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墨衣卿弦】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初来嫁到 作者:三叹 文案: 她是侯府丧妇长女,逃出后妈的手,落入渣男的坑,死不瞑目。 当一切重来,她再也不仰人鼻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自强坚韧,创造理想生活! 重生女强势归来——“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已完结作品:《重生之云绮》、《重生幸福攻略》、《红绣添香》、《嫁值千金》,坑品有保证,欢迎新老朋友捧场! ================== ☆、第一章 拢月庵 云想容站在梧桐树下,仰头望着片片黄叶,抬起粉嫩嫩的双手,接住一片,梧桐叶大,正好盖住她一双手掌。有更多的黄叶簌簌落在她四周的地上,堆积了一层,踩上去很松软。 已经重生三个月了。 现在是贞佑四年,她六岁,老天竟如此厚爱,给了她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 云想容苍白但好看的小嘴便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出生时,新帝还未登基,父亲也还未封侯,只是作为济安侯府不受宠的庶出幺子,和母亲住在后宅偏远的琉璎阁。父亲云敖,因为其生母赵姨奶奶十三年前被祖父撵到自家供养的庵堂,一直都恨着祖父,从小一直对着干到大,是说什么也不肯跟她的侯爷祖父低头的。 母亲怀她七个月时,侯府突然来了飞贼,虽然很快被护院制服,母亲仍旧受到惊吓,早产诞下她,她先天不足,心脏较弱。父亲又跟祖父大吵了一场,险些就动手,又被罚跪了祠堂…… 可先天不足也不是什么大事。云想容乐观的想着,至少她前世活到二十六岁生第二胎难产而亡之前一直都还好好的。除了容易气闷疲劳之外,并无什么大碍,今生只要好好调养起来就是了,况且她也不想再嫁人,自然不会有生产一说。 云想容捧起一片梧桐叶,笑的越发开心了。 她现在要做的,是留住娘亲。 “卿卿,你怎么在这儿呢!”“卿卿”是她的乳名,因为生来体弱,济安侯夫人段氏——她的正牌祖母让“贱养”,“琉璎阁”的下人们就都唤她乳名。听着急切的声音,是她的乳母柳妈妈。 云想容咧开嘴笑的天真烂漫,如同每一个天真的孩童一般,噔噔跑到梧桐树后躲起来,露出半个白嫩嫩的脸蛋,咯咯的笑着。 柳妈妈停下脚步,在绿色细布对襟比甲的前襟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含笑嗔怪:“才眨眼的工夫,怎么又跑到这来了?虽然是咱们侯府自己家里供养的庵堂,可也不能乱走,万一混进来个拍花子的,看你怎么办。” “乳娘吓唬我,我才不信。”云想容张开双手让乳母抱。 柳妈妈将云想容抱起来,嘿呦了一声:“卿卿又长高了,长壮了,在几日下去,乳娘就抱不动你喽。” 她比同龄的孩子都瘦些,柳妈妈这是逗她。 云想容咯咯笑着,银铃般的笑甜腻腻的,双手搂着柳妈的脖子:“乳娘抱得动,乳兄都那么高了,你都抱得动。”柳妈的次子柳宝儿今年七岁,比她高壮多了。 “你这小机灵鬼。”柳妈妈就刮云想容的鼻子,缓缓往东跨院走去。看着怀中精致漂亮的像个瓷娃娃的小女娃,心中不忍。 若说云家最为光耀门楣的,便是一门出了两侯爷。老侯爷济安侯云贤,是先帝世宗册封的侯爷,原本这爵位是非世袭,济安侯一脉也就那么下去了,不存在什么三子争夺世子位的烂事。谁料想一直不受老侯爷待见的三老爷云敖,竟然爆出个冷门。 正隆三十三年,也就是六小姐一岁多时,世宗弥留,太子急于铲除昭王,带人闯进昭王府,杀昭王一子二女,昭王危在旦夕时三老爷及时赶到,射杀太子,随后灭太子满门,闯进皇宫逼世宗改诏另立昭王。 昭王登基后,改年号贞佑,封三老爷为永昌侯,并将怡亲王的表妹,定国公邱尧的嫡出幺女说给三老爷做妻子。 三夫人孟氏原本是兴易县珠宝大贾孟家的二小姐,当年也不知三老爷如何在外头认识了人家,不顾门第硬娶进来的。他们这些下人原本觉得孟氏跟着三老爷,好歹受宠,谁料想生了女儿不足两岁,三老爷封侯,就奉旨娶回一个平妻,并且在外另立永昌侯府,带着邱氏搬了出去,将发妻孟氏留在了济安侯府公婆身边。 