拿六部尚书开刀,甚至连杨家、傅家、顾家都一并搜查了,偏傅家也有那样的东西,新皇竟一并打入诏狱。   前朝出了大事,大总管上了大殿。朗声道:“华嫔临产,皇上有旨,今日免朝!”   群臣等了良久,没想今儿居然免朝了!   有官员讨好似地看着顾力行,在华嫔盛宠之前,后宫最得宠是端妃,“恭喜顾大人。下官听说端妃娘娘有喜了,定能早得龙子,可喜可贺!”   顾力行一脸正气,抱拳回了礼,端妃怀孕还不足三月,如今连官员都知道了。   曹尚书、周大学士等人跟在江舜诚的后面,退出议政殿。   曹尚书满是惊愕地道:“大丞相,现下我等如何是好?”   江舜诚停下脚步:“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做好份内事。”   有人应声,以前怎样。他们现下还怎样。   受创最重的是傅右相那派的人,早前原是靠着崔左相的,这回没想连傅右相也被打下诏狱,这还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覆。   崔左相的案子还没定罪呢,也是经刑部与大理寺共审此案。   *   重华宫。   华嫔叫嚷得撕心裂肺。一阵胜过一阵的惨叫声传来。   杨云屏坐镇在侧,里面还有华嫔的母亲豫宁伯夫人照应。   新皇在养性殿里批阅奏章,时不时有两名小太监过来瞧情形。   原是还有些日子才生的。可昨晚就打动了,太医、稳婆的都聚在重华宫内殿,豫宁伯夫人更是急得团团转,一天一夜了,到现在也还没生。   此刻的漪兰宫,良嫔张锦绢正坐在贵妃椅上,张淑人正与她削苹果吃,当削完了皮,用刀子花成小块,又扎了牙签。   张淑人道:“不是说华嫔与你那几日同时怀上的么?你还有十来日。她却要生了。”   张锦绢见身边都是自己的丫头,入宫快一年,她早就瞧了个明白。面含讥笑:“二皇子因与太后同日寿辰,得太后疼爱,任大皇子如何背书讨喜,在太后那儿可从没越过二皇子去。今儿是三月初二,明日就是三月初三,娘该记得,左肩王妃可是三月初三的寿辰呢。”   张淑人回过神来,“你是说……华嫔是故意的?”   想要这孩子与左肩王妃同寿辰。   “她想讨左肩王妃的青眼?”   张锦绢粲然一笑,“不仅是讨左肩王妃,更是讨皇上的龙宠、喜欢。”   在新皇面前,左肩王妃是禁忌,张锦绢知道新皇心里一直都有素妍。要是生了一个与素妍同日寿辰的皇子,只怕少不得要多看那孩子几眼。   这一年来,华嫔占尽六宫盛宠,如同昔日的丽贵人,可谓要风得风,就是杨云屏也是让她三分。   要让孩子恰巧在三月初三出生,只怕是用了催产药。   张锦绢心下明白,却并不在他人面前点破。   张淑人道:“你小姨是贵人,你什么时候都得敬着,没有她,哪有你的今日。”   张锦绢点头道:“明儿一早,我令太监给小姨送份寿礼去。”   张淑人面露赞赏,看着她的肚子,“但愿你这胎生个皇子才好。”   张锦绢挑了挑眉,想到端妃生的长安公主,新皇疼公主可比二皇子还厉害呢,“我倒希望能是个公主,没瞧我清一色备的都是女孩儿的衣衫。”   最好是公主!   谨妃的大皇子宇文恺如今才多大,谨妃整日就开始为他谋划,刚学会说话,就逼着大皇子背诗词,在太后面前讨欢欣,在新皇面前讨好。   可谨妃虽是最早跟了新皇的侧妃,却并不得新皇喜欢。   这大皇子是怎么怀上的,后宫中人哪个不知道。   就算她有儿子怎么样?每每看到她,新皇就会忆起自己如何被一个女人算计,这对于新皇来说,这是挑战他的威严。每次见到谨妃,也没个好脸色,连带着也不喜欢谨妃所生的大皇子。   ☆、833 天花(粉红票+更)   谨妃偏又是一个不肯认输的,整日想着法儿在太后面前讨喜,在新皇面前要帮大皇子多得几分圣宠。想着法儿地教大皇子背诗词,读书写字,这才得了太后的夸赞,得了新皇的两分瞩目。   永和宫。   端妃跪坐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让华嫔生个又笨又呆的公主!菩萨保佑,别让这孩子在初三出生!”   良嫔能猜到的原因,端妃也一样能猜到。   好好儿的,居然提前要生了,初二天未亮就打动了,叫着那声音,远远都能听见,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华嫔要生了。不过一个多时辰,整个后宫都知道华嫔要生孩子了。   端妃此刻忆起杨云屏临产,因为腹大险些丢了性命,也算杨云屏是个有福的,偏巧赶在素妍在宫里给太后贺寿,又请了世外高人来坐镇,这才平安无事地生下了二皇子恒。   新皇宠华嫔,她生大公主那会儿一切照旧,可这回竟因华嫔要生,免朝一日,他这是告诉所有人,他宠华嫔,视华嫔为重。   端妃想到华嫔那张脸,又骂了句:“真是个狐媚子,也不知对皇上施了什么媚术!”   身边的服侍宫娥道:“娘娘,要是华嫔生了皇子,只怕就要晋封为妃位了,到时候还不得跟娘娘平起平坐?”   端妃“呸”了一声,“就凭她?她是秀女入的宫,本宫是皇上用轿子自西华门抬进来的。”   皇后杨云屏是明媒正娶,谨妃是太后娶进门的,但她是除杨云屏以外最尊崇的女人,华嫔这些日子占尽春色,压在她头上,她要不是因为怀着身孕。早就对付了。   *   杨云屏在重华宫呆了半日,又问了稳婆,知一时半会儿生不了。领了宫人回凤仪宫。   华嫔母女千算万算,没想三月初二亥时三刻。一声孩子的啼哭,三皇子出生了。   彼此,端妃正在睡梦里,听宫人禀报完毕,先是一愣,然后大声道:“重华宫那位生了个儿子?”   她只觉天都要塌了!   怎么可以在她之前就生儿子。   差一点,只要再坚持半个时辰。就是三月初三,可这会儿,竟是亥时三刻。   有良嫔、端妃知晓三皇子出生的时辰,只能算在三月初二。一时间几乎所有宫人都知道,华嫔于三月初二亥时三刻产下三皇子。   三月初三,新皇大喜,再免朝一日。   他是故意借着华嫔产子的事,想让群臣猜不出他的用意。   刚下诏狱的几位臣子。无论是什么原因,从目前顾力行带人抄没家产来看,个个都不干净,或多或少涉有贪墨嫌疑。这几家加起来还不如崔丛善一家收没财宝多,这多少亦让他有些失落。   但同时。朝廷国库又多了一笔近千万两银钱的收入,新皇既在背后怒骂,心下又暗自欢喜。   三月初四,新皇恢复早朝。   刑部会同大理寺为崔丛善拟定了三十七条罪名,对罪名上更是谨之慎之,但凡隐有先帝不英明或新皇不够圣明的一律去掉,原有的五十七条就变成了三十七条,条条都足够将崔丛善千刀万剐。   议政殿上,新皇看着顾力行递来历数崔丛善罪名的折子,暴跳如雷:“这便是好丞相、好官员,家中贪墨之重,枉顾国法,处!得重处!顾爱卿,朕意已决,判崔丛善父子斩立决!其罪当诛九族,朕不忍牵涉无辜,改为满门抄斩,已是隆恩!”   顾力行拿着朝笏,禀问:“皇上,大长公主……”   新皇微眯双眼,嫁入崔家的还有先帝的大公主,还有一半血脉源自皇家的崔珊。   满朝之上一片静寂,针落可闻。   江舜诚抱拳禀奏:“皇上,大长公主乃是先帝之女,又是皇上的姑母,不可杀。”   “崔丛善通敌判国,罪证确凿,又有三十七条大罪,便是诛杀全族也不为过。”   “大长公主乃是皇家公主,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江舜诚不想救大长公主,可是先帝待他恩重如山,便是瞧在先帝的情面上,他也得替大长公主求求情。   崔家确实该死!   想到当年,他要不是听了素妍的劝,改变策略,今日遭遇灭门之灾的便是江家。   险!好险!   新皇想到崔家的三十七条大罪,贪巨墨、与静王狼狈为奸、荼害百姓……条条款款,哪条都是大罪,他微阖双眸,“着刑部押崔氏父子游街,着监天钦选斩首日期。崔氏父子于西菜市执行斩立决,崔家女眷稍后发落。着都察院左都御使监斩!顾爱卿、白爱卿为副监斩官!”   都察院左都御使的女儿是崔丛善嫡次子媳妇,两家原是姻亲,新皇竟要他去监斩,用意明显,也是告诉他,想要巴结崔家,小心他拿了此事做文章,也让他来个满门抄斩。   顾力行忙道:“微臣遵旨!”   新皇扫看群臣,“无事退朝!”话没落音,已经起身离去。   本想有事要奏的,都生生咽下,生怕在这当口惹怒了他。   三月初六,新皇下旨:“奉天承运,新皇诏曰:重华宫华嫔温文谦恭,德芳双馨,育皇子有功,晋封为妃,位同德妃,其子乃朕之第三子,赐名‘悌’。”   恺悌君子,大皇子为恺,皇三子当名为悌,有敬爱兄长之意,更是告诫华妃什么时候都不能逾矩,妃便是妃,就算是皇三子也只是庶子,不得逾了皇后、嫡子去。   另,又对三妃:谨妃、华妃、端妃另定了先后位份,端妃位同淑妃位,华妃位同德妃位,谨妃位于众妃之末,嫔位之前。   谨妃虽育有长子,可位份却在后来的端妃、华妃之后,这也证实着后宫众人的看法:谨妃并不得新皇之心。她能位列妃位。不过是因她生了位大皇子。   就在谨妃因位列众妃之末感到发懊恼时,大皇子的乳母传来消息,大皇子报喜了。   报喜则染了天花。一旦孩子染病。就要供痘娘娘,期望得痘娘娘关爱。早些顺利出痘,早日痊愈。   谨妃立时吓得三魂少了七魄,急急转往偏殿,令宫人请了心腹太医来,叮嘱永仁宫上下人人禁语,休将大皇子染天花的事透露出去。   宫里如今有二皇子、大公主,又添了三皇子。要是传出大皇子染病,按照规矩就得送出皇宫养病。谨妃听人说过,先帝五年时,便也曾发生过一回天花。但凡送出宫的皇子、公主,最后都夭折宫外。   她只是这一个孩子,再也赌不起,要是大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只怕也活不成了。   宫里的大皇子染了病。江家也因孩子染病,急得遣了下人去左肩王府请素妍。   素妍一脸惊色:“五房的九爷也染病了?”   五太太杜迎秋因有了身子,不敢来回奔波,留在盐坪县照顾江书麒,而今五房的小八、小九由虞氏和沈氏照料着。   田嬷嬷急得团团转。“五小姐还未满月呢,也染了病。三太太恐将病气过给了七爷、月小姐、君小姐,早早令乳母带了五小姐去乡下庄子养着。”   说是养着,那么小的孩子,只怕是九死一生。   素妍急道:“可抓了药?”   田嬷嬷道:“请了义济医馆的郎中瞧病抓药,可三月初五一早,黄桑道长、瑶芳道长等人就离开皇城回山上了。医馆里瞧病的人都排起了长龙,虽留下了方子吃着,说是极管用的,可做父母的,总得请郎中诊过脉才放心。”   娘家遣了下人来请,她定是要回去瞧瞧的,小八、小九没了亲娘,杜迎秋虽是个好的,到底比不了亲娘,即便他们的亲娘闻雅霜是个不靠谱的,但孩子可怜。   素妍收拾了东西,正要带耀东一起回去,乔嬷嬷就到了,“老敬妃听说江家孩子有患病的,让奴婢接世子去静堂。老敬妃说,王妃放心回娘家照应,世子有老敬妃看着呢。”   凌薇不愿让素妍带耀东去江家,就得这一个宝贝孙子,万一有个好歹呢如如何是好。早早令人接了耀东与奶娘去静堂。   素妍带了白燕、紫鹊两个回江家。   虞氏简要地说了小九的病,又说大房的奇峻总算是发出痘来,体温也算正常了,人也清醒过来,能吃些清淡的肉粥,为恐痘好留疤,好些东西都不能吃,比如泡菜、生姜,还有酱油等东西。   芝兰院内,小八坐在病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小九,愁容不展。   素妍轻咳一声,小八见是她,立时欢喜起来:“姑姑,快瞧瞧小九,昨儿天刚黑就说困,到现在都没醒来。”   她进了内室,坐在榻前,给小九诊了脉。   虞氏问:“怎样?”   素妍道:“从脉相上看,确实染病了。”她顿了一下,坐在一边,掏了瑶芳留下的药方子,瞧了片刻,重新写了张药方子,拿在手里左思右想一番,确实无碍,这才交给了田嬷嬷,“先拣两副药来。”   田嬷嬷正待离开,素妍说了句“且慢”,想了一阵,又开了一张方子,“在这当口,再拣一副药,着人熬了,让家里上下照顾孩子的主子、下人每日早晚各喝一碗,免得染了病,若是早前患过天花的,不必喝了。”   这天花只会患一次,得过一次,下次就不会再得了。   素妍小时候便得过一回,听说人昏迷了两天三夜,吓得虞氏丢了半条命,不眠不休地坐在榻前服侍她,后来还是宫里的太医下了方子,强灌药汁后发了痘子出来,人也就清醒过来,她的病也就好了大半。天花最忌吹风,病人需得在屋子里静养。   ☆、834 侍疾   (ps:o(n_n)o谢谢:小青--288投出的两枚粉红票!(*^__^*)谢谢如初如故、cailm、绿蓝蓝、q青青河边草q、玉米小怕怕、根本解决、isabeila、魏富珠、i0bobo0iyu、投出的粉红票!)   虞氏瞧着少年老成的小八,“你且去如意堂住着,待小九病好再搬回来。”   小八摇着头,“祖母,我不去!小九病得这么重,我得留下来照顾他,待他醒了,陪他说说话也好。您是知道的,他就听我的话,我得守着他。”   虞氏见劝他不动,望着素妍。   素妍一脸宠溺,伸手轻持着小八的头,“既然他不想离开,就让他留下来吧。”   虞氏叹道:“万一他也染了病,这可如何是好?唉,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延后家学,免得孩子们染了病气……”   素妍道:“药方是瑶芳师姐留下的,我做了些修改,下药也重,要是小九吃上两天,我想第三天就能发出痘子来,应该无碍。”   虞氏求助似地道:“峻哥儿染了病,大奶奶忙着照顾他。你大嫂那儿,得打理府中上下,又有几月大的岩哥儿,还有个绮姐儿要照顾。我今儿就住在芝兰院,直到小九病好了再回去……”   虞氏操劳了一辈子,如今也不年轻了,要是再不眠不休地照应小九,只怕身子也吃不消。   素妍心下不忍,轻声道:“娘还是回如意堂歇着,我留下来照顾小九,等他醒来,发出痘子后我就离开。”   虞氏道:“你家里还有辉世子呢?”   素妍笑了一下,“我走的时候。婆母接到静堂去了,有她照看着,我也放心。”   耀东虽小。可到底认人。   素妍狠狠心,虽然挂着耀东。却不能不顾小九。   小九病了,还不知何时可以醒来。   杜迎秋和江书麒都不在,照顾孩子的事就落在虞氏身上,虞氏倒里经得住劳累,她必须留下来,直至小九没了性命之忧。   虞氏留了紫鹊下来,说是紫鹊小时候也得过天花。遣了白燕回去照顾耀东。   不多会儿,芝兰院的丫头熬好了药,素妍将药凉在一边,估摸着不烫了。用调羹要喂药,可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想到了西北军中时,给昏迷的将士灌药的情形,令人寻了灌药的工具来。让紫鹊捏住小九的鼻子,扳开小九的嘴,用纸卷的漏斗强行将药灌入小九嘴里,灌一会儿,就松开。让小九自由呼吸,如今三回,将一碗汤药灌完,小九轻咳了两声,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八立在一边,泪眼汪汪地瞧她们灌药。   素妍取了帕子,替小九拭了嘴角,道:“你瞧不下去?”   小八摇头,这样灌药也太难受了,“我知道姑姑是为小九好,如果不把药灌下去,小九的病就好不了。”   素妍微微一笑,“你倒是个懂事的。”   小八低头,“前几日,听说峻哥儿吃不下药,大奶奶都急得哭了,后来还是大哥拿的主意,让丫头婆子将他按住,强行灌下去的。”   素妍看了眼昏睡的小九,“小九是个懂事的,就算药苦,等他醒了,也是愿意吃的。小八,你也呆了许久,去看书写字吧,这两日小九这儿有我照顾呢。”   小八应声,抱拳打躬,方小心地退出内室,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床上的小九。   白燕回去,送了素妍的药来,叮嘱紫鹊记得一日三顿的服侍素妍吃了。   凌薇听说素妍要在江家照顾五房的九爷,便令奶娘与白燕搬到静堂住,自己也方便照顾。   辛氏怕她忙不过来,领了苦儿也来静堂帮忙,有时候帮她照顾耀东,有时候也打个下手。   耀东见不着素妍,午后就开始哭闹起来,众人换着哄抱,又有苦儿陪他玩,小孩爱小孩,他虽不会说话,倒似很喜欢苦儿的样子,哭闹得轻些。   小九是三月初七早上醒来的,芝兰院的管事嬷嬷在他身上发现了几枚痘子,知无大碍。   小八见他醒来,陪他说话,笑着道:“姑姑这两日都累坏了,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你,还给你喂药呢,连辉表弟都给丢在王府里了……”   素妍夜难成寐,小八这两日也没睡好,许有心事,一晚好几次起来瞧小九。   他倒希望得病的是自己,瞧着小九的样子,倒惹他心疼。   因有素妍在,小八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素妍懂医术,经常给小九诊脉。   就是张双双那边,一日三次地请素妍过去给奇峻诊脉。   何氏生怕传鉴染了病,也请了素妍过去诊脉。   她虽是照顾小九,却是将几个孩子都给照顾上了。   染病的治病,没染病的也喝着药,由各自的母亲监督着,喝不下药的,就让下人们抱着强灌,就连近身服侍几个生病孩子的下人,也都喝着防病的汤药。   小九揉着眼睛,审视着屋子,好似比以前更干净了,屋内还有一股子药味,“姑姑呢?”   “祖母请姑姑去如意堂,才刚换了身衣服出门去。留我和嬷嬷、紫鹊姑娘照顾你。”   小九见小八在,心里很是踏实,“哥哥,我要读书写字!”   小八道:“我知你是个用心的。可你正病着呢,且再养上两日,待好些了,就让你读书写字。”   素妍一袭素净袍子,迈着莲花碎步进了如意堂。   花厅上坐着虞氏与沈氏,中间站立着一袭紫褂袍子的年轻妇人,瞧着她丰盈的胸脯,似府里的奶娘。   “老太太、大太太,奴婢也是衣不解带尽心尽力的服侍着。五小姐那么小,药又喂下去,昨儿夜里人没了……”年轻妇人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同样是何氏的儿女,何氏自打生下这五小姐。就没当回事,一听说染了病,就要赶孩子和奶娘去乡下庄子养着。没想昨儿夜里五姐儿就没了气息。何氏一心想要儿子,虽有个传鉴。却巴巴儿的想生一个儿子,盼了一回又一回,竟然都失望了。因五小姐生在二月,自打五小姐出生,她就不大乐意,说过要送到乡下庄子养的话。   五小姐染了病,何氏生怕把病气过给了其他几个孩子。早早令人收拾东西,只遣了奶娘抱着五小姐去乡下庄子。   夜里头,奶娘一觉醒来,用手一探鼻息。孩子便已没了气息。她初是不信,请了乡下的郎中来瞧,郎中说“人没了”。   “老太太、大太太,奴婢与三太太说了,三太太还将奴婢训斥了一顿。说奴婢没有照顾好五小姐,还不给这些日子的工钱……”   她生了孩子,因为家境贫寒,只得给富贵人家当奶娘,也挣些银子贴补家用。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些,不想三太太寻了藉口,竟不给钱,还拿了五小姐的死说事。   五小姐自打生下来,就不得何氏的心,出生这么久,何氏也没正经瞧过那孩子两眼,更别说抱了。   奶娘心头气不过,索性告到如意堂来。   虞氏听得心头起火,可又发作不起来,想要训斥何氏,可她还在月子里头呢,轻叹一声道:“那就是个不知理的。罢了,她欠了你多少银子,我这里给你拿。”   沈氏笑了一下,“婆母,还是儿媳出钱吧。岩哥儿的奶娘至今也没寻上合适的,我瞧这伍奶娘倒是个知理的,你的奶水还足吧?”   因何氏不喜欢五小姐,连带着伍奶娘也受了冷落,奶水喂女孩倒是够的,这男孩子原就能吃,面露窘意。   虞氏瞧得明白,道:“妍儿回头给她开副下奶的方子,要是奶水足能喂岩哥儿,你就留下来照岩哥儿。”   奇岩现下与曹玉娥所生的三少爷共用一个乳娘,这乳娘当真是奶多了,居然能喂养两个孩子,只是两个孩子似乎每日都只吃了八分饱。   伍奶娘虽不能在三房做,却留在大房继续做奶娘,心下欢喜,跟了沈氏的嬷嬷去了睦元堂。   素妍开了方子,嬷嬷当即令人抓了药,又让伍奶娘与三少爷的奶娘一道吃用,争取多些奶水,也好喂养奇岩。   沈氏面露忧色,对素妍道:“平王府的大公子没了。”   素妍一声惊呼,在她的记忆里,闻雅云的这个儿子也是因染上天花没的,前些日子不是请了瑶芳去瞧病么,“不是已经发出痘子了,怎就没了。”   虞氏看了眼沈氏,原想着三月时就要给绮姐儿和那孩子订亲,后因他染病,这事也延后了。闻雅云就这一个儿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府里哭成了什么了。   沈氏轻叹一声,“昨夜三更时,平王府的下人来报信。原是病瞧着就好的,也不知身边的丫头、婆子是怎么照顾的,竟由着孩子跑出了屋子,在外面吹了大半个时辰的风。就昨儿那天气,又是风又是雨的,便是好人都不能久吹,况是个孩子。昨儿申时,孩子的病情就加重了,昏迷高烧,没到三更就咽了气。”   虞氏面露憾色,还要与大房的绮姐儿订亲,如今是不成了。   田嬷嬷接过话,“听说是有人估意趁闻妃打理王府各处,引开服侍下人,诱了那孩子偷偷溜出屋子。贤太妃很是震怒,把服侍的六个下人尽数杖毙,要他们给大公子陪葬呢。”   这孩子今年三岁了,说没竟就没了。   早前,素妍还在想,有瑶芳道长的药方子,他许是能过了这劫呢。   谁能想到,竟让个小孩子跑到风雨里玩了在大半个时辰,小孩子是静不住,可那也是服侍的下人没用心。   这会子,许闻雅云已经哭得死去活来。   闻雅云因认了镇江候夫人花氏为义母,得那头缘故,平王待她倒也宽厚、疼爱,又因她生了长子,在平王府的地位虽次于王妃安氏,却又比安氏还要得人心些。只怕暗中引开服侍下人的,也没安好心,存了心要害了那孩子的性命。   ☆、835 卖画   虞氏吐了口气,“听说云州平王府的王妃在三月初一添了个男孩。”   素妍心下一沉,难不成害死平王府大公子的幕后黑手是安氏的人下手做的,目的就是要她的儿子顺遂成为平王府世子。她虽贵为王妃,如今却不及闻雅云得贤太妃和平王的心。   沈氏轻声道:“还得令人备份葬礼去,难得双双与闻妃又是手帕之交,唉……”   素妍对那孩子无甚印象,只是隐约听张双双提过两回,说是长得极好,有三分像闻雅云,又有六分像贤太妃,因与贤太妃的眉眼相似,这也是贤太妃疼他的缘故,加上平王府没有孩子,他又是贤太妃的长孙,贤太妃对他也心疼得紧,这会子没了贤太妃和闻雅云都伤心着。   虞氏对身后的田嬷嬷道:“你去芝兰院吩咐一声,小九染病,吹不得风,可不许出了房门,要是出了差错,我可饶不得他们。要是照顾好了,待小九康复,我自有重赏。”   田嬷嬷应声去传令。   这种病原是不敢马虎的,原已见着就要康复了,居然吹了风,那孩子病情加重,不过几个时辰,说没就没了。说来说去,还是那幕后之人才可怕,好好的孩子就给害得丢了性命。   紫鹊进了如意堂,欠身禀道:“老太太、王妃,九爷醒了,说肚子饿,院里的嬷嬷备了清淡的肉粥。”   素妍点了一下头,“今晨小九的肚子和后背皮肤上就发了几枚痘子出来,醒了就好,算是离了鬼门关。”   得了这种病的人,几乎都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只要发了痘子,又能清醒,便说明无生死大碍。但也得防着如平王府大公子那般,跑到屋外吹了风。   虞氏轻声道:“妍儿来府里也有三晚,你且回去瞧瞧辉世子。往后我自照顾好小九、小八。盯着他们仔细吃药。”   素妍也想回去了,她也挂念着耀东。因为要照顾小九,硬是没去打听耀东。“我收拾一下就回去。”   回到芝兰院,又给小九诊了脉,见无大碍,重新开了方子,嘱咐嬷嬷,照着方子抓药煎药。再仔细服侍小九吃了。   就如她所想,小九虽然不喜欢吃药,但因小八在一边劝着,自己抱着碗。竟强忍着把汤药吃了,瞧得小八一脸笑容。   许是没有亲娘,这两个孩子懂事得让素妍心疼,瞧着生病的小九,再看着懂事的小八。   小八扭头见紫鹊在收拾包袱。轻声问:“姑姑这是要回去了么?”   素妍应“嗯”一声。   小九面露不舍,“姑姑就不能再留几天,陪陪我和哥哥,母亲去了盐坪县,听说要给我们生妹妹了。得过些日子才回皇城。姑姑再留两天,就两天,好吗?”   杜迎秋一直渴望做母亲,早前江书麒不许她怀孩子,生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待小八、小九不好,后来还是虞氏写信去劝说他,说好歹让杜迎秋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无论男女,也了却她做母亲的心愿。   杜迎秋又说了些保证话,说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依旧会将小八、小九放在亲生孩子之前,江书麒这才动了心,不再逼她喝避孕汤。   素妍很想拒绝,可又挂着耀东,唤了紫鹊来,问:“王府那边可有递话来?”   紫鹊笑道:“有!来的头天,世子哭闹了一阵,第二天也有哭,昨儿就没再哭了。白芷带话来说,世子在静堂玩得可高兴了,有苦儿陪着,又有辛太太帮衬老敬妃,府里都好着呢。”   耀东到底年幼,不过三日时间就把她给忘了。   只要他不哭不闹,素妍也能安心些。   笑对着小九道:“姑姑就再陪你两日,两日你就大好了,我可得回去照顾耀东。”   小九歪着头,“我也想表弟了,姑姑把他接来吧?”   小八瞪了一眼,“你还病着呢,表弟哪能来府里,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好。”   小九忆起这岔,低头再不说话。   素妍留在芝兰院,一则陪这兄弟二人,二是督促他们读书习字,偶尔在旁教着他们兄弟,很快,她就发现小九聪明,但小八是读书用心,又肯脚踏实地,加上万事都用了比其他同龄孩子多一倍的刻苦认真,才有了今日的进步。   素妍照顾小九的时候,宇文琰正在宫里见新皇。   新皇一脸惊色,“你真要把义济医馆交给朝廷?”   还真是夫妻,素妍就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今连宇文琰也是如此。   宇文琰抱拳答:“是!黄桑、瑶芳道长离开时说,能教太医和郎中们的,都已经亲自传授了医术,而今臣想把义济医馆交给朝廷。太医院里,有那么多的太医,而今杏林书院也有不少会医术的学子,臣以为,皇上不防在城西、城南、城北再开三家医馆,每月选出一些学子医馆,依旧遵照‘义富济贫’的宗旨……”   “你与朕说实话,开了两年医馆,可是亏了?”   宇文琰一怔,实话道:“不瞒皇上,第一年赚了十万两银子;第二年又赚了十二万两银子。”   第二年赚了三十万两,可宇文琰得防着他。   究竟赚了多少,只得义济医馆的账房知道,而这个人原是他的人,他拿定要将医馆交给朝廷时,就把这位账房先生给换回府中了,另派了个年轻的账房过去。   新皇太喜欢银子了,当年把素妍卖画建医馆的银子都一并讨了去,他得防啊。   “二十五万两银子!”新皇沉吟着,只片刻,突地道:“回头把这些账一并交到内务府吧。”   原来,义富济贫,并不会亏,一年还能赚十万两银子,这可是皇城最好、最大的医馆才赚这么多的。   内务府设有新皇的小库房,而户部则是朝廷的大库房。   宇文琰莞尔一笑,他不真是没猜错,吞了口唾沫,道:“皇上不能这么算,义济医馆铺面、院子原是王府的产业,不说多了,三五万两银子还是要的。”   新皇眯了眯眼,敢和他要银子。   宇文琰一脸正气,“卫州那边缺银子的地方很多,早前臣与皇上禀报过,官田不能尽数都卖,一县最多只能卖二成,这二成还是因为被大户租下,再转租给佃户的。皇上给卫州拨的五十万两白银,三县之地许能卖出二三百万两银子来,可除去修渠铺路的,根本就不够,还得贴补些银子进去……”   素妍说的是能卖四成,宇文琰见新皇真是掉到钱眼里了,说得保守了一些。   新皇微眯着双眼,“朕听人说,蓬东县打算卖掉三成官田?你父王一早就谋划好了,各县哪些田可卖,哪些田不能卖,打算从卫州拍卖行卖掉的都能卖的田,田还没卖,就吸引了一大批的富商前往卫州囤田。”   有的是想买田置业,有的是打算修建房屋院子,等着卫州建成了大码头,好在那儿经商,更有甚者,认为卫州是继皇城之后的又一处好去处。   于北齐而言,扬州、益州都是繁华富庶之地。   从卫河而下,可抵江南,再往上行至不到十里水路,就能抵达运河至皇城,可谓四通八达,是一处好地方。   宇文琰灵机一动,“着实凑不出银子了,只得再多卖一成的官田,盐坪、大垭两县内的河渠道路已经修好,只等着父王这头修抵境内便可贯通。这一修通,两县都等着给百姓们付工钱。”   他家现在很缺银子,需要大把的银子,几十年的积蓄,都砸在卫州修渠建路上。   他又道:“妍儿打算卖掉她的《百花图》,一早就说要卖的,可总想卖个好价,也好给父王凑备银子。父王说,谁的钱都可以欠,唯独不能欠了百姓们修渠的工钱,百姓们是指望这些钱过日子的。”   新皇听朱武、周耕林提过《百花图》,真真是好画,意境、繁花,都用了心思,梅花孤傲,金秋瑰丽,春兰娇俏,夏莲净植……各有各的美。“弱水真打算卖画?”   宇文琰一脸为钱发愁的模样,“原是舍不得的,可父王那边等着银子呢。各县官田许是凑不足,便是府中的店铺、田庄也准备卖一些了。”   当然,他没说,卖掉的这些,是因为收益不好的。   若真实用意传出去,还打算卖个好价不?所以,他给自己寻了个圆滑的藉由。   小太监弯腰走近大总管,低语了两句,自退去。   大总管轻声道:“禀皇上,雷嘏大人求见!”   新皇回过神来,脑子里全都是素妍的《百花图》,这样的好画,就该在宫里。   宇文琰抱拳道:“臣明日就把银票送往皇后娘娘那儿,旁的事务,臣与太医院使大人商议。”   内务府属于新皇的私个库房,由皇后掌管着。   新皇会意地点头,平白得了义济医馆不说,还得了二十万两银子,好,真好!   雷嘏,豫平伯、华妃的父亲,而今从豫地上任左相一职,得了旨意,自己就先赶回皇城。   豫平伯夫人早早与儿媳收拾好在皇城的府邸,雷家庶出子女、姨娘稍后赶来,这对于雷嘏而言,因为嫡女做了皇妃,一门荣耀,封候晋爵好不光耀。   雷嘏一到皇城,就听说爱女晋为妃位,又喜得皇子,这皇妃位算是牢靠,有了他与几个儿子的扶持,后宫前朝,雷家的荣华算是稳固了。   ☆、836 游街示众   宇文琰抱拳退出大殿。   刚出去,就见着一个风尘赴赴衣着紫袍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络腮胡子,怎么看,怎么都是武将出身,见着他,微微点头。   大总管在大殿高唤一声“传新任左丞相雷嘏觐见!”   雷嘏进了大殿,高呼“万岁”,见罢了礼,规矩谦恭地跪在大殿上。   新皇细细地审视着这人,怎么瞧都与他想像不一样,华妃生得娇柔美丽,怎么也没猜到这雷嘏长得身材魁梧,还是个络腮胡子,一身男儿的阳刚之气。   他看雷嘏,雷嘏也小心地仰视着新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越发映衬得他肤白如雪,仪态不凡,他女儿嫁的这新皇,当真年轻,与他女儿倒也得配。   新皇有种被骗的感觉:怎么看都是武将,居然让他做左相,要将户部、吏部、礼部交给他管理?这可是最有油水的差使。“雷爱卿,可瞧过华妃了?”   雷嘏愣了一下,虽是他女儿,如今还坐月子呢,哪能说见就见的,就算见了也得隔着道帘儿。“回皇上,臣刚抵皇城,还没来得及探望。那里有夫人代为照应,不需臣担心。”   华妃生了位皇子,这算是给雷家人带来了新的希望。   新皇手握着奏折,一脸神往,情不自禁地道:“岭雪的《百花图》可真是好画!”   她用了那么多的心血,怎说卖就要卖画了,当真是个舍得的。   雷嘏没听明白,侧耳聆听,却再没听新皇说话了。   大总管见他拿了奏折批阅。轻声禀道:“皇上,雷左相还跪着呢。”   新皇回过神来,朗声道:“雷爱卿平身,明儿一早参朝议政,好好当差。”   雷嘏应答一声,起身告退,只是刚才新皇到底说了句什么。他隔得远竟没听清楚,对于皇城的局势尚不分明,多问一下也没错。   他站在殿外,终于等到大总管出来,立马迎了过去,随手塞了张银票过去,“大总管,刚才皇上说了句什么雪什么画的?”   大总管示意,收了银票。低声道:“今儿皇上听左肩王爷说,左肩王妃手里那组《百花图》要卖,心里一直念着呢。”   原来是一幅画。   ps:o(n_n)o月底了,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既然新皇喜欢。看在他女儿、外孙的份上,也得巴结新皇。新皇高兴了,就能待他女儿、外孙好。   雷嘏谢了大总管的提点。告辞离去,人还没走远,就见一个美貌宫娥慌慌张张地近了养性殿,对着大总管深深一拜,“劳请大总管与皇上通禀一声,大公主……大公主报喜了,端妃娘娘这会儿吓得直哭。”   雷嘏不便见华妃,出了皇城,乘轿返家,正遇见几辆游街的囚车。   车内。押着崔丛善、大驸马崔稹、崔二爷崔和、崔三爷崔积,又有崔家的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等游街示众,崔丛善走在最前面。周围的烂菜叶子、砖块、石子迎面飞至,崔丛善披散着头发,双目空洞木讷。   听说已经游街两日了,每日辰日一刻就押出来,每次走的街道不同,在外面游走两个时辰,再押送往刑部大牢。   曾经风光无限的崔左相,而今沦为朝廷钦犯、重囚,等着三月十一于西城菜市口斩首示众。   百姓们有义愤填膺,有污言秽语大骂的。   “打!打贪官!”   “呸!卖国贼!那年西歧人杀了我们北齐多少百姓、将士,难怪早前总打败仗,原是这恶贼干的勾当。”   他家藏有的证据,是大辽人的,可百姓们却说崔家与西歧有染。   不知何处,飞来一个臭鸡蛋,一声脆响,碎流崔丛善一头,连额前的头发上都是。   又有几个顽皮的市井孩子,拿着包用芭蕉叶裹着的东西,“啪”的一声砸来,那里面竟然是包大粪,顿时恶臭四散,连崔丛善自个都险些被熏得作呕,偏化成了无力的咳嗽,一喘一吸间,竟有大粪自鼻腔内吸入,咳得他几近窒息。   过往的他,就算失落,也没人敢如此待他。   崔丛善竟然一夜之间沦为朝廷罪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若,他听了崔珊的话,一早对府里进行搜查,又哪会有今日的麻烦。   让他被灭满门的,不是他贪墨几何,而他“通敌卖国”,只这一条,就足够崔家满门抄斩。   街道两侧,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一些心怀不满的百姓,索性破口大骂。   “我道我家的钱怎么少了,原是你这个贪官贪了去。”   他崔丛善何曾瞧上这些小民的家财,可如今任是长了千百张嘴已说不清了。   囚车一辆接一辆地走近街头,走到一家青楼前,竟有楼中女子抱着盆洗脚水飞流而下,端端浇在了大驸马崔稹的头顶,他恼怒地抬头,却见到楼上一个看似熟悉的容颜。   崔稹飞快地想,那女子是谁?到底在哪里见过?   很快,他回过神来,是胡香灵!   对,是她!   她竟沦落风尘,难道是曹玉臻把她送来的。   曹玉臻失踪了。   用崔珊的牢里的话说,“一定是曹玉臻干的,一定是他!”   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个陷害崔家的人。   曹玉臻恨她,所以他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害崔家满门。   胡香灵站在楼上,指着街上的囚车,笑得眼泪儿都快要涌出来,“哈哈……崔家,你们崔家也有今日!哈哈……你们该死,全都该死。”   是崔珊将她劫持到了这座暗娼馆,说是暗娼,在这条街上几乎是个男人就知道。这里的娼人最便宜,多是早前嫁过人的,或被婆家贱卖的寡妇,或被婆家赶走的小妾。   胡香灵笑得正大声,门吱扭一声,却是个矮胖、浓妆妇人进来,瞪着一双大眼睛:“你个贱蹄子。浪笑什么?”妇人走近窗前,看了眼楼下的游街囚车,冷声道:“就算崔家获了罪又如何,你可是老娘花银子买回来的。你只要吃老娘的、穿老娘的,就得给老娘接客!”   崔珊昔日将胡香灵送来,并未卖给暗娼馆,只是与老鸨说好,让胡香灵接客。   而珊瑚郡主府的小厮,是五个还是六个。却做了她第一批的恩客。   那不是客人,而是兽行,他们用最不堪的方式强占了她,事后又只给了可数的纹银。   胡香灵挺着大肚子,这都是报应!   她害了崔珊,崔珊也害了她。   可是曹玉臻呢。他人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救她,为什么不来替她赎身?   老鸨巴不得崔家遭难。这样胡香灵就成了她手头的姑娘,虽说有了身孕,偏有些客人就喜欢这样的良家妇女,自她来后,点胡香灵的人倒有不少。   胡香灵也曾想尽办法,给胡家送了信,盼着胡祥志来救她,不曾想,胡祥志一听说她在暗娼馆,立马道“我三妹妹已死了!犯了过。被曹家处死了!”只一句话,冰凉无情。   胡香灵每到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就忆起年幼的自己,如何为兄长谋划,如何为姐姐们打算,那些素妍给她的贵重首饰,那些值钱的东西,最后还是给了她们。   她看中亲情,没想最后毁于亲情。   她心冷了!心痛了!无人知她,到如今,她有满腹的怨恨,却不知如何发泄,依旧倍加珍视着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与曹玉臻的骨血。   不甘心沦落风尘,盼着有人能将她赎出去,但随着一日又一日的过去,她越来越失望。   崔稹辩出了胡香灵,此刻精神大振,高声道:“爹!爹!刚才楼上的女人是胡香灵,是曹玉臻的贵妾胡氏,她怎么在那楼上,一定可以找到曹玉臻……”   已经定罪,新皇下了旨,三月十一问斩崔家满门男丁,一干女眷稍后另议。   按照规矩,崔家女眷,年满十五的充为官妓,未满十五的贬为官婢,与皇家有些牵连的,没入宫中为婢。   崔珊,是大公主的女儿,她的命运是宫婢。   又或者,在新皇某次念及先帝时,会放过大公主与崔珊一命。   素妍从娘家回府时,一路上还能听到百姓们骂骂咧咧的声音。   到了静苑,便见凌薇抱着耀东在玩,耀东咦咦呀呀地与凌薇一唱一和的说着什么,凌薇一脸笑容:“乖孙儿,叫奶奶!叫奶奶!”   耀东回以“咦呀”声,如白芷所说的那样,玩得倒也欢喜。   素妍拍了下巴掌,想抱孩子,凌薇皱着眉头:“妍儿,你才侍疾过,可得好好地洗洗泡泡。可不敢给你抱孩子,万一你身上有病气,莫要染给我的乖孙儿。”越发将耀东抱得紧了,生怕素妍从她怀里抢了孩子一般。   青嬷嬷笑了一下,“老敬妃说得是。”   紫鹊道:“老敬妃,王妃在江家就好好洗过了,早前穿的衣服都丢了呢。这是新换的。”   凌薇一脸审视,满不放心地道:“这些日子,还让耀东在我这儿吧,他不哭不闹,我给你带着孩子倒挺好的。”   这是她生的儿子,可不是凌薇的!   素妍懒得细想,伸手拍着,耀东瞪着眼睛,歪头盯着她看,要在以前,早就伸手了,不过是四五天没见,如今见到她跟看陌生人似的。   凌薇不满地道:“与你说,你偏不听,回头有个好歹,我再与你说。”   ☆、837 罪苦   素妍抱过耀东,耀东“咔”了两声,扭头看着凌薇,好似不让素妍抱。   这个白眼狼,她是他亲娘啊,这才几日就不认了。   耀东终是嚎哭了起来,凌薇伸手夺了耀东去,“你忙了好几日,还是好生将养着,有我帮你带着孩子,你还有甚不放心的。我是他亲奶奶,还能薄待了他!”   这是亲祖孙,可不是假的,她疼耀东还来不及,一听耀东哭,跑得比谁都快。   青嬷嬷在一边打着圆场,“王妃也累了,还是早些琴瑟堂歇下。”   素妍回瞪青嬷嬷一眼,她离开才几日,连青嬷嬷都帮着凌薇了。   青嬷嬷只作没瞧见。   素妍欠了下身,“婆母忙着,我先回屋歇下。”   耀东依旧干哭着,没挤出一滴泪来,看着凌薇,又回头看素妍。   凌薇抱着孩子,轻拍着他的后背,“乖!我家耀东不哭了!你还真是,一回来就把孩子惹哭,这两日我好不容易带顺手了。”   素妍不想理凌薇,这样再说下去,只怕得呛起来,可又忍不下,道:“哪家孩子不哭的!不哭的是傻子,能哭能笑才是正常的。”   凌薇“你……”,不想理她,抱了耀东往偏厅去。   青嬷嬷扯着素妍:“王妃还是回屋歇着。”   主仆几人出了静苑。   青嬷嬷道:“你一回来,怎就和老敬妃拗上了,这几日老敬妃可没少辛苦,你刚回江家那两天,辉世子白天、晚上的哭。第三天才好些。如今才不哭了,你又惹世子做甚?”   素妍歪头厉斥:“那是我儿子。”   青嬷嬷笑道:“王妃说得是,辉世子是你儿子,老敬妃愿意替你带他,瞧她也是用了心,吃的、用的,可不比琴瑟堂里的差。就连服侍的丫头,又新挑了两个细心的过去。好歹老敬妃是过来人,带孩子倒有经验,可不比你带得好,你就让她给你带,儿子还是你的,你何必因孩子的事和她拗上。”   素妍还想反驳几句,她一回来就要抱孩子的,可凌薇倒拿耀东当她自个的了。   青嬷嬷道:“就算老敬妃帮你带大了孩子。世子还得叫你娘,你与他还是最亲的。”见素妍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又道:“王妃不是常说,做大事的人该放下就得放下,自打有了世子,王妃的书法、丹青一直没有长进。有老敬妃带着,你就可以安心习字练画。”   素妍进了琴瑟堂,听人劝得一半。既然青嬷嬷的话有些道理,她也懒得坚持。只是,听青嬷嬷说而今耀东醒来,缠着凌薇抱,她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这是她儿子啊,怎的就和凌薇如此亲近了。   白芷从外面回来,一到王府就听说素妍回来了,进了内院门,抬头看到小书房内的人影。站在门前:“王妃,奴婢有事禀报。”   “进来!”   素妍对照着白峰居士的《木兰诗字帖》,认真用心地练着大字。   青嬷嬷为她蓄了茶。“有话快说。”   白芷应声,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下,“王妃,奴婢去外面打听了,三月十一崔家父子就要于西城菜市口斩首示众,三月十二、十三两日要拍卖左相府的奴婢。”   素妍放下了耀东的事,即便她心疼耀东,可凌薇也是心疼这孩子的,凌薇便是瞧在宇文琰的份上,也会加倍待耀东好,“可去刑部打听过?买下翠嬷嬷、银簪等人得多少银子?”   青嬷嬷道:“闻家出事,家里年轻貌美的丫头,在菜市口由官府拍卖时,一个才卖二十两银子,还得是黄花大闺女。婆子、嬷嬷们,瞧着精干的,好的得卖五两银子;寻常的卖三两银子、二两银子也是有的。”   素妍搁下笔,端详着字帖,又看着自己的字,“这事,还得嬷嬷帮衬着白芷办下来才好,能早些买下来也是好的。白芷负责去打听,问清楚了,交了银子,交办了新的卖身契回来,年轻的一律以二十两银子一个,年纪大了就以五两银子为准,这样刑部官员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我们是照了高价给的。”   白芷应声,想到另一桩事,道:“崔家的二爷、三爷获罪回京,有崔家二房的崔瑶,又有三房的崔璃,都满十五。官府放了话,这二位小姐若是有人家愿出一百两赎身银子纳为侍妾的,可交银领人。”   青嬷嬷面露担忧,本是金枝玉叶的官宦千金,而今却一个个明码标价,虽比丫头们价高,因为价高,却没人愿出这笔银子。“闻家的八小姐那时候也没人愿出这笔钱。”   富商们会想着要是花二十两银子买个年轻美貌的丫头为妾,可不比花一百两买小姐的好么?都是妾侍,也都是美貌的。不如买两个丫头,也不愿买一个小姐回去。也至好些天,闻雅雾也没人出钱赎买,最后还是江舜诚念着与闻家的交情,出了银子买下她,又将她送到了平王府。   白芷道:“奴婢今儿在外面还打听到一件事,说是镇江候府要把石小姐许给十王爷为侧妃。日子都订了,三月二十二娶石小姐过门。”   石小姐,曾经的闻八姐儿闻雅雾。   傅右相之女傅宜敏过门后,先生了一位郡主,而今傅右相全家下了诏狱,等待刑部、大理寺查案,生死难卜。在这当口,傅宜敏虽未失宠,但十王爷许是怕惹火上身,遣了官媒去镇江候府提亲,最初花氏摆着谱,有些不大乐意。   十王爷又遣了媒婆去说合,还是没有回话。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乐意。   十王爷第三次请了韩媒婆去,韩媒婆因与江家沾亲,如今又是官媒,众人都给几分薄面,没想她一去还真成了。   再则,花氏也就是想摆摆面子,然,事不过三,只要第三次再说,她就会应。这一早也是与太后、新皇都说过的,是要替新皇盯着平王、十王爷这些人。   十王爷许的又是侧妃之位,花氏带着不太满意的样子应了下来。   次日,两家就换了庚帖,又订了喜日。   青嬷嬷想到石小文早前是闻八姐儿,是家里的庶女,以她的出身,嫁入豪门只能为妾,而今却是侧妃位份,“当真是个命好的,一过门就能做侧妃。”   素妍垂下眼帘,也因石小文保住了性命,还依旧能得拥荣华,她对江家到底记着一份恩情。   锦上添花比比是,人间可贵雪中碳。   素妍想替崔瑶、崔璃姐妹俩赎身,她不是菩萨心肠,只是因为她想救崔珊,原该嫁给宇文琰的人是崔珊。命运交错,她和崔珊早已偏离了原先的宿命。   对于落难的官家小姐,但凡想活下去的,宁可为妾,也不愿沦落风尘。名为官妓,比青楼女子还不如,但凡官府有宴请,便要她们去作陪,陪了这个又陪那位,没有半分的自由,更被视为玩物。   素妍吐了口气,“白芷,你和嬷嬷带上一千两银票去瞧瞧,要是崔瑶、崔璃姐妹确实可以赎身,先把人带出来。出来后,安排到十里外的庄子里养着,既然二百两银子的高价都出了,不在乎再多拿四十两银子出来,把早前服侍她们的丫头也一并买下,一起送到郊外庄子上去。大公主和珊瑚,并没有下旨贬为庶人,许不在崔家案子之列。”   白芷与青嬷嬷奉命去着办此事。   崔家的案子已经订了,与闻家的案子相比,算是订得快的。   静王宇文理的妻妾、儿女至今还关押在刑部大牢里,关押了好几间牢房。静王的妻妾、静王世子的、晋阳候的姬妾,还有静王心腹奴婢也都关着。据说常年的昏暗让静王妃双目失明,而今已是个瞎子。一些身体娇弱的姬妾,在牢中染病身亡,就算是康健的,也得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曾经美貌的姬妾,如今还有半分美丽可言,不过是一具具失了魂灵的躯壳,苟延残喘地活着。   白芷又去打听了一番,刑部回了话,可以先买丫头、奴婢,但崔瑶、崔璃两位得等崔丛善处斩之后方可赎身,这是上面发了话的。   白芷与官员磨了一阵,因她有女官服,说话行事倒也方便,打点好了,与他们说好,待三月十二就来与崔瑶、崔璃二人赎身。   青嬷嬷领了翠嬷嬷等几个下人去官府新办了卖身契,池锐、穆林原是小倌人,不在其列。   白芷买了服侍崔瑶、崔璃的丫头,先安置在二进小院里,叮嘱了翠嬷嬷,不许任意出门行走。   翠嬷嬷这些日子也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青嬷嬷与她捎了几回话,“案子未定,得等案子定了才能想法子。”这案子刚定,素妍就又出银子,又出力的。她又不敢要求得太多,生怕素妍生气,真的甩手不管,崔珊就真的连个帮忙的人都没了。   三月十一日五更天,天色尚未大亮。   刑部大牢的狱卒就送了大鱼大肉和美酒入牢房,崔丛善看着饭菜,不由怆然大笑,这笑声悲怆凄凉,自新帝登基,他就一直在等,等着这个结局,也曾想过要改变,可怎么也不知道如何改命。   他不愿意袒承己过,想要死得有尊严,可今儿就要如牛羊一般押送刑场,被斩首示众,死无全尸。   崔稹望着饭菜,颇不敢相信地道:“我是大驸马,是皇亲国戚,不会的,皇上他不会杀我!”   ☆、838 狱祸   不远处的女眷牢房里,传来大长公主淡淡的声音,“通敌判国,历来都是大罪,就算是皇子也照杀不误,何况你只是大驸马,便是我这个大长公主遇上这事,也是丧命的份儿。”   崔珊心下一沉,拽住大长公主,“娘,那我呢?我呢?”   大长公主面无表情,寻声望向那边,崔丛善今儿得死,崔稹得死,崔和、崔积也得死,还有崔和的儿子们也得死,但凡是十六七岁的还是几个月的,只要是男的,都是得死。   斩草除根,这历来是新皇对待叛臣最强硬的手段。   新皇也不例外!   大长公主道:“我和你,且再活些日子吧?”   崔珊浑身冰凉,摇了摇头,“崔瑶和崔璃可以赎身出去,为什么……我就不能?”   刑部说这两个崔氏小姐,只要有人出银子二百两就可以给人为妾,保全性命,可是她呢,竟不在其列。   大长公主笑得凄美,在牢里半月,崔珊发现瘦下来的大长公主少了原来的雍容华贵,多了一份清秀娇弱,大长公主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这样的年纪,如此的美貌。   崔稹大呼大叫地道:“我不想死!来人!我不要死!”   大长公主道:“早晚都得死,不如死得有尊严些。知道我为什么不阻你收通房、纳侍妾么,因为我知道这一日是早晚的事,崔家保不了,我想让你尽兴玩乐,只是……阿稹,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你二姨娘生了儿子来嘲笑我。说我不给你生儿子总有人替你生。生了儿子又如何,而今还不是斩头的命,还不是空惹一场伤心……”   她仰起头来,在崔丛善笑罢后狂声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像地狱的恶鬼,带着讥讽,带着凄婉。   崔珊握住牢房栏杆。大声道:“祖父,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我告诉过你,曹玉臻会害崔家,那些证据一定是曹玉臻搁在家里的,一定是他……”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她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就算那些证据真是曹玉臻弄的,他是怎么搁到书房和你祖父内室的?”   这两处地方。原是崔家心腹下人能够进入之地。   崔珊支吾起来。   崔瑶被关押在大长公主母女隔壁的牢房,在这牢房里有太太、奶奶,还有姨娘小妾和崔璃,她道:“伯母,听说不光是咱们家,连傅右相府也有这些证据。难道他们府也有下人生了二心?”   大长公主微微阖眸,今儿崔家的男子就要问斩了。新皇原看崔家不惯,得了这机会。还不得重惩其罪。   如果证据是曹玉臻伪造了,必须得武功高强的人藏到各家府里,这背后之人定是权势通天的人物?   难不成,是新皇?   不,看着不像。   傅右相可是皇后的舅父。   只是这人是谁?是谁害了崔家?   单就曹玉臻一人,根本无法做到,他的背后一定还另有其人。   如果再晚两日,只两日就好,崔瑶就能嫁到唐家为正妻,可惜终是晚了一天。而今唐公子迎娶了胡氏女为妻,而她终与他无缘。   五更三刻,传来一脚步声。名刑部官员领着官差,将崔丛善等人押送刑场。   崔稹回头凝望着大长公主,她亦平静地看着他,这样静,又是如此的过,削瘦下来的大长公主,隐约有年轻时的妩媚,她原长得像宫里的贵太嫔,也是个美人,只是后来突地发福,长胖了许多。“元娘!”   元娘!她的闺字,多少年没人如此唤她了。   大长公主泪眼朦胧,脸上却笑着:“阿稹,去吧!去吧,新皇登基那日,我便知道也许能保住自己与珊瑚的命,却保不了你!”   她也不想保。   近两年来,大驸马崔稹伤她太深,当着她的面与侍妾亲热,还与侍妾生儿育女,她身为皇家公主的体面都被他毁了。   她怨他!   包括这场牢狱之灾,她更恨他,甚至恨崔家。   公主府都搜查了一遍,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搜查一遍。   大祸临头,才知不该不听崔珊的话。   她们母女都是受了崔丛善父子的连累。   爱、喜欢……   她曾经有过,可近二十年来早就折腾得所剩无几,崔稹愿意尊重她,是因她的身份;当她失势,他便抬通房、纳侍妾。   她不与他闹,是因为他伤了她的心,是因为她猜到了结局。   崔稹不甘地问:“为什么你不愿保我的命,我……”   “不是不愿,是我没有法子保你。”她的生母贵太嫔而今是皇太后泄愤的对象,整个后宫都没人将她放在心里,虽有几个心腹忠心的,可这些人被新皇和太后杀的杀、赶的赶,如今连贵太嫔身边服侍的宫人都是皇太后的心腹。   贵太嫔保不了自己。   大长公主也护不了她自己。   她们的命运都把捏在新皇的手里。   新皇要她们生则生,要她们死,便唯有死路一条。   大长公主没了眼泪,只是含着笑,这样的笑,比哭更让人心痛,“阿稹,去吧!你这一生都是我的驸马,我的夫君……”   他回过头去,既然改变不了一死的命运,他灿烂地笑了,想把最美的笑留给妻女。   崔珊惊呼一声“爹”,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爹你放心,如果我能活着,女儿一定抓了曹玉臻给祖父和爹报仇!一定让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大长公主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耳畔是一阵阵铁链抖动的声响,她嘴里呢喃自语地道:“阿稹,你一生都是我的驸马……但不再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男人。”   崔珊轻呼“娘”。   大长公主嘴角掠过惨然的笑容,用极低的声音道:“珊瑚。你怕死吗?”   这突兀的一问,崔珊思绪停凝。   大长公主明了答案,近乎蚊鸣地道:“我也怕死。”她伸出手来,“你放心,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崔珊摇了摇头,可新皇下旨杀了崔丛善和她父亲。   大长公主笑道:“你不相信?”转而又道:“那我们母女打个赌可好。要是我赢了,你把池锐、冷玉都给我。”   他们是她买回去的!   这会子,大长公主却打上池锐和冷玉的主意了。   崔珊拉着大长公主,“娘,你说的是真的?”   大长公主坐到一边的破榻上,仿佛要用最快的时间忘了今儿是崔稹死期的事,“我是先帝的长女,是北齐朝的大长公主,就算皇上没赐我封号。可我还有一县的沐食邑,我有,阿六有,阿九也有,就是阿五也有,这一县沐食邑都是富庶之地。先帝赐给我们,就是要我们享用一生的。”   崔珊摇了摇头,“娘。怎么可能,如果皇上不治我们的罪,就不会让刑部把我们母女抓进大牢。”   “珊瑚,你不觉得奇怪吗?崔瑶、崔璃可以赎身为妾,可你不在其列,皇上要么一杯鸩酒赐死我们母女,要么放过我们。我认真想过,皇上是想我们死,可朝里的元老臣子不会答应,我到底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皇上杀了我,就会落下容不得先帝公主的名声,残杀皇家血脉的恶名……皇上没这么傻。犯了‘通敌判国’大罪的是你祖父、父叔们,与我们女眷何干?   他要么将我们母女贬为庶人,但不会将我们贬为宫婢。我的身上,到底流着皇族的血脉,就是老寿王也不会同意。所以,我反复思量,我们母女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道是继续荣华富贵,还是会贫寒交加。”   放过她们母女亦有两种可能:或荣华,或贫寒。   隔壁牢房里,只听见一阵凌乱声,如浪潮一般传出耳中。   “你这个恶魔,放开我!快放开我!放开我!”   这声音,是大驸马崔稹大姨娘的叫喊。   只听一个男子厉喝:“贱女人!叫什么叫,大爷让你陪酒,那是瞧得上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就是做妾的,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有什么可怕的。太太、奶奶被贬为官婢,姨娘小妾都为官妓,你不就是干这行的么?走!”   两个男人拖了大姨娘就往外去,从那边传来一个婴孩的哇哇大哭声。   崔瑶此刻吓得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崔二奶奶不停地咳嗽着。   崔璃娇小的身子蹲在地上,抬头却见崔三奶奶许久未动,唤了声“娘”,没有回音,她起身走过去时,用手一拽,崔三奶奶整个人倒栽下来,脖颈上插着一柄银簪,鲜血已经染湿了大片。“娘——”崔璃失声大叫,抱住崔三奶奶,不知何时已经咽了气。   崔太太反复沉吟“死了好!死了就干净,免得活着受辱受罪!”   对于有身份的太太、奶奶们,在刑部寻短原是常有的事,就如闻家太太、大奶奶也早寻短而亡。   生命在刑部,就如同一匹牛,一只羊般的卑微。   那边的牢门前,还立着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是几名色迷迷的狱卒,正拿眼瞧着崔瑶,崔瑶吓得直往崔二奶奶怀里躲,嘴里大喊着:“伯母!姐姐!救我!救我!”   崔珊听罢,好歹崔瑶是与她一起长大,即便两人性子不同,但到底都是姓崔的,她跑到牢栏前,厉喝:“你们敢打她的主意,要是她没了清白,刑部还想卖银子吗?到时候要是被刑部顾大人知道,你们竟敢坏了规矩,顾大人指定饶不了你们。”   狱卒火热地盯着崔珊,“哟,这个不错!”   旁边有人道:“她可不成!”   ☆、839 凌虐   ps:(*^__^*)本月最后一天了,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   “怎么不成?老子可一早就听说刑部狱卒是个好差使,否则老子堂堂的九品城门卫不做,跑来做这无品无阶的狱坐做甚?恪靖候可是老子的二叔,不就是个美貌女囚,老子为啥碰不得,刚才那个不也挑个漂亮的去玩?”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若在过恪靖候陆平安算个什么东西?   没想竟有人借了恪靖候的名头来欺人。   “本宫倒要瞧瞧,有谁敢碰本宫!就是刑部,没有皇上的旨意,也不敢订了本宫母女的罪,就凭你们也该宵想本宫的女儿?”   这狱卒,原姓马,是恪靖候世子陆康平妻马氏的兄长,前些日子听说刑部大牢的狱卒是肥差,托了陆康的门子又走了关系进来的。这几日倒有狱卒陆续想方设法染指各官员家中的姬妾,倒不敢打太太、奶奶们的主意,尤其是未定罪的。前几日,便有两名姨娘被他们带了出去,至今也不见回来。   听说在刑部大牢里,离开五六日后回来的女囚,被狱卒们糟蹋得只剩半条命的姨娘比比皆是,有的为了银钱还送到暗娼馆供人玩乐赚钱。其他人狱卒对此也是充耳不闻,见而不怪。   一边的狱卒道:“这说话的是大长公主,那个年轻貌美的是她女儿,这两个可是皇家人,碰不得,要是碰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马副尉骂了一句,“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碰,老子来刑部大牢做甚?好歹也弄一个漂亮的去玩玩。”   因是九门守城卫,来到大牢,也是九品狱卒副尉,手底下能管十名无品狱卒。虽是个小官,可在这里,在狱卒校尉不在时。他就是天王老子。   立有狱卒甲道:“马副尉,要选的,你得选姨娘身份的,或是丫头也行,带了出去玩,玩得腻了,就把人送回来!可刑部下了文,三月十五,这些个姨娘、丫头、婆子都得于西城菜市口叫卖……”   马副尉道:“老子可得多挑一个。待我玩过,就给你们享用。”   有个带头的,后面的人就不怕,要是上面追查起来,也是带头罪大。   马副尉进了牢门,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先是瞧见了崔太太,摇头道:“这也太老了。不要!不要!”再看崔大奶奶,也觉老了,终是挑了两名年轻的姨娘,将人拖了出去,在姨娘们的哭喊叫骂着走远。   见到这些,崔瑶与崔璃早已经吓得簌簌发抖,浑身如风中的落叶。其他几位女眷,更是满目惊恐,生怕下一次就轮到她们。   崔家倒,连她们也失了依仗义。便是小小的狱卒都可以任意欺凌。   崔珊拍打着牢栏,就算她是女子如何,既然崔瑶喊她救命。她便不能视若无睹:“来人!来人!”   叫了许久,终于来了两个女狱卒,冷眼盯着,仿佛在看不认识的人。   女狱卒甲厉喝:“吼什么吼?你当是叫魂呢?”张嘴便有一股子酒味,神色严厉,似要吃人一般。   女狱卒乙笑道:“石嫂子不必与他们计较,呵呵,前几日来的白芷姑娘不是给了我们好处么,让我们善待这两位。”   女狱卒甲一听这事儿,脸上的表情果然和暖了许多。   女狱卒乙赔着笑脸,“不知道郡主有什么吩咐?”   “她们……把我两个妹妹与我们关在一处,听到没有?”   女狱卒乙望了一眼,道:“开门的钥匙不在我们俩这里,男人们快活去了,让我们俩过来盯着。”   崔珊很想杀人,可这是刑部大牢。   就算新皇真不杀她们母女,但她们未来的命运如何,尚且难定。   女狱卒乙道:“郡主不必忧心,一早就有人来打听了,只待到了明日,就替你两个妹妹赎身。”   崔二奶奶浑身一震,儿子没了,在他跟前就剩崔瑶了,扒在栏杆上,“大嫂说的是真的?有人替我女儿赎身,难不成是唐公子?”   她听崔瑶说过,唐公子一早就属意崔瑶,只是崔家遭难,这才改娶了胡氏女。   女狱卒乙道:“是什么人,明儿就知道了,反正我知道,一早就与刑部说好的,只待到了三月十二就替两个姑娘赎身。早前被带走的丫头也是她们买走的……”   崔珊猜不出赎崔瑶、崔璃的是什么人?   大长公主却听两名女狱卒谈话中提到一个名字,朗声问:“可是白芷姑娘?”   崔珊立时回过神来,白芷,这不是素妍身边的贴身侍女么,她扭头看着大长公主,“娘是说是素妍在帮我们?”   女狱卒乙笑道:“两位姑娘也是命好了,小的听说,平王府的闻妃便是得左肩王妃相助才有了今日的风光,你们亦得她相助,可不遇上贵人了么?”   就算没了娘家可依,只要小心些,照样可以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崔瑶不无失望地轻叹:“不是唐公子?”   她曾期望会是他,他不是说喜欢她么?   崔瑶一直把这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但现在听说是素妍在帮她们,隐隐又燃起了活的希望。   崔二奶奶用手拧了一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念着唐公子,难道你还上赶着给他做妾不成。”   二月二十二的婚期,二十一日就出了事,这许是她与唐公子无缘。   而今的他,已经另娶娇妻。   崔瑶没有说话,只抬头望着外面,大牢的屋顶只一个圆形的洞,约有巴掌大小,能瞧见外面的阳光,诏狱里又暗又潮。“我能出去,可娘……该怎么办呢?”   崔二奶奶想着:她怎么办?   她的儿子都死了,就剩下这个女儿,如今有贵人相助。虽不能荣华富贵,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崔二奶奶道:“瑶儿,只要你能活下去,这就够了!答应娘,好好活下去。”   崔瑶茫然无语。   崔二奶奶又重复了一遍。   崔瑶在痛苦中,微微点头,经历了这一遭。她们还有家吗?还能活下去么?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闻雅雾后来是怎么坚持下来,又是怎样才重新站了起来,闻雅雾好歹有个亲姐姐帮衬。而她……她有一个堂姐,高高在上的珊瑚郡主。从小到大,她和崔珊都不是特别的亲近,因为崔珊是大公主的女儿,是先帝赐封的郡主。   崔璃还抱着咽气的崔三奶奶,在一边低低地抽泣着。   崔太太如块木头,不说话。不哭泣,只抬头望天,猜测着时辰。   午时三刻,就要在菜市口斩首。   夫君死了,儿子死了,孙儿也没了。   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女眷,手无缚鸡之力。   崔家没有根,没有明天。留下来的只是几个孙女,大的是崔珊,小的才几个月大。   女子又有何用,罪臣之后,再无明天。   被拉走姨娘的女儿正呼天抢地哇哇大哭,这些天孩子原就吃不饱,这会儿躺在地上,挥舞着胳膊。   崔二奶奶瞧着不忍,从地上抱起孩子,许是饿了。巴掌大的脸振得通红。   崔太太冷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放下她,不如给她个痛快吧!”   崔二奶奶看看孩子,再看看崔瑶。她下不了手,只轻轻的抖摇着。   崔太太几步奔了过来,夺了孩子,阖上双眸,“哇”半声的哭泣嘎然而止,孩子已经化成了一滩血肉,再也哭不出声来。   崔瑶满是陌生,她从未见这样的崔太太,冷酷的,残忍的,只一下就把几月大的孩子给摔死了。   崔太太厉声道:“她活得了吗?没奶吃,就算活了,他日也是官婢、官妓,倒不如死了干净!免得受罪!”   直至午后,被抓的两名姨娘才被狱卒拖了回来,衣衫不整地抛在地上,任两人失魂落魄地哭喊着。   在牢中,是侍妾们不堪受辱的下场,他日出去后呢?   夜月,冷傲如霜,透过头顶巴掌大的洞口,崔珊能看到明月。   她的祖父没了、父兄也没了,甚至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如若,她的祖父肯听她的劝,提前将府邸搜查一番,也许是另一番景象。   崔玉臻躲在大辽行馆里,素妍猜到了他不会干好事,可她实在不便将素妍的猜测说出来,要是她说得更清楚些,也许就避过一劫。   为什么崔丛善不肯信她的话,连大公主都将府里搜查了一番,偏崔丛善不搜。   一步错,崔家遭来灭门之灾。   素妍又助了她一次,不,应是接连助她,只是崔家不信,咎由自取,这回素妍要替崔瑶、崔璃姐妹俩赎身。   *   三月十二,白芷与青嬷嬷都起了大早。   耀东如今住在静苑,自有凌薇照料着,每日凌薇也会遣奶娘过来两趟,让素妍陪孩子玩会儿,大致是每时辰时,这个时候各房的人要找凌薇禀报各房的事务,请她定托。未时,又有事要处理,到了这当口,凌薇就让奶娘带耀东去琴瑟堂里玩。   每日都能见着儿子,素妍倒没那么执著,打消与凌薇争抢耀东的心思。将心思搁在打理田庄、店铺的事上,有更多的心思放在习字练画上。   白芷与青嬷嬷再去了刑部,出银子买下崔瑶、崔璃姐妹二人。到了王府的二进别苑,令二人沐浴更衣,又吃了稀粥。   崔瑶原想着,或许素妍要带她们姐妹去王府,没想竟是住在这二进别苑里,院子里只得两处院子,已经住了翠嬷嬷等人,又有几个小厮、男子住在另一处。   白芷吐了口气,“你们都收拾一下,王妃说让你们住在城里着实太惹眼了,令我将你们送到大柳镇一处庄子上。那座庄子大,又有许多空屋子,那里是珊瑚郡主的地方,你们要住多久都行。”   ps:   谢谢:jxxjxq、骑王投出的两张粉红票!谢谢: ormble、四万子、coloryan1976、根本解决、碧波钓客、珠圆润玉圆润、rabbit_hou、zcxzy、紫晶果子、哇災投出的粉红票!o(n_n)o!!   ☆、840 计中计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请用您的方式支持该文哦!   翠嬷嬷突地忆起,素妍救了崔珊后,为谢素妍救命之恩,崔珊曾把庄子、店铺送给素妍也做谢礼,虽借的是辉世子的百日宴之礼,可翠嬷嬷却知道崔珊的用意。   那处庄子虽然离皇城远了些,可田地都是极好的,有一千二百亩的良田,还有一处大庄子,庄头也是大公主府的忠仆。   青嬷嬷道:“那里离皇城虽远些,离大柳镇一刻钟就到,倒也方便。”   翠嬷嬷当即令丫头们收拾一番,乘了青嬷嬷与白芷带来的马车,一行人离了皇城。   白芷亲自送他们抵达大柳镇的庄子上,又安顿了一番,两位小姐见自己贴身服侍的丫头又在身边,心头感慨,听从了翠嬷嬷的劝,安心住了下来,可每每想到家人,心头就一阵刺痛。   青嬷嬷回转王府,站在小书房里与素妍回禀:“老奴与白芷去刑部赎人时,崔二姐儿、三姐儿正哭得眼睛红肿。”稍顿了一下,“崔家二房的一个姨娘生了个庶女,在牢里饿了几天,竟还活着,崔二姐儿求我们替那女婴赎身,瞧着怪可怜的,就替她赎身了,现下也由崔二姐儿照顾着。”   虽是姨娘生的,可到底是崔瑶的妹妹。   早前,崔瑶便亲眼看崔太太亲手摔死了一个孩子,那是崔瑶的侄女,可这一个竟是命大的,在天牢里饿了几天竟也没事,虽是瘦弱了。还能活下来。崔瑶念着是一条命,好歹也是她妹妹,便抱着她出了天牢。   素妍凝了一下,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青嬷嬷面露同情,低声道:“崔太太、崔二奶奶昨晚在牢里服毒自尽。待众人发现时,都凉透了。”   闻其贵的夫人、儿媳,昔日在获罪之后。也先后死在了牢里,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走下去。如闻雅云,坚强地活下去,还有石小文,更是风光体面地嫁入十王府为侧妃。   青嬷嬷道:“崔二姐儿求了老奴,让我帮她祖母、母亲买副薄棺,不肯上车去庄子,说要收敛她的家人。崔相爷获了重罪,昨儿下午就由官差将尸首送到乱葬岗了,挖了个大坑,十来具尸首葬在一处。   白芷找了刑部牢里的狱卒,讨了她们的尸首。老奴备了三副薄棺,统共花了五两银子。租了一辆马车上,随了崔二姐儿等人送往庄子上安葬。去岁庄子上的收益还没上交,许是有些银子。她们过去,倒也不愁没银子使。”   素妍想着,昔日崔珊原想谢她,也许不会想到,这场大劫后,素妍会把早前她送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回去。“白芷是个机警的,既然决定了要帮把手,索性做到底,让白芷在翠嬷嬷和崔二姐儿、三姐儿处留些零使银子。”   青嬷嬷道:“那处庄子够大,一千二百亩的良田。一年的收益就得不少,到了那儿,有吃有住的。她们也使不上银子。”   素妍轻舒一口气,没再坚持。“刑部可说过大长公主与珊瑚郡主何时出来?”   “打听过了,至今皇上也没提如何处置她们。”   素妍能做的,已尽最大努力。她用心改变了江家与自己的命运,扭转了珊瑚在庵堂孤苦的余生。既然崔瑶和崔璃可以赎出来,想来崔瑶也无性命之忧。   因大长公主是皇族中人,得等新皇的旨意,人还得呆在刑部诏狱。   *   三月十六夜,更深露重,明亮的圆月正在中天。洛阳郊外的龙虎山庄,欢宴已毕,只留下满庭寂静,灯烛摇曳。   七王爷宇文琮酒意阑珊,半醉起身,摇摇晃晃地欲离大厅,只见一抹黑影闪入厅上,低声禀毕,宇文琮浑身一冷,醉意已醒了大半,一把扯住黑影,厉喝:“崔丛善‘通敌判国’满门抄斩,大长公主如何了,快说,大长公主……”   那是他的皇姐啊,便是静王宇文理在世,也是疼着、捧着的。   黑影道:“大长公主母女打入天牢,崔家家财全部被朝廷收没。”   怎么会这样?   原是与大辽的图鲁王子说好的,要对付的是忠于新皇的人,怎会是崔家做了第一个刀下亡魂。   黑影抱拳道:“情势有些古怪,崔左相打入诏狱之后,刑部顾力行与大理寺的人连夜搜查了六部尚书、傅翔的府邸,就连镇国公府也没放过。”   宇文琮大喝一声“杨秉忠”,“这顽固不化的老家伙,可被打入诏狱了?”   黑影道:“奇怪的是,御林军并未在镇国公府收出任何触法王法的证据,只吏部、户部、兵部、傅翔四府查出异样。”   宇文琮浑身一摇,“兵部韩国柱乃是我们的人,怎么连他也查出问题了?”   不对,着实太不对了。   他曾与图鲁王子商议好的,但凡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都不能动,崔丛善不能动,兵部尚书韩国柱也不能动,韩家三兄弟,一个袭爵,一个是兵部尚书,还有一个在御林军侍职。   吏部、户部、傅翔这三位,原不是他的人。   韩国柱怎么就被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让他意外的事,崔丛善居然落了个满门抄斩!   “难道,我们的计划已经暴露了!要是韩国柱一个抗不住,再说出些什么,恐怕……”   不,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就是朝廷派来前来围剿的禁军。   宇文琮紧握着拳头,“再探消息!务必尽快回禀。”   不可以乱了计划,江山是他的。   他的母亲才是先帝的结发妻子,为什么却让许皇后的孙子做了新皇,他的母亲还在宫里受尽屈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完成兄长的遗愿,为了让母亲登上风光尊崇的太后之位。   “来人,速请幕僚、宾客于花厅议事!”   一定是惊了!   是惊了,惊呆的却是主审韩国柱、傅翔、吏部、户部二尚书的顾力行与白大人。   顾力行怎么也没想到,韩国柱在听闻新皇下旨斩杀崔丛善满门后,经过反复思量居然招出了七王爷宇文琮早于一年半前逃出皇城的事。   无论是谁,入了刑部都得吃些皮肉之苦,韩国柱知晓崔丛善曾在静王府酒宴上见过他,他实在不知道,崔丛善与顾力行招供了什么,生怕再问出来,虽然人死了,但捏在顾力行手里的证据几何,他猜不出来。   他虽是武将出身,却少年纨绔,要不是使了银子,凭借昔日的静王提携,一步一步难以坐到兵部尚书一职,他有些能耐,但同时又会运畴帷幄、溜须拍马。   得了韩国柱的供词,顾力行立马入宫禀奏,这可是大事,如若七王爷宇文琮一早就溜出皇城,只怕凶多吉少。   *   养性殿,满殿寂静里,灯花啪的一声爆开,将人的眉目都照得剔透,新皇眼中的光芒,在这一瞬灼亮不可逼视。   顾力行抱拳道:“皇上,据韩国柱招供,宇文理倾二十多年招募的人才,如今已被宇文琮接手。留在皇城的七王爷,根本就是个假的,是宇文琮侧妃黄氏送来的替身。”   既是替身,定然与宇文琮长相酷似。   新皇微闭着双眼,原来幕后的大鱼竟是宇文琮。   宇文琮要借大辽图鲁王子清除异己,新皇也能借这件事,拔除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他除吏部、户部、傅翔,是因为觉得三人任职几载,贪赃枉法,在任上贪墨,个个都很有钱,就如昔日的闻其贵,收没家财,先帝也不大不小发了一笔财。   要除韩国柱,则是因为韩国梁也在御林军当职,韩氏一门有袭候爵的,又有做兵部尚书的,他实在不放心,突然觉得武将拥兵自重是大险。   一边的白大虔按捺不住,“皇上,不要再迟疑了,宇文琮胆大妄为,居然收藏了静王留下的慕僚、门客,近千名的人才,或精于炼铁之术,或通于奇门遁甲,又或是擅长兵法武功……如今瞧来,陷害忠臣的‘通敌’文书都是他们藏于各府的。”   自从静王妻儿被打入诏狱,新皇一直在想晋阳静王府一夜之间消息的千余名门客去了何处,而今总算是有了下落,竟尽数做了七王爷宇文琮的幕僚。   宇文琮有人才,其间不乏武功过人者,为了荣华富贵,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大殿内,松明高悬,殿中宫灯摇曳,照得宛如白昼一般。   顾力行猜不出新皇的心意,想要催促早作决断,却在触及新皇幽冷目光时,不敢再抬头。   顾力行、白大虔是新皇器重的臣子,在新皇的面前,二人皆小心翼翼。   新皇淡淡地道:“顾家卿以为,朕当如何?”   顾力行清秀眉色下黑眸微黯,却终究转为平静,抱拳道:“微臣以为,当机立断,应立时前往七王府捉人,捉一个算一个。宇文琮是陷害忠臣的幕后之人,他手里更有静王留下的奇人异士……”   新皇抬眼望了天色,只是轻声叹道:“密云不雨,只待一声惊雷就能狂风暴雨。”   宇文琮原想借新皇的手铲除异己,可局已布成,只待一个合适机会,原想先除最不可能被他所用的臣子,没想江素妍竟先来了一招,继而坏了一盘好棋,更没想到的,第一个背负上“通敌判国”之罪的会是崔丛善。那些证据,原是他要用来对付朝廷顽固不化的臣子。   ☆、841 真假七王   虽是年轻的新皇,可顾力行却猜不出他的想法。   顾力行似笑非笑地扫了白大虔一眼,黑瞳深处,却是有着探究的疑虑凝重。   新皇朗声道:“顾爱卿、白爱卿听旨!”   “微臣领旨!”   新皇眸光一掠,那是释然,更是沉稳的光芒,“着二位爱卿连夜彻查傅翔、韩国柱及吏、户二部尚书四家的叛逆案,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明儿早朝回禀结果。”   一晚上就要把这几位要臣的案子给查个清楚?   顾力行怎么觉得这是不可能办成的事。   但,白大虔已经抱拳应声。   新皇淡然一笑,“二位爱卿,要是明儿朝上着宇文琮入宫参朝,若他是真的,洛阳之地的七王爷就是假的。”   顾力行此刻灵机一动,新皇准备将计就计,要将假宇文琮变成真的,如若宇文琮在洛阳起事,他就是冒替皇族,死不足惜,名不正,言不顺的叛贼。   如若七王府的宇文琮自认是假的,那他就能尽早坐实宇文琮的罪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再借此怒杀宇文琮。   审清了此案,到时候可以说是宇文琮与大辽图鲁皇子联手加害朝廷官员,还可以把崔丛善的死也给推到宇文琮的身上,到那时,大长公主母女定然恨透了宇文琮,为了他的野心,居然利用崔丛善做了替死鬼。   这事儿,怎么想都是新皇得益。   顾力行领会新皇的用意,当即领旨退去。   “二龙夺嫡”之兆,是指他与宇文琮么?   宇文理死了,宁王宇文珉被贬为庶人。圈禁皇陵为先帝守墓。   原关在刑部大牢的宇文理之庶长子、嫡子又再度被提了出来,接受刑部刑询。近两年的牢狱生活,早已经折磨得他们再无往日的骄傲与光鲜,这一打一问间,顾力行与白大虔还真问出了不少东西。   *   三月十七日,议政殿早朝。   顾力行与白大人站在大殿中央,手捧奏折。简明扼要地禀奏这件大案的来龙去脉。   “韩国柱对宇文琮勾结大辽图鲁王子,制造‘通敌’秘函,陷害我朝官员之事供认不讳,先帝二十一年,宇文理于晋地囤积重兵,打造兵器,招募奇人异士为其夺帝之用……”   立时,朝堂上像炸开了锅,群臣议论纷纷。   礼部曹尚书此刻义愤填膺。闹了半天,这原是七王宇文琮与大辽图鲁王子诡计,目的就是要借新皇之手,把异己清除。   暗下本是宇文琮的人,此刻一听,原来这些大臣家里都有这些“通敌判国”的东西。只是一早自家搜查府邸,生怕惹来大祸不敢说了,这会子一个个都私下道了出来。   顾力行读完奏折。抱拳道:“启禀皇上,傅丞相、吏部、户部尚书乃是被人冤枉,臣奏请皇上释放三位大人,退还家产。”   新皇一听要放人,还得退还没收的家产,挑着眉头,眸里冷意一闪,厉声道:“他们三位是没有‘通敌判国’,却未必个个都是干净的。哪家府里没有二三百万两银子的巨资,个个贪墨。不成体统!枉朕重用,辜负皇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吏部拟旨。三人官降三级,流放贬谪至东、南、西千里之外为官。”   白大虔拿着笏片,举止谦恭,却自有一番信心,“启禀皇上,韩国柱指认皇城七王府的宇文琮乃是替身,请皇上传召此人,以供群臣分辩真伪!”   这会子,宇文琮的人也不敢支声,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群臣激愤,没想宇文琮居然想害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谁要是站出去说话,还不得被这些气愤的群臣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有人小心翼翼地道:“不会吧!自皇上登基以来,七王爷就软禁七王府……”   “卢大人怎知不会!白大人既然能说这话,许是有证据的,是与不是,传上殿来供大家一番辩认。”   新皇端坐大殿,“朕亦听人说,洛阳有个龙虎山庄,有一个与宇文琮长得相似的人出入其间。”对大总管道,“着宇文琮觐见!”   大总管一声高呼“传宇文琮觐见!”此起彼此,议政殿的太监传音,每隔五十步就有一人,这声音渐次传开,有人迈上通往议政殿的九九步石阶上,踩在红地毯,一步又一步地向前。   从来未曾想过,替身也有参朝入宫的一天,男子只觉双腿发麻,七王爷可没与他交托这些事,只要他安心呆在府里就行,还给他另赐了五名美姬,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享受这等艳福,每日只与她们腻在一处。   大殿之上,两侧站满了群臣,文臣一脸探究,猜测判别间,似要认出他的身份;武将们个个一脸肃色,目射杀气。   他又腿一软,“扑通”一声软了下来,整个人趴在地上,“臣……臣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宇文琮就算再没见过世面,见了新皇也不至吓成这般模样。   新皇轻咳一声,指着像狗儿般趴在地上的男子,“各位爱卿细细辩辩,此人可是宇文琮!如若不是,推出午门斩首。倘若是,大家且来说说,洛阳龙虎山庄的人又是何人?”   他要死?   要是被人认出不是,就得杀了他。   替身此刻浑身开始哆嗦起来,有相熟的臣子围着他瞧。   “像,长得确实很像,他不是七王爷!”   “是七王爷,只是胆子比以前小了。”   一时间,群臣像看热闹般地审视着替身,说什么话都有。   更有性子火爆的,指着替身破口大骂:“七王爷,下官又没得罪你,你为甚要派人往下官府里藏嫁祸害人的证据?你这是害我全家丧命呀!你且与我说个明白,在下哪里得罪了你?”   朝堂上,议论纷纷,叽叽喳喳,好似沸腾的水,又似林中的百鸟喧哗,好不热闹。   大总管高喝一声“肃静”,立时哑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新皇道:“江大丞相,你且说说,此人可是宇文琮?”   江舜诚瞥了一眼,他一直在旁边观察着,“长得确实很像,臣已两年没见七王爷,实难辩认。不过,从其举止上瞧,不像七王爷。”   若不是,他就得死!   替身大叫起来,掩下心头的畏惧,跳身指着江舜诚,姓江的大丞相,除了那位还会有谁,大骂:“江舜诚!本王就是宇文琮,你认不出本王,本王可认得你这个老匹夫。”   骂他老匹夫?   江舜诚抱拳道:“禀皇上,七王爷就爱骂微臣是老匹夫,如今瞧着是真的。”   朝堂上,有人说不像的,也有人说是宇文琮的,众说纷纭。   真的得推出午门斩首,假的就得打入诏狱,勾结大辽王子,通敌判国,罪不可恕。   顾力行知晓新皇的用意,道:“启禀皇上,早前微臣与七王爷有过接触,是真的。”   白大人跟着附和道,“禀皇上,臣也以为是真的。”   有三个人说是真的了,陆续有官员附议,也认为是真的。   雷嘏升为左相不久,他对皇城中事不大了解,尤其是皇族中人接触过也不多,只不作声,静默地看着闹哄哄的朝堂。   新皇眼睛微眯,大喝一声“来人”,“宇文琮通敌判国,勾结大辽图鲁王子陷害朝臣,罪不容恕,打入天牢!”   替身浑身一颤,重新趴在地上,高声道:“皇上!皇上啊……”话没说完,已有大殿侍卫涌了过来,制住替身,将他带着大殿。   “着顾爱卿、白爱卿审理此案。傅右相、原户部、吏部尚书放出天牢,着刑部会同户部清退三位大臣部分家产。”   江舜诚抱拳道:“启禀皇上崔丛善的案子……”   可人,已经杀头了。   满门抄斩的旨意是新皇下的,难道是承认他杀错了人,就算错了,那也证据确凿。   新皇问:“江爱卿以为如何?”   江舜诚想了一阵,道:“大长公主并无大罪,请皇上念在她是皇家血脉,又是先帝长女的份上,宽恕大长公主母女。从轻发落!”   他原就不喜欢大长公主,也不喜欢崔珊,没有缘故,只因她们是贵太嫔之后。   崔家已经没了!   崔丛善祖孙三代都死了,就连几月大的男婴也都死了,真真是死了个干干净净的,留下来的都是妇人、女子。   新皇想了片刻,“判逆之罪不可不罚,先帝大公主赐封号云河,赐还公主府,其女珊瑚骄纵任性,降为珊瑚县主,另赐白银二万两,退朝!”   “吾皇圣明!”   云河,原是大长公主沐食邑的县名,位于德州最富庶的云河县,而今县名亦成了大长公主的封号。   素妍一早得了消息早早派人去庄子上接了翠嬷嬷等下人回城。   崔家名下的家业,早已经被官府拍卖,就连丫头、奴婢已经多得不在了,只得早前先帝送给大长公主的侍卫还在,而今又有了一半侍卫重回明河大长公主府任职。   翠嬷嬷带了丫头进下明河大长公主府,但见通往崔府的围墙栏杆门处,早有朝廷派来的工匠拆了栏杆门,将缺口处用石头、砖块给砌了。   银簪等人手忙脚乱地将大长公主府的几处院落都收拾了清扫出来,被子、床单都寻了干净的换上,又指使粗使丫头,该擦的擦,该扫的扫。   ☆、842 落魄   ps:(*^__^*)谢谢:星言守月、风风790830、00yanzi007、素手v纤纤、刹那壹生、sngmylii、an、苜蓿冰蓝、rourou1118、轻舞霓裳、landycy投出的宝贵粉红票!o(n_n)o   珍宝库、大杂库房的物件早已搬了空荡荡,好在各院还有几件摆件,留下来的亦都是最寻常的东西,但凡值些钱的,一早就被刑部带御林军查抄时收没了去。   一些还没有卖完的下人,也陆续从官府回来,有婆子亦有侍女,剩下来的也不多,只得二三十人,个个庆幸还未来得及卖掉,否则就真去了下一家。   翠嬷嬷与银簪夫妇动作倒快,不多会儿就把上房、阁楼及会客厅收拾妥当。   近午时分,常侍卫从刑部大牢接回了大长公主与崔珊,母女二人顿似大梦一场,不过一月之间,早已经面目全非,崔家的男子都死了,只一院的女子,就连崔珊怀里也抱了个小女婴,这女婴原是崔瑶的庶妹,瘦得也不成样子,她的生母在十二那日被狱卒带走后,再没回来,每日里几个丫头婆子喂她喝水,不过是些白水,亦饿得哇哇大哭,竟没将她饿死,还熬到了出狱。   连云河大长公主都道:“当真是个命大的,既然上天让她活着,且带回去吧。”   她无心关崔家的其他女儿,可崔家没了,她是大她们的伯母,总得管上一二。   崔瑶听说大长公主母女回府,早早在上房花厅里候着,待她们母女一到,领了崔璃迎了过去,欲语泪先流,豆大的眼泪就滑落下来。   崔璃到底年幼,瞧着崔珊怀里的小小的女婴。“这是……”   “是二叔五姨娘生的环儿。”   崔瑶接过孩子,看着那不到巴掌大的脸,瘦得只看到一双大眼睛。   翠嬷嬷扶了大长公主入上房,丫头们一早备了香汤,干净的换洗衣裳,值钱的东西虽然抄没,但家里还有几套像样的衣袍,只是首饰却是一件也没留下。   崔瑶令贴身丫头去买了白糖,兑成水,喂了崔环吃下。许是饿坏了。这孩子不一会儿就吃了大半碗。   翠嬷嬷瞧了一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道:“还得给她寻个奶娘才好,二小姐好歹把六小姐养大成人。”   午后。新皇赏赐的纹银二万两就到了,一起到的还有给大长公主赏赐的封号,及降崔珊为郡主的旨意,除了这座公主府,也无旁的了。   大长公主取了几锭银子,约有二十两,打赏了宣旨的太监。   太监刚走,白芷与青嬷嬷就来了。   青嬷嬷递了个信封过来,看着清瘦许多的崔珊。还有瘦得妩媚、娇俏的大长公主,“这是早前郡主留在我家王妃那儿的田庄地契、铺子和一处别苑房契,老奴奉了王妃之令,特意给郡主送来。”   崔珊看着大长公主,推托道:“这……这是我送给素妍的。”   青嬷嬷道:“我家王妃一早就没要的意思。原想寻了机会还回来,可琐事缠身,一直走不开。县主收回去吧,崔家二小姐、三小姐瞧着大了,总得置办嫁妆的。我家王妃说了,是你自个留着,或者给她们备成嫁妆,全凭你的意思。”   云河大长公主看着崔珊,她也收回来的,毕竟家里只得这二万两白银,虽说节俭些能过些日子,可她们都不是节俭的人,以往都是奢侈惯的,好在大长公主一早就料到了,还余有后手,即便这老奴是江素妍的乳母,可大长公主也不能露了底。   道:“珊儿,难得你能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你收下吧。”   崔珊应了一声,接过信封。   青嬷嬷欠了欠身,“大长公主与郡主将歇着,老奴告退!”   崔珊道:“改日,我请你家王妃在六福楼坐坐。”   青嬷嬷笑着应了,“县主只管令人送个帖子来。”   待青嬷嬷与白芷走远,崔珊这才打开信封,见正是昔日她给素妍的,没想她剩下的东西,也就这些了,一件不少,也不多的全都送还回来,另外还附了一封信,信中素妍说了这些店铺、田庄的收益情况,说至今也没有收去年的收益,但派了账房去核查,两家店铺有几千两银子,田庄上有两间库房的粮食,就算她们母女的日子不能大富大贵,但也饿不着、冷不着。   崔瑶原想给崔环寻个奶娘,可思来想去,现在她和崔璃都是寄居在大公主府,要不是有人助她们,连她们姐妹一个落脚处都没有。   她想到了外家,可她外家是监斩他祖父、父亲的官员,只怕也不会管她的。   思量一番,不敢找大长公主说话,却寻了崔珊,说要给崔环买只下过崽的奶羊,她曾听人说过,穷人家的妇人去富人家当奶娘,得了富人家的钱,若是家里宽裕,就买只奶羊给孩子喂奶;若是生活不宽裕有,每日只能给孩子喂米汤。   崔珊应了,同大长公主要了银子给崔瑶,虽只得一两银子,却足够在郊外买一头最好的奶羊。   黄昏时分,银簪的男人买了头奶羊回来。   崔瑶挤了羊奶,喂给崔环吃,与丫头一道照顾这个没了父亲,又失了母亲的可怜庶妹。   云河大长公主府的院落倒多,但大长公主让崔瑶和崔璃居于一处院子,又给池锐、穆林安排了一座,她和崔珊各住一座院子,各处又重新安排了一番,直忙碌了五日,公主府的日子才顺畅起来。   崔珊又说服大长公主,为崔丛善父子收尸,请了郊外的百姓挖开大坑,重新收敛了崔丛善父子诸人,一律运到十里外的庄子上,着人看了风水,挑地安葬。   直忙到三月底,才终于得了闲。   金钗从江南回来,人瘦了一大圈,见着崔珊。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原来她是被胡香灵给卖到江南一个从宫里出去的老太监。崔珊托了人寻她,老太监听说是大长公主府的丫头,因他不熟悉皇城的事,不敢不放人,就让金钗跟着商人一道回皇城,路上走走停就用了近两月。金钗没出过门,不敢一个人上路,只得等了商人同行。   崔珊说了胡香灵在一家暗娼馆,遣了常侍卫带金钗过去。   老鸨见着他们。听说是云河大长公主府的。哪敢得罪。又听说大长公主因是皇族,放出刑部大牢,还得了封号,带着他们去见了胡香灵。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金钗想到那些被卖日子里所受的耻辱,恨得牙痒,看着胡香灵挺着大肚,不由得大笑起来:“胡姨娘,你也有今日呢?你若生了女儿,与你一样,只能做暗娼。要是生个儿子,养到十二三岁便可高价卖到郎倌馆里去,曹状元和你的儿女。想来也是不丑的。哈哈……”   胡香灵咬牙切齿,“恶魔,不得好死!”   “到底谁是恶魔,如今尚且难论,我瞧你比我们都更像恶魔!曹状元该死。你也该死,不妨告诉你,曹状元不要你了,带着他母亲逃出皇城,勾结大辽王子,罪证确凿,再不敢回来!你就在这暗娼馆里乖乖地呆着吧,最好能瞧着你的儿子、女儿出世,看着他们是怎样做了风尘中人。”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金钗都不会放过。   胡香灵给她的耻辱,她要加倍的奉还,不,是十倍、百倍的奉还。   金钗临离开时,特意叮嘱老鸨,让胡香灵多多地接客。   老鸨道:“我说姑娘,并不是所有客人都喜欢大肚子女人,这三两天才有一个愿意碰她的。你们又要留着她肚里的孩子,如今才七个月呢,还得两个多月才生,真够难等的。”   金钗冷笑一声,“要是你不乐意养闲人,我可以带她回府养着,就当是养了一头猪,等她生了孩子,再给你送来,如何?”   老鸨想着三两天才有一桩生意,她还要吃,可不是赔本生意么,当即就应了。   金钗领了胡香灵回府,将胡香灵关到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里面只得一张破旧的小榻,一床破被子,旁的什么都没有,四面漏风,是府中最僻远的一处杂院。   金钗变着方儿地报复胡香灵,今儿送发馊的饭菜,明儿送上一碗难以下咽下的米糠,更有言辞的奚落,崔珊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她去。   三月二十,素妍派了白芷去镇江候给石小文送添妆礼。   白芷在外面打探了一番消息,这才回到王府。   凌薇帮着带耀东,素妍有了更多的时间习练书法丹青。   “傅大人昨儿放出来了,只是韩大人没放出来,因为韩大人与七王爷勾结,御林军的韩统领也被夺了官职,正等着刑部细查韩大人的案子。听说傅家退还了田庄、铺子,有田庄一千亩,又有店铺五家,至于旁的却没了消息。其他两位大人府里也是如此,但他们也不敢多问,各自流放一千里,又去不同的地方任职。”   傅翔兴致勃勃地来,没想最后还被连降三级,全家人的命是保住了,却收没了家财。他原不是皇城人氏,大部分的产业都在家乡,那里的倒还在,家业虽受了重创,但没有伤及根基。   白芷灿然一笑,“王妃,回来的时候,奴婢去了趟拍卖行,正卖王妃的《百花图》呢,今儿可真热闹,原以为能卖五十万两就是天价,不想都叫卖到九十万两银子了。”   “九……九十万两银子?”   素妍面露惊色,这也太多了,当年她卖了多少名家字画,才攒足了一百万两银子,为了卖个好价,一早就打出了名声去,更有昔日的大长公主为得好画,给出天价献给先帝。   ☆、843 叛逆   想到这事,素妍惊觉,新皇拿崔家下手,虽然也猜到崔家许是被人陷害,却没有半分手软,从查抄到定罪、再到菜市口斩首,都在短短二十天内完成。   他为什么不等到秋后问斩?   许到那时,案子会大白。   其实新皇用他的怒极,借了此事,随手除去崔家。   崔丛善父子是静王宇文理一党的人,是除静王以外最大的“叛逆”者,只要留着他,新皇如坐针毡,寝食难安,他需要一个藉由,而有人却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理由。   除了崔家,国库充盈,竟然突然有二千万两的白银收没至朝廷。   用宇文琰的话说,这只是对外的数目,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   北齐朝廷一年的税银才多少,而崔家落,新皇却一下得了等同几年的税银,何乐而不为。   他以为崔丛善如此,傅翔等几个大臣也是如此,一次突袭,拿下几位重臣,肥了他的腰包,却不想尽数退还几位大的臣家产。   虽未退,倒也不至让大臣们难以维持生计。   白茱静立门外,禀道:“王妃,文忠候来了。”   素妍猛然忆起,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江舜诚了,虽然其间来过两回,都是来瞧耀东的,每回都带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快请!”   她搁下笔,整整衣袍,穿过内室、偏厅到了花厅上。   白茱、紫鹊已经摆上了茶点。   江舜诚喝了几口,面露深思,长长地轻叹一声。   素妍笑道:“爹有心思?”   江舜诚搁下茶盏,“今晨,朝廷收到八百里加急文书禀奏,七王在洛阳反了,召集了五万人马占据长安等地。”   “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十八。”   今儿是三月二十,也是最近发生的事。   江舜诚道:“皇上与群臣一口咬定,打入诏狱的宇文琮是个替身。”   她的记忆里,造反登基的是宇文理。   宇文理因“囤兵、私造兵器”东窗事发。于宫中畏罪自尽。没有宇文理,这次造反的竟是七王宇文琮、宇文理的同母弟弟。   素妍道:“皇上这么说,是想让他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他是先帝七子,那又如何,先帝传位的乃是当今皇上。”   江舜诚吐了口气,“皇上今儿召为父入宫商议,皇上想擢升你大姐夫为右相,为父拒绝了。”   素妍面露深思,并不未话。听江舜诚的语气。这后面还有话。   “昨儿未时。良嫔顺遂产下二公主,皇上大喜,赐名‘惜’。”   素妍道:“早前在宫里见过锦绢,听她的语气。是一早就知道怀的是公主。生的是公主,于她倒是好的,免得卷入后宫争斗之中。爹为大姐夫辞去丞相,倒也妥当。”   见素妍赞同,江舜诚心里好受了些。   张德松到底不是他儿子,他可以替自己儿子辞相位,却不能替张德松辞相。   “为父举荐顾力行担任右相一职,皇上似有顾虑。”   新皇行事越发雷厉风行,果决快捷。这与素妍前世记忆里的他倒有些不同,前世的新皇优柔寡断,也至错过一次次的良机,竟被宇文理抢占先机,这一次能在短短二十天抓崔家、定罪、杀人。并非顾力行与大理寺白大人二人之功,只怕他们也是得了他的指示,才会如此狠厉。   江舜诚抬手,示意左右下人退去。用一个父亲的慈爱,定定地打量着素妍,瞧罢之后,微微蹙眉,“怎又见清瘦了?”   素妍伸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她可没觉着自己瘦了。   江舜诚道:“你与为父说说,宇文琮叛逆与皇上相争,这最后的赢家……”   素妍不想瞒江舜诚,“在我梦里,起兵的是宇文理,确实是他胜了,夺了皇上的帝位、江山。梦里的皇上,也不是如今这样,当今皇上父亲以为他优柔寡断么?”   江舜诚摇头。   新皇虽然年轻,早前他还在担心,会不会受朱武影响太大,是个儒家才子,没想行事倒真有帝王之风,性情也越来越像先帝,遇大事,先召大臣商议,听大臣说话,却未必会照大臣的建议行事,他有自己的看法,甚至会有奇巧的思维。   就说宇文琮这事,宇文琮用替身呆在皇城,新皇却说替身是真的,洛阳起兵的乃是假的。   又借“叛逆”案进行一番大展拳脚,崔家被灭门,如今就剩了几个正值妙龄的小姐,就连尚在襁褓的男婴都没放过,其手段可谓狠毒,这一招也是历代帝王惯使的“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素妍一时怔忡,在她记忆里,新皇对江家进行满门抄斩时,年满十五的男子被样,十五以下贬为官奴,于菜市拍卖。可今世的他,竟是如此的狠决,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雷厉风行。   “皇上对宇文琮起兵的事如何应对?”   江舜诚道:“封杨秉忠为平叛大元帅,点陆康、程小勇为将,共同平叛。拨禁军五万兵马星夜赶抵豫地,沿途各州的守将更是配合平叛,若有不从者,有先斩后奏之权。”   素妍颔首,他的动作倒也快,一知发生叛乱,立马封元帅,遣将军前往平叛。   禁军五万,宇文琮那儿也不过五万人马。   新皇借崔家的案子,逼宇文琮露了马脚,宇文琮到底没有准备充分,只怕这一局胜败已定。只是宇文琮的手里还有宇文理留得近千慕僚、门客,有这些人在,想要速战速决倒也不易。   宇文理造反,杨秉忠父子袖手旁观,用人之际,杨秉忠却突然上递奏折告病在家,紧接着杨云简在郊外骑马,“摔断”了腿,父子二人远离了平叛诸事。那时因为杨云屏在后宫暴毙,死时腹中已有三月身孕,而新皇宠爱姐妹花美人,迟迟未能给杨家一个说法。也至杨秉忠心寒意冷。当时新皇不敢擅用左肩王父子,只因崔珊嫁给宇文琰为妻,想着崔珊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是宇文理的亲外甥女,猜疑连连。   那一世,宇文理带着十万人马,一路上横扫朝廷千军,而新皇却没有能放心调用的武将,也至迟迟定不下平叛元帅的人选,用谁都不放心。一再延误。壮大了宇文理的声势。当他终于拜得程大勇为帅时。才发现,程大勇有勇无谋,难与杨秉忠相毗,虽领有二十万人马。却连连败退……   最终,宇文理兵困皇城,不待他入城,先有静王党的大臣私下密会,领了家奴、护院,杀了八门侍卫,打开城门,恭迎宇文理入城,也至新皇慌不择路。怆惶而逃,从此浪迹天涯。临走前,新皇放了一把大火,宇文理借此宣布,新皇于火中殒命。将其厚葬。   素妍在庵堂听到传言,说收敛的尸首是一个落了牙齿,下体无阳物之人,可见这是一个年迈的老太监。   既是太监,那定不是新皇。   自此,北齐天下再没了新皇这个人。   有儒生、文人后来撰写了野史小传,说新皇确实未死,而是开始了浪迹天涯,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逃往何处。   新皇宠到极致的姐妹花嫔妃,在他“去”后,竟相继做了宇文理的宠妃,双双赐封为嫔,后来又有人说,她们原就是宇文理的人。但猜测终究是猜测,后来宇文理为了收拢杨秉忠父子为己所用,杀了二嫔为杨云屏报仇,也赢得了杨秉忠父子的忠心。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即便过了很久,素妍还能想到不一样的结局。   这一回,封杨秉忠为平叛大元帅,杨秉忠也是个忠厚之人,你待他好,他自忠心耿耿,再则便是看在他女儿、外孙的情面上,也不会推托,自会十分用心。   素妍垂着头,“爹怎么看雷大人拜为左相,皇上近来器重顾大人的事?”   江舜诚道:“皇上这么做,是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   他能猜出来,以素妍的敏锐,也能猜新皇的用意。   杨秉忠父子可是拼着性命,建立军功,这才有了公候爵位,便是先帝也是器重杨家的。杨家手握兵权,可左右丞相之位,如今瞧来,新皇是打算让他的岳丈来做了,有了他们的女儿在身边,又有他们女儿生的皇子,一个个虽想求更多的荣华,也得为他拼命。   江舜诚停了一下,道:“端妃娘娘再度怀上龙脉。雷左相有个皇子外孙,如今瞧来,华妃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听说前儿皇上又晋封了雅嫔、禧嫔。禧嫔父亲乃是太常寺少卿董立人,这两日也是上窜下蹦,不肯安分,使了银子上下打点着,倒似与雷左相颇为交好。”   短短几日,新皇就晋了雅嫔、禧嫔的位份。   张锦绢也并非是六嫔中的唯一一嫔,而今已经又添了两嫔。   素妍莞尔一笑,“禧嫔亦有数月身孕,要是再生个儿子,董家也跟着蹦跶起来。董家想与雷家联手,那是现下禧嫔还没儿子,如果有了儿子,哪会甘心屈于雷家之下,只怕禧嫔也不甘被华妃压着。”   父女二人云淡风轻,闲聊着新皇的后宫诸事。   后宫就是一台戏,宫女、太监、嫔妃都能在那戏台上表演一番。   雅嫔,曾经的雅贵人,在经历了得宠、失宠之后,人倒越发沉稳了,而今每日服侍太后,太后少不得在新皇面前夸雅嫔举止得体,孝顺谦恭。只是丽贵人,如今是彻彻底底地失宠了,看着后入宫的,一个个生皇子、公主,还爬得比她还要高,每每相对铜镜,容颜还在,只是恩宠却已没了。   ☆、844 有难大家帮   ps:o(n_n)o读友大人,月初求粉红!该月日更四章,会酌情加更!   丽贵人心有怨言,见着皇帝时一个没忍住,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讥讽话,气得皇帝拂袖而去,再不肯理她。如花年纪,只能对镜嗟叹,自怨自艾。   江舜诚问:“卫州建渠还差多少银两?”   素妍静心想了一会儿,“各县卖掉三成官田后,工程款还差些,王府还得凑上五百万两银子。王府几十年的积蓄都用在卫州河渠的工程上,只得卖了店铺、田庄和我的画凑足银子。”   江舜诚轻叹一声,对于卫州建渠的事,宇文谦倒是递了一封又一封的奏折,向户部讨要银子,可皇帝将那些奏折看罢之后,直接就抛到一边,一个字不批,不管不问了。   江书鸿如今在户部任侍郎一职,少不得在朝廷催问了两回。   宇文轩直接回了句“户部没钱”。   可满朝文武,谁也不信这话,收没崔丛善的家业,国库就得了二千万两银子,还有了些直接入了内务府皇帝的私库。   江舜诚道:“日子还得过,家业也不能全都卖了。你能凑出多少银子来?”   素妍想了一阵,“卖些田庄、铺子,还有早前我和阿琰在卫州买下的私田,许能有一百万两银子,我再买些字画什么的,好歹凑足二百万两送到卫州去。眼瞧河渠工程就要竣工,可不能欠了百姓们的工钱。”   这是他的宝贝女儿,在家时,哪会用钱的事犯过愁,嫁作人妇,也替婆家封地的事谋划着,好歹这些是他丈夫、儿子的,打理好封地,也算是他们的本分。   江舜诚道:“你二哥的舅兄到了皇城,他们认识的富商多。我与传达说说,让他出面从富商那儿募些捐款来,就算把整个王府的家业卖了,你也凑不足五百万两。我想办法让传达替你募足三百万两银子。”   素妍心头一暖,眼睛发热,泪水盈眶,唤声“爹”,就要哭出声来。   江舜诚含着笑:“瞧你们有难处,做爹的哪能不管。再说,也不是拿家里的钱。”   他站起身来。一到王府就听下人说了。耀东如今由凌薇带着。素妍上回回娘家照顾小九,凌薇就把耀东带身边,这些日子下来,凌薇竟带上了手。耀东似也愿意让凌薇带着。以素妍的性子,定是不愿意把孩子交给旁人带,可因照顾娘家侄儿,竟失了自己带孩子的机会。想到这里,江舜诚越发心疼。   他是她的爹,她有难处,他当爹岂能不管,便是江家的兄弟、侄儿们也不能不管。   江舜诚道:“今儿倒是奇了,雷左相派了管事去拍卖行买你的画。连老曹也跟着去凑趣,还有御林军前统领韩国梁也抢画,唉……”   他实在没看明白。   老曹,礼部曹尚书,曹玉娥娘家的父亲。   昨儿午后。曹尚书就买《百花图》的事找过江舜诚和江传达,想让他们帮忙周圜标到这画。   江舜诚露过拍卖行,听到里面有几个熟悉的声音城叫喊,竟是曹大爷在那儿喊价,又有韩国梁的嫡长子韩五爷坐在其间,还有雷左相府的大管家,三个竟是喊红了眼,谁也不肯让了谁。   素妍早前正听白芷说过这事,九十万两银子,这可真是天价,“他们……都想要这画?”   江舜诚道:“我也讷闷着呢。”想了一阵,“老曹的事儿,我是知道的,他这回倒是势在必得,花一百万两银子买几幅画挂在家里……这不像是他行事的风格,难不成他买画是为了送人。”   巴结雷右相?   不像!   这天下最大的官莫过于新皇,曹大爷抢得脸红脖子粗,为的就是要竞得那画。   早前还有几家欲得,喊价一过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再没有人跟了,就只剩三家人在那儿夺,这一夺竟就夺了大半日。   素妍惊道:“莫不是要献给皇上的?”   一口道破,江舜诚也是这般认为的。   父女俩目光相对,江舜诚点了点头,“韩国柱全家下狱,案子未定。韩国梁因与他是堂兄弟,因韩国柱的案子受了连累,被夺官员,闲赋在家,而今在御林军任副统领的是程大勇,瞧这意思,皇上有意要让程大勇统领一职,又似还有什么顾虑……”   “御林军统领可不是寻常武将就能担任的,手底下可都是出身行武的侍卫,更有的自小就在接受训练。”   江舜诚觉得素妍这话在理,侍卫出身的,皇帝身边倒有这么一号人,那便是江南大都督、镇江候石开,这个人可是与乾明太子一起长大的,又一路协助皇帝,对皇帝最为忠心,他的两个儿子也在御林军任职,都是六品官员。   江舜诚道:“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妍儿,你好好歇着,为父回去了。”   “爹既来了,用了午膳再回去。”   “不了,你娘还在家等着呢。昨晚,又梦到你了,说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站在花园子里,一脸愁容的样子。今晨一醒来,就催我过来瞧瞧,见你安好,为父放心,你娘也可以放心了。”   素妍吃吃地笑了起来,她已经是大人了,有了丈夫孩子,还有自己的一家人,偏虞氏还在那儿担心着,“娘还真是,不就是一个梦。派田嬷嬷就成,哪能劳爹亲自走一趟。”   “田嬷嬷来,你能与她说实话?好了,不要送了,为父回去了。”   田嬷嬷才得虞氏的心,到底是个下人,以素妍的性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思告诉给下人,只会说她啥得好,就算真有不好的,也不愿虞氏知道。   这也是虞氏让江舜诚走一趟的原因,这会儿江舜诚听说素妍为卫州工程款的事犯愁,就想到要为她除忧解烦。   卫州修建七县的河渠,这可不是小事。他亦听传达说过,说那河渠两侧都用了石头码上,每过三里就建一处拦水堤,排洪泄水的,修得极好,就是离约有数丈开外,便建大路,是挖掘了渠上的泥土铺的,又铺了河沙、很是平整,路的下面还留有入水、排水洞子,每十五丈就有两个洞子,专门用来浇灌良田的。   江传达大赞,说老王爷等人在修渠上用了心的,但凡见过河渠、大路的,都说修得好,花的银子,都是实打实的,比众人猜测的都还要花使得少些。   当天夜里,江舜诚叫了在家的儿子、孙子在大书房商议,如何帮卫州修渠募工程款的事,江家男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发表了一大通的看法。   江传业垂着头,着实不明白,为什么江舜诚要插手管卫州工程款的事,还这样郑重其事,这明明是人家左肩王府的家务事,江舜诚揽了来,还召他们来议论。   江书鸿也帮着出主意,见江传业一直不说话,问:“传业,你怎么不支声?”   江传业笑了一下,“我又不懂如何凑银子的事,还是传达想办法的好。”   江书鸿原是兴致勃勃的脸上,立时冻凝成冰,厉斥:“你姑姑待你们几个侄儿如何,各自心里都有数。这会儿你姑姑有了困难,不想帮忙就说话。别给老子推三阻四的!卫州买田,各房都得了好处、赚了银子,但凡有好处,你姑姑哪回忘了江家人?”   江传业迟疑了片刻,没想江书鸿说发火就发火了,连江舜诚脸上也流露出几分不满,“爹,这……不是左肩王府自个的事……”   江书鸿“砰”一声搁下手里的茶杯,茶水四溢,洒在桌案上,他指着江传业,“忘恩负义的东西!以你姑姑的性子,要不是真遇上难处了,她会开口吗?你不想帮忙就算了,下回你姑姑再有好事休想沾边。”   他是长子,要不拿出点威望来,后面的兄弟怎么看,父母健在,他们就是一家人,手足相望,素妍是个重情的,宇文琰待他们父兄几人又有礼谦和,也是个好的。   江传达坐在一边,“我先想想法子,先让我大舅、二舅把江南的富商都请来,他们中有不少人也盯着卫州建码头的事,要是码头建成了,从江南过来的货船,又能快几日,再则卫州往登州、云州等地都是极为便捷的……他们会愿意出钱的。”   他顿了一下,如今二房的日子最好过,他开了几十家拍卖行,各州都有了,每天的进项银子就不少,虽说是一家人,大房的几兄弟里,难免有眼馋的。   江传达垂着头,“祖父放心,要是凑不足三百万两银子,我想办法给姑姑添上。当初在卫州买私田,嘿嘿……我也狠赚了一笔,反正是意外赚来的,就算是把钱都给了姑姑也没话说的。”   江舜诚嘴角划出一丝弧度,“你倒有些良心。”   江传达挠着头,傻傻笑了两声。   江舜诚道:“这事儿,就由小五挑头,凑了银子好给妍儿送去。散了吧。”   打开大书房的门,却见门外站着小八,手里捧着个半新旧的钱袋子,“祖父,听说姑姑急需用钱,我和弟弟手里就这些钱了,祖父都给姑姑吧。”   江传嗣瞧了一眼,看那大半袋子的钱,就算是零碎银子,最多不过三四两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江舜诚伸手轻抚着小八的头,“你是个好孩子,能念着你姑姑。这钱你留着,你姑姑的事,有祖父和你大伯帮着呢。”   ☆、845 好价   小八固执地伸着手,“祖父就替我把这钱给姑姑!这是我和小九的心意,祖父不收,回头小九就要来了。小九的病还未大好,祖父就替姑姑收下。”   江舜诚满是欣慰,对于五房的两个孙儿,他亦是疼爱的,心疼这两个孩子格外懂事,见小八坚持,笑道:“好,祖父就收下。祖父替你姑姑谢谢你们兄弟俩。”   小八灿烂地笑着,“上回姑姑照顾小九,听说回府后,老敬妃就不让她照顾表弟了……”想到这事儿,小八心里有些难过,那是姑姑的孩子,可老敬妃却抢了去,要不是为了照顾小九,就不会变成这样。   江舜诚知这小八也是个心思重的,轻声道:“那是老敬妃担心你姑姑身上有病气,怕染给了辉世子。你不需往心里去,你姑姑愿意把辉世子交给老敬妃。”   小八点了一下头,抱拳行礼,“祖父、大伯,我回去了!”   江传业只觉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才刚笑一半,江书鸿厉斥道:“都是做爹的人,连个孩子都不如,你倒好意思笑得出来。”   江舜诚没说话,领了江传达离去。   江书鸿却没有离开,而是唤了两个儿子再回到大书房,“传业,你最近怎么回事?古古怪怪的。”   江传嗣是长子长孙,此刻盯着传业看。   江书鸿问:“阿大,你知不知道?”   江传嗣没说话。   江书鸿道:“传业,你也不小了,万事可不要犯糊涂。为父告诉你,更不能犯与你五叔当年一样的错,你们瞧着小八、小九是懂事的,可你们瞧瞧这两个孩子,与同龄孩子比,是懂事,却少了一份纯真可爱。我可告诫你,不许与那些不三不四的纨绔来往。”   江书麒当年如果不是与皇城的纨绔混在一处。也不至做出糊涂事来,与父兄离心,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他和孩子。   对于今儿江传业说的那话,江书鸿觉得很伤心,素妍虽然出嫁了,依旧当自己是江家人,但凡有好事,就没忘下过江家人。“娶妻生子,你就是大人,做什么事前。先想想他们!这才是男人的担当!不要因为一时尽兴。把家。把自己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就抛诸脑后。为父不指望你们当多大的官,但要你们能活出个人样,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盯着一边沉默会着江传嗣,他如今也是近而立之年的男人。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行事说话也越发得体,加上又是长子长孙,江书鸿对他的要求更为严格。   “传嗣,你是长兄,让你管二房、三房的兄弟,那不可能,你也没这精力。为父只望你多盯着传业和传良,莫让他们学坏了。”   江传业一脸不悦。争辩道:“为什么传达就可以跟皇亲贵胄做朋友,我就不可以与无赖痞子做朋友,我不过与两个性子洒脱的做了朋友,爹就说这样的话?”   江书鸿没想还真是学坏了,厉声道:“传达是什么人?他就是那性子。他一门心思地赚银子,要能学坏早就学坏了。”   江传达很忙,没有在朝中任职,只任了驸马都尉的闲差,对他来说,连这闲差都不想要,哪有他打理自己生意来得舒坦。整日为生意上的事,忙得团团转,那么多家的拍卖行,倒够他忙碌了。   江书鸿指着江传业,“你听好了!你要是敢学你五叔当年的样,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与自家人生二心,老子就没你这个儿子。”   反正他有三个儿子,没了江传业,还有江传嗣和江传良。   江传业再不敢说话。   在父亲与哥哥严肃的神色下,起身离去。   身后,传来江书鸿的声音,“你是长子,也有看顾弟弟们的责任。户部近来忙成一锅粥,为父一心不可二用,着实顾不到家里。你就要多费费心。”   早前江书麒犯的错,江书鸿万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再犯一回。   江传嗣低声道:“爹,户部没了尚书,会不会提了你做尚书?”   江书鸿愤愤地瞪了一眼,“你祖父做这个大丞相,整日如履薄冰,朝堂上那些权贵,哪个是好惹的?休打旁的主意。”顿了一下,正说江传业的事呢,“回头与你媳妇说说,让她与二奶奶好好说说体己话,让二奶奶管着传业些,莫要到时候出了大乱子,一个个又来哭天抹泪的。”   江传业心下不乐,江传达就可以什么样的朋友都交,偏他就不行。   江传达交朋友,他能看见所有朋友身上的优点,这些人身上几乎都有一个通性:重情重义!只有这样的人,无论身份如何,都是值得交往的。   江传业结交的这些朋友,都是皇城纨绔,有好事在一起享受,没了好事就互相拆台。哪里是朋友,不过是酒肉朋友,若都是这样的人,不交也罢。   江书鸿的训斥,江传嗣的敲打,又有娇妻曹玉娥的哭泣劝说,江传业好歹是远了那两个酒肉朋友。江传嗣帮忙观察了一阵,觉得江传业又回来了,这才回禀了江书鸿。   *   三月二十二的早上,白芷眉飞色舞地说着《百花图》的事。   素妍听得瞪目结舌,张大着嘴巴,“就这一幅画,卖了一天?”   白芷看着白燕,又看着白茱与紫鹊、青嬷嬷,得意洋洋地比划了两根指头,“你们猜猜,多少银子卖出去了?   白茱结结巴巴地道:“二十万两银子!”   紫鹊一脸气急,“你傻的呀,挂在张记字画铺供人观赏时,有人给出的价就不止这么多。”   白燕咬着指头,两根指头,“我知道,一百二十万两。”   青嬷嬷笑着,“白燕和王妃一样,为钱的事,怕是着急上火了。”   白芷摇了摇头,“猜呀,大胆的猜!”   田荷觉得有趣,手里捧着铜盆,站在书房外面偷听着。   白莺自从被青嬷嬷贬为二等丫头后,一直心情有些闷闷的,她和田荷只能做看护内院门的丫头,每日也只能打扫院子,干些修剪花枝的活。   田荷大声道:“该不会是二百万两吧?”   白芷一扭头,道:“还是田荷会猜,还有零头呢,二百五十万两银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素妍讷讷的扫过众人,这么多银子,还真是她没想到的。   白芷道:“你们还不知道呢,这个价,拍卖了整整一天多。二十日上午开始拍卖,直至昨儿才给出了这个价。今儿一早皇城都喧哗了,王妃的《百花图》物有所值?”   丫头们面面相窥,这一组画,可比她们加起来都值钱得多啊。   白芷望着素妍,一脸委屈地模样。   素妍闪着眸子,这丫头发什么痴呀。   “王妃,那画里也有秘密,对不对?白天看到的是《百花图》,到了晚上,就是十二个美人,听说她们象征着每月不同的美人,正月迎春美人,二月杏花美人,三月桃花美人,四月蔷薇美人……”   她画美人了?   没有呀!   素妍勾唇一笑,“你在说什么?”   白芷道:“这事是真的,听说是韩府的下人们传出来的,早前所有人都没瞧出来。昨儿晚上,韩家人聚在家里瞧画,没点灯时,居然在画上瞧见了风情不同的美人,或起舞的,或奏乐的,韩家人都惊呆了。”   “我没画美人。”   貌似她绘的人物仅有的只得三次,给江舜诚绘的《贺寿图》,给柳飞飞绘的《渔村》,然后就是前段时间给耀东绘的《百日图》,宇文琰抱在怀里的那张,除此之外就再没了。   绘仕女图更没尝试过。   白芷很是不信,“奴婢去张先生那儿问过了,张先生说画上确实有美人。”   真是邪门了,画上好好的怎么就有美人了,还只能在夜里瞧见。   素妍可不会相信鬼神之说,但她相信是有人在画里动了手脚。   白天瞧不见,夜里能看到的美人……   只能是特殊的颜料,而拥有这种颜料的人,只有附庸山人、她的怪人前辈。   难不成,是附庸山人到皇城了?   早前谁也没发现那组《百花图》上有美人,今儿一早,就在皇城传开了。   青嬷嬷道:“画是在江家裱的,之后又办了《百花宴》赏画,还在张记字画铺放了一个多月,这才送到拍卖行拍卖的。如果早有美人在上面,老候爷、大爷他们几个能没瞧出来?”   白燕点头,“莫不是外面的以讹传讹,我们几个都是瞧着王妃绘的,是《百花图》不假,可真没什么美人?”   白芷一脸愕然,“可张先生说得更神呢,说是早前画上只有两个美人,挂着挂着,到离开张记字画铺上就有十个人了,说上面的美人,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仙子一般。”   素妍道:“越说越不成样子。”   白芷嘟着嘴,“王妃就是不信。你去瞧嘛,张记字画铺今儿一早围了许多瞧热闹的,说是他家的铺子染了仙气。”   青嬷嬷道:“我们家王爷、王妃都是拜世外高人为师学艺的,身上有股子祥瑞之气,画上有十二个美人算什么,要是改日每种花都冒出花仙女来这才稀奇呢。”   ☆、846 筹银子   素妍被白芷说得有些心烦,画上的美人不会平白冒出来,一定有人绘上去。   除了附庸山人,素妍想不到第二人,她知道他的丹青技艺极高,武功如何?她不知道,但以他的身份来说,学有武功不在话下,毕竟他……   曾经拥有显赫而尊贵的身份。   在天下人心里,当年先帝与靖王夺嫡,靖王落败,死无葬身之地,靖王的姬妾、儿女尽数被赐死。   但,据素妍所知,这里面另有故事。   附庸山人若来皇城,他会去哪儿呢?   白芷低声道:“可惜的是,韩大人要把《百花图》敬献给皇上。”   素妍和江舜诚都猜到了,韩国柱、曹尚书和雷嘏争抢这画,也是为了向皇上争宠。   二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对于他们三个来说,不仅仅是银子,更重要的是向皇上表忠心。   韩国柱的纨绔儿子,居然在雷嘏抢下之后的紧要关头又加了十万两银子,气得雷家的大管家没吐血,明明拍卖行的鼓都敲了两下,却在第三下之前加了价,就是这一加价,到手的画就被韩五爷夺走了。   与《百花图》一起在皇城成为风头的,便是它的天价,二百五十万两,这可前所未有的高价,加上韩家人传出到了晚上,就出来十二个美人起舞,它竟与天龙寺的镇寺之宝《观音》齐名。   素妍道:“白芷这些日子还真是在外面跑野了,让你打理的店子,生意可好?不要到了年底,别人的铺子都赚了钱,你就这二东家管得……”   在素妍的印象里,白芷一直都是默默做事,不苟话语的丫头,这才几日,怎的像变了一个人。   青嬷嬷啐骂道:“一个个的还得做好分内事,店子上的事。你们也得看着些。这可是王妃心疼你们,让你们多个赚钱的门道,要真是亏了,你们还真对不住王妃的信任。”   白燕瞧着白芷,看她瞬间低头,“你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外面的事,不会把你打理店铺的事给忘了吧?”   紫鹊扬起头来,眸光里露出一分得意,“我算了下我管的铺子,和去年二月份比。今年我赚了八十两银子。我问了一下。到了三月至十月。生意是最好的时候,我得盯得紧些,不然铺里的小二就偷懒。”   素妍岔开话题,对白燕道:“你去路口候着。见着老候爷,请他过来一趟,我有事请教。”   青嬷嬷扬了扬手,“都去忙!白芷还真是,这才多少日子,竟在外头学是伶牙俐齿的,分内之事倒是疏忽了。”   白芷依旧不说话,满脸不悦地退出书房。   素妍继续习字练画,她没有到外面行走的机会。一门心思都用在绘花上。   青嬷嬷轻声道:“画卖了好价,卖田卖店铺的事就可免了。王妃,你说是吧?”   素妍吐了口气,她摇了摇头,“多些银子也好。老王爷修完河渠,还得建码头。难得他老人家一片苦心,多备些银子不让他为难,也是我和王爷的孝心。”   准备出手的田庄、铺子都是收益最差的,甚至有些还是亏本的,素妍可不想砸在手里,哪怕日后再置好的也行,既然将这些东西交给江传达,让他拍卖,她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青嬷嬷道:“老敬妃对这事也不高兴呢,说别人家的家业是越来越多,怎的就要变卖东西了。”   素妍瞪了一眼,她想卖吗?“她不明白这内里的实情,你还不知道么?”   青嬷嬷听素妍说过,说这些田庄、铺子收益不好,可她瞧着也是好的,虽说赚得少些,可这些产业都是先帝赏赐给王府的。   “回头有了机会,你遣开左右与老敬妃好好说,就说田庄是收益最差的,这些铺子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先卖了凑钱,等过几年,再置更好的。还有,要是卫河大码头建成了,那可是王府的,在码头上建造房屋、店铺、仓库,建多少不是咱们王府的,只怕到时候还嫌赚多了,难得数银子呢。”   青嬷嬷脸色回暖,哪有人嫌银子算不过来的。   素妍又道:“嬷嬷可瞧过码头?”   青嬷嬷摇头。   她去过皇城的运河码头,成千上万的船只,大的小的、官船私船一应俱有,就连码头上也有客栈、店铺,就跟个县城似的,热热闹闹。   也就是说,到时候卫州多了个县城,那县城还都是王府的。   王府可不比江家有钱多了,江家几房加起来也没王府富庶,王府有一州(十二县)的封地,还有两座偌大的王府,更有田庄数十,数万亩良田;又有店铺数百家。这银子可不是源源不断地往王府里涌。   青嬷嬷想了一番,越想越乐,想着她也跟着沾光了,笑道:“王妃说得是。下回老敬妃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知道怎么劝她了。”   素妍温和笑着,见她明白过来,心里也欢喜。   内院门传来乔嬷嬷的声音,正笑盈盈地问:“王妃在么?”   今儿是白燕当差,迎了过去,应道:“在呢。”转身近了书房门口,“禀王妃,乔嬷嬷求见。”   素妍道:“进来!”   乔嬷嬷推开书房门,笑望了一眼,欠身行礼,“刚刚接到驿差送来的家书,信上说姚妃二十日就动身来皇城,只怕明、后天就要到了。”   府里的事由凌薇打理着。   素妍不打算过问,她爱怎样都成。凌薇酌减菜式,她不说话;凌薇抢着要带耀东,她还是不说话。   青嬷嬷说得对,无论凌薇怎么带孩子,还是她江素妍的儿子。凌薇宠着耀东的,一听到孩子哭,跑得比奶娘还快,为了照顾好耀东,又新挑了两个大丫头过去服侍,三个人专门服侍耀东,吃的、穿的都给了最好的。   乔嬷嬷道:“老敬妃令下人收拾了容和院出来,到时候让姚妃入住。这个姚妃,早前黄桑道长、瑶芳道长都在,迟迟不来皇城,如今人来了,可去哪里寻更好的郎中?”   素妍道:“降魔观、五谷观的观主医术极好,不在黄桑、瑶芳二人之下。”   乔嬷嬷笑了一下,“听说王妃的画卖了二百五十万两银子?”   素妍没接话。   乔嬷嬷继续道:“这回好了,卫州修河渠的银子……”   青嬷嬷拉了乔嬷嬷,“我们老姐妹去厢房小厅里说说话儿,我新得了一些好茶叶,正好一处吃茶。   青嬷嬷能瞧出乔嬷嬷是过来替凌薇劝素妍别卖田庄、铺子的,素妍也能瞧出来,有青嬷嬷去劝,可不更好么,她还省得浪费一番唇舌。   二人进了小厅,乔嬷嬷一脸不悦,“老敬妃那边,正为王妃卖田庄铺子的事心烦呢。如今有了银子……“   青嬷嬷“哎唷”一声,“老姐妹这便不懂了,主子们有主子们的想法,王妃现在想着了结卫州河渠款的事,还想着要修码头的事。修卫河码头,你见过码头没?”   乔嬷嬷一片懵懂,倒记得皇城运河码头,“皇城郊外也有个码头,比县城还要热闹……”   “王妃、王爷都是精明的,他们心里可都有数呢。卖了几家田庄铺子,将来能多一座县城般的码头,你说哪个划算?这一座县城的铺子,不说多了,这四百家铺子是有的吧?到时候,不想卖,就自己做生意,或是租给商贩们,一个月的租子就得不少。要是想卖,王爷如何精明,那也得好价才能转卖出去。如今卖一家,那也是打得将来赚十家铺子的主意……”   乔嬷嬷从没想过这层,凌薇也是想着家业只能越来越多,哪能越来越少。他们夫妻也都年轻,他日再多几个儿女,给他们一分,金山银山分到各人手里也不多了。   青嬷嬷与乔嬷嬷解释了一阵,哄得乔嬷嬷笑呵呵回静苑回禀老敬妃。   凌薇一听,现在卖了,将来能再得更好的,心里也舒服了一些。   乔嬷嬷回禀时,凌大爷就坐在一片,瞪着眼睛,问:“你可听王妃说过,卫河码头建在何处?”   卫河建了码头,从江南过来的船只,可比到皇城还要近上一大截,卫州临近德州、云州、登州、沧州,四通八达,南北通衢。   乔嬷嬷笑道:“这种事,她怎会告诉我们做奴婢。只是听青嬷嬷说,因缺银子,连江家二房的九驸马也在帮忙筹措银子。这几日宴请了江南、晋地商人捐钱,如今都捐了近百万两银子。”   江家人就是个聪明的,而今都全力支持着素妍,可见这是好事,江家支持了素妍,要是码头建成了,只怕少不得在码头上划块地皮给江家,让江家在那上面建店铺屋子,那可不是寻常的地价,而是一寸土地一寸金。   凌薇笑了一下,对凌大爷道:“要是把德州商人也请来,能凑多少银子?”   凌大爷一头雾水,她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和王妃拗上了,王妃是什么人,江家原是晋地人氏,晋商在皇城很多,只要有人领头吆喝一声,晋商还不得拔上几根毛,积少成多,也就有凑了百万两银子。   凌薇道:“做生意的人,最是精明的,晋商为什么肯出银子,只怕想着在码头上分一杯羹呢。待大码头建成了,还不得跟个县城一样,划块地皮盖店铺,就是当仓库也赚钱。”   凌大爷觉得这话是有些道理,晋商为什么肯出银子,难不成是王妃答应了给他们好处,要不然他们也不是傻子,好好的哪肯捐银子。   ☆、847 靖王之谜   ps:(*^__^*)谢谢:鬦猫小姐、mili、玉米小怕怕、上官灬雪、小amy投出的宝贵粉红票!o(n_n)o再次行万福礼拜谢!谢谢鬦猫小姐的评价票!   凌薇笑了笑,“过两日府里就热闹了,原是一早要接了修洁姐妹俩来玩,三月初要动身,修洁竟染上了风寒,而今也大好了。”她对乔嬷嬷道,“把畅意阁拾掇出来,回头让修洁姐妹俩住。离我这儿也近些,正好陪我解闷。”   乔嬷嬷笑微微地应下。   凌大爷心下琢磨着卫河建码头的事,左肩王府的人行事,说干就干,倒不似旁处,说要做什么,有的说上几年最后也没动静,瞧瞧老王爷,这眼瞧着卫州的河渠就通了,连大路也得都修好了。卫州百姓们兴致高涨,要是再建大码头,卫州的商人还不得个个乐坏了。   这大码头建在何处,谁也不知道。   素妍沏了好茶,坐在花厅等江舜诚。   过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也该下朝了,又新沏了茶水继续等着。手里拿了本闲书,一边翻看,一边养神。   白燕站在内院门前,气喘吁吁地道:“王妃,王爷和老候爷一起回来了。”   素妍眨着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午后才回来的么?”   上轮六天,宇文琰在金吾卫当差,这几日每日早上参加朝会,今晨离开时,特意告诉素妍,说他午后才回来,他要陪徐成熙和十王爷一道去郊外骑马玩耍。   十王爷娶了石小文为侧妃,人称文妃,新婚燕尔,颇得十王爷之心。   素妍将之前沏的一杯,倒了半盏水,又蓄满了。。   宇文琰恭敬地站在内院门前,“岳父大人请!”   江舜诚起身相迎。行了礼,给江舜诚请了安,笑问宇文琰:“不是要陪十王爷去骑马么?”   宇文琰接过茶水,浅饮一口,见是泡得久的,不冷不烫,一口气饮尽,素妍蓄了茶水,“原是要去的,正要出城。十王府的小厮来禀。说石妃胃疼。这不,十王爷就回去了。十王爷不去,就我和徐成熙两人,我也不想去了。”   江舜诚细品着素妍沏的茶。一脸享受的模样。   素妍只留了白燕跟前服侍,正待开口,江舜诚道:“你的《百花图》什么时候添了美人?”   宇文琰面露惊色,“怎么回事?”   素妍道:“爹也以为是我画的呢?不是我。”   江舜诚的目光扫过在宇文琰,又锁定在素妍身上,看她的样子,一脸真诚。   素妍吹着茶叶,“爹是三朝老臣了,爹对靖王宇文诲知道多少?”   宇文琰也甚觉奇怪。素妍好好儿地提到这个人做什么?   江舜诚一脸探究,但素妍每次行事,只有她的道理原由。   宇文琰道:“宇文诲于建德三十四年与先帝夺嫡失败,最终是先帝被立为太子,登基为帝。先帝被立为太子后。德宗皇帝身体再不如前,后来令太子监国。不到半年,德宗皇帝便去了,先帝也顺利登基做了皇帝。”   这些话,对素妍来说,说了等同没说。   素妍抬手示意了白燕,“到外面侍候着,我与老候爷说说话儿。”   白燕应声退下。   素妍手捧着茶盏,“附庸山人来皇城了,能绘出白日瞧不见的美人,除了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人。爹,有件秘密我想告诉你!”   宇文琰一脸凝重,等着素妍说后面的话。   她看着宇文琰,“事关人命的事,你在外头可不许乱说,我原是对天起过誓的,不可讲出去。”   江舜诚眉头微蹙,“既是秘密,妍儿就不必说了。”   她提到了附庸山人,又问到了德宗皇帝时的靖王宇文诲,难不成这二人有着什么联系?   既然素妍在人前起过誓不说,他身为父亲,只不会让女儿说出来,君子行事,自当信守承诺。   江舜诚又问:“你想知道宇文诲什么事?”   素妍哦了一声,“宇文诲生前,除了靖王府,最喜欢呆的地方是哪儿?”   江舜诚的年岁瞧上去比宇文诲还稍微年长几岁,他是三朝元老,许是认识此人也不定,他面露沉思,在记忆里寻觅着关于宇文诲的点滴,“德宗皇帝在世时,甚是宠爱靖王,那时候几乎满朝文武都以为,德宗必立靖王为太子。德宗皇帝一生,并未立后,在他登基之前,嫡妃便已仙逝。   靖王之母乃是德宗皇帝的淑妃,先帝是贵妃所出,二人的身份、权势当时在朝中都是同等。靖王生得风度翩翩,俊郎不凡,又才华横溢,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在众多皇子里是最有才华的一个,就连德宗皇帝亦多有夸赞,赞他有曹植之才。”   这些事,素妍也是知道的。   江舜诚道:“我记得,建德三十四年,靖王与先帝争夺嫡位,互不相让。建德三十四年二月,德宗皇帝身染恶疾,昏迷数日,先帝侍疾,靖王欲行不轨,佩剑带着数百侍卫闯入深宫,不想那时,德宗皇帝突然醒来,贵妃直斥靖王意图杀父犯上,靖王百口莫辩,举剑自刎畏罪自杀。德宗皇帝龙颜大怒,赐下鸩酒赏靖王姬妾子女全尸。淑妃闻讯,前来求情,不为德宗皇帝所动,淑妃便当场撞死在殿柱之上……”   这是正史记载的故事。   但素妍却知道另一个真相。   靖王宇文诲并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还活到了今日,活得比先帝更为长寿。   “靖王宇文诲才高八斗,确有状元之才,只可惜权欲太重。他生前,最喜结交朋友,性子豪爽,这也德宗皇帝说他性似曹植之故。靖王府内,时常歌舞昇平,人来客往,那时候但凡北齐有些名气的文人雅士,都以与靖王交好为荣。不仅是靖王府,当年在皇城南郊。还有一座岁寒别苑,风景雅致,是靖王特意花巨资打造。”   宇文琰沉吟着“岁寒别苑”,扭头道:“这座别苑倒没听说,我倒知道先帝曾赏赐乾明太子一处养身别苑,取名‘修园’。小时候父王带我去过,花厅上挂着一幅大字,每回去,父王都夸说字写得好,上面写的乃是‘谆谆教诲’四个大字。”   谆谆教诲……   先帝的名讳便是“宇文谆”。而靖王唤作“宇文诲”。他们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   寻常人家谁怀将先帝的名讳之字挂在家里。亦只别样的地方。   宇文琰道:“乾明太子仙逝后,修园一直都在,早前太后和皇上住在吴王府,每年都去修园住一阵子。短则三两天,长则两三月。皇上登基后,从宫里挑了二十名老宫娥、太监入修园看守。”   修园,定然是曾经的岁寒别苑。   素妍心目中的附庸山人是一个不拘于形式,不拘于俗礼,向往自由的人,只是他很喜欢酒,对酒有一种特别的嗜好与偏爱。   江舜诚肯定地道:“修园确实就是昔日的岁寒别苑。靖王是个雅人,他有位侧妃。姓税名寒,人如其名,是靖王府众多姬妾里最美丽、最有风情的女子,不仅长得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时文人送雅号‘梅妃’。靖王正妃雍容华贵,乃是世家名门罗家的小姐。他有妻妾十二人,每一个都是绝世美人,每一个又都有别样的雅号,笑意盈人迎春夫人、娇俏动人杏夫人、桃夫人,又有开朗多姿蔷薇夫人……”   一月迎春美人,二月杏美人,三月桃美人……   这些绰号,不正是素妍《百花图》在晚上显现的美人么。   宇文琰听到此处,整个惊得目瞪口呆,“岳父的意思是说……说附庸山人是……”   素妍款款回眸,带着几许责备。   宇文琰能猜出来,江舜诚也能猜出来。   “又有德宗皇帝的莲嫔之长姐,与莲嫔有着八分神似,亦得了莲夫人的雅号。”   莲嫔,不正是左肩王府老王爷宇文谦的生母么?   历史总以正史为准,而靖王在正史里早死,谁能想到,他却一直活着。   素妍面色凝重,明白了那十二位美人的喻意,她们是靖王的十二位妻妾,她们个个都有着绝然不同的风姿。   江舜诚道:“当时德宗皇帝震怒,下旨赐下鸩毒,要靖王府十二位妻妾尽数赔葬,就连靖王的五个儿女也未幸免于难。那时,我记得靖王儿女里最长的乃是桃姬所生的庶长子,大约十二三岁模样,最小的是尚在襁褓之中的三郡主。大郡主闺字鸣凤,当年亦有十来岁,是最受宠爱的梅夫人所生。”   素妍明白了其间用意,道:“爹在府里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江舜诚同意了。   宇文琰唤了小安子来,让他到大厨房传话加菜。   江舜诚道:“附庸山人到皇城了?”   素妍道:“我只想绘《百花图》,可没想再弄什么玄机,那十二位在晚上现于画中的美人,不是我画的。”   宇文琰也觉得奇怪,素妍绘画很认真,通常要在一边习练过,直至满意才会下手重绘,她的花鸟以细腻逼真又有风情闻名。“韩国梁今儿早朝后就把《百花图》献给皇上了,听说皇上很是高兴,封他做了个弘化将军,让他前往徐州,助杨元帅平叛。”   献了画,表明忠心,更难得的是,这画可是花了天价才买下的。   江舜诚对这样的人不屑一顿,早前还就是个会武功的,没想溜须拍马的功夫倒做得到家。   宇文琰当着闻趣般地道:“这家伙心思别样,挑了个韩氏族里的美人献上去。皇上第一眼没看画,倒是瞧上美人了,一入宫就封了美人。”   ps: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848 回门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粉红票投给该文吧,谢谢了!祝各位读友快乐!)   韩国柱在刑部大牢招认的一切,恐怕让韩氏一族吓得魂飞魄散,现在他们还不得聚在一起想对策。   江舜诚笑微微地看着宇文琰,听他在那儿骂骂咧咧地道:“韩家这回花了大手笔,听说在族里挑了三位美人,最美的献给皇上,又一个送与雷嘏为姬妾,韩国梁的庶长女许给了顾大人的嫡长子为贵妾。”   又送《百花图》,又送名画,当真费了不少的心思。   韩家如今小心翼翼,刑部大牢还关着韩国柱一家呢,这个时候,他们是谁也不敢得罪。昨儿与雷家大管家抢画,只怕雷家大管家一回去,就会告诉雷嘏。雷家出了个华妃,如今正在盛宠上,不是韩家能够得罪的。要是这韩美人也做了娘娘,韩家才敢吐气扬眉。   江舜诚在左肩王府用了午膳,与宇文琰说了一阵话。   “妍儿,抽空去朱宅瞧瞧你朱先生,天下第一藏书楼今已建成,我们江家捐了不少好书,朱先生的大半好书也得捐进去了。朱先生说,四月初就要离开皇城云游四海,且去探探他。”   此间忆起,虽同在皇城,她好久没见到朱武先生了,而今做了妻子,成了母亲,整日呆在府里,就为着自己的小家转。   素妍答道:“好,明儿就过去。回头让白芷到我娘那儿讨几坛上好的果子酒、百花酒来,正借花献佛。”   江舜诚笑了几声,起身道:“为父也该回去了,有事捎句话来。”   “是。”   素妍欠身行礼,宇文琰热情地将江舜诚送到二门,看他乘轿离去。   回来时,素妍正坐在书案前,拿了本字帖正在发呆,“附庸山人的十二美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我真想知道。”   宇文琰摆手斥去白燕,从身后一把圈抱住素妍,用极低的声音道:“妍儿,附庸山人正是宇文诲?他不是死了吗?如今还活着?”   素妍做了噤语的手势,“好了!附庸前辈轻易不入世,他既下山,定有大事。今天晚上,你陪我去趟修园,我想见见他。”   宇文琰应了一声,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晚上有活。我先睡会儿。”   素妍含着笑。这才凝看着手里的字帖。   白燕禀道:“王妃,青霞郡主带着郡马回门了。老敬妃正在静苑花厅上陪他们说话,请你过去。”   宇文琰立时从床上翻上身来,扱着拖鞋。   “耀东百日宴都请不动。如今倒回来了。只怕没这么好心,韩国柱下了诏狱,招出那么多的东西,这是怕惹火上身,来套近乎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出,声音低沉,却是一针见血的说出关键。   宇文琰此刻一脸不悦,想到青霞算计他们的事,“妍儿。不想去就别去了,那种人懒得理。自打叶姨娘去了卫州,连紫霞也不上门了。上回出宫遇见叶浩,竟似没瞧见我一般。他不理我,本王还懒得理他呢。”   素妍伸手轻拍着他的脸颊。像哄骗着孩子,“婆母还不想应付他们呢,我不去,总不晾了客人,好歹人家来拜访,我也得做做主人家的样子。”   宇文琰现下是连应付的心思都没了,“可要我陪你去?真不想去就别去了,让丫头们应付着就行。”   素妍吃吃笑了起来,“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这种事原就是我们女人该做的。我应付得来。”   宇文琰捧着素妍的手,仿佛素妍不是会客,而是要上刑场或是与人打架一般,“要是青霞给你难堪,你不需忍着,我可不想你受委屈,我算是看透了,她和紫霞两个就会欺软怕硬,两个都是一样的刁蛮任性,青霞到底是小的,你是长嫂,训骂两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素妍拍着他的手,“好了!我知道了!”   什么时候,他竟变成这般啰嗦了。   素妍整了整衣衫,看着菱纹镜里的女子,还算得体,素雅高贵。   静苑花厅上,青霞一进来就灿烂如花地笑着,凌薇满心戒备地抱着耀东,想到叶氏姑侄二人在襁褓上扎绣花针,心里就一阵后怕,这可是她的宝贝孙子,再敢在她眼皮底下伤人,她找人拼命。   乔嬷嬷侍立一边,这些日子帮衬着凌薇打理府邸,主仆二人都越发得心应手,凌薇也忙乱一阵,如今倒颇有打理内宅的经验、心得。   乔嬷嬷笑对牛奶娘道:“瞧世子的样子,许是要午睡了,带他下去哄觉。”   两个专门服侍耀东的大丫头也明了,牛奶娘接了耀东,耀东不悦地“咔”了两声,一副要哭的样子。   青霞瞧着耀东那白白胖胖的模样,一双乌黑的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和韩绍。伸手笑道:“来,让二姑母抱抱!”   凌薇笑道:“这孩子认生。如今就是他爹都不让抱,一抱就哭,跟有人掐他一样。每日醒来,非得让我抱上大半个时辰不可,直得他新鲜了,才肯换人抱他。”   青霞知凌薇不肯,垂下眼帘。   凌薇道:“带世子下去午睡。”捧了茶盏,尝了一口,“王妃孝顺,亲自采了花给我做的蜂蜜百花茶,吃着倒是香的,又爽口,又润肺。”   叶氏处处挑素妍的不是,她是亲婆母,自然得帮着素妍说好话,素妍是贤惠的、更是好的,分明就是叶氏刁钻不懂事。   乔嬷嬷接过话,“上回老敬妃赏老奴一小罐,这一吃完,连咳疾都好了。”   韩绍浑身不自在,青霞竟有些插不上嘴,就听凌薇与乔嬷嬷两个一唱一和地说蜂蜜百花茶的事。   “老敬妃,庄子上我有个好姐妹,也有咳疾的老毛病,正想跟你老讨个恩典,现帮她要上一罐,让她也吃吃,兴许这咳疾也好了。”   凌薇用手指点着乔嬷嬷,“你倒是个不客气的,我这儿倒有了一罐子,回头让穿针给你装一小罐。这有病还得看郎中,告诉你的好姐妹早些治病。”   乔嬷嬷谢了凌薇赏赐。   院门外,传来一个孩子的叫声,稚嫩的,嚅嚅的,“敬妃姥姥!敬妃姥姥……”   苦儿穿着合体的深蓝色袍子,头上裹着同色的纶巾,粉雕玉琢一般,一路小跑着进了花厅。   韩绍本觉无趣,可为了威远候府的平安,硬是被韩太太、韩大爷逼着来左肩王府走亲戚,原觉难熬得很,这会儿突然冒出个小孩子,瞧着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同来的丫头一脸惊诧,与嬷嬷道:“咦!这小孩子真好玩,与我家二爷长得好像。”   一语点中梦中人,韩绍看着苦儿那小小的脸蛋,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五官,可不与他有八分神似么,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自己。   这会儿,苦儿腻在凌薇怀里,拿了几枚饯果,正往凌薇嘴里塞。   苦儿稚气十足,就连那瞅人的动作,都如同是照着韩绍的模子刻出来的。“敬妃姥姥,姥姥教我背诗了,我会背《春眠》,姥姥给了我一袋好吃的。”他很是好奇地看着韩绍,韩绍也一脸怪异地看着苦儿。   青霞这会儿也来了兴趣,怎么冒出个三四岁的孩子,和她丈夫长得像?   凌薇搂着苦儿,“姥姥不吃,你留着自个吃吧。”她一脸宠溺地道,“这是我姐姐的外孙儿,小字苦儿,姓辛,名硕,这名是王爷给取的,说是辛苦努力了,自有硕果累累的收获。”   青霞一听这姓氏,八杆子打不着,原是满脸惊疑的脸,顿时如烟消云散一般,“这孩子还真可爱!”   苦儿歪着头,扫了一眼,“耀东弟弟呢?”   凌薇道:“这个时候他得午睡了,可不许去吵他。待他醒了,你再和他玩。”   素妍进了内院门,与凌薇行了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笑得应付而略显有些淡然。   苦儿奔近素妍,从胸前挂着的零食小布袋里掏了几枚饯果,“王妃,你吃饯果!姥姥赏我的,说我今儿的诗背得好。”   素妍伸手,拿了一枚,含在嘴里,“不错,挺好吃的。你娘呢?”   苦儿道:“吃过午饭就出去了。娘说店里生意好,她得去帮忙。”   素妍坐在贵妃椅上,瞧苦儿的样子,来到王府后又长了一截,早前不像是三四岁的孩子,如今越发长得白胖,倒有些像三四岁的个头。   新梦小筑的大丫头跑得气喘吁吁的,“我的小祖宗,一转眼就没人了,竟跑这儿来了。今儿晌午天气好,太太正要给洗澡呢,浴汤都备好了,却不见了人。”抱了苦儿就走,苦儿想说什么,大丫头大眼睛一瞪,苦儿垂下头。   大丫头道:“不是与你说了,待洗了澡才出来玩,你倒先跑了。整日的乱跑,浑身又脏又臭……”   青霞打了个手势,陪嫁丫头捧过几个盒子。   她取了其间的一个,双手奉到凌薇面前,“这是给凌姨娘备的礼物,还请凌姨娘收下。”   凌薇笑着收下了,为什么不收,素妍不还拿了几千两银了佛珠给韩家做寿礼呢。   叶氏被贬为奉侍,照理,青霞已经遵她一声“凌母妃”,可青霞却唤“凌姨娘”,当她自个是正妃生的呢。   青霞又取了个盒子,“这是给王妃嫂嫂的礼物。”   素妍笑着:“回来就好,何必这般破费。”   青霞答:“这是应该的。”   ☆、849 别有用心   凌薇有礼物,之前应付的笑里,多了一份灿烂,倒不是她稀罕这些,而是觉得既是亲戚,就该礼上往来。此刻歪头打量着青霞的肚子,“青霞嫁入韩家也有一年,可有喜讯了?要是有了喜,早早派人说一声,我和王妃也好替孩子备好衣衫等物,孩子的‘满月宴’可少不了舅家人。”   她这话倒是真诚的,虽然她不喜欢紫霞、青霞,但面子上的工夫还是得做。青霞若是生第一个孩子,满月宴那日,娘家还得给孩子准备吃穿之物。   青霞此刻窘得满脸通红,不知怎么回事,韩绍待她虽然冷淡些,可夫妻也同床共室,她就是没怀上。   韩绍还在想着刚才那个与自己长相似的孩子,瞧着就像他小时候,瞧样子是凌敬妃娘家亲戚的孩子,如今住在左肩王府。   韩绍见青霞答不上话,道:“我们还年轻,去岁怀不上,今年幸许就有了。”   凌薇点头道:“儿女大了,嫁娶成亲,可不就指望早些添丁进口。我们家妍儿是个争气的,过门一年就添了个大胖小子,哎唷,每日瞧着耀东,我再忙都觉得欢心。你们趁着年轻,可得多生几个。”   青霞满心的懊恼,又不是她亲娘,居然用一个高高的婆母语调与她说话。不就是生儿子,只要是女人,谁不会生,跟八辈儿没见过孙子似的。江素妍是什么人,她还不知道,就是个小心眼、小肚肌肠的,这会子倒把她夸上天了?也对,她就该夸着嘛,要不是江素妍,凌氏还在尼姑庵受苦呢。查了这许久,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只打听到她早前原是大火中烧坏了脸,也是江素妍请了郎中给她治好。   对于凌氏来说。江素妍不仅是她的儿媳,也是她的恩人。   韩绍赔了个笑脸。   素妍想到去岁恩科的事,“韩妹夫如今在哪儿高就?”   青霞正在心里暗骂,一听这话,立时就乐了,含羞带笑地道:“虽是中了三榜,只得了候补知县的缺,至今还没谋上差事。”   为这事,紫霞没少拿青霞打趣,“他是长得好有才华的。哼!怎的现在还闲赋在家。我家叶浩是不如他。好歹每月是拿俸禄的,有银子拿回来。”   气得青霞没骂人,同母姐妹,居然也有说这种风凉话的。   紫霞处处都要与她比。与她比儿女,与她比丈夫,与她比婆家,还拿丈夫和儿女的事与她说。   韩绍面露愧色,尤其是在江素妍面前,越发显得拘谨而不敢说话,素妍在他眼里可不是寻常女子,这是深谙人情世故,饱读诗书。又精于书法丹青的。   素妍道:“历来,三甲、二榜成绩极好的会一早安排,后面的人都得打点关系,你们这般坐等可不是法子。”   韩绍见提到正题上,原本难受的表情有了些暖意。眸光熠熠,语调温和地道:“不瞒王妃,而今韩家这个样子,便是父兄都得小心翼翼,我和青霞又哪敢打点关系。”   素妍可不想揽上这些事,“你还年轻,慢慢来,总会有机会。”   丈夫有本事,才是她做妻子的能耐,就是宴会时也能被人高看几眼。   青霞一听这话,这分明就是一推千万里,不愿过问了,当下着急了,“我待字闺中时,嫂嫂待我最亲厚。还请嫂嫂看在我与哥哥是亲兄妹的情分上,好歹帮帮忙。”   全然不提在嫁妆事上有过,那件事她有错,可宇文琰夫妇也有错,背着她动了手脚,最好的法子,就是谁也不提那事。   可每每想起,青霞咽喉如鱼刺在喉,浑身都不自在。   青霞也听紫霞说了,叶浩能在衙上谋上差使,是素妍托了娘家父兄帮的忙,虽然叶浩读书不成,做了个八品小吏,听说倒也干得像模像样,如今在他们夫妻面前说话,满嘴的官腔,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当了多大的官。   凌薇轻叹一声,“阿琰倒是认识金吾卫、监门卫、千牛卫的人,这些地方,倒也易进,阿琰保了徐大爷进了监门卫,如今是中郎将,从五品的武官。”   她的意思是,韩绍是文官,哪能去武将处任职。   没想,韩绍双眼闪光,竟似动了心,道:“威远候府祖上便是武将,我父兄都是有些官职的。若能去监门卫、千牛卫,我倒乐意,或为武官,或做文职小吏,我都愿意!”   青霞颇不敢相信,他竟是连侍卫都愿意去了。   凌薇有些想打自己的嘴巴,干嘛提徐成熙的事,是,如果没有宇文琰帮忙,徐成熙哪能进监门卫。“韩郡马会武功么?”   韩绍抱拳道:“学过几年武功,只是长大后用得少,没在人前露过武功。”   这三卫都是武将的地方,可三卫的参军,有大半都是文臣,又有录事、史、掌固等几乎也是文臣担任职务。   再说这监门卫,韩绍也知道,并不如金吾卫那般,是要求个个武功高强的,监门卫主要负责诸门禁卫及门籍。文武官九品以上,每月送籍或引驾仗及监门卫,监门卫负责帐报内门。凡朝参、奏事、待诏官及繖扇仪仗出入者,阅其数。以物货器用入宫者,有籍有傍。左监门将军判入,右监门将军判出,月一易其籍。   简而言之:就是负责宫庭进出的侍卫,但凡有出入的,只要严格把关,认真检查,通常也出不了什么大秕漏。   韩绍此刻颇是心动,徐成熙他是听说过的,靖南候因早前参入到宁王党的案子,而徐成熙而娶了宁王宇文珉的次女为正妻,因着宁王失势被贬为庶人,徐家也被削爵成了寻常百姓。韩绍心想,既然徐成熙能做监门卫中郎将,他也能行。   他又道:“进不了监门卫,去千牛卫也成,虽文人武用,倒也使得。”   青霞一脸错愕,他是疯了不成,好歹他也是饱读诗书的,这会子,竟要往十六卫里钻的。   千牛卫,专掌侍卫及供御兵仗。一句话,就是掌管侍卫佩用武器,皇上所使兵仗的地方。这也是清闲差使,几乎没有什么大事。   素妍见凌薇一脸诧色,她估计没想韩绍会乐意,立时笑道:“韩妹夫可别应得太早,回头还是与青霞好好商议。这些地方若是进去了,多是得干好多年的,而且你也知道,十六卫不比旁的衙门,就说王爷,一当差就得六日,白天晚上都得呆在金吾卫,也怪辛苦的。但凡十六卫,也是这状况,可比做文职官吏辛苦得多。”   去了正好!   韩绍想到青霞动不动就似高高在上教训人的语调,心里烦得紧。再则,这些日子韩家因韩国柱的案子,个个都如受惊的老鼠,忙着自保,想着如何保命。   而这些,都是他极不喜欢的。   韩绍道:“回王妃,我愿意。但凡是当差,哪有不辛苦的。”   青霞扯了扯嘴角,气得面容煞白,怎都不许她商量一下,就要往侍卫衙门跑。宇文琰在皇帝面前可是能说上话的,又与各卫的人熟,那些大将军、将军都与他有交情,要真是把韩绍弄进三卫,她这不是守了活寡。   她提高嗓门,急切而肯定地道:“我不同意!”   韩绍愣了一下,三卫挺好,他也愿意去,可比在各部院呆在好多了。   青霞不管韩绍的眼光,急得望着素妍,“嫂嫂,他是在韩家被大哥、大嫂笑话了着急,堂堂七尺男儿,得了个候补知县,但凡是候补,天晓得何年何月能落到头上,如今又静不下心好好读书,只怕下回也不能再考了。嫂嫂,千万别听他的!我倒觉着,要是能谋个和叶姐夫一样的差使倒也不错。”   徐成熙去监门卫才多久,如今就是从五品中郎将。叶浩不过是正八品的小吏,这在各部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几何。   韩绍见青霞自曝家丑,心下震怒,道:“大哥、大嫂何时笑话我了?你切莫乱说。”   青霞咄咄逼人,半分不肯让步,“他们若没笑话你,你为何突然就说要监门卫、千牛卫,那些地方是你能去的么?就你那两三下武功,我还不知道。”   韩绍到底是男人,又是世家男子,此刻一张脸憋得通红,想要反驳几句,可又是左肩王府,咬着嘴唇,忍了又忍。   凌薇道:“你们夫妻商量妥当。这回,是听你们谁的主意?回家后慢慢商议,有了结果,两夫妻约了再来说。可不能为了给韩郡马谋差使的事,让你们夫妻生了芥蒂。”   青霞也不是个温顺的,半分不肯相让,当着素妍与凌薇的面,给韩绍一个下不来。   韩绍又是世家公子,最爱面子,此刻被青霞说得有些懊恼,她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说他与兄嫂关系不睦,又说他武功不好,哪有在人前这样指责婆家和丈夫的。   青霞副强硬姿态,“凌姨娘,还商量什么呀?他得听我的,去部院做笔帖式,便是翰林院的检讨、编修都是成的,要是这些都谋不上,谋个八品笔帖式也使得。”   他好歹考中三榜,总比叶浩要强许多,但凡他有能耐,还不能比叶浩升得快。   凌薇愣了又愣,目光扫过素妍,“听听二郡主的话,说得倒也轻巧。这朝廷、衙门也好,还是三卫也好,可都是皇上的。”   ☆、850 拌嘴   青霞此刻一脸不屑,“哥哥、嫂嫂的本事,我自是知道的。做武官,哥哥能帮上忙。要做文官,可不得嫂嫂搭手么?我家韩绍,可不比大姐夫强了十倍去,大姐夫都能去吏部,韩绍为甚就不能去?”   韩绍再也听不下去了,抱拳起身,对凌薇与素妍深深一揖,“老敬妃、王妃,在下告辞了!”   凌薇道:“再坐会儿吧,这才呆多久呀?”   韩绍满是辛酸样,又是一揖,不说多话,扭头出了花厅。   青霞顿时跳了起来,追出内院门,“韩绍,你给我站住!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当着我娘家人的面,直接给我下不了台,你爱面子,我也是爱面子的!”   韩绍回头瞪了一眼,沉默无声,出了静苑大门。   凌薇愣愣地看着素妍,“这位二郡马倒真有意思,说翻脸就翻脸,要谋差使,好歹夫妻俩得商议好了!”   青霞又追出院门,站在韩绍后面,挥着双臂,“我告诉你,给我甩脸子,这一回,你不来接我赔礼,我还不回去。哼!今儿是谁拉着我回娘家的,你倒给我脸色瞧……”   韩绍不知道她后来又说了什么,总之,对于青霞今儿当着凌敬妃和素妍给他唱对台戏的事,他觉得很恼火,如果是慧娘……   对,若是慧娘,总是以他为先,得顾全他的面子。   可青霞,只想着她自个,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他去三卫怎了,徐成熙的武功也算不得多好,当年徐成熙还和韩纶比试过呢,是韩纶的手下败将。徐成熙能去监门卫,他为什么不能去,虽是文臣,入了武职,以他的能耐。还不能比徐成熙混得好。   青霞叫骂了一阵,见韩绍闷头离去,心头的怒火乱窜,扭头回了静苑花厅,哭丧着脸道:“嫂嫂,我不回去了,我一心为他好,他倒与我闹上了。我要在娘家住些日子,你且与我安排住处吧。”   凌薇道:“兰若苑倒也清静,你去那边住。早前的衣物用大箱子装着。回头就让丫头们送去。”她与左右使了个眼色。乔嬷嬷唤了大丫头来。领青霞去兰若苑了。   青霞想住畅意阁,可凌薇正重新拾掇了一番,要留着给娘家两个侄女住。和容苑得留给姚妃,只得将兰若苑留给青霞。   她正在气头上。只要留在娘家住几日,哪管住哪儿,再则现下,也不是她使性子的时候。如果不坚持她的选择,韩绍就得去三卫任职,六天不回家中,她岂不是六天都瞧不见他。对于男人,就不能让她消失在视野,天晓得他会惹出什么事来。   青霞就想死死地盯着韩绍!   估摸着青霞主仆走远了。凌薇才低声问:“你真想帮韩郡马谋差使?”   素妍勾唇一笑,“若青霞和韩郡马商议好了,决定去各部院谋差使,旁人也是要帮的,求了我爹。总能帮上一二,再则叶郡马无甚文才的都能干得不错,韩郡也马干好。”   凌薇在心里转了一圈,笑道:“替你二表哥上上心,二十多岁没寻上好亲,还在地方做知县呢,生得一表人才,可不让你舅舅、舅母烦心着么。”   凌老爷可不急,反正凌大爷给他们老凌家添了三个孙儿、孙女,人家只想给凌二爷寻位更好的女子。   素妍道:“凌二表哥在任上都快一年了,满了三年,就能由吏部考核,如今调回皇城,可有些不划算。”   凌薇眨着眼睛,对于官场的事,她是一窃不通,就连打理府邸,也是硬着头皮学的,还有辛氏从旁协助,又有乔嬷嬷、青嬷嬷、大管家的女人、二管家等人帮忙,才算是能应付了。“这有……什么说法吗?”   “三年期满,吏部考评,要是得了上上之评,就得提拔两级,若是上评,提拔一级,若是中上、中中算是做得称职,要是下,别说提,能保住官位就不错了。我听阿琰和舅舅说过二表哥,瞧着是个知事能干的,现在调到皇城,岂不可惜了么?许多人就愿外任,外任提拔的机会多。我觉这事婆母还是与舅舅、二表哥商议才好,莫要私拿了主意,好歹是二表哥的事,得他满意才算圆满。”   婆媳俩正说话,小安子提着裙子进来,哈着腰道:“王妃,王爷问他早前看的那本兵法搁哪儿了?这会子,怎么也寻不着。”   就他那几本兵法,一直搁在原来的地方,怎就寻不着了。   凌薇道:“你且过去帮她寻了。”   素妍应声,随了小安子回琴瑟堂。   宇文琰坐在小书房的小榻上,翘着二郎腿,正剥松籽吃,一边坐着白芷、紫鹊,一副大少爷模样,两个丫头剥了直往小碟里丢,他抓几颗就往空中抛,然后摇着脑袋接松籽。   素妍瞧着,白芷正要唤,她做了噤声的动作,走到书案,拿着笔挥了一幅画。   紫鹊好奇地抬头一望,立时就笑了起来。   宇文琰抬头见她站在书案前,“你去得也太久了,我一觉醒了也没回来。”   “你这一觉睡得太短了些,不过大半个时辰,耀东午睡还没醒来,你倒先醒了。他倒是准时得很,不足半个时辰,是万不会醒的。”   只是,不知道耀东是何时睡着的。   素妍拿了画递给宇文琰,纸上绘的是一只斑点小狗,自叼着一根骨头,又想接一只丢来的肉块,“你……”   “怎样,够像你刚才的样子吧。活脱脱就是这小花狗儿!”   白芷与紫鹊抿嘴笑着退出书房。   宇文琰一把扯住素妍,稍一用力,她就跌在他的怀里,“你敢骂我?”   “早前提亲,我爹娘怎么也不乐意,敢情你刚才那痞子样被我爹瞧见过。”   “你还骂我?”   他一低头,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她抬臂挣扎着,他发狠似地道:“让你再骂!你敢骂我,我就堵你的嘴。”   用这样的方式堵嘴!   素妍用手推开宇文琰,双眼含恨,“大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见笑话。”   “你可没见那两个丫头见着你的画,笑成什么模样了?”   “那也怪你没个正形,躺在榻上摇头晃脑的吃松籽,可不与这小狗一样么?”   宇文琰靠近两步,素妍却退了四五步:“你叫我回来做甚?”   他步步逼近,目光停留在甘美的朱唇上,每次凝视,都似在邀他一尝,百尝不厌。嘴上说的又是旁的话,这让气氛变得有暧昧不明,“与韩绍、青霞有甚话说的,应付几句就行了,我与他们说话都觉烦着呢,你且不更烦。”   素妍道:“青霞也是你妹妹。”   “他可没拿我当哥哥呢,一门心思的算计。她不敬我,我也不必给他好脸色,该给的我也都给了,往后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宇文琰想到过往,想到叶氏做的那些事,尤其是叶氏让叶海月给素妍下药……曾以为,他是叶氏的儿子,他有一个世间最温暖的家,那些美好的点滴,都只是一场梦,外表看左肩王妃夫妻和睦、母子情深,实则不堪一击,雷电一击,风雨一袭,竟碎得齑粉一般,将他心头曾经的美好化为乌有,余下的只有心头淡淡的痛,深深的伤。   只有将叶氏母女都视作不相干的人,他的心头方才好些。   素妍坐在书案前,他知她不喜与人应付,只要用计将她骗回来,给他找书,凌薇总不好留着素妍。   她将青霞和韩绍发生争执的事细细地讲了一遍。   宇文琰冷笑了两声,“真是有趣,他们俩都是被惯坏的。我可听说,韩氏夫妇疼韩绍可比韩纶还要过,韩绍打小长得韩纶漂亮,又得韩太太之心,哪会让着青霞,韩绍可不是叶浩呢。”   宇文琰要坐,素妍让他,他径直坐上,指着自己的大腿,素妍眉眼弯弯,坐在他的腿上,拿了笔,从抽里取了字帖,一笔一划地临摹起来。   “有件事忘了与你说,上回入宫,遇到叶海虹了,瞧她说得怪可怜,好不容易怀上龙脉,竟莫名落了胎。听说储秀宫那边争斗得厉害。求我设法把她调到雅嫔宫里去。”   宇文琰一提到叶家人,始终如一地露出几分厌恶,“你帮她做甚?”   素妍低声道:“你可记得我爹说过,靖王最宠爱的梅妃曾育有一女,靖王府落难时,那孩子有十来岁的模样,而今过了近三十年……”   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这事。   宇文琰看着她写的字,比从前更多了一份刚劲,下笔刚劲,偏字体又我了温婉流畅,与以前相比,能瞧着是女子的字体。   “叶海虹的生母,是叶家大房的大姨娘,她的闺字唤作鸣凤。”   