这四年,三老爷甚少回来,孟氏等于被冰在了这里,只是顶着一个永昌侯孟夫人的名号,却是被妯娌姐妹笑话的。老侯爷和老夫人起初同情,多有照拂这对可怜的母女,可谁料邱氏进门,翻年生了七小姐云明珠,去年又生了八少爷云博宜,加之她出身高贵,不似孟氏出身商贾,可怜的三夫人,外头早已经传出永昌侯要将之休弃的消息。 她奶了六小姐一场,三夫人对她也不薄,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六小姐吃苦。如果母亲下堂,六小姐将来还怎么说亲?交给平妻邱氏抚养,她这么弱的身子还有活路吗? 柳妈思及此,眉头已经紧紧拧成一个疙瘩。 “卿卿。” 柳妈妈才刚走上抄手回廊,就看到前方月亮门那里走出一个身材高挑容姿绝色的妇人。饶是同为女子,且每日都见面,柳妈仍旧忍不住赞叹三夫人的美貌,柳叶长眉,上挑的丹凤眼,鼻梁高挺,红唇小巧,秀气的瓜子脸,五官精致的像是画出来的。据说当年兴易县,孟家的二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哎,女怕嫁错郎,当真如此。 “三夫人。”济安侯府的老人儿,都习惯这样称呼孟氏。 孟氏温柔笑着,眸光如粲然星子,声音若娇莺轻啼:“这小淘气,又跑去看梧桐树了?” “娘亲,娘亲!”云想容张开双手搂住孟氏的大腿。。 孟氏笑着摸摸她的头,牵着她的手对柳妈笑道:“许是拢月庵的风水养人,卿卿这几日好像长胖了。”语气掩饰不住的欢喜。 柳妈笑道:“是啊,奴婢也觉得小姐是胖了,脸蛋丰满了,越发的好看。” 孟氏便抿唇温柔的笑,低头慈爱又珍稀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抬起头,正看到母亲的笑脸,母亲手臂上的浅紫色轻纱披帛被轻风吹拂着,她伸手握住,心下却有些伤感。她七岁时,母亲被休弃,在回兴易县时跳了河,她成了丧妇长女,未来被邱夫人紧紧地拿捏在手中…… 好在老天眷顾,让她重来一次! “娘亲,娘亲。”云想容喃喃着,不自觉摇晃着孟氏的手。孟氏臂弯上的轻纱披帛被风吹的遮住她的脸。 孟氏一低头,就看到女儿的小脸被纱蒙住了,禁不住扑哧一笑,“瞧你。”停下脚步,轻柔的为她拿开遮脸的纱,亲了亲她的脸蛋:“卿卿,咱们去看看赵姨奶奶,然后就去练字,好不好?” “好。”赵姨奶奶是父亲的生母,她重生以来和母亲一直住在拢月庵,多亏了她照拂。 云想容迈开腿,跟着孟氏故意放缓的步伐,不多时就进了月亮门来到东跨院。一进门,就看到赵姨奶奶的陪房乐水正在拿喷壶清洗一株白菊的叶子。 “乐妈妈。奶奶呢?”乐水忠心耿耿,为人刚正不阿,赵姨奶奶不愿随父亲离开,一直在拢月庵终老,都是乐水在照顾。 乐水见了孟氏和云想容,规矩的行礼。 柳妈妈也福身。 乐水看了眼身后的禅房,凑到近前悄声道:“邱夫人带着七小姐来了,这会子正在里头跟姨夫人说话。” 孟氏脸上的血色立刻抽净,拉着云想容的左手不自觉收紧。 云想容的手被握的生疼。 想不到今生这么快就见面了! “是么,那我们不能失了礼数,要问候邱夫人才是。”云想容听见孟氏平静的声音如此说。 若不是感觉得到握着她的那只手已经冰凉颤抖,只看外表,绝对瞧不出孟氏内心的波澜。她知道,孟氏的性子典型的外强中干,无论心里多苦,面上也要做足,回头自己躲起来哭都无所谓,就是不能在人前失了体面。 殊不知就是这样硬的性子,才让自己吃了亏,若是懂得运用自己的美貌做筹码,学着适当放软姿态,或许事情就是另外一番光景。 刚这样想着,“吱嘎”一声,禅房的格扇被推开,一名年轻的妇人走了出来,见了孟氏领着云想容站在门外,敷衍的笑,草草蹲了下身子:“孟夫人,六小姐。” 云想容对此人印象深刻。她是云明珠的乳母康孙氏,丈夫是她父亲云敖身边的常随康学文,前世若不是有康孙氏牵线,云明珠一个寡妇和恬王世子也勾搭不上——康孙氏的同胞姐姐是恬王世子的乳母。 云想容垂着眼,像个寻常六岁孩子一样,脸上的笑容很天真。 孟氏并没有理会康孙氏,牵着云想容的手上了台阶。 才一进门,就看到了身材娇小面容甜美的邱翦苓在两名美貌婢女的簇拥下,笑吟吟的站在桌边。 她穿着一身大红织金妆花凤通袖缎对襟褙子,下着同色八幅裙,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两根金累丝云凤簪,耳朵上戴着猫眼石的耳?,素白玉手上戴着成套的翡翠镯子和戒指,和鲜红的指甲呼应着华贵的光。 