宇文琰惊得呆愣,压低嗓门,“你是说冯大姨娘所生的叶沛、叶海虹兄妹,身体里都有皇家血脉?”   素妍点了点头,“冯大姨娘是靖王与梅妃的女儿。其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从西北回鬼谷后,得遇附庸前辈,他曾托我照拂冯大姨娘母子一二。我瞧得出来,这么多年,前辈还挂念着他们。”   堂堂皇家的金枝玉叶,尊贵郡主,却沦落民间,最后被叶家大房的老爷瞧中,强占为妾,这心里许也是苦的。靖王府出事时,鸣凤郡主已有九岁,那时候的她是完全记事的。但素妍曾就这事试探性地要胁叶氏,看叶氏害怕的样子,她也是知道的。   ☆、851 十二美人   ps:(*^__^*)谢谢紫妍?赵一霖投出的粉红票!谢谢cancy82投出的粉红票!   宇文琰道:“我曾派人调查过此事。叶大老爷、叶奉侍都知晓冯大姨娘的身分,当年叶大老爷欲强纳为妾,情急之下,冯大姨娘说出了身份,想借此吓退叶大老爷,没想叶大老爷色性大发,居然在冯家偏厅里强占了冯大姨娘,迫得她不得不为侍妾。   冯大姨娘在她乳母冯家长大,冯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家有良田数十亩,又有乳爹温良敦厚,更有乳兄待她情同亲妹,日子倒也过得去。”   如今想来,冯鸣凤当真是个苦命的女子,虽有金枝玉叶身,却是侍妾卑贱命,被叶家大太太讥讽着,被叶大老爷欺凌,更看透叶家姬妾间的争斗。   叶海虹因长得貌美,像了冯鸣凤,不,应该说她长得像了曾经的梅妃,这让叶家拿她当获得荣华的棋子送入宫闱。   宇文琰吐了口气,“你帮她是应该的。”   “当时,我亦与她说了,我帮她是看在她母亲的情面上。”素妍面容沉静,她的五官虽不是世间绝色,可她有一双最灵动的眸子,明亮得能照出人心,“附庸前辈于我也算是先生、师父。明儿你下朝回来,陪我去瞧瞧先生。”   宇文琰挠了挠头,“先生念着他的得意学生唐观,要去琼州探望唐观呢。”   日子过得还真快,唐观离开皇城已快一年了。   夫妻二人说了一阵话,彼此都困乏了,回了床上午睡,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是被奶娘带耀东来的声音给吵醒的。   凌薇忙着打点府里的事务,只得遣了奶娘带耀东过来让素妍抱。   素妍抱了耀东,耀东审视着素妍的脸,一下就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脸就啃,直咬得满嘴口水,“瞧瞧这孩子像了谁,这才多大,怎学会啃人了。”   一定是宇文琰!   想到当年,她还是*岁的女娃,居然见她就亲,现下想来,素妍还觉得可恶呢。吓得她在山上时,就怕遇见他。要是再被他亲。她成什么了?她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远远儿避开。   *   月光熹微,脉脉印上窗纱,树影摇曳之下,更添无数银纹。   卷帘被无声息地揭起。一人着玄色如黑的劲装,静默地站在已经灭了烛火的御书房内,满室静谧,珐琅掐丝铜炉中香屑未熄,仍有轻烟袅袅,龙涎香的芬芳混着药草味道,熏染得人心神宁和。   大总管转身欲要点灯,男子轻声道:“暗些好赏画!”   大总管整个停凝了下来,扭头看着白日一片百花盛开的画作。到了晚上,竟化成了一个个风姿卓越的美人图,那盈盈光亮,勾勒着绝世美人的风姿,她们一个个跃然于纸。或映着身后的迎春花,手捧茶盏,含笑微微;或倚坐在盛放桃杏的树下翩翩起舞;更有甚者,冲天而飞,一个个的美人,都似不是人间女子,而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大总管扫过一幅幅在暗夜里的似能起舞唱歌的美人,惊得目瞪口呆,“皇上……这……这安西郡主难不成真是仙子下凡不成?”   新皇沉默不语,终于,目光停留在第十二位美人图上,但见上面有着盈光的字体,刚劲有力,龙飞凤舞地写着“十二美人图”,署名处清晰地落着半似篆体,半似狂草的别样字体“附庸山人”四字。   大总管只辩出“十二美人图”五字,怎么也辩不出另外几字,歪头看了半晌,“皇上,那是题跋么?”   新皇握着拳头,十二美人,他依稀听人说过,靖王宇文诲一生有十二个女人,有出身高贵的世家贵女,有风姿卓绝的风尘艺妓,亦有来自江南水乡的出名绝色,当时,但凡是天下人,哪个不羡慕他府里的十二美人,她们或是他的正妃、侧妃,或是他的侍妾。   十二个女人,个个都是自愿跟了他。   他们有仰慕他才情的,有爱慕他绝世容貌的,还有真心喜欢他带来的富贵荣华,每一个都是真心跟着他。   宇文诲没有死!   不,难道这附庸山人其实是靖王府的门客。   宇文诲生前极爱结朋交友,他的门客里上至权贵,下至乞丐皆有。   他的声名,远远胜过了先帝,甚至连德宗皇帝都心感不安。   新皇觉得这是一个讯息,但《百花图》原是素妍所绘。“告诉皇后,明晨宣安西郡主入宫。”   无论附庸山人的身份是什么,他都必须弄个清楚,身为帝王,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明明是素妍的画,为什么却有附庸山人留下的十二美人图。   此刻,素妍与宇文琰夫妻二人悄悄离府,骑马奔往修园。越过高墙,人在其间显得很是渺小,宇文琰低声道:“这么大的别苑,我们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素妍跃上一棵大树,将所有院落收入眼底,目光却在一处二层阁楼前停下,瞧着好眼熟,对了,是鬼谷后山的庸居,她在一幅画上看过那阁楼,不同的是,画上有一个手拿梅枝的仕女,难道那女子是梅妃?   素妍觉得,不会是偶然,附庸山人一定是在那时候就想告诉她什么。   她跳下大树,沿着小径,避开两名巡夜的老太监。推开阁楼的门,风卷得帷幔临空乱舞,绸料摩挲的声响单调而重复,这一刻,整座阁楼陷入了死寂。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却见四面绸幔静垂,层层叠叠,遮住了所有的光芒,要不是进到里面,很难发现里面其实点着油灯,案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握笔走龙,画上是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附庸山人似一早料到了她的到来,轻声道:“你来了?”   “附庸前辈,你为何在《百花图》加上十二美人?”   “美人如花,花如美人。有花无美人,且不少了乐趣。”   素妍勾唇一笑。“世人还以为是我画的。”   “因有我绘的美人,韩国梁认为物有所值,就连皇帝听说后也龙颜大悦,甚至封他为弘化将军,给了将功赎罪的机会。雷家因没买到画讨好皇帝,至今还引为憾事。”   皇帝得到她的画,只是因为至今对她仍有情。   附庸山人听到低沉的脚步声,神色一凝,“你带人来了?”   “是我夫君,他也是鬼谷宫弟子。”   “哼!”他搁下手中的笔。从怀中掏出半块螭龙纹玉佩。“把这个交给皇帝。代我问他一句,可还记得先帝宇文谆的几大恨事?皇帝小儿若愿见我,你自领他来此,若是不愿。我亦尽力,对得住先帝的托付。”   素妍接过半块玉佩,这是一块上的一半,有不规则的破损。   她欠了欠身,“既是如此,弱水告辞!需要什么,附庸前辈只管吩咐。”   “将鸣凤请到皇城,我想再见她一面。”他自知,鸣凤只是侍妾。言行都受人管束,将手一扬,递了封信来。   素妍收好书信。   宇文琰则是一脸探究地看着附庸山人,他就是宇文诲,瞧上去也人中龙凤。高挑的身材,五十多岁的年纪,两鬓有几根银丝,五官长得精致俊美,皇家的男儿,但凡几分像生母的,都总是这样生得貌美非常,加上他独有的风情,年轻时不知折煞了多少少女芳心。   附庸山人看也没看宇文琰一眼。   素妍道:“我会把话带到。”   附庸山人低头绘画,一侧摆着只茶壶,在他们将要下楼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道:“宇文琰,真爱一个女子,真心为她就唯她一人。”   宇文琰抱了抱拳,算是应下,这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一副不理人的样子,却又说出实话。   他出了阁楼,追上素妍,“你真要替他传话?”   “自然,如果我没猜错,有人说先帝和靖王不合,这都是假相。进入阁楼时,你可瞧见那块匾额,上面写着‘谆谆教诲’,这是先帝和靖王的名讳之故。德宗皇帝仙驾多年,这块匾额一直都在。”   谆,是齐惠祖皇帝的名讳;诲,是靖王的名讳。齐德祖皇帝为两位最喜爱的儿子赐下此名,就是要他们手足相望,“谆谆教诲”,有让齐惠祖看护靖王之意,又有让他们相亲相爱之意。   这内里,到底有着世人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夫妻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到王府。   早前让她打听崔珊的事,如今竟变得有些八卦起来,出门一趟,什么新鲜事都搜回来说。她还是喜欢以前的白芷,话不多,总是安安静静的,说一句就是一句。   许是早上受了她的冷落,今儿白芷的话倒也不多,安安静静地做着针线活。   白芷喜欢出门,尤其喜欢远门,素妍让她去一趟卫州送信,很是欢喜,只是不大喜欢跟一个男子同路。   窦勇一副粗嗓子,“有我护送白芷姑娘,一定会很安全的。”   白芷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素妍道:“不仅是去给叶家大房的冯大姨娘送信,还得给老王爷送银票去,先凑了二百万两银,你得收好,可不要弄丢了。”   这么一大笔钱,素妍居然交给她,这可是对莫大的信任。   白芷立时忘了早上的事,感动地道:“王妃真要交给我?”   “你不正好要去么,另派人去也不是法子,你先带过去,还有封信你一并带给老王爷,该说的话都在这里面了。得开始筹备修码头的事,请老王爷带人选好码头地点,上面是帮忙物色的几个懂晓修码头的匠人名单,让老王爷设法请上两个。”   ☆、852 借题发挥   从皇城到卫州,这一路倒也太平。   白芷小心翼翼地取了个香囊,将二百万两银票搁到香囊,贴身挂在脖子上,总觉得身上有千斤重担,这么多银票,可不敢丢了,这可是素妍卖画换来的,光是那些画,素妍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旁人议论着天价字画丹青,却没人知道为了绘好这组画,素妍用了多少心力,多少次夜下细绘,多少回到花园观赏花卉。   当天夜里,白芷和窦勇就出发了。   宇文琰躺在牙床上,手里把玩着半块螭龙纹玉佩,瞧了许久也没瞧出半分不同处,只是半块残玉而已。   素妍还在小书房里,说完了话,习惯性地拿了笔,没练几个字,就听宇文琰道:“我突然忆起,在我小时候,有一回父王曾说在先帝的心里,他的兄弟有两个,一个是父王,还有一个是死去的靖王。当时我很好奇,问他说,靖王不是与皇伯父争夺帝位的人么?可后来,皇伯父再没说话。”   但宇文琰还记得先帝说这话时凝重的神色,眼神繁复,而他与老王爷静立在一边,老王爷是无声地舒了口长气。就似在陪先帝在追忆一段深埋的往事。   被他这些话说的,素妍忆起时辰不早了,关合好门窗,灭了书房的灯烛,这才进了内室。   素妍褪去外袍,正待躺下,宇文琰惊声道:“你说,父王会不会也想见见诲伯父,毕竟先帝离去后,活在世上的叔伯不多了。”   皇族“言”之辈里的叔伯,尤其是活着的屈指可数,而德祖皇帝的儿子就更少了。   她翻了个白眼,他似见了天大的事,“还是莫要自作主张,附庸前辈的为人。我最是明白,他是个不问世事的,更喜欢清静,要是他不喜欢。你带了父王来,万一他不见,这不是平白令父王难堪么?”   宇文琰觉得这话在理。   现在,连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   附庸山人突然出现,还提到先帝的几大憾事,从他的言语间,半点也不像是先帝的敌人、对手,更像是朋友。   宇文琰挠了挠头,“一个在世人眼里死了多年的人,这些年却一直活得好好的。太奇怪了……”他一脸忧色,问:“信给白芷还是给窦勇了?”   素妍感到一阵莫名,一惊一乍的,比她还要好奇。   一个大男人,更像个孩子。   宇文琰道:“你没给窦勇吧?这小子粗枝大叶。别看他长得清秀,是几个侍卫最粗心的,我怕他弄丢了。”   素妍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如同在哄耀东一般,“乖!白芷拿着呢,白芷近来就爱往外面跑,性子都跑野了。”   次日一早。宇文琰上朝,素妍估摸着如果看了画,一定会宣她入宫细问,吩咐了青嬷良机从大库房里挑几件得体的礼物,昔日耀东百日宴,华妃、良嫔都是添了礼。而今这两位娘良娘添了皇子、公主,她也得备份礼物。   凌薇听罢之后,一脸好奇地问:“不是要办满月宴?怎么现在就送礼?”   乔嬷嬷也不甚明白。   青嬷嬷看了眼凌薇怀里的耀东,耀东如今黏凌薇,凌薇更将他疼到了心坎上。只要听他一哭,跑得比谁都快。每日都要抱耀东好一阵,不像素妍,清晨抱着孩子,她继续打盹,凌薇就算再困,一抱着耀东就来了精神,陪着耀东说话,说的都是宇文琰小时候的事,一遍又遍地重复。明知耀东听不懂,她就是乐此不疲,反复讲着,仿佛要让耀东知道,他爹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每每祖孙俩的目光相对,凌薇的眸里蓄满了慈爱与宠溺,笑眼微微。   凌薇身侧坐着辛氏,也搂着撒娇的苦儿。   青嬷嬷继续道:“宫里的规矩原与宫外不同。就算要办满月宴,就如华妃,只请她娘家雷太太婆媳入宫,又或是请了宫里的后妃们热闹一番,极少请旁的内命妇。交好各家,都是早早送了贺礼!”   凌薇最关心的是:现在要送礼,人家给我们送了什么?   听青嬷嬷解释一番,知道耀东百日宴,人家都送了礼的,这才笑着拿了钥匙,着乔嬷嬷陪着去挑选礼物,又叮嘱得记入账簿子。   乔嬷嬷一一应了,领差牌、拿条子,与青嬷嬷前往大库房挑礼物。   青嬷嬷照着规矩,挑了个比华妃、良嫔送的礼更贵重些的礼物,又挑了盒子包好,这才回琴瑟堂复命。   素妍瞧了一眼,倒也得体,给三皇子的是串十二颗的嵌色暗惊纹小正珠手链,可做佛珠,又可当成戴在手上的珠链,亦都是少有的好东西。给二公主宇文惜的,是一只赤金嵌翡翠的项圈,翡翠饰物下有几个玉玲珑,叮叮当当很是悦耳,最适合女孩儿戴。   正看着准备的礼物,皇后遣来的太监到了。   素妍急急换了衣袍,重新挽了个隆重的发式,对白莺道:“白芷外出办差,你先顶紫鹊的差,紫鹊调内室服侍。”   白莺应声。只怪她运气不好,当值服侍世子那日偏就出了襁褓上扎绣花针的事。   紫鹊倒是欢喜,正巴巴地想着入宫的事儿。   田荷迎了上来,一脸灿笑,“王妃今儿带我和紫鹊姐姐么?”   “你们俩都太聒噪了些,得挑个言语沉稳的。”   白茱和白燕都引颈等着,每回有人跟了素妍入宫,一回府,其他丫头来都来打听宫里的事,对于她们来说,能入宫简直跟去了天上的瑶池仙宫一般的荣光。   白莺自出事后,一直低头做事,素妍没赶她走,已是大恩了,听说换在别人家,服侍的小主子出了事,丫头们重则打杀,轻则贱卖。   素妍道:“白莺,你和紫鹊换身光鲜的衣裳,我先去静堂与老敬妃打声招呼。一切好了,在二门上候着。”   二人齐齐应声。   田荷跺着脚。“我记得上回好似紫鹊姐姐去的?怎么又轮到你们俩了?”   紫鹊一副得意模样,“怎了?王妃嫌你聒嗓了,谁让你多事说话了。”   “你的话比我还多,怎让你去?”   青嬷嬷挑着眉头。“乖乖做事,我瞧你入宫倒是上瘾了,要不回头与王妃求个恩典,送你去宫里当宫女可好?”   田荷立马道:“我才不要呢。”她入宫的时候,听雪雁及几个凤仪宫的宫女说了,宫里说错话就会丢掉性命的,她可不敢。   但宫里有好吃的点心,又有漂亮的大房子,她就是想去玩,当走亲戚一般。不,当是去看雪雁,她以前也是王妃身边的侍女,而今倒越发光鲜了,做了皇后身边的四位大宫女之一。   “少给老娘讨价还价的。乖乖做你分内事。别以为老娘不知道,让你们管铺子,你竟敢从掌柜那儿拿钱买零嘴,钱没见赚回来,倒把你的嘴养刁了,瞧你这好吃懒做的样,将来可有人看得上你?”   田荷一惹着青嬷嬷。就拿她将来配人的事说话。   每到这时候,田荷都低着头,外院有那么多的小厮、侍卫,她觉得都快丢死人了。   嘴里嗫嚅着道:“待我领了月钱,我就还回去。”   不就是几纹钱,居然都告她娘这儿。害得她娘拿这事骂她。   这掌柜太可恶了,她可是二东家,是管他们的好不好,居然越过她告状。   她可说了是借,只是还得晚了些。   “你倒与白茱学学。人家一个月的月钱都攒成嫁妆,你成天的就知道馋嘴。你哥还要娶媳妇呢,你倒知事些,每月花使一百文还不够,竟在外面拿店里的钱买零嘴吃,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这王府里好吃好喝的,哪天没吃肉,你倒嘴刁了,成天的那嘴就不歇空,你吃的可都是钱。老娘告诉你,你再这样,等你出嫁的时候,老娘可不给你办嫁妆。有多少钱就要花个精光,就不晓得攒下点以后用,你这张嘴吃得这般馋,哪个男人养得起你这张嘴……”   青嬷嬷这会子抓着田荷嘴馋的事骂上了瘾,心里也不高兴呢。素妍进宫,回回都带丫头,也不晓得领她去见见世面,也好让她风光风光,可她一个管事嬷嬷,又不好与这几个丫头争,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呢,一团火憋在肚子里,抓了田荷骂开了。   白莺原在换衣服,听到青嬷嬷骂田荷的声音,觉得有些怪。   田荷爱吃零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早前不骂,这会子却趁素妍不在,训骂起田荷。   白莺想了一阵,依旧穿了原来的衣服,道:“嬷嬷,要不你陪王妃入宫,白芷不在,这院里的丫头原就少了,我要留下来,也能守着家里。”   青嬷嬷心里暗喜,面上道:“王妃回回带的可是你们丫头。”   白莺道:“我去与王妃说,许会同意的。”   青嬷嬷不再骂田荷了。   田荷感激地看着白莺,扒腿开溜,眨眼的工夫就出了琴瑟堂的外院门,远远地避开青嬷嬷,生怕再被她抓住又借故训骂一场。   白莺来到静堂花厅,禀明来意。   乔嬷嬷笑道:“听听,这丫头倒是个懂事的。”   入宫后,虽不能乱跑,可一路上瞧的美景就够让人乐了。回来后,还可与相熟的下人信炫耀一番,说自己见到了宫殿、御花园,甚至还见到了后宫的贵人们。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宫的样子。素妍身边的服侍丫头,几乎个个都入过宫,这也是府里其他人从未有过的恩赐。   素妍道:“既是如此,就让青嬷嬷去吧,原是我没想到周详,你们几个都是去过宫里的,倒把她给忘了。”   ☆、853 询问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请用您的方式支持该文哦!   白莺一说进宫的事儿,青嬷嬷就不骂田荷,她心下想着:青嬷嬷原是借着田荷的事指桑骂槐呢,又不能直说,只得拿田荷出气。   她有些日子没听到青嬷嬷骂人了。   辉世子受伤,青嬷嬷只贬她做二等丫头,她心里也是念着恩的,瞧出青嬷嬷是因想去宫里发的牢骚,寻了藉由让青嬷嬷随素妍去。   青嬷嬷麻利地换了件最光鲜的衣衫,一袭紫褂茧绸衣裳,挽了个好看的发式,还在左耳上别了两朵紫色绒花。   白燕怎么看怎么怪,咬唇抑住笑意。   紫鹊也想笑,见白茱也按捺住,更不敢笑。   一大把年纪还学小姑娘,居然穿上紫衣了,再怎么打扮,也年轻不了,要不是她们知道,恐怕还误以为是哪里的官媒了。   只有媒婆们才需要打扮得光鲜喜庆,为的就是讨喜。   白莺回了话。   青嬷嬷扬了扬手,“走吧!到二门车辇旁候着。”   马车便马车,如今改车辇,紫鹊听着怎么文绉绉的。   等了不多时,素妍就到了。   一行人随着宫里来的太监、护卫一并起身前往皇宫。   *   皇宫。   新皇在议政殿坐了不过大半个时辰,见无大事,喊了一嗓子“退朝”,起身而去,素妍花遇时日绘出的《百花图》竟暗藏附庸山人的《十二仕女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若是旁的美人图便罢,偏偏这十二人,是齐德宗皇帝时的靖王宇文诲的十二妻妾雅号,这里面的深意,就耐人寻味。   如果附庸山人是宇文诲。当年根本没死,会不会趁着宇文琮起兵造反的时候与宇文琮沆瀣一气,对朝廷、对他不利?   昨儿一宿,想到这事。他就心下难安。   无论在朝堂上表现得如此淡定自如,可他却心头太多的不安与好奇扰得不厌其烦。   从朝上回到养性殿,立即遣了大总管去凤仪宫打听,大总管回话道:“皇上,再过一会儿安西郡主就入宫。”   他搁下大半晌也不见看完一份的奏折,朗声道:“起驾凤仪宫!”   杨云屏领着凤仪宫上下施施然行了个宫礼,呼了“万岁”,新皇赐了“平身”,她首先起身,吩咐左右“各去忙着。这里有本宫服侍。”众宫娥袅娜而去,不一会儿,大殿就只剩凤仪宫的四大宫娥与皇后宫里的大总管服侍。   窗外,凤仪宫的院子里,蔷薇在花枝上绽满了或绯红如血、或洁白如雪、或橙黄如火、或陌紫如霞的花朵。时日越发见热。凤仪宫窗上新换了雨过天青色蝉翼纱。朦胧如烟,和暖的风吹得那轻薄地窗纱微微拂动,原本的清凉惬意,映入新皇眼中,却越发焦躁不耐。   杨云屏十指纤纤,拈起桌上的金丝蜜枣,放入口中一抿。一旁的雪雁连忙递上小碟,候着她将核吐出。   她在怀着二皇子宇文恒时,就偏爱这样的蜜枣,如今生下宇文恒也是爱吃的。   新皇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起后宫里的事,杨云屏一一答了,简明扼要。清楚明了。   皇帝、皇后亦是夫妻,然,却没了寻常百姓夫妻那样的相濡以沫,即便是杨云屏见着他也得叩拜行礼。   杨云屏未将他视为夫君,更多的是当他是皇帝。   “禀皇上。安西郡主入宫了,一会儿就到。”   他又有些日子没见着,每一次相见,她总会给他带来些不一样,然后余下好几日让他暗自回味,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如相隔天涯海角。   素妍携着青嬷嬷与紫鹊行礼安,新皇赐了座儿。   青嬷嬷和紫鹊被雪雁领到偏殿用茶点、闲话家常。   杨云屏留了大总管服侍,起身告退,不待她开口,素妍已经抢先道:“二姐且留下说话,你与皇上是夫妻,我与皇上是师兄妹,也没什么事能瞒得了二姐。”   她不可以再像以往一般,与新皇独自相对,哪怕只是下一盘棋,虽然她内心无愧,到底给了旁人几分暧昧的遐想余地。   她有夫君、孩子,就算为了宇文琰,也得行事磊落才好。   人言可谓,能避则避。   有皇后坐陪在侧,却不能让旁人说了闲话去。   不是素妍偶尔有悟,着实是上回入宫,她私见新皇,不知怎的,虞氏也知晓了,曾将她唤到一边问话,用一个母亲教导女儿的苦心道:“妍儿,我知你见皇上是清白磊落的,可旁人会怎么想?现下皇上在,旁人自留几分口德,万一……偏有不知事将你们私见的事说出来,让左肩王情何以堪,让耀东将来如何面对?娘不反对你见他,但你事事不可自想着自己,做事之前,你亦多问一下自己:若是宇文琰知晓应当如何?”   那一刻,她才明白,她真的太自私了,居然忽略了她是宇文琰的妻子。   虞氏一提点,素妍便觉得过往行事多有不妥。   大殿上,算上大总管便是他们三人。素妍捧着茶杯,轻呷了一口,言语平淡,在新皇面前却是直视而对,侃侃而谈,丝毫不曾为他森然眸光所惧,“皇上今儿想见臣妇,有话但请直言。”   她原是一早就猜到的,但她不能先说出来,得等他说。   新皇目光锁定在杨云屏的身上。   杨云屏知晓,有她在,新皇不愿说原由。起身道:“臣妾去御膳房准备午膳……”   素妍微微眯眼,眉梢略微上挑的浅笑,妩媚活泼立时变得娇俏出尘,引得人双目移不开,仿佛魂魄都为之吸去,“二姐每回都是如此,今儿可还早着呢,哪能就备御膳了?”她早起身来,欠了欠身,“既然皇上不肯说。臣妇唐突,直说来意了。”   没有杨云屏派人去传唤,她也是要入宫的。   杨云屏面露诧色:“难不成三妹一早就要入宫?”   素妍点头道:“可不,今儿进宫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附庸山人的事,一件是给三皇子、二公主送满月贺礼。”   她知道他是为何事,却只说是要为这两件事入宫。   她是聪明的,不用猜测的口吻,只说那是她要办的事。   素妍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从里面拿出半块螭纹玉佩:“附庸前辈让我捎话给皇上,他问皇上,可知先帝的几大憾事?让我把这信物亲手呈递给皇上。”   新皇瞧着半块螭纹玉佩,浑身如触电一般,怎会是这样?先帝留给他一个锦盒。那盒里便有另外半块玉佩。“先帝的憾事……”他反复沉吟,轻抚着玉佩,突地对大总管道:“去养性殿,把朕龙床上的锦盒取来。”   大总管应声,捧着拂尘离去。   素妍吐了口气。“附庸前辈在世外多年,他不轻意来皇城。这次来许是有要事相商,他想见皇上。要是皇上愿意,就到郊外修园‘谆谆教诲’阁见他。”   新皇反复摸索着手里的玉佩,先帝那儿留下的另半块,应与这一半原是能合二为一的。曾与先帝争夺帝位的宇文诲,到底还有着怎样的秘密。为什么宇文诲会在三十年后再度现身?   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他不晓的?   “附庸山人是宇文诲?”   素妍脆声应“是”。   新皇惊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要不是他发现了画里的秘密,她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杨云屏一脸惊愕。听不明白素妍与新皇打的哑谜,却知道宇文诲这个人,他是先帝的五弟,史书有载。说“靖王宇文诲与秦王宇文谆争夺帝位,诲败,畏罪自杀。”只寥寥几句。   新皇又问:“你是何时知晓的?”   素妍几乎不假思索,扬了扬头,“西北大捷。我去寻附庸前辈,那时他告诉我实情。我亦答应了他,除非他愿意与第三人道破,否则我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   昨晚,她见着附庸山人,他的意思便是认可素妍把身份秘密告诉给新皇。   人当守信,既然应了,就不可说出去。   宇文诲才华横溢,而今有着越过朱武的才华,他并不意外。三十年前的附庸山人在北齐就是闻名的大才子,世人说他是“曹植再世”。   素妍道:“我瞧得出来,附庸前辈并无恶意,皇上会去见他一面么?”   新皇并没有回答。   大殿上一片静默,杨云屏亲自替他们蓄了茶水,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三个人近近地坐着,低声说着话儿。   新皇曾听先帝提过,“朕这一生,真正的兄弟有两个,一个是左肩王宇文谦,一个是宇文诲。”   那时,新皇很是好奇,宇文诲不是那个与先帝争夺帝位的靖王么?   大总管进了大殿,手里捧着一只古朴的檀香木锦盒,上面雕刻着五爪飞龙,祥云环饶,气势不凡,仿佛那龙随时都要冲上云霄,转身离去。   新皇启开锦盒,从里面拿出另半块螭龙纹来,两块玉佩竟巧妙的合到一处,仿佛从就不曾分离过,只是玉上有淡淡的碎纹。   是这块!   先帝居然独自珍藏着半块玉佩很多年,亦如宇文诲也暗自珍藏。   新皇抚摸着玉,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少有能见到刻得如此细腻的螭纹镂空玉佩,一瞧就是有些年岁的,仿佛女人的肌肤般光滑。他将玉佩搁回锦盒,肃然起身,抬步往出了殿门。   素妍望着他地背影出神:那般笔挺昂藏地身影。宛如刀戟劲松一般,原本满心期待,却在这一刻沉重到无法负荷,被无尽的失望所填满。   新皇突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眉梢未曾一动,冰冷眼中寒气大作,突地勾唇一笑,越发勾魂摄魄:“朕今晚前去见他。”   ☆、854 晋位   (ps:(*^__^*)谢谢苏木马儿王一羽投出的粉红票!谢谢鬦猫小姐投出的粉红票!弱弱地问一句:读友大人,还有粉红票吗?)   素妍顿如释重负,笑容浅淡,“好,我们恭候皇上大驾!”   她变了!   居然连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都不给了,新皇想与她下盘棋,或者多说几句话也好。   素妍却甜美如昔地笑道:“皇上不愿与臣妇下盘棋么?”   他却看着一侧的杨云屏。   杨云屏低垂着头,心里暗讷:莫不是自己扰了他们的兴致。   素妍道:“皇后二姐通棋艺,也是爱瞧下棋的。我都没拿她当外人,皇上倒先见外了?”   这叫什么话?是说他待皇后不好么?   新皇的眉眼跳了一跳,眸里的光芒逾胜。   杨云屏欠身道:“臣妾不如三妹冰雪聪明,皇上就与三妹下两盘,也好让臣妾在旁学习。”   新皇想起之前素妍不愿他单独相处,心中更添黯然,有太多的话,他想与她说说,如今竟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此刻听她们一说,又心软了两分,提袍折回大殿。   杨云屏对左右高呼“取棋盘”。   朱雀自仿殿应声,很快捧了棋盘来。   杨云屏静坐一侧,用心看他们下棋。   新皇的棋路越发沉稳,几乎是走一步思十步,而素妍本就是下棋的高手,一脸的云淡风轻,无所谓成败胜负,享受的只是下棋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紫鹊自偏殿的帘子后探出头来,望着大殿上的三人,素妍对翠鹂道:“劳烦翠鹂姑娘告诉我的侍女紫鹊,让雪雁姑娘领她和青嬷嬷去华妃、良嫔宫里送礼物,让她们代我向二位娘娘多说几句吉祥话。”   杨云屏道:“去吧!”   素妍一面落子。一面不紧不慢地道:“皇上可曾知道,附庸山人在尘世还有一女。”   杨云屏面露诧色,呆愣愣地看着新皇。   新皇道:“不是说,他的妻妾子女都不在人世了?”   大总管不晓得这附庸山人是何许人。只知这是世外之人,算是神仙了,难道神仙也有凡尘中人的骨血,侧耳聆听。   清晨的曙光照在素妍清丽水灵的面容上,更显得瞳若墨染,面似雪莹。   日光透光窗棂的缝隙,脉脉而入,照得她肌肤似雪,明眸如星,那慧黠一笑。更添几分顽皮娇俏。   素妍在如同讲故事的平静中,讲了冯鸣凤年轻时的一段往事,以一个旁观者的语调,中肯娓娓而谈,冯鸣凤无论是像了宇文诲。或是像了靖王侧妃税寒,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有着天侣璧人的父母,他们的女儿又岂能差了。   偏偏,原是金枝玉叶身,却是卑微侍妾命。   “大胆!叶氏一族竟如此猖狂,竟敢干出逼良为妾的事。还当着人家父母双亲强占人家的女儿,这……实在目无王法。”   素妍唇边掠过愠怒的笑,似要发作,但到底是知晓得久了,她也发作不起来。“冯氏本是附庸山人幸存于世唯一血脉,当年附庸山人家中遭难。唯她一人幸免。随她乳爹的姓氏,闺字鸣凤,被迫嫁予卫州叶家大老爷为侍妾后,育有一子一女,其子叶滔。而这女子便是毓华宫寻芳斋的叶宝应。”   上回,素妍与杨云屏说过这事,说是受附庸山人之托,素妍才愿出面帮叶海虹一把。   杨云屏惊道:“是寻芳斋的叶氏海虹?”很是意外,意外的是她没想到附庸山人竟是叶海虹的外祖,叶海虹身上竟有着皇家血脉,身份高贵。   新皇抬眸看着杨云屏,“皇后也知其女?”   杨云屏道:“去岁时,与莲贵人同怀龙脉,未满三月,莫名滑胎。”   既然附庸山人不是朝廷的敌人,与先帝又有些渊源,那半块螭纹玉佩,却让先帝保存近三十年,瞧在这些情面上,他也会善待附庸山人的后人。   兜兜转转间,附庸山人唯的外孙女竟入宫做了他的女人。   那些附庸山人与先帝的纠葛,他还未能知晓原委,但素妍愿帮助叶宝应,想来自有其道理。   新皇心里暗思,落定一子,吐字如掷:“皇后,抬封叶宝应位分。”   杨云屏应声,小心地望着新皇,“晋为美人可好?”   新皇未说话。   杨云屏道:“就晋为贵人如何?”   新皇淡淡地说了句:“得有个封号。”给她什么好呢,流落民间的冯鸣凤原是皇族的金枝玉叶,竟被人践踏如此,这一阵下来,他的心境平静,觉得附庸山人与他是友非敌。   他与朱武一样,都是渴爱人才之人。   他道:“封号‘玉’,金枝玉叶之玉,下碟、赐赏!”   杨云屏应声,着人准备了一干物什、赏赐,令凤仪宫总管太监走了一趟。   叶海虹听说有皇后懿旨到,提着裙子就迎了出来,跪在寻芳斋的石板地上,一番高呼,微垂着头,恭谨非常。   凤仪宫大总管领着十几名宫人,捧华贵宫袍四套,一律都是春裳,一套浅紫缠枝花纹的、一套湖蓝色绣牡丹的、一套橙红绣粉桃的、还有一套翠绿绣春兰纹的;又有两套精美的头面首饰,都是内务府监造的上好精致之物,一套点翠的,一套金嵌红玛瑙的;再赏六匹上好衣料:织五彩富贵长春缎二匹、宫纱二匹、绣五彩牡丹纹贡缎二匹。   待太监宣完懿旨,叶海虹还愣跪在地上,颇不敢相信地仰头望着太监。   太监抱了抱拳,笑道:“恭喜玉贵人,贺喜玉贵人!”   “有劳公公了。”叶海虹欠了欠身。   众宫人将所有赏赐之物送入寻芳斋内,立有服侍的小太监明了叶海虹的意思,取了些叶海虹的首饰之物来打赏了传旨的太监。   叶海虹本是庶女,加上父兄又非官身,并未多少银子贴身使用,入宫后的日子一直过得清贫,只得拿了她的首饰打赏。   太监掂了掂份量。   叶海虹实在不知。为何突然就晋了她的位份,想要问个明白,可又不敢唐突,令服侍的太监送了传旨太监离去。又派随身服侍的宫女去打听消息。   不多会儿,整个后宫都知道,毓华宫寻芳斋的叶宝应连跳几级,晋封贵人,由皇帝亲赐封号“玉”,有封号的嫔妃,比没有封号的原就更为尊贵些。   前面得了赏赐,一会儿连雅嫔也得了消息,又新挑了服侍的宫女、太监前来。   大宫女在宫里溜了一圈,很快回话道:“玉贵人。奴婢问过了,听说今儿一早左肩王妃入宫拜见皇后,又与皇上、皇后一起说话下棋……”   叶海虹听罢,心头一紧,有宫里的人说。良嫔相貌平平,能做良嫔,全是左肩王妃在其间周圜,得了皇后的照拂,又入了皇上的眼,难道这话不虚?左肩王妃一句话,她如愿从储秀宫到了毓华宫;左肩王妃再一句话。她就成了贵人。这在所有非官宦小姐身份的秀女里,她可是头一个做贵人的。   想到这儿,叶海虹忆起上回素妍说的话,助她不是因为她姓叶,而是因为她的生母冯大姨娘之故。   据叶海虹所知,她的生母冯大姨娘只是卫州蓬东县一个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无甚背景,家里有二十多亩薄田,去岁通了河渠,才成了良田,能多收一倍的的粮食。她还记得小时候。常听冯大姨娘说,当年乡下过得怎样的繁忙,播种、收割、养蚕、种菜、开小荒地儿……这些往事,离叶海虹既遥远又亲切。   她还依昔听人说过,冯大姨娘并非是冯家的亲生女儿,而是冯家收养的养女。冯大姨娘长得很美,在叶海虹的记忆里,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至少叶家的太太、姨娘们就没一个能与她相比的。   冯大姨娘自嫁入叶家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叶家大房的庶长子叶滔,又过了近四年,又育有她,叶家大房的庶长女叶海虹,就在叶海虹未出生前,叶大老爷又纳了二姨娘,在她两岁那年,再抬了一位美貌的通房为三姨娘……   冯大姨娘除了会在每年清明、中秋要求回冯家一处,通常是早上去,天黑前就回来,除此之外,并未曾有过出门的机会。   怎么素妍就说是因她的缘故,才帮她叶海虹的?   叶海虹只觉生母冯氏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就在叶海虹猜测连连,素妍依旧陪着皇帝下棋,永和宫的大宫女一脸慌张地进了大殿,跪在中央,朗声道:“启禀皇上,端妃娘娘想染病夭折的大公主,又伤心了一场,刚才哭得昏了过去……”   杨云屏微微皱眉,长安公主甚是活泼可爱,最得皇帝之心,竟因染病说没就没了。   大宫女继续道:“虽然几日前,皇后娘娘遣人接了明镜候夫人入宫相伴,可端妃娘娘一哭起来,谁也劝不住。明镜候夫人已令人烧了大公主的衣物,生怕端妃睹物思人,没想今晨端妃娘娘见着了大公主早前玩的拨浪鼓,又哭得昏了过去。”   素妍搁下手里的棋子,端妃失了长安公主,这亦是新皇的第一位公主。新皇在长安公主刚夭折那几日,也难过了好些天,可他是皇帝,还得强打着精神上朝议政。   好歹,端妃也是皇帝的嫔妃,端妃虽然性子直率些,待皇帝也算是一片真心。   杨云屏轻声道:“皇上还是回永和宫瞧瞧端妃,大公主何等可爱,便是臣妾想到她,都觉得心痛呢,何况是……”   ☆、855 滑胎之兆   这头的话还没说话,一个小太监呜呜咽咽地到了殿外。   朱雀大喝一声:“谁在外面哭?”   小太监连爬带奔进了大殿,跪在地上越发哭得伤心:“皇上,皇上啊,端妃娘娘哭昏了,都动红了,只怕……只怕……”没说完,就被他的哭声给淹没了,“明镜候夫人吓坏了,太医说……端妃伤心过度,动了胎气,只怕是保不住了……”   新皇再难淡定,身子弹跳起来,挥手指着小太监:“你说什么?”   他听明白了,听得真真的。   服侍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如临大敌,自家服侍的主子风光了,才是他们的荣光,而今连比端妃晚入宫的华妃都生了三皇子,他们可不个个都盼着端妃育下一位皇子么,这后宫女人,有了皇子,才能有一份安稳。   杨云屏一脸焦急,端妃倒比华妃要实在些,杨云屏更喜欢端妃的为人,虽然偶尔张扬,却没有多少坏心眼,“臣妾奏请皇上早些过去瞧瞧端妃。”   刚没了可爱的长安公主,要是连她肚子里的也保不住,这可不会要了端妃的命么。   素妍道:“我亦过去瞧瞧,看能不能设法帮端妃保住胎儿。”   杨云屏带了朱雀、翠鹂陪着皇帝前往永和宫。   刚走到一半,有新上任的左相雷嘏有要事求见,皇帝只得改道前往养性殿。   永和宫。   气氛肃冷,凄风冷雨一般。   内殿传来一个妇人的哭啼声:“我的儿呀,大公主没了,你再这样痛苦下去可怎么才好?好歹你得念着肚子的这个。”   听这语调,似端妃娘家的母亲顾夫人。   宫人要禀,杨云屏打了手势,止住宫人。二人近了内殿珠帘外,只见一座六扇锦屏阻隔其间,两名太医正跪地诊脉。   顾夫人泪眼汪汪。“二位太医,快替妇人想想法子,好歹替端妃保住胎儿。”   新失长安公主,再保不住肚子里的。只怕端妃更会伤心欲绝。   这几日,永和宫的下人都打听清楚了,所有的罪魁祸首是永仁宫的许谨妃,要不是她在二月时带在大皇子回娘家给他父亲贺寿,大皇子就不会染了宫外的天花瘟疫回宫。大皇子得了天花,许谨妃生怕传扬出去,按照宫里的规矩,就要将大皇子送出宫外养病,可许谨妃心疼大皇子,硬是瞒了太后、皇后。悄悄儿地将大皇子留在永仁宫,将病气留在了宫里。   如果不是大皇子把病过给了不足周岁的长安公主,可爱、深得皇帝之心的公主就不会夭折。   端妃也是将长安公主捧在心坎上疼着,一个乖巧喜人,长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女儿。说没就没了,让她痛不欲生,自打长安公主没了,她总觉得这永和宫里少了些什么。   端妃已怀孕三月余,通常这个时候,最是容易滑胎流产的。   二位太医里较年长的一人,深深一磕。道:“顾夫人,非是小人不帮,着实是端妃娘娘因伤心过度,大动胎气,已呈滑脉之状。”   言下之意保不住了。   顾夫人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也是母亲。连失两个孩子,如何让端妃受得,央求道:“妇人求求二位太医,无论如何,好歹替她保住了……”   有宫女见杨云屏到了。行礼拜见。   杨云屏看着牙床上一脸苍白如纸的端妃,问素妍:“左肩王妃可有良方儿?”   素妍起身,走到牙床前,顾夫人会意,起身行礼让座,她握住端妃的手腕,轻声道:“确是滑脉之状,就算保住了,也得卧床静养。”她停了一下,道:“太医院妇产千金科的梁太医,得过瑶芳道长授艺,立马把他唤来,施以艾灸保胎法,许还有用,再配上保胎药方。”   一边的小太监垂头禀道:“奴才去太医院时,听说梁太医昨儿坐班,今儿五更,宫门刚开,就被乐成伯请去了,说是乐成伯的嫡次孙染了病,这一时半会儿,许是回不来了。”   乐成伯,不正是许谨妃的娘家父亲么。   想到这人,顾夫人咬着牙道:“乐成伯好大的面子,他家的嫡孙竟比龙脉还要珍贵不成。”   整个太医院,除了这梁太医跟瑶芳学医的时间最长,其他人都难及五六。自打瑶芳离开皇城,梁太医就成为皇宫内外,各家公候府邸最受欢迎的妇产千金科的圣手、良医,就是许多孩子生了病,也点名请他出诊。   其间一名太医生怕惹祸,这端妃的娘家可是明镜候,万一保不住皇脉,他们两个也吃不了。抱拳道:“左肩王妃精通医术,还请王妃施以艾灸保胎。”   素妍眼帘一垂,“现下也只我来施艾灸法了。要是再晚,只怕想保也保不住。”   杨云屏当即令人取了艾草来,素妍留了一名太医帮忙将艾草挫成细条,亲自点了艾草,灸点端妃几个保胎要穴,一套下来得花近大半个时辰,刚进行不到一刻钟,端妃就悠悠醒转,正要动身,顾夫人忙道:“娘娘休动,左肩王妃正帮你保胎呢。”   素妍神容淡淡的,厉声道:“你真不想要这皇子便明说,我亦懒得帮你消费心神保胎了。”   内室里,只得素妍与一边服侍的顾夫人和床上躺着端妃。   顾夫人一脸惊喜:“王妃……是说娘娘肚子里怀的是皇子?”   素妍道:“虽是滑脉,却有七成是男胎。再过半月,便能确诊,娘娘再这样悲伤,今日我替你保住,难免下次还能保住。”   儿子,儿子……   端妃想着,手轻柔地抚摸着腹部,那里面怀着她和皇帝的骨血,是一个龙子。“都是许谨妃那个祸水,她明知宫外小儿病气漫延,偏要带大皇子回娘家省亲……大皇子染上天花,却上下瞒着。否则也不会累了本宫的长安,我的长安……”   顾夫人不允她说完,厉声道:“你已经没了大公主,现在还要伤心,真想害了肚子里这个?”   端妃不再说了,只恨得咬牙切齿,“是许谨妃害了怜儿的性命,本妃不会放过她!”她阖上双眸,晶莹的泪珠如泉奔涌,一滴又一滴地滑落下来,颗颗晶莹。   顾夫人一脸痛惜,想劝慰几句,可这是端妃的心结,越劝,端妃就越是心痛。   端妃躺在牙床上,任由素妍施灸,顾夫人在一边帮衬着,素妍施灸完毕,已是满头大汗。   看了眼端妃,道:“从即时起,得让端妃卧床养胎,我再给她开服保胎药,等梁太医回宫,再请梁太医来瞧。”   素妍开了药,又请了太医过目。   太医直夸药用得巧,用得妙。   顾夫人令大宫女跟着去太医院取了药。   太后遣了芸芳来请素妍去康宁宫用午膳,素妍随着芸芳离去。   顾夫人坐在床沿前,一脸疼惜地看着端妃,“令雯,你与母亲说说,你怎的与许谨妃闹成这般模样?今儿这胎儿……当真危险得很,原是要请梁太医来的,没想一早梁太医就被乐成伯府给请走了。”   这是无意?   可顾夫人觉得,五更走的,这都多少时辰了,为什么梁太医还没回宫?   端妃听着顾夫人的意思,“娘是说,许谨妃是要害本宫?”   顾夫人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说她无意,这一桩一件的,可不都与永仁宫有关么?”顿了一下,替端妃掖了被子,“左肩王妃说你怀是的皇子,定是皇子,你可不能再伤心了,好歹得平安顺遂的生下来。瞧得出来,他是个好命的,唯一懂晓艾灸保胎的梁太医不在宫,左肩王妃却入宫探望皇后,否则……这孩子……”   端妃也听人说过,素妍曾对镇国大长公主说“你命里有三子”,这话说过之后,镇国大长公主就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许多人都想得她金口福语,但她却不再说。既然素妍说她肚子里怀的七成是皇子,她就必须得振作,哪怕最疼爱的长安公主没了,她也得再生个孩子。   只是,许谨妃害死了她的长安,这个仇,她一定会记着。   要不是许谨妃一己私心,瞒了大皇子的病,让病气留在宫里,她的女儿长安怎会染了病。   想到深处,端妃又要流泪,顾夫人忙道:“不可再伤心。你不顾自个的身子,可得想你肚子里的。你真有个好歹,旁人还高兴呢。”   顾夫人又劝慰了一阵,端妃想到自个肚子里怀的是皇子,心情才好了起来。顾夫人服侍端妃吃了药,看她睡下,这才起身移到窗前,开始做起小孩子的衣物来。   梁太医一回宫,就被永和宫的太监请来给端妃保胎。   端妃已经醒来,见到梁太医,厉声道:“从今儿开始,梁太医是本宫的专用太医,宫外各府要是请你去,得先通禀永和宫。本宫应了,你方可离去,否则,不许私下去旁家。本宫肚里的孩子要是有三长两短,皇上定不会饶了你。”   顾夫人私下与梁太医赔了不是,说梁太医不在宫里时,端妃险些滑胎的事。   乐成伯府拿了名帖请梁太医两回,永和宫这边的端妃不同意,梁太医亦不敢再去。这事儿,到底传到了谨妃耳里,她的嫡次侄儿原是一直由梁太医瞧着病,如今换了太医,病又更沉重。大皇子就是吃梁太医的药顺遂出痘,一路虽有惊无险,到底是康复了。许家的二少爷,因换了太医,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发沉重了。   ☆、856 谆谆教诲   ps:o(n_n)o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求推荐票!求领“浣水月之光”的荣誉牌。   许家着人给谨妃捎了信,想托她请梁太医去给许二少爷看病,谨妃又亲自令宫人去太医院请人,梁太医只推说得先与端妃打招呼,要是端妃应了,他立即就去。   端妃将长安公主的夭折都记恨在谨妃身上,谨妃虽比端妃早跟新皇,可新皇压根就没将谨妃搁在心上,这在宫里,端妃的位份、尊贵又在谨妃之上。   谨妃念着娘家侄儿,亲自去了趟永和宫。   端妃睨着眼,“难不成本宫肚子里的龙脉还比不得一个宫外的孩子?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你请旁人去。梁太医是指给本宫的太医,本宫还指望着梁太医给本宫保胎呢。”   上回,乐成伯府请梁太医去,一去就是大半日,如果不是她运气好,这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还另一说。   万一梁太医不在,她有个什么闪失,岂不要后悔死。   端妃拿定主意,说什么也不会让梁太医去乐成伯府。   她的女儿没了,都是给谨妃害的,凭什么要帮谨妃。大皇子的病气就是从许家染回来的,听说许家最最患天花的是乐成伯的嫡长孙,谨妃省亲时,这孩子正在病中。   谨妃还想再说几句,心下琢磨如何说话,才能打动端妃。   端妃唤了句“谨妃妹妹”,笑意盈盈,坐在榻上捧着茶盏,一脸悠闲,“你原比本宫跟皇上的时间长,这些道理不会不懂吧?”   明明她比端妃早,而今连后来的端妃都唤她妹妹。   是,端妃位同淑妃。而她谨妃是众妃之末,嫔位之上,就是这个位分,也仅仅是她给皇帝生了长子。给了许家颜面才有的。   谨妃一怔,她们的年纪差不多,可万事都有个先来后道,就说她的位份不及端妃尊贵,到底是她跟皇帝早。   端妃笑了一声,“原来谨妃妹妹不懂啊?难怪至今也是妃位之末的身份……”   谨妃咬着下唇,端妃分明是借机羞辱,她先跟新皇又如何,笑话她不懂规矩,所以才得了妃位之末。嫔位之前的位份。   这是耻辱,可她又有甚法子,为了救娘家的侄儿,她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端妃位同淑妃,在她之上。自然比谨妃要尊贵。   谨妃拿定主意,“扑通”双膝跪地,面露恳切:“端妃娘娘,求你救救我娘家侄儿,他才三岁,才三岁呀……”   端妃惊愕。那孩子三岁,她女儿还不到周岁。那样的可爱,可谨妃竟害她女儿夭折。   那一天……   那天要不是梁太医没在,要不是梁太医去给谨妃娘家姐姐保胎,她的怜儿一定会没事。   这一次,为了她肚里的皇子,为了她自个。她不会再大方,害了自己却全了旁人。   任她如何央求,她都不会心软。   端妃冷声道:“本宫累了,来人!送谨妃出去,本宫要静养。”   “端妃娘娘!”   端妃瞧也未瞧。将脸转向一边,“许谨妃,要不是你省亲回娘家,大皇子不会染上天花;要不是你瞒下大皇子的病,宫里不会有天花病气;如若没有天花病气,本宫的怜儿……”她扬了扬头,一脸怒容,“你最好日夜祈祷,这宫里再没你从宫外带回的天花病气,否则……”   不光是她端妃与谨妃过不去,还有旁的嫔妃与端妃为敌。   “别说本宫自私,在宫里,你比本宫更为自私。你宁可让大皇子把病气留在宫中,也不肯如实禀报给太后与皇后,是你的自私害死了本宫的怜儿,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求本宫?”   让她同意梁太医去给乐成伯府的二少爷瞧病——休想!   她还在卧床养胎,如今的胎像不稳,万一有个好歹,做了好人害了自己,她端妃再不会这么做,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一切。   不久后,乐成伯府传来消息,二少爷后来虽然康复,却成了麻子,脸上留下了一枚又一枚的疤痕,据说是痘子未发出来的缘故。   *   且说那日。   储秀宫的江传珠也得了消息,风风火火地候在素妍离宫的必要之路上左顾右盼,然而,等了半晌也没见人。着了宫女去打听,传来的回话却是:“禀江宝应,奴婢听说左肩王妃在康宁宫陪太后用过午膳就出宫了。”   走了!   她满是惆怅,为什么素妍宁可帮叶海虹一把,也不愿真心帮她。   毓华宫。   雅嫔来回踱步,听宫人禀报完毕,一脸狐疑地道:“皇上英明,皇后更是贤惠,不会无缘无故晋了玉贵人的位份,到底是什么事?”   叶海虹突然来了个几级升位,就连皇后都厚赏了许多东西,皇帝亲赐的封号,一下子入了皇帝、皇后之眼,也太奇怪了。   她站着毓华宫的宫主之位,毓华宫里要么是美人、才人,还没有一个贵人呢,叶海虹做了贵人,离嫔位也只一步之遥。   不光是雅嫔,禧嫔、良嫔也在猜测连连。   张淑人捧着新熬的鸡汤给良嫔,好奇地道:“你与你小姨自来是极好的,可知这是何故?她怎帮玉贵人了呢?”   良嫔张锦绢吃了几口,坐月的鸡汤,除了淡淡的咸味,便没有别的味道,花椒、麻椒都是不放的,为何不放,她不知道,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就算是鸡肉,也吃豆花鸡、白鸡、黄鸡的,黑鸡、麻鸡一律不吃。据说黑鸡吃了将来会眼睛发黑,麻鸡则是头脑眼花。   同样是鸡,为了图个健康吉利,黑鸡、麻鸡是不能吃的。   良嫔淡淡地道:“许是因为玉贵人是叶家女的缘故,娘忘了,左肩王可是叶氏养大的。”   张淑人不知其间内由,懒与追问,道:“皇上给二公主赐了名,这封号还没定呢。”   良嫔不急。端妃的长安公主没了,她的女儿就成了大公主,这封号是早晚的事儿,通常许多公主没有名。只得一个封号,以封号为名。皇帝能给二公主赐名,她已经很高兴。   先帝的九公主无名,只一个乳字,是九公主亲娘取的,唤作阿九,这是因她是先帝众公主里排序第九,九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她如此,旁的公主许多连乳字都没有。以封号为名。先帝的众公主里,有乳名的也就大公主、而今的云阳大长公主,闺字元娘;其他的要么是生母取的乳名,要么是以封号为名。就是镇国大长公主,也只得一个“六六”的乳字。这也是因她排序为六的缘故。   在皇家,更重皇子轻公主,皇子的名字一早都由钦天监、礼部选定,多的五六个,少的亦有两个,呈给皇帝定夺,最后再选定一个。   *   昏暗月光下。两条身影近了“修园”。这里终究不如皇宫,那般钟灵毓秀,重檐斗拱之间,韵味华美,只让人移不开眼。但修园,却自有一种清幽雅致。风流蕴藉,如此神仙居住的地方,偏徒留一股伤悲。   这里虽是宇文诲所建,却是先帝父子最喜爱的地方。   这里曾云集了天下最有才华的名士,曾歌舞昇平。见证了一位皇子与一个商贾之女的动人爱情。   一切,都从宇文诲落败帝位之争,“畏罪而死”后落幕。   随着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天下闻名的十二美人,她们的美至今还被文人墨客们赞美着。   宇文琰伸手握住素妍的纤纤玉手,手指微凉,认真地道:“皇上今晚当真会来么?”   素妍把话已经捎到。   要是新皇不来,许是被什么事缠住了,既然说好今晚要来,她与宇文琰且先候着。   她扬首望着夜空,这样的月色已有上千上万年,所有的景物都显得隐隐绰绰,明月照今,也照古人,在这样的月色下,有多少离恨,又有多少悲喜。   附庸山人的故事里,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故事。   先帝曾言,宇文诲、宇文谦是他真正的兄弟。宇文琰曾经不能讲,但现下他偶尔有些明白了,宇文诲当年的“夺嫡”许有一段旁人不晓的隐情。   车轮的辘辘声在月夜中听来分外清晰,修园本在皇城之外,与皇宫并无直通之路,只得由宫外绕道出城而行,沿路经过官宦府邸、外宅,一草一木都是天然雅致。这一刻,却于瞬间感受到凝滞的氛围!   素妍快走几步,静立于修园大门之侧,新皇领着几位武艺高强的侍卫与杨云简而至。   她蓦地忆起,这几日在金吾卫当值的正是杨云简。   宇文琰迎了过去,钟一鸣去叫门,看门的门丁见是主子,恭身相迎。   一行人进了修园,穿廊过桥间,就到了“谆谆教诲”阁,待得近了时,阁楼内的人,似又警觉,挑起了层层窗幔,灯光突地映了出来,看守修园的老太监吃惊不小,吓得几人连连跪地:“皇上,奴才该死,竟不知这里面有外人。”   新皇扫了一眼,“不怪你们!都下去歇着。杨云简守在阁楼周围,左肩王、左肩王妃陪朕进去。”   杨云简应声,领了众侍卫在四下守卫。   阁楼之内,附庸山人正双手负后,昂首挺胸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十二美人图,这些画,有的是早前所作,有的是近期所绘。第一组有十二幅,每幅都配有相应的花,或迎春、或桃杏,与她们的各自的绰号相映。另一组,亦有十二幅,一看就是早年所绘,幅幅栩栩如生,连头发丝都能清晰可见,可见每一幅,都倾尽了绘者的心思。   ☆、857 皇家秘史   他听着上楼的脚步声,目光锁定在第十二幅“梅花仕女图”上,一个披着大红髦的美人正踏雪赏梅,眉眼之间道不出的风华绝世,妩媚清丽,让人辩不出是人是仙。   新皇愣了一下,只看到他高挑而清瘦的背影,他就觉得有些熟悉,依昔觉得有些亲近,他没等来对方的回眸转身,抱拳道:“拜见皇叔公!”   附庸山人低应一声,这才回过头来。   新皇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宇文诲与宇文谆虽非同母兄弟,眉眼之间亦有几分相似,一样漂亮有神的眸子,一样的眉毛,就连五官中都有一样的风姿,那是与生俱来的皇者骄傲。   素妍与宇文琰见了礼。   素妍扯着宇文琰道:“我去备些茶点来,前辈与皇上且坐着说话。”   附庸山人抬手止道:“且慢!”,指了指桌上的果子酒,“以酒代茶。”他走到案前,先满倒了两碗,抓住一碗,递给新皇,“今日请你来,是有些事要与你说。”他大饮了两口,不像饮酒也非吃茶,倒自有一股子豪情。   素妍低骂了句“前辈真小气,只记着你们俩,倒忘了我们。”自寻了碗倒了两碗,一碗递了宇文琰,一碗自己捧着。   附庸山人道:“数月前,我替北齐的国运卜了一卦,乃是二龙夺帝之兆。”他停了一下,“二哥一心想免去后世子孙再有相互残杀的命运,可到底不能。宇文琮接手了宇文理留下的门客一千余人。这些人里,有精于经商的,有善于谋划的……偏还有些,早年是跟过我的,我曾答应过二哥,但凡朝廷、皇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自会相助一二。这一次,我就去趟洛阳。想办法散了一千门客……”   他的语调里,带着浓浓的忧色。   宇文琰着实好奇早前的事,道:“皇伯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世人都说。宇文诲和宇文谆争夺帝位,可现下看来,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附庸山人不愿提。   空气静默,就连新皇也很是好奇,想知道当年的那一段秘史。   附庸山人问:“弱水,你也想知道?”   素妍点头,“是。”   附庸山人莞尔一笑,云淡风轻的,“难得有你关心的事。”他又倒了一大碗果子酒,“你娘酿的果子酒比山上的酒更醇烈清香。”   “谢前辈赞赏!”   附庸山人一口气喝完了一碗。举手投足,都是一种洒脱与豪放,明明是长相秀美的男子,偏有一股子武将的豪情,若搁在旁人身上。显得格格不入,偏在这个一个谪仙之姿的男子身上,竟越发的飘逸不俗。   他喝完一碗,新皇替他倒了一碗酒,他轻声道:“当年,二哥与我皆是父皇最心爱的皇子,父皇宠爱二哥。说二哥的性子最像他;父皇宠我,则是因我在众皇子里最有才华的一个。早前,二哥与我确有些嫌隙,直至那年秋狩……”   那时候的他,是那样的年轻,二十出头。意气风发,身边亦有几位娇俏佳丽相伴,更难得的是他与侧妃税氏鹣鲽情深。   众多皇子骑在马背,青春飞扬,各领一队人马在围场狩猎。皇帝以两人一组,特意将宇文诲与宇文谆划在一组。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山林,围捕獐子时,不知何处却突然冒出了射向宇文谆的暗箭,生死关头,宇文诲奋力相击,甚至为救宇文谆,而让自己身负重伤。   皇帝听闻有人行刺爱子,勃然大怒。甚至有人说,这可能是宇文谆使的诡计,可宇文诲却相信宇文谆的为人,还替宇文谆求情说话。   为证清白,宇文谆抓出了幕后之人,居然是一向沉默不语的大皇子宇文谱。   寻出真凶,旁人都不信,但宇文诲信了。那一夜,他与宇文谆邀月共饮,兄弟二人自二十多年来少有的和睦友好。   宇文诲笑问:“二哥,你可想做皇帝?”   宇文谆一脸狐疑,不明白宇文诲为何问出这样的话。   宇文诲行事磊落,他的才华就连德宗都颇有些嫉妒,他在文臣中的影响颇大,“不瞒二哥,我对帝位无兴致!如果可以,弟弟倒愿意做个文人墨客,做个如曹植那样的男子,留诗百篇于世……哈哈……”   即便他说的是真话,可宇文谆一直对这话抱有疑惑,将信将疑,他甚至不信,世间有不想做皇帝的皇子,但他们兄弟间,到底因为那次秋狩增进了感情。   宇文谆在后来的几年里,也越发相信宇文诲无争夺帝位之心,他整日与一群才子、文人在一起谈诗说赋,时不时都有宇文诲的诗词留传出来,更有许多年轻女子视他为当下最有才情、最多情的皇子。   就算是这样,宇文谆的生母贵妃却不信,她一心想助自己的儿子成为储君,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她精心部下一局,告诉宇文诲,说有大臣意欲在某日谋反,入宫行刺皇帝,要助当时的三皇子宇文诔为帝。   宇文诲见贵妃说出的一干大臣有名有姓,派人调查后,又证实这几人确实有往来勾结,对此深信不疑。   待宇文谆得到消息,想要通晓宇文诲,却被贵妃给拦下。   一面,是他的亲生母亲,几十年如一日为他谋划前程;一面是信他敬他的兄弟;他想要皇位,终于咬牙听任了贵妃的部署。   宇文诲说服两位皇子,带兵入宫擒拿叛贼,没想一入养心殿,才发现上了大当,皇帝正在养心殿休息安睡,而宫里并没有贵妃所说的叛贼,反被贵妃指责他们意图不轨。   是生?   生,则要担负骂名。   他一生已说不求帝位,但求洒脱一世。   死,却是这样的不甘。   可是,另外两位皇子,则是因他说要擒拿叛贼才入的宫。   养心殿龙座上,坐着龙颜震怒的德宗皇帝,而贵妃一脸无辜的笑容。   宇文诲抱拳道:“父皇息怒,儿子被奸人利用误报消息,以为今夜有叛贼逼宫,要入宫擒贼,这事与四哥、七弟无干,是儿臣逼他们入的宫,儿臣愿以死谢罪……”   字字如钉,他无心角逐皇位,却难免被人利用、算计,但他不要累及兄弟的性命,举剑自刎……   这,便是留于史上,说他带着两位皇子欲行不轨的故事。   没人知道,就连他也被贵妃利用、算计。   只是,宇文谆念及兄弟情深,没真心要他死。却又防着他,生怕他与自己争夺帝位,在入宫前,派人换了他的佩剑,将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剑换成了涂抹有药的木剑。那剑瞧着重,竟是用最沉的花梨木所刻,染了银漆,与剑无疑,他只在脖子割了条口子,染了木剑上的毒,昏死了过去。   待他醒来,已在郊外秦王府别苑。   而他,因为罪证确凿,“畏罪自尽”了!   宇文谆坐在床沿前,穿着只有太子才能着的紫红金蛟龙大袍,头带蛟龙金冠,一脸忧色地看着昏睡中的宇文诲。   他那一睡,竟是七八日之久,就在他“死”后第三日,德宗皇帝下诏,立宇文谆为太子。   附庸山人讲到此处,那时候的他,心里是恨着的,与宇文谆发生了争吵,尤其在知晓自己的十二妻妾无一幸免,尽数殉情之后,更是万念俱灰。   “二哥因为未能替我保住子女遗憾不已,那时候父皇已晓实情,可已立了二哥为太子,却无法原谅贵妃算计皇子至死的事,赐下鸩毒,要贵妃一死……”   宇文琰听到这儿,没想附庸山人与先帝竟有着那样的纠葛。“要是前辈愿意,当时皇祖父既要赐死贵妃,相信已晓真相,如果你站出来……”   宇文谆摇头,“我从小就没想过要做皇帝,我也曾与二哥表露过心意,可他不信。母妃亡,爱妻死,就连我的子女服下王妃亲自熬煮的毒粥后尽数身亡……我在红尘,再无贪恋,也曾想过一死了之,那之后就在秦王府别苑大病了一场,二哥在床前衣不解带地侍疾、照应……”   他曾想过永远都不要原谅宇文谆,就在他病情初愈时,他不辞而别,从此消失在世人的眼里,独自一人浪迹天涯,过着半醉半生的日子,直至后来他到了终南山,得遇了鬼谷宫的殷茂林等人,才有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念。   新皇眼帘低垂,“先帝在世时,曾说过他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未能替皇叔公保全子嗣后人。先帝更没想到,靖王妃、梅妃与十位侍妾夫人对皇叔公如此情深,听说你的死讯,她们个个都不愿苟活,皆愿随你殉葬……”   最遗憾的是:宇文谆以前不曾相信宇文诲,没有相信他真的对帝位无兴趣,更无心争逐帝位。   素妍问:“前辈,既然鸣凤郡主活了下来,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公子、郡主活下来?”   附庸山人摇头,“鸣凤活在世上的消息,我亦是十八年前方才知晓。那时,先帝登基,将天下治疗得很好,我突然想下山行走,途经卫州,无意间遇见了冯奶娘,才知道鸣凤尚在人世,只是这孩子……”   他一阵哽咽,这是他与梅妃的骨血,可鸣凤却为此吃尽了苦头,眼泪盈于眶中,这是愧疚,这是疼惜。   ☆、858 多情郎   附庸山人语调轻缓,往事不堪追,“十二位姬妾里,梅妃出自益州第一富贾税家,税老爷膝下唯她一女。当年我年轻气盛,又爱离开皇城办差,当年奉皇令至益州,得遇梅妃,两情相悦,怎耐税老爷要招赘女婿,梅妃却一意要嫁我为妻,费尽心思说服税老爷……”   梅妃又被文人墨客称为“梅夫人”,梅妃死,税家没有儿女承继家业,税老爷过世后,家业亦被梅妃外祖家强占,好在给了梅妃生母一个还算衣食无忧的晚年。   附庸山人长长叹息一声,“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便是税老爷,我曾答应于他,让他后继有人,有人给税家承继烟火……也是因为此,梅妃求了王妃恩典,让冯奶娘带了鸣凤早早离开王府。王妃又从府中忠仆的女儿里,挑了个与鸣凤一般年纪服食毒粥……”   鸣凤的身上,不仅是梅妃娘家唯一的血脉,也是宇文诲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   这也是天下人都认为宇文诲再无后人的缘故。   当年的王妃到底抱了怎样的心意,居然做出全家一同殉葬的决定。   叛臣之后,贬为庶人,却永远在世人眼里是叛臣逆子,生不如死。   此刻听来,素妍的眼前掠过一个满屋尸体的画面,年幼的孩子,美貌的妻妾……那是样的惨烈。而十二位绝世的美人,竟个个支持了靖王妃的决定,愿追随靖王而去,若非情深又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无论她们最初跟他是如何,但最后定是个个都爱上了靖王。   德宗在知晓一切真相后,又该如何的悔断肝肠。   难怪,德宗在这事之后,不过半年也去了。许是懊悔,许是痛心,宇文诲是他最宠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最后在权势的角逐中丧命,还害得他子嗣全无,只怕这份愧疚更胜一切。   先帝一生,最愧疚的事就是做出了伤害宇文诲的事。   直至宇文诲消失许多年后。先帝方才相信,原来这个弟弟从来没有与他争夺帝位之心。   他虽救了宇文诲一命,却害得宇文诲母亲、妻妾、儿女尽亡。   他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亡。   新皇抱拳,一脸恭谨。“皇叔公放心,朕自当善待鸣凤郡主母子。”   附庸山人看了一眼,“我这一生,并不曾求过什么人,只求你一事,让鸣凤之子姓税。让他承了税家的烟火。鸣凤因我之故,吃尽苦头,一直过着胆小慎微的日子……”   新皇又抱拳,示意他宽心。   鸣凤是宇文诲唯一的血脉,加上先帝对宇文诲的愧疚。他定会善待他们母子,给鸣凤一个尊贵的身份。   附庸山人回想点滴,这一生就似一场梦,“十八年前,鸣凤便知我尚在人世。一直渴望再见我一面,洛阳的大事要紧,待我从洛阳回来。就去见她。”   素妍接过话,“我已遣人去卫州接鸣凤郡主母子,相信不日就能抵达皇城。前辈还是见过她之后再去洛阳。”   附庸山人摇头,“罢了!我还是先去洛阳,宇文琮门客里有些人是我的旧友,我若开口。他们许是能听从一二,早日停止战争,天下就少些伤亡。待我回来再见她不迟!”   宇文琰忙笑道:“不知前辈,可愿见我父王?”   宇文谦与他也是兄弟。   附庸山人道:“待我从洛阳回来再说。”他扭头看着阁楼上的画作,“十二美人图是我以前绘的。此次来皇城,特意带了一组最满意的,就先交给弱水保管。”   “待前辈归来,一定完璧归赵。”   附庸山人一脸慈和地看着新皇,在他的身上寻觅着与先帝相似之处,“先帝则与我说过,身为帝王应有气魄,更得当机立断,为了天下,更不能有妇人之仁。你留着宇文理的子女妻妾做甚,关他们两年,还想等他们对你感激不成?”   新皇眼睛一亮,道:“皇叔公的意思是……说他们不可留?”   附庸山人立时就读懂了他的用意,“赏罚分明能立信,皇者气魄能立威!”他抱了抱拳,“既已见过你,我明早就离开皇城去洛阳。”   素妍代为保管附庸山人留下的字画。   当天夜里,新皇留下来与附庸山人谈天说地,很快,新皇就发现他不仅在书法、丹青上有独到的见解,对百姓疾苦更有少有的见地,点点滴滴,从附庸山人嘴里出来,新皇有种与无名子说话的感觉。   他们,都是这世上最有才华的人。   *   叶家大老爷听说是左肩王府派人去接的,很是好奇,要遣了长子跟着,却被白芷给斥下了,“叫他跟着做甚?我家王妃只说接冯氏母子入皇城,可没旁人。叶六爷和冯氏什么也不用带,跟我们去皇城就是。”   冯鸣凤一早也看了书信,知是父亲所写,她也期盼着再见父亲一面,少有的坚持,道:“既是王妃有令,自不敢违,老爷就别再问了。”   叶大太太疑神疑鬼,低声斥骂道:“当年,你被冯氏的美貌所惑,叶奉侍不是捎信回来说,冯氏的身份被左肩王妃知道了么?难不成,她要借这事要胁我们叶家?”   叶大老爷听到这儿,心头发麻,要真是如此,往这叶家还能有好,万事可都拿捏在左肩王府了。   叶大爷道:“爹,以我之见,不如休了冯氏,免得给家里惹下大祸。就算有朝一日闹将开来,我们也能自保。”   左肩王妃为什么要接冯氏母子离开?这太难猜测了,要是他们不应,随时都能把冯氏的身份的嚷开来。   娶纳叛臣之后,这可是大罪。   况且当年的靖王犯的是大孽不赦的死罪!   “那……沛儿……”   二姨娘冷笑一声,只不说话。   三姨娘也在一边瞧着稀奇。   叶大太太道:“不过是庶子,家里的儿子还少了么,可别和当年一样糊涂,要是真到事发那日,我还不得悔民肝肠。便是云阳大长公主的婆家都遭了难,若有人要对付叶家,还不得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一家人商议一番。叶大老爷给了冯鸣凤一纸休书,连叶沛也一并弃了,生怕因此事惹上麻烦,不过是一位侍妾姨娘。便是卖了也使得,更不愿为她们母子惹上大祸,像抛开一件祸事般赶走冯鸣凤,还不许她带了贵重东西出门。   母子二人,都只得身上穿的一身衣衫。   叶沛不知其间原由,一路上提心吊胆,唯有冯鸣凤,反有一种释然的轻快,一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不会是坏事。”   “姨娘……”叶沛百般滋味堵在心头。这是他的亲娘,原有高贵的身份,却被人贱踏成妾。   冯鸣凤伸手,给他一个坚定的目光,“沛儿。你信我。”   叶沛提着心,哪能安心坐着车里,“不会是姨娘的身份……”   冯鸣凤从袖里掏出一封信,“这是白芷姑娘到叶家时前一晚,给我送来的家书。沛儿,你亲外公还活着,是他要我随左肩王府的人去皇城与他相认。”   叶沛惊得目瞪口呆。一个死去近三十年的人,居然还活在人世,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了。   “这事儿从中周圜的是左肩王妃,她既接我们去皇城,自有安排,你勿须担忧。”   有了亲娘的安慰。叶沛的心稍为平稳了一些,可还是紧紧地提着一颗心。   四月初三,冯鸣凤携子叶沛抵达皇城。   素妍大大方方地将二人安置王府内,又低声与凌薇说了冯鸣凤的身份。   凌薇甚是意外,挑了最好的院落安置这对母子。又令绣房新置了衣衫、袍子。   四月初四晚,宫里来人,着冯鸣凤携子于四月初五觐见皇帝。   最初叶沛有些担心,可几日下来,见左肩王府拿他们当贵客对待,便知其间另有缘由。   四月初五一大早,素妍备了车轿,送冯鸣凤母子入宫觐见天颜。   在宫门口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高呼:“传卫州冯氏鸣凤携子觐见!”   每隔五十步之遥的太监,一声声传递而一。   冯鸣凤整整衣衫,叶沛略是紧张,母子二人一前一后往议政殿而去,上了高高的石阶,就瞧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殿上文武百官静立两侧。   不,她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女!不可以害怕,不可以乱了分寸,就算她委屈做了侍妾,但她的骨子是尊贵的。   冯鸣凤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不紧不慌地平视着前面,步步轻移,仪态得体进了议政殿:“民妇冯氏鸣凤,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新皇看着大殿上一袭绿袍的妇人,身后跟着位棕色福禄袍的年轻男子,生得眉清目秀,面有怯意,倒有得体。   大总管手捧圣旨,朗声道:“冯鸣凤及其子接旨!”   “吾皇万岁万万岁!”   母子二人俯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卫州冯氏鸣凤乃靖王宇文诲遗孤,是宇文诲与侧妃税氏之女,本乃金枝玉叶,却流落民间……”   一时间,大殿上窃窃私语。   左相雷嘏好奇地打量着新任右相顾力行。   顾力行则看着江舜诚:这么大的事儿,大丞相一定早前得了消息。   “宇文鸣凤仪容端方,今赐晋陵之地百河、长亭二县为沐食邑,赐封号‘晋陵’,承一等大郡主之尊;其子赐税姓,尊宇文诲侧妃税氏娘家为祖,赐名长庚,封二等兴陵候,允三代内世袭罔替,袭晋陵大郡主二县为封地。”   ☆、859 贱妾本贵   兴陵候,有封地,这可是照了嫔位以下的妃嫔所生皇子之例,看皇帝是拿宇文鸣凤当皇族中人,也视她所生之子为贵。   “宇文鸣凤之女玉贵人,德容双馨,温婉柔顺,今赐税姓,封玉嫔。”   宇文鸣凤先是一怔,很快俯身,“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新皇朗声道:“将城南兴旺里东二号大院赏赐予晋陵大郡主府并兴陵候府,于晋陵敕造兴陵候府!退朝!”   兴旺里东二号大院,这原是住着宇文理正妻娘家宁国公薛家的府邸,是座极大、极气派的院子,而今皇帝一句话,赏赐给宇文鸣凤母子。   税海虹这几日正得圣宠,短短几日,皇帝不是召她侍寝,就是召雅嫔,一时间在后宫可谓风光无限,连带着一些宫人也来讨好巴结。   她如今是晋陵大郡主之女、兴陵候之妹,身份又尊贵了许多。   她正坐在窗下,做着一只荷包,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飞龙。   院子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嬉笑声,“今儿一早,就见毓华宫树上的喜鹊叫过不停,原是应是玉妹妹这儿了。”   税海虹令宫娥出去瞧,却是雅嫔、禧嫔到了。   禧嫔挺着大肚,打趣道:“恭喜玉妹妹、贺喜玉妹妹,皇上在前朝厚封了你的母亲兄长,而今你在这后宫可尊崇着呢。”   税海虹一脸不解,欠身行了礼。   雅嫔道:“原来妹妹竟是皇亲,早前我们还真不知道呢。”   税海虹正待细问,去外面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回来,毕恭毕敬地道:“恭喜玉娘娘,皇上在朝堂上晋封娘娘为玉嫔。”   她寒喧着请雅嫔、禧嫔去屋里坐,又陆续有前来道贺的嫔妃,皇后、端妃、华妃、良嫔等都陆续遣人送贺礼来。一时间,寻芳斋里堆放了不少礼物。   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宣布晋封为嫔的。她还真是头一份,这不仅是荣耀,更是给她的尊贵,只是从今后。她不再姓叶,而是姓税,税海虹,后宫的玉嫔娘娘。   这一整日,她都如同在做梦一般。   这所有的一切,除了有左肩王妃的帮忙,还因她有一个是靖王女儿的生母。   *   礼部和户部挑了专人整理晋陵大郡主府,为示慎重,礼部特意做了两个府匾,一并挂在大门上。   宇文鸣凤母子暂住在左肩王府。只等那边的府邸收拾妥帖了,挑了吉日再迁入晋陵大郡主府。   凌修洁与凌修婉姐妹俩入住畅意阁,这几日晨昏定省地往静堂去,帮衬着凌薇打理府邸,偶尔也帮凌薇看带着耀东。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   宇文鸣凤住在王府里,原是喜欢的亲近的,好歹住在别人家,少不得常去与凌薇、辛氏说话,这一来二去的,彼此就熟络了,加上都是早年吃过苦的。竟是说不出的投缘。   税长庚也经人引荐去了皇城书院读书,听说倒也用心。   今儿是日曜日,虽是沐休,可众人都赶在辰时,云集在静堂花厅。   耀东又长壮实了一些,睁着一双乌溜溜地眼睛四处瞧。一双胖乎乎的小手片刻也停歇不下来,任是谁抱他,都要伸手去扯人的头发,就连凌薇的头发,也没少被他给拽下一。头上硬是不敢戴鲜艳的头饰,要是被他瞧见了,就要伸手去抓,玩倒不要紧的,就怕伤了孩子。   凌薇含笑看着税长庚:“去了书院就好好儿念书,等下届秋闱,也考个举人,好让你苦了一辈子的娘也为你高兴高兴。”   宇文鸣凤漾着笑,好歹是素妍周旋才有了他们母子三人的今日,与左肩王府自又亲近了一些。   辛氏见税长庚长得一表人才,言谈举止都比叶郡马还要得体,轻声问道:“兴陵候可订亲了?”   早前是庶长,别人瞧不上他,现在他是皇亲国戚,什么样的好女子还不得由他们挑。   宇文鸣凤道:“不急,还不到二十呢,男子二十才弱冠。”   凌修洁姐妹听她们说这些话,自抱了耀东去偏厅玩耍,直逗得耀东咯咯娇笑。   税长庚垂眸笑着。   宇文鸣凤道:“四月初十是个黄道吉日,最易搬迁,户部挑了一干家奴送到府里,我想等长庚有了功名再议亲。”   素妍捧着茶盏,笑微微地听他们说话。   宇文琰一脸无趣,时不时左张西望一番。   辛氏道:“四月初十,可不就是后天了?”   宇文鸣凤道:“今儿午后就得回府,还得给皇祠街那边送帖子,我们是新来皇城的,原不认得几家,但皇族亲戚还得告知一声。”   左肩王府的帖子得送,如平王、十王爷府上都得送。   青霞郡主听说近来府里热闹,先是两个长得跟花儿似的凌家姐妹入府长住,大的那个要住到出阁,小的那个只得十三四岁的模样,瞧凌薇的意思,想在皇城给她寻个可意的婆家。   一到花厅,就见众人谈笑风生,立马欠身给凌薇、素妍夫妇行礼请安,又笑盈盈地对宇文鸣凤道:“见过郡主舅母!见过六表哥!”   宇文琰挑了挑眉,还真会叫人,早前对叶家的一干姨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叶氏瞧不起叶家庶子,连紫霞、青霞姐妹也没少给鸣凤脸色瞧,这会儿倒会往上赶。   他们离开卫州时,叶家人商议着将他们母子赶出来,生怕连累了他们,这会子倒唤他六表哥,在王府住了几日,他亦瞧出来了,左肩王妃并不喜欢这位青霞郡主,隐约听鸣凤说过,好似青霞郡主出嫁前算计了王府的宝贝来着。   税长庚勾唇笑了一下,冷声道:“青霞郡主是不是弄错了?在下姓税,祖上是益州皇商税家。”   倒不是他背弃姓氏,而是叶家上下从来就瞧不起他这个庶子,也让她亲娘活得憋屈。   鸣凤乐意让他姓税,她小时候也听梅妃提过这事,税家不能断了后,怀着她时,梅妃就盼着能得个女儿,这样女儿若是有了后,就能姓税,若是男子是皇姓,谁敢让皇姓之后改姓税?   青霞碰个冷冷的软钉子,将头扭向一边,低声道:“这回得了势,倒与叶家分得清楚了?”   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传来,众人寻声问去,这炮声直放了大半个时辰。   凌薇急切地道:“洁儿、婉儿,把耀东的耳朵捂上,莫吓坏了。”   姐妹俩应声:“姑母放心,早把他耳朵捂上了。”   在家里,她们也是带个侄儿的,倒也有经验。   素妍道:“这是怎了?哪家有喜?”   宇文琰道:“皇上下旨,封宇文珉为中顺郡王,赐了五县封地,新赏了府邸。”   宇文珉被先帝贬为庶人,举家迁往皇陵圈禁的五王爷,如今封了个郡王爵,全家被接回皇城。   素妍眼眸一沉,面露不悦。不为别的只为宇文琰没早早告诉她,仿佛她不问,他就不说了。   宇文琰忙解释道:“昨儿就想与你说,见你忙着,也就没提。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皇上赐封十王爷为北安郡王,先帝早在封地的诸子,亦各有封赏。”   宇文鸣凤想到去了洛阳的父亲,忧色流于颜色,“也不知道洛阳那边的战事如何?”   税长庚道:“乱臣贼子不足为患!”   皇帝在圣旨称宇文鸣凤乃“宇文诲遗孤”,她便不能在人前说宇文诲还活着的话,宇文诲也不屑做皇族中人,他是为了女儿、外孙求个体面罢了。   辛氏辩着鞭炮声,“这声儿倒还真是从十王府里传来的。”   素妍笑道:“十王有了封号、封地,只怕回头就得设宴款待呢。”   白芷进了花厅,递给素妍一封信。   宇文琰满是好奇。   素妍轻声道:“是珊瑚县主派人送来的,约好午后去吃茶呢。”   凌修洁姐妹抱了耀东出来,一瞧见凌薇,耀东就乐得手舞足蹈的,接了耀东,他就往凌薇身上爬,伸着小手抓凌薇头上戴的绒花,凌薇道:“你不是爱鲜色的么,就这玄色的也喜欢了?”   宇文鸣凤一脸羡慕地看着,“凌敬妃是个有福的,瞧瞧辉世子,一看就是聪敏的。”   凌薇抱着不安分的耀东,她困住他的双手,耀东急得直哼哼,似在用力,又似要大叫,刚一松力,他的小手就往头上抓去,“要是再大些,指定是个小魔王,半刻也闲不得。便是丫头、婆子的头发没也少被他揪下来,一旦抓住,怎么也不肯撒手……”话没说完,她就“啊呀呀”大叫起一,急得凌修洁与辛氏一同帮忙,这才把被耀东抓住的头发给解救出一,可依旧被他揪下了几根。   青嬷嬷一脸慌色地进了静堂,素妍知她有事,起身折入偏厅。   素妍听完,面露惊色,“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在给二皇子吃药的么?”   青嬷嬷道:“雪雁姑娘出宫来禀的,人还在琴瑟堂呢。一听说二皇子染了天花,皇后娘娘就急了,不知怎的,太后那边也知道。皇上下了令,要把二皇子送出宫外养病……皇后说什么也不肯。”   这在先帝时候,一旦因染病送出宫的,出去的皇子、公主难得有一两个再回宫里的,多是在宫外夭折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皇子染了病,谨妃也死死地瞒着,直至大皇子康复,这才走漏了消息,被后宫诸人知晓了此事。   ☆、860 宫中侍疾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请用您的方式支持该文哦!)   皇后杨云屏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二皇子有个闪失,只怕她也活不下去了,这可是杨云屏拼了性命才生下的孩子。   青嬷嬷一脸愁容,雪雁出宫,就是来求素妍的,“皇后不肯把皇子送出宫,皇上又拿一国之母的大度压她。听雪雁姑娘说,两个人在宫里争执得厉害。太后倒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宫人在宫里选了处避静的小院子,要把二皇子送到那里去,就算是这样,皇后还是不放心,可又不能放下六宫的事务不管。原是要想杨夫人入宫,可杨夫人前几日染了风寒,至今也没康复。镇国大长公主自个儿就有四个孩子,哪能走得开身?”   皇后想到了素妍,可她也不好开口。   雪雁拿着令牌先出来了,杨云屏是知晓的,却没拦着,这个时候除了杨家人,她想到的便是素妍。   素妍来到花厅。   辛氏知她有事,笑着唤来在院子里玩泥巴的苦儿:“辛硕,我们该回新梦小筑了,得写昨儿你娘教你的大字呢。”   宇文鸣凤唤了税长庚,母子二人告辞回院里。   凌修洁姐妹与牛奶娘领着耀东去偏厅时玩耍,时不时听到修洁姐妹的叫声,估计又被耀东给扯住头发了。   宇文琰听着叫声,歪着看着素妍。   素妍定睛瞧着他,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定是随你了!”   话落,素妍道:“我小时候可乖着呢,学会淘气都快四岁了。”   宇文琰一脸求解地看着凌薇,凌薇道:“随你!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就爱扯人的头发,那时候也和耀东一般大小就开始抓人头发,满了周岁就好些。那时候倒不抓人头发。自个走不稳,摔得满头是包,摔一跤,哭两声。偏还要自己走。”   这孩子,长相随了素妍,偏这性子竟随了宇文琰,吃奶时,非得一口气吃饱不可,不让他吃饱就跟你干嚎,无论什么东西,被他抓在手里,非得两三个人才能从他手里拿出来。   素妍道:“婆母,二皇子染了疾。我想入宫照顾些日子。”   凌薇皱着眉头,她亦知道素妍是个重情的,没让杨家人去,定是不得已,道:“我瞧你最近都瘦了呢。你也得小心些。”   “婆母,我小时候得过天花,我带紫鹊去,她也得过天花的。其他人还留在府里,而今家里有你打理着,又有凌家两位表妹帮衬着,我也放心。”   凌薇没有阻止。她知道自己阻挠也没用,素妍没有姐妹,宫里的皇后就跟她亲姐姐一般,皇后待她也如同亲姐妹一般,得了好的,总少不得给她留上一份。便是这份姐妹情深,在这个当口,素妍也得帮忙的。   去岁冬天的瘟疫,今春以来的天花,一直漫延在皇城。这天花多是孩子,偶尔有年轻女子染病的,凌薇也时不时听说哪家孩子染病没了,便是闻雅云的儿子也在这场天花里没了性命。   凌薇听人说过,闻雅云没了孩子,平王宇文琯从云州赶回来,一直陪伴在左右,听平王府的人说,这是要闻雅云怀上孩子后再离开了。   宇文琰有些不乐意,可想到明日他也要去宫里当差,心情略好了些。   素妍收拾了两身换洗衣衫,令紫鹊也跟着收拾,主仆二人随雪雁入宫。   *   凤仪宫。   杨云屏坐在榻上正抹泪,想到宇文恒那么小,如今跟了翠鹂、奶娘去了宫里最僻静处,那里紧靠着冷宫,没了她的照顾,病能不能好还不定呢。   端妃的长安公主,多可爱的孩子,因发不出痘来,才几日时间,说没也就没了。   偏宇文恒最怕吃药,她今晨想了多少法子,硬是没把药水给喂下去,那么个浑身滚烫、发着烧的孩子,她可怎么喂药。   新皇倒是个冷心的,生怕把病过给了其他的公主、皇子,说什么也要送出宫去。要不是她坚持不肯,太后又发了话,恐怕今晨一早就被送走了。   雪雁进了宫,欠身道:“禀皇后,左肩王妃求见。”   杨云屏止住流泪,抬头时,就见素妍带着个背包袱的丫头进来,一瞧这样子,就是拿定主意要在宫里住几日的,一股温暖漫延全身。杨云屏刚止住的泪,扑簌簌滚将下来。“三妹……”   “二姐这是哭什么?听说二皇子染了病,我这就赶着入宫来,府里有我婆母照应着,我也放心。好了,让宫人送我去二皇子那儿。这是紫鹊,她也得过天花,不会有事。”   虽没说旁的话,但素妍这意思就是入宫来照顾二皇子。   雪雁暖声安慰道:“皇后娘娘,左肩王妃幼时也得过天花。”   杨云屏紧握着素妍的手,“有三妹照应,我就放心了。让我说什么好……”   照应生病的孩子,原就要担太多的风险,但素妍精通医术,自己又有孩子,有她照顾生病的二皇子,杨云屏是一百个的放心,当即令朱雀把素妍送到近冷宫的秋梧院。   素妍先令紫鹊在院子周围洒了石灰水,又用硫磺烟进行消毒,朱雀则担负起传话的任务,一日三趟地往秋梧院去。   “皇后娘娘,左肩王妃说,建议娘娘在凤仪宫周围撒石灰水,屋子里也要用硫磺烟熏过。”   “娘娘,左肩王妃开了药,要在秋梧院设个小厨房,单独给二皇子熬药……”   素妍带着几个人,分时辰照顾只得一岁多的二皇子,早前几日,二皇子昏昏欲睡,素妍倒有一套灌药的经验,能准备无误,一滴不撒地把药灌下去。   杨云屏也是几日睡不好,直到四月十一,朱雀带话回来,脸上含着笑:“翠鹂带话给娘娘,请娘娘安心,昨儿晚上,二皇子发出痘子了,全都长在脸上,今晨后背、肚子上也有几枚……”   雪雁急道:“二皇子可醒了?”   朱雀脸上的愁云已消,“醒了!醒了!今儿一早就吵着要出去,翠鹂和奶娘都拿他没法子,倒也怪了,偏他就怕了左肩王妃,左肩王妃吓唬他说‘你出去就得病病,回头就得吃苦药药’,这一吓,还真管用,乖乖儿呆在屋里玩耍着呢。”   杨云屏转身去了偏殿供的痘娘娘像前,嘴里感谢了一阵,又是磕头,又是敬香。   四月十五日,又有消息传来,杨云屏听朱雀禀完,脸上有了如释重负的笑,“身上的痘子结疤了,瞧来真是大好了。”   朱雀答道:“翠鹂说,虽有些结疤,昨儿又新长了几枚痘子。只是二皇子现下越发地怕左肩王妃了,一见到她就怕。”   黄莺给杨云屏递了茶点,捧着小碟儿,等杨云屏吐出枣核来,笑道:“王妃最是随和的,偏二皇子怕。”   雪雁道:“二皇子最怕吃药,王妃往他嘴里灌药,他不吃都不成,早前还说几句软话,现下王妃也懒得说了,直接拿了羊皮就往他嘴里灌。听说昨儿,他一见王妃拿东西就吓得哭了,王妃问他是自个吃,还是被人灌,他竟说自己吃……”   黄莺挑着秀眉,颇是意外。   孩子病了,不吃药哪能好?   杨云屏问:“他自个可吃了?”   雪雁笑:“可不自个捧着碗就喝了么。喝完了药,吃了冰糖,自个就在屋里玩。”   杨云屏摇了摇头,“这个皮猴子,整日的倒会折腾本宫,到了王妃那儿倒学老实了。”   她也好些日子没见孩子了,可想着孩子病着,又不能见,她是皇后,打小也没得过天花这病。   太监进了大殿,俯身禀道:“皇后娘娘,太医院禀报菊美人染了天花,得尽快将她隔离。”   杨云屏扭头对朱雀道:“你走一趟,在秋梧院旁边再挑处院子出来,把人送过去,挑名患过天花的宫人服侍着。”   不是说这天花自是小孩子容易患的么?怎的连菊美人也染上了?   接下来几日,又有婉贵人、慧贵人染疫,储秀宫那边也送来两位染病的常在、宝应,统一安置在被隔离的冷宫附近。四月十八晨,有宫人来报,菊美人殁了。   一时间,宫里怨声载天,都说是许谨妃回娘家省亲带回了瘟神,不仅害死了端妃的长安公主,如今连嫔妃也给祸害上了。   谨妃整日呆在永仁宫里,大门不出,只盼着大皇子能平安无事的顺遂长大成人。   太后下令,着太医院配出祛病气的熏烟来,各宫各院都分发了一些,责令众嫔妃免了晨昏定省,生怕病气再度流传出去。   冷宫附近的落叶院时不时传出某嫔妃病殁的消息,一时间有五人都在这场病里相继离去,因是染殁,每去一人,就赏副棺材,棺里填了石灰,再着宫人出宫安葬。   嫔妃死了五人,又有宫娥、太监染病的,竟比去岁冬天的瘟疫还吓人。   二皇子身上没再长痘子了,脸上留下了三枚疤痕,假以时日就能尽消。   翠鹂与素妍说着这几日宫里的事:“今晨,连华妃娘娘也搬进落叶院了。”   素妍一脸惊色,若是孩子,她倒是知晓的,可连后宫的嫔妃都染病了,这不是太奇怪?“黄桑、瑶芳二位道长倾囊以授,将自己的所学尽数传授给太医院众位太医,治天花的方子全城的百姓吃了都管用的,怎的对宫里嫔妃们反倒没用了?”   ☆、861 怪疾   有五人染病,没几日,五人都殁了。   有宫娥染病,染多少人就死多少人,太监也是如此,她就没听说有一人康复的。   翠鹂垂首,她也觉得奇怪,这场天花不是在孩子们间染病的么,而今竟是连宫里嫔妃都染上了。   早前,黄桑、瑶芳二位道长留下的药方还在,那方子极是管用的,无论是大人、孩子吃了,都是有惊无险,这回子也照着方子吃了用,竟不见康复,还有嫔妃接二连三的染疫而亡。   素妍问:“皇城可听说有哪家小姐、奶奶们染病的?”   翠鹂摇头:“不曾听朱雀说过!”   院门外,突地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喊声:“左肩王妃!左肩王妃!求你救救我家华妃吧!你救救她吧!呜呜……”   所有人都说,华妃只怕是没救了。   这宫娥是随着华妃入宫的侍女,一见众人把华妃带走,心就凉了,三皇子还那么小,就没了亲娘,往后在这宫里可如何是好。   华妃还活着呢,雷左相父子就想着下一步要把雷家最貌美的庶女送入宫来接替华妃。   雷夫人不应,早已哭成了泪人。   就算是雷家的女儿,又哪能如华妃一般待三皇子好呢。   二皇子听到叫声,颇是好奇,正待出门,一把就被翠鹂抓了回去:“我的小祖宗,你的病还没好呢,到处乱跑什么,好歹得痊愈了。”   二皇子生气地握着小拳头,在翠鹂身上打了两下。   素妍携紫鹊出了屋子,院门口立着两名会武功的太监,日夜都有人候着,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能出门,门口又有一道铁栏大门,只能透过栏杆空隙送些吃食。   相求的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年轻宫娥。长得眉清目秀,跪在院门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下下碰在地板上。“左肩王妃,你救救我家华妃吧……”   所有的嫔妃都说皇后是个命好的,有左肩王妃护着,就是二皇子生了病,左肩王妃也能入宫照顾。听说二皇子出了痘,正一日日好起来,还有两日就能离开。   素妍问:“你且说个仔细,华妃病得如何?”   宫娥止住了磕头,含着泪儿,见素妍一些随常打扮。原是要照顾生病的二皇子,许也顾不得这许多,“前儿晚上,华妃就病倒了,身子滚烫。高烧不退,喂了太医开的药,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奴婢听人说,早前的婉贵人、慧贵人、菊美人她们也是如此,吃药无用。有的到了第四天就去了,长的挨到了第七天……宫里的人都说。王妃是个祥瑞之人,最会给人瞧病了,就是二皇子也得康复了!”   偶有几个吃药无用的去了,倒可理解,怎的一旦染病,一个个都去了呢?   素妍只觉这事透着古怪。太医院那么多的人,就算黄桑、瑶芳不在,医术也不会差得这么多。   这里面……   素妍朗声道:“来人,把门打开,我去落叶院瞧瞧!”   太监面面相窥。不知要不要打开。   紫鹊厉喝道:“还不打开?”   看门的太监抱拳道:“回左肩王妃,皇上下了令,无论是秋梧院还是落叶院,里面的人除非康复,否则不予出来。出门之前,所有用过使过的物什一概焚毁,还得沐浴祛病气,方可出门。”   “你……”素妍正要发作,只见朱雀领着几名宫人,带着食材等物过来。   朱雀斥退相求的宫娥,不说多话,“这是奉皇后娘娘之令送来的鸡汤、排骨、猪蹄之物,让翠鹂做给左肩王妃和二皇子吃。”她透过铁栏门缝隙,递过一样又一样的食材,在与素妍接触之时,将一张纸条塞到素妍的手里。   朱雀笑道:“左肩王妃安心,王府安好!”   她欠身领着众宫人退去。   素妍打开纸条,竟是宇文琰的笔迹,上面写着“嫔妃染病另有内情,妍勿涉。”   叫她不要管这事。   那么多太医,开的方子给嫔妃,吃了既然不管用,难不成这不是病,而是毒?   宇文琰已经发现了端倪,而这纸条是朱雀送来的,皇后也知晓此事?   *   养性殿。   新皇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犀厉地扫过北安郡王宇文现和一边着侍卫统领打扮的宇文琰。   宇文现一脸谨慎,小心翼翼地回禀。   宇文琰则是一脸淡然,人虽在大殿,心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新皇道:“说!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宇文现抱拳道:“贵太嫔染病,自告奋勇去行宫养病,到行宫第三晚,就有神秘人造访!”   “定是宇文琮派来的!”他振臂一拍,“给朕盯紧了,必要的时候,杀无赦!既然宇文琮打着救人的主意,朕也勿须再仁慈。”   更不能留下后患!   宇文琮已是叛臣逆子,他若不是心狠,便会给自己留下无尽的隐患。   新皇眸含杀气,浓烈如火焰,那是忌恨,那是愤怒,“北安王听旨!”   “臣在!”   “你记住了,就是让贵太嫔死,也不能让她活着走出皇城,务必将来人一网打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臣领旨!”   新皇打了个退下的姿式。   北安郡王退出大殿。   新皇对大总管道:“宣中顺王入宫觐见!”   大总管令宫人着办。   宇文琰正襟静立,如同一尊门神,一动不动,目不斜视。   新皇道:“朕让你着办的嫔妃染疫案查得如何?”   宇文琰抱拳,回道:“毒药已经查出来了,降魔观道长已配好解药,但需人试药。”   这几日,又陆续有宫人染病,却再不是嫔妃。   新皇道:“德太妃染病,你把解药留下,勿必将叛贼留在宫时原暗线拔除干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宇文琰朗声应答。   中顺王宇文珉奉旨入宫,跪拜完毕,新皇道:“德太妃病了,你去康宁宫的慈和院瞧瞧。”   两年的圈禁。两年的日夜担心生死,宇文珉似苍老了十岁,此刻听闻德太妃染病,心下一沉,封他用中顺郡王已有些日子,却从未像现在这样难熬,他已经整整两年多没有瞧过德太妃了。   新皇提着袍子,起身下了铺有红毯的石阶,步步走近宇文珉,不由得长叹道:“德太妃这病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染病给她,寻常药石不灵,朕令人给华妃配了新药,你要是愿意一试,可以拿去。”   宇文琰留下的。只得两个药包,新皇将两个药包搁在托盘上,“来人,送药给华妃服下。”   宇文珉觉着,新皇不会就这样害死德太妃。   新皇之所以恨他和宇文理兄弟,皆是怀疑当年乾明太子的死因。是,当年乾明太子宇文瑛确实是在他府里用过酒宴后回家发作。可蛊毒却是在那之前就中的,他家的美酒只是引导了蛊毒的发作。   他虽嫉妒乾明太子,却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就算没有乾明太子,还有宇文理兄弟压着他一头。   宇文珉伸手先一步挑了其间一个药包。   新皇心下暗笑:两包药是一样的,都是宇文琰请他师父配的解药。   “中顺王,朕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宇文珉抱拳道:“请皇上吩咐!”   新皇转过身去。“宇文理在先帝时囤兵、私造兵器,是不争的事实。宇文琮反叛朝廷,自称为帝,更是天理不容……”他稍停片刻,杀气流露。“朕……决定择日赐死二人留在皇城的子女、姬妾!”   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好好的王不做,却要与他争夺帝位。   他曾想过,若失败的是自己,他们定不会轻饶他性命。   不是他们死,便是他亡。   这不能妇人之仁!   他若给了他们机会,便是他的死期。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宇文珉浑身一颤,他恨宇文理兄弟,那件藏于宁王府的龙凤袍,据宁王世子留下的遗言是闻其贵之子所赠,而闻其贵原是静王党的人。   一定是被静王所害!   他的世子……   虽然幼稚、贪心了一些,待对他却极为孝顺,也甚是听话。   他两年屈辱的皇陵生活,他那一阵生不如死的日子,全都是败宇文理所赐。   宇文理死了,可他的妻妾、儿女还在。   新皇含着笑,那更是试探,“中顺王可以拒绝担任监刑官一职。”   宇文珉道:“启禀皇上,臣遵命!”   “很好!”新皇扬了扬头,“待事成之后,朕便赐你封地,赐你在封地敕造府邸,允德太妃出宫与你相聚,跪安!具体事宜,你与顾右相商议!”   顾力行做了右相,依旧掌管刑部,大理寺白大虔经他保举做了刑部尚书。   宇文珉应声退下。   新皇,这个他眼里的黄毛小儿,而今越来越有新皇的样子,他已经决定要对宇文理、宇文琮的妻小下手。   顾力行、白尚书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的。顾力行还稍好些,有新皇压制着,恩威并施,对新皇极为忠心。或者说,顾力行也学狡猾了,坏事指使白尚书去做,好事就是他的。   雷左相是华妃之父,华妃又育有三皇子,而今对新皇忠心耿耿,再无二心。   少年新皇,却已经学会了朝堂上的权衡之术,后宫皇后、华妃、端妃互为牵制,前朝亦有杨家、雷左相、顾右相和江家互相制衡,这样的朝堂更为稳固,比昔日先帝时呈现几派之争的局面更让人忌惮。   宇文珉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后,二皇子、三皇子或是再一位皇子的三党之争。   杨家,代表的是武将之家。   雷家则代表着新的权贵。   顾家更是酷吏、重臣,在朝堂支持的人也不少。   ☆、862 治妃   素妍沐浴完毕,又有杨云屏新送来的宫袍,里里外外重新换过,这才出了秋梧院的院门。   来不及停留,直往落叶院去。   早有宫娥迎了出来,素妍进了屋子,坐在绣杌上,替华妃细细诊脉。   从脉像来瞧,的确很像染了天花。   可假的就是假的!虽然像,还是能发现异样。   她能发现,太医院的太医也能发现。   到底是什么人对后宫嫔妃下了毒,中毒之状胜似染疫。   紫鹊从外面进来,欲言又止。   素妍写了张方子递给宫娥:“令人抓药,再细细熬了汤药服下。”   宫娥接过,不等她出门,早有候在门外的宫女接了方子离去。   紫鹊低声递过一包药,“是大总管派人送来的,说给华妃服下这个,就能醒过来。”   大总管这是要送素妍一份厚礼,这两年素妍没少给大总管配治喉疾的含丸,大总管也是念着这份人情的。   如若,她成了华妃的救命恩人,华妃总会念她一二。   素妍打开纸包,瞧了片刻,勾唇一笑,“扶她起来,和水喂下。”   宫娥进来,正见素妍给华妃喂药。   紫鹊道:“我家王妃正好备有治这病的药,先喂华妃吃下,回头才喂服汤药。”   宫娥没说多话,连太医都没了法子,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素妍对紫鹊道:“你且收拾一下,我们主仆且在这里再住一晚,我得观察一下华妃的病情,我是担心夜里再有个闪失。”   紫鹊面露忧色,“王妃今儿真的不出宫么?”   素妍的目光停落在昏迷的华妃身上,已经昏迷四日了,多昏迷一日,就增加了一分死亡的危险,“我总得看华妃服药后是否有好转的迹象。”   宫娥重跪在地上。深深一磕,“奴婢代华妃谢谢左肩王妃!”   “既然我愿意出手相助,你就别磕头了。能不能康复,就看明儿晌午前华妃能不能醒来。”   有了素妍入住落叶院。服侍华妃的宫娥、太监都有了信心,忙前忙后的煎药、送药,看素妍将药熟络地灌入华妃嘴里。   到了夜里,素妍又给华妃诊了脉,笑道:“身子没那么烫了,一会儿,你们给华妃擦擦身子,记着别让她染了风寒。再熬一碗药来,喂给她服下。”   宫娥们听人说过,染了这病。就得发出痘子来,痘子随着毒气一起发出来,就算是迈过鬼门关了。   素妍一天灌了五碗汤药,留了值夜的宫娥,就回自己屋里歇下。   次晨。又喂了华妃两碗汤药。诊脉之后,见脉像趋于平和,素妍舒了口气,“华妃就要醒了,无碍。”   宫娥欢喜地应声。   素妍又对紫鹊道:“你且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去凤仪宫与皇后道别。”   紫鹊应声收拾东西去了,其实除了她们主仆身上的衣衫。也无甚其他的东西,带来的东西都被焚毁了,因是就近服侍过二皇子的,用宫里人的话,这衣物都染有病气,不能再要。   辰时二刻。华妃的睫羽如阳光下两片蝉翼,扑闪了两下,立时闪出光亮来,她愣愣地审视着房间,立时看到床前坐着的一个女子。正是她的贴身随侍宫娥,她微微动了一下,那宫娥已经醒来:“娘娘!娘娘!五天了,你总算醒了,再不醒,奴婢和夫人都要急死了!”   末了,她对着外面大喊:“左肩王妃!左肩王妃,我家娘娘醒了。”   素妍提着厚得的衣袍,笑盈盈折入内室。   华妃想要坐起,浑身又酸又痛,身下还垫着一块奇怪的布,很快就回过神来,这是宫娥给她垫的尿布。   素妍欠了人身,走到床前,抓着她的手腕,“无甚大碍了,回头再让太医院给你开几剂调养的方子吃着就行。”   宫娥一脸惊色:“我家娘娘不是染了天花么?这痘子还没发出来呢?”   素妍笑道:“染上天花的,大部分人都能发出痘子,但像娘娘这样昏迷好几人的,吃了药,发不出痘子,要是再发痘子,娘娘的身子虚弱,岂不会要了她的命。这一劫算是过了,娘娘安心养病!”   华妃一脸懞懂,“是你救了本宫?”   素妍想到大总管送来的药,光是那药不能尽解华妃的毒,光是她开的方子,也不能让华妃这么快醒来,道:“娘娘不必往心里去,这只是顺手帮忙的事。你的宫娥找到我时,我刚巧在宫里,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份,我更不能见死不救。”   她并没有救人,如果不是她,新皇也打算出手给华妃解毒了。   早前死去的五名嫔妃,到底不得新皇之心,他竟没有要救人的意思,而今是他喜欢的华妃,却不得不出手了。   是他太过无情?   还是死去的嫔妃太过命薄?   素妍欠身行礼,“华妃醒转,已见大好,臣妇也该告辞了!”   华妃忙道:“来人!快送左肩王妃!”   出了落叶院,一阵微风拂过,带着栀子花香,醉人心田。   素妍与紫鹊不紧不慢地穿过冷宫,只见一个女人扶在冷宫的铁栏大门上,一袭灰白色的袍子,头上并无一物,垂直披撒至腰身,她的身后,是几个或哭或笑的女人,大的约莫四十来岁,年轻的亦有三十岁的模样。   唯有这一个年轻的女人,见到素妍时,突然破口大骂:“江素妍!你是个妖孽!你是妖孽!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紫鹊扭头望去,却是一个容妍清秀的年轻女人。   素妍却认得她,她是舒秀仪,被新皇贬入冷宫的舒秀仪,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与紫鹊走过冷宫,行了一程能瞧见康宁宫,再往前就是御花园了。   紫鹊见她走得越发缓慢,“王妃!”一把将她搀住。   素妍捧着小腹,“也不知何故。突然肚子有些疼,你扶着我些。”   “许是太累了?”紫鹊紧紧搀住她,“这半个多月,王妃照料二皇子也甚是辛苦。事事都得用心,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二皇子总算是康复了。”   二皇子是杨云屏的儿子,素妍希望她爱的,爱她的人都能平安快乐。   她并不是仙女,更没有多少善良。   她所帮助的,都是她最关心的人。   杨云屏是她的姐姐,活得不易,而二皇子对杨云屏来说胜过了一切,她是看着二皇子出生的。怎能不设法保住二皇子的性命。   “王妃前儿就说过肚子疼,你该好好歇息了。”   素妍有种想方便的冲动,“这些日子,因二皇子染病,我们的吃食都很清淡……”并未吃腥辣的。按理不应该,然,一阵刀绞般的刺痛袭来,她身子一颤,整个人昏了过去。   紫鹊险些一个扶不住就摔了下去,惊唤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   凤仪宫偏殿。   杨云屏立在一侧,看太医轮番给素妍诊脉:“太医。你们想想法子,无论如何也要替左肩王妃保住胎儿……”   翠鹂轻呼一声“皇后娘娘”,一脸无奈地摇头,示意杨云屏不要吵到太医。   从御花园到凤仪宫,说远不远,说近亦不近。那么多的血,尚未成形的胎儿已经落胎了。   医正起身,抱拳道:“启禀皇后娘娘,左肩王妃因劳损过度,怀有一个多月的胎儿落胎了。”   都是为了她!   要不是为了替她救二皇子。素妍就不会入宫,半个多月围着二皇子转,下方子、煎药、喂药,虽有翠鹂和奶娘帮衬着,翠鹂也懂些医术,可翠鹂自素妍进去后,主要负责厨房的一日三餐。而奶娘则负责看护二皇子。   素妍……   杨云屏泪盈于睫,浑身沉重的坐在床前,静默地看着昏迷的素妍,空气里都是一股血腥味,“三妹……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为我,你就不会……”   孩子,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而素妍为了救她唯一的儿子,却累得自己落了胎。   就算是亲姐妹,能为她做到这些也不过如此。   杨云屏紧紧地握住素妍的手,除了感动,还有怜惜。   *   落叶院。   华妃听完宫娥的禀报,惊道:“左肩王妃落胎了?”   宫娥低垂着头,“是。送饭来的多福说,是劳累过度导致刚怀一个多月的孩子落胎了。”   如果昨日,素妍没有进落叶院,没有救她,没有守着她醒来,会不会并没有这事。   她亦是母亲,理解要是没了孩子的痛苦。   华妃长吐一口气,“本宫欠了左肩王妃一条命啊!”她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   她的父兄,见她染病,就谋划着将她的妹子送入宫来取而代之,而一个不相干的人,却用了全心保她性命。   华妃想到自己那小小的孩儿,一阵酸楚,她得活下去,为了三皇子也得好好地活下去,“悌儿……”   宇文悌,三皇子的名讳。   宫娥道:“娘娘安心,重华宫那边有夫人守着,三皇子安好。夫人说,三皇子的满月宴是过不成了,到时候一道过百日宴。”   漪兰宫的良嫔倒是热热闹闹地与二公主宇文惜办了满月宴,谨妃、皇后、雅嫔、玉嫔都送了礼,亦有的嫔妃去漪兰宫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酒宴,大家有说有笑,竟是说不出的和睦。   二公主满月那天,新皇赐下封号“长宁”。   ☆、863 迷糊娘亲   养性殿。   新皇得了消息,传了宇文琰来。   宇文琰以为是问清除宫中宇文琮和贵太嫔心腹宫人的事,贵太嫔在后宫纵横二十余年,即便现下失势,她的人亦有不少。   新皇语调里带着心痛与惋惜,素妍昔日虽语调残忍,但到底是个善良的女人,“安西因疲劳过度落胎了,人……就在凤仪宫里,朕给你几日假,你带她出宫好生将养……”   宇文琰惊得目瞪口呆:“妍儿……怀孕了?”   耀东才半岁,她就再怀上了。   怎会没保住?   她身上的毒不是已经解了么?   是疲功过度,亦或是余毒未清?   新皇冷冷地眸光一掠,那是世间最好的女人,因她所要,他给不了,他成全了素妍与宇文琰,他期望宇文琰是值得她付出的那个男人。“安西怀孕,你不知道?”   宇文琰垂下眼帘,“妍儿的为人,我们都知道,只要她决定的事,没人可以劝阻。她一定是怕我不同意她入宫照顾二皇子,所以才……瞒下了这事……”   孩子,他和素妍的又一个孩子。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到来,就直接没了。   素妍知道么?   她总是这样的糊涂,对她自己的事糊涂着,上回她怀耀东,第一个知道的不是她,而是他,她甚至坚信,她不会怀上孩子,却不晓得,他背着她已经换了药丸。   这一回,她知道么?也许连她也不曾想到,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又怀上一个孩子。   让他回家陪素妍,他们的孩子没了,素妍心里定是痛苦的。   宇文琰抱拳道:“宫里清除细作的事……”   新皇道:“交给两位金吾卫的左右中郎将负责。”   “臣只需两日,两日后臣就回宫当差。”   他转过身去,不想让新皇看到他的伤心与意外。   他不知道,许连素妍也不知道。就算素妍知道。得晓二皇子报喜,也是一定要入宫侍疾的。皇后打理六宫,不可能像寻常母亲那样,可以衣不解带地照顾孩子。但素妍精通医术,定会入宫侍疾,以素妍的性子,就算知道了怀有身孕,还是会入宫。   她早前怀耀东,虽说不想那么要孩子,可到底是生了,只为遂了他的心愿。   有了孩子后,她一心一意地与他过日子。   宇文琰上轿之前,对小安子道:“你去趟降魔观。把佐观主请来。”   小安子应声。   他想怪她,为什么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   可以她的糊涂,许是怀上了连她自个都不知道。   杨云屏一脸愧色,反复叮嘱道:“阿琰,你莫怪三妹。出了这种事,她心里比你还难过。你若要怪,就怪我,要不是三妹挂念二皇子,也不会入宫侍疾,更不会……”   宇文琰含泪,面容冰冷得没有半分表情。抱了抱拳,看着面容苍白无血的素妍,心头只有疼痛。他抱她上了一早备下的软轿,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身,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疼到了心坎上。   软轿启动。杨云屏看着素妍夫妇离去。   雪雁轻声道:“皇后娘娘就别自责了,这许就是命。奴婢觉着,娘娘不妨多赏些东西去,再赏个会侍候月子的老嬷嬷去照应,好歹也是娘娘的一点心意。”   她的孩子保住了性命。素妍的孩子却没了。   就算是亲姐妹,能做到这些的也是情深意重,何况素妍与她是结义姐妹。   难怪镇国大长公主羡慕她,说她有一个情同亲姐妹的妹妹。   素妍昏昏迷迷地回了王府,凌薇一听吓了一跳:“王妃竟不知自己有孕了?”   青嬷嬷一脸痛色,要是胎儿保住了,等到明年,辉世子就能多个弟弟妹妹,这府里也越发热闹些。“王妃人年轻,生了世子又不到半年,连她自个都不知有孕了。”   凌薇目光流转,“小心服侍着。”   青嬷嬷应声,正要告退,宫里来人了,皇后赏了布帛金银,人参、燕窝等上等食材,一起来的,还有位瞧着精干的嬷嬷,约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也是皇后赏赐的。   *   琴瑟堂小书房,宇文琰与佐怒天低声讲了素妍早前中了不孕之毒的事。   佐怒天听说那药原是宇文琰配的,大喝一声“混账”,“你……怎能配出此等害人害己的药,反倒累了自己的妻子?混账!”   宇文琰早已经知道错了。   如果一切重来,他一定会不配那样的药。   抱拳道:“师父医术高超,还请师父替妍儿诊脉,下方调养她的身子。”   佐怒天冷哼一声,“我道她的脉像如此古怪,就算疲劳过度,按理也不会落胎,没想……竟是因为……”他扬了扬头,“那毒岂能如此好解,要是怀上身孕,毒性倒能随胎儿解开一半,我再给她开药吃吃,能否有效,为师可不肯保证。”   是因为他,因为那毒,素妍才落的胎。   宇文琰道:“早前黄桑师兄已经开了方子……”   “那方子只能减轻毒性,要想清除,并非易事。你配的毒药,原是难解之毒,岂有如此容易的。哼!下次别再配这等害人之毒,这可是有损阴德之事,倒平白连累了你的妻儿……”   宇文琰低声应下。   佐怒天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案前,写了方子递给宇文琰,“为师也不知此方管不管用,且吃吃看吧。”   没用还让素妍吃!   宇文琰气得跺脚。   “要是无用,再换另一个方子,总得吃吃看,才知能不能解。”   拿素妍做试验?   宇文琰挑了挑眉,“既是如此,师父还是开一剂调养的方子。”   “为师瞧太医们开的就不错,勿须再配了。”   他宇文琰万不会拿素妍试药,宇文琰蓦地忆起,这王府里可不就住着一位中了那毒的人么——姚妃!抱拳道:“师父。我带你去给另一名妇人诊脉,她的症状与妍儿极似,要是她的毒能解,妍儿也能解。”   真是个自私的家伙!   宇文琰领佐怒天到了容和院。说明来意,姚妃倒没拒绝,听说是宇文琰的师父,很是乐意给他瞧病。   佐怒天诊脉之后,问了一些症状,拿笔下了方子,“你先吃七日,七日后贫道再上门诊脉,服用贫道药物期间,不可再吃旁人的药。这毒中得深,要想拔除,非一朝一夕能做到。”   姚妃就想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孩女孩都好。   宇文琰急切地问道:“若想治愈,大概得多久?”   素妍可不能等太久。他只想尽快解了素妍体内的余毒。   佐怒天愤愤地瞪了一眼,“此毒缠得紧,我尽力而为,快则三月,长则一年,总是能解的,就是黄桑都没能解掉。我还能一下就解了?”   宇文琰不再说话。   立在一边看了佐怒天开的方子,给了姚妃,着下人去抓药。   待他们师徒离去,一边的老嬷嬷方问:“姚妃真要吃这老道士的药?”   “吃!为什么不吃?这可是鬼谷宫的道长所配,比吃太医们的药可好多了?”她来皇城晚了,错过了黄桑道长。“何况……听他们的语气,如果本妃没猜错,左肩王妃也中了与我一样的毒。”   老嬷嬷一脸惊色。   姚妃忆起那老道士说的话,“黄桑都没解掉的毒……”,她早前可没请黄桑解过毒。唯一的解释就是素妍中毒了,怀了一个多月的胎儿突然滑胎,这样的现象,就和她早前滑胎的两次一模一样,任是如何小心,终是没能保住孩子。   老嬷嬷道:“他们……是拿姚妃试药呢?”   “试就试,王爷想给王妃解毒,只能先替本妃解毒,他一定会很用心。既然本妃于他们还有试药之效,何乐而不为。”   要不是她们中了同样的毒,宇文琰根本不会这么好心。   卫平候的爵位,只怕他宁可留给自己的儿子,也不会给她的儿子。   既然能解毒,而这毒如此顽固,就连太医们都摇头叹息,她为何不试。   叶飘飘,真是好歹毒的心肠,要害她们都不能再生孩子!   每每想到这个女人,姚妃就恨得半死。   “你盯着丫头小心熬药,且让我吃吃再说。”   如果不解毒,就算她怀上了,也很难保住胎儿。   素妍躺在牙床上,昏昏欲睡,待她醒来,已经是近晌午时分。   阳光穿透窗棂,在地上落下朵朵金色的桃花,或含苞,或盛放,随着窗棂格子的不同形状,亦有不同的花朵。   她刚一动身,白芷就奔了进来:“王妃,你醒了,想吃什么?”   素妍道:“你这一问,我还真饿呢。”   白芷对外打了个手势,立有白燕捧了吃食进入内食。   宇文琰从小书房过来,坐牙床前,接了鸡汤,小心翼翼地道:“你躺着,我喂你。”   “哪有这么麻烦!”素妍强撑着身子,稍一动,身下就涌出了热液,她顿时脸色难看,低看着自己的腹部:“阿琰,我……我这是……”   白芷与白燕哪敢说,只低头看着宇文琰,二女交换眼神,退出内室。   宇文琰搁下手里的碗,“妍儿,你听我说,我个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素妍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你是说……是说,我……落胎了?”   她怀孕了,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怀耀东那会,最初也没感觉,后来才有了恶心呕吐之感。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要做母亲了。   她整个人愣坐在床头,看着腹部,“我怀孩子了?”可她一点都不知道,她甚至都不晓得他的到来,就这样毫不预备地失去。   ☆、864 怪他   (ps:o(n_n)o读友大人,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求领“浣水月之光”的荣誉牌。)   她一定是这世间最糊涂的母亲,连自个怀上了都不知道。   她曾似虞氏说过,虞氏生完孩子,得过三四月才有天癸,而她一直没来,她只当是再过一月或两月就来。她也曾听虞氏说过,若是亲自哺乳孩子,有的得七八月甚至更久才来天癸,哺乳期是不会怀孕的。   那么多的可能,她却没想过也许是她怀上了。   “阿琰,你骂我、你怪我吧?是我不好,我都不知道……”想到这个来不及出生的孩子,也长得像她,也许似宇文琰,心头一痛,扒在床上失声痛哭。   孩子,她对不住这个孩子。   这个来不及出生,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就那样没了。   浑身颤栗如寒风中的落叶,声声痛绝心肺,她愧疚、伤心,数种情绪交杂其间,化成了连她自己也道之不明的痛哭,这里面有愧疚,有难受。   宇文琰心如刀绞,她因着自己不知滑胎而自责,他却因累她中毒无法保住孩子而愧疚。   要不要告诉她实话?其实是他伤了她。   错的是他,为何受伤的却是她。   宇文琰低唤一声“妍儿”,咬着双唇,缓缓坐在床沿,“不是你的错,是我害了你……”   素妍哭得稍缓了些,低低地抽泣,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他继续道:“你昏迷的时候,我请师父来诊过脉,师父说你早前中的毒余毒未清,这孩子……就算到了四五月也是保不住的……”   她止住了哭声,两行晶泪缓缓流泄,挂在脸上,如梨花带雨般的妩媚柔弱。眸光颤颤,他想要抚上她的脸,却无力地垂下,眼中流泻绵绵情意。深深地愧疚。   “黄桑师兄不是给我开了解毒的药,我亦吃了好些日子……”   不会是他为了安慰她,故意编出来的吧?   是他害了她,他就得面对,而她更有知情的权力,即便她会伤心,会难过,他还得告诉她实情,不能让她背负着对自己的愧疚。“那药是《五十毒谱》上的一种。”   素妍怔愕地望着宇文琰,她一直以为那药是他自己配出来的。不,是他自个折腾出来,居然是毒谱上的药,她听说过那本毒谱,但因她学的是医术。并没有看过那本书,五绝、邱春华二人也不许她看,说那书上都是害人的毒药。   未曾想到,宇文琰看了,还牢记了上面每一种毒药的配方。   宇文琰低垂着头,千百愧意深埋心底,眸光里蓄着深深的愧意。“当初叶氏求我配药,我没作他想,只想这药最是难解……”   黄桑配的药,未必能解此毒。毒谱上的药,都非易解之物。黄桑解不了,旁人更难解掉。   她的手轻抚在腹部。目光空洞,是绝望,难道说她再不能有孩子了。   这可能是无解之药!   宇文琰给叶氏配药不对,可他已经懊悔了。   若不怪他,实在太难!   “你……怎么能配这种药?怎么可以?”   害了旁人。却亦害了她。   素妍想到此处,扭过头去,指着门口大喝:“出去!你出去!出去——”   白芷听到声音进了内室,看着勃然大怒的素妍,小心地望着宇文琰,他似个犯错的孩子,也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素妍抓起枕头往宇文琰飞砸了过去,然后扭头寻找可以砸他的东西。   宇文琰见她又哭又气,心下着急。她刚落了孩子,坐小月子呢,是不能生气的,将来也许会落下病根,忙道:“你别生气,我出去!我现在就出去!”扭头退出内室,刚出门,就听素妍失声大哭起来。   白芷急得团团转,忙暖声宽慰道:“王妃,身子要紧,你还坐小月呢,可不能生气,更不能哭,莫要哭伤了眼睛。”   素妍指着宇文琰离开的方向:“那就是个恶毒心肠的,难怪我娘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无,他……他……”想到他配的药,想到因他所累中了毒,素妍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还会有孩子吗?   那种药,难缠得很,《五十毒谱》上所记的每一种,都是世间最难解的毒药,有的药根本无解,要是解不了,她这一生都难再有孩子。   宇文琰,他怎么可以配出那样的毒药来。   青嬷嬷一进琴瑟堂内院门,就见宇文琰站在院子里,一脸痛色,听到素妍在内室里骂骂咧咧地声音,心头一紧,问:“王爷怎的惹了王妃?”   宇文琰有些怯意,“嬷嬷快去劝劝她。”眸光睨在青嬷嬷身后的光鲜妇人身上,在她的身后,还有几名捧着布帛、礼物的下人。   青嬷嬷轻叹一声,道:“这是孙嬷嬷,皇后娘娘赏来给王妃调养身子的。这些礼物亦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末了,责备地看了眼宇文琰,虽只一眼,却似要吃人一般,宇文琰心头微颤,“王妃坐着小月,你就算怪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青嬷嬷进了内室,看着哭闹的素妍,也与白芷一道宽慰起来。   “王妃,可不能再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这坐月子的人,哪能哭的呢?莫哭坏了眼睛。”   尽皆无用,素妍没有骂了,眼泪却依旧不听话地流着。   青嬷嬷看了眼白芷,道:“皇后娘娘厚赏了,布匹衣料都是极好的,又赏了人参、燕窝等好些个东西,还赏了五十两黄金……”   素妍止住了哭,看着青嬷嬷,皇后赏赐这么多,许是因为心里愧疚,可那事,分明与皇后母子无干。   白燕领了孙嬷嬷来拜见素妍。   素妍坐在牙床上,看着这名衣着干练的嬷嬷,道:“皇后和二皇子都需要调理身子,尤其是二皇子。这大病了一场,人也瘦了,我屋里有人服侍的,不如我让白芷送嬷嬷回宫。回去服侍皇后母子。”   孙嬷嬷双腿一屈,跪在地上,神色里都是坚定,她一早就听宫里人说过,各亲王府、郡王府不少,但左肩王妃待下人最是个宽厚的,她被皇后选中送来,其他几位嬷嬷,哪个不是羡慕的,说她下半辈子有个好依靠。   “老奴是奉皇后懿旨来服侍王妃的。王妃要把老奴送回去,定会被宫里人笑话不会服侍……王妃若是嫌弃老奴,就把老奴打杀了吧!”   青嬷嬷立时没了笑容,难不成还赖上王府了?“孙嬷嬷这话说的,我家王妃也是一片好心。”   “出宫时。凤仪宫的雪雁、翠鹂姑娘特意叮嘱,要老奴尽心服侍王妃,想法替王妃调理身子……”   孙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院子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妇人声音:“妍儿,难得皇后一片苦心,你收下嬷嬷。你身边多个人照应,为娘也放心了。”   素妍一惊“娘”。   不是凌薇。而是虞氏到了。   虞氏得了田壮实回去报信,听说素妍在宫里因照顾二皇子劳累过度落胎,立马就赶过来。虽是嫁出门的女儿,依旧捧在心坎上疼着。身为母亲,最了晓自己的女儿出了意外,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信任的亲人能陪在身边。   凌薇与虞氏寒喧了几句。亲自带她来琴瑟堂探望,二人一进门,就听到孙嬷嬷的话。   凌薇道:“孙嬷嬷可是最会调养月子的宫里嬷嬷,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送来的,妍儿你就留下吧。”   两位母亲求情。素妍也不好坚持。   孙嬷嬷重重磕头,笑道:“王妃,老奴这就去大厨房给王妃做吃的。等王妃出月的时候,一定调养得白白胖胖的。”   虞氏在大丫头搀扶下进了内室,凌薇静默地跟在一侧。   看着一脸憔悴,全无血色的素妍,虞氏担忧的轻叹一声,“我的儿,你当真是个糊涂的,怀耀东那会儿,旁人都瞧出来,偏你自个不知道。都有一个孩子了,这回……”   头回便罢,这第二回也是如此糊涂。   青嬷嬷站在素妍的牙床一侧,拼命地冲虞氏眨眼睛,示意她莫再责怪。   凌薇暖声道:“亲家母,妍儿和阿琰都还年轻,往后会再有孩子的……”   只这一句,顿时凿中素妍心中的痛,那泪珠儿顿时如断线的珠子,说落就落,许是病了,许是失了一个孩子,一发不可收拾。她自认够坚持,可这会儿,心境繁复,泪如雨下,难以控抑。。   虞氏道:“还坐小月呢,可莫再哭了。你大嫂、三嫂听说你落了胎,都想过来瞧你。你大嫂派了院里的嬷嬷去买鸡买鱼,回头就给送来。”   凌薇面露歉色,“亲家母,我们府里什么都有,我会令人好生服侍。”   素妍小产,皆是大家不愿意瞧见的,还吃娘家送来的东西,这旁人还不得说三道四,她凌薇也是个会善待自家儿媳的,况且她的脸还是素妍张罗给治好的,若没治好脸,她现在哪能站在人前说话,还不得把自个儿给藏起来。   虞氏抬眸看着凌薇,“你是个贤惠婆母,这好歹是娘家人的心意,自家姑娘小产落胎,是她对不住王爷和你……”但凡出了这种事,多是娘家人心生愧疚,会觉得自家的女儿对不住婆家。   “亲家母见外了。”   虞氏原想与素妍说些贴心话,偏凌薇坐在一边,也不好多说,叮嘱了青嬷嬷几句,又让白芷等四个大丫头多用些心,这才与凌薇出了琴瑟堂,两人边走边闲聊。   ☆、865 夸人   (ps:o(n_n)o读友大人,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求领“浣水月之光”的荣誉牌。)   凌薇乐意听虞氏说话,凌薇的年纪比江家大房的沈氏还要年轻几岁,对她来说,虞氏不仅是亲家母,也算是值得她敬重的女人,就凭她能把江家几房儿媳教养得贤惠得体,各房同心,就这点,就值得凌薇赞赏。   素妍哭了一场,孙嬷嬷煲好了汤,看着她吃了一碗。叮嘱她休息,又劝慰她一阵。   素妍唤了白芷来,当着孙嬷嬷的面道:“你与孙嬷嬷去趟宫里,见了皇后,与她说,这事与皇后和二皇子无干,原是我早年中过毒,累得这孩子没能保住,请皇后莫要往心里去。”   孙嬷嬷应了。   白燕进了内室服侍,坐在窗前做起针线活来。   素妍在牙床上昏昏迷迷地睡着,许是失血过多,身子发虚,总是睡得迷迷糊糊的。   虞氏在静堂里与凌薇说话。   凌薇知江家而今在皇城算是大族里,光是江家那几房儿孙就教养得令人羡慕。   虞氏抱着耀东,耀东见到哪位妇人都抓人头上好看的饰物,此刻一把就揪下虞氏头上的钗子,吓得凌修洁手忙脚乱地抓住他的双手。   虞氏乐呵呵地笑着:“瞧不出,倒是个皮的,这动作真够快,只眨眼的功夫就被他摘下来。”   凌薇忙笑道:“如今不会走路倒好,这才半岁呢,要是会走路,指不定多淘。只要他呆那儿,那儿就是团糟。这静堂加上我两个侄女,都围着他转了,转眼就能给你惹事儿……”   凌薇对牛奶娘道:“快把世子抱开,还不得把亲家太太的头发给抓乱了。”   虞氏道:“不打紧的。孩子皮些好,说明孩子够聪明。瞧他那手脚动作。倒是个麻利的。”   牛奶娘还是坚持着把耀东给抱开了,耀东又开始伸手往牛奶娘头上抓住,一把揪住头发,牛奶娘直疼得哇哇大叫。两名丫头帮忙把牛奶娘的头发给解救出来。   牛奶娘道:“回头我就包头巾,瞧你再抓!”   抱了耀东去厢房里玩耍,又有专门服侍的丫头陪着。   虞氏审视着站在凌薇身侧的两个少女,大的十五六岁,小的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笑眼微微,“瞧瞧凌家的小姐,一个个长得跟花儿似的,可许人家了。”   凌薇使了个眼色,姐妹俩双双屈膝拜见:“凌修洁(凌修婉)拜见文忠候夫人!夫人万福!”   虞氏笑了。从手上摘下一对血玉镯子,一人一只,“今儿出门走得匆忙,算个见面礼,你们且收下。”她依旧笑容灿烂。凌修洁姐妹则看着一边的凌薇。   凌薇道:“既是亲家太太给的,你们就收下。”   虞氏道:“这镯子还是去年我过寿,二儿媳妇令人从晋阳带来的,瞧瞧那颜色,我一个老婆子一大把年纪又戴不着,可又不好拂了晚辈的孝心,这才戴了。给了她们姐妹。正好配她们如花年纪。”   凌修洁稍大些,欠身道:“谢文忠候夫人!”   “瞧瞧,这么多礼做甚,都是亲戚。”   乔嬷嬷领着丫头奉递茶点,特意站在虞氏身边服侍着。   凌薇道:“修洁是家里的长女,一早在德州订了门亲。瞧着是个头高的,还没满十五呢。”   凌修婉此刻低垂着头,一脸孩子稚气,道:“姑母,那魏家人早前瞧不起咱们凌家。姐姐还没过门呢,就抬了一位怀孕的通房做二姨娘,又纳了房小户人家的女儿做大姨娘。如今听说姑母是左肩王妃的侧妃,我们又有个做王爷的表哥,紧催着要娶姐姐过门……”   虞氏脸上含着笑,她亦听说了这凌家祖上也出过官员,是正五品的知州。到了凌薇父亲这辈有些败落了,而今凌家修字辈里的三个儿孙倒也是争气的。长子凌修贤子承父业,经营着家里的店铺生意;次子中了去岁的二榜进士,如今做着知县一职;幼子在皇城读书,听说也是个长得相貌堂堂,有些才学的。   凌家能养出如此有能干的儿孙,又有两个举止得体的女儿,想来也不差。   虞氏没说,她身边的田嬷嬷早前与乔嬷嬷在偏厢房说闲话儿,这会儿倒有按捺不住,道:“是攀高踩低的人。正妻没过门,倒纳了两房妾,不要也罢。就凭凌大小姐这模样,自会找户更好的人家。”   虞氏只一眼,田嬷嬷立时垂下了头。主子们说话,是不容奴婢们插嘴的。文忠候府也是公候钟鼎之家,何时如此没规矩,还是她身边的老人。   凌薇倒不介意,笑看修洁,“魏家就是个寻常人家,家里有千余亩良田,只那一个儿子,在乌龙县城里又有数十家铺子,在那儿算是大户人家。魏太太只一个嫡子,想早抱孙子,这才赶着给他纳了两房妾室。”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凌薇近来与娘家两个侄女处出了感情,越发对早前订的魏家不满,“修洁还小着呢,自得寻个称心的才好。”   凌薇私下里也与凌老爷说了自己的意思,不愿意把修洁好好的姑娘许给魏家,且不说门第,只说魏家大爷妻没娶,就弄两个侍妾在屋里心头就不欢喜。   凌薇有这心思,凌太太也动了心思,想着有个做侧妃的小姑子,而今凌家的门第可不一般。但魏老爷早年与凌老爷一起做生意,有着几十年的交情,魏大爷虽然花心了些,人还算能干,并非一无是处,是个会赚钱养家的好手。   虞氏不想掺合旁人家里的家务事,“只要两个小的真心,倒也不担心,就怕好好的女儿家遇上个三心二意的,这往后的日子可不就苦了么。”   这里正说话,有下人来禀,晋陵大郡主来了。   凌薇笑道:“快请!”   宇文鸣凤被封了有名号、是有二县沐食邑的大郡主,还恩赐她儿子袭封地、爵位,算是皇城新贵。便是当今的镇国、平国二位大长公主,也只得了二县沐食邑。新皇恩赐于此,视宇文鸣凤所生的税长庚如同皇家子嗣一般对待,可谓是皇恩浩荡。   哪有这般巧的,正赶上虞氏在左肩王府作客。原是宇文鸣凤使了些钱给大管家的女人。想与江家套上些关系,一早说好了,若是听说江家太太、奶奶们到了,就与她通晓一声。宇文鸣凤想为税长庚铺就一个好前程,税长庚虽得了世袭罔替三代的二等候爵,到底没有官职在身。在皇城,有空爵无官身的难免被人小瞧。   宇文鸣凤早前是侍妾,而今自己当家作主,不再如从前一般整日不管不问,过着压抑而苟且的日子。开始学会了应酬二三事。回到皇城。有了自家的府邸,又认识了几个皇亲,她和税长庚一合计,将左肩王府列为最亲近的亲戚,其次是平王府、寿王府、中顺郡王府。又有北安郡王府。   她又接了冯家的乳母、乳爹、乳兄、乳弟一起住。乳爹做了府里的二管家,乳兄、乳弟也在府里任管事,日子过得和顺热闹。府里的下人,多是户部、礼部挑选来的,绣房、花木房、账房、库房、大厨房一应齐全,一些原是罪臣家奴,一些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宫女。   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是属于她的好日子。   宇文鸣凤进了花厅,各自见了礼,看到一脸富态模样,神态慈和的虞氏,宇文鸣凤就觉得亲近了几分。“世人都说,文忠候夫人最是个有福的。”   虞氏道:“这也是沾了皇家的光。老婆子这点福份是皇上赏赐的。”   这些都是官冕上的话。   几人又寒喧了几句,多是凌薇赞虞氏贤惠,虞氏夸凌薇显得年轻,打趣她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又说宇文鸣凤模样长得好。   听得凌修洁时不时捂嘴。想笑又不敢失了礼。   凌修婉倒听得很是有趣,没想几个妇人居然夸起各自来,三人之中,还是虞氏厉害,她一出口,直夸得凌薇一脸羞色,宇文鸣凤满脸通红,一个个还笑得开心,这可不是寻常人的能做到的。   大家笑了,气氛也就更好了,关系也亲密起来。   沈氏让屋里的嬷嬷买了鸡鱼等物,装了满满一车,自己带了下人送到王府给素妍坐小月吃用。   青霞郡主住在兰若苑,听说江家老太太、大太太都过府来了,是来给素妍送小月礼的。想着韩绍在要各部院谋差,还得靠江家人周圜,换了身得体的衣衫也过来了。   凌薇道:“亲家太太客气了,怎的又送一车的吃食来?反让我们不好意思了。”   虞氏道:“皇城有皇城的规矩,女儿生了孩子或是小月,娘家都要送礼的。”   虞氏指着凌修洁姐妹与宇文鸣凤介绍了一番。   沈氏欠身,与各位见了礼,起身道:“回婆母,小月礼让琴瑟堂的青嬷嬷、孙嬷嬷收下了。”   她备了乳鸽三十只,用五只竹笼子关着;又备了鸡三十只;还有鸡蛋若干,装了两只竹筐;又有鱼一百二十斤,全是养在大盆里,活蹦乱跳了吩咐了专人把鱼养着,随时给素妍做新鲜的吃,定要在月子里把人的身子养好了。   亦有些人家,不讲究送小月礼,但娘家人心疼自己女儿,多是会送的。   江家人一得了消息,虞氏就令沈氏去准备了。   江家人手足,分开行事,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小月礼给备齐全了。   送小月礼时,多是娘家母亲、嫂子弟妹来,男人们是不出面的。   多数人家都是拿了银子给女儿买,但江家生怕亏了素妍的身子,全都买成了东西。   ☆、866 择妇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我爱猪patpat投出的粉红票!谢谢蜀山一晓妖投出的粉红票!谢谢mili投出的粉红票!)   虽是来送小月礼,早前凌薇和虞氏还有些难受,一阵闲聊,倒释怀了大半,几个人就聊到儿女婚事上。   宇文鸣凤微蹙着眉头:“早前原说不忙着给长庚订亲,这些日子见凌敬妃含饴弄孙,这才是得享天伦呢,瞧得我也抱孙子了,想给长庚寻门好亲事。”   凌薇了解江家的事,指着沈氏道:“晋陵要给兴陵候订亲,你得问江大太太,听说她手里有个小簿子,专门记着哪家有多大的姐儿,有几岁的公子呢。”   沈氏面露诧色,“凌敬妃连我有个小簿子都知道了?”面色转暖,先笑了起来。   虞氏道:“既然晋陵大郡主问起这事,你便与她出出主意。”   凌薇问:“听说冀宁伯世子与李家三房的嫡小姐订亲了?”   说的是张德松的嫡长子张昌兴,早前定了唐木兰,瞧上了翰林院岳学士家的小姐岳如是,岳家竟早早将女儿许了秦京。前不久,江素婷听沈氏提及李碧菲来,原是江家二房长媳李碧菱的堂妹,据说也是个贤惠能干的,就是那模样与李碧菱也不相上下。   江素婷见过李碧菱,就她的长相,一人就压过了江家传字辈所有的媳妇去,与李碧菱不相上下可不就是大美人了,当即就很满意。   两家一说合,想着李碧菱是平国公世子夫人,再许个女儿做冀宁伯世子夫人,也是极好的,李家人也听说过张昌兴是个认真读书,有些才能的,满心欢喜地应了。   沈氏答:“正是。是三月底订的亲。吉日订在五月十六,我大姑子为这事特意回了皇城,眼下正张罗着聘礼、婚宴诸事。把我家大儿媳妇也唤回张家帮忙去了。”   张家对于旁人来说,出了个良嫔。也算是皇亲国戚,再因与江家有姻亲,旁人也高看一眼。按理,像张昌兴早前那样闹腾一回,李家原是瞧不上的,没想李家老太太竟看中了,说“年轻人哪有不走弯路的,他吃了一回亏,上了一回当,自会更懂事些。我瞧着四姐儿倒也配得。”   问了李碧菲的意思,她自个只说了句“碧菲听老祖宗的。”   一句话,这就是不反对。   李家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一商议,就把这婚事给订了下来。   凌薇早前就听说李家四姐儿李碧菲的贤名,原想聘了给修齐。没想被张家抢了先,就门第来说,凌家确实比不过张家。急道:“江大太太且说说,这皇城各家可还有又贤惠又长得标致的小姐?”   沈氏歪着头,把自己小簿子记的东西又回味了一遍,“又贤惠又标致倒是有几个,中顺郡王府的三郡主今年得十七了。生母原是府里的肖承仪,是郡王妃带大的,听说也是个贤惠的。”   中顺王宇文珉的长女封了太平公主,和亲远嫁西歧为太子妃;次女许给了徐成熙为妻,因着嫡长子私藏龙凤袍的案子,宇文珉获罪被贬庶人。如今得新皇恩典得封中顺郡王;三女乃是贵妾肖氏所生,肖氏在多年前就病故了,这三郡主算是郡王妃带大的。因宇文珉获罪缘故,三郡主的婚事也耽搁至今。   青霞郡主进了花厅,欠身与各位请安。打断了沈氏的话。   不等宇文鸣凤追问,凌薇倒先问道:“再说说其他的。”   三郡主的身份虽是好的,只怕凌家高攀不上,凌薇宁可寻个出身差些的。   沈氏又道:“顾家的二姐儿,听说模样、性子都是极好的,可惜是个庶出。”   青霞一瞧这情势,许是要给税长庚说亲,“兴陵候好歹也娶个嫡女不是,虽是顾丞相家的小姐,到底是庶出,配不上兴陵候。”   沈氏想了一阵,“豫平伯雷家倒有个嫡次女,是宫里华妃娘娘一母同胞的妹妹,只是年纪小了些,今年才十四,得明年四月才满十五岁,模样倒是好的,性子活泼。”   青霞接过话,笑了一下,“岂止是活泼,仗着她嫡亲姐姐是华妃,家里的姨娘、庶姐妹谁也敢不招惹呢,就是她嫡出的大哥也处处让上几分。”   凌薇对于青霞一再打断沈氏的话,心头颇是不满,又道:“还有别的么?”   “有的!这可多着呢。礼部曹大人家,就是我二儿媳妇娘家堂妹娟姐儿,出身稍差了些,他爹只是个七品知县,倒是嫡出。这姑娘上回随曹太太来给我二儿媳妇送月礼,我见过,说话行事是个有得体的,模样也生得好。”   宇文鸣凤心里暗想,要是江家有个适龄的小姐就好了,能让税长庚娶回去。听沈氏说话,皇城几家大族,兜来绕去,亦都是亲戚,江家的儿孙多,可不亲戚就多了,这样在皇城的脚也就站稳了。   “还有我家三弟妹娘家何家的三房嫡长女,今年秋天满十五,我亦瞧过,还真是能干得体的,长得也如花似玉的。”   沈氏又说了兵部某位侍郎家的女儿,又有工部哪位官员的千金,一口气竟又说了十来个,只听得宇文鸣凤和凌薇心花怒放,当真是个用心的,竟认识这么多家。   后面说的这些,青霞郡主一个都不认识,只听沈氏在那儿说了。   凌薇留了虞氏婆媳、宇文鸣凤在静堂用了暮食,心里暗暗把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选给记下了。宇文鸣凤也是如此,记了三个小姐,只等着回家叫了乳母、税长庚一起来商议决定。   用罢暮食,几人各自坐车乘轿回了各家。   虞氏正要离去,却见孙嬷嬷与白芷回府,见白芷身着女官服,唤住白芷,“这是去哪儿了?”   白芷转身过了轿前,低声答道:“王妃令奴婢去宫里,与皇后娘娘回句话,就说这次落胎的事。与照顾二皇子无干,是早前中毒伤了身,未能保住孩子。”   “中毒?”虞氏惊疑,今儿陪凌薇说了许久的话。也有些累了,当即下了轿子,“扶我去琴瑟堂。”   素妍又吃了只乳鸽,是青嬷嬷让大厨房的厨娘做的,她连汤带鸽子都吃了个干净。   宇文琰被她骂走,回了趟院子,一见到他,她就生气,吓得他只得再度避开。如今天色渐暗,再没见着宇文琰。   白燕回话说。宇文琰在练功房呆着,只怕今晚要住在那边厢房了。   素妍不说多话,坐在床上,手里拿了本闲书看着,想要练字。青嬷嬷说什么也不许,只让她将养身子。   虞氏与沈氏又自二门处到了琴瑟堂。   听到说话声,素妍坐直身子,“不是回家了么?”   白燕道:“奴婢去瞧瞧!”刚走到偏厅门口,虞氏、沈氏已经进来了,轻声道:“你们都下去,我与王妃说说话儿。不用服侍。”   白燕应声,随白芷回了自己屋里。   婆媳俩搀扶着进了内室,沈氏搬了绣杌扶虞氏坐下,她自个儿则站在一边。   “娘和大嫂有事?”已经走了,却又折回来。   沈氏面容肃冷,板脸问道:“白芷说你早前中过毒。这次落胎与你中毒有关?”   素妍低垂着头。   沈氏见她不说,急道:“你出了事,难道还要瞒着娘家人,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不说。这不是让她着急吗?”   素妍想到那事,心里就生气,“早前叶奉侍和叶海月在府里住了一阵,不知什么时候,她们竟在我服食的茶水下了毒,后来阿琰发现我中毒,便请了黄桑道长开了解毒药,原想毒许是解了,直到这次落胎,才知那药原是极难解的……”   沈氏听说过姚妃为了解毒,特意来皇城瞧病的事,“难不成与姚妃中的是一样的毒?”   素妍点头,没提原是宇文琰配的毒药。   虞氏狠声骂道:“当真是个心狠的,害完一个又一个,倒害得我女儿身上来了。”   沈氏道:“你因照顾二皇子疲劳过度落胎,这原是好事,你怎么就……”   “我不想让皇后娘娘因这事愧疚。”   沈氏则是想借着皇后的愧疚,最后皇帝也能跟着一起愧疚就更好了,那样一来,自会待素妍好,也会因此待耀东好、待宇文琰好。   虞氏伸手,一脸疼惜地道:“可有法子解毒?”   “阿琰请了他师父来给我瞧病,那毒难缠得很,暂时还未寻到解毒的法子。因姚妃与我中的同一种毒,先让她吃着药。”   虞氏双手合十,心里暗自祈祷,“我女儿心地善良,怎就遇上这种事了,可得治好了……”要是素妍再不能生,宇文琰这辈就他一个男子,只怕时间长了也是不成的,虽然素妍生了一个儿子,虞氏越想心里越发不安。   沈氏道:“你这儿需要什么东西就说一声,但凡府里有的,我就令人给你送来。”   素妍感激地望着沈氏,她知道沈氏是真心待自己。   沈氏道:“原是说好绮姐儿要与平王府结亲的,结果又出那事,唉……”   虞氏瞪了眼沈氏,她自来就是个行事沉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有话就直说,在我和妍儿面前还遮掩着做甚?”   沈氏尴尬一笑,终是继续道:“妹妹觉着中顺王府不会再出岔子了吧?”   素妍不明白这话是如何说的?“圣意难测,谁知道呢?”   “中顺王府的嫡次子,今年有九岁了,我瞧着和绮姐儿的年岁倒也相当。”   绮姐儿才多大,怎么就相当了,中顺王府的嫡子可不比她长五六岁呢。   中顺王妃所出的嫡长子在诏狱里自尽了,而今这嫡次子年幼,按照皇族的规矩,只有嫡子可以袭王爵为世子,庶子只能得封为候,很显然,沈氏失了平王府的亲事,又盯上中顺王府,到底是皇亲国戚,皇帝既然赦免了宇文珉一家,就不会再下手。   ☆、867 克夫女童   素妍一脸疑惑,问:“大嫂要我帮忙说合?”   “你的面子大,我也不好自己说合。双双为这事都快愁死了,你是不知道,这府里居然有人说绮姐儿克夫,这才多大的孩子,怎就成这样了。赶早啊另订门亲事,要是男孩子平平安安的,方能止了谣言。”   江雨绮到底是沈氏的嫡长孙女,她也不愿意让自个孙女落个这样的名声。   素妍微微点头,“且过些日子。寻了机会,我让婆母去说,她出面比我更好些。”   凌薇的年纪与中顺王妃差不多,她们说话倒也方便些。   素妍道:“只是中顺王妃就这一个儿子,绮姐儿许给他,怕是将来也是要纳妾娶侧妃的……”   如若是她的女儿,她万万舍不得让女儿吃这种苦,宁可寻个门第差些的,只要能真心待她女儿,唯她女儿一人,素妍许也乐意。相反,若是那人身在高位,做不到这些,她一定会反对。   沈氏道:“就算早前的闻妃,也没应双双会唯绮姐儿一人。皇家子弟,有几个能做到的?”一说完,又忆起素妍可不要宇文琰做到么,含窘一笑置之。   虞氏板着脸,“绮姐儿才多大,你倒急着给她订亲了,万一将来她大了,对那门亲事不满意可怎好?好歹等她知事了,让她拿拿主意。”   沈氏不以为然,身为女儿,不就是为父兄谋好前程的么,再说这是张双双夫妇瞧上的一桩好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双双是先提过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自作主张与妹妹说。”   虞氏甚是不满,“孩子是你们的,莫要委屈了孩子。”   沈氏不明白了,她们可都是替绮姐儿作想。   想到何氏,因着眉姐儿与荣国公府的世孙订了亲。整日的就在他们跟前炫耀,洋洋得意,仿佛是天下最了不得的事。眉姐儿一订亲,可不就是大家知晓的荣国公世孙夫人了。将来一过门,就是有诰命的。   一两回便罢了,就连府里那些说绮姐儿克夫的传言,沈氏婆媳俩也怀疑是何氏干的。   何氏一直就与她们大房不合,要是她在背后捣鬼亦在情理之中。   沈氏只想着早早给绮姐儿另定门亲,也免被人说道,要是定了亲,那些人总不能再绮姐儿克夫,早前是说过绮姐儿要与平王府大公子订亲,原说三月订亲的。结果大公子却意外去了。没订亲人就没了,算什么克夫?   沈氏问:“今儿听凌敬妃的意思,一直在打听皇城各家小姐的事,早前以为是要帮兴陵候挑亲,后头觉着又不像。”   虞氏一语道中的:“她是想给凌二爷选妻呢。”   素妍笑了笑。“婆母在我面前都提三回了,要我与爹说说,把凌修齐给调到皇城当差,与她说了凌二爷是个能干的,在地方许有作为,可她就念着给凌二爷议亲了。凌二爷、凌三爷、凌家二姐儿的亲事,凌老爷夫妇都交给了她来办。她可不急得跟什么似的。”   虞氏轻叹一声,“都是当长辈的心,回头我与你爹提提。”   沈氏想了一阵,“虽是凌二爷提的,珊瑚县主的堂妹崔瑶倒是不错。”   虞氏没瞧明白沈氏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崔瑶父母双亡。三年孝期未满。”   沈氏道:“崔瑶真是个贤惠的,模样也生得好,更重要的是,经过这番,是懂晓进退之人。听说她如今独自哺养着庶妹崔环。便是这点,是许多女子做不到的。”   瞧她那样,恨不得再有个儿子,一定就让他娶了崔瑶。   虞氏轻声道:“你就再等十来年,峻哥儿、岩哥儿几个大人,你还能省下心来,三房孙子等着你张罗婚事呢。”   沈氏笑道:“那是,也就是歇下几年。”   “你不当媒婆,倒真是可惜了。”沈氏手头有皇城各家公子、小姐的小轧,比正经官媒的还要齐全。   沈氏知这是打趣玩,也不生气,只低头笑着。   虞氏捧着素妍的纤手,冰凉儿的,“怎的这么凉,身子还虚着呢,回头让婆子们添个暖炉来。”   素妍道:“都快五月了,也不怕人笑话。娘,我没事,我会好好将养的。”   虞氏伸手轻抚着素妍的脸颊,如捧着珠玉,眼里全是宠溺,“阿九都怀上第二胎了,传远媳妇也不知怎了至今也没个动静。你二嫂倒是急了,寻了偏方让她吃着呢。”   最着急的还是李家二奶奶,每月都写信去问,问得李碧菱不厌其烦,却不得不回信,一旦不回信,李家二奶奶就以为她怀上了。   李碧菱到庙里烧香,每月吃药,可那肚子就是没个动静,就怕在传远三十岁前生不出儿子。那时候江家不休她,传远却要纳妾了,纳妾事小,只怕到手的爵位也要落到旁手里。原因很简单,他们没儿子,而袭爵从来都是嫡子的事,无嫡子就不能袭爵。   素妍问:“小六最近可写信来了?”   虞氏道:“写了信来,我收到一封,他大伯有一封,无色庵孟氏也收到了一封。说是如今跟慕容家的大表哥学做生意,去了三晋、皖地呢,长了好多见识,武功也有进益,还写信跟传达要赚回的银子,说要开店铺呢。”   沈氏想到何氏背后干的事,心头就不痛快,低声道:“也亏得三太太做得出来,知道了这事,跑去和阿九说,不许把冀州与小五做生意赚的钱给小六兑去,说那钱是他们三房的,得给她掌管。”   虞氏皱着眉头,“这事儿我怎不知道?”   沈氏笑,“媳妇怕你老心烦,没敢提。阿九只说,钱一早就兑到慕容家的去了,只怕钱已经到了小六手里了,这才打发了三太太。可三太太非缠着阿九答应,再不把钱给小六。冀州的拍卖行,小六是找翁爹、婆母借银子,这才与传达一起合伙开的。如今赚了钱,她倒会捡便宜。”   小六虽是个孩子,母亲是个指望不上的,凭着他自己微薄的力量赚了银子。何氏也瞧上眼了。   虞氏摇了摇头,“也亏她做得出来。小六在家时,就没正眼瞧过,小六不在,倒打上主意了。”   何氏到底是后娘,她可不是杜迎秋,杜迎秋知书达理,是拿小八、小九当亲生孩子一般的。何氏自己就有好几个孩子,整日的就打着主意让自己的孩子如何寻门好亲,如何过得更好。   沈氏道:“这事儿。娘还得多个心思。再有两年小六就该回来了,娘可得多为小六打算一二。”   虞氏心下了然,总得让小六过得痛快了,好歹小六是与镇国公府的文馨郡主订了亲的,便是杨家也是好门第。“这事我自会与你们爹商量着。总不能亏了小六。”   素妍问:“五嫂要回来了吧?”   虞氏吐了口气,“原是说四月初回来,可你五哥说盐坪县修渠通路走不开身,又不放心你五嫂一个人回皇城,要等到了盐坪的河渠通了亲自送她回皇城。写信来说,请算命先生瞧过了,你五嫂肚子里怀的是闺女。他就想女儿,如今都乐坏了。”   三房何氏生一个女儿哭一回,江书麒倒喜欢上女儿了,听说杜迎秋怀的是女儿,都拿菩萨一样敬着。   几人说了一阵话,外面天色也暗了。   虞氏轻声叮嘱道:“哪有不拌嘴的夫妻。说清楚就好,可别气太久了,差不多就成,你也别为难王爷。这时间长了,气大伤身。你不好受,他也不好受,差不多就行。”   这才是虞氏再回来要说的重点,早前那些话都是为了让素妍放松心情,一定就劝,生怕素妍反而更生气。   沈氏扶了虞氏起身,素妍着青嬷嬷等人将她们送出去。   虞氏刚出门,小安子就溜进了内院门,笑呵呵地冲白芷笑着。   白芷翻了个白眼,“你小子有话就说。”   小安子揖了个身,“白芷姑娘,你且去问问王妃,今晚可让王爷回来?”   白芷怔了片刻,早前还与宇文琰吵架呢,把素妍气得又哭又闹的,“我可不敢问,要问你自个问去。”   小安子赔了个笑脸,抬头望着内室方向,“好姐姐,你且去瞧瞧,看王妃的气消了没有?”   “王妃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她高兴的时候会笑,不高兴的时候也会笑,我怎知道她气消是没消?”   无论宇文琰是什么原因招惹了素妍,素妍坐小月,他就不该惹她生气,就算是天大的事,他也得忍着。   白芷不帮忙,小安子愁着脸,目光停在送吃食进来的孙嬷嬷身上,笑呵呵地迎了过去。   “孙嬷嬷,可要小的帮忙?”   孙嬷嬷见是个小太监,知是宇文琰身边的,忙道:“就这么点东西,老婆子还做得了。”   小安子哈着腰,塞了枚银锞子到她手里。   孙嬷嬷一怔,手里的托盘颤了一下,煲了汤险些没撒出来,“你……”   “小的一点心意,孙嬷嬷今儿新来,对府里的事还不熟,小的许能帮上孙嬷嬷一二。孙嬷嬷亦帮帮小的,进去的时候帮小的瞧瞧,王妃的气可消了?”   一听这话,就是替宇文琰来打探消息的。   孙嬷嬷将手里的托盘搁到花厅桌案上,拉了小安子,低声道:“王妃不许众人提王爷,就之前江家老太太、大太太来给了个好脸色。”她反手又将银锞子塞给了小安子,“你可答应老婆子的,要与我说府里的事,我且把汤送进去,一会儿就来找你说话。”   小安子心头一沉,这内院除了他一个,其余全是素妍的人,要是孙嬷嬷能站到王爷那边也是好的,哪怕帮着看看素妍的喜怒也好,也免得王爷回来招惹了王妃,两个人又吵闹起来。心里一番思量,拿定主意,笑道:“一会儿,孙嬷嬷来后花园凉亭寻我便是,我在那儿等你。”   素妍接了吃食,这次孙嬷嬷做的是鸡肉混合了鱼肉的饺子,又用鸡汤为料,很是轻淡可口,瞧来皇后挑的这婆子当真是个精通厨艺的,将原是简单的吃食,一日就换了几个花样做来。   ☆、868 念着他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   孙嬷嬷见素妍吃了七八个饺子,笑道:“王妃倒是多吃几个。”   素妍道:“那一个只怕还没吃呢。”   她说的是宇文琰。她一生气,叫他走,他就走了,悄悄儿回来两次,鬼鬼祟祟的探了几眼,生怕惹她生气又溜走了,在练功房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也爱吃饺子,孙嬷嬷这厨艺极好,寻常的食材做出了一股子不寻常的味道。对白芷道:“遣了白茱把剩下的饺子给他送去。”   白芷看着蛊里,还有好多呢,“王爷可吃不完这么多。”   “那就盛出一碗来,给凌敬妃送去,当是点心。”素妍看着孙嬷嬷,“你做得很好吃,下回再做好吃的,多做一些,给凌敬妃和王爷都送一份去。”   孙嬷嬷得了夸奖,很是高兴,欠身应是,“不如就让老奴给他们送去吧。”   “别告诉他,说是我叫你送的,只说是你的意思。”   孙嬷嬷应“是”,明明心里挂着,却不让他知道,她要是照做了,且不与王爷有了二心。在各家王府,真正能拿事做主的,除了王爷便是王妃,这二位她都不能得罪,她是新来的,在府里没有根基,下半辈子还得靠左肩王府过活呢。   孙嬷嬷找了白莺领路去练功房,笑道:“白莺姑娘,我知晓路了,那一份劳姑娘送到静堂给凌敬妃尝尝。”   白莺应了,自打贬为二等丫头,白莺的话越发少了,尽量多做事少说话。   孙嬷嬷进了练功房,就听到一阵刀剑倏倏的风声,剑光四溢,宇文琰似在发泄一般。赤着上身,挥着宝剑,小安子捧着拂尘静立一边。   “老奴孙嬷嬷,是来给王爷送热鲜饺的。”   宇文琰一听。收住剑式,“可是王妃让你来的?”   看孙嬷嬷进了练功房,走到一边的桌案前,盛了一碗汤饺。“王妃叮嘱了,只能说是老奴的意思。”   这话可不就是素妍的意思,还惦着他呢,看来就算有气,也消了大半。宇文琰立时只觉心头的大山被移开了。   孙嬷嬷面无笑容,盛好鲜饺,“王爷趁热先吃两碗。瞧王妃的样子,吃了七个就再舍不得吃了,早前以为她不喜欢,后来才知道是念着他,要留给他多吃几个呢。”   小安子虽没说素妍让她送来的。可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宇文琰,素妍念着他呢。   宇文琰立时乐道:“你说的是真的?”   “老奴新入王府,哪里知道王爷爱吃什么?”   小安子哈着腰,闻着香味,“真香,闻着味儿就好吃呢。”停了一下,“也只奴才和王妃知晓王爷爱吃什么。”   宇文琰捧了碗。喝了口汤,“你这婆子的厨艺不错,确实做得好吃。”心情好了,吃什么都香,宇文琰一口把一大蛊鸡汤鲜饺吃了个干净,连带着把鸡汤也喝了个干净。   孙嬷嬷静立在一边。世上最满意的事,莫过于一个厨娘做出的东西,能被人吃得干净,笑道:“今儿江家来送小月礼,乳鸽、鸡、蛋都是齐全的。一只只都是精挑细选的,最合煲汤的母鸡,又有适合做菜的小母鸡。”   江家人宝贝着素妍,就连送小月礼也没落后,早早备齐送来。   宇文琰道:“要是吃完了,与本王说声,本王再令人采办好的。你这些日子多劳些心,定要把王妃的身子给调养好了。”   孙嬷嬷应答了一声“是”,站着未动,宇文琰打着饱嗝,只觉孙嬷嬷和小安子有些怪异,“你们若是有事,只管忙去,本王还要练会剑。”   小安子随了孙嬷嬷离开,在后花园凉亭里讲起王府诸事来。   *   凤仪宫。   杨云屏传了今儿白日给素妍诊过脉的梁太医。   白芷和孙嬷嬷入宫,回禀说素妍落胎与侍疾二皇子无关,但杨云屏不信,说她早前中了毒,若真是毒,当时来了三位太医,谁也没瞧出来。   杨云屏问:“今儿你给左肩王妃诊脉可有异样?”   梁太医抱拳答道:“王妃疲劳过度,气血亏损,导致滑胎。”   宫里的太医没必要骗她,只是素妍为什么让白芷来说那番话,“你能肯定?”   “是。微臣能肯定,王妃确实属疲劳过度也致滑胎。”   杨云屏抬了抬手,对朱雀道:“领他去给二皇子请平安脉。”   早前瞧过一回,梁太医回的是“二皇子脉像平稳,已大康。”   杨云屏愣坐在贵妃椅上,嘴里低低地道:“她为何要白芷入宫递那些话呢?”   雪雁秀眉微垂,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出宫请素妍,素妍的孩子就不会滑胎,“皇后娘娘,王妃的性子我们主仆在西北多有接触,她虽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是个柔软善良的。王妃定是担心皇后娘娘因这事愧疚,所以才递那样的话来,想要宽慰娘娘!”   素妍,她是一定会这么做的。   听说她初嫁入王府,叶氏处处刁难,她也瞒着江家人,为的就是不让家人替她操心,要不是叶氏行事太过鲁莽,一些事传得满城风雨,江家只怕也不会听到风声。   她对自己在意的人,总想瞒下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不好。   一定是这样!   素妍拿她当亲人一般的疼惜,不愿她背负愧意,故意说那是她早年中毒所致。   可她杨云屏又怎会相信,太医的话才最是可靠的。   翠鹂轻声道:“王妃还真是有趣,明明是疲劳过度滑了胎,却偏说是中了奇毒,有什么毒太医瞧不出来?奴婢也诊过她的脉像,确实是疲劳过度。”   世人巴不得对方心怀愧疚,以便利用此来换取对己更有利的东西。   而素妍却偏偏相反,非但不利用,还说与此无干。   素妍原中的是奇毒,就算是姚妃身上的毒,也有是一个医术高超的行脚郎中才瞧出来的。再其次就是鬼谷宫内精通医术的弟子能瞧出来。寻常太医还真瞧不出身中奇毒,否则也不会入得奇毒谱。   杨云屏认定,这是素妍的一份良善用心。心头越发感动,有这样一个妹妹。一生何求,便是亲妹妹能做到这样的人间少有。杨云屏嘴角一扬,带着凄楚地笑,“你们几个知晓就好。既然王妃不愿本宫因这事愧疚,本宫自会更坦然些,不会枉费了她一片苦心。”   只是这样的素妍,更让她心里觉得一阵疼痛,更想好好地珍惜这份姐妹情分。   素妍希望她好好的,她何曾不是这样盼望素妍能够从容安稳。   梁太医给二皇子诊完脉,过来回话。“启禀皇后娘娘,二皇子大安了。”   杨云屏想到宇文恒脸上那三枚痘痕,“梁太医,二皇子脸上的疤能消掉么?”   一个可爱的孩子,要是长大了。脸上有三枚疤也太难看了。   梁太医回答:“皇后娘娘,再过些日子自然就消褪了。小孩子康复得极快,勿须担心。”   华妃大病初愈,指名要梁太医看诊。   端妃那边怀了龙脉,每日都要去请平安脉,也把梁太医定为专用太医。   梁太医如今是宫里众太医里最得后妃们欢迎、喜欢的太医。   夜里,新皇去了寻芳斋玉嫔那儿。缠绵一番后,藉口要回养性殿瞧奏章,就先离开了。   途经御花园,竟瞧夜色里跪着一人,身前点着香蜡,正合十对着上苍祈祷。嘴里念念有词:“臣妾丽姬,对天盟誓,愿折损寿命,只求皇上龙体安康……”   折损寿命……   他一阵神思,想到了素妍。   为他占卜吉凶。不惜折损寿命。   丽姬,他给丽贵人取的小字,床榻痴缠时,他一回回那样称呼她。   如今,他宫里的美人如云,但最得宠的,终是那几个,早前是端妃,后来又有华妃,如今又有雅嫔、玉嫔。   一同入宫的雅贵人,而今贵为雅嫔。   后来者,如华妃等人,位居她之前,诞育皇子,坐稳妃位。   新皇坐在肩舆上,微眯着眼睛,“可是丽贵人?”   丽贵人一听,面露惊色,提裙起身,勾唇笑迎:“贱妾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见着丽贵人,他突地就忆起了过往与她疯狂的举动,当下涌上心头,在这后宫,皇后是用来敬重的,华妃、端妃则是为权衡朝堂势力,还有一些嫔妃,则是供他玩乐,就如,面前的丽贵人。   他勾唇一笑,带着诡异,哪里又有些昂然起来,他打了个手势,宫人停下肩舆。他长身而立,看着膝前跪着美人,头上珠钗摇晃,身上衣着白雪般的素色绣忍冬花宫袍,他曾夸她,着素袍最动人。   这,绝对不是偶遇。   丽贵人偏在这个时候焚香告天,看来是想让他感动。   新皇心下起伏,却不点破丽贵人的诡计,将手一伸:“起来罢!”   丽贵人含羞带涩,微垂着头。   “磨人的妖精!”新皇低骂一句,将她横抱在怀里,大踏步往花丛深处走去。   次晨一早,丽贵人在御花园勾引皇帝,竟在御花园的花丛里就承了宠,各式传言像长了翅膀一般飞扬开来。   