此处是庵堂,赵姨奶奶的屋里点着檀香。可距离这么远,云想容却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她前世好歹也是恬王世子夫人,什么精致物件没见过?一闻就知道这是京都“天意坊”特制的茉莉花香精,一小瓶就值三百两银子。 云想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孟氏。 与邱翦苓华贵的装扮相比,孟氏一身浅紫色束腰长裙,不施粉黛,不戴首饰,就显得太过于寒酸了。娘亲骄傲,不知会不会受不住…… %%% ps:三儿的新文,求姐妹们的支持,新书爬榜期间,求点击、收藏和推荐票,请姐妹们花些时间登陆一下,谢谢了o(n_n)o ☆、第二章 差别 邱翦苓在看到孟氏时,目光滞了滞,随即一双吊梢的柳叶眉挑起,得体的笑弯了红唇,显得容貌越发明丽:“今儿个天气好,就带着明珠来看看娘,想不到孟夫人和六小姐也在。” 她也称呼赵姨奶奶“娘。” 孟氏嫣然一笑,声音娇柔:“我也想不到,会在此处遇到邱夫人。” “给邱夫人请安。”云想容不等孟氏和柳妈妈提醒,小小的身子上前一步,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福礼,姿势标准,憨态可掬,极为可爱。 邱翦苓的眼神闪了闪:“六小姐真是懂事,可见孟夫人教导的好。” “我不过是深宅妇人,不懂什么,多亏了老侯爷和老夫人督促,学了一些规矩。” 孟氏与公婆接近,邱翦苓却只有逢年过节才带孩子见上他们一面。 “是呀。”邱翦苓立即将皮球踢回来:“咸宁也常说老侯爷极会教导孩子的。” 咸宁,是父亲云敖的表字。 孟氏藏在袖中的手抖了一下。 邱翦苓随手褪下腕子上的翡翠镯子给云想容:“来时不知孟夫人和六小姐在,也没什么准备,小小玩意,不成敬意。” “多谢邱夫人。”云想容笑吟吟的将镯子揣好——这么值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孟氏的脸有些发热。 她身无长物。七小姐云明珠现在就在里间,邱翦苓给孩子东西,她们不好拒绝,可她拿什么还礼? 正当这时,云想容拉着孟氏的手摇了摇,娇憨的笑道:“娘亲不是说七妹妹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正适合戴您刚得的珍珠手串么?”那串珍珠手串成色上佳。 “是啊。”柳妈妈不疑有它,笑道:“奴婢去给您取来,正好省得您跑一趟永昌侯府了。”免得去侯府还要添堵。 孟氏心下一松,她怎么把那手串给忘了?低下头笑望着女儿,心疼的拉起她的手。才六岁,就必须要学会审时度势。她无能,也带累了孩子,不得不早熟。 云想容松了口气,好在娘亲没有怀疑。 邱翦苓认真看这对母女。 孟氏比她大两岁,今年二十四,风华正茂,又生的连女人看了都要心动的娇容,侯爷会不心动?更何况,云想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聪明,说气话来小大人似的。 半年未见,这对母女更让她心里不舒服了。 几人就到里间,和赵姨奶奶说话。 赵姨奶奶四十出头,鬓角已经生了白发,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墨绿色的细棉袄子,盘腿坐在临窗的炕上,正逗着才三岁的云明珠。 云明珠继承了其母的容貌,生的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奶奶。”云想容快步上前去,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即恢复了孩子该有的活泼,爬上了炕。 见了云想容,赵姨奶奶笑的眼角鱼尾纹都出来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粗糙的手抹掉她额头的汗:“卿卿又去哪里疯玩了?让你娘找不到你。” 云想容撒娇的搂着赵姨奶奶的脖子:“卿卿才没有疯玩,我是去看梧桐树了。” 云明珠被挤开到一旁,不依的缠上来搂着赵姨奶奶的胳膊:“奶奶也抱明珠嘛。” “好,好。也抱我们明珠。”都是自己的孙女,且都生的这样可爱,还都跟自己亲近,赵姨奶奶很是欢喜。 邱翦苓就和孟氏坐在一旁闲聊。 