太后传了皇后、华妃去说话,轻描淡写的说了皇后两句,神色俱厉地指责华妃打理不好重华宫,竟令重华宫里的贵人肆无忌惮、不顾体面的引诱皇帝。   华妃也是名门嫡女,哪里听过如此犀厉的言词,好似干出这种下作勾当的人是她。   ☆、869 添妆宴   回到重华宫,就令人去传丽贵人来,没想回话的宫人道:“丽贵人说,昨晚服侍了皇上,今晨身上不舒服,要睡得久些。”   重华宫的大宫娥一脸不忿,“她做错了事,害得娘娘被太后训斥。这会子,她竟有脸不来见娘娘。”   小太监一脸惊色。   雷夫人见他神色有异,怀里抱着三皇子,道:“有什么话还不告诉娘娘?”   小太监支支吾吾,道:“丽贵人说……说……这重华宫的主位原是她的。”   华妃顿时俏脸全无血色,冷声道:“这么说,她是打算从本宫手里夺回去了?哼!那也要瞧她有没有本事?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敢目中无人!”   丽贵人早前得宠,连皇后都没放在眼里,失宠之后,就连美人也能在她面前说几句气人话。   雷夫人道:“娘娘是一宫之主,她既不听训,只得处罚,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不能说你不对。”   华妃面无表情,拳头紧握,心里盘算着如何好好地教训丽贵人一番,“娘这法子适合公候之家,可这是皇宫。”她要是现在就发作,宫里人就会说她在太后那儿受了气,拿丽贵人出气,即便她被训的事,原就是因丽贵人惹出来的,人言可谓,她得忍,直到丽贵人闹出大乱子,她再狠狠地教训。   毓华宫内,玉嫔听说了丽贵人昨夜承宠的事,只觉得自己被人坑了,新皇原说要回养性殿的,半道却杀出个丽贵人,这摆明了就是要整个后宫瞧她的笑话。   太监一面劝慰着,一面道:“丽贵人是重华宫的人,上头自有华妃教导,就是娘娘也不能逾了华妃去训她。”   大宫娥道:“皇上昨儿在寻芳斋,这是让所有人瞧我们娘娘的笑话呢。指不定。还有人说娘娘闲话,连皇上都留不住,被半道抢了人去……”   此刻的永和宫,端妃听罢。则是哈哈大笑。   一侧的顾夫人道:“你有甚好笑的?”   端妃敛住笑意,“丽贵人这个蠢货,仗着有些姿色,这一下子,把华妃、玉嫔都给得罪了。华妃可是雷家嫡长女,最爱面子的,这一大早就被太后给训斥了一顿,要召丽贵人去重华宫训话,丽贵人竟推脱不去,哈哈。这一回,宫里可有好戏瞧了。”   顾夫人看着她,面色温和,“你只管安心养胎,梁太医说。胎位还没坐稳了,有个闪失,你爹第一个和你急。”   端妃接过顾夫人递来的糕点,扬了扬头,冷声道:“我们只管一旁看好戏,早前本宫助皇后打理六宫,就被那狐媚子顶撞了好几回。我能忍得。华妃还能忍?”这是当着六宫嫔妃的面,给她下不了台,华妃这会儿只怕气得要杀人。   顾力行要做皇子的外公,才坐得稳右相之位,早前得了心腹宫人传话,左肩王妃诊脉说端妃肚里怀的七成是男胎。顾家父子也跟着欢喜起来。   只是,端妃怎么也没想到,华妃竟是个沉得住气的,却没发作。   直至好几日过后,丽贵人在韶颖轩与侍卫通奸。竟被华妃带人抓了个正着,禀报了皇后、太后,太后气得破口大骂,直接下了懿旨“赐一丈红”。   太后懿旨:为示警戒,令后妃众人观刑。   如花似玉的丽贵人被活活杖毙,臀部更是一片血肉,与之通奸的侍卫也被当即下令处死。   几名胆小的嫔妃,当即便吓得昏死过去了。   观罢礼后,太后又令人将丽贵人的尸体拖出宫外草草安葬。   良嫔张锦绢一路无声,玉嫔主动靠了上来,与她友好说话。   嫔妃们交好的三两成群地散去,良嫔走了一程,玉嫔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良嫔姐姐,你可瞧出来了?只怕这事与华妃有些关系呢?”   张锦绢自入宫以来,始终谨记素妍的告诫,少惹是非,道:“丽贵人也一样开罪了你?”   玉嫔愣了片刻,她入宫一年,算是瞧出来了,昔日她就是个绵软的,才被人害得落胎,如今她是玉嫔,自要保护好自己。   只是……   这事她做得很好,良嫔怎的就怀疑上她了。   不,良嫔许只是试探,并不知晓是她动的手脚。   丽贵人那个狐媚子,竟敢抢她的宠,害她成了宫里的笑话。   张锦绢微微一笑,“本宫听说,华妃得了宫人揭发,说丽贵人与侍卫私通才带人去捉奸的。”也就是说,在捉住人之前,华妃原是不知道的。   万事就那么巧,华妃带人去抓,还抓个现形,可见是有人设了那局。丽贵人死前,那一双带着愤恨的目光,恶恨恨地盯着华妃与玉嫔,甚至还有雅嫔,也许连她也怀疑是这三人算计了她。   张锦绢似乎洞悉出玉嫔不是省油的灯,勾唇笑道:“玉妹妹,我该回宫了。长宁这会儿也该睡醒了。”   玉嫔驻足站在原地,看着张锦绢的背影,这个相貌平平,一直跟在皇后身边,唯皇后马首是瞻的女子,居然生下了二公主,还能做良嫔,不就是因她有个做二品大员的爹么?又与江家有些关联。   丽贵人获罪,她娘家父兄也跟着获罪,父亲原得了爵位,一并褫夺,官降三级,流放三千里至遥远的西南重陲之地。   若是旁事,皇帝许还能隐忍一二,却是后宫嫔妃与外男私通,就算是皇帝也无法容忍。再则皇帝早前就听说,丽贵人的娘家父兄原是静王党,出了事后,次日就下了流放旨意,没有半分转圜,亦担心与宇文琮染上,索性流发西南,与洛阳相隔千里之遥。   丽贵人的死仅仅是一个开始,后宫的角逐争斗也开始了一番激烈的较量。   玉嫔在一番权衡之后,靠拢了华妃,还没几日,晋陵大郡主进宫探望,言语之中点拨了几句,玉嫔竟越发与良嫔、皇后交好了,也学着良嫔的样,全力辅佐着皇后。   华妃那儿,自有一些贵人、美人靠拢,无一例外,这几位嫔妃全是嫡女身份。   雅嫔则越发与端妃亲近。   皇后这里有襄助的良嫔、玉嫔,禧嫔示好。   谨妃那儿竟有储秀宫的嫔妃交好,时常去请安问好,各宫一时间亦热闹了起来。   对于后宫嫔妃呈几派,以皇后、华妃、端妃的势头最强,尤其是皇后、华妃如今得力的嫔妃最多,新皇乐见这结果,她们越是斗得厉害,于他就越是好事。   *   素妍耐着性子做了不到十天小月,再也闲不住,与寻常人一般,穿了衣衫呆在小书房里练字绘画,任孙嬷嬷和青嬷嬷如此劝,都于济无事。   她就是小月,还是怀了不到两月流的产。   青嬷嬷喋喋不休地道:“可得注意身子,还坐小月呢,怎就不管不顾了。”   “我没事。”   “老太太说了,这小月可比大生一个还伤身呢,便是你那日的血,可不比大生还流得多。”   “我早好了。”   青嬷嬷说一长句,她回上几个字,并不往心里去。   素妍思忖着打发青嬷嬷的法子,突地响起一阵鞭炮声,她捂住耳朵,“快去瞧瞧,是哪在放?”   青嬷嬷叹了一声,调头出去。   白燕按捺不住,问:“王妃昨儿不就听说了么?凌老爷给敬妃补添嫁妆来了。”   素妍闲青嬷嬷聒噪,寻了藉由打发她。   凌老爷不忍亏待了自家妹子,虽事隔多年,还是补了份添妆礼:店铺八家,田庄三处约一千二百亩良田,又在皇城置了座三进的别苑,头面首饰、绸缎布帛,都是极好,据说都是十里挑一的选了好的置下,统共花了十几万两。   这笔银子,只怕花了凌家大半个家业。   凌老爷带着繁复的心绪,花了几个月时间,父子俩才置下齐备了。   凌薇推托过,推不过,也就笑着应了。   身为女人,活的不就是这点颜面,既然娘家哥哥要补,她就收下,心里计算着,待将来侄儿侄女们嫁娶时,再补回去便是。她若不收,凌老爷心里越发愧疚。   青嬷嬷去静堂瞧了一下,一院子都搁着红通通的陪奁,当真是添得体体面面的,又请了晋陵大郡主、平王府的贤太妃等人来吃酒宴,凌敬妃想着娘家哥哥给了面子,她也得让皇城的人知道,自己是算是风风光光嫁入左肩王府的。   虞氏领了沈氏、何氏来参宴吃酒,一屋子的女人说说笑笑着。   凌家那边,凌太太出了面,就连在书院读书的凌三爷凌修文也来了,凌修齐而江舜诚搭手帮忙,如今入了翰林院任正七品修编一职,也陪凌老爷夫妇来给凌敬妃补陪奁酒宴。   今儿又是沐休日,宇文琰也下帖了几个交好的朋友,徐成熙夫妇、北安王夫妇、中顺王夫妇、平王夫妇、镇国公府的杨云简、荣国公府的程大勇祖孙,又有恪靖候陆平安,还有西北战场上认识的如今在十六卫里任职的人亦都来了,热热闹闹地办了十来桌酒宴。   宇文鸣凤乐意让税长庚在宴会上露面,想让他多认识几家的太太、奶奶,也好给他寻门好亲。   可女人们见着凌家的三个儿子时,一个个面色古怪。   尤其是何氏,瞪大眼睛似见了最意外的事,“我的个天!凌二爷与琰王爷长得可真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兄弟呢。”   ☆、870 宽慰   沈氏语调淡淡,“那么意外做甚?凌家几位爷都像了凌老爷,外侄多像舅,琰王爷原就像了凌老爷。”   凌家的几个儿子长得一个比一个俊美,风度翩翩。   何氏瞧着,瞧凌老爷给敬妃补的这些陪奁,瞧来凌家也是有钱的,如今有左肩王府帮衬着,还不得是后起之秀,步步荣华。何氏想着,那双眼睛立时有了光彩,越想越乐,要是给他娘家三哥家的大侄女物色上这门亲,可不就是百里挑一的好么,再则这凌二爷,人家长得俊呀,那可是和琰王爷不相上下的俊。   她伸手扶住虞氏,越扶手上的力道竟不知不觉加大了。虞氏原是坐着的,胳膊上被何氏捏了一把,立即扭头看她。   何氏笑着回应:“娘,这凌二爷订亲了没?”   虞氏早前倒听凌薇说过,正挑选着呢。   可过了这十来日,也不知道订下了没。   虞氏微眯着眼睛,细辩着凌修齐与宇文琰的不同,两人都是高挑的个头儿,早前不觉,这一对比,倒觉得自家女婿更有些男子气概。凌修齐显得太阴柔了一些,光他那脸,不知道的一定会误以为是女人。凌修贤的眉眼有一半随了凌太太,倒更有阳刚之气些。凌修文长得亦不错,恰到好处。凌家这三个儿子,个个都长得好。   宇文琰虽与凌修齐长得像,两人站在一处,虞氏立即就寻出不同来,二人的风度不一样,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两个的眼神不一样,宇文琰的眼睛不大不小,眸光犀厉如剑;凌修齐则生了一对天生的桃花眼,眼泛寒意,多了几分魅惑,举止得体优雅。让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有些移不开眼;宇文琰身材壮实些,面色带着三分健康的古铜色;凌修齐的一张脸,太白了,白得如同敷面。   如此一对比。虞氏对宇文琰的满意又深了几分。   丈母娘瞧女婿,如今是越瞧越满意。   当他们走到一起时,虞氏方发现宇文琰比凌修齐矮了个头顶,越发显得凌修齐太瘦了,瘦得像竹杆似的,高挑着一套华贵的衣服,怎么瞧怎么别扭。   沈氏道:“这会儿两人站在一处给人敬酒,又有些不大一样呢。”   女人们的宴桌安静堂内院,外院安置着男客们的宴席,透过内院门。正巧能瞧见宇文琰领着凌家父子正在给客人介绍、敬酒。   杨文雅好奇地奔出内院,回来后,站在镇国大长公主身后高声道:“娘!两个义父!有两个……”   杨文馨道:“从来只一个,哪来的两个?”   杨文雅道:“真的!还有一个穿蓝袍的,和义父长得好像。”   杨文馨在人群里寻找了一遍。未见到素妍,问:“义母今儿去哪儿了?”   镇国大长公主也听人说了,素妍因照顾二皇子,疲劳过度滑了胎,如今正坐小月,不能与孩子们说这些,只道:“你义母病了呢!如今正将养着。”   “回头。我去瞧瞧她。”   镇国大长公主道:“还是别去了,她身子不好,需要静养。等过些日子,她大好了,你再来探望请安。”   杨文馨迷迷糊糊地应答一声。   青霞郡主听说江家帮凌修齐调回皇城为官,心下羡慕得紧。可凌薇又发了话,让她与韩绍商议好了,再决定去哪儿,是做文官,还是为武将。可这一住就是好些日子,韩家人没遣人来接。她只不提一字,耐着性子住在兰若苑,早前不自在,后来也就习惯了。   韩太太派韩纶妻罗氏来接过一回,青霞叫苦了半天,说了与韩绍吵架的事,她一片苦心要为他谋文官职,偏韩绍要去监门卫、千牛卫,罗氏劝说了青霞一阵,青霞拿定主意,一定要韩绍来接她。   罗氏道:“二叔没在皇城,与你吵架后第二天就去沧州了。”   青霞一怔,这么大的事,过了十来日她才知道,“他去沧州做什么?”   “听说去年沧州的棉花卖了个好价,要在那边置地种棉呢。”   青霞听说他不在威远候府,更不愿意回去了,索性又住了下来。   今儿府里热闹,全是来吃酒的,没想凌家人还真和叶家人不一样,单凭凌老爷拿着大半家财给凌薇添补陪奁,这等手笔,这样的用心,便是许多人做不到的。   青嬷嬷在静堂转了一圈,给虞氏、沈氏、何氏行礼问安,这才回琴瑟堂与素妍回话。   素妍搁下手里的笔,她知晓要添补陪奁,没想府里却大办了宴席,请了亲友来热闹,来的人还不得再补份厚礼上。   “我娘和大嫂也来了?”   “今儿沐休日,不光是老太太、大太太来了,还有老候爷、大老爷父子、三老爷也都来了,老候爷还备了份厚礼,这会儿众人正在静堂吃酒席呢。”   她还是不要再写了,回头被虞氏给抓住,又得叨叨大半日。   素妍放下笔,回了内室,乖乖儿地坐在床上,再坐下去,就该要生痤疮了,可不这样坐着,青嬷嬷又该说话了。   静堂里人声鼎沸,喜气洋洋,人人都似过节一般,女人们坐在内院屋子里吃酒,男人们安置在外院,猜拳的、斗酒的、说笑话的,什么样的都有。   凌家因二爷凌修齐调任回京任职,特意另置了一座三进的院子,据说早前原是傅翔家的产业,后来收没入官府,被官府给拍卖了,连着凌家这次给凌薇添补的陪奁,全都是那批收没家财的官员所有,捡了好了买下,一并置成了陪奁。   素妍吃了些东西,拿了本书,看了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睡得迷糊间,听得有人在偏厅里小声说话。   她立时醒转,侧耳聆听,却是虞氏的声音:“王妃这几日可好?”   青嬷嬷答道:“好着呢。如今倒是爱上孙嬷嬷做的饭菜,孙嬷嬷的厨艺还真是好的,连老敬妃也夸着。”   虞氏见她扯得远,道:“她好我就放心了。既然她歇下了,我们就回前院去,吃了酒席,也得回府了。”   素妍轻唤“娘”,正要下来,虞氏携着沈氏、何氏已经进来了,“别下来,在床上躺着。”   沈氏、何氏扶着虞氏。   虞氏笑微微的道:“中顺王府派了官媒上门提亲,与我们家绮姐儿合了八字,说是极配的,挑了日子,明儿就要订亲。”   素妍知是成了,笑道:“恭喜大嫂了。”   沈氏笑脸盈盈,“回头,代我谢谢老敬妃,谢她保媒。”   想到酒席上,瞧见中顺郡王妃身侧的孩子,长得也端方,举行也得体,竟是越瞧越喜欢,到时候待他满二十,绮姐儿也有十四五岁,男子大女子五六岁,可不是正好的么。   何氏一听这话,她还奇怪着,怎么大房的绮姐儿又攀上中顺王府的嫡子,原是左肩王府插手保媒,难怪呀……这也太顺遂了,这一门亲,可不比荣国公府的世孙程少勇还要好么。   想着她瞧中了凌二爷,还想托素妍帮忙说合呢,立时笑了:“大嫂行事还真是,上回给小姑子送小月礼,也不与我们三房说声,这就办了?”   虞氏冷瞥了一眼,“是江家公中出的钱办的,以我和老候爷的名义送的月礼。”   何氏立时哑然,心里怪沈氏奸诈,不与她说,难怪沈氏跑得那么快,原是要左肩王府帮忙给绮姐儿寻门好亲呢。   沈氏懒得理会何氏,她抓住机会,少不得大惊小怪一番。   沈氏宽慰道:“要是送来的东西不够吃,就使了银子让丫头们去采办,莫要亏了自个身子。”   虞氏在床前坐下,对沈氏、何氏道:“你们妯娌俩先出去,我和妍儿说说话。”   素妍见屋里就虞氏,心里想着,青嬷嬷不会把她昨儿开始练字的事给说出去了吧,道:“娘,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前儿癸水就少了,今儿就干净了呢。”   “你人年轻不懂,就算干净了,也不能与王爷同房,虽是小月,好歹得记五十天。身子是自个儿的,多疼着些。”   宇文琰现在还住在练功房呢。   不知道的,说是因素妍小产的缘故。   知道的,则心下明白,素妍与他吵架了。   虽过了好几日,宇文琰心里还犯着怵,不敢进琴瑟堂来。   倒是给素妍送了自己做的雪膏,甚至还与人学会了做胭脂,采了蔷薇、玫瑰做的,虽略显粗糙,那香味倒是天然的。   虞氏拉着素妍的手,“叶氏害你的事,为娘告诉你爹了,他是气不过,只怕要与你讨个公道。”   “讨公道?”素妍一脸愕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叶氏现在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讨甚么公道。   虞氏道:“她既敢害你,就得掂量掂量这后果。你只管等着,要不了多久,就能传来消息。”她一脸疼惜地看着素妍,在家是父兄的宝贝,出阁做了旁人家的人,虽依旧疼着,却不能时时护着,“上回沐休日,你爹请了琰王爷回江家叙话,他答应了你爹,会护着你的。”   瞧这样子,江家已经掺合到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上,这让素妍多少有些不舒服,这种事,就怕越掺合越乱。   素妍娇呼“娘”,只觉他们未免太小题大做,“叫他去做甚?他也不想的。”   ☆、871 劝女   “身为男人,保护了不了自个的妻儿,是如何为人夫君、丈夫的?”虞氏愤然反问,“琰王爷当着你爹、你大哥、三哥的面表了态,无论你将来如何,好歹替他生了个儿子,他不敢对不住你,他虽是王爷,我们江家也不怕的,在他面前,你也勿须因为中毒的事,处处低眉顺眼地忍着……”   这是什么话?   素妍怎么听着,越听越糊涂。   虞氏转而又道:“他若做错事,我自找老敬妃说。你若错了,为娘也自说你不是。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是青嬷嬷说的?   难道是她屋里哪个丫头说的?   “琰王爷已经知道错了,他给你做雪膏,替你做胭脂,花了那么多心思,这也闹了十来日了,你见好就收,莫要寒了他的心。”   这回听明白了,敢情是宇文琰去江家说的。   “他自个做错了事,倒怨上我了!一个大男人,就会与长辈告状,还是不是男人了?”   她还没叫屈叫苦呢,他反跑到江家告状了。   素妍原心境平静,这会儿怒火乱窜,要是宇文琰,只怕要破口大骂起来。   虞氏道:“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差不多就行。可不许再闹!”   哪里是她闹,分明是他做错事。   素妍咬了咬唇。   虞氏见她低垂着头,一脸委屈样,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又有一种再拥有宝贝的感觉,“我的儿呀!”她轻叹一声,“你爹多少年不干算计人的事了,为了你,这回下了心力在叶氏身上,就算你心头有委屈,他不是出面给你讨了公道么。那个叶海月,而今与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做了侍妾。名义上是妾,比婢女都不如。这个,可是琰王爷给你讨的公道。要是还不解气,你与娘说说。你想拿叶氏如何?”   素妍依在母亲的怀里,江舜诚居然要整叶氏。   听说叶氏害她中毒,失了胎儿,这毒能不能解还是一回事,江舜诚指定是怒了,否则不会把这事告诉虞氏,既然告诉虞氏,就已经是动手了。   “娘,叶氏已经是个可怜人了。”   “这个狠毒的女人,不能给她机会。她若有了机会,就会害人。她如今还能安然地活着,定是老王爷那儿还有一份旧情,一旦连这旧情都毁于一殆,便什么也不剩了。”   素妍讷然抬头。让一个男人对女人死心,除非这女人做出了男人最不能容忍的错事。   那么……   虞氏一脸宠溺,“你爹和我,都是为了你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爹这一插手,还真查出一些事来,听说青霞、紫霞姐妹俩派了得力的下人调查老敬妃年轻时候的事。甚至要拿当年叶家老爷喜欢过老敬妃的事做文章呢。”   “阿琰知道了么?”   她在坐月子,可不能乱跑,就是在自个屋里写几个字,两个嬷嬷都要絮叨大半日。   虞氏道:“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告诉王爷呢。叶氏也有此意,要借这事毁了老敬妃。不仅如此。叶氏给青霞姐妹送了秘信,要青霞借着自己住在府里的机会,对你下手……”   素妍支支吾吾地“我……”了一阵。   虞氏道:“叶氏要对付你,唐观这几年又去了琼州,倒不惧她们。只是我瞧着。怕是要从琰王爷那儿下手,在这个时候,可不是你与琰王爷吵闹的时候。”   这才是虞氏不放心的地方。   好好的女儿,被人算计伤害了,她怎么能安心。   “妍儿呀,人善被人欺,你当硬则硬,为娘老了,总不能一直护着你。”   素妍低着头,眼里蓄着泪,“娘和爹能长命百岁,我不要你们出事。”脑海里,掠过前世的斩头的一幕,她抱得虞氏越发地紧了,一阵恐惧莫名地袭上心头。   这一次,江家是真的渡过一劫么?   宇文琮在洛阳起兵造反,战事如何,她不得而知。   如同待字闺中时,总喜欢依在虞氏怀里撒娇,虞氏半拥着素妍,任她腻歪着,一脸宠溺,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孩子,打小就是捧在手里长大的。   “娘,我听你的,我不和他闹。”   “家和万事兴。夫妻哪有没有矛盾的,只要说开了就好。你别再和他怄气,平白给了旁人机会。”   素妍“嗯”了一声。   “你好好将养着,等你满月了,我派田嬷嬷过来接你回娘家小住几日。”   “哦!”她懒懒地答着。   虞氏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唤了丫头,又吩咐白芷、白燕细心照料着,赏了两个大丫头几枚银锞子,两个丫头也欢喜,谢了打赏,一一应下。   虞氏笑问:“听孙嬷嬷说,收你们俩做干女儿了,随她姓了孙?”   白芷笑道:“可不算奴婢。孙嬷嬷认的是白燕和白茱两个。”   “只听说收了两个大丫头做干女儿,还以为你们俩呢。无论是什么,都用心服侍好王妃,你们几个倒是大意了,王妃中了毒,竟也不知道……”   白芷隐约也听到了一些,白燕倒是头回听说,脸色俱变,望着床上坐着的素妍。   “下毒的人都下到这内院来了,若不是你家王妃是仁厚的,哪还能留着你们。”   白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太太恕罪,是奴婢失职!”   白燕也吓得紧跟着跪了下来。   虞氏面无表情,“万事多长个心眼,别只盯着琴瑟堂里这一亩八分地儿,倒是看得宽些。再有下次,就是王妃要留你们,老敬妃那儿也不会应了。人家拿你们这些丫头如同虚设一般,你们倒对得起每月给你们的月例银子。”   素妍未说话。   青嬷嬷此刻从外面进来,欠身站在一边。“若有人拿定主意要害人,次数多了,很难次次都能防到。”   虞氏厉声道:“原瞧你是个细心的,这才挑了你随郡主陪房,没想出了这等事,你是这屋里的管事嬷嬷,倒用些心。要不是你们这些下人服侍不力。王妃怎会中毒?她若不中毒,又哪会失了孩子,过去如何?老婆子我不问,我只要你们用心尽力地服侍好妍儿。   瞧瞧你们。服侍人都没学好,一个个就要飞上天。竟学着打理起店铺来,从明儿起,都把店铺的事交回来,安心服侍王妃。只要王妃好了,你们这一辈子才有指望,她若不好,就算你们个个出息,赚了千儿八百的金银又如何?到时候命都保不住,要那银子做甚?”   青嬷嬷垂手站立在一旁。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虞氏道:“你们若是服侍不好,改明儿,我另挑了好的送来。要是能服侍好,就一门心思给我侍候好王妃!”   三人哪敢说话,个个都垂首听着。   虞氏对外面唤了声“老大媳妇”。沈氏应声,自花厅处折了进来,扶了虞氏,道:“老候爷知晓了这事很生气,原想把你们都换掉,还是我和老太太在老候爷那儿保住了你们。都用心些服侍!”   三人齐声应“是”,青嬷嬷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虞氏吐了口气,看了眼青嬷嬷:“再给你一次机会,打起十二分的心服侍王妃。”   “谢老太太恕罪!”   虞氏冷瞪了一眼,与沈氏出了内室。   何氏迎了过来,甜甜地喊了声“婆母”,“我想与小姑子说说话呢。”   虞氏猜到她要说什么。“可是你娘家三哥家侄女的事?若真是这事,你来保媒,遣了官媒说合,成与不成,自有结果。”   凌二爷凭什么给她面子?她今儿也是头回见凌二爷。模样生得好,听说又有才华,只是待人冷傲些。   何氏支支吾吾地想要再说。   虞氏道:“妍儿正将养呢,少寻事烦她!”话落,与沈氏先一步出了花厅,何氏立在那儿,去找素妍不是,要离开也不是。   沈氏站在院里唤了声“三弟妹”,等何氏出去。   何氏低嘟道:“大房找小姑子保媒就成,就不许我找她,这一回,我还偏找了。”她扭头进了内室,先给素妍一个灿烂的笑,“小姑子,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素妍笑道:“三嫂且说来听听!”   何氏又笑,“我瞧凌二爷是个好的,我娘家三哥的嫡长女今年十五了,模样也生得好,人也挺贤惠的,想托小姑子帮忙保媒,说合说合。”   “这事……”素妍犹豫着,已经问了,总不能再推,“这事儿,是我婆母张罗着,我回头与她说说,要是我婆母能应,就成了一半。”   何氏忙欠身,“就有劳小姑子了。”她一脸苦相,“当年,大哥家的嫡长女就托我寻门好亲,一直没寻上,后来大侄女就远嫁去江南了,这一回我也想帮帮忙。”   她没寻上好的,倒让何家的庶出姐妹寻上好的,这让她在娘家很没面子。   何氏也想挣个体面,让娘家的兄弟念回自己的好。   素妍道:“我听婆母说过,说凌二爷性子冷傲些,要寻个活泼、能干的女子。”   何氏一听这话,立时就乐了,“小姑子放心,我这侄女,最是活泼可爱,只是显得太直了些,模样倒比大侄女生得好。小姑子可是见过石小姐的,就和她长得差不多,真正是个标致的美人,你若见了,定会喜欢的。”   虞氏婆媳等不出何氏,虞氏的脸有些愠怒。   沈氏低声道:“怕是去求王妃了。”   虞氏瞪了一眼,“与她说了,妍儿得将养,偏要去打扰。”   何氏但凡见着好的,就往前凑,生怕被人抢了去。   说完了话,何氏满脸笑容地出来,仿佛这事已经成了一半。   虞氏未说多话,何氏讨好似地扶住虞氏,婆媳三人出了琴瑟堂。   ☆、872 刁蛮千金   (ps:o(n_n)o谢谢:10綩Ы儿ξ投出的2枚粉红票!(*^__^*)谢谢:玉米小怕怕投出的粉红票!)   远离了琴瑟堂,虞氏问:“妍儿可应了?”   何氏道:“小姑子最是热心,答应帮忙说合。”   沈氏低头走路,习惯了虞氏不紧不慢的步伐,旁人瞧去,这三人当真如同母女一般。谁不说江家的妯娌如姐妹,婆媳胜似母女。   三个正走着,只见花园一侧的小径上,站着名橙衣少女,正张臂拦住凌修齐的去路,凌修齐见她拦路,也不说话,只往左边移去,刚至左边,那少女又闪到左边;他又移到右边,少女也跟着闪到右边。   两个人一闪一躲间,凌修齐有些不耐烦了,冷冷地瞪着少女。   橙衣少女高声道:“我与你说话呢!我瞧上你了,我要嫁给你,明儿你就派人到我家提亲。”   江家婆媳三人一怔,沈氏立时就笑了:“现在的女子,当真是胆大得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该叫嚷出来。”   父母命,媒妁言,这些全不顾了,拦着男子让人去她家提亲的,还真是第一次瞧见。   凌修齐面无表情,看着短了他一个头的少女,娇小玲珑,还没长开,最多十四岁。   难不成……   这是哪位王府的郡主,亦只皇亲国戚的府邸,才有这等语出惊人的小姐。   凌修齐懒声道:“我的亲事,由姑母说了算,她若应了,我只当遵从。”   橙衣少女愣了一下,仰头看着凌修齐,这人长得真好看,比女子还美上几分,“好!我这就去找老敬妃,我要告诉她。说我要嫁给她!”   何氏连连摇头,现在的大家闺秀真够吓人的。   虞氏眯着眼睛,想将那少女瞧个分明,沈氏道:“那是豫平伯府之女。因是嫡出,打小就有些霸道,因她亲姐姐是华妃,近来越发骄纵了。”   若是知理的,定做不出这种事,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大叫着要嫁给人家。   何氏道:“瞧着还不大呢。”想到静苑偏厅里,只怕又有一场好戏了,“婆母,我们快去向老敬妃道别。”   凌薇与凌太太正与中顺王妃相谈甚欢。今儿中顺王妃领了自己带大的三郡主来,这位三郡主虽非中顺王妃所生,却打小是放在她身边长大的,性子、模样都是极好的。   凌太太姑嫂对这三郡主也甚是满意,年龄十七。举止也得体,与已有二十二的凌修齐正是天生一对。   北安王妃、平王妃已经告辞离去,这会子留下的客人,除了喝酒的男人们,便是几个与左肩王府交好的女客,镇国大长公主因挂着府里两个年幼的儿子,也早早离去了。只留了杨云简在男客酒席上喝酒。   雷小姐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进了花厅,喘着粗气,正要说话,一边儿却闪出个人来,正是初识的凌修婉。笑盈盈地道:“雷小姐,我们去赏花吧,后花园里还有盆‘六学士’蔷薇呢,每样都开了两朵,倒也有趣。”   凌薇生怕再出岔子。笑道:“中顺王妃要是觉着我那二侄儿还成,明儿就找了算命先生来合八字,换了庚帖,将他们的婚事给订下。”   经历一场大难,中顺王妃愿意皇城权贵结亲,更不想误了儿女们的婚事,她扭头看着身后含着娇羞的三郡主:“三娘,你可乐意?”   三娘,中顺王府三郡主的乳名。   凌家的门第眼下是差了些,但凌家的儿子她们都瞧见了,长相、才华亦都有的,听说男客酒宴那边,众人联了对子,又作即兴诗,凌家二爷、三爷都做了不错的对子、诗作出来。   三郡主微微颔首点头。   雷小姐一看这情势,大嚷:“我大嫂呢?我大嫂……”四下一瞧,也没见着雷大奶奶的身影,当下跺了一下脚,也不管了,原是她瞧中的,居然有人跟她抢,大声道:“凌修齐是我的,就算你是郡主也不成,他是我的!是我的……”   这一嗓子吼的,吓得在小憩房里略醉的雷大奶奶顿时就清醒了,穿上鞋就出来。   雷小姐双手叉腰,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样子,“他是我的!是我先看上他的,你们真不要脸,竟敢和我抢人?”   凌薇看看这雷小姐,早听说她是个泼辣的,没想年纪不大,竟如此刁悍,道:“雷小姐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瞧,中顺王妃和凌太太都愿意了呢,你怎能抢别人的良缘。”   雷大奶奶进了花厅,一把扯住雷小姐,“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喝酒了?”   雷小姐一推开雷大奶奶,“我才没喝醉呢!我瞧上凌修齐了,我要嫁给他,要做他的娘子。”   雷大奶奶欠身赔礼道:“我家小姑子喝醉了,还请老敬妃、中顺王妃、凌太太莫与她计较。”   雷小姐怒瞪圆目,猛一扭头,像一股风似地出了内院门,寻到雷嘏,拽着他的衣袖,大声道:“爹!你给我做主,有人要坏我的婚事,你得给我做主!”   雷嘏皱了皱眉。偏这个女儿,倒像了他年轻时候的狂野,天不怕、地不怕,便是老虎屁股也敢摸一下,火急火燎的大叫着拉着他,让他做主。   因华嫔在宫中得宠,雷家人也成了皇城新贵,加上华嫔有了龙嗣,如今正是得意时。   “爹,娘入宫照顾姐姐了,你得给我做主,你说过的,我和江家的安西郡主一样尊贵,我也要像她一样自己挑夫婿,我瞧上凌修齐了,你把我许配给他,现在就去!凌太太在花厅里呢,你现在就把我许配给她的次子。”   雷小姐拽着雷嘏,正要进内院门,雷大奶奶领了丫头出来,欠身唤声“翁爹”,道:“千万使不得,人家中顺王妃与凌家早有此意,两家长辈都说好了,明儿就要订亲,小姑子这一闹……”   雷小姐手臂一挥,指着雷大奶奶骂道:“你这个扫把星!哼,要不是我爹,你就跟你爹被流放千里之外,倒敢坏我的亲事。”   “庆儿,不许对你大嫂无理!”雷嘏大喝一声。   雷小姐先是微愣,随后跺着脚,大叫:“我不管,娘不在,你就得做主,你得把我许给凌修齐,她长得比琰王爷还美,我就看上他了。”   她是雷家的掌上明珠,就如同江家的江素妍一样,都是最娇贵的女儿,她要和江素妍一样,自己挑夫婿,也要和江素妍一样,嫁最俊美的男人,让他敬着自己、疼着自己,既然有了个比琰王爷还好看的,她为什么不嫁,她就是嫁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凌薇看着内院门口的父子三人,雷嘏一声令行,两名丫头拉了雷小姐离去,身后跟着雷大奶奶。“雷小姐就是个小孩子,怎的养成这样的性子?”   中顺王妃轻声道:“听说这位雷小姐是待字闺中小姐里最尊贵的,就像昔日江家的安西郡主一样呢。”   正说话,虞氏婆媳三人就进来了,正巧听到这句,笑道:“我最喜欢女儿,年近四十,拼了条老命才得了个小女儿,是娇养了一些,一来因着妍儿打小体弱,二来又是家里的幼女。”   何氏想到之前雷小姐的样子,不屑一顿地讥笑道:“我家小姑子可做不出她这种出格的事。”雷小姐的笑话是瞧着了,何氏心头顿时落漠了起来,没想中顺王府的三郡主竟也瞧上凌二爷了,看两家的样子,已经说好了。   何氏正伤神,却见偏厅里坐了几个妇人,其间一个正是晋陵大郡主,青霞郡主坐陪在侧,一边还有韩太太婆媳俩。   只一刹,何氏灵光一闪,晋陵大郡主的儿子还没订亲呢,立时松开虞氏,欠身告退,往偏厅里折去。   青霞郡主堆着一脸笑,正与晋陵大郡主宇文鸣凤说话,又与韩太太说着话。   韩太太的身后,站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只不晓得是什么身份。   宇文鸣凤上回见了虞氏后,特意备了礼物去江家拜会,在江家倒是见过何氏一回,唤了声“江三太太,快坐!”   何氏伸手脖颈,故作好奇地道:“瞧凌太太和中顺王妃的样子,似要结亲了。”   宇文鸣凤也瞧上了中顺王妃家的三郡主,模样生得好,举止也得体,不温不燥的,听说如今在跟着中顺王妃学习主持中馈等事务,她亦打听到内幕,中顺王府的嫡子要与江家长房嫡长孙女订亲了,日子都订了,两家还交换了庚帖,只等十六就要办订亲宴。   有适龄婚配的,倒不办订亲宴,而是等着办喜事,倒是这些娃娃亲,却是一早就要备得仔细的。   不等宇文鸣凤说这话,她瞅着三郡主的眼光就有些不对,竟是看着外院吃酒的凌修齐了,她不得不承认,凌家的三个儿子长得好,那副皮囊往大街一走,不知道要迷惑多少闺中女儿。   何氏拿定主意,这回也不等了,好东西都得先下手为强,低声对宇文鸣凤道:“大郡主,我有事和你说呢,我们去小憩房里说话。”   不管宇文鸣凤乐不乐意,拉了人就往一边的小憩房去。   到了里头,也无旁的女客,何氏小声地介绍起娘家三哥家嫡长女来,先夸了她的贤惠、性子好,又夸这侄女模样生得好。   ☆、873 和好   宇文鸣凤想到这三房嫡长女,虽是嫡出,可她爹的官也太小了些,心头有些不乐意,就连凌修齐都能娶三郡主了,为甚她儿子不能得个更好的。税长庚虽没凌修齐长得好,那模样也不差,但她又不想得罪了何氏,笑道:“我得瞧了人才能定,你是知道的,我就这一个儿子,想挑个又贤惠又模样好的。”   何氏拉着她,似很亲热地模样,“且寻个时间,我带了她去六福楼吃茶,你与兴陵候暗里瞧瞧,可好?”   宇文鸣凤没答话,她还是想挑户门第高些的,就算不是丞相之女,好歹也得侍朗之女。   何氏又道:“女孩儿家脸皮薄,要是带她来见你们,于理不合,就暗里瞧瞧吧?”   宇文鸣凤不好当面拒了,只要见过人,才能给个理由,若是见了,也算是给了颜面。道:“那你定个日子。”   “后日可成?”   宇文鸣凤一脸难色,“长庚要去书院读书,若真是后日,只有我去瞧瞧了,这样也好,就带她来一道吃茶,都是妇道人家,总不会被人说闲话。”   “好,那就后日。”何氏瞧了眼偏厅,低声道,“你不会是与韩家结亲吧?”   宇文鸣凤没答话,只道:“那位是韩家三小姐,威远候府的嫡小姐……”   “你还不知道吧?”何氏问了一句,带着试探,“韩氏族里出了个韩国柱,私通敌国,又与宇文琮判党有染,而今这个皇城,谁不避着韩氏人一些。因与左肩王府是姻亲,今儿才来吃酒席。我可听说,老敬妃并没有真心要请他们来,只是念着是姻亲,这才发了帖子。没想婆媳来了不说,还带了个小姐来。”   这等盛大的酒宴,韩家人怎会错过,还不得抓住机会。给自家女儿结门好亲。   宇文鸣凤此刻听何氏一说,惊道:“还……还有这等事?”   “前任兵部尚书韩国柱还关在诏狱里。早前,青霞郡主连对月都不回娘家住,最近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她是怕惹祸上身,怕被韩家连累丢了性命才跑回娘家避灾的。”   宇文鸣凤虽常往几家走,谁也没说韩家的事儿,居然还出了个私通敌国的重犯,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要真是结了亲,一个不好。岂不要误了税长庚的前程,此刻想来,心头一阵后怕。   还当是公候家的嫡小姐呢,连她也跟着高看了两眼,原来这背后还另有内情。   宇文鸣凤心里暗喜。幸亏没答应什么,原来这内里还有隐情,回头还得好好打探一番,莫要惹祸上身。   凌家与中顺王府结亲的事就说好了,约了次日讷吉、问名,要是得合,就替二人结下良缘。   凌薇请了韩媒婆来。知韩媒婆是素妍娘家族里人,又叮嘱了一番,许了个可靠的,在皇城又有些名气的算命先生随行,去了中顺王府,合了八字。算命先生大赞了一番,凌太太与中顺王妃交换了庚帖,换了信物,三郡主与凌修齐的亲事就算订了。   凌薇觉着,这真是一门好亲。往后都在皇城,彼此也能多个照应,道:“三郡主今年十七,我家修齐也有二十二了,不能再拖,索性请了半仙把吉日也订下。”   韩媒婆问:“不知订在何时?”   凌薇望着中顺王妃。   中顺王妃觉着,凌修齐虽现下底子薄些,但因与左肩王府有亲,有左肩王夫妇帮扶着,保要他努力些,自会有个好前程,一番思量,“就定在八月之后。”   半仙掐指算了半晌,拿笔写了五个吉日。   两个人瞧了一阵,就定在八月初十。   凌薇道:“这样好,正好让一对新人团圆过中秋节。”吐了口气,对凌太太道:“那座新买的院子还得打理、装修一下。这些日子,修齐和修文就住在王府,回头我请人好好把府邸装修拾掇出来。”   凌太太附合着道:“听你的。”   凌薇如今打理着王府,越发有主意了。   几人在中顺王府又寒喧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去。   *   素妍在虞氏面前装了乖乖女,待虞氏一走又去练字习画。   宇文琰不入宫当值时,要参朝议政,素妍估摸着他也不大说话,就跟石头桩子般立在大殿上。   一早遣了白芷去二门上候着,“若是王爷回来,领他来我屋里。”   青嬷嬷立时就笑了,这些日子,宇文琰遣小安子送雪膏也好,送胭脂也罢,素妍就说一句话。她不开口,宇文琰就继续住在练功房,那里倒也宽敞,便是住进去十几人也够住。   宇文琰近黄昏才回府,与徐成熙等人去郊外骑马,一身是汗,一进二门就听白芷禀了。   小安子一听:王妃总算原谅王爷了!王爷也不用再望着琴瑟堂在夜里发呆了,偏不会画,还拿着笔想要绘出素妍的样子,越绘越不像。   宇文琰道:“我去练功房洗个澡。”   白芷笑意一敛,“王妃可等王爷大半日了……”只这一句,欠身退去,径直回琴瑟堂了。   小安子望着白芷的背影:“瞧瞧,王妃身边的丫头一个个都养得性子傲了,敢给王爷脸色瞧。”   宇文琰不以为然,“快去备香汤,王妃最爱干净,闻不得那些个怪味。”   那是她怀耀东的时候,可宇文琰偏记下了。   他低头闻着衣襟,汗气冲鼻,好歹冲一把也好,没了这汗气才去见她。   素妍立在桌案前,手里拿着笔,对着字帖用心练字,一笔一画都很慢,用足了心思。   天色渐暗,夜笼四野,夜空有繁星点点,如钻似珠,从后花园里传来蛙鸣声,又有夏虫虫的鸣叫声。   端午节一过,夏天不知不觉地来临。   凌薇今岁刚接王府事务,给交给的几家都备了节礼,尤其是江家送了厚礼,十几匹上好的绸缎不说,另又有好几箱端午节的粽子、肉食、鸡蛋等物。   孙嬷嬷捧了新做的鸡汤来,她吃了一碗。出了一些汗,却不能沐浴,只得用帕子擦拭全身,浑身倒舒爽不少。   素妍有些乏意,半躺在小书房内,拿了本医书,翻看了几页,再没兴致,昏昏欲睡间,只见一袭中单素袍的男子,只将长发松松束在脑后,正一脸关注地望着她,只一眼,她浑身似都在他眼里燃烧了起来。   她一个惊醒,以为是梦,盈盈灯光下,小榻前正站着宇文琰。   她长舒了一口气,“你怎打扮成这样?”   随性的,自在的,素袍罩身,仿佛他不是尘世的男子,根本就是世外的仙子,诡异的,魅惑的,能让她心神俱乱。   宇文琰坐在榻前,笑道:“今儿晌午,在六福楼用的膳,是北安王请的客,有平王、我和徐成熙。”   皇城六公子,就差宇文轩与曹玉臻了。   “六公子聚齐了四人,不知又迷惑了多少女儿家的心呢?”   “于我来说,只要能迷住你就行。”他笑容浅浅,捧住了素妍的纤手,轻柔地摩擦着,“你真不生我气了?”   素妍目光移离,“与其说生你的气,倒不如说是生我自个的气。我是个糊涂的母亲,头回有了身孕,自己不知;第二回有了,还是不知……”   初为人母,又有多少女人是知晓的呢。   总有那么几个糊涂的。   宇文琰伸手捂住她的嘴,“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设法解了你身上的余毒。师父已经给姚妃瞧过三回了,只要姚妃身上的毒能解,你身上的毒也一定能解。”   素妍勾唇一笑,几许苦楚,几许无奈。   也他闹有甚好的,不过是让彼此难受。   他难过,她也不好受。   她其实难以面对的是失了孩子的不甘,是不晓往后能不能再有的难堪。   她倚身在他的胸膛,柔声道:“千一。”   他伸出手来,拦上她的腰身,在她的毒未解之前,再不能让她有孕,就算有了,也是保不住的,他不想伤了她的身子。   他垂眸,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妍儿,这是你早前让瑶芳师姐配的避孕丸,往后你就每月服用吧,若是用完了,我再替你配。可好?”   素妍仰眸,审视着他俊美的脸庞。   他面露心疼,“岳母说了,小产是很伤身子的。她说,这就像树上未成熟的果子,被强行摘下,这所用的力道,原比自然成熟摘下的果子还大。”   瓜熟蒂落,这不会是伤,更不会是痛,而是喜。   可若是瓜未熟,蒂已落,就会伤及根本,采摘时,还会伤及瓜蔓。   他懂,都懂的。   “我比你还想要孩子,可是妍儿,你的身子比一切都重要。我要你好好的,吃避孕丸吧,待你身上的余毒清除干净了,你再停吃。”   她的心头一暖,将他抱得更紧了,这是她的夫婿,他处处为她设想,她还和他闹腾什么呢。“千一,是我不好,你一早就告诉过我的,说我中了毒,可我还怪你……”   “不,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咱们的孩子……”   两人相对,争着认自己的不是。   素妍含着泪。   他则低头轻吻着她的额头、脸颊,那样的温柔,如此的多情。   “娘说……说……”   “我也懂些医术。小产未满五十天,我不碰你。”   “千一……”   他这样的体贴她,她还如何怪他。   ☆、874 叶氏被算计   夫妻二人相依而坐,说了一阵贴心话。   宇文琰说了凌修齐与中顺王府三郡主的婚事。   “八月初十?他们就要成亲了?”   何氏还让她给何小姐与凌修齐说合呢,瞧来也不成了。   缘份到时,躲不掉,避不开,他就像阳光,总能照着你。   若是未到,你怎么也寻不着。   两名老嬷嬷见夫妻二人亲热,青嬷嬷要去提醒,孙嬷嬷道:“王妃懂晓医术,会控制自己的。”   青嬷嬷觉得有道理,这才放弃进屋打扰二人亲热。   素妍见四下无人,轻声道:“娘告诉我说,派人彻查我中毒的事,无意间居然知晓紫霞、青霞受叶氏指使,要用叶三老爷年轻时喜欢过婆母的事做文章,瞧这样子,是想借此坏了婆母的名节。还有,叶氏给紫霞、青霞写了秘信,要她们对付我们夫妻……”   宇文琰听罢,缓缓放开素妍,对外面的小安子道:“去练功房内室,把那只紫檀木盒子取来。”   小安子应声。   素妍一脸凝重,猜测着是不是发生了大事。   他也面露深思。“青霞好好的竟在府里住了这么久,罗氏接她回婆家,她拒了。昨儿酒宴后,韩太太要接她回去,她只说韩绍不在皇城,也给拒了。只怕这内里还有原因。昨晚,我接到童英送来的书信,说卫州王府出事了。”   素妍惊问:“什么事?”   宇文琰正色,“叶氏迷上了一个长得酷似封三爷的年轻戏子,二人不知有多少次了,五月初九晚上,父王突然回府,夜里有下人说有贼入府,没想竟当场抓住叶氏与戏子赤身相对,正纠缠得紧……”   他没说完。   素妍却已猜出那是怎样不堪的一幕。   虞氏与她提过,江舜诚要出手了。这样的戏码,素妍怎么瞧都不像是江舜诚的手笔,江舜诚根本不屑用这样的手法对待一个女人,她却觉着。这更像是女人的戏码。   难道……   是虞氏谋划的这一切。   虞氏要做,除非卫州王府有人愿意相助。   这个人是谁?   是傅承仪,或者是另外三位被叶氏下药害得不能生育的姬妾。她们一定恨死了叶氏,正巴不得叶氏出事。   老王爷至今深爱着叶氏,即便恨着,心里还是有她的。   叶氏定然也是如此。   这样的一对男女,叶氏就算再恨,也不可能背叛老王爷,唯一的解释,是有人设计了这出戏。   对于老王爷来说。难以承受的不仅仅是叶氏的背叛,还有那个戏子的长相,叶氏的心里,真正爱着的是封三爷,否则不会对一个长得酷似封三爷的人如此用心。   光这一点。叶氏就再难逃出干系。   素妍抑下心里的不安,越发肯定,这是虞氏谋划的戏码,虞氏一定在卫州王府寻到了同谋,换句话,是找到了可以帮她实施计划的人。“这事许是有人算计的吧?”   宇文琰不以为然,“我们不伤她。她却连连伤我们。这全是叶氏咎由自取!哼!我倒要瞧瞧,青霞又想干什么。自从她入住府里,我就多了个心眼,派人盯住她。”   前世里,宇文琰和叶氏又发生了什么,也至宇文琰一怒之下将叶氏关入卫州佛堂。而老王爷竟对这事不闻不理,最后任叶氏在佛堂被活活饿死,直至十三天后,当有下人闻到一股恶臭,进佛堂查探。才发现叶氏已死。   十三天,宇文琰竟下令不许任何人给叶氏送水送饭。   虽然老王爷对外宣布叶氏是暴毙而亡,可还是有消息传出来,就连刚登基的宇文理听到了风声,特意召了宇文琰父子入宫询问。老王爷一口咬定,说叶氏是暴毙而亡,他们原请了郎中,却晚了一步,郎中到时,叶氏已咽气。   那时的宇文琰,一定知晓了叶氏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又或是叶氏干出了让宇文琰不能接受的事情,这才让他狠下杀手,将她活活饿死。   也是在叶氏死前的两年,叶氏失宠,老王爷娶侧妃/纳侍妾,一时间身边姬妾如云。   素妍竟笑自己单纯,“你既防着她,可防着紫霞了?”   宇文琰道:“得派人暗中盯着紫霞。娘是清白的,她这一生,就父王一个男人,叶氏休想利用这事伤害娘!”   凌薇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耀东,如今耀东快成凌薇的命根子了。   素妍早前不乐意,而今倒也习惯了,府中事务有凌薇打理着,就连孩子她也一样照顾得很好,早前还想试探凌薇会不会,这几月下来,倒让她心悦诚服,无论如何,凌薇是打理得越来越好,她亦有了时间打理生意,安心练字习画。   宇文琰伸手轻捧着素妍的脸颊,“瞧起来这几日养得不错。”   她摸了一把脸,“我胖了?”   “气色好了。”他笑容灿烂,将她重新揽入怀里,两个人交颈而抱,“豫地那边,战事焦作,皇上虽点杨秉忠为平叛大元帅,宇文琮那边人才辈出,出了三名武功高强的将军,还有一位名士为军师。杨元帅虽下令孤立被宇文琮占去的三州,可这场仗也不好打,宇文琮手头有五州,要是这样僵持下去,他完全可以利用五州土地养活二十万人马。”   这才多久,早前说的五万人马,如今已经有二十万人马了。   素妍似看懂了他的用意,“你想请战平叛?”   宇文琰勾唇一笑,“我不是与你商议么?”   男儿志在四方,身为武将,都渴望有带兵上阵杀敌的机会。   素妍柔声道:“我只要你好好的。你若想去,我不拦你。”   那里是豫、秦之地,可比西北边陲要好许多,在西北大的半年,那样的风沙,那等的奔赴打仗都扛过来了,这一回却是在天朝的土地上平叛。   “妍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也最通情理。”   她微微一笑。双眼熠熠发光,自打成亲,她就没机会出去过。   宇文琰似看出她的意思,立即道:“不行!你不能去!你还坐小月呢。要是让你去了,岳父、岳母还不得将我骂死。”   素妍灿然一笑,“我又不是现在去,等我小产后满五十天,总可以去。这日子不还长着么?算算日子,附庸前辈也该一早到洛阳了,也不知他能否说服宇文琮身边的幕僚。”   宇文理的重兵被分散,有的做了禁军,有的成了边城守将。   可是,藏在宇文理身边的门客。虽捉住了一些,最重要的门客却逃到了洛阳藏身,被宇文琮给藏了起来。   宇文琰想找理由拒绝,打仗是男儿的事,他怎么能带她去。   素妍笑得迷人。他似要溺在她的笑容,那嘴角噙着的笑,能甜醉他的心。“我娘说过,夫妻一体,除了同甘共苦,还得相互体谅、包容、理解,我同意你去。待我小月满了五十天,你也同意我去。看不着你,我心里空落落的,我就想和你呆在一处。”   宇文琰觉得自己又被灌醉了,迷迷糊糊地看着素妍,“你必须满五十天才能去?”   “说话算话!”她很是认真。“我现在坐小月,婆母的事我也帮不上忙。”   “我会留心的。青霞在府里住得够久了,不能再让她住下去,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一住就是几月的,不成。回头我就得找她谈谈,让她回韩家。”   素妍觉着,青霞与韩绍吵架,也许只是一个藉由,“早前,我以为她想让韩绍服软。可后来,韩绍竟去了沧州置地种棉花。怎么越瞅越觉得古怪呢?青霞想给韩绍谋并差使,照理,她应该巴结着我,可瞧她回府的日子,对婆母不算热络,对我也较淡漠,她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素妍歪头冥思苦想着。   宇文琰道:“昨儿,青霞想挫合韩小姐与兴陵候的婚事,被晋陵大郡主给拒了。拒绝的理由是,兴陵候的性子太沉闷,想挑个性子活泼热心的女子为妻。”   宇文琮起兵造反,洛阳附近数州的知州都被宇文琮给收买了,三座州城,几乎没怎么打就沦入宇文琮之手。   韩国柱招认与宇文琮有勾结,韩国梁献了韩氏美女上去,又花重金献了《百花图》,一时打动帝心,封了韩国梁一个弘化将军,奉命前往秦、豫之地襄助杨秉忠平叛。   素妍摇了摇头,“韩绍乃世家娇养的公子,买地就成,竟在沧州逗留那么长时间,怎么越想越觉得奇怪呢?”   宇文琰也觉得怪,看韩绍那副娇贵样子,哪是做过农活的,读读诗书还有可能,居然说他会武功。“传窦勇!”   小安子一路快奔,出了内院门,唤了窦勇进来。   宇文琰道:“你设法寻沧州信得过的同僚打听一下,问问威远候府的韩绍是不是在沧州置地种棉花。如果是,把他的行踪调查实了,得了确实的消息再来回话。”   又吩咐了护卫盯着叶宅,留意紫霞的一举一动。   夫妻二人说了一阵话,回内室歇下。   宇文琰睡了小榻,素妍躺在牙床上,彼此相视而笑。   如若不是素妍坐小月,宇文琰还真想扑上去将她吃干抹净,可现下只能控制抑着。   接下来的几日,倒也风平浪静。   转眼就到了五月十八,是夜,月挂柳梢顶,夜过三更时。   宇文琰正睡得香甜,只见小安子进来,站在小榻前低唤“王爷”,他立时启开双眸,小安子轻声道:“窦勇回话了,说紫霞郡主与叶郡马那儿有异样。”   ☆、875 异样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冰羽依洛投出的粉红票!谢谢大海水金投出的粉红票!   “异样?”宇文琰沉吟着。   小安子道:“窦勇已在偏厅恭候,求见王爷。”   即便小声,素妍还是醒了。   她坐起身来,“我陪你一起去!”   宇文琰没有拒绝,取了薄斗篷给她罩上,素妍只着素色中单衣,夫妻二人到了偏厅。   窦勇抱拳见了礼,禀道:“王爷,三更一刻,叶郡马回了威远候府。”   素妍想从前世里追寻出什么,对了,威远候在宇文理登基后,又再得世袭罔替三代的爵位,原到了韩纶这辈便是最后一代,竟是连韩纶的子孙都能再行袭爵。   紫霞的丈夫、叶浩,原是个无甚才学的,最后竟做到了礼部侍郎的官职。   怎会是这样?   宇文琰能饿死叶氏,指定不会与紫霞、青霞有多亲近,这里面只能另有原由。   素妍沉吟道:“难不成,韩家私通宇文琮的人不仅是韩国柱,还有韩国栋、韩国梁兄弟?”   窦勇面露惊色,抱拳道:“启禀王妃,正是如此!属下跟着叶郡马进了威远候府,到了府里一处僻静的院子,但见把卫重重,好不容易避开了耳目,上了屋顶,还没瞧个分明,就被人发现了。不过属下听见了几个熟悉臣子说话的声音,其间有庆候、济候……”   庆候,是先帝的二皇子;济候乃是六皇子。   “属下隐约间听到他们提到洛阳龙虎山庄,还说天牢的韩国柱……”   素妍双眸微敛,江家已被打下“新皇忠臣”的烙印,如若保不住新皇宇文轩,宇文琮不会放过江家。   宇文琰惊道:“他们这是在聚众谋反?”   “皇上登基,除了宽赦中顺王,赐封平王、北安王。对于其他诸王、诸候并未进行厚赏。若宇文琮能许以庆候、济候亲王位,足可以收买他们。况且庆候封地在豫,济候封地在秦,离他们二人最近。要收买他们也最易。”   宇文琰道:“你可听仔细了?”   窦勇抱拳道:“属下以性命担保!”   “好,若真是如此,你立马随本王入宫觐见皇上,这可是大事,不能马虎。”   “是!”   素妍转回内室,给宇文琰取了袍子,给他整好,“为防万一,出门时多带几人。”   窦勇道:“属下回来时,特意饶了大半个城。直至甩掉了尾巴,方入的府。”   宇文琰带了侍卫离去,素妍独自在内室来回踱步。   青霞平白无故地住在了左肩王府,宇文琰已经找她谈过,要她回威远候府。却怎么也不肯回去,依旧以“韩绍去了沧州种棉花,我回韩家也无趣,倒不如留在王府!”   如果青霞不是来王府避灾,而是另有用意,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算计凌薇,可这么久以来。却不见她行动。   不对!   素妍反反复复地想罢,她不是来避灾的,而是来监视王府的!   此念一闪,素妍立时回过神来,大呼一声:“来人!”   白芷立时爬了起来,应声“王妃。奴婢在。”   素妍道:“你可留意过,青霞郡主此次回府,都带了些什么人?”   白芷想了一阵,“除了一名陪嫁大丫头,还有两名丫头。据说是韩家二房屋里的丫头。奴婢瞧着这两个丫头倒也机警……”   “除了陪嫁丫头,另两个是怎样的丫头?”   白芷想了又想,脑海里掠过一幕,“那天早上,奴婢起早去井边,看到两个丫头中的一个,双手提着水桶,竟像壮汉一般,健步如飞,当时奴婢还和白茱说,当真是个厉害的。”   会武功!   更像是常年习武之人。   那么……   这二人是青霞故意带回府的。   上次,青霞当着她和凌薇的面吵架,也是故意的,一个想去监门卫,一个要他做文臣,夫妻俩吵上一场,这也给了青霞留在府里的藉口。   “早前老敬妃给兰若苑里添了粗使丫头和婆子,皆被郡主给拒了,说她身边有三个人服侍就够了。”   素妍仰头,青霞除了盯着左肩王府,只怕还想拉左肩王府下水,然后逼迫他们夫妇就范。   想到深处,她心头一震,大声道:“请外面的侍卫进来!”   白芷应声去传。   素妍道:“立马去兰若苑,要是有人出来……”顿了一下,一旦打草惊蛇,兰若苑离静苑静,凌薇、耀东可都住在那儿呢,虽然那边亦安排了侍卫,可到底不大安全。   上回,琴瑟堂小书房“通敌判国秘函”被人藏在书里她也不知。可见自己布设的阵法对武功高强之人,形同虚设。   宗文琮接管了宇文理留下的门客,这些人里,定有武功绝顶之人。   “不用阻止,小心监视青霞郡主带回来的两名陌生丫头,这两个丫头都会武功,你们要小心。”   侍卫抱拳应声,领命去了。   不多会儿,便有人来回复:“王妃,兰若苑内,只得青霞郡主与一名陪嫁丫头,另二人已出王府,属下发现,她们正跟着王爷。”   “一路上,王爷可说话了?”   “这倒不曾,王爷只说要尽快赶到宫里。”   素妍疏了口气。   白芷知事情重大,道:“青霞郡主这是要做什么?竟带了不明身份的人回府。”   素妍握着拳头,与侍卫道:“小心盯着二人行踪,细细禀报于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   要是青霞敢打坏主意,她江素妍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不会轻饶她。   素妍静坐在案前,微闭着双眸,脑海里翻腾着惊觉的事实。   青霞郡主显然是怀揣着目的而来,她有目的,韩绍也有目的;就连紫霞、叶浩也与威远候府站到了一块。   她不是一个人,她有父兄家人,她有丈夫、儿子。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四更时,侍卫回报:“两名女子入了皇祠街,一路跟踪,进了皇祠街南十七号院子。”   南十七号……   素妍道:“你可知道这南十七号住的是谁?”   小安子未随宇文琰入宫。此刻答道:“奴才知道,皇祠街南十七号,是淮阳王在皇城的府邸。”   常年呆在封地的皇族,在皇祠街都有一座宅院。   淮阳王,宇文辕之父。   难道说,宇文辕父子已经卷入这一场战争,豫地、皖地……   素妍的脑海里掠过一幕幕的画面,一个又一个封地藩王、皇族都站在宇文琮那边,这与前世的一幕是何等的相似。宇文轩先无杨家相助,再失皇族支持。即便他是正统,却被叛逆步步紧逼。   素妍微眯着眼睛,睨着一丝狡黠:“都下去歇下,本妃心里有数。”   不能再留青霞了,她留在王府。只会监视他们夫妻。   白芷惊道:“王妃,怎么办?不能再任青霞郡主住下去。”   素妍道:“想个法子,明儿把青霞赶出王府。”   小安子立在一边,忙道:“禀王妃,奴才倒有个法子。”   “不必拿她当郡主,法子越狠越好,最好要让青霞颜面尽失。再也无颜留在王府,能让她乖乖地领了那两名会武功的侍女离开。”   白芷见有事做,道:“小安子,我与你好好合计一下,确保这法子管用。”   素妍道:“商量好了,明早禀给我听。绝不能失手。”   二人欢喜应声,王妃愿意有他们的法子,说明他们对主子是有用的人才。   素妍回了床上,刚睡着,就听见宇文琰回来的声音。小安子与白芷未睡,细细地禀了。   宇文琰轻声道:“那两名侍女身藏武功?”   小安子道:“可不,听侍卫们说,武功还很高。王爷刚出府,就被她们跟上了,一直跟到了宫门口,这才转身去了皇祠街南十七号。”   宇文琰轻叹:“连淮阳王都卷进来了……”   白芷兴奋地道:“王妃说,要把青霞郡主赶出王府,奴婢和小安子正想着赶人的法子呢。”   “哪有这么麻烦?”宇文琰不以为然。   素妍正困得紧,“多少时辰了,你才回来?”   宇文琰挑帘进入内室,看了眼床上的她,坐在小榻上,道:“韩绍根本没去沧州,人亦不在皇城,有见过的人说,他去了江南……”小安子给他脱了靴子,他抬腿躺在小榻,“只怕是要经江南往徐州,再至洛阳。”   素妍虽困,却留心听他说话,“韩家不光是韩国柱,其他人也与宇文琮勾结到一起了。”   宇文琰并已躺下,复又起来,只着中衣上了牙床,在素妍的身边躺下,伸手揽着她的腰,低低道:“我入宫禀报,倒枉作了好人,皇上到是不急,瞧他的样子,竟似一早就知道了。半个多月前就传了左右丞相和岳父商议,要赐死宇文理、宇文琮家眷的事,却突然不议了,我还觉着奇怪呢,皇上这是想留着他们钓大鱼呢,却早早放出风声,要大开杀戒?这不,我正禀报着,就有暗卫来回,说宇文琮遣了庆候秘密回皇城,商议营救宇文理家眷妻小的事。”   她转了个身,看着宇文琰满是倦意的脸,“入一趟宫也好,至少表明了你的立场,你是站在皇上那边的。”   这一世的宇文轩,竟是个精明、狡猾的,一早就知晓了实情,掌握了各皇族、叛臣的动向,却不动声色地按捺着,光是这等忍耐就让人咋舌。这样的他,真真更像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   宇文琰道:“要赶青霞,哪有这般麻烦。只需一个理由,就能让她乖乖离开。”   “什么理由?”   ☆、876 道破   宇文琰一脸狡黠,“你猜!”   “讨厌,爱说不说。要不是顾念婆母和孩子,我才懒得理会她。”   他见她生气,只觉无趣,“青霞爱韩绍极深,若是无意间让她听见韩绍没去沧州,也没去办什么所谓的大事。韩绍所谓的大事只是藉口,他真正的用意是去寻程慧,得了消息,说程慧带着一稚子曾出现在江南、徐州一带,要寻回她们母子……”   真是个好主意!   这样一来,青霞心头生疑,不离开都不成。为了保住自己的嫡妻地位,定会回韩家,坐等韩绍归来。   韩绍表面不提慧娘,心里却一直记挂着,从来不曾搁下。动情的女人,最是易骗的,也最怕失去。青霞自与韩绍成亲,若即若离,一直未能怀上子嗣。   素妍此刻笑道:“不妨再来点狠的!”   瞧青霞的样子,并非不能生。韩绍亦是能生的,否则慧娘不会生下苦儿。可青霞嫁入威远候府足有一载有余,却一直没能怀上身孕。最初素妍以为是他们暂不想要孩子,可自青霞回娘家以来的观察,上回凌薇提孩子的事,青霞神色有异,那是一个女人渴望做母亲的眼色,也就是说,青霞其实是愿意要孩子的。   素妍让屋里丫头、婆子与各房院的管事、下人交好,也就是要打听一些消息。那日,紫鹊还很是得意地去与青霞的陪嫁丫头说了大半日的话,哄得那丫头如同倒豆子一般,把韩家的大小事都给说了出来。   “狠的?”   “你如何把话传给青霞。”   其他两名会武功的侍女难蒙,但陪嫁丫头与府里的人都熟。   宇文琰附在素妍的耳边细细地说了一遍。   素妍“扑哧”一声,面色异样的看着宇文琰。   “怎的?不妥?”他用手摸了一把脸颊。   她巧笑嫣然,直瞧得他连吞口水,再这样瞧他,他就要控制不住了,美人当前。要抵得住诱惑当真好难。   她移开眸子,被窝内的纤手却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似要让他醒神,“不妨再做足些。”   他伸开手臂。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这话怎么说?”   素妍亦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宇文琰如梦初醒地道:“芹菜汁能让妇人不孕?”好似第一回听说。   她星眸一辉,这家伙到底懂多少医术,连这事都不知道么?但凡医术精湛些的郎中,自然明白这生服芹菜汁有何功效。   宇文琰一脸沉吟,瞧她的神色,定是真的,难怪青霞这么久怀不上,竟是这个缘故。“你瞧着办就成。皇上恩准,允我明儿晚些时候入宫。”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夫妻拥得更近了,相依成眠,一夜无梦,睡得无比的香甜。   次日醒来已是辰时,素妍唤了白芷、青嬷嬷和小安子进来。把自己的计划细说了一遍,吩咐三人去着办。   *   青霞也爱上了睡懒觉,反正是在娘家,也不用去晨昏定省,什么时候醒来,就令陪嫁丫头去厨房取食。   陪嫁丫头一路到了大厨房。   只听大厨房里三个丫头、婆子正在小声地议论着说话。   “唉!青霞郡主还真是可怜呢,要是韩郡马寻回了程家小姐母子。只怕就要失宠了。”   陪嫁丫头刚过大厨房院门就听这句,立时退了回去。   两个丫头追问着婆子,道:“马婆子,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韩郡马不是去沧州种棉花了吗?”   “唉……”马婆子轻叹一声,神秘兮兮地道。“这事儿你们听了,可不许说出去,要是让青霞郡主知道了,怕又是一场风波。”   陪嫁丫头听了这儿,心头一紧。   在丫头们好奇地追问下。马婆子道:“我有个同乡,就是上回来我们府里窜门的俏婆子,原是在一富商家里做管事。前儿她刚从江南回来,你们说可不巧了,居然在徐州撞见了韩郡马,整个人痴痴呆呆的,手里拿着个女人的画像,见人就问‘见着程小姐了吗?你见过这位小姐吗?’   俏婆子起初以为瞧错了,后来唤了韩郡马的名讳,他竟爽朗答了一句。俏婆子诳骗韩驸马说,自个就是徐州人氏,在这徐州地界上要是找人,最是方便着么。有了这话,韩郡马方悄悄告诉俏婆子,说得了消息,一年多前他一位相识的世交故人曾在江南一带见过他青马竹马的意中人程小姐。当时程小姐领着个四五岁的男孩,拿刺绣去绣房、布庄里兜售。那故人还与程小姐说了话,瞧那孩子的模样,一半像程小姐,一半又像韩郡马,真真是个又漂亮、又可爱、又聪明的孩子,可招人呢。   故人因知韩郡马与青霞郡主成亲,去过威远候府几回,一直没敢提这事。直至韩郡马有回在酒楼喝醉了酒,呢喃醉语地念着程小姐的闺字,那故人一时心软就把这事给说了。哪成想,韩郡马却是半醉,当时酒就醒了大半,拉着那人追问起来。   这不,韩郡马听说程小姐活着,还为他生了个儿子,这一月多遍寻扬州、杭州等地,使了大把的银子,只想寻到她们母子,只是眼下还没打听到下落,如今钱花了不少,只得亲自寻人。”   陪嫁丫头听说过,在青霞嫁给韩绍前,韩绍原有个青梅竹马的程小姐,二人情投意合。韩太太不应这门亲事,只得作罢,还出言训斥程小姐,就在韩绍与青霞郡主订亲不久,程小姐就跳河自尽了。   丫头道:“这都多少年了,他才去寻人呢。能寻着吗?”   “韩郡马告诉俏婆子,说一位相识的故人,在一年多前在江南见过程小姐。这人常去威远候府,是认识程小姐的,还说了话,真真是她呢。可韩郡马一寻去,就不见了人。人只怕还在江南,定是隐姓埋名。其实也好寻,只要去江家的布庄、绣坊打听,定能找着人,我估摸着这程小姐得了消息,不愿见他,许是藏了起来。”   离去几年,才想到找人,换作任何一个女子,一想到在韩家所受的委屈、苦难,也不愿意露面。   “韩郡马也够可怜的,真心寻人,她倒不见了。”   “你们这些小丫头哪里懂,程小姐未婚生子,只怕吃了不少苦头呢,指不定藏在何处,时日一久,心头的怨气消了,自然就愿意见韩郡马。好歹程小姐也是大家闺秀,就算不做平妻,那也是贵妾。青霞郡主虽好,这成亲都多长日子,连个孩子也没有,怕是生不出来呢……”   这边正说话,从厨房里出来个婆子,捧着满满一筲箕的小白菜,搁在地上,拉了根条凳,坐在她们身边,接过话道:“哪是郡主不能生,老婆子我瞧着,是韩郡马不让她生。韩郡马心里怕一直就没搁下程小姐。”   马婆子笑骂道:“你这老东西,人家夫妻的事,你怎就知道了。”   这婆子扬了扬头,“我就知道了!前些日子府里办酒宴,我曾与韩家的下人们闲聊,听说那韩郡马每逢双日,清晨就喝一大碗鲜芹菜汁……”   陪嫁丫头心头一沉:韩郡马不是说那是人间美味么?   这婆子手指点来点去,“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家隔壁住着一户王姓的村户人家,这王大婶生了四个孩子,三儿一女,稍不注意就又怀上了,偏日子过得紧巴,养不起再多的。听了游方郎中说,要是给男人常喝鲜芹菜汁,便能令妇人不孕。”   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当我说笑么?这可是真的。不仅是王大婶照做有用,生下王家小女儿后,一连五六年也再没怀过。后来我们村里的妇人们就向她打听,就说了这个偏方,好几户孩子多的大嫂、大婶也给男人喝芹菜汁,甚管用着呢。不瞒你们说,我生了两个儿子后没再生,也给我家男人喝这东西,这东西可不比药好?”   两个丫头听得面红耳赤。   马婆子道:“我倒是头回听说还有这事。”   “这是民间偏方,不用妇人吃药,给男人喝芹菜汁就成,最方便。”这婆子坏坏地笑了两声,“最是管用,他敢搞大其他女人的肚子都不成,可不省了烦心事……”   两丫头见她说坏话,红脸扭头跑开了。   马婆子瞪眼骂了句:“老不正经的,当着小丫头们也能说这等浑话。”   婆子不以为然,一边摘着菜,一边道:“可是她们找我说的,我是实说,偏又害羞了。”   马婆子道:“你是生了两个小子,小子们大了娶了媳妇,就不会生一两个女娃来,你倒留些口德。”   对于这婆子不忌口乱说的样子,马婆子很是不喜,好歹这还是王府,主子们都是体面人,丫头们打小在府里长大的亦不少。   陪嫁丫头听了分明仔细,过了良久,这才进了大厨房取食物。   丫头失魂落魄地回到兰若苑,立在一边静默地看着青霞郡主用饭。   青霞抬眸看了一眼,“怎了?有人给你脸色瞧了?”   丫头摇了摇头,看着一边的两名侍女。   青霞道:“你们出去。”   青霞面朝花厅门,丫头背着门,将自己无意在大厨房听到的事给说了一遍。   听罢丫头的话,她整个人就弹跳起来,“你……你说什么?你说郡马去江南是……”   ☆、877 监视   (ps: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__^*)   丫头道:“大厨房的马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她的同乡瞧得真真的,韩郡马拿着个女人画像正四下寻人呢。”   他骗了她!   不是去谋什么光耀的前程,而是去寻程氏,寻他心心念着的女人。   成亲一载余,难怪待她始终冰冷,竟是因为程慧,因为那个本该早死却还活在尘世的女人。   丫头继续讲了另一桩事,说婆子们打趣的话。   “常喝芹菜汁的男人,能让女人不孕?”青霞似听了天大的怪事,瞪大眼睛,一回又一回,韩太太都用怪异的眼睛看着她的肚子,不是她不能生,是韩绍不让她生。   丫头低声道:“厨房里瘦高个的婆子是这么说的,说是乡下小户人家养不起孩子,又不敢多生,就让男人喝芹菜汁,这法子管用得很。”   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她亦听说过,程小姐跳湖自尽时,肚子里就有了韩绍的种,韩绍是能生的,她亦能生,偏肚子就没消息。   定是这样!   韩太太还要她吃药调养,争取早些怀上子嗣,不想竟是他的缘。   韩绍!韩绍!   青霞咬着双唇,她真心一片,他竟连生孩子的权力都不给,一心只念着程慧娘,这都多少年了,他还是搁不下他。   他寻她做甚?   难不成,还指望着要娶程慧做平妻,做贵妾!   程慧不在,他不给她怀孕的机会,要是程慧回来了,他眼里还会有她么。   青霞大喝一声:“来人!收拾一下,我们回威远候府!”   门外的侍女进了花厅,一脸惊色,“郡主。你……这个时候可不能回去?”他们回左肩王府,就是暗中监视左肩王夫妇,上头有令:不能让左肩王助了新皇,更不能让他们坏了大事。   青霞此刻只觉怒火燃烧。难以遏制,她想大骂,她想呐喊。她就是一个傻子,被人骗,被人利用,还想着配合威远候府的计划。   她一定要弄个明白,一定要寻出真相。   青霞厉声道:“我和自己的丫头走,你们愿留则留,本郡主连男人都留不住了,还能管你们。哼!”胸口起伏,呼吸失去了匀称,越来越粗重,喉咙哽咽,如堵了团棉花。似要将她生生的窒息而死。   凭什么要助韩家,凭什么要听他们的……   都见鬼去!她要做的,就是守住妻位,要韩绍给个说法。   片刻也不想呆,只想回韩家弄个清楚,也一定要知晓真相。   她不要做傻子,也不会做傻子!   主仆二人不顾两名侍女的阻拦。青霞反将两名侍女训斥了一通“本郡主是堂堂郡主,岂能听你们俩的?你们是留是去,与我无干,休要阻我,惹火了本郡主,本郡主可不管什么大事小事!滚开!”她厉声骂了几句。原是在气头上,拾了碗就砸在地上,顿时化成了碎片,侍女哪还敢阻,只得由了她去。   还让她来盯左肩王。分明就是拿她当傻子。他骗她、欺她,不让她生育儿女,他一心念着程慧,她却一副忠诚老实地要替婆家人来盯着自己的兄嫂。   荒谬!她就是这世间的傻子。   青霞当即收拾了东西,让丫头背着包袱,去静堂告辞。   说明了要离开的意思后,凌薇好奇地审视着青霞。   青霞立在花厅中央,一脸愁容,不,是怒色,更是急切。   韩家来了两拨人接,青霞也不肯回去,这会儿倒是愿意回去了。   青霞含着笑,偏眼里的忧色难以遮掩,这让她的笑显得尤为造作,“在娘家住了这么些日子,不能再耽搁,我估摸着韩绍这几日就要回府了,也得回家拾掇拾掇。”   她不在家,岂不是给程慧让位置,岂能便宜了她去。   就算程氏心里有委屈,只怕早晚为了孩子也得随韩绍回府。   凌薇浅笑道:“既是如此,你早回去打点。”走了更好,青霞留在这儿,凌薇整日像防贼似的,生怕青霞和叶氏一个模样,趁她不备就算计起耀东来。耀东现下可是她心尖上的宝贝,当年她未能亲手带大宇文琰,就想好好地帮着带大耀东,要是真出个什么事来,她一定会疼到心坎上去。   青霞告退,领了三个丫头自二门处离开,乔嬷嬷令二管家备了马车送她们回府。   主子不在王府,没道理留两个韩家的侍女在府里,况且这二位侍女还是以韩家丫头的名义,左肩王府最不缺的便是服侍的下人,上至大管家、二管家,下至粗使丫头、跑腿小厮,都是知根知底,来路清白的。   两个侍女很不明白,为什么青霞突然就要离开了,行至中途,青霞特意下车,去了义济医馆,寻了个相熟的太医,问了芹菜汁的事。   太医的回答更加肯定了她不能怀孕的原因。“男人按期服食芹菜汁,确对妇人避孕有奇效。”   那一刻,她浑身发寒。   任她被韩太太刁难,被府里人嘲笑,背里说她过门连蛋都不会下。   而内里的原由,竟是这样……   她的一片真心,换来的是他的防备,甚至连生孩子的机会都不给。   韩绍,你就是这样待我的么?   想到深处,青霞最初的愤怒化成了满满的怨恨。   韩绍,这么多年,我做了那么多,最后依旧换不来你的真心。   这就是你么?   *   素妍得了青霞离开的消息,心头的石头落地,青嬷嬷带人去兰若苑细细地打扫了一番,在院内发现了鸽子落的羽毛和鸟屎踪迹。   夜里,素妍将这事告诉了宇文琰。   为防万一,宇文琰寻了凌薇,斥去左右,拣了重要的说了,说青霞是奉了韩家之命来监视王府的,她身边的两名侍女也武功高强,凌薇听后,整个人就呆愣了。   宇文琰道:“往后无论是青霞还是紫霞,万万不能再留府里,更不能留不明身分的人入府,小心惹祸上身。”   凌薇问:“她为什么要监视王府?”   宇文琰目光平和,当他决定告诉凌薇时,便已经想好了说辞,不能坏了皇帝布下的局,想到素妍说的,可不是最好的藉由么,“到了今儿,叶氏还不愿罢手,要青霞、紫霞坏娘名节,又要对我和妍儿下手,就是耀东……”   他没说完,凌薇已经面露狠戾:“青霞……当真和叶氏一般,还好这些日子,牛奶娘和丫头们都很小心,便是修洁姐妹我也吩咐了,不许把耀东给她抱……”她忆起回府时,听府里说,叶氏怂恿叶海月给耀东扎绣花针的事,此刻心下一颤,“她们要坏我名节?”   宇文琰道:“是我打听到的内情,说是叶氏要拿叶三老爷年轻时喜欢过娘的事做文章,让娘做不成王府侧妃,让我丢了王爵……”   好狠毒的用心!   凌薇此刻一想,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能与儿子、孙子相聚,让自己活得像个人,再不要像以前一样,一旦被人瞧见她的脸,一个个都似见鬼一般。   “这么大的事,你怎现在才说?”   宇文琰觉得,自己还是以前的自己,说起假话半分不含糊,顺口利落,“青霞身边两个陌生面孔的侍女是会武功的,是韩家人特意给她挑的,可见韩家人也在帮着青霞,要与我们母子为难。青霞为了留在府里,居然在娘和妍儿面前上演了一出吵架的戏码,倒真让人意外。”   凌薇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神慌乱。   如若真是被她们算计了去,她自己没了安稳,还会连累宇文琰夫妇,甚至累及才半岁的耀东。   “早前也不知她们的用意,这不刚探出来么?”   好歹是探出底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帮不上儿子儿媳,可莫要连累了他们,好不容易过上安稳、踏实的日子,怎能再生变故,对于这个儿子,她满心的愧疚,正想用余生好好地弥补欠了宇文琰的母爱,竟又有了这些事。   凌薇道:“青霞说韩绍要回皇城,急着回去收拾屋子。”   宇文琰道:“让她走是对的。我担心回头入府的是紫霞,无论是她们姐妹俩谁,都不能再住到府里,身份不明的更不能住进来。”   凌薇点头。“我会留心的。”可不能给他们惹了祸事,她是这王府的长辈,也是女主人,儿媳小月,也是被叶氏给害的,否则翻年耀东就该多个弟弟或妹妹了。   宇文琰抱着耀东玩耍了一阵,因素妍坐小月,凌薇每日依旧让奶娘和丫头抱耀东去琴瑟堂,每回都呆在偏厅的小榻上,让素妍见见孩子也便缓解内心小月的痛楚。   宇文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起身告辞,领着侍卫入宫去了,并不是他当值,但因昨晚入宫,皇帝要他晚些入宫说话。   凌薇坐在一边,想着那事,心里越发没底,叫了乔嬷嬷来,“还以为青霞是与韩郡马吵架要住,原是监视我和王爷的,要害我们呢。你把凌老爷、辛太太都请来,我……得与他们说说话。”   她虽学会了打理府邸,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事,想找个帮着出主意的。   乔嬷嬷微皱着眉头,“老敬妃要请辛太太来……”   怎么想也都不合适,凌薇追问道:“你说吧,你可是我跟前儿最信任的管事。”   ☆、878 防备   乔嬷嬷吞了口唾沫,她是素妍的陪房,一家子都在左肩王府,临来左肩王府时,江家老太太、大太太特意唤几个年纪大的婆子、管事训话。屋里没有旁人,只得她与凌薇二人。   乔嬷嬷壮着胆子,低声道:“老敬妃忘了,慧奶奶可是韩郡马的故人,就是苦儿也是韩郡马的骨血,虽说辛太太与您有二十年的情分,可慧奶奶如何想的,我们能清楚么?她们与韩家,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要是说了,辛氏是站在她这边,还是支持韩家帮青霞来害他们母子?   凌薇觉得如今,不可能再和从前一般,什么事都与辛氏说。   “辛太太不会害我和王爷吧?”   乔嬷嬷道:“人心隔肚皮,辛太太不会,慧奶奶呢?这么几年,慧奶奶没嫁人,可不是等着韩郡马回心转意么,这女人的心有时最软,男人说几句话,就贴上去,防备一二总是好的。不说旁的,便说青霞郡主,好歹还是王爷的亲妹妹,而今不也联合叶氏要算计王爷和您。亲妹妹尚且如此,况是外人呢?”   她用了“外人”二字。   凌薇不相信辛氏会害自己,可是这事牵扯着韩绍,慧娘嘴上不说,可她瞧得出来,连辛氏也曾在私下与她说,“慧娘还想着韩绍呢”,只怕慧娘这一生,除了韩绍是不会嫁任何人了。   她不害人,可也得防着人。   凌薇虽不喜欢乔嬷嬷的话,却又觉得有些道理。“你把凌老爷请来。”   乔嬷嬷应声,亲自去客院请凌老爷过来叙话。   凌老爷得了消息,当即整了衣衫,起身就走。   凌大爷住在同一座客院,见凌老爷随乔嬷嬷出院门,追了出来,“爹”。   凌老爷停下脚步道:“你姑母请我过去议事。”   凌大爷道:“我也去。”   乔嬷嬷没有拒绝。想着这父子俩总是在一处的,这凌大爷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说话行事倒也稳妥。   丫头们捧了茶点,乔嬷嬷斥退左右。候在偏厅门口,不允旁人打扰。   凌薇把宇文琰说的事给讲了一遍。   凌老爷敛住笑意。   凌大爷想到青霞,“府里下人们也在议论,说这二郡主出嫁前算计了府里的宝贝,没脸回娘家,就是住对月时,王府遣了婆子去接,她藉口拖延,不上王府接人的轿子,倒住到郊外寺庙去……”明眼能瞧出她是要与娘家闹翻了。可如今竟在王府住了一个多月,竟是另有用意。   门外,传来青嬷嬷的声音,近了花厅,笑盈盈地看在立在花厅与偏厅珠帘前的乔嬷嬷。“二管家传话来说,收拾兰若苑时发现了两只信鸽。王妃的意思,想请乔嬷嬷与大管家的、我带着丫头、下人,把兰若苑好好拾掇一番。”   凌老爷声音低沉,“他们是下大力对付你们母子,竟连信鸽都给使上了。倒是奇了,二郡主怎么突然就走了?”   凌大爷一脸沉重。惊道:“寻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凌薇定心细想,摇头道:“自打她住进来,我也小心防备着,应该不会……”   实在想不出这些日子她有什么把柄落到青霞手里。   凌老爷道:“还是小心的好。叶氏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这个女人害了那么多人,连老王爷也一并被她算计了。小心行事总没错。”   凌薇一脸慌色,她可什么经验也没有,虽然恨极了叶氏,这种算计人、防备人也都是本能的反应。   凌大爷起身道:“姑母,我随他们去兰若苑瞧瞧。”   青霞在那里住过。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他便不信,寻不出些端倪。   凌老爷宽慰道:“妹妹也别急,不是还有我和修贤在么,修齐也会帮衬着的。”   当年的凌薇独木难支,被叶氏算计、伤害,身为她的兄长不能护她周全。而今,凌家不仅有凌老爷,还有三个已经成人的儿子,每个儿子都不是傻子、呆子,个个都有头脑,有些本事,人多了,主意自然就多了。   凌薇轻叹一声,神色里满是忧色,“我只当她与韩郡马吵架了,哪曾想还打着别的主意。”   青嬷嬷说要重新拾掇兰若苑,实则将里里外外都细细地翻查了一遍。原是抱着十万个小心行事,没想这一翻查还真寻出些有用的东西,一样看不懂的古怪文字,又抓了一只落在屋顶的信鸽,信鸽腿环上有个小竹筒,里面有个字条,亦是一样古怪的文字。   为防万一,几乎是将兰若苑挖地三尺地寻了一遍,院子里倒没挖出什么。   青嬷嬷舒了口气,“这般查上一回,心里才放心了。”   凌大爷拿了写有古怪文字的字条来见凌老爷兄妹。   凌老爷捧着字条,翻来覆去地瞧了好一阵,竟是一个字也认不得。   凌薇就更不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凌大爷道:“回头问问二弟,他书读得多,许能知晓也不一定。”   凌老爷觉得这事很严重,他们谁也不知道青霞到底在王府探得了什么,甚至拿到了怎样来对付凌薇母子的东西,“你二弟懂什么?不如问王妃。”   凌薇赞同这主意,“妍儿见多识广,许她能瞧出些什么来。”   几人起身,凌薇又领了耀东一道去琴瑟堂。   素妍正在小书房里练字,一听凌薇来了,就往内室的牙床上躺,还没躺好,凌家人就进院子了。   凌薇对白芷道:“我们过来瞧瞧王妃,请她到偏厅小榻上躺着就好。”   凌老爷父子是外男,不便入内,只坐在近偏厅的花厅小案前吃茶。   奶娘抱了耀东去青嬷嬷屋里说话。   乔嬷嬷候在花厅门口,不允闲人进来打扰。   偏厅又有青嬷嬷服侍茶水,跑腿递送东西。   素妍接了凌大爷转来的字条,“这不是中原文字。”这是他们都知道的,“江湖中各门各派,有正有邪,其间有个叫流星阁的门派,专做天下难做之事。如杀人栽赃、报仇灭门、夺人珍宝等。这正是流星阁用来传递消息的特殊文字。”   她的语调轻缓,仿佛在说一件遥远又与己无干的事,听到凌家人耳里,却是一阵胆颤心惊。   凌老爷一脸惊色,神色凝重。   凌薇虽不能全明白,可也晓得,这回怕是叶氏下了大力气来对付他们母子。   凌大爷道:“我们在江南一带做生意时,听人提过这个门派,说是专干些杀人、嫁祸的勾当。”   素妍拿着字条,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重臣家里会藏有“通敌证据”,如今全都明白了,这些是流星阁的弟子藏进去的,流星阁训练了天下最好的杀手,亦拥有一批武功出神入化的高手,最顶级的杀手便有四人:夜魔、血魅、玉刹、玄妖。   凌薇浑身一颤,心下涌出一股恶寒,“叶氏……买通江湖中人对付我们?”   怎么成叶氏买通江湖中人了?   素妍好不错愕。   凌薇苦笑,叶氏竟下这般狠手,怎不让她处处提防,要杀她倒也容易,可她与宇文琰身份尊贵,想要杀他们母子的性命,却也非同小可,即便是流星阁,也不敢轻易拿当朝皇族亲王母子下手。“妍儿,你安心静养,家里的事还有我呢。”   素妍一怔。凌薇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要真是大敌当前,她保护不了自己。“娘,我会想办法在王府布阵,他们若想乱闯却亦不能。只是……”她顿了一下,流星阁的顶级高手都会易容术,若是扮成府内人混进来,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素妍觉得这个可能不大。要是左肩王府耗上顶级高手,确有些小题大做。   但,今儿算是有了意外收获,手里拿了三张流星阁用来传递消息的特殊文字。   现在,她又多知道了一点:流星阁与宇文琮沆瀣一气。   万一道出实话吓着凌薇,就太鲁莽了。素妍话题一转:“只是这需要时间。”她虽躺在小榻上,身上覆着锦衾,可依然能从花厅凌氏父子的呼吸间,听说他们的紧张与惊愕。   流星阁乃是江湖数一数二的杀手门,顶级的高手竟用来对付凌薇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可不让他们心下疑惑么。   凌大爷也听人说过,江家就布下了阵法,也极大的减轻了护院、侍卫巡夜的辛苦,一入夜里,各处大门一下钥,但凡有外人闯入,都能一早发现。“王妃将养身子要紧。”叶氏年轻时候算计凌薇,害凌薇一生,如今落败,竟记恨起凌薇母子来,竟然连杀手门都请来了。   要说不怕,这是不可能的。   凌氏父子满脸的忧色,不知道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机。   素妍却在心下暗自埋怨宇文琰小题大做,竟让凌氏父子误会起来,以为是叶氏请来流星阁高手对付他们,却不晓,流星阁合作的对象是宇文琮。“府里的事也要紧,布下阵法总能抵挡一二。”若要细细与凌氏父子说,又恐走漏风声坏了皇帝的谋划,要是不说,害他们心下担忧又有些于心不忍,她这会儿,真真是左右为难。   凌薇面含怜惜,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早些布下阵法的好,“妍儿,让你辛苦了,需要什么,只管让青嬷嬷来吩咐一声,我令人准备,争取早日把阵法布出来。”有了阵法,总好过让那些进出自如。   ☆、879 暗潮   素妍应答“是”,手里拿着几张纸条,含着浅笑,“婆母,这些东西就留在我儿。”着实不忍让凌薇跟着担心受怕,道:“婆母和舅舅不必忧心,昨日阿琰告诉我说,叶氏在卫州王府又惹了事,这一回触怒了父王,怕是父王再不能原谅她了。”   凌薇原带忧色的脸,立时被一阵惊喜所替代,这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如释重负,要是叶氏出了岔子,总不能再盯着他们母子不放。   凌大爷已迫不及待地隔着珠帘追问,“王妃可知是什么事?”   那事儿,只怕早晚也要传到皇城来。   素妍面露难色,“叶氏失宠之后,在卫州竟迷上一个长得俊美的戏子,一来二去的,就……”恰到好处,留给他们遐想的空间,“二人幽会时,被抓了个正着。从卫州传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具体如何,难也知晓。”   凌薇的笑,美如雨后的彩虹,脸上的阴云已散,追问道:“此事当真?”   “当真。”   凌老爷忧心道:“老敬妃先别高兴,这皇城还有紫霞、青霞在虎视眈眈呢。”   凌薇止住笑意,认真地道:“对,小心些总是好的。”   青嬷嬷按捺不住,接过话骂道:“叶氏恶有恶报!好!太解恨了……”   早前笼罩在凌氏父子心头的阴云,此刻了消了大半。   素妍宽慰几人道:“舅舅、大表兄,眼下皇城不比寻常时候,你们出门做生意都小心些。还有二表兄、三表弟那儿也叮嘱一番,叫他们在外也得提防些,守好为臣为民的本分。”   凌老爷、凌大爷父子都是聪明人,一听素妍这话定有原由,可男女有别,又不好仔细打听。   凌老爷父子起身告辞。   凌薇叫牛奶娘抱了耀东来,素妍要抱。凌薇不许,要她小心将养,自个抱了坐在小榻前,让素妍近瞧着耀。又对素妍起居嘘寒问暖一番这才离去。   待他们一走,素妍又穿鞋回到书房,手里拿着字条,细细地看了一阵,是流星阁专用的文字不假,但她却解析不出这些文字所要表达的意思,但她知道这一串文字是一串数字。   甫自发愣时,白芷进来蓄茶。   素妍道:“若王爷回府,请他先来我屋里。”   宇文琰居然和凌薇说了青霞的意思,显然又说得不够明白。这才将凌薇吓得不轻。有些事,要么就瞒个彻底,要么就说个清楚,他那样似是而非的说上几句,凌薇只怕也没闹明白。   凌薇是他的亲生母亲。是她的婆母,是一家人,对于自己的亲人,不能让他们担惊受怕,一点也不能。   素妍开始摆弄起阵法来,这阵法自然得不同于江家围墙周围所设阵法,但又得管用。就是凌薇住的静堂她也打算再布一阵为屏障。   花费了大半日的时间才重新弄好,绘了布阵图,又在静堂设了阵法机关,心下甚是满意,正瞧得专注,宇文琰领着小安子进了内院门。   他放缓脚步。抬头望了眼小书房,正想责备下人们几句,却知素妍的性子,她一旦要做什么,就是青嬷嬷也劝不住的。只化成一声带着微怒的叹息。   他刚推小书房门,素妍眼皮未抬,目光专注在布阵图上,“你回来了?”   就像是一个婚后多年的妻子,日日呆在家里静候外面的丈夫归来。   宇文琰道:“虽说近来天气转暖,可你还坐小月呢,怎的不好好在屋里歇着?”   素妍缓缓抬眸,对他甜甜一笑,“身子早好了,不出屋子,应无大碍。”她起身迎上他,小安子立即合了房门。她拉着他的大手,越发觉得比以前糙了,缓缓走到案前,“这是我新布的王府围墙、二墙阵法,有两重机关,静堂又设了不同的阵法,三重机关,各不相同。”   宇文琰通晓阵法,伸手捧起布阵图,瞧了一眼,就知她是花了心力的。   还坐小月呢,竟又这般劳神。   素妍倒了茶水递去,他一口饮下大半杯,目光似被阵法图给迷住了,“这是你新研究出来的阵法?”   “算是吧。你若感兴趣,回头变换着这些阵法玩玩儿。江家的机关也有三种变换,王府的么,你若想玩,十几种变法也使得。”   仿佛这不是用来防备奸人监视、算计的阵法,只是摆来给他玩的。   宇文琰愣愣地看着她,似不认识她一般,转而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不就是小孩子么?”她带着娇嗔。   他不看阵法图,倒看着她。   她可不是会这样看他,定有后话。   “出门前,你怎与婆母说青霞的事,要么就坦诚些,说些真话,要么就瞒个彻底,你那般一说,倒吓着婆母和舅舅了。”她弯腰从书案小抽里拿出一张纸条来。   宇文琰看了一阵,上面是古怪的字符,一个也认不得。   素妍道:“这是江湖中数一的杀手门流星阁用来传递消息的特殊文字,除了流星阁本门弟子,旁人看不懂。据我所知,他们每次解析文字时,还要对应一本专门的书,有时候是一本野史,偶尔也是一册《地志》,亦或是一本《诗集》,短时三月换一本书,长时一年一换,不换书时,就另有一个解析公式。”   宇文琰看着那圈圈洞洞的字,“你可能看懂!”   “能,在山上时无名子师叔教过我。这是一、二、三、……八、九、十的另一种写法,像这样四字一组,中间有点,在第一点之前代表页数,中间是第几行,其间是第几字,这无数组数字,代表的是一句话,或一个指令。只有拿到解析本,寻出对应的文字,才能知道他们传递的内容。”   宇文琰像个好奇宝贝,眼睛熠熠生辉:“公式?”   素妍移着步子,道:“有时候。你就算拿到了这些数字,有了解析本,没有公式,也很难解析出他们所说的内容。上面的数字未必都是实的。有时候要加上几个数,再减几个数,或乘、或除,经过运算之后,得出另一组完成不同的数字,方用解析本查字,最后对应出的文字才是最真的内容。”   宇文琰惊道:“你怎知道这么多?”   而这个,不是鬼谷宫知晓的,是在江家的一本书里,那书里记录里江湖各门各派的历史和秘密。亦有此事的记载。   素妍粲然一笑,带着几分戏谑地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庞。   宇文琰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倒真成了一个女人,很不满地将脸转向一边,就在她要再次轻拂他的脸时。他却抢先勾起她的下颌,迫她与自己的目光相对:“越来越调皮,连夫君也要戏弄?”   她将头一扭,想要躲躲去,他毫无征兆地在她脸上香了一口,“还没回我,你怎能知道的?”   “对于万事。我比你更多了一份心。在山上时,除了学技,我还爱看书,爱与人聊天,我是无意间听人说起的。”   宇文琰贼贼一笑,“是无名子师叔?”   素妍摇头。“不是他,究竟是谁,连我也想不起来。”她抬手推开被他困住的大手,摸着下颌。   他道:“弄疼你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怎么看这事?”   “你既能肯定。这些文字是流星阁专用的,那么流星阁与宇文琮是一伙的。流星阁有四位一流的杀手,要是他们间其中一人潜入江家、王府,藏匿下一件或十件东西,易如反掌。就是我们的阵法,许能困住大内高手,却难以困住流星阁的四大杀手。”   素妍点头,“你与我想到一处了。早前,我们虽猜到有武功高强之人把那些害人证据藏入各家,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干的,如今都能迎刃而解。”她移着莲步,“我们已经知道了,皇上能知道么?即便他猜到幕后黑手是宇文琮,可皇上知晓流星阁和宇文琮联手了?”   宇文琰还真不知道。   还记那晚,他夜入皇宫禀报此事,皇帝神色淡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宇文琰猜到皇帝一早就有所防备,却不知道皇帝能否猜到此事。   宇文琰神色凝重,“我这就入宫秘报皇上,让他小心。”   素妍正有此意,将抽里另两张纸条一并给了宇文琰,伸手为他整理着衣襟,语调轻缓如喃,眸里全是关切,“舅舅和婆母,拿着纸条来找我,我不知你早前与婆母说了什么,只好如实相告,说这是流星阁的,把他们倒吓得不轻。你还得想法,解了他们的心结才好。”   素妍把凌薇带着凌老爷父子来寻自己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宇文琰想到自己告诉给凌薇的说辞,可不是小题大做了,只怕他们认定是叶氏花重金买了杀手要害他们母子。“我先入宫见皇上,回头再去找娘和舅舅。”不过是家里的恩怨,竟动了杀手门的人,可不是要闹出人命来。   凌薇只是一个弱质女子,可不是素妍这般在外面经历过风雨,见过大场面的。   宇文琰傻笑两声,面露窘色。   素妍嗔怪道:“你呀!行事怎的这般,光是你说的那些话,只怕婆母就吓得不轻。”   宇文琰挠着头,在她的面前,自己倒显得草率了,颇失周到,“下回我定与你商量。”   “夫妻一体,说出来多个人拿主意。”   “嘿嘿”他的笑越的呆傻,却傻得可爱,呆得真诚。   “我得趁早入宫,你回内室歇下,不许再劳心。”   素妍轻声道,“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一起用羹汤,孙嬷嬷的厨艺可是极好的。”   宇文琰拿了三张纸条,携了侍卫出门。   素妍继续坐在案前看自己绘好的布阵图,又粗略地计划了所需的东西,松树、柏树、万年青、蔷薇等多少,一一都计算了出来,最后形成了一份详细的清单。   ☆、880 粘竿处   养性殿,篆烟缭绕,龙涎香的馥郁气息弥漫在整座大殿,沁人心脾。   新皇宇文轩坐在龙案前埋头批阅奏章,大总管及几位值夜的宫人垂首侍立,大殿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一路小心地近了大总管,低声附耳禀报。   大总管微微颔首,俯首走近龙案前,“皇上,左肩王求见!”   “传!”   宇文琰见罢礼,新皇赐了“平身”。宇文琰面露异色,新皇会意,斥退左右,唯留了大总管在侧。   宇文琰拿出三张纸条,说了来路。   新皇打量了几眼:“流星阁!”   几字落音,意外和吃惊的竟是宇文琰,“皇上知道这是流星阁用来传递消息的特殊文字?”   新皇将三张纸条瞧了一眼,“安西怎么说?”   宇文琰一惊,“皇上连这也看出来了?”   他去而复返,只能说又发现了新的情况,新皇能瞧出这东西是流星阁的,却不知道这上面传递是什么样的消息。   宇文琰将素妍告诉他的话细细地说了一遍。   流星阁!   新皇对江湖各派的事知晓不多,没想天下间还有这样的门派,传递消息只有彼此知晓,旁人很难解读。   但现下说明宇文琮与江湖第一的流星阁联手!   宇文琰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忧色,“微臣现下担心的是,流星阁在助宇文琮,除了流星阁,还有多少江湖门派站在他们那边?宇文琮收买了不少的朝臣、皇族,又有多少人是他的人?”   早前只是朝臣、皇族,而今却突然发现还有江湖中人。   宇文理给他留下的到底是一支怎样的门客队伍,这些门客里又有着哪些人才。   附庸山人已抵达洛阳了吧?能顺利进入龙虎山庄么?能说服众门客辞离散去?   新皇知晓,里面的文人许能走上一些。但这些江湖中人,有讲情义的,亦有为荣华富贵所吸引的,他们未必会听附庸山人的意思主动散去。   宇文琮既然给皇族许下了王候爵位。给他们也许下了诱人的赏赐,否则这些人不会与他为敌,与朝廷为敌。   新皇面无表情,神思游离,似陷入深处,问:“贵太嫔潜在宫里的心腹可都清除干净了?”   宇文琰抱拳道:“微臣共抓了五十七个人。”   “来人,把石福叫来!”   石福,镇江候石开的长子,而今亦在金吾卫担任中郎将一职。   石家是在乾明太子时就效忠门下的,算是新皇的家将。   石福很快进了大殿。   新皇挺了挺胸膛。眸子里掠过几分狠决,他不果断,就会保不住天下,保不住帝位,甚至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他的身后不仅有太后、皇后与众嫔妃,还有几个皇子、公主。“石福,连夜再审贵太嫔一党的宫人,证据确凿者杀无赦!朕给你三日时间,务必要将宫里有嫌隙之人清除干净!”   石福应声。   流星阁与宇文琮搅合到一起了,他绝不纵容,无论是文人名士。还是江湖侠客,一旦与宇文琮站在一处,那就是叛贼,就得死!   流星阁……   新皇愤愤地想着这个名字。   宇文琰抱拳道:“微臣告退!”   新皇打了个同意的手势。   二龙夺帝,自他登基,他一直就在等着。这个与他争夺帝位的人出现,原来是他,居然是宇文琮,被先帝软禁府中,在府里装出沉迷声色。嗜酒如命的假相,却暗中做着自己的皇帝梦。   既然要斗,这一次就来斗斗看谁更高一筹。   新皇冷声道:“把朕寝宫的天龙金盒取来。”   这是一只异常华美的锦盒,盒上錾有九条金灿灿的天龙,栩栩如生,盘桓在不大的锦盒上,盒子用赤金打造,上面挂着一把同样錾有金龙的金锁,以此象征着这盒子、金锁尽皆帝王拥有。   大总管知新皇要开这只九龙盒,转过身去,不愿窥视帝王的秘密。   先帝在世时,还是在登基第二年打开过九龙盒,至此后,终其一生再没开过,那盒子里藏匿着天朝最重要的东西。   新皇从头上拔下簪子,抽开簪子,倒出一枚小巧的金钥匙,启开龙锁,盒子里放置着几样别样的东西,其间有一枚錾有龙头的镂空金戒指,还有可调动三军的兵符,犹豫片刻,他取了龙头金戒,将其戴在自己食指上。   他重新合上九龙盒,依旧锁好,若无其事地递给大总管。   大总管的目光锁定在他食指龙戒上,戒指上的龙头异常威武,錾刻得栩栩如生,那龙似在咆哮,一双龙目熠熠生辉,仿佛龙霆大怒,只需一眼,令人生畏。   大殿上,恢复了之前的肃静。   新皇手捧着奏折,案前要急的文书都被他批阅完毕。   夜,静谧。   一条黑影翩然而入悄无声息,本是一脸肃然的大总管“扑通”一声已瘫坐地上昏昏睡去。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纵身一闪,垂首静跪龙案前一脸恭敬,仿佛点住大总管睡穴的人不是他。“属下粘竿处统领青龙拜见皇上!”   新皇缓缓移眸,借着大殿的华灯,方瞧清这男子,约有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容冰冷如雕,不大的眼睛透出蚀骨的寒意。五官生得寻常,是那种走到人海里,便再难忆起他的容貌的人。不寻常的是他的表情和眼睛,不,其实也寻常,瞧得久了,就觉得他的眼神木讷,表情木讷。   这个寻常容貌的男子,见过之后,很容易让人遗忘。   就算你认真的瞧过,事后也很难忆起他的长相,他着实太寻常了,寻常到就像一个不足让你记住的人。寻常得太过普通,寻常到五官、身材和声音都没有一点过人之处。   偏他,却是先帝花费无数的心力培养的粘竿处统领。   粘竿处,云集暗卫中的暗卫,大内高手中的高手。   在他被封为皇太孙后。先帝曾告诉过他,粘竿处其实只有十二个人,他们平日里瞧着是最寻常的侍卫,只在接到重要任务时。才会汇聚一处。平时彼此见面不相识,他们辩识、确认对方身份,只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张由先帝绘在右臂的纹身,各人伸出手臂就会形成一幅圆形的十二生肖纹身,围立而圈,就像是十二时辰。   他们每次相见,皆蒙着脸,根据彼此的纹身来确定对方的身份,他们每个人不以真实姓名示人,却各有绰号。是以十二生肖为号。   由新皇直接带领,也只有新皇和粘竿处统领才知道这十二人的真实身份。   新皇带着审视,却见青龙已经揭起右臂,露出一条赤青色的大龙。   新皇道:“流星阁与宇文琮搅合到一块。你需要多少时日能灭了流星阁?”   青龙一怔,抱拳道:“禀皇上。流星阁与我们粘竿处原是有些渊源的。”   新皇搁下手里的奏折,“朕听先帝说过,齐太祖皇后创立了流星阁、天下第一楼,齐高祖皇帝登基后,收拢天下第一楼,组建了粘竿处。可这回,流星阁和宇文琮搅到了一块。”   青龙垂下眼帘。“皇上,流星阁里有我们粘竿处的人。”   新皇神色一凛,这事儿他倒还真不知道,“流星阁为何要助宇文琮?”   青龙抱拳道:“他们是奉属下之命行事。属下想知道宇文琮那边到底有哪些人,不相助一二,如何能打入宇文琮的内部。”他略顿一会儿。道:“几年前出了一些意外,我们打入宇文琮内部的高手玉刹突然失踪,好在近来玉刹又现身了,这一回他平安进入龙虎山庄,以玉刹的聪敏。用不了多久就会把龙虎山庄的情况摸个熟络。”   玉刹,流星阁四大杀手之一。四大杀手的容貌江湖中没人见过,就算遇见,也许是易过容的人。   原是这样……   先帝说过,他可以完全信得过粘竿处的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先帝培养的。   “朕要一份最详尽的宇文琮一党名单,无论是在朝官员还是白身门客,朕都要一一了晓。”   青龙道:“请皇上给属下十天时间,十天后一定奉上详尽的名单。”   “退下吧!”   戴上龙头金戒,只要被粘竿处的人瞧见,就会第一时间通晓粘竿处统领来见新皇,这是过往百余年来,粘竿处定下的规矩。   新皇轻抚着指上的龙头金戒,十天,他用这十天重新布局。   流星阁里有粘竿处的人。   真真让他觉得意外!   他走到殿前,傲视着整座皇宫,睥视天下,双手负后,浑身散发出摄人的龙威,这是一个九五至尊流露的霸气。   弱水,你告诉朕流星阁的事,是不是想说,要朕重新布局!   宇文琮,这一回,朕要你输得心服口服!你败之时,朕定会让你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帝王。你这个叛臣逆子,届时,那些小瞧朕的、不将朕放在眼里的、背叛朕全都得死!没有人可以挑战朕的龙威,更没有人可以抢走朕的帝位!   夜漫漫,在这宫灯稀疏的黑暗里,旷寂而冷清。   殿宇鳞次栉比,宫廊繁复。   他赢得了天下,登上了帝王,却唯独输却了她。   弱水,朕将会让你看到,朕会是一代明君!   因为朕输了你,再不能输了帝位,倘若输了这一次,便是输了一生,输了一切……   为了帝位,他放弃爱情;为了帝位,他牺牲了那么多,绝不容任何人染指他的帝位。   他方是正统,他才是名正言顺登上帝位的九五至尊。   ☆、881 道歉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请用您的方式支持该文哦!   素妍用了些晚膳,将布阵所需的清单交给青嬷嬷,领她与二管家一道采办。   宇文琰已回府,到静堂拜见凌薇。素妍说得对,他只是想告诉凌薇收留青霞、紫霞的重要性,却未想会让凌薇担心,令凌氏父子心生忧虑。   宇文琰亦请了凌氏父子过来一并说话。   凌修齐在翰林院办完差事,偶尔会与相熟的同窗、同届高中的官员一起喝茶,每日无事时会早早回到左肩王府,住在凌薇为他们父子安置的专门客院里,今儿一回来,就听凌老爷父子说了左肩王府的事。   他总觉得,这里面透出一些古怪。   凌薇按捺不住,一心想知道卫州王府的事,“听王妃说,叶氏出事了?”   即便凌老爷是他的舅父,宇文琰还是觉得这是王府的家事,更事关老王爷的声誉,低应一声,“叶氏成不了大事,娘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吐了口气,实言相告,这不妥当,毕竟今儿发现的事,事关朝廷机密,他还是决定继续圆这个谎,“青霞、紫霞的事……”   他犹豫着如何说话,才能合情合理。   凌老爷则认为宇文琰是为难,道:“王爷,无论怎样,她们到底是你的姐姐和妹妹。”   凌大爷道:“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算计王爷、王妃时,可曾想过王爷是她们唯一的兄弟。”   凌二爷修齐微皱着眉头,他只觉得这事很奇怪,到底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凌薇面露难色。宇文琰是她的儿子,紫霞、青霞生有二心,可到底不是她生的,却又都是老王爷的骨血,她怎么说都不合适。   凌老爷道:“王爷怎么看叶氏母女买流星阁杀手对付你们母子的事?”   宇文琰微微一笑,释然的。不以为重地道:“流星阁到底是江湖门派,想杀我们母子倒不至于,本王到底是皇族亲王,而娘是有封号的亲王府侧妃。他们最多也就是打听王府的一些秘闻旧事。借打听到的事做文章。”   凌修齐也觉这事颇有些小题大做,“要真敢伤害王爷表弟和姑母,这些人就别想活了。”   流星阁再猖狂,还不敢贸然对左肩王下杀手,要真是这样,还不怕被朝廷给灭了,任他们再厉害,到底是江湖门派,一个江湖门派哪敢与朝廷作对。   凌大爷问:“王爷可知那纸条写的是什么?”   宇文琰道:“那是他们专用的文字,只有他们才看得懂。不过我想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多就是打听娘年轻时的事,或者看我有没有做什么越矩的事。”   凌薇神色微沉,她十五岁时就被叶氏算计生下了宇文琰,之后又在大火毁了容貌,着实没有什么隐秘。只是当年。她从德州到卫州叶家,叶家三房的老爷曾一度纠缠过她,但那时叶老太太还在,他倒不敢有过分之举,而她住在叶家的时间也不算长,不过是三个多月   宇文琰扫过几人,“王妃说。我吓着娘和舅舅了?”   凌薇脸上含着浅笑,早前是被吓得不轻,可这会笑容灿烂。“没有的事,只是觉得这事很大,去找妍儿商议。”只是她没想到,宇文琰会因为这事找大家议事。   凌老爷早前的凝重一扫而光。化成了淡淡的笑。   凌大爷也露出释然与轻松的笑,审视着凌薇与宇文琰,见他们母慈子孝,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凌修齐虽带浅淡的笑意,却隐有深思。   宇文琰道:“为早上吓着娘与舅舅的事。本王道歉。”   凌老爷觉着这言重了,“都是自家人,你也是担心你娘才说出来的。不碍事,不碍事!”音落,他先爽朗地笑出声来。   宇文琰见没事了,道:“今儿有事耽搁了,我还没吃饭呢。”   凌薇“哟”了一声,当即唤了乔嬷嬷来,正要令乔嬷嬷去大厨房弄吃的来,只听青嬷嬷的声音传来:“王爷可来了?”大丫头回了声“在偏厅呢”。   青嬷嬷携着紫鹊,是特意过来送膳点的,含着浅笑,进了偏厅欠身行礼,“王妃猜着王爷回府了,孙嬷嬷煲了只药膳鸡,又下了一钵喜面,令我送来给老敬妃、王爷和大家都赏赏。”   凌薇心下好奇:“喜面?”   好好儿的,哪来的喜面。   紫鹊将托盘搁到桌案上,乔嬷嬷从静堂小厨房取了碗筷来,给众人盛鸡汤和面条。   青嬷嬷道:“一更二刻时,江家来报喜的小厮到了,可不是件大好事么,今儿酉时下大雨那会儿,平国大长公主给江家添了个大胖小子。”   阿九生了!   去年二月生了位千金,满周岁时被新皇赐封为二等郡主,与镇国大长公主的长女一样,都是二等郡主。文雅封的是三等郡主,等同县主,不过郡主的称呼更为尊贵些罢了。   凌薇笑:“添丁进口这是喜事。”   青嬷嬷笑着颔首,来报喜的人照着规矩送了喜面、喜蛋,又有一只脖子上扎了红绸巾的公鸡,不需用,看到那公鸡,便知是添了个大胖小子。   有了喜面,孙嬷嬷又煲了只药膳鸡,正好用鸡汤下了面吃。   凌太太因挂着德州家里无人照应,给凌修齐订亲之后就离去了,临走的时候叮嘱了凌薇和凌大爷,留意着要给最小的修婉在皇城寻个好婆家。   凌大爷亦听人说了江家的家规,在皇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家风严谨,问:“江家可还有十几岁未订亲的少爷公子?”   青嬷嬷皱着眉头,“眼下十几岁的,只得六爷江传堂,在江南慕容家学艺,也早与镇国公府的文馨郡主订了亲。”   凌大爷面露憾色。听说江家的门风好,家教严,儿孙们个个都争气,凌大爷颇想与江家结亲的念头,想着自家的两个妹妹,个个都是才貌出众的,没想江家的适龄男子竟早早订了家,订的还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女。   宇文琰想了片刻,突地道:“我倒想起一个来。韩媒婆的儿子江诗允!”江家除了江舜诚的儿孙,还有同族的子弟。   这孩子当初在晋阳,那可是出名的神童,前年恩科他因染了风寒未能应考。   青嬷嬷灵光一现,“哟!这位公子倒是晋阳西岭江氏里少有的人才,如今得有十五六岁了,早前是见过几回的,长得相貌堂堂,文质彬彬,谈吐也不俗……”   凌大爷审视着凌薇,又看着凌老爷,支吾道:“他娘是媒婆……”这身份也太不搭配了。   媒婆、稳婆,这都是下三滥的职业,凌大爷颇有些介意。   凌老爷道:“江家人都没因韩氏是媒婆而介意,我们又何必介怀。”   青嬷嬷笑着连连应是,“江诗允的姐姐诗恩,嫁给了江家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儿。虞老爷在西市天桥旁开了家拍卖行,专拍三百两银子以下的物件。虞太太又开了家绣坊,家里有几座田庄,日子倒也过得殷实。虞二爷上届恩科中了进士,在云州做知县。虞家祖上,原是晋阳的贵族。虞老爷被庶子迫害,这才弃文务农,后来又从了商……”   她细细地说了一遍,凌大爷一提,青嬷嬷就嗅出些异味来,凌修洁是许了亲的,凌修婉亦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若是许了江诗允,可不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宇文琰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好吃!香!”凌薇却没吃,看着他吃,小声叮嘱道:“你倒是慢些,砂锅和钵里多着呢,吃了再让乔嬷嬷盛。”宇文琰不管不顾,依旧大口吃面,直吃得“倏倏”直响。   凌老爷本还矜持着,想过会儿凉些再吃,见宇文琰吃得香,捧了碗尝了一口汤,膏汤香味扑鼻,虽说是药膳汤,竟有一股子难得的香味,诱人垂涎欲滴。   青嬷嬷又道:“允爷九岁就过了童试,十二岁过了乡试中了举人,这在晋阳是出了名的神童。上回恩科,染了风寒,这才没有下场,加上江家老候爷说,他的年纪到底小了些,下回应考也是好的,毕竟身子要紧。”   若他是一早来的皇城,应该在皇城书院读书。凌修齐道:“我怎没听说过此人?”   青嬷嬷道:“他没在书院读书,在家里闭门苦读,每遇不懂的地方,就去拜访求教。倒听老候爷说过,说他年纪不大,已是学富五车了。他原在皇城书院学过一阵子,说先生们讲的课,多是他一早读过的,就不愿再去,与虞大爷倒也亲热,二人常在一处读书做学问,近来听说与虞盼儿的夫婿祈栗交好,两人常在乡下庄子里读书。”   凌修齐反复念叨着“祈栗”的名字。   凌大爷问:“怎了?”   凌修齐道:“听说此人三月时写了篇《富国论》,曾一度名动皇城。只知是个山野村夫,颇有些才华,见解独到,周大学士与江大丞相都颇为赞赏,就连皇上瞧过后,也说此人乃是一个能人。”   祈栗竟是虞家大小姐的夫婿,绕来绕去,又与江家扯上些关系。   青嬷嬷笑道:“这便难怪了,听韩媒婆说过,允爷与祈公子交好,又有虞大爷,他们三个倒是极好的。”   虞家与江家虽是姻亲,但因门第悬殊,虞家只在过年过节或大宴会时才去江家,平日倒不常去。因着虞老爷与江传达一起做生意,少不得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虞老爷与江家二房倒是熟络亲近些。   ☆、882 不忍分离   凌修齐大致将各家的关系也弄了个明白,对凌大爷道:“大哥,我瞅着将婉儿许给江诗允能成。”   凌大爷一脸茫色,等着凌老爷说话。   凌修齐道:“世人都说,人以群分,祈栗是个务实之人,他虽年纪小些,却与祈栗这些人的深交,亦是一个靠得住的实在人。”   青嬷嬷见正如自己猜的那般,忙道:“允爷与文忠候家原是同宗,族规家法也都一样,男子三十无子方纳妾,若嫡妻育有儿子,更不得纳妾的。”   她这一说,凌薇立时来了兴致,“哥哥,我瞧着能行。虽说现下门第差些,若是他日这孩子高中,又得江家相助,可就容易出头了。”   凌老爷搁下碗,抹了下嘴,“妹妹,要是修婉不反对,就使人说合。”   凌薇笑道:“皇城各家眼睛可都灵着呢,既然瞧上了,就早早订下,等江诗允高中,怕就晚了。”   一阵闲聊,竟订下了江诗允与凌修婉的亲事。   宇文琰连吃了三碗鸡汤面,倒真是饱了。   凌薇见他吃饱,这才捧了自己的碗,生怕他吃不饱似的,喝了一口汤,只觉满口生香。   凌大爷和凌修齐倒把剩下的鸡汤、喜面吃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又说了一阵话,方才各自散去。   *   夜空里飘过一阵宁静而悠扬的琴声,一声声如诉如思,似吟似唱,宁人心绪,惬意欢欣。   宇文琰加快步履,近乎小跑越近琴瑟堂,琴声越来越悦耳。   素妍坐在偏厅的小榻上,榻上摆放着琴台,十指纤纤,苍白如葱。时快时慢地飞舞在琴弦上,她的双眉平和,明眸流光,随着飞舞的纤指流转着。如痴如醉,这是一支最为动人的曲子。   宇文琰站在珠帘前,长身而立,静默地看着弹琴的素妍。   许久了,几乎是她嫁入王府,他就不曾听她弹奏过,他喜欢看她弹琴,喜欢看她练字习画,喜欢看眉宇飞扬,这样的她。才是他在鬼谷宫中见到的素妍,即便伪装的容颜,也可以骄傲,也能意气风发得如同男儿一般。   琴音渐趋平和,在如轻呢般的细音里停凝。   宇文琰不由得拊掌而拍。他几乎也随她一起沉醉。   素妍款款抬眸,勾唇一笑,带着几分窘意:“许久不弹生疏了。”   他挑帘而入,“无论何时,你弹的琴音总是最特别的。”   素妍正要下榻,他抢先一步近了小榻,止住她道:“在榻上歇着。”握住她的手。坐在榻前,目光停留在琴上,并不是名琴,只是一张寻常得再不能寻常的琴罢了,从她的指尖流泄出的了是能醉人的弦律,令他忘返。令他痴醉。   宇文琰道:“可用过晚膳了?”   不待素妍回话,一侧服侍的白燕笑盈盈地道:“回王爷,王妃晚上吃的是孙嬷嬷煲的乳鸽汤、蛋虾饺。刚才又用了一小碗鸡汤喜面。”   宇文琰目光寻觅着偏厅内侧案上摆放的箭漏,声声流转,滴漏声响。已是三更时分,轻声道:“往后晚了,不用等我,你早些歇下。”   素妍眸含温和,“知你回来,让紫鹊、白茱备了香汤,你先泡个澡。我把干净衣衫放到屏风里了。”   这是他的妻,他不归家,会静静的等候;这是他的妻,会在他回来时,备好吃食,备好香汤。   宇文琰愣愣地审视着素妍,一股暖流自心尖流泄,张臂一拥,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妍儿……”这一声呼唤,不是用嘴唤出,而是从他魂灵深处迸发出来的,是从他的心底唤出的。   静静地偎依在他怀里,素妍淡淡一笑,“童英和白菲来信了,白菲这丫头这真是,都怀了五六个身孕还在卫州打理着店铺、田庄上的事,紫鸢也有三个月身孕了……”   白燕面露惊喜,正忙着清扫着内室,手里拿着鸡毛掸子,连连问道:“王妃,白菲和紫鸢要做娘了?倒也是,算算时日,她们俩去年九月成的亲,至今也有半年多了呢。”猛地探头,正瞧见一对恩爱相拥的夫妻,顿时一张脸臊得通红,似能燃烧起来一般。扭头故作没瞧见,却与小安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小安子冲白燕使了个眼色。   白燕会意,二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内室与偏厅。   过了不知多久,宇文琰方才缓缓放开了怀里的素妍,低头亲吻着她的额际,“我抱你去内室。”弯腰要抱,素妍已经止住,“你先去泡个香汤,知你过来,就令丫头们把热水添上了,莫要凉了。”   他低应一声,带着坏坏的笑,“回头我给你擦擦身子。”   “才不要呢,我自己擦过了。”   坐小月,不能沐浴,只能每日用温热的帕子擦上一遍,如今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素妍很想泡一回香汤,却是不能,被青嬷嬷、孙嬷嬷二人轮番上阵的好一阵说教,生怕她患了什么月子病。   这胎儿还不足两月就落胎了,如今身子已经爽利、干净,偏还得守着老规矩,不敢错了半分。   她捂着嘴,巧笑嫣然,冲他挥手示意,似要赶走那一股子难闻的气息。“快去泡汤,浑身都是一股汗臭味儿。”   宇文琰笑着步入内室,褪去外袍,折入屏风,里面的大浴桶上飘散着几片陈皮,空气里有橘皮的淡淡香味,令人顿觉精神百倍。   素妍转往内室小榻,倚窗而坐,弹奏着一首《幽兰曲》,这亦是她最为喜欢的曲子之一。   宇文琰将浴桶搅得“哗啦”直响,浑身浸泡在桶里,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头枕在桶沿上,眸光望着屋顶,不紧不慢地道:“该禀报皇上的都一一细说了,瞧皇上的样子,对流星阁与宇文琮勾结一事还不知晓。”   素妍纤指舞动,一门心思却在听宇文琰说话。   “你弹错了两个音……”宇文琰拨得水响,透过屏风、数层轻纱的那头,在窗棂之下坐着素妍,那一抹剪影道不出的美好,他猛然觉得,自己昔日应该为她特意建一座阁楼,可以让她在那里起舞、弹琴、作画,而不是一间小小的书房。   素妍漫不经心,随口答道:“原为琰郎误。”   宇文琰一脸慵懒,此刻整个人倏地坐直身子,越发移不开眼,她少说情话,此刻竟说是被他所误才弹错两音。   琰郎……   可比千一好听多了。   宇文琰只觉哪里燃起了一团火焰,再难熄灭,低声道:“今晚我去练功房歇息。”   素妍未接话,继续弹琴。   宇文琰强行控抑着自己,这种身心俱付,真情倾注的情感,有多少人一生也不曾拥有,他觉得很知足,有妻如此,有家如此。“原是要与皇上请奏去豫地平叛,出了这些事,倒不能离开了。卫州河渠的事就要结束,父王又要忙着建卫河码头的事……要是我走了,留下娘和你,还有耀东在家,着实不放心。”   如果流星阁没与宇文琮搅在一起,他不会多想。流星阁派高手诬陷朝廷重臣,甚至还在他家小书房里藏匿密函,可见他们功夫不俗,江家布下的阵法机关,都被阻住他们,旁人就更难了。   他若离开,家里就剩下妇孺,无论谁有个长短,他都会抱憾终身。   素妍轻声道:“大男儿志在四方,你想建功立业,我定不拦你,还是那句话,我只要你好好的。”   宇文琰手里拿着帕子,想擦后背,却够不着,对着外面大唤一声:“小安子,给本王擦背。”   素妍纤指停凝,扱上绣鞋,小安子闻声已经进来,她轻声道:“你自歇着,我给他擦。”   “水已经凉了,你还坐小月呢,受不得凉,让小安子来。”   素妍道:“我让丫头们再添一桶热水来。”   “不用了,小安子给我擦擦,我也该起来了。”   小安子奔进屏风,拿了帕子,很用心地擦挫着后背。   宇文琰双手握着桶沿上,目光依旧透过屏风看素妍,“我若走了,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   若没有流星阁的事,他许会离开得安心些。既然有了,他不能无视,万一流星阁的人要对左肩王府,他在总要好些。   凌薇那儿,他不担心。   耀东那里,也没有不舍。   他真正不舍的是素妍,自成亲以来,他已经习惯见着她。   要是数日不见,他会想得慌,每次从宫里当差归来,就恨不得将她吃个干净。   素妍道:“你若不在皇城,我自用心襄助婆母。有凌家二位表妹在,她们也能帮衬一二,辛姨亦在府里,我们自会彼此照应,你不必挂心家里。”她抬头望着屏风里隐隐绰绰的人影,还有那阵阵水响声,“去静堂那儿,可宽慰好婆母与舅舅?下回别再那么鲁莽,你把他们吓得不轻呢。”   宇文琰懊悔过与凌薇说了那些话,当时他只是想让凌薇提防着紫霞、青霞姐妹。   素妍听他详尽道来,心头愕然:“婆母想把修婉许给江诗允?”   “你觉得不妥么?我倒觉得这江诗允是个不错的人才,二人的年纪倒也相当,我在江家也见过江诗允两回,品行、才学倒也配得修婉。”   素妍微微一笑,“我是说,修婉性子好,容貌也出挑,还真没想到婆母会愿意把她许给江诗允。”   修婉的容貌比修洁更为俏丽水灵,便是许个更好的人家也使得。   ☆、883 厚脸皮   江诗允虽有才华,可他母亲到底是媒婆,家里的底子又薄,倒难得能被凌薇瞧上眼。   “娘的意思,是不想委屈了修婉,许是听说江家不纳妾动了心。娘同意了,二表哥也没异义,瞧舅舅的意思也是愿意的。”   素妍笑道:“江诗允虽是一介书生,却是个有骨气的,他未必愿意高娶。”   “且试试再说。”   凌修婉模样长得好,但凡见过的,哪个不夸她生得貌美。凌老爷的几个儿女里,儿子当属凌修齐,女儿当属凌修婉,那副皮囊可不是最出挑的。   凌修齐能一眼被中顺郡王府的王妃瞧入眼,除了他的容貌,还有他是宇文琰的二表兄身份,再加上自身本有些才华,这才有了机会。   宇文琰道:“听说修洁要与德州魏家退亲了,这回是娘提出来的,娘听说魏公子早前纳的大姨娘生了个儿子,二姨娘亦有了身孕,越发不乐意。”   这在哪家,也没有嫡妻未入门,先纳侍妾,先生庶子的道理。亏得魏家,还几次三番的使媒婆上门,催着要娶人。   素妍问:“可使人去退亲了?”   “使了呢。上回舅母来了皇城,来给娘添补陪奁,又见识了一回皇城的酒宴,也动了心,不愿委屈了修洁,私下也与娘说了,一回德州就与魏家退亲。”   魏家早前觉得修洁配不上魏公子,魏太太只那么一个儿子,魏家虽有两个庶子,到底是嫡子承继家业。这才由得魏公子纳了两房侍妾,凌家派人去说过,对这事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当时魏家便说,“若是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魏家,可以退亲”,这会子。凌家可真不乐意了,竟让侍妾先生了长子,当真是个没有家风的。   素妍道:“听说兴陵候至今还没寻上合适的女子?”   晋陵大郡主挑来选去,也没个中意的。要么门第好了,人不够贤惠;要么人是贤惠了,模样却又差了些;总有些不尽人意处,这事儿也就搁了下来。   宇文琰问:“听田壮实说,今儿兴陵候来府里窜门了,找凌二爷闲聊来着?”   素妍低应一声,这事儿她亦听说了。   税长庚在皇城也无甚朋友,许是拿凌修齐当朋友看待,到底是多个朋友,多个玩伴。   宇文琰冷哼一声。忆起另一桩事:“前些日子,叶家大老爷来皇城了,说要休了叶太太,扶晋陵大郡主为正房。”   素妍只觉可笑。她听屋里的丫头、嬷嬷们说过这事,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   叶大老爷听说鸣凤母子到皇城。非但没有惹上祸事,反给鸣凤正了皇族金枝玉叶的身份,就连鸣凤所生的儿子叶沛也易名税长庚,奉了靖王侧妃税氏父祖为先祖,封了个“兴陵候”的爵位。不仅有了爵位,还是世袭三代、有三县封地之爵,这可不就是皇族身份了么?就连宫里的叶海虹。也被赐了税姓,封了玉嫔,这一切,不是因为叶家如何,而是因为鸣凤乃靖王宇文诲的遗孤,乃金枝玉叶的大郡主。   鸣凤遣了府里的下人去接冯氏乳母、乳爹、乳兄、乳弟入府相聚。这事儿在卫州就像长了翅膀一般的飞传开去,但凡知晓的人,哪个不说冯家走了好运,因养了皇族大郡主,如今一家人也要跟着得享富贵。   叶大老爷风风火火赶到皇城。寻到晋陵大郡主府,当看到那一处气派的府邸,一颗心就怦怦乱跳,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做大郡马,比见了无数的金银珠宝还欢欣。   他提着袍子,对左右大喝一声:“禀传!”   跟来的下人振声高呼:“晋陵大郡马回府!”   音落,府内的门丁好奇地探出头来,这些下人皆是经户部、礼部挑选入府的,知府里就两个主子:晋陵大郡主与兴陵候。可从未听说有晋陵大郡马这号人物。众人虽知早前晋陵大郡主嫁过人,可已被那男子给休了,如今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叶大老爷下了马车,大摇大摆就要入府,想着自己如今是晋陵大郡马,儿子又封了候爵,不想,一声厉喝“来者何人?竟敢硬闯郡主府?”两名门丁抄着棍子拦住去路。   他正欢欣鼓舞,被门丁吓了一跳,“大胆!”指着自个的脸,厉声道:“连本郡马都不认得,瞧清楚了,我可是你们大郡主的夫婿。”   已有守门的管事赶来,正瞧见门丁拦住一个锦袍男子,斜睨着眼睛,“在下怎没听说我家大郡主有夫婿?皇家郡主的婚姻皆由太后和皇上说了算,什么时候冒出个郡马来?”   皇族女子出阁,得配夫婿,尤其是有品阶的郡主,都得经过内务府、礼部入册备案。   “死奴才!本老爷是你们大郡主的夫君!”   管事冷声道:“是也不是,待在下禀过郡主再说,你且等着。”   曾经的鸣凤,在叶家只是一个侍妾、姨娘,就连当年被他强占也是身不由己,在叶家二十余年,一直小心做人,处处看叶太太和叶家老爷、嫡出公子、爷的脸色。他们说东,她不敢说西,只能装聋作哑。   鸣凤听完管事的禀报,勾唇冷笑,这些日子与皇族贵胄来往多了,虽只可数的日子,可她依然脱胎换骨一般,从一个卑微的姬妾,摇身成了堂堂皇族金枝玉叶,“本郡主的夫婿?”扬头轻笑,“你且问问他,可有礼部下发的文书为证,有内务府发的牌子?”   皇族贵胄成亲,就算没有新皇的赐封,也需得经礼部下发文书为证,若没这样,便可不认。   鸣凤懒与他周旋,冷声道:“本郡主只有儿子,没有夫君,要认他,除非握有礼部文书、内务府牒牌。”   叶大老爷哪有这些东西,如果有,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大郡马,是皇亲国戚。   他咬牙厚颜,想到昔日休鸣凤,皆是叶太太与长子的意思,而今后悔莫已,想与她做夫妻,却已不能。   叶家落败,再无昔日荣光,在卫州也得小心为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拿了短处,寻了不是告上官府,一场官司,让叶家失了无数家财,而今留下的田地铺子,只能稍作生计。就连家里的下人也发卖了不少,加上叶大老爷原有好几房侍妾,又有子女一大堆,个个都要吃要穿,日子越发过得落魄。   原想靠上宇文鸣凤,许再能过回原来的富贵风光日子,偏宇文鸣凤根本不认他。   既然来了皇城,他又怎能无功而返,叶大老爷思忖良久,在晋陵大郡主府外候着不去,好歹税长庚是他的亲生儿子,总不会不认他这个父亲吧?   直等到黄昏时分,府门外的街巷口方过来一行人,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锦袍男子,左右携着几名护卫。   同来的下人瞧得分明,立马大叫:“大老爷,是六爷回来了。”   叶大老爷下了车,站大路口,眯着眼睛看着过来的人,近了跟前,正是税长庚,人靠衣装,如今他摇身一变,做了兴陵候,穿着华丽的蟒袍,气宇轩昂,定睛细瞧,拥有人中龙凤之姿。“沛儿!沛儿……”他快步奔近。   税长庚闻声寻觅,见一侧停驻着马车,车上挂着两盏灯笼,灯光昏惑,车前过来一个男子,虽着华袍,却显得步履艰难。   叶大老爷近了跟前,借着府门前灯笼的光芒,含笑打量着税长庚,真没想到,他的儿子里,竟有一个能得世袭候爵的人,到底是个有福的,“好!好!听说,你被封了兴陵候,还世袭晋陵二县的封地?”   税长庚抱拳对着皇宫,朗声道:“此乃皇上隆恩,皇家封赏,也是托了我母亲之福。不知爹……”而今,他随了外祖母姓氏,赐姓为税,又有了新的名字,叶大老爷怎会再是他的爹,立时更正道:“不知叶大老爷有何吩咐?”   叶大老爷身子微颤,“我是你爹!是你的亲爹!”   税长庚面带讥讽,举止温文尔雅,抱拳打躬,“而今本候是皇上御笔亲赐的兴陵候,赐姓税,名长庚,此乃整个皇城尽皆知晓的事实,本候奉益州税氏为祖,祖上是益州税大善人,亦有家谱,有家祠……还请叶大老爷莫要说错了话。”就算他心软,就算他心里还认叶大老爷为爹,但他另有姓氏,再不能认他。   叶大老爷颇是失望,他满怀信心地赶来,就是想与他们母子团聚相认,共享荣华、尊贵。不曾想,鸣凤不认他,就连税长庚也说他们姓氏不同,先祖各异。他伸出手指,颤颤微微,“好!好得很!就算你姓了税,你还是我叶家的种!”怎会这样,明明是他的儿子,却易姓了税氏,是,他有好几个儿子,不在乎少一儿子,可他在乎的是这份荣华。   税长庚眼帘低垂,天色暗了,在这里吵嚷起来,他的颜面上也觉无光,换拳道:“皇上另赐我姓氏,这是恩典,你老是个明白人,要是传扬出去,会给叶家惹来祸端。”   叶大老爷见他说软话,到底还是他的儿子,就税长庚的性子,他可是知晓的,就怕强硬的,在叶家时,税长庚没少被几房的嫡子们欺负,光在他上面就有五个哥哥。“好,你娘不许我入府,你带我入府,你如今做了兴陵候,难不成还不让老子跟你享清福了?”   这个人,到底是他的父亲,哪有儿子锦衣玉食,看自己父亲露宿街头,看他深夜无处可去的道理。   税长庚心下一软,“你可用过暮食?”   ☆、884 狂妄   叶大老爷道:“为父得到你们的消息就赶来了,连午食都未用过呢。”惊闻被他休弃的大姨娘鸣凤,摇身一变,成了皇家的金枝玉叶,被赐封为“晋陵大郡主”,更赐江南富庶之地百河、长亭两县为沐食邑,连她所生的儿子亦晋封为“兴陵候”,这可谓喜从天降。连带着他,也要成为皇亲国戚。   税长庚领着叶大老爷进了府门。   门丁想拦,可叶大老爷与税长庚一同进入。门丁面露难色,晋陵大郡主发了话,不许放叶大老爷入府,可这会子,税长庚领了人进来,抱拳道:“禀候爷,大郡主有令,不得让此人入府。”   亲父寻上门来,鸣凤可以拒之不见,但税长庚不能这么做。   税长庚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想老父两顿未吃,心下难安。“本候自与大郡主禀报,你勿须多问。”   叶大老爷挺胸厉喝:“死奴才!我是他亲爹!”忆起早前几次,这门丁说什么也不允他进府,害得他在府门外候了近一日,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叶大老爷抬腿狠踹两脚,厉骂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本老爷是你家大郡主的夫君,你家兴陵候的亲爹。”   叶大老爷进了二门,看到一座偌大的园子,像一座漂亮的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全,这里曾是静王妃娘家薛家的府邸的一半,那可是好几代的公候之家,虽不是整座府邸,但其雅致、漂亮可是出了名的。虽没左肩王府大,比卫州叶府不知要好看多少倍。六七座庭院错落有致,或二层高的绣阁,或潇湘竹荫中的幽静庭院,又或是豪华大气的上房,如若他们叶家大房所有人住进来,这里的屋子也也绰绰有余了。他似看自个儿的东西一般,面露满意的笑容。   “叶大老爷,请!”税长庚彬彬有礼,领他进了自己住的院子。这座院子又分内外两重,外间住着护院、侍卫和粗使婆子,内院有容貌秀丽、举止得体的年轻女子,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言行不俗,直将他的眼都瞧花了。   两名大丫头迎了过来,欠身唤声“候爷”,一个打水,一个就给税长庚褪下外袍。   院里的管事婆子问:“候爷,可要给客人安排客院?”   叶大老爷朗声道:“大郡主住哪儿?”   丫头低头。“大郡主住在上房。”   叶大老爷抬手,喧宾夺主地示意大丫头:“下去!”   两名大丫头面面相窥。   叶大老爷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几分怒气,“快给大老爷准备上好的吃食。”   税长庚暖声道:“去罢!”   丫头们方才应声,退出偏厅。   叶大老爷将屋里的摆设审视了一遍。便是里面的瓶儿、盘儿,可都比叶家最风光时还要些上两分,他伸手拿了一只插有蔷薇的花瓶,“哟,是官窖烧制的上好白瓷桃花瓶。”   税长庚淡淡地道:“宫里赏的。”   叶大老爷又拿了一只黑色瓷马的摆件,烧制得甚是精美,马的鬃毛根根细腻。将马的形态刻画得入骨三分。   到底是宫里的东西,在外面是极少见到的。   “沛儿,如今你娘贵为皇族的金枝玉叶,为父想好了,降章氏为大姨娘,抬你娘为正妻。这样一来,你也是嫡子。”   税长庚转身倒了茶水,双手捧到叶大老爷面前,面露迟疑,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爹真要这么做?”   叶大老爷道:“你娘可是晋陵大郡主,她的身份,非章氏能及。”   小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地想,为什么自己的亲娘就是姨娘,是侍妾,让他一出生就做了庶子,被人轻贱,同为叶氏儿子,却要比嫡子矮上一截,就是主母章氏也手握着一切大权,有权训斥,有权责骂。   税长庚一出生,就被章氏夺去,说要留在自己身边教养,实则是怕鸣凤的儿子强过她所生的三个嫡子,威胁到她所生三子的利益。   税长庚虽然饱读诗书,骨子里却有大多数读书人的弱点:胆怯、柔软,前怕狼后怕虎。   此刻,听叶大老爷说要抬晋陵大郡主为正妻,笑道:“若真如此,倒是一桩好事。”   叶大老爷见他心动,“你娘还在为上回我休她的事气恼,回头你与她好好说说。”   税长庚面露难色,“这个……”鸣凤被封为大郡主后,曾说过,再不愿与叶家有半分关系,还说愿意守着税长庚,就如凌薇那般安心度日。   叶家,对于鸣凤来说,那就是一个火坑,是一场恶梦。   当年她正值如花妙龄,十五之龄,竟无意间被叶大老爷瞧见,求娶不成,竟当着冯家乳母、乳爹及乳兄的面强占了她。这于她,一直引以为耻。后来怀有税长庚,被迫无奈,这才委屈做了叶大老爷的侍妾,嫁至叶家后,对章氏也好,待叶大老爷也好,始终都是冷冷冰冰。   叶大老爷道:“你是我和鸣凤的儿子,你使法让我们夫妻重归于好,这有何难的。”   税长庚心下迟疑,轻声道:“容我想想。”   自此,叶大老爷就在府里住了下来。   鸣凤要赶,可税长庚却不允,念着叶大老爷是他的亲爹,鸣凤真真左右为难。整日,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   素妍听宇文琰讲完晋陵大郡主府的事。   宇文琰已穿着中单衣至屏风处出来,长发披散在头上,小安子拿了帕子给他绞头发。   “税候爷就让他住下了?”   宇文琰看着菱纹镜里的男子,越发有了几分阳刚之气,“在静堂吃过喜面时,听二表哥说,今晨叶大老爷和晋陵大郡主又大吵了一架,究其原因,谁也不知。税长庚不愿呆在府里,一早就来寻大表哥、二表哥玩耍……”   “他不是在书院读书的么?”   “如今正心烦,也没去书院了。”   有了兴陵候的爵位,谁还去读书谋前程,税长庚最初还意气风发,而今只想着如何玩得尽兴。   宇文琰摇头叹息。   素妍道:“这原不怪税候爷,听说他一出生,就被叶大太太养在身边,性子懦弱绵软些倒在情理之中。”   宇文琰早前对税长庚还有几分好感,而今竟有些叶家子弟身上的劣性,“不晓轻重是非的东西!竟帮着叶家欺负到晋陵大郡主身上!”   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宇文琰一脸不屑的表情,宇文琰听说凌薇的事后,可是处处向着自己亲娘,因叶氏的歹毒,连带着看叶家人也不顺眼。“怎了?”   宇文琰道:“竟领着叶大老爷住进晋陵大郡主屋里,要不是晋陵大郡主大叫引来侍卫、婆子,就被叶大老爷得手了。”   可见鸣凤抗拒叶大老爷碰她!   不,是不容许叶大老爷碰她!   “晋陵一怒之下,拿了绣杌还击,竟被税长庚给拦住了,说好歹叶大老爷还是她亲爹。今儿一早,晋陵为这事又闹开了。”   税长庚这么做,就不怕寒了鸣凤的心?   鸣凤虽贵为皇族金枝玉叶,幼年家亡流落民间,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税长庚说,叶大老爷回心转意,要扶晋陵为正妻,降章氏为大姨娘,还想让娘和辛姨帮着劝导呢。”   素妍听罢,拳头紧握,厉喝一声“当真糊涂!”   宇文琰扭过头来,看着一边气得不轻的她,“你也认为不妥?”   “叶大老爷昔日如何强占了晋陵,我们都是知道的。听说晋陵已有十五年不许叶大老爷碰她了,税长庚还帮着叶大老爷欺她,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鸣凤能坚持十五年不让叶大老爷碰,可见心意已决,而今恢复了尊崇的身份,哪里还会允许此事。叶大老爷原比鸣凤年长近十岁,已是个半老头子,偏贼心不死,敢在大郡主府意图染指于大郡主,妄想做晋陵大郡马。   宇文琰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可不希望叶家再度兴荣,最好看叶家一撅不振,自此落漠,在叶家这辈里,早前以为税长庚是个好的,虽有才华,可他的性子也太过柔软了些,竟被叶大老爷拿捏得死死的。试探似地道:“妍儿,以你之见,晋陵又当如何?”千万不能让鸣凤再跟了叶大老爷,靖王是何等骄傲的人,他的女儿且能被叶大老爷那等无赖、下作之人一再玷污,先是霸占为妾,而今又要耍赖立为妻不成?   以前,鸣凤不能拿他如何,现在鸣凤贵为晋陵大郡主,乃是正一品的身份。   素妍道:“齐高祖皇帝的寿阳公主,一生共嫁了四位驸马……”   寿阳公主第一位驸马心怀叵测意图谋反,被高祖帝所杀;后嫁第二位驸马,却在平叛之中战死沙场;再嫁第三位驸马,为文治九年的状元郎,文治十七年,第三位驸马病故;文治十八年寿阳再配第四位驸马,便是当时有再世潘安之貌的孟居安。   文治十八年,寿阳公主已经是近四十岁的年纪,却嫁了比她小十八岁的驸马,众人皆以为孟居安引以为耻,不想二人成亲后,寿阳竟还先后为孟家育下两子。寿阳公主下嫁之时,挑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宫女陪嫁,送给孟居安为妾侍,夫妻二人竟是说不出的和睦。后来,孟居安早亡,寿阳公主再不肯嫁,竟绝食殉情。   宇文琰似明白她的用意,“你的意思是说,要晋陵大郡主另嫁他人?”   ☆、885 中年嫁娶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素妍并不否认自己的意思,“靖王是何等骄傲之人,靖王之女当配我朝最优秀的男儿,不配二十岁的年轻儿郎,满朝文武里四十岁以下不乏有才有德的好男儿,不做原配,做个续弦也绰绰有余。”   就算是续弦,也比跟了叶大老爷强。   叶大老爷是什么,宇文琰眼里,叶家人都是蛀虫,叶大老爷更是一无是处,早年为官,竟因叶氏是左肩王妃,而坐享荣华二十余年,结果养了一家子无德无才的子孙。   宇文琰面露难色,“这事儿可不大好办,众人周知晋陵早前是嫁过一回人的,还是与人为妾。”如今虽是皇族的金枝玉叶,要想另觅良缘谈何容易。   素妍不知他在试探,只当是夫妻间闲聊,道:“平王府的贤太妃乃先帝宠妃,又是晋陵的长辈,晋陵亦得唤她声皇伯母。贤太妃宠冠后宫二十余年,一定知道先帝对靖王的感情。若是晋陵求助,贤太妃定无推辞。”   首先得是鸣凤自己动了另结良缘的心思。   叶大老爷当年是怎样逼迫鸣凤为妾,旁人不知,他们夫妻却是最为知晓。经历过苦难的人,都不愿意再与过往的苦难扯上关系,这令人一生都难以逃脱恶梦。   贤太妃待先帝之心颇是真诚,她若念及先帝宠爱,定会为先帝做些事,也为晋陵尽一份心。   宇文琰呵呵笑道:“那倒也是,寿阳公主年过四十方育两子。要是晋陵再嫁,或许过两年便能生出几个孩儿。”   素妍不也是虞氏年近四十方才生下的女儿么?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阵话儿,宇文琰绞好了头发,令白燕备了套次日穿的衣衫。捧着换洗衣袍携着小安子与几名侍卫去了练功房歇息。   *   六月初二宇文琰请奏前往豫地平叛,皇帝思量再三,准奏,拨五百禁卫军随行。   金吾卫大将军一职暂时交由平王宇文琯接手。   素妍小月已满。领着青嬷嬷、白芷等人与宇文琰整理行装。宇文琰计划于六月初五动身前往豫地。先从皇城至运河大码头,再从码头乘船往徐州,于徐州再往与判军交战的沙场。   素妍没有阻止宇文琰前往豫地平叛,倒是凌薇多有不舍,而宇文琰信心百倍,直说大男儿当保家卫国,去意已决,凌薇听闻已经递了《请战疏》,心下黯然,遣乔嬷嬷去琴瑟堂。着青嬷嬷等人帮忙收拾行装。   六月初四一早,乔嬷嬷来了琴瑟堂,一进屋就笑道:“禀王爷、王妃,大喜啊。”   素妍好奇,但见乔嬷嬷一脸喜色。   丫头们等着后话。偏她不说了。   田嬷嬷追问:“甚事?”   乔嬷嬷裣衽行礼,笑道:“老王爷来信了,卫河大码头还待选扯、规划,六月初六出发来皇城。听凌大爷说,太后懿旨赐婚,将晋陵大郡主配了工部右侍郎吴广久,择六月十二完婚。”   前些日子。素妍还在说鸣凤的事儿,突然有太后赐婚。   青嬷嬷与孙嬷嬷二人颇是惊诧。   宇文琰因天气炎热,穿着薄透的衣衫,一侧站着白茱,正给他打着扇子。“这事我听说过,吴广久是去岁秋天回京述职得以升迁的官员。约四十岁,是个能臣。几年前在豫地筑坝疏通运河,颇受先帝器重。结发妻子在四年前过世,原配留有两女;纳有一位侍妾,育有一子。长女一年前出阁。次女今岁十三四岁模样,幼子约有九岁。”   这门亲事,许是太后左挑右选方才相中的。   一个四十,一个三十五六,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青嬷嬷很是怔然,晋陵大郡主年岁亦不小,得有三十五六岁,与凌薇是同龄人,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要嫁人为妻。“叶大老爷那儿……”   孙嬷嬷亦在一边忙碌着,接过话道:“这回是太后懿旨赐婚,早前晋陵大郡主与叶大老爷又不是明媒正娶,怕是不作数。倒也奇了,怎的太后就突然下旨赐婚了呢?”面露深思,总觉得这事来得突然。   叶大老爷信心百倍地赶来皇城,而今眼瞧着做兴陵候父亲、大郡主之夫的愿望就泡汤了。   兴陵候税长庚若是个知晓轻重的,就不该任由叶大老爷在晋陵大郡主府胡闹,就连他的爵位,也是因着鸣凤的缘故,念在鸣凤是靖王宇文诲的血脉才有的,鸣凤自不愿意再与叶大老爷、与叶家与半分的牵连,但税长庚和宫里的玉嫔到底是她的骨血。   乔嬷嬷道:“这日子瞧着就要近了,晋陵大郡主与老敬妃也是交好的,只怕回头得送份厚礼。”   素妍笑道:“原是应该的。”目光落在一边坐着的宇文琰身上,他似早在预料之中的模样,眼神里颇有些得意。   乔嬷嬷问:“王爷去豫地的衣衫等物可都收拾好了?”   青嬷嬷答:“好了!又细细地检查一边,该收拾的都收拾上了,还和以前的规矩一样,让小安子同行随侍,带上八名武功高强的侍卫。”   乔嬷嬷见处处安排得妥贴,小立一阵,回静堂复话。   果疏庄子上,自端午节后每过三五日就送几筐子西瓜来,说今年西瓜长势极好,苹果、梨、李、杏、枇杷都是大丰收。有些吃不完的,凌薇就送些去江家、平王府、中顺王府、北安王府等几家交好的府上,让各家也尝尝鲜。   宇文琰吵热,青嬷嬷让白芷取了放在井上湃过的西瓜来,一只大瓜切了,宇文琰一口气就吃了大半个,留下一半,赏了琴瑟堂的下人:“老敬妃和凌二爷那儿也有瓜吃?”   六月初一时,凌老爷领着凌大爷回德州做生意去了,离开的时候留下话,说得等到八月才来皇城了。凌二爷、凌三爷及凌修洁姐妹也得托给凌薇照应。好在他们亦大了,不需她劳心神,反来帮衬她一二。   青嬷嬷笑道:“我们院里的瓜,还是照例取来的。各处都分了几个,由着他们自个吃。”   果蔬庄子原是素妍的陪嫁庄子,从庄头到下面的佃户,都是极为种果蔬的好手。素妍因小月未满,不敢吃凉食,只看着他们几个吃得香。   宇文琰吃了瓜,没那么热了,歪坐在椅子上。   素妍斥了服侍的丫头,问:“你有事瞒我?”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也无甚大事。前几日瞧着叶大老爷与晋陵闹腾得太厉害,晋陵那日来了府里找娘说贴心话,都哭成了泪人,原是指望兴陵候养老送踪好好过活的,可兴陵候竟打着主意。要她和章氏同为叶大老爷的妻室……”   素妍微皱着眉头,税长庚真是个糊涂的,这是摆明了与叶家人一条心,早前素妍还想,他许是偏着鸣凤的,可没想税长庚自作主张,把叶大老爷领回晋陵大郡主府不说。竟还想成全叶大老爷,辱及鸣凤。   鸣凤委屈为妾时,宁可受尽冷落也不会伴枕承欢,可见她心里厌极了叶大老爷。如今身份尊崇又怎会甘心再与他有半分沾染。   叶家在卫州的案子闹得轰轰烈烈,叶家可谓声名俱毁,如今叶大老爷想入朝为官亦不能。西北战事一起,他弃一州百姓不顾,回家享清福,这样没有担当的官员,没了人举荐。又无举足轻重的保人,恐怕很难再出仕为官。   宇文琰缓缓道:“上回,我亦听了你的主意,见晋陵在娘面前哭得可怜,娘也是个心软的,问我可有好主意。”   回想那日,他历历在目,想到晋陵流泪的样子就心疼。   他正好给晋陵出出主意,最好能断了叶大老爷的念想。   早前对税长庚还有几分好脸色,可后来越瞧越不喜欢,虽读了不少书,却是个书呆子,不晓圆滑处事,竟与叶大老爷一起胡闹。   宇文琰没说,犹豫着如何开口。   凌薇却急了,看着哭成了泪人的晋陵,两个女人都是受过苦,有过委屈的,此刻凌薇心头阵阵泛酸,“阿琰,你若有主意,倒与晋陵想想法子。”   晋陵的泪泛滥成灾,想到自己这大半生的委屈,虽是她儿子,到底不是她带大的,竟与她不是一条心,明知叶大老爷混账,竟还纵容着叶大老爷。整日在她耳边说,要她与叶大老爷和好,做叶大老爷的妻室,与章氏一样,同为妻子。   一家之中,哪有两个妻子的道理。   而她,还是大郡主呢,正一品的赐封。   宇文琰低声道:“唯今之际,要断了叶家的念想,只一个法子:嫁人!”   “嫁人?”凌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宇文琰便说了齐文宗皇帝的寿阳公主,还有建朝以来,那么多的公主、郡主几度嫁人的事儿。皇家的公主,若她们坚持守寡,皇帝、太后、后妃只睁只眼闭只眼,不再为难。可有的皇帝和后妃可怜自己的妹子、女儿,也会张罗着让她们再嫁。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就算是到了六七十岁,若她们想嫁,便可以再嫁。   宇文琰道:“晋陵还年轻,要是能活七十岁,才过一半;要是能活到八十岁,如高祖皇帝的皇后一般,还有一大半呢……”   凌薇睃了眼鸣凤,“你若不愿,只当他说的是混话。”哪有劝说改嫁的?   可是,鸣凤好像没嫁过人,不,应该说没有做过新娘。她跟叶大老爷时,怀了税长庚,被迫为妾,一顶寻常轿子就将她从侧门抬到叶家,就是小妾过门的喜宴、婚礼一概都免了的,这也是在叶家几十年,连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瞧她不起的缘故。   ☆、886 阴柔   就算三姨娘是丫头抬成的侍妾,好歹还有个洞房花烛夜。   宇文琰正色道:“眼下只这个法子,再无他法。不仅要嫁,而且还是精挑细选,寻个有身份,能得配你的。”   鸣凤止住流泪,被他的话给惊住了。   一边的冯婆子原是鸣凤的乳母,此刻连声道:“大郡主,老奴瞧着左肩王的话在理呢。这位寿阳公主四十岁了才生了两个儿子,你如今差几年才四十呢。”她轻叹一声,想到税长庚屡屡帮着叶大老爷做出令鸣凤伤心的事来,“玉嫔虽是向着你,可到底是嫁人了,你跟前儿总得有个疼你、敬你的儿女,否则你下半生可怎么过?”   凌薇一瞧鸣凤不哭了,冯婆子也动了心。   鸣凤是冯婆子带大的,跟她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着。   冯婆子欠身行礼,“还请王爷说说,这事该如何办?”她又对鸣凤道,“叶家人就是恶狼猛虎,把个好好的候爷也教成了那般模样,候爷但凡有两分向着你,老奴也想得下去。你瞧他,竟帮着叶大老爷欺负你,世上哪有这样的儿子,真真是被叶家人给教坏了。”   原以为是个孝顺的,没想却是这般。税长庚的孝心都用到叶大老爷和章氏身上了,章氏虽没生他,竟不忍让章氏为妾,还出主意要鸣凤和章氏同为叶大老爷的妻子。   鸣凤面含忧虑,又有了几分羞色。   凌薇一瞧,这真是动心有了这意思,问:“阿琰,你再往下说。”   都是苦命的女人,鸣凤又在左肩王府住了些日子,凌薇也喜欢与她说话,她没甚手帕交、好姐妹,将辛氏视为姐妹。鸣凤便成了她的朋友。   宇文琰道:“平王府与我们王府多有交情,平王府的贤太妃自来以贤惠闻名,论起辈份来,亦是晋陵的皇伯母。我娘引荐你去平王府。你求求贤太妃,说说如何被叶大老爷算计、迫害的事儿。以贤太妃的性子,万没有不管的道理。到时,娘再一边说说话,求贤太妃在满朝文武里挑上一个人好、性子好,又有担当的官员为郡马,贤太妃定会帮忙。”   鸣凤被叶大老爷和税长庚逼得厉害了,一个死缠,一个寻了机会就在耳边吹风,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心下一琢磨,觉着这事儿好。快刀斩乱麻,不能再拖,当即咬牙道:“叔母,你可得帮帮我。”   凌薇是左肩王府老王爷的侧妃。辈分上原比鸣凤还长一辈,倒也担得鸣凤的一声叔母。“既然你真拿定了主意,我帮你就是。”谁让她们都是可怜的女人,亦同是被叶家人伤害的。   冯婆子忙道:“今儿就劳老敬妃去平王府一趟,早早把这事订下来。”   鸣凤另嫁,叶大老爷总不能自诩是晋陵大郡主的男人,赖在府里不走。她不仅得嫁,还得千挑万选的寻个好男人嫁了,有夫有孩子的过着好日子。   素妍听罢,眨着眼睛,“她们当时就去了?”   宇文琰道:“晋陵也是被逼得没法了,才去了平王府求贤太妃。贤太妃瞧她可怜,又想着她没了父母长辈,这才做了主,当天就将满朝文武没正妻的官员挑了一遍,原是寻了三个人选。次日入宫。贤太妃领了晋陵去拜见太后,太后听了晋陵的事,凤颜大怒,听了贤太妃说的三个人选,当即就订了吴广久。”   三个人选,一个是工部右侍郎吴广久、又有千牛卫副指挥使梁光,再有一位是太仆寺少卿。吴广久约有四十岁,是个能吏,家中一妻一妾,育有两女一子,妻子仙逝,长女已出阁,如今由大姨娘打理着府邸;梁光年近四十,无妻无儿女,早前原是御林军侍卫,后来做了千牛卫的副指挥使;太仆寺少卿,是个诗词歌赋皆为上乘的,年少时娶过一妻,却因难产去了,之后只纳了两房侍妾,再未娶妻。   在素妍看来,怎么瞧梁光更为合适。“为甚定了吴广久?”   宇文琰勾唇一笑,“吴广久是太后大舅家的庶长子,这吴家的儿子虽多,他却是最有才能的一个。颇得太后之心,就连吴二姐儿也常去宫里探望太后,听说端午节时吴二姐儿就被太后留在宫里住了三日。”   难怪贤太妃挑了三人,太后独瞧中了这个,原是与太后有亲,太后心存私心,这才将晋陵许给了吴广久。   鸣凤再结良缘已属不易,苦难了半生,也该过些好日子,活得有尊严,也如一个正常女人一样。   有过苦难的,尤其是有过不堪回忆的人,都不愿再与不堪回首的人和事扯上半分关联。   叶家、叶大老爷皆是鸣凤不愿再看到的。   素妍道:“如若晋陵再嫁,他日有了儿子,税长庚能否保住爵位可就不一定了。”   宇文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也是他笨,他亦不想想,他的荣华是如何来的?是晋陵苦难、屈辱了近二十年换来的,晋陵这一生最恨的就是叶家人,他不明轻重,一再与晋陵为难,晋陵寒了心,不让他袭爵也有可能。”   他忆起另一桩事,道:“听小安子说,晋陵发了话,要税长庚去江南二县封地上督建兴陵候府,还说往后就让他住在封地候府。昨儿黄昏,晋陵令人将‘兴陵候府’的牌匾摘了下来,要兴陵候去江南。”   二县的封地是皇帝赐给鸣凤的,现下税长庚的爵位封号也就是个空头,没有封地,只得一个空封号,更无官位。   “早前,原有官媒说了雷右相家的庶长女,又有顾左相家的嫡次女,两家得了消息,听说晋陵许了吴广久为妻,两家都回了话,不愿将女儿许给税长庚。”   顾力行、雷嘏都是聪明人,这是闻嗅到了税长庚未必保得住爵位,加上税长庚一有候爵,读书也不用心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他们的权势,自能给女儿寻个更好的女婿,又岂会看得上税长庚。   小安子进来,低声道:“王爷,老敬妃请你去静堂议事。”   宇文琰明儿就要出门了,着实想不到还有何事,“甚事?”   小安子笑道:“税候爷遣了官媒来,想求娶凌大小姐。”   把主意打到凌修洁身上,只怕不是因着凌修洁本人的缘故,而是想与左肩王府亲近,想借左肩王为晋陵大郡主的反击挽回几分局面。   江南虽是繁华地,到底不比皇城。   税长庚这会儿知道一旦晋陵另嫁吴广久,他的处境就会发生逆转。   宇文琰不紧不慢地,面露不悦:“是谁给税长庚出的主意,竟想到修洁身上?”   素妍捧杯吃茶,“叶大老爷再糊涂,得晓晋陵另许人家,还不得想应对的法子。”   宇文琰觉着这可能极大,叶大老爷带了几名家奴只身来皇城,章氏等人并未随行,一瞧这样子就是来探路的,待说动了税长庚和晋陵,只怕下一步,叶家大房的人都得云集至皇城。“妍儿,我去去就来。”   素妍点头。   这只是一个开始,她若是叶大老爷、是税长庚,知晋陵另结良缘,晓晋陵再嫁他人许会有孩子,会怎么做?   太后懿旨,吴广久与太后有亲,这分明太后想提携吴家。   若叶大老爷想保住税长庚的爵位,唯一的法子就是让鸣凤再也生不出儿子。如果鸣凤一生,只税长庚一子,那么这世袭的爵位就只能是税长庚的。   素妍不待深思,大唤一声“孙嬷嬷”,孙嬷嬷进来,身后跟着白燕。   而今,孙嬷嬷收了白燕和白茱和干女儿,听说又收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厮做干儿子,而今竟有儿有女的过着。   素妍把自己的顾虑说了一遍。   孙嬷嬷明了,道:“王妃的意思让老奴走一趟晋陵大郡主府?”   素妍点头,道:“你把这其间有可能发生的事,细细地说与晋陵大郡主,让她小心一二。”   叶大老爷虽然住在晋陵大郡主府,可他没有下药的机会,他一入府,就是冯婆子和冯管事夫妇俩都防备着,他只带了两名家奴入府,而这两名家奴都住在税长庚的外院里,比郡主府的下人要低贱两分,更不敢擅动惹来麻烦。   宇文琰进了静堂偏厅,案上正摆着几盘切好的西瓜,又有洗好的枇杷、杏李等果子,透出成熟的光亮,诱人欲尝。   凌修齐坐在一侧,半垂着脑袋,一边坐着凌薇,见他到了,凌修齐抱拳行礼。   凌薇笑道:“修洁才退了亲,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这便是个好兆头,不愁给修洁寻不到好的。   凌修齐目含冷声,没有半分笑意,一脸白皙如雪的脸因夏季炎热,两颊有抹嫣红,竟似抹了胭脂一般。   宇文琰皱了皱眉:我便长他这样?又白又嫩的?真真长得像个女人一般。这么一想,他只觉得有些厌恶,明明是男子,怎的就长成这样了。   凌薇见他们二人多了,越发觉得凌修齐和宇文琰是不同的,凌修齐更清瘦、文弱些,宇文琰则有些武将的阳刚之气,虽眉眼相似,宇文琰却要黑上许多,身子也要壮实得多。   凌修齐道:“税候爷使了官媒来说亲,姑母打发了官媒,说明儿回话。”   小安子接了团扇摇风。   宇文琰抓了几枚杏李,一口咬下,酸酸甜甜倒也好吃,“顾家、雷家得了消息,听说晋陵下嫁吴广久,已回话不愿将女儿许给税长庚。”   凌薇微愣,还以为捡了件极好的事,“这话怎么说?”   ☆、887 咬人   宇文琰继续吃着果子,脆生生的很是美味,“这两家都是聪明人,吴广久与太后有亲,吴家是太后的舅家,吴广久是吴家这辈里最有才能的一个。舒家因扯上静王叛逆案,除了佑宁县主、佑忠伯姑侄无事,其他人发配西北。太后有意扶持吴家。”   太后没有娘家,就想到了她的舅家表兄,否则三个人选,各自相当,太后弃了无妻无妾无儿女的梁光,却将晋陵大郡主许给了吴广久,除了照顾亲威外,更有旁的用意。   只怕太后已经知道了税长庚纵容叶大老爷伤害晋陵,寒了晋陵的心。   凌薇道:“税候爷是税候爷,皇上可下旨封了税候爷的爵位。”   凌修齐听明白了,直截了当地道:“可他那爵位是如何来的?那是因着晋陵大郡主的缘故才给的,晋陵大郡主还有二县沐食邑呢,要是再惹怒了晋陵大郡主,寻个藉由,禀奏皇上,也可以夺了他的爵位。”   凌薇面露惊色,“这到手的爵位,也能再剥夺?”她立时就想到了宇文琰,他亦袭了亲王爵,要是也如此,这可如何是好?一切岂不都掌握在老王爷的手里。   宇文琰点头道:“确实如此!否则各家有爵位的,儿孙们也不会争斗得如此厉害,袭了爵的,要是犯了大忌,亦能被长辈上奏朝廷夺了爵位,换人袭爵……”   她拒绝老王爷,不愿给老王爷伴枕侍寝,要是有朝一日,老王爷被哪个年轻貌美的哄住,又再生个儿子,宇文琰这个亲王爵是不是亦有可能丢了。   凌薇这么一想,心下慌错,愕然地看着宇文琰。   凌修齐垂眸道:“这些日子我与税长庚多有接触,此人虽饱读诗书。却不够圆滑,性子胆怯,崇尚孝道。到了如今,还尊章氏为母亲。敬叶大老爷为父亲……”他不满地摇了摇头,“就算他日得了功名,也只是一个寻常知县,做到知州许就到头了。”   简言之税长庚这个人,有些才华,却做不了更大的官,难有更大的作为、胆子小,盲目奉从儒家之道,对章氏、叶大老爷的孝道时时挂在嘴上,付于行动。为了他们几番惹得晋陵寒心。却忘了晋陵是他的生母,甚至还在骨子拿晋陵当姨娘、扶不上台面的侍妾对待。甚至有逼晋陵就范的举动,对于晋陵不肯就范,就视为“不顾大局”。   “姑母,侄儿的意思。回拒了这门亲事。税长庚此人成不了大器,缺乏分辩轻重善恶之心。修洁若是许了这样的人,光是叶家那些人,就够修洁劳心了。”   凌薇有些动心,是想到税长庚到底是有爵位在身的人。她望向宇文琰,“阿琰,你的意思呢?”   宇文琰不紧不慢。“二表哥的意思亦是我的意思。税长庚突然想与凌家结亲,并不是真心想如此,只怕是叶大老爷的意思,要借了左肩王府与凌家的手,替他保住爵位。他若是个有远见的,从一开始就该敬着晋陵。皇上为什么赐他税姓。要他奉益州税氏为先祖,便是想让他与叶家划清界限,可他却辩不清现状。这样的人目光短浅,胆怯又无主见,竟被叶大老爷左右摆布。难成大器。初到皇城,一听说要去皇城书院读书,欣喜若狂,这才多少日子,得了个兴陵候的爵位,便再不肯用心读书,迷失方向,就此不求上进。就算保住了爵位,也是一个无用的纨绔。”   叶家早已经把一个好好的人给养废了!   恐怕这就是章氏故意为之,为了让庶子们无法与他所生的嫡子争夺家财,故意将税长庚教养得胆怯又无主见,甚至让他盲目遵从所谓的孝道、仁道,最后连最现实的问题都给抛却了,得了个爵位就飘飘然,以为自己了不起,却不晓得在这皇城有爵位在身的人比比皆是。   凌修齐面露敬意,他曾以为宇文琰只是出身高贵,此刻说出这些话来,才明白宇文琰看人待事亦有自己的观点,虽比他年幼一些,却并不比他差了见地。   凌薇微微点头,“既然你们都说不好,明儿一早遣人回了官媒。”   宇文琰道:“明儿我就去豫秦,这些事娘和二表哥可找妍儿商议,她是个有主见的,找她商议定会无错。”   原以为是门好亲,如今又结不成了。凌薇面露忧色,“修婉与江诗允的婚事,两家都应了,亦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说是极好的。就等着修洁的婚事订下来,再给他们订亲了。”   宇文琰搁下果子,又取了片西瓜,一口咬下,汁液流淌,“这种事,江家老太太、大太太最有经验,娘就该找她们帮忙。儿子觉着,倒不妨在皇城世家里挑,罗家、陈家可不都是好的,贵在人品,重在才干,就算当下没有功名也没什么。当年我岳父亦无功名,我岳母下嫁后好几年才考中功名,这样的结发夫妻,感情更深、更牢固。修洁有二表哥这样的娘家兄长,旁人也欺不了修洁。”   凌修齐而今就要做中顺王府的三郡马,算起来也是皇亲,再有左肩王府这个靠山,没人能欺了凌家姐妹。   魏家昔日几句气话,没想凌太太真拿魏公子连纳两妾的事说话儿,还真退了。魏家又听说凌家二爷要娶中顺王府的三郡主,可不是越来越旺了,心下懊悔,说要把两房侍妾送到庙里去,可凌太太再不信这种混话,一个生了庶长子,一个又怀了身孕,到底是孩子的亲娘,只说魏家说送走的话是暂时的,要是娶了人,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得把人接回去。   魏家直说凌家得了势,瞧不起他们是商贾之家。   凌家人也懒得解释,坚持退了亲。   凌修齐道:“罗家、陈家亦是好的,在皇城这么多世家里,就这两家的门风、家教最严,这亦是两家后生里人才辈出的缘故。”   凌薇也觉得这话好,当即对凌修齐道:“回头你亦打听打听,可有好的,要有好的,先小心留意,要是人品、才干不错,倒也使得。”   几人商定了结果,宇文琰又叮嘱了凌薇、凌修齐几句,多是要他们小心行事。耀东小睡醒了,哭了几嗓子,凌薇一听孩子哭,再也按捺不住,一路小奔就冲了出去,从牛奶娘手里接了耀东,耀东瞧清凌薇,止住哭声,赖在凌薇怀里。   宇文琰拍手道:“爹爹抱!耀东,爹明儿就去秦豫了,你在家里可要乖乖的……”   耀东有八个月大了,越发的白胖,一张胖嘟嘟的小脸蛋尤其可爱,一双眸子黑亮闪光,现下不抓人头发,抱着谁都能在人的脸上咬起来,只啃得人一脸唾沫。   他不管耀东乐不乐意,从凌薇手里接了过来,耀东扁着小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扭头看着凌薇。   凌薇笑道:“明儿你爹就出门了,让他抱抱。”   耀东“喀”了两声,伸手想让凌薇抱。   凌薇摆了摆手,指着宇文琰的脸颊,“亲亲你爹,下回你爹回来,指不定又是什么时候呢。”   宇文琰审视着耀东,如今长来长去,见过的人都说与他有些像了,可他自个儿瞧着,怎么看都是一个小江舜诚,五官里着实太像他外祖了,难怪江舜诚一见到耀东就乐,宠得比江家的几个孙子还要厉害。   耀东似听懂了不停重复着话的凌薇,扭头抱住宇文琰的头,在他脸上叭叽了几口,只见那口水直流。   宇文琰皱了皱眉,“哪来这么多的口水?”话音未落,只见脸颊上一阵刺痛,嗷嗷大叫起来,“臭小子,你敢咬我!”   凌薇立在一边笑将起来,“前儿有些发热,请了宫里的梁太医来,说是要长牙了呢,所以口水多了些。”接了耀东,耀东小手一挥,抱住了凌薇的脑袋,开始在她脸上啃咬起来。   宇文琰伸手摸着自己的脸,一触就疼,“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抱着我就咬,你奶奶抱你,你就亲。”   凌薇觉得很是有趣,“他才多大,如今才八个月呢,哪知道故意还是无意的。”   乔嬷嬷进了屋,看了眼宇文琰,“王爷回头敷敷,脸上都咬出红印儿了。”   宇文琰面露苦色,“没长牙就能咬成这般,回头长出牙来,还不得咬出血来。”真是每过些日子就有些状况,早前见人就抓头发,如今见人就啃咬,虽没牙,咬得他还真疼,这小子是要毁他的容啊。   凌薇道:“你们自个忙去,我要陪我孙子玩儿。”   凌修齐抱拳退出。   宇文琰还想再与耀东玩,可那一口咬去,将他要陪儿子玩的心思也咬没了,还是找素妍说说话,陪着她总要好些。   他刚出静堂,却见凌修齐立在一边,抱拳唤了声“阿琰”,“我们去后花园凉亭坐坐。”   凌修齐可不大约他同坐,问:“二表哥有事?”   凌修齐浅笑嫣然,越发笑得像个女孩子。   宇文琰想到曾经的自己,难怪素妍不喜欢,越瞧越像女孩儿,瞧多了凌薇,还是觉得凌薇生得好,可男子生成这般,还真瞧不顺眼。   见过他和凌修齐的人都说,他们长得像,可宇文琰觉得不像,很不像,首先他们的眼神不同,再则下巴也不一样,凌修齐的下巴活脱脱就是姑娘家的尖翘下巴,而宇文琰的下巴比他的可要圆润些。   ☆、888 天牢乱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粉红票投给该文吧,谢谢了!祝各位读友快乐!)   到了凉亭,小安子领着丫头们新摆了茶果。   凌修齐犹豫片刻,“上回青霞郡主……带两个流星阁细作的事……”   宇文琰不愿细说:“已经过去了。”这里面涉及到太多的朝廷机密,新皇知晓了此事,定有所防范,宇文琰要不是一次一次往宫里跑,不会知道新皇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群臣。   凌修齐追问道:“琰王爷,我们是亲戚,在我面前你也不愿说真话么?近来皇城的气氛有些怪异,我想了许久,总觉得流星阁细作不是对付姑母与你的。朝堂上看着和睦平静,可我总觉得,还有些是我们用眼睛看不到的。”   在人前,凌修齐才唤他“琰王爷”,神色里带着急切,语调近乎央求。   宇文琰斥退左右。   凌修齐早已猜到,另有内情,他反复思忖过,总觉这事说不过去。流星阁就算是再厉害,到底是江湖门派,是不会轻易为了银钱来对付朝廷亲王。   宇文琰道:“朝臣之中不乏宇文琮的党羽,皇上虽年轻却英明,对于皇城和朝堂上的事了若指掌。”   真被他猜中了!   凌修齐桃花眼微微一眯,露出诡魅的诱惑。   瞧得宇文琰一时走神,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雷三姐儿被他迷得非嫁不可,听说近来雷三姐儿还在家里与雷左相吵闹呢,雷左相没了法子,只得将雷三姐儿送到端妃那儿作伴了,免得她在宫外闹出事来。   凌修齐道:“流星阁细作不是监视姑母与你,如果他们是宇文琮派来的,青霞姐妹、或者说韩家与宇文琮是一党的?”   宇文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此事你知晓就行,切莫传扬出去坏了皇上的部署大计。这皇城到底有多少宇文琮的党羽、细作。不得而知。若真有知道的,也只有皇上。皇上深不可测。不说旁的,就说宇文理的家小,宇文琮一心想救出他们。在天牢那边闹腾了好几回,动静一次比一次大,却一回也未得手。”   刑部天牢自今岁四月以来,前后连续发生五次劫狱事件,可回回都失败了。最后一次,动静最大,连御林军都出动了,结果一干重犯刚出天牢大门,外面就张弓待发地层层包围着数千御林军,而他们在天牢内。不过是杀死了可数的几名狱卒。   不待重犯们开口,御林军“嗖!嗖!”箭发,先射杀十几人威慑众人再说“退回天牢,再不退回射杀无赦!”便是曾上任为兵部尚的韩国柱也没见过这等架式,他站在人群里。想要呼住儿子,却已晚了,这小子早就想逃,还没奔出几丈,便已身中数箭,倒地毙命。   凌修齐沉吟片刻,“听说宇文理的嫡长子死了?”   静王宇文理的正妻薛氏所生的嫡子、曾经的静王世子。便在那次劫狱行动后丧命,相传死在了御林军的乱箭之下。   宇文琰眉宇微拧,捧着茶杯,瞧着要大喝一口却化成浅抿。今儿吃了不少瓜果,肚子里还饱着,便是水也不想喝了。“宇文理几个儿子里,最机敏沉稳的当属孟氏所生的庶长子宇文轲。天牢几次事发,他与妻儿竟未踏出牢房半步。”   凌修齐没想还有这样的人,不踏牢房,便无性命之忧。看着那些重罪之身的人,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出去时人潮如涌,回去时却少好些人。   宇文轲是猜到了自己逃脱不掉,索性不逃,宇文琮起兵造反,如今亦不过二十万兵马,只要皇帝痛下狠手,派重兵围剿,就以宇文琮的这些兵马,根本不足为患。   这是一场,他已经预料到结局的战争。   只是,他没想到,朝廷顾念秦豫之地的百姓,并不想痛下杀手,采取的措施,也只是围而不攻。   凌修齐轻叹一声,“五次天牢暴动,一个囚犯也没逃脱,可见皇上早有防备。”   宇文琮的人想救出宇文理的妻小,只怕这劫狱计划也设得精细,就算如此,还是未能救出一人,皇帝是早有主意的,在刑部里面布设了最器重的人。   刑部是顾力行呆过几年的地方,而今的刑部尚书是顾力行的学生白大虔,昔日的大理寺卿。早前有人说白大虔是仗着顾力行的关系得以高升,现下还有谁说白大虔无能,五次天牢事件,未逃走一名囚犯,这就是他过人的本事,现下满朝文武也觉这人不仅是酷吏,同时还是个能臣。   五次劫狱,宇文理的妻小儿孙就剩宇文轲一脉,就连宇文理的正妻薛氏也被乱箭射杀,最小的是摇摇学步的瘦弱孩子,在母亲怀里也身中乱箭而亡。   四、五月不过两月时间,却有五次劫狱行动,尤其是最后一次,待众犯逃出天牢,才知自己根本逃不出去,四周的飞箭密密而下,只要中箭,再无生还。   “逃诏狱者死”这一皇令,是当今皇帝下的,亦是他给了刑部白大虔手谕,此令下后半月,就有了第五次劫狱事件。天牢的人也死了无数,只剩下走在最后的妇孺,吓得连连退回天牢。   凌修齐觉得有必要问问韩国柱的事,韩国柱的生死关系着整个韩氏一族的命运,“韩国柱在天牢如何了?”   宇文琰面无表情,他听人说过五月二十二日的惨烈,“乱箭身亡!”   凌修齐心头咯噔一下,颇是惊诧,过了片刻,方道:“他既已认罪,就不该有逃出天牢之心。”   宇文琰扭头审视着六月的后花园,荷花池内碧叶连连,盛开着白如雪,粉如霞的荷花,蜻蜓留恋,蝴蝶起舞,道不出的清雅怡人。   凌修齐想到皇城的局势,在心下估摸了一番,道:“这个时候,你去秦豫之地倒也是好事。”   宇文琰道:“皇上最容不得墙头草的臣子,两头不选虽为自保,却不是大男儿所为。我选择支持皇上,秦豫平叛总得有人去,我喜欢带兵打仗。”   凌修齐赔了个笑脸。在他看来,这是宇文琰的自保之法,一旦去了秦豫,就不会掺合在皇城繁复暗斗的局势之下。   宇文琰是单纯地喜欢打仗,喜欢看飞将攻城卫国,看将士嘶杀震天。大男儿当保家卫国,护卫太平。   宇文琰叮嘱道:“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好,不可传扬出去。”   “我明白。”凌修齐面露深色,想到了在书院读书的凌修文,回头还得与他好好说说,免得他被人利用了尚不自知。   彼此交换眼神,见宇文琰要离去,凌修齐抱拳道:“走好。”心下暗自琢磨起宇文琰据说 的事来。   新皇年轻,却有这等手段,让他生畏。   宇文琰年轻,却识晓进退,懂得保全自己,令他心生敬佩。   而他呢,亦得有番大作为。   以前,他还真是小窥了宇文琰,也小瞧了新皇,虽然他们都年轻,可行事却有自己的风格。   *   这几日,素妍爱上了音律,偶尔弹上几曲,令人心旷神怡。   黄昏时分,侍卫、小厮们将宇文琰出门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从夏秋两季的衣衫,再到他常用的兵器、吃食等,足足有四五口大箱子,再有侍卫们的东西,竟装了两大车。   素妍想他离去,心头微微有些闷闷的。   天暗后,新月如勾,被云丝笼罩,羞羞涩涩探出一点光亮来。夏夜的风吹过,轻摇纱帷,素妍今儿痛痛快快地泡了大半个时辰的香汤。   待她披着中单衣出来,宇文琰正盘腿坐在凉榻上,目不转睛地愣看着她:半透明的夏日衣衫,映出内里鹅黄色绣海棠花的肚兜,还有同样鹅黄色的亵裤,双臂白皙如藕,长发细软似缎,看着这样的娇妻,他不由得吞咽一口唾沫。   素妍半垂脑袋,审视着自个儿,这几日夜里,她不都是这身打扮么,天气越来越炎热了,穿得多了,着实难熬。“怎了?”   宇文琰想到明日动身离去,“我要去徐州了……”是不舍,如此娇妻在家,他怎愿离去。   她走向凉榻,在他身畔坐下,将头一依,偎在他的肩上,“我真想与你一道去。”   “天气炎热,你身子又弱,留在皇城安心将养。”他伸手揽着她的腰身,“妍儿,我从来没有拿你当无知女子对待,在我心里,你是一个有见识,有担当的女子。有你在王府,我在外安心。”   明日分离,此刻才晓有万般不舍。   宇文琰在心下甚至有些暗暗的懊悔,好好的去秦豫做甚,留在母亲、妻儿身边且不更好。但他,也想去平判,他想告诉世人,自己这个亲王对皇家,对天下也曾尽过一份心意,至少他要做个对得住天下黎民的亲王。   素妍语调极低,“我吃药了。”   他正待询问你吃什么药,却突地回过神来。   她呢喃如吟,扬头亲吻着他的脸颊,“琰郎,今晚我们在一起吧。”此夜之后,又不知何时才能在一处了。   他也想,一次次的强行控抑自己,就是为了她的身子,甚至时常在练功房住下,也都是为她。“不行!娘说了,虽是小月,也得过五十天……”   他的嘴已被她用温柔的唇\瓣堵住,再不容他说出半句拒绝的话来,她心中不舍,却不愿说出,唯化成从未有过的热情与主动,将身一倾,整个人覆在他的身上,炽烈的吻从他的唇移至脸颊、耳垂、脖颈……   ☆、889 未离先相思   衣衫凌乱,玉肌如雪,他越发痴陷其间,有她在这边,连他的都是安稳的。他的细吻渐渐向下,解开她单衣上的系结,手轻抚而上。她的娇躯在他手中渐渐颤抖,玉样的肌肤中透出诱人的红晕。   他越来越了晓她每一分颤栗,知晓如何让她欢欣。   她看着他黑色的深眸中带着浓厚的心事,像是上好的黑宝石,几乎要把她的灵魂都吸引进去。   他吻上她的胸前,她不由脸一红,别开眼去。但他的手却并不放开她,轻抚着渐渐打开她的身体。   她早早灭了内室烛火,月光隐隐绰绰,从窗楼的缝隙落到凉榻前。   他眯眼看去,她的长发铺散开来,如飞瀑,似墨绸,衬着她身上的雪样肌肤美得惊心动魄。   他不由轻吻上她石雕般的锁骨,一点点轻移向下,所有的诱人、美好尽收眼底,气息渐渐缭乱,她已经情动,不禁攀附在他身上,在肌肤相接处,他的灼热,她的微凉,浑身一体,锲合得密不可分。   “妍儿……“他轻呼一声,她不由轻应一声,更紧纠缠、贴合。   他看着她媚眼如丝,清丽无双的容颜似月下悄然静放的莲。在夜色之中,带着无尽妖娆,媚乱他的呼吸,身下的灼热反而没有疏解,而是越来越热。   “真是个妖精……”他不由轻笑着吻着她,原不想碰她,却经不住她第一次蚀\骨焚身般的热情,越发痴陷难舍。   素妍睁开眼,只见他结实白皙的胸膛上肌肉如斧刻刀凿一般,这是她眼里最健硕、完美的男人身体。她脑海里还残留着前世的印记,曹玉臻虽美,却少了宇文琰的强健与阳刚,宇文琰越来越像个男人,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充满着男子气概的男人。   她顽皮一笑,毫无防备地吻上他的胸膛。   她的手,她的唇像是被施展了蛊咒,令他欲罢不能。被她吻及之处,都似燃烧奔涌了起来。   夜色美好,旖旎如梦,他和她沉沦在这迷离之中……   他与她纠缠一处,忆起明日的分离,两人越发忘情的痴/缠,似要把分离后的相思一并都发泄出来,仿佛是要将自己一生的爱恋尽付于她。   “皇上有令,对叛军采用围而不攻,守而不杀的态度。”他轻轻叹息。若真是如此,要结束这场叛变之战,就不知要待何时。   他律动未停,她气息微促,低声道:“秦豫之地有五州城落在宇文琮手里。五州百姓养活二十万兵马绰绰有余,皇上不攻许是他心里有更好的良计,他是想用最小的损亡收服叛军,若能如你父亲那般不费一兵一卒招安叛军就更好。”   两边对恃强攻只会造成极大的伤亡,新皇不攻,并非妇人之仁,对于该杀的人。他是下得狠手,就如天牢叛乱的事,宇文理的妻小而今就余宇文轲母子这一脉了,连韩国柱也死于叛乱,他们若不生出逃意,若不以为是宇文琮派人劫狱营救。也许就不会死。   无论如何,宇文理的子女到底是皇族,没有皇帝的手谕,谁也不能私下动手。   但宇文理即死,怕是有人得到了新皇的暗示与默许。才敢下此狠手。   素妍总觉得天牢叛乱的事透出古怪!   他轻吻她的额头、眉宇,每点一下,都是对她的怜惜与欣赏,更有一份蚀骨的喜欢。他俯身将唇附在她的耳畔,直吹起一股股热浪,扰得她身心微漾不受管控,“据我所知,前不久发生的最大一次天牢之乱,乃是中顺王一手策划的。”   中顺王宇文珉!   素妍一分心,顿时呆了下来,一双秋眸定定地看着他放大的面庞,他似生气地低喝:“不许分心!”用力一动,她发现一声轻呼,他心下欢喜,又在缓慢与轻柔中穿插着又重又狠的动作,直惹得她娇呼连连。   “中顺王一手策划的……”那就是说,这是新皇的授意。   德太妃在宫中被太后所刁难、受辱,新皇置之不理,全都是因为当年乾明太子是在宇文珉府上用过晚宴回家,蛊毒发作而亡,虽然那蛊毒并非当日所种,但新皇与太后对此怀恨在心,一个要为夫报仇,一个为要父报恨。   宇文珉想到从小到大,德太妃受贵太嫔所制,而他也被宇文理兄弟排挤打压,甚至连乾明太子的死,都得利用于他。   素妍的身子越发僵硬,每个毛孔都在喧嚣着,热血沸腾。他却突然抽离她的身,将她揽入怀里,细细地亲吻,双手握住她胸前的饱满,捻着、揉着,力道适宜,偶尔加大两分力气,直惹得难以罢手,用蘼蘑之音让他迷陷其间。   她的声音,早已经淹没了他低沉的声音,“没有皇上的授意,中顺王根本不会下手,他原是想将宇文理的妻小斩草除根,没想宇文轲竟是个谨慎的,天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没跟着众人跑出大门。中顺王最恨的便是宇文轲!”   素妍回吻着他的脖颈,“中顺王恨宇文轲……”   难不成这其间还有什么不知晓的内情。   “听说宇文轲当年收买闻其贵的嫡次子,令他假意忠心中顺王嫡子,巴结讨喜,是闻二公子将龙凤袍献给中顺王嫡子,中顺王也因此惹来大祸。这背后告密的人,也与宇文轲脱不了关系。中顺王恢复皇族王爵身份,重新调查了此事。他知道这幕后主使与宇文轲脱不了干系,能不恨他?不仅恨宇文轲害死他儿子,还恨宇文轲害他背负上对先帝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更让他在皇陵两载受尽屈辱。”   宇文琰换了个动作,在他呢喃低语间,再度融合,直惹得素妍娇喘出声:“琰郎……”   万语千言,无尽情怀,皆在这一低语中,每唤一声都是爱恋,每呼一回都是生生不息的痴情,更有千般不舍的分离。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让她以为他为傲。更要与她相携一生,可看岁月美好。任未来多少风雨,多少坎坷,只要有她,苦也好,乐也罢,那都是美好的。   宇文琰低头轻吻,同榻共枕以来,她也深晓他的一切。就似现下,他的轻/吻,只是在强自抑制自己,不让自己泄得太快,而是强憋着。瞧不清她的容貌,是一种朦胧的美,却感觉到属于她身上的气息。   “是莲香?”   “是莲叶,我特意令丫头们采了莲叶晒干制了香囊,你若喜欢,带上两个。”   不沾一丝,他拥着她,困她在怀中。怀中的她,拥有倾世容颜,是他心中最美的女子。这一刻,他只愿与她厮守下去。   她妖娆的身躯犹如一根缠树蔓萝,紧紧缠绕着他的身体,紧得无法分开,他的轻抚而下,她渐渐情迷意动。雪白的背,如白玉雕琢,弹指可破,细腻如雪绸,抚在其上,光滑似水,美好的腰肢,修长的腿……他一一拂过。   他轻咬着她的肩,令她浑身轻颤,她轻喘地睁开眼,娇嗔地横了他一眼。   她每一个地方,有他的大手游历过,也被他深深的吻过、贪婪地索要过。   他总是喜欢这般细密地吻着,却又在她最渴望时,突地停下,令她不停讨要。   “琰郎……”她察觉着他的蓄势待发,不由探出右手,从身上碰触到他的腿内。他的眼眸如星子般熠熠有神,浓重的*在帐中漫延开来,越来越浓,浓到深处,不容小窥。她的身影印在眼底,挥之不去。   又换了个姿式,与他赤身相对,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一定早早刻到他脑海了吧,今生今世都不得忘怀。   在他耳边呵气,陡然的酥麻蹿过心底,他忽地以动,已经深深埋入她身体的深处。   她轻呼一声,眉眼扬起一抹欢纵的笑意。欢液从身体深处涌起,他在她耳边喘息一声,像是欢呼。   他含着她的唇,吻她凛冽的锁骨,再浅尝腹部,一直蜿蜒而下,一步步闯入她的魂灵深处。   他握住她的腰间,所有蓄势待发变成狠狠的力道,不受控制的撞击、飞奔,每一次都要她奔呼吸凌乱,欲罢不能。   夏夜漫漫,这一夜,似这宽广的天地都有些不一样,似每一处视线所及处都变成了最美的花朵。其实在这之前,一切都在悄然地发生改变,当她接纳了他,不仅是身体的彼此沦陷,而是她真心付予。   她与他,在这样的夜里,心与身都融合一处,贴合无隔。   他再一次大汗淋漓,侧卧在她的身侧,手却依然揉搓着那对圆润。   她拉了薄衾,一身慵懒,面容酡红,那是缠绵后的知足与从未有过妖娆,这样的妩媚,也只他欣赏过。   素妍轻声道:“这么说,中顺王没有顺遂杀掉宇文轲,恐怕下一步还会另想他法?”   一个是郡王,一个是阶下囚,况且宇文珉又有皇帝的授意,要杀宇文轲着实轻而易举。   宇文琰望着屋顶,目光很快停凝在她身上,看着她修长白皙的双腿,满目都是欣赏,更是发自魂灵深处的惜爱,很不放心地问:“在你身上的毒未清之前,你不能再怀孕。”   就算怀上,也保不住胎儿,最后伤及的还是她的身子。   素妍嘤咛一声,要不是他换了她的药,她真不敢想像,要是没有孩子,她如何留在他的身边。在皇家,没有儿子这是很可怕的。   ☆、890 暂别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书友080910205917581投出的粉红票!谢谢书友120519152455851投出的粉红票!   宇文琰道:“皇上想如何?中顺王要怎样?与我们夫妻有何关系,任他们自个谋划去,我只做自己的亲王,你只做快乐自在的王妃。”   素妍将身一侧,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娇怒道:“给我记住了,到了外面,可不许瞧别的女人,更不许招惹别的女人,你要是敢背叛我,我要你好看!”   宇文琰呵呵一笑。   “不许笑,我说的是真的。你敢招惹旁人,我就带耀东藏于山野,躲在一个你再也……”   她的话没说完,他已经用唇舌堵住她后面的话。   他似第一回与她缠绵,竟似有用不完的热情,“在我眼里,只你一个。”   她勾唇一笑,“我也只你一个。”   将头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炽烈与真情。   多希望,漫漫长夜不天亮;多希望,她与他就这样一直缠绵,彼此相伴。   这一夜,小安子躺在值夜住的小耳房里,又数着手指头。   王爷,还真是神武威猛,竟与娇俏的王妃来了七回……   七回,在他记忆里的这是从未有过的。   几乎是把一夜的时间用在那上面了。   翌日醒来,素妍只觉浑身酸软,双腿更是发木。   宇文琰早早起床,琴瑟堂外院的侍卫、小厮们也各自忙碌开来。   她强打着精神,服侍着他沐浴更衣,又亲手给他挽了头发。   因是盛夏,只备了两三日的干粮,生怕多了发霉不能吃。   素妍特意令人送了近百个大西瓜,一筐筐装着。吩咐小安子,“待得天热就开上一两个给王爷消暑”;又备了消暑的凉茶十几包,还特意把配凉茶的方子也给了小安子,“到了秦豫。再寻可靠的医馆配上几副,不仅是王爷可以喝,你们也喝些”;对宇文琰的衣衫,“备了夏衫四套,又有秋袍四套,你机警着些,服侍好王爷。”   宇文琰第一次发现,素妍颇有些啰嗦,但却倍感心头温暖,听她时不时与小安子重复着说过的话。生怕小安子忘了,小安子不停地应答“王妃放心,奴才记下了”。   凌薇亦起了大早,抱着刚睡醒的耀东过来,又将小安子叫到一片叮嘱了一回。   小安子道:“老敬妃。刚才王妃已经说过了。”   凌薇审视四下,“没个丫头跟着去,我这心里还真不放心。”目光在孙嬷嬷和青嬷嬷身上一番流转。   青嬷嬷灵机一动,该不会老敬妃打上她的主意,想让她跟去吧?忙笑道:“孙嬷嬷的厨艺极好,不光是我们王妃,就连王爷也是极喜欢的。孙嬷嬷又是宫里出来的,最会服侍人。”   自孙嬷嬷来琴瑟堂,青嬷嬷就一直防备,生怕孙嬷嬷抢走她这个琴瑟堂管事婆子的位置。孙嬷嬷行事也尽心尽力,无心与青嬷嬷争。此刻笑着欠身,“奴婢但凭老敬妃吩咐!”   凌薇看着花厅里说着话儿的宇文琰夫妇。挑帘出来,“妍儿,让孙嬷嬷跟着阿琰去秦豫,有她照顾阿琰起居,我亦放心些。”   孙嬷嬷到底年纪大了。素妍面露难色。   孙嬷嬷此刻神采奕奕,似也心动,想跟着宇文琰去,这可是去平叛,他日回来可就不一般了。她比不得青嬷嬷与素妍有着近二十年的情分,又是素妍的乳母。要是生死与共过,他日就算犯了错,也能念着情分无碍,有了这情分,她在王府就站稳脚跟了。   宇文琰抢先道:“妍儿吃顺了孙嬷嬷做的菜,这……”   “不碍事,让孙嬷嬷随你去,有他在身边我亦放心些。”她停了一下,白芷是上过战场的,性子又沉稳,心思细腻,既然孙嬷嬷要去,不妨再让白芷也去,素妍道:“白芷,你也和王爷一起去吧。”   白芷整个人怔住。   她可没想过要跟宇文琰一起去,昨儿也都没提,马上就要动身赶路了。   宇文琰道:“这是做什么?这是打仗,又不是到外地巡视,不用如此费事。”   凌薇道:“这是我和妍儿的心意,你把她们都带上。小安子虽好,到底是个男人,哪有女人的心思细,照顾得周全。”   小安子最爱听的,就是有人说他是男人,这会儿低头垂听,并不接话。   宇文琰没再拒绝,凌薇令人帮衬孙嬷嬷、白芷收拾东西。   白芷以前随素妍去过战场,知晓府里穿的衣裙到了那边未必就能穿得上,只简单的带了两套换洗衣衫,都是轻便寻常的。   孙嬷嬷此刻想要收拾的东西就太多了,这样得带上,那样得捎上,竟收拾了两个大包袱出来。   宇文琰低声问:“你不放心我?所以让白芷跟着,好替你监视我。”   白芷跟着她时久,知晓她的性子,万不会生出非分之想。   素妍秀眉一挑,“在这些丫头里,就白芷还有些本事。”武,会些棍法;文,又能读书识字;又会些女红、厨艺。有白芷跟着,素妍放心,男人在外,总得多个心眼。“是,我怕你不老实,让她和孙嬷嬷来盯着你,你别想生出花花心肠来,你若敢,我先拿了休书走人!”   宇文琰此刻才忆起,他们订亲前,他还写了几页《休妻书》在她手里呢。还真是,万一他真行错事,她还不得拍屁股走人。“你们女人心眼真多,我算服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   要是不让白芷跟着,待他回来,还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了往后的安宁,就带上白芷,反正这丫头倒也不错。   孙嬷嬷出来,见白芷只背着个半大的包袱,手里拿了根特制寒铁长枪,比她人略高一截。枪上系着一丝红缨络,就连衣着也换成了干练的江湖侠女装扮,短衣束袖,成膝的短裙单裤。哪里还能瞧出她是王府侍女。而她自己,竟收拾了两个极大的包袱。   宇文琰大喝一声:“出发!”   领着众人出了琴瑟堂,白芷与孙嬷嬷走在后面,孙嬷嬷再看小安子,也只带了个和白芷差不多大小的包袱。   “我说白芷,你怎带这么一些东西,这一去还不知何时回来,四季衣裳总得带齐全了?”   白芷语调平淡,“我带了夏秋衣裳。”抬头望着前方的宇文琰,他正与凌薇、素妍说着话。“到了冬天,王妃自会派人给我们送寒衣。”既然要给宇文琰带,只怕连她的也少不了,况且她的寒衣也用包袱裹好了,只是暂时不带。若有需要,自有白燕去她屋里取了,随着宇文琰的寒衣一并送去。   孙嬷嬷只觉自己像个傻子,竟比不得小安子和白芷二人。   王府大门外,五百御林军已经整装待发,齐整地列队,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已静候着宇文琰,还有一辆马车,上面放着他们的换洗衣衫。   宇文琰扫了一眼,翻身上了马背,“出发!”   凌薇唤了声“阿琰”。泪光盈盈,似随时都要滑落。   素妍虽有不舍,脸上挂着强迫出来的笑。他要远行,身为妻子,应是含笑送他离开。不能落泪,只能静默的等待他凯旋归来,不,说好的,待她小月满五十天,她也要去豫秦之地,陪他一起征战沙场。   宇文琰想到她说的话,瞧瞧她,一袭素雅衣衫,风姿绰绝,她不放心他,他还不放心将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娇妻放在皇城,大声道:“妍儿,我不在皇城,你少出门,莫要招蜂引蝶……”   素妍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竟是这话,立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厉声道:“我是这种人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得如此大声,她还要不要做人了,愤愤地瞪了眼宇文琰。   宇文琰大笑两声,打马往街口而去。   晨风里,他的背影英姿卓越,威风凛冽,这是她的丈夫,她引以为傲的丈夫,自成亲以来,她开始认识一个完全不同的宇文琰,也于对他,她也是不一样的吧,会哭泣,会伤心,会依在她的臂弯里肆意而贪婪地寻求着他的呵护。   凌修齐兄妹也早早赶来,候在大门附近送行:“琰王爷保重!”   “保重!”   素妍的目光称向白芷,白芷会意,忙道:“王妃放心,奴婢每过几日就写封家书回来。”   “越发不成体统,这种话也打趣到我身上。”   白芷笑着上了马,跟着大队人马离去。   脚步滚滚,如一股潮流缓缓往前方移去,走在最前面的蓝色白蟠龙袍声音被身后的众侍卫的身影淹没,只瞧见蓝黑色绣有一个大大“左肩王”的旗幡迎风飘扬,在这盛夏的清晨,蓄在素妍心头的唯有满满的不舍。   凌薇挥了挥手,到底没让泪流下来,“大家都散去吧,各自忙去。”   素妍轻唤“婆母”,婆媳二人目光相遇,“我正有事要与婆母商量呢。”   凌薇问:“可是府里布防护阵的事?”   那事儿,宇文琰早就安置好了,也带了心腹侍卫来布阵,不用她操心。   素妍道:“商量在王府北边建北巷的事。”   凌薇面露疑惑。   凌修齐跟随其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素妍,修洁姐妹入府时正赶上素妍坐小月,特意去拜见了几回,唯有凌修齐因男女有别,并不曾见过,就如他听到的一样,是一个容貌清丽,又有高贵气度的女子。   素妍与凌薇并肩而行,“我想在北边划一段出来,建两排屋子,专供成家的侍卫、下人们住,就是各处庄子、外地店铺掌事也给他们预留着屋子,也好让他们安心为王府办差。”   ☆、891 子伤母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素妍除了为王府的下人考量,也更多的是为了她身边的丫头,“白菲、紫鸢是我的陪嫁丫头,嫁的丈夫是王爷身边的侍卫,不好安置了府里的院子给他们住,总得给他们个安身生活之处。我瞧王府北边倒空置好大一片地,北墙往内移上十丈,于新墙外建两排屋子,我大约算了一下,不到二万两银子就能建好。”   凌薇神色微凝,她想不到,素妍想到了,“难怪府里下人都说,你最是个宽厚的,你若觉着好,令人着办就是。”   素妍应了一声,“婆母不反对,回头我让二管家移筑围墙。”   说干就干,回头素妍唤了二管家,吩咐了下去。   二管家又挑了府里的石匠等人,于府里重新砌筑围墙,但早前的墙却并没有拆除,人手足,干起活来倒也快,不几日就建好了。   等北边新围墙砌好,素妍绘的草图已出来,寻了各处的管事、大管家的女人和二管家来商议。   但见中央有丈许宽的石板路面,石路两侧各有一排院子,每间院子有三间正房,正房中间是堂屋,可作花厅,左、右屋可作内室。东边建有偏房两间:一间厨房、一间杂房。西边为院子,或种花木,或为空坝。   在草图的中间,又有一家像客栈样的屋子,但见上面写着“大院”,“这是专给异地管事、庄头们来皇城时准备的房间,要是各家来了亲朋无处可去时,亦可暂住在大院里。”   大管家的女人看得很是欢喜,另几个管事问道:“这北大院是给我们下人修的?”   素妍含笑点头。“是。我瞧着各处的管事,都是有家有口的,虽然亦有住处,却将你们一家人给分开。往后。上至大管家,下到成亲的夫妻,只要是王府忠仆,皆可在北大院分一处院子。除了在你们当值的时候,旁的时候,你们各人就能回到自个家里。”   他们是下人不假,但在左肩王府也能是有他们自个的家。   大管家的女人问道:“王妃,那奴婢们在北大院住多久?”   素妍移着莲步,“你们老了,动不了时。就安置你们去庄子上养老,要是你们的儿子、女儿还在王府当差,这屋子就留给你们儿女继续居住,待她们老了,去了庄子上养老。再留给他们儿女居住……子子孙孙,只要你们不犯大错,便可以这样一直住下去。这屋子赏给你们住,那儿就是你们的家。”   众人听了解释,满心欢喜,他们都是王府的忠仆,要是建成了。就能在北大院分一套院子,他们在王府就有自个儿的家。   素妍道:“我丑话说在前头,只要你们忠心替王府办差,我和王爷自不会薄待各位。你们年轻时、年老时的点滴亦都你们打算好了。年轻时,在王府有家。年老时,可赐你们回庄子里养老。也给耕种的良田,让你们再无后顾之忧。但若是办差不力,心怀二心,抱歉,我们王府也不会心慈手软。”   大管家的女人与众人连连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素妍道:“你们若无异义。我就下令照着图纸建造。这可是要给你们住的,将来你们的儿子、孙子也要住在那儿,房屋的质量一定要建好,我瞧就照砖瓦房建造。”   几个人围在案前,看着图纸,小声地议论起来。   素妍道:“二管家,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先寻几个懂行的人,仔细核算,看差多少银子。若有不妥的地方,由行家调整图纸,大事来禀我知晓,小事由你做主。务必要保证房屋的质量,可听明白了?”   青嬷嬷想着她是有儿有女的人,回头也能在北大院里分处院子,心头欢喜,在王府也算有个自己的家,心头很是欢喜。   素妍令众管事散去,青嬷嬷跟他们出去,到账房花厅里商议着建北大院的事。   白燕跟随在素妍身后,为了方便照应,素妍又调了白茱到自个屋里服侍,紫鹊原想着做贴身大丫头应是自己,没想竟又落到了白茱身上。   白茱进了花厅,欠身禀报:“王妃,老王爷就要入府了。老敬妃、姚妃已经在二门候着,老敬妃请王妃前去二门迎接老王爷。”   素妍往桃纹镜前一站,见衣着还算得体,携了白燕出门。   二门上,不仅是老敬妃、姚妃、辛氏和凌修洁姐妹都已经到了,凌修齐因在翰林院当差,一大早就出门了。   辛氏站在老敬妃身侧,低声道:“您听说晋陵大郡主府的事吧?”   姚妃侧耳聆听,皇城王府是凌薇当家作主,她比凌薇年轻,是来这儿调养治病的,每日也听说一些皇城各家的见闻。   素妍欠身行礼:“向婆母问安!给姚姨娘问安!辛姨早!”   凌修洁姐妹也行礼请安。   姚妃看着素妍,“身子可养好了?”   “谢姚姨娘关心,好多了。”她盈盈浅笑。   姚妃的目光落在凌薇身上,扫过辛氏,望着二门外。   凌修婉因听说税长庚提亲的事,年纪又小,好奇地追问辛氏:“辛姨,晋陵大郡主府出什么事了?”   辛氏轻叹一声,闲立着也无事,缓缓讲叙了起来:   这是发生在晋陵大郡主身上。夏日天气燥热,鸣凤一身慵懒,坐在偏厅里,吃着西瓜,左右皆有丫头打扇,可还是觉得闷热难耐。   又有下人送了酸梅汤来,正待喝,只听一边的冯婆子唤了声“郡主稍等”,取了银针,小心地试毒。   鸣凤道:“我瞧长庚不会如此,他到底是个孝顺的。”   是孝顺,孝顺着叶家大老爷和章氏,居然背着鸣凤,拿了府里的东西接济叶大老爷。   叶家是什么人。便是昔日左肩王府叶氏也没扶持得兴旺,反助得叶家上下养成了慵懒的性子,儿孙里竟无一个有出息的。   冯婆子看着银针,双眼瞪大:“郡主!”   不光是鸣凤吓了一跳。原不想再试毒的,没想这酸梅汤有毒!“不会的,长庚他不会……”   “郡主,还是找个太医来瞧瞧,弄清这碗里到底是什么毒。”   鸣凤点头,胆颤心惊,税长庚竟偏着叶家要对付她么?   她是他的亲娘啊!   是,她不喜欢税长庚。   因为他的身上流着叶大老爷的血,因为瞧见税长庚,她就会忆起当年自己是如何被迫与人为妾。如何任人践踏。   不多时,太医来了。   瞧过酸梅汤,经过闻嗅、尝味道等一番辩别后,太医道:“回晋陵大郡主,幸而发现得早。”   冯婆子道:“快说。是什么毒?”   太医道:“此乃极厉害的绝孕散,若是妇人服下,此生再难有后。”   早前不确定,不是害她性命,却是要她再不能生,除了税长庚又会有谁?   叶大老爷被大管家送离大郡主府,他要下手。根本不可能。   前几日,她要打发税长庚去晋陵封地,税长庚哭哭啼啼,只说他尚未成家,想在膝前尽孝……   尽孝,哪里是对她尽孝。只怕是想对叶家人尽孝。   他一出生,章氏就令人抱走,搁在她身边哺养,虽是她所生,母子离心。在过去的数年,税海虹还悄悄地来探她数回,偏税长庚一副漠然样子。偶尔在叶家母子相遇,只抱拳唤声“大姨娘”,与她生份,因她是亲娘,才给了三分敬重。   虽是她生的,却早没了母子情分。   为了稳得兴陵候的爵位,居然要害也从此不能再生。   她期盼生一个孩子,能由她亲自哺养成人,能与她贴心贴肺,能伴她余生不孤。   税长庚,就算让他姓税又如何,到底是叶家的种,与叶家人一样自私自利,若非他帮衬叶大老爷算计她,伤她、害她寒心,她又怎会有嫁人的想法。   她也是女人,女人的一生,谁不盼风风光光地嫁人,做一回新娘子,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名分。与人为妾,便是死了,也不得入祖坟,做了鬼也是无主孤魂。   鸣凤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合着外人来算计她,害她下半生的幸福与安稳。泪流满面,连连追问身侧的冯婆子:“奶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贤太妃是真的心疼鸣凤,那次由凌薇引荐,鸣凤也是见过贤太妃,相谈甚欢,贤太妃拿鸣凤当晚辈一般的看护,更是心疼她受过的罪、吃过的苦,神色里多有怜惜。   冯婆子道:“不如,与贤太妃说说话,请她帮你拿主意。”   鸣凤点头。   她虽是金枝玉叶,记事之后,家中已经落败,对于这种事又无经验。   冯婆子厉声看着左右:“今儿的事,谁也不准吐露半字。否则,就贱卖出去,便是候爷那儿亦不得说一个字。”   丫头们齐声应“是”。   冯婆子让管家备了车轿,陪着鸣凤去了平王府。   贤太妃看鸣凤可怜巴巴地说完,同为母亲,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算计自己,还要毒害自己再不能生,任谁也会寒心。   贤太妃问:“鸣凤,你想怎么办?”   唤她鸣凤,而非晋陵,是真的拿她当晚辈看待。   冯婆子一脸难色,“贤太妃娘娘,郡主从未遇到过这种事,还请娘娘帮忙拿主意!候爷而今视叶大老爷为父,叶家章氏为母,前些日子整天要逼郡主嫁给叶大老爷,与章氏同为妻室,这二十年来,郡主日日以泪洗面,又被叶大老爷霸占为妾,过了不知多少苦日子,偏那候爷又咄咄逼人……”   ☆、892 发配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粉红票投给该文吧,谢谢了!祝各位读友快乐!)   鸣凤虽是皇族血脉,因年幼流于民间,除了容貌过人,行事风格欠缺应有的手段和果敢,又多了一股子小家碧玉的柔软。   贤太妃道:“鸣凤,我问你呢。”   鸣凤止住落泪,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原以为自己是有主见的。   到底是做侍妾久了,竟成了个没主意的。   贤太妃又道:“有三种法子:一,税长庚不孝亲母,不配承袭候爵,剥其爵位;二,让税长庚去江南封地;三,在皇城另为他置府邸,让他单过。”   鸣凤咬着唇,三种选择哪种都可以,对她竟也是无所谓的。   贤太妃细说道,“第一种方子为上策,可斩断后患,断了叶家人的指望,你另给税长庚可以平安度日的田地庄、店铺,从今往后不再管他就是,既然他三番五次的不晓悔改,这种不孝不义的逆子,不要也罢!”言词犀厉,“这可是在皇家,哪有算计亲娘的儿子,传扬出去,就是赐死也不为过。”   “第二条为下策,他还是兴陵候,去了江南封地,你敢肯定他不会再向着叶家人。叶家是什么人?早前助着左肩王府的叶氏为祸一方,便是大理寺也积压了不少上告的状纸。要是再仗了他的身份,只怕又得为祸封地二县的百姓。”   “第三条为中策,依旧让他住在皇城,另为他寻处府邸安身,每月给他些银子过活,各过各的日子。但难保叶家人继续与他纠缠,与你为难。”   要怎么做,全看鸣凤的。   贤太妃只能给她意见,到底她才是税长庚的亲娘。   靖王宇文诲何等骄傲,怎他唯一的女儿就变成这般模样。遇到委屈就只会哭啼失措。   鸣凤抬起头来,仰视着贤太妃俏丽的脸庞,虽是长幼之辈,年龄悬殊不大。“我恨极了叶家!既然他不仁,我也勿须再顾念他的颜面。皇伯母,你可还有他法?我要叶家人再不能伤我,再不能在我眼睛晃悠……”   每每午夜梦回,想到青春年少时,如何被叶大老爷霸占了去,如何欺凌到没有了半分尊严,那可是当着她的乳母、乳父、乳兄一家人强占的她,而他令恶奴绑住了她的乳父、乳兄,任她的乳母喴破了嗓子。可叶大老爷就是不肯放过她。   对于鸣凤,这是今生的噩梦,更是她今生最大的耻辱。即便她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可兽性大发的叶大老爷,还是不肯罢手。竟扬言道“别说是靖王之女,便是当朝公主我今儿也要了。”   贤太妃美眸一转,鸣凤恨叶家亦到了这等地步,“你想让他们死?”   “若非长庚和玉嫔,我恨不能让他们千刀万剐,叶大老爷到底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但,此仇不报。我宇文鸣凤今生难安。”她挑了挑眉,神色里全是恨意与狠毒。   誓必要给他们一些厉害瞧瞧。   过往点滴,此刻涌上心头,章氏的刁难、辱骂;叶大老爷的禽兽嘴脸……历历在目,令她深恶痛绝。   贤太妃大声赞道,“这样的魄力才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你本贵重,就算杀上一两个人又有何妨?”她扬了扬头,眼里全是赞赏和满意。   鸣凤被她一赞,越发有了信心,“我想……将叶家上下发配三千里以外。从今往后,再瞧不见他们。至于税长庚,他再三伤及我心,那个候爵不给他也罢。他的血脉里,到底流着叶家的血,与生俱来便是无情无义之辈!”   要是太后听见这番话,定会乐意,指不定正巴望着是吴家的孩子承袭爵位。   贤太妃道:“上回太后给你入宫令牌,你可以拿着牌子入宫求见太后。”   讲到这里,辛苦氏颇有些口渴停了下来,四下张望,说了这么多,真想寻个地方饮上几口茶水,正打量,却见乔嬷嬷领着两个丫头过来,丫头的托盘放着切好的西瓜。又有青嬷嬷带着下人,竟拿来了绣杌和大伞。   几个女人长舒一口气,各自坐了下来。   凌薇望了眼辛氏,“这事儿,你又是听谁说的?”   辛氏笑道:“昨儿午后,我去外面采买丝线,正巧碰到了平王府绣房的管事婆子,听她说的。”   因着主家是姻亲,走得亲近,连带着各家的管事婆子彼此见了也熟络亲近起来,自然少不得拉拉家常。   素妍与姚妃各取了块西瓜,大咬几口,之前干渴的嗓子得已缓解。   辛氏道:“晋陵大郡主入了宫,见着了太后,太后倒是心疼她,将她留在康宁宫里学规矩,请了德太妃与宫里的嬷嬷细心调教。”   凌薇惊道:“还有几日便是晋陵与吴大人的婚期,这……”   辛氏道:“六月初十令人送大郡主回府。听说昨儿皇上下旨,斥税公子忤逆不孝,剥夺兴陵候爵位,以观后效。”   凌薇母子谈话时,早已预料到此。叶家人想迫晋陵大郡主嫁给叶大老爷为妻,却换来太后的懿旨赐婚;想助税长庚保住爵位,再无人可胁,竟落到被皇帝下旨夺爵。   蠢货!   便是辛氏也在心里暗骂一顿。   原已到手的世袭爵位,因为税长庚与鸣凤离心,轻易就失去了。   鸣凤伤透了心,哪里还会向着税长庚,她怨恨着叶大老爷,就是税长庚也不会给她多少念想,虽是母子,却没了母子情分,仅有的颜面,也被税长庚合着叶大老爷折腾得没了。   凌修洁暗觉幸运,自己没与税长庚订亲,要真是应了,如今这等尴尬可如何是好。叶家那些人,极为难缠。   有小厮奔往报信,“老敬妃、姚妃、王妃,老王爷进繁华里了。”   女人纷纷起身,姚妃整理着衣衫,低声问陪嫁丫头:“我的发式没乱吧?”   丫头夸赞了几句好看类的话。姚妃紧张的样子才轻减了下来。   素妍细心的发现,今儿的凌薇换了件鲜亮的衣衫,瞧上去更显年轻,竟似与姚妃一样都是年轻女人。而她原就长得貌美,竟将姚妃比下去不少。   凌修洁、凌修婉姐妹俩,一副小女儿家的打扮,模样俏皮,踮脚望着二门外。   辛氏立在凌薇身后,“叶家人这回得不偿失。”   素妍扭头,一听最后几字,道:“税公子失了爵位还不算么?”   辛氏道:“大理寺又有状告卫州叶家的案子,被人捅到皇上跟前儿了。大理寺派人捉拿了叶大老爷,这几日就要判案。”   凌修婉年纪最小。此刻一副恶狠狠的俏皮模样,嘴里叫道“活该!他们就会算计姑母,总算恶有恶报。”还要多骂几句,凌修洁瞪她一眼,凌修婉立时垂首。   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与鸣凤入宫见太后也有关系。   鸣凤而今被太后留在康宁宫学习规矩,出了儿子毒害母亲的事,太后听闻定然大怒,恐怕也怪鸣凤没有皇家贵女的强势。   宫里那样的地方,纯洁的小女儿进去,也能变得心计深重。鸣凤接受调教,再出宫时。定是另一番模样。   虽只几日,但素妍觉得那地方就是有这等法力。   小厮一路快奔,“禀老敬妃,老王爷快入王府了。”   素妍望向大门处,偏只一条石板小巷,只听到大门方向传来门丁的高呼:“老王爷回府喽!”   声声高昂。传入耳内,女人们离了绣杌,整齐站立两侧,老敬妃、姚妃与辛氏立于左侧,素妍与凌家姐妹立于右侧。各人身后又站着服侍的丫头婆子,就连大管家的女人、二管家等亦都云集了过来,分立两侧,跪地恭候。   老王爷穿着一袭红棕色的蟠龙袍,衣袍生风,款款而至,人比上回相见时又清瘦了一分,却更显精神。   “妾身(儿媳)恭迎老王爷!”   “老王爷千岁千千岁!”   “修洁(修婉)恭迎姑父!”   数种声音交杂一处,老王爷的目光定格在凌薇身上,很快,眸光又移落至凌修婉处。   那小小的人儿,多像年轻时的叶氏,不,他初遇叶氏,比凌修婉还稍大些,可凌修婉的眉眼很像叶氏……   想到叶氏,老王爷呼吸凌乱,脑海里浮现出那夜捉拿贼人,却无意间瞧见的画面,叶氏竟与一个长像酷似封三爷的戏子……   在她的心里,她到底深爱着的还是封三爷。   他这一生,枉作了痴情人。   素妍仰头,轻唤一声“父王”。   老王爷回过神来,朗声道:“都起来吧!”   自大门处,过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居然一袭妇人装扮,挺着大肚子的白菲,而她的身侧,又跟着面容憔悴的紫鸢。   素妍笑盈盈地看着许久不见的白菲、紫鸢,让他们留在卫州,一年多未见,寻着了意中人;再半年多未见,就要做母亲了。   这世的白菲,嫁人生子,结局圆满。   白菲与紫鸢走了过来,正要裣衽行礼,素妍伸手虚扶一把,笑道:“免了吧!”   白燕、紫鹊审视着许久不见的白菲与紫鸢,她们嫁的都是王府有品阶的侍卫,可比管事儿子或年轻管事强太多了。   白燕问:“白菲姐姐,童侍卫呢?”   白菲笑着垂首,“这次随老王爷回皇城,带了不少的东西,跟在货车后面呢。”   素妍与丫头们说话,凌薇与姚妃迎上老王爷,拥着他往静堂方向去。   青嬷嬷道:“二位姑娘还住在喜雨斋,屋子一早就收拾好了。”招呼了几个小厮、丫头来帮忙,帮衬着白菲和紫鸢把东西送到喜雨斋。   ☆、893 夫妻   素妍道:“舟车劳顿,先歇歇,明儿再来琴瑟堂叙旧,你们若有不适,着人说一声,好让郎中为你们诊脉。”   白菲走近素妍,低声道:“珠承仪带了红霞郡主来皇城,红霞郡主的乳母中了暑气,人在后面呢。”   白茱微愣,刚升了王妃的贴身大丫头,忙道:“奴婢这便去通禀老敬妃。”   这事早前老王爷给府里的家书支字未提,只怕凌薇也不知晓。   白菲又简要的道:“卫州通渠各县卖了三成官田,便是建大码头的银子也有了。老王爷回京,除了给皇上、太后送卫州丰收的瓜果外,还有卫州那边的事务……”   素妍知白菲心细,让她去卫州打点田庄、店铺本就放心,也能襄助老王爷一二。“不急,你今儿且休息,明儿再过来寻我叙旧不迟。”她扭头对青嬷嬷道:“挑两个粗使丫头过去,着她们照顾好白菲、紫鸢。”   青嬷嬷应声。   *   静堂。   凌薇嘘寒问暖一番,递了解暑的凉茶,又有开胃爽心的酸梅汤。“妾身备了香汤,老王爷要不要先洗个澡。”   自打出了晋陵大郡主母子的事,凌薇也想明白了,她这一生亏欠宇文琰颇多,他幼时未能照应得上,而今万不能让人夺了宇文琰的亲王爵位,到手的东西,不可再丢掉,要是因着她这个生母的过错丢了,她就更对不住宇文琰夫妇。   她已经是老王爷的女人,又何苦要拒他千里。   要是能为宇文琰夫妇求得安稳、平静,她愿意和老王爷做夫妻。   姚妃从丫头手里接了铜盆,备了温水,服侍老王爷洗脸洗手。   老王爷温和地望着姚妃:“身子可好些了?”   姚妃含羞垂头,“请了太医,也请了降魔观的道长瞧病,一直都吃着药呢。”   老王爷微微点头。“鬼谷宫的医术独步天下,相信一定能解毒的。”   姚妃想到之前小月的两胎,心头一痛,要是保住了那两个孩子。大的比耀东还大些,尤其是那大的,竟是个成形的男胎。   白茱进了花厅,在乔嬷嬷身边低语了两句。   乔嬷嬷一惊,将话转给了凌薇。   凌家二爷、三爷暂住王府,占了一处院子;凌家姐妹住在畅然阁,也占一处院子;还有辛氏母女住新梦小筑,又占一处院子。王府的院子虽多,这样一来,也占去了不少。   凌薇对乔嬷嬷道:“立马带人把兰若苑拾掇出来。”   乔嬷嬷应声。当即领人退去。   老王爷喝了一碗凉茶,见濯室里备了香汤,就连他的换洗衣衫也一并备好了,凌薇说她的余生愿与宇文琰一家平静度日,不想与他有夫妻之实。可这回……此等细心的准备,她是想通了?   凌薇与姚妃坐在花厅,下人们又带回了珠承仪母女。   红霞因是早产儿,显得单薄了些,此刻依在亲娘的怀里,有些精神不振。   姚妃接过红霞,珠承仪连连道:“乖!快叫姚母妃。这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识了呢?”   红霞还不会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审视着花厅上陌生的面孔。   几个女人寒喧了几句,乔嬷嬷来回禀,说兰若苑拾掇好了。   姚妃与珠承仪各自回院。   府里一下子添了许多人。各房各院都忙碌开来。   老王爷在濯室大喝两声:“来人!给本王擦擦后背!”   静堂上下,除了外院有侍卫、小厮,这内院里清一色都是婆子丫头。   乔嬷嬷暗自审视着凌薇,却见她调头进了濯室。   老王爷泼弄着水,“这几日赶路。满头大汗,又脏又臭,你好好给我擦擦后背。”   凌薇低应一声“是”。   他未回头,听着声音似个女子。她拿了帕子,轻柔地的擦拭起来,老王爷很不知足的道:“没吃饭么?倒用些劲!”   凌薇双手抓住帕子,用力地擦拭,只见一条条灰都被挫了出来,后背越来越红。   老王爷双手抓住桶沿,她越用力,他越是享受的模样。过了一阵,他道:“可以了。”   凌薇将帕子递到他手里,看到一双漂亮的手,老王爷这才随手而望,看清她的脸,整个人愣在桶里,“怎么是你?”   凌薇道:“男人们都在外院,这内院服侍的全是婆子、丫头。”   他总不能让婆子来给他挫背,要是叫丫头来,这些小丫头还不比她还羞涩。   凌薇扭身走到一边的椅子前,“你还需要什么,只管说一声。”仿佛并没有瞧到他的诧然与怪异表情,佯装淡定,“修齐兄弟只是暂住府里,修齐与中顺王府的三郡主订了亲,吉日在八月初十,凌宅那边得好好拾掇,又得再新建两处院子,瞧修齐的意思,倒喜欢我们王府静堂和琴瑟堂的式样,上房和主院都是内、外两重墙垣,这新建的两处正是上房和主院……”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凌家在皇城买的那处院落的事,仿佛只有把话题扯远了,才能让她淡定下来,避开如此相对的尴尬。   老王爷坐在桶里,静默地听她说话。   她似叶氏?   她不是叶氏。   叶氏曾经常与他说关于叶家的事,更多的是说叶家的大房如何困难,三房又怎样不易。   但凌薇,说的只是凌家新买的宅子,又说凌家修齐订亲的事,修文如何用心读书,修洁姐妹怎样帮衬她打理府邸。   当她说凌家兄弟住在府里的事时,更像是在解释,“修齐只是暂时住在这儿,等凌宅拾掇好了,就要搬过去。还有修洁姐妹,她们确实能帮衬我不少,我想多留她们在府里住些日子……”   老王爷拿着帕子,挫着自己的双臂,看着她的背影,“皇城王府当家作主的是你,你留他们住多久都行。”   凌薇怔怔地转过身来。像个小姑娘似地低下头,不是她做作,而她这样子,着实像个初遇情事的小丫头。“你是一家之主,我虽打理内宅,也得与你说说家里的事……”嚅嚅的,有些失了底气。凌家兄妹可不是走亲戚,走亲戚的没有一住就是这几个月,甚至要住几年的。   老王爷沉吟道:“家……”   凌薇吞吞吐吐,一副很难开口的模样,但终是艰难地问道:“你今儿留宿静堂么?”   老王爷瞪大眼睛,看着这样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留宿静堂,是去姚妃那儿还是去珠承仪那儿,我好一早令人传话。虽说时辰还早,一下子府里添了这么多人,好些地方都要打点……”   虽与叶氏长得像。但到底不是叶氏。首先叶氏不会这样羞答答地与他说话,再则叶氏也不会如有凌薇这样小家碧玉般的温柔。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女人!   凌薇是沉静的,温婉的,又坚韧的。   “你真希望我留在静堂?”   他没再用本王。   凌薇愕然。   难道是她说错了!   老王爷道:“如果不想我留在这儿,我去姚妃那儿。”   “不!”凌薇吐了一个字,“你、我是夫妻……我就是怕……怕怀了孩子,这可不要羞死人!阿琰都有耀东了。还不得笑掉人的大牙?我……我……”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了宇文琰,她想与老王爷做真夫妻,又怕生孩子,倒不是真怕,而是她亏欠了宇文琰太多。想把做母亲、祖母的爱全部倾注在宇文琰和耀东身上,好好地弥补他们,全心做个好祖母、好母亲。要是再生孩子,岂不比耀东还小,她可丢不起这人。   只怕到时候旁人说起来。她也觉得别扭。   更不想因为一个小孩子分心,她这一生只宇文琰一个儿子足矣,儿女多了,难免会有偏颇,她只要疼宇文琰一个,爱自个的孙子就够了。   老王爷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趣,“你早前不肯,就是因为这个?”   凌薇点头,“我都当祖母了,要是再生孩子,不是要笑死人。”   她怕有孩子,可姚妃和昭训等人还烧香拜佛的想有孩子。   想要的,只怕今生都不能再有。   怕有的,竟不敢与他有夫妻之实。   当真是讽刺!   老王爷道:“哪有在一起就会有孩子的?”   卫州王府那几位姬妾,谁不想生个孩子。瞧珠承仪虽生了个女儿,孩子一出生就是尊贵的郡主,还升了位份,这下半生在王府也算站稳了脚跟。老王爷待珠承仪可谓另眼相待,不仅因为她给自己生了女儿,还因为珠承仪虽是女子,却随老王爷修渠、铺路,与个寻常妇人一般,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王爷,便是姚妃,待珠承仪也是真心的好。   可凌薇还是有些担心。   老王爷又道:“要真有了,生下来,你不愿带,可以给姚妃。”   凭什么?凌薇心下暗问,她生的孩子,就要给姚妃。与其生下给旁人,她宁愿不生。姚妃倒是想生孩子,来皇城后,天天抱着药罐子吃,每隔几日就领着婆子、丫头去郊外降魔观找观主诊脉瞧病。   凌薇可不想再生孩子,她觉得自己生的孩子比耀东还小,觉得实在是丢人,当祖母的人还生孩子,可不就是笑话么。   她拿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生。   早前是不想这事的,可那天听宇文琰说到手的爵位也能换人,她害怕。现在老王爷的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万一再生了儿子,被这些年轻美貌的女人哄骗着,抢了宇文琰到手的王爵,她可就真对不住宇文琰了。   ☆、894 一点喜欢   ps:o(n_n)o谢谢:风风790830投出的2枚粉红票!(*^__^*)谢谢: 书友-55851、书友-17581、g投出的粉红票!   这,才是凌薇愿意与老王爷做真夫妻的原因,但在老王爷这里她不能说。   是夜,老王爷留宿静堂。   姚妃每日三顿地喝药,搁下药碗,接过婆子递来的漱口水,含水又吐出,如此往复五六次,口里的药味还是没尽除。丫头递来一碟冰糖,她含了块在口。如今闻到药味就想吐,却不得不继续忍住喝药。   婆子轻声道:“问过静堂的乔嬷嬷,老王爷今儿留宿静堂。”   姚妃低应一声。   婆子垂手侍立,“与卫州过来的下人们打听过了,说是……是……”   姚妃抬眸一瞪。   婆子小心翼翼地,生怕触怒了姚妃,“说老王爷动身来皇城时,傅承仪病倒了,请了郎中来瞧,说是有身孕了。”   要是她未曾中毒,她的两个孩儿平安出生,大的比耀东还大些,哪里轮得上这些个女人生儿子。   姚妃的手不经意地落在自己的腹部,心间隐隐一阵刺痛。   亲王爵已经给了宇文琰,老王爷可是许诺过的,让她生的儿子做卫平候。   卫平候……   婆子道:“佐道长不是说,你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要是姚妃能再怀上……”   姚妃拿定主意,她一定要生儿子,只有生了儿子,下半生才有依靠,没有儿子的女人,在皇家就站不住脚跟。宫里如此,王府也是如此。想到孩子,她心下将叶氏恨了个半死,要不是这个女人下药。她怎么会接连失去两个胎儿。“叶氏怎样了?”   婆子接过话道,“老奴打听过了,姬妾们闲来无事,就迷上了看戏。常请一个戏班到府里去。不知怎的,叶奉侍居然就和戏班里那个白脸武生搅合到一块,听说武生的眉眼与封三爷倒有几分相似……”   “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是王府里那几个不省心的设局。”   婆子微怔:府里除了珠承仪一直随老王爷在外修渠,还有妙昭训、莲昭训、杏奉侍,如今又有个傅承仪。   姚妃又取了块冰糖,“个个都不是省心的。我头胎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濯室的地上哪来的豆子,草儿那贱婢临死都不说是谁指使她把豆子撒到地上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姚妃也曾查过,可最后都直指妙、莲、杏三人。她们三个是再生不出一男半女的。却是感情最好,时不时就聚在一块说话儿。   婆子似回过神来,“姚妃的意思,傅承仪虽怀上了,未必能让孩子平安出世?”   “那三个连本妃都敢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傅承仪到底年轻,又比另三个姬妾还小,老王爷不在,卫州王府指不定闹出怎样的风波。傅承仪也是笨傻的,但凡再机警些,就该等胎坐稳了再说出来。   兰若苑的珠承仪,听下人禀报。说老王爷留宿静堂了,先是一怔,很快一门心思都落在怀里的女儿身上,正拿着调羹给红霞喂糖水。   婆子道:“珠承仪,府里的辉世子亦吃奶,不如将三郡主抱过去。找牛奶娘喂上几口。”   珠承仪瞧了一眼,“辉世子是男孩子,饭量大,那牛奶娘我在静堂也瞧过,长得倒也白净。瞧着也不是奶多的。万一辉世子不够吃,回头平白惹了闲话。”   她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这也是她愿意跟老王爷去修渠的缘故,在外面虽然辛苦些,倒也清静,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算她是个命好的,被人算计,九死一生,好歹是母女平安,顺顺当当地生下了红霞。   “话又说回来,小孩子换奶娘,稍不注意就会闹肚子,我宁可给红霞喂几日糖水,也不让她遭这份罪。”   婆子应答一声。   珠承仪常想:幸而生的是个女儿,若是儿子,光是王府里那几个姬妾只怕也容不得。尤其是昭训、杏奉侍,被郎中诊断中毒,再不能生,三个女人就变得越来越阴阳怪气。   老王爷留宿静堂,牛奶娘领了服侍耀东的两个大丫头,带着耀东的尿布等物什要搬回琴瑟堂,刚收拾好,凌薇听到响动,问了丫头,只着中单衣就奔了出来。   见牛奶娘收拾了两个包袱,两个大丫头的其间一人正抱着已经睡熟的耀东。   “谁让你们搬到琴瑟堂去?”   牛奶娘中规中矩地站立一侧,轻声答道:“是王妃着白燕来传的话,说是辉世子哭闹,怕吵着老王爷和老敬妃休憩,让我们带辉世子搬过去。”   凌薇“哎哟”了一声,耀东可是她的心肝,快走几步,从大丫头手里抱过耀东,“这孩子最是懂事的,哪里哭闹了,他自个儿睡得正香呢。别搬了,大半夜的来回折腾,也不嫌累。”   两名大丫头不支声,看着拿主意的牛奶娘。   凌薇道:“他每晨醒来,指定要我哄抱一阵,见着我,还不得大哭。”末了,对大丫头道,“你去与王妃回话,就说是我说的,世子还留在静堂,世子住惯了,换了地方会不习惯,别折腾了孩子。”   凌薇生怕有人把耀东给抢走一般,抱着睡熟的耀东回自个内室了。   老王爷一身倦意,正与凌薇*了一番,此刻睡得迷迷蒙蒙,借着光亮,就见凌薇抱着个孩子进来,在一边的凉榻上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榻上,手里打着扇子。   老王爷皱着眉头:“你把世子抱屋里来做甚?”   “妍儿要把他抱回琴瑟堂去,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由我照顾着呢。每晨醒来,只要我抱。每晚睡前,也只要我哄。见不着我,还不得把嗓子哭哑了。”   她是舍不得耀东去琴瑟堂,当初她把孩子接过来,耀东也哭闹了几日,后来习惯了,才肯让她带。要是素妍再带回去,再过几日,就只认素妍带了。   凌薇就想自个带孩子,现下的耀东。多像当年的宇文琰。   宇文琰出生不久,就被叶氏夺走了。   那时候的宇文琰,正是可爱的时候,凌薇现下想来都觉得遗憾,而今有了孙子,她就想亲手将他带大,看他长到一岁,教他学说话,教他走路……直到他娶妻生子。   仿佛这样,才是一个母亲该有完整记忆。   现在素妍带走。她颇觉得就像当年叶氏夺走宇文琰一般。   生怕回头素妍又使人来接孩子,索性抱回自己屋里。   老王爷正困着,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觉醒来,凌薇还坐在凉榻前。手里摇着团扇,耀东身上盖着条小薄衾,伸着小胳膊小腿,一脸鼾睡。   老王爷忆起了叶氏,即便是她做母亲那会儿,也从未像凌薇这样,为了孩子可以一直坐在榻前摇扇。正要说什么。只见耀东醒了,身子蠕动了一下,凌薇低声道:“要尿了。”抱了他起来,出了内室,他听到两声婴孩的低哭声,就听凌薇在厢房门外道:“牛奶娘。该给世子喂奶了!”   她一夜不睡的么?   老王爷想着,这个女人还真和叶氏不一样。   牛奶娘睡眼惺忪,开门抱了耀东。   凌薇进了屋子,这是牛奶娘和耀东的屋子,每日晚上耀东不哭时。都牛奶娘一个人带孩子,白天耀东就没个安静的时候,总能让牛奶娘与两个大丫头围着他转。“王妃那儿怎么说的?”   牛奶娘道:“遣了丫头去回话,王妃说要是不嫌世子吵,留在静堂就是。”   素妍有些生气,她想接自个的儿子来住,凌薇倒不乐意了。   早前是宇文琰在,可现在宇文琰不在家里,她真的很想与孩子一起住。   凌薇还真是有心,偌大王府让她打理,还有心思和她抢孩子。   凌薇道:“这是我亲孙子,哪有亲祖母嫌自个亲孙儿吵的道理?”转而又道,“辉世子最是安静的,哪里吵到我了。每日早晚,不抱他一会儿,我这心里还空落落的呢。”   牛奶娘附和了几句。   凌薇见素妍没有坚持接走孩子,如释重负,呵嘱了几句,“如今天热了,小心服侍着些,着实不行,就让一个大丫头搬过来,莫给世子热出痱子来。小孩子不会说,生了痱子得多难受。”   牛奶娘应声。   凌薇这才转身回了内室。   老王爷微眯着眼:“你每日这样待孩子,不觉累?”   她上了牙床,在一侧躺下,手里拿着锦扇,“自个孙子,有甚累的。耀东这孩子就是白日皮些,没个闲着的时候,早前喜欢抓人头发,如今谁抱就啃谁?”   老王爷这话倒是真的,指了指自己的脸,没见长出牙齿来,倒能在他脸上留下红印儿。   夜,静谧无声。   老王爷伸手拥住了凌薇,久远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猛一翻身,凌薇毫无防备低呼一声,带着惊慌地看着他。   是叶氏,非叶氏……   想到叶氏,这个令他过、更恨过的女人。   他竟以为这是叶氏,到底不是啊。老王爷愣愣地看着凌薇,她比叶氏更年轻,比叶氏的肌肤更为娇妍,甚至比叶氏的性子也更温和,“薇娘,你喜欢我么?”   凌薇没想他问出这样的话来,“有一点。”   不喜欢,这不可能。   在她年少的时候,被叶氏算计生儿子,她是真心喜欢过的,只是后来不敢喜欢,将那份生起的喜欢深埋在心里。   “只一点?”   凌薇神思飞远,想着过去的年月,“我还记得,叶氏要我生阿琰,每次与你在一起时,你都是半醉半醒间,而我打扮成叶氏的模样……”那样如恶梦般的记忆,她怎会忘。   ☆、895 陶醉   895   他的大手探入她的亵裤系带上,轻轻一拉,扯下亵裤抛于一侧,他有些记忆,只是零星的片段,“你曾哭着对我说,我不是叶飘飘。”   凌薇整个人僵住了,她从未想过,“你知道?”   老王爷道:“既是半醉,总还记得一些。”他们都是被叶氏伤害的人,同病相怜。   他一点点品尝她口中的甘甜,那么炽烈如狂风暴雨,令她又怕又喜欢。凌薇心头一颤,不由闭上眼,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灵舌大胆地探入他的口中与他纠缠,就像藤蔓缠着树干,撩动他的心扉。老王爷不由浑身绷紧,更紧地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生,除了被叶氏算计的几夜,她几乎再无那样缠绵的夜,而今晚是属于她的。   老王爷迫不及待的,狠狠的贯\入她的身躯。   她惊呼一声,咬着下唇,“怎么了?还疼么?”这一声没有逃过他敏锐的耳朵,老王爷放开她,看着她关切问道。   “不要紧。”凌薇一笑,更紧地贴近他,疼痛又算了得了什么,她的心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快活而踏实过。   没了恐惧,没了不安,只要有他在身畔,她会觉得很自在。   她看着他,眼中熠熠有神,她害怕这样的相对,却又期望做一个寻常的女人。过往经历艰辛,如今柳暗花明,最美丽的莫过于与老王爷独处,这种温柔缱绻后,让她悟出上苍为什么造男女两种人,原是这样。   凌薇闭上眼,低低唤道:“夫君……”   老王爷眼中陡然一紧,她这是在邀约他与她共赴巫山/云/雨,一起缠绵到底。   她却莫名的有些担忧,不会怀上孩子吧?她可不要丢人,成人旁人议论的笑柄。更不愿意如老王爷所说,生了孩子给姚妃。   姚妃正瞧病,她可以自己生。   她再不会把自己的孩子给别的女人,她的孩子就只能是她的。   她有宇文琰一个儿子这已经足够!   老王爷一时迷离。因为身畔之人是叶氏,动作粗鲁了几分。   凌薇道:“我……喜欢你的温柔。”   他低头一笑,深吸一口气,猛地吻/住她颤抖的红唇。霸道的气息扑入她的鼻间,令她呼吸凌乱。她从未见他这个样子,热切深沉,坚定地拥着她。   他的手探入她的中单衣内,扯开她身上系带。凌薇惊呼一声,他已经握住她胸前的绵软,用力地揉捏。每一下都力道适中,但是却令她在疼痛中在心底泛起欢愉,无法抵御的麻酥便如星星之火在风中逾来逾烈,最后化成了不可扑灭的烈焰。   他的吻堵住她的嘴,辗转吸吮。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他的手渐渐在她光滑如婴孩般的身上游离,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被他碰触一下,就似在烈焰上加了一把柴禾,只让这火更大、更烈。老王爷只觉得身上一凉,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褪下她身上的衣服。随意丢在一旁。   凌薇睁开眼,羞怯地看着他。他的衣服亦是凌乱,露出胸前白皙结实的胸膛,他白皙俊朗的脸上浮起两抹淡淡的晕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眉眼处。桃花般的颜色,为他俊美的面上更添几分魅惑。他看着她。漆黑的深眸映着她雪白的娇躯,因接下要做的事而多了几分她平日所不曾见过的邪恶。   凌薇有些后悔,她抓了薄衾,捂着胸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身上还是有点痛呢?”   老王爷剑眉一场,声音虽温柔,却带了几分浓浓的调侃,亦含两分不容拒绝的霸道、强势:“是你将留宿静堂的,勾起我的欲火,就打算不管了?”   声音不大,却似含有怒意。凌薇心虚而小心地望着外面,跟做贼似的,生怕弄出了响动,让旁人瞧了笑话。   老王爷闷笑一声,板起冷脸,一把将她拥在怀中,呵斥道:“不许走神!留我住下,不就是做这些的么?”   “罚你取悦本王!”老王爷看着她的眼睛,含笑说道,眸光四射,散放着蓬勃的*,就像随时要喷发的烟火,呼之欲出,不可抑制。   凌薇的脸倏然涨得通红,细细地望向老王爷,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又被他重重吻住。他一把扯开她身上的单衣,整个人如一座巨大的山覆身而下。   他专心致志地吻着她,他的吻缠绵深刻,来到她的胸前,滑腻的舌尖轻扫而过,引得她身上阵阵颤栗。   他吻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路向下,在他最喜的地方轻轻停留。她不由自己地醉迷其间,与他紧紧相拥纠缠。   “亲我!”他在她耳边命令道。   凌薇微微一怔,他身下已然坚硬,蓄势待发。   他还能再忍?   凌薇忽地一笑,含住他的耳边,轻轻啃食,含糊说道:“妾身领命!”竟似道不出莞尔,引得他微微一笑,低骂一声:“妖精。”   她的舌尖掠过他的耳边,令老王爷倒吸一口冷气,他纯黑的眸色因为她的挑\逗而越发浓黑发亮,堪比夜空星子。他环抱着她,手掌在她身上探索游离,令她娇\喘吁吁。   凌薇学着他的样子,吻上他的胸膛,她修长如玉的腿轻轻蹭着他大腿内侧,令他小腹一阵阵绷紧。她的吻向下,吻上他精壮的腰间,舌尖在他的腰腹打转,令他更是浑身燥热。   一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落在她的唇上,比上次更烈的酥麻感以更猛的开速度快速奔袭了她的头脑、她的身心,浑身无力,软成了泥,几欲晕倒,被他有力的拥在怀中。他的wen缠绵得像江南的梅雨,一点点的纠结,一寸寸的探入,舌尖启开了她的嘴,进入她的嘴中,两舌纠结,扰她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你这折腾人的妖精!”老王爷喘息轻笑,狠狠把她拉入怀中。他一把揪住她长长的发,再也顾不得别的,狠狠地挺身进入。   他的进入令凌薇不由低哼一声,紧紧抓握住他的双肩,哀叫一声:“轻些,轻些……”   听他如此一说,他放缓动作,轻柔如暖风,将她紧紧地包裹其间。   启开美丽的眼眸,她发现自己被他抵在了床头,他的眼中已没有了温润的笑意,皆是浓浓的邪气与妖魅。凌薇忍着他给的胀痛,忽尔想笑。老王爷感受着她的紧窒,抬头捕捉到她眼底的笑,不由狠狠吻住她,重重地再一次进出。   宇文琰多大,她就多少日子没被男人碰触过。   不,年轻那会儿,她与他不过是几日夫妻的缘分。   曾有一度,被她看着是此生的劫难,如今看来,竟苦转甘甜。   牙床之上,是她磨人的浅/吟,断断续续,如一曲缠绵悱恻的夜曲,低低柔柔,荼蘼极致。   缠至深处,便可抛却理智。情陷深渊,无法去分辩是非对错;得失成败,只想这样无休无止地纠缠。   是叶氏,非叶氏,明明这样的相似,却又如此的不同,给予他的,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就似他第一次要了这个女人,第一次与她做夫妻。   他微阖着双眸,看着她的脸,总会不由自己的想到叶氏,爱与恨的纠结,明明知道不是叶氏,却管控不住的忆起。   凌薇承受着他的狂风暴雨,神智渐渐凌乱。本应拒绝,她却不忍让他失望,亦或是她想要与他这般的痴缠。   心浪胜洪,高高卷起又重重跌落,这等缠绵欢梦的感觉,让彼此痴陷。停留在脑海里的记忆如同春/梦一场,一幕幕旖旎晃过脑际,而如今,再度上演荼蘼的画面,也许连她自个都要疯狂了。   她不是害怕的么,为什么竟莫名地喜欢起来。   她在他的细吻中,彻底放开。由他让她升入天堂,又时不时跌入地狱。他啃着她红肿饱满的唇,狠狠一顶,叹息:“薇娘,不许欺骗本王!否则,本王绝不饶你!”他似在要胁,似在告诫,然后霸道地问:“喜欢么?喜欢这样么?”含着宠溺又霸道的话令她心中一甜。他已狠狠顶入她身体的最深处,仿佛要达到她灵魂的所在。   终于,他呻吟一声,凌薇只觉得小腹中涌起一股热意,他深情而狂热地拥住了她,不再动弹,而是用力地想要更深,他的精血注入了她身体的最深处。   长夜漫漫,有了彼此便不再孤独。   夜空的明月,不知何时悄悄儿躲入了云层,云笼月纱的美好,如诗如画。   鸳鸯成对,蝴蝶成双,只有彼此的相依相偎。   凌薇想拉了薄衾遮住自己的身子,老王爷轻喝一声:“就这样!盖被不嫌热的么?”实则,是他想记住凌薇不穿衣物的样子,看到了面前的她,他却已经忘了曾经的叶氏是何模样,记住的只有叶氏与凌薇相似的脸。   如若,从一开始他认识的是凌薇,而不是那样一个恶毒、善于算计的叶飘飘,他是否会少些怨恨,会更洒脱快乐些。   坚守了二十多年、自以为真爱的感情,原来是一场骗局。   叶氏编造了一个梦给他,却又亲手将他的梦给撕裂。   他恨,要么骗他一辈子,要么就真心待他。   ☆、896 长牙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老王爷想到她说的“有一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有一点喜欢我?”   他知道这是真话!   却比假话更让他难受,凌薇轻呼一声,要不是怕被人议论,她就真的大叫出声,早前的温柔与热情仿佛不是对她,而是通过她,在对另一个人。   “薇娘,你得十分的喜欢本王!得十分!”   她做不到!她是十分的疼爱宇文琰,心疼自己的孙子,却做不到用十分来对待他。   他想要十分,而他的心却只有叶氏一人。   凌薇未经情爱,便已经荒废了如花的年纪,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一觉醒来,有儿子、有儿媳,还得了个宝贝孙儿。   她轻轻地道:“让我试试!”如在梦呓,又带着沉思。   男女情爱是什么?她不知道,从来未曾尝试过。   也只能是试试,因为她实在不想骗他,尤其是骗老王爷。   他也是一个可怜人,被喜欢的女子骗了那么多年。   平躺牙床,彼此不沾一物。   凌薇一脸愁容。   老王爷问“怎了?”   “要是怀上了,一定被人笑话,我这脸面……”她不年轻了,三十五六了,不是年龄的问题,是她有孙子。   老王爷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这女人……”颇是无语,她竟想着怕怀孩子的事,“你担心什么?儿媳可是通医术,实在不想生,让儿媳给你开个方子吃着就是。”   不就是这事。至于让她难成这般。   凌薇的脸色更难看了,“要是我说了,妍儿……她会不会笑我们老不正经……”   “老?”曾经何时,叶氏就常如此骂他。“本王觉着自个还年轻着呢,先帝在我这个年纪时,才选了贤皇嫂入宫……”   凌薇没懂他的意思,一脸认真地道:“你瞧上哪家的小姐了?”   老王爷很是无语,他只是一个比喻,“你吃醋?”   凌薇没说话,拉了薄衾遮住身子,侧身睡了。这不是吃醋,而是真的困了,困得想要好好的睡一觉。自打开始带耀东以来。她似乎就没有认真地睡过。   睡得正香,传来耀东的哭声,凌薇顿时蹦跳了起来,一下床就觉得浑身凉快,低头一瞧自个儿。赤身不沾衣物,顿时吓了一跳,幸而还没出内室,要是这个样子出去,还不丢死人。她选了肚兜、单衣,三两下地往身上穿。   厢房里,耀东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手忙脚乱。   这个女人……   老王爷想:她不睡觉的么?大半夜给耀东打扇子,如今还没睡足,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就跳起来了。   凌薇看自己还算得体,这才出了内室,刚出门,就见牛奶娘抱着耀东立在花厅上。接了耀东,轻声安慰了几声:“耀东乖!不哭了!奶奶抱着呢!”她瞧着天色,“你这孩子,比更夫还厉害,每日五更一刻就醒。片刻也不误时。”   她说了几句,耀东辩出是凌薇的声音,停下了哭嚎,睁着眼审视着凌薇。   她抱了耀东进内室,老王爷此刻也没了睡意,昨儿中午睡了一个时辰,晚上也睡得好,穿了亵裤,伸手道:“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凌薇坐在床前,耀东看着凌薇,又看着老王爷。   老王爷皱了皱眉:“阿琰白忙活了,你瞧瞧他那样,越瞧越像是江家人,简直像极了他外公。”   凌薇笑着,一脸宠溺,“这话儿可别让妍儿听见,回头该要不高兴了。无论像谁,都是我们的孙子,你可别说,长得像江家人,这性子与阿琰小时候一样呢。也是半岁时喜欢抓人头发,大些时就爱啃人,就连吃奶、动作与喜好都一模一样呢。”   这么大的孩子,能瞧出什么性子来。   老王爷要抱孩子,凌薇递给他,耀东直直地看着他,猛地伸手抱住他的头,老王爷大叫一声,凌薇赶紧把孩子抓过来,老王爷用手捂住脸,“真跟你老子一样,就会啃人。”   出血了!   凌薇一阵惊慌,大唤一声:“来人!来人!”   值夜的丫头奔了进来,凌薇指着妆台:“快把创伤药拿来,老王爷被世子咬出血了。”   凌薇看着耀东的嘴,怎的这般厉害?“长牙了!长了两颗小米粒般的牙呢?”   这牙长的,上一颗,下一颗,难怪这般厉害,一口下去,老王爷就挂彩了。   凌薇一脸尴尬地笑着,“他就是个小孩子……”似在解释,又似在帮耀东说话,老王爷大声道:“我是他爷爷,哪有爷爷跟自个孙子计较的。”   耀东这会儿抱着凌薇,在她脸上不停的叭叽着,直弄了凌薇一脸的口水。   待他尽兴了,将小嘴离开凌薇的脸颊,老王爷才发现,连个红印都没有,明晃晃地全是一片水光。   “这小子是故意的!我一抱他,就下狠劲地咬,你抱着就没事。”   凌薇看着耀东,脸上全是笑容,明明困乏得紧,这会子见到耀东竟是说不出的精神。   丫头笑道:“辉世子最疼王妃和老敬妃了,王爷离开前,也被他给咬了,脸上还留了印儿呢。每回王妃和老敬妃抱,他就不咬人了。”   凌薇将耀东放到凉榻上,给了几样小孩子的玩意儿,由丫头看着,去给老王爷抹药膏。   耀东坐在那儿,扫了一眼,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抓住一只毛笔,握在手里,开始划拉起来。   老王爷眼睛一亮:“咦,这孩子有意思,这才多大,就会拿笔写字。”指着耀东的小手,“你瞧瞧他拿笔的样子。可不像模像样的?”   凌薇不以为然,“每日都去他娘那儿呆会儿,许是他娘教的。”   老王爷脸上虽疼着,抹了药就赤身坐在凉榻上。凌薇寻了件夏衫给他罩上。   耀东抬头看着老王爷,老王爷夺了他手里的笔,耀东直看着,老王爷故意将一个木雕的马儿递给他,耀东瞧了一眼,用手一推,木马从凉榻上跌了下来。老王爷再将一只木车递过去,他并不接,用手推着,俯身爬了过来。拽住老王爷手里的笔。   老王爷不撒手,耀东嘴里发出使劲的“呃!呃!”声,似要夺回他的笔来。他夺不走笔,学了老王爷的样,抓了一只木车给老王爷。   老王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有意思!居然用木车换他的笔!哈哈,这脑子倒也够使!”   凌薇轻声道:“这么大的孩子,哪知道这些,你逗他作甚?要是惹急了他,哭闹起来,嗓门又大,能哭大半个时辰呢。”   耀东拿了笔。开始在凉榻上划拉着,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里,许是见多了他娘就这样握笔写字。   牛奶娘与丫头抬来了给药浴汤,一只大木盆里,飘散着一股药草味。凌薇抱了耀东,手里任由他握着笔,这笔的笔杆都用布包裹过,只余了五寸来长。   耀东坐在木盆里,拿着笔在水里玩耍。然后将笔放在盆外,在地上继续划拉。   老王爷似发现了最新鲜的事儿,“瞧!瞧!他会写字,可不写了个大字没。”   凌薇道:“不是凑巧写了个像大字的字。”   老王爷坐在一边,一双眼睛盯着耀东看,这孩子聪明啊,这可他的孙子,要是这孩子教好了,可不后继有人。   童英在内院大门前候着,丫头通禀:“老王爷,童侍卫来禀,送给皇上、太后的卫州土仪重新查点过了,可如何处置?”   老王爷回过神来,“装上马车,一会儿送到宫里去。”   丫头应声。   老王爷令丫头备了浴汤,更衣之后方才出来,只觉浑身清爽。   耀东洗了澡,精神了许多,坐在小木栏床里,一侧站着照看的丫头,自个儿玩耍着。   老王爷蹲下身子,望着他的小脸:“耀东,叫爷爷!孙子,叫爷爷!”   耀东抬头看着老王爷,总觉这人陌生,抓了木马递给老王爷。   老王爷笑道:“给爷爷玩的?”   “啊!啊……”他发现一串咦呀声音。   丫头忍不住,解释道:“世子不是给老王爷玩,是让老王爷陪他玩。”   她们带耀东时间长了,对耀东的想法也有些了解。丫头拿了木马,将木马放在小木栏床沿上移动,“王爷骑大马做将军去了!我们世子大了,也和王爷、老王爷一样,得!得!得骑着高头大马做大将军……”   耀东一双黑曜石的眼睛盯着移动的木马,一脸兴致,瞧上一阵,每每停下来时,就盯着丫头,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仿佛在说:还要玩,还像刚才那样玩。   老王爷明白了,他这是还要看,不会说,只会啊啊,也学着丫头的样,将木马放在木栏沿上移动着,嘴里说着话。   老王爷陪耀东玩了一阵,“把王妃请来,本王有事与她商议。”   修洁姐妹过来给凌薇请安,留在偏厅陪耀东玩耍。   耀东一见到修婉,立马就来了精神,开始咦咦呀呀起来,挥着双臂,仿佛很高兴的日子。近来朝夕相处,凌家姐妹也与耀东熟了,耀东喜欢她们,她们也乐意带耀东玩。   修婉年纪小,又爱说话,拿着小孩儿的玩意儿一一玩了个遍。   素妍一进花厅,耀东就盯着她瞧。她走近孩子,伸手轻抚着耀东的小脸,“耀东,吃过饭了?想娘没有啊?”她伸手抱起耀东,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耀东抱着她的头,用嘴舔着她的脸颊,不多会儿便是一大片的口水。   ☆、897 妙策   老王爷坐在偏厅小案前,正吃着稀粥。   素妍将孩子放在凉榻上,看他在那儿爬,孩子一日日的长大,看着出生的,如今却能爬动了,而且动作很快,白胖的小胳膊长得莲藕一般,素妍瞧着就想咬上一口。   凌薇笑微微的,面容里有几分倦容,却越发多了几分妩媚:“给你父王做了小米粥,是蓬东县地上长出来的,可比德州小米都还香呢。”   毕竟是封地送来的小米,凌薇总觉得比其他地方更可口。   素妍道:“我用过早膳才过来的。”   老王爷连吃了两碗,道:“妍儿,叫你过来,是和你商量卫州七县修渠的事。有三县官田是朝廷的,三县又各卖了三成官田,共得纹银六百万两。另四县的官田得了纹银一千万两,我估摸着用这一千万两银子建大码头是绰绰有余。”   凌薇听说过卫州那边的事,“早前,我们府里的积蓄,可都花在卫州修渠的事上了。妍儿连她自己的画都给卖了呢。”   素妍面含浅笑,“挣钱就是来花的,何况是用在为卫州百姓谋福的事上。那三县得的银子,得交给皇上,三县修渠花了多少银子,这亦得告诉皇上,他得清楚卫州修渠那边花了多少银子,这笔账,父王还得细细地、如实地算给皇上听。”   一早,老王爷就知道皇帝是要拿卫州为试建河渠之地,想知道修建河渠得花多少银子,成功后又能得益几何。“这次回京,我把账簿也备好了,正准备一并承给皇上。”   “既然皇上赐了我们王府有任意处理蓬东、莱县、盐坪、大垭四县的处理权,就不必上报四县卖了多少官田得了多少银子。但我们府贴进多少,商贾、乡绅捐了几何,却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报给皇上。”   老王爷对左右服侍的乔嬷嬷和丫头道:“你们下去吧!”   几人应声,收拾了碗筷退下。   凌薇陪着耀东玩。   老王爷道:“皇城眼下还算太平?”   他要问的不仅是皇城的事。还有朝堂上的事。   素妍简要把朝堂上的介绍了一遍:“宫里,如今得宠的是华妃、端妃,华妃育了三皇子恺,端妃已怀身孕。前朝。雷左相、顾右相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今皇上重用平王、中顺王府,阿琰请奏平叛离开皇城后,由平王接替了金吾卫副指挥使一职,金吾卫指挥使一职依旧由杨云简担任。中顺王爷行走刑部、兵部两处,亦管些这二部的事务……”   凌薇听素妍说这些,原本这些话该是男人们议论的话题,素妍却说得云淡风轻,就跟妇人们闲聊谁家的长短一般。   “四、五月上,刑部天牢前后发生了五回劫狱、暴动事件,最后一次闹得最大。天牢那边死了不少的狱卒,好是后来压住了事态,只是韩国柱一家、除宇文轲这一脉的宇文理妻小及其他天牢重犯,意图逃出天牢,被御林军射杀……”   素妍着重说明了中顺王爷行走刑部的事。也就是中顺王爷可以管刑部的案子,而天牢也是刑部的,怎么会发生那些事,只怕内里另有缘由。   素妍压低了嗓门,神色凝重,目光移向凌薇。   凌薇会意,抱了耀东离开偏厅。   素妍继续低声道:“朝堂上有不少人是宇文琮的党羽。听说不少江湖门派被宇文琮给收买了去,就连皇族中人有不少人暗中投靠了宇文琮。”   老王爷微蹙着眉头,当传来宇文琮起兵叛乱的消息,他自个也吓了一跳,后来又听人说了不少宇文琮和朝堂中的事。“皇上知道了?”   素妍点头,“皇上下令。对于判军采用围而不攻的战略,宇文琮夺去的几州如今不允进出,有意要攻占江南,却在徐州被杨元帅给拦住了,西又想攻汉中等地。亦被程大将军等人给拦住,他想扩大地盘,却是不能。”   只围不攻,这到底是什么用意?   五州之地,那些地方倒还算富庶,要是宇文琮在那儿囤养重兵,绰绰有余。   素妍轻声道:“父王,皇上自有妙策。”   她能知晓的事,皇帝也都知晓,自然就有应对之法。   “妙策?”老王爷一脸沉吟,宇文琮起兵已是大逆不道之人,杨元帅奉命平叛,对豫秦之地采用的是围而不攻之略,两方打起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素妍捧着茶杯,却未能饮上一口,“昔日,宇文理于晋地秘密囤积重兵,私造兵器,最后还是因一个鉴底抽薪之计而毁于一旦。这计好,好在谁都能用,只要把握好了,亦能用好。”   老王爷双眼微眯,她的话意再是明显不过,新皇是成竹在胸有自个儿的打算。   “皇上心有丘壑,他在等待可实行鉴底抽薪之计的时机,也在冷眼观察朝堂、皇城,还有多少不二之心的人。”   老王爷想到素妍说的,皇族中人有不少暗中投靠了宇文琮,他们靠向宇文琮就等于烙上了“叛逆”之罪,可到底是皇族中人,老王爷不希望看到齐太祖皇帝的子孙互相厮杀,更不想皇帝的手上染上族人的鲜血。“到底是族人……”他长叹一声,颇是无奈。虽然不忍,却亦不能坏了皇帝的计策。   他们自以为行事无遗漏,却不晓得一切都在年轻皇帝的掌控之中。   宇文琮还是轻看了当今皇帝。   他到底是先帝一手带大的,虽是先帝的皇孙,身上亦流着先帝的血。   老王爷心情沉闷。   素妍道:“父王不想见见宇文鸣凤?她是靖王留下的唯一血脉。”   冯鸣凤竟是靖王之女,委屈地在叶家做了二十年的侍妾,老王爷连连叹道:“没想到,没想到啊……要早知她是四哥的女儿,我便会多护着她些……”   “父王不知,可是叶大老爷、叶奉侍却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了。”   老王爷一脸惊色。   素妍神色从容、坦诚,“当年叶大老爷瞧上了鸣凤的美貌,求纳不成,竟令下人缚了冯家上下,当着冯家人的面强占鸣凤。为求自保,鸣凤在慌乱之中曾道明自己的身份,可叶大老爷说‘别说是叛臣靖王之女,就是公主老子也要了’……”   这叶家,到底是目无王法。   老王爷气的不是他的话,更气的明知鸣凤的身份,还敢染指,他紧握着拳头:“可恶!”似要捏碎骨头的指节脆响,老王爷额上的青筋暴露。“你什么时候知道鸣凤的身份?”   鸣凤母子是素妍派人接到皇城的。   素妍道:“西北战事平息之后,我得遇附庸前辈,是他告诉我的。他托我代为照看……”   老王爷立时想到了自己无意间听说素妍所绘的《百花图》,到了晚上就会现出十二位绝世美人,难道那美人并非素妍所绘,而是……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惊问:“附庸是靖王?”   还能忆起,在他幼时,宇文诲那绝世翩然的风姿,那目空一切的傲然,他就像一个天生的王者,又似一个误入凡尘的谪仙,任谁也抢夺不了他的风芒,他拥有着让世人惊叹的才学,又有着绝美的容貌,令天下女子为之痴狂。   那时的老王爷,只能远远地瞧着自己的四哥,那一个在世人眼里近乎完美无缺的男子。   素妍没有否认。“皇上见过附庸前辈,附庸前辈说宇文琮的门客里,有不少人是他的故交,他想说服这些人弃暗投明。”   老王爷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果靖王没死,先帝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他还记得德祖皇帝年间,靖王带着兵器闯入养心殿,被视为逼宫造反,当时先帝亦在,他听人说,靖王事败,当殿举剑自尽,之后靖王府的十二位妻妾携着儿女相继殉情自杀,何等的惨烈。   靖王怎么会没死?居然活到了今日,活到了先帝驾崩之后。   只一个解释:是先帝瞒过了德宗皇帝(他的父皇)!   事后,德宗皇帝明晓真相,知道是贵妃使计陷害靖王,而那时,先帝已经被封为太子。德宗皇帝憎恨贵妃害死他最得意的儿子,害死他最宠爱的淑妃,给贵妃赐下了一杯毒酒,却同意贵妃保住宇文谆的储君之位。   那一桩被尘封的往事浮现眼前,老王爷方才发现,难怪先帝登基之后,时常轻叹“朕这一生,真正的兄弟有两个。阿谦,你是其中一个。”   他曾追问“皇兄,还有一个是谁?”   那时,先帝目光纠结,却到底没有道出另一个人的名讳来。   原来,这个人是宇文诲,是他的靖王四哥,是那个才华横溢得让天妒人恨的德宗皇帝四皇子。   老王爷目光慌乱,是欢喜,是意外,“你是何时知晓他的身份?”   “早前,我一直以为附庸前辈是靖王府的门客之一。后来他却下山,并在我的画里绘了十二美人,我为这事请教了家父,家父这才提起了靖王的一些往事,我也知道十二美人的另一种含义……”   靖王是个多情的人,他绘十二美人,是在追思自己逝去的十二位妻妾。   “在修园的阁楼里,我见到了他。他给了我半块螭龙纹玉佩,说想见皇上一面。”   老王爷忆起,自己以前也常看先帝捧着半块玉佩发呆,原来另外半块在宇文诲身上。   宇文诲没死,当年的事定另有隐情。   老王爷惊喜道:“妍儿,我能见到他么?”   ☆、898 快活油   素妍摇头,“但愿前辈能平安无事,他若重归皇城,便能得见。前辈最放心不下的是晋陵大郡主,也许他愿意再见晋陵一面的。”她抬眸看着喜形表露的老王爷,“他的身份不能张扬出去,皇上那儿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门外,大丫头来报:“老王爷,童侍卫说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该带着礼物入宫拜见皇上和太后了。”   老王爷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衣着,“这些日子不在皇城,没想出了这么多的事,连崔左相、傅右相……”他没有说下去,“崔左相通敌判国,罪该如此……”   但皇城的人都在流传,傅右相等人也落了同样的罪名,却查出这是被人陷害,背后另有隐情,可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众人都说是宇文琮要夺江山帝位,故意使计陷害忠臣,为了让人信服,第一个就拿了崔左相下手,目的是崔家是云河大长公主的婆家,是他亲妹妹的家人,唯有如此,世人才会相信后来被陷害的人,只是千般谋划,居然让刑部查出了实情。   凌薇与素妍送走老王爷,白莺从外面进来,欠身道:“王妃,这是珊瑚县主递来的帖子,约王妃去六福楼吃茶。”   素妍忆起上回,她亦递了帖子来,可自己去临时有事入宫去了,回来时已小月落胎,这一呆又是一个多月。   接了帖子,但见上面写着时间、地点,是崔珊的字,说不好,却还算工整有力。   素妍瞧瞧上面的时间,是在午时,与凌薇说了一声,凌薇笑道:“这些日子,你在府里也闷了,出去走走也好。多带两个侍卫上。”   素妍应声。   凌薇做了手式,拉了素妍回偏厅,吞吞吐吐地想要避孕的方子,一张脸却涨得通红。唉,她可不年轻了,这可是跟自个的儿媳说呢。   素妍追问道:“婆母想说什么?”   “妍儿……”她笑着,红到了脖颈处,“我都多大年纪了,是有孙子的人了,要是再怀上孩子,还不成皇城的大笑话了……”   这有甚的?素妍不以为然,她娘生她时可就不小了,她爹都有四十岁了。整个皇城,就连百姓们都知道,她是她父亲四十岁那年才生的幼女,她的年纪可不比大房的传嗣、传业都还小么,传嗣就比她大了好几岁呢。   素妍问:“这事儿。婆母与父王商量过了?”   凌薇点头,“他要孩子,自有姚妃她们给他生,我是不能生了。”   她丢不起这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当祖母、带孩子,这一辈子,她就要宇文琰一个儿子够了。就算是为了宇文琰也不能再给他添一个同母的小弟妹,怎么想这事怎么窝心。   既是商量好的,她开个方子也没什么。   素妍令人取了纸笔,写方子,“在癸信之前三五天抓一副,喝两天。”叮嘱完毕。给了凌薇,心下因此觉得好笑,低声道:“我屋里还有两瓶快活油,是阿琰配的,原是用来讨好我爹和父王的。”   凌薇整个人呆住。“那是什么?”   快活油,听着有些耳熟,可她还真不知是什么。   想了一阵,垂首更不好意思,“都一大把年纪了,谁还用这东西,不是要被人骂老不正经。”   “婆母以为这是什么?”   “不是春\药的么?”   素妍怔了片刻,一个忍俊不住笑了起来,“不是春/药,这是前朝留下来的秘方药,是专给上了年纪的夫妻用的。这油是涂抹在男人命根上,女人上了年纪,体内滋液少,若再房事,就会干痛……”   凌薇一脸惊诧地看着素妍,“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说……说这种话?”   “婆母忘了,我是郎中,难道我还和你一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她就说了,任凌薇怎么想,她总不能支吾半晌道不出这快活油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吧。   凌薇将头埋得更低了。   素妍只觉有趣,多大的岁数,与她说话,还这般害涩,活脱脱像个刚成亲的新娘子。   凌薇想:昨晚之后,今儿还疼着,难不成是因为没了素妍口里所说的滋液。既然她那儿有这东西,要不要讨上一瓶用。   素妍忍住笑,“回头我让青嬷嬷给婆母送一瓶过来。我爹就一直用着呢,上回我大嫂也派人过来讨了一瓶去,说是比外面花钱买的还好,这可是阿琰特意配的,用的药材都是最好的,可不比外面的好使。”   凌薇又是好奇,又是羞愧,“你爹还用……这个?”   素妍一脸淡定,“是啊!我爹又不老,还没满六十呢。”   真是个老不正经的!年近六十了,还不老,照着她的话说,多大才算老。   凌薇在心里暗骂:多大的岁数了,还做这种事。还有那虞氏,也一大把年纪了呢。她转着眸子,越想心里越犯疑。   快六十了,还不老?   再不老成妖怪了。   凌薇遣了乔嬷嬷去抓药,抓了两副,搁在自己的内室里,想着到了时间再令丫头们煎了服下。   *   今儿要出门,素妍特意打扮了一番,尽量得体,又不过太过招摇。   六福楼内,崔珊带了金钗、翠嬷嬷早早候着了。   宇文琰不让素妍与崔珊往来,崔珊这几月也尽量少找素妍,她又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或守寡的年轻太太、奶奶,或是失宠的夫人,没事时,几个人约在一处打打叶子牌,闲聊吃茶,但遇大事,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素妍。   金钗到外面打探了一番,急急进了雅间:“县主,贵客到了!”   崔珊倏然起身,目怔怔地望着门口方向,只见素妍衣着粉色的夏衫,头上的珠钗首饰不多不少,多一支嫌多,少一支太素,打扮得体,就如同寻常官宦人家的年轻奶奶一般。   素妍却一眼瞧出:崔珊瘦了。   彼此莞尔一笑,崔珊迎上素妍,拉她在一边坐下,金钗急着添了茶水。   素妍道:“上回原是要来的,结果二皇子染疾,就急急入宫了。”   崔珊打趣着,“你快成活菩萨了,谁有个难处都寻上你了。”   “你呀!”她捧了茶水,浅抿一口,只打湿了唇瓣,“是我自个不放心,想入宫瞧瞧的。”   二人寒喧了几句。   屋子只留了金钗、翠嬷嬷,又有白燕、白茱二人服侍着。   崔珊一脸难色。   素妍道:“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崔珊犹豫一番,道:“素妍,你与我说实话。皇城的百姓都说,我祖父、父亲是被……被叛贼所害,他的目的就是要借皇上之手,除去反对他的朝臣,可直接对付这些人恐怕难成大事,所以……就第一个选了我祖父下手?”   宇文琮是崔珊的亲舅,在她小时候,宇文琮和宇文理都抱过她,更是宠爱她,只因她是云河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   新皇要除崔家,就算没有那事,早晚也会除去的,崔家敛聚了太多的财富,足可以诱惑皇帝对付崔家,得到那些财物。   但,素妍不能照实说,她选择的是沉默。   崔府怎会有通敌的证据?   素妍道:“不是曹玉臻做的么?”   崔珊勾唇一笑,她落胎坐小月,许是对外面的事还不晓呢,道:“从秦豫传来消息,曹玉臻投靠了判贼,颇得器重……就要做判贼的女婿了。”   素妍惊愕。   这在前世,可是没有的事。   曹玉臻和宇文琮的女儿好上了,他那副皮囊的确可以诱惑无知少女,曾经的她不就是被他的好相貌可迷惑了么。   崔珊面含苦涩,“为什么会这样?我娘最是倚重两个舅舅,一个图谋不轨,一个心怀叵测,为了自个儿的宏图霸业,竟害得我们崔家家破人亡。”   素妍想到了云河大长公主,“你娘近来可好?”   “好?”崔珊想到母亲的变化,就觉得陌生,“好!她如今过得很好,她不愿与我同住,买下了被官府收没的大公主府,而今我住到了原来的地方。与崔瑶姐妹同住,日子不好不坏,就这样过着呗。”   素妍不问崔珊,只扭头看着翠嬷嬷。   翠嬷嬷知有些话崔珊不愿说,道:“大长公主如今像变了一个人。以前,最疼我们县主的,现下竟……”她停了一下,崔珊没有制止,这才壮着胆子道,“她看上了池锐,又花重金买了一个美男相伴,几个人整日腻在一处。前不久,结识了一位皖地富商,人也年轻,长得还不错,拿了二十万两银子给那人经商;池公子瞧在眼里,也说要经商,前儿也给了池公子二十万两银子。”   崔家不是被抄没了么,云河从哪儿来这么多钱。   崔珊嘴角含苦,“她倒是个聪明的,一早就猜到崔家要出事,郊外有家尼姑庵,庵主是与我娘一起长大的宫娥,我娘在她那儿搁了三百万两银票。给我买了宅邸,又另给了五十万两银子,就把我打发出来,还说往后再不管我的事。”   那一场生死之变,又有几人能依如从前。   便是素妍,亲见的前世惨烈的一幕,也有了彻底的悔悟和改变。   翠嬷嬷道:“县主得了钱后,便通过牙行重新置备了一份家业,店铺、田庄倒有不少,只要打理好了,倒不愁她们姐妹吃用。早前唐家和二小姐的婚事退了,又与唐家赔了六千两银子的聘礼钱。”   ☆、899 报复   素妍心头一沉,她赏识闻雅云虽然年少时性子刁钻,但到底是个有情有义的,闻家败亡后,她拿了自己的陪嫁给姐妹,就凭这一点就让人喜欢。“你还有妹妹要照应,好歹都是崔左相的孙女儿,如今长辈不在,你就得撑起这个家。我瞧崔瑶是个知事的,也让她帮衬着你些,还得替她们几个置份嫁妆,不算太丰厚,总得过得去。”   翠嬷嬷道:“王妃说得是,我家县主也有此打算。二小姐原是嫡子嫡孙,自得备份像样的,嫁妆不能少了三万两。三小姐原是庶子庶孙,也得备上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只是父祖新丧,再不好议亲,也只能再等等。”   遭逢巨变,崔珊脸上再没了昔日的笑容,就算被曹玉臻和胡香灵算计,她还是骄傲,可如今的变故,让她身上少了那份犀厉的傲气,更多的则是一份沉稳。“我现下担心我娘,她那样大手花钱,又只云阳一县的沐食邑,如何过活。我劝说了两回,她竟不高兴,还赶我出来。”   崔珊想过做二大长公主那样的人,不再相信男人,只图自个快活,但到底她还是做不到,没想云河大长公主竟做到了,也学着二大长公主的样,整日醉心男色,近来与二大长公主竟是一副姐妹情长的样子,不是她去二大长公主府,便是二大长公主上云阳大长公主府。   素妍道:“你瞧二大长公主,这么些年了,在男倌身上最是舍得花钱的,可她不照样有钱使,你又何必再为你娘的事忧心。你过好自个的日子,偶尔过去瞧瞧她就是。”   崔家姐妹都已到婚嫁之龄,如今祖父、父亲新丧,她们的婚事只怕就此耽搁了,崔珊已经不小。待她守孝三载,已是大姑娘了。   崔珊回过神来,“早前与郑小姐说过,要在皇城开花仙子脂粉铺的。结果也没能给她送钱去。”   素妍一直以为,那钱后来崔珊是给了郑晗的。   翠嬷嬷轻叹一声,“冷玉公子身中剧毒,原备了二十万两银子,县主一古脑儿地给了他。听说花仙子脂粉在江南一带卖得极好,县主就想把这铺子开起来。”   那日,崔珊带冷玉回府,想到素妍所言的那些药材,她更闻所未闻,冷玉身上的冷傲是与生俱来的。崔珊于心不忍。找大长公主借了银子。银票握在手里,原打算次日就送到郑家去。却看到站在月光下的冷玉,披着月光,一身落漠。   他还这样的年轻,却中了难解之毒。   也不知是谁。竟下得这样的手段,用药物控住冷玉的武功,将他困于倌楼,任人践踏。   崔珊看着手里的银票,心下不忍,移步出了阁楼。   “冷玉。”   他听到轻唤声,悠悠回过头来。   一开始。他是鄙夷崔珊的,但后来崔珊并没有对他们几个做什么,相反的,给予了应有的尊重。   崔珊吐了口气,“我已经尽力了,我这儿有二十万两银票。你都拿去吧,该吃的吃,该花的花,莫要委屈了自个。我会吩咐府里,你可以离开。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就要死了,至少在他死前,应该让他得到自由、洒脱,让他再无遗憾。   崔珊并不是良善之辈,经历了毁容事件,她似变了一个人。   更多的是素妍说过的话,心存善意。   一说出口,她又懊悔了。   这可是二十万两银票呢,不少了!   对于寻常的五口之家,得吃好几辈了。   他一贯冰冷的面容里,多了一分戏谑,“给一个将死之人二十万两银子,值么?”   一句“值么”,崔珊也在思忖,素妍视金钱若粪土,舍了那么多的金银,是否和她一样,也会心痛,也会不舍,难道她就没有这样心痛的感觉?   素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很好奇。   总不能真的返悔吧?   崔珊掏出银票,“拿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她回过头,往自己的阁楼而去,“你明儿就离开吧,不用与我打招呼了。”   当断则断,给就给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她不愿连他最后的心愿都剥夺。   二十万都给他,她心疼呢,这么多钱可以买好多个冷玉。   可她记忆里的冷玉,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人,再无第二个了。   改日,我再找娘要二十万!   崔珊如此想着,反正是找大长公主要来的,她就当被小偷窃了,意外弄丢了。   只是还没等到她再次找大长公主要钱,崔家就遭难了。   回忆归来,崔珊垂首,面露愧色,“素妍,我一遇事就要你搭手,我……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也不晓得郑小姐愿不愿意。”   素妍惊蓦之中,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郑晗,去岁年底皇城瘟疫横行,今春也再没听到郑晗的些许消息,“不瞒你说,我已好久没她的消息。”事过一载余,素妍才知道崔珊没给郑晗入份子的钱,而且是将二十万两银子都给了冷玉。“我的县主大人,那可是二十万两银子,你倒舍得?”   “舍得?”崔珊一脸愕色,“这几年,你拿了那么多钱出来,杏林书院的一百万两,义济医馆也给了朝廷。你可真舍得!”   从她重生再来时,就一直在小心地选择,在钱财和家人之间,她执著的选择了后者。“崔珊,我是迫不得已,谁让我发了财被人盯上,不拿出来都不成啊。”   崔珊淡淡一笑,翠嬷嬷与金钗已经很久没瞧见她笑了。   银簪一路快奔,进了雅间,欲言又止。   翠嬷嬷道:“王妃不是外人。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银簪低声道:“县主,胡氏的孩子没了。”   金钗一惊,胡香灵半个多月前在府里产下一名男婴,瞧着眉眼很像曹玉臻,“前儿不是都好好的,怎的突然就没了。”   银簪低垂着头,“确实没了。奴婢细细地查看过,脖子上还有掐痕,听看守她的婆子说,今儿早上那孩子都好的。后来几个婆子议论曹爷的事,许是被她听见了。”   金钗怒骂一声“这个毒妇!”   翠嬷嬷很是意外,现在她越发相信,当年胡香灵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崔珊用棍子打掉的,根本就是她自个弄掉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崔珊失宠,助她自己上位。“都说虎毒不食子,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狠手。”   素妍问:“胡氏……”   翠嬷嬷道:“是曹玉臻的侍妾胡氏,早前怀了身孕。我家县主将她养在府里,没想竟生生把自个儿亲儿子给掐死。”   崔珊想到过往,恨意还在。   素妍扬了扬头,“此等恶妇,如何对她都不为过!”   金钗道:“县主。崔家的事,只怕与姓曹的也有关联,怎么他一到秦豫就要娶判贼之女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崔珊怀疑,曹玉臻一早就和宇文琮有勾结,甚至是奉了宇文琮之令在行事。   辱她之恨,灭祖、杀父之仇,她紧握着拳头。想要控抑,却“砰”的一声拍在案上,一阵空响,却不觉掌心生疼,“胡氏以为孩子没了,我就会放过她!银簪。挖个坑把孩子葬了,至于胡氏还送回原来的地方。”   银簪道:“孩子没了后,她一直在吵着要见县主,还说她和县主一样都被姓曹的给骗了!”   骗了?   崔珊冷声苦笑,“姓曹的不是好人。她也不是良善之辈。照我的话做,把她送回原来的地方,看那里愿给多少钱买她,一处不行,多问一处,得了银子……”   金钗见要贱卖胡香灵,欠身道:“县主,让奴婢和银簪一起去。”   崔珊望向素妍,“你不问我,如何对付胡氏的?”   “比起胡氏对你所做的一切,你怎么做都不为过。”素妍一脸平和,“换作是我,我会把她嫁给一个泼皮无赖为夫,而这泼皮是个不要脸的,玩腻她后,会让她接客赚钱……”   曾经,素妍就千百次地想过这种结局。   虽然崔珊没有说,但她已经猜到了几分。   她继续道:“呆在青/楼这等地方,还算是抬举了她。青/楼之地,那些女子都是做一样的事,让她生于百姓间,却让人人唾弃她,让她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不死不活的活在这世上,才是最痛苦的。”   一屋子的人,连带着崔珊都瞪大眼睛,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素妍温婉一笑。   崔珊眨着眼睛,真不敢相信,这种对付人的法子竟是素妍说的,“哎哟!我以后再不能得罪你,万一得罪了你,可就糟了。”   素妍继续笑道,“难不成,你要我替她求情。你别忘了,小时候,她也害过我,如果不是她把有痘毒的肚兜给我,我不会患天花,害不死我还不算,还想害我毁容,这样的女人我干嘛要替她说话。”   翠嬷嬷觉着这法子好,忙对银簪、金钗道:“听见王妃说的了,还不照办?”   二女应声,出了六福楼,两人开始议论起来。   银簪道:“这个当口,我们去哪儿找泼皮无赖?”   金钗扫视了一眼大街,满皇城好人难找,这寻个坏人出来还不容易,“北城的乞丐最多,就去那儿找,我们找个当地出名的泼皮,就算可以赊卖女人为妻,但欠下的钱得利滚利,每月得还上一些。”   二女都吃过胡香灵的苦头,现在恨不得狠狠地报复回来,尤其是金钗想到自个竟被转卖给一个老太监,恨不得活剥了胡香灵的皮。   金钗道:“不在乎一日多给她几碗饭,定要找个最难缠的泼皮,不用我们出面。再找个恶人做中人,让中人转卖给泼皮。到时候,让中人每日追着泼皮讨债。”   泼皮为了还钱,什么事做不出来,自然会逼着胡香灵去卖。   ☆、900 添丁(求粉红票)   ps:o(n_n)o谢谢:珠圆润玉圆润投出的2枚粉红票!(*^__^*)谢谢: ∽寒月、紫薇兰若投出的粉红票!。   六福楼雅间里,崔珊令翠嬷嬷捧过一只盒子,“听说你滑胎小月,我也没好贸然探望,这是一根百年老山参,送给你补养身子。”   素妍将盒子推了回去,“你独支门户甚是不易,瞧你近来又瘦了许多,留着自己吃。再则,我已满月了,身子比以前更好了。”   又说了一阵话,两个人看天色不早,各自上轿离去。   素妍坐在轿子里,微阖双眸,只听耳畔传一个男子的声音“慧娘!慧娘!”   她心头一沉,挑起轿帘一角,却见自家客栈铺子拐角处韩绍正在追着一个头罩纱帷的女子,瞧那背影,不是慧娘还有谁?   韩绍回皇城了?   韩绍拽住慧娘的胳膊,慧娘想要推开,却终是不能,两人站在拐角处说着什么。   素妍垂下轿帘,暗自琢磨开来。   街口上,慧娘拼命推攘着,想推开韩绍的大手,“放开!快放开我!”   韩绍握住未放,“答应我,听我把话说完。”   慧娘又喝了声“放开”。   他尝试着放开手,见她未跑,道:“我们寻个地方好好说话儿。”   “如果你又说要送我服侍丫头的话,我看就免了!”   韩绍勾唇一笑,精致的五官道不出的愉悦,“你身边总得有个使唤的。”   隔着纱帷,慧娘怒火乱窜,她曾以为自己还依如从前地深爱着韩绍,可那样的见面,不是她猜想的,韩绍居然会出现在她打理的客栈里,还带了几个朋友。即便是多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背影,之后好几日,几乎天天来这里寻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就是想知道你住哪儿,生活得如何?还有……我们的那个孩子……”   让他的丫头探出她的底!   慧娘可听辛氏说了,青霞带陌生丫头回去,就是要用这些会武功的丫头探出王府里的秘密,借此来打击凌薇母子,“你什么意思,当我不知道吗?你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韩绍!派丫头知晓我住哪儿,恐怕一早你就已经知道我住哪儿了?”   这条街上大多数人都知道,客栈是左肩王府名下的产业。是左肩王妃的陪嫁店铺,左邻右舍知晓的事,韩绍怎么可能不知道。   程慧娘经历了太多,早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不晓轻重的小姑娘。   韩绍尴尬一笑。是,他查出来了,原来她这大半年一直住在左肩王府。“苦儿……辛硕……是不是我的儿子?”   早在他同意了韩太太的建议,要与青霞订亲,同意将她送到乡下庄子上无名无分地过活,他在她心里就死了。“他没有父亲。”   她曾是那样的看重他,喜欢他。换来的便是这样的结局。   韩绍苦涩一笑,“我知道你恨我!”   “我现在能活得像个人样,全是王爷、王妃给的,你想借我的手伤害他们——休想!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你给我送使唤丫头,其实是想用这些丫头来对付凌敬妃母子。我程慧虽然是弱女子。可也懂得知恩图报,如果你打的是这种主意,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心!”   慧娘语调坚决,没有半分柔软。   当她生不如死地活着。是辛氏、凌薇给了她一份希望。   当她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是素妍重新给了她一份面对生活的勇气。   要她去对付凌敬妃和素妍,她做不到!   人,是要讲良心的。   左肩王府于他们母子有恩,她不能帮着韩绍去算计别人,否则这一生都会难安。   韩绍被她的话弄糊涂了,“你……在说什么?”   “别给我装了!”慧娘心下越发厌恶,“你当我不知道么,紫霞、青霞姐妹,想报复凌敬妃母子,所以青霞装成与你吵架的样子回府,其实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就是来对付凌敬妃母子的,只要被你们打听到一点凌敬妃母子的不是,你们就要借这事进行报复!让凌敬妃做不成左肩王府的侧妃,让王爷袭不成王爵……”   虽然,真相远比慧娘说的要严重得多,可韩绍还是惊异于左肩王府防备着青霞身边两丫头的事。   他们猜得没错,这两个丫头没怀好意。   慧娘说的是算计,可韩家要的却是盯着左肩王府,进而一步步说服左肩王府为宇文琮所用,就算用不得,也不能让左肩王府坏了大事。   慧娘以为被自己说中,厉声道:“没话可说了?”转身欲走,神色俱严,“韩绍,我告诉你,左肩王府是我和苦儿的家,休想利用我来对付凌敬妃母子。”   韩绍站在另角处,左肩王府虽然猜错了,很显然已经有了防备。   青霞这个蠢女人,怎的就打草惊蛇了,现在要再派人进入左肩王府只怕难处登天,要是强行安插人在慧娘身边,慧娘第一个不同意,只怕左肩王府也会生疑。   慧娘的身边,还有他们的儿子。他还喜欢着慧娘,还记挂着他们的孩子,就算为了慧娘也不能强行把细作安排进左肩王府,倘若事发,慧娘还有何面目在左肩王府住下去。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另想法派人盯着左肩王府,不光是左肩王府,就是朝廷重臣府邸也得暗中留意。   *   素妍刚回府,江家的下人就到了,原是虞氏想念女儿了,派人来接她回娘家小住。   素妍想带耀东回娘家,凌薇抱着孩子不舍,生怕一离开几日,耀东就不让她带了,暗想了一阵,笑道:“你回江家就行,这大热的天,万一孩子中了暑气就不好。再说耀东一直住在静堂,换了地方他会不习惯。”   江家的下人还在二门上候着。凌薇抱着耀东不撒手,别说给素妍,就不许素妍带耀东回娘家,竟似有人跟她抢宝贝一般。   素妍道:“我爹娘好些日子没见到耀东了。我住一晚,明儿一早就让人把他送回来。”   嘴上如此说,任她带回来,谁知道回头送不送回来。   凌薇摆了摆手,“赶明儿一早,耀东精神了,我亲自和奶娘送他去江家,让亲家母也见见耀东,你看可好?”   素妍按捺住性子,这是她儿子。竟真成了凌薇的宝贝般,她要带自己的儿子回娘家,凌薇却不许了。   白茱在二门上等了一阵,不见人来,又过来催。“江家老太太叮嘱过了,说是日头大了,不易出门,王妃还得早些动身才好。”   素妍道:“婆母,明儿你可得把耀东带回江家。我娘要是见不着孩子,回头又该说我了。”   凌薇搂得那个紧,好像有人要和她抢一样。“知道了!我既应了。自会明儿送他过去的。”   素妍瞧这样子,指定是不会给自己了,只好自己回娘家。   素妍与白茱离去,凌薇这才松了口气,嘴里嘟嘟囔囔地道:“你那姥姥还真是想一出是出,如今是什么月份。可热着呢,莫让你中了暑气。唉,明儿早上带你去江家拜见你姥姥,不带回去,你娘又该生气了……”   素妍独自坐轿回到江家。心里闷闷的。对于凌薇把耀东当宝贝一样的心疼,她心里有些不喜欢,却有些无可奈何。   *   江家,如意堂。   昨儿各房就听说素妍要回来,除了阿九在坐月子,在家的太太、奶奶们一早就云集到如意堂了。   素妍与虞氏、沈氏、何氏、杜迎秋见了礼。   张双双、曹玉娥又还了礼。   虞氏微皱着眉头,“自个儿回来了,怎没把辉世子带回来?”   青嬷嬷忙道:“王妃去静堂接了,老敬妃说近来天热,怕染了暑气,说明儿一早就陪奶娘回来拜见老太太。”   沈氏笑道:“小姑子也别往心里去,这当老人的都疼着自个儿孙儿、孙女呢。”   可这也太疼了,她一过去,就抱着耀东不放,好似她要跟凌薇抢孩子一样。   素妍就没见过这样的婆母,早前的叶氏总拿她当敌人,凌薇倒是友善了,可也太疼耀东了一些,整日抱在手里,也不嫌热得慌。   虞氏道:“你府里有人打理,这次回来,就多住几日。你爹和你哥哥们也想你了!”她扭头看着沈氏,“端午节前,不是还收到了几封家书,孙儿媳妇,都把好事儿讲给你姑姑听听。”   张双双满心欢喜,笑道:“六婶来信了,说是添了位小姐。”   素妍眨着眼:“又生了一个?”忆起了柳飞飞,如今她与江书麟也算是儿女双全。   虞氏指着素妍,“瞧瞧!当娘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六太太是去年三月去的西北,如今都有一年多了,可不该再添个孩子了么。传字辈的孙女们,湘字打头,让你六哥取名,憋了三天,取了个湘湘的名字来,说是着实取不出的,就叫湘湘了。”   儿孙满堂,人丁兴旺,虞氏最乐意瞧见的便是如此。   曹玉娥又道:“二房的大姑子写信来,给罗家添了位公子,罗太太很是高兴,昨儿一大早就来报信儿。”   何氏拍着手道:“可不难得的好事,瞧瞧她们,一个个都是儿女双全了。就是阿九这胎也得个儿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小姑子,我要再生,这回指定该是儿子了吧?”   虞氏冲他瞪了一眼,现在瞧江展颜、阿九都陆续生了儿子,又犯了想生儿子的老毛病。   ps: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901 李氏盼子   张双双道:“虞二奶奶给虞老爷添了个长孙,虞家正高兴着呢。四弟妹在四弟任上也添了漂亮可爱的闺女。”   江传良也做爹了!   虽是女儿,他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往后总会有儿子的。无论是什么,消息传到家里,沈氏也是欢喜的,生儿育女,如今算是一个个都长大成人了。   虞氏面露愁容,“原是要给各处送喜礼的,如今赶上酷热时节,送不了吃食,只好送了些小孩子穿的、玩的过去,我也不偏颇,任是儿子、孙子还是外孙女,统一的都是各处一车。各房要添的另算,各家拢上两车,归拢好的,让威武镖局送去。”   素妍笑道:“这回,我也得添份厚礼。”扭头看了眼青嬷嬷,“把这事记下,回头拟份礼单给我,孩子五岁前的衣物、玩的、戴的都备些,两个姑娘的,一个小子的,再另备份小子的礼物。”   青嬷嬷应声,记在心里。   素妍道:“白茱、白燕也不小了,嬷嬷准备这些的时候,也带着她们俩,让她们学着些。”   白燕与白茱满心欢喜。   何氏面色一沉,“阿九比李氏还晚入门,如今都两个孩子了,这李氏怎的至今也没个动静?”   杜迎秋肚子大了,瞧上去亦有五个来月,自埋头吃着鲜杏,有了身孕的人,总是对酸的果子感兴趣,甚至认为那是人间美味。   曹玉娥扫过众人的脸,见虞氏和沈氏都没有不悦,这才轻声道:“不会是不能生吧?这成亲都么久了,怎的就没个消息?”   沈氏忙道:“可别瞎说,李氏在皇城时,李家二奶奶、二太太就领她找太医、黄桑道长瞧过,说是能生。”   张双双附和道:“许是缘分未到,我听人说。这子女缘也要讲究时机的。”   何氏一脸沉思,“三爷是能生的,长得魁梧壮实,早前有两个通房。要不是月月喝着汤药,只怕这庶子都有了。”   江家男儿没有侍妾,哪来的庶子?   虞氏对这话很不高兴,又瞪了眼何氏,何氏立时垂首,装作喝茶。   素妍并未接话,她是姑母,又是江传远的长辈,不要非议自家侄儿的事。“大姐家的昌兴与李四姐儿订亲,秋天就要成婚。聘礼可预备齐全了?”   沈氏想了一阵,“还正预备着。贾家那边催着要娶锦瑟了,今年锦瑟就满十五了。”   虞氏道:“素婷是个依规矩的,自得先娶长媳,再嫁女儿。唉。瞧瞧,一个个的都长大成人了,我也老了。”   素妍粲然一笑,像还待字闺中一般偎依在虞氏怀里,“娘才不老,我的耀东还没长大呢。”   虞氏指点着沈氏,“待耀东在了。你可得帮衬着挑个好女子。”   沈氏连连应道:“这是自然,就凭辉世子那相貌,还不得千里挑一呢。”   何氏立时道:“小姑子,你别忘了,三房还有湘君、湘月呢。”   湘眉虽然还小,却已经订了亲。   张双双的女儿又订给中顺王府的嫡子。虽然二人的年纪悬殊较大,但两家都很满意。   何氏道:“听说平王添了个嫡子,还想……”   虞氏听了上半句,便猜到下半句,“瞧上好的。你自使了官媒去说!拿堂堂王妃、候府嫡小姐当官媒使可失了体统!同样的话,莫要我说两回!”   素妍帮了大房张双双一回,又帮了何氏一回,任是中顺王府还是荣国公府,他们同意,一半因着江家在皇城的权势,还有一半则是看在左肩王妃的面子上,觉得两家倒也相当,这才应下的。   沈氏看看日头,近中午了,笑道:“婆母,媳妇儿得去大厨房瞧瞧了。”   她一走,张双双与曹玉娥也跟着起身告辞。   杜迎秋知沈氏是精透的人物,只怕是借机留虞氏与素妍说话,也跟着起身告辞。   唯有何氏,依旧坐在一侧,脸上挂着笑。   虞氏道:“老三媳妇,回屋照顾孩子去。”   这几年,虞氏常烦何氏,何氏心眼倒不坏,就是那性子和嘴总是惹她厌烦,有时候又没个眼力,没有沈氏的沉稳精明,又没杜迎秋的玲珑剔透,更没二太太慕容氏的豪爽率直,亦没柳飞飞的努力用心,时常抱怨自个肚子不争气,生了三个女儿,又时常抱怨湘月、湘君姐妹还没订亲。   这两孩子才多大,摇摇学步,呀呀学语,就操这些闲心。   何氏出了如意堂,追上杜迎秋,唤了声“五弟妹”,一脸愁容地道:“可不愁死人了,我家三姐儿、四姐儿还没订亲呢,正巧瞧上好的,想寻小姑子帮忙说合呢?”   杜迎秋道:“三嫂看中了,使了官媒去说吧。”   “我哪有面子,还得小姑子说话有份量。就说绮姐儿与中顺王府嫡子的亲事,寻常人去说,这能成么?可这保媒人是左肩王府,一说就成了。”   杜迎秋觉得何氏这是故意的,想让素妍出面,虞氏就烦她这点,“平王妃与小姑子可没多大交情,你让她去说……”   “贤太妃、闻侧妃可与她都是极好的。旁的不说,这闻侧妃与她可是手帕之交,只要她在贤太妃面前这么一说,许就成了。”何氏心里与大房较上劲儿了,张双双的女儿许了中顺王府的嫡子,她的女儿也得找个更有身份,平王府嫡子就更有面子。她双眼放光,一脸神思,“倒也不急,明儿寻了小姑子再说就是了。”   杜迎秋懒与她闲说,领了丫头回五房院里。   春天时因皇城小儿闹了天花,家学又放了一个多月的假,近来家学堂的先生都忙着给孩子上课,小八、小九中午不回院里用饭,在家学堂里吃了,小憩大半个时辰,又继续听先生授课。   虞氏与素妍闲聊了一阵,问的、说的都是左肩王府的事。在王府里不能说的事,这会子素妍都倒给母亲听。   “婆母是个极好的人,府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虞氏想:这是我女儿能干,把什么事都理上了路,这才交给凌薇打理,万事开头难,便是这道理。   “只是……我多抱会儿耀东都不让,倒弄得耀东跟她宝贝一样。就说今儿早上,我要带孩子回娘家,她抱着耀东就不放手,还说了一大堆的理由。倒是答应明儿一早就把耀东送来拜见您,也不晓得她会不会照做。”   虞氏悠悠轻叹:“她比不得我,我有五个儿子,这孙子一大堆,要想抱孙子,这还抱不过来呢。她只得琰王爷一个儿子,又只得耀东一个孙子,可不就宝贝了么?”拉着素妍的手,“她是长辈,你让着她些就是,孩子还是你的,她要操心带,你给他带。待得孩子大了,上学堂,学本事,她总不能再不许。趁她年轻,多生几个,都让老敬妃帮你带着,你自个也轻松,想我年轻那会儿,就有个贤惠婆婆,虽说乡下的事多,可她帮着我带你的几个哥哥,我还真是轻松了许多。”   虞氏前面三个儿子都是在晋阳老家时生的,到皇城后又生了老五、老六和素妍。   早前,虞氏心疼素妍没人帮衬,而今凌薇倒是事事用心,可就是在耀东的事上,总给素妍心头添堵。   母女二人说着体己话,聊皇城大小事,又闲说晋陵大郡主府的事。   用完午饭,虞氏有夏日午睡的习惯,素妍也回得月阁小憩。   午后,曾玉梅过来串门,陪虞氏在如意堂说了好一阵话。   素妍时不时地答上几句。   聊了大半晌,曾玉梅问:“凌家有心将二小姐许给江诗允,原说要订亲的,如今竟没回话了?王妃可知这是何缘故?”   韩媒婆在王府里见过凌家姐妹,都长得标致漂亮,而且凌家的家风严谨,姐妹俩也是知书达理,举止得体的,心下就乐意,再则又有凌敬妃这样的姑母,想着也不差,对她来说,人家不计较有一个做媒婆的婆母,她更是乐开了花。   素妍道:“凌大小姐与德州魏家退了亲,我婆母说,总得有个长幼先后,大小姐没订亲,也不好越了大小姐先订了妹妹的亲事,旁人问起来,有些不好开口。怕得等大小姐的订了,才能订二小姐的。”   都是姻亲,素妍也不想隐瞒。   虞氏问:“可有合适的人家了?”   素妍想了一阵,“有心在罗、陈两家里寻个有才能、品行好的后生。”   曾玉梅又坐了会儿,见天色晚了,起身告辞。   虞家近来很忙,几家店铺得照应生意,还有田庄也得张罗着。虞大\奶奶有了身子,害喜得厉害;盼儿出了阁;柔儿要呆在屋里绣嫁衣,里里外外都是曾玉梅一个人张罗。   忙里偷闲,来江家串门,陪虞氏说话。   她一走,沈氏就道:“是专来打听凌二小姐与江诗允订亲的事呢?”   曹玉娥坐在一边,一脸好奇地问:“小姑姑,我听人说,凌二爷与琰王爷长得一模一样,你可分得出来?”   沈氏轻喝一声“胡噪!”   ☆、902 雷霆之势   素妍道:“我瞧着不像呢。王爷壮实,肤色稍黑些,眼睛更有神。”她连自己的丈夫都分不出来,可不就闹笑话了。   大门上,传来门丁的高呼声:“老候爷回府喽!”   父子几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家门,进了二门就觉得有些不一样,家里多了一份热闹、喧哗,还多了一份喜庆,就连下人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江舜诚轻声问左右:“今儿府里有喜事?”   婆子含着笑,答道:“今儿一早,老太太遣人把郡主接回来了,这会子正在如意堂说话呢。”   父子几人亦有些日子没见着素妍了,素妍一出阁,这府里就冷清了许多,待字闺中时,府是上下众人时不时提到“郡主”,这家里似乎也有了许多的话题。   几人进了如意堂,远远地就听张双双在那儿讲笑话。   “有一户乡民,从来没进过城,更没到过皇城。某日,有过路的商人住在家里,说到外面的趣事,这丈夫就决定跟他们一走去县城瞧热闹。夜里,妻子说:‘听说城里好东西多,听人说城里的炊饼最好吃,你给我带一个炊饼回来。’又说,‘我的梳子不好使了,你再给我买把梳子’。生怕这男人记不牢,又说‘你记住了,明早见太阳,就想起我的炊饼,看到夜里弯弯的月亮,就想到给我买的木梳。’叮嘱了一番,次日丈夫就随着商人们进城了。   一到了城里,这丈夫就把妻子说要的东西给忘了个干干净净,怎么也想不起自个该买什么了,他坐在路边想,只记得妻子说了太阳、月亮的话。   正在犯愁,就瞧见有卖镜子的商贩,正在大声兜售。他想‘那像太阳的,莫不就是这东西了’于是买了下来。又寻像月亮像的东西,好歹是想起来是梳子。   回到家里。妻子远远地就迎接上丈夫。   丈夫拿出镜子,妻子一看,那镜子里是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年轻女人,她立时就秀眉倒竖。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让你进城,就带个狐狸精回来,还对我瞪眼睛’。   老婆婆听到媳妇骂人,就接过镜子,愁眉道:‘天下哪来这么丑的狐狸精’,也跟着媳妇一起骂,‘你好歹找个年轻的,头发都白了,弄回来吃闲饭’……”   江舜诚父子站在花厅门口。张双双见长辈们回来,顿时起身相迎。   虞氏笑着打趣道:“回头传嗣给你买了东西,可别给你婆婆瞧!”   张双双一脸臊得通红,原就是个笑话,反被虞氏给打趣上了。对江舜诚等人行礼道:“祖父、翁爹。我该去大厨房了。”一溜烟就出了花厅。   江舜诚道:“妍儿回来了!”笑眼微微,竟有说不出的欢喜,将素妍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似要寻出不同来。   素妍起身见了礼。   江舜诚脱了官袍,只着中单衣,洗了把脸。   江书鸿与江书鹏在一边坐了下来,吃了井里湃过的西瓜。两块下去,顿觉凉爽。   虞氏道:“你们父子几个去偏厅说话,我让丫头取了冰块,搁在偏厅那边正凉爽着。书房那边太闷,就别去了。天热,仔细染了暑气。”   江舜诚应了。领着儿女折入偏厅。   虞氏依旧坐在花厅,闭目养神,脸上挂着浅笑,看着素妍日子过得顺畅,她这个当娘总算是放心了。可想到素妍中毒的事,心里就有些担心,好歹得多几个儿女才好。只盼着降魔观的佐观主能替姚妃解毒,若是姚妃身上的毒能解,素妍身边的毒自然也能解。   身侧,站着两名打扇的丫头,不紧不慢,轻缓适宜地扇着风儿。   偏厅很凉爽,中间放了两只铜盆,盆里搁着大半盆冰块,正冒着白气儿。   江书鹏问:“妹妹这几月在忙什么?去年是百花图,今年又是什么?”   素妍道:“就画了五幅花鸟图、两幅大字。”   江书鹏望着江舜诚,看女儿回家,江舜诚的脸上有了一些笑容,在儿子们面前,他更像是个严父,偶尔也有慈祥的一面,在素妍面前,更多的则是欢喜与宠溺。   江书鸿问:“爹,皇上今儿找你商量什么事,到现在才出来?”   江舜诚捧着凉茶,一口下去,消了大半,再一口,一杯就没了。   素妍正要起身蓄茶,江书鹏却先一步蓄上了。   江舜诚道:“君心难测,皇上今儿与为父说,平叛之事上得用釜底抽薪之计,瞧他的样子,是胸有成竹。”他用眼瞧着素妍,一如他预料的那样,素妍神色淡淡。   她真是猜中了!   江书鸿问:“妹妹以为呢?”   在他们父兄眼里,很少拿素妍当小孩子看,尤其在说这些大事时,素妍更与他们一样。   素妍道:“江湖门派中,有不少投到宇文琮名下,就是朝堂内也有不少上明里向着皇上,背里投靠了宇文琮,这皇城瞧起来平静如常,实则暗潮汹涌。皇上所说的釜底抽薪之计,要仿几年前爹对晋地的平叛之计。”   一言落,江舜诚面色俱变,“这……”可与上回不同,上回宇文理还没来得及起兵造反,这回宇文琮已经反了。   “皇上不动声色,实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么久了,只怕朝堂上哪些人投靠了宇文琮,他已经了然于心,就是江湖各派,哪些效命宇文琮他亦心中有数。”   几年前,宇文理的案子就牵连了不少人。   而今,又有个宇文琮造反。   江舜诚微微颔首,“妍儿这么一说,为父明了。”   有了这些人的名单,江湖各派倒也好应付,新皇手里握有兵权,遣出御林军、禁军剿灭,不需所有门派都剿,拿出几家有声威的,杀鸡儆猴便能起到威慑之效。   对于私通叛贼的朝臣,恐怕这回更不会心慈手软。   宇文理的妻小为何会被乱箭射杀天牢。江舜诚觉得,这都是新皇寻了名目的所为,皇家子孙不能如百姓那般的斩杀,也只有这样莫名的死去。才能减少百姓们的非议,况且是他们意图逃狱、劫狱,更被官员们说成了‘天牢暴动’,既是暴动,朝廷就能镇压。   江舜诚对江书鸿道:“告诉传嗣兄弟三人,事事谨慎小心,近来少与应酬,无事就呆在家里修身养性,多读些书。”   江书鸿应下。   江舜诚猜不透新皇的用意,素妍却能说出个来龙去脉。   *   江家父子议论朝政时。新皇正负手站立于皇宫最高处:摘星台上,俯瞰着整座皇城,仿佛手握天下。   釜底抽薪……   他心下暗自沉吟,普天之下,他以为再无人能猜透自己的用意。竟是她能知晓。   她太聪明了!   也至于,他就算瞒过天下人的眼睛,却唯独不能瞒过她的眼睛。   大总管看到如此不安的新皇,抱拳道:“明儿可要皇后请安西郡主入宫?”   新皇抬手,止住了大总管,他挺胸道了句:“用不了多久,安西就能瞧见朕是如何不扰百姓生活平息了这次叛乱!天黑之后。密令各路暗卫来见!朕有事吩咐!”   大总管应声。   *   夜,漫长。   夏天的夜,炎热难耐,素妍摇着锦扇,在得月阁里来回踱步,宇文琰离开已经有几日了。明儿一早她也得回王府。   回娘家一住就是五日,不能再久住了。   再住下去,耀东就该把她给忘了。   就如他忘掉她,不再依赖她,只用了两三日的时间。   隐约之间。听到一阵步潮翻滚之音,府里的狗吠之声不绝于耳,她走到窗前,张望着夜色里静寂的府邸,府门外有火把掠过,人影憧憧。   “白燕!”   白燕正闷热着,躺在值夜的小榻上睡不着,翻身起来。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白燕道:“王妃,奴婢去打听一下。”   她静心聆听,似从对面传来的,还有女人孩子的尖叫哭泣声。   等不回白燕,她摇着扇子下了楼。   白茱也出来了,借着月光,紧跟在身后。   后花园里,江舜诚与江书鹏正相对奕棋。   素妍止住脚步,折身进入凉亭,“爹、大哥!”   江书鸿笑道:“妹妹最是个淡然的,今儿坐不住了?”   江舜诚落定棋子,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惊的淡定,“当真是雷霆之势啊!几日前连连捣毁了流星阁的两处分堂;名剑门、神兵山庄一夜灭门!”   素妍暗抑错愕,难道说这些都是与宇文琮勾结的江湖门派。她目光定格在棋盘上,“这么说,今晚动的不仅是胡家,还有其他人?”   江舜诚道:“胡四姐儿是宇文琮的承仪,又育有庶子,两家是姻亲,胡家能脱得了干系?皇上既然下令捉拿胡家,自是手里握有证据!”   江书鸿面含浅笑,“为了今夜一动,皇上可从沧州秘密调回八万禁军,由十二卫心腹侍卫各领人马,捉拿叛党。”   而这些,素妍没有听说过。   雷霆之倾的气势,只怕明日,整个皇城亦会人心惶惶。   这些朝臣里,第一次做了宇文理的党羽,新皇也许不会计较,只让他们上呈请罪书。这一次,再做宇文琮的党羽,他还能容忍么?   素妍问:“爹以为,胡家会获罪么?要是皇上治罪,会至满门抄斩?”   江书鸿道:“这要看皇上是否会仁慈?”   有她前世的记忆里,宇文轩直至失了江山天下,对宇文理、宇文琮的妻小也只是软禁两府,没有杀他们。这也许是后来宇文理登基为帝对外宣布宇文轩丧命火海,不予通缉的理由。   但这一世,宇文轩杀了宇文理妻小,唯剩宇文轲一家苟延残喘。   如今的新皇,更像一个雷厉风行的帝王,说一不二,小心布局。   ☆、903 风云变   翌日天明,整座皇城笼罩在一层阴霭之中。   文忠候府附近一带,死一般的沉寂,昨儿那一宿闹腾,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文忠候府各处门口,却出现几个门神般面无表情的侍卫,佩着刀剑,静立两侧,大门六人,偏门亦有四人,还有一列六人一组的,正围着文忠候府高墙四下巡逻。   素妍乘轿与来时一样,云淡风轻地回王府。   临离开时,虞氏拉着她的手:“你这孩子,王府闷了回家来坐坐。家里热闹,想吃什么与娘说一声,为娘令人给你送去。还有啊,你身子弱,可得照顾好自个儿……”   她又不是小孩子,可虞氏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又让小厮婆子们搬了十几坛上好的果子酒、百花酒。   近了王府,素妍立时就发现,府里增加了人手,许多侍卫还是生面孔。   府门外,跪着几个瞧着面熟的丫头婆子与男仆。   “门丁大哥,求求你了,快去与老王爷通禀一声,我家郡主被御林军抓进天牢了!”   “奴才是叶家大房的管家,叶家罪不至死,还请老王爷帮扶一把,就算是瞧在我家大姑太太服侍老王爷二十多年的情分上……”   几个人七嘴八舌,有的磕头,有的央求。   侍卫佩着刀剑,冷眼瞪着众人:“我等奉刑部之令,严厉把守王府,也防万一。”   下人们不停央求,门上的管事婆子道:“你们回去吧,昨儿我家老王爷中了暑气,还病着呢,发了话下来,近日谁也不见。”   素妍的轿子在大门前停下,白燕拿快奔几步,欠身道:“几位侍卫大哥,我家王妃回娘家归来。还请放行!”   管事婆子出了大门,打起轿帘,素妍摇着锦扇移步,腰间挂着一串玉玲珑腰带。内里是绯色的亵衣、亵裤,外面只罩了一件冰蚕雪丝夏裙,挽着松松的发髻,戴着珠钗、珠花,竟道不出的清丽出俗,行止如风,衣袂飘风,随着她的出现,众人鼻息尖掠过一丝清凉的馨香,沁人心脾。   侍卫们不敢多看。齐齐垂下眼帘,唤声“左肩王妃”。   相求的丫头婆子齐齐奔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道:“求王妃救救我家郡主……”“王妃救救叶家吧!”“王妃,我家二郡主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素妍只觉脑袋吵得晕。“一个一个的说。”   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份严冷。   青霞郡主的丫头道:“我先说!”跪于膝前,“昨儿三更,突然就有御林军包围了威远候府,二话不说就冲了进来,我家候爷、世子与二公子都是判党,将所有人都赶入前院。所有主子被打入天牢,只留了下人在前院里。”   威远候府所有人都被抓了!   素妍眨着眼睛,她虽猜到了,看来新皇是一早就打听清楚了,哪些人与判党勾结,哪些人是对自己忠心耿耿。对于忠心的,派人保护,对于背里叛逆的,一律打入诏狱。   另一个婆子禀道:“老奴是紫霞郡主府的,昨儿三更二刻。刑部官员带人把郡主、郡马及小姐、公子们全都带走了。今儿一早,老奴费了好大的工夫打听,才知威远候府也出事了。”   又有叶家管事道:“请王妃救救我家老爷、太太,我家老爷被人诬告,关押于大理寺大牢。”   素妍可不是菩萨,更不想管这些不相干的事,再则叶家做孽的事,她早有耳闻,大理寺捉人,向来讲究真凭实据,“既是大理寺抓的,他们总有个名目,我虽是王妃,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无理要人。你且回去吧,等大理寺审理了案子,总会给个说法。”   任人都听出来,她不想管。   素妍吐了口气,“你们要求,不是该去找叶六爷么?”   叶管家愕然望着素妍。   叶六爷……   虽然皇上赐姓税,但这姓氏随时都可以夺去,亦能随时将税长庚还原成叶沛。   一侧,还有一个妇人,素妍瞧着眼生。这妇人一袭素灰袍,倒更像是哪个庵堂里的居士。   妇人走向前来,行了佛礼,“妇人是无色庵待发修行的卢氏,奉人之命,特来给王妃送一封信。”   素妍伸手接过,看了信封上的写,一眼辩出,这是孟氏的笔迹,“你随我入府。”   身后,传来丫头婆子的急呼:“王妃救救我家郡主!”   她冷冷回眸,目光如剑,没有得意,只是犀厉:“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猛一调头,抬步进了大门。   白茱正与江家的轿夫、小厮们说话,打赏了他们一些茶钱,令他们回去。   婆子高声道:“王妃,我家郡主也是王爷的姐姐!血脉至亲,不可不顾!”   “且先问问你家郡主,可曾真心拿我家王爷当兄弟?”   她不说多话,只领了那居士翩然而去。   回到琴瑟堂,素妍拆了书信,看了一遍。   居士静立在侧,“孟氏原说王妃许是不愿帮忙的,可好歹还请回一封信。”   素妍握着书信,看着里面的字字句句,这是孟氏要她出手救宇文轲一家的信,宇文轲乃孟氏堂姐孟桑青之子。   孟氏当年为了这位堂姐,牺牲自己,成全孟桑青。   孟氏这一生,亏欠自己,有负于江书鹏几年的情深,对不住江传堂,却唯独对得住宇文理、对得住孟桑青母子。   明知宇文轲身犯重罪,却要她出手相助。   素妍一面看信,一面又暗中观察这妇人,只觉她神色有异,似在期盼什么,又有惊慌,她微眯双眼,当真是奇了。“信就不必回了,我派名得力的侍卫去庵堂回话。”   孟氏若真要救,早在两年前就求上门了,不会是在混乱的当口。   素妍越想越觉不对!   “这大热的天,不必劳驾侍卫来回奔波!”   “如此也好!待我写了信。再与居士细说,还劳你转告孟氏。”   素妍唤了青嬷嬷与紫鹊进来,“小心招呼客人,我去小书房写封信。”   她进了小书房。白燕在一边砚墨,素妍在一边写了几个字,取了信封,对白燕道:“照着这几个字,抄到信封上。”   白燕不解,“王妃……奴婢的字也太差了。那就多练习两遍,直到能入目了再写,这是楷体,只要写得工整就好,除非是深谙书法之人。很难分辩出优劣。”   白燕不敢多说,拿了笔,在一边的纸反复练习了几遍,素妍扯了张白纸叠好,看了白燕还工整满意的字。将信纸放了。   白燕越发迷茫,素妍居然将白纸装了进去。   “白燕,你马上去外院找童英和韦雄,告诉他们,这个居士形迹可疑,让他去找大门外的侍卫,一定要小心监视此人的动向。不许把人跟丢了!”   白燕应声,出了小书房,去寻童英。   二人觉这事态重大,韦雄去大门寻宫里来的侍卫,童英继续留在外院,却在暗处观察着那居士。   素妍将信递给青嬷嬷。“给居士吧!”她吐了口气,“此事,事关重大,我亦不敢保证能否救出人来,但我愿意一试。孟氏近来可好?”   居士垂首答道:“还好。”   素妍很想再多问几句。却又怕惊了她,“来人,送居士离开!”   紫鹊说了句“请”,领着她出了琴瑟堂。   居士出了府门,立有韦雄领着侍卫暗中跟上,就如素妍猜想的那样,她并没有出城,而是在城南一带兜绕了一圈,竟入了皇祠街。   *   养性殿。   新皇伏案阅奏章,听罢石福的禀报:“宇文琮之子宇文轾进皇城了?”   石福忙道:“正是!今儿一早,有个居士打扮的妇人去见左肩王妃,以孟氏之名,求王妃救出钦犯宇文轲,被王妃瞧出了端倪,令人禀报了宫里侍卫,一路跟踪,竟然发现那假居士进了皇祠街南十七号,暗卫们发现,她要见的人正是宇文轾!”   素妍竟发现了异样!   看来宇文琮急着要救出宇文轲。   他雷霆之间,铲除了襄助宇文琮的几大门派,就连流星阁也捣毁了两处分舵。   他若仁慈,便会给自己埋下杀机,“继续盯着,活的不行,给朕就地射杀!”千古帝王,名留青史者,哪个不是手染鲜血。“淮阳王当真可恶!竟与宇文琮狼狈为奸!”   石福抱拳道:“皇上放心,估摸最迟今晚,我们的人就能抵达淮阳王府,淮阳王的家眷妻小一个都跑不掉。”   “不!”新皇一口更正,“宇文辕父子而今还在洛阳龙虎山庄!他们以为藏在洛阳,朕就奈何不得,待朕抓捕了朝堂乱臣,再来收拾这些江湖中人。一个个的全是乱臣贼子!妄想染指朕的江山,当朕是昏厥无能之辈?”   石福静立,看着一脸杀气的新皇,敛住呼吸。   素妍,被江舜诚称为江家的福星,同样也是他的福星,她一个发现,竟钓出宇文琮长子宇文轾来。   石福领命退下,领人严加看管皇祠街,现在,朝中判党已尽数捉拿下狱,剩下的就只皇祠街的人还没动手了。   新皇想抓宇文辕父子,可他的家眷远在淮阳,人在洛阳。   原是一早就要抓的,但他只派人看住了他的家眷。   夜里,宇文轾小心离开皇祠街,刚出来不久,就心觉异样,一阵不安,急忙往前面奔去,走得越远,越能看到周遭诡异的黑影。   不知走了多少条街,他一抬头,看到了“珊瑚县主府”几个大字,轻唤“崔珊表妹”,纵身一闪,翻墙进入府邸。   阁楼里,崔珊端坐琴台前,反反复复弹着同一首曲子。   寂寞如无边的黑夜,包裹在周围,崔家遭逢巨变,她变了,崔瑶变了,她的母亲也变了……所有人都在变。   宇文轾张望四下,好歹是表兄妹,崔珊总不至害他性命。如此一想,他纵身进了阁楼,崔珊似听到脚步声,大喝:“谁?”猛然回头,却见帷幕之中立着一个蓝灰锦袍少年,瞧着眉眼,令她忆起了宇文琮,他的七舅宇文琮,居然不顾兄妹之情,拿她崔家为饵,害她祖父、父亲的性命。   ☆、904 报仇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粉红票投给该文吧,谢谢了!祝各位读友快乐!)   而今,崔家一门,就剩她们几位堂姐妹艰难度日,连个男丁都不曾有。   崔珊勾唇一笑,“哟,这不是轾表弟么?怎的跑到我闺阁来了?你这个时候,不该是在洛阳的么?”   宇文轾抑下惊色,“表姐救我!我……被宫中侍卫追捕。”   崔珊用目光搜索四下,“这外头黑黢黢的一片,哪有什么人追你。”故作单纯,对着外面道:“金钗!”   金钗应声打起帘子,见屋里只得崔珊一人,而她明明听到了说话声。   崔珊笑盈盈地道:“来了位客人,去另取一壶凉茶来,可是位贵客,我们得好生款待!”最后几字时加重了语调,眸眼里掠过杀气。   宇文琮,你害我崔家满门,我虽是云河之女,可更是崔家的孙女。   担心金钗不解,抬手掠着额上的头发,借此挡住宇文轾躲在暗处的视角,不动声色地冲金钗使了个眼色。   金钗会意,点了一下头,“奴婢这就去。”   不多会儿,送来了凉茶。   崔珊倒了两杯,自己一杯,一杯留给宇文轾:“你也口渴了,喝一杯吧!”   宇文轾一脸疑惑,临离开洛阳时,母亲千叮万嘱,他得处处小心,捧着凉茶杯,却没有喝。   崔珊冷笑一声:“怕我害你?”自己端了另一杯,一口饮下了三分,拿了帕子擦拭着嘴,“瞧,没毒!”扭过头去,再不看他,继续练习起琴曲来。   素妍是闻名皇城的才女,不。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女。   她是素妍的朋友,她只想更靠近素妍些。   至少有朝一日,宇文琰不会再反对她和素妍交往。   宇文轾连饮两杯,正要喝第三杯。只觉人影叠叠,头脑发昏,“你……你……”她明明也有喝的,为什么她会没事?话没说完,已经倒于地上。   崔珊走向前,踹了一脚,挥着帕子,那上面竟已湿了大半,她根本就没吞下去,而是吐到帕子上了。   金钗与翠嬷嬷听到声响。上了阁楼,看着地上的男人,“县主!”   崔珊道:“马上报官!”她起身走到内室,拿了一个小瓷瓶。   金钗惊呼一声“县主”,“这是要做什么?”   她的祖父、祖母。她的父亲、叔父……那么多人都死了!而她却无能为力。“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宇文琮害我崔家满门,我杀他一个儿子又有何妨!他们就没一个好的,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视我崔家为棋子!”她蹲下身子,打开瓷瓶,可这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宇文轾。   他们曾是表姐弟!要她亲手毒杀了宇文轾。她下不了手。   宇文琮拿崔家当棋子,但她不能像宇文琮那样无情。   云河大长公主的改变,一半是因为崔家的变故,还有一半则是贵太嫔、静王、宇文琮等人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她已经害怕了太久,索性放纵自己,快活每一天。   正在犹豫。却见三小姐崔璃已挑帘进来:“大姐!”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昏迷的男人,“他是宇文琮的儿子?”   崔珊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她。   崔璃狠声道:“你可不要怪我!我们崔家那么多条人命可是被你父亲害死的!你该死!你该死!”启开瓶塞,捏住宇文轾的下巴,将毒液灌入他的口里,灌完之后。她仰头望着崔珊,“大姐,这是什么毒?”   现在才问,是否已经晚了?   无论她下不下得手,毒,是崔左相的孙女亲手喂下,宇文轾必死无疑。   “鹤顶红!”   三字掷地,无尽的挣扎。   她想报仇,可她到底下不了手,甚至连崔璃都不如。   翠嬷嬷刚打开大门,就看到外面的侍卫,唤了人来,带了昏迷的宇文轾离去,刚下阁楼,宇文轾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刺醒,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火把与十几名御林军侍卫,他幡然醒悟,是崔珊!“你……”直视着崔珊,眸光里闪动的是火焰,要把崔珊瞬间烧成灰烬的火焰。   崔璃向前,抬腿踹了两脚,“可恶!是你父亲害死我祖父、父母,我们崔家几十条人命,都是被你父亲害死的。父债子偿,是我下的毒,我要你死!”她厉骂着,转而笑看着众侍卫里一个为官模样的,“大人,是我杀死这叛贼的,皇上会不会有赏赐?”   “小姐杀贼有功,在下会如实禀报。”   崔璃想着,虽然崔珊每月给她三两银子的月例,可就这么一点,哪里够使,“有了封赏,大人可别忘了小女。”   崔瑶得了消息,赶了过来,“大姐没事吧?”   崔珊摇头,姐妹二人手牵着手,看侍卫架走浑身颤栗,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毒性发作痛苦难耐。   崔璃颇是得意地道:“大姐连个人都不敢杀,也太胆小了。回头皇上有了赏赐,你可不要和我抢!”   崔珊不置一词,只瞪了她一眼。   崔瑶轻斥道:“你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大姐给的,现在还说这种话。”就连她们姐妹的嫁妆,崔珊也是帮忙置备好的,只是现下因为失了祖父、父母,崔珊自己先打理着。   崔璃得了个无趣,想要反驳几句,识趣的丫头轻拽了一下,示意她住口,她只得欠身告退。丫头快走几步,追上崔璃道:“三小姐还得敬着县主和二小姐,她们俩的感情最好,可不敢顶撞了县主,你可别忘了,而今没了老爷、三爷,你的婚事能说上话的可是县主和二小姐呢。”   不仅是婚事,就是她的嫁妆也还被县主捏着呢。这些嫁妆又不是三爷夫妇留下的,这是崔珊给她们置备,万一惹恼了崔珊,将来崔璃出阁不给东西就惨了。   崔瑶看着崔璃的背影,“大姐不必与她计较。她和我们不同。”   崔璃是庶子之女,而他们的父亲才是嫡子,是同母出生的兄弟。   崔珊紧紧地,紧紧地抓住崔瑶的手。她杀人了,她以为自己会很轻松的,没想真杀了人,却是一阵阵的后怕,她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与宇文轾玩耍时的情形。“二妹,我快有些扛不住了。”   “大姐,我明白,你独自一人支撑府邸,要打理田庄、店铺,很是辛苦。大姐。我会帮衬着你的。”   崔珊巴巴儿地看着崔瑶。   崔家没了,她和崔瑶间却亲近了起来。   崔瑶含着泪。   崔珊道:“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哺养环儿,也会替环儿预备一份嫁妆。我是嫡长孙女,我会担起责任来。”   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崔珊是带着崔瑶、崔璃、崔环一起过活的。   她们姐妹的处境堪忧,府里没有主事男子,在外行事多有不便。   崔瑶紧拽住崔珊的手,“大姐,要不你送我去左肩王府的店铺里,让我学做生意。祖父没了,长辈没了。我们还得活下去……”   云河大长公主说了,当她放下了崔家,甚至不愿再与崔珊一起生活,她就放弃了曾经的自己。曾在崔家中规中矩为人妻、为人母的大公主没了,现在有的只是云河。她的余生,都为她自个活。快乐的、恣意的活。   崔珊带着羞愧地一笑,“好做的生意不易,我买下的几家铺子,生意都不大好,好在我们还有些积蓄。田庄的收益倒是没有风险。原想开花仙子脂粉铺的,可是郑小姐离开皇城后就再没出现过。连素妍都联系不上,我更就别说了。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府里原有的护院、侍卫不能辞……”   一府之中,没有男子主家,她心里有些怯懦。   她有了再嫁的念头,可现下她还在守孝期。   曾以来自己可以顾忌人言,等一步步走来,她崔珊也不过是凡尘俗女。   “二妹,等孝期满了,我一定风风光光地送你出阁,给你寻个最匹配的男子。”   “我若走了,那大姐呢?”   崔珊呢喃相问:“这世上还有好男子么?”   多想母亲还能再唠叨一回,哪怕是骂她也好,可现在云河仿佛和从前的一切都断绝了,只与二大长公主一处玩乐、嬉笑,忘了曾经,忘了她还有一个女儿。   姐妹俩相携回了闺阁,崔瑶望了眼琴台。   崔珊苦笑道:“二妹,我们好好活着,手足相扶,就像闻雅云姐妹那般。”   崔瑶点头。   崔珊坐在琴台前,一侧摆着本琴谱:“这是上回与素妍见面,她送我的,说我心烦时,可以弹上面的曲子。二妹,从今往后,我们再无依仗,能求助的只有左肩王妃了,你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伤了左肩王妃的心。如今,在我心里,素妍和你是一样的重要的。”   她常想,如果崔左相听从了素妍的话,是否崔家就会平安无事。   没有如果了……   崔家已经没了。   留下的,只是她们几个孤苦无依的姐妹。   琴声萧瑟,带着落漠,含着伤痛。   *   左肩王府,静堂。   老王爷坐在花厅,看着耀东。   素妍亦坐一侧,怀里抱着耀东,耀东一双小手抱着素妍的头,正啃着素妍的脸,直将一脸的口水涂抹到她脸上。   凌薇摇着扇子,“瞧瞧,几日没见他娘,喜欢成什么了。”心里想着没让素妍带耀东回江家的事,道:“前几日到江家,半点也不生分,还是那样热闹。”   虞氏抱他,耀东不闹;沈氏抱,他一样欢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在如意堂花厅上审视着、打量着。   ☆、905 釜底抽薪   姚妃自顾自地吃着西瓜,偶尔拿一枚杏子吃。   珠承仪的心思全都是红霞身上,红霞比耀东略小些,因是早产孩子更显孱弱。两个孩子近了,耀东总是好奇地伸手抓红霞的小脸。   凌薇道:“你是怎么想的?青霞、紫霞家里出了事,连她们俩都下了大牢,可得想法子救人。”   姚妃心里暗想:凌氏比自己还恨叶氏,连带着连叶氏生的两个女儿也一样恨,可在人前还扮演着贤妻良母的形象。   老王爷并没有生病,只是他提前知晓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本王能如何?这案子还没查清楚,让本王如何向皇上开口求情?这两个混账东西,帮着婆家,一并监视起娘家。出了事,还想娘家相救,且让她们吃些苦头。”   老王爷仰头望着屋顶,想着那些事,心头就烦得紧,到底是他的女儿,他哪有不疼之理,虽然出阁了,可还是他的孩子,他也是疼着的。   素妍并不说话,只与怀里的耀东逗闹着。   凌薇笑了一下,道:“你叫了大家来,又不说话。耀东原是睡下了,又被吵醒,这一玩又不知什么时候睡。”   老王爷看着姚妃,“与你父兄打个招呼,休理旁人的事,尽忠皇上,安心办差。”   今日午后,又有一批官员被下了大狱,其罪名是“叛贼党羽”。   今儿朝堂上,有御史替韩家说情,新皇震怒之下,抛出证据,只吓得弹劾的御史连连请罪,再不敢多说一字。   姚妃也是胆颤心惊,从今儿一早老王爷就不见任何人,只有凌薇能进他屋里。当即唤了陪嫁嬷嬷来,与她叮嘱了几句。   老王爷道:“从昨晚起。一到二更三刻,全城宵禁,别说各府行走,就是你出去买份吃食也不能。明儿再遣人送信。姚家要是与叛党无干,自然无事,要是背里勾结,这次本王就想求情想保也无用。皇上是下了狠心,要清除叛党!再不会心慈手软了!”   昨儿一夜,御林军查抄了韩、曹两家,这两家都是皇城的百年世族,亦都落魄了,又有十几家朝中官员的府邸。   午后,御林军又再度出动。又抄没了几家,所有家奴,如今都圈禁在威远候府内,分院落关押,只等着案子订了。再行发落。   凌薇小心翼翼地问:“那皇上会不会杀韩家?”   让老王爷不安的是,皇上如何对待皇族子弟。“就算不杀,从此皇城再无韩氏一族。”他却用眼看着素妍,这丫头对于新皇的事了若指掌。很显然,他这个儿媳,比他更为了解新皇的心思,“妍儿说说。皇上会如何处置韩家?”   素妍淡然一笑,“父王,儿媳又不是皇上,哪里猜得出皇上之意。依照大齐律法,叛逆乃是诛灭全族的大罪,皇上如何处罚都不为过。亦都恰当。重,诛夷全族;轻,贬为庶人,发配苦寒边陲之地。”   韩家与她有何相干,他们是死是活。她不想知道。她所关心的,只要江家在这场风雨中可以安然无佯便可。   当府门外传来更夫的声音:“三更一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当——”回荡空中,然后是梆子的时间,如此往复,更鼓、梆子、喊声交替传来,这样的更夫,整座皇城就有好几十名,他们漫布在皇城的大街小巷。   老王爷抬头望着漫漫长夜:“唉……”是叹息,是无奈。   素妍扭头,他的目光停凝住正是皇祠街方向。   今晚,皇族子弟里暗通宇文琮的,亦会被拿住。   素妍似看出了老王爷眼里的不忍与纠结,到底是皇族的后人,同为齐太祖的子嗣,只因他们卷入皇位争斗之中,也获了重罪。“父王,我陪你下棋吧!”她起身,将孩子给了凌薇。   老王爷是不安,是觉得无助,就想与家人说说话。   丫头们捧来了棋盘,翁媳二人相对而坐,下起棋来。   “皇上收下了售卖三县官田的六百万两银子!”似有意,又似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以素妍对他的了解,新皇会期望有更多的收益,他只出了五十万两银子,以朝廷的名义下拨,如今却有了六百万两银子的进项。“进国库还是内务府了?”   老王爷一脸茫然,“是私下呈上去的。”   避开众人呈上去,“就是进内务府了!”素妍淡淡地道。   老王爷走了十几步,有了兴致,抬手对姚妃、珠承仪道:“你们也下去歇着。姚妃,明晚我再去你那儿。”   姚妃应声退下。   前晚,老王爷就留在姚妃屋里。   姚妃自然想多留他几回,正巴巴地想着早怀子嗣。   凌薇将耀东放在小摇床上,哄耀东睡觉,偏耀东再不肯睡,手里拿着小木马玩着,竟似越来越精神。   老王爷道:“妍儿,皇上那日说了句:宇文理、宇文琮之乱,归结原因,皆因其封地太大。太祖皇帝订下封赐规矩,那是有原因的。”   先帝因将后位、太子位给了许皇后母子,对原配贵太嫔母子生有愧意,这才重赐封地,将晋地赐予宇文理,又给宇文琮赐封咸阳、洛阳之地,这才引得他们贪心不足。   亲王封地十县;郡王为五、六县;皇族候爷为二县或三县。公主最多封赐三县沐食邑,郡主一般只有封号,嫡出郡主可在自家父亲的封地得一、二县的沐食邑,这要看父亲如何上奏朝廷,但若有郡主得皇帝青睐,可另得一、二县的沐食邑。公主、郡主的沐食邑多为终身,不能世袭,像晋陵大郡主宇文鸣凤那样可世袭,着属恩赐。   这是新皇在传递一个信息,在新皇寻找叛臣为何造反的原因里,有一点:封地太大,反惹得他们不安分。   素妍道:“父王改日代阿琰上递一份折子,就照亲王之例来,请辞两县封地。”   老王爷摇头,“这个先例可不能由左肩王府来,要是先递上去,就成了各亲王、郡王的眼中钉。”   “寿王府亦有十五县的封地,照矩,寿王世子袭王爵时该是郡王。这一次,私通叛贼,不知有没有寿王府?”   她的眸光犀厉,似要看透老王爷心头的秘密。   老王爷道:“你别瞧我,我可不知。”   素妍转头望着皇祠街方向,“那里火把通明,私通叛贼的皇族子弟今晚亦会被捉住不少。”   为了荣华富贵,有人弑父,有人残害手足,什么事不会做。   老王爷一阵沉默,眼里一阵幽暗,似有难言的苦痛、挣扎。   素妍捏起棋子,落定棋盘。   老王爷一副心不蔫的模样,时不时望着外面,“妍儿,你说皇上会杀皇族子弟么?”   “重罪者,杀无赦!”   这是自然,老王爷担心的是,他会杀多少人,这可都是皇家的后嗣。   素妍又补充了一句:“父王为什么不直接问皇上?”   老王爷“我……”却陡然止话,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妍儿,几日前在皇上面前,我说错话了。”   “父王就是为这个坐立难安的?”   老王爷回想那日进宫,好好的与新皇叙家常,干吗赞扬新皇英明,赞扬他的“釜底抽薪之计”,“釜底抽薪”四字一出,新皇立时龙颜转肃,全无笑意,“老王爷这话从何而来?”   老王爷自不敢说是素妍说的,忙道:“微臣瞎说的!”   “瞎说的?”新皇可不信,“老王爷当朕是三岁小孩?说!从何而来?”   他还是不能说是素妍说的,吓得立时跪在地上。   新皇低声问:“是安西告诉你的?”   老王爷垂首,这是宇文轩,不是先帝,在先帝的面前,他可以口无遮拦,可这是新皇,是与先帝完全不同的新皇。   新皇双手负后,挺了挺胸,“安西若是男子,朕定不容她于世。”可她,是女子,也是朱武的学生,这普天之下,懂晓他心意的,居然会是一个养在闺中的女子。   是她,发现了流星阁与宇文琮之间的秘密。   是她,除他之外第一个洞晓了韩家与宇文琮勾结。   既有韩家,便还有别的臣子家。   素妍听罢,看老王爷一脸沉重,“父王就是为这个不安?”   老王爷摇了摇头,心下愧疚,觉得是自己对不住素妍,“妍儿,往后不要告诉我那么多,我……我一介武人,性子又直,说漏了嘴险些惹来大祸。皇上下令,我出宫之后不许再见旁人。”   这才是老王爷府时装病的原因,就是青霞、紫霞府里出事,也不敢见两府的下人。   如或素妍是男子,新皇知晓她猜中圣意,岂会容她。虽因素妍是女子没有追究,可谁知道往后新皇会怎么看待素妍。   老王爷这几日都懊悔死了,干吗说赞扬新皇的话,想拍他的马屁,却一下子拍到马蹄上,临出宫还要被新皇告诫休要走漏了风声。   素妍道:“明儿是六月十二,晋陵大郡主与吴大人完婚,父王去么?”   鸣凤在皇城的长辈不多,贤太妃、德太妃算一个,还有便是老王爷了。   老王爷道:“去!明儿你和姚妃也一起去。你婆母要留在府里打理,又要看孩子,许是不愿去的。”   “明儿父王可不能喝酒。”   “我不喝酒,就说正病着,郎中吩咐不能喝。”   ☆、906 不助   三更三刻,耀东方才睡熟了,在小摇床上微阖着双眸。凌薇扒在床侧,开始打瞌睡,牛奶娘已经睡下,值夜的大丫头正在院子时晾晒站耀东的衣衫、尿布。   一盘棋结束,素妍起身,“时辰不早了,父王和婆母早些歇下。”   素妍领了白燕出来,刚出静堂的外院门,童英迎了过来。   “王妃,宇文轾死了。”   “死了?”素妍停下脚步。   童英将嗓门压得极低,“是,被毒杀在珊瑚县主府,是崔家三小姐下的手。”   宇文轾可谓愚蠢至极,害了崔家人,现在全城的百姓都说宇文琮设计这死了崔左相一门,她们姐妹恨极了宇文琮父子,竟然自投罗网,送上门去给人杀。   转而又一想,素妍觉得这么明显的事,为什么宇文轾会往珊瑚县主府?难不成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说,崔家被灭门根本就与宇文琮无干?   一定是这样,宇文琮并没有算计崔家,所以宇文轾以为崔珊姐妹也会这样看,这才跑进了珊瑚县主府,否则就解释不通。   宇文轾到底太年轻了,不过才十六七岁,他的睿智远不及宇文轲。   童英道:“刚到三更,整条皇祠街就被御林军重重包围,有三成的皇族子弟都下了大牢!”   素妍快步走着,童英跟上。   “皇上这等到雷霆之势,好不容易清空的天牢,这会子又人满为患了。”   童英忍不住笑道:“王妃多虑了!”   她回头看着童英,似不认识他一样。   童英回道:“叛党案,由顾右相大人亲自出马主审,听说韩、曹两家的案子罪证确凿,已经定罪,韩、曹两家主犯一律秋后问斩,从犯发配肃州服苦役。终身不得离开肃州半步;十五岁以下的男子发配玉门关充军。十五岁以下的女子贬为宫婢,十五岁以上者充为官婢。”   从昨晚到现在,不过整整一日。   “这么快就定案?”这倒是素妍没想到的。   “明儿一早,官府就要发布公文。韩、曹两家的下人于西市拍卖。”   素妍停下脚步,含笑道:“你的消息倒也灵通,官文未发,你竟先知道了。”她微蹙眉头,“可知青霞、紫霞如何?”   童英道:“属下特意寻刑部的旧识打听了一番,顾大人已上禀皇上,原以为她们不知情,没想紫霞郡主竟是一早知道的。皇上有口谕,将其二人贬为庶人,随她们的夫婿发配肃州。”   叶浩在卫州河渠上都吃不下苦。而今又怎会受得了苦役的劳作艰辛。雷厉风行,是今世新皇宇文轩行事风格,但为了今日世人看到的雷霆手段,他却默默地思量了太久,等待时机。骤间暴发。   素妍走了一程,突地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夜空,“也不知王爷在徐州如何?应已抵达徐州了吧?”   这一世,她应是保住了父兄的性命,改变了前世悲惨的命运。   前世猖狂的人,今世落魄。   前世悲凉的。今生得势。   白燕接过话,道:“王妃,也许等不到中秋佳节,王爷就回来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借你吉言。”   素妍道:“替我继续关注皇城大事动向,一有动静立马通禀。”   童英应“是”。   素妍领着白燕进了内院门。   童英问:“王妃不打算救紫霞、青霞二位郡主?”   “要救。但不是最近两年的事。”   要过几年才救,童英不解。   素妍回头,看着一脸迷茫的童英,“有一种人,你及时救她。她反而不念情,唯有让她堕入地狱,吃尽地狱的苦头,再将他救出来,她才会感恩,也才会牢牢抓住那个救她于水火、苦难的人。”   白燕道:“奴婢明白了,王妃要她们记住你的好。”   “不!我不要她们感激,我只要她们从此不再给我添堵,不再为王爷惹麻烦。她们如此不懂事,让她们吃吃苦头也好。青霞、紫霞的事暂时不要让老王爷知道,至少告诉老王爷这一切的人,不是琴瑟堂的人。”   那就是当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自然而然传递给老王爷知晓。   童英沉吟着素妍的话,她已经进了内院。   丫头们忙碌地替她准备香汤。   王妃……   童英在心里轻唤着。   *   夜,万簌俱寂,有夏虫鸣叫。   童英一袭黑衣,抱拳静立大殿。   新皇听罢他的禀报,“她是这么说的?”   “是!”   “她可说了旁的。”   “没有。但属下从王妃……”新皇的眉头跳了跳,童英改口道:“从安西郡主的神色里,似乎对皇上此次雷霆之速的行事作风很是赞赏,尤其听说皇上只杀主犯,对从犯发配边陲为苦役时,郡主笑了。”   新皇扬了扬头,“朕又不是杀人魔,杀那么多人做什么?人,杀几个就够了。剩下的人若能有用处,何不留着。”他唤了声“来人!”大总管奔了过来:“皇上,老奴在!”   “传顾右相入宫!”   既然她认为妥当,就那样行事。   弱水,朕不宣你入宫,照样能知道你的想法。你是天下唯一一个懂得朕的人,朕也要做那个唯一懂你的人。   *   次日一早,皇城各处城门贴上了公告,韩、曹两家,两族主犯秋后问斩,从犯发配边陲为苦役,年满十五的男子一律发配充军,可携女眷同往。十五以下的男子,贬为官奴。女子十五以下贬为宫婢,十五以上的妇人随夫充军,未嫁女子充为官婢。   大郡主府早已装点一新,窗明几净,红幔耀天,处处锦绣,虽是炎炎夏日,却喜气喧天,繁华无比。就连花园的树上也挂着大红的灯笼,各院窗上贴着大红的“囍”字窗外,或鸳鸯戏水,或蝴蝶成双。又或是双鲤拥囍,连园中的花儿都染上了喜气。   一早就来吃喜酒的人便不少,正巧选在了日曜日又值沐休,前来道贺的人更络绎不绝。客人们齐聚在花园里,园中又分了男女贵宾处。   众人除了道贺,亦有不少人三五扎堆地小声议论韩、曹两家为首的叛党案。   鸣凤坐在铜镜前下由喜婆开脸上粉的,已换上了大红的嫁衣,这嫁衣是太后令宫中司织房绣娘们做的,茜红如火,耀花人眼。上面用金丝银线绣了凤凰牡丹图案。没挽繁复的发式,头上顶着一张凤冠,这亦是太后所赐。   冯婆子进了新房,欠身道:“郡主,听说韩、曹两家十五以上的未婚女子充为官婢了。”   喜婆拉弹着丝线。歪头细瞧,冲一边的嬷嬷点头,丫头启开了脂粉盒,开始为她上粉打扮。   鸣凤一惊,微微侧目,“韩家小姐也在其中?”   冯婆子道:“今儿一早整个皇城都在议论呢。韩小姐已满十五应在其中。”   她在左肩王府的酒宴上见过韩小姐,倒也生得美丽端方。寻常人怕沾上这事儿。甚至都不愿替韩小姐赎身。可她是郡主,是皇家的金枝玉叶,用教引嬷嬷的话说,皇家的女儿就得有一股子寻常人没有傲气,她怕谁?上面有太后疼着,自己要嫁的还是太后的舅家表兄。   鸣凤道:“奶娘。派人去刑部问问,想法替韩络赎身。要是可以,你再瞧瞧韩、曹两家可还有其他生得貌美的姑娘,一并买下,先买三个。”   但凡定罪。被贬为官婢、官妓的女子,只要有人愿出银子赎身为妾,便可免入奴籍、妓籍。   冯婆子迟疑着:“这……”心里猜着鸣凤买韩络的缘由,难不成是买来服侍大郡马,但转而又想,觉得就算要给大郡马纳妾,也没有这么快。   鸣凤见她多想,道:“长庚的年纪不小了,失了爵位,想娶权贵之女怕是不能,先为他纳上三房妻妾。他想让谁做正妻,且由他去。有了她们陪着,再给他千亩良田,三处店铺,我这个当亲娘的,就算对得住他。而今,我有夫婿,有自个一家人,就让他在‘税宅’过自己的日子。”   她寒心了,任是税长庚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不能让她动摇半分。   他虽无义,但她却会手下留情,更会念着那是她十月怀胎的儿子。   冯婆子轻叹一声,鸣凤初抱希望,税长庚再三伤她的心,她如今决定另嫁他人,再不依仗这个儿子。太后留她在宫里学规矩,又令德太妃亲自传带,还请了太医为她诊脉调养,太医说她还能生。   有了这些,鸣凤一心想再生个儿子,这一回她要自个儿带大儿子,教他走路,教他说放……这一回,她是和自己丈夫生的,而不是和禽兽、恶魔生的。   在鸣凤的心里,被叶大老爷强占的记忆,是她这一生都无法忘却耻辱与恶梦。   既然不喜,就彻底的忘却!   冯婆子笑道:“先为税公子纳三房侍妾,待他日有了好的,再娶娇妻。”   “下去办吧!”   韩、曹两家,在这之前可都是皇城的名门世家,则今这两家的未嫁姑娘还不得任由她挑,买三个服侍他,倒也不算委屈他。若两家未曾败落,以税长庚的身份哪能得到这样的女子。   因是郡主与吴广久成亲,非娶非嫁,而是两家合一家之好,吴广久是新郎,免了催妆下聘、出嫁之礼。直接在晋陵大郡主拜天地、入洞房,此刻吴广久抱拳与来贺的宾朋打招呼,相熟的亲朋到了,认识的同僚也至,好不忙碌。   平王以娘家兄弟身份站在郡主府门前,笑着与宾客说话。   ☆、907 中年嫁娶   (ps:浣浣求粉红票!月底了,如果你手头还粉红,请投给这文吧,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贤太妃几日前就领了闻雅云来郡主府内张罗,喜宴、果瓜、美酒一一都准备妥当,又因是夏天,不敢备多了。   素妍打扮妥贴,领了白燕、青嬷嬷二人候在二门上等候老王爷与姚妃。   辰时一刻,老王爷换上蟠龙袍,携上盛装打扮了姚妃,各乘一轿前往晋陵大郡主府。   素妍上了轿,问:“这几日晋陵大郡主府还好吧?”   青嬷嬷虽是她的乳母,但到底是下人,不能乘轿,只能快步跟在素妍的轿子旁边,几乎得一路小跑方能赶上。   “也无甚大事,倒是听说晋陵大郡主入宫学规矩后,府中大管事奉命将税公子送往税宅独居。晋陵大郡主买了一座三进院子拾掇成税宅,另给税公子两处田庄约有一千多亩良田,又有三家店铺分给税公子。税宅里,另选了几个税公子用惯的婆子、丫头和小厮,有十八名下人服侍着。”   税长庚自以为得到了爵位就不以为然,合着叶大老爷步步紧逼鸣凤,没想失了到手的爵位,还与鸣凤闹翻脸。鸣凤另嫁,而他虽得了些家财单独过活,无论是身份,还是旁的地位,都远不及之前。   鸣凤手里的田庄、铺子,亦都是新皇所赐,早前抄没傅翔等几位贪墨官员的家产。这回,鸣凤分了一些给税长庚,也算是情至意尽,瞧这样子,往后是不愿再多管税长庚了。   一声高呼:“左肩王府老王爷到!姚妃到!左肩王妃到!”   上房大花厅里,已云集衣着各色的男女,老的、少的,年轻的皆有,有说有笑。   素妍穿着湖蓝色绣海棠花夏裙。身上穿戴着一整套珍珠头面首饰,浅描黛眉,轻染红唇,竟越发的显得她肌肤胜雪。   有司仪领了客人们分男、女入休憩室喝茶闲聊。太太、奶奶们亦有不少聚在一处打牌的。   素妍自与闻雅云、石小文姐妹一处聊天,说的都是些听来的趣事、笑话,一些未出阁的小姐们觉着有趣,也围坐在她们身边。   素妍是左肩王妃,闻雅云是平王侧妃,石小文而今嫁了北安郡王为侧妃,都是尊贵的身份。石小文因生得貌美,又是新嫁北安郡王府,正是得宠时。   聊了一阵,素妍对青嬷嬷道:“你去瞧瞧老王爷。今晨出门老敬妃可叮嘱好几回了,不许他喝酒,身子还没大安呢。”   青嬷嬷应了去传话。   素妍笑着道:“前些日子染了暑气,又洗了冷水浴,听我婆母说。竟是冷热伤风一并患上了,这种病最不敢吃酒。”   闻雅云扭头对贴身丫头道:“近来天气热,你告诉王爷,让他少喝些,莫要伤了身子。”   石小文也派丫头去叮嘱北安郡王。   小姐们一个劲儿地往素妍身后挤。   石小文看自个身后,竟无一人,。   闻雅云身后原也置有绣杌。却被人都搬空了。   小姐们都往素妍身边挤,扇形围坐着两排人,约有十二三个,不仅有未出阁的小姐,还有年轻的奶奶。   石小文道:“你们怎都往左肩王妃身后挤,个个热得满头大汗。也不怕中了暑气?”   其中一个奶奶正捧着西瓜吃,忙道:“我婆母说了,左肩王妃是祥瑞之人,见过神仙的,要我跟着沾份瑞气回家。”   闻雅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石小文一脸无奈。“你们挤着倒无碍,莫把左肩王妃给挤得中了暑气。”   正想训斥她们几句,可定睛一看,有几个都是皇族子弟的女眷,论辈份比他们的丈夫还要高些,石小文只得生生的咽下。   有丫头来禀:“各位王妃、夫人、太太、小姐们,快去花堂观礼,吉日已到,要拜天地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往上房花堂移去。   司仪大喝道:“奏喜乐!请高堂上坐!”   贤太妃自一边的偏厅里出来,闻雅云半扶着她,她笑着对老王爷道:“十一弟,还是请你吧!”   老王爷抱拳道:“有皇嫂,弟不敢上坐。皇嫂忙前忙后的张罗,当得晋陵的高堂。”   素妍听他说话,不似饮过酒的样子,这喜宴还未开就喝上了,这还了得,没饮酒便好。   贤太妃不肯上座,老王爷更不敢了。   两个人推攘了起来。   素妍笑道:“还是贤太妃更合适些,请贤太妃别再推辞了,这再推辞怕要误了吉日。”   贤太妃笑着扫看众人,“哀家恭敬不如从命,那……就上坐了。”她爽朗地笑了起来,端落上座。   司仪唱:“请新娘!”   内室之中,有喜婆、丫头簇拥着鸣凤移身出来,一张茜红色的薄纱盖头罩在鸣凤头上,但见目不点漆,肤如璧玉,又着有妆容,竟瞧不出她的年岁来,众人一阵唏嘘,虽知鸣凤年纪极大,可这么一瞧,竟如一个妙龄少女一般。   喜婆捧着红绸,一头给吴广久,一头握在鸣凤手里。   吴广久是个高挑瘦高个头,皮肤还算白净、端正,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颇有几分男子的阳刚之气,虽是中年男子,却自有一股成熟风度,与鸣凤站在一处,倒也得配。一袭大红色的喜袍罩在身上,越发显得他神采奕奕。   素妍在人群里扫视一番,就看到一脸落漠站在人群里的税长庚。   生母另嫁,他原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其实不曾知晓,对于鸣凤来说,那样的家从来就不是完整的,更不是她想要的。   税长庚讷讷地瞧着一对新人在司仪高唱声中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他,就如同是这些前来贺喜的宾朋一般。   素妍移开眸子,司仪高呼:“礼成!送入洞房!”众人笑着恭贺:“恭喜吴大人,贺喜吴大人!”“祝吴大人早生贵子!”“吴大人得拥美人,羡煞我等啊,哈哈……”   鸣凤的生母梅夫人,当年就是名满皇城的美人,被誉为美人中的美人。不仅人美,连她的气质也如傲雪红梅,只要有她在,再美的女人都会被她抢去几分光芒。   每对新人拜天地的吉时得请大师或半仙相看。鸣凤与吴广久的吉时是钦天监的袁天师选定的,吉日也是如此,选在了午时二刻,而酒宴开席的时辰则是午时三刻。   众人观完了礼,各自回酒席用宴。   女客们吃了大半个时辰,便有人陆续离席。   男客那边则是一片闹哄哄,猜拳的、射覆、藏弓赌酒的,什么玩法都有,只几个因身子不适不能饮酒的,早早离了酒席。随自家女眷告辞离去。   素妍瞧着时辰不早,起身告辞!   闻雅云因着随贤太妃充当晋陵大郡主娘家人的角色,亦是半个主人家,将素妍送至二门。   姚妃也随后出来,青嬷嬷领了老王爷出来。一瞧老王爷的样子便是喝过两杯的,却不见醉意。   姚妃轻叹一声,“原就病着,怎又喝上了?”   老王爷道:“今儿高兴,晋陵大婚,这喜酒自要喝的。”   素妍知老王爷原没病,只是知晓太多。又在宫里受了惊吓,先帝疼他,事事纵容着,也养成他直来直去的性子,如今的新皇却未必会如先帝一般待他。“只喝三两杯,应该无碍。若父王有何不是,一定得告诉我。”   老王爷摆了摆手,“不就是两杯酒,我还没醉,回府吧!”   青嬷嬷与白燕紧跟在轿子两侧。又戴了纱帷帽,刚出巷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半醉半喝:“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她亲儿子,她连亲儿子都不要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她要这样嫌弃我,这样不喜欢我……”   素妍挑起轿帘,却见两个小厮正扶着大醉的税长庚。   税长庚双脚打飘,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小厮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架住,他一边呼喝,一边泪流满面。   青嬷嬷唤声“王妃”。   素妍垂下轿帘。   税长庚自己寒了鸣凤的心,而今还不知错在何处。   他太看重叶家,对鸣凤来说,叶家是她的恶梦,是她的仇人,就算被强占了去,她从未在心里喜欢过叶大老爷半分,有的只是厌恶,有的只是不甘。   她怎么会爱上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还是那样禽\兽行为的待她。   回到左肩王府,刚至二门,白茱就迎了上来,“禀王妃,无色庵孟居士求见,此刻正在静堂花厅。”   白燕撑着花伞,挡去头顶的烈日,素妍手里摇着锦扇,“孟居士什么时候来的?”   白茱道:“辰时三刻就到了。”   老王爷对姚妃道:“本王去你屋里。”   凌薇有客人,他也不便这个时候去,何况还是一个修行的妇人,更不方便见外男。   素妍应了一声,叮嘱了青嬷嬷、白燕几句“今儿天热,你们先洗个澡,再喝些消暑的凉茶。”自领了白茱往静堂去。   孟氏自请离开江家后,一直在无色庵中待发修行,每日过着如尼姑般的生活,吃的是清淡的素妍,穿的只一袭灰白色的比丘袍,一顶僧帽遮住三千烦恼丝。   素妍进了花厅,微微一愣,与凌薇见了礼。   孟氏行礼,“贫尼拜见王妃。”   她去了有三四年了,还清晰地记得她下山回家,见到孟氏,明明还活着,却如同没了魂灵一般,毫无生气,如今住在庵里,虽平静如水,却比那时候多了一份平静,是她眼时的平静,以前眼里有着绝望的光芒,现在却是一份释然的平稳。   素妍想笑,却因心头涌起的悲凉而笑不出来。孟氏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被宇文理利用和伤害过的女子。明明是待发修行的居士,却处称贫尼。江书鹏没有休她,可她却与休了差不多。   ☆、908 心结真相(求粉红祧)   ps:谢谢qazwsxbj投出的2枚粉红票!(*^__^*) 谢谢aikiofang、xdr456投出的宝贵粉红票!谢谢玉米小怕怕打赏平安符!   江家的人,包括素妍在内,似乎已经记不得有孟氏这么个人。真正能记得的,只得小六江传堂了。   素妍伸手止住孟氏,“大三嫂见外了!”   凌薇笑道:“我与孟居士早前见过几回,也算旧识,我是个笨的,在庵堂里呆了那么多年,一点佛性也没有,反倒是她,去了不到半年,竟比我这个呆了近二十年的还要通透得多。”   素妍道:“婆母是挂着阿琰,挂着耀东和我,有这么多的牵绊,自然不同。”没说孟氏,孟氏也是有牵绊,这个人就是小六。   凌薇道:“耀东正睡着呢,我得把他叫醒,否则到了三更就醒了,再不肯睡。”小孩子就得多睡,白日睡多了,夜时就不睡了。   凌薇每天除了打理内宅的事,管着一府人的吃食、衣着,一大半的时间都花在带耀东身上,忙忙碌碌,倒也过得充实,许是这府里最忙的一个。   素妍请孟氏在一边坐下,又倒了杯凉茶给她。   孟氏目光平和,没了以前的怨恨,也没了昔日的不甘。只有平静,如镜子般的平静宁和,虽静却处有一股明亮,那是埋藏在心底的希望。“礼儿端午节前写了一封信来,说他在江南很好,还跟着慕容家的舅舅们去了好些地方,长了许多见识。”   提到小六时,孟氏的眼里有了一些光芒,处心底泛出流露出喜色。她低头捧着茶杯,喝了一口,道:“你是疼着礼儿的,就是礼儿和镇国公府嫡孙女的婚事。也是因着你的缘故才这么顺利。文馨郡主我在郊外见过,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她想说感激的话,却又想着,素妍是小六的亲姑母。为小六做这些她会觉得应该,说了感谢的话反倒生分了。   素妍点头道:“大三嫂安心,待小六将来成了亲你就回江家,像我婆母这样,帮着他们带带孩子。”   孟氏想到了何氏,那个女人许是不愿她回去的,而江家已经很难容得下她。   那是多遥远的事,孟氏从来不曾想过,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小六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紫鹊进了花厅,手里拿着一只小钱袋。低声道:“白燕照王妃的意思取了一千两银票。”   素妍了然,拿着钱袋塞到孟氏手里,“大三嫂在庵堂过得不易,拿着花用。”   孟氏凝了一下,很快道:“我在庵堂也用不着这些。你还是收回去。”孟氏将钱袋推还给素妍,“我真用不着,再说早前你给我银票都还有呢,又有礼儿上回给我的钱,手头还多着呢。”   素妍推送了几回,又都被孟氏给塞回来。   她知孟氏是再不肯收了,不再强给。将钱袋又递给了紫鹊收好。   孟氏道:“今儿来,我就是想问问,宇文轲一家会被朝廷宽赦释放么?”   素妍微愣,忆起上回有人拿着书信来见自己的事。   见她不答,孟氏心下已明白几分,悠悠轻叹一声:“素妍。你觉着朝廷会治他们什么罪?”   素妍垂首,她不屑骗人,尤其是被她视为亲人的人,孟氏也算是她的亲人。“大三嫂,宇文琮起兵造反。洛阳龙虎山庄内云聚了一千多名门客,八成曾是宇文理的人。他们早前住在晋阳候府、受宇文轲恩惠收拢。”   这些人为什么在宇文理死后又做了宇文琮的人,很显然,宇文轲在这件事里起了极大的作用,至少暗中替幕僚、宇文琮牵线搭桥。   他不仅帮着宇文理心怀不轨,行叛乱之事;也同样助了宇文琮行叛逆之事。   如果宇文理的妻小该死,宇文轲可比她们更该死!同样的罪,宇文轲等同犯了两回。   孟氏眸光里掠过丝丝忧伤,这么说,孟桑青再无活路了!   素妍道:“大三嫂,犯下两次叛逆重罪,朝廷和皇上怎会轻恕?”   那一回最惨烈的天牢暴乱,其实新皇和中顺王最想杀的就是宇文轲,而他竟没有随众多钦犯逃出天牢,竟因此避过了一劫。   既然新皇要杀他,就没人会救他。   要是放过宇文轲,连素妍都觉得不可思议。   孟氏听得明白,此刻反而释然,“我猜到了,只想求你帮帮忙,我想见见他们母子最后一面,也算全了姐妹之情。我就探望他们一回,只一回……”   宇文轲可不是轻犯,是朝廷的重犯、要犯、必死的钦犯。   这一回,算是最后一次见面。   素妍面露难色,宇文琰不在,她要去一牢探人,只怕还得多一番波折。   孟氏要探的是朝廷的重犯!   “素妍,我知你为难,可我除了求你帮忙,再也没有别的法子。”   孟氏若去江家求旁人,也没人会帮她。   对于江家人来说,她的身上有耻辱的印记。   再则,江家不能帮她入天牢探人。   素妍不喜欢宇文轲,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因为她不喜欢孟桑青,要不是孟桑青嫁给了宇文理,孟氏就不会如此痛苦,也不会嫁给江书鹏。“大三嫂,我知你不是一个轻易开口求人的人。我说两件事,你任选一件。一,我知你孟家有后人充军梁州,我可以帮你救人,也算为你孟家保全后人。我既说帮他们一家,他们回到皇城后,我可以替他们置上百亩良田、一座屋子,让他们过上温饱生活。二,你去天牢见宇文轲母子。”   孟氏不解地望站素妍,转眼变成了惊喜。   她想见孟桑青母子,可素妍却给她一个难题。   孟氏年轻时曾想过有朝一日为孟氏平反,如今瞧来,她和孟桑青都做不到。   是与娘家的幼弟一家见面,得以团圆,还是去天牢见孟桑青。   孟桑青只是她的堂姐,她们一起做宫婢。在宫里相依为命,有着好多年的情分。   可是,她又曾答应过死去的父亲,会好好活下去。会想办法还孟家清白。   活下去,她能做到。还孟家清白,今生她都不能了。   素妍为什么要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让她选择?   孟氏怀揣着疑惑,却见素妍云淡风轻地喝着凉茶,仿佛与孟氏说了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她的这个小姑子,当真让她刮目相看,素妍用这种方法告诉她,带她进天牢,是与救被充军发配的孟氏后人一样艰难,而素妍的语调似更愿帮孟氏后人。而不是带她去天牢见宇文轲。   孟氏想到深处,想到几十年没见的幼弟许能见面,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你……你真能帮我寻回尚钧、尚孝?”   尚钧,孟氏的弟弟。那一年分别,尚钧才十岁,尚孝亦才八岁。尚钧与她皆一母所生,尚孝是姨娘所生。   她最挂念的莫过于尚钧。   孟家因靖王案受累,祖父、父亲被杀,最长的哥哥那年还不到十五岁。母亲、姨娘随着兄弟们被发配梁州为官奴,再后来。她经过多番打探,听说兄弟们年满十五后,在梁州充军。   素妍神色认真,“大三嫂选哪个?”   孟桑青母子就要死了,就算有些事还没弄明白,可有什么比与弟弟见面更重要的。   父亲被杀。母亲做了官奴,这许多年来,便是梦里,她也想站再见他们。   孟氏道:“我……我选救尚钧!”   一些未解的疑惑,不问也罢!   哪有比与亲人相聚来得重要。   素妍问:“大三嫂决定了?”   孟氏道:“是!决定了!”   素妍道:“把孟尚钧的事细细告诉我。我好为你寻人。”她呷了口茶,“大三嫂怎么放弃见宇文轲母子?”一出口,心下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不说便罢,当我没问。”   孟氏心情激动,“我不是见宇文轲,而是想见孟桑青,就想与她说说话,有些事我想问问她。”   这么说,孟氏心头一直有疑惑,而这个疑团困饶了她太久。   素妍举着茶杯,示意她喝茶。   孟氏沉陷在往事的追忆中,那时的她已不小,一切都是知晓的,一些是她知道的,一些是听旁人后来提起的。“尚钧与我分开时,年仅十岁,他最是顽皮,幼时上树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额上留了疤痕。与我的眉眼相似,但他像我父亲更多些。当年,因祖父支持靖王为储君,靖王逼宫自尽,德宗皇帝给靖王定罪,说他是叛臣逆子,祖父据理力争,德宗皇帝龙颜大怒,当即将祖父、父亲打入诏狱,而我们孟家也因此获罪。”   她勾唇一笑,苦涩的、辛酸的。曾经的孟府几易其主,唯有春燕年年筑巢,真真应了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姑母是靖王府的迎春夫人,亦是我祖父最疼爱的嫡长女。”   靖王的十二妻妾,个个非同寻常,她们的姓氏名讳少有人知,倒是她们的雅号却名动当时。   素妍惊道:“迎春夫人是你姑母?”   “是。”孟氏应答,“靖王府的庶长子,是我姑母所生。”   昔日的孟家也算是大户,迎春夫人居然甘居人下,不是正妃,不是侧妃,是承仪的位份。还是因育有庶长子才封了承仪,嫡长女甘为侍妾,可见她对靖王之情有多深,深到令她不计较名分地位。   “我原还有一位嫡长兄名唤尚礼,嫁入江家前,我得到消息,说他在梁州军营伤重病亡。临死前,是与尚钧、尚孝一处的。”孟氏此刻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素妍身上,巴不得多告诉素妍一些关于自家兄弟的事,“后来嫁入江家,再也没有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909 风声   尚礼,孟氏的嫡长兄,而孟氏在孟家未败落前,原是家里的嫡长女,她说的嫡长兄应是她同母所生的兄长。礼儿,她总是这样称呼着小六,小六曾唤“传礼”,这个“礼”字,是孟氏怀念兄长而取的,就算后来小六因五行缺土,易名“传堂”小字“崇礼”,也可唤作“礼儿”。   梁州位于西北重陲之地,素妍若要在那边寻到一个人,说易亦易,只要知道大地方,就能寻到他们。   凌薇在厢房看耀东,拿鸡毛扫他的脸,耀东伸着小手挥了几下,继续阖目又睡,凌薇继续拿鸡毛逗他,不让他睡。如此往复,耀东醒了,面带怒意地看着凌薇。   “耀东啊,都睡大半个时辰了,不能再睡了,起来陪奶奶。”   耀东扁了扁嘴,睡得正香总有痒痒的东西掠过脸颊,很是懊恼,却不会说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凌薇抱他起来,立马扒尿。“你现在睡久了,到了三更天,就该睡不着了。奶奶给你沐浴,泡泡就舒服了。”抱着耀东出了厢房,一边低声哄着耀东,一边往花厅移去,服侍耀东的大丫头跟随身后。   孟氏来了大半日,就看凌薇跑前跑前后的忙着,全围着孩子转。   凌薇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虽然忙碌,她却过得快乐,毕竟能正大光明地走在阳光,行在大街上,再没有拿她当鬼,再没有孩子说她是“丑婆子”,这些都不是最快乐的,而是她可以与她的儿子生活在一处,听宇文琰唤她“娘”,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素妍拍着巴掌,“耀东,来。娘抱!”   耀东一脸委屈,哭得泪眼汪汪,见有人要抱自己,将头扎在凌薇怀里。凌薇轻声道:“好!好!奶奶抱,奶奶抱耀东!我们耀东谁也不让抱,就奶奶抱。”她对服耀东的在丫头道,“牛奶娘还在午睡,唤她起来,世子撒了泡尿,肚子也该饿了。”   大丫头应声,凌薇冲孟氏点头示意,抱着孩子进了偏厅,牛奶娘醒来径直入偏厅给耀东喂奶。   孟氏起身告辞。早知素妍有法子营救她弟弟,就应早些登门相求。“天色不早了,天黑前得赶回庵堂。”   小六如今不在江家,孟氏也不想回江家。   对于她来说,江家不是她的家。那个地方太过冰凉。   素妍道:“我送大三嫂!”   姑嫂二人出了静苑,素妍将她送到二门处,有丫头去唤了孟氏身边的服侍嬷嬷,许久没见,嬷嬷两鬓又多了华发,正与青嬷嬷在琴瑟堂时闲聊。   孟氏停下脚步,立在二门一侧。那里停驻着一辆半成新的马车,一瞧就是从郊外租来的。“素妍,那事儿就劳烦你了。”   她看着外面,原想给孟氏一些钱,孟氏拒绝了。“大三嫂客气!”素妍想到了鸣凤的事,再则孟氏一族当年并无滔天大罪。错的是孟老太爷在德宗皇帝面前替靖王说情,“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大三嫂!”   孟氏心下是一波高过一波的欢喜,可她从来都是冷情之人,能喜形于色,于她这样淡漠无波的性子来说已经是极限。“大恩不言谢。过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她裣衽一拜,领着嬷嬷出了二门。   孟氏的马车在摇摇晃晃着远去,在这烈日的午后,显得孤寂。   白燕轻声问道:“王妃真要帮大三太太?”   素妍道:“我宁愿帮她寻回孟尚钧、孟尚孝,也不愿帮你入天牢见宇文轲母子!”   宇文轲是朝廷钦犯,皇帝是不会放过他的。   素妍不是怕是,而是她对宇文轲母子皆无好感。   白燕面露疑色,“前者可比后者难多了。”   早前,素妍就是这么想的,这才拒绝了孟氏,可孟氏说出来以后,她明白孟氏入天牢除了见宇文轲母子最后一面,只怕还有些事想问个明白。“前者是帮人,后者一个弄不好,却有可能惹来麻烦。”   心结,素妍也有的。   前世的一切,就是她的心魔。那就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将她束缚在其间,越是挣扎,裹着越紧。她想要放开,却是这样的难。   素妍回到琴瑟堂,泡了回香汤,重新换了件素净的衣裳,“把童英唤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白燕应声,去喜雨斋请童英。   喜雨斋早前名叫喜雨轩。自新皇宇文轩登基,北齐朝无论是权贵公候还是寻常百姓,为避其名讳,一早取的院落名,但凡带“轩”字的地方都改为斋、楼、阁、苑等字眼。   童英静默地站在花厅里,素妍赐了坐,他正襟端坐在右侧的太师椅上,白燕倒了杯凉茶递给他。   素妍道:“白菲这几日还好吧?”   他低应“还好。”捧着茶杯,“王妃唤属下来有何吩咐?”   素妍将孟氏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童英是听明白了,素妍是想帮孟氏寻回在梁州发配充军的弟弟。   素妍道:“我想让你设法打听孟尚钧、孟尚孝兄弟二人的下落,至于旁的,我再另想办法。”   原本两件完全不同的事,素妍却搁到一块让孟氏抉择。童英如白燕一般,很是不解地问:“王妃为何不帮孟氏入天牢见宇文轲?”   素妍面露不安,“上回宇文轾派人以孟氏的名义递来书信,当时我一直不解,可今儿她寻到府里,我总觉得那信应该是孟氏写的。”如果真是这样,她还真不能让孟氏去见宇文轲,可是孟氏说不是想救他们,甚至也没提救他们的事,孟氏所求就是见宇文轲母子最后一面,还是为了孟氏心结而见,她仰头吐了口气,“罢了!既然麻烦的事就下了,不在乎再了她一桩心愿,好事做到底!”   她怀疑是孟氏所写,原因很简单,年轻时候的孟氏与静王有过一段私情,而这段情还纠缠了达十几年之久。想来孟氏一生,若真有爱过一个男人,这人定然是静王宇文理。为了助宇文理,为了宇文理的遗愿,孟氏一时心软,写信求助也是有可能。   青嬷嬷在一边侍立,轻呼“王妃”,这两件事可都不小,“要不要与江家老候爷商量一下?”   素妍摇头“暂时不要惊动老候爷。”含了口凉茶,慢慢的咽下,“童侍卫先想办法替我打听孟尚钧、孟尚孝兄弟二人的事。去天牢的事,我再另外想办法?我相信以孟氏的性子,还不至糊涂到与宇文琮勾结,她一个身在庵堂、无依无靠的女人,对宇文琮来说,还没那么大的利用价值。”   孟氏在江家时,即便宇文理咄咄逼她,却从来没有做出伤害江家的事,同样的也没有对不住宇文理,她所选择的是两头不帮,两头不得罪,偏最后两边都没能成为她的依仗。中立,有时候也是一种寂寞。   素妍问青嬷嬷:“王府建北巷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青嬷嬷道:“二管家拿着王妃的草图,寻了几个懂行的帮忙看。大管家又统计了一下府内、皇城店铺上的管事,这大大小小就得有四十二人,要是统一住到北巷去,加上预备的北巷大杂院,得有五十套院子才成。二管家与各位管事商议说,得建四种式样的院子,三正两厢房的院子、两正两厢房的院子、两正一厨房的,又一座大杂院。”   “多问些人也好,尽量多建些,更得建好,往后得常用呢,多耽搁些日子也无妨。”   青嬷嬷应道:“老奴这就去递话。”   童英抱拳起身,告辞出来,正巧遇见大管家。   大管家因卫州事务繁琐,卫州多耽搁了几日,彼此见面,抱拳打招呼。   紫鹊代为通传。“王妃,大管家求见!”   “传他进来!”   大管家进入花厅,见了礼。   素妍赐座,他却依旧静立一边。   大管家低声道:“老王爷自昨儿开始一直就坐立不安,想去皇祠街瞧个究竟,却又有太多顾虑,原想遣个下人去瞧,听说皇祠街处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戒严了,非皇族中人不得出入。”   皇族中人……   素妍嫁入皇家,便是皇家妇。   大管家虽没有明言,她已听出些意思。   素妍道:“父王太小心了。”   如今的新皇到底不是先帝,先帝看重老王爷,新皇却未必如此。前几日老王爷在皇帝面前说漏了嘴,吓得在府时装病。如今,他不放心皇族子弟,不知有多少人被抓入诏狱,这次新皇动作迅速,颇有些风雷不及掩耳之势,韩、曹两家的案子居然一天就结案,一干人等的去处亦都定下。   大管家道:“老王爷在晋陵大郡主府听众说了皇祠街抓了不少的皇族子弟,心急如焚,又不好开口让王妃去,老奴自作主张说出这些话,还望王妃恕罪。”   若不是老王爷因这事担忧颇甚,大管家也不会直言不讳地告诉素妍。   素妍道:“大管家想多了。”   昨夜皇祠街的动静闹得那么大,总会有些风声的,有多少人被抓,只要问一下住在那边的人就可以知道,可到底是旁人说的,消息亦不确切。   素妍想了片刻,传了韦雄来,令他出去打探消息。   黄昏时分,韦雄从外面回来,直接递给素妍一张被抓皇族子弟名单。   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定为主犯的有九人,从犯有二十余人,有的是有候爵在身的皇族中人,但多数没有爵位,他们无爵无官职,靠族人接济过活。   ☆、910 大祸   同样是齐太祖皇帝的后人,有的做皇帝、有的得享王爵,有的却一无所有,仅靠族人施舍度日,当他们知晓自己也能有得享荣华,铤而走险,暗中与宇文琮的党羽勾结、来往。   素妍掠过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淮阳王、淮安候等字眼,“可核实过?确实是这些人?”   “用笔划圈的是尚未落网的重犯,其余皆为被抓者。”   素妍的眼睛锁定在淮阳王宇文瑁几字上,那一个大大的圈,就似一层牢门,将淮阳王束缚其间,“淮阳王被抓了?”   宇文珅,德宗皇帝第五子之嫡长子。   他不是该在淮地么,怎的来皇城了?   不,是他早在皇城,瞒过了所有的耳目。   皇祠街南十七号府邸,原就属于淮阳王府,早前以为只是宇文琮借用了那里,原来淮阳王亦秘密住在里面。   “昨夜御林军闯入皇祠街淮阳王府时,淮阳王正在府中。”   北齐高祖皇帝留下的规矩:各封地王候未得宣诏不得擅离封地,王不见王。淮阳王秘密回京,已触犯国法,就算未与叛党宇文琮勾结,皇帝也能治他的罪。   不一样了!   眼下完全不一样。   与她熟知的前世点滴,几乎是另一种状况。   宇文理获罪,于几年前自尽身亡。宇文琮虽起兵造反,却难与朝廷对抗。这似乎是一场人人都能预见到的成败,偏还是有人铤而走险,做了宇文琮的党羽。   许多人还在观望,而卷到叛党案里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亲朋卷入其间的更是自顾不暇,生怕身受牵连,而给全家引来杀身之祸。   素妍将名单递给白燕,“你去趟老王爷哪儿。把这名单给他。”   白燕奉命离去。   老王爷正在容和院吃西瓜,接了白燕递来的名单,又小心地取了一份名单出来,两相比对。白燕一脸诧色,看着两张有些不一样的名单,张着嘴巴不知说什么才好。   “宇文让最是忠厚老实、胆小怕事,怎的就成叛党了。看起来,妍儿送来的名单倒似真的,我这份反成假的了。”老王爷见有几个人是自己名单上有的,但淮阳王是他名单上没有名字,他掳着胡须,若有所思地问:“王妃是如何拿到这名单的?”   白燕不敢多事,低声回道:“奴婢不知。王妃只令奴婢将这东西给老王爷送来。”   老王爷越瞧越觉得自己得到的这东西不对,胆小怕事的人哪会成叛党,宇文让这人他太了解了,小时候他们常在一处玩耍,说什么也没这个胆量。“你家王妃的人比本王的人有本事,一瞧就知道你家王妃给的更可信。”   白燕欠身道:“老王爷可有吩嘱?”   老王爷伸出手来,触一看过那些名字,相熟的几个被抓了,今儿在酒宴上听人说过,是他们没错,偏他的名单上就少了两个。还把没抓的都给算进去。“代本王谢谢王妃。”   白燕应声“是”。   素妍在小书房里练字,白燕回来复命。   素妍道:“老王爷说什么了?”   白燕一一回答。   当听到白燕转叙老王爷的话,“你家王妃的人比本王的人有本事,一瞧就知道你王妃给的名单更可信。”   素妍面露疑惑,不就是查皇祠街有哪些人被抓,老王爷拿到的名单竟和她从韦雄那儿得到的不同。   老王爷一介老亲王。要在皇城查什么事,居然得到了一份真假掺半的名单。   而她,不过是派韦雄出去打探了一份,就有了一份被老王爷认为是真名单的名单。   素妍总觉哪里不对。“白燕,传韦雄过来说话。”   一刻钟后。韦雄静立于小书房门口。   “韦雄,那名单你是怎么得来的?”   韦雄的本事不可能比老王爷的侍卫更厉害,老王爷的人拿不到最真切的名单,倒给韦雄拿到了。这着实古怪,素妍凭着自己的叛断,这内里一定另有缘由。   他心头一震,虽隔着一道门帘,他仿佛感觉到年轻王妃那咄咄逼人的眼神,那是一双美丽的明眸,明亮如剑,在她的面前似乎任何事都无法隐瞒过去。   素妍正在用心的描绘着一幅《荷花图》,洁白莲花与碧翠的莲叶,道不出的清新夺目,莲下有锦鲤追逐,花上有蜻蜓飞舞。   白燕咬了咬唇,看素妍一脸淡然,而门外的韦雄却越发不安,催促道:“韦护卫,王妃问你话呢。”   素妍微微抬眸,韦雄不说,她却猜到这其间许另有隐情,“白燕,到后花园采两支莲花、几片莲叶插到瓶里。”   她绘的是莲,只得对照着莲花来。   白燕应声退出小书房。   身后,传来素妍轻浅的声音:“这里再没第三人,说吧!”   韦雄侧眸看着走远的白燕,白燕很是不甘地冲他瞪了一眼。韦难低声道:“那名单是我寻了金吾卫石福将军拿的。”   石福!镇江候石开的长子,韦雄竟能从他那儿拿到一份确切的名单。   石家父子忠于新皇,素妍让镇江候夫人花氏收闻雅雾为义女,以她看来,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老王爷派去的人为什么没有拿得真实的名单,除非有人在刻意隐瞒这事。   一定是的!   如果是刻意瞒着,只有一个原因,那就在是皇帝还有后招。   素妍想到这儿,“石福将军怎会把名单给你?他就不怕坏了皇上的大计?”   韦雄低声道:“旁人不能给,但王妃是例外。”   是她要的,石福就大开方便之门。   素妍沉吟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韦雄又补充道:“石将军说皇上叮嘱过,若是王妃需要帮忙,定会襄助。”   新皇猜到她要拿名单?素妍此念一闪,后背一阵发凉,是惊诧,更是不解。新皇知道她要名单,还把名单给了她,要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新皇刻意掩藏,老王爷打探不出哪些人被抓,恐怕皇祠街里的人也打探不出,新皇弄得这么神秘,定是后面还有旁的计谋。但他却要她知道真相,他到底在想什么?素妍心下一沉,搁下手里的画笔,看着手下的莲花,再无上色细绘的心情。   素妍愣了良久,心潮起伏后归于平静,新皇让她倍感意外,她甚至越来越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何用意。他的雷霆手段她是见识过的,“韦雄,去老王爷那边一趟,就说名单的事不能走漏任何消息。至于旁的,不要多说,他若追问,只管推到我身上。”   韦雄应声退去。   素妍搁下《莲花图》,捧着棋盘,左右各执一子,如若她是皇帝又将如何?一夜之间捣毁了流星阁的两处分舵,神兵山庄、名剑门都遭受重创,他要天下人知道,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堂臣子,哪些人勾结了叛贼,他心知肚明,但凡勾结宇文琮,那就是叛党,谁也不能例外,亦只能走向毁灭!他更是向世人宣告: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新皇想用最少的伤亡来结束宇文琮的叛乱,所以他选择了围而不攻,早前还有臣子说他妇人之仁,雷霆之势后,再没人这样说了。   新皇先毁流星阁分舵、领御林军夜袭神兵山庄、名剑门,将江湖中的两大门派夷为平地;再拿韩、曹两族开刀,用一日时间给叛党案定罪叛刑,这等神速,令整个皇城哗然;又抓皇祠街上私下勾结宇文琮的子弟打入诏狱,表明自己在这事上绝不容私……   宇文轩,他越来越像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要是先帝在世,只怕对他这样的行事也颇为赞赏。   素妍的棋下了不过二十多子,白燕捧着莲花进入小书房。   白茱禀道:“王妃,程姑娘求见!”   慧娘!   韩氏一族在皇城也算是大家世族,一日之间,满族被抓,所有下人围圈威远候府一处院落内,不大的院子里关押了数百名小人。所有韩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少,尽数关押天牢。今儿一早,皇城各门及繁华街道上张贴的布告,上面清楚地列举了以韩、曹两家为首的几家私通叛贼宇文琮的种种罪行,上面更清楚地说了一干人等如何发落。   明日,韩氏一族的下人便要在菜市口贱卖。   后日,一干主犯、从犯关押天牢,其他人等,或发配充军,或服苦役,或贬为官奴官婢。   素妍暗猜慧娘的来意,会不会与韩家有关联。   慧娘在门外静候回话,心急如焚,提着裙摆,重重一跪,大声道:“程氏慧娘拜见王妃!恳请王妃一见!”   白莺连连奔出内院门,低声责备:“你怎不等王妃回话就喧哗起来?瞧你也是个知事的,怎的这等没有规矩?”   慧娘的服侍丫头道:“白莺姐姐莫怪,姑娘是急坏了。韩家遭了难,韩二爷因韩老爷、韩大爷连累,只怕也要人头难保。今儿姑娘特意使了银子去打听,听说许多人后日就要发配远方,又有贬为官奴、官婢的,可这些人里竟没韩老爷父子……”   如果没有,韩绍犯的就是大罪,就算不是主犯,那也是从犯。   慧娘今晨就如失了魂魄一般,出去一趟,就是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到了当下,她也不知道该去求何人,思来想去,也只得求素妍。   素妍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让她进来!”她可以不见慧娘,有些话,她还是想当面与慧娘说过明白。   ☆、911 叛党   慧娘提着裙子,几步快奔到小书房门口,只停片刻,很快进了小书房,又是重重一跪,深深一磕,“慧娘恳请王妃,求求你想法救救韩绍!王妃,他也是青霞的夫君呀!”   不提这些事便罢,一提素妍心里就懊恼。继续下着棋,故作淡定,“有老王爷在,这些事岂容我过问。”再说,青霞也没拿他们当家人,就凭青霞带着陌生丫头回府,盯着他们开始,素妍就对青霞没有半分好感,有的只是厌恶,甚至想如抛开麻烦一样的丢掉青霞。   慧娘心下着急,再不出手救人,后日只怕是另一种情形。“王妃,青霞郡主到底是王爷的妹妹。”   “妹妹?”素妍沉吟着,神色里掠过讥讽,“她的确是个好妹妹。”   慧娘面露喜色。   素妍冷声道:“未嫁前,处心积虑地算计兄嫂;出嫁后,帮着夫家想拉娘家成为叛党……”   慧娘再无笑意,只是惊色。   素妍定定地看着她,“青霞带着两名陌生丫头回娘家的事,你是听说过的吧?”   慧娘点头,“不是青霞郡主说服了韩绍,想……想对付王妃……”   素妍勾唇一笑,看来慧娘到底是单纯得很,到了这当口,居然还相信那种话,“我告诉你好了,无论是紫霞还是青霞,她们是被韩家私通叛贼之罪而累。”   慧娘反应不过来,只呆呆地仰望着素妍。   她却自顾着下棋,“白燕、白茱,扶她起来!”没有表情的,更像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慧娘推开白燕二人,不让她们扶自己,固执地跪下原地。“民女愚钝,还请王妃指点。”   素妍平静如常,“我帮不了的事。你求我也没用。刑部公告已下,若没有皇上示下,刑部怎会在一日之间就给韩曹两家定案。既已定案,我一个区区凡女。又怎能救得了人。”在这等复杂的情势下,她不能说情,也不愿去试,她虽是一个女子,却也懂晓大义,要是让皇帝开了先例,就会诬了他的英明。   前世的宇文理登基,对于支持宇文轩的臣子,可没有半分心软。   宇文轩做得很好,比素妍预想的更好。   走到今日。她突然明白,一切都不会再如前世,只要她努力、要大家都用心,就能改变命运。   她继续道:“就像你说的,紫霞、青霞也是王府的人。老王爷岂有不管之理。这件案子太大。宇文琮带兵谋反,这在历朝历代,都是诛杀满门的大罪。朝廷能在一夜之间抓韩氏一族下狱,又能这么快定罪,可见手里是有证据的。铁证无私,又是这等大罪,慧娘。谁也不能替他们开脱罪责,除非你能证明韩绍是无辜的?”   慧娘浑身一软,在她眼里,素妍是那样的美好,她总以为素妍可以救韩绍。原来,素妍也没有法子。“王妃。韩绍是无辜的,他是被他父兄的事给连累的?”   她走向慧娘,伸手将慧娘扶起,慧娘还是不想起,“你与我说没用。除非你说的朝廷会信。”两个僵持,慧娘在她的搀扶下立起了身。“无论韩绍是否有参与,他父兄私通叛贼的罪名已定,依照国法,他还是得落个被发配边陲的处罚。”若韩绍参与了私通叛贼的事,就是从犯,要是没有,便也得受罚。   慧娘轻声追问:“王妃,就真的没有法子了?”明知难救,可她还是不肯罢手,到底都是苦儿的亲爹,她不能就此放手。   素妍摇头,是肯定的。   慧娘咬唇道:“我愿与他一同被发配边陲,只要能与他在一处,我什么都愿意。王妃,我要与他一起发配边陲。我听刑部的人说,受连累的罪臣之子可以与妻子一起发配的……”   无论曾经慧娘与韩绍有多少恩怨,但韩绍大难临头,慧娘却毅然下定决心要随他一起被发配边陲。这样的决定,这样的执著,让素妍心生敬重。   有人嫁入豪门,为求荣华富贵,慧娘这么做,不仅是求份心安,更是为了情之所系。   青嬷嬷在门外听得分明,进入小书房,与素妍交换眼神,低声道:“姑娘说的是什么傻话?唉,你要跟韩二爷走,辛太太怎么办?苦儿又怎么办?老的老,小的小,你总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慧娘神色沮丧,辛氏于她有救命之恩,苦儿就是个苦命的孩子,而今好不容易过得好了,她不能让辛氏、苦儿与她一道去受苦,但她也不能放下韩绍。   到底是十几年的青梅情缘,自始至终,无论她如何对韩绍,心里都是喜欢他的。就算是后来韩绍娶了青霞,她也从未放下过。   她该怎么办?抛下苦儿,她不能;不管韩绍,她亦不能。夹杂中间,真正好生为难。   青嬷嬷道:“姑娘别想多了,回去好好歇下。到了如今,可不能说你与韩二爷有关联,万一传扬出去,只怕是你,也得受连累。”   慧娘明眸一动:如果她说自己是韩绍的妻子,就可以与他一起被发配。只是,她不忍心拖累了辛氏与苦儿。   青嬷嬷扶了慧娘,将她送出内院门。   慧娘在丫头相伴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新梦小筑。   辛氏正在教苦儿背唐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前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辛氏念一句,苦儿就跟着重复一句。如此往复,大约了四五遍后,苦儿就能背得像模像样。   慧娘唤了声“娘”,虽是认的义母,她一直都这样亲昵地唤辛氏“娘”。   她自小无母,父亲再娶后,就将她送到了威远候府,早前父亲说女孩子不宜在边城生活,后来才知,那是不想让她破坏了父亲与继母一家人的生活,没有了她,他们的日子过得才像真正的一家人,而她是那家里多余的人。   她进了屋中,对婆子道:“带少爷出去。”   慧娘垂着头,神色纠结。“娘,我想陪韩绍一起发配……”   辛氏挑着眉头,“韩家是如何对你的,你还要陪他吃苦?”摇了摇头。“你这是何苦呢?你没有对不起韩家,是他们对不起你啊?”   慧娘道:“我从四岁就到了威远候府,是韩家把我养大的。这许多年来,就连我亲爹也不大过问我的事,我到底欠了韩家的养育之恩,也欠了韩绍的一片深情。”   辛氏面容苦涩,“你以前不是说过,当年你爹派人送你到韩家,可是给了韩家银钱的。虽然后来你爹不怎么管你,可每隔几年。都会送钱给韩家。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几千两银子,这在寻常百姓家,可够吃好多年的了。”   慧娘没有欠韩家,韩家养大慧娘,那是得了定北大将军的银子。   “你也没有欠韩绍的情。是他辜负了你,他若待你真心,就不该听他父母的话与青霞郡主订亲。”辛氏语重心长地道,“苦儿才多大,你若走了,他可怎么办?我亦一日老一日了,你也得为我们想想不是。”   慧娘低垂着头。“这大半年我攒了些银子,到时我替你们置些田地。娘带着苦儿去郊外生活,有左肩王府照应你们会过得很好的。”   她幼年品尝过寄上篱下的生活,不想再让苦儿过这样的日子,虽然老敬妃和素妍待他们都不错,但左肩王府到底不是他们的家。   辛氏见她不敢打消念头。神色转严,更有怒容,“苦儿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以丢下他不管。慧娘,说到底你还是介怀当初韩太太训骂你的话。你不甘心承受她骂你的话,说你是瞧着了韩家的门第才纠缠韩绍。你这么做,只是想向她证明,你是真心喜欢韩绍。”   为了韩绍,她竟要丢下自己的儿子和年老的义母不管,就为了要陪韩绍去吃苦头。   知女莫若母,慧娘惊愕地望着辛氏。   她还喜欢韩绍么?答案已经迷糊。但韩绍是苦儿的亲爹,她不能不管。昔日她是真心喜欢韩绍,可韩太太却认定她是为了荣华富贵,无论韩绍是威远候府的二爷,还是寻常百姓,亦或是重犯,她只喜欢那个人。   “是,娘说得没错,我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爱慕他们韩家的荣华地位,我喜欢韩绍,只喜欢韩绍……”   辛氏原想让她打消念头,没想慧娘竟自己认了,“你……”抬手就是一巴掌,这是辛氏第一次打她,“我看你是痴了、傻了!你走了,我和苦儿怎么办?韩绍已娶青霞为妻,你跟着他去,这算怎么回事?”未嫁生子,已经是为人不耻,难道还要与韩绍没名没分地去边陲苦寒之地。   慧娘目光坚定,双膝一屈,重重跪地,俯下身子就是三个响头,“娘,女儿主意已定,求娘成全。女儿这么做,也是为了苦儿。苦儿大了要上私塾。难道要人说他是个野孩子,就算我和韩绍不在,我亦不能让人凿着苦儿的脊梁骨骂。韩绍说我是妾,我便是他的妾。他说我是他的妻,我就做他的妻。”   她把一切都交给韩绍,曾经如此,现今还是如此。   辛氏摇头,是失望,她一直觉得这些日子慧娘已经变了,没有为了一个韩绍竟是这样的傻。是妻是妾都交予韩绍,不知该骂慧娘的傻,还是笑自己的现实。在慧娘的心里,她与苦儿两人竟不及一个韩绍。   慧娘除了想向世人证明,她不是爱韩家的权势而是喜欢韩绍,当她决定放下辛氏与苦儿时,已经证实了她对韩绍的感情胜过了一切。   韩家背负着“私通叛贼”的大罪,这个时候人人远而畏之,唯独慧娘原与韩家无甚关联,却要在这个时候要做韩绍的妻妾。   ☆、912 苦难共担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 10綩Ы兒ξ投出的2枚粉红票!谢谢鬦猫小姐投出的粉红票!谢谢玉米小怕怕打赏平安符!)   辛氏嫁入夫家几年如一日含辛茹苦地打理后宅、主持中馈,省吃俭用,因她不育,最后被丈夫以“不育”为由休弃,那些年,丈夫变着方儿的拿着她的嫁妆去做生意,到最后,居然说那些是婆家的东西。而她的嫁妆,被生生地折腾了个精光。最后,娘家不收。婆家要休,连个落脚处也没有,只得在郊外庵堂里度日。   每每回想过往,在她看来,世间最薄情的还是男人。   就算她不生,她不是想方设法给他纳了美妾,甚至还被自家的表妹嫁给他做了贵妾,可最后竟被他所弃。一朝失了颜色,就如同赶只猫儿、狗儿一般。   慧娘要随韩绍而去,怎不让她难过,虽不是亲生女儿,可这也是她下半生的依仗。辛氏狠声斥道:“你……瞧瞧我,这世上的男子多是靠不住的。”眼泪忍抑不住,扑簌簌地滚将下来,如断线的珠子不听使唤。   慧娘跪下地上,早已经泣不成声。“娘,我喜欢他!原以为是不喜欢了的,可昨儿,我才突然明白,我还是那样的喜欢他。”情不知所动,以为不喜欢了,当大难临头,她像只没头的苍蝇四下乱窜,方才明白,那份喜欢还在,还埋在她的心头。   任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情真,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能让她不顾名分做朝廷重犯之妻,光这一点,就令人感佩。   辛氏心如刀绞,六腑翻动,她缓缓移眸,但见地上的慧娘趴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栗如秋风中的落叶,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撕心裂肺。   “娘,你和苦儿会过得很好。吃饱穿暖,自有凌姨照应,你们再不会有苦头吃。可是韩绍……他要被发配边陲之地,那里定是极苦的,你和苦儿于我很重要,可他也很重要。”   韩绍有难,她不能不管。她想救他却救不了,她能做的就是陪他受苦,伴在他的身边。哪怕是为他煲汤,为他洗衣。她也心甘情愿。   辛氏还想大骂,却深知说什么都无用了。慧娘是一个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女子,但是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拿定主意再不更改。她与辛氏说出时,已拿定主意了。   慧娘敬重辛氏。也疼爱着苦儿,为了韩绍,她愿意离去。她的情,竟是这样的浓烈,无法驱散,无法轻减,仿佛她活着就是为了韩绍。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夜里,慧娘抱着苦儿,给他洗澡,为他更衣,甚至还亲手给苦儿梳头……   辛氏沉默不语,她是劝不住慧娘了。只怕旁人也劝阻不住。   *   翌日,素妍用罢早膳,前往静苑给凌薇请安。   静苑花厅上坐着辛氏,面含愁容,微蹙双眉。认个女儿原想给下半生寻个依靠,没想慧娘却要随韩绍远去,还把年幼的苦儿一并丢给她。   苦儿依旧无忧地坐在铺有凉席的地上玩耍着耀东的木马、木车,耀东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拿着一对木羊,正学着苦儿的样用手推动着木羊。   “给婆母请安!”她转身问辛氏,“辛姨昨夜睡得可好?”   凌薇打了个手势,素妍在一边的贵妃椅上坐下。   辛氏呆愣愣地看着苦儿,与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神,婆子取了封信出来,双手捧递给素妍,“这是程姑娘给王妃的,说往后就有劳王妃操心了。”   素妍拆开信,是慧娘写给她的,里面还有三百两银票,想托她用这些银票去郊外买些良田,再给辛氏和苦儿建座屋子。   三百两银票……   皇城郊外的地价多高,慧娘在皇地多年应是知道的,居然就此将辛氏与孩子交托给她。   凌薇瞧了眼辛氏,道:“慧娘这孩子还真是,执意要跟韩绍去边陲之地,竟是连你辛姨和苦儿都一并放下了……”   素妍看着银票,将银票给了白茱,白茱又将银票还到辛氏手里。   辛氏心下沉重,三百两银票瞧起来不少,可是哪里够他将苦儿养大,苦儿又是男孩儿,将来在了亦要娶妻生子……辛氏想得久了,心情越发沉闷。只觉这银票太轻,轻得如同鸿毛一般。慧娘怎能说放下就放下,收拾了几身换洗衣衫就走了,连个丫头都没带就去刑部了。只要她说出与韩绍的关系,她就是重犯女眷。   傻啊!居然要与重犯沾上关系的。   天下间,怎么就有这种傻女人!   辛氏起身将银票塞加到素妍手里:“这是慧娘给王妃的,我怎好收着。”   只当慧娘早与韩绍断了,如今才知道韩绍一直都在慧娘心里,越是压抑,有时候压是浓厚,如今情感溢出,再难控抑。   素妍勾唇苦笑:“辛姨收着,三百两银子能买几亩田地?”   凌薇轻叹一声,“你还是收回去吧!你、我姐妹一场,既是如此,我拿出自个的嫁妆来,另替你和苦儿置点家业,在城外置一百亩良田,再建座居住的屋子。丫头、婆子的,你只管带去。”   三百两银子能值十来亩田地,还得是较偏僻的地方。   凌薇念着辛氏在自己危难之时帮过忙,又是义结金兰的姐妹,自己的日子过得好,总不能看辛氏过不好自个的日子。   辛氏未瞒凌薇,把慧娘的意思也细细地说了。她着实难露笑颜。早前凌薇最为可怜,恢复娇俏的容颜,得与儿子一家团聚,过的最为惬意。慧娘虽也可怜,决定要与韩绍患难与共,也算是夫妻团圆。唯独她辛氏,年过半百却要与一个几岁大的苦儿相依为命。   三百两银子,是慧娘留她的。就这么一点娘子,还是慧娘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对于早前身无分纹的她们来说,算得不少了。   凌薇以为她嫌少,想到娘家兄长为自己添补的嫁妆倒也丰厚。辛氏虽也有娘家,可他的兄弟早不管她,当年没管,如今就不会管了。“辛姐姐。一百五十亩如何?我瞧你与吴婆子处得甚好,就在吴婆子以前呆的庄子附近给你置地,有她照应着,你也不愁。新梦小筑的丫头、婆子,你若喜欢都可带去。”   辛氏回过神来,想到将来的日子,她就有些犯难,但再苦的日子都得过下去,以前只她一人,现在还有个苦儿相伴。这也算是她下半生的依靠。“薇娘,我怎么好要你的东西……”   就算凌薇待辛氏和苦儿再好,王府到底不是他们祖孙的家,他们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凌薇捧握住辛氏的手,“这二十多年。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日。你别客气,这些田地是我给你置的,或是赁给佃户,或是请长工耕种,全看你的。”   吴婆子怯怯地扫视四周,目光在素妍身上停凝了很久。“老敬妃,我早前呆的庄子,原是王妃的陪嫁庄子,方圆三里还真没听说有谁家要出让田地的。既然辛太太要去郊外生活,我原是王妃的陪房,自是要回原来的地方。”没有道理让素妍的陪房跟了辛氏去的。   凌薇就算做王府的主。却不能做了素妍陪房婆子的主。凌薇面露尴尬,素妍在一侧云淡风轻的喝茶。   不是她小器,吴婆子本是她的陪房,她怎么能把自己的陪嫁财物轻易给人的,能让吴婆子服侍辛氏那么久。她已算仁慈义尽了。   辛氏轻舒口气,“不用去王妃的陪嫁庄子附近置地,我瞧在早前我们住过的庵堂附近置些田地也不错。”   那座庵堂只是一家寻常的小庵堂,没有无色庵、清风庵这些庵堂出名,小得只得五六名尼姑,只前后两院,前院是佛殿,后院住着尼姑们。   凌薇觉着那时倒不错,依山傍水的,附近倒有些大户,派人去说说,许愿意转卖一百来亩良田,就算他们不卖,还可以想办法从别家买些。“辛姐姐既然拿定主意,我找大管家想想法子。”   凌薇想得简单,要在那里置上百余亩良田,还得修座院落却亦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派了大管家、二管家去打听,好些日子都没有下落。后来,这事儿还是凌老爷父子搭了把手,素妍又托了江传达帮忙,近一个月后才有了下落:是一座一百八十亩的良田庄子,庄子上有十一户佃户。早前的东家是韩家,后来被官府收没家产,拍卖给了一个外地来的富贾。江传达从那富贾里买下了田庄,富贾因与江南慕容氏有些生意往来,也不好要了高价,只比早前多要了一百两银子的赚头,这事儿就算成了。   辛氏得到凌薇的一句承诺,心头略感踏实,如水追逐浮萍心境,仿佛如孤舟寻到了港湾,结义姐妹又讲起体己话,多是凌薇安慰辛氏“你别担心,还有我呢,我自会照应你和苦儿。”辛氏陪着笑脸,凌薇要替他们祖孙置田庄,让他们有个家,这已经算是大恩了,与辛氏娘家的兄弟相比,也算得是有情有义。   即便左肩王府很有钱,可那到底是人家的东西,不能开口,不能伸手。辛氏想到有人说过,天下间越有钱的人越吝啬,凌薇愿意替她置备一份家业,对她也是尽了姐妹的情分。心下感激,却又有些暗暗担心,生怕凌薇因着宇文琰夫妇的缘故最终又变卦。   凌薇明明舍不得替辛氏置备那么大一份家业,说出口的话又不能再收回,素妍瞧着她那样的心疼模样就想笑,不需她说,凌薇比素妍可心疼又使一笔银子。   素妍见她们聊得起兴,抱了耀东去后花园闲逛。   ☆、913 发配   慧娘一大早就出门了,只背了一个蓝底白碎花的包袱,绫罗绸缎的衣衫一件没带,带的都是昔日在庵堂里暂住时的旧衣,又与府中下人讨要了两身男子穿的半新旧衣裳。   她静跪府衙大门外,对着里面大声道:“民妇乃朝廷重犯韩绍妻妾,请大人治民妇之罪,允民妇随夫发配边陲。”   她连呼数遍后,有人好奇地过来查探,“真有意思,如今人人避之,居然有个往诏狱里钻的妇人。”   既然她放下受苦的韩绍,就随了他去。   什么名分,什么恩怨,尽皆可以抛却,她只求能够留在他身边,能照顾他,与他相伴,就像过去的十几年,陪他笑、陪他哭。   她喜欢他,还依如从前,即便怨过、恨过,她的心里始终都只得韩绍一人。她以为苦儿才是她所有的一切,到了今日才知道,她疼苦儿,不是因苦儿是她生的,而是因为苦儿是韩绍的儿子,看到苦儿,她就能想到韩绍。   当她做了抉择便不容懊悔。慧娘跪在衙门前,又重复了几遍。   有官差传她进去,她一一回答了师爷的话。   “程慧娘,你当真是重犯韩绍的妻妾?”   “是。”她答得干练,不容有半分的质疑,“我是他的妻妾!”抬起下颌,果决地回答。   师爷与身边的官差小声说了几句,瞧他们的样子似要通禀过负责这案子的官员。   待官差离去,师爷眼神时有感动,有惋惜,“程慧娘,如果你后悔了,现在还可以离开。”   “民妇是韩绍的妻妾,按律当随他一起发配边陲!”   待得官差回来时,与师爷小声回话,师爷抬抬手臂。立有官差过来,“程慧娘,跟我们去刑部大牢。”   慧娘起身,随官差离了官衙。   韩绍。我来陪你了!就如那时,我们曾约定好的,“生死与共,患难同。”没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不,是无论什么风雨,我都不要与你分开。   慧娘想着,又能与他在一起,心下为之雀跃着、欢腾着。   他若富贵,她只能远远地观望。看他与旁人做夫妻,看他与旁人上演恩爱的画面。但慧娘知道韩绍从来都记挂着她,即便娶青霞为妻,他的心里始终如一地为她余留下一块方寸之地。   她如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与韩绍分离。梦醒之后,她又可以与他用一起。在那场梦之前,韩家富贵;在梦之后,韩家窘迫。   天牢有着一丈多高的石筑高墙,墙上有一扇大铁门,门一看,就能瞧见一条石板路面。那里面是一处极大的院子,大门对着又一扇门,依旧是固若金汤的石墙,待第二道门打开,又能瞧见一道高墙……进入四层高墙之后,就能瞧见天牢。在路的两侧是一排排牢房,门是腕口粗的木栏杆,每一间牢房里都关押着重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越往里走。就越是罪重的钦犯、重犯,每进一道门,都有专门看护的狱卒。   慧娘眼神平静,心下只有欢喜,就算是要死,她也要与韩绍死在一处。旁人说她傻也好,骂她癫也罢,都与旁人无干,这是她最想做的事。   狱卒并没有打开最后一扇铁门,那里面关押着韩、曹两族“私通叛贼”案的主犯、要犯。   韩绍与叶浩关押在一处,一间不大的狱房里关押了七八个人,有曹家、韩家的子弟,有认识的,亦有陌生的,几日下来,彼此倒也熟络了。   天牢里,一股汗臭扑鼻而来,充斥在鼻尖,能将人熏得昏过去。天牢又似一个大蒸笼,潮湿而闷热得让人无法久呆。   众人见一个乡野打扮的妇人随狱卒进来,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了过去。韩绍一惊,大叫:“慧娘,是你吗?慧娘!”   慧娘嫣然一笑,快步走近狱房,“绍哥哥,我告诉刑部的人,说我是你的妻妾……”   平静的心波,仿佛投下了千钧巨石,韩绍心下一颤,大喊:“你怎么这么傻,你不是我的妻妾,你不是!”   “不!我是。”慧娘肯定地道,“绍哥哥说我是你的妻,我就是你的妻,你说我是你的妾,我便是你的妾。几年前我们说好的,慧娘一生,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就是他们说话的时候,一边的狱房里,青霞如同发了狂,紧紧的抓住栏杆:“程慧娘,你还敢来,你还敢来?”慧娘是韩绍的妻妾,那她是什么,她是什么?   紫霞与青霞关在一间狱房里,她低声道:“程氏是他的妻,你就不是,就不必因韩家的案子受累。青霞,你得想办法出去。”   一语点醒梦中人,青霞抓着牢门栏杆,大叫起来:“来人!她是韩绍的妻子,我不是!我不是!韩绍,你这个混蛋!是你害了我!你既然一直想着他,为什么要娶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你们韩家连累至此,我不要被发配,我不要去边陲苦寒之地,我不要!我不要!”   韩绍恍若未闻,傻傻地看着慧娘,这是诏狱,可她却笑容轻浅,仿佛就算是陪他去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慧娘,你走了,苦儿怎么办,苦儿……”   慧娘道:“我娘会将他养大成人,他是辛家的人,叫辛硕。”   这是他们俩的孩子,但苦儿不能姓韩,也不能是韩家的子孙,唯有不是,苦儿才能避免被发配边陲的下场。那样的地方她慧娘能吃得了苦头,可苦儿不能,辛氏也不能。她不能连累了辛氏与苦儿。   过往点滴涌上心头,当年韩太太逼韩绍与青霞订亲,要慧娘去乡下度日,更逼慧娘许下毒誓,从此不再与韩绍有半点关联……   韩绍在家人强迫、软施下退让了,唯有慧娘从来没有退却过,她的坚持换来的是韩太太更加的厌恶。最后,不得不要强行将她送至乡下独居。也是在那天夜里,慧娘避开下人耳目,再度找到了韩绍。   “绍哥哥,你说过,这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   韩绍低垂着头,他想坚持,可父母已经说了,不会承认慧娘的身份,甚至连侍妾的名分都不愿给她。因为左肩王府尊贵的青霞郡主嫁入韩家前,韩绍是不能有侍妾的,更不能生出一个庶长子。   他的沉默,落在慧娘的眼里,如同一把最锋厉的刀子,狠狠地捅在慧娘的心上。慧娘含着泪,“绍哥哥,你不能说句话么?韩伯母说,明儿一早就要送我去乡下庄子,还说要拿掉我肚子里的孩子,她说过两年待所有人把这事淡了,就要给我另寻婆家……”她不愿意,从小到大,她的心里只韩绍一个人。   女子当从一而终。除了韩绍,她再不能嫁别人。   她的追问未换回韩绍一句话。   当时间飞逝,她早已泪流满面,沉痛地回过头去,一步一步如此沉重,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次晨,就传来慧娘失踪的消息,韩绍却不知道慧娘在离开他那儿后,哪儿也没去,只是离开,独自一人静默地离开。   当韩绍带着府中下人寻到护城河畔时,只发现一只慧娘的绣鞋,又有百姓说曾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跳下护城河了,韩家高金雇了渔民打捞尸体,几天几夜也没能寻到慧娘,有人说许是将她的尸体冲到别处了。   再相见,他已娶有娇妻,可他的心在慧娘离开之后也冷了、死了。   韩国栋以为只要助了宇文琮登上九五至尊,韩家就能再袭至少三代威远候的爵位,也能延续荣华富贵。为了韩家将来的荣宠,韩国栋、韩纶、韩绍都背里追随了宇文琮,为宇文琮秘密收服朝臣。   是韩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青霞带流星阁细作为左肩王府监视宇文琰夫妇。只是没想,竟被左肩王府发现了端倪,露了线索,甚至还惹来了大祸。   青霞听信了传言,以为他不是去洛阳秘密拜见宇文琮,而是去寻慧娘,再聪明的女人一遇到情感的事,就能变成傻子。因为这事,青霞不惜放弃韩国栋的全盘计划,怒气冲冲地回到威远候府,还将整个府邸搅得鸡犬不宁。   韩绍也是在那时候怀疑慧娘未死。   他派了下人远远盯着左肩王府,盯了数日后,终于寻到了慧娘的踪迹,居然在帮素妍打理着左肩王府的产业:三家铺子的生意。   为了完成韩国栋的计划,他原想利用慧娘的身份,将新的细作扮成丫头再度进入左肩王府,只是慧娘却以为他要对付凌薇母子。就在韩绍警觉到这事有些非同寻常时,还来不及与父兄商议出挽救的措施,御林军包围了威远候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韩家关押诏狱。   刑部白大虔、左相顾力行连夜审讯,对韩国栋父子等一些涉及此案的要犯进行轮番用刑、拷打,很快就将所有的事理了个水落石出。   叶浩,到底未曾吃过苦头,不过才几鞭子下去,就把他自己知道的倒了个干干净净。   为了荣华富贵,也为了出人头地,叶浩是自己靠向威远候府,挺而走险谋富贵路的,只是一朝失算,所有人都下了诏狱。   如今,韩绍才知道从一开始朝廷和御林军就盯上了威远候府,也一样盯上了曹家。曹家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最大的错就是曹玉臻要做宇文琮的女婿。消息一传出,曹家就成了“叛贼党羽”,甚至都不屑细问,直接定罪。   ☆、914 贬为官婢   一日时间,皇城两大世族的韩、曹两家获罪,两家罪名看似相同,却又有所不同,韩家十三条罪:私通叛贼,为祸皇城,拉帮结派,欺男霸女等;曹家则是欺瞒君主,叛贼党羽等九条大罪。无论是十一条,还是九条,只“私通叛贼”、“叛贼党羽”这两条,就足够满门抄斩。   青霞指着慧娘:“来人啊!这个女人才是韩绍的妻子,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左肩王府的青霞郡主,我不是朝廷重犯女眷!”   慧娘回头看着大呼大嚷的青霞,有人想要离开,有人却要进来,进来的人是快乐的,想离开的人却有些不甘如此。“绍哥哥,你不可以赶我走,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只能死了。”   为什么这么傻?韩绍在心下问了无数回,这样的慧娘让他觉得心疼,就算是面对刑部的刑具,他没有这样的恐慌、心痛,唯有此刻,才一阵阵地后怕。   韩太太扶在牢门前,几日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头发凌乱,衣衫肮脏,无论早前对慧娘有多少厌恶,可现下见她对韩绍不离不弃,世人多爱富贵,落难之时,还有人相拥相守,这便令人感佩。任她有多不喜慧娘,现在却只有感动,颤声道:“慧娘,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好歹要替我们韩家留下一条根……”听说慧娘替韩绍育了一子时,韩太太似看到了一线曙光,那到底是韩家的骨血。   慧娘定定地看着韩太太,吐字如金:“你不能再赶我走,这一次你再不能把我和绍哥哥分开。”   韩绍以为自己再不会哭,听她说出这话时,泪水不由自己的滑落而下,是暖的,是痛的,更是苦涩的。她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这样傻傻的进入诏狱。要陪他一起被发配。边陲苦寒地,就是多少男儿也吃不下那样的苦,何况是慧娘这样的弱女子。   青霞还在如疯子般地大叫着:“我不是韩绍的妻子,程慧娘才是!”   终于。有狱卒走了过来。狱卒甲冷冷地望了一眼:“给我闭嘴,再大呼小叫,小心吃鞭子。”挥着手时的鞭子,在空中“嗖!嗖!”甩了几下,吓得一干人远避天牢栏杆,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在自己身上,本是夏日彼此又衣着单薄,要是落在身上立时就能皮开肉绽。   后面的狱卒乙带着讥讽的笑,“淮阳王因牵涉此案,同样被褫夺王爵贬为庶人?还当自己是郡主。早已是庶人一个,还不如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呢。”   庶人一个!   青霞一脸痛色,她是郡主,她是皇族的金枝玉叶,她的父亲是左肩王府的老王爷……   紫霞不敢相信地道:“皇上……褫夺我们的封号?”   狱卒甲仰头笑了笑。“在这天牢,除了钦犯、便是重犯、要犯。但凡涉及‘叛贼案’的,全都是要犯。”   稍大的叶卿卿此刻吓成了一团,抱住紫霞,用稚嫩的声音道:“娘,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青霞一脸俏脸吓得苍白无血,她不是皇族郡主了。她是庶人!朝廷对于庶人,是可以斩杀的,她许要被杀头了。   早前的崔珊,最后没有叛刑,就是因为她始终没被褫夺赐封的郡主身份,而云河大长公主也是如此。离开诏狱后。虽各自降了赐封位份,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而今日,她们姐妹原是皇族郡主,竟被贬庶人,这就是说。将会随夫君一起受流离之苦。   从京城到苦寒地,千里之遥,有多少人在发配途中命丧黄泉。   紫霞大声道:“你胡说!皇上怎么为剥夺我们的封号?你胡说!我们可是左肩王府的郡主,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   狱卒乙摇了摇头,指着里面的一道门:“知道最里面关着谁么?曾经的淮阳王,不仅是他,还有曾经的庆候、晋阳候……”狱卒一脸同情,“要说尊贵,那里面的人可不比你们更为尊贵。如今,他们都成了朝廷钦犯!”   较里一层关的是韩国栋与韩纶父子,还有曹家的族长、曹玉臻的大伯、三叔等人。但那里面的天牢不会是最里一层,因为狱卒用到了“最里面”。天牢到底有多少层?他们不知。   成则是泼天的富贵,败就是人头落地。   对于这些人,皇帝会如何处治,谁也猜不出。   青霞不想死,想到自己就如同一只猫狗般地死去,心头就一阵阵地后怕,“韩绍,我要与你和离,你既有程氏,为什么还找我,为什么?”   曾经,是她看上了韩绍,定要嫁给韩绍为妻的。   韩家为了荣华富贵,这才逼走了慧娘。   韩太太为了让韩绍娶青霞为妻,更是用恶毒的语言羞辱慧娘,逼着慧娘难以释怀,不得不跳河寻短。   狱卒甲道:“晚了!你们已是戴罪之身,就算和离,也不能免除你们身上的罪责,安心待着,让大伙都安静安静。明儿一早,就要发配边陲!”   “不!”青霞捂站双耳,尖叫一声“不——父王不会袖手旁观的,父王一定会救我们的。”   狱卒甲打开了牢门,慧娘背着包袱进入,一股子浓烈的汗臭味直往鼻里钻。昔日里一个个穿戴精致、体面的女人,现今哪还有以往的矜贵、得体,一个个都如北城郊外的乞丐婆子一般。   韩大\奶奶罗氏走近慧娘,神色纠结,“慧娘……能不能借你的衣服给我?我身上快难受死了……”   当晚就打入诏狱,每个人都没带换洗衣衫,如今又值盛夏,一个比一个恶臭,仿佛都快要生蛆一般,这么多人挤在一间狱房里又闷又热,虽然狱卒们每过一个时辰就送一桶水来,可那水只够喝的,哪能沐浴洗澡。   慧娘带的衣衫,都是不贵重的,但穿上后会很舒服,山野村妇们都穿这样的粗布衣衫,又透气又吸汗。   待她打开包袱,罗氏惊了一下,却是两件蓝黑底带白色染花的粗布料子。   慧娘问:“你还要吗?”   韩络扶着韩太太,看着包袱里的衣服,不由有些失望。   韩太太道:“你既要来,难道就不会替我们收拾几身换洗衣裳?”   慧娘眼帘低垂,取出自己的两套换洗衣衫,下面又有两套男人的,亦是最寻常的式样。是拿开韩绍的,便有两身瞧着还好些的衣衫,是寻常的茧绸做的,却是半新旧的。她扫过韩太太的脸,“我想过要替你们带衣衫来,韩家已被官府查封,别说收拾几身衣衫,只怕连只蚂蚁也不能带走。这两身是我娘和我早前穿过的,虽说不是新的,这料子却比寻常的要耐磨。要是不弃,就当成换洗衣衫。”   韩太太见这两身倒还合意,想她这一生,便是新衣服也有不少,何时穿别人穿旧的衣衫,如今是在天牢比不得旁处,取了其间一套石青色的换上。韩太太更衣,罗氏与韩络便将旧衣拉在墙角处遮挡,一会儿又换成了韩络。   门外,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一个女狱卒领着名婆子进来,这婆子倒也收拾得干净俐落。   韩络低呼“你是晋陵大郡主府的冯嬷嬷?”   冯婆子微微含笑,“我奉大郡主之命,从官婢里买三个年轻、貌美的回去给我家大公子为妻妾。”   就算是给人为妾,也比边陲受苦的强,至少能吃饱穿暖,还能安然度日,以韩络的娇弱,只怕未到边陲就没了;亦或到了边陲,吃不了那里苦,还是没了。怎么想给税长庚为妻妾也好过做官婢,虽是官婢就是丫头,生杀发卖可任由主家,若是命好了,被主家看中抬了身份为姨娘,如此还是妾侍。   既然最好的结局,就是让韩络为妾,韩太太决定借着相熟的关系,让冯婆子买下韩络。若在过往,韩太太只怕不会多瞧一眼,可这会儿心下一动,拉着韩络道:“冯嬷嬷,你看我家络儿如何?”韩络轻呼一声“娘”想说什么,韩太太与她使了个眼色。“听娘的,往后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刑部大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就算出了皇城还有上千里之路,就是多少男子也会死在发配路上,何况是韩络这样娇滴滴的女儿家,与人为妾幸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冯婆子用打量和审视的目光细瞧着韩络,从头到脚的看,这才几日,昔日的大家小姐如今狼狈不已,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污浊,华丽的衣衫散发出一股汗臭味。   韩太太用近乎央求的语调道:“冯嬷嬷,买下络儿吧!”就差说“求你了”。   要在以前,哪会这样与人说话。   韩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韩家获罪,只求韩络有个好去处。   冯婆子扭头与身侧的女狱卒道:“能否劳烦大嫂打两桶水来,给年轻姑娘们洗把脸,也好让我瞧得仔细些。我家公子还未成亲呢,郡主有令,让挑些漂亮可人的回去。”伸手握住女狱卒的手,将银子不露痕迹地塞到她手里。   女狱卒得了银子立时笑了起来,“冯嬷嬷等着,我这就令人取水来。”   两间女牢里的年轻姑娘们争先恐后地用水洗脸,不一多会儿,一个个原本污浊不堪的脸蛋都露了出来,有的妩媚,有的娇俏,还有的水灵动人。   冯婆子指了这个,又选那个,一时间竟选出了五个之多,除了韩络又选了一个韩姓族里的女子,不知闺名,瞧着倒比韩络还有漂亮动人些。冯婆子又选了两个曹氏族里的小姐,还有一个是受此次韩曹“私通叛贼”案的官宦小姐。   ☆、915 盼被买   有落选的姑娘,立刻害怕得哭了起来;还有的握着栏杆,近乎央求地道:“冯嬷嬷,求你,选我吧!你选我吧,我什么都会干,我会洗衣,还会做饭……”   冯婆子也想多选几个,可大郡主一早就叮嘱过了,轻叹一声,“你们的赎身的银子可不便宜呢,一个得二百两银子,唉……就这个价,今儿在西市口最美貌漂亮的丫头也才五十两银子,这不得买四个了?临出门时,我家郡主就给了一千两银票,最多只能买五个,再不能多了。”   若在过往,二百两银子对韩家也不算什么,可此刻韩家的小姐竟只值二百两银子。   被选中的姑娘要随冯婆子离开了,韩络眼睛一眨,泪珠儿如泛滥的洪开始倾泄而下,拉着韩太太的手再不肯放开声声唤着“娘”,声音哽咽,竟说不出旁的话来。   韩太太轻声道:“到了郡主府你要小心服侍大郡主……”   大郡主到底是税长庚的娘,她一句话可以让税长庚丢了爵位,同样也能助税长庚重新得回爵位。   冯婆子道:“我家大郡主哪会让她服侍?公子另有宅邸,选了吉日,韩络姑娘是要去公子宅邸服侍的。”她欠了欠身,“韩太太,小的告辞了。”   韩络被女狱卒放也了牢房,韩太太抓住栏杆,巴巴地望着韩络,“络儿,你好生保重自己!”此去一别,母女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整个韩氏族人,每至一处不得超过三十人,族里有数百人,一拨发往西北长平县、仁和县等地,还有一批发往肃州、梁州,亦有一些是去西南边陲的越西,有一些又去北方,竟有十来个地方。曹氏一族也是如此。幸运的,能一家前往一处地方;要是不幸的,一大家子人就被分往几个地方。从此后,天高水远。再见不着亲人面。   冯婆子挑了五人,出了大门,又去刑部交了银子,出了张收契单,着她拿到户部开办《卖身契》,盖了官印,一并交给冯婆子。   刑部大门外,停驻着两辆马车,冯婆子让韩络与另一名韩姓女子随自己上了一辆,韩络与韩姓女子一脸凄楚。   刑部大牢原在西城外。自西门而入,经过西市口,便见砍头台上站着几个官府家奴的婆子,官府的牙婆正拿着锣鼓,扯着嗓子叫喊道:“各位看官。这位丫头年芳二八,瞧瞧长得细皮嫩肉,只卖三十两银子,能做家务,能生娃,买回去可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少女,仿佛那不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件物品,可供看者细赏,可供人点评。   韩络心头一沉,什么时候连她也如那台上的丫头一般,仿佛是猫儿狗儿,又似杂货铺里的东西。明码标价。那丫头长得确实美丽,不比她们这些曾做过正经小姐的女子差,冯婆子在天牢里说,“你们一个得二百两银子,可菜市口漂亮的姑娘才四五十两。”   有人大应了一声。“我出四十两!”   “四十二两银子!”说这话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瞧她的模样就是哪家青楼的老鸨,这样打扮的女人人群里还有不少。还有一些打扮光鲜的,似大户人家的家奴,又有的似人牙子,与人为婢,与是她们最好的下场,有的或沦落青楼,有的又落到人牙子手里辗转流离。   马车正行进着,冯婆子耳畔飘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吴婆子,一会儿我们就买一家子,可别捡那些个漂亮好看的,这种下人多是中看不中用。辛太太可指望着买几个下人回去服侍的。”冯婆子打起车帘,却见一侧匆匆走近左肩王府辛太太身边的吴婆子,又有老敬妃屋里的乔嬷嬷二人,唤声:“乔嬷嬷!吴婆子!”   二人回过身来,马车停了下来。   冯婆子笑道:“你们要去买下人?”   乔嬷嬷欠身答道:“辛太太院里还差几个下人,我们奉命过来瞧瞧,想买一家子五六口的。”年轻的女子做丫头,年轻的男子做小厮,老头儿可以做管家,女人可以做婆子,更重要的是买了一家子,他们总得顾忌自己的儿女父母会好好办差。   吴婆子好奇地往马车时探了一眼,瞧见了韩络,她见过一回,原是认识的,用手扯了下乔嬷嬷,道:“冯嬷嬷忙着,我们来晚了,得赶紧去挑几个好的。”   冯婆子道:“乔嬷嬷、吴婆子也忙着。”   曾经的韩家是何等的气派,可如今落漠至此。   冯婆子回过神来,身侧的韩络轻拽了她一下,眼里含着泪,“嬷嬷能帮我一个忙吗?”怯怯的,拘谨的,“这会子卖的是威远候府的下人,嬷嬷能不能把当初服侍我的丫头买一个给我。她们叫小兰、小莲,当是我向嬷嬷借的银子,待我将来攒了钱,就还与嬷嬷……”   另一位韩小姐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是要做妾的,谁身边有得力的下人,谁就得势些,重重一跪,“嬷嬷帮帮小女,我的丫头叫芳儿,容貌普通,也花不了多少钱,将来小女一定还嬷嬷……”   冯婆子轻叹一声,她们还真是与她出了个难题,“我得先把你们送回府,身上再没多的银子了,这事儿得问过大郡主才行。”她对外面的车夫道:“走快些,早回郡主府。”   不远处,乔嬷嬷与吴婆子看着她们的马车。   吴婆子不无惋惜地道:“当初税公子有候爵,韩家想把女儿许过去,后来失了爵位就不乐意了,如今倒做了税公子的侍妾。”   乔嬷嬷道:“各人有各命,她就是小姐身、奴婢命。我们还是去瞧瞧,挑了好的买下来。”   西菜市内,今儿因为要拍卖韩、曹两大家族的下人而变得热闹无比,得了消息的青楼老鸨、人牙子、又有需买下人的各家,自然还有大部分瞧热闹的百姓,虽是炎炎夏日,站在日头底下,好奇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上台转卖的下人。   年轻貌美的从五十两到七十两不等,一个老仆人只得七八两银子。还有的瞧上去瘦弱的小厮、丫头也只卖得三四两银子。   寻常人家买人,不挑年轻貌美的,这类人都留给了人牙子和青楼老鸨,指望着好生调养一番再多赚银子。近千个下人里,能卖出几十两银子好价的也就十多二十来人,其余的也就几两银子一个。   *   素妍在小书房里练字。   青嬷嬷到外面转了一圈,回禀道:“乔嬷嬷与吴婆子买了一家祖孙三代六口人去新梦小筑。”   素妍继续握着笔,静默地听青嬷嬷说话。   “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带有儿子、儿媳一家三口,有个小男孩瞧上去和辛少爷的年纪差不多,也就四五岁模样,又有一个十五六的女儿和十三四岁的小厮,说原是一家子。听说这婆子原是威远候府大厨房里的管事。他儿子儿媳原是在韩家大爷屋里服侍的。”   对于这一家人来说,从此不分开倒也是件好事。   “这一家六口,统共才二十八两银子呢。”青嬷嬷摇了摇头,一家人才这么点钱,“听乔嬷嬷说。有的一家七八口也才几十两银子呢,这次卖的价倒也合适,但凡是一家子的,也没拆开来卖。王妃,我们各处店铺子、庄子上可还差人,要是差人,不如买上几家。倒也合算。”   官府原是要价三十两,结果没人买,直至乔嬷嬷压了价,最后只给二十八两银子就买了这一家六口,又当场在官衙交了银子,取了卖身契。将他们一家六口领回了新梦小筑。   青嬷嬷呢喃道:“老敬妃听说价格便宜,这会儿又拿了三百两银票让乔嬷嬷去买。王妃名下的陪嫁庄子、店铺那么多,各处需要人手的地方也多,不如也买些。就买这种一家子人的,当作是陪房使。”   素妍懒懒地道:“他们哪有陪房好?我的陪房可是娘和大嫂精挑细选送来的。”   这两家的家生仆人。定是好的,毕竟是受过主子调教的。素妍有些心动,唤了白燕来,取了五百两银票给青嬷嬷,又让了紫鹊去帮忙,“你们瞧着买些能干的,买好后不必送带回王府,直接送到庄子上,且看他们各自的本事再说后话。”   她不在乎给他们一口饭吃。   素妍咬咬牙齿,“韩家的下人就不必买了,买曹家的吧。”   青嬷嬷不解。   素妍又道:“韩家的下人留给老敬妃。她的陪嫁田庄、铺子也有不少,因凌老爷备得伧促还来不及配上好管事。”她不想与凌薇抢下人,韩家的下人比曹家的更能干些,素妍手底下的庄头、管事不少受过郑晗的调教,如今能干的也不少。   青嬷嬷领了紫鹊去办差,田荷神采飞扬地立在书房门口,与素妍禀报这两日在皇城发生的事。   “听静苑的乔嬷嬷说,今儿去外面时遇到晋陵大郡主府的冯嬷嬷,瞧样子刚从刑部天牢回来,带了韩家的络小姐和眼生的小姐,说是晋陵大郡主给税大爷买的侍妾。”   明儿一早,韩、曹两家除主犯、从犯之外的其他人就要发配边陲,官府已经选好了押送的官差,共有三路,一路往北边与辽国接壤之处,一路往西南越西之地,还有一路是在西北几州。   田荷又道:“江家三太太、大\奶奶都遣了家奴去西菜市买下人,挑了不少好的去。五太太也让家奴买了十几个人去庄子上。”   这几日,皇城之内可是瞬息万变,满朝文武人人小心翼翼,生怕下一步就引火上身,牵连自身。   ☆、916 招安   (ps: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如果你手头还的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洛阳龙虎山庄。   宇文琮端坐议政大厅,神色凝重。因流星阁、名剑门、神兵山庄陆续出事,一些得力的江湖门派已暴露身份。为了护住亲人的性命,有江湖中人纷纷被迫告辞离去。一个自称是附庸山人的神秘人抵达洛阳,竟带走了数名才华横溢的幕僚,包括他最倚重的大军师。他们兄弟养了诸人数年,竟不及附庸山人的几日相处。   不能再坐以待毙,再不行动,便唯有等着宇文轩的人来平叛、剿匪。他必须成功,如若失败便是粉身碎骨。   “在下以为,不如夺下荆州,学三国时的刘备,隔江而治。”   “荆州驻守的是北齐第一武将杨秉忠,这可是经久沙场之人。但凡我等有个动作,他就能预感到,他怎会放手荆州?”   有人又提到了其他几处,可都不能如夺荆州、徐州和汉中好,若得荆州、徐州便能隔江而治,若攻汉中,进可攻打三秦,退可回守巴蜀。   战事焦事,不可耽搁,朝廷已经有了大动作,埋在皇城内的自己人一一暴露身份,宇文琮最大的支持者:崔丛善、韩国栋等陆续被打入诏狱。再耽误下去,他的人就要被新皇给清除干净。   既然已经起兵造反,再无退路,只能坚守,占据一方,自立为王。   宇文琮双手负后,“各位先生、将军,还有什么好建议,不妨都说出来。”   一侧坐有年轻儒雅的军师,宇文琮正欲将长女淑华郡主许配她为妻,虽未成亲,却已约好。待大事定时,就为二人完婚。然而,对外就放出风声,说要将淑华郡主许给曹玉臻为妻。这曹玉臻的人宇文琮一面也未见过。世人就将曹玉臻要做宇文琮女婿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而龙虎山庄心腹门客们却知这事另有原委。   北齐朝廷听说了曹玉臻与宇文琮的关系后,这也给曹家引来了一场灭顶之灾。好在,朝廷并没有样曹氏满门,而是收没有所家财,成为“叛党”,曹家连着族长则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也纷纷下了诏狱。   年轻军师抱拳道:“禀主上,在下以为,派人与韩国梁商谈,许他高官厚禄。让他打开通往巴蜀的关隘,放我们入蜀。学三国刘备,盘踞巴蜀,建立西齐!天下二分!”   三国时,刘备在巴蜀之地建立西蜀。他们也可以借鉴前人的成功,建立西齐,将偌大的大齐一分为二。巴蜀之地,易守难攻,只要打开入蜀关隘,便能畅通无阻。   有人起身,当即道:“三军师这话多此一举。韩国梁可不是韩国栋与韩国柱,他的家小妻儿还在北齐皇帝手里,他要是放我等过去,他妻儿的命要还是不要?”   军师不是一人,而是有三个军师。   宇文琮原想一步步按着计划行事,没想一步输。步步走得艰难。新皇警敏,灭支持他的名剑门、神兵山庄,就连流星阁也颇受重创,直接扬言说他们是支持他的江湖门派,一招杀鸡儆猴。吓得其他江湖门派的人纷纷离去。他们个人的生死不重要,但他们不得不在乎同门师兄弟,不得在乎其他人的生死。   议政大厅上顿时议论纷纷。   “主上,属下以为,与其退居蜀地,不如险中求胜打开江南之道,江南自古繁华,我们亦可以在江南隔江而治,有了银子,不愁成不了大事。”   宇文琮近日来,时常失眠难安,每每都琢磨着这些事。倒是他小窥了新皇宇文轩,居然有着这等的手段,战事未起,却来了招釜底抽薪之计,剪断江湖中人的襄助,又将自己潜伏在朝堂最得力的左右臂给剪除。   朝堂上就算还有他的人,只怕被突如其来的风雨也给吓住,而那些处于观望之中的更不敢向着他。   新皇为什么让韩国梁驻守入蜀之地,这是在试探,还是对韩国梁的放心。如果韩国梁真要向着自己,以新皇那等心机,恐怕还有后招。   现在,有两条路:或攻江南,或退巴蜀!   无论是攻或是退,都是有极大的难度。   说服韩国梁难如登天!   而通往江南之道的宇文琰也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宇文琰是各方守将里最年轻的。想到宇文琰,宇文琮仿佛想到了那个在街头上骑着快,横冲直撞,如同一个被惯坏的孩子般少年。   宇文琮坐回太师椅,拿定主意:“攻占江南!”   三军师大感意外,一直以来,包括早前幕僚最齐全时,大家建议宇文琮学三国时的刘备,入蜀为主。   赞同此举的文人、武将,抱拳大呼:“主公英明!”   议事大厅上一片喧哗,有人反对,有人赞赏。   宇文琮大声道:“退下!”   虽有不甘的,可到底散去。   *   徐州军营,宇文琰坐在大帐。   杨秉忠、程大勇、陆康等人各守一方,而他驻守徐州,奉命将宇文琮叛贼困于秦豫五州之内。   孙嬷嬷做了解暑的凉茶送来,白芷一身干练的装扮,每日忙着服侍宇文琰,这一会儿倒似没有小安子什么事了,不待他动手,孙嬷嬷和白芷就抢着做了。   窦勇低垂着头,禀报着皇城那边的动静,“王爷,韩家私通叛贼证据确凿,可皇上竟封了韩国梁为弘化将军,他会不会私通叛贼?”   宇文琰这两日也在琢磨这件事,韩国梁是友是敌尚难分辩,韩国梁驻守着通往巴蜀必经之道,要是一个围不住,被宇文琮遣入巴蜀再也顺利平复叛乱,就会增加难度。。   杨秉忠、程大勇、陆康这些人,都是受过先帝隆恩,对新皇忠心耿耿的人,唯独这韩国梁,其胞兄是威远候韩国栋,又有堂兄曾为兵部尚书韩国柱,他是否会私通叛贼,当真难晓。   防人之心不可无,宇文琰一脸疑惑。   宇文琰问:“韩国梁家小如何?”   窦勇道:“并未打入诏狱,一家人还和以前一样生活,只是韩太太越发小心翼翼了,就连韩国梁的儿子似乎也懂事许多。”   宇文琰微眯着眼睛,“要是韩国梁私通叛贼……”他不敢再想下去,新皇到底打什么主意,竟让韩国梁襄助杨秉忠平叛。   杨秉忠也是个糊涂的,围困叛贼的州城关隘之中,汉中是通往西南的必经之地,要道“一夫关”更是重要的兵家之地。派韩国梁驻守,是信任试探?心头纠结一番,想到新皇也是英明之人,虽年纪不大,可近来做的这些事,哪件不让群臣畏惧。莫不是韩国梁当真是可靠之人?   小安子一路快奔,进了军帐,朗声道:“王爷,朝廷的信使到了!”   “快请!”   来的是位年轻信使,看他风尘仆仆,宇文琰将他请入上座。   信使拒道:“谢王爷美意!小的还要赶往其他几处送信,这是朝廷发的通告。朝廷有令,七月初二五更后才能张贴出去。”   那是一叠文书,约有近二十多张。   宇文琰启开文书,竟是一份《招安通告》,两页为一份,上面清楚地写着一长串宇文琮幕僚的人名,襄助的江湖门派等,竟有六七百人之多,最后写着“令以上诸人、各门派务必接受朝廷招安。限期七日,七日后不愿招安者,视为顽固不化之叛贼!”   新皇在几日之间拿到一份宇文琮叛贼一党的名单,有哪些江湖门派,又有多少幕僚竟一一列举出各人的名讳、祖籍,只怕宇文琮一党瞧见定会惊愕不小。   对于昔日的宇文理,先帝得晓宇文理囤积重兵、私造兵器;而今日的新皇,在不动声色之间,竟对宇文琮党羽诸人了若指掌。   名剑门、神兵山庄、流星阁遭来大劫,这只是一个告诫。   韩、曹两族被灭门,也只是一个开始。   对于顽固不化者,新皇定还有后招。   送走信使,宇文琰登上高处,眺望着不远处被叛军占据的城池,略一回头,身后的白芷捧着羊皮袋,正在给他倒凉茶。“白芷……”   白芷竟未听见,宇文琰再一侧眸,却见不远处的副将军赵克正痴痴地看着白芷,白芷虽然低垂着头,两分羞涩,两分懊恼。   这小子……莫不是瞧中白芷了!   赵克是从齐、辽接壤之地回来的有功将士,他原有父兄,皆在与辽国的战争中英勇牺牲,因其家中只余他一子,被定北大将军奏报朝廷,恩准一批家中只余一子的将士回朝,也便给各家留下一脉。   赵克约有二十五六岁,家中还有老母,在皇城属于外来户,根基不稳。赵克回皇城后,在监门卫担任中郎将一职。   白芷愕然抬头,远望敌方城池,“王爷,你没觉着今儿那边好像人特别少?”   宇文琰双手负后,连白芷都瞧出来了,他又岂会没有发现,“不是人特别少,是城墙上看守的将士比昨日少了。”他扭头对赵克道,“可有探子回报?”   赵克看着白芷发呆。   这丫头人长得好看,又有些本事,会女红、厨艺,还会些武功,也是随安西郡主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   白芷瞪了眼赵克,冷声道:“王爷问你,可有探子回报?”   这是在战场好不好?老这样看她做什么,还是什么中郎将,白芷心里暗骂着,就是小安子都瞧出来了,这赵克对白芷有意思。   ☆、917 锦囊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绿蓝蓝、coloryan1976、书友120519152455851投出的粉红票!   白芷听小安子说过,赵克为了能上阵杀敌,临离开皇城时,新抬了两位通房,否则赵太太不许他离开,说是要歹要给赵家留下一条根。   赵克回过神来,抱拳道:“禀王爷,尚无回报。”   敌军城池上分明减少了守卫,是因天气炎热之故亦或是因为别的原因?   宇文琰微眯着双眼,又回身侧的其他守将,“杨元帅、程大将军、陆将军那儿可有回话?”   有守将答:“尚无任何消息。”   敌不动,我不动。   宇文琮这次又搞什么鬼?   有守将道:“王爷,淮安候宇文辕此人诡计多端,我等镇守此处,万不能让叛贼逃往江南。”   回想昔日,宇文琰曾与宇文辕几番接触,谁能想到如今宇文辕琰父子投入宇文琮麾下。皇帝雷厉风行,在淮阳王府迅速捉拿了淮阳王府的女眷,唯宇文辕一人逃脱。   宇文琰道:“派探子仔细打探!城墙上的把卫似减弱一半是什么原因?”   越克应声,派人传话。   半个时辰后,宇文琰帐中的大半探子已经出动,打听城中消息。   午后时分,方有消息回禀:“禀王爷,昨儿四更,城中有人出城,有人瞧见是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宇文琰沉吟着,深更半夜的出城,只会是百姓,可今儿分明瞧见守卫松懈,大不如前,“大概有多少人?”   探子甲道:“属下盯着西门,约有三千人。属下问过,三更时从北、东、西门三处亦各有三千余人。”   三门离去,却统一扮成是百姓模样。   很显然这些离去的人并不是百姓,而是叛军所扮。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们想往何处?难道是逃离此地?南门之外三里地就是宇文琰带领的三万人马,他并没有瞧见从城里出来的百姓。“再探!”   守将甲抱拳道:“王爷,恐怕宇文辕要弃城而去。”   宇文辕要弃下此处,一旦宇文琰带兵攻入,那将是一座空城,宇文辕带人奔往何处?   许久没有战事,围而不攻,此刻却因宇文辕连夜带兵消失令宇文琰不知所谓。   *   宇文琰睡得正香,帐外传来一声高呼:“八百里急报!”   他翻身坐起“禀!”   信差大声道:“弘化将军韩国梁报。七月初二三更时分叛贼突然袭击,弘化将军请求增援。”   他又不是元帅,他的任务就是守住通往江南的要道,不让叛贼从自己的地方转往江南。“本王知道了!杨元帅得到消息自有主意。”   这不是他能管的,如果防守自有杨元帅来部署。   帐外。又传来一声“报!”   有人奔入军帐,“禀王爷,宇文辕的动静已经打听好了,他们是撤军前往西边。”   西边,那是韩国梁驻守的地方。   信差道:“还请王爷速速派兵增援韩将军!”   宇文琰微眯双眼,宇文辕昨儿夜里离开,一日之间就抵达西北。虽说不远,若是快马扬鞭一夜就能从他这儿抵达韩国梁的军中。但这是一万人,就算有马车,他们是不是也太快了?   他坐起身来,心下盘桓:“来人!点兵攻城,既然宇文琮弃下此城。就是我们的。”信差惊疑。宇文琰高声道:“攻下此城后再另做打算!”   四更一刻,宇文琰下令夺城!用攻城锥打开东、南、北三门,唯独留下西北给敌军逃离,战事不如他预想的激烈。   天明之后,他站在城中。百姓们该怎样生活的还怎样生活,只有一小部分因早前投靠了宇文琮的人随之离去。   山河壮美,即便这是小小的州城,这也是北齐的土地,住着北齐的子民。   宇文琰正瞧得入迷,一侧传来声“报——”信差奔上城墙,半跪地上,“启禀王爷,韩将军已损五千兵马,败退八十余里,请求增援!”   韩国梁求援,到荆州与抵徐州是差不多的距离,当他收到求援信,杨秉忠那儿应该也收到了。   真是奇了!   宇文琮若全心用在攻打韩国梁那边,怎会只是一夜败退八十里,只怕就是夺城已经做到了。   宇文琰越想越觉哪里不对?   从未有过的凝重,这次不比过往,过往身边有老王爷又有杨秉忠坐镇,这会儿他是一方守将,出不得半分差错,若是叛断失误,就会生灵荼炭。   “本王知道了,此事重大,本王得与其他将军商议!”   宇文琰下了城墙,回到城中官衙,传了各位守将来见。   待各位将军到时,他已经备好了几只锦囊。   “本王决定点两万人马前往西边增援韩将军,谁愿驻守此城?”   武将功在沙场,又得想要去沙场建立功勋。   驻守当地的将领,更希望领兵一搏,可是驻守此地,等到别人建功立业,就只有干着急的份。   赵克不语,其他诸将也未说话。   有将领抱拳道:“末将愿带兵增援韩将军,将叛军打回洛阳!”   宇文琰又重复了一句:“谁愿驻守此城?”   还是无人应答。   “你们都不愿留守,既是如此,本王留下,各位将军各领五千人马前往增援。”   赵克看着宇文琰身侧的白芷,她留下了,自己也没必要去,有几人去了,少他一人也不少,“禀王爷,末将愿意留下!”   众将擦拳摩掌,“遵大将军令!”   半个时辰后,赵克等将军领兵离去。   宇文琰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出城,往西边离去,在盛夏直卷起尘沙飞扬。   天气炎热难耐,宇文琰调头回到衙中。唤了几名军中百夫长、游骑将说话,每人各给了两个锦囊,先是黄色,再是红色的。   在山野密林之间。宇文辕坐在一条溪流旁,静静地看着自己俊朗的倒影,信手拾了枚石子,击落溪间,传出一声轻微的水响。   “报——”一名探子飞马而近,高声道:“禀将军,两刻钟前有数万人马陆续出城,往西边去了!”   宇文辕倏然起身,失声喝声“好!”宇文琰上当了,杨秉忠只遣了陆康、程大勇各领一万五千人马增援韩国梁。而杨秉忠镇守的荆州却是一人未动,坚守不出,宇文琰动了,徐州就并非难攻之地。   探子道:“不过……宇文琰攻占我们弃下的城池!”   宇文辕唇角一扬,“数万精兵还攻不下一万人马之地?”   不。他可不信!   “来人,禀报主帅!”   宇文辕藏于山林,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只要宇文琰派兵出城,就是他的机会,就能让他打开通往江南的门路。   宇文琰,到底没有其父的沉稳。也没有他妻子的狡猾。   “来人,未时埋灶吃饭,酉时一到攻夺城池!”   宇文辕悬着的心复又放下,转身回到早前歇息的林间,就地而卧,他得小憩片刻。也备酉时攻城。   弃城,只是为了整个战局的权宜之计。   只要宇文琰呆在城里,他们便可以围攻,令其他人夺下徐州,打通往江南的要道。从而攻占江南富庶地。   江南失守,巴蜀失守也是早晚的事。   *   城内官衙里,白芷瞪大眼睛,以为听见了最大的笑话。“王爷,你要带人出城巡视,让奴婢……镇守……”   她只是一个丫头啊,一个丫头哪能带兵。   宇文琰笑容温和,“怎么?不敢了?”   白芷摇头。   “王妃不是常夸你是几个丫头最有胆识的么,你不是喜欢带兵打仗,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   白芷上过战场,杀敌还行,可这种调兵遣将,带兵打仗的事她从未做过。   宇文琰轻舒一口气,“罢了!我这儿有锦囊一只,还照老规矩,若遇危急,打开锦囊。”   白芷接过锦囊,正要探望,宇文琰止道:“待危急之时再打开。”   白芷很是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宇文琰给赵克等几名留下来的游骑将、百夫长们也给了这样的锦囊,每人都有两个。   宇文琰还和往常一样,领了几十名侍卫、随从出地巡视。   酉时一到,宇文辕翻身骑在马背,领着万余人马奔往前方城池。   白芷与赵克得报,白芷惊道:“叛兵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王爷才出城巡视,他们就回来了……”   一边的孙嬷嬷道:“王爷不是给了你一个锦囊么,且打开看看。”   白芷启开,里面有一页纸,却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令人毁去南、北二门,让该城变成无法坚守之城!领兵撤离城中,不可逗留!   白芷惊道:“难不成……王爷一早就猜到了?”   赵克忙道:“不可久留,照王爷的意思行事!你与孙嬷嬷赶紧收拾一下带人出来,我带人拆掉南北二门!”   白芷与孙嬷嬷简单收拾了一番,上马车出来时,只听西边传来了震天的嘶杀声,宇文辕坐在马背上,带着将士正攀云梯登上城墙。   城墙上,一些士兵举着弓箭,密密射向云梯,有人从空中坠落,落到地上,立时化成一滩血酱,惊叫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赵克令人拆下南、北二门,又令士兵将几道门抬着前行,行了五六里,下令将门投入运河,便是用水淹没弃掉也不留给叛军。   赵克带着从城里撤出和几千将士,与白芷离去,每至三岔路口,白芷就会发现熟悉的符号,一番辩认,道:“往那边!”那是宇文琰为她留下的记号,告诉他们去向。   ☆、918 中伏(求粉红票)   入夜后,又有叛军陆续抵达该城,而这城再难坚守,南、北二处大门没了,要是对方反攻,极难守住。   月色下,宇文琰躲在暗处,静默地观察着外面的动向。   赵克有些按捺不住:“王爷,已经放过去两拨人了,要是被他们窜入江南,可就大事不妙了!”   小安子笑站哈腰道:“赵将军,早前我们王爷给大家的锦囊可不是没用的东西!”   白芷神色一怔,惊道:“王爷一早就猜到这许是叛军的奸计?”   宇文琰冷哼一声,“宇文琮、宇文辕等人未免太轻看本王。本王在鬼谷数载,岂不当真成了白学?要是连他们的计谋都看不透,本王如何面对天下人?”   他的妻子是江素妍,那是名动天下的奇女子!   他堂堂男儿,岂能甘落人后!   赵克看着夜色里快步移动的人潮,“王爷,打吧!下令弓箭手射杀……”   宇文琰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昨晚令人给杨元帅、程大将军等人送的信,要是不出岔子,这个时候,他们的援军就快到了!”   宇文琮想突出冲围,拿最年轻,最没有耐心的宇文琰下手。宇文琰与素妍结为夫妻之后,二人常在一处开讨棋艺、兵法、布阵,他要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岂不被人小窥了去。   宇文琰双眸看着坡下的行军,抬起手臂,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突地一挥人“砍!”原是一早就在两侧布下了巨石为阵,一块令下,绳断石滚,“轰隆隆!”一阵巨响,两侧山坡的石头滚下,一阵嘶心裂肺的叫喊声传来。   两军交战,难免死伤无数!   宇文琰借着夜色。看着那惨烈无比的一幕。   夜色中,他听到一个人大声道:“撤!快撤!有伏兵!”   在南边远处的官道,狼狈奔来几匹快马,那是宇文辕先锋。几人跌跌撞撞地扶住几人,“将军!前方有伏,我们已行到徐州城外,没想那里一早就埋伏了弓箭手。我们的人马伤亡惨重,只得我们几个逃出来禀报……”   “宇文辕呢!宇文辕去哪儿了?”   “宇文将军与我们失散了……”   宇文琰高呼一声“停”,将士们停止砍绳。   来时的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如潮滚滚。夜色中,他隐约听见有人大喊:“我等程大将军麾下先锋!”   “杀啊!诛杀叛贼!”   喊声震天,一阵滚滚的呼唤声中。马蹄飞舞,尘土漫天,原本还有些隐绰的景物淹没一片漆黑如墨中,唯有嘶杀声壮烈如初。   天亮了!   方圆百里的百姓们,惊魂未定。   空气里。都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死亡的气息吸引了无数的乌鸦,他们在空中盘桓。激战处尸横遍野,中原大地上让人胆颤心惊。   宇文琰依旧立在山坡上,看着晨曦里壮烈的画面。   杨秉忠骑在马背上,看到了山坡上那支绣有“左肩王”三字的大旗。   程大勇飞马而至,审视着宇文琰。“你这小子,我和杨元帅都以为你上了大当,不想你却将计就计,布下这等好棋,重挫了叛军锐气。”   昨夜一战,宇文琰的名声将会传遍天下。   宇文琰抱拳回礼。“不知可有人逃往江南?这一带可是本王坚守的地盘,本王承诺过,绝不许叛军逃至江南为非作歹。”   程大勇笑道,“你在徐州一带连布了四重防线,第四重是你设下的天网地罗阵。你放心,只得几人抵达第四重防线,可亦被你的人抓住。”   “抓住人了?”宇文琰惊诧。   陆康亦从一边赶来,他来得有些晚,正赶是激战的尾巴,打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颇有些意犹未尽,“左肩王,哈哈……当真是英雄出少年,窦勇带人活捉了身负重伤的宇文辕,哈哈!当真大功一件!”   宇文琰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似恍然大悟地道:“坏了!坏了!我忘了一件事。”   白芷道:“王爷忘了什么?”   “朝廷送来的《告示》,原是昨儿一早就要张贴出去的,结果将此给忘了。”   杨秉忠缓缓而至,不知是喜爱还是别的情绪,低骂道:“你这小子,竟生生坏了皇上的大好部署。”   宇文轩是想将伤亡减少到最低,就如昔日江舜诚在晋地的釜底抽薪之计一般,不动一兵一卒,就成功瓦解了宇文理精心培养的十万精兵良将。   宇文琰脱口道:“将在外有所不授!”   杨秉忠微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   程大勇道:“你放心,要是皇上追究,我等自会替左肩王说情。昨晚之事,刻不容缓,你是万不得已才有此一击。”   陆康扫视四下,抱拳问杨秉忠:“杨元帅,洛阳那边可有消息?叛贼可抓住了?”   宇文琰惊道:“杨元帅派人攻打洛阳了?”   杨秉忠含着浅笑,“宇文琮倾巢出动,意在打开江南门户,我岂能错失良机,遣了一万人马偷袭洛阳龙虎山庄。”   这次杨秉忠被封为“平叛大元帅”,带了杨氏族里的几位年轻后生上阵杀敌,多是十五六岁到二十岁的少年,一个个倒也用心。   几人仰天大笑,笑声朗朗,虚怀若谷,在这刚刚激战过的大地上,带来了新的生机。   一早,徐州城门上就张贴了朝廷公告,上面清楚地写着何人何门乃是叛党,涉案人员限期到官府自首,逾期一律以“叛逆罪”重处。   *   七月的清晨。   素妍静立在练功房里,宇文琰离开好些日子了,倍加思念,想他在身边时的点滴。   他碰过的剑,他用过的长枪,他舞过的大刀……   素妍拿着手里,也能使得顺手。   练功房窗外的花盆里,几盆月季噙着晶莹的露珠。   白燕禀道:“王妃,青嬷嬷说一会儿辛太太祖孙二人就要离开王府了。带着新买来的朱婆子一家去庄子上,王妃亦得去静堂花厅送行。”   素妍手舞宝剑,气息微急,“我知道了!”   白燕进了练功房。看着原本按长短有序放在兵器架上兵器,十之七八都被取了下来,随意抛弃在地上。“那处庄子原有一百八十亩良田,老敬妃答应给辛太太祖孙一百五十亩,把另三十亩赠给西山庵的师太们。”   西山庵,曾是凌薇与辛氏住过的地方,就是慧娘也在那儿住过,过去二十年凌薇在西山庵便住了长达十八年之久,早前零散地在其他尼姑庵住过三两月。   早前知晓的人不多,因那里救助过凌薇。近来竟成了名庵。   凌薇感念西山庵危难相助之恩,又出了三千两银子修缮庵堂,早前师太们住的是茅草棚,如今也修成了砖瓦房,听说近来又在重建前院的神佛殿。   素妍愣愣地看着宝剑。“王爷离开有一个多月,也不知洛阳那边如何了?”   白燕笑答:“王爷身边有孙嬷嬷、白芷姐姐、小安子及几位得力的侍卫照应,定会无佯。”   素妍点头,将宝剑放回兵器库,“叫人收拾一下。”   静堂花厅里,辛氏抱着苦儿坐在左侧贵妃椅上。   朱婆子手里拿着一只盒子,在辛氏示意下。将盒子递给了凌薇。   朱婆子是新买来的一家六口,婆子的夫家姓朱,她自己的姓氏早就忘了,听说四五岁时被人牙子卖到了威远候府为婢,被韩家赐了个名儿,叫英子。早没人叫她的名儿,都唤她朱婆子。   辛氏道:“这是两名丫头的卖身契。这些日子多有打扰,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你对我们祖孙关照有加,怎能再要王府的下人。”这在哪家都是不合规矩,凌薇能给他们祖孙置下一份家业。一百五十亩良田的计子,还有十一户佃户,只要她打理好了,够他们祖孙生活下去,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不愁吃穿。   凌薇令乔嬷嬷收好,“往后若有什么难处,遣个人回来说一声。”   辛氏应了。   她有她的去处,有了自己的家,再没有长住在别人家的道理。   凌薇道:“乔嬷嬷特意去庄子上瞧过,有一座两进的宅邸,里面又有三处院落,倒够你与朱家六口奴仆住了。”她与乔嬷嬷示意,乔嬷嬷取了两张银票,凌薇看了一眼,是二百两银子,笑道:“辛姐姐,你把这钱收入,虽然不多,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辛氏推辞,再不肯收,“你与我们祖孙置了家业,让我们有了家,我怎好再要你的东西,不行,万万不行……”   “辛姐姐!”凌薇轻呼一声,“你且拿着,苦儿大了,还要入私塾念书学本事,少不得要花钱的。到了乡下,安心度日。那庄子虽不大,离西华镇、西山庵倒是极近的,也方便。正合辛姐姐静养度日。”   朱婆子做了辛氏家里的管家,朱婆子的媳妇做了厨娘,她女儿又成了绣娘,大儿子做账房先生,小儿子还能跑跑腿张罗一些琐碎事务。   朱婆子原是在大户人家呆过,做起这些事来也是轻车熟路,打理得井井有条。   素妍与凌薇请了安。   凌薇一脸不舍,“你辛姨要回家了?”   素妍笑了一下,亦取了一百两银票塞到辛氏手里,“这是我给苦儿的,辛姨替他收下。”   苦儿扫视四周,“辉弟弟呢?我怎没见到他?”   凌薇笑道:“昨儿晌午,我多睡了一会儿,丫头们偷懒,让他睡了大半个时辰。昨儿晚上到三更时才睡下。这不,今儿还睡着呢。”   苦儿重复道:“我要陪辉弟弟玩……”   ☆、919 大胜   辛氏低声道:“好了,不许闹!快下来给老敬妃、王妃磕个头儿,我们得赶路了,不然日头大了容易染暑气。”   慧娘刚离开那几日,辛氏食不甘味,苦儿也整日吵着要娘,辛氏在背地里没少落泪,如今有好心的下人私下教了苦儿,叫他别再要娘,他爹、娘都因了犯了罪,都去了远方。被下人们教过几回,苦儿就要得少了。   辛氏没再推辞凌薇和素妍的好意,一并收了银子。   到了乡下,只能靠着那份家业度日,多些银子防身总是好的。   素妍与凌薇将辛氏祖孙送到二门上,看他们乘上马车,一行人出了王府。   凌薇直至看不到马车,才轻叹一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这二十多年多亏了有辛氏作伴才一路走了过来。“那庄子我让乔嬷嬷和青嬷嬷去瞧过,屋子里的东西倒也齐全,又帮着置备了一些桌案、床凳之物,他们过去,也不再置了,寒暑天用的被褥、床帐也都是全的。”   “还是婆母考量得周详!”   凌薇笑了一下,面露愧色,“我替他们祖孙置了份家业,你心里不会不乐吧?”她的东西,原就是要留给宇文琰夫妇的,虽是她自个的,可凌薇觉得事先应该与他们商议才好。   素妍道:“辛姨待婆母有大恩,原该如此。我和阿琰怎会不乐。”   “我知你是个最通情理的。”凌薇握着素妍的手,“这都盛夏了,手还这么凉,回头请了太医着人瞧瞧。”   “婆母,我不碍事。”她垂下头来,宇文琰离开时,她曾与他说,会尽快去徐州寻他,“我有事想与婆母商议。”   婆媳二人缓慢行走着。   素妍想着自己一走。这偌大的王府就要靠凌薇一人打理,心下不忍,她也打理过府邸,知晓家里的事有多繁琐。虽然不累,却够操心。   童英一脸急切,神色里含着不可抑下的笑容,抱拳道:“属下拜见老敬妃!王妃!”   凌薇微愣,看着素妍。   童英的笑,是会意的,也是无法掩藏的。   素妍问:“出了甚事?”   童英道:“王妃,大喜啊!王爷在徐州打了个大胜仗,我方伤亡不到一千,杀敌数万。”   “杀……敌?”   新皇的意思素妍是懂的。新皇一直强抑。运筹帷幄,想用最小的伤亡平叛。   童英笑容灿烂,“乞巧节那日,王爷将计就计,大捷啊……”他眉飞色舞地将宇文琰打胜仗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素妍听罢。颇不敢相信,有这等心计,步步谨慎,步局周详的人是她的夫婿,是宇文琰!   童英道:“整个江南,谁人不知我们家王爷是个英雄人物,只几千人马就敢与叛党的数万兵马相抗。还让我们家王爷打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   还想借着这机会出去走走呢,没想宇文琰这么快就打了胜仗,素妍还想出去看看江南风光,再与宇文琰在四下转转,竟传来捷报。   宇文琮看似厉害,原来竟不堪一击。幕僚名单。朝廷有了;哪些江湖门派支持他,朝廷已经公布天下了;就连那些个明里做朝廷的官,背里私通宇文琮的,新皇也了若指掌……   这仗,宇文琮败了!   败得其惨!   不过几月。就惨败如此!   凌薇笑逐颜开,“这可是大好事!来人,赏童侍卫二两银子!”   童侍卫虽是王府的侍卫,可不是下人,人家是有品阶的侍卫。   素妍想要更下,不想在人前驳了凌薇的面子,“赏五两银子,从我账上出!”   凌薇微凝,虽是她儿媳,却到底是堂堂王妃,亦不能让她难看。心下暗道:当真是不会过日子,五两银子,都能买一名水灵清秀十二三岁的服侍丫头了。这样的丫头买来最不亏,过上几年,若合意,配嫁给年轻管事;要是不乐意,寻了人牙子卖出去也能得过五六两银子。还可以白使唤上几年,何乐而不为。   童英抱拳道:“谢王妃!”   素妍道:“让你盯着北巷工程的事,那边的材料备得如何?”   “北巷的图纸已经确定了,有三正两偏房的,又有两正一偏房的,还有两座大杂院用来安置卫州等地过来的庄头、管事。建屋所用的木头、砖瓦也得备齐了,只等入了秋就开工修建。”   素妍婆媳正欢喜着,乔嬷嬷迎了过来,“老敬妃、王妃,老王爷到静堂花厅了,一脸愁容!”   凌薇敛住笑意,没有什么比自个的儿子出息有本事更令母亲骄傲的。   花厅上,老王爷捧着凉茶,愁容满面。   素妍唤声“父王”,他缓缓抬头,“今晨得了消息,说……说……紫霞的帅儿没了。”   凌薇面露惊色,“怎会没了?他们要被发配梁州,妍儿一片好心,派了忠仆父子赶马车送紫霞、青霞,又备了消暑的凉茶、药物。”   能做的,素妍都做了。   她表面上做得令人称颂,可背里也有她自个的私心,她不想紫霞、青霞再处处给自己添堵。“这可是婆母派人做的,与我可没多大关系。”   主意是素妍出的没假,但挑选一对忠仆父子,又配了一辆上好的马车随官差一同前往梁州,这一切亦都是凌薇做的。   老王爷道:“帅儿正是染了暑气不治身亡的。”他搁下凉茶,就算叶氏做得有多过分,可紫霞和青霞都是他的女儿,“待寻到郎中时,帅儿已咽气。”老王爷还能忆起那个孩子的模样来,一个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听说此次发配的重犯,有不少人在途中染暑身亡。”   那些人如何?凌薇认识的就只得韩家几个,“慧娘怎样了?”   老王爷悠悠道:“她倒没事,如今已走到中途了,再有一个月就该抵达梁州。”   新皇虽没有杀人,但盛夏时节让他们赶赴发配地,这原就是要了他们半条命。就算是秋凉时节赶路,有许多人也会死在发配途中。   “曹家那边,曹家老太太、大太太听说都死在途中了,老太太离开皇城不到五日就没了,在路边挖了个坑,把人草草收埋。大太太是在十多日后染暑身亡的,听说曹氏一族此次死了不少的女眷,一些体弱的男子也都没了。”   曹玉臻就算拥有泼天的富贵,这亦是他用族人的性命换来的,这一辈子,他休想得到族人的原谅。   凌薇问:“韩家人如何?”   “韩家此次发配西北数地,因着紫霞、青霞的缘故,一路上有解暑的凉茶、草药,除了帅儿还不曾听到旁的消息。”老王爷说完,眉头锁得更紧了,“本王身为人父,自己养尊处优,荣华富贵,可是本王的女儿……”   素妍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另一种味道,“任何人做事都得考量后果,任性要付出任性的代价,胡闹自要付出胡闹的代价……”她并不打算隐瞒,没说出口的是:私通叛贼自然也要付出代价,若是成功就是他们的荣华富贵。“青霞带流星阁的细作入府,我从来不相信韩家私通叛贼,她们姐妹完全不知情。”   那不是单纯的拖累,根本就是她们姐妹也参与了其间。最简单的一条,叶浩不过是个七八品的小吏,怎么也卷进去,很显然这里面有人牵线搭桥,而做这事的很可能就是青霞与紫霞。她们是险中求富贵,冒的风险多大,他日的富贵有多诱人。   老王爷因素妍的一席话顿时哑然,轻叹一声,捧着茶杯喝凉茶。   素妍道:“宇文琮叛党案还没结,不易求情。且等案子结了,父王入宫与太后、皇上求个恩典。赦免了紫霞、青霞的大罪。”   老王爷无可奈何,原想让素妍入宫求情的,素妍在太后、皇帝面前比他更有颜面,如果由素妍来说也更为合理。“只得如此!”难道是他老了么?宇文琰在徐州打了场大仗,惹得杨元帅与程大勇等人以为他上了当,哪里晓得宇文琰居然步步为营,将计就计,打了个令江南百姓交口称赞的大胜仗。   耀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凌薇如离弦的箭,往厢房冲刺而去,很快就抱了耀东到花厅,耀东哭了两声就止住了,一双黑豆般的眸子转动着。   老王爷见他盯着自己,拍手道:“来!爷爷抱会儿!今儿要去工部,催问一下派去卫州码头查看的官员回来没有。建卫河码头的事,还得请工部出面才好。等拿到图纸,又要备料。”   耀东没有抬手,扭头看着素妍。   素妍拍拍手掌:“来!不让爷爷抱,让娘抱抱!”   耀东如今九个月了,长得又壮实又顽皮,抱在手里沉甸甸的,素妍接过,他伸出小胖手,抱住她的脸就“啃咬”,奇怪的是,他更喜欢真咬父祖,从来不曾咬过凌薇与素妍。   素妍笑道:“又舔人一脸的口水。耀东,娘的脸是不是大烤饼,怎的一抱你就咬!”   耀东有她脸上啃了几下,嘴里“羊!样……”地发着音。   “不是羊,是娘!娘亲!娘……”素妍抱着耀东,一遍遍纠正着他的发音。   耀东似在学语,依是“羊羊!样样……”地说着,过了许久,唤了声“娘!娘娘!”   白燕似听到最称奇的事儿,“王妃,世子唤娘了呢!会叫娘了!”   素妍抱住耀东,在他脸上香了一口,“乖儿子,终于叫对了。”其实这*个月的娃,哪会叫娘,不会是碰巧被他叫对了而已。   ☆、920 点破   (*^__^*)谢谢雪儿2310、豆豆暖房、10綩Ы兒ξ、aoalao、vicky90491投出的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   最高兴的莫过于凌薇,走到跟前,争着要抱耀东,“瞧瞧,到底还是向着他亲娘,我带了他半年,他第一个唤的还是他娘。”   素妍微颦着眉头,“听说小孩子第一个先叫谁,谁就命苦,瞧来我就是个命苦的。”   凌薇翻了个白眼:她还命苦了,一出生就跟泡在蜜罐里似的。   素妍道:“我得绘画卖钱,还得打理铺子赚钱……可不是最苦?父王要建卫河大码头了,要是钱不够,还得凑钱……”真是劳碌命呢,跟头牛似的,整天就想着赚钱了。   凌薇哭笑不得,抱着耀东,“乖孙子,叫奶奶!你叫奶奶!奶——奶——”   耀东愣了片刻,“啊!啊!”地叫了两声,那样子倒似真在学话。   凌薇又重复了几遍,很是认真地教耀东说话。   白茱进了花厅,欠身道:“禀王妃,税奶奶求见。”   素妍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一双眼睛都看着耀东学话呢,也亏得凌薇有这份耐心,不厌其烦地教着。   乔嬷嬷道:“是税大爷家的奶奶。”她笑了一下,“上个月晋陵大郡主府的冯嬷嬷在天牢买了五名罪臣之女。六月十八那天,将韩氏、曹氏、汪氏一并送往税宅为妾。这不,前些日子从秦豫传来消息,说韩将军与叛党英勇作战。好像是前日,税大爷禀告大郡主要扶韩氏做正房奶奶。”   老王爷听到这儿,多少理出个头绪来,扶韩氏为奶奶,定是与韩国梁有些关联,“莫不是韩绍的胞妹?”看来税长庚也并不是一个不知事。曹氏、汪家都没娘家人了,韩络好歹还有个叔父在,也算是保住了自己几分颜面,娘家亦还有份依靠。   乔嬷嬷答道:“正是这位韩氏!瞧来大郡主那儿是应了。”   下人禀报时。说的是“税奶奶”,韩氏一个没有父母依靠,又失了兄弟扶持的弱女子,能说服税长庚扶她为正室可见亦有些本事。   素妍问白茱,“她是来见我的?”着实想不出自己与韩络之间有甚交情。   白茱道:“正是,人已经进二门了,就等着要去琴瑟堂拜见呢。”   凌薇只想静心教耀东说话,“你且快去,莫要耽搁了。”   素妍起身告退。   老王爷念着工部那边的事,也出了静堂。   素妍在花厅坐了片刻。刚吃了几片削好的苹果,韩络携着丫头进了内院,谦恭地裣衽行礼:“民妇韩氏拜见王妃!”   素妍抬手,“快起来吧!”   韩络与身后的丫头道:“小兰,把礼物给王妃。”   叫小兰的丫头长得水灵。手捧站一只锦盒近了素妍,“这是我家奶奶送给王妃的礼物,还请王妃笑讷!”   素妍并没有接,“你们的日子过得也不易,来瞧我就是,不用送什么礼。”   青霞昔日算计兄嫂,那些得去的嫁妆。还不是被官府抄没了去。   紫霞亦是如此,他日归来,王府还得替她们再备份可以维持生计的家业。要真是不管,倒显得左肩王府当真是无情无义的。   韩络笑道:“原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民妇一点心意,还请王妃收下。”   素妍与白燕示意。白燕打开盒子,却见里面是一支价值不菲的南珠钗子,式样倒还算别致,南珠熠熠生辉,只怕得不少银子。素妍勾唇一笑。“这等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白燕捧了盒子,又塞回到小兰手里。   小兰惊慌,人家是亲王妃,什么样的好物什没见过。   韩络道:“民妇敬仰王妃,还请王妃收下。”   素妍勾唇一笑,“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突然送了件如此贵重的礼物给她,当真有些奇怪,转而又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朋友不送礼、不花钱亦会帮忙。”   她着实想不到要收韩络礼物的藉口。倘若不是朋友,她更不会平白无故地收人礼物,今儿又不是什么节庆,突兀地送出一份礼来,可不是让人奇怪么。   “税奶奶有事不妨直言。”   韩络支吾一阵,想说又咽下,要是收了礼,她许能壮着胆子说出来。   素妍看站一侧的白茱、白燕,“她们都是我屋里的丫头,嘴也严实,定不会传出闲话去。”   韩络咬咬唇,正要下跪,素妍道:“别跪了!”吐了口气,“说吧。”   韩络想到这些日子与税长庚结为夫妻后的点滴,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她们三位妾室时手段高明,她和税长庚不过是同命相连罢了。税长庚从兴陵候成为一个无官无爵小富人家的当家人,犹似从云端跌落。而韩络原是威远候府的嫡出小姐,因父兄一朝获罪,沦为侍妾。两个感叹命运,感叹曾经的荣华,现在的寂寥,竟越聊越投缘。   韩络懂得税长庚,税长庚喜欢与她倾诉苦楚,几日下来,税长庚对她竟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感,虽都是同一日到的税府,可税长庚只住在韩络屋里,曹、汪二位姨娘倒似成了装点。   韩络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听王府的丫头说过,想讨好素妍的皇城太太、奶奶们多了,一些没门道的,想见素妍一面都难。“王妃,民妇斗胆,想求王妃助我夫君再得大郡主的欢心。”   素妍继续吃站水果片,用牙签优雅的挑了一块,慢慢地放到嘴里,“税奶奶且说说,你是怎么看这事的?”   白茱捧了一碟水果片递给韩络,她学着素妍的样,连吃了两块,“我夫君糊涂,为了叶家人,竟再三伤了大郡主婆母的心。他该知道,皇上封赐大郡主。那是念着大郡主乃是皇家金枝玉叶的贵重身份,早前的爵位因大郡主而有,没想他听信了叶家人的谗言,这才……”   素妍听着这话。韩络倒真是明白人。“你既知晓症结所在,就该讨好大郡主才是,而不是来见我。”   韩络垂下眼帘,“昨儿民妇去过大郡主府,大郡主并没有与民妇多说话,只叮嘱民妇好生打理税宅,旁的什么也不说。”   自韩络与税长庚入大郡主府,晋陵一直就在应付。而晋陵对税长庚却是连应付的心都没了,只说了几句面子话,按照新人拜见长辈的礼。赏赐了他们礼物,留他们吃了一盏茶,就淡淡地道:“我近来身子乏,你们告退回家!往后好生过日,不用来向我请安。逢年过节,高兴了捎句问候话,不高兴了不捎也罢。”   鸣凤新嫁了一个体贴入微,待她有礼有节的夫婿,在她心里如今的吴广久才是她的夫君。   韩络面露愁容,“大郡主对我夫君芥蒂已深,我着实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他们母子消了误会。”   鸣凤原不喜欢税长庚。因他的身上流着她最厌恶、最痛恨之人的血,却又是她的儿子,早前诸多的忍让。而今撕破了脸面,她是连应付也不愿了。   韩络一直以为,在晋陵的身上还有做过姨娘的胆怯,那日瞧见的却是一个高高在上、雍荣华贵的金枝玉叶。甚至连正眼都没瞧税长庚都一眼,也没认真细瞧韩络一眼,就连说话都是懒懒的。   就在他们夫妻拜见后,晋陵大郡主赏了新人礼物,便有吴广久的结发妻所生的二小姐携了庶长子来请安。她正襟端坐一脸期盼,与二小姐有说有笑起来,甚至亲自指点二小姐的刺绣功夫。   素妍道:“既然消不了,彼此各自生活,互不打扰,逢年过节送份节礼过去,就当是亲戚。”   韩络一脸错愕,“可他们是母子?”   “这是你看到的?”素妍一脸淡然,“如果你纠结于此,对你、对税大爷都不会有好处,只是替彼此徒惹烦恼。与其想着操心这些事,倒不如劝税大爷安心回皇城书院读书,准备明年的大考。”   世袭有封地的兴陵候爵位,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   韩络是想助税长庚重新赢回候爵!   “王妃,我夫君是大郡主唯一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素妍愣愣地看着韩络,她曾想这是一个不俗的女子,怎么那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任何一个慈母都经不住儿子再三的伤害。税大爷与叶大老爷携手逼迫大郡主就范在前,又毒害大郡主在后,在大郡主心里,税大爷早已不视她为母,伤透心后,她亦不视税大爷为子。大郡主给税大爷一份家业,替他娶妻纳妾,她身为一个母亲,该作的已经做了。既然大郡主不想多见你们,你们就不要去打扰她的安宁。希望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早前,在税长庚的心里,鸣凤不及章氏重要。走到这一步,又如何说鸣凤无情?叶家和税大爷伤她太深,再不能回头。   鸣凤与税长庚是有母子之名,早无母子之情。   而今,鸣凤心里再无税长庚,他方才想到如何挽回,早已无力回天。   韩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还是想不明白,“就算我夫君早前做错了,与她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要是有人在你身上狠狠地捅上一刀,过些日子对你说,自己做错了,你能无视身上的伤痕么?”素妍停了一下,“只怕每每看到这伤痕,就会忆起曾经的伤害。火,虽能让人觉得温暖,可若挨得太近,也会灼伤人的。税奶奶,我能说的就这么多,要是你还想挽回,只会给自己徒添烦恼。”   ps:   读友大人,预计八月上旬上传大结局,之后会有番外和后续内容章节,预计八月中旬全文传结。感谢一路走来支持的朋友们,谢谢!   ☆、921 拒收美人   韩络想到了自己,亦想到自己的兄长,曾经无论做错了什么,母亲最后还是会原谅孩子。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鸣凤不能原谅自己的儿子,如同发誓般地道:“我会用心替他们挽回母子感情。”   素妍颇是无语,虽然韩络的话有些道理,但鸣凤与税长庚之间情况特殊。   韩络以为她不信,认真地道:“王妃,民妇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会倾尽一切这么做。”   素妍嘴角掠过一丝讥诮的笑,“你很傻!你这么做,只会让大郡主连你一起厌恶!”   “不,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定可以挽回大郡主的心,让他们母子重归于好。”   韩络又送了一回南珠钗,素妍依旧没收,陪韩络用了盏茶,令下人将她送出二门。   青嬷嬷见韩络远去,方问:“王妃何以肯定,税奶奶若执意挽回,会反引起大郡主的厌恶?”   素妍轻声道:“韩络只知税长庚伤了晋陵的心,却没寻出症结所在。”   青嬷嬷轻声道,“他们母子的症结,是不是早前税大爷合着叶大老爷算计晋陵、税大爷给晋陵下毒的事?”   素妍摇头,“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原因是晋陵在叶家的二十年过得痛苦,还因为税长庚的身世。”   青嬷嬷静待解惑。   “晋陵是如何怀上税长庚的?”   青嬷嬷回过味来。   税长庚是叶大老爷强占晋陵怀上的,后来迫不及得已又做了叶大老爷的侍妾,对于晋陵来说,那是一段耻辱而艰难的日子,更是她人生里本不该有的污印。   “晋陵原对税长庚就无多少母子情分,相反的,在她记忆深处更多的是痛苦的印记。税长庚一再伤她,出于本能,她就会保护好自己不再被人伤。税长庚越是讨好。她越是会将自己包裹着严实,生怕再给了他第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税长庚不单单是晋陵的儿子,更是叶大老爷带给她的痛苦印记。没有人愿意时时去面对自己的痛苦,见得多了。反而会生出厌恶……   对于一个处处高度防备的人,只要那人行事但凡有半点过分,她就会立时受到刺激,甚至回以十二分的反抗与不甘。这就是我说,为什么他们越讨好晋陵,反而会换来晋陵的反感之故。”   青嬷嬷颔首点头,“老奴虽是过来人,竟不如王妃看得通透。”   素妍道:“太医们替晋陵诊过脉,说她还能生。吴大人正值壮年,他们拥有自己的孩子不过是早晚的事。晋陵他日越疼爱与吴大人所生的孩子。就会越发厌恶税长庚。他们若不懂与晋陵保持距离,以后受伤的就不是晋陵,而是税长庚自己。”   一个心里有对方,一个心里早无对方。   心里无对方的,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让她心意动摇,更不会令她伤心。   心里有对方的,处处以对方为先,反会受到伤害。   心不动,心不痛!   青嬷嬷想到了别一件事,道:“听说宫里的玉嫔娘娘,前几日在皇上面前替叶大老爷说情。结果刚说一半,皇上就拂袖而去。”   素妍骂了句“真笨!”,“税长庚是如何与晋陵离心的,是因为他不顾晋陵所想,一意与叶家走得太近,甚至要认章氏为母。玉嫔若是聪敏的。就该看清情势,如今瞧来,她能做到嫔位,也算到头了。”   “但叶大老爷到底是玉嫔的生父,听说玉嫔一出生也是由章氏哺养的。也难怪他们兄妹对章氏胜过了晋陵。”   只怕玉嫔在宫里与素妍说的那些话,想护生母,想同胞兄长出息的话也非真心,而是为了打动素妍所说。   “玉嫔若是有心,就该站在晋陵的立场多思多想,化解了晋陵的心结再让晋陵去求皇上。如此,比她自己求皇上更要事半功倍。皇上封她为嫔,不是因她比其他嫔妃更貌美、更尊贵,仅仅是因为她的生母是晋陵。”素妍想到叶大老爷一家,“叶家大房被发配何处?”   “白塔口!”   白塔口,与大辽接壤之处的关口,亦是苦寒之地。   青嬷嬷道:“听说六月二十日定的罪,亦有七八条罪名:欺男霸女,逼良为娼,为恶一方,害人性命等,收没叶家大房一干家财。早前我与税奶奶同来的婆子闲聊,税家昨儿黄昏接到官府递来的消息,章氏和叶大老爷在发配途中染了恶疾,说前几日一天走不了十里路,只怕……”话题一转,青嬷嬷道:“税大爷派了得力的家奴携了银子前往北边,也不知能不能追赶得上,想要寻了郎中给他们瞧病。”   人都走了十几日,这几日没走多远,可早前一日还是走了不少,要这样一步一步走到白塔口,这得许久之后。正值盛夏,有多少人在发配途中丢了命,瞧来叶大老爷与章氏是凶多吉少。   青嬷嬷一脸认真地道:“白莺上回去街上买丝线,无意间遇到了胡氏。”   “胡香灵?”   青嬷嬷点头,胡香灵小时候也算清秀可人,没想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被翠嬷嬷和金钗贱卖给地头蛇为婢,没想这地头蛇竟将她转卖给一个无赖为妻,成亲不到半月,那无赖就腻了,竟逼着她卖身赚银子还债,说买她时欠了巨债。胡氏不肯,他竟在街上对胡氏大打出手,两个巴掌下去,连牙齿都被打落了两颗……”   素妍想过放过有香灵,可她做不到,竟无法放过,就索性借着崔珊的手让胡香灵沉陷地狱。“可知胡家的案子怎样了?”   “胡四姐儿是叛贼的爱妾,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胡长龄父子下了诏狱,胡五姐儿正想法子要替母亲、弟弟赎身,又不得法。前几日,胡五姐儿被诊出有了身孕,唐太太再不许她出门,责令她在家中养胎,听说唐公子还念着崔家二小姐呢,珊瑚县主倒是个有骨气的,退还了唐家的聘礼,又放出话来,服孝期间崔家三姐妹不谈婚嫁。”   孝期一满,崔瑶已是双十年华。一个女子最美的年纪里,却满是辛酸与苦难的记忆。   唐公子早前相中的原就是崔瑶,素妍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否有缘,在她的记忆里,崔瑶的夫君姓唐,亦是官宦子弟。   *   佑正三年的夏天,在北齐的历史上,发生一件大事:七王宇文琮起兵造反!   然,一过七月,这件来得突然,去得快速,天下人很快发现,这事就要落下帷幕。   七月二十日,朝廷又清拿了一批“私通叛党”的臣子,有八品的小吏,亦有正二品的朝廷大员。   洛阳龙虎山庄。   宇文琰与杨秉忠坐在议政大厅内,这里曾经是叛党诸人的聚集地。   杨秉忠面露愁苦:“所有人都散了!一干叛党,在徐州一役中或身亡,或失踪没了下落……”   宇文琰微眯着双眼,“宇文琮还没抓住……”他究竟逃到哪儿去了,整个人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杨氏一族的后生三人,领着一万人马团团围住龙虎山庄,还是没抓到宇文琮,却抓到了宇文琮的爱妾、孩子。   杨秉忠觉得近来的宇文琰有些陌生,对这事似乎非要追究到底不可。   宇文琰拳头紧握:他要向天下人证明,自己配得上素妍,更要向那个人证明,他和素妍才是最配的夫妻。素妍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他要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他要清除叛贼,还天下一个太平。那等优秀的妻子,就应该有一个世间最优秀的男儿!   新皇会谋划不假,可他宇文琰也会的。   新皇谋的是天下太平。而他宇文琰谋的只是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实力: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他要做素妍的好夫君,也要做皇族中最优秀的亲王。   杨秉忠道:“洛阳等地又进行了一番细查,济候、庆候的家眷妻小已押往皇城,一些与叛贼勾结的世家亦都获罪……”   刑部派人来彻查秦豫两地的叛党案,各家之中除了当家人、直接涉案者被订为主犯外,又有从犯、重犯之别,主犯一律待秋后问斩,其女眷家小发配边陲苦寒地,刑部的官员奉了顾力行之令,行事雷厉风行,通常是三两天就审结案子,主犯、从犯押送皇城,其他人等派官并发配边陲。   小安子一路快奔,哈腰道:“禀王爷、杨元帅,洛阳、咸阳等的乡绅为感谢你们清除叛党,特意登门求见!”   白芷嘟着一张嘴,似有人借了她银子没还一般。   杨秉忠指着白芷哈哈大笑起来。   白芷瞪了眼宇文琰,“王妃的性子,奴婢不说,王爷也是知道的。”   小安子尖着嗓子,“你不告密,王妃就不会知道。”   白芷挑着眉头,“不用我告密,咱们王妃的精明人人皆知。哼——”扭头出了议事大厅。   杨秉忠道:“一看丫头的脸色,本帅就知道,这回送的又是美人,哈哈……”   宇文琰笑呵呵的抱拳道:“本王惧内,杨元帅乃平叛元帅,这等事就劳杨元帅来处理。”   这些个乡绅,美其名曰是感谢,实则是害怕他们深查,卷入“叛党案”而累了一家的平安。   ☆、922 讨辱   待乡绅们鞭炮、锣鼓齐鸣地进了龙虎山庄,议政大厅上瞧见的便是程大勇、陆康及杨家的几个年轻后生。   众人一一扫过,在人群里寻觅着一夜成名的英雄王爷——宇文琰。   乡绅们抱拳自报家门:   “在下洛阳谢文博,拜见杨元帅,见过左肩王!”说到后面“左肩王”三字时,竟似对着一袭华衣少年英俊的杨家后生行礼。   那少年忙道:“你弄错了,在下杨云泰。”   谢文博惊疑地看着议政大事上诸人,目光移向陆康,陆康抱拳道:“本将陆康!”   原是来拜见杨秉忠与宇文琰的,居然连人都认错了。   一侧又有位华衣男子:“敢问各位,哪位是大名鼎鼎的左肩王?”   孙嬷嬷看着进来的诸人,有的是洛阳当地的乡绅、名士,还有的是咸阳赶过来的,再看人群里,站着几个面蒙轻纱的少女,或一袭水红色的夏裳,行动如杨柳拂槛;还有的一袭额黄衣裙,妩媚动人;其间更有一袭翠绿纱裙的少女,站在五人中间更显风姿卓绝。   翠纱少女移出人群,目光定格在议政大厅上方的那道绣屏上,隐隐显出一个男子轮廓,重重一拜,“民女谢小鸾,仰慕左肩王已久,盼左肩王不弃!”   宇文琰心头一沉,整个大厅上的人,都看着他,他大踏步走了出来,一袭天蓝色绣白蟠龙袍,道不出的清爽出俗,加上他过人的容貌,一时间看呆了大厅上所有人。   谢小鸾只觉呼吸紊乱,愣愣地看着移来的宇文琰,他灿然一笑,笑得魅惑,“你说仰慕本王,且把你的面纱摘下来让本王瞧瞧。看你有没有仰慕的资本。”   谢小鸾抬起手臂。   谢文博打着千儿,“启禀王爷,这是在下的爱女,打小就被家人宠坏了。”   谢小鸾摘下面纱。这一回又有惊呆了,一张素脸映在眼前:莹肌如雪,青黛远山,顾盼生辉,面似三春娇花犹丽,眼似秋水还清,惊世容颜发出逼人的淡淡光辉,任谁也地无法忽视她的美。   宇文琰大唤一声:“白芷!”   白芷就答一声,从偏厅奔了过来。   宇文琰指着谢小鸾道:“你且说说,她与我家王妃相比如何?”   “哼!王妃是天上的星辰。她不过是地上的萤火,岂能相比?”白芷扬着头,大胆地审视着谢小鸾,“脸上略瘦了些,少了份娇俏水灵;眼睛太大了些。双眸大而无神……”白芷歪着再看,“人也太瘦了些,欠缺婀娜多姿!”   宇文琰没心没肺,一脸不满意地看着谢文博,“就这等庸脂俗粉也想送与本王?”是个美人,他心下承认,可是不敢多看。白芷和孙嬷嬷都是素妍的人,要是在素妍面前多说几句,他可惨了,“本王的眼光可高着呢,这等姿色,赏给百夫长们玩玩还不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本王的妻子乃是当世第一才女、绝色美人,往后这类姿容别送到本王面前碍眼!”他摆了摆手,调头往偏厅珠帘移去。   谢小鸾自认姿容出挑,才艺不凡。没想宇文琰向边的丫头竟将她说得一无是处,还拿她与宇文琰的妻子相比。   江素妍……   传说是绝世美人,她拥有着过人的才华。   在他将挑珠帘而去时,谢小鸾朗声道:“小女愿为奴为婢侍奉王爷!”   宇文琰摇了摇头,“各位将军,本王身边又有侍女、内侍,你们若需侍女,只管带去,本王虽不喜,你们领去暖床叠被倒也不错。”没心没肺,将谢小鸾一脸惊愕的痴迷视若无睹,摆手离去。   陆康没想这世间还有这等美人,惊问:“王爷这话可是当真?”   “当真!当真!”   陆康心下欢喜,平叛以来,好几月了,他还真没碰过女人,家中虽有两妻,可封氏一直无孕,恪靖候府需要一个男孩,但他又不想再碰马氏。   谢文博忙抱拳道:“陆将军,那几位才是洛阳、咸阳二地给平叛将士敬献的美人,小女小鸾乃是幕左肩王英雄之名而来。”   陆康一听这话,厉问:“难道你是说本将军配不得你女儿?”   谢文博抱了抱拳,一脸歉色,这些人他可一个都不敢得罪,要在背后使个坏,谢家就能满门获罪。   谢小鸾已经起身,“我亦是堂堂世族嫡女,非正妻而不嫁。”   宇文琰进了偏厅,此刻立在门侧,听到这话不由得勾出讥讽的笑意。早前仰慕他,这会儿又提非正妻不嫁的话,当真虚妄得紧,说到底还是想谋个荣华富贵。   白芷控制不住,想到这些日子赵克总是如影随行的目光,朗声道:“赵将军,你家中无妻,这位谢小姐倒还凑合,不如娶她为妻?”   赵克回过神来,双目怨怪地看着白芷,一脸涨得通红,“你……休要胡说!我早有意中人,除了她万不会娶旁人。”   美丽的女子很多,而能拥有一个意中人却极为不易。   大厅上的一干武将,谁不知道赵克喜欢白芷。   程大勇哈哈大笑,“谢小姐非正妻不嫁,我们这个早有妻室,倒是杨家的几位小将军有两个尚未订亲。”   谢小鸾的目光定格在杨云泰身上,这少年生得俊朗,三个同龄人里显得尤其醒目,杨云泰道:“娶妻娶贤,我早有婚约,谢小姐当着众人说正妻不嫁的话来……还真让在下刮目相看。”   虽未说明,言下却说谢小鸾不贤,哪有待字闺阁的小姐,就这样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任她如何美丽,在杨云泰只觉大为不妥。   一侧的少年笑对杨云泰道:“四哥这话说得好!”神色里露出几分不屑,仗着自己貌美,便连女儿家的矜持也放下,居然还当着众人说出仰慕宇文琰的话,只怕早前有了胜算,以为凭她的容貌,就能引得宇文琰的青睐。   左肩王妃是什么样的人物,但凡见过的,谁不说好!   大厅上,唯剩下杨文才,他此刻涨红着脸颊,“你……你们……”该不要他娶这个女子吧,这女子确实很美,可是他自己的婚事还得父母长辈说了算。   笑脸少年扯了杨文才,“文才,这里没我们什么事,找左肩王说话去。”   三位少年结伴离去。   杨秉忠看着送来的几位美人,道:“各位的话说完了,请把美人带走!”   谢小鸾跺了一下脚,低呼“爹”。   谢文博愤愤地瞪了一眼:这丫头信心百倍,还说一定会引起左肩王的注意,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左肩王妃就是千里挑一的人物,还当人被个丫头羞辱了一番,这一回算是丢脸了,讨好巴结不成,反自讨了没趣。   谢文博道:“杨元帅,这些美人原是两地乡绅孝敬众位将士的,岂有领走之理?”   陆康就看上谢小鸾了,这样的美人便是在皇城也极难遇到,早前以为封氏便是大美人,与她一比,还真是云泥之别。“谢爷为示诚意,该让谢小姐留下!”   杨秉忠不想就此事与谢文博争辩,抱拳道:“本帅得去军营瞧瞧!”音落,大踏步出了议政大厅。   龙虎山庄很大,后山有一大块空地,可供将士们操练。   一干同来的乡绅讨了个没趣,有人退出大厅,只留了带来的美人于厅中候站。   大厅上,谢文博骑虎难下,愿想让谢小鸾靠上左肩王,没想却招惹了陆康,与左肩王为妾,能与一个将军为妾要比么,那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陆康咄咄逼人:“难道在下堂堂恪靖候世子、定远将军还不能娶她?”   他说的是娶,而不是纳。   谢文博想着谢家要是得了陆康这样的女婿,许也是个助力,惊道:“将军要娶小女为妻?”   “是平妻!”陆康重申道,“本将军家中亦有妻子却不能生养,再娶位平妻难道还委屈小姐不成?若不乐意,本将军在美人里挑上一个为妾。”   谢家对陆康的事知晓不多,听他一说,又不像是骗人,不能生养的原配,要是谢小鸾嫁过去,育下一男半女,这不是比原配还风光。   封氏嫁给陆康已有两载有余,至今也未能生养,封氏为此吃了不少的药,却依旧没个音讯,早前嫁过的那家也是怀过两回的,偏嫁了陆康后就没动静。   陆平安常逼着陆康去马氏那儿,陆康却再不肯去,想着马氏的粗鄙心下就厌烦,但封氏又不许他纳妾,整个陆家都由封氏把持着。   谢文博心下一动,“陆将军,此事在下回家还得与内人商议。”   陆康直切了当地问:“谢小姐,你意下如何?”   谢小鸾不乐意,她才貌出挑,为甚要与人为平妻,虽说是妻,可上面还有个原配。   谢文博道:“小女自是乐意的!陆将军可派官媒上门。”   既是许了平妻,谢小鸾经今儿一闹只怕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会上门求娶,有才有貌,难免骄傲,有时亦显得自负。   谢文博拽上谢小鸾,将她拉走。   身后传来陆康的声音,“本将军稍后就令官媒提亲。”   宇文琰的屋子里,孙嬷嬷送来的可口的羹汤。   白芷盛了一碗递给他,对于他的表现,白芷很是满意。   小安子问:“孙嬷嬷听说陆将军要娶谢小姐为平妻?”   ☆、923 真假陆康   ((*^__^*)谢谢zx106、657muzi、mili投出的粉红票!鞠躬求粉红票!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孙嬷嬷笑道:“可不是么。两个时辰前,陆将军请了我过去,问了好些洛阳的风俗习惯,我又不是洛阳哪里晓得这里的风俗,自寻来了山庄里大厨房的大嫂子过去回话。问罢之后,陆将军就遣官媒去,刚才回来时,官媒已经回话了,捎回了谢小姐的庚帖。”   白芷惊愕,“这样就成了?”   孙嬷嬷道:“陆将军想早些成亲,也好给恪靖候生个孙子,已请了算命先生就近挑选吉日。”   宇文琰挑了挑眉,“他定是犯糊涂了。洛阳、咸阳是什么地方,岂是能轻易结亲的,一个不慎,就得背负上‘叛党’之罪。”   洛阳等地的情形分明,宇文琮还未抓拿归案,在这风口上娶洛阳女子为妻,不妥!太不妥了!   先帝将洛阳、咸阳二地赐给宇文琮为封地,这两地的官绅有多少他的人,至今尚未调查出来。新皇为治天下,少不得要在这两地大动干弋地查上一番,这一次可不比当年的静王之祸,宇文琮可是名符其实的叛逆。   宇文琰吃了两碗羹汤,出了屋子,往陆康住的小院移去。   走到半道,他只觉这几日的陆康有些古怪,陆康是恪靖候陆平安之子,性子最是沉稳,陆平安一喝酒就撒酒疯,每次都是陆康收拾摊子,自他认识陆康以来,陆康就从没做过任何一件出格的事。   今日的陆康,明知洛阳、咸阳之地的叛党案未明晰,竟敢迎娶洛阳世族谢家的小姐为平妻。就是年幼的杨云泰等人都知道避开风芒,陆康居然陷了进去。   还记西北,他们一处喝酒时。陆康笑声朗朗:“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是娶个贤惠的妻子,为我洗衣、做饭,给我们陆家生儿育女,至于相貌么。倒不重要,只要她像我娘一样懂晓疼人就成。”   他的要求是如此的简单,只要是个女人,贤惠的女人就行。   什么时候,陆康会被女人的容貌所迷惑。   不知不觉间近了陆康所住的院落,陆康正在吩咐两个婆子,“你们明儿一早就去街上买红绸,务必要将这里布设成新房,越隆重越好,后日。本将军要娶新奶奶!”   宇文琰捂嘴轻咳。   陆康回头笑道:“王爷!”   宇文琰道:“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称呼我的,还和以前一样吧。”   他莫名愕然。   “怎么?不会忘了以前怎么称呼的吧?”   “不是!以前不懂事。”   宇文琰歪着头,一脸探究,“以前不懂事。你现在懂事了?”为什么他觉得这是反话,以前的陆康行事沉稳,就连杨秉忠和程大勇都夸,说陆康比他老爹陆平安强太多了,“狗蛋!”   陆康惊道:“你怎么骂人呢?”   “我骂你?”宇文琰指着他笑,“你是怎了?不会忘了,狗蛋是你的小字吧?我们在西北。私下里不都是这样叫你的么。”   陆康似恍然大悟,笑道:“与你开玩笑呢,千一!”   宇文琰心下暗惊,轻拍他的肩,“就要做新郎了,小心将养着。”末了。意味未明的笑了几声,原想告诫一番,只觉此刻的陆康太过古怪。   千一,陆康竟然唤他的小字,这小字原是为素妍取的。便是老王爷也从未唤过。这是他们夫妻间独处时,素妍唤他的字,怎的陆康就知道了?   陆康……   不,宇文琰可以肯定:这不是陆康!   难道陆康已经遇难了,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其实不是真正的陆康。   杨云简夫妇不放心杨秉忠天命之年挂帅平叛,镇国大长公主特意选了自己身边的侍卫相随,杨夫人又挑了名会服侍的婆子一路服侍着。毕竟年岁大了,比不得年少时。   宇文琰去了杨秉忠住的屋子,婆子给宇文琰切了西瓜捧来。   宇文琰审视四下,“到院里坐坐。”脸上写着:有话要说,就差没有直接说出来。   二人在院中的石杌上坐下,婆子退云,宇文琰吃了块西瓜,方低声道:“这几日的陆康很是奇怪。”   杨秉忠细细回忆,他与陆康相识、相处的时间极长,陆康出生后他在西北就见过,不仅是陆康,就是陆平安也是了晓的。   宇文琰讲了刚才去寻陆康的事,原想说几句体己话,提醒陆康要谨慎,发现异样就打消了念头。“陆康唤我千一……”   “千一?”杨秉忠意外地道,什么时候宇文琰有这个名儿。   “千一是我的字,是我为娘子取的,也只我娘子唤过,便是我父王、母亲从来都只唤我阿琰。”   素妍的小字叫弱水,千一的由来便一听了然。   人家夫妻间的爱称,怎的陆康就叫出来了,太奇怪!   以陆康的性子,就算知道有这个字,还是会习惯以前的称呼,早前唤宇文琰,“琰世子”,再后来又改唤“琰王爷”,他从来都没有唤过宇文琰“千一”。   杨秉忠听罢,神色凝重,“你是怀疑,现在的陆康是假的?”   宇文琰点头。“我们入庄之前,就听人说过龙虎山庄内地形复杂,况且宇文琮与他的慕僚还有近二百人下落不明,除了近来去官府自首、接受招安的,又还有二十多人尚未露面,他们一定没死。”   限期招安令在秦豫之地推行后,但凡接受招安,朝廷不予追究其过,要是能供认出五个同案者,还能继续做官,文士经过考究,确有本事的许以正七品官员,各人的能力经专人考评后可为致果校尉、致果副尉一职。   新皇采用了昔日江舜诚对晋地判军的招安法。   许以官职、保其平安,文人、武将考量家人平安,又看着皇榜上醒目地写着自己的名字、祖籍,只得去就近官府接受招安,由官府派专人送往洛阳。再由朝廷派至洛阳的户部、吏部官员进行考评本领,再酌情给予官职。   有些事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之后,写了五六个同党姓名。自然得是皇榜上没有的人,很快就领到了任职文书。   待有十几人如此后,消息传扬开,竟有为了做官的人,冒充自己是叛党,偏朝廷官员那儿又有一份名薄,以“欺诈朝廷”为名,关入大牢,再打上几十大棍赶了出来。   杨秉忠想着陆平安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大将,陆家就陆康这一个儿子。陆康要离开前,陆平安还逼着陆康与马氏同房,想让马氏生儿子,可陆康宁可要封氏安排的通房丫头也不愿碰马氏,这在陆家又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如若陆康出了意外。要他如何面对陆平安的信任。“听你一说,近来的陆康确实有些和之前不同。”   他家里已经有两妻,一个正妻,一房平妻,现在又要娶平妻,当真是古怪得很,一家里有两个妻子已经少见。有三个妻子的当真第一次听说。   还记数日前,宇文琰随杨秉忠等人进入龙虎山庄,早前杨云泰夺下山庄,又细细地搜查了一遍,留在山庄的下人、文人护院一并交给官府处置。