不多时,柳妈妈捧着精致的锦盒回来了,孟氏将里头的珍珠手串拿给云明珠,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云明珠欢喜的像个小猴子似的,摇晃着珠串在炕上蹦,听云想容说刚才去看梧桐树,就也嚷着要去。 赵姨奶奶唤了乐水进来:“你带着卿卿和明珠到院子里玩去吧。” 邱翦苓停下了和孟氏的交谈,看了一眼云明珠。 云想容就知道,邱翦苓这是不放心孩子。 其实她也怕万一把云明珠磕碰到了,娘亲担待不起,从赵姨奶奶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一根花绳,甜甜笑着:“我不去院里玩,我要玩翻绳。” 那根花绳是孟氏亲自为她用五彩线搓成的,颜色鲜艳好看。云明珠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便奶声奶气的叫着:“不看梧桐树了,明珠也要玩翻绳。” “好,明珠和你六姐姐一起玩去吧。”赵姨奶奶慈爱的笑着。 孟氏和邱翦苓,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邱翦苓笑道:“今日前来,除了看看娘之外,还想替咸宁再问问您,您瞧,眼看就要入冬了,天气凉的很,这拢月庵虽然离着京都不远,可到底偏僻,咸宁说什么也不愿意看您在这里受委屈。至于老侯爷那边,自有咸宁去说,您不要担心,您就跟了媳妇儿回永昌侯府去吧,也好让儿子和媳妇好生尽孝道。” 邱翦苓说这话时,觉得要是没有孟氏就好了,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该有多好。可如今孟氏就如同一根刺哽在咽喉,她的确是商贾之女无法跟她相比,但她有这副让人神魂颠倒的容貌,她真担心啊…… 孟氏心如刀绞一般。却仍在为赵姨奶奶考虑:“娘,邱夫人说的是,拢月庵到了冬日太过阴冷,还要您自己劈柴,到了永昌侯府有仆婢伺侯着,您也可以养一养您的老寒腿。咸……侯爷他一定迫不及待希望您去。”曾经她与咸宁也曾锦瑟和谐,一同来探望赵姨奶奶。只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赵姨奶奶似也想起从前的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你们的好意我都知道,可自给自足未必不是乐趣……” 还是从前的那套说辞,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邱翦苓失望的叹息,心里很是矛盾。她若能请了赵姨奶奶去,侯爷必定欢喜,可若她去了,她岂不是每日还要到婆婆跟前立规矩,且还是个姨奶奶?不去也罢。 云想容和云明珠一起玩翻绳,听了邱翦苓的一番话不由得冷笑。前世她分明听过邱翦苓背后骂赵姨奶奶是老虔婆。 如此见人说人话逢场作戏的功夫,她自愧不如,得学。 “姨夫人,斋饭已经预备下了。”乐水笑着道。 “那就摆饭吧。”赵姨奶奶道:“明珠儿也正好尝尝奶奶这里的饭菜香不香。” 云明珠就咧着嘴在炕上又是笑又是闹起来。和安静端坐的云想容形成强烈的对比。 虽然差了三岁,可孟氏依旧觉得欣慰,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回头吩咐柳妈妈去帮乐水端饭菜,邱翦苓的两名婢女也去帮忙。 孟氏带着云想容和柳妈妈已经在拢月庵住了三个月,这里的饭菜早已经用的惯,今日知道邱翦苓和七小姐来,乐水还特地多做了两个菜,一碟酱豆腐干,一碟素炒菠菜,一碟青椒炒茄子,还有一个清炒小黄瓜。菜不多,都盛放在粗陶的碟子里,饭碗倒是很大,白米饭冒着热气,香味诱人。 食不言,孟氏、邱翦苓和赵姨奶奶都安静的用饭,柳妈妈站在一旁给云想容布菜,云想容吃的不多,但乖巧安静。康孙家的则是端着小碗喂云明珠。 云明珠锦衣玉食惯了,年纪又小,在侯府都有专门的厨子为她烹制营养餐,见了这等饭菜说什么一口都不吃,还委屈的哭了起来,嚷着要家去。 邱翦苓很是头痛,虽然她也吃不下,但在赵姨奶奶面前不能不博个好印象。 “明珠儿还小,许是换了地方不习惯,你们出来的也够久了,翦苓,你就带她回去吧。”赵姨奶奶笑着,眼神明了。 邱翦苓有些惭愧,担心赵姨奶奶见了永昌侯时会不会说什么,不过明珠一直哭,她也很无奈。遂起身行了礼,带着仆婢抱着云明珠离开了。 云明珠的哭声渐渐远了。 禅房恢复了安静。 