那时的陆康骑在马背上,与程大勇和他有说有笑。   “杨元帅。就算出事,陆康也是进入山庄出的意外。如果现在的陆康是假的,真的在哪儿?”宇文琰同露沉思,与他生死与共的朋友突然不见了更被人冒替,怎不让他揪心。“我听刑部的人说过,在宇文琮的党羽里不乏有善于易容改装的江湖中人,里面有一对师兄妹,犹善此技……”   众人进入山庄后,各处把卫森严,外面的人若想进来很难,除非自山庄大门而入。里面的人出去亦有三门可以离开,无论从哪门离开,都得手持杨秉忠发的通令。“如果真是如此,除非这山庄还有秘道。”   “且秘道只能是陆康所住的小院内!”   杨秉忠与宇文琰低声商议一番,二人各自行事。   宇文琰一走,杨秉忠唤了杨氏族里的侄儿、侄孙来,“把陆康请过来,后日他要娶亲,我想与他聊聊。”   宇文琰令窦勇候在一边,见杨文才请走了陆康,遣了另一名侍卫回禀。   宇文琰领了自己的侍卫,又请了程大勇帮忙,几个人进入陆康住的院子,细查起来。“查墙壁地道,屋里屋外都要细细地搜上一遍。”   窦勇领命!   白芷也过来帮忙,拿着根棍子,这里敲敲,那里打打,当寻到陆康住的内室床榻下,地板传出一阵空响,一侧的窦勇一愣,转身奔了过来,令人移开大床,没想床竟给被定在那儿似的,怎么有移不开。   白芷揪开床上的凉席、薄衾等物,宇文琰在床上寻觅了一遍,“当”的一声,只见床板翻转,他整个人跌落至一个黑洞里。“王爷!”可不能出事,要是出了事她白芷如何与王妃交代,白芷不待细想,也要跳下黑洞,可再瞧那洞,不知多深,窦勇二话不说已纵身跳下。   程大勇闻音赶来,立在一侧,道:“外面派人盯着。谁有火折?”荣国公府的侍卫递来火折,程大勇转身取了两根蜡烛,纵身落下,白芷急得跺脚,她虽些武功,却没有他们的功夫好,也想下去。   待下面的程大勇点燃蜡烛,白芷方才瞧见,那是一个深约丈许的洞,下面有条秘道,“谁送我下去?我要下去!”   有侍卫走近,揽住她的腰身,纵身跃下。   窦勇从程大勇那儿接过一截蜡烛点亮,唤声:“王爷!”   ☆、924 郡马真相   ps: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__^*)   宇文琰已走在那头,回头道:“这几日我们见到的陆康是假的。陆康并非贪图女色之人,以他的性子,万不会被谢小鸾的美色所迷,突然要娶妻,着实古怪。”   程大勇面露忧色,陆康也是他瞧着长大的,虽三十多岁,却是一员勇将,行事又沉稳。“陆康不会遇害了吧?”   走了不到十丈就出现了一道分叉,宇文琰带人走左侧,程大勇领人走右道。   森森地道内,令人毛骨悚然,外面下是炎火烈日,里面又冷又静,白芷隐约听到一阵怪声,整个人直往窦勇身后躲,窦勇胳膊被她一拽,问:“怎么了?”   白芷颤颤栗栗地扫视四周,“这里不会闹鬼吧?我好像……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我’的声音。”   窦勇频住呼吸,宇文琰也隐隐听见了这声音,伸手指着一侧的墙壁,窦勇会意走近墙壁那声音就似从那里传出来的,宇文琰精通布阵、机关,立在一侧,很快拧转一侧突起的石头,石门“轰”的一声移开,里面出现一间秘室,不大的秘室里用铁链捆缚着一人,只着亵裤,头发凌乱,已瞧不出此人的面容,身上、脸上都散发出一股恶臭,那是肌肉腐烂的气味。   白芷大叫一声“鬼啊”又躲到窦勇身后,小心地探出一双眼睛。   那人几近昏迷,干裂开口的双唇重复着“救我!”   宇文琰奔近他,“你是谁?怎会被关在这里?”   “我是曹玉臻!”几字一落,他微眯着双眼,细细地审视着宇文琰,启开双唇,正要说什么,见有人来救。却已昏死了过去。   白芷是见过曹玉臻的,“不会吧,谁不知道曹状元俊美无双,他……他怎会是曹玉臻?”   宇文琰冷哼一声。“其实用心想想也不无可能,要是王妃猜测是对的,曹玉臻为报一己私仇,算计了崔家,害崔家满门男丁被杀。宇文琮忌恨此事,抓了曹玉臻,也让曹家蒙难受辱。”   宇文琮这么做,定然不是他害了崔氏满门。   曹玉臻落得这个下场,倒也解恨。   宇文琰不喜欢曹玉臻,不是因为他与自己都长得太过俊美。而是不喜欢曹玉臻的行事作风。   曹玉臻一心想投靠宇文琮,却没想到,宇文琮与流星阁联手,早令流星阁查出实情,曹玉臻陷害崔家的事很难不暴露。   只是谁也不知道。新皇早就有动崔家的念头,曹玉臻这么一陷害,反给了新皇一个最合理的藉由。   宇文琮却因此忌恨曹玉臻,不肯轻易放手,就才令人传出曹玉臻要娶爱女,被他招为郡马的事。   早前还以为是秘密传出这样的消息,此刻宇文琰知道这是宇文琮故意为之。目从来就没有什么曹玉臻娶叛党之女的事。那根本就是宇文琮为了替崔家复仇使用的伎俩,的就是要借此机会让曹玉臻付出代价。   窦勇道:“曹玉臻公然迎娶叛党爱女原就古怪,还敢传出消息去,现在想来,竟是如此!”   那边,传来一名侍卫的声音:“琰王爷!琰王爷!”   窦勇对另一名侍卫道:“将他带出秘道!”   侍卫应声。   几人飞快奔往程大勇。光亮处,众人放下脚步。   墙角处,有一只笼子,里面关着一个男人,久久未动。似已身亡,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程大勇愣愣地望着,只觉眼熟。   白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巴巴儿地看着窦勇等人,虽见过战场的惨烈,但这里有一具近乎男尸的出现,还是让众人提高了戒备。   程大勇与侍卫交换眼色,侍卫蹲下身子,用手一推男人,他顿时倒下,露出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白芷失声惊呼“陆将军”,将脸转向一边,看着自己熟识的人没了,她不敢再看!   陆康没死在平叛的战场,却是丧命在敌人的算计之下。   程大勇痛呼“陆康”,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竟这样就被人害了,紧握着拳头,“可恶!贼人杀害陆康不说,还敢冒充陆康!本将军要将他碎尸万段!”   宇文琰俯下身了,将手探入陆康鼻息,“还有气,马上带出去,快!”   程大勇愣了“陆康没死!”   “气息微弱,救人要紧!”   杨秉忠很快就得了禀报,知道在陆康住的地方发现了秘道,双眉微蹙,看着与自己对奕的“陆康”,起身连退数步,一个手势式,立有数名侍卫将“陆康”团团围住。   “陆康”当即一笑,“元帅!”   杨秉忠神色俱厉,“百面郎君,好生厉害!你根本就不是陆康!拿下!”众侍卫拔出宝剑,团团将人围住,不过五六招,就有侍卫止住的他。   百面郎君,“陆康”的真实身份。他善长易容,武功却是平平。   侍卫寻了绳索,将“陆康”五花大绑起来。   一边看着的杨云泰与杨文才等人惊得目瞪口呆,杨云泰几步走近,扒开百面郎君的衣襟,看到一丝人皮面具的印子,扯住人皮“吱啦”一声,但见百面郎君惨叫一声,脸上鲜血直淌。但见杨云泰手里提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甚是怖人。   杨文才惊得结巴:“你……你……不会是把人的面皮给剥了吧?”   要真是如此,也太可怕了。   杨文才第一次觉得杨云泰下手狠毒,那可是人皮啊,还留有血渍。   杨云泰抖了抖手里的人皮,细细地瞧看了一遍,哪有这么容易剥皮的,笑道:“这是一张面具,他脸上的血可不是我伤的,只怕早前就有。”停了片刻,“我们去琰王爷那儿帮忙,走!”   明明是一张面具,居然能瞧成是人皮。瞧着这面具似用蛇皮做的,做得很是精致、轻薄,也难怪杨文才第一反应就是人皮。   少年人总是爱热闹,几人出了议政偏厅。   三人刚进院子。就见两名侍卫扶着陆康出来,一脸苍白无血,“快请郎中!快请郎中!”   杨文才扭头就往议政厅跑。   杨云泰二人跳下秘道口,手里支着灯笼,只听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快步奔近,却见程大勇、宇文琰正站在一具尸体面前,男人只着棕色中单衣。杨云泰蹲身一探,“死了”,脸上血肉模糊。瞧不出本来的面目,因秘道温度极低,尸体倒还新鲜,“看样子是三四天前死的。”   宇文琰微蹙双眉,“我们是五天前入的山庄。难不成……是我们的人?”   白芷咬着手指,一脸肃色:“他的体形像谁呢?”   这体形,中等个头儿像极了韩国梁的。   杨云泰歪头脱口而出“韩将军!”   韩国梁!   程大勇一惊,“韩国梁是假扮的!”   宇文琰吐了口气,“没错!对方剥下韩将军的面皮,就是要假扮韩将军!立马派人捉拿韩国梁,他是假的!”   窦勇领命。吩咐两名侍卫着办。   众人在秘道走了一圈,但闻水声潺潺,洞口豁然开朗,竟到洛阳郊外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旁,举头望去,不远处竟有一家客栈。   宇文琰凭着感觉。那家客栈只怕不寻常,定是与龙虎山庄有关联。   然,不等宇文琰说话,程大勇大喝一声:“来人!领兵五百包围客栈,火速抓住里面的人。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放过!”   宇文琰微眯双眸,露出几许狡黠的目光,程大勇扭头一望,怔忡道:“瞧瞧你这样子,倒真有几分昔日安西的模样。”夫妻做得久了,彼此间会学对方的一些动作,宇文琰刚那神态就似与素妍第二。   有人应声,立马就有无数将士自秘道而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山野小客栈。   龙虎山庄议政大厅上,杨秉忠端坐上方,看着大厅上看不出容貌的男尸,这是韩国梁,没死在沙场,竟死在敌人的毒手之下,还被人剥去了面皮。   那边,有将士抓住了“韩国梁”,杨文才走近“韩国梁”学着杨云泰的样扒拉着他的衣衫,许是下手太重,“吱——”的一声,没扯下面皮,却露出一方翠绿色的肚兜。   杨文才如同见了鬼,“叔公,她……她是女的!”   杨云泰骂了句“废话”,“百面郎君的师妹,不是女人还能是男人。”   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选韩国梁下手,只因韩国梁与她的体形最像,都是中等身材,要是扮旁人,宇文琰、程大勇、杨秉忠的身材太过魁梧,尤其是程大勇、杨秉忠身高近八尺,又长得彪悍,非寻常人可以扮,而他们师兄妹都是清瘦之人。   百面郎君选陆康下手,只因陆康在众将领里接触的人不算太多,要是扮杨秉忠太难,杨秉忠身边的侍卫武功高强,一日之中身边都有人轮流保护。而程大勇、宇文琰也都是如此,光是他们身边的人就难应付,再则他们住的院子下面并无秘道,要近他们的身更难。   韩国梁自恃武功高强,未带侍卫,身边保护的人亦少,这才给了百面郎君师兄妹下手之机,他们不需要与人打,打,他们是打不过的,就用了蒙汗药。百面郎君先扮成陆康的模样,约韩国梁喝酒,他在酒里下了少许蒙汗药,再随势将韩国梁弄进秘道,助师妹扮成韩国梁。   现在,朝廷已经将他们师兄妹定为“叛党钦犯”,与其逃亡,不如扮成这样人躲过一劫。只是百密而一疏,一切都坏在百面郎君唤宇文琰的那声“千一”。   ☆、925 叛党   千一,这原是流星阁的人打探来的消息,说宇文琰小字千一。   他却不知道这“千一”的由来,更不知道这是素妍一人对宇文琰的称呼。   杨云泰一脸坏笑,看了眼身边的杨云和,“文才,你要是把她的肚兜扯下,我就对你刮目相看!”   “韩国梁”娇骂一声“禽兽!”   杨文才不屑一顿地道:“女人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瞧过,哼!谁想看她,我想看那张面具下的样子。”看着她脖颈处的人皮痕迹用手拽住,用力一扯,许是力道不够,竟没一把扯下来。   杨云和骂道:“你这小子,晚上吃了三大碗,连摘一张面具都没劲儿。”   杨文才一激下力更重,一声低呼,人皮面具被他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悦目的少女面容。杨文才先是微愣,很快抓住少女的双肩:“妖女,是不是你杀死韩将军的,说!”   “韩国梁通敌背主,罪该万死!”   这句话也是就是指责,在这之前,韩国梁原是宇文琮的人,要不是新皇一招突袭,韩国柱获罪,还很难知道韩家人一早就勾结了宇文琮。   杨文才扬起巴掌,直接两下击在少女脸颊,顿时就印下五根指头印,“胆敢杀害我朝将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妖女!”   郎中从偏厅过来,弯腰禀道:“杨元帅,小的瞧过了,陆将军中毒还得尽快解毒才行,否则性命难保!”   杨文才扭头问少女,“是不是你们给陆将军下毒?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少女冷哼一声,打女人算什么男人?就算她被抓又如何,可杨文才竟打她。“打死我也没用,我这里根本没解药。”   郎中抱拳道:“如果小的没猜差,陆将军中的乃是五日夺命散,还是尽快解毒。瞧他的脉像快五日了,五日一到回天无术。”   这个时候,除了下毒之人,便是解毒高手。   如若素妍在。幸许还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杨秉忠微蹙双眉,陆平安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不能让他有个闪失,要是陆康生了,陆家就无后了,陆康还没儿子呢。“还请郎中设法替陆将军解毒,要是保住他的性命,本帅上禀朝廷,为你请功。”   郎中抱拳道:“在下瞧病行,可这解毒……”转而道。“如果谁有五日夺命散的配方,在下幸许能设法解毒。”   宇文琰大踏步进入大厅,朗声道:“本王知道这毒药的方子!”   他不喜欢给人瞧病治病,少年时却喜欢毒药,专配一些稀奇古怪的。而这五日夺命散及其他毒药的方子更是牢记于心。   少女面露诧色,宇文琰连毒药配方都知晓,转而突地忆起他原是鬼谷宫的俗家弟子。   郎中喜道:“如此甚好,有了这配方,在下就能配出解药。”   宇文琰当即与郎中折下陆康住的偏厅,陆康静默地躺在小榻上,双目微阖。昏昏欲睡,整个人全无血色,就似已经死了,偏还有些气息。   宇文琰说了五日夺命散的药物方子,郎中听罢,拿笔写了解药。修修改改一阵,递与一侧的军士,“照方抓药,这两日小的会亲自照应陆将军。”   服侍陆康的士兵抓了药,郎中瞧过之后。亲自煎熬,又着人服侍陆康服下。   大厅上人声鼎沸,这一夜众人不眠。   宇文琰再到大厅时,去客栈抓人的侍卫、士兵带回了六个人。   “禀元帅,小的询问过了,这对中年夫妇是客栈的掌柜夫妇。那对年轻的,是他们的儿子、儿媳。另两个,是投靠在判党宇文琮门下的幕僚,因是文人,又无武功难以远行才在客栈里安顿下来。”   杨秉忠摆手道:“将人押送官府,交给刑部来的白大人。”与一边的杨云泰道,“你细细告诉白大人来龙去脉。”   杨秉忠有意要提携族里的后生,原以为会有一场硬仗打,没想徐州一场激战,判贼就死了十之九成,剩下的人要么是判党头领、重要人物,就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要捉他们这就是朝廷的事,他们要做的就是打压叛军,还秦、豫百姓一份太平。   杨云泰领了杨云和、杨文才几人,领了三十余名士兵护送犯人官府。   因陆康中毒,宇文琰派了孙嬷嬷来照应,待她到时,杨秉忠也遣了身边服侍的婆子来照看,两人呆在一处细细地闲聊起来。   近天明时分,陆康动了一下,只觉胸口堵了个热浪,“啊扑”一声喷吐出一口污血,吓得孙嬷嬷当即大叫出声。   杨秉忠与郎中速速赶来。   杨秉忠面露忧色,保住陆康的性命,回皇城之时,他也算对得住陆平安。陆平安这人虽然酒后失仪,可为人倒也直率,最是个正直之人。再则,他也是看着陆平安长大的,看他出生,看他成为定远将军,从一名寻常士兵到副尉、校尉、游骑将、游骑将军再到定远将军,那都是陆康真刀真枪,受伤无数换来的。   如今,皇上好不容易封了陆平安爵位,父子终于可以安享几日太平日子,要是陆康再没了,着实让人惋惜。更重要的是,陆平安很想有孙子,而陆康是他唯一的儿子,陆家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陆康身上。   郎中仔细诊脉,喜道:“禀杨元帅,陆将军的毒已解!身体尚虚,还需调养些日子。”   杨秉忠道:“有劳郎中!这次能救陆康,郎中大功一件。”   郎中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衣着一袭灰袍,抱拳道:“此次还得谢左肩王,如果不是他知晓毒药的配方,在下很难成功解毒!”   “无论如何,你的功劳不小。本帅自会如实禀奏朝廷,为你请功!”   宇文琰与陆康有生死朋友的情义,他设法替陆康解毒原是本分,但郎中则不同,要解毒要看他的医术。   杨秉忠觉得那秘道留着就是后患,派了士兵在入口处守着,就连山野客栈里也安排人手,转眼间又过了几日。   谢家原打算将女儿许给陆康,突然听闻陆康病倒了,婚事只得延后。   刑部白大虔亲临洛阳彻查“叛党案”,狠不得挖地三尺,把所有与这案子有牵连的人都给抓起来,短短十几日,洛阳牢里人满为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皆有,又寻了匠人,临时做了关押重囚的笼子。   八月初二晨,从朝廷转来官文。   杨秉忠召了众将云集大厅,“皇上的意思要我们即日班师回朝。洛阳守将由钟一鸣担任,咸阳守将由石禄接手。”   这二人,可都是皇帝的心腹,早年是做过侍卫的。   杨秉忠扫过众人。   陆康身子日渐恢复,只是还有些虚弱,面容有些蜡黄。   程大勇正襟危坐,双手搭放在双膝上,脸上含着笑,这一回前来平叛的众将也都立了功。   宇文琰竟有些意犹未尽,这仗还没怎么打,就结束了,这前后加起来正好半年呢。他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古怪。   陆康笑道:“琰王爷不想回皇城?不想念家里的娇妻?你再不回去,只怕安西就抵达洛阳了。”   素妍来过两封信,追问宇文琰何时回去,还说如何回家日子尚早,她就过来。宇文琰扭头看着一边的白芷,目光又落在赵克身上。   白芷心下暗恨:这个赵克,怎么把这些话都告诉给陆康,就算他们是同乡,也不带这样的,连她也给卖了,回头王爷还不知如何笑话她呢。   杨秉忠道:“程大勇,你带人去洛阳运河,多备些船只,让年轻有妻儿的将士登船回朝,至于我们两个老头子,稍后登船。眼瞧着就是中秋佳节了,让他们回家陪妻儿过节!”   杨云泰笑道:“三伯父,我与你一道走!”   宇文琰面容含笑,“陆将军不娶谢小姐了?昨儿午后官媒还来催呢?”   陆康莞尔一笑,“我新纳了一位侍妾,回头还不知如何与夫人交代呢。”   他病了,又有洛阳、咸阳两地的乡绅敬献的美人,杨秉忠说他身边无人照应,就让陆康挑了一个还算端庄、美丽的女子为侍妾,也好为他煎药、服侍。这名女子是三名美人里姿色最平庸的。   这样的行事风格,令杨秉忠与宇文琰倒觉熟悉。   在他们的心里,陆康就是个不近女色的人,能娶一个早前被休的女子为妻,就不是寻常男子做到的,还能敬妻、爱妻,更令人欣赏。   杨秉忠起身对一侧坐着的钟一鸣、石禄道:“二位将军,本帅与你们交接军务,请!”   程大勇一道跟去。   八月初二酉时,军中众将领、士兵收拾妥当,有人已经在运河备好了船只,有临时应征的商船,亦有官船,甚至还有寻常渔民的小船,百姓们感激众将士平叛秦豫之地的战事,就连徐州百姓也自发备了许多船只来,逐一登船。   白芷拿着封信,慌慌张张地对杨秉忠的服侍婆子道:“嬷嬷帮个忙,寻了驿站把信寄回皇城。我得告诉王妃,我们赶在中秋节前回去。”   近来因秦豫战事,各驿站以朝廷的紧急文书为重,家书等私信皆会延后送出。白芷送出这封信,是宇文琰一行抵达皇城后五六日,素妍方才收到的。因这信,也成为白燕等人时常打趣白芷的笑料。“你可别人都到家了,方才想到写信告诉王妃,说你们某日回转皇城吧?”仿似,白芷是故意耽搁一般。   ☆、926 驭臣术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书友121107155626962投出的2枚粉红票!谢谢wangyilian投出的粉红票!谢谢y打赏香囊!   八月的皇城,天高气爽。   佑正三年八月初五立秋,虽然入秋得晚,入秋次日就下了场绵绵的秋雨,一下就是三日,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之后,天气越发凉爽。   素妍这几月又在重新准备新画稿,是第二组《百花图》,这一次按四季分组,她称之为《四季百花图》,除了每七日一次与众店铺、田庄的管事见面议事外,旁的时间都用在绘画练字上,偶尔弹琴下棋,有时也去练功房习练剑法,一日安排得紧凑了,时间如流水般过去。   白燕禀道:“王妃,晋陵大郡主送来的帖子。”   素妍搁笔,启开帖子,只觉笔迹熟悉,龙飞凤舞,除了附庸山人再无第二人,“前辈回皇城了!”按捺不住欢喜的心情,再看下面的时间,是明儿上午。“明早记得唤我早些起来,得去晋陵大郡主做客。”   *   是夜,晋陵大郡主府书房里。   附庸山人双手负后,吴广久与鸣凤静立两侧。   吴广久从鸣凤口里听说了附庸山人的真实身份,心下又欢喜又激动,像个孩子般望着他的背影。宇文诲就算是老了,也有寻常男子难及的风度,飘逸的、出脱的。   “那几位客人都歇下了!”   鸣凤答道:“回父亲话,歇下了!”   父亲,她再不是孤女,在这世间还有她的亲生父亲在。   鸣凤想与他亲近,可总觉得难以接近,她的父亲就如她幼时的记忆里一般,那样的高高在上。像是立在云端的神仙。   附庸山人又问:“广久,信递给皇上了?”   “回前辈话,递到了。”   昨儿,附庸山人抵达皇城。先独自进了大郡主府,冯婆子一眼就认出了他,鸣凤抱着父亲大哭了一场。之后,冯二管家奉命前往客栈迎回与附庸山人同行的几个人,迎他们入府暂住,鸣凤念着是自己父亲的客人,拨了一处雅静的院落招待着。   附庸山人不让吴广久唤他岳父,说这样太惹人注意,亦叮嘱了鸣凤,私下里唤自己父亲。人多时就尊称一声“前辈”。   吴广久道:“皇上说,今晚三更按时抵达府中。晚辈派了家奴下人在门上候着,书房周围安排了心腹护院。”   附庸山人在看书架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绘的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以梅花为背景。这,就是鸣凤的生母,靖王侧妃税寒,眉眼之中与鸣凤有几分神似。“这次入府,怎没见着长庚?”   鸣凤神色有异,纠结着如何回答。   附庸山人回过头来,仿佛从女儿不安的神色时洞悉了所有。“你前半生过得委屈,下半生恣意也没什么,我只盼你能够快乐幸福!”他竟没有追问其间原因,而是以莫大的理解与宽容看着鸣凤,这鸣凤心下一动,又唤了声“父亲”。他却转而道:“这画上是你的母亲。让你的子孙里有一脉袭了税姓,这是当年我答应了你外祖的。这幅画,就留给袭了税姓的子孙传承……”   画上的女人,眼神温和,柔情万种。发丝如云,飘散在空中的长发根根细腻,吴广久瞧过天龙寺供奉的《观音图》,人物细腻自来就是附庸山人画作少有的风格,旁人要学,只能学得其形,难学其神。   吴广久小心地立在一侧,如同在看一个世外神仙般的虔诚,“前辈放心,晚辈定当善待鸣凤!”   “对于给你生儿育女的女人,你更得加倍善待!”   鸣凤惊愕,吴广久一脸迷糊。   附庸山人嘴角一扬,露出些许笑意,“当真糊涂,鸣凤就快有两月身孕了,难道你竟没瞧出来。”   吴广久立时调头看着鸣凤,目光停落在她的肚子上。   鸣凤立时笑着摸着肚子,“父亲,真的吗?我……我要做母亲了,我要做母亲了?”仿佛,这是她第一次有孩子,忘了税长庚,忘了宫里原玉嫔,一心都在自己的肚子上。   附庸山人道:“你气血不足,不宜太过操劳,更得用心调理。”   吴广久伸手握住鸣凤的手,满目热烈,原配夫人留下一双女儿,大姨娘又替他生了一位庶子,再没有比鸣凤生的嫡子更欢喜了,鸣凤的孩子是可以袭兴陵候的爵位,这是皇帝对靖王的愧疚,也是对鸣凤的弥补。   吴广久笑道:“若是男儿,就让他随了吴姓。”   “父亲”鸣凤捧着自己的肚子。   附庸山人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你膝下无嫡子,不能让他的嫡长子姓了税。”   吴广久只觉心头感动,虽是高人,却能替他思量,难怪几十年过去了,附庸山人一出面,就带走了宇文琮身边最得力的谋士,高人就是高人,无论多大的年岁,他的魅力依然。“前辈放心,我让嫡次子姓税!”   “不必!”附庸山人脱口而出,爵位于他并不是重要的,他年轻时连王爵、帝位都不在乎,又岂会看中一个兴陵候的爵位,但他知道吴广久看中,吴广久想让自己的嫡子袭爵,更想让孩子随了吴姓。   吴广久想了一阵,道:“那孩子大后,让他的庶子姓税。”   附庸山人道:“这是你们夫妻的事,益州税氏得有人撑起来,你们商议着办。”   鸣凤咬咬唇,“父亲,我和广久的嫡子姓吴,孩子大了,我的庶孙们无论男女一律姓税,自不会让母亲一脉断了香火。他们会奉税氏先祖为祖。”   “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不用所有庶孙都姓税,有三两个姓税就成。”   吴广久笑得更灿烂了。   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老爷,贵客到了,已到二门。”   鸣凤出了书房,夫妻二人迎上一行人,皇帝一身微服,犀厉的眸子扫视周围。鸣凤欠身道:“附庸前辈已在书房等候多日,贵客请!”   吴广久对左右的下人道:“扶郡主回府歇息,小心服侍。”   他就要有嫡子了,没有什么比鸣凤有了身孕更好,鸣凤不知,第一个瞧出来的竟是附庸山人。   皇帝道:“都下去,朕想与附庸山人单独聊聊。”   吴广久想留在书房,却不敢久呆,退出书房,看着烛光映衬着的背影,一样都是骄傲而尊贵的人,附庸山人飘逸,皇帝的背影却年轻挺拔带着股霸气。   附庸山人道:“你是朱武的学生,想来棋艺不差,陪我下下棋。”他侧身取了棋盘,二人相对而坐,“此次回皇城,一是为了见鸣凤;二则是送了几个人才来给皇上。我已经说服三人,让他们鼎力相助皇上。”他抬眸看了眼皇帝,“你不像乾明,更不像先帝,你像高祖皇帝。”   齐高祖?已作古百年。   附庸山人道:“皇祠宗庙里,有历代皇帝的画像,我小时候在那儿见过太祖、高祖皇帝的画像。大齐建国以来,当数高祖皇帝在位最长,为四十二年,他十五岁被立为太子,二十一岁登基。太祖皇帝承诺了太祖皇后,待高祖弱冠成人,就要随太祖皇后出宫别居,云游四海。”   他说皇帝像高祖皇帝,乃同样都是二十一岁登基为帝。   太祖皇帝曾与太祖皇后笑言“宇文皇氏多情种”,建朝以来,几乎每个皇帝都有特别偏宠的后妃,太祖皇帝一生只太祖皇后一位后妃,宫中虽有位谨嫔,可世人皆知,谨嫔并未与太祖皇帝做过一日的夫妻,就连谨嫔膝下的皇子也是抱养皇族亲王的儿子。只因太祖皇后一生只育了高祖皇帝一个儿子,而高祖年幼时离宫,民间曾一度流传,高祖被恶人害了,为固朝纲,谨嫔便抱养了皇族亲王之子过继在太祖皇帝名下。   “高祖皇帝乃一代明君。任何一个盛世,不是一位皇帝就能做到,这三个人或有治世本领,或能悟透人心,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其中一位虽说有些年长,倒有一身的本事,你可一用。但身为皇帝,不仅得深谙驭臣之道,更得明辨是非,谁说了真话,谁讲了假话……”   新皇一脸愕然地看着附庸山人,“先帝说,德宗皇帝在世时,曾与你传授驭臣之术?”   “可我隔日就将德宗所说的一切如实说给先帝听。”   “先帝在世时,曾说过他这一生真正的兄弟有两个,一个是宇文谦,一个就是你。”   附庸山人一脸坦然,“当年我确实怪过他,明知贵妃的诡计,却没有通晓我,害我妻儿平白殉葬,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他的确比我更适合当皇帝。我虽有才华,却愿没有他的果断、英明。”   他便讲当年德宗皇帝说的“驭臣之术”如实讲叙给年轻的皇帝听,就算是答谢当年先帝救他一命的恩情。   新皇听得用心,他瞧得出来附庸山人并没有半分掩藏,而是尽自己所能的告诉他一些事,那是只有新皇才能运用的“驭臣之术”,有道理,有事例,就是寻常人也能听明白。   吴广久在院外立了片刻,回到上房。   鸣凤已经拆下头饰,经过太后与德太妃的调教,身上流露出一股傲然的皇家贵女气质。   冯婆子一脸笑容,特意请了太医来请脉,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刚才太医来过了,确诊郡主有身孕了!”   ☆、927 中年有孕   早前鸣凤不信,为了确认这才令冯婆子传了太医。   吴广久快走几步,抓住鸣凤的手,正人弯腰抱起,鸣凤将他止住:“瞧你……”   “鸣凤,我是高兴!我们终于要有儿子了。”   冯婆子退出内室,叮嘱大丫头小心服侍。   鸣凤手抚着腹部,就如凌薇所说的那样,她还能生,这一回是她自己的孩儿,她亲自教养,一路拉着他的小手长大。“广久,我们府里不是还有曹、韩两位姑娘么,容貌也还不错,不如就给你纳为侍妾?我有了身子,刚才太医说了,不能再有房事……为了胎儿安好,只怕得满五月才能同房。”   吴广久定定地盯着她的腹部,还没有突起,再过一两月许就能瞧出来,“抬通房可以,侍妾就免了。我答应了你父亲,会善待你,更会好好与你过日子。”   “广久……”他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再不纳妾,有通房就很不错了,他伸臂将鸣凤拥入怀中,“要是你能生下一个嫡子就更好了。”   “明儿一早,我让奶娘去庙里敬香,我要给你生儿子。”   “你身子弱,明儿让芳姐儿学着打理内宅,大姨娘也可以帮衬些,你不能太过操劳了。”   “广久,你待我真好。”   以前的生活是屈辱,是不甘,如今这样夫妻恩爱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等她有了孩子,这个家就更像个家了。   如太后、德太妃所说,她是皇家金枝玉叶的郡主,尊贵非常,就得骄傲,就得高贵,可以做她想做的事。   新皇与附庸山人聊了许久,大总管觉得这有些像当年无名子到皇城与皇帝的促膝夜谈,而今的皇帝与附庸山人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明,大总管瞧着时辰,该回宫朝会了,道:“皇上。得回宫了。”   新皇心下不舍,“前辈随朕回宫如何?”   附庸山人道:“不了!有些东西,我向你举荐的三人就能教会皇上。”   新皇微微颔首:“你何时离开皇城?”   “今儿还要见一位朋友,见罢之后就离开。此次下山亦有好些日子了,是得回去。”   新皇又问:“是安西么?”   附庸山人正沉吟,新皇道:“江素妍!”   附庸山人回过神来,“此女是个可造之才,想在书法丹青上再点拨一二。”   新皇微微一笑,“前辈以为,朕若不是做皇帝。可能成为文豪才子?”   “皇上的字写得不错,颇得朱武真传。要真想做才子,可以书法留传后世。”   “为甚不是诗词歌赋?”   附庸山人摇头道:“但凡诗词过人者,必游历山河,有着坎坷的命运。再则诗词有时亦能扰人心绪,皇上攻书法最宜,霸气、犀厉,独树一帜!”   新皇仰头大笑,对外面道:“起驾回宫!”   他从未想过要用诗词留传后世,他想的也就是书法,他亦得了本白峰居士的字帖。近来多有习练。   素妍起了大早,到大郡主府拜见附庸山人,二人在书房聊书法、丹青,附庸山人又教授了素妍一些绘人物的技巧,聊到近午时分,素妍见他疲惫不堪方才告辞。   刚出来。冯婆子笑盈盈地迎上:“我家郡主想讲王妃叙话。”   上房花厅,鸣凤慵懒地坐在贵妃椅上,手里抱着一大碟零嘴,吃得津津有味。   鸣凤见她到了,起身笑道:“大家都说。你诊脉最准,说镇国大长公主能得儿子,一下子就生了两个。你与我瞧瞧,我可能得儿子。”   素妍心下懊悔,当初让阿九传话,原是想安慰六公主,如今把她传得离奇,仿佛得她一句话就真能有儿子一般。   她将手一伸,搭放在一早备好的迎枕上,要素妍诊脉。鸣凤道:“若是被你说准了,回头我也酬谢金口!”   素妍道:“你可别听旁人以讹传讹,我哪有这么准的。”   冯婆子道:“就劳王妃给我家郡主诊诊脉,看看这胎是不是男胎。”   “你怀上了?”素妍的嘴巴张成“o”型,鸣凤和凌薇的年纪差不多,居然就怀上了,这也太快了吧,看来与吴广久的辛勤耕耘分不开,吴广久虽有个儿子,却是侍妾生的庶长子,他们二人都盼着有个嫡子。   冯婆子笑呵呵地等着。   素妍坐下,将手搭放在鸣凤的脉上,“还不到两月,我可瞧不出来,好歹得过三月才成。”   冯大家的道:“听说王妃的话最准了,昔日镇国大长公主尚无身孕,你就说她能生三个儿子。你瞧我们郡主这胎可是男孩?”   鸣凤一脸急切,仿佛不是要素妍一句话,而是要她的生死一般,切切看着。   素妍很是为难,要是说了,那就是骗人。她用心地想,前世的鸣凤在叶家郁郁终老,并没有恢复她本来尊贵的身份。   吴广久……   努力寻觅到记忆里关于他的点滴信息,倒是知晓吴广久后来做到了工部尚书一职,依昔记得吴广久膝下有三子两女。   冯大家的道:“王妃想到什么不妨说出来?”   “吴大人命里有三子两女!”   鸣凤惊呼一声,“你是说,我会生两个儿子,我有儿子!”   她不是已经有税长庚了么,还有宫里的玉嫔可谓儿女双全。   鸣凤笑道:“要是被你说中了,我酬谢十金!”手落在腹部,“儿子,我就要有儿子了。”   素妍微皱着眉头,“你的胎脉不大好,有些滑脉之状,还得好生将养。”   鸣凤一怔,招手道:“奶娘,派乳爹去宫里与太后说说,请梁太医来府里住,端妃娘娘的龙胎已稳,得让梁太医给我护胎!”   这把年纪,怀了身孕,竟比那些十几岁的年轻奶奶还紧张。   素妍起身道:“你且忙着。我该告辞了!”   刚起身,大丫头禀道:“大郡主,税奶奶求见!”   鸣凤微微拧眉,一脸厌烦地道:“她来做什么?不是与她说了。从今往后他们过自个儿的日子,不用来府里请安。就算是送节礼,还有好几日呢。”   冯婆子知道鸣凤自成亲之后,越发厌恶了税长庚夫妇了,尤其是税长庚,她压根都不愿见,如今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想到税长庚下药的事,就怕税长庚对她再做出什么事来。   冯大家的道:“回了税奶奶,就说大郡主昨儿没睡好。这会刚睡下,让她改日再来。”   素妍离了上房,刚出外院门,就见韩络领着丫头立在一侧,见到她欠身行礼:“民妇拜见王妃。”   素妍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韩络拿出帕子,眼里含着几滴泪,“我叔父在洛阳遇难,回韩家奔丧……”   韩氏一族除了韩国梁一家,其他人都被贬为庶人,戴罪发配边陲,就连一干女眷也没落下。   韩国梁在洛阳龙虎山庄被宇文琮叛党杀害的事传回皇城。新皇下旨追赐封韩国梁为威远候,令其嫡长子袭了威远候的爵位。五代之爵,到了这代也是最后一辈了。   韩络头上戴了朵白花绒花,说着此事,竟比死了亲爹还难受,她没了父母兄长。如今能够依靠的就是韩国梁一家,而今要靠她堂兄韩纪。   大丫头行礼复述着冯大家的话。   “婆母欠安,那我更不能离开了,我去会客厅候着,等她醒来再去请安。”   冯大家的已经出来。身后跟着两名粗使丫头,冯家因着哺养晋陵有功,竟跟着晋陵享了福,就连冯婆子的长媳也做了管事,整天的耀武扬威,以为管事就是当官了,将府里的下人丫头指使得团团转。   冯大家的笑着行了万福礼,笑道:“税奶奶来得正好,大郡主说府里还有两个一早给税大爷备的侍妾,今儿正好一并领了回去,或给税大爷做侍妾或是旁的,皆由税大爷和税奶奶说了算。”她打了个手势,两个丫头去带人。   素妍出来时,韩络一脸忧色地领着两个年轻姑娘出来,其中一个讨好似地声声唤着“络姐姐”,一瞧就是韩氏族里的小姐。   韩络已经来三回了,每回不是歇下了,就是睡下了,她知道晋陵大郡主不愿见自己,便是税长庚来请安,晋陵也一概不见,只令下人传几句话,打发他们离去。   少女巴着韩络,伸手扶她上轿,“络姐姐,而今韩家没了,我们可就是亲姐妹,少不得让姐姐提携……”她一早就听说,韩络走了好运,竟被税大爷扶正做了妻房,还替税大爷打理内宅府邸,就是田庄、店铺上的生意也由韩络打理着,韩络因是嫡出,打小就受过韩太太调教,内宅、生意原也懂的,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韩家?”韩络沉吟着,“我叔父遇难,你倒好,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次回娘家,叔母还问起你,要让叔母和堂兄瞧见,还不得被你给气死。”语调里带着训斥,“威远候可还在呢,堂兄袭了爵位,而今丁忧在家,回头到了我家,穿得素净些,我送你回韩家。”   只有还有一脉,韩家就还在。   韩络自从听说说韩纪袭了爵,只觉自己又有娘家了。税长庚扶她为妻房,不就是是念着她们几个人,她还有半个娘家,好歹是瞧在韩纪父子的面子让她做了嫡妻。   想让她把这么个妖艳的女子留在税长庚身边,除非她是傻子!   ps:   ps:(*^__^*) 推荐本人的新文《富贵美人》,书号:3147487,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 她再成孤女,狠虐渣男驸马爹、踩虐大公主后娘,惊艳天下觅良缘,走出锦绣繁华路!   求宠爱!求本订!求关注!求推荐票!请用您的方式支持浣浣哦,谢谢。   ☆、928 探监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   税宅里的汪姨娘、曹姨娘正想方设法想爬上税长庚的床,要不是被她盯得紧,早就得逞了。在她怀上子嗣前,绝不会让他们先有孕,长子为嫡出,这才是正理,也才能坐稳她的嫡妻位。   素妍的轿子起行,她看了眼身后对韩、曹二女横眉冷对的韩络,嘴角一扬,带着几许的笑意。   韩小姐惊道:“络姐姐要送我去威远候府?”   韩络反问,“你不想去?”算起来自己与韩纪是堂兄妹,韩小姐算是韩纪的族妹。韩小姐去威远候府,又不是正经小姐,最多算是个寄人篱下的无依孤萍,就算如此,韩络也不想养闲人,光是家里的汪、曹二位姨娘就够她心烦了。她虽说服税长庚回皇城书院念书,可她亦瞧出来了,税长庚静不下心。   韩小姐心想:去了也好,他日说不准能寻个更好的婆家。韩纪的兄弟姐妹少,自会拿她当小姐对待。可是她亦听说韩纪最喜女色,总不能就这样过去,好歹得给份见面礼,目光一转,就落到身侧的曹玉娘身上,“络姐姐,能带个服侍丫头么?”   送她过去就不错,郡主府还贴了二百两银子的赎身钱呢。   韩小姐不待细想,指着曹玉娘道:“让她做我的服侍丫头如何?”   去一个少一个,省心!   韩络想着正不知如何打发曹玉娘,今儿让她领走两人,想必就算税长庚知道了也不会怪她。“你要她?”   “是,我就要她。”   曹玉娘长得如花似玉,也是娇俏动人,要是将她献给韩纪,不仅有了见面礼,到时候还能与曹玉娘在威远候府站稳脚跟。   韩络冷声道:“行!你带她去。”   曹玉娘也是小姐。这会儿却要做韩小姐的丫头,气得她咬牙。   韩小姐却已近身,低声道:“将来,你富贵了。可别忘了是我帮你。”   “你……”   “没听说么,我族兄袭了爵,人又年轻,如今才双十年华,可不是你的机会。给我族兄为妾比跟税大爷强多了。”   曹玉娘正恨着,听她一说,“小姐,真的么?”转瞬之间就改了口,韩小姐笑道:“孺子可教,要是去了那边。你还如此机灵,早晚要做威远候贵妾。”   韩络挑起轿帘,犀厉地瞪了韩小姐一眼,韩小姐立即规规矩矩地跟在轿子侧。   韩络可没想到今儿又要领走两人,一直在猜剩下的两个许是大郡主给吴广久备的。原来依旧是给税长庚。做母亲的给儿子成家立业,只是再不愿见儿子了。这事也怪税长庚,当初怎么就听了叶大老爷夫妇的……   想到叶家,税长庚派去的下人还是晚了一步,待下人赶到时,叶大老爷、章氏已经染病身亡。下人只得买了两副薄棺,因是夏天。又不能运走尸体,只得就近寻了坟地埋了。   叶大老爷没了,章氏也没了,就留下叶大爷、叶四爷,还有同样庶出的两个儿女,叶家三房的叶三爷因横行乡里。失了左肩王府的庇护,同样被发配北边白塔口,行了没几日,就只剩半条命,押送他们的官差不打即骂。稍有不中意,就给他们苦头吃。   税长庚要替父守孝,要在家里设灵堂,被韩络给劝阻了,皇帝赐他姓税,便是要他与叶家断了往来,这样一来就是对皇帝不敬,要是再被传出去,只怕要获罪。   税长庚害怕,只得在家里挑了间僻静屋子设灵堂,就连给叶大老爷、章氏敬香都得偷偷摸摸的。   自王府大门而入,轿子停驻在二门侧,白燕携着白茱等人迎了过来,扶素妍下轿。   白燕低声道:“韦侍卫将刑部天牢都打点好了,今儿一早就派人去无色庵请了大三太太,这会子许已到刑部了。”   早前素妍就想让孟氏去天牢见宇文轲母子最后一面,可是叛党案闹得太凶,多有顾虑,如今徐州大捷,叛军被剿灭,宇文琮失踪没了下落,成为朝廷缉拿的钦彵。   素妍见接二连三的叛党案定罪,方令韦雄去刑部天牢打点。他亦是随宇文琰在西北打过仗的,在天牢里认识几个从西北回来的狱卒,有他们帮忙,倒也得易,更重要的有几个的狱卒的媳妇还是素妍张罗说成的,他们亦念着这份恩情。   孟氏没想素妍会同意让她去天牢见孟桑青,先是一愣,当即令婆子收拾了一些东西,备酒、备饭菜,这才拧着篮子上了来接她的马车。   韦雄亲自打点了狱卒,使了零碎银子,虽是相识的,还是给了茶酒钱,低声道:“大三太太先进去,只得两刻钟,到了时辰就得出来。狱卒们不易,不好为难他们。”   自刑部大牢偏门而入,看到的是一层层坚固的石墙,时不时传出一声惨叫呐喊声,让人寒毛倒竖。   孟氏应声,提着篮子进了诏狱石砌高墙下的小门,以为能见到一间间牢房,却只看到空旷地摆着一张木桌和四根条凳,一侧有个方形的地道入口,她提着篮子进了地道,里面很昏暗,头顶只几个巴掌大小的天窗,阳光从天帘映入,能望着蓝天白云。地牢里挂着一只九盏莲花油灯,常年不灭的燃烧着,显得有些昏暗。   每一间牢门是用最坚实的铁棍铸就,上面挂着沉重的链子,透过铁栏门能看到里面的人,有的关押着一人,亦有的关押着两人,她一面寻觅,一面静静地行走着。   “桑榆!是你吗?桑榆……”   她已走过,却听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无力的呼唤声,孟氏退了回去,这是一间不大的牢房,长宽约有丈许,里面有一张破榻,榻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怀里抱着孩子,还有一个妇人正躺在草垛里,一脸污浊地睡觉。   “堂姐。”孟氏轻唤一声。“我今儿是特意来看你的,备了些酒菜,晋阳候……没与你关在一处么?”   孟桑青指着对面牢房,“他……被移到下面那层牢房里。”   济候、淮阳王、庆候、宇文轲……还有曹、韩两家的当家人、重犯都被关在下一层牢房里。孟桑青听人说刑部大牢分很多重。他们所呆的地牢只是最上面一层,越往下走,越阴森,最低下一层是水牢,常年积水,有的犯人被关在里面活活的用水给泡死了。   孟氏蹲下身子,将酒菜一一取了出来,从栏杆缝隙里小心地递入。   “啊!有好吃的了!终于有好吃的了!”躺在草垛的女人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飞快地奔了过来,伸出脏兮兮的手就要抓牛肉。孟桑青抬手就拧了一把,“你这个贱蹄子,整日就知道吃,映波,拿些肉吃。你吃好了,孩子才有奶水。”   映波,宇文轲的正妻。听说成亲数载不孕,不曾想竟在天牢生下了一个孩子。早前在晋阳时,想尽了法子也怀不上,住进了天牢竟是怀上了,到底是个命苦的。做了母亲。原是好事,可在这天牢里,她吃不饱,孩子因奶水不足,也长得瘦巴巴的,半岁多了。还不抵人家刚满百日的孩子大。那是一个瘦弱的孩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脸蛋小得还没孟氏的巴掌大。   孟桑青轻叹道:“那么多年,一直以为她不生,没想到了天牢竟怀上了。”她取了两盘肉。摆到牢里的桌上,恶狠狠地对另一个女子道:“不许与映波抢,你再敢胡闹,我不饶你。”   那女子吐了吐舌头,“婆母,这么多好吃的,你好歹也让我尝尝。我今晚还要去服侍爷呢。”   孟桑青递了一盘卤切肉给她,女子也不客气,抱着盘子就抓了起来。“真是可怜的,上回载爷他们要逃狱,有几个姬妾不听劝,跟着众人出去……就再没回来,连着那几个孩子也平白丢了命。”   四、五月发生在天牢的暴乱,孟桑榆听百姓们说过。她所听到的是,天牢的钦犯、重囚的联合贼匪意图逃狱,他们如何心狠手辣残杀看守的狱卒,居然冲出了天牢,幸好御林军及时赶到,方才阻止了一场暴乱。更有百姓们,天牢里关押的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要是被他们逃出来,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又要受害,好在被官府给止住了。事实是,只死了可数的几名狱卒。宇文理的儿女就就剩下宇文轲一家尚在,静王世子宇文载、广平王宇文软及其他静王庶出子女全都在这场暴乱中被御林军射杀。   孟桑青问:“听说宇文珉被赦,还封了郡王?”倘若他们家一也得恩赦,不盼做亲王、郡王,哪怕是个候爷,她也就知足了。   孟氏应道:“皇上隆恩,给中顺郡王赐了府邸、赏了田庄,还过得不错,嫡次子又被封了世子。”   孟桑青眼帘低垂,眸光里跳跃着火苗,“皇上会不会赦免了我们母子?我们被关在这儿三年了,这里可比圈禁皇陵还要辛苦。”   孟氏不语,将一只装有酒的羊皮袋递了进去,“你们的罪和中顺王不同,中顺王的嫡长子藏有龙、凤袍。”这事,原是中顺王夫妇都不知情。“宇文轲将宇文理的幕僚举荐给宇文琮,意欲动摇朝廷的根基。”宇文轲算是两度犯过,第一次助了宇文理,这一次又把宇文理培养多年的幕僚给了宇文琮,新皇又怎会恩赦。   ps:   读友大人,该文进入尾声部分了,大结局后又另有后续终章故事,有亲说这文太拖沓了,本来想删一部分的,试着删过,又发现这样一来许多要交代的事就没说清,不过关于文拖沓的硬伤,在往后的文里浣浣会尽量改正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929 非亲应仇   ps:谢谢谢谢王投出的2枚粉红票!(*^__^*) 谢谢mozart888、daixi01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孟桑青从孟氏的话里听出了另一种答案:新皇要治他们的罪,不会赦免,而他们也不会有中顺王的幸运,可以重得荣华富贵。“你今儿是来给我们送行的?”   孟氏轻声道:“你被关在这里三年了,我一早就想来探望,却没有法子,这才求人进来,一来见你们一面,二来这许多年来,我一直有些事没弄明白,我就想当面与你问过清楚。”   心下却是一阵阵的刺痛,在天牢几年,她日日都盼着朝廷能发落、处罚,或是发配,或是流放,又或是圈禁,而不是将他们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里,一日三餐地供着,生了病又有郎中给瞧着,不让好好地生,也不让他们得病而死。   孟桑青将羊皮袋递给了映波,依旧温柔如初,“留给阿轲。”转而对孟氏道:“你想问什么?”   孟氏吐了口气,站在牢门前,看桌前的两女人吃得津津有味。“当年,你离开宫中后,皇贵妃要将我赐嫁给江书鹏为妻,是不是你与皇贵妃谏言?”   孟桑青勾唇一笑,往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是!”人之将死,又何必再有隐瞒。   孟氏不解地盯着,她视孟桑青为唯一的亲人,在宫中相扶相携,甚至劝宇文理纳她为姬妾,让孟桑青生下庶长子,保住她的侧妃地位,没想孟桑青居然出了这等主意。   “桑榆,你是帮过我不假。可你亦将我打入了漫长的痛苦之中,王爷活着时,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只要你没嫁人。他就打着要娶你的念头。王爷曾说过,我所有的一切原就应该是你的。所以……”她要孟氏嫁人,只要她嫁人,也许宇文理就会打消念头。“只是我没想到,你是嫁人了,王爷知道后却越发恨我多事。我从那时起失宠,独自哺养着阿轲。他甚至将晋阳偌大的静王府丢给我们母子。”   是孟桑青害了她,害得她纠结在爱恨之间不能自拔,害得她嫁入江府,明明有一个好夫君,却不敢去爱。   因为宇文理警告过她,她的心只能是宇文理一人的,要是敢动江书鹏动心。他第一个就会下手杀了江书鹏。   孟氏又道:“当年,西歧人在西北边城生出战事,我大哥伤重而亡,而尚武却……”   孟桑青微微笑,“尚礼是为救我哥哥才受的伤。是他自己傻,他说要是有人立有功勋,就能恢复自由身,所以我哥哥得到了自由,不再是戴罪之身的士兵,还破格得到主将的赏识,做了游骑将。娶妻生子……”   孟氏虽在深宫,却时常将自己攒下的金银细软在出宫采办时,使银子打听家人的下落。“我哥哥的伤明明已经好了,怎么会突然身亡?”   孟桑青冷着声,眼里都是愤恨与不甘,“救主将一命的是我哥。可是他却要说出真相,也活该他得死!早前说好的,孟家得保一个出来,可他竟返悔了,为了一点功劳就要与我哥哥抢……”   那么。真正在沙场之中救了主将的是孟尚礼,并不是孟尚武。孟尚武救了主将,这才入了主将的眼,得到提拔、重用,从戴罪之身的士兵到陪戎副尉,再到从五品的游骑将,没有梁州归德将军的提携,没有他冒名领功的事,这一切就该是孟尚礼的。   孟氏瞪大眼睛,咬着双唇,“所以尚武就狠心加害我哥。他们可是手足兄弟,他怎么可以……”   孟桑青扭过脸去,“你恨孟尚武么?他杀了你的亲大哥,你自该恨他!”她移着步子,“不瞒你,我亦恨他!如果不是他从西北送来一名西歧巫师,王爷不会知道自己是皇帝命,可以做皇帝,就不会在晋地要阿轲囤积重兵、私造兵器……是他害了我的轲儿!是他害了我!”   孟桑榆摇了摇头,原来自己被孟桑青害苦了一生。孟桑青的兄长也害死了她的大哥……   孟尚武得到荣华富贵,可是他荣光后,却未帮衬尚钧、尚孝半分,直到今日尚钧还是小小的伍夫长,而尚孝还是一名寻常的士兵,他们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至今连妻子也未能娶上,甚至连拥有女人是何滋味都未品尝过。   孟氏道:“当今皇上英明,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宇文琮败了,贵太嫔在行宫染疾而亡……”她身子前倾,近乎要穿过栏杆,将嘴附在孟桑青的耳畔,“实则是贵太嫔令人在宫中下毒企图逃出皇宫,宇文琮想派人去行宫救人,却害贵太嫔被乱箭射死。”   孟桑青神色难看,“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   那是孟氏亲眼目睹,贵太嫔死得很惨,身中乱箭,仿佛一只刺猬,下手之狠,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而后来,孟氏却发现了突然而至的中顺王宇文珉,这一切亦是中顺王下令做的。她在暗处听到了中顺王与心腹侍卫的对话。   孟氏遮上篮子,所有的痛苦都已经没了,恨也好,爱也罢,都得活下来,他还等着与失散多年的弟弟重逢,要替他们娶妻生子,为孟家繁衍后嗣。“因为那晚,贵太嫔遣人寻我去行宫,等我赶到的时候……”她突然止话,“中顺王已经查出,当年通过闻公子送给他儿子龙凤袍幕后之人是宇文理父子。宇文理已死,这个仇会记在你们母子身上!”   孟桑青狠声道:“宇文珉那个小人!”骂毕之后,她猛地回过神来,“上回天牢暴乱,是不是与他有关?”   孟氏平静无波,目光静如灰烬,仿佛再没有任何事能让她生起波澜,“中顺王会想尽办法阻止别人来救你们。”她仰头看着巴掌大的天窗小孔,能瞧见面的灿烂的阳光,而孟桑青母子再也不能享受外面的阳光。   孟桑青算计了她,孟尚武也害死了尚礼,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不!皇上不会杀我们,否则不会等上三年。三年前没杀我们。三年后也不会……”   孟氏一个冰冷的眸光,孟桑青停下了话。   “你能进天牢,也能替我们周旋是不是?桑榆,你忘了吗。我们是姐妹。我不要你救我,你替阿轲保住一条血脉可好?那个孩子,叫澈,他还不到一岁,不到一岁啊……桑榆,我求你……”   孟氏冷声道:“我办不到!”她将脸转向一边,很想恨孟桑青,却恨不起来,孟桑青就要死了,她又何必去恨个死人。“为了救回尚钧、尚孝,我已求了左肩王妃一回,我再没有颜面求她别的事。我也想有娘家,想与失散二十多年的弟弟重逢……”   “桑榆……我听人说过,左肩王妃不是寻常人。她是皇上的师妹,又是太后的义女,皇上视她如亲妹一般……”   “我问过,左肩王妃说不插手这些事,宁可替我救回尚钧,也不愿因为这事求皇上。”孟氏提了篮子,身后传来孟桑青痛苦的声音:“桑榆。以前是我不好!我求你替阿轲保住一条血脉……”   孟氏心潮起伏,只是不安,却没有心痛。   她恨,真的好恨。   今日说明,从今再无半分牵绊。   她不欠孟桑青,什么也不欠了。   她也没有这等能耐救孟桑青。这一次。她只为自己,只为自家的亲弟弟。   狱卒已到了地道口,“太太,时辰到了。”   原来,是尚武害死她的大哥。   原来当年是孟桑青害苦了她。她的一生、她大哥的一生都被孟桑榆兄妹所害。   而她竟还视孟桑榆是姐妹,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孟氏出了天牢,对韦雄深深一拜,韦雄一阵慌乱“大三太太!”想要伸手扶起,然男女有别。孟氏道:“这一拜不是谢你,是我谢你家王妃的。代我谢谢王妃!”   韦雄转身上了马背,令马夫将孟氏送回无色庵。   *   素妍在小书房里绘画,韦雄立在书房门口回禀带孟氏去天牢探囚的事。   白燕道:“奴婢不懂,王妃早前拒绝了大三太太去天牢探望,为什么又让她去了?”   素妍继续添色,“大三太太说过,那是她的心结,她去探望不是姐妹情深,而是有些话想要问过明白。既然如此,何不让彼此都活得坦然些,让她们见上一面也无妨。”   素妍没有追问韦雄她们谈话的内容。   “白燕,把童侍卫请来。”   韦雄抱拳道:“王妃可是问孟氏兄弟的事?”   这原是素妍私下与童英说的。   韦雄笑道:“那日老敬妃遣吉叔父子赶车护送紫霞、青霞二位郡主,在下见童侍卫在与吉叔父子商议,瞧那意思,是想借吉叔父子的马车把孟氏兄弟从梁州接回来。”   在户部的备档里,孟氏兄弟是戴罪之身,而在兵部,那也是发配充军的士兵,通常戴罪发配之人,没有朝廷特赦,很难恢复自由身,一生都得服兵役。   素妍也与江舜诚、江书鹏提过两回,他们倒也上心,没心日就备好了所需的东西,将孟氏兄弟落了个石桥县的名籍,身份是普通百姓。孟氏兄弟销了兵籍,又从户部拿到户契。   素妍问:“紫霞郡主该抵西北了吧?”   韦雄道:“一路有马车护行,应是到了。”   凌薇一多半的原因是为程慧娘,只有一小部分是念着紫霞、青霞是老王爷的女儿,着实不忍看她们吃苦。   素妍沉吟道:“徐州一役,叛军剿灭,王爷他们也该回皇城了。白燕,明儿开始派下人去皇城运河码头候着,要是王爷回来尽快通晓。”   白燕道:“如果王爷动身,白芷会写信给王妃的。”   “若是突然动身,等她寄信,怕是人到了信还没收到。”   这样的事,早前在江家时就发生过。   素妍宁可稳妥些,反正府里闲着的下人多,派几个利索的小厮每日去码头候着,总能把人给候回来。   ☆、930 越来越好   八月初十是凌修齐与中顺王府三郡主完婚吉日。凌太太亦提前数日从德州赶来,连凌大\奶奶也携了子女随丈夫一并到皇城。早前几日,凌薇每日早出晚归,帮衬着凌太太装点新房,布置院落,忙得不亦乐乎,依旧不舍得将耀东给素妍带,竟似瞧不见耀东就会要了她的命一般,每日早早地领了耀东去凌宅,直至黄昏才归来。   素妍也只在黄昏时才能见到耀东,往往玩不到半个时辰,耀东就困觉。   因凌修齐成亲,凌修洁姐妹亦搬回凌宅暂住,只等他们成了亲,过完中秋节后再回王府。   凌修洁的婚事还是没订下来,但凌薇已经瞧中了罗家,是罗思源的一位堂弟,唤作罗思危,颇有些才华,人品也不错,是继罗思源之后又一个出色的人物。只是罗思危的父母对他的婚事也颇为挑剔,虽有官媒提过,却没有回话,说要等到中秋节后再回话。   凌宅里住满了人,端的是热闹非凡,虽是三进院,各处院落都有人住。   凌太太与凌薇准备了三十八抬聘礼,提前两日送到了中顺王府。   这是中顺王宇文珉恢复王爵以来办的第一场婚礼,自然很是热闹光鲜,从那边回过话来,中顺王妃备了六十二抬嫁妆,凑了一百抬。   凌宅的前院里,凌修齐的同窗好友、同僚;又有几家姻亲亦都赶来吃喜酒,热热闹闹地大办了一场婚宴,这让凌老爷很觉骄傲,二儿子娶了皇族郡主为妻,可不是件光鲜的事,而他的妹子又是左肩王府的侧妃,凌家在德州也是头一份的体面。   *   八月十二,素妍刚从静堂回来,正要配色绘画。只见青嬷嬷火急火燎地进来。   素妍慢吞吞地问:“出事了?”   青嬷嬷抬手示意白燕等人退去,素妍一脸凝重,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却见青嬷嬷道:“姚妃上个月的癸信没来。”   素妍想笑。不就是怀孩子,姚妃这半年天天的吃药,给她瞧病的又是降魔观的佐天怒,她很是佐天怒的医术,要真替姚妃保住胎儿,这也算是佐天怒的本事。   青嬷嬷道:“只怕是怀上了呢。王妃别忘了,咱们府里还有一个卫平候的候爵,总不能落到她孩子身上。”不待素妍赐座,她一下坐到书案一侧的椅子上,取了小碟里的点心吃着。“老奴今儿还打听到一件事,说是卫州王府的叶奉侍没了!”   叶氏没了!   素妍一惊,她从来没问过发生叶奉侍与封三爷长得相似的戏子在一起后,老王爷是如何处置此事的。   青嬷嬷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姚妃一早就得了消息,我还是听珠承仪身边的婆子说的。说是八月初七人就没了。七月二十二。卫州王府的傅承仪落胎,说是叶氏下的毒手。后来傅承仪把叶氏关入王府佛堂里,还发卖了早前服侍叶氏的一干丫头、下人。八月初七时,有下人发现府里多了许多苍蝇,有一股臭味,这才进了佛堂……人都死了!”   素妍想到前世的叶氏,相传是被宇文琰关在佛堂活活饿死的!不由得脱口惊问:“被饿死的?”   青嬷嬷错愕。“王妃,他们都说是暴毙而亡。”   素妍冷哼一声,“人死了多少天才能引来苍蝇,还是因着有苍蝇、臭味才寻去的,要是日日有人送食送水,怎会没一早发现?可见。傅承仪是下了狠手,把人给活活饿死在佛堂了。”   青嬷嬷应了声“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居然还真以为是暴毙而亡,人都臭了才发现的。又是入了秋,按理不会这么快,定是早前好几日就死了,这才引来了苍蝇。   关入佛堂,遣走服侍下人,再不许下人送食送水,摆明就是要叶氏死。   傅承仪落了胎,将满腹的怨恨都发泄出去,这发了怒的女人什么狠毒事做不出来。   叶氏荣光一生,最后竟落得这等下场。   “老王爷知道了?”   青嬷嬷轻声道,“听姚妃屋里的下人说,姚妃是昨儿一早得到的消息,昨晚老王爷又留宿姚妃屋里,定是知晓的。”   叶氏的死因与她前世所闻一般模样,皆是被饿死佛堂,不同的是,前世是宇文琰做的,今生却是傅承仪做的。以前,她还瞧中傅承仪,想将傅承仪娶为宇文琰的正妃,恐怕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傅承仪手里。但素妍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傅承仪虽然年纪小,但不敢做得这么猖狂。   素妍挑了挑眉,只觉这事古怪得很,“珠承仪育了红霞,怎么叶氏又想着对付傅承仪了?难不成是因为紫霞、青霞的事……”   可紫霞姐妹发配边陲,叶氏也没这么做的必要,她已经与老王爷反目,再不能回到最初,做什么都是枉然。   青嬷嬷看着周围,这屋里原是素妍的地方,内院、外院都是心腹之人,“可不奇怪么?按理叶氏没必要再做这事,老奴思来想去,傅承仪落了胎,如今姚妃又有了身孕,王妃,你说这事儿会不会与姚妃有关联?”   这,不无可能!   姚妃人虽离开了,可她是卫州王府的女主人,要是指使昭训、奉侍们去使坏,然后再嫁祸到叶氏身上。昭训、奉侍不能生养,为了她们下半生的平安富贵,听从姚妃指使倒也在情理之中。   傅承仪虽然位高,却越不过姚妃去!   姚妃为了卫平候的爵位,杀一、两个人又如何,既能除了她的仇人叶氏,又能让傅承仪落胎,可谓一举两得。   青嬷嬷道:“老奴猜测,只怕姚妃告诉老王爷时,说的也是暴毙而亡。”   素妍问:“傅承仪如何处理的后事?”   “令卫州王府大管家操办后事,倒还办得风光,回禀姚妃说花了二千两银子。”   叶氏一死,也带走了她与老王爷之间的恩恩怨怨。   老王爷是喜欢叶氏的,即便后来出了那么多事的,他亦没有休弃叶氏,依旧让她在卫州王府安然养老。错的是叶氏早前伤害太多的人,也至给自己树敌太多,她想罢手,敌人却不甘心了。   次日,素妍领着耀东在后花园玩耍时,却见老王爷与珠承仪母女有说有笑,仿佛忘记了叶氏新丧,仿佛不记得他曾真心喜欢过一个女子——叶飘飘。   他的笑,依旧灿烂如昔。   他抱着与珠承仪生的红霞,一脸宠溺地道:“红儿,唤父王!叫爹呀!”   耀东会唤娘了。也会喊“来”凌薇说,他是在喊“奶奶”,还咬词不清,只能喊“来”,最初只会说“来”,后来会说“来来”。耀东生得壮实,在下人的搀扶下会摇摇走上一截,只是太懒,总爱赖在奶娘和凌薇的怀里。   珠承仪见素妍带着孩子过来,早早起身,唤了声“王妃”。   素妍欠身道:“跟父王请安!”   老王爷抬了抬手,笑着对耀东伸手,“来,爷爷抱抱!”耀东将头埋在素妍的怀里,小心地露出一双乌黑的眸子,“昨儿在爷爷身上撒了泡尿,这会儿倒学会害羞了。”老王爷又要抱,耀东挥着小手,将他推开。   老王爷哈哈大笑两声,“好,不抱!不抱我的孙儿。”   素妍抱耀东坐下,让她站立在自己的腿上,耀东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抱住她的头,一把扯住了素妍的头发,直疼得素妍哇哇大叫,奶娘、丫头一起上阵,才将素妍的头发从耀东手里解救出来。“这孩子,怎么也学会抓头发了。”   珠承仪道:“小孩子到了这么大,可不都喜欢抓头发么。我家红霞也是如此,不让她抓就不高兴,把你抓得大叫,她倒乐了。”   珠承仪早前在河渠上帮着老王爷,如今亲自带着红霞,红霞长得白白胖胖,越发瞧不出是个早产儿,此刻正好奇地盯着耀东看。   老王爷道:“后日我们就要回卫州了。”   素妍问:“父王,卫河大码头的事都妥了?”   老王爷道:“工部的图纸定了,又派了两名工部官员督工。皇上说要拨银子,被我拒了。云州、登州都陆续上递了折子,请求朝廷修渠建路。”   新皇是尝到了甜头,从国库拨了五十万两,就得了六百万两入内务府库房。他倒是算得精,想要尽得银子,他真是钻到钱眼子里了。   素妍将耀东递给了奶娘,奶娘与大丫头哄着直哼叫的耀东瞧月季花。   “云州是平王的封地。”   老王爷笑道:“皇上也是这么与平王说的,说当初给了左肩王五十万两银子,卫州七县的河渠、大路就通了,也给你五十万两银子。”   素妍粲然一笑,压低嗓门道:“该不会私下又对平王说,他拨了五十万两,父王却送回六百万两,以平王的性子,听他一说,还不得吓傻了。”   老王爷又是哈哈大笑,“平王还想修渠,缠着我问了许多话,问我是怎么修成的,我告诉他说,我有一个好儿子、好儿媳,这修渠铺路的银子,都是你们设法凑来的。为了凑银子,府里的田店、店铺,连媳妇的画都给卖了。”   平王打听了一番,多少亦听人说过,左肩王修建七县的河渠可没少花钱,经过一番细打听,一听说使了上千万两银子就再不问了。   登州那边还是接二连三地递了奏折,要朝廷修渠,以解百姓之苦,可新皇倒想修,依旧只拨五十万两银子,旁的让他们自个想办法,官员们哪里能想出法子来,只得不了了之。   ☆、931 心心相印   (ps:读友大人,月底了,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谢谢! (*^__^*)   田荷乍乍乎乎地从月洞门奔来,嘴里大呼着“王妃”,直奔得气喘吁吁,“禀王妃,王爷要回来了。我哥刚从运河大码头递来话,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   素妍突地起身“太好了!”喜流于形色,为自己的失态发窘,含羞一笑,故作淡然地道:“今儿晚上,父王与他好好聊聊。建大码头的银子还差多少?”   老王爷笑道:“晚上再细聊,阿琰回来,你屋里也得好好地拾掇拾掇。”   素妍领了丫头回琴瑟堂,牛奶娘亦抱着耀东回到了静堂。   凌薇欢喜地张罗着婆子、下人们准备一桌宇文琰爱吃的饭菜,挽了衣袖亲自去大厨房准备。   夫妻小别,素妍遣了田荷去门上候着,得了消息就来禀她。   近了午时,就听田荷与白莺忙前忙后地传话,“王妃,王爷入城了!”“王爷在城南!”“王爷至繁华里了!”“王爷进大门了!”   她满是期盼,他竟跑城南去了,“他去城南做什么?”离开那么久,不是该最先回家的么。   白莺吃吃地笑着。   素妍问众丫头:“我这身衣服还得体吧?”   白燕道:“王妃穿什么都好看!”   “就你这嘴最甜了。”转而大声道,“白茱留下,让人给王爷备浴汤,换洗的衣袍我都备好了。”   携了贴身白燕三脚并作两步跑,近了二门,虽只等了片刻,竟似等了太久。   宇文琰衣着一袭天蓝色绣白蟠龙袍翩翩而至,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上面系着棕绳。摇摇晃晃,几月不见,他又黑瘦了,却更壮实了。   宇文琰将手一伸。“我不在,没人给你买卤食了!特意去六福楼买的。”   心头一暖,素妍只觉鼻子发酸,泪眼朦胧地望着宇文琰。   凌薇有些落漠,他心里就只有他媳妇,没想宇文琰伸手过来,摊开手心里,竟是一枚红玛瑙簪子:“娘这些日子辛苦了!这是给你的礼物,在洛阳买的。”   “你这孩子……”嘴上说着,凌薇却一脸灿烂的笑容。对耀东道:“耀东,快叫爹!会叫爹了呢!也会叫娘和奶奶了。”   宇文琰伸手抱过耀东,耀东瞧了片刻,大嚎几声,凌薇急急接过耀东。生怕宇文琰难受,笑道:“过几日熟了就好,你一去几月,他是把你给忘了呢。”   宇文琰瞅了一眼,伸手在耀东脸上捏了一把,“又长沉了。”   凌薇道:“十个月了呢。到十月就该满周岁了!可比红霞沉多了!”   宇文琰将手一摊,要凌薇先行。凌薇笑着抱耀东走在前头。他一把抓住素妍的手,即便是秋天,她的手指还是凉凉的,细腻的,就如冰缎一般,捧在手心有说不出的熟悉。更有道不出的欢喜。捏紧又放松,松开又捏紧,如此反复,一股莫名的火就从心底漫延开来,再不受控制。   凌薇蓦地回头。却见宇文琰一脸痴情的审视着素妍。心下一顿,笑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午膳了,你先去沐浴更衣,回头来静堂用膳。”   一看宇文琰那样子,凌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王爷不也这样么,这男人呀都这样猴急。   凌薇一走,宇文琰拉着素妍的手脚步更快了,一进琴瑟堂偏厅,将她揽入怀里,再不愿放开,久久地抱着,猛一低头,吻上她的额际、鼻梁……   他猛然俯身,将素妍横抱怀中,打个旋将她扔在榻上。素妍低呼了一声,那尾音却湮没在他的吻中。他气力极大,似要将她胸腔中全部的空气挤出,那不是吻,简直是一种恶狠狠的发泄,与缠绵到无法拒绝的温柔。   素妍闭上眼睛,胡乱的回应着,两个人都像是在发泄着怨怒,偏生化成最无限的痴缠,彼此无语,未曾发出任何的声音来,激烈而沉默的纠缠着。   何时到了内室,何时缠绵牙床,她头脑里全是一片空白。   她的夫君平叛归来了,徐州一役,他成了江南百姓心里的大英雄。   蓦地,听他低呼一声,启眸时,却见他看着指尖,上面渗出血珠,眸光含怒却又饱含宠溺地道:“拆了头饰罢。”   原本,她头上的饰物就不多。   他突地停下,竟是她头上的饰物划破了指头。彼时,衣衫不整,只有两颊的酡红,不知是羞是溺,还是醉。   素妍不作多想,一把捧起他淌血的手,将那流备的指头含在嘴里。   宇文琰心弦一动,吐出一字:“脏……”   然,她却固执地含在嘴里,为他吸吮着血液,俯身啐出帐外。悠悠放开他的手,赤足往铜镜前落座,开始细细地拆去头饰,连那手指停落在绑缚的丝绦时,他已经悄然而至。   她侧影极美,近来憔悴之容渐去,那种疏离莫测的气质亦渐渐淡去,却生出一种出奇的清丽婉转。   看着镜里的人儿,成双成对,竟是如此美丽。   他微怔,她缓缓扬起头来,下颔那样熟悉而柔美的曲线,就在她一扬头时,他如中蛊入魔般吻了下去。   她的呼吸轻而浅,有着熟悉淡泊的香气,仿佛能引起最隐密处的惊悸。他不能再想,只能放肆自己吻下去,在迷离而恍惚的这一刻,哪怕只是一场梦境,他也不能放手。   所有的相思,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去,那些干涸已久记忆,那些破裂成无数细而微的碎片,此刻居然巧妙的拼接复合。那些不可得,却曾拥有过的馨软,在这样的唇齿缠绵间忽然点点鲜活,滴滴生动起来。那是思入骨髓的惨烈,亦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绝望,他再也不能抵御,只有毫无理智的沉陷进去,将一切都狠狠的撕裂开来。   只要心中不再那样空落落虚无,只要不再有那种被掏空了似的难受。只要有这一瞬间的忘却。   因为她而填得满满当当,亦因为她而变得缥缈难控。   为她沉重,为她轻松。   为她苦痛,亦为她欢喜轻狂。   他吻得痴狂。“妍儿,妍儿……”他的唤声轻浅细碎,唇瓣炙热烫人,从她唇畔,一路往下,灼疼她寸寸肌肤,让她整个人似乎沐浴在火烧之中,情不由己,醉不可挡,胸口间只余满溢的踏实感。   她是他的毒。她是他的药,相思如毒,相逢是药,好的、坏的,他也只想与她在一起。他不停地声声轻唤着她的名。“妍儿!妍儿……”仿佛要真切地辩清这一刻不再是梦,而是现实,是真切,是他们在一起。   他是自小习武之人,有着最坚实精壮的身躯,衣衫褪尽,彰显光华。紧紧贴在一起,便是这世间最近的距离。   素妍闭着眼,环臂抱紧他的颈项,随着他的急促喘息无所想,只是顺从。   待到感知有冰凉落在她的胸口,素妍方猛地睁眼。只见宇文琰脖颈上挂的,正是她生平第一次的针线活,那个做得像个布团的香囊,它正暗自散发着幽香,是檀香。   他一直有心。也从未送给旁的女人。   尤其是与她分别的日子里,他就带着这只香囊,这是素妍做的第一个,只怕也唯一的一次针线活。   她目光的一刹停凝。   他抬手打开香囊,从里面取出一枚精巧的玉佩,握住那玉佩,手指一按,一分为二,竟是两枚心形玉佩,外心里有颗小心,是块难得一见的血玉,红彤彤耀人眼目。他取下最里心形血玉,郑重地为她挂在脖颈。   “这玉佩是我给你的礼物,这亦是在洛阳出名的恒久珠宝铺里买的,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心心相印’。掌柜说,这是最好的订情信物。妍儿,你是我心里唯一的真爱,此生除你再无第二个。”   “琰郎……”素妍低呼一声,倾身吻上他的唇,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唤他“千一”,而是亲昵地唤他“琰郎”,这亦是她一个人独有的称谓。   不想了,什么也不想。   但求一人心,她所求的便是这世间一个男子的真心,真心爱她,做他心里的挚爱……   一切都亦如愿,她还有何求。   宇文琰点点轻吻,直惹得她娇喘连连传出,看着她一点点在自己的怀里释去了矜持,唯有沉醉,他方才小心地分开她的腿,挺身一没,她传出一声轻呼,环住他腰身的双手更紧了。   深深浅浅,细细密密,这样的感觉,是他怀念无数夜里的相思。   她的长发绕在他指间,冷而腻,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信,吞吐着冰凉的寒意。他听得见自己的鼻息,粗嘎沉重,夹杂着她紊乱轻浅的呼吸,整个人却像是失了控制,有一种无可救药般的*。   他以为自己是冷静的,独对于她,总会浮动的暴燥起来。   爱,不是单纯的想念,还有他与她床笫间的狂热。   帐浪摇摆,锦被翻滚,一屋的旖色迷离。   这醉人迷离的蘼蘼之曲,一直演绎了很久,很久……   昏昏沉沉,摇摇坠坠,过了不知多久,彼此已是精疲力竭,沉沉欲睡。宇文琰伸臂环住她的腰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响。   素妍却不想闭眼,*似水,激波如火,掠过身体,只徒留一段欢愉的回忆,爱却如纹身,已经将那个名字刻在心里。   他的气息,他的汗水,他的挑眉浅笑,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都将永远地留在她的身体里,刻驻在她记忆的深处。   ☆、932 凑银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sngmylii投出的2枚粉红票!谢谢素手v纤纤、紫妍?赵一霖投出的粉红票!谢谢蘩羽645098投出的评价票!   她的骄傲,她的聪敏,她的垂眸微笑,任时光飞逝,都如魔咒般留在他的脑海,即便尘封,一股风来,吹拂尘土,又能变得清晰。   原来,他们也可以这样的忘情、疯狂。   只要他们彼此相依成眠,就算不睡也能拥有最美的梦。   缠绵如烟花绽放,最美之时便是完结一刻。   感知身后的人动了动,覆过身,在她颈项之间,落下轻吻,随后是他温柔的手覆落在她胸前,力度适宜的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一下又一下,时紧时松,时展时握,她只觉自己就是他手里的珠,任他握着还是展开手指,她都逃不掉,亦无法可逃。   白燕站在屋外,低声禀道:“王爷,老敬妃令人传话来,午膳摆好了,请您与王妃到静堂用膳。”   宇文琰将嘴附在她的耳边:“小妖精,我们不吃了!”用膳哪有吃她来得痛快,那种感觉可以忘记一切,只她与他,太让他着迷。   素妍痴痴笑应:“那可不成,你不用膳,娘指不定得多心疼。快些起来,先泡过澡,换身衣服再过去。”她伸手扯过自己的亵衣,被他霸道夺去:“别穿。我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还有很多的兴致……”   “好了。”她起身在他脸轻啄,“别让父王和娘等得久了。”   他不怕骂,她还得要脸面呢,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青嬷嬷在外面给丫头们一个个派了活,她自个则坐在内院门前。   唉,这是不想让丫头们瞧了笑话。   好在青嬷嬷是过来人,想的是“小别夫妻胜新婚”。体谅着他们,特意支走了丫头,她自个在外守着。   宇文琰觉得,她自是好的。床笫之时别有一番风情。高傲的女人,似乎比温顺的女人更多一份趣味。战胜了人,也赢得了心。   他回应一吻,这一点便不可以制抑,索性激烈地覆在她的唇瓣,深深地吮着,似要把所有的爱恋都施诸于她,她就这样与他痴缠着。   白燕见帐纱轻晃,又不敢进去。   素妍取了衣衫,道:“王爷更完衣就去!”着好中单衣。这才拽了宇文琰下床,手往浴桶里一探,“还热着呢,快些洗一下,浑身都是股汗味呢。冲一下也好。”她伸手将将他送至浴桶里,他慵懒地仰头坐着,“我不想用膳,我只想和你在一处,不能让我们在自个屋里吃么?”   “早前不说,这会子与我说有什么用?我可没脸面把这话传过去,且洗了换身衣服。”她折身出了屏风。穿了外套,坐在菱花镜前重新挽了头发,待她好了,宇文琰还赖在浴桶里,她面色一沉,宇文琰忙道:“你别生气。我马上起来。”   “多大的人了,泡了这许久还不动。”   三两下帮他更好衣,又用手弹了皱褶的地方,素妍道:“白燕近来怎的,让她用熨个衣服。好些地方都皱着,回头得说她几句才成。”   宇文琰坐了数日的船,本很怠倦,却自有一股热情,“莫不是想男人了?”   素妍连呸了两声,“这话是你做王爷的人说的么?要是被她听见,还不臊得没地儿藏。”   宇文琰笑道:“白燕比白芷大些吧?”   正说白燕,怎么又扯到白芷那儿。   素妍用手扯了扯皱地方,道:“不能再耽搁了,长辈们还等着呢。”   白芷与窦勇领着丫头、小厮正搬着东西,大大小小好些个箱子。   白燕笑嬉嬉地道:“白芷出去一趟,越发精神了呢。瞧瞧这春光满面的。”用眼瞅了瞅窦勇,白芷和紫鸢都嫁了有品阶的侍卫,在她们瞧来,窦勇许与白芷也能成一对。   窦勇一副与我无干的样子。   白芷狠瞪了一眼,“再胡说八道,回头撕了你的嘴。”   白芷向素妍欠身行礼,一脸欢喜。   素妍道:“吩咐白茱她们几个搬,你舟车劳顿好好将养几日。等缓过来再值夜,这几日先让白茱继续替上。”   白芷应声。   白燕与小安子跟在他们身后。   宇文琰依旧牵着素妍的手,“白芷许要做赵副将奶奶了。”   素妍“呃”了一声,一脸错愕。   白燕则扭头看着小安子,一副你不够意思,害得她还以为白芷和窦勇怕是一对。早前白芷与窦勇去卫州给老王爷送钱,后来又一起随王爷去了徐州。   宇文琰道:“谁能想到呢,这次平叛的有位副将,姓赵名克,有二十五六了,家里只两位侍妾,还没正妻。他一看到白芷,就跟猫儿见着老鼠一般。”   “白芷怕他成这样?”   小安子在身后忍俊不住,失声笑起来。宇文琰一瞪眼,他立时止住笑意。   王爷这比喻当真新鲜,居然拿赵克比成猫儿,小安子觉着,要是颠倒过来倒使得,赵克可不怕着白芷吗?早前总被白芷骂,他还奇怪着,白芷骂了些日子就不骂他了,还给他洗衣、被衣服,惹得杨文才跟着起哄,拿了他的破衣服让白芷给补。   白芷也不推辞,帮杨云泰几个也一并补了。   杨文才拿到补好的衣服,穿到赵克跟前:“瞧,白芷姑娘给补的,这针线活儿不错,可比你身上的补得好多了。”故意惹得赵克挑眉头,然后笑着跑开。   赵克私下找白芷“以后别跟姓杨的补衣服”。   白芷冷声道:“你管我,我爱跟谁补就给谁补。”   气得赵克扭头就走,心里想再不理她,可没到一日又跑去寻白芷。   宇文琰在一边瞧着赵克与白芷,心下觉得有趣。“我不是说白芷怕他,是说他见着白芷就一副非得不可的样子,倒像我昔日待你一般。”   一个丫头,一个是副将军,素妍总觉得有些不大配。早前她一直想着让白芷与白菲、紫鸢一样,也配了王府侍卫。   童英虽是侍卫,却是从六品的品阶;韦雄亦是正七品侍卫;一旦有品就不算屈没了她们。   这位赵克,既是副将军就是从五品的武将官身。   素妍道:“紫鹊在几个里面算是较大的。我记得她好像比白菲要小一岁。”   白燕接过话,道:“王妃,是小十个月。”   白菲都嫁人做娘了,紫鹊的婚事还没下落呢。   素妍知道紫鹊话多,又与各房的管事都有往来,心眼也比白菲、白芷要多些,这也是她宁可升白茱替白芷的名做贴身大丫头,也没让她近身边的缘故。“白燕,回头你问问紫鹊可有瞧入眼的?”   白燕应声。   紫鹊的模样也不错,可就是不知为什么。外院的侍卫竟没一个喜欢她的,就连田荷都有人喜欢,夸她可爱机灵,唯独紫鹊,侍卫们愿意与她说话。却没有一个与她相好的。   白燕轻声道:“紫鹊许是想做管事娘子吧。”   素妍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大了,总要许人的,要是你们遇上合意的,可以私下告诉青嬷嬷或我,我便如对白菲和紫鸢那般。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出嫁。”   说话间,近了静堂。   花厅膳桌上,凌薇张罗了一大桌丰盛的佳肴,老王爷端坐上座,凌薇在侧。   宇文琰抱拳唤声“父王”,笑呵呵道:“大码头的事筹备得如何了?”   老王爷道:“工部选址。图纸已绘好,又请钦天监选了期,八月十八就要动工,赶早修起来,这样德州、江南自运河过来的船只往后再转皇城也能更快些。”   她亦听姚妃怀孕的事。心头很不乐,这本是她儿子、儿媳、孙儿的东西,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姚妃,姚妃才帮着凑了几个钱,这卫河大码头就该都给了宇文琰夫妇。凌薇笑道:“卫州河渠能顺利完工,阿琰和妍儿可没少出力,凑不出银子,妍儿手里的田庄、铺子也卖了不少呢。”她生怕那银子没了下落,又道:“也不知卖了四县官田得的一千万两银子建大码头够是不够了?”   老王爷自然知晓凌薇的心意,自打传出姚妃有孕,凌薇整天的念叨着说素妍为了卫州河渠的事贱卖了多少良田庄子,又卖了多少店铺,言下之意皆是在为宇文琰夫妇叫穷。   素妍说得轻浅,“若是不够,父王令人捎句话来,我再设法凑些。”   老王爷知素妍是真心的,就凭素妍卖画、卖田地庄子他就很欣赏,无论怎样,一听说他在卫州差了银子,人家就能及时凑上。道:“我手头有一千两万银票,你这儿搁五百万两,要是不够了,你再送来。”   凌薇脸色一转,全是笑容,“这倒使得!妍儿在银钱上最是心细。”   素妍道:“父王留着使,一旦动工花银子的地方就多了。”   老王爷有自己的心思,他是担心卫河大码头建得太大,有泊船的港口,还有得在一里之外再建座街市,那里得有客栈、酒楼,还得有供商人们使用的库房,为防万一,码头更得建拦洪河堤,这一系列下来,他请了懂行的匠人粗算了一下,估计得花一千万两银子,光是拦洪堤所用的石料、两筑起来就得花费不少。   他将银子交给素妍,也是担心万一银子不够,能再让素妍筹措。毕竟,卫州是他们父子的,将来也要留给耀东。   凌薇则想着,要是银子使不完,可不能落到姚妃手里去。   ps:   推荐本人的另一新书,正在火热更新中,书号:3147487,浣水月的《富贵美人》,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 她再成孤女,狠虐渣男驸马爹、踩虐大公主后娘,惊艳天下觅良缘,走出锦绣繁华路!   ☆、933 叶氏暴毙   现在,想着素妍和宇文琰花了不少银子,姚妃手里的田庄、店铺不减反增,卫州可是老王爷,宇文琰是老王爷的儿子,凭什么要把卫州产业给姚妃。   老王爷道:“还和以前一样,我这儿先拿一半,若有需要你再遣人送来。大管家与账房金先生我也使惯了,还让他们随我去卫州,也好帮衬我一把。”   素妍并无其他意见,“童英、韦雄还跟着去么?”   “童英、韦雄行事沉稳,卫州修渠时没少出力,还让他们一起去。”   用了宇文琰的人,要是银钱不够,他也好开口。   父子间更不能生了嫌隙,老王爷乐意用宇文琰的人,一有什么,他们就会第一时间禀给宇文琰。他是父亲,只求把大码头建好,造福卫州百姓,也给自己的儿孙尽份力。   老王爷令人取了一个盒子来,上面挂着锁,他启开盒子,里面是两只卷起纸筒,上面系着红丝绦,他拿了一只纸筒,“妍儿,你且点点,这是五百万两银票。”素妍勾唇一笑,正要拒绝,老王爷又道:“点一下,虽是一家人,这么一大笔钱,应该点仔细。”   素妍接过,随手递给了白燕。   白燕几个丫头,因又额外打理店铺,亦能分辩银票,只需一眼就能瞧出是哪家银号、钱庄的。   凌薇直直地看着白燕点银票的手,五百万两银啊,瞧这样子,是一统的十万两一张,这不得有五十张了,这么多银子,她可是从未碰过的。   乔嬷嬷盛了饭,双手奉递到主子们手里。   老王爷道:“用膳!”握了碗筷。   白燕轻声道:“王妃,不多不少正是五百万两银票。”   素妍伸手接过,用钱袋装了。收入袖中,广袖之中另设有暗袋,可搁银票等东西。   老王爷吃了几口,道:“徐州一役。你打得很漂亮,能将计就计,诱敌深处,还将叛贼一网打尽……”   宇文琰呵呵傻笑起来。   老王爷面色阴沉,“叶氏暴毙而亡,虽不是你亲娘……可到底是她将你带大。若是近日得空,你去卫州拜祭一下。”到底是与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即便叶氏屡屡犯错,老王爷也从未想过休弃。   “母妃……”宇文琰迟疑着,转而又道:“叶姨娘没了?”   老王爷眼里是平淡的。瞧不出爱,亦没了恨。   叶氏死了,所有的恩怨情仇也随着她没了。   老王爷捧着饭碗,看似平静的吃着,往事历历。他怎能当着叶氏从未出现过,她还为他生育了两个女儿。   紫霞、青霞也随丈夫发配边陲,想到此老王爷心里有沉重,叶氏不在了,他却不能更好的看护两个女儿。如今这风口上,他连向皇上求情都不能。且等等吧,等过些日子宇文琮叛贼案淡了。他再与太后、皇上求个恩典,将两个女儿一家接回皇城。   不求让她们大富大贵,但求她们余生能够平静安稳。   凌薇细声道:“卫州傅承仪着人来报信说叶奉侍八月初七暴毙而亡,发现时已咽气。人已风光厚葬,说她活着时曾说想葬回叶家祖坟,傅承仪遵了她的遗言办事。”   哪有出嫁的女儿再葬回娘家的道理。叶家如今失势,傅承仪坚持,叶家也不敢反驳。傅承仪一口咬定,那是叶氏的遗言,可凌薇觉得这不合礼数。只怕是傅承仪心中怀恨,居然想用这个方子来刁难、拿乔叶家。   叶大老爷发配白塔口,与章氏双双在途中病亡。叶家大房里,叶大爷一家与庶出兄弟、妹妹们得已活着抵达白塔口。   白塔口,传说数百年前有位高僧在那儿圆寂,他的弟子在那儿建了白塔,每年到他圆寂日,就有附近信众前往祭拜。久而久之,那里便有了这个名字。白塔口夏天闷热,冬天又异常寒冷,四季潮湿,寻常人很难呆得久的。   白塔口有朝廷最大的铁石矿场,采了石头,炼出铁块,再通过官道运回皇城、燕州等地。   叶家大房就是要去这样的地方,服苦役采矿运石,男子采矿,女子就做些浆洗、做饭,或是其他的手上活。   叶二老爷当年见姚妃对付叶家,吓得连夜带了妻儿逃离卫州,至今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叶三老爷生了个叶三爷那等畜牲儿子,早前虽然张狂,连番打击,神情落漠,只想平安度日,哪敢招惹傅承仪,只得任由傅承仪令人将叶氏埋在叶氏祖坟。   卫州叶家,如今就剩叶三老爷与叶四老爷两房人了,叶四老爷原是庶子,行事本就谨慎,而今连过往二十多年前张狂成性的叶三老爷也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招来横祸。   宇文琰神色有些黯淡,“怎么就死了呢?我和娘其实早不怪她,她只是霸道一些……”   叶氏可不止是霸道,还心狠手辣,居然纵容叶海月对付耀东,也亏得叶海月能想得出来,居然在襁褓上藏绣花针,现下想来,素妍都无法对叶氏产生好感,即便叶氏已经归西,她还是没有好感。   “后日就是中秋佳节,父王不如过了中秋再回卫州。”   老王爷已经拿定主意,摆手道:“八月十八得开工,不能耽搁,钦天监的袁天师说,那是百年难遇的吉日,明儿就得动身,回到卫州还需要准备呢。虽说派了专人看着,我不亲自过问,心里不踏实。”   宇文琰看着凌薇,示意她劝一下。   就算再赶日子,也不急着这两日,好歹得把中秋节过了。   凌薇正待开口,老王爷道:“不要劝了,我和珠承仪都得回卫州。明儿一早就走,姚妃刚有身孕,让她留在皇城将养。有佐观主帮她调养,本王倒也放心。”   一家人吃罢了午膳,聚在偏厅里闲聊了一阵。   凌薇领了素妍去后花园散心,说是散心则是与素妍说体己话,“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性子太直。我打听清楚了,姚妃手头有不少卫州的田庄铺子,得好几百家,你卖了田庄铺子,她可是一点没少,反在皇城新置了田庄、铺子。老王爷那儿的钱用没了,你可不许再拿出来,让姚妃也凑些银子。她也太精了,就算着我们这边,自己一个子儿都不出。”   凌薇也有自己的私心,大致拿过去就成。姚妃一个子儿不出,却让她儿子、儿媳卖了田庄铺子凑银子,他日建成大码头,只怕姚妃也会在码头上分一杯羹,想到这些,她心头越发不高兴,哪能让她儿子、儿媳吃这么大亏的。   素妍觉得凌薇很真实,像天下所有的母亲,总是偏着自己的孩子,怕孩子吃亏了,怕孩子被人欺负了,也怕孩子受了委屈。   凌薇轻啐道:“你别只笑,让老王爷逼逼姚妃,你瞧她能不能凑出银子来。人家手头的东西可比我们都多呢。她是想给她自个儿的孩子留着,最好让她生个女儿,到时候你和阿琰的次子就能袭候爵……”   姚妃手头的田庄、铺子主不少,凌薇也听卫州王府过来的下人们说了,凭甚就只让素妍凑银子的。虽说卫州是宇文琰的封地,可也不带这样欺着她儿子、儿媳的。   “娘!”素妍低呼一声,她面露不悦,怎么个个都打着这主意,“阿琰袭了王爵,总得让姚妃的孩子得个候爵,我们总不能把事事都占全了。”   凌薇挑着眉头,“我说你这孩子怎不明白为娘的苦心。我可是拿你当亲女儿一般看待,要是他日你们再生个儿子,待他大了,他若问你们:哥哥袭了王爵,凭甚我什么都没有,到时候你可怎么回答他?”   素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孩子几个,总不能个个都有王爵、候爵。孩子若有本事,自个挣一个来,岂不比袭来的风光!”   凌薇秀眉微颤,想要训斥,看着素妍纯真的笑,却训不出口,“我懒得与你说,回头告诉亲家母去。难怪亲家母说,你……”想说素妍眼中无荣华富贵,无甚私心,这回她算是领教了,“待老王爷与珠承仪离开后,我得去庙里请尊观音回来。”   她原就信菩萨,而今更信了,她得求菩萨保佑姚妃生女儿。   凌薇忙忙碌碌,突地侧耳聆听:“耀东莫不是醒了,我好像听见哭声了。”   素妍又笑,她可什么都没听见。   凌薇道:“阿琰回来了,你的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回头请佐观主给你诊诊脉,早些给耀东添个弟弟妹妹,就当是与耀东作伴。”   素妍敛住笑意,好像生孩子是很容易的事一样。   凌薇又道:“我得回去了,耀东该要醒了,瞧不见我又得大哭呢。”   明明是素妍的儿子,倒跟凌薇生的似的。素妍回想初见凌薇的情形,住在清心别苑里的凌薇那样的安静,而今在王府里像只飞旋的陀螺,不停歇,拼命地运转着,打理好府中的琐事,又围着耀东转。   素妍回到琴瑟堂,静坐了片刻,取了画继续描绘,正凝心绘着,只见白茱近了书房,声音虽低,却满是急切:“青嬷嬷,青嬷嬷……”   青嬷嬷正在偏厅里拾掇,出来道:“怎么了?”   白茱道:“白燕姐姐和紫鹊姐姐在大厨房外面打起来了。”   青嬷嬷“呃”一声,颇不敢相信,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与白茱出了琴瑟堂。   大厨房外面,白燕与紫鹊扭作了一团。   ☆、934 侍婢斗(月末求粉红)   ps:(*^__^*)鞠躬求粉红票!本月最后一天了,读友大人请把粉红票投给该文哦,谢谢!   紫鹊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小蹄子,就会在背后乱咬舌根,说我坏话,平常瞧你是个知事的,尽干些背后捅刀子的事,枉我拿你当好姐妹。”   “谁咬你舌根了?我没有!”白燕被紫鹊抓散了发髻,脸上又有挠痕,满是委屈地道,“你就会冤枉人,我没有!”   白燕不停地哭,她正要去大厨房取点心,还没进去就被紫鹊拦住了,骂了句“贱蹄子”,两人就动手了。   紫鹊双手叉腰,骂得越发难听,“死蹄子!多嘴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干的事,谁不知道你瞧上窦侍卫了,想学了白菲、紫鸢嫁侍卫大人,哼!我呸!也不拿水照照自个儿,窦侍卫能瞧得上你么?”   白燕指着紫鹊,正要还嘴,青嬷嬷厉喝一声:“你们俩倒长本事了,打架都打到大厨房去!”   白茱忙道:“都散了吧!都散了!”   青嬷嬷伸手先拧了紫鹊一把,又掐白燕一下,“琴瑟堂的颜面都被你们两个泼辣货给丢尽了。有什么事,关起门说,竟闹到外头去。被人说琴瑟堂的陪嫁丫头不和,你们脸上有光?”要真是如此,青嬷嬷是琴瑟堂的管事嬷嬷,她会觉得自己没有调教好丫头,厉声道:“给我滚回琴瑟堂!”   青嬷嬷发火了,很是生气,下手够狠!   紫鹊先是微愣,很快就哭叫起来,“嬷嬷不问缘由,倒反怪我。白燕卑鄙可恶,在王妃面前说我坏话,我虽是丫头,也是清白姑娘。哪能容她胡说八道。嬷嬷也是有女儿的,要是她在王妃面前说田荷的坏话,嬷嬷还能答应?”   原来小安子说漏了嘴,见着紫鹊就打趣:“管事娘子这是要去哪儿?”紫鹊当即就火了。追问小安子这话从哪儿来的,小安子逼得急了,就说今儿王妃向白燕问起紫鹊的事,白燕说了句“许是要做管事娘子”。   紫鹊一听怒火乱窜,认定白燕在背后说她坏话,要找白燕评理,在大厨房里两人一碰上就大打出手,扭作一团。   白燕的头发乱了,脸上有伤。   紫鹊趾高气扬,咄咄逼人。一进琴瑟堂就叽叽喳喳地进了青嬷嬷屋里。   白燕只是不停地哭,“我亦没说错……前些日子田嫂子不是给你说媒么,说的是城南布庄上的年轻管事。”   紫鹊冷笑一声,“哼,真是可笑!这么大的事。我怎不知道。我们做丫头的,年纪大了,就等着主子指婚许人,能与外头百姓家姑娘一样,要人说媒?哼!白燕,这种谎话莫要编得太可笑。我不知道的事,你倒先知道了。”   素妍在小书房里。被厢房里的哭闹声、争辩声吵得不得安宁,问:“白茱,怎么回事?”举目望去,院子里站着白茱、白芷、白莺、田荷四人,个个望着青嬷嬷的房间,田荷与白莺低声说着话儿。   白茱应了一声。站在青嬷嬷门口,听着里面的吵嚷声,心下纠结。在王府、皇城都无亲人。同时认了孙嬷嬷当干娘,也算是姐妹了。若是帮着理,她该向着白燕;若是帮亲。自是站在紫鹊那边。她能做的,便只是装聋作哑不置一言。   白芷问:“到底怎么回事?”   白燕行事也算沉稳的,白燕和白莺在江家时就得过田嬷嬷的调教,与她们大家也有感情,白芷可不信白燕会胡说八道,既然说了那么一句,定有缘由的。   都是做丫头的,亦都在琴瑟堂里服侍跑腿,皆是随素妍从江家带来的,她们要是掐架,指不定旁人如何看笑话呢   田荷道:“早前,我是听紫鹊说过,田嫂子要与她说媒,想让我帮忙在我娘面前说情。可隔了一夜,她又叫我别说。我还讷闷呢。”   白莺低声道:“这事儿我也听说过。后来不了了之,也再没提这话。”   白燕不过是随口在王妃面前提了那么一句,竟引来这么大的风波。   白芷与白茱使了个眼神,催促她快些回了素妍的话。   主子回话,哪有丫头半晌都不回禀的。   白茱小心地道:“青嬷嬷,王妃问出了什么事?”   青嬷嬷恨恨地瞪了眼紫鹊,“就算白燕说错了话,自有我这个管事训她。你怎能在大厨房动手打人,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看看白燕的脸,都被挠成什么样?一点规矩都没了!自个去赏罚室领罚!”   紫鹊之前的气焰消了不少,耷拉着脑袋,依是一脸不服。   白燕则是一脸委屈,继续抹泪儿。   青嬷嬷又道:“至于白燕,你也算是王妃身边服侍几年的丫头,王妃的规矩,我的行事,你自是明白的。顶盆水到花厅上跪着!”   紫鹊立即抬头,“嬷嬷!”她要去赏罚室领罚,许是吃棍子,许是被关在杂物室里呆两日,可白燕顶盆水就结了。   青嬷嬷神色严厉,只一眼,立时吓退了紫鹊。   然,孙嬷嬷娇笑一声,“青嬷嬷当真公平得很,说坏话的轻罚,被诬蔑的倒罚得重。”   紫鹊唤了声“干娘”,奔出屋子,抱住孙嬷嬷大哭,直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得替我做主,白燕背后伤人,反倒有理了,呜呜……”   孙嬷嬷这个时候出来替紫鹊出头,青嬷嬷顿时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这在以往,就算丫头们之间有些矛盾,也不敢大打大吵。   孙嬷嬷抱着紫鹊,低声安慰了两句,“青嬷嬷,这就是你不对了。她们都是丫头,既然做错了事,就该一起受罚,怎能厚此薄彼。若是轻罚,让她们俩一起顶盆跪花厅。若重罚,一起去赏罚室领罪。”   素妍听着越来越吵,再不能绘画,出了小书房门。问:“到偏厅细说!”   她抬步进了偏厅,白茱斟了热茶,素妍问青嬷嬷道:“青嬷嬷来说!”   青嬷嬷细细地把事给说了一遍,末了。又问紫鹊、白燕:“可是这么一回事?”   白燕点头。   紫鹊又把自己的理儿说了,“没有这样的事,原是田嫂子打趣奴婢的话。”   素妍扫过丫头,又厉容看着青、孙二嬷嬷,“既是打趣话,你自把小安子说的当成玩笑便是。你这番闹腾,不知道的还以为确有其事,又或是以为琴瑟堂的丫头个个都不懂规矩,乱了分寸。”紫鹊以前虽然嘴不饶人,可从来没有出手打人。目光停留在白燕脸上,白燕低着头,只是低声抽泣。   紫鹊的强势、固执,的确很少有人受得了。   白燕这楚楚怜人的模样,她故意说那话给自己听。也并非没有用意。   素妍搁下茶盏,“今儿这么一闹,你们俩都不能再留琴瑟堂。紫鹊的年纪不小,到了许人的时候。”她转而看着孙嬷嬷,“紫鹊是你干女儿,你是她干娘,她的婚事你做得主。”   孙嬷嬷笑着连应了两声“是”。   白燕已重重跪下。满脸是泪,“王妃,奴婢不要离开王妃。王妃是奴婢的主心骨,自离开江家,奴婢就发誓这辈子都留在王妃身边服侍……”   “好了。”素妍吐出两字,打断白燕的话。在她看来只是小事一桩,可两个丫头就能闹得沸沸腾腾,“我娘家老太太就曾说过,家和万事兴,琴瑟堂也是一样。主仆和睦,才能过得安心从容。我屋里最容不得招惹是非之人。白燕、紫鹊都回屋好好想想,明儿一早再来回我。既然要将你们打发许人,若是有相中的男子,不妨寻了青嬷嬷、孙嬷嬷说。”她放下茶盏,虽神色平和,可说出的话自有份量,“不许再闹,否则绝不轻饶!”   偏厅里,青嬷嬷瞪着孙嬷嬷,她总觉得这事与孙嬷嬷有些关联,但这只是她的猜测。   紫鹊一脸委屈地抱着孙嬷嬷哭。   白燕还跪在地上,眼泪“叭嗒”地滴落着。   白芷一脸迷茫,她出去一趟回来,白燕和紫鹊就能大打出手,真和市井泼妇一般,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白茱依旧不说话,目光流转在两位嬷嬷身上。   嬷嬷、丫头们各有心事地散去。   *   夜,秋高月明,一轮明月穿透云纱,撒下醉人的霜华。   琴瑟堂内室,一室旖\旎风光,轻纱起浪,薄衾翻腾。   宇文琰大汗淋漓,压在素妍的身上,喘着粗气,却满目柔情地看着素妍,低声道:“听说紫鹊与白燕今儿打起来了?”   素妍伸手轻抚着他的后背,在他背后画着圈儿,只挠得他身心摇荡。答道:“紫鹊虽然嘴不饶人,却从未出手打过人。这次定是受人挑唆!”稍顿片刻,拉了薄衾替他盖上,语调依旧轻缓,“白燕不是个多话的人,她突然说紫鹊看上年轻管事的事,也不是没有用意。”   在她看来,紫鹊、白燕都不是好相与的,又各有私心。   宇文琰细瞧着素妍,“要是不省心,赶出去配人。”   素妍虽然把她们叫到偏厅问了几句,心里跟明镜镜似的。“到底是服侍过我们的,就算配人,也寻个好的。”   宇文琰若有所思,歪身躺在一侧,大手落在她的胸前,不停的揉捏着,“莫不过孙嬷嬷从中捣鬼!紫鹊不是她认的干女儿么?”   这么久了,都没发生过琴瑟堂内院丫头打架的事,今儿还闹得这么大,传扬出去成什么了,何况二人皆是素妍的陪嫁丫头。   “不止是紫鹊,还有白茱呢。”   “一山不容二虎,琴瑟堂里不能有两个管事,你打发一个去旁处。”   ☆、935 配人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满开心心2、zcxzy、isabeila、沐尔麻麻、sngmyl投出的2枚粉红票!谢谢q青青河边草q投出的粉红票!   孙嬷嬷初来时还算安分,她随宇文琰去徐州、洛阳,服侍上倒也尽心,可孙嬷嬷一瞧就不是个安分的,仗着自己是从宫里来的,当着宇文琰与素妍的面还算安分,背地里去了旁处,都是一副傲气模样。   宇文琰就瞧孙嬷嬷在洛阳龙虎山庄与杨秉忠的服侍嬷嬷说话,那一个得意,最爱炫耀自己在皇宫里的日子,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从宫里出来的。   素妍微阖着双眸,“让孙嬷嬷去哪儿呢?”她不能打发青嬷嬷走,青嬷嬷对她最是亲厚,事事尽心尽力,行事还算公允。升大丫头时,没升田荷却先升了白茱。   宇文琰低声笑道:“畅然阁那边住着凌家小姐,娘一早就想寻宫里的嬷嬷教她们规矩,过几日她们姐妹回来,正好让孙嬷嬷过去教她们规矩。”他顿了片刻,很喜欢在她没了主意上帮她解忧,“修齐、修文偶尔会来府里,再不会长住。娘原担心三郡主与她们姐妹处不好,也想留她们在府里住着。若让孙嬷嬷过去,正好给了娘一个藉口,亦能留她们姐妹在府里学规矩,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素妍愣愣地看着宇文琰,笑道:“这个法子好,我怎么没想到呢。”   被她一夸,宇文琰有些飘飘然起来,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大男人,“你的心思都在字画上,哪里想过这些,就是田庄、铺子上的事,也有青嬷嬷帮你打理着。”   素妍捏着他的脸颊。“琰郎越来越像个男人,知晓替我分忧!”   宇文琰有些懊恼,当他是耀东,竟捏他脸。“放开!”   “不放!”素妍继续抚着他的脸颊,“还是耀东的皮肤好,比你好了不知多少倍……”   “你再招惹,拿你灭火!”他身子一倾,铺天盖地的吻覆落而下。   耳房小榻上的小安子,又开始在那儿扳指头,听着内室牙床上传来的异响,总是睡得迷迷糊糊。   *   次晨,宇文琰起了大早,前往练功房习武。到了时辰。夫妻二人赶往二门处给老王爷与珠承仪母女送行。   老王爷来时备了好几车的土仪,如今离开,老敬妃也备了不少皇城的好东西,吃的、用的、穿的一应俱全。   姚妃而刚怀身孕,面色蜡黄。亦站在门前相送。   老王爷叮嘱了几句,抱着红霞上了马车。   珠承仪欠身道:“敬妃姐姐保重!姚妃姐姐保重!”   姚妃轻声道:“红霞还小,你要随老王爷去堤上,可别带了红霞去。”   “将红霞托付给姚妃姐姐我自是放心的,可姚妃姐姐不在卫州……我亦只能自个辛苦些,把她也一并带上。修渠时,百姓们也有不少妇人带着孩子去干活赚钱养家的。我还是带上安心些。这几月由我亲自带着,我也不忍将她留在府里。”   珠承仪眼里只有孩子和老王爷,陪着老王爷一起修渠,倒修出一些感情来,又欠身行了个礼,方上了马车。与姚妃交换了一个眼色,垂下车帘。   凌薇道:“珠承仪倒是个能吃苦的,老王爷没少在我面前提她,这回连红霞也要随她去建大码头了。”   姚妃淡淡一笑。说到底,珠承仪是不相信卫州王府那几个女人。连带着也不信傅承仪,嘴上没说,只怕心里也一样信不过她姚妃。   回头又想,她亦一样,信不过凌薇,信不得傅承仪、珠承仪,更信不过府里那几枝整日打扮花儿般的昭训、杏奉侍。   直至老王爷消失在视线之内,他们还不肯离去。   宇文琰轻声道:“妍儿,我们回吧。”   凌薇瞧了眼年轻夫妇的背影,年轻真好,可以手拉着手亲热地离开,有时候瞧着,凌薇都有些眼热。   *   素妍拿着本书在偏厅里翻看,孙嬷嬷进了偏厅,笑着问安行礼。   “昨儿的事,紫鹊可想好了?”   孙嬷嬷看着一边的白茱,白茱道:“奴婢告退!”孙嬷嬷低声道,“老奴私下问过紫鹊,她说与窦侍卫两心相仪,老奴正想厚着脸皮与王妃求个恩赏呢。”   素妍微眯着眼,紫鹊没应田嫂子说的那位年轻管事,却是看上窦勇了。   童英、韦雄、窦勇他们三个都是孤儿,是在御卫营里长大的,学得了武功就被派到了左肩王府,一起做了宇文琰的贴身侍卫,因在西北立有军功,才被封了官阶,宇文琰在金吾卫当差时,也时常带着他们。只是老王爷督建卫州河渠,这个例才有所改动。童英、韦雄襄助老王爷,窦勇是一直留在宇文琰身边的。   孙嬷嬷这盘算好,认了干女儿,再嫁个孤儿侍卫,这下半生就算有靠了。   窦勇是有品阶的,可不比许了管事要体面得多。   有些侍卫娶官家小姐也是有的。   素妍道:“回头我会问窦勇。”她对着外面道,“白茱,把窦侍卫传来。”   白茱应声。   不多会儿,窦勇到了。   素妍思忖片刻,委婉地道:“窦侍卫今年有二十二了吧?”   窦勇微愣,抱拳道:“回王妃话,属下二十五,与韦雄同岁。”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入了御卫营,学武功、接受训练,大多只记得自己的姓,他们的名也是后来进进御卫营后由统领、副统领取的。还有一些人不晓姓氏,就只能取两字名,又有的为了讨好统领、副统领,随了他们的姓氏。   素妍道:“可有合意的女子,若是有了,与本妃说一声。”   窦勇傻傻地笑了。他与童英、韦雄一起来的左肩王府,那两个都已成亲亦是要当爹的人,来日北巷建成,也能从那儿得座小院。安家立业,过上寻常百姓的安稳日子。派往各亲王府、郡王府、公主府的侍卫那么多,也少有童英、韦雄这样娶妻生子,日子和美的。   白菲因服侍素妍的时间最久。得的嫁妆也最丰富,素妍待她也最宽厚、大方。乡下又有二十亩良田,赁给了佃户,每年收三成五的租子。这样一来,一年的食用都有了。紫鸢服侍时间短,只得十亩良田,光是收入上就少了大半。无论是白菲还是紫鸢,皆是由她们打理良田,都不是给,好歹这是额外得来的。在乡下也算是一份家业。   窦勇心下也打算着娶个王妃身边的心腹丫头为妻,早前就盯上白芷了,偏中途杀出个赵克来,瞧那样子,白芷也是动心的。也就打消了念头。   素妍轻声问:“你觉得紫鹊如何?”   “紫鹊姑娘?”他微微一愣,“紫鹊姑娘像妹妹一样,与我们外院的侍卫都不错。”   一句话,他拿紫鹊当妹妹。   素妍不得不惊诧,窦勇这人并不比童英差,反应很是敏捷,她才问一句。就说出了关键的话。她又问:“白燕如何?”   今儿一早,白燕就候在青嬷嬷屋外,待青嬷嬷起床就入屋说话。   青嬷嬷这会儿进了偏厅,见孙嬷嬷也在,在一边站立。   紫鸢虽是琴瑟堂的大丫头,却连王妃的贴身大丫头都没做过。白燕则不同,虽不及白菲服侍得久,却比紫鸢又强些。   窦勇昨儿就听说了,紫鹊和白燕在大厨房打架,不。准确地说,是紫鹊打了白燕,至今想到白燕被打后的狼狈,还有那楚楚动人的眼泪,就让他觉得心疼。   白芷是求娶不上,要是能娶白燕也不错,至少白燕比紫鸢好些。这么一权衡,窦勇低头笑道:“白燕姑娘心灵手巧,善女红,还会读书识字,听说她打理的铺子生意也不错……是极好的。”   青嬷嬷一听这话就是有戏。要是田荷再大些,她倒乐意把田荷许给窦勇。“窦侍卫中意白燕?”   窦勇愕然。   青嬷嬷又笑道:“你的年纪也不小,童侍卫、韦侍卫都先后成亲,王妃身边的丫头,都有些本事。我就不与你兜圈子,你可愿意娶白燕?”   窦勇的脸“刷”的红了,如同被红颜料给染红一般,直红到脖颈处,一脸羞涩,虽是二十多岁的人,没想青嬷嬷这直接得让他无以招架。   青嬷嬷道:“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只说愿不愿意?”   窦勇依旧在挣扎,他想与童英、韦雄有些不同,却又觉得他们那样的日子不错。有妻子疼着,身上衣服破了有人补;值夜晚了,也有人送来滚烫的吃食;就算天凉了,有人送来寒衣。他是孤儿,他渴望有一个家。“我……愿意!”白燕也不错,虽是大丫头,却是一个好姑娘。像他们这样的孤儿侍卫,能被人瞧上就不错了!   沙场之上,有多少将士活了三十多岁,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   值了!   青嬷嬷笑道:“既然乐意,这事就好办。”她欠了欠身,“王妃,老奴问过白燕了,她说一早就喜欢上窦侍卫。”   素妍点了一下头“既然他们彼此喜欢对方,这事儿青嬷嬷着办。选了日子,在喜雨斋那边收拾一间屋子当作新房。”   青嬷嬷道:“白燕、紫鹊嫁人,这院里一下又走了两个。”   素妍轻声道:“你在各处瞧瞧,挑两个小丫头来,年纪在十一二岁,人要可靠,亦要机警。”她吐了口气,“剩下的丫头,可不能再这么许出去。”   孙嬷嬷脸色有些难看。   素妍道:“各自去忙吧!”   ps:   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了,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把粉红票投给该文吧,谢谢了!祝各位读友快乐!   ☆、936 大婢   (ps:(*^__^*)读友大人,本月最后一章,求粉红票!如果手头还有粉红的,请投给该文!行万福礼感谢!   众人应声退去。   孙嬷嬷总觉得素妍的神色里带着责备,没有没有说一句重话,比说了她还难受。这个紫鹊,居然骗她说与窦勇两情相悦,害得她在王妃面前自打了耳光。   窦勇只说拿紫鹊当妹妹般看待,我心里喜欢的是白燕。   孙嬷嬷已经出去,又听素妍喊了声“孙嬷嬷”,急急回身:“王妃,老奴在。”   素妍面色平和,“紫鹊的婚事你来做主。你替她另寻门亲事,或侍卫、护院,或府里的管事,只要对方乐意就成。挑好了,再来回我!既然说了要将她与白燕一起嫁出去,便不能耽搁,回头请人选期操办婚事。”   没到中午,整个王府的丫头们都知道,琴瑟堂的大丫头白燕许给窦侍卫了。   紫鹊有些闷闷的,凭什么她就不能嫁窦侍卫,却偏偏便宜了白燕。   她总觉得,从一开始做陪嫁丫头以来,白燕就在有意无意地与她争,与她抢。   素妍早前就觉得白燕不是无意间说出“紫鹊许要做管事娘子了”,原来白燕一早就知道紫鹊和她一样,都相中了窦勇。   丫头们大了,难免各有心思。   紫鹊有自己的心思,白燕也是如此。   白莺去大厨房里取午膳,一进大厨房就听丫头们在那儿议论。   “白燕许给窦侍卫了!”   “琴瑟堂的大丫头就是命好,一个个都嫁了拿朝廷俸禄的侍卫。”   “别说是嫁侍卫了,我听人说白芷姑娘随王爷去徐州,被一个将军瞧上了呢,正等着将军上门提亲。”   “是做妾么?”   “我可不要做妾,宁可嫁小厮也不要做妾。”   “听小安子说,那将军家里有两房侍妾,就是没有正妻。是家里的独子。上头有位老娘,家里还算富足。白芷可和我们不同,她立有战功的,又是先帝赐封的女官……”   白莺垂首。佯装与己无关,可心里还是有隐隐的酸楚。若不是辉世子受了伤,她就是素妍身边的心腹大丫头,今儿被窦侍卫瞧上的,说不准就是自己。   紫鹊和白燕也要嫁了,她就要升为大丫头,可白莺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怅然若失,想到昨儿紫鹊、白燕闹腾的那出,大家都在王妃身边服侍。不是该相互帮扶的么,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越来越不懂姐妹们的想法,想前几年,十一二岁的年纪,彼此真心相待。而今却各有心思。她喜欢和白芷说话,或是去喜雨斋探望身怀重孕的白菲,白菲就要生了,每日早晚会在后花园里散散步。王妃是个心慈仁和的,派了丫头照顾白菲。   跟着这样的主子,就算一时委屈,她也觉得值了。   原是她没有照顾好辉世子。才上歹人有了可趁之机。就算杖责、贱卖都使得的,但青嬷嬷和王妃只降她为二等丫头。   有丫头认出了白莺,喊了声“白莺姐姐”,笑问道:“听说白燕许了窦侍卫,白芷姑娘被一位将军瞧上了,要做将军夫人?”   白莺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呢。院里的事儿,上有王妃,又有青嬷嬷打理着,我不大清楚。”这些事还是少说的妙,免得又招惹了谁。生出是非来。王妃曾经说过,喜欢她行事沉稳,任劳任怨的性子。   白莺早前虽犯了疏忽的错,但自那事,事事更为谨慎小心,言行更是沉稳。白莺取了膳食,寻了纱罩盖上,捧着托盘离开大厨房。   刚出院门,就听一个丫头道:“就她的嘴最严,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另一个丫头道:“琴瑟堂内院,有几个丫头要配人,又要选小丫头了。只没咱们的份儿,王妃说了,要十一二岁的机灵丫头。”   她们的年纪,最小的也有十五岁,大的十*岁。   王妃选小的去,是想先调教着,过两年大丫头大了,又许出去,身边才有使唤的人。   丫头唏嘘轻叹一阵,羡慕着琴瑟堂大丫头们的归宿,体面、光鲜,出阁时还能另得主子赏赐的嫁妆。怎么想都是羡慕,而这些别处办差的丫头却没这样幸运。到了配人的年纪,由管事禀了大管家、二管家,再由大管家报给老敬妃,多是一早就给她们挑了配人的对象,与管事好了,配个体面的年轻管事;若是惹恼的管事,在主子跟前说几句坏话,能将她们贱卖。她们没在主子跟前服侍,她们的命全凭了管事做主。   白莺捧着膳食回到琴瑟堂,小心地进了花厅。   紫鹊心里堵着气,板脸冷斥:“院里的规矩你倒忘了,看门的二等丫头是能进花厅的么?当我们大丫头都死了,想要攀高枝儿呢?”   白莺垂首不语,轻声道:“紫鹊,这次是我逾矩犯过,下次会牢记在心,不会再进花厅。”   紫鹊还想借机多斥骂几句,却见白莺态度谦卑,竟让她无法再骂。   白燕看了眼案上的托盘,揭了纱罩,将饭菜搁放到案上,大托盘上放着六菜一汤与一钵米饭,白莺一个人从大厨房捧回来,一回内院就被紫鹊给借机骂了一顿。白燕也做过二等丫头,每次都是拉上另一个丫头去大厨房取食,分作两个中号托盘里装着拿回来。曾经一度,在白燕眼里,白莺是个机敏的,可如今瞧来竟有些傻憨可怜。   白燕在江家时与白莺呆的时间最长,就是她们的名字也是素妍给取的,亦是同一时期进的江家得月阁。   素妍许了白芷让她将养两日,得后日才当差。今儿辰时,白芷邀了几个不当值的绣房、大库房丫头去逛庙会,明儿就是中秋节了,听说天龙寺很热闹。素妍人在小书房,中间虽隔着内室与偏厅,可紫鹊训斥白莺的话她还是听见了。   白莺做贴身大丫头时,也是尽心尽力,人也老实、沉稳。   这些个丫头,哪有人是什么性子、脾性,素妍心里都清楚,只不说出来,在一旁静静地瞧着。   白燕站在书房外,“王妃,该用午膳了!”   宇文琰今儿送走老王爷后,他也出门了,说要寻几个好友骑马玩耍。   他说的好友,不是平王就是北安郡王,亦或是徐成熙、程小勇、江传达这几人。   素妍搁下手里的笔,穿过内室、偏厅到了花厅,看了眼桌上的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撤下去,一会儿你们吃。”最后就剩下三样清淡的素菜。   白燕轻声道:“王妃,这……你得多吃些。”   紫鹊冲白燕翻了个白眼,“王妃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就是,哪需你多话!”   素妍吃不下,就是青嬷嬷来了也是不吃的。   但白燕觉得自己是贴身大丫头,自当劝素妍多吃些。   早前不觉,可昨儿闹上那么一场,素妍只觉紫鹊、白燕都不如以前那样单纯,她身边的丫头是什么时候变的?还是一直原是这样,只不过她不知道罢了。就如宇文琰说的,她的心思都是书法丹青上,何时留意过这些琐事。   素妍扫了眼紫鹊,眸光里含着冷意。“拿碗给我盛碗汤,再先打碗米饭,其他的放到小厨房,回头你们热来吃。”   白燕应声照着素妍的吩咐做了。   青嬷嬷一进院子,就见白燕往小厨房里送菜。   白莺与田荷两个坐在内院门口做女红,小声地说着话儿。   青嬷嬷扫了眼菜式,匆匆进了花厅,“王妃怎么能吃得这样清淡呢。秋补,秋补,这入了秋,正是调养身子的时候。”   素妍道:“今儿没有胃口,就想吃些清淡的。”她喝着汤,“白燕和紫鹊要成亲嫁人,也不好再让她们服侍。还让白莺做内室大丫头,白茱和田荷为内院大丫头。白燕和紫鹊先收拾一下,明儿一早搬到喜雨斋待嫁。嬷嬷与大管家的说一声,在喜雨斋给她们拨两间屋子出来,白菲和紫鸢都住在那儿,她们几个也能彼此照应。”   紫鹊一听,这是要赶她们离开琴瑟堂。白燕与窦侍卫的事算是说好了,可她的婚事还没着落,那样大闹一场,她没有得到半点好处,竟成全了白燕。“王妃”一声惊呼,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奴婢不要离开!奴婢这一辈子就服侍王妃了!求王妃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要走,奴婢不要……”她声泪俱下,摇晃着脑袋,一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样子。   今儿一上午,孙嬷嬷私下寻了外院的侍卫,想打听有没有人愿意娶紫鹊的,条件稍好、有官身、品阶的侍卫看不上紫鹊,条件稍差的护院倒是乐意,孙嬷嬷却瞧不入眼。   许给侍卫是不成了。孙嬷嬷又打听起王府名下各庄子、店铺上的年轻管事。   早前田嫂子提前的那位年轻,竟瞧上了大管家的侄女儿,两相比对,人家自是愿意娶大管家的侄女,再则已经订亲了,吉日都定了,就在八月二十二成亲。   素妍对白燕道:“从现在起,不用你服侍了。”   青嬷嬷出了花厅,告诉白莺这个喜讯。   白莺一听,手头的针狠狠地扎在指头上,顿时就冒了血珠,一阵钻心的疼痛,惊道:“嬷嬷,奴婢……真能再做大丫头?”   青嬷嬷笑道:“这是王妃仁厚,白燕明儿一早搬至喜雨斋待嫁,这好事才落到你身上。”   ☆、937 自赎(上月粉红+3K)   ps:o(n_n)o谢谢昨天投粉红票的:随风飞逝的云、亦荷、寒僵血、紫晶果子、xhsfm0620、我爱猪patpat、janeyueqing、刹那壹生、coloryan1976、炎一乱,感谢了!(*^__^*)谢谢猎头人、随风飞逝的云的评价票!   田荷嘟着嘴,还是她娘呢,帮着外人也不帮她,小嘴巴蠕动了一下。青嬷嬷一个犀厉的目光,她立时垂首,继续做自己的针线活儿。   素妍看着声声央求的紫鹊,“你可想过回汝州?”   紫鹊怔忡,脑子一片混沌。   白莺父母双亡,被狠心的族人卖给了人牙子,几轻辗转又进了文忠候府。   白燕则更艰难,她虽有家人,可她叔父是个不中用的又惧内得紧,巴不得将白燕多卖几个钱。不可能替白燕赎身,当时卖入文忠候府时,写的又是死契。   “紫鹊,你与白燕、白莺她们不同,她们俩原是孤女。”素妍看了眼紫鹊,“你在我身边这么久,素日的打赏与每月的月例亦攒了不少。你家远在汝州,家中亦有亲人,凑出五两银子为你赎身不算太难?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做下人、丫头?”   紫鹊眨着眼睛,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原来她不嫁侍卫,还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当年进入江家时,她哥哥就说过,将来有了钱就来赎她。   可如今,过去多少年了,她从小姑娘长成了水灵的大姑娘,她哥哥却再没有来皇城。倒是她,手头一有了银子,就想方设法的捎回去。这几年,前前后后捎回去的银子只怕也有一百多两。   素妍的想法,总是她做丫头的不能猜到。   不是要赶她走,而是给了她一直想走。却不能选择的路。   江家买她的时候,念她是豫地来的难民之女,特意出了个好价,给了五两银子。而今离开,还只要五两银子。紫鹊惊道:“王妃,你说真的?奴婢可以赎身,只要五两银子?”   青嬷嬷一进来,听到的就是紫鹊这句话。   素妍肯定地点头。   青嬷嬷道:“王妃,这可使不得!昔日买她,原就出了好价钱,十岁左右的女娃能服侍人么?她家里人只求她给她口饱饭,让她有条活路。养她这么多年,白米饭吃着、好缎子穿着。这又得花多少银子?各家都有规矩,便是江家也是如此。买进来时五两,家里人赎回去最少也得十五两银子,这还是主子恩赏才有的。”   紫鹊咬着唇,愤愤地瞪着青嬷嬷:这婆子最讨厌!怎又管起王妃的事来。讨厌死了!心里暗暗骂了好几回。   素妍云淡风轻地。“紫鹊,就当本妃给你的恩赏,只要五两银子,就还你卖身契,你就能回家与家人团聚,可好?”   紫鹊一听,到底是王妃。青嬷嬷反对成那般,可还是给她恩赏。“扑通”一下,重重俯身,磕在地上:“奴婢谢王妃恩赏!王妃就是大活菩萨,奴婢谢过王妃!”   侍卫有什么好的?也就是服侍人的下人,她才不要做丫头。也不要再做下人,她要回头与家人过日子,再寻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嫁了。她会识字,还会女红、厨艺,这可是汝州乡下多少女儿家不会的。她们村里鲁秀才的女儿就因会识字。知书达理,就嫁了大户人家的庶出少爷为妻。   对,虽是庶出少爷,人家好歹也是主子!   素妍微微一笑,“你起来,去凑银子吧!提前与你家里写封信,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   紫鹊连连应“是”,又磕了个响应,起身出了花厅,迎面碰到白莺,得意地扬了扬头:“王妃恩赏,允我赎身!”她是自由身了,可不比这些丫头要体面。   白莺先是微愣,提着裙子跪了下来,万千感动都不足以言表,只化成三个响头,“奴婢一定用心服侍王妃!”按理像她这样犯有过错的丫头,是不会再升为大丫头,更别想回素妍身边服侍,但素妍原谅了她,这份原谅对白莺来说难能可贵,这就是信任,是重用。想想看,要不是特别信得过的,谁会把犯过的丫头搁在自己身边。   青嬷嬷不高兴,觉得素妍此举坏了规矩。   素妍笑看着青嬷嬷,“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喜欢上磕头了。快起来,我又不是高高在上的菩萨,要你们磕头做什么!”   青嬷嬷厉声道:“往后用心服侍。”   白莺低低应“是”,一脸恭敬,微垂着头。   青嬷嬷轻叹一声,“万事都有个规矩,王妃怎么只要五两银子就让她赎身?”这也太少了,买的时候五两,赎身还只五两,哪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些年给她吃的饭,为她添的衣都不花钱的么?   白莺静默侍立在侧,视线落在素妍身上,一会儿递拭嘴的帕子,一会儿又递汤碗,反弄得素妍有些不耐烦:“你且搁着,我自己来。”她喝了大半碗汤,“我吃好了,都收了吧。”   白莺伸手收拾碗碟等物。   素妍道:“嬷嬷,你就不奇怪,外院的侍卫们为什么一个个都不愿娶紫鹊?”   青嬷嬷还真没想过这问题,“要说相貌,她比白燕还标致一些,怎的就不成呢。”   “紫鹊的性子太刁钻,嘴不饶人,她就是个不省心的。留她在身边,只怕早晚要惹出事来,她原是有家人的,何不放她回去与家人团聚。”素妍用帕子优雅地拭着嘴。   白莺将收拾好的碗送到了小厨房,调头又回来拭膳案。   素妍与青嬷嬷已进了偏厅,“白燕和紫鹊打架的事……”   青嬷嬷忙道:“这事老奴查清楚了,有下人瞧见孙嬷嬷挑唆紫鹊,一早紫鹊原是打算和白燕问个明白的,经孙嬷嬷一挑唆,就变成打架了。”   素妍轻声道,“白燕也不是个省事的。只怕一早就相中了窦侍卫,也知道紫鹊对窦侍卫有意,这才故意说‘紫鹊许是要做管事娘子’的话来。她们两个。倒拿本妃当傻子耍,既是这样,本妃也懒得操那许多心,索性一并打发出琴瑟堂。”   青嬷嬷紧握着拳头。一脸愤怒,“王妃就这么算了?这两个丫头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不过就是两个丫头,我何苦与她们计较,打发出去就是。她们各人是什么样的,嬷嬷心里有杆秤,我心里也有数。”   白莺拿着抹布,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听着偏厅的话,即便王妃知道白燕、紫鹊背里做的事,依旧没有为难。反而给了她们一条路走。王妃的确是宽厚的,只是白燕、紫鹊这回也做得太过分了,竟当王妃是傻的,王妃是什么人,她有玲珑心窃。岂是旁人能算计的。   想到这儿,白莺又猜:只怕白燕往后的日子也不会有多好过。   青嬷嬷道:“两个都有错,原该重罚的。白燕许了窦侍卫,紫鹊又能赎身回家与家人团聚,这等恩赏,算是少有的。”   素妍微微一笑,“窦侍卫有城府。紫鹊回到汝州乡下。未必有她想的那么好。是我的恩赏还是在罚她们,现下定论为时尚早。嬷嬷以为我是宽厚的?我却是在罚她们用一生作赌?敢在本妃面前玩花样,拿我当泥捏的呢?”   是恩赏么?   她不这么认为!   窦勇在权衡娶紫鹊还是白燕时,素妍就瞧出来了,窦勇的人品远不及童英、韦雄,他更势利。这原也不是坏处。只是要是婚后发现白燕没有带来他预期想要的东西,定不会善待白燕。   白燕远不如白菲善良、沉稳和单纯,更不如白菲那样肯用心。   青嬷嬷早前想过要把田荷许给窦侍卫,此刻听素妍一说,“窦侍卫他……”   “童英是从六品侍卫。韦雄是正七品侍卫,窦侍卫是从七品侍卫,他们三个原是同时来的王府,怎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嬷嬷当细想这其间的道理。老王爷、王爷都是聪敏的,这些个侍卫各人是什么样的人,可比你、我都要清楚。”   青嬷嬷捧了点心过来,素妍摇头“饱着呢,吃不下。”   素妍又道:“童英、韦雄二人上过战场,又帮老王爷修渠建码头,等几桩事下来,他们俩武能打仗,文亦是大半个监工行家。就凭这点,就比窦侍卫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早前,我让他们随白菲、紫鸢去卫州打理田庄、铺子,他们两个倒也管理得不错,这也算是本事。”   青嬷嬷如梦初醒,她一个活了几十岁的人,竟不如素妍看事通透,“听王妃一说,窦侍卫人虽不错,与他们相比可就差了。童、韦两位侍卫亦学得一身本事。”   素妍莞尔一笑,起身移着莲步,站在窗前瞧外面:白燕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紫鹊已跑得没影。“看起来,童英、韦雄未能去徐州平叛,失了一个建立军功的机会。可太平天下,需要的更是有其他本事的人,能真正为百姓谋福之人。窦勇早前,亦有去卫州修渠的机会,可他在王爷面前耍聪明,说只想与王爷在一起,却不知失了多好的机会!”   白莺听着对话,心头一阵激荡,王妃句句道来一针见血。王妃看似埋心书法丹青,却对众人之事了然于心。白莺隐隐觉得,王妃似在有意培养童英、韦雄,就凭王妃与皇后、太后的情分,要是让童、韦做个更大的官,定不在话下。   她可不能在王妃面前耍心眼,哪里有王妃的见识,她连王妃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了。   ps:   八月了,浣浣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本月会结文的哦,感谢一路走来支持该文的读友君。   ☆、938 搜身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昨晚投粉红票的读友君:火影冰心、kein、冷傲2316、秋水无痕yyaa,再次感谢!   白燕、紫鹊都以为自己上了天,却不晓得在那之前,王妃已经预料到太多的不好。   白莺出了花厅,开始继续忙自个的事。   田荷一脸愁云,手里拿着女红,正密密地缝着,像在发泄,“啊呀”一声,针尖扎在了她的指头上,她含着指头,与白莺的目光碰个正着。   白莺笑了一下,没有因提升为大丫头而觉得欢喜若狂,反而一如从前,“田荷。”   田荷愤声道:“不要理我,我今儿心情不好。”   白莺赔着笑脸,“田荷,如今白燕、紫鹊都要离开琴瑟堂,这院里只我们四个。”白芷、白茱,再是白莺和田荷,按照定例这里还要进两个二等丫头,用来看守内院、打扫院落,做些跑腿传话的差使。“你要做内院大丫头了。”   田荷听到这话儿,手下一凝,又“啊呀”一声,快速含住手指头,又喜又怒地看着白莺,“你可不要诳骗我?”   白莺道:“哪能呢。”见田荷的心情好转,白莺又道:“也不知道嬷嬷会挑两个什么样的二等丫头来。”   二人小声地议论了一阵。   紫鹊出去了一趟,从钱庄里取了自己攒下的贴己银子,不多不少刚五两。   孙嬷嬷得知紫鹊要赎身,心下有些不乐意。她认干女儿就是想后半生有个依靠,不想紫鹊要离开了。好在白茱还在,白茱无父无母,自是不会赎身离开的。   紫鹊又在外寻了做生意的汝州同乡,与人约好了过几日随他们一同回汝州老家,写了家书告诉家人说自己将回返家里的消息。   翌日一早,白燕包着自己的包袱搬出琴瑟堂。   紫鹊候在花厅里。等着交了赎身银子就离开。   素妍一早就去了静堂,并没有北自张罗紫鹊赎身的事,而是交给了青嬷嬷来做。   青嬷嬷板着一张脸,冷声道:“照着规矩。各家丫头长大,家里要赎身时至少亦得十五两银子,我们王妃心善,允你以进来的身价自赎。”   白茱、白莺、白芷等几个心下好奇亦到青嬷嬷屋里来凑趣。   紫鹊满是欢喜,她的包袱等东西一早就收拾好了。   青嬷嬷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紫鹊应答一声。   青嬷嬷点头道:“把东西拿出来,一会儿赎了身,让田荷送你出大门。”   紫鹊欢天喜地地回屋取了自己的包袱,抱一个、背一个,鼓鼓囊囊的,青嬷嬷一瞧越发不高兴了。心下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孙嬷嬷隐隐觉得这事只怕有些不妥当,这在哪家都没有买时五两银子,离开时还五两银子的,十来岁的小女娃,吃了六七年的猪肉、白米饭长成了水灵灵的妙龄少女。人家供你吃、供你穿,总得多收些吃穿花用钱。   青嬷嬷坐在贵妃椅上,不说一句。   过了不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大管家的和田嫂子、乔嬷嬷的声音。   几位管事彼此见了礼,说了几句话,   青嬷嬷道:“紫鹊要自赎返乡,为免旁人说道。请你们做个见证。”又对田嫂子道:“你对这些事最熟,有什么建议先说说吧。”   田嫂子低应一声,“在皇城各家,要是丫头赎身离开,临离开时是得好好检查一下。早前在江家,亦发生了几起丫头窍取主子屋里贵重东西的事儿。为了日后好见面。都是由各处管事把关的。”   紫鹊一听,在离开前还要接受检查,心头一紧,“我是有些好看衣服,还有些……”   不等她说话。田嫂子道:“衣服是王府给你置备的。你到了外头,总不能再穿王府丫头才能穿的衣衫,万一到了外面招摇撞骗做了坏事,岂不要污了王府的名头。”她扫看几个管事,笑道:“各位都是经过这些事的,孙嬷嬷也该知道,便是宫里头的宫女年满二十五放还归家,早前宫中穿用的衣衫等物也不允带离出宫。”   孙嬷嬷连声应“是”,宫里有这规矩,王府也有这规矩倒也不奇怪。   青嬷嬷起身笑道:“有劳田嫂子辛苦一趟,把这些东西都检查检查。紫鹊,你随了白茱、田荷回屋里,让她们俩帮你检查一下。”她扭头对田荷道,“眼睛放亮些,但凡是王府的,能与王府牵扯上的,任是穿的、用的、戴的、使的,一律不得带出王府去。”   紫鹊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包袱,那里面是有些好东西,可都是她攒了好几年的体己,除了银子,便是包袱里的了。   田嫂子与乔嬷嬷、孙嬷嬷强势夺过,进了紫鹊早前住过的屋子,打开两个大包袱,将里面的衣衫等物都给打开来,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全都是衣衫,四季穿的鲜丽绫罗,头上带的银钗、绒花,竟是齐全得很。   田荷冷声道:“紫鹊,走吧!”   进了丫头住的屋子,田荷逼着紫鹊脱了外袍、中衫,只着肚兜、亵裤,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竟在紫鹊的中衫上发现一个缝上去的贴身小袋,用手捏了一把,竟是内有乾坤。   紫鹊见田荷神色已变,大叫一声“不要”。   终是晚了!   田荷扯开小袋,从里面飞出两张银票来,田荷正瞧着银票,只听“叮当”一声,田荷低头凝望,却是盘好的金丝。   白茱弯腰拾起,瞧着有些眼熟,“这好像是攒丝发钗上的东西。”   紫鹊一阵惊慌,“不!不是……”   田荷冷冷一笑“怎说你要自赎呢?敢情是做了贼,偷了王妃的东西。紫鹊,你好大的胆子,王妃待你恩重如山,你便是这样回报的?”   “不……”紫鹊心下凌乱,她怎么也没猜到,要自赎离开,还要接受检查。这一查就发现她以前为了嫁祸叶氏偷的首饰,可又不敢出手,只好在夜里悄悄儿地将首饰给拆了,这赤金攒丝便是那上面拆下来的东西。她瞧着也好。想着将来得了珍珠什么的,也攒成花儿来戴,又漂亮又高贵。   不曾想,藏在中衣小袋里竟也被田荷给寻了出来。   田荷这会儿大呼高叫,狠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紫鹊是个贼。   青嬷嬷屋里,田嫂子和孙嬷嬷等人已经到了,拿着首饰,又有两套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衣衫。紫鹊离开,往后就是寻常百姓,再不能穿左肩王府丫头的衣衫。   田荷拿了东西。直冲出屋子,很快就进了青嬷嬷的屋里,拿着银票与金丝给众人瞧。   青嬷嬷拿在手里辩了一阵儿,“这是攒丝发钗上的?”   赤金丝攒花发钗,可不是她们能有的。这一瞧就是素妍的东西。   孙嬷嬷觉得很没颜面,无论如何紫鹊都是她的干女儿,“这个贱蹄子!”音落人已经出了屋,正巧碰到惊慌失措的紫鹊出来,伸手拽住她:“贱蹄子!臭丫头!王妃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敢拿王妃的东西,我瞧你真不知好。啊——”   孙嬷嬷扬手就打了两记耳光。紫鹊直疼得眼冒金光,孙嬷嬷还要再打,白芷道:“你再打她,回头我便禀给王妃。”   白芷并没听说素妍屋里丢了什么东西。   紫鹊流着泪,哭诉道:“我没偷东西,那是我自个儿在首饰铺子里花钱买的。觉着那金攒丝漂亮,想自己串了珠钗戴……”   人都要走了,可嬷嬷们因为各怀心思,他们是奴,得不到自由。却不让丫头们得个自由身。   就在昨儿孙嬷嬷还护着紫鹊,拿紫鹊当女儿一般。如今知紫鹊要离开,立马就与青嬷嬷等人站在一处了。白芷见紫鹊哭得无助,又道:“这种做珠钗的金攒丝我在金记首饰铺、祥瑞首饰铺都是见到过的,这种丝儿做得精细,一两银子就能买这么多。”   孙嬷嬷见白芷说得有根源,心下犯怵。   紫鹊收住哭声,捧着脸颊道:“这真是我自己在首饰铺里买的,原想串一支来戴,没想怎么也没有首饰铺的做得好看。”   孙嬷嬷心下疑惑,冷声道:“你说的最好是真的。”扭头进了青嬷嬷屋里。   紫鹊感激地看着白芷,平日里白芷的话不多,可这回竟向着她,怎不让她感动。   青嬷嬷手里拿着银票、金攒丝,白芷又照之前的话说了一遍,仿佛是在证明紫鹊的这些金攒丝确实是从首饰铺子里买来的。   青嬷嬷将金攒丝还给了紫鹊,手里还有二十两银票,“瞧瞧,真没瞧出来呢,我记得正月里你才给你老家哥哥从官驿送了钱回去,如今又攒了二十两。”   紫鹊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笑了一下道:“谁都知道王妃是个宽厚大方的,对她身边的下人自来就有不少的打赏。早前我们又有铺子打理,各有一笔铺子的收入,这钱便是那时候有的。”   青嬷嬷冷哼一声,指着一边最寻常的两套衣裳,皆是冬天穿的,“这两套你可以拿走,旁的不成。其他的都是王府给你置备的。还有那几样首饰,原也是王妃给大丫头们统一置的,你也不能带走。至于那几朵绒花,还有那根寻常的银钗……”她看着紫鹊头上戴上,“把你的银耳环、银镯子,还有头上的花儿都取下来,这也是王府备的,不能带到民间去。”   紫鹊哪敢说不,生怕行差踏错就惹来大祸,虽然漂亮的衣服不能带走,多少有些遗憾,可她能顺利地带走二十两银票,她已经知足了。紫鹊一一照办。   ☆、939 徙封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书友120519152455851、谢谢10綩Ы兒ξ投出的粉红票!月初求粉红了,亲爱的读友大人如果你手里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青嬷嬷从怀里掏了卖身契,“王妃去静堂前留了话儿,念你在她身边服侍过,给你个恩赏,只要你五两银子的赎身钱。你九岁入的江家,吃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主子赏的,真正会服侍的没几年,今儿算是王妃给你的恩赏,交了赎身钱走人!”她停了一下,“到了外头,不该说的别说,你可懂得?”   紫鹊连连应“是”,小心地拿了自己备下的一袋银子,捧在手里,递给青嬷嬷。   青嬷嬷让田嫂子清点了一番,“不多不少正好五两银子。”   青嬷嬷点头,将卖身契递给田嫂子,几人看过,又才给了紫鹊。   紫鹊用包袱布裹了两套冬衣,原想多带些东西出去,可如今瞧来,也只能带走两套寻常冬衣,她最喜爱的几身衣衫都不能带走了,好歹是保住了她的贴己银子。这在她的老家乡下,二十两银子已经可以让她风光出嫁了,想到她在素妍身边服侍以来,没少得赏钱,前前后后也给她哥哥捎了不少回去。   青嬷嬷道:“好了!都办妥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既然你寻了同乡返乡,我们王府就不过问了。”   白芷抢先道:“嬷嬷,我送紫鹊出去。”   青嬷嬷应了,对大管家的女人道:“给各门的小厮说,紫鹊不再是王府的丫头了,从今往后再不许她入王府半步。”   大管家的女人应下。   紫鹊背着包袱,患得患失,原先对回家充满了憧憬,今儿要不是白芷帮她说话,还指不定被几个嬷嬷为难成什么样子。   近了二门。白芷放缓脚步,扭头道:“那几根金攒丝……”   “是我从首饰铺里买来的,花了一两银子呢。”   白芷冷笑一声,“我给你颜面。你倒在我面前装起来了。别以为我没瞧出来,那金攒丝是怎么回事,那可是早前王妃屋里丢的攒丝珠钗上的东西。那支钗子如果我没猜错得值不少钱呢……”   紫鹊垂首,再不敢白芷,“你既知道……为什么还帮我?”   白芷扬了扬头,“王妃是如何聪明的人,什么事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往后,你好自为之吧!我替你瞒下,只是不想让人知道,王妃身边的丫头里竟有做贼的。免得污了我们这些丫头的名声。”她不是帮紫鹊,是在帮自己。   虽说是丫头,可她也要名声的。   白芷想到紫鹊顺手牵羊地偷了素妍的首饰,心头就觉得不悦,早前还有些不舍。瞧着一处的姐妹嫁人的嫁人,离开的离开,这会子反倒觉得紫鹊离开了也是件好事。   紫鹊笑了,“你是个命好的,听说要嫁给一个将军了。”   白芷继续往前面走着,“外面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好?”   “不,我哥哥说过会好好待我的。就算我不自赎,他也会来皇城替我赎身。我如今回去了,一定能寻个极好的婆家。虽没你的将军好,可寻个大户人家的庶子、小户人家的少爷还是能成的。”   白芷依旧笑着,她笑紫鹊想得太美好。   人,是会变的。   她知道每过三两月。紫鹊的家里人就写信来,诉苦说穷,想让紫鹊寄钱回去。紫鹊对于他们家来说就是一棵摇钱树,倒是听紫鹊说过,他哥哥在村里办了十几亩良田。在她老家的在村子里也算是体面的庄户人家。   紫鹊自偏门而出,她转过身来:“白芷,我走了!你也保重!”   白芷望着她的背影,“你是自由了,可我呢?”不,跟着素妍,她是心甘情愿的,这都好几日了,赵家还没来说媒。   赵克不是说,会早早令官媒上门的么。   琴瑟堂内,一下子走了两个丫头,突然间冷清了一些。   青嬷嬷忙着挑选新的丫头进来,年纪在十一二岁间,这一回是从家生子里挑,这虽是不大的事,可皇城庄子上的庄头、店铺上的管事一早就得了消息,但凡有适龄女儿的,寻了门道来打听。   紫鹊半年时间就攒了二十两银子,这像一枚炸弹,顿时就在王府各处传开了。   “半年就有二十两?”   “可不就是,听说乔嬷嬷瞧得真真的呢。”   “谁不知道王妃最是大方,只要身边的下人办好差就会有打赏。过年节时,对身边的丫头也打赏了不少呢。”   这样一来,众人更想进琴瑟堂。   宁可去琴瑟堂当二等丫头,也比在各房当大丫头的强。   *   八月十五中秋节,新皇下旨,宴请徐州平叛的有功将士,允各人携带一名女眷随行。   天色刚至黄昏,素妍与宇文琰就入宫了。   先拜见了太后,又与杨云屏闲聊说了一阵体己话。   中秋宫宴上,新皇赏赐了众将领:宇文琰擢升为金吾卫指挥使,赏宫绸供缎若干。杨秉忠平叛有功,赏良田千顷,黄金百两;陆康、程大勇各赏黄金百两;韩国梁之子韩纪封千牛卫左郎将,袭威武候爵位……   八月十六日早朝后,新皇再下圣旨:杨云简迁任千牛卫指挥使一职;中顺王宇文珉捉拿叛党有功,赐封亲王爵,封号陈王,赐豫地陈州十县为封地,为“宇文琮判党案”主审官,又令顾力行、刑部尚书白大虔为副审官,会同大理寺共同审理此案。赏德太妃出宫与宇文珉一家团聚;平王宇文琯徙封云王。   陈王,陈州之王。   云王,云州之王。   就在众人猜测,新皇会不会徙改宇文琰的封号时却没了后文。   消息传出,最欢喜的是江家大房。   宇文珉晋封为陈王,如今是亲王,其嫡子也成了亲王世子,而年幼的绮姐儿就是未来的陈王世子妃。   陈王宇文珉连连得到重用,一时间在皇城的风头极盛。   平国大长公主阿九得闻消息。特意遣人去陈王府送了份重礼,众所皆知她亲娘早逝,阿九是被德太妃带大的,二人有着母女情分。   秋天来临。天牢中一干钦犯、重犯斩首日期已定,还往以往惯例一样,定在九月九之后。九月初九乃是重阳节,北齐在这之前不杀犯人,所谓的秋后问斩,通常是指九月初九后,而佑正三年的秋后问斩日定在九月十一至九月十二两日。   刑部广发通告,将新皇旨意传达天朝各地。   定了问斩日,一干获罪皇族的案子就得抓紧审理,陈王、白大人、顾力行几人忙得焦头烂额。每日从早上就要审到夜里三、四更时分。   *   中秋节后,素妍回了趟娘家。   凌薇听说素妍要回娘家,领着耀东到江家走亲戚,一到如意堂花厅,见众人寒喧得差不多。与虞氏身边的田嬷嬷使了个眼色。   虞氏知是有事,笑道:“你们姑嫂几个说着话,我陪老敬妃去后花园走走。”   秋高气爽,落叶纷飞,文忠候府后花园的几棵柳树的树叶儿枯黄,一阵风过,像是一群枯叶蝶翩翩起舞。   凌薇面露忧色。“妍儿这孩子心地善良,亲家母许是听说了,我们府里的姚妃有身子了。几日前,姚妃胎像不稳,妍儿还帮她艾灸保胎。”乍一听似在赞赏,但虞氏却知凌薇似乎并不赞同这么做。   虞氏依是挂着笑。“亲家母有话不妨直说。”   凌薇轻舒一口气,“老太太许也知道,照矩我们左肩王府原是一个亲王爵、又一个世袭候爵。亲家母,要是这姚妃生下儿子,可不就亏了阿琰夫妇的次子么。江家的子女都有子孙福。耀东是要袭王爵的,好歹把候爵留给他们俩的次子……”   凌薇对素妍给姚妃保胎的事儿很不高兴。对凌薇来说,要是姚妃落了胎自然最好,反正又不是她们害人,她们却可以袖手旁观。   虞氏微眯着眼睛,心下暗自掂量。   田嬷嬷亦有些心动,谁不是偏着自家人的,凌薇也是向着素妍和宇文琰的,否则不会与虞氏说这些。   凌薇并不佯装,道:“瞧瞧这几日,妍儿竟拿替姚妃保胎当成了大事。这种事她能出面么,要真是保住了还好,若是一个不慎没保住岂不得怨她。”   虞氏点了点头,与凌薇进了凉亭,“亲家母放心,我会说着她些。”给了一个安心的笑,“以琰王爷和妍儿的本事,他日若真再育下一子,也定能给孩子挣个爵位来,亲家母这是多虑的。”   害人的事就别做了,既然素妍已经出手帮了姚妃一把,要是再不帮忙帮姚妃保胎,姚妃再难做母亲。姚妃与卫州王府几位姬妾身中奇毒,终身难孕的事儿虞氏也是听人说过。   凌薇眸光闪动,“亲家母的意思是说,到时候他们俩还能得个更好的?”   田嬷嬷按捺不住,微微一笑,“老敬妃,恕老奴多句嘴。宫里的太后、皇后,谁不得偏着我们家郡主的。就连昔日先帝也是给了我家郡主沐食邑和封号的,也赐了世袭罔替,可后来还是我家郡主给请辞了!”   凌薇隐约听人提过这事,此刻轻叹一声,“妍儿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那可是世袭的爵位,怎的就辞了。”   虞氏笑容依旧:“家人平安,可不比这些都重要。就算孩子没有,若是把孩子教育成才,让他们自个去挣,可不比父祖留给他们的更体面?”   这话素妍也说过。   敢情素妍这性子是随了她母亲。   虞氏说得很是轻浅,倒显得凌薇眼皮子薄。   凌薇尴尬地笑了。   如意堂花厅里,沈氏、何氏和杜迎秋、张双双、曹玉娥、阿九等人正在说着话儿。   阿九因着德太妃出宫与陈王(宇文珉)一家团聚,近来的心情大好,亦有说有笑的坐陪着。   ☆、940 娃娃亲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   何氏见素妍心情不错,已经盘算好久,上回素妍回府她就想求,虞氏却唤了江书鹏去告诫“看着你媳妇,少让她给妍儿添麻烦。你父亲常教你们兄弟,树大招风,可她倒好,偏一个劲儿的招惹是非。可不许让她私下找妍儿提云王妃所生之子与月姐儿的婚事。”江书鹏一回三房,就把何氏狠声训斥了一顿。   何氏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和江书鹏对着来。   江书鹏素日见着温润如玉,一旦发起怒来,亦能把人吓个半死。   何氏此刻笑颜如花,带着两分巴结讨好,递过一碟素妍爱吃的糕点来,“如今后花园的木芙蓉开得正好,昨儿听说你要回来,是我与婆母一道下厨做的芙蓉糕。婆母说,这是你最爱吃的,多吃两块。”   若不是她的笑,杜迎秋和沈氏也不会觉得怪异,可何氏笑得太谄媚了,让人见了浑身都莫名的不舒服。   素妍只觉一阵鸡皮疙瘩直冒。何氏的声音变了样儿,就连动作也与之前的温婉得体没了关联,仿佛眨眼之间就换了一个人。“三嫂……你有事?”   阿九翻了个白眼,目光移到张双双身上。   张双双看着曹玉娥,妯娌俩面露戏谑之色。   “哈哈……”何氏笑了两声,不知是她不好意思提,偏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沈氏瞧她那样儿就浑身不自在。   杜迎秋埋头吃着茶,她的肚子也大了,有近八个月的身孕,产期在九月底、十月初。   素妍道:“三嫂不方便说,就别说了。”她伸手接了小碟,取了一块芙蓉糕,“白莺,给太太、奶奶们都尝尝。”   这一世她很珍惜亲情。亲情在她心里似乎胜过了一切。哪怕只是一叠芙蓉糕,也定要与亲人分享。   素妍不搭理她了,何氏反倒急了,还等着素妍追问呢。这样就不怕虞氏训斥,可以说是素妍追问急了才说的。何氏又笑了一声,“小姑子,我可就说了。”   沈氏用帕子捂嘴,轻咳一声,她一猜就知道是什么事。何氏最大的兴趣就是婚事,儿女的、她娘家侄儿侄女的,整天就想着帮她的孩子、她娘家侄儿侄女们觅门好亲事。   何氏看了眼沈氏,装着没瞧见,继续道:“上次你回来。我就想求你替我家月姐儿说合与云王妃之子的亲事。”   张双双忌恨着早前何氏在背里抵毁绮姐儿的事,绮姐儿才多大的孩子,居然说绮姐儿克夫。还是素妍出面作保,才定了与陈王府世子的亲事。就连何氏嫡长女江湘眉与荣国公府世孙程少勇的婚事,也是素妍保媒。这才事半功倍。   素妍先是一阵愕然,上回她已经拒了。   张双双轻声道:“三婶还真是,小姑姑不是说了,她和云王妃不熟么。”   “云王府嫡长子的亲事,只怕云王妃也做不得主,这得贤太妃和云王说了算。云王与琰王爷是交好的,小姑子又能在贤太妃跟前能说上话……”   何氏的话没说完。张双双拍着手似恍然大悟般地道:“忘了说呢,闻妃有喜了。”   闻雅云的长子夭折后,云王宇文琯从云州归来,特意陪着闻雅云数月,就是想再给她一个孩子。   阿九咋舌道:“多久了?”她与闻雅云接触过几回,与闻雅云、石小文的关系都还不错。“中秋节时,我听说北安郡王府的石妃亦有喜了呢。北安郡王正欢喜着,希望这回能得个儿子。”   傅宜敏嫁给十王爷即现在的北安郡王宇文现后,头胎得了个女儿,正盼着石妃能生个儿子。   曹玉娥面露喜色。“还真是喜事呢,既然传出消息来,怕是不止三个月了吧?”看着一侧的张双双。   她们几个你一言、我一句,故意打岔,是真真烦了何氏那性子,三句不离本行,虞氏也是烦着的,见素妍不愿追问,想着素妍定然也猜出来了,用这种方式来给素妍解围。   张双双道:“闻妃怕有近四个月身孕,石妃刚过三个月,可不是大喜事么。”   阿九神色凝重,“听人说,闻妃早前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贤太妃着人彻查,之后云王就从云州回皇城了,虽说是领金吾卫副指挥使的差,只怕云王妃是真的失宠了。”   宇文琯徙封云王,照着北齐规矩被封为尊贵的亲王。   杜迎秋自来言语极为谨慎,此刻轻声道:“安家早前获罪剥夺爵位,降为罪臣,时间也不短了,云王妃却一直平安无事,倒也算她的本事。”   阿九轻叹一声,“五婶怎知她没事了?”她勾唇一笑,“虽是生了嫡子,那孩子也不小了,要是真得宠,只怕一满百日云王就上报礼部呈请皇上,请旨封为世子……”   各家正妻育有长子,都会早早地定下世子身份。不说旁的,就说素妍生的嫡长子耀东,百日宴那日就成了左肩王府世子。不仅是左肩王府,便是其他亲王府多是这样,早的满月就封为世子,像耀东这样百日宴那日封世子也不少。   曹玉娥歪身坐着,“之前云王府的大公子没得蹊跷,瑶芳道长是妇幼圣手,她下的方子治好多少孩子。大公子已发出痘来,眼瞧着就好了,竟被孩子溜到院里吹了风,这才没的。这事可不古怪么?”   张双双是刻意要替素妍解围,面露深思。   阿九着实烦了再三缠着素妍要去说合的何氏。   曹玉娥听听二人的话,也在一边敲着边鼓。   话都说这份上了,要是何氏还不明白轻重,那她当真是个不知事的。   闻雅云夭折的儿子去得突然,那孩子没了,可云王妃的儿子至今也没被封为世子。闻雅云的名讳入了皇家宗祠族谱。云王妃虽是正室,皇祠族谱里却没有载入名讳。   何氏的脸五彩斑斓,时而错愕,时而纠结,时而畏惧……全都在众人议论的时候变幻起来。   就在张双双见唬住何氏而暗松一口气时。何氏的又一句话,惊得她入嘴的茶水喷了出来。   “要是闻妃和石妃各生一个儿子,正好把月姐儿、君姐儿许过去!”   曹玉娥捂嘴笑了: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事。   阿九更是哭笑不得。“三婶没去做官媒,当真可惜了。”   何氏不认为是讥讽,反倒认了真,“阿九也觉得是良配?”   杜迎秋想笑,却生怕惹恼了何氏,强行忍住。   沈氏扭头问杜迎秋:“中秋节前,听说韩媒婆来给你家小八说亲了?说的是哪家的小姐?”   杜迎秋微笑道:“这可是大事儿,我又做不了主,已经禀了婆母,又写信告诉了五老爷。正等着他的回音呢。”   何氏立时来了精神,望着杜迎秋道:“是哪家的小姐?”   杜迎秋又笑了一下。   沈氏安慰似地道:“两个孩子的年纪倒也相当,若是八字匹配,还真是良缘。”   何氏的话直接被人忽视了,急得她有些有脸红。到底是哪家的小姐,瞧杜迎秋的样子,只怕门第不俗。   素妍又吃了块芙蓉糕,将自己认识的小姑娘都想了个遍。不待她追问,张双双轻声道:“听说这回是镇国公府遣人来说合的,说的是镇国大长公主的嫡次女。上回在左肩王府,文雅郡主落了水。被小八给救了。镇国大长公主知晓后,一直想着这事。这不,节前就遣了韩媒婆来问。”   何氏一听,原想与镇国大长公主府结亲的是自己,可转眼就变成了五房的小八了,那孩子与小七同龄。只比小七小两三月,如今眼瞧就要订亲了。不,她不能羡慕!“小八才多大了,男儿订亲早了可不好。我家小七就得等他满了十五六再订亲不迟,到时候我就细细地挑。定要百里挑一的选个好的。我可不能误了小七的终生……”   她心里急,要是镇国大长公主来跟小七提亲,她亦是乐意。有杨云简那样的岳丈,有镇国大长公主那样的岳母,只怕小八的将来会得杨家人提携。   沈氏道:“镇国公府是千里挑一的好,杨家的门风严谨,家里的女儿个个都教养得好。我听说,文馨郡主年岁不大,如今都跟着大长公主学主持中馈、打理府邸了呢。”   江传堂与杨文馨订亲,颇有些高娶。而今,镇国大长公主倒似看中江家了,愿意把自家的两个女儿都许给江家。这其间最大的原因,就是江家的门第也算不低,两个孩子虽无爵可袭,但这两个孩子亦都是能干得体的。更重要的是,把闺女许给他们,自家女儿的日子过得安心,再则江家有亲情味,更看中了江家的门风,尤其是江舜诚写的《江氏祖训》皇城世家名门,都收藏了一本,作为自家教养子孙后代的范本。   几个女人扯到孩子们的婚事,曹玉娥一脸好奇地道:“听说北安郡王的嫡长女有意许给镇国大长公主的长子?”   杨文韬亦不过二岁多的孩子,北安郡王的嫡长女有一岁多的模样。   杨云简的舅舅是傅宜敏的父亲,也算是亲上加亲,再则杨文韬虽小,将来是要袭镇国公爵位的,而杨文略是要袭杨云简留下的‘神武候’爵位。   何氏坐在一边,此刻一脸懊悔,“我怎这么笨,杨家不就有两个极好的孩子么?杨家两位公子将来可都是有爵位的呢?怎就把他们俩给了忘了呢。”   阿九忍俊不住笑了起来了。   何氏一愣,“你笑甚?”   ☆、941 打听(上月粉红+3K)   沈氏微蹙着眉头。何氏着急儿女婚事,总要提及,只是男孩倒罢,这女孩子大了总要脸面的。偏何氏也不忌讳,总爱在他们面前提到。幸而虞氏不在,若是虞氏在,只怕又要训斥一顿。   坐在一处闲聊了许久,说着家长里短的话,素妍与凌薇在江家用过暮食方乘车回府。   凌薇原对素妍给姚妃保胎的事不高兴,得了虞氏与田嬷嬷的宽慰,想着素妍与太后、皇后都是交好的,将来要是再多个孙子,定是有爵位的,也就不与她计较,由着素妍去给姚妃艾灸保胎。   许是早前姚妃中毒太深,一直都是滑脉之兆,佐怒天亦留下话,要是过了五月这胎像便算真的安稳了。   艾灸完毕,素妍离去。   姚嬷嬷取了个绣锦靠背给她支着。   姚妃一脸慵懒,这是第三次怀上了,再保不住只怕她就再不能生了,这几日都是卧床静养,生怕有个不测。   姚嬷嬷笑道:“这王妃还真是热心,竟按时期过来艾灸保胎。”   姚妃冷冷一笑,“你当她是好心么?她是在寻找保胎的法子,可别忘了,她中的是与我一样的毒。我的胎儿保住了,将来她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世上哪有什么好心,任何人行事都是目的和原由的,姚妃认定素妍不是为了给她保胎,而是素妍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早前,素妍也落胎了一个。   琴瑟堂内,乔嬷嬷来寻青嬷嬷拉话常。   乔嬷嬷一脸沉思,“王妃又去给姚妃保胎了?”   青嬷嬷亦知凌薇的意思,她和乔嬷嬷都是素妍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在江家就是认识的,话也投缘。轻声道:“我怎么拦也拦不住。”   乔嬷嬷审视四下,神秘兮兮地道:“听说王妃会看人面相,能辩别生男生女。莫不是姚妃此胎怀的是女娃儿。”   青嬷嬷一怔,“我倒是听王妃说过,说是怀孕三月后,诊脉时能辩男女。只是这姚妃……”怀的时日并不长,还不到三月,也辩不出男女,定是如乔嬷嬷所言,幸许素妍知道姚妃怀的是女娃儿,这才去保胎的。   乔嬷嬷呵呵一笑,“镇国大长公主连生两女,杨家都急得要纳妾了,要不是王妃说了吉话,说大长公主命里有三子。你瞧瞧,这一下连生了两个儿子,可不是口出吉言的人么。”她歪着头,吃着青嬷嬷沏的茶水,“我看呀。姚妃怀的指定是个女娃儿。”   青嬷嬷一脸茫色,她亦与素妍说过凌薇的想法,想让素妍莫管姚妃的事,可素妍还是去给姚妃保胎。   正说话,田荷站在屋外大声禀道:“娘,二门上的婆子递来一张拜帖,是要求见王妃的。”   青嬷嬷应答一声打开房门。正要接过,只见素妍与白莺迈入内院门,母女二人迎了过去。   素妍接过田荷手里的拜帖,启开一看,脸上含着笑:“是郑小姐送来的。”   她神色微凝,郑晗一去大半年。去年到了年关才回皇城,今年倒回来得早。拜帖上清楚地写着,八月二十二日郑晗将登门拜访。   “二十二……”   青嬷嬷低头道:“明儿就是二十二。”   素妍看着手里的拜帖,笔迹还有些潮湿,按理入了秋。天气干燥应该很易晾干,“她莫不是有什么急切事,只怕是刚写好就令人送来的。”   其实,郑晗已经到了左肩王府的偏门,想要进来,想着亲王府规矩大,这才在马车里写好拜帖,令丫头自偏门呈递,强捺住万千的不忍,调头离了左肩王府附近。   是什么事让郑晗放下手头的生意赶回皇城?   素妍拿着拜帖,回到小书房,继续练起字来,她不由得忆起,郑晗心仪宇文辕,而此刻宇文辕父兄妻儿都一并关押在诏狱中,生死未卜,近来刑部会同大理寺,又有陈王宇文珉亲自会审此案。   秋后问斩……   至今还有一些人未能定罪,而牵连到“宇文琮谋反案”的皇族众人还关押其间。坊间早有传言,说九月十一将有许多钦犯、重犯于菜市口问斩。   想到菜市口,她阖眸时就能瞧见前世亲眼目睹父兄被斩杀时的绝望,还有她想大声呐喊却呼之不出的压抑。   白莺捧了羹汤进来,近了珠帘,而双手不得空,看了眼一侧的白芷。   白芷一脸发呆状,心不在蔫,竟似未瞧见白莺一般。   白莺咬了咬唇,“白芷,帮我揭一下帘子。”   “莲子!”白芷惊呼,回过神时,却见白莺一脸怪异的看着她,“白芷,你哪儿不舒服么?”   白芷苦笑着摇头,府里的下人都在瞧她笑话呢。今儿出去,见着相识的丫头,打趣道“哟,将军夫人,怎的没见人来娶你呀?”字字都是讥讽,她恨死多嘴的小安子了,如今整个王府谁不知道她攀上副将赵克的事儿,个个都拿这事取笑她。   那日在运河码头上,赵克不是说了要来迎娶她的,如今偏生没了下落。   素妍道:“你们都进来!”   白芷应声,紧随白莺身后进了小书房。   素妍搁下手里的笔,“白芷,这两日你不是第一回了,怎的总是失魂落魄模样?”   白莺搁下托盘,将小菜摆好,又盛了碗羹汤递给素妍,“王妃,白芷挂着赵家的事。这些日子,府里丫头的议论得很难听,便是我听了都生气。”   白芷低垂着头,她一个丫头,就算是丫头也不好腆着脸去问赵克:你自己说要遣官媒来提亲,为甚不提了?   想到这里,白芷的心好不纠结。   她是丫头,连个说话主事的人都没有。   父母早逝,族人阴狠,霸占了家里的田屋不说,还把她给贱买了,那样的族人不要也罢。   素妍吐了口气,“你了解赵将军么?”   白芷一张脸憋得通红,“原是他自个说的,一回皇城就遣官媒来说……”可这都多少日子了,硬是没见到一个人。早知如此,她就不和赵克好了,也免了这诸多的闲言碎语,而今整个王府的下人都说她想攀龙附凤。   她没有!   只是赵克在徐州时,对她真的很好,就似曾经的王爷待王妃那般好。她亦是血肉之躯,血肉之心,怎会不感动。她一个丫头,求的不就是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么。   素妍对白莺道:“把青嬷嬷唤进来。”   白莺欠身退去。   青嬷嬷进了书房,白芷还低垂着头一脸心事。   素妍令白莺给青嬷嬷盛了羹汤,示意她坐在对面吃些,“嬷嬷,以你之见,赵家为何现在都未使人来提亲?”   青嬷嬷一脸茫然,想了片刻,“赵将军好歹是从五品的副将军,便是寻个官家小姐也使得。”既然是这样,人家为什么要娶个丫头为妻。   白芷的脸色越发红了,一脸娇羞。   素妍对白莺道:“田壮实行事机警,明儿遣他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何缘故?”抬头看着白芷,“如若他是因为你的侍女身份而不娶你,难不成你还想做他的侍妾?”   白芷忙道:“不!奴婢才不要做妾。哪怕是寻个山野莽夫也不要给人做妾。”   素妍的眼里掠过一丝赞赏,微微点头,“看你这副样子,今晚就不让你值夜了,还让白莺值夜。”   “王妃,我……”昨晚才是白莺,按理今儿该是她了。   白莺忙道:“今晚我来服侍王妃,这几日你都瘦了呢。”   白芷对赵克一直抱有希望,那是因为曾经的柳飞飞也是贫苦百姓这的女儿,后来得遇素妍,才嫁了江书麟。柳飞飞与江书麟的故事,其实她也可以怀揣希望,也能嫁入有身份的男子为妻,而不是做妾。   她宁可嫁个贫苦百姓家,也不愿嫁人为妾。   青嬷嬷望着白芷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声,“身份有别,就算她是先帝御赐的八品女官,可到底还是侍女、是丫头,赵家是什么门第,就算赵家在皇城无甚根基,若是有门更合适的又怎会娶她……”   素妍只觉这话里有话,“嬷嬷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青嬷嬷面露难色,“老奴知道王妃最是厚待身边服侍的下人,前儿就使了壮实去打听。昨儿黄昏才有了确切的消息……”她又长叹一声,不无可惜。   白莺给青嬷嬷添了羹汤,小心地侍立在侧。   因着青嬷嬷是素妍的乳娘,她在王府颇有些地位,尤其是琴瑟堂上下亦都敬重着。   青嬷嬷又吃了两口,方道:“赵克将军在徐州时,大约是七月底,赵家太太就给他一门亲,两家换了庚帖,问名、讷吉又合了八字,原是般配的,大约是八月初二就订下了亲事。听说那女子是雷右相堂弟家的女儿,这雷大人虽是礼部七品笔帖式,官不大,但因与雷右相是亲戚,又是同宗,只怕前途无量。壮实买通了赵府的两个小厮,从他们那儿知道,赵克将军倒是念着白芷的,可赵太太不允,还寻死觅活地放出话来,要是赵克将军敢与雷小姐退亲,她就上吊死了,去见赵老爷……”   赵太太如此逼迫赵克,而赵家就赵克一个独子,哪有再提的道理。任赵克再喜欢白芷,也不敢违背赵太太之令,万一真有个好歹,他后悔莫及。   青嬷嬷摇头连叹:“不成了!只怕不成了!听田壮实说,赵克将军这么一闹,赵太太遣了媒婆去雷家商议婚事,婚期定在十月初六。”   942   ☆、942 情义女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白莺心下一惊,白芷还一心等着赵家上门求亲,没想这事竟就此作罢了。如若白芷知晓实情还不知如何难过呢。万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赵克与雷小姐订亲在前,而白芷又是一介丫头身份。   素妍扭头看着白莺,“白菲行事沉稳,你去探她的时候,把这事儿说给白菲,让白菲劝劝白芷。”   白莺应答一声“是”,心下隐隐替白芷难过着,这事儿已经传得王府人人皆知,只怕往后还得不少人拿这事取笑白芷。   白芷是个怎样骄傲的女子,哪里会受得这等取笑。   她们又是在一处几年的,白莺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让白芷心里好受些。   夜,静寂无声。   素妍又绘了一幅花鸟图,这几日宇文琰在宫里当值,得到日曜日才会回家。孤枕难眠,却又给了她太多宁静的时候,她绘画,她习字。   她总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希望郑晗能和她前世一样,与宇文辕结为夫妻,无论过程有多艰辛,到底能喜结良缘。   希望白芷能有一个良好的归宿,能觅得幸福。   她是何其有幸,得遇宇文琰,得遇一份真心。世间,还有那么多的女子难与喜欢的人共结莲理,她应该知足了,更应学会珍惜。   珍惜眼下,便是珍惜将来,亦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翌日,素妍陪凌薇在静苑用罢早膳,陪耀东玩耍了一阵。   耀东越发顽皮了,被丫头、婆子们扶着,能站上片刻,凌薇令人在他腰上系了条彩绸。拽着彩绸教他走路。   每日略走一会儿,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不能走久了,这才多大的孩子,走久了对骨头不好。”凌薇如此说。   凌修洁、凌修婉姐妹俩每日过来帮凌薇打理一些府里的琐事。或是绣房,或是大厨房的事务,经常陪耀东玩耍一阵,耀东一见到她们时,就乐得手舞足蹈。   素妍还想多坐一阵儿,白芷来报:“王妃,郑小姐快到二门了。”   素妍“哎哟”一声,笑道:“我可得去瞧瞧。”   凌修洁一脸惊色,“王妃,是那个名动北齐的女商贾郑小姐?”   素妍道:“除了她还有谁呢?”   凌修洁听凌修贤提过几回。言谈之中对这位郑小姐很是敬重,“我能见见她么?”   凌薇启口道:“你见她作甚?她来见你表嫂议事。”一句话就拒了凌修洁,凌修洁亦不敢坚持,生怕惹得凌薇不高兴,老老实实地在呆在一边继续陪耀东玩耍。   琴瑟堂内。郑晗立在花厅中央,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牌匾,这是素妍的笔迹,但那块“琴瑟在御”四字写得刚劲有力,一侧有枚印鉴,篆体如灵蛇般地印着“附庸山人”四个大字。   丫头们奉上了茶点。   郑晗瞧着守内院门的是两个十一二岁的机警丫头,面目清秀。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着光亮,一瞧就是灵敏的。“几月没来,早前的几个大丫头呢?”   白茱沏茶,田荷摆果点。   田荷笑道:“白菲姐姐、紫鸢姐姐去岁九月就嫁人了。紫鹊自赎回乡。白燕姐姐也要嫁人了,如今住在喜雨斋陪着白菲姐姐她们。”   白菲原比素妍要大好几岁,紫鸢的年纪也不小。白燕、紫鹊似与素妍同龄的。素妍的孩子都快一岁了,她们也到了嫁人的时候。   素妍到时,首先看到的就是一袭玫红锦缎的郑晗,还有她身侧的一个大筐子,一股海腥味扑鼻而来。她先是一愣。不待她说话,郑晗迎了过来:“昨儿刚从福州回来,一抵皇城就来见你了。这一箱子都是上等的海货,你也尝尝,这可是旁处都买不到的。”   那是一只很大的竹筐子,空气里都是一股浓浓的海腥味。   素妍看了一眼,闻着有些恶心,但这东西却是极好的,“谢谢你还挂念着我!挺多的!”顿了一下,吩咐白茱道:“你各样分出两成来,与江家送去。再挑上两成装好,让窦勇带给王爷,是送给太后和皇后娘娘的。镇国公府、凌府、云王府、北安郡王亦都送些去……莫要搁久了,要是坏了就不好吃。”   郑晗笑道:“就这么一些,哪经得你这么送。还好我带了不少回来。”与身后的丫头道,“再令人送一箱子过来。”   素妍忙道:“可别再送了!我瞧着新鲜,怕吃不了搁坏了。”她敛住笑意,“看这海货怪新鲜的。”   郑晗呷了口茶,“从福州到皇城运河大码头,只用了七天。”   “七天?”素妍似听到最有趣的事儿,这不是得半个多月的么,“你也太赶了……”   “人命关天,能不赶吗?”这是反问,也静默地诉说着郑晗放下手头的生意从福州归来的用意,她低下头,“我在福州是从一个商人口里知道,淮阳王府出事了……”   素妍半垂着头,态度坦诚,“你想问什么?”她抬了抬手,花厅里只余下白芷与郑晗的贴身心腹丫头。   郑晗道:“那商人也说不清,我只有问你。淮阳王府到底犯了多大的罪?”   素妍搁下茶盏,“淮阳王私通叛贼宇文琮,为其提供钱粮,而宇文辕更是暗中襄助宇文琮,做其门客、幕僚……”   郑晗面容平静,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似的,“阿辕的才学、智谋远胜其兄,可最后袭郡王爵的却是他大哥。他一直都说,想凭自己的本事挣一个王爵,我没想到,他竟会……”   她曾想宇文辕说的凭本事挣王爵,而是另有一番用意,竟是做了叛党。   怎会是私通叛贼,怎会是做了叛党……   历朝历代,对于这样的重罪,朝廷的皇帝都不会轻饶,都是亡家弃命的结局。   素妍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朝廷既订罪,便有确凿的证据。”   郑晗握住素妍的手,眼神急迫,“素妍。我求你!你设法救救宇文辕一命。你救救他,我不想他死!你亦救救他的妻子方氏,我听人说,朝廷抓她的时候,方氏刚坐满月子,怀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那是宇文辕与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可郑晗却想一起救。   面对素妍一脸愕然,郑晗凄苦一笑,看着杯里的茶水,慢慢地摇晃着。仿佛那不是茶,而是她穿越前坐在饮吧里,摇动的柠檬水,那如血的红葡萄酒……   “素妍,宇文辕是我来在这世上第一次爱过的男人。就算后来他娶了旁人。就算后来他又有了其他的姬妾,可我曾经真心爱过他……”   真爱过就足够了!   爱过,放下过,逃离过……   郑晗很庆幸那样真挚地爱过一个人,即便是分离的收梢,可依旧无法淡去她对宇文辕真挚的感情。   “阿晗,你救宇文辕我能理解。可你怎么连方氏母子也要救,我……”   “他们才是一家人啊!”郑晗笑着,笑却比任何一种哭更让素妍心动,“我在淮阳见过方氏一次,那时候我得到宇文辕娶妻的消息,连夜赶到了淮阳。想要与他问过明白,方氏来见我,那是一个美丽而温柔的女子,她甚至愿意降为妾侍,尊我为妻……”   郑晗忘了不那晚。   她坐在淮阳最出名的酒楼里。面对着一桌丰盛的菜肴,那是她最爱的菜式,还有宇文辕最喜欢的菜肴。时近正午,她亦没等来宇文辕,等来的却是一个玲珑娇俏的年轻妇人,穿着一袭额黄色绣粉牡丹花的袍子,只携了一名贴身丫头。   她轻轻地说,“你是郑小姐?我是方氏!”那声音似怕惊跑了酒楼外树上歇着的小鸟,听到耳里,却有道不出的舒畅怡人,虽然个子不高,却身材匀称,眉眼如画,郑晗见过不少的美人,各式各样的都有,却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纯净的眼睛,还有那样一张带着诚意的脸庞。   郑晗迟疑地问“你……”   她提着裙摆,重重一跪,“郑小姐,我是淮安候的妻妾方氏。我与他成亲三月,他时时念着的还是郑小姐!方氏斗胆,恳请郑小姐委屈下嫁给淮安候!妾甘降为贵妾,永远奉郑小姐为嫡妻……”   郑晗似被人泼了盆冰水,她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并不想见宇文辕的什么妻妾。“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是淮安候?”   “郑小姐送的信,被我婆母拿到了,当时妾就在旁边,婆母是绝意不会让淮安候知晓此事的。可是妾想着郑小姐许会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就来了……我知道你和淮安候是真心对待彼此,妾无心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只求降为贵妾,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这里是古代啊!   方氏是大家闺秀,从小读的是《女德》、《女诫》这样的书籍,她所会的,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能放下嫡妻身份便是她最大的退让,她甘愿降为贵妾。   郑晗不是那种夺人夫君的人,她只想讨个说法,没想要别的,她扶起了方氏。   两人彼此对座,方氏没吃多少,郑晗亦是心事重重。   临分别时,郑晗对方氏道:“你永远是淮安候的嫡妻!”   郑晗此刻悲怆的、平静地与素妍讲叙着往事。   素妍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懂得郑晗,“你是放弃了宇文辕,那你现在又想要救他?”   “是!我要救他!”她轻轻的沉吟着,重复着,“我救他,只是因为我与他相爱之时,他曾问过我,有朝一日,他若落难,我将如何?”她抬起头来,目光陷入沉思中,“我回他,必尽最大努力救他一命!”   ☆、943 另觅意中人   素妍忆起了自己与曹玉臻的那段,“相爱时的誓言,分开后就成戏言。你不必当真。”曹玉臻说了不知多少甜言蜜语,可最后一旦翻脸,还是那样的干净俐落,无情无义。   郑晗轻声道:“我救他,只是因为爱过,亦是因为曾经承诺过。”她微微含笑,“素妍,我知道你有法子,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救他?救淮阳王府一人得多少银子,宇文辕我得救,方氏我想救,他们的儿子我也要救?他是至孝之人,淮阳王夫妇亦得救!”   素妍咬咬唇,“你要救五条人命?”   “是!”郑晗回答得肯定,她定定地看着素妍,“你昔日请辞沐食邑,先帝赐你免死金牌,一枚金牌可救五命。我知道你不是贪恋钱财和富贵的人,素妍,你开个价,我用银子买你的免死金牌,可好?”   素妍似听了一个最大的玩笑话,而郑晗却是神色严肃,全无半分戏言,“你要买我的免死金牌?”她是不会卖的,那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她出阁之时,带走了一枚,江家还留有一枚。   郑晗认真地道:“二千万两银子?还是三千万两银?亦或是我所有的身家三千五百万两?”   她……竟有三千五百万两的身家。   素妍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郑晗。   “倾尽家财又何妨,我相信只要凭着我的双手,用不了几年,我又可以再赚几千万,亦或万万两银子。”   郑晗有着所有女子没有自信,她说这话时,神采飞扬,仿佛一切都可抛,只要做到了对宇文辕的承诺,她便无怨无悔。   “阿晗。你可想过宇文辕,要是你这样救了他,让他情何以堪?”   “我救他,又不是为了要和他结为夫妻。”她垂下头来。暗自笑了:“我……就要嫁人了。”   呃——素妍回不过神来。   郑晗的丫头轻声道:“是易泊公子,淮安候娶妻之后有一段时间,我家小姐很是伤心,那时候在杭州结识了易泊公子,他诙谐多情,这才让我家小姐走出了悲伤。这些日子,小姐去哪儿,他亦去哪儿,在福州海上遭遇海盗,要不是易泊公子武功高强。我家小姐就葬身大海了……”   素妍微微一笑,本是严肃的话题,此刻却另味道:“救命之恩,以身以报?”   郑晗粲色笑了。   那是另一段爱情故事,郑晗能离开结发夫君。能单立女户,能如男子那般行走天下做生意,绝非寻常女子,而今她总算觅得了一段良缘,却与素妍所晓的前世不同,郑晗的良缘不再是宇文辕,而是另一个男子。   “你要出这么大一笔钱去救宇文辕。可与他商量过?”   贴身丫头道:“易公子赞我家小姐有情有义,并未阻拦。还说要是小姐什么都没有了,可以随他回白陀山庄。”   “白陀山庄?”素妍微微眯眸,这个地方她在西北听人说过,“可是龙门镇的白陀山庄,相传白陀山庄的少主武功高强。才华横溢?”   郑晗依是笑着,“我今年五月才知他是白陀山庄的少主。”   “哦……”素妍意味未明,白陀山庄可是两不管的地带,北齐管不得,西歧也管不得。今世的郑晗未与宇文辕修成正果,却与另一个男子即将携手。   素妍问道:“婚期订在何时?”   “九月初六。”   要是能救宇文辕出来,宇文辕就能亲眼看到郑晗嫁与旁人。   要是救不出来,郑晗便会彻底淡忘宇文辕。她是这样的洒脱,即便经历过风雨,还得活着自我,明白什么是她想要的,是她想要追求的。   素妍喜欢郑晗,不仅是郑晗身上难得有的自信、自我和自立,更重要的是,郑晗的松放自如。即便她曾用心地爱过,一旦放下,又会去追求幸福。   原来,幸福是可以追求的。   而她呢,这些年总是沉陷在前一世的噩梦里。   她不如郑晗。   素妍咬了咬唇:“我的免死金牌不能卖,但我可以入宫设法为你求情。三千五百万两银子就为了救五个人……”这可谓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天价。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只是阿晗,这样做当真值得么?”   “我只想此生无愧于心。”郑晗简短地一句话,起身行礼,“一切就有劳素妍了,我在郑府等候你的回话。只要能救他们一家,我愿散尽所有家财。”   这样的一个女子,愿意倾尽所有去救一个曾经爱过,现下已经放手的男人。   红尘之中自有情义在,亦有大爱在。   宇文辕今生得遇郑晗何其有幸!   送走郑晗,素妍小坐片刻,令白莺寻出入宫令牌,又着人准备车辇。   郑晗一定很着急,昨晚回皇城,立马递了拜帖,今儿一早就来拜见,定是心急如焚,她若真是郑晗的朋友,就得早早入宫。   *   八月末的御花园,金桂飘香,秋菊婀娜,虽无阳春的百花盛开,却自有一种秋华风姿。   素妍着一袭葱黄色宫袍,袍上绣着海棠花,行止之间如千万朵海棠盛开。   康宁宫,芸芳笑禀道:“安西郡主新得了几样海货,特意送海货入宫孝敬太后与皇后。这不,送了一些到康宁宫来。”   太后立时来了精神,“还是前几日中秋节上见过她,有些日子没见了。回头传她过来叙话。”   得了好东西就送来,就凭她的这份心就让人觉得温暖。   凤仪宫的杨云屏也得了一些,听说素妍入宫,也欢喜起来,遣了雪雁去宫外候着。   素妍见罢了礼,杨云屏赐了座儿,彼此寒喧了几句。   杨云屏斥退左右,只留了心腹宫女,“今儿怎么有空了?本宫可不信,你是专为本宫和太后送新鲜海货来的。”   素妍吃吃笑了起来。“二姐可听说过郑晗此人?”   杨云屏翘着漂亮的兰花指,几年下来,她越发有了皇后的威仪,“郑晗不是你朋友么?”   素妍低头。神色凝重,“她还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这等大度、风范,只怕要羞煞天下的男儿。她今儿来找我了,求我帮忙周圜救出淮阳王夫妇并宇文辕一家三口。”   杨云屏面含嗔怪,“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办案的几员重臣,旁的臣子都不许议论此事。”   言下之意要素妍回避。   素妍微微蹙眉,转而一舒,“郑晗愿舍弃所有家财救出这五人。”   一侧的朱雀心头一紧。轻声道:“皇后娘娘,此女奴婢听说过,说是天下出名的富贾之一,只怕家财不下一千万两银子。”   素妍更正道:“家财三千万两银子!”   杨云屏凤颜转惊,连眼睛都大了两分。“舍千万两银子就为了救五个人?”   素妍点头。   杨云屏不知可否,扭头看着雪雁,又瞧瞧朱雀,最后目光停落在奉茶递水的翠鹂身上,翠鹂欠身道:“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议政殿传话。”   一介商贾女,居然有这等魄力。舍弃所有就为了救五个人,且是与她无干之人。   素妍又简要地讲了郑晗与宇文辕之间的故事,说了郑晗与易泊公子之间的婚事。   杨云屏摇了摇头:“真是奇了!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难怪她能与妹妹齐名。”   一个财女,一个才女,前者拥有财富。后者得拥才华。   郑晗是一个重情守诺的女子,就如素妍所说,她的所为能令天下男儿汗颜,就连翠鹂也为之感动,主动代为传话。   “皇上驾到!”   一声高呼。打乱了姐妹二人的谈话。   杨云屏与郑晗移至大殿中央,跪迎皇帝。   新皇迈着八字步,长身而立,俯视着脚下的皇后与素妍,“皇后平身!安西免礼!”   “谢皇上!”   素妍起身,杨云屏令人摆了棋盘,她知素妍不愿与皇帝单独相处,只留了心腹宫女服侍,自己坐在皇帝身侧看他们下棋。   下了几子,皇帝不紧不慢地道:“女商贾要倾尽家财救五个人?”   “是!”素妍又重复了五个要救的人。   “倾尽家财……”还要看他能不能看得上,“一介商贾能有多少银子。”   “纹银三千万两!”   郑晗说的可是三千五百万两,以素妍的判断,应该还有些零头没说,但郑晗是她的朋友,郑晗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有了今日的家财,她怎能让郑晗一下子舍弃所有,就算郑晗能赚,好歹还得留下一些。   新皇怔了又怔,在他的记忆里,郑晗好像做生意才没几年,而且素妍也曾说过郑晗是当世奇女子,“三千万两?”   “是!”素妍肯定地回答,“只要皇上放过宇文辕一家五口人,郑晗愿向朝廷奉上三千万两银子。”   要是将他们杀了,就得不到这三千万两。   郑晗要的只是保住五个人的命。   三千万两银子买五条人命,一条亦得六百万两银,何况淮阳王妃徐氏、淮安候方氏和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亦不成什么气候。只是淮阳王和宇文辕让皇帝有些不甘心,可这二人要是失去王爵、候爵,贬为庶人,也不足为患。   皇帝冷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目光相遇,素妍神色未改。   杨云屏佯装出一门心思在棋盘上,却留心着他们的对话。   素妍道:“此等大罪,但凭皇上发落。安西入宫,就是跑腿的,要是皇上应了,国库能入三千万两白银,要是杀了……”她话题一转,“此事于皇上、于朝廷无碍,何不放他们一条生路。”   新皇微眯着双眼,三千万两银子,有三个无干轻重,唯有宇文辕父子有些棘手,一旦贬为庶人,就是寻常百姓,令他们再无反抗朝廷之力,这就是剪除双翼的好法子。“此事且容朕好好想想!”   ☆、944 防人   素妍含笑,一心专注在棋艺上,然而她整个人却怔住了,自认她的棋艺不俗,可眼下却已是困局。   宇文轩……   她心下唤着这个名,第一次觉得他的棋路咄咄逼人,进退得宜,她下一步看三步,他却是走一步已看到了后十步,一目兼顾满盘棋局,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一个睿智的皇帝。   新皇带着玩味,等着素妍落子,亦是在等她如何破局。   朱雀低声禀道:“禀皇后娘娘,太后正在康宁宫等安西郡主过去用午膳!”   不能再留素妍下棋了。   素妍裣衽行礼,“皇上、皇后娘娘,臣妇告退!”   新皇盯着棋盘,正琢磨着她如何破局,一子落定,可不就破了,一下子胜负难料,他微眯着眼睛,“皇后随朕陪太后用午膳!”   杨云屏笑道:“安西带了新鲜海货入宫,臣妾特意让御膳房做了皇上爱吃的海参、新鲜鲍鱼羹。”   新皇看似在与杨云屏说话,却是在审视着素妍,“皇后辛苦了!”如今再见,恍若隔世,似比三月时又圆润了不少,面泛微红。   太后见新皇、皇后过来,心情大好,皇后又令人将御膳房备的膳食一并移到康宁宫,几人有说有笑。   用罢午膳,素妍陪太后说了一阵话,新皇颇有些无聊,起身道:“安西之前说的事,朕应允了,会叮嘱陈王、顾力行着办。”   素妍半跪于地,“谢皇上隆恩!”   新皇因着国库无甚银子而忧心,宇文琮起兵造反,牵连出不少世家皇族,国库收没不少金银珠宝,自他登基以来,接二连三的案子倒让国库充盈起来,再有过纹银三千两银,这可不比抄没韩、曹两大世家得来的银子都多。也难怪他会心动。   太后见新皇走远,方问素妍:“是甚事你竟求到皇上那儿了?”   素妍答:“有人出了三千万两白银要买五个人的命,求到我那儿,我只好入宫请皇上示下。”又将此事简要的说了一番。   太后一听。五个人里只宇文辕、淮阳王是重犯,私通叛贼、判党案原就不是轻罪,杀了亦就杀了,但这么高的天价还是第一次听说。   素妍又坐陪了一阵,见太后乏了,方与杨云屏告退出来。   寻芳斋的玉嫔,又有储秀宫的江宝应先后得到消息,听说素妍入宫拜见皇后、太后。   玉嫔自以为自己终有一日会晋封为妃位,不曾想刚升为嫔位那半月皇帝来过三四回,之后再不去她那儿。虽依去毓华宫却不再是找她,而是寻雅嫔。   行到御花园,玉嫔携着宫女候在一侧,见杨云屏与素妍缓慢而行,似在说话。留不是,去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提裙跪下,“嫔妾恭迎皇后娘娘!”   杨云屏肃色道:“起来吧!”   玉嫔又道:“左肩王妃近来可好。”   她是宫嫔,是君。素妍却比她尊贵,却是臣子之妻,属臣。素妍欠身道:“玉嫔娘娘万福!”   “王妃万福!”玉嫔还了礼。   杨云屏道:“你自忙去。本宫要与安西说说话。”   无论是太后、皇帝或是皇后,在人前都称素妍为“安西”,尤其是皇帝从都称为“安西”,似乎不愿承认素妍是宇文琰的妻子。   玉嫔原想再求求素妍,让素妍替自己在皇后或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晋陵大郡主与太后极好的。她隐约听人说,晋陵大郡主认了德太妃为义母。私下唤太后“皇嫂”,而今晋陵与德太妃婆媳走得极近,两家颇是交好。只不知为何,上回晋陵大郡主拜访太后,留居宫中学习规矩。她们母子亦见了一面,却是不欢而散。玉嫔不过是劝晋陵大郡主设法替兄长税长庚讨回候爵,只一句话,晋陵就拂袖而去,自此再不愿见她。   也是那时候,玉嫔就再没见过皇上了。   几个月了,她就再没有侍过寝。   即便是玉嫔又如何,没有皇帝的宠幸,在这宫里连太监也要欺凌三分。   不远处,江传珠闪闪躲躲,见玉嫔无事,也学着玉嫔的样跪在路边行礼,“婢妾拜见皇后娘娘!”   杨云屏冷冷地应了一声,挑了挑眉头,对于有人打乱她和素妍的谈话,颇有些不高兴。“你家耀东快满一岁了,可得办场热闹的抓周礼。”   素妍笑答:“自是要办的,到时候请几家交好来凑凑趣热闹一番。”   江传珠贴在地面上,没想杨云屏未恕她平身,一行人走近她的身边,她等了几个月,才有了这么一次机会,上回晚了一步,这回正好。她不能放过大好的机会。她提高嗓门:“皇后娘娘!婢妾是左肩王妃的族侄女,还请皇后娘娘提携婢妾!”   这么久了,江传珠在宫里一点长进都没有。   杨云屏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素妍面色平静:“她入了宫,便是宫里的人,皇后不必瞧我的颜面。”   这女子定是惹素妍厌烦,否则以素妍的性子万不会说出这番话。   杨云屏秀眉一挑,“江宝应在宫中喧哗,失德失仪。今儿瞧在左肩王妃的面子上,杖责之刑就免了。来人!将她禁足三月,着教引嬷嬷仔细教她规矩!”   有宫人应声,押了江传珠往储秀宫去。   江传珠还想再求,相随的宫女忙道:“宝应莫要再说,平白让自己吃了苦头。”   素妍如果想帮忙,早前在御花园遇见的那次就帮了。而今到了这时候,税海虹都做了玉嫔,而江传珠还是一名小小的宝应。   君心难测,而后宫争斗极是惨烈。   华妃、端妃明争暗斗,互不相让,华妃仗着自己育有三皇子,早前的温顺就少了大半。端妃的性子最直,看不得华妃趾高气扬的模样,而今也大着肚子,端妃亦一样不喜欢谨妃,总认为是谨妃害了她生的长安公主,想到长安在世时,新皇时不时因想着公主都过去坐坐,而今公主没了,新皇亦去得少了。   杨云屏与素妍进了凉亭,姐妹二人说了一阵体己话。杨云屏与旁人不能说,亦不敢说的,都一并倒与素妍。   “玉郎如今才多大,还不到两岁,太后就让他背五言诗,还让嬷嬷们每两日教会一首,前儿背不出来,太后拿了笏片说打就打,把个好好的孩子吓得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早前谨妃镇日教大皇子背诗词,我最是看不得,如今为了怕玉郎挨打,竟也让他背着……”   都是做母亲的,杨云屏提到这事,满心的难受,似跟剜她心一般。   素妍道:“太后对大皇子也是如此?”   “这倒不曾。他说大皇子那儿有谨妃整日盯着、教着,不用他操心。我因要打理六宫,疏忽了玉郎的教养,太后便说要亲自教养玉郎。我与皇上提了两回,皇上只说许是太后太闷了,只由得太后去。”   宫里人都知道太后偏疼二皇子,一则因为二皇子是嫡出,再则二皇子与太后是同日寿诞。二皇子虽与乳母还住在凤仪宫,可每过一日太后就要检查课业,背不出来就要打手板,上回一双小手都被打得红肿了,瞧得杨云屏直落泪,又不敢说太后不是,只在皇帝面前说孩子太小。杨云屏亦在太后面前说过二皇子太小的话,太后就拿二皇子与大皇子比,说大皇子如今能背多少诗词,又能写多少字,竟说得杨云屏哑口无言,反被太后训斥“慈母多败儿,哀家帮你教养着,你倒舍不得了。往后就别管此事,自有哀家教着。哀家能教出皇上这样的文武全才来,也定能教好二皇子。”   杨云屏要是拒绝,就是说太后没把皇上教好,她又不能逾矩行事,每回二皇子被打了手板,她抱着二皇子温声宽慰一阵。待二皇子睡熟,这才抹了药膏,拿了鸡蛋给他去瘀。   素妍轻声道:“太后扮白脸,你且在二皇子那儿扮红脸。就如我,婆母要亲自照料耀东,我亦不乐意,后来想想,儿子还是我生的,只要儿子好好儿的,我与她计较什么。说到底,我婆母也极疼爱耀东,多个人疼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太后亦疼着二皇子,可对于太后打二皇子手板,杨云屏手里很不舒服,她有二十多岁才生了这个儿子,如今还不到两岁就要背诗,便是大人也有忘了时候,这孩子一吓忘性就更大。   杨云屏说一阵,素妍开解一阵,一聊又是大半个时辰。   素妍看看天色,“今儿难得进宫,要去阿琰所呆的金吾卫里瞧瞧。”   杨云屏与素妍投缘,二人又有说不完的话,“得了空,多来宫里瞧瞧我。我亦只能与你说说体己话,良嫔虽是个忠厚的,如今的话竟越发少了,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教养二公主。”她顿了一下,“八月初,有两位嫔妃病亡。三妹,我这心里……”   素妍原还笑着,见她一脸痛色,知杨云屏定有大事。   杨云屏镇定如初,“我想以身子不适为由,寻个人打理六宫。禧嫔的胎儿都好几月了,竟暴毙身亡……”这是太医的说辞,可杨云屏从未相信禧嫔是暴毙而亡,只怕其间另有别情。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不打理六宫,被华妃接掌,华妃哪肯平庸,万一到时候要算计于你,你可怎么办?必要的时候,你与端妃联手又何尝不可。”   ☆、945 狗窝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张锦绢能帮杨云屏打理后宫事务,却不能替杨云屏排忧。张锦绢的资质还是平庸了一些,忠厚有余,圆滑不足,但是她却懂得了如何自守。   杨云屏咬咬双唇,“不瞒三妹,前些日子玉郎险些丢了命,到现在我都没查出下毒的人是谁?端妃性子直,应不是做这事的人。谨妃育有大皇子,若除了玉郎,他的儿子就最该立为储君,若论身份,华妃的儿子比谨妃更为尊贵……”   素妍听出她话里之意:毒害二皇子的,不是华妃就是谨妃。   杨云屏突地握住素妍的手,“我想求三妹一件事。”   “二姐请讲!”   “入宫以来,我处处小心谨慎,生怕玉郎有个不测,生他之时便是九死一生,我万不会让玉郎再有闪失。我想求三妹送玉郎去鬼谷学艺,待他年满十三四岁再下山,那时他大了,亦懂晓如何保护自己。”   新皇调任杨云简为千牛卫指挥使,不再是金吾卫,万一宫中有事,杨云简虽能入宫,却不能如早前在金吾卫当差时那般方便。   杨云屏想到自己的儿子某日突然就被人算计丢了性命,又惊又怕。   素妍问:“二皇子中毒的事,皇上知晓么?”   杨云屏凄苦一笑,“近来皇上独宠重华宫……”   素妍低呼一声。   雪雁见四周无人,侍立在侧都是自家人,低声道:“听说华妃娘家的庶妹入宫,容貌俏丽,颇得君心。只不过,众人还没撞破这层纸。”   雪雁小心地看着杨云屏,见杨云屏眼里并无怒意。壮大胆子道:“早前雷家的嫡次小姐入宫,皇上往重华宫的次数就多了,十多日前也不知何故雷小姐出宫,又有另一位容貌绝色的入宫相伴华妃……”   素妍也不瞒着。“雷家嫡次女瞧中了陈王府的三郡马,早前二人没能完婚生怕生出变故,这才送到宫里陪华妃,好让华妃管束着。”   这是素妍知晓的原因。   雪雁轻声道:“听说皇上亦是相中雷家嫡次小姐的,可一直有华妃护着,这才没能如愿。可华妃哪敢开罪了皇上,嫡次小姐出宫第三日,雷家庶长小姐就入宫陪华妃。”   华妃不愿意把自家同母妹子给了皇帝,却对庶妹纵之、任之。   曾经的宇文轩,因偏宠姐妹花嫔妃。害得杨云屏丢了性命。而今世的姐妹花嫔妃早已香消玉殒,一个早早死在吴王府,另一个后来又回到了静王世子的身边,一早也死在天牢之中。那对姐妹花死了,却有华妃与她的庶妹纠缠。   素妍问:“二姐以为。皇上昏庸否?”   杨云屏摇头,前朝后宫谁不说皇帝是先帝一手培养的,行事雷厉风行,就从今年接二连三的事上就能瞧出来。   “皇上虽然年轻,却极有主见。皇上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杨云屏面露感伤,“可这种日日小心防备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昔日但凡她有素妍的一半胆量。抗拒这段婚姻,也许现下她会过着平凡、安稳的生活。   杨家并不需靠她挣爵位,父兄一早在战场就建有奇功,封候晋爵。   “二皇子太小,二姐再等些日子。”   “不,我怕!要是玉郎有个闪失。我定也不想活了。素妍,我与娘家嫂嫂说过此事,她竟说我糊涂,她说要是去了宫外,又如何担保旁人不会行刺算计二皇子。”   宇文恒是嫡出皇子。这在其他嫔妃看来太过耀眼,亦挡了他们儿子的前程。   后宫育有儿子的,只谨妃和华妃两个,华妃有了三皇子才生出这等算计,往后宫里的皇子、公主多了,只怕算计会更多。   素妍道:“二姐何不挑两名武艺高强,心思细腻的女侍卫保护二皇子?在二皇子未满六岁前,应该让他呆在宫里,至少得让他明白,生于皇家就得步步谨慎,更得有担当。二姐只想到送他走,可曾想过,他离开时太小,也许长大了,与她没有几分母子感情,那时,你又当如何?”   杨云屏哑然,久久方道:“只要玉郎好,我做什么都行。”   在皇家还有真挚的母爱,着实令人感动。   素妍隐隐间觉得,而今的杨云屏变得越发沉稳,虽然心思重重,却不得不说她步步谨慎。“我让阿琰授他一些武功。”   若是授艺,新皇的武功就在宇文琰之上,可新皇国事繁忙,许是没有时间教授二皇子武功。   “眼下亦只能如此了!”   素妍放低嗓门:“鬼谷宫门规森严,无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还是小姐,都不允带下人上山学艺。二姐得让他学会穿衣吃饭,学会独立方可。”   杨云屏得了这话,沉重地点头,神色里掠过不过与疲乏,“本宫就再做几年劳心的皇后。”   “呸!呸!”素妍连啐,这话着实太不吉利,在她看来更不愿听,前世的杨云屏就是个短命鬼。   杨云屏似有了主意:“若玉郎离宫,我便于凤仪宫养病,过些清静日子。后宫女人爱怎么斗便如何斗去,我再不过问。”她灿烂地笑了,“快去瞧你夫君!”   素妍应声行礼。   皇宫,玄武门东侧院子正是金吾卫大营。   韩纪如今担任金吾卫左郎将一职,见到素妍,笑着行礼:“左肩王妃可是来瞧左肩王的?正巧一刻钟去宫里巡视了,要近一个时辰后才能回来。”   素妍道:“我到他屋里瞧瞧。”   “属下不打扰左肩王妃,请!”   素妍领着白芷进了屋子,一推开门,屋子倒挺大,有琴瑟堂内室与偏厅合起来一般大小,中间隔有一垛或方或圆或菱形格子的木墙,格子摆着书籍,又有琴棋。或有兵器等,透过格子能瞧见里面的一张大榻,只挂了一顶蓝纱帐子,能清晰地瞧见桌上凌乱的锦衾、枕头等物。   “瞧瞧。自个当值的屋子倒真像个狗窝!”   白芷笑了起来。   素妍道:“你帮着收拾外屋,我去里面收拾。”   白芷应声,捧了铜盆去外打水。   “白芷,记住了,他的东西原来怎么放,还怎么放,扫拂尘土,擦拭一番即可。”   宇文琰的东西,向来素妍动可以,便是大丫头碰了他也不乐意。   素妍正要将被子叠起来。却闻到一汗臭味,“这被子怕得一年也没洗了,他倒是个会做面子工夫的,瞧瞧这牙床,当真比狗窝不如。一股子汗臭味,也不晓得他如何睡着的……”她絮絮叨叨,掀开锦衾,准备把被面拆下来,皱眉呼吸,鼻翼间全都是汗味。   白芷探头望了一眼,“王妃。白茱来了。”   白茱背着个包袱,嘻嘻一笑,白芷打水的时候,遣了相熟的侍卫从宫门外带了白茱进来。   白芷道:“还好一早就打算过来,否则还没得换。”   “白茱,把被面缝上。”   白茱进了内室。帮着素妍拆了被面、绸单等物,重新缝了干净的被面、铺了新绸单,   缝好被皮,素妍又将内室里整理了一遍,再出外室将格子木墙上的东西重新摆放了一遍。尽量放得好看些,经三个人这一番清扫,屋子里似变幻了一个样子,素妍连案上放着一盆菊花都小心地修剪了一番,越发显得婀娜清丽。   白茱出了屋子,寻了几个瞧着顺眼的女侍卫闲话家常,问的都是些“你们每晚都值夜?我还以为侍卫都是男的呢,没想还有几个女子。”“你们值夜时就是在宫里四下转么?”   素妍整理架上的东西,白芷帮不上忙,寻了个抹布在内室的地上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宇文琰巡视归来,一进金吾卫大院,就见自己的房间敞着门窗,正要喝斥,却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拿着抹布在架上忙碌着,所有的怒意立时化成了喜色,站在门口讷讷地瞧了几眼,悄无声息地走到素妍身后,动作快捷一把将素妍自身后搂住。   “啊——”素妍惊呼出口。   宇文琰道:“我好想你?你想我了没?”   “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想吓死人么?”她由他抱着,手继续飞舞着,“瞧你倒还穿戴得体,瞧瞧你把自个儿的屋子弄成什么样了?小安子还真是,床上都臭成那般,也不晓得与你换上干净的。”   说到小安子,素妍猛地回过神来,“小安子去哪儿了,我来这么长工夫,也没瞧见他人。”   宇文琰皱了皱眉头,“小安子不在?”   白芷抬头道:“王爷,我和王妃来了大半个时辰,还真没瞧见小安子。”   “这个死奴才,近来越发懈怠了,指定又与宫里小太监赌赙了。别让本王抓住,否则定有他的苦头吃。”宇文琰对着外在大喝一声“窦勇,把小安子给本王揪回来!”他扭头看着桌上的茶壶,用手一提竟是空的,怒火越发乱窜,“上回去徐州带了孙嬷嬷和白芷,什么活儿都被她们俩抢着干了。”   素妍往宇文琰闻嗅着,“如今秋凉了,怎的身上这么重的汗味。”   宇文琰微蹙眉头,她是嫌他身上有汗臭味,“昨晚才洗了澡呢。”   他们夫妻说话,白芷和白茱佯装没听见,只擦着地板。   素妍道:“床上全是一股子怪味儿,这才几日时间就臭成这般……”她摇摆着手,“怕是从床上染的。”   一说床,宇文琰的脸色有些难看。   素妍微眯着眼,“怎了?”   “我去豫地平叛,这屋里原住着云王。隔壁那间早前是杨云简住的,因我住惯了这间,不想再换。”   ☆、946 臭味   素妍一脸嫌恶的表情,“你这身上,怕是连旁人的臭味都惹上了。”   他的身上有其他男人的气味?宇文琰一想这事,就恶心得想吐,难怪素妍一脸嫌恶。   宇文琰低头闻嗅着,早前不觉,此刻这么一嗅,想多臭就有多臭,“宇文琯那家秋最是邋遢,让小安子收拾了大半日才有了点样子。”   她早前看到的凌乱,还是原先小安子收拾过的,如若没收拾过,那得乱成什么样了?   素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宇文琰大声道:“白芷、白茱回府取了新的东西来,床纱、锦衾、绸单,一统全换成自家王府的。连小安子小榻上的那套也换过。”   他的身上才不要有其他人的臭味,想到云王素日穿得光鲜干净,把他的当值住的屋子弄成了一股子怪味,早前就觉得很臭,此刻被素妍一说,宇文琰越发觉得难以忍受。   小安子被窦勇从皇宫角落处抓了过来,正与三五个太监蹲在角落里赌色子,一进院门就听宇文琰在说他,心下害怕快奔几步,赔着笑脸正要唤,却见素妍正领着丫头们在收拾屋子。“王爷、王妃……”他哈着腰,“王爷回金吾卫,奴才每日都有收拾。”   白茱冷笑一声,“小安子,这屋里一股汗臭味便罢,我们来时连被子都没叠,你是服侍王爷的,王爷最爱干净。都几日了,你就不知道回府取了干净的换上。”   也难怪素妍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一面忙碌,一面絮叨,她们是素妍身边服侍的,素妍平日的话就不多,哪像今日这般说过。   小安子哪敢多说,生怕惹恼宇文琰,又平白挨踹、遭打。低垂着头,寻了个块抹布,学着白芷、白茱的样,扒在地上拭地面。直将铺有木板的地上擦得又净又亮。   素妍道:“白茱、小安子,把床上的东西都抱到马车上去,多长个心眼,拿回去多少,再领多少过来,禀了老敬妃领了干净和新的来。另外再从家里取套熏炉来,虽是清扫过,这屋子不好好熏熏还得有股子怪味。”她一脸心疼的看着宇文琰,嗔怪道:“怎不令小安子或窦勇回来说一声,好歹换上新的使。”   宇文琰尴尬一笑。被妻子撞见自己狗窝一样在衙门的屋子,颇有些不好意思,都怪这小安子,难道就不知道收拾一下,还有云王那家伙。弄脏了他的屋子,而今又换到杨云简的屋子,还是堂堂王爷了,真跟乞丐爷一样的邋遢。   小安子唤了几个刚回来的侍卫帮忙,把几床锦衾、枕头等物都抱回马车上。   窦勇倒也机警,提了壶新烧开的茶水来,“王爷这儿要是没上好的茶叶。属下屋里有些,立马送来。”   侍卫们各人都有几两茶叶,或是他们自个买的,或是内务府赏的。   宇文琰没答,早先这屋里原是齐全的,早被云王那家伙给用完了。这家伙一听说杨云简做了千牛卫指挥使。立马就说要搬到杨云简屋里。杨云简走的时候,将自己住过的屋子重新整理了一遍,又整齐又干净。   杨云简和宇文琰一样,都是在军中呆过几年的人,处理过军务。又会整理自己的屋子。云王则不同,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虽随身服侍的有名小太监,可那小太监也不大会这些,这些整理家务的事儿,通常都是大丫头干的,直把自己的屋子弄得跟狗窝一样。   窦勇知宇文琰屋里没茶叶,正要说去取,却见白芷提了茶壶,伸手摘了案上的秋菊花瓣,根根纤指如同葱白般的诱人,用热水一烫一洗,这才重新泡了两盏。   不用茶叶,而用案上的秋菊。   白芷盈盈一笑,“采菊东篱下,秋来食菊花。”   素妍用赞赏的目光瞅了一下,“被你改了诗词。”   宇文琰笑道:“白芷近来又读了几本书。”   白芷垂首,“奴婢也没读多少,不过是把唐诗三百首背熟络了,又读了《诗经》。”   素妍宠溺地看着白芷,“白菲嫁了童英,我这跟前就白芷是最贴心的。不舍得她嫁人,想多留她几年。”   面对王府上下的流言诽语,素妍对外说的是“舍不得白芷嫁人,拒了赵家提亲。”这事儿,府中上下亦都知道了,只有少数几个深晓内情的还不知道。白莺被贬为二等丫头,再擢升贴身丫头,嘴越发的紧了,青嬷嬷原是素妍的人,亦是瞧着白芷长大的,自然更不会说赵家的事。整个王府都以为是素妍舍不得白芷嫁人,这才留下来的。   白芷却从白菲那儿知道,赵克一早就与雷小姐订亲了,是不会再娶她的,虽难过了几日,如今精神倒也大好,只一心服侍着素妍。   素妍道:“窗帘、窗幔亦都旧了,也不是王爷喜欢的颜色,白芷留心丈量,瞧这几扇窗户得多大的窗帘,回头让府里的绣娘们做了新的挂上。还有这屋里也该摆几件像样的家具,衣厨、案几都得有的,虽是宫里当差可以去内务府领,但咱们府里也不差这几个,就不必就麻烦内务府的人了。”   宇文琰心里乐滋滋的,“置办东西做甚?杨云简一调任做千牛卫指挥使,六六给她置备的好东西就不少,现下全都被云王使上了。”   “也花不了几个钱,我要你在这儿住得舒舒服服的。哪怕是用了几日,那也值当。”   宇文琰笑了一下,心头有些感动,有妻如此,他还有何求,事事都替他想得好好儿的。   他握住素妍的柔荑,轻柔地的把玩着,仿佛那不是她的左手,根本就是一件精美的玉器。   “千一,我希望你表里如一,屋子里有怪味,就算你到外面,只怕身上也沾有怪味。味道大了,易生疠气,伤了身子。”素妍捧了茶盏,浅尝了一口。   宇文琰看着案上无果点。就连茶叶也没了,素妍第一次来这儿,就让她看到这里的凌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韩纪站在门外。低声道:“指挥使,属下送了些吃食来,还请指挥使笑讷。”   白芷出去时,却见韩纪领着小厮站在外面,捧着个托盘,里面盛着三叠精致的果点,韩纪见是个打扮得体的清秀女官不由得多瞧了两眼,白芷接了托盘,冷声道“谢了”转身进了屋子,将果点摆放在案上。   素妍吐了口气。“平日里你若饿了,这屋里也没个添肚的吃食?”   宇文琰忙道:“有的。今晨内务府那边就送了不少果点来,我瞧昨晚值夜的侍卫们辛苦,他们白日补歇,赶不上正点用食。就分给他们了。”   宫里给金吾卫每日都送几样糕点,只有品阶的侍卫才有,是按品阶、身份来分的。   宇文琰坐了一阵,又该去四下巡逻了。   素妍候来了白茱与小安子,换了床上的纱帐、铺了绸单,就连小安子使的亦都换上了新的。   白芷道:“你在这里服侍王爷,这里欠缺什么。你就该早早禀了王妃知道。”   小安子想着自己懈怠偷懒,生怕挨罚,态度谦恭,小心翼翼。   有了熏炉,又换了屋里的几件摆件,越发像是指挥使的屋子。   素妍瞧着还成。指着外室通往内室的珠帘,“回头那珠帘也得换面新的。白芷,你统络一下还差多少东西?”   白芷道:“四面窗帘、一道屏风,又一套衣厨,小安子也得备一个衣厨。内室还差一个像样的书案,那桌案也太旧了些,亦该换新的,外室还差几只绣杌。”   素妍又问小安子,“白芷说的可有漏掉的?”   小安子道:“茶叶使完了,这几日王爷喝的都是白开水。”   怕是被云王用完了。   小安子又道:“王爷体恤属下,每日内务府派送来的糕点都分了值夜的侍卫。他屋里亦就没了。”   素妍点了一下头,“每日你多少留下两碟搁在内室里,王爷若是饿了,也有个填肚的吃食。”   小安子应声。   素妍叮嘱了几句,领了白芷、白茱出宫回家。   夕阳如锦,撒照皇城,给皇城着了一件最瑰丽的色彩。   秋天的风拂过,吹落几片宫外的树叶,在空中打着旋舞,最后恋恋不舍地飘落地上,一阵风来,树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却再也飞舞不起来。   素妍刚回府,白莺迎了过来,道:“老敬妃遣乔嬷嬷过来传话,说王妃回来先去静堂。”   凌薇见素妍遣小安子和白茱回去取锦衾,虽是早前的被子臭得再不能用,连帐子、花瓶儿都送了一些回来,心下好奇,她是母亲,自己的儿子在金吾卫营内住得如何,竟是一概不知。   素妍坐在静堂,简要地说了宇文琰住的屋子。   凌薇听罢,“那屋里当真又脏又乱?”   白茱欠身道:“奴婢一进屋,被里面的怪味斥得直打喷嚏,开了门窗,一股怪味就散出去了。”   凌薇轻叹一声,“云王怎的把阿琰的屋子弄成那副模样。”   素妍含着笑,“回头见了闻妃,好好打趣她一番。”闻雅云指定不知道云王住的屋子是何模样,要是知道了,也得带下人清扫收掇。   素妍抱了耀东一阵,逗着他玩,耀东咦咦呀呀地乱说一阵,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倒是晓得用手指,要什么就用手指,身边的婆子、丫头总有一个能猜对的。   回到琴瑟堂,素妍特意给郑晗写了封信,又遣了白芷送去。   信中的大致内容是说,朝廷同意郑晗三千万两银子救出宇文辕一家五口的性命,让郑晗抓紧凑钱。   ☆、947 赎囚法   夜,阑珊。一轮秋月驰傲幽深的夜空,星子只可数的几枚,更多的星子被浓浓的月华所淹没,明月显得孤傲而冷寂。   大总管垂手服侍在侧,怀里抱着拂尘。   大殿两侧,分立着陈王宇文珉与顾力行二人,两个等了一刻钟,也不见新皇说一句话,新皇垂首批阅案上的奏折,认真而凝重的,时不时拿起朱笔批注一两行字。   两个人等得有些急了,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终于,新皇搁下奏章,给二人赐了座,宇文珉与顾力行相继落座,新皇帝道:“今儿有人出了三千万两银子要保淮阳王夫妇、宇文辕妻小五条命。”   顾力行惊道:“皇上应了?”   陈王却面露深思,暗自思忖此事的轻重,三千万两要保淮阳王的命,到底是谁?宇文琮认识的人不少,只怕也没人愿意拿这么银子能保他的命。   “朕觉得此法不错,宇文辕、淮阳王的性命一人一千万两银子,其他女眷妻小亦能明码标价。若是有拿得出银子给保命的,又未尝不可。朕同意了不杀,并没有说不治罪!”他长身而立,广袖一拂,“陈王与顾爱卿以为,钦犯、重犯如若不死,一千万两银子可保命。钦犯女眷妻小则以二百万两一条命。”   从先帝时,国库银子就时有亏空,先帝就常为银子的事犯愁。而新皇为了银子,竟似动了心,要饶过宇文辕父子的性命,宇文辕父子在宇文琮的叛逆案里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陈王暗惊:当真是先帝亲手调教,这爱银子的模样,真和先帝一般无二。   顾力行抱拳道:“皇上,要是有人出一千万两银子保全宇文琮的命,又当如何?”   皇帝觉得这话问得有道理,有些人可以放过一条命。便有些人是必死无疑,“宇文琮等叛党中的几位首要钦犯罪不可恕,至于其党羽、帮凶可明码标价!”他微眯着眼睛,“着陈王与顾爱卿商议个具体法子。明儿呈报于朕。”   陈王道:“按照我朝规矩,叛逆之罪不容恕,这样一来……”   “但凡钦犯、重犯必,须得经由朕御批。”   陈王想阻止,皇族中人有大部分都是他抓起来,虽然他没出面,可到底是他经手的案子。附庸山人宇文诲离开皇城前,特意见了陈王一面,亦与皇帝一样,与陈王相谈了一宿。主要是劝陈王安心做一个辅佐圣君的亲王臣子,如左肩王府的老王爷一般。在那之前,陈王还心抱幻想,但听了宇文诲一席话,将最后的幻想也放下了。   宇文诲说得对。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劳心劳力,还是做个亲王好,皇帝让做什么只管办好自己的差,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就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顾力行抱拳道:“皇上,豫地宇文琮判党案又出现几个新判党。”   这事儿。陈王亦听顾力行说了。   他是主审在押诏狱重犯的案子,好人他做,坏人就由顾力行和白大人去做,他这个主审官也只是做做样子。他早前接手完成是为了替嫡长子宇文轼和自己报仇,宇文理的子孙除了宇文轲一家其余的都死了,这宇文轲身犯两次叛逆罪。死罪难免,已被列为九月十一菜市口斩杀人员名单。   陈王抱拳道:“启禀皇上,臣告退!”   顾力行看了眼陈王:不跟我抢功就好。   陈王则想:本王可不敢得罪这么多的世家,洛阳谢氏、现在你小子连雷右相都敢动,华妃可是皇帝的宠妃。就不怕动到老虎头上去。虽然你女儿亦是宠妃,谁不知道你是出于公心亦或是私心呢。   新皇接过一叠《招认书》,上面的证言证词都是宇文琮判党所供认,清楚地说洛阳谢氏还有雷嘏在豫地任职期间与宇文琮相互勾结,甚至说出某年某月某日,雷嘏遣嫡长子秘密拜见宇文琮,背里给宇文琮送去了纹银二十万两……   新皇振臂一拍,“叛贼!奸佞小人!”龙颜大怒,难怪雷家又送来一名美貌的女子供他享用,竟是如此,而是怕他动雷家。“此事属实?”   顾力行朗声道:“微臣与白大人经过再三证实,确有此事。皇上不妨再看看其他重犯的供状。”   华妃……   顾力行心下唤着,你在宫里与我女儿几番作对,险些害得我女儿失了龙胎,我岂能不想法撼动这棵大树,哼哼!只要你雷家有错,我就让这小错变成大错。顾力行原不想这样做,可他的爵位,他的官职,大半都来自于端妃在后宫得宠,因他是皇帝的岳丈,才有今日的荣光,而雷家的华妃竟想除去端妃,除去端妃肚子里的孩子。   他亦是端妃的亲父,岂容得下这等恶妇。   华妃早前无子,倒还算中规中矩,一朝得育皇子,恃宠而骄表露出来,明明是后来者,竟敢欺着端妃。   顾力行道:“皇上,微臣已派人盯住雷家,后门送礼的人排起长龙。许多巴结讨好的人得一早就赶去送礼,要是晚了半步,就得候到黄昏……”   新皇面露惊色,“送礼?”朝中给雷家送礼的人竟有这么多。   顾力行抱拳道:“正是。听说八月二十四乃是豫平伯四十二岁的寿辰,皇城各家及地方官员来送礼的都候着呢。”   提前几天就有人排队送礼!   新皇对顾力行的话将信将疑,再看顾力行的样子也不似空穴来风。“这事,容朕好好想想,除雷嘏以外的新叛党一律打入诏狱,重罪者斩!”   “吾皇圣明!”顾力得了令,抱拳退出。   新皇召了暗卫来,令人去雷家打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暗卫回禀:“皇上,从八月二十日开始,各地官员就遣了家人前往右相府送礼,门前确实排起了长队,尤其到了晚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雷嘏分明就是大奸臣、大贪官!   新皇微眯着眼睛,雷家到底是动还是不动!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要是动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谁又来做这右相一职?   要是除了雷嘏,顾力行一头做大,这朝廷还不得一边倒。   皇帝又问:“顾左相府可有人送礼?”   暗卫沉吟片刻。“送礼的人常有,只不过顾左相父子一看送礼就拒而不见,若有相熟的,招待对方吃盏茶就送走,并不收礼!”   顾力行还真是洁身自好!   新皇露面一丝满意的微笑,可这左右丞相,有人贪也是好事,只是这贪嘛……“传雷嘏火速入宫!”   大总管应声“是”,领了侍卫前往右相府。   雷嘏一入大殿,迎面飞来一份奏章。这是有人弹劾他贪赃妄法、释意敛财的折子,只看了一眼,雷嘏双腿一软:“皇上啊!这纯粹是诬陷!”   “诬陷?”新皇重复一声,“朕知道八月二十四乃是雷右相的四十二岁寿辰,这几日各地赶来送礼的官员可是络绎不经。你右相府的后门比最热闹的街市还要繁华三分……”   完了!新皇一早就派人调查了。   他想否认也不成,他不知道新皇到底知晓多少!   雷嘏只觉浑身软如烂泥,再不敢有半分辩驳,稍有不慎,全家性命难保。当今的新皇虽然年轻,行事狠厉,一旦决定。不半分拖泥带水。   “你身犯何罪,回家之后好好想想吧!”新皇冷冷地一句话,雷嘏被大总管请出大殿,那是一份都察使弹劾雷嘏的奏章。   新皇并没有暴露出一切都缘于顾力行弹劾,顾力行如今有部分清流一派支持。正发愣,一名暗卫进了大殿。低声禀道:“属下特意遣人调查了顾左相,表面上看,顾家父子并无贪财,可是背里都是顾夫人在收授礼物,虽无雷右相得的多。却亦不少。”   顾力行与雷嘏二人行事各有风格,顾力行做得隐晦,雷嘏却如近来的华妃行事张扬,在后宫中屡屡树敌。   新皇握紧拳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无论是雷嘏还是顾力行,亦或是江舜诚,他们任何一个臣子做了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   雷嘏出了养性殿,只觉后背冷汗直冒,已经湿了大片。马不停蹄回到右相府,雷太太迎了过来,替他宽衣,“相爷这是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雷嘏抬臂斥退左右,“夫人,我被御史给弹劾了,说我大敛钱财。你是知道的,皇帝最恨的便是贪墨之人。”   新皇可以贪财,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可以任意取之,却不容许臣子贪墨。   雷嘏摇头道:“一个不慎,我整个雷家都要赔葬!”   雷太太一听,面色煞白,“我们把收来的东西都逐一退回去!今岁你的寿辰,只请亲友聚会,旁人就不请了!”   一家人的性命要紧,新皇越发有龙威,一声令下,杀了多少人,便是皇族子孙照杀不误。何况他们只是因为华妃之故才封的爵位,才成了皇亲国戚。   雷嘏道:“把四姐儿送入宫吧……”   雷太太俏脸全无血色,“大姐儿被你送入宫了,现在你又要把四姐儿送进去,不是已经有二姐儿入宫了么,难道这还不够?”   “你给我闭嘴!是本相的前程重要,还是你四姐儿重要!我雷家生这些女儿,就得为家族牺牲,本相养了她十几年,供她吃,供她穿,好吃好喝的养着,如今要用上她了,你竟不舍?你别忘了,要是保不住雷家的平安,她就得贬为官奴,这做皇妃难道不比官奴强!明儿一早,你亲自把四姐儿送入宫去!”   ☆、948 皇后8赏赐   他统共才几个女儿,五个女儿,三姐儿相貌平庸,五姐儿只得八岁,如今又要送四姐儿入宫,四姐儿才多大,还未到及笄之龄。   雷太太泪眼朦胧,雷嘏并不看她,命令似地道:“你是她母亲,这话由你去说。能做皇妃是她三世修来的福分,宫里自有大姐儿、二姐儿照应着,她万不会受委屈。早前皇上是看上四姐儿的,趁着皇上还在兴头上,送她进去,正好替我雷家解了眼下之危!”   女儿,任是嫡出还是庶出,对于雷嘏,那是给雷家父兄铺出一个锦绣前程的棋子。任是素日如何疼爱,关键时候,他会无情地将女儿推出来,换雷家的平安,换他的大好前程。   要她如何说得出口?   雷太太暗自落泪,雷嘏早已不悦,厉声道:“是送她去皇妃,又不是让她为奴,哼!真晦气!来人,与九姨娘说一声,今晚本相去她屋里。”   他的官越做越大,弄入府的侍妾也越来越多,光是姨娘就有十来个,惹得她的儿子也跟着学样,小小年纪就有了五房侍妾。   翌日,雷四小姐一脸好奇,“中秋节前才送我出宫,我又要去陪姐姐么?”   雷太太不敢说新皇发现雷嘏贪赃枉法的事,笑道:“你姐姐最是喜欢热闹的,又喜欢你在跟前陪着,且入宫陪陪她,她在宫里也怪闷的。”   雷四小姐道:“二姐不是在宫里么,干吗又让我去。”   “好了,你就去吧。”   雷四小姐不想去,被母亲拉着换了得体的华袍,母子二人乘轿前往宫中。   雷二小姐先是一愣,知雷太太与华妃有话说,方领了雷四小姐去御花园瞧花。   宫里人都知道,新皇宠幸华妃,不如说是宠幸雷二小姐。可至今还没给雷二小姐一个名分。   御花园里,花儿正艳,行到僻静处,只见几位身材魁梧的侍卫列队走近。走在最前头的竟是一张熟悉的容貌,雷四小姐惊呼一声“凌修齐!”提着裙子就追了过去,“凌修齐,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   宇文琰四下巡视,即便是白日,这样六七人的巡逻侍卫也有不少,他们不敢进各处宫妃的院子,但御花园这样的地方是必须得巡视的,这里的花木极易藏人,所以每过一两刻钟就有一队巡逻侍卫走过。   听见一个女子在喊“凌修齐”心下好奇。往四下一审视,只见一个娇俏的少女提着裙子奔了过来,不待他回过神来,“凌修齐,你娶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是郡马了。让我做妾也行……”   雷二小姐只觉怒火乱窜,当真是被家人给惯坏了,这可是在宫里,抱着一个侍卫很是失礼,近了跟前,见是着指挥使衣袍的俊美男子,心下了解。扯开雷四小姐:“四妹,不许胡闹!这是左肩王爷!”   宇文琰被弄得莫名,他和凌修齐虽有些相似,但他更有男子阳刚之气,没想这雷四小姐亦能认错人。   雷四小姐泪光闪烁,那眼泪顿如断线的珠子。没引来宇文琰的好感,反是他的厌恶:“雷二小姐看好自己的妹妹,这次便罢,再有下次可别怪本王无情!”他嫌恶似地轻拍着胸前的衣袍,似要被雷四小姐抱过的地方都有些脏。   “你……你不是凌修齐?你是左肩王?”雷四小姐傻傻地重复着。她已经没见到凌修齐了,好似他也是长成这副模样的。   宇文琰冷冷地扫了一眼,带着六名侍卫离去。   重华宫里,雷太太与华妃说明来意。   华妃的眼泪便再也控抑不住,昔日她原是订了一门好亲,可为了让她入宫,雷嘏宁可与人退亲,也要她为父兄谋份荣誉,而今雷嘏做错了事,却要送雷四小姐侍初新皇。“我和二妹两人服侍新皇还不够么,竟把四妹也送来?这皇宫对他来说就真的这么好?”   雷太太半垂着头,“我与他说过,可你知道,你父亲自来是个言出必行的。我劝他不过,反惹得他不高兴!”那等无情的话,她自没有说出来。   雷太太心下也不愿意,她两个女儿都送入宫来,往后要见一面都艰难,每次要递牌子,往内务府递折子,好在华妃位高权重,倒免了那些俗礼,否则要见女儿还得让宫里的后妃回复才能见上一面。“华妃娘娘,臣妇也不乐意,却不得不如此。”   雷太太想到雷嘏说的那等无情话,心头一痛,眼泪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轻声道:“你父亲大寿,各地官员多有送礼的,这事儿竟被皇上知道了,皇上斥责了他一顿。”近来皇上治罪太多的人,雷家怕了,生怕惹祸上身,想着新皇似乎看上了雷四小姐,这才动了心思,“好歹保住你的父兄,要是他们也获了罪,就算你是华妃娘娘,又有什么意思呢。”   母女二人寒喧了一阵,雷太太起身告退,她在雷四小姐随雷二小姐逛御花园未回来前便出宫而去。   华妃一脸愁容,新皇早前是有些喜欢雷四小姐的,喜欢她的活泼开朗、天真率直,她亦害怕,这才把雷四小姐送回家,同意了雷嘏的建议让雷二小姐入宫。   雷二小姐已经是新皇的人了,再不容更改,只是雷四小姐还是个孩子,她如何忍心。   八月二十五日,杨云屏送走前来请安的嫔妃,教二皇子背诗。   雪雁神色慌张地进来,杨云屏斥去左右。雪雁道:“皇后娘娘,雷家人想干什么?送了个雷二小姐进来,而今雷四小姐也住到重华宫。这几日雷四小姐天天在御花园张望等着见左肩王,这……”   杨云屏心头一惊,素妍喜欢宇文琰,宇文琰也曾答应过素妍“一生一世一双人”,女追男隔层纱,要是雷四小姐这般连番示好,莫不是要惹出座烦来。她是把素妍当亲妹妹一般疼爱的,素妍为她做的,便是亲妹妹天下间也少有几个能如她做的那么好。   黄莺接过话儿,“上回奴婢经过御花园,确实瞧见雷四小姐纠缠左肩王,带了她亲手做的吃食,非逼左肩王吃掉不可,左肩王不肯吃,她就不让人走。”   翠鹂挑着眉头儿,“真不要脸!这雷家的女儿一个个怎的……”她们亦是与素妍交好的,原因很简单,素妍救过二皇子的命,也救过杨云屏的命,保住了主子,就是保住她们的命。   杨云屏拽紧宫帕,她不允许有人破坏素妍的幸福,不允许!   是谁也不成!   素妍是那样的单纯,想什么就怎么做,那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们姐妹有着极深的情感。   “黄莺,你去把雷二小姐叫来。”   黄莺退去。   杨云屏沉吟道:“雷二小姐服侍皇帝有些日子了,是该给她个名分。贵人、美人、才人……”既然雷二小姐已经是新皇的人,她便顺水推舟,给雷二小姐一个名分,哪怕是低微些,好歹算是承认雷二小姐是新皇的女人。   雪雁讨厌雷家人,不仅是华妃生下三皇子后的趾高气扬,更是雷二小姐本待字闺中,就敢与皇帝有染,“雷二小姐貌美如花,最该当得这美人的品阶。”   杨云屏微微一笑,吐了口气。   不多会儿,雷二小姐到,见拜礼,杨云屏赐了座儿。   “雷二小姐服侍皇上有些日子了吧?”   这在宫里原就不是秘密,太后早前还夸华妃识大体,现后大骂,把自家妹子弄进宫迷惑皇上,视若为敌。   雷二小姐面色微红,就在昨晚,年轻的皇帝亦折腾了她一宿,不过在华妃那儿睡了大半个时辰,就溜到她床上了,新皇似乎迷上被她们姐妹二人共同服侍的快乐。   杨云屏与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朗声道:“皇后娘娘懿旨,雷氏接旨!”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雷二小姐低垂着头,这是封她为美人的旨意,有名碟、有赏赐,“现封为美人,入住漪兰宫阅微坞!赏宫绸二匹,贡缎二匹,金银首饰若干!”   “婢妾叩谢皇后娘娘!”   杨云屏笑容依旧,“你一早服侍过皇上,原是早该封赏的。收拾一下,今儿就迁往阅微坞。”她示意翠鹂扶起雷美人,“听说近来雷四小姐迷上左肩王了?”   这事儿近来在宫里已经传开了,这样下去,雷家女儿的名声只怕就要毁于一殆。   杨云屏轻声道:“你们姐妹不仅要有进路,亦得留下几分退路不是?”雷二小姐自是大家豪门出来的,自然听得出杨云屏这话里有话,华妃在后宫处处树敌,尤其与端妃斗得极凶,早前雅嫔原是不参与的,近来雅嫔与杨云屏与端妃都走得近。   良嫔是杨云屏的人,虽是个忠厚的,但行事沉稳,话语不多,是宫里出名的闷葫芦。   雷二小姐领了皇后懿旨回到重华宫,又没瞧见雷四小姐。   华妃带着讥笑,原想过些日子,待新皇真的迷恋上她们姐妹再提雷二小姐晋封的事,皇后却抢了个先,封她做了美人,还赐了寝宫院落,“哟,这不是雷美人么?”   宫里一旦有什么事,立马就能传扬开来。   雷二小姐刚回重华宫,华妃就知她做了美人的事,言语间带着几分戏谑。   雷二小姐欠身行礼,“大姐还得劝着四妹些,她这样总缠着左肩王怕要惹出祸事来。左肩王许诺过左肩王妃,是不会纳妾的。”   ☆、949臆 臆想   华妃冷哼一声,“你瞧哪家的亲王、世子只此一妻?那只是江家的规矩,可不是皇家的规矩?”雷四小姐不嫁左肩王,难不成要嫁皇帝,华妃可不想她亦嫁了皇帝,她瞧着左肩王挺好,就算做不了正妃,做个承仪也行,总好过姐妹几人都跟了皇帝。   雷二小姐一脸无奈,“婢妾今儿要搬到阅微坞,收拾一下就得过去。”   华妃抬手指了两名宫娥,“帮雷美人拾掇一下。”   左肩王妃是个厉害的角色,江家也不是好惹的,江家在皇城有着三十年的根基,而且江舜诚夫妇护短这在皇城都是出名的。要是知道有人勾结他的女婿给她女儿添堵,哪里会乐意。   雷四小姐纠缠宇文琰的事,宫里人都知道了,杨云屏知晓,同样的流言江舜诚也听说了。   云王中秋节后染了风寒,告病在家,宇文琰不得空,只得日曜日才能回府,又得在宫里当差。   江舜诚得到的消息,是良嫔遣了太监来说的。良嫔在江家住过一阵子,又得江家大房沈氏的教诲,因着江素婷的缘故,江家也算是她的外祖家,两家同气连枝。听到这事,江舜诚心里很不舒服,就算宇文琰承诺了素妍又如何,哪个男人经得住一个女子的再三纠缠。   整个早朝,江舜诚时不时望着雷嘏,又有顾力行一脸阴狠的瞪上一眼,只瞧得雷嘏心头七上八下,不知怎的就招惹了这两个人物。   得了江舜诚的暗示,康宁宫太后那儿也听到了传言。   芸芳当成笑话讲给太后听。   太后冷哼一声,“原说雷家的门风是好的,瞧瞧那雷四才多大的孩子,就学会纠缠男人了……”她若有所思,颇有些明白,新皇为甚痴迷上华妃和雷美人姐妹俩,这宫里要是再多一个。太后心头还不得添堵。   芸芳笑了又笑,“有句话老奴不知当不当说。”   “在哀家面前,你只管说。”   芸芳帮太后按摩着双肩,“老奴听重华宫的宫人说。早前雷四在宫里住着时,新皇是看入眼的。雷右相得了消息,知雷美人承了宠,方才又将雷四送入宫来。”   如若只是雷四小姐纠缠宇文琰,太后自不用管,只说雷家无甚门风、家教,教出来的女儿一个个都厚颜无耻,连着雷二也爬上了新皇的床。   此刻听说雷四入宫原是冲着皇帝来的,厉声道:“难不成这宫里的后妃,一个个都得是雷家女儿的才行?”送进来两个不够。如今又送进来一个。   芸芳轻声道:“老奴琢磨着,早前雷四不是心仪陈王府的三郡马么?怎的纠缠上左肩王了,老奴觉着这事儿怕是另有玄机。”   太后微阖着双眸,“她是冲着皇上来的,却故意做出不想做皇妃的样子。这是和皇上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想勾起皇上对她的注意……”太后突地厉骂一声,“可恶!玩手段都玩到哀家跟前了,去!把华妃给哀家叫来。”   华妃来了,太后却不见,罚她在康宁宫外面跪着。   太后不提让她起来的事,华妃虽然张狂。却知新皇在这事上亦不会说话。就如早前,有人要丽贵人死,即便丽贵人得宠,新皇也没护着。   跪了一个多时辰,太后睡醒了,方传了华妃入殿。   太后扫了眼华妃。“听说你妹子在宫里行出格之事,平白带坏规矩的嫔妃,早些送她出宫。” 华妃不顾宫里的规矩,太后却是要讲宫规的。更重要的是,太后拿雷家姐妹如同防敌一般。末了。将视线移至一侧,“哀家瞧见这些个不知事的就心烦,退下吧!”   太后一句话,就算她再得宠,其他妃嫔闻到气息,亦会因为太后对她的厌恶而处处刁难,明里的、暗里的,难以防范。   她太过得宠,这些日子在宫里树敌已多。   雷美人虽是她的庶妹,可亦只是表面恭谨着。   华妃回到重华宫,当即令人将雷四小姐送出宫闱。   雷四小姐想着留在宫里,还能多见着宇文琰几回,只要他在宇文琰必经之路上候着,总能瞧见的,跺着脚与华妃大闹:“我不回去!我就要留在宫里,娘说了,我要在宫里长住的。”   华妃厉声道:“你一入宫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连太后都知道你纠缠男人的事。左肩王都不理你,你还一个劲儿地往上贴。”   “谁说他不理我了?他还吃了我做的饼饵,他喜欢我,他心里有我!”   左肩王妃是个省事的么,是太后的义女,又与皇后有着姐妹之情,而在这宫里,太后、皇后都是不能招惹的。   华妃见劝说无效,扬手道:“令人送她出去,没有本宫的恩准,不许她再入宫。”   哪有雷四这般纠缠男人的,行事大胆,这宫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时间一长指定会传出宫外去,到时候雷家的妹妹们、侄女们还能否寻到个好人家。   华妃唤了心腹婆子来,“你亲自送四小姐回府,告诉老爷与太太,赶早给她寻个婆家嫁了。时间长了,只怕要生出是非来。”太后住在康宁宫,原是不大过问后宫的事,通常一过问,那就有些严重了,她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然而,事却超出了华妃的预料。   宇文琰在宫中当值,素妍在月底时又回了趟娘家。   就在她回娘家这日,她刚出门,福媒婆就笑呵呵地入了府门求见凌薇。   凌薇听说是官媒上门只当是凌修洁的婚事有了下落,满门欢喜。   凌修洁也以为是婚事,抱了耀东去偏厅里玩耍。   福媒婆笑道:“恭喜老敬妃!贺喜老敬妃!”   凌薇笑着回应,“喜从何来?”   福媒婆道:“右相府的四小姐和琰王爷两情相悦,小的是特来说媒的。雷右相说了,或为侧妃,或是侍妾,都不拘,只求成全这对有情人。”   凌修洁侧耳聆听,原以为是自己婚事,这一听惊得再无笑容。   凌修婉低声道:“这媒婆当真不知死活,要是传出去……”   凌修洁满是惊愕,“难不成王爷表哥当真瞧上旁人了?”   在她们心里,素妍是极好的,无论模样、出身都足可以得配宇文琰。   福媒婆在左肩王府说媒,韩媒婆却一脸慌张地进了江家,使了婆子请了沈氏来,躲在睦元堂偏厅说了好一阵。   素妍在娘家吃了顿午饭就回去了。   刚进府门,白茱和田荷叽叽喳喳地迎了过来,“王妃,出大事了?”“王妃,王爷在外面有人了!”   素妍笑道:“什么事?”   白茱和田荷突地不知从何说起。   青嬷嬷进了花厅,欠身道:“王妃回来了?”   素妍应了一声,接了白莺递来的热帕子,擦了脸和手,“一个个如此古怪,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芷急道:“有事你们快说呀!”   青嬷嬷面露纠结,素妍平时里倒也温婉如水,一旦触怒了,却亦吓人,小心地道:“今晨王妃刚乘轿回江家,福媒婆就上门了,说右相府四小姐和王爷的婚事……”   “啊——”素妍一声惊呼,瞪大眼睛,颇不敢相信是真的。   青嬷嬷继续道:“这四小姐在宫里长住了一阵子,对王爷有意,听福媒婆说王爷似乎对她也是有心。”   素妍脱口而出“我不信”,打断青嬷嬷的话,“王爷是什么人,我不比你们清楚。那雷四上回在老敬妃的添妆宴上,竟当着众人大言不惭地说要嫁给凌修齐。”这事儿,府里的人还说笑了好一阵子,哪有大家闺秀的小姐说出这些话来。   早前不是喜欢凌修齐么?怎的如今又盯上宇文琰了。   素妍重复道:“王爷不会瞧上不懂事的小丫头。”   雷四才多大,是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是十三岁还是十四岁,素妍已经记不得了,她只知道雷四还未及笄,未及笄就是还未成人。   她信他!   可听说了这事,心里还是不舒服。   雷四竟纠缠起宇文琰,这是多久的事,为甚她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就在素妍心下纠结的时候,理智让她信任宇文琰,可她又莫名的担心,福媒婆说他与雷四两情相悦,这会是真的吗?   此刻的宇文琰,突然见静堂的侍卫来问话,整个人暴跳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怎的将他和雷四扯到一处,那个小丫头实在很过分,早前还觉可爱,可这几日快要烦死宇文琰了,明明是个小丫头,却一副大人模样,还缠着他让他喝茶、吃果子、尝她做的糕点,他就吃过一次,就一次。   侍卫道:“老敬妃的意思是,要是王爷和雷四小姐当真是两情相悦,雷家也放了话,或为侧妃,或是侍妾,但凭王爷做主。”   他心里只素妍一人,也唯她一人,他怎么可能再要旁人。“糊涂!”宇文琰骂了一句,“福媒婆胡说八道!雷四就是个孩子,哼,本王还不至连个孩子都瞧得入眼。本王心里就王妃一人,休要听风是雨!回了老敬妃,根本没有此事。”他堂堂七尺男儿,一言九鼎,应了素妍,又怎会再看旁人一眼。“这事儿……王妃知道了么?”   侍卫道:“福媒婆一走,王府上下都知道了。要是琴瑟堂的服侍丫头知道,只怕……”那些丫头可都是素妍的心腹,定会告诉给素妍。   ☆、950 唯一系一人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素妍原就心事重,让她知道,这不是惹她多想。   宇文琰骂了句“多事!”转身回屋,取了笔墨,“本想回去瞧瞧王妃,你正好把这信捎与王妃。”那信上只一句:“琰此生心系妍一人,有妍为妻此生足矣!”   这个雷嘏,仗着自己是右相,他就必须得要他女儿。   是,自打华妃在宫中得宠,是有不少人阿谀奉承,巴结着想做雷家的女婿,可他宇文琰还不屑做此事。   敢招惹他,敢让素妍为此烦心半分,他就让雷家颜面尽失!   素妍拿着信,看着熟悉的笔迹,这是宇文琰写的,是要告诉她,他不会违背承诺,这一生有她一个妻子便足够了。   白燕在八月二十六与窦勇完婚,也住在喜雨斋里,与白菲、紫鸢作伴,素妍为防白菲和紫鸢闲下来,给了早前程慧娘打理的铺子让她们管着。白菲每日往返在两家铺子里,紫鸢也有一家。   白燕成了亲,素妍又给她拨了生意不算好的铺子管着。   三人得了风声,到琴瑟堂来探望。   素妍在小书房里习字,几人聚在白芷的屋里。   白燕大着嗓门:“真不要脸,王爷都没正眼瞧一眼,便舔着脸说两情相悦!”   白菲轻声道:“都说大家小姐最是讲规矩的,天下怎有这种人。”   紫鸢厉声道:“害得我还以为是真的,担心了一阵呢,竟是这样。”   几个人得了实信,知虚惊一场,骂骂咧咧地出了琴瑟堂。   次日,左肩王府就有了传言,说雷四小姐是个水性扬花的,早前想嫁凌修齐不成。又打上王爷的主意,王爷未瞧一眼,就能说成是两情相悦。   这传言像一股风,在府里下人采办时。遇上相熟的别府下人就说笑起来。   九月初二正值日曜日,又是沐休日,初一午后宇文琰就离宫出来,小安子用包袱装着换洗衣衫,一路小心地跟在后面。   刚出玄武门,就见宫门外停驻着一顶轿子,宇文琰跨上马背,那轿子里奔出一人,竟是雷四小姐,仰着头道:“琰王爷。我不做侧妃,给你做侍妾可好?只要做侍妾就好了!呜呜……”就在昨晚,雷太太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扬手就给了她一记狠重的耳光,骂她不知廉耻。   宇文琰瞧也没瞧一眼。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他对这样的女子可没有兴趣,他只要与素妍相依相伴,平安到老就好,还有他们的儿子耀东,就要满一岁了。这孩子几日一个变化,上回看他摇摇学步,在地上爬起来跟只狗儿一般的灵活……   见他勾唇一笑,雷四道:“你喜欢我的,对不对?为什么就不能纳了我呢?我只求做你的侍妾……”   宇文琰笑是因为他想到了素妍母子,扬头看着前方。“雷四小姐自作多情,本王从来没有喜欢你半分!”   “你喜欢我的,刚才你明明已经笑了。”   “就算是笑,本王也不是对你笑。快闪开,本王要赶回家与妻儿相聚!”他的语调是冰冷的。无情的,他实话实说。   雷四小姐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滑落下来,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她,她娘说,她比华妃还长得漂亮些,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她。   宇文琰想过去,雷四小姐却跪于马头前,“闪开!”   “王爷不要我,我就不让!”   宇文琰厌恶一笑,勒住缰绳,马儿一声急哮,从雷四的头顶飞驰而去,差一点,她小计被踩在马蹄下,雷四浑身一颤,急喝怒斥地道:“宇文琰!”   然,宇文琰没走多远,只见两人站在石桥路上,却是雷嘏与其嫡长子,二人作揖行礼,“见过王爷!”   宇文琰微微眯眼,“你们也要拦本王的去路?”   雷大公子抱拳道:“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王爷毁了我四妹的清白,自当给她们名分,抬她风风光光地入王府……”   雷家的人都疯了!   宇文琰仰头大笑两声:“可笑!”笑罢之后,迅速敛住笑意。   此刻街道两侧围聚了不少瞧热闹的,一个是当朝雷右相,一个是当今的左肩王。   “令妹不知廉耻,见到本王就抱,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去了青楼,直染得浑身一股烟花柳巷的脂粉味!”他低头闻嗅着衣袖上的味道,一脸厌恶的表情,“明明是她纠缠本王,怎的就成了本王毁她清白。她若已失清白,毁去之人也非本王。本王的王妃乃是天下最好的女子之一,本王不会背弃王妃!也休想让本王纳她为妾,在本王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妾的位置,那是个连侍女都不如的东西……”   不是他毁了雷四的清白,而是雷四不懂自爱,自毁清白,不知廉耻去抱男人,这在旁人听来,就是勾引。   雷右相的一张脸顿时难看得紧:“左肩王,你……”   “雷右相,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自以为把你女儿嫁给本王,就在巩固你在皇城的势力。旁人怕你,我宇文琰可不怕!本王若是你,便让雷四远嫁他乡,免得留在皇城丢人现眼……”   雷四此刻飞奔而至,听到这些无情的话,哭得很伤心了,大着嗓门道:“你……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   “谁喜欢你了?就你这种失德失仪的女子,还入不得本王的眼。本王奉劝你们,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免得徒惹耻辱!”他纵马扬鞭,领着众随从侍卫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雷四的咆哮声:“宇文琰,我死给你看!”   她是生还是死,与他何干?   宇文琰闷头想着。   琴瑟堂内,素妍知他午后回家,备下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又备了香汤,要换洗的袍子就搁在屏风的椅子上。   夫妻二人仿佛从未发生雷家求亲的事一般。还和往常一样用膳、说话、下棋。   *   右相府,雷家上房里,雷嘏正严斥雷四母女。   雷四跪在偏厅中央,一脸泪痕。她只是想挑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嫁了,为什么不行?不是说她和江素妍一样都是家里最尊贵的女儿么,江素妍可以,她却不行,错就错在江素妍比她长了几岁,先一步认识宇文琰。   “你瞧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雷家的颜面都被她丢尽了!说什么她和琰王爷两情相悦,压根就没有的事,害得我和大郎生生被人羞辱一通,颜面尽失……”   雷太太亦流着泪。却没有哭声,抬头道:“这主意是谁出的?可是你请官媒去说合的。我与你说过,四姐儿是个不知事的,可你却夸四姐儿有眼光,能寻上左肩王这样的好夫婿……”   如今被人训斥、取笑。就怪她没有教好女儿。   雷四这骄纵的性子是如何来的,还是被雷右相给宠出来的。   雷右相厉声道:“你……你敢说本相的不是?”   雷太太道:“官媒是你叫到家里来的,要与左肩王结亲的亦是你。”   雷嘏这些日子胆颤心惊,生怕新皇会拿他贪墨的事大做文章,他的荣华、他的富贵不可以丢弃,他得成为百官之首,如现下的江舜诚那般。他伸手一指:“给本相闭嘴。自个儿纵女做错了事,反倒怪起本相来。”   他吐了口气,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他仰了仰头,陈王、云王、北安王……他将皇城的权贵都细细地想了一遍,不可以将雷四远嫁。否则这枚棋子就真废了,既然是他的女儿,就能用到极致,为他们你父子的前程铺就锦绣路。   雷太太垂首,继续抹泪儿。   雷嘏道:“明儿再请官媒来。先与亲王府说合结亲,不在乎给人为妾做小,她的名声早就毁了,但凡体面的人家,谁还愿娶她。”   雷太太轻声道:“不如……就把四姐儿远嫁他乡吧。”这样可以寻个年轻的地方官,许给知县还是绰绰有余的。   “宁为权贵妾不做小官妻!”雷嘏吐出一句冰凉刺骨的话。   雷太太看着这个男人,这就是她的丈夫,年轻时便野心勃勃,而今年过四十,竟想做上更大的官。右相,右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谓风光无限,可他还不甘心,想要更多。   先托官媒说了云王,云王倒不说什么,贤太妃却不许,她亦听说了雷四姐儿的名声,真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云王府不差美人,要纳美貌的侍妾,自得挑个性子好的。   又再托人说了陈王府的庶长子,虽是庶长子,如今也得了两县封地,成了御封的候,德太妃也不乐意。   最后,只得再说了北安王。   没想北安王如今正宠着侧妃石氏,又有北安王妃亦不同意。   雷太太没了辙,只得退一步再说皇族里的其他郡王,最后说给了先帝第八子寿昌候为续弦,据说这寿昌候年幼时骑马,摔瘸了一条腿,几年前娶了一妻,留下两子便过世了,寿昌候如今亦有三十有三,比雷四年长了足足近二十岁,其长子比雷四还要年长三岁,次子与雷四同岁。在皇祠街里,寿昌候只得一个不大的三进院子。   雷太太为防万一,请了皇城但凡有名气的官媒、私媒说合,各往一处,当日就要把这事定下来。没想雷嘏听后,颇有些不愿意:“就没一个得势的?是续弦又嫁的是瘸子……”   “云王、陈王自有太妃做主,当即就回了话,不愿意。”   陈王妃颇有贤名,云王有正妃、侧妃,又有贤太妃拦着。   “既是如此,可问过寿王府?”   雷太太一脸愕然,“是寿王世子?”   “我说的是寿王。”   老寿王有七八十岁的高龄,寿王亦有五六十岁了,那年纪比雷嘏还老。   ☆、951 故9人他嫁   雷太太当即一阵心寒,许给寿昌候虽是有腿疾,好歹还年轻些,可寿王多大岁数了,待雷四正值妙龄,寿王就老得走不动了。“问过的,寿王妃新给寿王纳了几位美妾,不愿意呢。”她可不能说寿王没去,她是母亲,不能害了自己的儿女。   “没用的瘸子!”雷嘏骂了一声,“按庶女筹备嫁妆,就近寻了日子嫁出去!”真成废棋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在雷四身上耗了嫁妆,多留下一些,以备自家父兄打点。   雷太太见他没有起疑,松了口气,“明儿就与寿昌候府商议。”   *   九月初二一大早,素妍换了身得体的衣袍,与宇文琰说好去郑府吃喜酒。   路上的时候,白芷坐在他们的马车里,说着雷家的事儿。   青嬷嬷惊道:“只半日就订下了?”   白芷笑道:“昨儿右相府请了好几个官媒去呢,福媒婆去了陈王府、巧媒婆去云王府,韩媒婆又去了北安王府……一人跑一处打听消息,只得寿昌候府有了回话,愿意娶她为续弦。”   就这个续弦,还是寿昌候看着雷家的权势给了几分薄面。   素妍带着戏谑的笑,“你的情妹妹要许旁人了,就不担心?”   “情妹妹就坐在跟前,哪还让我担心。”宇文琰嬉笑着打趣。   素妍脸色一红,再不与他玩笑,生怕让青嬷嬷和白芷瞧了笑话。   *   是日,郑晗与易泊大婚。   郑府内,张灯结彩,盛放着漂亮的月季花、婀娜的秋菊,或依水而生,或树下而长,只要有水有树的地方必然有这两种花。繁花似锦,红的、白的、紫的……百媚千娇别样红,婀娜窈窕。碧叶深深点缀,花枝卓约,倍添明媚。明明是深秋时节,在这儿却宛如阳春三月。花馨满府,绿柳拂波,小桥横溪,曲径幽深,虽无豪门府邸的繁华雄伟,却有天上花园的清幽。   宇文琰正担心没有相熟的,一眼望去,竟瞧见江传达的身影,笑着大踏步移了过去,“传达”。他回过身来深深一揖,“小姑父,你怎来了?”问过之后,江传达蓦地忆起,素妍和郑晗是朋友。自己也是因着素妍介绍才与郑晗有了生意上的往来,莞尔一笑,“小姑姑也来了吧?”   宇文琰双手负后,“去寻新娘了!”   “阿九也去了,许是能碰着的。”   周围有人在惊叹:“郑小姐乃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有情有义,倾尽家财救了宇文辕一家七口。连他嫡嫂和嫡长侄儿一并救了出来。”   却没能救出宇文辕的兄长,即昔日淮阳王世子,只因他的身价是一千万两银子,而郑晗所有的家财只得三千万两,救不出来,好歹是替他救出了一条血脉。   宇文琰面露好奇。他听素妍说过,好像说的是救五人,如今却救了七个人。   江传达低声道:“郑小姐将她名下的田庄、店铺都变卖了,而今皇城只剩下这座屋子,另有一处六百亩的田庄。是我拿了地契、房契走了百通钱庄的关系。帮她筹足了三千万两银子。前几日开了两回大市,倒变卖了一千万两银子。小姑父,还剩下一些店铺、庄子,都是极好的。”   宇文琰明白,这是江传达在变相告诉他,要是喜欢可以买进。   江传达又道:“郑小姐把郊外五里的那座六百亩田庄都给了宇文辕一家,田庄上有些屋子,足够他们一家住。现在整个皇城,谁不说郑小姐是有情有义的,散尽家财就为了救宇文辕一家……”   素妍进入新娘子的闺阁时,阿九正在里面说笑着,又有几个熟悉的声音,都是早前相熟的几人,亦都出了阁,而今方汇聚在此。   几人见素妍到了,纷纷起身行礼。   素妍笑道:“郑晗,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郑晗羞涩一笑,对另几位年轻奶奶道:“你们且去花厅吃茶,我与素妍说说话儿。”   只留了两个心腹丫头在侧,郑晗含笑看着素妍,“当初得到宇文辕成亲的消息,我的天都快塌了,还好遇到了易泊。许多人都说我仗义疏财,素妍,认识宇文辕时,我正想把生意做大,苦于没有那么多的本钱,是他给了我一百万两银票,亦才有了今日的一切,我倾尽九成家财救他们一家,也算是偿还了欠他的……”   素妍还在惊叹郑晗是个经商奇才,原来内里还有这件事。   没有宇文辕给郑晗的一百万两银子,就不会让郑晗在几年之间挣下那么一笔巨大的财富。   郑晗一袭大红色的嫁衣,上面绣着漂亮的祥云大雁图案,这与素妍以前见过的牡丹蝴蝶、牡丹鸳鸯不同。郑晗低头道:“大雁乃是忠贞之鸟。”   “那么多的田庄、店铺,还有江南你买下的茶山,如今……”   要说舍,只怕素妍也未必能做到郑晗的洒脱。   郑晗低声道:“所有人都说我出手的田庄、店铺是极好的,所以拍卖行为此大赚了一笔。其实除了田庄上的佃户、店铺上余下的一座店子,擅于种植的庄头,会经商的管事早就回白陀山庄了。”   素妍轻声道:“你是说,真正的财富是人?”   郑晗点头,“田庄、店铺不过是死物,活宝才是人。这些庄头、管事,我没少花心事调教,又怎会舍了他们。西歧国力弱,西歧皇帝想要增强国力,我将剩下的财产转移到西歧。易泊与西歧太子、六皇子都有些有交情,只怕我这一去,我们恐再难见面了。”   她温和地看着素妍,在素妍眼里瞧见不舍,有友如此,足矣。   郑晗道:“我手头确实有些店铺的生意极好,要是旁人接手未必能赚,但你嫁妆铺子里有几个管事却是极好的,你可放心一用。我列了个名单,你若感兴趣,不妨从拍卖行里买下这些店铺。旁人瞧着仿佛是不赚钱的,实则是最赚钱的。”   素妍嘟着嘴,“阿晗,你待我太好了。”   郑晗粲然一笑。“你待我也不差!”张开双臂,两女抱在一处,“这座府邸会暂时租出去,已寻了一户相熟的江南商人来住,下次我们见面,又不知是何时。”   郑晗放弃了在北齐辛苦赚来的一切,要转往西歧了。   这也是世人所说,郑晗散尽家财,只为了救出宇文辕,昔日一百万两银子。如今却让郑晗花了三千万两。   素妍笑道:“那时见面你一定过得很幸福!”   郑晗回应着甜美的笑。   阁楼外面,响起一阵刺耳的鞭炮声。   喜娘从外面进来,笑道:“新娘子该起身去喜堂拜天地了!”   素妍取了盖头,喜娘替郑晗覆上。   喜堂上,已经聚满了来贺的宾朋。素妍其间发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   阿九低声道:“那是郑晗的弟弟郑明,本是一母同胞,听说郑晗成亲,特意从沧州赶来贺喜的。”   易泊是一个身材匀称,魁梧高大的男子,半点也不似西北人,更似在北国长大的男子。穿着合体的喜袍,动作得体,有着一双宽厚的大手,模样倒也俊朗,是那种不算太俊,也不会太丑。五官端方的人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英豪之气,一双眼睛份外有神。   “一拜天地!”   新娘新郎共牵红绸,齐拜天地。   “二拜来宾!”   郑晗被早前的夫家弃,后被娘家不容。与郑老爷又断绝了父女关系,是从郑家宗祠除名的女子,自没有长辈。   而白陀山庄上面只得一个师父,听闻易泊的师父几年前就过世了,易泊虽为少主,却是白陀山庄的主人。   “夫妻对拜!”   二人正要行礼,人群里传出一声高呼:“阿晗!”   众人寻声望去,宇文辕与一个娇俏柔弱的女子立在中央。   易泊淡然一笑,“宇文公子能到此贺喜,在下很是感动,还请宇文公子一旁观礼。”   他与郑晗,曾是那样深爱的一对。   郑晗在得知他与旁人成亲,便是这样的心如刀割。   她千里寻来,见到的不是他,却是柔弱温顺的方氏。   宇文辕衣着一袭棕色祥云纹袍子,神色落漠,“为什么?”   易泊将红绸递给了喜娘,伸手握住郑晗,点滴温暖自他的掌心传过,郑晗轻声道:“公子已娶,罗缚当嫁!还望公子怜取眼前人!”   宇文辕只觉心下一阵刺痛,“你是喜欢我的……”   “曾经是。”郑晗并不否认,相反而是落落大方的承认,“我已经放下了,就如公子一早放下了过往种种。”   放下了……   他以为,她散尽家财地救他,只是想与他在一起,而他离开诏狱,到庄子养伤,听到的却是她既将嫁作他人妇的消息。   没有了他,她依旧可以活得更好。   他的生命里,郑唅不是唯一,也同样不是郑晗的唯一。   易泊对喜娘使了个眼色。   喜娘大声道:“夫妻对拜!”   宇文辕泪眼朦胧,看着一对新人行了夫妻之礼,“送入洞房”,易泊亦是这样的优秀,算得是江湖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而他现在不再是皇族,是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寻常百姓,只不过依旧姓着皇家姓氏,没有了骄傲的出身,没有了高贵的身份,只是一介寻常百姓,他还有什么理由去追逐郑晗。   过往点滴浮光掠影般地涌上心头,与郑晗的相识、相知、相恋、相别、相离……他迎娶方氏,她痛不欲生,直至她另有挚爱,却倾尽所有保全他一家的性命,这不是他们的开始,而是他们的结束,这许是郑晗最后一次为他做的,从此后,郑晗是旁人的妻,而他成了她的曾经。   ☆、9952 送行   错过,是一种深深的遗憾。因为已成过往,因为当时未能抓住,一切都擦肩而过。   遗憾的却唯他一人!   宇文琰伸出手来,趁着众人的目光锁定在易泊与郑晗身上时,却紧紧地捏了一下素妍的手。   素妍回过神来。   宇文琰低声问:“看什么呢?”   素妍笑:“我就知道阿晗一定会幸福的……”   又遇待字闺中时的几个玩伴,素妍今儿很开心,多吃了几杯酒,有了三两分的醉意,坐在马车里,倚在宇文琰的怀里,笑着,说着。   宇文琰宠溺地看了一眼,“今儿玩得开心?”   “没有什么比朋友得到幸福更欢喜呢?”她望着宇文琰笑了,满满都是他的样子,伸手摸着他的脸。   宇文琰道:“阿辕其实依旧喜欢着郑晗……”   “谁知道呢!”素妍依是笑着,敛住笑意,“他昔日娶方氏,是因方氏是宇文琮侧妃的侄女。如今还想抱着一试的心思,想毁了郑晗的婚礼,那是他看到了郑晗的本事,郑晗是聚财仙子。早前背弃郑晗,是为了他的野心;而今想重归于好,则是为了重拾荣华富贵……”   宇文琰轻声道:“你是这么看阿辕的?”   “不光是我这样看,只怕郑晗也是如此看的。郑晗虽喜欢结交朋友,但她与宇文辕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救出宇文辕一家,是郑晗最后为宇文辕做的事。素妍没提明天郑晗就要离开皇城,随易泊回西北白陀山庄。之后夫妻再往西歧大都,将生意都用在西歧那边。   素妍看到的不仅郑晗的决定,郑晗终是要放下宇文辕,就如同她放下北齐的生意,而专心用在西歧那边。郑晗与宇文辕结束了,不知多少年后,方能再见郑晗。素妍扒在宇文琰的腿上。不知不觉便睡去了。   宇文琰低声道:“从不喝酒的,这才几杯就醉了。”   青嬷嬷笑道:“王妃这是太高兴了!郑小姐的姻缘艰难,如今二十好几了总算觅上良缘。”   素妍一言不发,睡得沉稳。   白芷想:郑小姐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还是觅得良缘,自己与她相比,不过是受了些许的坎坷。她也会有自己的幸福!如今她不过才十几岁,总会寻到那个人。   素妍次日醒来,头疼欲裂,拍着脑袋,蓦地忆起:今儿郑晗要离开皇城!   “白芷!白莺!什么时辰了!”   白莺打起帘子,轻声道:“王妃,快辰时了。王爷说你醉了,让你多睡会儿。”   她翻身起来。郑晗此次离开不比以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忙忙碌碌地梳洗完毕,喝了几口羹汤,领了白芷与随身侍卫骑马自城门而去。   十里坡凉亭里坐了一阵,便见一行商队过来。其间有一顶式样大气的马车。   白芷张望了片刻,“是郑小姐!”   郑晗跳下马车,与易泊走到凉亭。   素妍出了凉亭,“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逢,特意备了薄酒相送。”她微微含笑,白芷倒了三盏酒捧来。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愿阿晗保重!”   郑晗眼里含着凄楚地笑,“你也要保重!”   素妍对易泊道:“阿晗是我最好的朋友,盼易公子善待阿晗。我与她都是‘但求一人心,白首相离’。”   易泊笑容淡雅,“一定!”他用了几年的时间再追得郑晗的一次回眸,更让她点头同意嫁他。他怎会辜负,自会捧在心上疼着、爱着。   素妍对白芷道:“把果子酒和糕点都搬到车上去。”笑着道,“给你们路上备的,一路小心!”   易泊从腰间解下一只羊脂鹰形玉佩,“这个赠予王妃。若是王妃有兴趣,欢迎王妃来白陀山庄做客,也好让我们夫妻尽尽地主之宜。”   素妍笑答:“好!要是阿琰给了我气受,我就去找阿晗叙苦,往后又多了个去处。”   郑晗说了句“你呀”,欠身行礼,“我们得走了,我会一直想着你这个朋友。”   易泊扶郑晗上了马车,素妍站在秋风里,看长长的商队自眼前离去,最后在天之尽头化成了蚂蚁一样的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素妍的心一阵落漠而宽旷,就如这秋日的旷野,是那样的空,空得似郑晗一去,某个地方就空落落起来。   郑晗是她看重的朋友,郑晗的朋友许有很多吧,她与易泊成亲那日来的人不少。   素妍想着,她看着郑晗,却不晓得郑晗是否一样看着她。   正发呆,只听白芷大惊小怪地道:“王妃,昔日你把雪膏秘方给了郑小姐,她给你分赚头了么?”   没有!   郑晗许是忙忘了,素妍也一并忘了。   素妍只依稀听说,花仙子脂粉坊似转卖给了什么人,胭脂水粉倒是有的,也有雪膏,却与宇文琰做的相差太多。   *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素妍给江舜诚夫妇送了份礼物,给江舜诚的是一件冬天穿的冬髦,给虞氏的是一条抹额,冬髦是宇文琰在豫地平叛时得来的,这抹额则是让青嬷嬷和白芷帮忙做的。   虽不是素妍亲手做的,但江舜诚夫妇得到后依旧很高兴   因是过节又值沐休日,宇文琰陪素妍在江家吃了顿午饭就回家中。   刚回家,就见窦勇风风火火地从外院求见。   窦勇站在偏厅里,低声与宇文琰说着什么。   宇文琰大叫一声:“你说什么?今儿早上,御林军包围了雷右相府?”   素妍搁下手里的画笔,轻柔地穿过内室,又进了偏厅。   窦勇低声道:“今儿皇上收到弹劾雷右相的折子,说他是叛党中人,在豫地为官时,曾给宇文琮送过二十万两银子……”   华妃在后宫得宠,谁能想到,她的父兄竟与宇文琮勾结。   素妍轻声道:“难不成右相又要换人?”   早前空置,由闻其贵暂理。闻其贵获罪;再有傅翔擢升右相一职,傅翔因贪墨案被降罪流放一千里;如今又是雷嘏私通叛党。   雷四小姐于九月初六嫁入寿昌候为续弦,要是再晚几日,只怕雷四小姐亦会如崔瑶一般。   窦勇道:“皇上原想压下。可这事闹得很大,文武百官知晓的不少。这才派了五百御林军包围右相府。”   素妍轻声道:“围而不拿人,是不是因为今儿过节的缘故?”   宇文琰点头道,“我朝有规矩,九月初九不杀人,这一日就算再大的罪也不拿人。”要是等到明儿早上,雷家上下就会下诏狱,事情一旦张扬出去,新皇再宠华妃姐妹也不能偏袒。   窦勇又道:“今儿一早,城门口张贴了皇榜。公布了死囚名单,宇文轲、庆候、济候、韩、曹两家卷入叛党案的主犯,又有洛阳谢氏的家主及其族里名动一时的老爷、公子,有三百余人。钦犯赎金二千万两、一千万两、五百万两和二百万两之分……”   宇文轲、庆候、济候皆是赎金二千万两的。   皇榜公布出去后,无人能凑出这么多银子赎人。   更有人议论。这是朝廷借此引诱叛党余孽现身。   就算有想赎的,或银钱不够,或胆量不足,这几位亦无人赎身。   宇文琮父子名列其间,虽未抓住人,却已是朝廷通缉的钦犯。   *   消息传入宫中,华妃与雷美人吓了一跳。   华妃前往养性殿求见。却见殿门前增加了守卫,“请华妃娘娘回去,皇上有旨,不见娘娘!”   华妃重重一跪,雷家危在旦夕,如果保不住雷家。她亦保不住自己的妃位,“皇上,皇上,雷家是被冤枉的,我父亲怎会私通叛贼呢……”   不知过了多久。华妃依旧重复那一句话。   不远处,在拐角长廊里立着两人,正是雷美人领着贴身宫娥。   宫娥道:“美人过去么?”   “皇上发了话,要是皇上不见人,求也没用。华妃仗着自己育有三皇子,有些得意妄形,却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要是雷家落没,这宫里的贵人、美人们谁都可以背后使诈……”   她,她不过是小小的美人,又如何敢去求。   除非她不想活了!   她不想死,正是如花的年纪,还没有好好的享受生活。   华妃早前是个聪明的,一朝得了儿子,就有些难以压抑,在后宫树敌太多。宫里的人私下议论说禧嫔暴毙,是被华妃害死的。   华妃未入宫前,这宫里是平和的,可她一入宫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宫娥道:“美人也是雷家的女儿……”   “那又如何?”雷美人反问一声,“舒家还是太后的娘家,因私通宇文理叛党,最后还不是被贬为庶人、流放西北。太后保不住舒家,一旦此罪落实,华妃也保不住雷家。”   就算她得宠又如何?   君心难测,新皇年轻,可行事从来不拖泥带水。   新皇最恨的便是这种私通叛国、谋逆大罪之人,既然有人弹劾,只怕手里握有大把的证据。   华妃跪在养性殿大门前时,新皇却已从另一条路前往康宁宫陪太后用膳去了。   宫娥欢喜道:“美人,你看,皇上好像要去康宁宫。”   雷美人摇头道:“保不了自己,又谈何保家人。我们回去吧!”   “美人……”宫娥亦是打小在雷家长大的。   雷美人回眸,看着她的脸道:“我知道你是担心雷家的家人,要是我也跟着去求皇上,只怕适得其反。太后不喜欢我与华妃姐妹,认为我们是祸水,迷惑帝心……”求亦无用,丽贵人是怎么死的,宫里人人皆知,对外说是丽贵人不守妇德勾引侍卫,可各宫的嫔妃谁不知道,那是丽贵人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人算计着道而亡。   可是,谁也不知道算计丽贵人的是谁?说起来,上至太后、皇后,下到小小的宝应有许多人都与丽贵人有过节,是丽贵人在后宫树敌太多,被人算计构陷丢了性命。   ps:   (ps:(*^__^*)亲爱的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把票票投给《富贵美人》吧?呜呜,这文快完结了,请大家多多支持!!)   ☆、3953 被贬   从今往后,她亦得远离华妃,唯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新皇从康宁宫归来,殿门前还跪着一人。   华妃见他归来,惊呼一声“皇上”,曾经的高贵一扫而尽,如同狗儿一般地爬了过来:“皇上,我父亲是被人陷害的!他没有私通叛党,他没有给叛党送银子!”   新皇微微蹙眉。大总管垂首,新皇喜欢的,便是如同左肩王妃那样的性子,富贵不移,贫贱不屈,始终都有一身傲骨,却自有温顺。   华妃抱住皇帝的双腿,“你信臣妾,他没有!他真的没有啊!”   新皇低喝“放开”。   华妃手足无措,她跪这么久,就是要见他一面,“皇上,你与臣妾夫妻一场,臣妾求你,放过臣妾的父兄家人,放过……”   “住嘴!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以为朕愿意对雷家?”   “那些证据都是奸臣构陷的,那是构陷……”   新皇一脸肃色,命令道:“滚回重华宫!”   “皇上!”华妃又急呼了一声,“你救救我父兄,他们对皇上、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的,皇上……”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个犀厉的声音:“华妃,可不要恃宠而骄,按照我朝规矩,后妃不得干政,还不滚回宫去!”说话的是众人簇拥的太后,她一脸肃色,一身素净的藏青色凤袍,神色里没有半分暖意,“皇上,昔日你对舒家可谓没有半点情面,难道华妃比哀家还要重要?”   太后倒要瞧瞧,要是新皇放过雷家,她就能要求新皇恕了舒家人的罪。   先帝临终前,最担心的就太后当权,外戚专政,这才留下遗诏。要百官监督太后,要是太后涉政,百官便可弹劾,更可逼太后于甘霖寺修行祈福。   新皇扬了扬头。既然要动雷家,华妃就成了宫里的弃子。今儿她再三违背旨意,不肯离去,有一有二,却不能再有三。“华妃恃宠而骄,目无祖宗家法,降为华嫔。”   华妃一怔,他要降她位分,尖呼一声“皇上!”近乎撕心裂肺,双手一松。新皇从她身畔而去。   曾经的缠绵、曾经的恩爱,不过是春梦一场。   “哈哈……”她仰天大笑起来。   太后厉声道:“还不带她回宫,即刻起禁足三月,不许她再迈出重华宫半步,否则哀家拿重华宫宫人问罪!”   一边的宫娥、太监吓得连连应声。就在昨儿还风光无限的华妃,因为惹怒皇帝,又令太后不满,贬为华嫔了。   虽还是娘娘,却不再是身居高位的妃嫔。   九月初十,右相府雷嘏父子被打入诏狱,等候提审。   百姓们不由得议论起来。这几任右相连连下狱,只怕不是寻常人能坐的。   *   九月十一,城西菜市口。   人群里有一个着布衣的妇人,打扮还算干净,手里提着篮子,里面盛着饭菜和美酒。正苦苦哀求官差:“官差大哥,我求求你,让我给长辈敬杯酒吧!”   官差冷冷地扫过偌大菜市口上一排排跪着的众人,“长辈?谁是你的长辈?”每人都衣着写有大大“囚”字的囚衣,身后背着块牌子。上书各人的罪刑及其名字。   妇人生怕有人将她和朝廷钦犯扯上关联,忙道:“那个……早前贱妇在他家做过丫头,得过他的恩惠,想与他送些酒菜吃。”   官差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那是一个干瘦的老者,头发凌乱、花白,后背的牌子上写着“死囚胡长龄”,“他啊,去吧!”   胡香灵提着篮子,快步近了胡长龄的跟前,这哪里还是她的父亲,早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从三月到如今亦有大半年了,诏狱里艰难,苦没少吃。   胡长龄老眼昏花,想要将眼前的妇人瞧过明白,却只能看到一模糊的影子,还有头顶撒下的灿烂阳光,周围都是黑压压来瞧稀奇的百姓。   胡香灵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老爷,我是香灵,我是香灵呀!”   如若不是胡香菊做了宇文琮的宠妻,胡家怎会有此灭顶之灾,她的父亲得死,她的兄长得死,就连她虽有丈夫,却实为暗娼,每日里被那泼皮逼着接客,稍有不从,他就拳脚相向,但她还想活着,活着寻到曹玉臻,想与他问个明白: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   胡长龄道了句“是你……”想瞧清面前的人,“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我……”想说她的苦,可想着胡长龄就要被杀头了,又何必让他知晓自己的苦,“曹公子离开后,孩子也没了,我寻了个山野村夫嫁了。虽是个寻常百姓,他待我倒也不错,还拿了银钱给我,让我备些酒菜送您一程……”   胡长龄“哦”了一声,“好好过日子……”从来不曾这样与胡香灵说话,低沉的、用心地,更是一个父亲深情的话语。   胡香灵含着泪,“我喂你吃些东西,就算是死,也做个饱鬼!”   一边,曹大爷正破口大骂:“曹玉臻,你这个混蛋!你爱慕荣华,要做你的什么郡马,却平白害苦了我们,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绝不会放过你……”   直到现在,曹家人都不知道,宇文琮放出那样的风声,原就是要借新皇之手替崔丛善一门报仇,不过是一个传言,满朝文武都坚信曹玉臻投了宇文琮,实属“乱党”。   胡香灵抬首望去,曹大爷、曹大老爷、曹三老爷,还有曹氏的族长亦在此列。但凡罪轻的,一早就已经发配边城,剩下的都是判死罪的钦犯。   胡长龄悠悠轻叹一声,“唉,幸好你和他再断了,否则他也累你被杀头。”   胡家因为胡香菊嫁了宇文琮,又从家里搜出了与胡香菊往来的家书,因胡香菊是宇文琮的爱妾,被定罪为叛党。   胡长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胡香菊了,居然是随宇文琮一起消失的。   他吃着香喷喷的肉菜,胡香灵又喂了他喝酒。“老爷多喝些,醉了也就睡了,更不会痛苦……”喂几口肉,就喂他喝一碗酒。很快,三碗酒就下去了,胡长龄干巴巴的脸上一片通红,胡香灵又倒了大半碗。   官差厉声道:“你可以离开了!”   胡香灵道:“官差大哥,我再喂他喝半碗,就半碗酒!”说话间又将半碗喂胡长龄喝下。   胡长龄只有三碗的酒量,一过就醉,他迷迷糊糊垂首跪在西菜市口,秋天的日头没有夏日时炎热。   曹大爷在骂,曹三老爷也跟着大声斥骂曹玉臻。他们因是曹玉臻的长兄、叔伯,也平白受了牵连,成了死囚,就连曹氏族长也要坐罪。   曹家,开国之初的皇城八大世族大家。而今算是从皇城消失了。   韩家好歹还有威远候韩纪一家,可韩纪也是谨慎小心,生怕再惹上灭门之祸。   胡香灵回到人群,只见陈王、顾力行、白大虔端坐帐中,有看人影的官差大声禀报:“午时三刻已到!”   庆候突地大喊起来,“本候是皇族,是皇族……不可以如同百姓一般斩首示众……”   白大虔笑道:“阁下忘了。早在一月多前,就已贬为庶人再不是皇族了。”转而对陈王道,“陈王爷,该行刑了!”   陈王抓起令牌,一声喝令“行刑!”牌落,刽子手高扬大刀。   胡香灵扭过头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熟悉的,却又有着一种陌生,“你是香灵?你是香灵?”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的男子,一脸狰狞。脸上伤痕累累,似灼伤,又似鞭伤,一条条愈合的疤痕像一根根虫子,盘桓在脸上,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就连那眼睛,亦一只大、一只小。   胡香灵“啊——”一声,扭头就跑。   那男子穿过人群,紧追其后,“胡香灵!你这个贱妇,给我站住!丧门星!要不是你,我们曹家不会变成这样,你快给我站住……”   她在前跑着,她害怕面对父亲被斩头的场景。   男人还在后面狂追不舍。   拐了几条街,那男子还在。   胡香灵就快近家门了,突地窜出一个一脸横肉的男人,正待拽住她,只见后面追来个丑陋吓人的男子,“好!好!近来倒学乖了,晓得在外面勾男人,美丑不议,只要他有银子给就成!”   胡香灵拉着横肉男人,“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还追你?”一脸横肉男人抓了根棍子,“要玩她,就得给钱,倒也不贵,二百纹陪一夜,五十纹来一次,怎样,你可有钱?”   狰狞男人顿时怔住,看着依然还有几分姿色的胡香灵,再不是绫罗绸缎的衣着,而是衣着寻常的布衣,颜色还算得体,是浅蓝色的,上面染着白花,越发映得她清丽娇妍。   “王赖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呼声,笑盈盈地,手里提着两串铜钱,“你女人回来没有,老子好不容易凑了二百钱来照顾你家的生意!”   横肉脸上见生意上门,立时堆满了笑容,“回来了,回来了!”   那是胡香灵!以为她是寻常良家妇,不曾想竟是暗娼!是暗娼……   曹玉臻浑身打颤。   胡香灵亦从他的声音里辩出来了,追着她跑了几条街的,是曹玉臻,是他。   什么时候,他和她竟落到了这步田地。   竟是这般……   他失去了引以为傲,可以吸引天下女子的容貌。   她沦落风尘,虽有男人,却是暗娼。   往事浮现,命运竟是这样的离奇。   他们曾经是夫妻,他们曾经一度风光,他们曾经……   往事有多诱人,现下就有多讥讽。   王赖狗扯住胡香灵:“妈的,还发什么呆,有客人上门,还不回屋侍候着!”说着接了那男人的铜钱,赔着笑脸,“大爷里面请!”   那男人抱住胡香灵,往屋里大步走去。   他恨她!   可她是个暗娼!   连他的恨都不配得到。   ☆、954 叶亡真相   他竟是被这样一个女人给毁了声名,毁得彻底,更将他变得一无所有。   母亲没了,当他被宇文琮的人抓住,她就失了下落。   寻到忠仆,看到的只有她的一座孤坟,还埋在他乡,不得回皇城。   曹家没了,因为他要做宇文琮的女婿,背负上“私通叛贼”的罪名,叔伯被杀、大哥被杀,就连族长也要被杀,其他人尽数发配边城。   曾经的好友,亦不得相认。   他毁去了容貌,除了声音还和从前相似,谁还能辩出,这个容貌丑陋吓人的他是曾经俊美无双的曹玉臻。   朝廷特意鸩酒一坛,不能轻赦的皇族妇们每人一盏毒酒。   孟桑青捧着酒杯,哈哈大笑起来,步步为营,换来的却是这盏毒酒。   宇文理输了!   宇文琮也输了!   昔日风光无限的皇贵妃更是输了!   能够风光活下来的,才是最后的赢家。   她看着一侧,映波正怀抱着孩子,手里捧着酒杯,眼泪无法的滑落,这是最后的泪,“孩儿乖,喝了这酒,就再无痛苦了。”   另一名姬妾疯了一般,抱着栏杆,嘴里胡乱地喊着:“狱卒大哥,你要我吧?我做你的女人,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天牢怎会人满为患,这几日一过,这里就空了。   不,还有新来的雷家人!还有尚未定罪的洛阳谢氏一族。   在这里关了这么久,还以来新皇会放过他们,原来新皇是要看他们一点点绝望。   钦犯、重犯,各家的当家人都得死!   而他们因是宇文理的妻小,亦难逃一死!   夜,是这样的静。   他们的离去,也是这样的安静。   九月十二夜,皇城下了一场秋雨,天气越发地凉了。秋雨冲刷着满是血腥的城西菜市口,地上全是血溪。   几个扫地的男子挥着大扫把,“刷!刷!”像一首宁静的夜曲,昏暗的灯光落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映出一片水光。   其间一年轻的男子口里嘟囔道:“下雨好,不用我们提水冲洗石板地面。”   年老的道:“好什么呢?诏狱里又新关了一些叛党进去,过几日一定罪只怕又有人被斩头了。”   年轻男子道:“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当今皇上开了恩,若是先帝,只怕个个都是满门抄斩,只杀钦犯、各家家主算是大恩了!便是韩、曹两家也只杀了各家家主,其余的虽是发配边城,到底还是活着的。”   可他瞧了这两日杀头的画面,太血腥了,一声令下。人头落地,鲜血飞溅,这人当真给菜市上见过的杀猪、杀鸡般一样。   “动作都快些,借着下雨,早些打扫干净了。好回刑部复命!”   有人应答一声。   众人继续挥着扫帚,只传出阵阵“刷!刷!”之音,和着秋雨,似一声最宁静的夜曲,清扫干净,谁还记得昨儿在这里杀了多少叛党臣子。   *   卫州王府的老王爷在八月十八日开工建卫河大码头。早前几日大管家、童英、韦雄等人已经到了大码头上,备料的、备银子的、埋锅灶的都已经准备妥当。又有工部官员穿梭其间,忙得是热火朝天。   各处转了一圈,老王爷见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方在八月二十五日回了卫州王府。   刚至府门,就见傅承仪候在秋风里,身上披着斗篷。一身萧索,模样憔悴。   一见老王爷过来,傅承仪重重跪下,头俯地上,“老王爷。你可得替妾身做主啊!”   老王爷微微一愣。   傅承仪道:“老王爷,叶奉侍的死与妾身无干。那时妾落胎正坐小月,府里的事极少过问又怎会软禁叶奉侍,害她活活饿死佛堂……”   老王爷浑身微颤:叶氏是被饿死的。   傅承仪的胎儿也小产得蹊跷。   无论叶氏做错了多少事,但到底是他的结发妻。他恨她、怨她,都是因为他爱她太深。“你说什么?你说叶氏是被饿死的?”   傅承仪拿定了主意,万不会替旁人背了黑锅。那人害她落胎,又借机嫁祸给叶氏,目的就是要她们窝里斗。叶氏是死了,可她根本没算计叶氏。偏整个王府所有人都说叶氏是她害死的,她不能平白背了这个骂名,一定要弄出背后的真相。   派了丫头、婆子小心留意,竟意外知晓自叶氏死后,妙昭训就常做恶梦,几乎夜夜都会做恶梦,一觉醒来,妙昭训经常是悸怕难眠,时间一长,竟养成白日睡觉,夜里不歇,整宿地唱歌弹曲,好不烦人。   傅承仪重复道:“是。妾身落胎后在内室将养,府里诸事一概交给大管家。”   打理之权仍在她手里,可那时她连自个都照应不过来,又哪有心思过问旁的。如果妙昭训、莲昭训和杏奉侍要动手足着实容易。   老王爷厉声道:“传大管家!彻查此事!”   不是交给大管家,而是由他亲自彻查。   妙昭训得了风声,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不是说叶氏是个狠毒的,已经失宠了,可这回老王爷却要彻查她的死因。   莲昭训急匆匆进了屋子,她们俩都是从宫里来的,自小相识,感情也最好,“妙音,你与我说句实话,叶氏是不是你故意害死的?”   妙昭训审视着莲昭训,她们都一样被叶氏所害,这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莲舞,你别忘了,贱卖她身边婆子、丫头的事,我、你和杏奉侍都有份。”   傅承仪不是该恨叶氏么,怎的把这事捅到老王爷哪儿。   妙昭训道:“是,我们想换掉她身边的心腹下人。可没说要把她饿死!现在老王爷在彻查此事,你可没有这么大的主意,你与我说实话,谁给你的胆子,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们没有子女可以依靠,在府里连珠承仪都比不过,珠承仪好歹还生了一个女儿。能与红霞相依为命,就算是个女孩儿,好歹是个依靠。   妙昭训道了声“我……”却突然咽下了。   外面,杏奉侍带着心腹丫头也到了。   三个人来不及多作寒喧。直切正事儿,“妙姐姐,你说句实话,傅承仪的孩子是不是你弄没的?”   如果傅承仪的落胎是妙昭训做的,叶氏的死也是妙昭训做的,那么,妙昭训并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莲昭训道:“你……说话!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说啊?”   傅承仪一落胎,就从皇城传来消息说姚妃有身孕了,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就算她们再笨,此刻亦能想到。“是不是姚妃?”   妙昭训一脸惊慌,猛地垂首,“我没有法子,她什么都知道了!她怀第一个孩子时,摔了一跤……地上的豆子是我撒的。她查出来了。她派人送信来说,如果我不照做,她就把那事告诉给王爷……”   她没有去处,离开了王府便失了躲风避雨之处。   她虽是太后赏赐的人,可王府若要寻个机会弄死她真的很容易。   她不要死,她想活着,好好儿地活下去。   妙昭训拉着莲昭训的手。“莲舞,你帮帮我,我真的不想的。可要是不照做,姚妃她不会放过我。”   老王爷已经在查了,要是继续查下去,她们三个谁也跑不掉。   莲昭训好不纠结。   杏奉侍道:“妙姐姐。唯今之计,你只有找老王爷说个明白。把这些事都推到姚妃身上……”   莲昭训摇头:“就算如此,只怕姚妃也不会承认。”   妙昭训拽着帕子,“当初姚妃给我写了一封信,虽没有明说如何做。却带着要胁的语调,姚嬷嬷要我烧毁信,当时我只想要姚妃再威胁不到我,所以我就把信给换了,烧掉了一封假的。”   莲昭训并不想真的帮妙昭训,但她得活下去,不能因为这事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杏奉侍想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好,与之前的丫头生活相比,她可是主子,身边有服侍的下人、婆子。“妙姐姐还是与王爷招认了吧,争取老王爷的宽宥。”   莲昭训道:“老王爷在查这事,只怕傅承仪也猜到了是有人害她,她万不肯替别人背负罪责,方在老王爷面前喊冤。你还是向老王爷招认了吧!”   妙昭训左右为难,要是认了,老王爷会原谅她么?   她不知道!   可若不认,很快就会查出真相。   经过好一番思量,妙昭训拿定了主意,缓缓步入上房。   待她说完,老王爷微眯的眸光里掠过一丝阴狠,蓦地伸手,死死锁住妙昭训的脖子:“贱人!本王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叶氏就算有错,还容不得你们动手!”   是窒息,是难以呼吸,她不要死!妙昭训哑着嗓子,一张脸憋得通红,手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姚……姚……”吐出两字,老王爷手一松,她整个人软倒在地,几近昏厥。   老王爷拿着信,这是姚妃写给妙昭训的,信里要妙昭训助姚嬷嬷完成差使,还要妙昭训听从姚嬷嬷的话行事,若是不应,就要将妙昭训的秘密告诉老王爷。   “姚晴!”老王爷仰天一吼。   叶氏就算有错,那也是他的结发妻。   他可以要叶氏死,但旁人不成。   叶氏竟是被他的姬妾给活活饿死于佛堂,没有饭菜,没有水喝,死后数日才被人发现。   就算她有错,可罪不及如此惨死。   他不敢深思她的死,直至傅承仪道破,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死了,他不恨她了。   才发现无论何时,她依旧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他曾用二十多年前的时间独爱她一人,不,是他一生的时间独真爱她一人。   “姚妃该罚!可你助纣为虐,亦该千刀万剐!”   妙昭训看着这样的老王爷,他面无表情,只有寒冰,似要将她冻成冰人,低呼一声“老王爷!”想要求得他的原谅,他却连退数步,“来人,送妙昭训去佛堂静养,从今往后不必再出来了。”   ☆、5955 抓周   (ps:读友大人,求粉红票了!(*^__^*)亲,如果手头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不投票11号读书网系统就清零没有了哦。在这之前,请把粉红票投了吧。)   姚妃可恶,可妙昭训明知狠毒却没有阻止,同等可恶!   也就是这一年的九月,妙昭训在佛堂染上风寒,药石不灵,不久后病殁。   初冬时,姚妃从皇城归来,腆着肚子,欢喜地迎接着从卫河大码头归来的老王爷。   老王爷连装出的温情也不愿再装了,冷冷地扫过她的脸,“把你手头握有的店铺房契、田庄地契都交出来吧!”   姚妃以为听错了。“大码头上差银子了?”她可是听说,原有一千万两银票,他只拿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宇文琰夫妇那儿。   老王爷微微一笑,就算是笑也自有一股肃冷,“都交出来,你的嫁妆留下。”   姚妃还想多问,可她瞧得出来,老王爷的心情不好。令姚嬷嬷取了房契、地契来。   老王爷唤了大管家来清点。   大管家对照了一番,道:“比两年前是多了些铺子、田庄。”   老王爷低哼一声,“把傅承仪、珠承仪、莲昭训、杏奉侍都叫过来。”   几位女眷都到了。   老王爷扫过几个女人,“今儿叫你们过来,有些事要说。珠承仪育有红霞,莲昭训、杏奉侍没有嫁妆,可你们的日子也过得不算宽裕。”他顿了一下,从中挑了两张田庄出来,又挑了两家铺子,一样一张着丫头递给莲昭训,“这两样是给你的,往后就由你打点。”那是一张约有五百亩良田的庄子,又有一间不大的杂货铺。杏奉侍亦得了两样。一座三百来亩的庄子和一家茶肆铺子。   老王爷目光看着珠承仪时,和暖了许多,从中挑了十来张,“这是三处田庄。又七家铺子,往后由你打点。将来红霞大了,可做她的嫁妆。”   珠承仪迟疑地看着傅承仪,又看着一脸惊色的姚妃。   怎么就分了呢!   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或许再过几月就能生下个男孩,她是母亲,得给自己的儿子置备一份像样的家业。   珠承仪并没有接手,老王爷催促道:“这是给你们母女的,收下吧!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大管家。”珠承仪确实不懂,“还是老王爷帮我管着吧。过几日妾和红霞还要随你去大码头呢。”   老王爷莞尔一笑。当真是个没心机的,其他几人个个都巴不得多得几样呢。“你收下,我会让大管家帮你打理着。”   珠承仪见推辞不过,这才伸手接了。   临到傅承仪,老王爷道:“你原是有嫁妆的。但亦得给你分些。”取了六张出来,递给了傅承仪。   傅承仪没有推辞,接手一看,是两家田庄,约有一千亩良田,又有四家铺子。   最后,临到了姚妃。   老王爷蹙眉看了眼她的肚子。“无论你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我亦只能给十家了。珠承仪母女统共才十家呢。”他又挑了十张出来,递给了姚妃,看着手里的房契、地契,这些原是姚妃从叶家手里夺回来,“姚妃。你若生下男孩,自会袭爵,更会拥有两、三县的封地,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是小物。本王将七成家业给阿琰夫妇。”   说是七成,包括送给姚妃、傅承仪等人的田庄、铺子所有家业的七成。这样算来,老王爷手里剩下的最多就是之前的两成。   姚妃瞪大眼睛,想问:为什么……   老王爷道:“珠承仪去皇城时,听皇城王府的下人说过,为了筹措修渠建路的银子,阿琰夫妇变卖了不少田庄、铺子,就是王妃的书法丹青也卖了不少。人都要讲良心,阿琰夫妇从未在本王面前叫嚷半句,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视若无睹。”他目光一转,“若是你们再生下儿女,自给他们留下足够吃饱穿暖的家业。”   莲昭训与杏奉侍此生都做不成母亲了,这也是老王爷为甚只给了她们可数的一座田庄、一处铺子,其实只要她们打理好了,自己生活是足够的。   姚妃心头一痛,如果是大码头缺银子,卖掉一些收益,她也无话可说,可老王爷却是要给宇文琰,“老王爷忘了,卫州原是王爷的封地,他在这里花多少银子本是应该的。”   “卫州原是阿琰的。卫州的田庄、铺子原就该是他的。”   姚妃气闷,为什么要给宇文琰那么多。   宇文琰袭了亲王爵,还要得到大半个家业。   就因他是长子,就因他是老王爷最心爱的儿子。   老王爷道:“都下去吧!”   众姬妾起身告退。   莲昭训和杏奉侍很欢喜,得了两样,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这可都是她们自己的了,只要她们打理好了,下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珠承仪抱着红霞,老王爷还是疼着红霞的,拿红霞当心爱的女儿。   傅承仪却瞧出姚妃很不高兴,老王爷说如若她生了儿女,自给一份吃饱穿暖的家业,也就是说,她要是生下孩子,还会补上的。   姚妃满是心忧,“夫君,为什么……”   “闭嘴!”老王爷厉喝一声,“你不配叫本王夫君,从现在开始唤本王‘老王爷’。”   他不是疼宠着她么?   他一句话,推她千里之外,再不让她唤他“夫君”,拿她与其他姬妾一样对待。   老王爷低斥道:“你是如何害死叶氏,害得傅承仪落胎,本王全都知道!”他早前敬她,是因为她还算善良。他厌恶被人利用,更厌恶这些算计,既然她做了,就得承担这个后果。“本王没有说破,那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情面上,往后好自为之。本王会下令几位姬妾,让她们每年交一份到王府公中库房。本王亦会择出其间的铺子、田庄,令你与傅承仪共同打理。”   他的目光看着她突起的肚子。“你连失两胎,怎么就能对傅承仪的孩子下手?珠承仪早产也是被你害的,你怕她生下儿子……”他一脸失望,生怕别人生下孩子。居然下药接二连三地害人,原以为她是个贤惠的,原来不过如此,“往后安分些,再有下次,可别怪本王不念夫妻情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孩子。“你说过,如果我生下儿子,候爵是他的。”   “你是侧妃,若真有儿子。理应是他的。”   他不会再如从前那待她。已从心底里将姚妃打入冷宫,任她是生下儿子还是女儿,他不会敬他如从前,甚至连半句暖话都不会说。   老王爷大喝两声,有下人进来:“老王爷有何吩咐?”   老王爷道:“佛堂倒也清静。着人收拾一下,明儿本王搬到佛堂居住。”   卫州王府的上房,他可以留给姚妃。   但他,不会再和从前那样对姚妃了,他对姚妃最后的好感已经消失殆尽。   姚妃一惊。   老王爷又道:“不用等明日了,现在就收拾吧。”   叶氏死了,就算他恨过、怨过。但她依旧是他心上的最重。   姚妃想说什么,目光相对,才发现老王爷的目光是这样的冰冷,似要把她冻凝成冰,再无曾经的和暖。   老王爷走了,留给她一抹孤寂而骄傲的背影。   自这之后。姚妃很长时间都再没瞧见老王爷,就算他回府了,他亦不愿见她。   *   冬天在不知不觉间来临,左肩王府后花园梧桐树上的最后一片落叶飘零。   耀东满周岁,府里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周岁宴。   江舜诚夫妇。又有江书鸿、江书鹏都来王府凑趣,闻雅云、石小文姐妹亦都到了;崔珊并未来,却提前一日令人送了份贺礼;凌修齐领了新婚妻子三郡主来做客。   静堂花厅中央,摆了偌大的桌案,是三张方案拼接而上,上面放了书籍、笔墨,又有木刻的刀剑、算盘等物,众人嘻嘻哈哈,将能想到的东西都摆在案上。   耀东会走路了,走得摇摇晃晃,相比会走路,他似乎更喜欢爬,此刻正在大案上爬着,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脸宠。   宇文琰拿着木剑:“儿子!过来,拿爹手里的木剑!”   素妍轻斥一声,“哪有这样的,得让他自己抓,快放下!”   “他爷爷是武将,我亦是武将,他将来还得做武将……”   凌薇希望耀东做个文臣,再别像他祖父、父亲一样,整日武刀弄枪的,拿了本书,诱道:“耀东,来拿奶奶的!”   何氏抱着湘君,笑道:“辉世子,快来抓君姐儿,抓住了她,给你做媳妇……”话还没落音,江书鹏愤愤地瞪了一眼,她立时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耀东在桌子上爬着,对于笔,他自来就有一份好感,拿了笔,在桌上划拉了几下,又用另一只手去抓颜色鲜艳的脂粉盒。   闻雅云笑道:“瞧瞧这样儿,只怕大了,亦是个风流世子呢。”   只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耀东丢了脂粉盒,又被一侧涂成枣红色的木马感兴趣了,抓在手里,不过片刻又抓了书,但那笔一直都拽在左手里,从未放开过,抓了大约七八样后,目光就停在算盘上,抓了算盘,一动就响,立时双眼放光,放下笔抱着算盘玩耍起来,左右上下的摇晃着。   江传达笑声,“这小子长大了像我,是个做生意的料。到时候表哥教你赚银子!”   宇文琰一脸不悦,“我儿子才不做生意。”阿九的脸色有些微变,难不成你瞧不起做生意的?宇文琰又道:“就算要做,那也做皇商,哈哈,这才够体面!”   正议论着,耀东又弃了算盘,继续拿着笔在桌上划拉着,一笔又一笔,似在写字一般。   凌薇喜道:“还是我孙子有出息,手不离笔,将来要考个状元郎回来!”   众人说笑了一阵,在府里用了周岁宴,直闹到未时后方才各自散去。   ☆、哑956 装哑巴   白菲在冬天来临前,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产后第三天,就给远在卫州的童英写了一封信,内容很短,寥寥几句,大概是某日某时诞下一子,母子皆安。童英得了消息,特意打造了一套银长命锁遣人送回皇城又另附了家书一封,信里隐有愧意。   宇文琰从宫里回来,习惯从身后抱住素妍,然后轻轻地问:“有没有想我?”而她,总会固执地说“没有”,虽说“没有”,可他更觉得比说“有”还要肯定,带着几分俏皮,引得他迫不及待地将她吃干抹净。   欢娱过后,她扒在他的胸膛上。   “雷家的案子结案了。”   她低应一声,知她关注着朝堂诸事,宇文琰总会拣了重要的讲给她听。   宇文琰继续道:“皇上对雷家算是额外开恩,允雷嘏将功恕罪,贬为知州,剥夺爵位,流放抚州,其妻儿依旧留在皇城,家财充公。”   抚州,曾名临川,在湘西之地,贫脊苦寒。   从一品大员贬为五品知州,连降数级,还是新皇给了恩典,依律当杀。雷嘏因着女儿是宠妃就贪墨收受贿赂,只怕往后更是不敢了,赃银被朝廷收没,自家数年攒下的积蓄也有不少被没走了。   一家人的命好歹是保住了,因只资助了宇文琮二十万两白银,那时候雷嘏还在豫地为官,少不得与宇文琮接触,原是几年前的旧事,竟被有心人给翻腾了出来,拿那事做了文章,让雷家与宇文琮的叛逆案扯上了关系。   宇文琰又道:“因对雷家恩赦,太后颇有微词。新皇恩赦舒家,令太后侄儿担任塬东县知县一职,戴罪立功!”   戴罪之身,做了知州、知县,若是再犯错。便是死罪。   雷嘏有些才干,而舒家人远不及雷家人的才能,只是雷家人太善于玩弄权势。早前以为华嫔是不同的,一朝得势。竟恃宠而骄,这也给日后埋下了祸患。   华嫔在宫中,最不该招惹的两个人:皇后与端妃!   素妍好奇地道:“雷家的事儿,以你之见,是什么人在前后操控的?”   新皇在御史弹劾前一定是得了风声,却一直发作,很显然有人借了都察院御史之手行事,向新皇施压,迫使新皇治雷家的罪。   宇文琰微微眯眼,“顾力行!”   “顾力行?”素妍曾猜会是杨秉忠。毕竟杨秉忠父子很护着杨云屏,有人敢对二皇子下毒,端妃偶尔虽刁蛮些,但性情直率,杨云屏也曾说过。端妃相较于华嫔,更易相处。   宇文琰道:“八月时,端妃误食红花,险些落胎。端妃有个庶妹今年虽只十四岁,却极为聪慧,为这事入宫调查。红花是在糕点里寻到的,又一路查下去。最后直指重华宫。这事直接触怒了顾家人!”   端妃三四月时失了一个大公主,而今又有人对付她肚子里的孩子,又岂会纵容华嫔。   “顾力行原是不想插手后宫事,但华嫔想害端妃肚子里龙胎,他绝不容许。这才使了一招祸水东引,直接除掉华嫔在宫外的依仗。断其羽翼!”   素妍微眯双眸,“相较于华嫔,我倒更喜欢端妃一些。端妃不会这样害人,恩怨分明,就似她讨厌谨妃。这在宫里就不是秘密。她虽讨厌,却没有害过、算计过谨妃母子。”   顾家与雷家不同,雷家人更在乎得失、荣华,顾家人多了几分亲情,虽然顾家后宅偶有争斗,但在外敌面前,一家人全力对外,端妃的庶妹入宫如此用心的彻查此事就能瞧出来,顾家人绝非平庸之辈,一介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如此机敏,旁人就不屑说。   宇文琰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才会如此喜欢皇后与端妃。太后喜欢雅嫔,只是雅嫔每日前去敬孝服侍,但雅嫔的为人是什么样子,太后心里却是明白的。”他伸手拥紧素妍,“你猜下一位右相会是谁?”   “是谁?”   素妍亦想知道,接连几位右相或贬,或流放,或丢了性命,这个位置既吸引人,又让人畏惧。   “岳父举荐了周耕林,周耕林举荐了礼部曹尚书,曹尚书又举荐了冀西都督张德松……今儿的朝堂上倒是热闹得很,有畏惧此位的,亦有想得到此位的。”   周耕林无心此位,对他来说最好呆在翰林院做他的学问。   曹尚书多有忌惮,他早前犯过错,在皇帝那儿那是记过一笔的。   张德松倒是想要,可人不在皇城。   素妍道:“早前,皇上便提过要张姐夫担任右相一职。被我爹给辞了,说他年轻,已是位高权重,还需磨砺。”   “都察院蔡天祥!”   素妍神色一惊,“就是做过通政司通政使、又做过江南布政使的蔡天祥,听说他和我爹是同届得中的同进士,最是个铁面无私的。他无论去哪儿,哪儿就有一大堆的不是,先帝烦他,这才将他调至都察院做了右都御史。”   宇文琰哈哈一笑,“近来都察院来了个新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听说早前是地方任小官的,如今提到都察院来,这家伙比蔡天祥更难缠。推荐蔡天祥做右相的,便是他提的。”   “叫什么名字?”   宇文琰思忖了一番,“彭静!”   这个人……   不是附庸山人举推荐给皇帝的三位能人之一么。   “彭静今儿算是连升数级,竟得了右都御史的位置,蔡天祥做了右相,满朝文武谁也猜不出皇上的用意。”   蔡天祥、彭静是一路人,都自恃行事正直,尤其是彭静曾说“天下官员多暗黑”。前世的时候,他在静王得取天下后,亦做了右都御史的官职。   蔡天祥做过几年右相,此人很是刚直不阿,让满朝文武与新皇既敬畏又厌恨,尤其那张嘴得理不饶人,要是被他抓住了小辫子,他就能讲上大半天,你不听还不成,他能在你耳边嗡嗡说上好些日子,直说得你听了他方才作罢。   早前蔡天祥没少给先帝惹事,先帝用之心恨,弃之可惜。十年前,先帝着实烦了蔡天祥,从通政司调任他至地方任布政使一职,听说蔡天祥在地方干得倒也出色。四年前,蔡天祥的祖母过世,蔡天祥在家丁忧一年;后蔡母再亡,他又继续丁忧三年。   蔡天祥父亲早亡,是蔡家祖母和他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   今岁八月末,丁忧期满,方才归朝,新皇任令他担任右都御史的官职。没几日,整天在新皇耳边嗡嗡乱叫,好几次新皇被他气得拂袖而去,过一会儿又回到朝上。   蔡天祥见新皇龙颜震怒,不再谏言了,人家是新皇好歹给点面子,他亦不能抓着不放。偏彭静又开始絮叨,气得新皇没破口大骂。   宇文琰道:“满朝文武,谁也不敢提雷家的案子,偏这两个不怕死的,直言皇上太过纵容,像雷嘏这样的人就该处死。”这话要是传到华嫔和雷美人耳里,定将这臣子能恨得半死。他似讲着笑话儿,“皇上怒问彭静,一旦行错事就杀,你彭静也做错过事,是不是也该杀?彭静不说了,蔡天祥接着说天恩不可亵渎,不能因新皇宠爱华嫔,就要放过华嫔的父亲……”   素妍望着帐顶,她在幻想新皇被这两人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子,可怎么也想不出来。   江家的大险过了么?素妍在心下暗问。   前世有险,今生安好。   宇文理死了,宇文琮下落不明,成了朝廷缉拿的要范。   洛阳、咸阳之地由皇帝的心腹石禄、钟一鸣镇守,这二人初任官员,定会好好地有一番做为。   素妍忆起有趣的事,道:“蔡天祥当真不怕死,就不怕皇上令人封了他的嘴。”   宇文琰惊呼一声,“哈哈,妍儿真是厉害!”她怎么猜到的?“皇上当即令太监给他的嘴贴了封条。这回好了,不能说话,还不能喝水、吃饭,甚是有趣。”   这……   不是前世宇文理干的事么,一时间在皇城传为趣闻,结果蔡天祥饿了不到三天,新皇又解了令,偏蔡天祥还闹了脾气,不肯吃饭喝水了,也装哑巴了。   这时,新皇又遇上了三年一度的地方官员考核大事,各处报上来的上上之评的臣子就有数百个,照矩都得擢升。那时,崔丛善吃坏了肚子,在家休养。今世的顾力行上任左相一职,他办案行,但这种事却不擅长,又不敢轻易表态,只得问蔡天祥的意思,偏蔡天祥装哑巴。   新皇微微一笑,一声厉喝“下旨……”蔡天祥一听,当即吓得提袍而跪,再不敢装聋作哑。   素妍一直都在想,新皇当时激蔡天祥,到底要下一道怎样的旨意,吓得蔡天祥再不敢任意胡为,乖乖儿地帮新皇分忧解难。   夫妻二人正小声说话,白芷站在珠帘后面,低声道:“禀王妃,送二位郡主去西北的吉叔父子回来了,两位客人亦都接回来,大管家的来请示下!”   “孟尚钧、孟尚孝回来了……”仿佛是很久前的事,得有五个月了,如今总算归来,对白芷道:“让大管家安排客房让他们住下,明儿一早去无色庵接孟太太与他们相聚。”   素妍又简要说了孟氏的事儿。   ☆、家957 孟家团聚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左肩王府,瑞客苑。   孟尚钧、孟尚孝兄弟俩在回来的路就听吉叔讲了,吉叔父子是奉了左肩王妃的令前往梁州军营接的二人,他们兄弟额上原皆有刺青,纹了“发配充军”四字,得遇贵人,又有医官暑的医官奉令帮忙去除刺青,原来纹字的地方显得比其他地方更为白皙。   孟尚钧梳下头发,遮住额上那块白色的疤痕。   孟尚孝则是索性袒露着,那不是疤,而是想向世人证明,他不再是罪臣之后,不再是发配充军的罪人。离开梁州回故土前,兄弟俩一宿彻夜难眠,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一变化。昨日听说阔别二十多年的姐姐要来,兄弟二人起了大早,洗梳干净,坐在屋子里等着。   府里的丫头们早早送来了晨食,笑着让他们吃用。   孟尚孝三十多岁,在梁州军营里倒是见过一些女人,不是厨娘就是营妓,而他们兄弟是不能碰营妓的,因他们是罪臣之后,也是戴罪这人,营妓只有十夫长以上官职才能碰,而美貌年轻的,那是只得百夫长以上的才能碰。此刻见到来送食的两个丫头,个个都是如花妙龄,那脸一下子就红了。   孟尚钧只当没瞧见,眼睛看着院门,“姐姐不是说要来么?怎还没来?”   “哥再等等,姐姐还得打扮一番。”   丫头盛了两碗,知道:“二位爷请用!”   孟尚孝越发不会说话了,从未见过这样年轻好看的女子,结结巴巴地道:“谢……谢……”   孟尚钧瞪了一眼,不以为然地捧起粥碗,大大地饮了一口,抓了包子,一口就去了一半。三口就吃掉一只包子,瞧得丫头们目瞪口呆,“我们在军营时,便是这样吃用的。”这不奇怪吧。要是吃得慢了,饭和馒头都被抢完了,这是他打小就练出来的。   这包子真好吃,里面的肉馅很足,是新鲜的猪肉馅,他只在过年节时才能吃过这样的肉馅包子,虽也是肉的,却没这个香。   孟尚孝夸了声“真香!”一盘十二个包子就被兄弟俩给吃干净了,而碗里的稀粥也去了一半。   “二位爷慢用,要是不够。奴婢再去大厨房取。你们俩是府里的贵客,王爷和王妃叮嘱了,让奴婢们好好服侍。”   吃罢了晨膳,尚孝抱着肚子打着饱嗝。   辰时一刻,孟氏乘马车自王府偏厅而入。在下人引领下了到了瑞客苑。   站在瑞客苑花厅门口,孟氏只觉双腿沉重得抬不起来,看着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尚钧,依稀有母亲的神韵,一侧的尚孝唤声“姐姐”眼泪止不住滚将下来。   孟尚钧身材魁梧,头上裹着灰白色的纶巾,身着一身青布衣裳。脚下穿着一双春秋穿的撒鞋,浓眉大眼,小麦色的肤色,两颊微红,气色粗重,眸光闪动。垂着手站着,颇有些坐立难安,不知如何应对。   孟氏目光游离,审视罢孟尚钧,又看孟尚孝:头上亦裹了块蓝布巾。没有旁的头饰,那头上似没有梳过,只是简单地挽了起来。略比孟尚钧矮了半头,倒也生得端正,却少了孟尚钧的三分清秀,走在人群里更似寻常百姓,一旦消失人海再难寻觅踪迹。   兄弟二人都穿是较为单薄,透过衣袖,孟氏能瞧见破了袖口的旧冬袄。   孟氏问:“你是五弟尚孝?”   尚孝低应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过去的许多年,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到故土,还能与亲人重逢。   姐弟三人哭成了一团,话着离别之情,孟氏还能记得,当年分开时,尚钧年幼,尚孝也不大,他们原是家里的嫡次子与庶长子,年纪悬殊不大,一个年初,一个年末,打小感情就好。   素妍在小书房里习字,依旧是在木板上沾水一遍遍地重复。   白莺禀道:“孟太太进瑞客苑了,正与孟家二位爷叙旧呢。”   素妍道:“传话过去,留孟太太在府里住几日。”   孟氏留在瑞客苑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三日,姐弟二人彼此说了各自这些年的生活,因是血脉至亲,倒也亲近。   孟氏又领了他们兄弟到皇城四下转逛,为兄弟二人买了几身新冬袄,置办了几身像样的衣服,给了他们各自留了些银子。   如今,孟氏才发现自己有多穷,恨不得早前多攒一些,一并都给了他两个吃尽苦头的弟弟。   冬月十六,孟氏领了孟家兄弟来见素妍。   素妍在花厅见了他们。   孟氏垂首含笑,没有什么比姐弟相聚更能得到安慰的。   孟尚孝一见女人就脸红,更是口难言语。   孟尚钧倒显得大方得体得多:“听说此次,多亏有王爷、王妃帮忙,我们兄弟才能从梁州回到故土。王妃在上,请受草民兄弟一拜!”   素妍伸手虚扶一把,“在我这儿,免了这许多规矩。你们是三嫂的弟弟,也算是亲戚,切莫多礼!”   白莺没止住,衣袖刚与孟尚孝碰上,孟尚孝整个人就僵成了城墙一般,无法动弹了。   孟尚钧道:“这礼,王妃一定要受!”径直磕了几个响头,方拉了孟尚孝起来,孟尚钧因是哥哥,颇是严厉地瞪着孟尚孝:给我出息一点,别一见女人就不争气的样子。   素妍打了个手势,白莺折入内室,拿了个荷包出来,素妍道:“三嫂生活不易,早前我说过,自替他们兄弟置备份家业,这是城南四里小湾庄的地契,有一百三十亩良田。庄上有六户佃户,又建了一座二进的宅院,院中有两处院子、一座家祠,足够他们兄弟成家立业住。”   孟氏沉吟着“小湾庄……”这名儿好似很熟悉。   白芷笑眼微微,孟尚孝垂首,突地见白芷在冲自己笑,那脸一下又红了。“王妃置这田庄时,特意打听过。听说三十年前,原是孟家的田庄,早前五六百亩的大庄子,几经易手。买下时只得一百三十亩的小庄子,如今由六户佃户种植着。翻了春,要是二位爷想收回来也使得的……”   孟尚孝原一句话说不出来,此刻一听竟备下了一百多亩的庄子,这样一来可不就是小户人家了,再不愁饿肚子、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当即连声道:“好!这田地就得自己种,在西北时,我和哥哥都学会耕种的,会的!会的……”看着素妍说声“会的”。又看孟氏再说一声“会的”,仿佛要证明自己并不是无用之人。   孟尚孝颇是兴奋,“听说一百三十亩地,可比西北的田产量高多了,一亩当两亩呢。只要辛苦些,一年到头粮库里定能堆满了粮食,就我们兄弟二人,还不得吃上好些年。”   孟氏心头一酸,回想当年的孟家也是大世族,没想如今的弟弟却变成这样,“你回了皇城。还得娶房好媳妇过日子,将来有了儿女,有了孙子……”   孟尚孝脸色转红,垂头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我这样的,哪家的姑娘瞧得上。”   孟氏轻叹一声,“听说你们要回来。我一早就留意了。天龙寺后山百姓庄有位姓古的秀才,妻子早死了,只与女儿一起过活。靠着秀才在私塾教书为生,那姑娘我亦瞧过几回,早前因她娘过世。耽搁了光阴,而今有十九了,还没许人家。我瞧着配你们倒也合适?”   孟尚孝瞪大眼睛,是秀才的女儿,也算是有身份的了,“姐,人家瞧得上我吗?”   孟氏原是想说给孟尚钧的。   孟尚钧却不说话,手里捧着茶盏,举止倒也得体。   他亦是激动的,但不肯出错,生怕让人小瞧了去。   孟氏问:“尚钧,你有什么打算?”   孟尚钧道:“尚孝打小就胆怯,他是一早就想回乡下种田过活的。我……”他顿了一下,“我想在城里谋个差使,旁的没有,会识些字,又会些拳脚功夫,去大户人家当个护院也行。”   素妍心下一沉:前世的她死后,被贬为官奴的侄儿们是否也如孟氏兄弟这样,只求能吃饱饭,只求能养活自己就足够,旁的也都不敢奢望了。   宇文理的一生,是真心喜欢孟氏的。孟氏的心愿,他定是知晓。只怕宇文理登基后,某日忆到孟氏,难免不会想到孟氏的两个弟弟,定会恩赦。   孟尚孝道:“哥,跟我回乡下种田,一百三十亩呢,够我们忙活。”   孟尚钧瞪了一眼,眼神里含着责备。   他说要做护院,可他一早就打听清楚了,左肩王爷是在金吾卫当指挥使的,只要王爷肯帮忙,让他去宫里当个侍卫还是不错的。   孟家祖上就是官宦世家,在皇城也是体面人物,既然有了机会,他便要好好地做一番大事。   孟氏道:“你比尚孝还要大些呢,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   “让尚孝先娶亲,有了家业,娶个清白体面人家的姑娘还是不难。至于我……”他这几日一直在琢磨这事,虽说三十多岁了,只要努力,一切都还来得及,“有尚孝延续孟家香火,我们也不算愧对父祖。”   孟尚孝忙道:“哥,那可是秀才家的小姐,多好啊!定是知书达理的,这要在西北,别说是娶妻,就是这样的姑娘我们想得不敢想,挺好的!这可是姐姐一早就相中的,年纪又合适……”   “你喜欢你娶,别拉上我!”   孟尚孝低声嘀咕:“秀才小姐呢……”   素妍道:“小湾庄的田契、房契给谁好?”   孟氏自是偏着同母所生的尚钧,可她瞧出来了,尚钧是个求上进的,不甘不这样在乡野埋没了自己。   ☆、958 天作5合   尚孝眸光闪闪,想自己要,可又不敢放肆,生怕伤了孟氏的心。   尚钧道:“既然尚孝想回乡种田,给他吧!”   孟氏“你……”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素妍令白莺将两样东西递给了尚钧,毕竟是罪臣之后,也是会识字的,他瞧了一眼,递给了尚孝,“在乡下好好过活,既是姐姐给你挑的姑娘,定是极好的。至于我么……我自有打算。”   尚孝忙道:“哥,我不独要,就算是我们兄弟俩的,你七十亩,我六十亩,我在乡下帮你打点着。”   尚钧应声:“有你这话值了!成亲时与我捎句话来,我去乡下吃喜酒。”   孟氏气道:“尚钧,你到底有何打算,倒是与我说说。”   孟尚钧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脸难色,“我想做大户人家的护院。”   尚孝道:“姐,哥哥一直想做将军,这是大哥的遗愿,只是……竟被尚武给算计了去,还害得大哥丢了命。”   孟氏听他们兄弟说了,当年救了将军的人明明是孟尚礼,可后来得到封赏、升官的却是孟尚武。孟尚武生怕真相败露,这才下狠手算计孟尚礼丢了性命。   孟尚钧与孟尚孝原是知晓的,尚礼临终前叮嘱了他们,要装着不知,否则孟尚武为了自己的前程许是连他们也要加害。为了活命,这么多年兄弟二人都装作不知,而今见了孟氏,这才和盘托出真相。   “我想做侍卫……”他低低地说,“我知道,与侍卫们的武功相比,我还差了许多。要是不成,就做护院。”   素妍面露深思,一早就觉尚钧是个有头脑的,原来当真有主意。微微敛眉,想了片刻,道:“要做侍卫倒不难,回头我与王爷说说。让他介绍你入监门卫或千牛卫。只要你肯用心些,自有出头之日。”   孟尚钧见素妍肯帮忙,面露感激,若在西北就算他求上门去,对方也未必肯理会他,而今只是他为难的一句话,素妍就有了回音,“草民肝脑涂地,也难报王妃的知遇之恩!”   素妍道:“你又言重了。”扬头笑了笑,“前些日子。我在皇城新置了一处二进的院子,屋子不大,里面带了两处院落。既然你要留在城里,我就把那儿给你。只是,这得等你娶亲成家之后。我才能给你。”   孟氏低呼一声“素妍”,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一处二进院子,亦得不少银子,取了钱袋,往素妍手里塞,素妍推让道:“三嫂的钱还是留着往后花销。尚孝就要成亲了。少不得花钱的地方。上半年我府里买了一些下人,有一对夫妻带两个儿子的,就给尚孝做家仆,乡下庄子上,有两个小厮帮衬着倒也合适。”她还备了一家四口的,一对夫妻又带了一对儿女。将来待尚钧成家,就留给尚钧。   一早,素妍没想提在皇城新置二进院子的事。她是瞧孟尚钧他日是个有出息的,若要用他,就少不得一早用些心思。让他记住自己、记住王府给他的大恩。在将来用他时,他才能用心尽力。   素妍与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又折入里面取了卖身契来,“今儿就让这一家子奴才随了尚孝去。三嫂正好跟着去乡下帮忙打点,一些不妥处也正好教尚孝。”   孟氏一脸不安,没想处处素妍都想妥贴了,“我……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可如何是好?置办这些得不少银子呢,我……”她可拿不出这么银子给素妍,光是郊外那一百多亩的田庄就给不了。   素妍笑道:“往后我还有请三嫂帮忙的地方,三嫂只管应下我两桩事。”   “两桩事……”孟氏心下犯疑,她一个无色庵修行的居士,又哪会帮到素妍,倒是在救崔珊的事上确实帮了忙。   素妍道:“三嫂放心,不会是坏事、不是为非作歹之事,亦定是三嫂能办到之事。”   孟氏嗫嚅着,既然不是坏事,她亦不能拒绝,素妍帮她不小,就是素妍接回孟家兄弟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我应了!”   素妍扭头对白芷道:“去寻韩媒婆,让她到天龙寺后山百姓庄说媒去。”   白芷应声,到了外面,又吩咐了田荷去办,田荷最爱办外差,细细地讲了一遍,田荷亦听了个明白,领命离去。   孟氏当即告辞,领了孟尚孝兄弟去小湾庄,又从二管家那儿领了一家四口的家奴。   韩媒婆听说原是两家说过一回的,且古秀才也很满意,马不停蹄地去了百姓庄。   古秀才散了学,又唤了相熟的邻家大婶,乘了韩媒婆备下的马车前往小湾庄相看。   孟氏原想庄子上许差的东西多,到了东院才发现桌案、木床、褥子都是齐全的,就连用的、使的一早就备好了,又着了王府的一对老夫妻在此看守着。   两座院子一般大小,有五间正房,正中是一间较大的堂屋,左右各两间;右边是三间厢房,可做下人房,左边是一间厨房,又一间库房、一间杂房。院子中央铺有一条青石路,一头连着堂屋,一头连着院门,门上挂着块牌子,上书“东院”。   在东、西二院的后头,又有一排屋子,只得三间,却只两扇大门,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孟氏家祠”,房屋建得肃穆清幽。家祠两侧植了几棵松柏,像一面面绿色的旗帜。孟氏看着这院落,越发像一个家,那种无依之感,顿时有了着落。   她得帮着他们兄弟打点好这里,祖父、父亲、先祖的灵位还得摆入家祠内,受子孙香火供奉。   孟尚孝瞧得满心欢喜,下人房里亦备有床褥等物,屋里挂的帐子虽是七成新的,却是极好的布料。   堂屋上摆了件香案,上面有挂着“礼仪持家”几个字,又有一幅不错的对联,画上乃是“福禄寿”三仙画作,这样的画在乡村小镇上很多,花是几纹钱就能买上一幅。充满着乡村庄户殷实人家的气息。   堂屋正中又有一张大方桌,桌上摆了四张长条凳,这和大多数庄户人家一样。   随孟尚孝来的一户人家姓桂,中年男子叫桂伯。其妻唤桂婶,两个儿子一个叫桂大柱,一个唤桂二柱。   桂二柱来报:“爷,韩媒婆带古秀才到了,又有百姓庄一个姓黄的大婶过来了。”   孟氏身边的嬷嬷去厢房唤了桂婶,“赶紧烧水沏茶。”   堂屋里香案下有几个小抽,通常这样的人家都会把茶叶放在小抽里,另一个小抽用来搁香蜡、供品等物。   嬷嬷试着打开,里面还真发现了茶叶,亦是乡野人家常吃的寻常茉莉花茶。   黄大婶与古秀才一进来。东瞧西看,黄大婶忙道:“你家叶儿是个命好的,瞧瞧,这可是殷实的小户之家。”   古秀才道:“先看看人再说!”   进了堂屋,黄大婶东张西望。越瞧越夸,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家,怎的她女儿就没遇上,要是再晚几年,幸许就是她女儿的好亲事。   孟氏迎了几人到堂上坐,奉了茶水,嬷嬷又令桂婶煮了鸡蛋。三位贵客一人两个,相亲成双才是吉兆,这是乡下人的规矩。   尚孝知是相亲,这会子有些紧张,好歹模样倒也看得入眼。   孟氏道:“我这个弟弟早年在西北从军,这原是祖上留下的。最近才重新买了回来。性子有些腼腆。”她冲尚孝使了个眼色。   尚孝鼓足勇气,忙道:“古先生放心……”嘴唇发颤,太紧张了,没想回皇城没几日就要相亲娶妻,这在过往可是想也不敢想的。“要是你……把女儿许给我,我自会好好待她。她若给我们孟家生了儿子,我更会待她好……”   古秀才见他口齿清楚,虽有些结巴,一看就是紧张之故,低应了一声,也不说话,在院子里转了一遍,望着东院。   桂伯道:“我家爷还有个哥哥,是要留在城里的。东院便是给他留的,要是成了亲,爷和古姑娘住在西院。”   西院也挺大,屋子也够大,难得还有一百多亩良田,这样的殷实人家在乡下可不多见。   古秀才很是满意,当即与黄婆子一商量,就决定订下来了,要是再不订下,就要被别人抢走,这里有了好人家,只怕旁人定会寻声而来,到时候还不得把这里的门槛踏破。   问了庄里的佃户,说是有个会算命的先生,当即便请了来给二人合了八字,孟氏回屋备了个庚帖。   算命先生当即大夸出口,“天作之合”,说得古秀才满心欢喜,孟氏又拿了根银簪当作信物,这亲事就算订下了。当即又让算命先生选了个吉日,要赶在年前娶新人过门。   孟氏留在小湾庄帮尚孝打理家里琐事,尚孝又到田间转了一遍,又知库里有今年新收的粮食,数了一数竟有不少袋,足够一家子吃用一年,心里越发欢喜。   孟尚钧此刻有了家的感觉,尚孝呆乡下,他到皇城谋发展,怎么想都是最合适的。这里亦有他的一座院子,还有他的良田。既然尚孝做梦都想做个殷实富足的庄户人,就由得他去。   *   素妍听了白芷的回禀。孟尚孝和古叶儿的亲事甚是顺遂,吉日定在腊月初六。   孟氏和小六前世早亡,但今生他们母子却能有惊无险,孟氏虽然还活着,在她离开江家去庵堂时,她的心许也死了吧。不,她的心死不了,她有小六,她还有孟氏兄弟二人需要看顾。一个人若是有了太多牵绊,就不会死,也不会心如死缟。   素妍问:“虞盼儿的婆家祈家,好像还有位大姑姐。”   ☆、959 穷亲 戚   白芷认真回忆,她似记得虞盼儿嫁的是一户姓祈庄户人家,听说家徒四壁,很是贫困,虞老爷、大爷、二爷都不同意,她却认准了祈家非嫁不可。   青嬷嬷接过话道,“那姑娘是个命苦的,好不容易寻了人嫁了,竟难产没了。祈老太太难过了好一阵子。听说虞大小姐有了身孕,这才好受了些。”   各人有各人的命!   祈栗姐姐的命运倒与前世一般无二。   素妍想了一阵,“回头嬷嬷使韩媒婆去祈家老太太那儿问问,白芷和白菲无家人,能不能拜她做个义母。”   祈栗将来是要做丞相的人,要是做了白芷的义兄,倒也不算辱没了白芷。   白芷听到此,不由得轻呼一声“王妃”。   素妍抬手,“我每走一步都是为了你和白菲好,白菲服侍我的时间最长,亦是个没娘家依靠的,若有个义母,也算有了娘家照应。”   官宦人家的太太,谁愿意认丫头为义女的。   祈老太太虽是乡下老妇,却心地善良,如果有韩媒婆从中说合,许是愿意的。她失了爱女,一定愿意帮衬一把。她无女,白芷和白菲亦无家人可以依靠,也算是给她们二人寻个娘家。   青嬷嬷夜里反复思量素妍对白菲的安排,从来素妍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用意,虽然素妍说是为了给白菲、白芷一个娘家依靠,可她觉得这内里只怕还有更深的原由,到底是什么她又猜不出来。   要寻义母,王府管事、庄头那么多,找谁都成,为何偏偏是祈家老太太?   既然白菲要认祈家老太太为义母,自个儿为甚不能认了祈家老太太做义姐?   那天,素妍将她和白菲唤到小书房,先是审视了她和白菲。然后语重心长地问:“让你们认祈老太太做义母,你们可愿意?”   白菲半垂着头,有娘家总比没有的好,哪怕是一个穷娘家。那也是一个娘家,何况这是素妍的一片心意,全是为了她和白芷。“我就是一个丫头,人家……瞧得上么?”   “祈家人重情重义,不是这种攀高踩低的人,只要你们真心待祈老太太好,拿她当亲生母亲一样,自会拿你当亲女儿。祈爷最是孝顺,见你们待他娘好,时间一长。就能拿你们当妹妹。盼儿小姐你们一早也是认识的,她也是个心善的。如今你们帮衬他们一些,将来,你们就能依仗他们。这人呀,谁靠谁。谁又帮了谁,又如何说得准呢?我是觉得祈爷书念得好,得中功名只是早晚的事儿,要真是中了,你们就有一个做官家老太太的义母,有一个做官的义兄……”   素妍不想瞒着,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白芷双眼逾发明亮。素妍说祈栗能中,那么说,他是一定能中了。   人家高中了,你再去认亲,那认亲的还不都是有头有脸的,现下虽然祈家贫困。如果认了,将来也能跟着沾光。   白菲面露感激,“王妃如此替我和白芷作想,奴婢都听王妃的。”   素妍应了一声,“青嬷嬷去说过一回。祈老太太对你们俩的印象不错,挑了时间你们俩一起随青嬷嬷过去认亲。记住,这头回最重要,要讨好老太太,任是让她可怜你们也好,还是让她喜欢你们也好,一定要做祈老太太的义女。”   前世的白菲因着她的缘故吃尽了苦头,今生也算是补偿白菲对她的忠心。   白菲就将有一个圆满的归宿,有一个能够抬头做人的风光。   白芷道:“既是去认亲,那我还得好好准备一下。”   素妍点了点头。   青嬷嬷亦很是兴奋。次日去寻了韩媒婆,说了素妍的意思,韩媒婆乐得领她去了百姓庄,青嬷嬷与瞎眼的祈老太太倒是相谈甚欢。第二次再去时,她就领了白菲和白芷二人,两个丫头都带了礼物。   白芷也私下与白菲说了素妍的意思,两个人倒是少有的活泼可人,与祈老太太说了许多体心话,青嬷嬷又说她们如何可怜,祈老太太原就是贫苦妇人,恻隐之心一起,在韩媒婆的建议下认了白芷、白菲为义女,又与青嬷嬷结成了姐妹,一时间祈家人好不热闹。   自此后,白芷、白菲有了空就去百姓村“走亲戚”,有时带些糕点过去,有时是自己亲手做的鞋袜、衣衫,白芷还抽空给虞盼儿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也做了两身衣衫,乐得祈老太太很是开心。   百姓村的人都说祈老太太走了运,没了一个女儿,却认了两个又孝顺又贴心的义女,吃的、穿的时不时就给她送来了。   今儿,白芷又去了趟百姓村,帮着祈家干了些家务活。虞盼儿肚子大了,家里的事儿都干不了,婆媳俩说服了祈栗,让他安心读书,任何人都不得吵嚷他。   她刚进二门,两个婆子就议论起来。   婆子甲道:“认了个穷婆子当义母,拿了自个的月钱贴补家用,又是买衣服,又是给人送猪肉,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旁人都往高处走,偏她和白芷认了这样的穷亲戚……”   她们亦都是下人,一月才多少钱,就往那家人屋里塞。倒是听说祈家人因着她们的接济,日子越发过得好了。   婆子乙道:“你说琴瑟堂的青嬷嬷,瞧着也是精明的,两个丫头认穷娘,她竟也认成了义姐。上回还让田荷、田壮实送被褥过去。自个屋里没用过的新褥子,说送就送过去了,眼都不带眨的……”   白芷将这些闲言碎语抛诸脑后,欢快、轻松地近了琴瑟堂。   正要进去,只见一个粗使丫头站在院门前,道:“童嫂让我过来瞧瞧,看姑娘回来没有。听说前些日子祈家老太太咳嗽,如今可好些了?”   白芷笑了一下,因同拜了祈老太太为义母,她和白菲也成了结义姐妹,道:“我回院里打声招呼,立马随你去见童嫂!”   白菲嫁给了童英,而今在府里,许多下人都叫她一声“童嫂”。   素妍歪坐在暖榻上,手里拿了本闲书。   白芷欠身行礼,“王妃,白菲姐姐挂念着义母的身子,我得过去与她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素妍“嗯”了一声,眼里带着赞赏,“去吧!”   白芷应声退去。   白莺重新灌了个汤婆子,递给了素妍,低声道:“王妃,自从上回白芷拜了祈老太太为义母,白燕就认了大管家的做了干娘,瞧着倒很是亲热呢。”   府里的无父无母的小厮、丫头,自来就有认管家、庄头为干爹、干娘的,仿佛这样他们就有了依靠。   “白菲、白芷与你不同,她们俩是没有父母亲人可以依靠,你是有家人的。”   白莺垂首,眼里流露出道不出的羡慕,“奴婢有家人,却在数百里外。昔日将奴婢卖入江家,我大哥也说过待奴婢十六就来替奴婢赎身。可现在……”眼泪儿在眶里打转,家里的兄妹那么多,只因她是女娃里最长的,卖她去做丫头,只得五两银子,但对家里人来说又可以过上大半年了。   白莺翻年虚岁十八了,可她家人还没来。   早前是抱有希望的,她寻了介绍她到江家的同乡嬷嬷,经过一番打听才知在她被卖后的第三年,二妹也被卖给老家大户人家为丫头。   家里的日子过得艰难,只怕是不能替她赎身了。   如今,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些,一是因她和二妹都常捎钱回去,可大哥又娶了妻、去年二哥也成亲。哪还有钱来替她赎身,她是真的不指望了。   素妍知她心里难受,道:“要是你想离开,攒足五两银子,我还你卖身契就是。”   白莺笑了,摇头道:“回去又能如何?家里的日子原就过得紧巴,爹、娘都老了,当家作主的是大哥、大嫂,听同乡嬷嬷说,我那大嫂是个厉害的。为了三亩地的聘礼,就把三妹卖给当地一个傻子为妻。我若回去,哪还有自己的日子能过?我三妹是我们姐妹里长得最水灵的,她才多大,明年才十五呢,就早早聘了人。只等一到及笄就过门!”   她不想回去了!   有那样的家,就如没有一样。   她和二妹做丫头赚来的钱,帮了两个哥哥娶妻,最后他们却不管她们的死活。   白莺说完,双目殷切地看着素妍。   “你想和白芷一样,也认为清白人家的妇人为义母?”   为她自己寻个依靠。   白莺一脸窘然,颇不好意思,“这话奴婢原不该提的,可是……看白芷有亲戚走,奴婢……好羡慕……”   “羡慕?”素妍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怎听人说,王府下人都在背后议论,说青嬷嬷、白芷几个傻了,认了那样一门穷亲戚,还时不时的把自己的月钱都搭进去了。”   白莺垂头,“可白芷也觉得快乐。上回去祈家,祈老太太还给她做饺子吃,拿她当亲女儿一样。村里的笑话她,说她是做丫环的,祈老太太还安慰她说,在她心里自己的闺女就是宝贝……”   素妍心里一暖,看来白芷和祈老太太已经建立了母女感情,有这份情在,他日祈栗得中,当上大官少不得要帮衬着白芷与白菲。   白莺亦想在皇城有份依靠。   她问:“白燕认了大管家的做干娘,你怎么没学她的样?”   白莺轻声道:“我只想寻个真心拿我当女儿的义母,她再穷再丑,我全不介意。”   ☆、960 大结局(求粉红票)   (ps:感谢一路走来支持浣水月的读友君们,因为有你们才让该文顺利完结。请继续关注浣浣的《富贵美人》和《闺话》,谢谢!)   素妍搁下书,在记忆里认真地搜索一番,似在探究真伪,似在掂量轻重,“无论穷富,只求真心拿你当女儿?”   “是!奴婢不敢瞒王妃半分。”   素妍扬头,白莺是个忠厚的,被贬为二等丫头时不气不馁,升为她的贴身大丫头也不骄不燥,便是这样的性子就令她欣赏。白莺是她身边除白菲、白芷以外最喜欢、也最信任的丫头了。   素妍是个珍视亲情的人。白莺渴望着得到一份真情,即便没有血脉之情,至少那应是一份人间真爱,能有一个长者视她为女儿一般,真心待她,白莺也会真心回报对方。   白莺的亮眸子里含着两分淡定、三分坚持,五分真挚。   有这样的真挚,素妍又如何能拒绝,纠结片刻,从前世的点滴记忆寻觅起来,不由悠悠轻叹一声,道:“城北土地庙后面有个乞丐村,那里有十几个早年用来储放番薯、白菜的地窖,而今住的都是乞丐。其间一个地窖里,住了位对姓李母子,儿子叫李小宝,妇人被称为李陶氏。妇人是个知书达理的,偏这儿子是个油嘴滑舌、能言善辩的泼皮无赖。李小宝最大的优点是孝敬母亲,同时还为人圆滑,能言善辩……”   素妍要白莺去认一个乞丐婆子做义母。   难道,这是王妃在试探她?   白莺瞧不清素妍的用意。   素妍淡淡一笑,重新捧回闲书,翻了一页。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白莺整个愣在一边,她以为素妍在开玩笑,可看素妍一脸的凝重,又绝不是玩笑。   让白芷认祈老太太为义母。是因为素妍猜到了他日祈爷会高中为官,等同让白芷认了位官家老太太为义母,这可是多少人做梦都难遇到的好事。即便眼下,祈老太太只是乡下贫穷的老妇人。但将来是能成为官家老太太的。   素妍让她认个乞丐婆子当义母,难不成这乞丐将来也是个有大出息的。   白莺暗自在心头琢磨一遍,磕头谢过素妍,轻声道:“奴婢明儿就去城北寻找李陶氏母子。王妃说得对,要想旁人待奴婢好,奴婢就得待对方好,总有一日会被真情所动,就能亲如一家人了。”   素妍会意一笑,带着赞赏。   李小宝……   她想着这个名字,此人也是一位人物。虽是泼皮无赖的性子,却因在上元佳节救太后一命而平步青云,成为新皇跟前的大红人,再加上口齿伶俐,惯会说笑话。做些滑稽事,颇得太后欢心。   只是,这是哪一年的事,素妍已迷糊,她只知道,李小宝救下的太后是已丧命前贵太嫔、即静王宇文理的母亲,那时的皇帝是静王宇文理。后来。皇帝破例重用李小宝,看他是个顽劣又大字不识的,居然懂得惩治贪官,更是嫉恶如仇,最重要的是,讨饭长大的李小宝。深谙民间疾苦。   如果祈栗明春真能在春闱中夺得头筹,李小宝得势就是早晚的事。   素妍捧着书,神游远方,她记得好似李小宝的正室便是某权贵府邸的大丫头,而他的大姨娘是官宦家的嫡出小姐。这事儿一度引为整个皇城的笑料。大姨娘几度欲欺着丫头出身的嫡妻,后来反被李小宝母子给狠狠地训斥一顿,李小宝一怒之下,还险些休弃了大姨娘。那时,李小宝一脸肃色地道:“贫贱之妻不可弃,我妻虽是丫头,可亦当得我的妻,我曾经还是个乞丐呢!”这话在皇城传开之后,不知道一时间感动了多少人。后来,听说李小宝做官之后,倒也刻苦,他妻虽是丫头,却也读书识字,没少帮衬他,甚至还教李小宝读书写字,最终让李小宝成了颇受天兴帝器重的官员。   *   腊月十五,素妍起了个大早。   携着青嬷嬷、白芷、田荷又几名侍卫前往天龙寺烧香。   昨晚,下了一宿的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东边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冉冉升起,照在雪上,耀出奇丽的光芒。官道上因来往的人群极多,雪已融化,只觉寒意更重。触目之处,都是一片素白,虽寒意袭人,却自有一种暖意。   素妍闭目养神,青嬷嬷与白芷小声说着话。   只听揭起车帘看外面的田荷惊呼一声“鬼啊!鬼……”面容苍白。   青嬷嬷怒瞪一眼,“多大的人,还乍乍呼呼的?”   田荷指着外面,神色惊慌。   素妍揭起车帘,只见一个着灰袍的和尚正挥着扫帚,清扫着寺庙里的积雪,那和尚当真狰狞吓人,满脸的疤痕,双眼一大一小,脸上盘桓着一条条虫子般的疤,或愁或笑时,直引得那疤如虫子一般的蠕动起来,初初一见,就能将人吓个半死。   青嬷嬷撩帘一望,失声惊呼,再不敢看。   是他么?曹玉臻!   素妍听宇文琰说过在,在洛阳龙虎山庄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身中剧毒,浑身溃烂的男人,他自称是曹玉臻。   她问:“宇文琮并没有要他为婿?”   彼时,宇文琰将手枕在脑后,摇头道:“没有。我细细地问过,宇文琮从来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宇文琮的长女确实瞧中了曹玉臻俊美的容貌,想要嫁他。但,宇文琮不应,一怒之下就给他喂下了蚀肌散,服下三天后浑身开始溃烂……”他扭头看着素妍,“嫁祸崔左相的人是曹玉臻!在曹玉臻中毒之后,宇文琮曾亲自追问过原由,曹玉臻恨崔珊咄咄逼人,所以才偷了大辽王子的印鉴,伪造了崔左相通敌的证据……”   素妍望着宇文琰俊美的脸,想要忆起曹玉臻的俊美,可心里全是面前这个男人的样子,怎么也忆不起曹玉臻的样子来。曹玉臻长相如何与她何干,她的夫君是宇文琰!   “他是怎么把伪造秘函藏到崔家的?”   宇文琰扬了扬头。“曹玉臻引诱了左相府的一个大丫头,让她藏的,答应了丫头事成之后带她远走高飞。他带了丫头离开,却在半道把丫头卖入青楼。”   他本生得好。利用丫头的爱慕之心,许下诺言,可曹玉臻却未必会当真,没杀丫头,反将她卖入青楼,好歹是保住了背主丫头的一条性命。   素妍目光一移,就看到他身后那座不大的寺庙,前后只得两座院子,映入眼帘的是神殿后面那棵奇大的参天大树,上面挂满了红绸布条。   白芷道:“王妃。听说这月老庙最是灵验,皇城求姻缘的男女都喜欢到这儿来!”   庙里,传来一个老和尚的声音:“了恨!雪扫完了没有,给为师沏壶热茶来!”   曹玉臻不再叫曹玉臻,而是唤作了恨!   了恨。是要他了却怨恨么?   了恨!了恨!   这不是前世大淫/贼僧的法号么?素妍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那抹灰袍,他亦转身折入月老庙。了恨不是一个俊美、年轻的和尚么?怎会是曹玉臻如今的丑样。   正思忖,却见一个妇人挎着篮子进了月老庙,素妍瞧着眼熟,定睛一瞧,竟是胡香灵!   她来月老庙做什么?难不成胡香灵已经知道了恨就是曹玉臻?   曹玉臻失去引以为傲的容貌。虽然他好像不在意自己的样子,可素妍知道,他骨子还是在意的,是极为在意的。   胡香灵与他还在一处?   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可他们还能纠缠在一处。   胡香灵进了月老庙。将篮子里的包子摆放到月老供桌前,双手合十。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   胡香灵扭头看着他,曾经的他是那样的风流蕴藉,如今却是一张罗刹脸。“我不放心你!玉臻,我们重新开始。”   曹玉臻冷冷一笑,“你不是顾念旧情,而是你知道我手里还有些钱,想让我从王赖皮那儿替你赎身。你这个贱妇,害我曹家满门,还想这种美事儿……”   她知道他买了这家月老庙,甚至还赶走了两名年轻和尚,只留了会解签、双腿不灵的老和尚和一个跑腿做杂事的小和尚。小和尚是个贪财,自然事事顺着他,纵着他。老和尚老了,再不想居无定所,只想在这月老庙里平静终老。   他没猜错,胡香灵就是冲着他的钱来的。   见被他说中,胡香灵咬咬双唇,“好歹我们也是曾夫妻一场,难道你就不能看在孩子的面上……”   曹玉臻微眯着双眼,“别给我提孩子。孩子是你亲手掐死的,我未见过天底下有你这等心狠手辣的女人!”他指着月老庙的院门,“滚!这里不欢迎你!”   “滚?”胡香灵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若我从这里离开,我可不敢保证能管住自己的嘴。曹玉臻,要是我把你的身份说出去,你猜会如何?”   要胁他!   这个女人害得曹家还不够?害他母亲客死他乡,害他叔伯、堂兄被杀,害得他成为曹家的罪人。   现在,他一无所有。不,还有这座月老庙,还有他最后剩下的二万多两银票,买下这月老庙花了三千两银子。要不是他行事沉稳、小心,在他同窗好友的家里藏下了三万两银票,也备将来急用,否则他当真再无安身之处。   她要离开王赖皮,她不要继续过着这种被人凿点的日子。   她知道曹玉臻手里有钱,却不知他手里有多少钱。   即便是做夫妻时,对她都留了一手,枉她为了他倾尽一切。   他恨她,恨不得她立时死了才好,但胡香灵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没有好好报复、折磨这个女人。   曹玉臻道:“降魔观佐观主医术独步皇城,要是你能说服他替我治愈疤痕,我愿为你赎身。不仅替你赎身,还愿再给你一笔银子。”他微眯着眼睛,面露别样的意味,“否则,一切免谈!”   “要是治愈了,旁人就会知道你的身份。”   她能想到的,他一早就想到了“那又如何……”为了变回那个俊美无双的曹玉臻。这些日子他可查阅了不少的书籍,鬼谷宫有一种独有的医术,能让丑妇变美。两百年前,鬼谷宫里就曾出了一名号称“鬼面圣手”的医者。便是这种厉害的医术。   胡香灵应了声“一言为定”。   音落时,曹玉臻已递过一张银票,“十五两银子,足够你赎身。想要更多的银子,你就得说服佐观主。”他手一挥,小和尚飞快跑了出来,唤声“师兄”,曹玉臻道:“了尘,这位女施主是个苦命的,拿了这钱替她赎身。要是省下银子。便是你的。记得拿回她的卖身契!”他拉着了尘往一边去,低声附在了尘耳畔低语一阵。   胡香灵想要听个明白,却只见他唇动,而不知他说了什么。   曹玉臻的眸光里掠过一丝阴狠,那是他对崔珊无情时才有的眸光。而今却是对胡香灵的。曹玉臻要握着她的卖身契,无非是想控制她,就算是再卖或打杀她,皆是他的权力。   素妍端坐马车,阖眸养神,胡香灵又与曹玉臻纠缠一处,这两个人在一块。肯定没好事。   到了天龙寺,虽刚下过一场大雪,可寺前的庙会热闹无比,小贩的叫卖声,杂耍的锣鼓声,还有少女们的说笑声……好不繁华。依然如一个集市。   素妍携着嬷嬷、丫头迈入寺门。   烧香敬佛的人还是那么多,尤其是观音殿里,人头窜动,摩肩挨掌都是人,她穿过长廊到了后院。拜见悟觉大师,听他讲佛理。   天龙寺里,直至过了正午时分,敬香的人才渐次少了。   素妍是用午膳后才去拜佛烧香,烧了两份《祈福经》,一份是为父母家人所抄,一份是为夫君儿子而求,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她垂首诵了一遍《祈福经》,方才提裙起身,不知何时,竟有人压住了她的冬裙,正待发作,只听那人道:“大冷的天出门,也不晓得多穿些。”   映入眼帘的竟是宇文琰,不待她回过神来,他温暖的大手裹住了她的纤手。“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在她用心育背《祈福经》的时候,也一定那时候,过了这许多年,她还是对自己常抄了几本经书背诵如流。   “我的王妃竟能将经书背得如此熟络,真让人意外。”   她回眸一笑千娇百媚,屈身对神像连磕三头,方缓缓起身,“不是要在宫里当差么?”   “明儿是沐休日。”   她依是挂着笑,每逢日曜日便沐休,现下群臣们早已经习惯了。   夫妻二人出了神殿,又添了香油钱。   出得寺门,他伸手扶她上车,那一刻脑海里快速地掠过曾经亲见的一幕:崔珊浅笑盈盈地望着宇文琰,而他虽是笑着,眼里却是凉的,他们是在人前扮着恩爱,彼此的笑再无暖意。   眼前,宇文琰笑得灿烂如花,眉眼弯弯,虽是严冬,他的笑却有着来自春日的温暖。连她也不由自己的回应一抹温暖的笑。   前世的崔珊与宇文琰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自己与宇文琰真心相爱。   二人携手上车,素妍偎依在他的怀里,轻声娇责道:“外面天冷,不用出城来接我。”   “好几日没见,我想你!”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青嬷嬷、白芷、田荷将头扭向一边,只望着车帘外。   田荷又惊叫一声:“胡三小姐!快看,那是胡三小姐!”这乍乎的样子,气得青嬷嬷伸手就拧了她一把“说了多少回,不许大惊小怪,偏生改不掉。”   宇文琰透过车窗望去,但见胡香灵着一身寻常市井妇人穿的青布冬袄,头上只一根银簪,又戴了朵小白花,倒显得素雅得体,她正与被毁了容貌的曹玉臻在月老庙前说着话。是他放了曹玉臻,既然曹家被判定是“私通叛贼”,那就是大罪,不能带曹玉臻回皇城。曹玉臻现下容貌俱毁,谁还能认出那个丑陋得如同恶鬼的男人是曾经俊美的状元郎。   青嬷嬷捂着嘴,“我的个天,她不是失踪了么?算是运气好,竟避过一场大劫。”   白芷知晓一些胡香灵的事,“只怕如今过得不好。”   青嬷嬷扭过头来,素妍最是心善的,或许想帮胡香灵一把也不定,到底是打小就相识的。然,依在宇文琰怀里的素妍,依旧轻声呢喃:“他们两人在一处,指不定又要打什么害人主意?”   宇文琰由她依着,神色里含着宠溺,“回头令人盯着些。”   青嬷嬷以为素妍担心他们害崔珊,“胡三落到如此地步,哪还会害人?”   素妍浅淡一笑,反问:“猫儿能不吃鱼?”她不信曹玉臻和胡香灵会做善良人,胡香灵心狠到连亲生儿子都能掐指,只因那时她听说曹玉臻要娶宇文琮的长女为妻,便心生怨恨。   曹玉臻原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一定也恨着胡香灵。如果不是胡香灵,他和崔珊会是一对夫妻,不与崔珊闹翻,他依旧是珊瑚郡马……   一切都在悄然中改变了结局。   宇文琰看着她眼里的几分隐忧,“既是如此,不如远远儿打发了他们!”   她嫣然一笑,如雪花盛开的红梅般娇妍夺目。   她要活着!更要活出一片繁华锦绣!   唯活着,才能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才能求得一份最和美的平安!   她守卫了父母家人的平安,现在她要做他怀里最幸福的女人,守护着丈夫和孩子的快乐!更要绽放着自己耀眼的光芒。   余生,她还有那么多的事可做、要忙!   清晨还有浅浅晨曦,午后便是一片灰暗,这会子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雪,越来越大,马车淹没在漫天的雪幕之中,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个好收成!   ps:   读友君,后有终章,是正文的延续,写素妍夫妇、儿女后来的故事;番外写的都是江家及其他人物的故事。喜欢的可以继续订阅!另,从明天开始改为不定期更文,有时候为一更,偶尔为二更!终章和番外是现写的哦!   书号:3147487,浣水月的《富贵美人》,简介: 学霸校花云罗穿越了, 她再成孤女,狠虐渣男驸马爹、踩虐大公主后娘,惊艳天下觅良缘,走出锦绣繁华路!   书号:3249835,浣水月的《闺话》,简介: 江宁织造府女官陈湘如病后,总爱沉陷在回忆中,虽守住了家业,却姐弟离心、亲人陌路,空留一世遗憾。易换了灵魂,另一个陈湘如重生而来,又会走出怎样的人生? 961 终章-琴瑟 四年后。 耀东五岁了!自打四岁时宇文琰夫妇领他回江家给虞氏,因着翻年又要给江虞诚贺寿,看到江家孩子,哭着不愿回家,闹腾得着实不成,素妍只好将他留在文忠候府。玩了几天后,要过年节,去接他,竟藏躲起来,再不肯回左肩王府。凌薇过府接耀东,哄了好一阵,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凌薇回府。一过正月初五,便又哄着要去江家玩,自那之后,他越发不愿呆在王府里,一得空,就让小厮、丫头送他去江家玩。 江家的孩子多,大房就有好几个孙子,有比他大的,亦有比他小的,因他是左肩王府的辉世子,无论是表哥还是表弟又或是表外甥,个个都让他几分,这让耀东越发觉喜欢呆在江家,有时爬树掏鸟窝,有时上屋抓小老鼠……别人不敢做的,他一到江家全能干出来。他自己带头大闹不说,带领着和他一般大小的几个孩子一起使坏,常常将江家搅得鸡犬不宁,惹得服侍他的太监、小厮胆颤心惊。 虞氏和江舜诚尤其疼爱耀东,连着江书鸿兄弟几人也犹为偏宠这个亲外甥。 昨晚,耀东回府,不知道听谁说了原是有五色汤圆的,跟凌薇吵着要吃。凌薇起了个大早,好不容易备齐了五色花汁、菜汁,做出了漂亮的五色汤圆,笑微微的领着丫头进静堂,就见乔嬷嬷耷拉着脑袋。 凌薇道:“叫世子起来吃五色汤圆,吃了好去琴瑟堂读书写字,他不是要考状元么?” 乔嬷嬷面露难色,孩子大了。越发不听大人的,还以为在睡着呢,竟是比凌薇起得还早,道:“老敬妃。世子带着两个小厮出门了,说要去江家玩!” 整天往江家跑,仿佛自个家里就呆不住。 这孩子一岁零两月便学会了走路,刚满两岁就学会和江家大房曹玉娥的儿子打架,只是到了三岁还不会说话,急得凌薇和素妍寻太医、找名医来瞧,只说应是会说话的,可谁也不知道,为甚他三岁了,就是不说话。甚至都没听他唤声“爷爷、奶奶、爹爹、娘亲”,不会唤人,就更别说旁的。 直至去江家玩耍,江舜诚教几个孙子读书,轮到小七江传鉴时。怎么也背不出昨儿江舜诚布置的功课,那是一首陆游的《梅花绝句》:“闻道梅花圻晓风……圻晓风……”小七怎么也想不起后面的,又因紧张,直急得抓耳挠腮。 小八、小九直使眼色,大少爷奇峻打着暗示,偏小七还是想不起来,看着身边的弟弟、侄儿越发着急。 江舜诚颇是无耐。轻叹着摇头。 江书鹏夫妇在小七身上抱有厚望,偏这孩子资质不佳,又不肯用心读书,正要扬手用竹片打他手板,只听蹲在书房外玩耍的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地道:“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石(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丽(亿),一树梅花一放风(翁)。”吐字不明,却说得顺溜,江舜诚与几个孩子齐刷刷看着书房外。 小八大声道:“刚才是谁说的?” 门外,蹲玩着的是奇字辈的二少爷、三少爷。小八又追问了一句,他们齐刷刷地指着耀东。 这可不得了,左肩王府的辉世子不说话便罢,一出口就能诵诗,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江家引为神话般四下传开。 要背诗的背不出来,耀东却会了。 江舜诚后来笑问“你七表哥背不出,你怎知后面的诗句?” “外公进书房前,我听七表哥读过!” 奇峻道:“七叔也就读了两三遍吧!” 谁说耀东笨,瞧瞧,小七不会背,他只听过几遍竟就会了。 聪明呀,这一点像极了江舜诚幼时,相传江舜诚小时候也是这样,到了三岁都不说话,一说话就能说整句的,思路清晰,表述清楚,当时在晋阳一带被人称奇。寡母陈氏,含辛茹苦地攻他念书,潜心教导,方有了后的江舜诚。 耀东长得像江舜诚,也如江舜诚一样聪慧。如此,虞氏与江家书字辈的舅舅们更是将耀东疼到了心坎上。连多年不大抱孩子的江书鸿、江书鲲兄弟俩,见着他时,不免伸手抱上一阵,哄他说几句话。 耀东是被凌薇带大的,可如今大了,就喜欢往孩子多的江家跑,凌薇整日守着,不让他去,他就变着方儿的溜出府往江家跑。知道凌薇盯得紧,居然赶在凌薇未起床前就开溜了,那江家就这么好玩,居然和她玩起心眼来。 这几年,素妍的花鸟图在皇城是一绝,山水画却不成个样子。书法亦有进益,朱武回皇城时,总要亲自指点一番,江书鹏的书法进步极大,兄妹二人的书法各有千秋。 素妍的字,字体结构呈内紧外松,转折处更为圆润饱满,比较流畅,字体较为秀气,清瘦又隽美。 江书鹏的字却与之相反,大致呈一种内松外紧的状态,字体严谨端正,横细竖粗,笔画精干有力,转折处更为犀厉呈棱角状。 凌薇手捧着五色汤圆,颇有些失落。 乔嬷嬷道:“老敬妃,江家孩子多,辉世子年纪小,就喜欢往孩子多的地方跑。” 耀东大了,今年五岁了,如今没上学堂还好,她还能多照顾着些,等上了学堂,孩子就更忙了。 宇文琰都和江舜诚说好了,过了年节,就要让江舜诚亲自给他启蒙读书,也去江家家学,这江家家学可是这皇城多少人家的少爷、公子进不去。既是她的孙子,自是去最好的学堂,现在虽未上学,耀东跟着江家的孩子在一处玩耍,好似已经会识一些字,会背一些诗词。 素妍只说孩子小,且由他玩两年。 宇文琰也是这个意思。但耀东倒想学了,直说江家五房的十二爷比他还小,在小八、小九带着下识的字比他多。 十二爷是杜迎秋所生的儿子,这孩子也是个聪慧的。许是镇日地看他两个哥哥赶着学,小小年纪便也学了不少东西,小八、小九都没刻意教他什么,他竟就学会了。 凌薇看着五色汤圆,多好看的汤圆,多香的汤圆,如今做好了,孩子跑没影了。 乔嬷嬷道:“老奴令人将剩下的存好,待世子回来才煮给他吃。” “这孩子……”凌薇轻叹一声,“便是江家的凉水都是香的。昨儿念了一宿,明知我给他做着呢,就……” 看着一脸伤感的凌薇,乔嬷嬷笑道:“世子还小,正贪玩着呢。” 凌薇将汤圆搁下。突地道:“乔嬷嬷,上回我与王爷说的事,他到底有没有往心里去。如果他们俩再给耀东添个弟弟妹妹,耀东就不会往江家跑了。耀东都五岁了,王妃怎还没怀上呢?” 早两年,素妍因担心身上的余毒未清,生怕怀上了也保不住。一直吃着避孕丸。可这两年她早没吃了,偏就一直怀不上。心想若是怀上了,便学了昔日给姚妃的法子,她甚至都教会田荷如何艾灸,也便在怀上后,用艾灸之法保胎。 姚妃在三年多前于卫州王府产下一个白胖的郡主。取名“玉霞”。 三年多前,傅承仪与珠承仪双双有喜,于同年牡丹花盛开的四月先后产下孩子,同是两个娇俏可人的女儿,傅承仪之女取名“金霞”;珠承仪所生的次女取名“蓝霞”。 珠承仪心里善良。见莲昭训膝下无子女,自愿把蓝霞给莲昭训哺养。 两年前的夏天,杏奉侍染病身亡,有卫州乡绅献上美人,被老王爷给拒了。老王爷只想与自己的几位姬妾平稳度日。 两年前,珠承仪再度有孕,百般期望是位公子,不曾想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小霞”。说来也怪,自从有小霞出生后,卫州王府再没传来哪位姬妾有孕的消息。 宇文琰任金吾卫指挥使,可兵部行走,在众多皇族里,算是与皇帝跟前的近臣、宠臣,加上洛阳平叛有功,颇得皇帝器重和信任。 今儿刚进府门,静堂的大丫头便候在一边,欠身笑道:“王爷,老敬妃有请!” 凌薇坐在花厅上,微蹙着眉头,“上回和你说的事,你可往心里去了?” 宇文琰早已经不记得是哪件事,用心想道:“是帮韩绍、叶浩谋差使的事,还是紫霞、青霞孩子读书的事?”手捧着茶杯,大饮一口,“韩绍和叶浩早前犯的是什么罪,娘是知道的。对于犯有谋逆罪的人,皇上可是下了其子孙不得入朝为官的皇令。紫霞那儿子是读书的料么?青霞不是说要自己教韩超么?” 一年前,素妍入宫求了皇帝恩准,派人接回了紫霞一家与青霞一家人。 紫霞到了边城后又生了一个小女儿,如今亦有三岁,取名爱爱,因叶帅在发配途中病殁,紫霞与叶浩伤心了一些日子,好在他们膝下还有儿女,没过多久也就振作了起来。 青霞也生了个儿子,名“超”,慧娘在西北时也生了一对儿女,儿子名“适”,女儿名“迪”,儿子比韩超略大半岁,女儿又比青霞所生的韩超稍小一岁。 慧娘随韩绍回皇城后,住在辛氏与苦儿的田庄上。 紫霞与青霞归来,素妍和凌薇商议一番,又再替他们置了份家业,在京县——石桥县各置了一座二进的院子、两家店铺,在县城外又有一处五六百亩良田的庄子。虽不能让他们过是大富大贵的日子,让他们一家吃饱穿暖却是足够。姐妹二人所置的家业皆在石桥县,上一趟皇城得过三个时辰,一个来回便得一天的工夫。 韩绍不愿与青霞住一处,随了慧娘母子住在辛氏祖孙俩的庄子上。凌薇听辛氏说,在西北时,青霞就没少为难慧娘,甚至在慧娘怀韩适时,大冷的天,让慧娘给她洗衣服,这一切早就令韩绍不满,越发护着慧娘。如今回了皇城。青霞认为因是她的缘故才让韩绍得返故里,争强好势,处处想打压慧娘,又总给韩绍发脾气。韩绍早就忍不住了,索性在青霞追到庄子上时,与她大吵了一场。青霞扬言说要和离,却不了了之, 韩绍心里真正喜欢的还是慧娘,无论青霞如何待他,他的心如石头一般,总是难暖,就连与慧娘说话时,那声音和暖如风。一面对青霞时立马就变了一副模样。 紫霞嫌给的家业太少,约了青霞,借口要拜老王爷,回了趟卫州,一回府里才知老王爷如今新添了五位女儿。五位郡主甚是可人,她们大了,光是各人的嫁妆就得不少。原想哭一番穷,好让老王爷再添补一些,不想老王爷却道:“我早不打理府里的事,王府的事由姚妃、傅承仪、珠承仪她们共同打理着,你们叙旧。”一句话就推开。起身离去,忙他自个儿的事去了,大半日都不见人。 好不容易等回了老王爷,说了她们的来意,要老王爷补嫁妆,老王爷厉声道:“还要东西?我可听说。凌敬妃和阿琰已经给你们的补了,每人一座五六百亩的田庄又两家铺子,还有一座体面的二进宅院,够了!虽是二进的,每座宅院里可又有三处庭院。可不是够住了么。别太贪心了!”紫霞原还想多说几句话,可老王爷摆了摆手,肃声道:“明儿一早就回家去吧,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令人给她们姐妹各给了二百两银票,就把她们给打发了。 姚妃一个劲儿地说如今王府日子有多艰难,又说几年前建大码头,王府就变卖了不少田庄、店铺,而今剩下的是要给几位郡主们留下将来做嫁妆的。 叶氏死了,老王爷对紫霞、青霞的感情也淡了。 宇文琰又是凌薇生的,凌薇打理着皇城左肩王府的事,不愿再多给东西,还说哪有女儿嫁出门娘家给补几回陪奁的道理。 紫霞算是给了三回嫁妆,青霞也算给了两回。 听凌薇的意思:再不会给任何东西!见了她们姐妹俩,笑着叮嘱她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可莫要惹出是非了,万事自己拿个主意,掂量一下轻重。”“不能行差踏错,要是再出差子,我们也帮不了。”“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我,出了嫁,娘家也只添补一回嫁妆。” 言下之意:你们不能再错了!你们不能再让我给添嫁妆,这不合理。 凌薇说这话时很没给颜面,甚至带着冷意。 姐妹二人见再多要东西不可能,还得看别人脸色,只得作罢,虽心里不高兴,却回了石桥县,开始认真的打理自己的家业。 青霞还好,只得韩超一个儿子,紫霞看着三个儿女就犯愁,而叶卿卿如今大了,亦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她还是郡主还稍好些,如今是寻常百姓,想寻个好人家都不成。 半月前,辛氏来瞧凌薇时,说了韩绍与青霞的事,两个人到底是和离了。韩绍不想与青霞一起住,依旧与慧娘、辛氏祖孙俩住在一处。 此刻,凌薇见宇文琰故意装傻充愣,急道:“是不是妍儿的身子有病?若真有病,请了佐观主或太医来瞧,你们俩赶紧给耀东生个弟弟妹妹!” 仿佛生孩子的事,说生就能生出来。 又提这事儿…… 近两年,凌薇没少提。但每次不当着素妍的面提,只在宇文琰面前说,提了一回又一回,凌薇也是女人,她怕在素妍面前说了,反惹得素妍不高兴。 “妍儿不是给你生了个孙子么?你怎还不知足?”宇文琰很不喜欢听这事,就算素妍真不能再生,那也是他对不住素妍。 “你瞧瞧!耀东这见天的往江家跑,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是因为家里没孩子陪他,要是有了弟弟、妹妹,他就能安心呆着。” 此刻,赏月阁里又传出了一阵醉人的琴声,让人遐想联篇,他侧耳聆听竟有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三年前,他特意为素妍建了座赏月阁,方便她平日习字、绘画,就如他有自己的练功房一般。偶尔素妍累了,便在赏月阁里歇下。 弹了不多会儿,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阵醉人的箫声,和应着琴声,纠缠一处,竟如一对相依追逐的蝴蝶,时高时低,时急时缓,而箫声里饱含相思,情深一片,宇文琰立时弹跳了起来,“谁在和曲?谁?” 凌薇觉得他是故意岔开话,俏颜转怒。 乔嬷嬷轻声答道:“王爷忘了么?年前,住在我们南边的高家,划卖了一块宅基地给一个新回皇城的官员。前几日二进院子建好了,清晨的时候还听到了鞭炮声,似有人住进去了。” 难不成,是这个新来的邻居在和应素妍的曲子? 宇文琰心头一沉,厉喝道:“小安子,打听一下,南边住的是什么人物?” 小安子飞野似地离去,不到两刻钟就来回话。 彼时,宇文琰正呆在练功房里。 “回王爷话,奴才打听清楚了。听说住的是一位姓唐的官员,是翰林院新来的侍读学士。” 他快速地想着:姓唐的。 小安子笑道:“可不有趣么,听说只高家那块地就卖了六千两银子。就这价儿,便是在皇城买最好的二进院子也够了……” ps: 这其实算是番外吧,看着又像是结局的一个延续介绍,最后就归于“终章”了,现在想想,“续章”倒更为贴切些,改不了标题了。读友大人,敬请见谅,因为结局部分是现赶的,可能有虫子哦,发现虫子请在评帖指出,谢谢! 962 终章-醋意 一块不大的宅基地,竟就卖了六千两银子,这家伙当真舍得。 立时,宇文琰脑海里掠过一个旧识,整个人弹跳起了,只着中衣就往赏月阁奔去,正要上楼,却见素妍下楼,夫妻俩遇了个照面。 素妍急切地道:“琰郎,你告诉我,南边小院里住的是不是唐观?是他回皇城了?” 这么着急! 唐观,朱武除江书鹏之外最得意的学生,几年前被皇帝流放琼州为官,听说在琼州时体恤百姓,官声良好。六年期满,去年冬回到了皇城,正等着过些日子去翰林院任职。 好几年了,还以为她早就忘了呢,没想只听他和曲便猜出是唐观。 除了唐观还有谁。 宇文琰弯腰,将她横抱在怀里,素妍一愣:“你快回我话,那到底是不是唐观?是不是唐观啊?” 她满脸急色,正等着他给予一个答案。 他讨厌唐观!讨厌极了,温润如玉不说,还是当世出名的才子,听说如今的书法极好,还擅诗词佳作,在琼州六年写下了几十首名篇。相思的、追忆的,最著名的便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素妍未嫁前,朱武曾带唐观去求过亲。 这么多年了,唐观至今未娶,身边连个姬妾都没有。 听听,这都是什么诗,他这是在诉说对素妍的情,至死方休,到死方断。 妈的!六千两银子就买了二亩地,还只建了座不算太大的二进院子,还与他家毗邻而住。这家伙想干什么?是不是来勾引他娘子来了。 宇文琰想到此,越发吃味,“今儿办正事!”横抱素妍,打了个旋儿。拾梯而上。 唐观,他最讨厌这家伙,温润如玉,多少年了还没成亲。前些日子就听说他要到翰林院任职,还一回是周耕林和江书鹏联名举荐。 宇文琰将她抛入檀香榻,整个人飞扑上去,素妍惊呼一声“和我琴声的是不是……”嘴被他炽烈的堵住,他才是她的夫君,这个时候还问他是不是唐观。 是唐观又如何?她是他的女人。 他要她,现在就要。狠狠地要,要到她再也问不出隔壁那和乐之人是谁。 她惹怒他了,不,是再次让他吃醋了。 宇文琰纯黑的眸中微微一暗,他搂紧了她。手摸索到蝴蝶结的系带,轻轻一扯,衣袍散开,露出内里的粉色中衣。一边轻吻她的脖颈,寻找她的敏感,又小心翼翼,不让她防备地解开中衣上的系结。中衣散开。露出她白净的腹部,胸前挺拔的圆润饱|满,她的容色含醉,如同一朵最妖娆的醉红牡丹,又是天色染了醉色的彩霞。 他俯头,含住她鲜红如花瓣的唇。犹如蜻蜓点水。素妍睁大似水星眸,并不闭眼,直直的望着他,于他而言,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最致使的魅惑。 “怎么了?”宇文琰捧起她的纤指。轻轻地吮吻,“我想要!想狠狠地要!” 他迫不及待的褪去自己的衣袍,这次入宫又是六日,每次归来,见着她都有一种从未有冲动,而今次更甚,她明知有人和乐,还敢弹完一曲,他生气!很生气! 她只能与他琴瑟和鸣,旁人……谁都不行! 这个小妖精,居然明知他吃味,还再三追问那人是不是唐观。他定要折腾得她哀声求饶,定要狠狠地占据她的身心。他身上紧绷,不由重重吻上她的唇,把她将要出口的拒绝堵了腹中。 素妍虽有无奈,却不得不由得他去。含笑闭上眼,反手搂紧了他,婉转相就。此时此刻,她不必想那么多,只要紧紧地抓住与他相处的点滴。身下犹如腾云驾雾,宇文琰已一把抱起她来,他的肌肤在灯光下反射出光彩,再一次细瞧他的身子、胸肌,健硕精壮,突地她不由得微微一笑。 素妍问:“你倒是说话!南边住的是不是唐观?听府里的人说,有个怪人花了高价买了高家一块不大的宅基地建了座二进小院……”话没说完,宇文琰发泄似地贯入身子,她整个人一惊,瞪大眼睛,颇不敢相信这是她一惯温柔的夫君所为。 “你再问一句,我便好好收拾你这妖精!”他奋力地摇晃起来,直疼得素妍咬紧双唇,这是一种从未有过陌生感,感烈地,像暴发的火山。 他的眸里,蓄着满满的怒意,是怒火,已经喷发的怒火,不可淹灭! “疯子!你这个疯子……”素妍启唇骂着,他的动作又粗重了几个,似乎要她陪他一起疯,一起狂,一起痛…… 她只是想知道那和曲的到底是不是唐观啊? 真小气,问一下都不成! 他含住她的唇,咬、啃、吮,反复地,热烈如火的,仿佛要将她在瞬间烧为灰烬。他低哼似地道:“说!你这一生,唯爱我一人!”他与她二合为一,看着她微蹙的双眉,她知他很痛,成亲六年,她的身子还是如此令他着迷,但如今日这般失了理智还是头一回。 这一刻,他才方晓,他是这样的深陷。 他不许她心念旁人,哪怕只是一个无干的人也不行。 他要她心心念着他、牵着他…… “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近乎沉吟,嘴里发出醉人的浅喘,他的动作又温柔了几分,怜惜的、欢喜的,“琰郎,你若负我,我便恨你、放下你。你要是看其他女子一眼,我便看旁人两眼……” 这也要计较? 宇文琰心下一气,又重了几分,仿佛要与她生生世世这样纠缠下去。“你喜欢我不?”她却没有回答,“我、喜、欢、你!”他郑重其事地道出这个事实,她已经听了多回,却每一次像现在这般给她的震动之大,眉眼含情,似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 “傻瓜!”她浅吟低笑。张臂抱住了他赤露的上身,依在他的胸膛,“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只听得他一阵狂喜。想要将她揉入体内,自此再不分离。 她说着,红唇主动吻住他的唇。宇文琰眸中渐渐沉暗,她的轻轻一个吻,就勾起了他心中无数的欲念,脑海里浮现与她在一起的点滴。 她美眸半闭,双颊嫣红。他的手一扯,亵衣飞去,抱住她的腰,灼烈的吻飞落。如细雨密密,如阳光温暖,所到之处,都似落下一枚星火,直将她点滴燃烧起来。 她白皙柔媚的玉臂环抱他的腰。犹如无骨的美女蛇在他身上主动点燃火焰。 他无疑很懂得她,,缓慢中带着张力。 素妍只觉得自己在波涛中茫然被引导着前行,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妍儿,我的妻,好好享用夫君的服侍,一定会很美妙。” 她微阖上双眸。这样生死相依的感觉,再没有算计,是他的真心,是她的深情。 她喜欢他,身心俱付。 他唯恋她一人。 他的吻缠绵得像江南的梅雨,一点点的纠结。一寸寸的探入,舌尖启开了她的嘴,进入她的嘴中,两舌纠结,扰她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素妍茫然睁开眼。淡淡不知所措。他已重重叹息一声,再度没入她的最深处。这样的缠绵,最让人他沉陷,成亲几年了,像这样疯癫、狂怒的,还是头次,让他们彼此都觉得新鲜还带着莫名的害怕。 她迷离一笑,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身子抬起,覆上他的唇。在他的摇晃下,传出动人的乐曲,他仿佛是技艺高超的乐师,以她的身体为器奏出了世间最美妙的弦律。 理智随着磨人的呻吟渐渐消散,帐中人影缭乱,光影浮动,一室春光旖旎。 他大汗淋漓,成功控抑了自己。 素妍披撒着长长的发,如泼墨一般缠在她白腻如雪的身上,黑与白,竟有一种极诡异的美感。带着几许狂野与放纵,在他身下传出美妙的声音,更让他浑身的血液奔流、叫嚣,她犹如嗜血的妖精,每一个吻都几乎要吸尽他所有的精魄。每一个浅吟,都似沙场的战鼓,催人奋进。 她的双颊已经绯红,眼神如春水脉脉,美得惊心动魄。夫妻十指相扣,每一下,恰到好处。 “上来!”他忍着几乎要爆炸的感觉,硬声命令。 素妍微微一笑,跨坐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纳入了他的。 即使有了之前那一轮前奏,可她依然觉得胀痛,刚想退出,他猛地一顶,深深地没入了她的身体。 “啊——”素妍失声惊呼,是一种痛,更是一种蚀骨,他放缓了撞击,倍加怜惜地问:“受不住了?”可她的脸上,却洋溢着魅异的笑意,还有她那迷离的眼神,不由他放缓。 霞光里,轻纱在眼前飞舞,她仿佛看见了最美的幻觉。身下已经酥麻,一种眩晕袭来,她汩汩的春水滋润着他的,令他更加亢奋,仿佛烈焰将要煮沸一锅水,他更加卖力的侍候,如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肆意的飞扬着,奔驰着。“妍儿……”他猛地咬住她的香肩,不由得失声呼唤出声“啊——”这一声惊呼,似飘上了半空,似飞升成仙,而他整个人停凝了下来。 他紧紧地拥住她,任她贴俯在自己的胸前。 她低低地说:“我快受不住了,就这样,行么?”她心下迷茫,他以往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可今次霸道、强势。 像是告饶,像是哀求,宇文琰让她扒下,从身后深深地融入,“娘……今儿又说孩子的事了。耀东总带着小厮往江家跑,我们……是不是该给耀东添弟弟妹妹了……看来……我只得再辛苦些了。” 素妍低斥一声,“不知打翻了多少醋坛子,还说得义正言辞……”她想反驳几句,被他动作弄得断断续续。 二月初的风,轻轻地拂过,开满杏花的花枝在院中乱颤,一股杏香扑鼻,赏月阁里传出男女的嘤咛纠缠之音,如这风柔柔地飘过耳畔。 * 又一月。 因是十五。素妍与宇文琰在静堂陪凌薇用膳,一大早儿,耀东又吵闹着去江家了。有时一去就是三日,有时倒也回来。睡一觉醒来又跑。对此,凌薇颇是无奈。 凌薇吃了几口,轻叹一声,“你们俩倒是用心些!” 素妍微愣,不解凌薇这莫名的话从何而来,眨着无辜的眸子。 唯有宇文琰时,凌薇倒可以说得直白些,这几年下来,她倒似更看重素妍,虽也疼宇文琰。但儿子是自己的说话可以随意些,唯独对素妍有疼爱,有怜惜,更有小心,毕竟儿媳不是她的女儿。万一说得重了,伤了儿媳的心,宇文琰还不得和她闹。 凌薇语调一软,轻声道:“妍儿,你们得再生几个孩子,耀东太孤单了,连个和他玩的人都没有。整日往江家跑,这样下去不成的!” 宇文琰生怕素妍生气,与凌薇说了多少回,这种话与他说就行,别在素妍面前说,虽然姚妃后来生了位四郡主。事实证明,姚妃的毒已解。佐怒天给素妍开了一样的方式,应是也解了的。可宇文琰心里还是没底,万一素妍真不能再生,这不是凿中她的痛处。反驳道:“娘,我们也想再生几个,可……这又不是我们说了算。” 凌薇神色转肃,耀东大了,越发爱玩,小时候还能由她抱着、疼着,如今一转眼就跑不见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整天也围着他转,还能把看他的小厮累得半死。“要是妍儿再怀不上,到秋天我……就替你纳妾!” 这么多年,凌薇一直不提纳妾的事,她往江家去得多,也喜欢江家各房的后宅安宁,这根本的原因就是没有侍妾,各家都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 不逼逼他们俩,只怕没往心里去。 说完了话,凌薇却是有所胆怯地看着素妍,生怕她多心,她只是想逼逼他们,谁让他们这么不用心,凌薇甚至怀疑是素妍背着她又吃了避孕丸。 宇文琰大喝一声:“要纳你纳!我是不会纳妾的!” 素妍心头一暖,立时欢喜起来,她相信,就算她不能生,宇文琰也不会纳妾,她已经替宇文琰生了耀乐。 凌薇倏地起身,她真的急,趁着她年轻,还能帮他们带孩子,为什么他们就不生了呢。多几个孩子不是挺好,瞧江家,子孙绕膝得多热闹。“你……你……” 凌薇原是很喜欢素妍的,可如果再不给耀东添个弟弟妹妹,就算再喜欢,她瞧着也着急,她想带孙子,想替儿子、儿媳再多带几个孩子。如今连凌修婉嫁给江诗允都生了一个儿子,这第二个八月就要出生了。凌修洁嫁入杨家也都有了两个儿子了,怎不让她着急。 早前,凌修洁的婚事总是定不下来,后来镇国公府小傅氏保媒,说了杨家族里一个文武兼备的后生,名唤杨文寿,竟是一说就成了。在凌修齐娶了陈王府三郡主的次年三月,凌修洁便嫁给了杨文寿为妻,成亲后,倒也是举案齐眉。 凌薇气得不轻,直吐着粗气,可这事儿她也不能挑素妍的不是,她只说自家儿子,一早就与虞氏说好的,要是素妍有做不好的,她可寻了虞氏说话,让虞氏来教素妍,而她只能管自己的儿子、孙子。这也是她和虞氏请教来的婆媳相处之道,据说虞氏在江家也是这么管教她的儿媳们,有什么不是,找儿媳们娘家的母亲或嫂子、姐妹说话。 素妍轻唤一声“婆母”,低声看着自己的腹部:“我……似怀上了。” 凌薇立时“啊——”了一声,原本的着急化成了如花的笑,“妍儿,是真的么?多久了?” “这几年,我的小日子原是很准的,可二月没来,因未满三月就没说。”她想了又想,定是上回宇文琰在赏月阁兽行大发那回怀上的。以前她总是糊涂,但这次她一没来小日子就留了心。 宇文琰比凌薇更希望能替耀东再添个弟弟或妹妹,这样府里就能更热闹些。握住素妍的手腕便诊起脉来,越诊就笑得越是灿烂。“你怀上了?真的怀上了?” 宇文琰突地抱起素妍转圈,亲吻她的额头,是喜脉,虽不是很明显,但诊得越久,他便越是肯定。 凌薇忙道:“你倒是小心些!别伤了她肚子里的胎儿……” 很快,静堂和琴瑟堂上下都知素妍怀上了。 又过了半月,素妍的胎脉更像了,经佐观主一诊,被告之“双脉之兆”,这就预示着,素妍肚子里怀的是两个,这回可乐坏了凌薇,一天三趟地往琴瑟堂里遣嬷嬷、丫头,叮嘱素妍好生用膳,又派了嬷嬷专门盯着,要是素妍不听,立时就是一套能烦死人的说辞。 为防万一,凌薇又派了孙嬷嬷回身边服侍,变着花样地煮了好吃的照顾素妍。 童英助老王爷修好卫河大码头后,经宇文琰引荐入了工部为官,去了西北黄河沿岸督造修建河堤。白菲依旧住在王府北巷里,她如今已是一对儿女的母亲,素妍在童英去西北前赏了白菲自由身,为她脱了奴籍,做了皇城三家铺子的管事。白菲家里买了一对无依无靠三口之家的奴仆为下人:父亲做了她小家里的管家,妻子做了婆子,女儿则成了白菲的丫头。 963 终章-佳儿娇女 婆子每日帮白菲照应童汉、童娥兄妹俩,丫头则随白菲每日外出帮衬。 紫鸢亦是如此,得闲时偶尔会过去帮白菲看看孩子。韦雄也去了工部,到淮河一带督建河堤工程,因担心外出家里没人照应,留了妻儿继续住在王府北巷。 素妍许了他们,要是他们回来,另置了府邸,可随时接妻儿过去团聚。 佑正四年暨天兴元年,新皇宇文轩因做了一个梦,梦里到了一座古怪而陌生的书房,只见那书房里坐着先帝,先帝在案上写了“天兴”二字,然后抬眸笑盈盈地看着他。醒来后以梦寻问钦天监,钦天监解梦说:此乃天兴我大齐!自此,新皇改年号“天兴”,又称天兴帝。 白芷、白菲因天兴年的首届大考,祈栗高中状元,乡下老妇祈老太太一跃成为官家老太太,得了闲时,二人常去祈府探望。 白芷嫁给了在监门卫做右郎将的孟尚钧,两年前出的阁。谁能想到呢,白芷与孟尚钧一来二往的竟生出了情意,素妍顺水推舟成就了一段良缘。出阁前,素妍赏了她自由身,另备了二百两银子的嫁妆,这在别家是从来没有的事,连着又赏了一家子奴才到孟家,算作是她的陪房。一时间,王府的下人都说,但凡做了王妃的丫头,将来都是能做官太太的。 最沉默不语的白莺是前年秋才出的阁,她直至素妍身边的白茱、田荷知事了,能做好贴身大丫头才离开。白莺嫁了她的义兄李小宝,是在北巷里成的亲。去岁上元佳节,李小宝无意间救了微服私访逛夜市的太后,得了上苍眷顾,意外做了从五品殿前郎的官,新皇赐了三进院的府邸、田地。白莺在正月底时,带了义母婆婆随丈夫住到李府。 李小宝而今是新皇和太后跟前的红人,巴结讨好的人不少。有官员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李老太太却不应允,说什么也要等白莺生了嫡长子后才许他纳妾。李小宝亦说“糟糠之妻不可弃”,在他们母子挨冻受饿时。白莺没有嫌弃他们,一直接济帮衬着,即便后来所有人都说他配不上白莺,但白莺还是嫁他为妻。人不能忘本,他更不能背弃信诺。 白芷、白菲、白莺和紫鸢都有了做丫头难有的好归宿,如今都是官家奶奶,羡煞了一府的丫头们,尤其是世代为仆的管事们,打破了头,背里尔虞我诈也要把自家闺女送到琴瑟堂里当使唤下头。 天兴四年冬月十五。宇文琰一早出门,还没等下朝,就得了下人来禀,说素妍要生了。消息传到江家,虞氏、沈氏、慕容氏都来琴瑟堂外候着。 素妍在经过几个时辰的痛苦分娩下。终于顺利产出一个男婴。 当帮忙的白菲出来时,笑盈盈地报了喜,“恭喜老敬妃!恭喜王爷,王妃添了个大胖公子!” 慕容氏欢喜地看着众人,“只怕另一个也是公子呢。” 宇文琰板着脸,他喜欢女儿,女儿多乖巧。可不像耀东那个野猴,一点都不怕他,整日还和他玩心眼,镇日的就往江家跑,将江家闹得鸡犬不宁,上屋顶捉小老鼠。踩坏了琉璃瓦,只说自己捉了几只小老鼠;爬树掏鸟窝,不知大人多担心,还说要将取来的鸟蛋孵小鸟…… 凌薇笑得一张脸乐成了花,管是男孩、女儿又是一辈人。也是她的亲孙子。 又一声啼哭! 里面的青嬷嬷大声道:“是郡主!是个郡主呢!” 素妍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满月那日请了钦天监袁监正来卜吉凶,“在下建议,二公子与郡主分开来养,若是两个男孩或两个女孩便罢,若是龙凤胎三岁之前不可让他们见面……” 凌薇看着在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孩子,这两个孩子长得很像她,换句话说,长得像宇文琰。她粲然一笑,“亲家母,要不把西西送到江家养着可好?要是送到乡下庄子,我怕阿琰夫妇不乐意呢。” 此刻,虞氏正抱着小郡主。 长子叫耀东,名辉;次子乳字耀南,名军;郡主排序第三,小字取了“西西”,不能叫“耀西”这是男孩儿的名字。 虞氏低头看着西西,喝足了奶倒也睡得香甜,这两个孩子,明明是一男一女,男的瞧着像女孩,女孩瞧着又似男孩,随了凌薇与宇文琰母子可男可女的妖孽容貌。 耀东越发长得像江舜诚,偏这两个竟如跟宇文琰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宇文琰很是得意,满月宴时,对他的同僚与好友道:“这回总算没白忙,生了对像我的儿女!”这里说着话,就被下人告知,钦天监袁监正建议把两个孩子分开养,一扒腿就进了静堂偏厅。“把耀南送到江家养!” 凌薇很喜欢耀南,疼到心坎了去了。有时候她总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总觉得抱在手里的不是耀南,而是幼时的宇文琰。她一定要亲手把耀南带大,就如同看宇文琰一点点长大一样。“一个耀东在江家就够调皮了,再送个耀南去,成什么样子了?西西安静,把西西送过去。再说,亲家母最喜欢女孩!” 明明是她有私心,一瞧耀南长得像宇文琰,就舍不得放手,虽都长得像宇文琰,可她总觉得耀南更像宇文琰,偏说江家喜欢女孩。 虞氏只是含着笑,“只要两个孩子好,送谁去江家都行,不过是在如意堂里寻两间屋子住的事儿。” 她好多年不带孩子了,如今因钦天监说一对孩子分开带才能避开劫数,虞氏倒不说多话,只盼他们都能平安长大。 宇文琰道:“把耀南送去江家带,过了三岁再接回来。” 凌薇不肯示弱,“送西西去!” 母子二人立马就要争执开来,素妍到了。 凌薇忙道:“钦天监说两个孩子犯了劫数,得分开才好养活。” 凌薇喜欢耀南,虞氏喜欢西西,这样一来,两边的母亲各有喜欢的孩子,何乐而不为。素妍轻扯着宇文琰。笑道:“就送西西去江家吧!有我娘帮着拉扯,我也放心!” 沈氏笑道:“不是还有我么!” 慕容氏又道:“我也在呢!我也可以帮你带着。” 江书鲲任晋地大都督,六年期一满,便回皇城任命。如今是虎贲军指挥使,手头握着二十万兵马大权,是仅次于镇国公的又一员猛将。 满月宴一结束,虞氏领走了西西与乳母、一个服侍的大丫头回江家。 百日时,宫中封赏圣旨到,耀南被封为卫平候,赐相州三县为封地,长女西西赐封号昭华,享一等郡主位。 天兴五年,耀东满六岁后的春天。素妍将他送去鬼谷宫学艺,在那学艺的还有嫡皇子宇文恒,两个孩子年纪相当,亦能玩到一处。耀东临走时,惹得凌薇大哭了一场。直骂宇文琰夫妇是个狠心的,要把小小的孩子送到山上学艺。 素妍只不说话,还是照着计划将孩子送走了。 好在凌薇跟前有耀南照顾,没过几日她就习惯了。 天兴六年春,三月二十二日素妍再度产下一女,乳字北北。这孩子长得一半似素妍,又一半似宇文琰。有着素妍的清丽,又有着宇文琰的妖孽眉眼,一瞧就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很得宇文琰的欢心,他一回府里就将北北抱在怀里,说着话,轻言细语地逗玩着。北北周岁时。新皇赐其封号昭乐,享一等郡主位。 天兴七年秋八月,素妍再生下一男孩,现下东西南北的名字都用了,只得取乳字“耀中”。因其五行缺土,取名“连”。这孩子有八分酷似老王爷,只得两分像宇文琰。素妍觉着这孩子还是像宇文琰,但旁人总说长得像老王爷。 老王爷得到消息,特意从卫州赶来瞧小孙子,一见着就乐得像得了宝贝,只夸素妍会生,谁也没亏着,竟生了个和他长得像的孙子。 耀东、耀南都有封号、封地,唯有耀中却什么也没有,老王爷入宫想为耀中求个恩赏,却被素妍给劝阻了。 有了三子两女,素妍便学沈氏,服下绝育汤。不想宇文琰心疼素妍的身子,他自个竟配了断嗣汤要吃,还不等他服下,就被素妍给砸了,素妍依旧坚持自己的选择,饮下绝育汤。 耀南的性子半点都不像宇文琰,也不像素妍,显得有些胆小、怯懦,身子也不如耀东和耀中的健壮,早早拜降魔观佐怒天为师祖学艺,学的是医术、武功和棋艺。 耀南最得凌薇心疼,凌薇看着耀南,总觉得那就是小时候的宇文琰;耀东是江家人最喜欢的孩子;而素妍最疼西西,觉得西西长得最像宇文琰;宇文琰最喜欢北北,觉得北北的模样最像他和素妍的结晶,一半像他,一半像素妍,是他幻想中的女儿模样;老王爷则视耀中为心头肉。 耀中两岁时,老王爷特意来皇城接他去卫州玩儿。凌薇有些不乐意,但宇文琰和素妍都应了,原说好玩一月就回来,没想老王爷留着耀中竟在卫州一呆就是两年多,宇文琰写信催了五六回就是不把孩子送回来,最后还派了护卫过去接人,这才回到王府。 耀东十三岁时,下山回家,在家里呆了不到半月,就与二皇子宇文恒一道入了御卫营。 宇文恒的武功极高,素妍见到他时,他已是十四岁的少年,却整日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身上透出一股子冷厉之色,不怒自威。 耀东依旧一脸顽皮样,鬼点子很多,整日嘻笑怒骂,素妍直骂他一看就像个纨绔、风流种,见着谁家的漂亮姑娘,就跑上去搭讪说话,小小年纪,便有皇城不少官家小姐认得他。他倒是个大杂家,会些医术武功、会棋艺布阵,还会诗词歌赋,但他最善长的还是兵法棋艺和武功,常陪宇文琰在练功房里习武切磋。 这些年宇文琰的武功突飞猛进,人称“皇城第一高手”,这一称号倒吸引了宇文恒常来府里,每回都找宇文琰切磋武功,宇文恒百战百输,却百战百至。 后来,宇文琰都不想与宇文恒过招了,连连摆手:“就无甚长进。偏与我打!你的武功在同龄人里算是翘楚,过些年再来吧!”偏宇文恒就是不肯服输,非找宇文琰打架不可。 耀南七岁时,对草药医术越发感兴趣。素妍特意在府里为他建了座“百草坞”,由得他去折腾。到了八岁时,耀南能熟背《百草药方》,还常去义济医馆帮忙,学着下方子,早前几月每回写了,有太医帮忙查看,半年后他瞧过的风寒等病下了方子就直接拿药。人虽不大,却有了一股温雅风度,又喜做文人打扮。总爱穿一袭茫色袍子,上面只绣着祥云灰纹,赏心悦目,一上街就迷倒一大群的小姑娘。 耀南虽小,却有了最忠实的追求者。九公主的小女儿雨苹一见着他就笑眼眯眯。爱藏了好吃的给耀南送来。但凡他呆在义济医馆,一些官家小姑娘们就会争先恐后去瞧他,他总是温和地与小姑娘们说话,不急不燥,举止得体。 与耀南不同,西西更喜欢摆弄阵法,武功就只觉会了一套剑法又一些轻功。读书识字什么的她亦不敢感兴趣,但在素妍身边学了四五年,一过九岁便不大学了,倒是被凌薇整日逼着学女红、主持中馈,早前不乐意,学了一阵倒还学得像模像样。 耀中最爱去外面。这是因他与老王爷呆得多的缘故,时不时去卫河大码头,偶尔又去各县查看民情。老王爷上回送耀中回皇城,不过住过了一个多月,又拐了小孙子跑路。直气得宇文琰哑口无言。好在他考过耀中的功课,读书识字也是会的,可他还打算让耀中去江家家学好好读书呢。 耀中满八岁时,老王爷总算送他回来,他自个却也赖在皇城住了下来,不愿再回卫州,原因很简单:他宝贝孙子在皇城,他哪儿都不去。耀中入了江家家学,开始认真读书,江家的孩子都很用心,他也学得还不错。 素妍是个严母,宇文琰倒更纵容孩子些,惹急了她,她就把孩子往阵林里放,由得孩子被树木抽得伤痕累累,直至他们认错求饶这才从里面抱出来。 偏西西是个用心的,早前两次倒也无甚,后来西西就入了阵林,把北北或顽皮的耀中给带出来,劝着他们给素妍认错。 日子,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着! 天兴十五年上元佳节,参加宫宴回来,素妍偎依在宇文琰的怀里,轻叹一声,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仿若大梦一场。“今儿,皇后说要给二皇子定亲了,也提到了我家耀东。耀东也不小了,到了该议亲的时候。我回娘家找找大嫂,挑个贤惠得体的订下……” 耀东学艺归来,江家人就留了心。因是素妍的长子,虞氏拿了主意,不打算让耀东娶江家姑娘为妻,而是挑个贤惠的。 宇文琰轻叹一声,“娘说,耀南将来的婚事由她订。耀中那儿,瞧如今的情势,只怕父王是要管的。” 素妍道:“他们订谁我都不管,但不能委屈了孩子,只要孩子愿意,我自不阻止。” 凌薇和老王爷愿意管这事,素妍倒也放心,他们拿两个孩子当成心头肉一般,将来只是百里挑一地选了好的配他们。 耀南的感情与凌薇最深,又因宇文琰说的“一个男孩子,长那么好看做甚?”似乎对耀南的相貌有些不满意,反因此惹怒了凌薇,这话是说当年她把宇文琰生得太俊美了?她愤声道:“耀南的婚事,将来不让你们操心,我自替他做主就是。”私下找宇文琰说体己话,“你怎能说耀南长得太好看不是好事,俊也好,丑也好,那都是你儿子,他长得俊,你更应高兴。” 宇文琰不觉自己的话有错,他打小就是在世人的惊叹声中长大的,不夸他武功,不夸他学识,就直夸他的相貌,他最烦的就是有人说他长得俊。“红颜祸水,女人美了不是好事,这男子太俊也非好事!”他坚持自己的意见,没气得凌薇骂人。 凌薇吐着粗气,换作别人家,自家孩子长得好,又有本事,做父母还不得高兴成什么似的,偏宇文琰认为是坏事。 宇文琰见她生气,忙道:“娘,天不早了,我回去了。”逃跑似地离了静堂,只余下继续生气的凌薇。 耀中与老王爷最亲,两岁时就在老王爷身边呆着,整日被老王爷带在身边、骑马、游玩,也是个在家呆不住的,整日就想往外边跑,不仅是他跑,而是快成了老王爷的尾巴,老王爷去哪儿都领着他。 时日一久,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一见耀中,就知道那是老王爷的孙儿,原因很简单,耀中长得实在太像老王爷了。每每被人一说,老王爷就乐得哈哈大笑,甚至有几回,有十几年未见的西北将军见到老王爷笑问:“老王爷,这是你得的老来子,长得可真像你?”耀中气得直瞪眼。 老王爷反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是我的小孙儿!是阿琰的幼子耀中!”然后不免多夸几句,“这孩子跟着我学武功、骑术,年纪不大,骑术极好,箭术也不错……”说错话的人,少不得赔礼道歉,时间一长,无论是卫州还是皇城,都知道左肩王府的三公子宇文连长得酷似老王爷。 皇城的名门世族们,或有不认识兄弟三人的,但只要认识了江舜诚,就能认出耀东;认识宇文琰,便能辩出耀南;认得老王爷,就一眼能猜出耀中。 964 终章-儿女大了 早前素妍还笑话说,要是凌修齐与陈王府三郡主的儿子长得像凌修齐,可不就像了耀南的模样,不曾想他们的三个儿女,反更像三郡主和陈王府的人多一些,真真应了外侄多像舅。 凌薇与江家人亲厚,也学得了江家虞氏、沈氏的头脑,这进门的媳妇一定得贤惠,得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得容貌不差…… 这些年下来,凌薇与虞氏、沈氏又似朋友,又是亲戚,两家人的关系处得极好,偶尔与素妍产生一些小矛盾,也能通过虞氏、沈氏得到缓和、化解。在人前,凌薇总是夸着素妍,素妍给她添的那些心头堵也只说给虞氏、沈氏知道,一旦她们得晓,虞氏总会在素妍回娘家时,私下里教导一番,而沈氏又地讲上一堆道理。 素妍也不生气,自然又说些凌薇的事。“瞧她把耀南给惯的,半夜三更的,耀南说肚子饿,她竟起来给孩子做食,哪有孩子半夜进食的,她自个累不说,孩子吃了也不消化……” 偶尔,婆媳二人各有各的理。 虞氏、沈氏就成了两头劝、两头说。 无论怎样,婆媳的小矛盾不断,大矛盾没有,但整个皇城都知道,左肩王府的凌敬妃与王妃婆媳胜同母女一般,就连宫里的太后听了,也笑言,要跟凌薇学。 芙蓉帐内春衫薄,风光旖\旎,春色撩人。 素妍躺在宇文琰的臂弯,每次宇文琰自宫里当差回来,都会迫不及待地当一回狼,今次也不例外。 孩子们大了,知晓父亲归来,远远地避着。耀东到底是知事了,知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他十六岁生辰那日,凌薇便挑了一个美貌又聪慧的丫头送给他做通房。这在各家也都是不成文的规定。早的十五岁就有,晚些的十八岁,但凌薇觉得十六岁正好,加上耀东自幼习武。原就要当旁人家十*岁的男孩。北北和耀中听说宇文琰回来,要来琴瑟堂凑热闹,被耀东给训走了。 耀东虽在外人面前嬉皮笑脸,也不知怎的,家里的弟弟妹妹竟还有几分惧他,他不笑的时候,越发像江舜诚严肃时的样子。 素妍娇\喘连连,“耀东要请战出征……” “自以为读了几本兵法就了不得,他的武功不错,可要出征……”宇文琰摇头。总觉得耀东缺乏实战经验,行事沉稳这一点上,耀东与太子宇文恒相比差上一大截。太子宇文恒从鬼谷宫学艺归来,他的武功、课业都由皇帝亲自过问,进步神速。“父王昨儿入宫,求了皇上也说要出征,也不瞧瞧他自个多大的年纪。” 六十岁的人了,也跟着凑热闹,如今就连杨秉忠都说自己老了,辞了兵权,在家养老。一门心思教养他的三个孙儿学习武功。 素妍听凌薇说过这事,“父王请战出征,说要建功立业挣功名。” 老王爷一大把年纪,他要功名做甚,说来道去还是为了最年幼的耀中。 耀东得袭世子位,耀南封为卫平候。唯独耀中可谓什么也没有,偏老王爷最疼耀中,觉得耀中很像他小时候,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可爱。从耀中两岁至今。他们祖孙俩呆在的一起的时间比谁都多。 素妍仰头:“父王出征是为耀中;耀东出征是想证明他有一身的本事,并非皇族纨绔;你出征……” 宇文琰眉眼含情,将她搂得更紧了,“我怎么想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呃……”他出征是为了她。 因为早前朱武说,素妍应配如罗思源、唐观那样的大才子。后来,又有一些文臣名士有同样的感慨,久而久之,竟成了宇文琰的一份心结,他努力地学武功,努力地做大英雄,都是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是配得上她的。 宇文琰总觉儿子年幼,而父亲太老,一老一少皆请战,他不得不请战大辽。 素妍习惯性地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挠得他身心荡漾,“耀东求到我那儿,想当年你出征西歧,比耀东大不了多少,既然耀东想去,不如由了他去。男子总得磨练一二才能长大,你我都不是世俗之人,亦不能总将他们庇护在臂膀之下。” 宇文琰微皱着眉头,“太子也曾再三请战出征,皇后发了话,要出征可以,得让他先娶太子妃。” 素妍想到孩子们的婚事,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上回,我大嫂挑了五位好姑娘,耀东竟是一个也没瞧上。听说皇后给太子挑了不少,太子一眼也不曾瞧过,闭口不提成亲的事。这两个孩子,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皇后从杨氏宗族里亦挑出了两名才貌俱佳的女子,列为太子妃人选,其他世族除江氏女大多早早订了亲,旁的亦都有贵女入选,偏宇文恒一个也瞧不入眼。杨云屏追问了几句,也没一句话。 宇文恒性情内敛,不苟言笑,自有一股威严之气,像极了当今的皇帝,因他性子像,皇帝也多有爱惜,加上与太后同日寿诞,太后也偏袒。杨云屏自不屑说,宇文恒是杨云屏唯一的儿子,杨云屏虽又育有两位公主,但只生了宇文恒这一个儿子。 宇文辉、他们的儿子耀东则与宇文恒的性子完全不同,宇文辉性子活泼开朗,嘻笑怒骂是常有的事,严肃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最是个会哄女人高兴的,能哄凌薇,也哄素妍,就是西西、北北俩也能被他哄得团团转,一见他就乐。 宇文琰轻叹一声,“回头你寻了机会探探耀东的语气,我瞧他莫不是在外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素妍沉吟着,她着实想不通,耀东随宇文恒下山时不过才十三岁,宇文恒也才十四岁,他们哪里就有意中人了?如今下山几载,也到了婚嫁之龄,这两个孩子却都没有寻到合适的姑娘,“我回头问问。” 耀东挂念着素妍答应他的事,一从太子宫归来。便马不停蹄地上了赏月阁。 素妍正与耀南讲授绘画的要骤关键。 “娘。”他低唤一声。 素妍抬眼看着风尘仆仆的他,一袭战袍铠甲,双眸熠熠生辉,眉眼之间像极了江舜诚。难怪江家的哥哥、侄儿们见到他,都生出几分畏惧来,除了长得像江舜诚,性子里却更多了份随和,“今儿回来得这么早?” 他跟着太子整日在御卫营里摸爬滚打,近来素妍又听说端妃所生的四皇子恪、良妃所生的六皇子悰与宇文恒亲近,快成了宇文恒的影子,三个人常出入御卫营。“御卫营一操练就回来了,端妃娘娘应了四皇子殿下出征沙场,良妃娘娘也应了六皇子殿下。皇上对太子也略有松口,我这儿……” 良妃张锦绢,在育下六皇子宇文悰后,晋封为妃,良妃等同贤妃位。位于谨妃之前。因良妃性子温和,是后宫出名的忠厚、贤良之人,虽无甚美貌,却亦平安地一路走来。 皇帝发了话,只要他的父母应了,自不会反对。 毕竟,耀东是素妍的嫡长子。 素妍微微一笑。对耀南道:“你先练习一遍,我到偏厅与你大哥说话。” 耀南应声,素妍起身行至偏厅,白茱领着丫头沏了茶水。 素妍的五个儿女,无论男孩、女孩年满三岁都会遣离乳母,除了西西是在江家长到四岁时才回到身边的。其他几个几乎都是由凌薇带着的。凌薇最忙的时候,一个人要带三个孩子,手忙足乱,却忙得开心。那几年,素妍接管了王府内宅事务、琐事。凌薇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后来耀中三岁,被老王爷接到卫州,北北和耀南渐次大了,凌薇又得了闲,这才重新接管了府中事务。 素妍审视着耀东一番,“你与娘说句实话,上回你大舅母给你提了五个好人家的姑娘,你却一个都没瞧上,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没有!”耀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张口而出。 素妍微眯着双眼,虽然耀东年少离家,可这是她的儿子,“这五位姑娘里,有才华过人的,有贤惠出名的,还有才貌双绝的,你怎一个都没瞧上?除了你心里有人,我实在猜不出是什么原由?” 耀东垂首,失了之前的底气,“没……没有……” 可看他的样子,说没有,比说“有”还要肯定执著,素妍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能与我说说么?” 耀东不想说。 素妍却在等待,时不时宠溺地看着他,“我与你父王都不是世俗之人,想来能让你倾心以待,定是个好姑娘。” 耀东回想起下山后的事儿,他和宇文恒一路走得很慢,虽各有护卫相伴,可他们就想在路上好好玩儿一场,再则离家太久,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状况。在山上的时候,倒是听门中的师伯、师叔及师兄弟们讲了不少素妍的事。 宇文恒是年满六岁后,经素妍引荐拜入鬼谷宫门下学艺,在他入门之前,已经有两名略比他年长五岁的侍卫入了鬼谷宫,他们在暗中保护宇文恒。 耀东六岁也上山学艺,同样的山上也有两个他的护卫。 宇文恒比他入门得早,是名义上的“师兄”,而他们的年纪相当,倒是颇为投缘,为瞒下身份,宇文辉唤作“凌耀东”,随了祖母凌薇的姓氏;宇文恒则化名“杨玉”。那几年山上众人倒不曾怀疑过他们的身份。 下山时,途经长安,宇文恒便说“耀东,不如在此多作停留。” 耀东方听说皇帝年轻时,便是在长安城外遇见了学艺下山的素妍,二人一见如故,可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情不知为何物,悄然而生。 在长安城住下的第三天,一个少女就突然闯进了他们的生活,那是一个姓易的少女,灵动、聪颖,快乐,就像阳光,总能感染人心,笑起来的时候如银铃一般,虽说只得十多岁,可她的胆子很大,竟敢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她的武功招式很独特。 素妍面色含笑,耀东不愿娶妻,宇文恒也是如此,看来与那个姓易的少女脱不了干系。她轻声道:“这姑娘一定长得很美?” 耀东若有所思。“也不算很美,只是很有趣儿。” 他低下头来,笑容里都是满满地欢喜,“就在今年上元灯节,我和玉郎又在灯市遇见了她,她比那时又漂亮了许多,依旧爱笑。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赢了好多的花灯,我们从未见过那样聪明的女子,仿佛什么事都难不住她。” 回忆总是美好的。分别时,他和宇文恒都很不舍。 他停了一下,沉陷在回忆之中,“我私下问她,等她大了。可愿嫁我为妻,她说待她年满十八就告诉我答案。” 十八岁,也就是说离现在还有些日子。 耀东低头,痴痴地笑道:“分别时,我们约好了,等她十八岁那年的上元佳节,她就来皇城灯市寻我们。”他顿了一下。“就是下次上元佳节,她会再来皇城。” 素妍沉吟道:“姓易的姑娘……” 在天朝姓易的人并不多,但若细查起来却也不少。 “你是打算等到下次见过她之后再作计较?” “是。答应过的事就不能再改。” 素妍问:“那么,太子也喜欢她?” 耀东想了一阵,宇文恒比他年长一岁,如今迟迟不提娶太子妃的事。现下想来定是真的喜欢易姑娘,易姑娘是那样的美好,一双眸子清透得不染尘杂,总是那样的快乐而自在,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心口如一。 素妍也曾年轻过,那时候她也曾纠结在宇文琰与宇文轩之间,一番权衡,她最终选择了宇文琰。“辉儿。”她鲜少这样叫耀东,在耀东的记忆里是可数的几次,有着郑重,有着严肃。 耀东讷讷地看着她。 素妍道:“无论易姑娘最终选择了谁,都不可为难她。如若她选择了玉郎,你要学会放手,对于易姑娘来说,你的放手才是她安心求得的幸福。” 耀东勾唇一笑,“娘怎么就认定我会输。易姑娘还经常笑话玉郎,说他整日都板着张脸,跟借了他十万两银子没还似的。” 他又怎么会明白,有时候故意骂那人,又哪里就是真的不喜欢。 几日后,素妍入宫拜见太后、皇后。 闲聊之间,就聊起太子与耀东的婚事。 斥开左右,素妍讲了易姑娘的事。 杨云屏惊道:“三妹是说……他们俩都喜欢上易姑娘了?”这可如何是好,当年的皇帝与宇文琰同一时间喜欢上素妍,而今孩子们大了,居然有了上一辈同样的故事。 素妍云淡风轻地道:“既然这是他们约好的事,且由得他们一回。易姑娘只一个,我相信这是孩子们之间最美好的秘密,二姐也不要逼太子,不过是晚两年的事。” 杨云屏苦笑道:“哪里是我逼他,分明是朝里那些文武群臣在逼皇上。说太子年纪不小,该迎娶正妃了。” 这么多年,对任何人不能讲的话,杨云屏愿意与素妍说。她知道,一旦自己有了事,素妍是那个始终站在自己这边,会全力帮她的人。 当年素妍为了入宫照顾宇文恒,竟累得自己的胎儿不保,也至耀东五岁了也没个弟妹,那时候杨云屏心里很是愧疚,如若从此素妍再不能生其他的孩子,只怕她一生都觉得对不住素妍。好在后来素妍又生了几个儿女,杨云屏的愧意才轻浅了许多。 杨云屏说的都是实情,满朝文武都盯上太子了,想着这是储君之位,而杨家亦是皇城世族,杨家的权势不是因为有个做皇后的女儿得来的,全是靠杨秉忠父子一刀一剑拿性命搏出来的。如若哪位臣子将自家的女儿、妹子嫁给太子,就成了储君的姻亲,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而叫嚣得最厉害的便是知晓自家女儿在待选太子妃名单之列的人,表面上是为了皇家的开枝散叶,实则背里斗得厉害,都想让自家女儿坐上太子妃。 素妍道:“我已应了耀东之请,准他请战大辽。他在山上学艺多年,为的就是一展抱负的机会,且由他去吧。” 杨云屏与素妍闲聊了一阵,觉得素妍的话也颇有道理,亦应了太子宇文恒之请,不免在皇帝面前替宇文恒说了几句好话。 皇帝见杨云屏同意,只不多说,次日应允宇文恒请战疏。 数日后,北齐太子封为征辽副元帅,拜杨云简为帅,耀东为先锋将军,领兵前往大辽边境。 老王爷到底不顾众人反对,偷偷尾随耀东等人去了北关。 直到月余后,素妍与宇文琰方知老王爷偷去北关打仗的事。 耀中听说老王爷的事,为此大哭一场,凌薇好一番安慰,方才平静下来。 天兴十六年的年节,耀东与宇文恒是在北关军营里过的,倒偶尔能听到从北边传回的捷报,说天朝又打了胜仗,狠狠地挫败了大辽人的锐气。 这些年北齐国富民强,与皇帝登基之初相比,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势态。 965 终章-故人女 吃罢团圆宴,凌薇不由得轻叹一声,“耀东该要说亲了,瞧着那三家的姑娘都不错,祈丞相家的大小姐、明镜候家的嫡长孙女,还有户部宋尚书家的嫡长女,我都见过,都是极不错的,尤其这宋小姐,论模样,论人品贤惠哪个不说是好的,就连宫里的端妃和良妃都想说给四皇子、六皇子呢,这不因有个稍长的二皇子未娶,怕犯了忌才没提这事。” 祈栗自天兴元年高中状元郎后,步步高升,从知县、知州再到吏部侍郎、尚书,而今担任右相一职,他只用了十五年时间。十五年秋擢升为右相一职,这与素妍前世记忆里晚了数年,却比江舜诚升得更快,更为平顺。 百姓们都说祈栗是第二个江舜诚,都是一介布衣白丁,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到了丞相一职,这亦给无数寒门学子看到了新的曙光,前有文忠候江舜诚,后有祈栗,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只要有才,也能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明镜候顾力行的嫡长孙女,虽父母平庸,偏这位嫡长孙女是在端妃身边长大的,受端妃调教,言谈举止极为得体。端妃原就是照着皇子妃的人选进行培养教育,但凡见过的,谁不夸她进退得宜,举止大方。 户部尚书宋元鸣,这位是与唐观、周逊同届得中的进士,与祈栗并称为本朝翘楚,他有个嫡长女长得美丽绝色,在皇城也是出名的美人。 宇文琰莞尔一笑,看着左右坐着的儿女,耀东不在,耀南、耀中和西西、北北分坐其间,如今瞧着,心里就乐滋滋的,他们都是他的儿女。耀南和西西长得像他,走出去。但凡与他站一处,旁人一瞧就知道是他的儿女。北北的容貌里融合了他和素妍的相貌,耀中长来长去,竟多了一分他的模样。又有七分老王爷的样子,就算是这样,耀中还是老王爷最疼爱的孙子。老王爷就连去沙场,也是为了要给耀中挣个爵位。 真被凌薇昔日给言中,“同样是你们的儿子,凭甚有的可以袭世子位,有的一满百日就有卫平候的爵位,而有的却什么也没有?”这话自不敢当着孩子们,也就私下里与素妍说。 凌薇的意思素妍是明白的,她希望素妍入宫求皇帝或皇后。为耀中也讨个封赏,哪怕只一县封地的爵位也好。 凌薇生气地道:“你还笑呢?耀东可不小了,就没瞧过你们这样做父母的,一点也不着急,和他差不多大的。江家的二少爷、三少爷都是十七八岁就成亲了,早的十五岁订亲,便是晚些的十七岁也订亲了。” 如今,连江家的张双双都做祖母了。 耀东十八岁了。 但素妍想着耀东拿定的主意,定要在明年上元佳节见过易姑娘后才能做出决定。 这样的年纪,能让他真心等待的人不多,既然他要等。她亦不逼他。 她相信耀东,要是易姑娘心仪于他,一旦到了那时候,自会有个好结果。如若不然,耀东也能释然放手。 “婆母又何必着急呢。阿琰当年二十出头方与我成的亲,与他那时比。耀东如今算小的。就算要订亲,好歹等耀东回来再说。” 一句话,素妍又给推了。 凌薇虽然生气,却也没法子,少不得在虞氏面前提了几回。 虞氏的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灵光,要扯着嗓子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她才能听明白,有时候声音太大,她反生气了“你吼我做甚?当我真是老得不中用了。”偏要是说得小声了,她又听不清,还会瞎猜一通,有时候又会不悦地道:“明知我老婆子耳朵不好使,你们几个尽在那儿偷着乐,好歹说大声些。” 惹得儿媳、孙媳、甚至是重孙媳妇们每次说话,少不得离她近些,嗓门也要提高些,才能让虞氏听个明白。 虞氏老了,性子反有些像小孩子,有时候一个不高兴,搁下筷子闹情绪:“我不吃饭了!我想妍儿了,让你们去接人,偏就不去,见不着人,我不吃饭。” 闹得沈氏与张双双无奈,只得遣了家轿去接人。 素妍回到娘家,虞氏眯着眼睛打量,拉着素妍的手就开始絮叨起来,逼着素妍吃饭,吃不完还不给走,如此闹了几回,素妍都有些怕了。 没过几日,虞氏又开始闹上了,这回不是想素妍,倒是想西西了,西西又乘了江家的家轿回去看虞氏,陪着她说话,哄着虞氏吃饭。 沈氏、慕容氏、何氏、杜迎秋妯娌四个,没少围着虞氏转,尤其是何氏,动不动就被虞氏抓住训骂一顿。虞氏听力不好,总看到何氏坐在花厅上又说又笑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虞氏会眯着眼睛想,想上片刻,大声问:“你又看上哪家好男儿、好姑娘,想说给你娘家侄孙儿了?” 何氏解释一通,声音小了还不行,大了,虞氏厉声道:“还好意思说这么大声,原是给你家十三议亲啊,好似十三找不上媳妇……就那姑娘也好吗?真是个没眼力的。”年纪大了,越发不想忍受什么,心里怎么想也就怎么说了,搞得何氏很没有面子,她觉得好的,虞氏却说不好,总能挑出毛病来。 与虞氏不同的是江舜诚的眼睛不大好使,偏又喜欢看书,还时不时让重孙、年轻的孙儿们给他读书听。江家儿郎多,几个孩子轮流到大书房里侍候,给他读书听,自己在读书的时候,也能学些知识。 江舜诚每听过一段,就解释一下那段话的意思。 儿孙们多了,自有儿孙多的好处,大家如同衙门坐班似的,每日都有两个人前往江舜诚跟前侍读相伴,有时候是七八个人约好了一起去,一起聆听江舜诚的教诲。在众多传字辈的孙儿辈里,江舜诚最喜欢的是小九江传扬,这孩子有学问,诗词歌赋都做得好,是传字辈里的姣姣者。 日子,平静如水。却又生动有趣的过着。 * 天兴十八年的春节终于到来。 正月初八晚,耀东特意从北关赶回,对外说是要给姥爷江舜诚贺寿,而素妍却知他是为心仪的女子归来。 上元佳节夜。皇城灯市亮若白昼,天上的星,地上的灯浑然一体,让人难以分辩哪里星,哪里是灯。 耀东今儿特意着了一身最好看的袍子,天蓝色配上绣白蟠龙袍,头上戴了顶镂空银冠,冠上只一根白玉簪子,峨冠博带,俊逸不凡。再加上近两年在军营的磨砺,越发让他显出几分男子阳刚之气。 灯市,夫妻树下。 这是易姑娘与他们约好的地方,夫妻树相传是一棵有四五百年的柳树,原是一棵。后来有对相爱的男女因门第悬殊,被无情地拆散,痴情贫家女不甘与挚爱男子分开,含愤撞死树下,男子得晓真相,也殉情树下。几年后,原是一棵的柳树竟长成两棵。两棵纠缠一处,相依相偎,他们便有了一个新名字“夫妻树”。 耀东到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不想宇文恒已经先一步到了,露出少有的笑:“你回皇城了?”说是在问。突地扬头望着远方,微微蹙眉,“莫不是你二弟又出来惹祸?” 耀东当即扭头,出来时他是与弟弟、妹妹一处,西西自要好些。偏耀南一上街就惹事,主要缘于他那一张生得太俊俏的脸庞,本是男子,竟比女儿家还要美,虽与西西长得一般模样,偏又多了几分如玉温润的风姿,任是谁见了都会被他的美给怔住。 耀东正在讷闷,就见自家的家奴气喘吁吁地奔过来:“世子爷快去瞧瞧,二公子又被几个姑娘给围住了。雨苹小姐要给他解围,没想竟和几家小姐动手打起来……” 这个妖孽! 出门不是让他戴着面具么,怎还么多事。 耀东抚额甩了一把,有这样一个生得太美的弟弟,真是被他拖累死了。 难怪他爹常说“男人还是不要长得太美的好”,太美就是祸水,过得去就行,这话好像是在说耀东和耀中,他们兄弟一个像姥爷,一个像祖父,都不是那种很俊俏的男人,不过男人是的中上之姿,但耀东的帅胜在风度与高大魁梧,而耀中现下年岁还小,但耀东常想,估计长大与祖父差不了多少。 耀东到时,江雨苹正领着两名丫头与几个姑娘小姐们扭打成一团,你揪我的发,我扯你的衣,哪里还有大家小姐的派头,活脱脱就跟市井撒泼的女子一般。 耀东跺了一下脚,一侧的江十三(何氏所生的幼子)、江传达的长子奇泽大喝:“都给我住手!给我住手……” 很显然,被惹火的雨苹压根不管,江十三的喝斥声没有半分效果,雨苹将奇泽的叫声也抛于一边,只拼命地揪着一位与她一般大小的姑娘头发,瞧那姑娘的模样,也是某家的大家闺秀,此刻全无仪态,扭打一团,周围聚拢了无数的百姓,有笑看热闹的,有一边哄笑成团的。 江奇泽气得直打转,伸手要去拉自家妹子,雨苹厉声道:“是她先招惹我的!上回就为难耀南,我没理她,这会子又厚着脸皮跟着。” 整个皇城,谁不知道江雨苹最喜欢的人是耀南。 只要耀南出门,她是第一个会得到消息的,立马就会跟过来。 在雨苹的心里耀南已经是“她的人”。 耀东看着一边若无其事,双手负后,一门心思赏灯的耀南,“二弟,你去阻止她们……” 耀南微微侧目,戴着面具的脸上露出一双深若幽潭地眸子,淡淡地反问,“与我何干?” 是因他打起来的呀! 耀东一愣,他从来不知道他这个弟弟,有一日会变成这样,有人因他打架,他居然可以置身事外,问他“与我何干”。耀东低声厉斥:“雨苹好歹是江家人,回头娘知道了,还不得罚你。” 耀南一想,这也对!其他人的颜面他可以不顾,但江家待他们不错,尤其是三舅江书鹏没少教他读书写字,高声道:“都给我停下来!谁再打架,以后我再不理他!” 不过是一句很平淡的话。顿时揪打一团的人立时停了下来。 江雨苹推开身边的官家小姐,“今儿是瞧在耀南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再发现你缠着耀南,我定不饶你。” 江奇泽抚额长叹:他在旁边叫嚷劝解了半日。还不顶耀南一句话。 场上的丫头姑娘们停下打斗,还有几个在骂骂咧咧地不服,有的是在骂江雨苹多事,而江雨苹又骂对方不知好歹,一个小姐总缠着人家少年,场面甚是滑稽。 江雨苹拢了拢凌乱的长发,重新扶了步摇、发钗,这才笑盈盈地,仿若无事地追上耀南,甜甜地唤了一声。“我们去猜灯吧!” 耀东见众人散去,折身往夫妻树方向奔去。 夫妻树下,零散走过几对男女,哪里还有宇文恒的身影。 易姑娘…… 夜色中,人如潮车如龙。美人如玉剑如虹,在人群里依然有着一位娇俏美丽的少女,与宇文恒并肩而行。 少女在一盏制作精美的华灯前止步,“我喜欢这盏灯,你送我吧。” 宇文恒看了眼,那上面的灯谜倒不难,只见上面写着“指头大一个宝。一屋子装不了。”“我得的灯,只能送我妻子。” “真小气!”易姑娘扁了扁嘴,面含愠怒,“不就是一盏灯么?这个也舍不得,不想送算了。” 宇文恒见她生气,心头一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记事起就是不停的习武读书,每一日都很辛苦,他反是羡慕耀东,可以轻松自如。没有人逼他,只要他想玩便可玩,想偷懒时也没人催促。这样的笑,对他来说已属难得。 易姑娘越发生气,愤愤地瞪了一眼,扭头便要走,不想他却先一步抓住了手腕,“要是你答应做我的妻子,我就把这灯送你。” 她低呼一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微垂着脸颊,“要娶我不难,你需得应我一事。” “什么事?” 易姑娘抬起下颌,“一生一代一双人。” 这样的要求,当年的左肩王妃提过。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当年的皇帝没能做到,他…… 易姑娘面露失望,“做不到就算,以后再不提那事。” 就在她准备离去时,宇文恒深情回道:“我应了。” 易姑娘不可思议地看着宇文恒,自相识以来,耀东嘻笑怒闹,唯有宇文恒总是一尘不变的面孔,不笑不怒,总是这样的平静,这样认真的人,说出的话应是认真的。 宇文恒伸手,小心地握住了易姑娘的手,对卖灯的妇人道:“这灯的谜底是油灯。” 妇人笑应声“正是”,摘下精致的莲花灯,双手捧递给宇文恒。 不远处,耀东在人群里寻觅到了醒目的宇文恒,他的身边多了个美丽的少女,又有两年没见易姑娘了,她似又长高了一些,似又水灵了不少。 夜色中,他们手拉着手,像许多来逛灯市的男女一样,这样的亲密,这样的快乐。 不知过多久,到了灯市散,游人归的时辰。 宇文恒固执地第一次要送易姑娘回家,她的家住在城南一座大宅子里,只见宅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白陀别苑”,他突地忆起,当今天下首富就是白陀夫人,她与丈夫便住在北齐与西歧交界的白陀山庄,他们夫妻助西歧国原需二十年时间却只花了八年时间偿还了欠北齐的一万万二千万两白银。 “白陀夫人是你什么人?” 易姑娘先是一愣,而后看着那块牌子,“她是我娘亲。” 易姑娘居然是天下首富白陀夫人的女儿! 难怪啊! 传说白陀夫人郑晗是奇女子,手握无数的金银财宝。 易姑娘道:“你若待我真心,三日之内着人上门提亲。我叫易晶晶,容易的易,三日晶!” 宇文恒暗暗记下这个名字,看她启开大门,含笑迈进,突地,他朗声道:“其实……今晚耀东也来了,是我使了法子,生了点乱子将他支开。” 易晶晶回过头来,粲然一笑,“我知道!我看见他离开,要是他在,我还真不好意思来独自见你。” 原来,她一早喜欢的人是宇文恒。 宇文恒心头直乐,他常听皇帝说,年轻时输给了宇文琰,这一次他赢了,当他和耀东同时喜欢上易晶晶,他才是获胜者。 这一夜,耀东生平第一次喝醉了。 待他醒来时,榻前坐着一个熟悉的倩影,素妍正一脸忧色地凝望着他。 “娘。” 素妍面色一暖,含着浅笑,“我让孙嬷嬷备了你爱吃的粥点。” 耀东只觉头疼欲裂,用手轻拍着脑袋。 素妍轻声道:“傻孩子,既然易姑娘选择了玉郎,你就祝福她吧,过多的纠缠,不是你一个人的苦,而是三个人的痛,放下,退一步海阔天空。就像当年的我与你父王、皇帝之间,过了这么多年,回想过往,我从心里感激皇上对我和你爹的成全……” 耀东勾唇一笑,是释然,是放下,“我都听娘的,我再不会为她喝醉了。娘,玉郎真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么?” “与深爱的人在一起,那就是幸福。” 耀东反复回味着素妍的话。 对于女子来说,所相爱的男子在一起,那就是所求的幸福,名利、权势、荣华……这些身外之物,皆都可以抛下不顾。 966 终章-阔别重逢 几日后,皇城就传出一件沸沸扬扬的事:当今太子痴迷上天下首富白陀夫人的嫡长女。一时间,传得满朝风雨。 而这日,耀东已经连夜骑马赶往北关。 当朝太子的太子妃、侧妃都应是当朝权贵家的千金闺秀,而不是富贾之女,哪怕是天下首富也不行。 宫里,宇文恒坚持要迎娶易晶晶为妻,上至太后、皇后都纷纷出言相阻。 杨云屏心头烦闷,宣素妍入宫谈心,也在同一日,素妍收到了阔别十几年郑晗送来的拜帖。 这么多年了,倒是听人说天下首富乃是白陀夫人,想到当年郑晗嫁人随着夫君远离皇城,自此再没了她的消息,想来郑晗也是极忙的,先在西歧与皇家联手做了几笔大生意,竟帮着西歧在短短八年中偿还了欠下北齐的巨额负债,然后又往返于北齐、西歧两国的生意。 素妍看罢拜帖,携了丫头入宫拜见皇后。 杨云屏就宇文恒看中商贾女的事感慨一番。“多少家的好女儿等他挑,他却相中一介商贾女。”“门第不配,身份差异,这不就闹了笑话?” 待她说罢,素妍笑道:“不瞒二姐,耀东因知易姑娘喜欢上玉郎如今放下了,难得易姑娘和玉郎真心相爱,何不成全了。” 难得……杨云屏应该明白这意思,她也曾年轻过,在西北时也曾有过真心喜欢的男子,而他来不及到杨家提亲,便在“飞狼岭一役”中战死了。得晓消息时,杨云屏心如死灰,有一阵子真想随他而去。 杨云屏呢喃道:“莫不是那女子长得很美?” 素妍道:“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丑,是个特别的女子,否则也入不了耀东和阿恒的眼。” 情人眼里出西施,有时候只因情陷。因为喜欢,不在意对方的容貌如何。但素妍却是见过易泊与郑晗的,他们这二人容貌不丑,想来所生的女儿也是特别的,就算没有倾国绝色之容,至少也是水灵清秀的人物。 姐妹二人又说了一阵体己话,待素妍出宫时,杨云屏的心情已经大好。想到素妍说,“二姐是担心她的出身不够?这还不好办,待她与太子订亲。寻个得体的人家做易晶晶的义父、义母,或寻了镇国公府,或是其他哪家也都使得。” 有天下富贾的真娘家,再傍个有权势的做为义父母,这也不失为好法子。 皇帝听说这事后。早前还生气,后来却笑了,“不愧是朕的儿子,哈哈!抢了耀东的心仪女子……”仿佛不在意易晶晶的出生,更在意的是他的儿子打败了宇文琰的儿子。 他年轻时候没争过宇文琰,但他儿子赢了宇文琰的儿子,这让皇帝觉得很解恨。仿佛是与宇文琰切磋武功,他又胜了。 宇文琰这人……想到武功,皇帝微蹙着眉头,五六年前,武功最好的是他,可这几年与宇文琰过招。屡试屡败的人是皇帝。 宇文琰给的说辞很简单:“皇上国事繁重,而微臣除了当差巡逻,有足够多的时候来练功。”巡逻对于宇文琰来说,也就是休息,在金吾卫当差的空歇里他总是挤时间练功。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打败了皇帝,他这个“大内第一高手”可不是空有虚名的,这颇让宇文琰骄傲。 皇帝的武功不如宇文琰,他隔断时间就问宇文恒:“打败宇文琰了?”宇文恒总是尴尬地回以一笑,虽是一笑,皇帝却已知道,定是宇文恒又败了。 杨云屏娇嗔道:“臣妾都要愁死了。” 她就这一个儿子,就指望着给宇文恒寻门好亲事,哪能想到宇文恒竟喜欢上商贾之女。 皇帝问:“安西怎么说?” 过了这十几年,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称呼素妍为“安西”,不以“左肩王妃”几字来替代,在他心里,素妍从来都是安西郡主。 杨云屏将素妍开解她的话说了一遍,“安西说这是好事,天下首富白陀夫人的嫡长女,听说早前连西歧太子也想迎娶,可不知何故,西歧的西苑大王没应,白陀夫人也反对。安西说,这天下首富可不是空有虚名,能用八年时间还清欠我朝的巨额银钱,只怕白陀夫人手里还有不少钱财,娶她的女儿,可比娶丞相、大将军的女儿都合算……” 总之,从素妍嘴里出来,这就是一笔极合算的买卖。于私,成全了宇文恒的心;于公,于朝廷有益,说不准还能得到一笔巨额钱财。 皇帝听罢,又哈哈大笑了两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如安西会想啊。” 杨云屏挑着眉,“这事是落在玉郎身上,安西这才说得轻巧。”若真落在素妍身上,许就不这么想了,但素妍的话,杨云屏还是会听一些的,只是想到他儿子、堂堂的当朝太子要迎娶商贾女为正妃,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便是太后那儿也不乐意。 * 翌日,郑晗携着易晶晶登门造访。 阔别十几年后,郑晗与素妍首次重逢。 虽数年未见,两人相顾审视彼此,相较于嫁给太子,郑晗倒更喜欢素姨能做她女儿的婆母,至少郑晗知道,素妍的性子极好,也易相处。 她也曾劝问易晶晶:“你喜欢的人是左肩王世子么?”如果真是如此,郑晗也会觉得是天赐良缘。不想,易晶晶反问道:“娘,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认识宇文辉,可我心里真正喜欢的是宇文恒。” 感情并不会因为郑晗期盼什么就照着她的心愿走下去,而最不能预测的便是感情事。 此刻,两个人坐在琴瑟堂的花厅里,郑晗看素妍,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看到了年轻的、优雅的素妍,总是一袭素雅的打扮。给人一种清新、亮丽的视觉。 素妍看郑晗,则依如从前的自信满满,不同的是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那条条细微的鱼尾纹。还是在不知不觉爬上了郑晗的眼角。 想到此处,素妍不由得心头一沉,当年她给郑晗的配方里留了一手,这么多年来,她用的雪膏全是宇文琰亲手配制的。就连杨云屏这些年用的雪膏,也是江南“花仙子脂粉坊”制造的贡品脂粉,事实上,并不如素妍使用的好。 素妍打趣道:“如今做了天下第一的有钱人,倒把故交好友给抛诸脑后了。” 郑晗笑容淡淡,带着几分尴尬。“原是一早就要来的,又怕给你惹了麻烦。尤其是数年前,西歧偿还了北齐的巨债,更不敢来找你了。你怕是也知道的,我夫君做了西歧国的西苑大王。人言可谓,总得顾忌着些。今儿来,是有事相求。” 素妍多少亦猜到一些,“你且说来听听。” 郑晗道:“晶晶的事……你许听人说过,她喜欢上太子。这门亲事,我原是不大赞同的,偏这孩子就认定了他。我没了法子,只好由得她去。” 素妍没想到郑晗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但回头又想,年少时的郑晗总会有旁人想不到的事,这也在情理之中,“你当真同意晶晶嫁给太子?” 郑晗面露难色。“听晶晶说太子殿下答应许她一生一代一双人,既然如此,她信得过太子,我也不会拦着。”早前在西歧,西歧的大皇子也说过喜欢晶晶的话。但晶晶一提这事,大皇子就不应了,晶晶发愿说,只要有男子给上一句肯定的承诺,她便嫁给那男子。 素妍道:“要嫁太子倒也不难,难的是得寻一个门第好的官宦人家收晶晶为义女,这样一来,晶晶就能算是北齐官宦家的小姐,若再嫁太子就能顺遂一些。” 郑晗微微一笑,“我亦好些年没在皇城,还得劳你牵线。” 素妍心头一沉,这事若是好了,自然能光宗耀祖,毕竟晶晶所嫁的是当今太子。 要是不好,亦有可能累及全家的性命。 这种危险和荣耀参半的事儿,还是不尝试的好。 很快,她就在心头打消了将其引荐到江家为义女的事儿,而是在另外几家盘算起来。 就在她想着介绍谁家好时,郑晗突兀地道:“素妍,不如让晶晶拜你为义母如何?” “我……”素妍从未想过自己收晶晶为义女。 若真收晶晶为义女,对于郑晗来说利大于弊,素妍在太后、皇后面前都有其说服力,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有几分薄面。如若晶晶嫁给太子,素妍只会与皇后、太子妃更为亲近。 郑晗道:“思来想去,我在皇城认识的人原就不多,除了你这儿,我还真不到更好的。” 素妍在心下权衡一番,笑道:“事关重大,请容我思量两日再回你。为长远计,还是让她另拜一家权贵,不用你说,我只拿她当半个女儿,毕竟她是你郑晗的女儿。” 十几年没见的郑晗一出现,就要她收晶晶为义女,素妍怎么也无法接受,这其间的利弊,她还是细细端量了一番才成。 陪郑晗寒喧了一阵,说了这些年彼此的变化。她们原是相差不大,郑晗能瞧出三十五六的年纪,而素妍看上去更像是二十七八,郑晗笑问:“你怎脸上就没细纹呢,你瞧我这张脸,可不老了不少呢。” 素妍用手轻抚,“你是天下首富,只怕操心的事多,而我除了早前几年因府里几个儿女的缘故,接手打理了三年府邸,后来全是我婆母主持中馈,我一心只用在练习书法、丹青上,也不曾有所操心……” 操心的事多了,也许就要出老相。 而素妍当真没甚操心的,心境也很平静,偶尔与宇文琰拌拌嘴,不得她细想谁对谁错,宇文琰就先服软了,因为日子过得安稳静好,人也显得年轻。 坐了一个多时辰,留了郑晗用过午膳,郑晗便领着下人、护卫告辞了。 每遇大事,素妍都会与宇文琰及娘家父兄商议。这事也不例外。 江舜诚听罢,面露深思。 江书鸿与江书鲲也觉得这事非同小可。 江书鹏道:“这么说,太子是真的要迎娶易晶晶为太子妃?” 江书鲲以一个过来者的姿态道:“迎娶易晶晶对于太子来说利大于弊,谁都知道白陀夫人膝下虽有三个儿女。却只得这一个女儿,又是嫡长女,定然偏宠。这嫁妆定不会少,娶了易晶晶就等同娶了易家大半个家财。早前听说西歧大皇子有心要娶易晶晶,被易家人所拒。” 西歧大皇子、北齐太子,都是一样尊贵的身份。 素妍垂首道:“爹,你说这事儿,我是收为养女呢?还是另外介绍一家?”她顿了一下,这几日其间的利弊,她也权衡过的。“要是收为养女,若晶晶嫁给太子,只怕要得罪不少的当朝权贵。”权贵们的女儿还盼着要做太子妃,中途杀出个易晶晶,还不得被他们恨个半死。 如若不收为养女。郑晗已经求上门来。 江舜诚思量一番,微微一笑,突地豁然开朗,“曹家一直想做皇亲国戚却苦无机会,若是让他们收个义女,定也乐意。” 曹老太爷数年前与江舜诚一样,致仕闲赋在家。从礼部尚书的官位退下来。现下的时间多了,常到文忠候府寻江舜诚说话闲聊,他有几个孙儿也在江家的家学堂里读书,闲来的时候,到学堂里给孩子们授几堂课。 江家门庭显赫,江书鸿因是长子。这些年越发行事沉稳,进退得体,虽无甚过人的才干,但他的沉稳、圆滑在皇城都是出名的。 素妍不愿当出头鸟,更不愿收了易晶晶就算是罪人。但做未来太子妃的半个依仗,这可是极好的事,对于曹家来说,也算是天上掉馅饼的意外之喜。江舜诚念着江、曹两家几十年的交情,要是再送一个大人情给曹家,曹家定不会拒。曹家大老爷这些年与江书鸿几房人也是极为交好的。 江书鸿笑道:“这事儿,我让二奶奶回曹家说合。” 曹家在皇城虽不是十大世族之一,但也是颇有盛名的,早年想将适龄的女儿送往宫去,送了两个皆落选,还想着沾上皇亲国戚的边,好襄助曹家子孙,这偌大的皇城除了十大世族,能站稳脚跟的都是皇亲国戚。 曹玉娥觉得这是大好的机会,得了江书鸿的话,当即收拾一番就回娘家。与曹老太爷及大哥曹侍郎一说,曹老太爷立时就、笑眼微微。 曹老太太道:“可是真的?” 曹玉娥道:“大哥膝下就差个疼人的闺女,这不现在有个女儿么?我瞧着能成,这也是白陀夫人求上了左肩王妃的门上,左肩王妃推辞不过回来请祖父和我翁爹想法子。” 曹家觉得这是大好事,当下就满口应承下来。心里暗道:还是江家人好啊,这种好事还能照顾着曹家,也不亏曹家把自家的女儿嫁到江家去。 次日,曹太太、曹老太太备了厚礼,唤上曹玉娥去左肩王府。 素妍一早得了消息,请了郑晗来,说了自己的难处,自不会说得直白,而是很温婉,只说“我有五个儿女,光是她们就够缠人的了,我原是拿晶晶当女儿般看待的,另认一家权贵,就多个助益。” 这些年下来,素妍行事也变得圆滑起来,虽然左肩王府不怕得罪人,但有些锋芒该敛时还得收敛一二。 既然曹家人也乐意,想来是喜欢这门亲戚。 郑晗明白她的意思,未说多话,人家帮忙张罗,寻到合适的人家已算不易,再算曹是也代官宦,门庭不俗的。 曹老太太、曹太太表示了一番好感与诚意,两家又觉差不多,当即约定了认亲日期。 曹家人一走,凌薇这儿也得了消息,唤了素妍去静堂说话。 直说素妍摆着凌家人不用,竟将这么好的事平白给了曹家。 素妍笑道:“婆母只说是好,这也是得罪人的差使呢。谁认了易小姐为义女,他日嫁了太子是好,可不知断了多少官家小姐做太子妃的梦,还不得把人给恨死了。” 凌薇一听,这话也在理,“事先你好歹与我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准备不是。” 素妍道:“下次我会提前告诉婆母的。” 这不过搪塞之话,她也没工夫打听谁家女儿寻义母的事,一则要看各自的缘份,一则也要看机缘。 这年的正月二十二,曹家举行了隆重的认亲仪式,宴请了亲朋,宣布认白陀夫人郑晗之女易晶晶为义女。 太子宇文恒几番奏请皇帝,欲娶礼部曹侍郎之义女易晶晶为太子妃,皇帝再三权衡,认为宇文恒娶天下首富白陀夫人之女为妃也非坏事,至少娶得此女能壮大国库财力,等同额外得了一笔巨财,也算是官商联姻,很快应允,下旨赐婚并择期完婚。 婚期订在这年的八月初二。 宇文恒见心愿落定,方带人前往沙场。 耀东头脑灵敏,三月时带兵深入大辽腹地,让大辽人吃尽苦头,迫得大辽人签定城下之约,赔偿北齐二万万两银子,依是分二十年付清。 七月,杨云简领兵二十万,搬师归朝。 宇文恒归心似箭,想着不久后便要迎娶喜欢的女子为妻满心欢喜。 967 终章-波折 耀东回到皇城的第三日,素妍就在家举办了一次赏菊宴,特意邀了江家年轻奶奶、少奶奶们来参宴,又请了祈太太母女(虞盼儿)、宋元鸣夫人母女、顾\大奶奶母女同来,小姐们打扮一新,彼此说着话儿,祈大小姐与顾大小姐早前都是见过耀东两回的,如今见了也多少生疏,因男女有别,却是连一句话也没说上。 宋小姐大方得体地坐在母亲身侧,不卑不亢,礼貌谦和地与身边的小姐们说话,她长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眉眼如画,耀东乍一细瞧,虽第一次见到,就觉得有些熟悉,蓦然之间,才发现这女子的脸形与素妍很像,就连那红红的唇瓣都像素妍的嘴形。 顾小姐许是在宫里呆过,她的笑显得造作,笑得很是僵硬,不如宋小姐的大方得体。 祈小姐的笑则有些夸张,尤其是笑出时的声音,颇有些吓人。 唯有宋小姐,一切都显得很得体,就连她的笑,既不张扬,也不压抑,是这样自然的笑,如阳光般温和的笑。 她的笑,只一眼就让耀东生了好感。 这让他忆起了初见易晶晶时,就是她的笑让他觉得心动。 赏菊宴将散时,素妍与凌薇将耀东唤到一边。 耀东道:“我瞧宋小姐不错。” 宋小姐在三位小姐里,容貌算不得最美的,顾小姐许是最美的一个,但凌薇打听过,是三位里性子最好,也最贤惠的一个。 凌薇心头一乐,望着素妍道:“那就订宋小姐了。要是你还瞧中了旁人,可以娶回家做侧妃,你是王府世子,可以不学你爹那套,不说十个八个。娶三五个还是成的……” 一个都还没娶呢,凌薇就想着让耀东娶侧妃的事。 素妍道:“你若真心对你妻子好,就唯她一人。” 耀东微微点头,若有所思。“我明白,但凡天下的女子,都渴求娘那样的心愿。” 她的心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今生,她已经求得。 素妍轻声道:“你明白就好。” 八月初二,太子宇文恒与易晶晶大婚,十里红妆,举国同庆,浩浩荡荡的嫁妆从城外一直排到了太子宫门前,便是公主嫁娶也从未见过这等热闹的,丰富的妆奁。足足有一百八十抬之多,里面有大凡许多人没见过的夜明珠,不是一颗,而是一盒六颗,更有价值连城的金缕玉衣、一人多高。鲜艳夺目得如同烈焰般的红珊蝴…… 这等气派的妆奁,百姓们闻所未闻,盖过历代的太子、帝王大婚。 八月初三,左肩王府的花厅里,宋太太正与素妍、凌薇交换庚帖。 素妍接过帖子,但见“宋绛雪”三字跃入眼帘,不知何故这三字让她觉得心头一紧。心潮随之起伏,这么多年,她少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愕然抬头,看着静立在宋太太身后的宋绛雪。又看着一边端坐的耀东。 耀东面上倒有喜色。 宋绛雪面容平静得让人意外,女子遇到这种事,得嫁一个才华不俗,门弟不俗,相貌又算端正魁梧的夫婿。换作是谁都该是高兴的。偏宋绛雪没有喜色,这种平静里反而有了一种落漠和不安。 难不成,这内里还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 素妍轻声对凌薇道:“婆母,且寻人给他们合合八字。” 通常在两家交换庚帖时,都会提前请了算命先生或善于卜卦的居士到家里,一旦能合拢,便算订亲。 素妍笑盈盈地道:“宋小姐,陪我到外面走走。” 宋绛雪应声,起身随素妍出了静堂,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没走多远,素妍抬手斥退左右,她抬头平视着前方,“宋小姐,你与我说实话吧,你到底瞒下了什么事?” “我……”宋小姐支吾着,“不明白王妃何以有此一问?” 素妍也道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在关键时候,她总会有一些古怪的情绪,就似张双双的嫡长子奇峻要与林氏女订亲,她就有不好的预感,到底出面阻止了,事后才知林氏女果然是个多事的,竟与她表哥有染。 这一次,她的感觉又如那次,“说说你与那人的事,你既有喜欢的人,为什么又同意嫁与我儿?你今儿不说明白,休怪我当着你母亲的面宣扬出去。” 她也是过来人,两家订亲,反而落漠和不安,只能有一种原因:便是宋绛雪心有所属,而耀东却不是她心里念着的那个人。 宋绛雪身子一颤,定定地看着素妍,“王妃……” 素妍看着意外的宋绛雪,越发肯定被自己猜中了,莞尔一笑,道:“是那人逼你的么?” “王妃。”宋绛雪扑通一声,重得跪下,头伏贴在地,她以为这事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想到竟瞒不过左肩王妃,“小女该死,还请王妃恕罪。” 素妍笑意一敛,厉声道:“你既喜欢他,就不该应下我儿的提亲。他若真心待你,又怎会让你嫁与我儿。我儿的妻子,自得身心都唯他一人。宋绛雪,旁的我不再问。既然你与他真心相爱,你自当禀明父母,真心嫁他才是正理。” 既然相爱,就该去争取,而不是畏于人言,更不是要放弃自己的幸福。没有人会把幸福捧在你面前,就算捧在面前了,你也要有接受和面对它的勇敢,倘若不能,再多的幸福都会白白地溜走。 宋绛雪重重一叩,“还请王妃教我!” 素妍一脸肃然,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女。 “不瞒王妃,小女与三皇子殿下相识已久,真心相爱,可是我爹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说三皇子不过是华嫔的儿子,论尊贵远不及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等人,就是让我嫁给辉世子也远比跟他要好。偏他又是个谨慎小心的,不肯道破对我的真心……” 皇嫔所生的皇子,将来得封。若无军功,最多只能是郡王,可皇妃所生的皇子却能得封亲王,连封地也能多出一半来。皇贵人以下位份的后宫嫔妃所生皇子只能封为候爷,或三县、二县的封地。 虽同为皇子,因其生母的位份,便决定了各自所得封地、爵位的等次来。 这事,只怕宇文悌和华嫔一早就知道的,他们不仅不说出来,还劝她与左肩王府结亲,所有的原因皆是为了给他将来夺嫡增添胜算。 他不过是华嫔的儿子,如何与皇后、端妃的儿子相夺。 端妃所生的四皇子,不愿与太子相争。就是在立宇文恒为储君时,四皇子也帮衬了一把,谁都知道,皇后、端妃交好,四皇子与太子的感情也不错。而良妃就更不屑说了,自良妃入宫,她就是皇后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变过,就连良妃所生的六皇子宇文悰,也成为太子宇文恒最忠厚的弟弟。 而今,皇后的儿子封为太子。端妃的儿子宇文恪也颇得圣宠。 争不过的! “此事一旦宣扬出去,除了嫁他,你再不能跟旁人。”素妍已经告诉了她答案,伸手扶她起来,“既然心有所属,就不该轻言放弃。随我回静堂。” 花厅上,算命先生又合完八字,和以前一样,说了一大通的吉祥话。 素妍不待他说话,抬臂道:“先生可以退下了。白茱。赏三两银子。” 白茱应声着办。 素妍当着官媒的面,面含责备,愠怒道:“宋太太,你明知宋小姐心有所属,就不该再让她与我儿订亲,我儿要的是身心都系他一人之人。” 话落,凌薇的脸色俱变,似要随时发作。 耀东此刻更是面容一变再变,最后苍白无色,也是生气,却终是抑住。 素妍道:“这次的事就算了,宋太太带着宋小姐离开。我们只当不晓此事,但为宋小姐名节计,我劝宋太太遂了宋小姐的愿。” 宋太太从未像现在这样丢人过,咬着双唇,面容时白时红,官媒此刻更是面色带怒,这可是让她在左肩王府丢了大颜面,左肩王府是当朝权贵,居然把个心有意中人的小姐介绍给辉世子,往后人们议论起来,岂不说她是个唐突的么。 宋太太扯着宋小姐,取回庚帖,连声道:“老敬妃、王妃,对不住了!”伸手死拽住宋小姐,宋小姐手臂吃痛却不敢叫喊出声,望着母亲那要吃人的目光,顿时觉得风暴将至。 八月初三,皇帝一道赐婚圣旨将祈右相嫡长女祈茉赐予四皇子宇文恪为妃,择日完婚。 而今,剩下的三位皇城姣姣者中,只剩下顾小姐了。 凌薇待宋家母女离去,长吐一口气,“这算是怎么回事?宋小姐怎会有意中人了呢?” 素妍并不打算隐瞒,低声道:“她自己认了,是三皇子殿下,且二人情意相投,已非一朝一夕。”她扬了扬头,素妍伸手拉耀东在身侧坐下,好不容易对第二个女子有了好感,没想竟是这样,“耀东,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凌薇忙道:“不是还有顾小姐吗?” “顾小姐与四皇子青梅竹马早有情意。” 凌薇惊得顿时呆住,“那皇上……还替祈茉与四皇子赐婚?” 素妍轻叹,“若真有情意,只怕让顾小姐为侧妃也是乐意的。” 耀东抬起骄傲的下颌,释然一笑,“娘说得对,我自得寻一个真心待我之人。她们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她们呢。” 素妍一阵心疼,含笑审视着耀东,道:“你很优秀,定能寻个世间最好的女子为伴。” 这之后,素妍又张罗着替耀东安排了两次相亲宴,都以不中意而告终。 这年的十月,在耀东二十岁寿诞前,宫中的赐封圣旨到了,这一回是老王爷请的旨,耀南(宇文军)晋封为相郡王,赐相州五县为封地;耀中(宇文连)得封安阳候,赐相州另三县为封地,各世袭五代。宇文琰原有的十二县封地减至十县,减去盐坪、大垭二县。昭华(西西)得卫州盐坪县为沐食邑、昭乐(北北)得大垭县为沐食邑,因与左肩王的封地毗邻,虽是减了两县,实则还是他们家的。次子、幼子还平白有的封号,多了封地。 后来素妍听闻,老王爷请辞了皇帝所有赏赐,要给耀中讨个爵位。而耀东亦是如此,想着幼弟无爵,心下难安,许是他打小听凌薇絮叨多了,皇帝感佩左肩王府祖慈兄仁,破裂晋了宇文军为郡王位,又封宇文连为安阳候。 两个儿子晋爵封赏,左肩王府又办了一次家宴。 耀中今年十岁了,到了知事的年纪,近来又常听祖母、祖父为兄长婚事发愁的事。去江家家学时便与江家的少爷们多有议论,今日正值日曜日,又是沐休,家里来的客人不少,领了家学里的几个同窗好友来府里玩。 几个人挤在一处。叽叽喳喳地商议着。 “你们不是说把你们家漂亮的表姐、堂姐介绍给我大哥么?她们可来了?” 另几个孩子中,其间有个是蔡天祥的小孙子,此刻小心地望着外面,“我七姐姐长得好,可最不喜欢出门了,你们是知道的,我大姐姐是我们蔡家最聪明、最有才学的。我七姐姐则是家里最美的,那琴弹得好极了……” 当年,蔡天祥被皇帝罚不许说话,后来皇帝让他开口,他依旧不说,皇帝笑着打趣“来人。传旨,着蔡天祥嫡长孙女即日入宫侍驾……”话未落,蔡天祥吓得立马跪地求饶,他最疼的便是这位嫡长孙女,传说此女出生时。蔡天祥夜做一梦,梦到一位神女从天而降交给他一面镜子,“可照人世真伪善恶也”留下一句便翩然而去,待他醒来,便听下人来禀,说他嫡长媳诞下一女,因而给此女取乳字“镜娘”。此女聪慧过人,最讨他喜爱。 后来,镜娘嫁给顾力行最得意的儿子——顾令实为嫡妻。 一个嫡女,一个庶子,原是不配的,但蔡镜娘爱慕顾令实的才华,依旧坚持下嫁。终成就一段良缘,传闻顾令实屡破奇案,与蔡镜娘背后出谋划策分不干。 小孩子们躲在一边看年轻貌美的小姐,时不时评论一二。 “那是虞家小姐吧?瞧着太普通了一些。” “李小姐也很普通呢!” 因是次子、幼子的晋封喜宴,素妍没打算再给耀东相看。倒是耀南和耀中缠着她又讨了几张喜宴帖子去,说要是邀他们的同窗好友来家里玩,不能给得太多,每人都给了三张。 几个孩子正议论着,只见蔡小爷指着月洞房,扯着耀中道:“耀中,快瞧!快瞧,是我七姐姐到了,你们看她是不是长得好看,嘿嘿,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我七姐姐更好看的了。” 江八少爷伸长脖子,往那边望了一眼,冷声道:“辉世子不是以貌取人的,长得好的多了去,也没见他瞧中了谁?小姑奶奶和我们江家都一样,娶妻娶贤,懂不?” 蔡小爷不悦地翻了个白眼,“我七姐姐最好了,你们都不了解,怎就说她不贤了。要不是她好,我祖父也不会留到现在都不给她订亲,她如今是我祖父最疼的孙女了。” 谁说天朝美女少,早前有宋绛雪、顾小姐,而今又有蔡七小姐,如今的蔡七小姐一出场,一时间惊艳了无数人的目光,她生了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微微一笑,嘴角便露出两枚醉人的酒窝,仿佛盛满了笑颜,能立时醉腻人的心,肤白若羽,看似寻常的五官,搭配在一处,竟给人一种惊艳之感,柳叶眉,微微上扬挑起的眼角,流露出与生俱来的两分骄傲。 耀东正与四皇子恪、江奇峻等人说话,突见蔡七小姐到,几个人都停止了议论,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她身上。 宇文恪满是好奇地道:“这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从未见过。” 一边有人道:“这不是蔡老丞相的孙女儿么,早年随她母亲出席过几次宴会,后来大了,鲜少露面,几年没见倒比以前出脱得更水灵了。” 耀东不以为然,他又不瞧人长得好就要娶回家,过日子的妻子还得贤惠的好。仿若未见,继续与奇峻说话儿。 这事儿,后来凌薇又提过两回。 耀东以“暂不想成家”为由拒了。 素妍知他心里有了心结,并不逼他,只由得他去。 如今的耀东,和当年的宇文琰一样,也在金吾卫里当差,宇文琰为指挥使,他则做了左郎将,宇文琰不用在宫里当差,而是由耀东顶上。 早前不觉,有了比对,几个少年越发觉得这蔡七长得水灵好看。 这日午后,耀东自宫里回来,途经热闹的街巷,却见一个着碧翠衣衫的少女正在那儿买杮子,不是买几斤、一筐,而是一下子把村民的杮子全都给买下了。 本想骑马离去,只听一个小孩子扁着嘴儿道:“七姑姑,你怎么又买这么多杮子,这得何时才能吃完。” “没听卖杮的人说么?他儿子正病着,就等着卖完了杮子给孩子瞧病。我一下子买下来,他就能早些回家。这杮子不多,回头,我可以晒成杮饼,祖父和你不都爱吃么,姑姑给你晒最香最甜的杮饼吃……” 卖杮人满是感激,“小姐,我帮你把杮子搬到车上?” “不劳大哥了,我带了下人来,让他搬上车就好。” 968 终章-缘来 耀东第一次审视着人群里的蔡七小姐,原来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既方便了他人,又方便自己,就算买下了几筐杮子,她也能不浪费一个,能晒成杮饼给家人吃,可见不仅心地善良,且贤惠得体。 蔡天祥是出名的正直臣子,当年皇帝就曾打趣,要他嫡长孙女入宫侍驾,而他却吓得不轻,自此后,皇帝再不提这事。 娶妻是头等大事,耀东觉得自己还是该对蔡七小姐多有了解才好。 夜,他小心地近了蔡府大墙外,翻墙而入,兜转寻觅间到了一座阁楼。 蔡七小姐坐在琴台前,正倾情弹奏着一支《幽兰曲》,一声声感人泪下,一句句如诗如唱,屋里摆设简单中又不失雅致,宁人心绪。 丫头揭帘而入,“小姐,夜深了,你得歇下。” 蔡七小姐低应一声,中止弹奏,取了琴套覆上,随手拿了本《诗词》,往闺室移去,低声道:“我师父不是要寻血雪莲给人配药,也不知寻没寻到。” 丫头面露憾色,“听说只得太后娘娘那里有一支,只怕旁处是没有的。要是寻着了,瑶芳道长就不会让请小姐帮忙了。”丫头轻叹一声,面露不解地道,“道长与左肩王妃乃同出一门,要是她去求左肩王妃,这事可不要容易得多,为甚反要小姐去寻呢?” 蔡七小姐轻吐了一口气,“师父不想求到江师叔那儿,自有她的用意。师父不说,我不问便是。只是……我与太后也说不上话,回头我求求祖母,看祖母能在太后说上话不,也许能求来也不一定。” 耀东不由惊诧:蔡七小姐竟是瑶芳师伯的弟子,他还从来不知道瑶芳在皇城收受过弟子,倒是问心在皇城富家豪门中收了几位弟子。比如他的两个妹妹就拜在问心门下,还有阿九的长女雨桐(小字玄玉)也拜在问心门下。 几日后,耀东出宫回家,特意带了从太后那儿讨来的血雪莲。 正巧又在闹市区得遇蔡七。还和上回一样,蔡七正在闹市上挑选新鲜的橘子,同来的婆子正帮着将买好的往车上搬。 耀东骑马走近蔡七,神色淡然,原对蔡七并无甚好感,可瞧她似急需血雪莲要派上大用,更重要的是,耀东拜在鬼谷宫学艺,而蔡七竟是瑶芳道长的弟子,也算是同门师兄妹。因着这层关系,竟莫名地对蔡七生出一份亲近来。 蔡七一脸讷然地看着他,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给你的,你能用得着。” 蔡七迟疑着要不要接手。 耀东近乎命令地道:“收下!”不说多话,已将锦盒塞至蔡七怀里。 待他走远。蔡七方才启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朵已经晒干的血雪莲,这,正是瑶芳道长四下寻觅之物。 又过了几日,耀东一早从必经的街市经过,却有人早早候在那儿,正是蔡七。见到他款款行礼,不卑不亢地道:“上次世子给了小女一朵血红莲,小女还没谢过辉世子。”虽是有礼说话,蔡七面露几分怯意,许是听说耀东最喜与人打趣。 耀东一脸平和,一改素日嘻笑怒骂的样子。“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蔡七道:“小女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求世子爷?” “你说。” 蔡七虽知这很唐突,但还是决定说出来,“听闻皇上那儿有一只冰蟾。不知世子可能借来一用。”她生怕耀东拒绝,忙忙道:“只是借用,用完之后必定原物奉还。” 耀东看着蔡七,又是血雪莲,又是冰蟾的,这都是世间稀罕之物,难不成蔡七借这东西是有大用。 瑶芳道长原在鬼谷宫五谷观修行,偏在皇城收了蔡七为弟子,难不成瑶芳到了皇城?若真到皇城,不是该去左肩王府拜见他母妃么? “等我借到,会尽快着人送来。” “多谢辉世子。” 耀东入宫后,求了皇帝借到冰蟾出来,又着了心腹护卫亲自给蔡七小姐送去。他心下满满的全是疑惑,当即对左右道:“传二公子!” 小厮忙道:“回世子爷话,二公子两天前就去城外了,你是知道的,二公子拜在佐观主门下,每过些日子便要过去住几日。” 蔡七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的?应该说瑶芳道长明明可以直接求了素妍,她却偏偏舍近求远,这又是何道理?怎么觉得要是瑶芳道长求素妍,要拿到这些东西,比他去求更要容易得到。 耀东决定弄个明白,当天夜里又去了蔡府,一到二更,蔡家上下已睡下了,蔡七换了身黑色便装,领了一名会武功的丫头,小心潜离出府,骑马到了郊外。 他们去的竟不是五谷观,而是降魔观。 降魔观后殿香客房里,烛火摇曳,映出几个熟悉的身影:耀南与佐怒天的身影,还有一个女道长的身影。望着叠叠身影,耀东不由得心头一沉,怎的耀南也在? 蔡七叩响房门,轻唤道:“师叔公、师父!” 瑶芳轻声道:“七儿,进来吧。” 蔡七推门而入。 耀东使出最高深的轻功,如一片落叶停留在屋顶,轻轻地移开青瓦。 蔡七启开盒子,“这是刚拿到的冰蟾。” 瑶芳长叹一声,“我用了近十年时间,如今总算配齐了所需的药材。佐师叔,可以给耀南施药了,我会亲自为你护法。” 耀南眸光闪闪,带着感激地看着佐怒天,又望着瑶芳,“师祖、师伯,我再也不用受心疾之苦了?” 心疾? 耀东心下一颤,他知晓耀南打小的身子弱,不似他和耀中一样的康健,却不想耀南竟患有心疾。 佐怒天一脸宠溺,“耀南,你会康复的。只是这七日,你都得安心治病,药已经齐了。”他转而看着瑶芳,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些年。耀南每过几日就要到郊外住几日,不是为了学艺,而是为了治病。每次发病,他自己都似能预感到一般。在素妍与家人的面前,他总是强装着平静。耀东回想起来,耀南似乎自小就比他和耀中要淡然得多,不是不可以欢喜,而是他太过欢喜就有可能牵扯到心疾。 佐怒天听到一阵异响,厉喝一声:“谁?”整个人腾空跃起,到了屋顶,见是耀东,月色下辩不清对方的容貌,耀东只守不攻。退让闪离开跃下屋顶,借着屋里的灯光,只听耀南惊呼一声“大哥”,佐怒天收住招式,审视着耀东。 蔡七惊道:“我们在屋里说的。你……都听见了?” 耀东干练地答道:“都听见了。” 耀南面露愧色,“大哥,与师祖和师伯无干,是我要他们瞒着你和爹娘的,我三岁时师祖就诊出我患有天生心疾,曾说过我也许活不过十五岁。我不想你们难过,这才求他们瞒着你们。毕竟药材很难寻觅……我……我当真不知道能不能寻全,能不能活得久些。” 耀东一直以为自己是最称职的大哥,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脆弱,他的弟弟竟用这样的方式来呵护着家人免受伤害,心头一颤。“傻瓜,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瑶芳道:“还是早些治病要紧。往后还得有七天呢。” 佐怒天答了句:“把药材都移到秘室里去,那里一早已经备好了。瑶芳这几日就候在秘室外面护法,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耀东在秘室外呆在天亮,蔡七亦在一边相伴着瑶芳。瑶芳则盘腿坐在椅子上打座儿。 她时不时睨眼瞧上一眼,耀东一双明亮的眸子似在探究着蔡七,看来这对年轻男女已心生好感,她故作未见,继续闭目养神。 天亮之后,耀东起身告辞回到王府,次日依旧上朝当差。 * 转眼间,到了腊月严冬。 耀东又与蔡七重逢在街头几次,任与旁人如何打趣,面对蔡七时,耀东却是一脸严肃,他打小性子就活泼,就算是严肃也是带着三分笑意,让人觉得亲近。有时,他出宫经过西市,正巧遇到蔡七领着婆子、下人或买鸡鱼、或采买瓜果……偶尔,又见她在配各色丝线。 他对她微微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蔡七则裣衽欠身,没说更多的话。 如此三五回后,耀东便觉得,他们间的相遇,似乎不是偶然,倒是他在刻意想见她,又或是她也想见他,否则,哪有这般巧的,一个月里竟遇了五六回,不早不晚,他到西市,而她也在。 耀东今儿出宫,一路上便想,要是今儿再遇上了,便说出自己的心里,正想着,便听打小一起长大的护卫大呼一声:“世子,快看,蔡七小姐在那边挑苹果。”在一家出名的瓜果铺子里,又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拿定主意,纵身跳下马背,未待他走近,蔡七已经款款回眸,见是他,欠身道:“回家呢?”只三字,却如同他们已经相识得太久,不需要任何旁的话语。 耀东低应了一声“嗯”,就像在答一个等他回有的人,咬了咬下唇,轻声道:“上次沐休日,我已与娘说过,这几日官媒就要去蔡府提亲。” 蔡七面含羞色,“我……还没想好呢。”这事儿,她也知道的,就在三天前,左肩王府的凌敬妃遣了官媒到蔡家提亲,既没说应下,又没有拒绝,只说过几日再与左肩王府回话。 耀东继续道:“我娘说,如果真为你好,此生就唯你一人,就如我爹娘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 蔡七的贴身丫头见他们说话,自觉地退离到一边。 她没想左肩王妃会说这样一句话,将头埋得更低了,心儿却在这刻莫名地跳得更厉害了,有多少女子不敢说,又有多少男子做得到,低低地问:“你……会做到么?” 耀东道:“你若心里有我,我自为你做到。你若不嫁我,难道还不许我娶旁人。” 蔡七一张脸更红了,如红霞铺面,带着娇羞,垂首看着地上。 蔡家的婆子过来,道:“七小姐,果子都搬马车上了。” 蔡七低应一声,道:“我得回去了。“ 耀东望着她的背影,大声道:“官媒上门,可别拒了。” 她的声音,消失在人群里,虽然不高,他却听得仔细分明,“我应了。” 耀东回到家里,凌薇将传他去静堂花厅说话。次日一早,素妍亲自领着官媒去了蔡家,蔡府上下热情的接待了他,当即就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替耀东和蔡七订下了亲事。 耀南对耀东娶蔡七的事很是满意,早前不觉,后来耀南也知道蔡七是瑶芳道长收授的弟子,对蔡七颇是另眼相待。 次年的正月二十八,耀东迎娶蔡七过门。 素妍看着眼前的新人,突地忆起当年也是这样与宇文琰成亲,转眼连她的儿子也成亲娶妻。 二月初,素妍领了蔡七入宫拜见太后、皇后。 在凤仪宫里,得遇来给皇后请安的太子妃易晶晶,易晶晶很是好奇地打量着蔡七,这是一个清丽而脱俗的女子,都道顾小姐美,蔡七却多了一份雅;都道宋小姐妩媚,蔡七却多了一份娇俏。 皇后对易晶晶道:“你领了辉世子妃去御花园散心,我与左肩王妃说话。” 易晶晶在皇城的朋友不多,早前以为嫁给喜欢的男子是极好的,一成亲才知远离自己所思所想,先是被太后唤到宫里学了大半月的规矩,太后又遣了两名教引嬷嬷去太子宫,这不许做,那不许碰,弄得她好不心烦,即便早前郑晗便提醒过她,可现下后悔已经来不及,谁让她喜欢上宇文恒。 蔡七见易晶晶有心与自己交好,也不过多的推辞,以心换心,说了自己在婆家的日子。“祖母待我极好,总是嘘寒问暖。婆母也很好,还与我一起谈论诗词,家里小叔子对我极是敬重……” 易晶晶道:“我这里也很好,就是宫里的规矩太多,压得我心里难受。” 二人正说话,太子宇文恒与耀东、四皇子恪三人缓缓行来,他们正说着什么话,四皇子恪的嗓门最大,似在骂什么人。 四皇子恪与宇文恒一样,他们的母亲都生了他们一个儿子,加上端妃多年来与皇后还算亲厚,他们兄弟也颇是亲近。 969 终章-正寿 几人近了凉亭,目光齐刷刷停留在易晶晶与蔡七身上,蔡七起身行礼,耀东唤了声“拜见太子妃”,宇文恪唤了声“二皇嫂”。 易晶晶笑了起来,依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丝毫没有大家闺秀掩嘴而笑的故作之姿,“今儿这么早就散朝了?” 宇文恒道:“父皇见近来无甚大事,也就散了。” 耀东问蔡七,“不是说你与母亲一起入宫的么?” 蔡七道:“婆母陪皇后在宫里说话儿呢。” 耀东抱拳道:“我们去宫门口候着。” 宇文恒在耀东的眼里看到一个男人动情时才有的柔情。打趣道:“见到媳妇忘朋友,这就要离去?” 耀东笑道:“我们夫妻不愿打扰太子和太子妃。”抱拳退去。 宇文恪回头看着离去的蔡七背影,“蔡天祥这老贼将孙女藏得真深,要不是耀东成亲,只怕我们都不知道蔡家还有这等美丽的女子。” 宇文恒道:“再半月,你就要娶祈小姐入府,怕要抬顾小姐为侧妃,你还不知足?” 宇文恪微微一笑。他与顾小姐打小都在端妃身边长大,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顾小姐喜欢他,他对顾小姐又有情意。 祈丞相正是风光无限,明镜候顾家又是他的外祖家,有了这两家做后盾,他日就算不是储君,那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小窥的。 一年后,蔡七为耀东产下嫡长子。 然,太子妃依旧没个动静。 杨云屏心急如焚。 宇文恪得封秦王,秦王妃祈氏、侧妃顾氏双双有孕,偏太子妃迟迟没有喜讯。只得与宇文恒提出纳侧妃的事。宇文恒驳回了杨云屏的意思,只说易晶晶成亲不过一年,亦有成亲多年才怀孕的。 天兴十九年春,素妍听闻。太子与易晶晶暴发了成亲以来最大的一次风暴,起因是太后病重,太子至宫中侍疾,传出与太后宫一位宫女的绯闻。 天兴十九秋,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的太后薨,即便请了精于医术的问心道长、佐怒天先后入宫,还是未能挽救回太后的性命。 皇帝照例禁欲百日,独居养性殿。 父亲如此,太子与诸皇子亦皆如此,就连许多朝臣、皇族都禁欲百日。也示为太后敬孝。 天兴二十年春,易晶晶因反感宫廷枯燥的生活,留书出走,人还未溜出皇城,就被宇文恒给捉拿回去。自此。被宇文恒软禁宫中,再不得出宫门半步。 就是郑晗为女儿的生活担心时,却传出太子妃有孕的喜讯,所谓的软禁,不过是宇文恒责令易晶晶于宫中养胎而已。 而现在,蔡七已怀上了第二胎。 素妍的嫡次子耀南,已长成为一个翩翩美少年。一旦出门,照旧引来全城轰动,引得无数女子竞相追逐,首当其冲者是阿九家的嫡次女雨苹。 身体痊愈的耀南越发有种倾城之姿,加上他身上那几分像极了唐观的温润风雅,成为闺中女儿的顶级杀手。见者必伤。 雨苹这些年什么事也不做,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盯着耀南。 一听说他出门充当护草使者,今儿也不例外,耀南一出来,她就骑马候在一边。 阿九对此颇是无奈:“你一个大姑娘。另寻户好人家,像你大姐一般,相夫教子好好度日。” 江雨桐年方二八,经姑母展颜保媒嫁给皇城世族罗家颇有才华的后生,出嫁之后,相夫教子。 都说江雨桐不是省心的,而今与雨苹相比,雨桐着实太省心了,雨苹至今也不肯好好寻户人家,整日的就盯着耀南。 耀南医术好,相貌好,人品也好。阿九委婉地请张双双去素妍那儿说过一回,素妍给的回话是:乱辈份了。 雨苹听说这事,不以为然,“辈份?什么辈份?大房的大伯母原是什么身份,可不是大姑太太的小姑子,最后却嫁了大姑太太的侄儿……”在她看来,这是素妍故意寻的藉口,只要两人好,管他什么辈份。 雨苹喜欢耀南,这在皇城都不是什么秘密。 转眼间,昭华郡主西西订亲了,素妍生怕委屈了自家女儿,精挑细选一番,选了世族陈家的公子,虽皆是陈家,但因陈家嫡子嫡孙有不纳妾的规矩,素妍乐意把昭华嫁到陈家。 昭华郡主西西,因容貌酷随其父,在皇城也是出名的美人,加上素妍又是才女,她又学得几分,世人皆知她精于布阵,就是女红也极为不错,自小就跟在老敬妃身边学主持中馈,打理内宅诸事,镇远候陈家很愿意结这门亲。 只等着耀南娶亲就紧接着把昭华嫁出门,偏耀南的婚事却停凝不前。 眼瞧着昭华就要满十七了,订亲快两年了,素妍未急,陈家遣了几回媒人来催着要娶人过人门。 耀东与蔡七私下请了耀南去自家院里。耀东道:“你年岁不小了,你总不娶亲,怕要误了昭华。” 耀南冷声道:“大哥年过双十才成亲娶妻,这会子倒劝上我,等我到了双十年华,再来劝我也不迟。 耀东想发火,被蔡七一个灿烂如花的笑容给制住,“二弟,话不能这么说,你和昭华虽同日出生,你为长,她为幼,万事有个先后长序,你不成亲,她哪能出嫁?就算不成亲,你好歹订亲了也成,陈家那边都催几回了,早前就说等你的婚事订下就让她出阁的,这一耽搁就是两年。” 耀南一脸无辜,早前有心疾,难以喜怒流于形色,而今身子康复了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素日里倒是一副温润尔雅的翩翩君子模样,宇文琰见他如此,时常骂他“跟你娘年轻时在西北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儿”。这话被素妍知晓了,与宇文琰大吵一场,她哪里是没心没肺,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如何接受罢了。“大哥、大嫂与其劝我。倒不如劝了祖母和母亲,让昭华出阁,眼瞧着昭乐也及笄了,总不能因我一个误了他们俩。” 耀东拿他没法子,劝了几回都无效果,后来劝得急了,耀南便道:“我要唐突订亲,倘若他日遇上心头中意的又当如何?” 蔡七问:“你要个什么样的才是中意的?” 这一句话,还真把耀南给问住了。 他要寻个什么样的? 他也是不差的,竟回答不上来。 蔡七笑道:“自个儿都不知道呢。就要寻个中意的。” 这话说了没两日,耀南留书出走了,信里说游历山河去了,还说要去寻朱先生,朱先生从素妍等人的视野消失很久了。素妍曾着人打听过,有人说他回老家整理书籍去了,也有人说他做了世外闲散人,但到底没人见过。 耀南走后,陈家又遣了官媒上门。 凌薇与素妍商议一番,觉得昭华的婚事不宜再拖,就决定约下婚期。 昭华年满十八岁的秋天。披上了红纱,嫁入陈家做了镇远候府嫡长媳。这门亲事,原是凌薇帮衬着素妍定下的,陈家的门第也是世袭的爵位,这位嫡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无论人品才华倒也配得。最满意的便是嫡长子不得纳妾这条。 昭华出阁后两月,昭乐(北北)也定了亲,夫婿人选不是皇城世族,而是从地方回皇城述职的都督曾驰嫡长孙曾舸,这孩子只比昭宁略长三岁。高中今科状元,来保媒的是虞家曾玉梅,说媒的是韩媒婆。又说曾家自二十多年前那场劫难后,曾驰这脉也定下了不纳妾的家规。 素妍与凌薇都很满意,宇文琰依旧不放心,抽空考核了曾舸的才学,文才自是不错,武功马马虎虎,既然昭乐中意,他未说多话,算是应了。 老王爷知耀南、耀中得了相州几县为封地,特意去了相州,选地敕造相郡王府和安阳候府,两座府邸相邻而建,只等两个孙儿娶亲就要搬到封地居住,不曾想等来的消息竟是相郡王耀南留书出走寻名师去了。 这些个孩子…… 大了不由人。 左肩王府的上辈们对此颇是无奈,唯有素妍云淡风轻地,竟吐了口气道:“我便知道,早晚有一日,这孩子也是要去四下走走的。” 耀南深受唐观教导,唐观没少与他说琼州的海潮风景,北国的千里冰封,西边大漠的落日黄沙……耀南一直就向往着外面广阔的天空,也想着有朝一日离开皇城,却饱览北齐的美景,如朱武,如附庸山人,如无名子……像那些他所知道的名士前辈们一样。 当素妍说着话,眸光里闪着醉人的光芒,她何尝不是羡慕的呢。 但她,只能呆在皇城,呆在这左肩王府。要是有朝一日能走出去,再如幼时学艺那般,领略一番天下的美景该是一件多好的幸事。 素妍曾与宇文琰说过自己的想法,不知怎的,连凌薇也知道了。 凌薇第一个就不乐意,道:“你如今也是做祖母的人了,且留在皇城替耀东和七儿夫妇带带孩子,就如我一般,安享天伦可不是一件好事么?这么大的人了,不是小孩子,别一日一个想法。” 素妍抿嘴,可心里还是记挂着出去走走的事。早些年,因要养育几个儿女,而今他们也陆续大了,总想再出去走走。 * 天兴二十二年十月初一,素妍还在睡梦里,被江家前来递消息的下人吓得顿时没了睡意:“禀小姑太太,老太太没了……” “你说什么?”素妍惊声一问,身心俱颤,就在前几日回娘家探望虞氏和江舜诚,虽说年纪大了,可他们的身子原是极为康健的。 岁月如梭,她突地忆起,虞氏和江舜诚已是八十高龄了。 不,一定是她听错了。 下人又重复了一遍:“老太太没了。走得很平静,今儿晨起精神很好,还让丫头婆子们服侍她沐浴更衣,一整天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喝点清茶水,呜呜……谁曾想,今儿二更时,她正与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他们聊着天,还说不知六老爷他们一家何时归京,说着……竟睡了过去。” 人上了年纪,尤其是冬天,就爱打瞌睡。 “过了一会儿,大太太要服侍老太太用茶点,没想竟唤不醒,人已咽气了。” 虞氏没了,对于江家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灾祸。 次日一早,素妍奔丧去了。 江舜诚在一夜之间似又苍老了许多,他与虞氏恩爱一世,夫妻贫贱同、荣华共,从来都是夫荣妻贤的模样,而今一个去了,他似一夜未睡,见着素妍,唤声“妍儿”老泪纵横。 沈氏领着二房的李碧菱等人早早支起了灵堂,白色的幡,白色的灯笼,白色的冥钱……还有着一袭白衣素缟的丫头、婆子、孝子、孝孙、孝媳们。 慕容氏、杜迎秋跪在灵堂,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尤其是杜迎秋,自她过门后,虞氏待她极是体贴,在她看来,虞氏是世间少有的好婆母,直哭得浑身打颤,失了力气。 那年,虞氏和江舜诚年满七十,吩咐了儿孙早早备下上等寿材,笑说他们若是有朝一日去了,还让他们合葬一处,恩爱了一辈子,也不想再分开,就算到了地下也好彼此作伴。 “爹,娘是寿终正寝!” 江舜诚微微点头,眼里的悲伤依旧,“她的身子自来比我的要好,还以为先走的人是我……”未想却是虞氏。 文忠候老夫人没了,在城外选定的墓地旁,早早就有各家交好的亲友搭起了祭棚,大路两侧都是洁白色的棚子,煞是壮观,就连整个皇城的百姓都知道“江家老太太没了”,这可是风光一生的女人。 十月初八,江家在一片雷动的哭声中安葬了虞氏,这么多的孝子孝孙也看呆了大路两侧的百姓。 十月初九夜,江舜诚召了各房儿子、儿媳到如意堂花厅叙话。 “为父老了,你们娘走了,我也活不了多久。我与你娘早前约定好的,谁若先走,后走的这个就与你们兄弟几人交托到后事。” 江书鸿低呼一声“爹”,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970 终章-分家 江舜诚微微皱眉,“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六十出头的人,如今四世同堂了。”他轻叹一声,“除了六房不在,其他几房都在,你们各房嫁女、娶儿媳、孙媳公中大库房都是出了嫁妆、聘礼的,虽说六房的十一、湘湘是在西北成的亲,但府里都是把该有的那份送到的。六房那边还有个十三尚未成亲,你们好歹也得给他备一份。” 他打了手势,大管家捧了份盒子过来。 江舜诚让大管家念了一遍,他开始分派起家业、田庄、店铺,“大房、二房人口多,自要偏着些,但因二房这些年过得最好……” 江书鲲忙道:“爹,你还在,我们不分家。” 而他老了,终有一日是要走的。 他使了手势,“听我说完。” “大房人口多,拿公中的三成;二房底子厚,领公中的一成;三房儿女虽大了,就按常理走,领公中的一成;四房虽有镇国公府的陪嫁,但到底各是各的,给四房一成五;五房底子最薄,分公中的二成;六房不在皇城,这些年对他们颇有亏欠,我瞧着也分上一成五。” 几房人,早前何氏担心自己的儿女大了少了聘礼、嫁妆,可这些后来都是公中库房给预备的,虞氏发了话,早有大房、二房传字辈的孙儿都是公中拿钱给娶妻成家的,到了三房这里也不好厚此薄彼,也照了以前的例。只是奇字辈的曾孙们,曾是各房拿银子备的聘礼、嫁妆。 江书鸿夫妇心下自然欢喜。 江书麒也不说话,他算是仅次于大房的。五房的日子最是拮据,各房人都知道。因着他年轻时犯过贪墨案,仕途略显艰难,即便他做得很好。也只做到了工部郎中的官位,想当年江南贪墨案犯过的众人,许多人做了一辈子的知县,江书麒对此很知足。 这些家业,原是虞氏一早就分配好的,哪房得多少,分哪些田庄铺子、别苑房屋,她都归整好了,分成数份,又用红绳绑了。上面再系根纸条,清楚地写着“大房江书鸿”、“二房江书鲲”等字。 江传堂不想招惹何氏,回头让何氏知晓了自己发得比三房还多,又该要絮叨啰嗦起来,“祖父。我们四房得一成就行……”话还未落,便见坐在一边的孟氏瞪了他一眼,虞氏没了,江家早晚都要分家的,一早就说好了,这文忠候、平国公府一分为二,其他几房的人都要搬出去。从今往后,这里是文忠候和平国公府。 多得些家业也好,江传堂如今也有自己的儿女了。 孟氏曾以为自己是个淡然,待她做了祖母,也知道偏疼着自己孙儿、孙女,也明白了凌薇说的。“只要我孙儿们好,我就好”的真正含义,没想她淡然一辈子,竟把几个孙儿们疼到心坎上。 江书鲲道:“爹,把我那一成分给大哥和三房吧。”大房理应得的多。大房的人口最多,三个儿子生子娶妻,如今光是奇字辈的孩子就有十几个,有的已经娶亲,有的还等着娶亲,这将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江舜诚道:“早有规矩,这是父母留下的家业,又称为富贵连年,是长辈留给你们的福运,你若怜着他们,自回头另给旁的就是,但长辈留的你得拿着。便是妍儿那里,我也另备了一些田庄、铺子和金银,既是长辈留下的福气,自不能少了她的,你们明白,江家能有今日,与妍儿的帮衬分不开。” 他也不瞒着,另取了一张纸出来:珍珠头面一套、白玉头面一套,又田庄一座约有一千二百亩,店铺两家,又有字画若干。 给几房人看过,江舜诚道:“明儿一早就给妍儿送去。” 江书鸿中规中矩地应了。 江舜诚又道:“我若不在了,你们各房人记得手足相携,别整日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更要记得帮衬着你们唯一的妹妹,妍儿这些年没少为你们几个谋划打算,你们哪房人都得过妍儿的帮衬,莫寒了妍儿的心。” 众人连连应声。 江舜诚若有所思,虞氏没了,他只怕也活不多久,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古语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是到了他自个寻去黄泉路的时候。“大房、二房他日可在府中花园交界处建一座高墙,从今后,一府划过两府。二房的府邸看似小了些,大房人多,老二夫妇就多担待些。” 江书鲲一脸无所谓,二房的日子过得最好,江传达又会做生意,哪月没有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还一切都多亏了昔日的素妍,笑道:“不碍事的,要是我们那边小了,我出个高价把隔壁王家的府邸买下。” 江舜诚微微点头。 江书鲲又道:“他日各房要搬出府去,我再给他们每人十万两银子置办家业,爹就放心吧,有我和大哥照应着,不会让他们吃苦头。” 江舜诚露出欣慰地笑。 二房有钱,丝毫没将钱财看在眼里,十万两银子在各家是一笔小数目,但对二房来说,就跟拔了根鸡毛一般。 江舜诚这晚交托了分家的事,将公中的财产都细细分割了,回内室睡下,然而,这一躺下却再也没有醒来,待下人们发现他去时,已经是三更时分。 江家各房如临大敌,云集如意堂嚎啕大哭一场。 素妍得到消息,刚失母亲,这会儿父亲又没了,哭得昏厥过去。 想到前世点滴,能看父母寿终正寝,心下倒也安然许多。 从江书鸿手里接过父母留给她的那“福气财产”,悲从中来,“怎还给我了?” 江书鲲道:“这是父母的意思,你虽是出嫁的女儿,但我们做哥哥的,从来没拿你当女儿家看,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江家刚办了老太太的葬仪,又紧着办了江舜诚的葬礼。 两场葬礼一办完,素妍就病倒了。 而江家那边,江书鲲依照约定,给三房、四房、五房各备了十万两银子的置家费,十万两银票每房都没少,就连何氏在内,也是欢欢喜喜地搬离了住了几十年的文忠候府,搬到一早虞氏与江舜诚给他们置下的各处院子,虽说那里的院子没有文忠候院大,到底够他们每房人住。 何氏很高兴,她正想着把“嘉兴伯”的匾子挂到门上去,她也算是嘉兴伯夫人,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她丈夫也是封了爵位的。 江传堂领着母亲妻儿,自搬到了城南的“江府”。如今杨文馨打理自己的嫁妆,又从公中分了一份家业,瞧着也是丰厚,看得孟氏心里直乐。 五房的江书麒虽有诸多不舍,但因父母有言在先,又得江书鲲给的十万两银子,不好多说,收拾了东西,带着妻子儿孙离去,倒与四房江传堂继续做了邻里。 搬到城南宅子后,江书麒与江传堂一商议,在中间的高墙上开了一道小门,也好让孩子们任意行走两府,他隐约听江书鸿与江书鲲也是隔断两府的围墙开了一道样的门。 * 转眼又过了大半月,这日江传良从外面回来,神色古怪地进了文忠候府的上房,曾经的睦元堂。江舜诚夫妇不在,谁也没提入住如意堂的事,无论是哪个儿孙、太太,想念江舜诚了都可以到哪里坐坐。 江传良道:“爹,你知道这些年为甚六叔不回皇城么?还是十几年前提过要把十一送回来读书,后来却又没了动静?” 沈氏一脸惊色,江书麟去西北有二十多年了,夫妻二人在那边亦育了两子一女,女儿湘湘在六房里排序第二。 江传良斥退左右,故作神秘地道:“这还是二房的传远上回喝醉了酒透的口风,原是六叔在西北纳了妾室!” 江书鸿顿时暴跳起来,跺脚道:“胡说!你祖父有遗命在先,谁敢有违家规就得逐出宗族家门。” 沈氏也觉得这话在理,要是早前江书麟,犯一下错还有可能,经历了这许多,几房书字辈的、传字辈的哪个不是谨慎小心的,而今一个个也都大了。 江传良道:“爹,我说的是真的。这事儿,二叔那儿一早就知道,他们在西北过呆过,西北的故人不少,定是不差的。” 隔日,江书鸿请了江书鲲喝酒。 酒席上,提及到此事。 只要江书鲲否认,江书鸿只会信他。 江书鲲迟疑一阵,正待问出是何知晓的。 江书鸿却道:“你别问我如何知道,只说是真是假?” 江书鸿身为长房长子,如今正担着皇城江家的族长一职,这可是他手头犯的第一桩违背祖训的事,自当秉公而断。 江书鲲低声道:“这事儿原怪不得六弟,柳氏怀上次子时,他一次喝醉了酒,竟沾染了一个好人家的邱姓小姐,只怕一早就是设计好的。边城那种地方,大哥不知道有多枯燥乏味,尤其是那里的乡绅为了攀上有势力的,会想破脑袋把自家的妹子、女儿送去攀亲。六弟原想瞒着柳氏,谁曾想,三月后邱小姐寻上柳氏,言说自己怀了身孕,柳氏自不敢信,问了六弟,知是六弟的骨血,这……这才……” 971 终章-驱出族谱 江书鸿问:“这是哪年的事?” 江书鲲细细回想,“是天兴五年的事。爹娘年纪大了,我不敢说出此事,生怕他们动怒伤身。” 而今已经是天兴二十几年…… 也就是说,这侍妾生的孩子都有十多岁了,难怪这么多年江书麟不归皇城,有几回江舜诚写信去催,只推说边关事务繁重,他身为守将不能脱身。 柳飞飞也是个心善的,见邱小姐有了身子,只得忍痛给江书麟纳为家中做了姨娘。 江书鸿冷声道:“若只一回便罢,我怎听说他还纳了两房?” 江书鲲面露诧色,“不是只一房么,怎成两房了?” 江书鸿抬了抬手,原是诈江书鲲的话,“当我听错了。二弟当知道,而今我新执族长一职,万不能违了爹订下的祖训家规,江氏族里还有那么眼睛盯着那儿。既然六弟违背祖训在前,照着规矩,他就不配领爹分给六房的家业,他的那一份我也不得,就统络搁到族里去,赚了银子给族里人享用。” 爹娘不在了,各房人谁不是为自个打算。 二房财大气粗,自不看在眼里,但江书鸿看在眼里,六房所得的东西亦得不少呢,他从来不知道父母一生竟攒了那么多好东西,一直看他们勤俭节约,原来也有不少。 江书鲲面露窘色,“这原是应该的。”他本是武人,没有江书鸿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心里暗想:他是族长。要是带头犯了的矩,往后如何管教族人。但他不同,他只是二房的人,要是背里帮衬一把江书麟也不无不可。 数日后。接到父母双亡消息江书麟领着妻儿归来,跪在如意堂的灵堂上哭成了一片。 哭得正伤心,江书鸿却领了执法副族长及几个族人从外面进来,一脸冷漠地看着江书麟。 “大哥……” “还有脸叫我大哥。”江书鸿厉声道,“父母在世,写信催了多少回,如今回来了,见不着了,你又哭给谁看?你在西北违背祖训家规,擅自纳妾。别以为我们不知,江家没有你这等视祖训家规无物的不孝子孙,来人,将不孝子江书麟捆了!” “大哥!”江书麟惊呼一声,柳飞飞与长子十一更是满脸惊容。这么多年,以为瞒得很好,没想还是被江家人知道了,他们不归,便是害怕有这一日。 “要是爹娘在世,只怕早被你给气死了。你既犯了祖训家规,我身为族长。又是嫡长子,理应严惩,更不能因你是我兄弟就轻纵放饶!来人,捆了!” 素妍得了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到江家,而江书鸿父子已押了江书麟一家去了乡下族里的宗祠。 她又再度乘车赶往宗祠。远远地就见江氏族人们围聚在宗祠外面,当年随江舜诚从晋阳过来的十户人,江家人丁兴旺,不到二十年时间,就有一百五、六十口人的族人。男人们站在内祠里,女人们则聚在外祠,正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太过分了!怎能违背祖训。老祖宗定下祖训家规,全是为了我们好。” “真是不孝子,族长这回怕是被气得不轻。” 韩媒婆如今的年纪大了,喜欢住在乡下宗族里,有几户早前原与她相识,又有两家与她算是交好的,住在乡下可与她们闲话家常,因各家原是一早相识,迁到皇城后倒没有思乡情绪。 江书鸿捧着《族长令》正朗声宣读江书麟的种种不孝之举,除了在外面偷纳侍妾外,带有他心无孝念,二十多年不回皇城探望父母之条。 江书麟被捆得五花八绑。 三房、四房、五房的人也都到了,江书麒只觉不可思议,何氏颇有些幸灾乐祸,她才不管谁犯了祖规,不是她的夫君、儿子就好。 江书鲲铁青着脸,他不希望江书鸿逐江书麟出江家,但这是不可能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在意族长一位,江书鸿还想寻出些事来给自己立威,也要证明自己是江家新一代的掌家人。 柳飞飞吓得面无血色,不停地磕头:“大伯,这不关书麟的事,是我让他纳妾,是我的错!邱氏怀了他的孩子,到底是他的骨血呀!是江家之后……” “江家的儿郎只有嫡出,没有贱种!你这是在抵毁我江家高贵的血统。来人,将江书麟逐出江家,在族谱上记下‘江书麟犯纳妾之过,除名,其妻儿一律不得入族谱。’” 不承认江书麟是江家的儿子,也不承认柳飞飞是江家的媳妇,就连他们的儿女都一并不认了。 对于江书鸿的说辞,女人们很是受用。 这不仅维护嫡妻子女的权利,更让她们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可动摇。越发面露鄙夷之色的议论起来。 “太不像话了,这么多年不回皇城,原是违了祖训,该罚!” 江书鸿为示公允,朗声道:“老候爷原留与六房的家产现在一律充到族里公中,着执法副族长代为打理,赚了银子,用于族学、修缮祠堂,接济族里贫困所用。” 皇城江氏一族,家家都过得极是殷实,压根没有贫困的。 正因为如此,江书鸿才需要一次建立威信的机会,双手叉腰,目露威严地扫视着族人。 族人听说有东西充到族中,个个都很欢喜,这就意味着各家到了年底又能得笔额外的银钱度日。 江书麟没了去处,连虞氏要留给他们六房的院子也被充到族里公中。 江书鲲见族人将江书麟赶出宗祠,在相隔三里的地方,方接了他们一家。 江书麟气愤填膺,“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你说的?” 不等江书鲲答话,江传远厉声道:“六叔做错了事,还怪我爹吗?那事大伯一早就知道,早前顾忌祖父祖母年纪大,生怕他们生气这才支字未提。” 一早就知道。但为了年迈的父母,这才按下。 这,原是江书鲲叮嘱儿子们说的话。 但二房是最先知晓江书麟在西北纳妾的事,江书鲲虽不知大房怎么得了消息。轻声道:“到我府里住一阵子。” 江书麟只觉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像今儿这样耻辱过,僵持着不肯上车。 素妍已经乘车赶至,站在不远处,看在比自己苍老一截的柳飞飞,许是西北的风沙过大,又或是常年的西北生活太过艰苦,让柳飞飞显得有些年老,即便衣着一袭鲜亮的袍子,到底是老了。 “师……师姐……” “糊涂!”素妍吐出两字。没有对柳飞飞亲近,只有满脸的责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帮不了你。父亲在世时,为什么弃了晋阳西岭江氏族人。那是因为族里有人屡屡有人违背祖训家规,他实在管不了,只得弃下。而这回……”犯了祖训族规的却是江书麟,如果江舜诚活着,只怕会气得不轻,“既然你们二十多年不回皇城,我想你们不愿意留在皇城了。” 柳飞飞想要争辩几句。“师姐。”才发现言语的苍白。 她想回来,皇城可比长平县要好许多,可早前不敢回来,如今江书麟被逐出江家祠堂,也不能再回皇城了,只怕走到哪儿。都有人知道江书麟犯过族规,这就像一个犯过杀人罪的人,他的身上印下了一生都抹不掉的烙印。 素妍道:“既已回城,且去我府里住几日。你们住二哥那儿,回头大哥知道了。指不定又会训斥。” 江家近来的事够多了,素妍不想招惹太多的事。 领了江书麟夫妇与传涛、传胜兄弟俩往左肩王府去,挑了座院子,将他们一家四口安置下来。 传涛已在边城娶亲成亲,娶的据说是一位副将的女儿。 传胜亦到了说亲的年纪,柳飞飞原想在皇城找一个,如今瞧来只怕不成了。 江书麟出了几回门,遇到几位故人,见了程小勇、杨云简等人,都知道他被长兄逐出宗祠的事,颇觉得没面子。刚过正月十五,江书麟便再也待不下去了,只觉如今的皇城全都改变了模样。没有父母,而今各房人分散居住,还多了一些陌生的晚辈面孔。 素妍说服了江书鸿,从江家取了父母的灵位来,小心包好,安慰江书麟道:“到了西北,六哥新开一族。这是爹娘的灵位,你小心带着,到了西北仔细供奉。” 临走这日,江书鲲领着江传远兄弟赶来送行。 江书鲲当着素妍的面,给江书麟塞了十万两银票,“对搬出府里的各房,我各给了十万两,到了你这儿,也不例外,你且拿着。父母留下的家业虽没了,我多给了二万两,往后领着你的妻儿一家安心度日,别再做荒唐事了,你远在西北,我也看顾不上。” 江书麟呜咽着哭了一场,领着妻儿离去。 素妍泪眼朦胧,看着那小小的马车化成了黑点,只见江书麒与江传堂骑马奔来,“六弟(六叔)呢?” 素妍抬手指着远方,二人骑马快奔,终于追上了马车,江传堂喘着粗气,“昨儿听说你们要走,我娘亲自做了些糕点、卤食,让你们一家路上带着吃用。” 江书麒道:“还有我备的一些礼物,当是送给湘湘及大侄孙儿的,聊表心意。” 江传堂又道:“三叔原说要来的,可是今晨被事耽搁了。” ps: 亲爱的书友大人,你手里还有粉红票吗?请投给该文吧,这文原想尽快结文的,因为终章、番外都是现写的,如果发现了虫子请大家指出来哦,谢谢。 972 终章-病重 江书麒鼻翼里挤出一丝冷笑,“老三自来与大房的人就较亲厚,出了这种事,自是站在大房那边,哪里再肯来见你。” 然,江书麒却说错了。 此刻的江书鹏正站在遥远的山坡上,远远地眺望着化成小黑点的马车。 书麟,就怎可犯这样的错? 难道你忘了,那年父母要回晋阳,那晚对我们兄弟讲的话么?宠妾之祸,不可忘呀! 送走了江书麟,素妍就病倒了,许是那日送行风太大,染了风寒,吃了两日药,却不见好转。 这日,她正睡得昏昏沉沉,只听床前传来一阵呜咽之声,猛地启眸,却见榻前跪着一人,不是耀南还有谁? “耀南!” “娘,你没事便好。”耀南见她醒来,那泪珠儿更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重重地锤打在耀南的胸前,“你这个坏孩子,这两年野哪儿去了,怎的也不往家里送封信?” 耀南含泪呼道:“娘,我想你了!” “回来便好,回来就好好地寻个好姑娘成亲过日子。相州那边,你祖父把相郡王府给建好了,他还是不放心,还亲自呆在封地替你和耀中打理封地,竟把相州境内的河渠修得不错。” 耀南回家,素妍的病也好了大半。人也精神了不少。 陪素妍说了一阵话,耀南回了自己的院子,耀东听说耀南回来很是诧然。 “你哪有这么好回来瞧娘?难不成是听说娘病了?” 耀南尴尬一笑,从怀里拿出一页书稿,“大哥瞧瞧这个。” “《岭雪传》!”耀东瞪大眼睛,细细瞧下去: “皇城世族江氏有女,小字岭雪,貌若桃李,容似明月,顾盼转辉,年方二八随父回故省亲。偶遇晋阳名士唐观,字云游,俊美风流,心生爱慕。以诗传情,情定三生。江父许下其诺,若观中仕许以为妻…… 悲乎,唐观为情孓然一生,唯以情诗留世寄怀,以示追思。与岭雪毗邻而居,静默守护,但求多闻琴音、诗词,以此为慰。 终,病体沉疴撒手人寰。远山失色,江河悲鸣含恨而逝。岭雪闻言,悲伤不已,夫王追问其由“你何以悲?”岭雪答曰“观去也!”夫王怒极,拂袖而去。“孤宠你数载,你竟心系于他!”自此,岭雪失宠,郁郁而终。临终求其子曰“母唯此一愿:生难与观相依,死定与他相随。” 这是一遍写素妍的野史小传,更离谱的事上面竟然说素妍与唐观原是有情有意的一对,后素妍因才貌出色被皇族权贵相中。被迫嫁给皇族亲王,婚后虽育子女却过得并不快乐,后因年老色衰失宠夫君,只得郁郁而终,临终前托付其子,要让她的灵魂获得自由。让她可以追寻真爱。死后,她竟与唐观合葬一处,留下了“生难相依,死定相随”的遗言。 “胡说八道!”耀东抬手就将《岭雪传》撕了个粉碎,“皇甫澈是谁?本世子要将他千刀万剐!” 耀南双眸含泪。垂首道:“唐先生在晋阳老家病故了。” “什么?”耀东还能记得唐观的温润风流,两年前唐观便说要回故土一趟,那日素妍得了消息,特意请他过府用宴,晚宴上宇文琰没少给他脸色瞧,还惹得素妍颇是不悦,说他没了男人度量,宇文琰反道:“这么多年,他习惯瞧我脸色,我要对他笑,他反觉不舒服。” 不曾想,那次一见竟成永诀。 耀南满是伤感,“待我得到消息赶到晋阳时,唐先生已经下葬,晋地一带的名士参加了葬仪,这篇《岭雪传》便是晋地年轻名士皇甫澈所写,这在晋地流行很广,我……我以为娘……再看着上面的时间,好似娘在两年前失宠,我以为……就连夜赶回来了。” “我要杀了皇甫澈,竟敢胡言乱语,他这是要坏了娘的名节。” “杀了他又有何用,如今这篇《岭雪传》在晋地传播甚广,又写得神情并茂,感人泪下,只怕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若是杀了皇甫澈,这篇野传小史会流传更广,人们总是对于旁人不许的,反而越发挂怀。 耀东明白,在素妍心里,唐观不仅是知音人,也是相伴几十年的好友。 唐观一生未娶妻纳妾,为了晚年有所依靠,只过继了侄子唐十为子,没想就这样孤独地去了。 “耀南,这事儿别让娘知道。姥爷、姥姥去后,娘的身子大不如前,加上六舅那边的事,也受了不少打击,你……莫再给她添堵了。” 但,《岭雪传》还是经过南来北往的客商、游子传到了皇城,好奇心重的人,不由得打听起野史小传里那个才貌倾世的贵门江氏女来,文人们更愿意相信,当年的江素妍心中倾慕的乃是唐观,而不是身份显耀的宇文琰。 对于他们来说,素妍年轻时的绝代风华,那是天下无数女子难及的风姿,她的人,就如她的字,她笔下妩媚娇艳又不失风骨的百花一般令人折服。 也只有一代绝世红颜,才能让唐观终身不娶,倾尽千金与她毗邻而居,静默守护。 当宇文琰无意间看到那篇传记,少不得大怒一场,夜里追问素妍:“当年,你没对唐观动过心?” 素妍先是一愣,“你怎好好问起他做甚?以前你亦问过我,以我的性子,我若不喜欢你,又怎会嫁你。唐观虽好,我只是欣赏,对他有感动,却无儿女私情。” 宇文琰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将手一扬,以手为枕,笑道:“我与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儿,都怪那个皇甫澈,好好的写出那样一篇来传记来做甚?” “死人……” 自从江舜诚夫妇相继过世,素妍连失双亲,顿时只觉自己守护的东西便轰然倒塌,“你……在说什么?”如今依旧让她支撑的便是几个儿女。 难道她并不知晓! 她近来身子不好,太医说她是不堪打击方才病倒的。 宇文琰再不肯说。 素妍若有所思,想再追问,但她知道。宇文琰最爱吃醋,这么多年最爱吃的还是唐观的醋。 心里微微一痛:唐观没了么? 他不是说要回晋阳省亲,等过些日子就回皇城,这一去竟是两载。 没有再见唐观。听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唐观,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总是那样云淡不惊的笑,谦谦君子,令人欣赏,令人爱怜。 如若那时,她最先遇到的是唐观,也许会选他为夫。只是,她到底先与宇文琰先订亲,而宇文琰已经驻扎在她的心底。 次日。宇文琰上朝之时,素妍还在睡梦中。 蔡七听闻素妍的病情似又重了,唤了懂晓医术的耀南来,耀南诊脉之后脸色俱变。 蔡七催促道:“二弟,你倒是快下方子。婆母又昏睡过去了。” 耀南迟疑支吾道:“还是……请佐师祖或问心道长来瞧!” 凌薇一听这话,就知素妍的病不轻,急道:“你在说甚混话,你的医术原就不差,快下方子!” 北北新嫁,如今连耀中也长成翩翩少年郎,此刻瞪大眼睛。愤愤然地看着耀南。 耀南扭过头去,“大嫂请佐师祖来就是!”冲出琴瑟堂的内室,一古脑奔至后花园,耀中紧跟其后,只见耀南跑到凉亭失声痛苦起来,“怎么会……她怎会病得这样重?” 一道黑影投射地上。耀南方才留意到耀中,“你……” 耀中恨恨地道:“娘的病到底怎样了?” “她……没事,只是染了些许风寒。” 耀中嘴角一扬,露出几许冷笑,“二哥这话当是骗谁呢?要是娘只是风寒。你怎会哭成这样?” 耀南不想说,既然耀中要知道,就直言告诉他,“这事儿,只得我们兄弟知道,娘的病很重!已是郁郁成疾,调养好了能活些年,若是不然……” “若是不然又将如何?” “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你胡说!你算什么郎中,你那点医术,便是我也学了几分。”耀中骂了几句,生气地调头离去。 宇文琰听说素妍病重,回到家里,静默地守护在爱妻的身边。 素妍便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 梦里,似回到了前世,得到母亲病死狱中的消息,看到父兄被推至西菜市口斩首示众,江家父兄的血染红她的鞋,她泣不成声,嘴里一遍遍地轻呼着:“爹!娘……”如此往复,都是记忆里最惨烈的画面。 宇文琰特意与皇帝告了假,相伴在素妍的身侧,即便吃了药,依旧看她一点点地消瘦下去。 皇帝与皇后得晓素妍病重,也相继出宫探望,而素妍一直都在昏迷中。 皇后问蔡七:“王妃早前都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是这般厉害?” 蔡七轻泣着道:“自打老文忠候夫妇过世后,婆母的身子就大不如从前,去岁染了场风寒后,就一直在吃药,虽是调理着,却不见大好,时好时坏……” 早前,连着素妍在内,都以为只是一场风寒,谁能想到,转眼间却变成要命的病。 宇文琰镇日衣不解带地服侍在榻前,耀南也是跑前跑后地忙着。 这日里,天气晴好,空气里飘散着蔷薇花的馨香。 素妍迷迷糊糊中醒来,便听白茱在外禀道:“王爷,佐观主陪无名子道长到,是特意来瞧王妃的。” “快请!”宇文琰对自己一早忽视了素妍的病而愧疚。 书香门第【白丶稀饭】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