云想容吃饱了,笑着放下筷子,小大人似的举止优雅的漱口擦嘴,笑着滑下炕道:“我要去练字了。” 柳妈妈连忙跟着云想容去侧间的方桌边,摆好了笔墨纸砚,为她磨墨。 云想容笑着道:“乳娘快去吃饭,我这里不用你伺侯了。”主仆不同桌,每次乳娘吃饭的时候菜都是凉的,她看着心疼。 柳妈妈便感动的笑了,怜惜的摸摸她的头。 赵姨奶奶放下筷子,望着孟氏,柔声道:“娴静,这些年委屈你们母女了。” 孟氏惊愕的抬起头,“娘。”声音有些动容的颤抖。 赵姨奶奶道:“这件事上,是咸宁那孩子做的不地道。你和卿卿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我都猜得到。可见这男人事业心太重,并不好。‘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孟氏微笑着宽慰她:“娘想的太多了。公公并不曾克扣琉璎阁的月例银子,我和卿卿生活的很好。” “那起子小人,惯了逢高踩低的,只有月例银子有什么用?”赵姨奶奶无奈的道:“可我帮不上你们什么,也只能干瞪眼。” “娘,您别这么说。”孟氏动容的眼眶微湿,却倔强的不肯落泪。 赵姨奶奶看着侧间在方桌边练字的云想容,叹了口气。才六岁的孩子,坐下来写字桌子就偏高了,每次她练字都是站着,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就是为了练一副“百寿图”,想九月二十三那日讨亲祖父的欢心。 除了心意,孟氏和卿卿付不出更多贵重的礼物了。 咸宁那孩子,是被压抑的生活坏了心智,才变的现在这样,他不应该啊…… 云想容的确是为了练习写这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下了很大的功夫。下午她练了两个时辰,在赵姨奶奶的暖炕上小睡片刻,晚饭后孟氏哄着她睡觉,她却不依,严肃的让柳妈妈帮她多加一盏灯。 孟氏知道女儿聪明,且这三个月静养以来,又突然懂事了许多似的,她说过的话就必须要办到,阻拦也没有用,索性和柳妈妈在一旁做针线。 天色大暗时,外头下起了雷雨。雷声轰隆,闪电白花花的,像要将天空撕裂个口子。 云想容隐约之间,听见外头有咣咣的砸门声。 %%% ps:新书虽然很瘦,姐妹们多戳一戳就肥起来了(*^__^*)嘻~~,求收藏和推荐票,谢谢大家了! ☆、第三章 菊花 在这样的雨夜,突然而来的砸门声音叫人毛骨悚然,云想容手一抖,一笔写歪了。 孟氏也被吓了一跳,安抚的搂着云想容,温柔的哄着她:“卿卿不怕不怕。”一面叫柳妈妈去外头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不多时,柳妈妈回屋里来,道:“回三夫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领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娃,说是家乡闹水灾,没活路了,要上京都投亲的,被大雨拦在路上,这附近只有咱们的拢月庵,求咱们收留一夜。” 孟氏松了口气。拢月庵在京都城外南方五十里,从南方来路过此处也是有的,且来人都是女眷,到也不必害怕。孟氏又细细问了那妇人和孩子都是什么样。 柳妈妈笑着道:“那妇人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是和气,不过穿的补丁摞着补丁,像个花子。小女娃看着比咱们卿卿还小,很是漂亮,不太爱说话,被淋成落汤鸡了冷的发抖也不哭闹,看着怪可怜的,这会子‘不随师太’问过了赵姨奶奶,赵姨奶奶正张罗给他们娘儿两个安排住处呢。” 孟氏闻言站起身来,同情的道:“听说黄河近年来年年泛滥,灾民流离失所,咱们身在京都,自然不知外头老百姓的苦难,她们说是投亲,也应当属实。” “正是呢。”柳妈妈点头。见孟氏打开了箱笼,问,“三夫人,您做什么?” “那孩子也怪可怜见的,这么大的雨,他们的包袱必然淋湿了,我拿一身卿卿的衣裳给她换去。” 柳妈妈不由得笑了:“三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是母爱泛滥吧?云想容看着母亲翻箱倒柜的心里嘀咕。见孟氏要亲自出门去,便阻拦道:“娘亲不走。我怕。” 陌生人,给了衣裳穿已经仁至义尽了,还亲自过去,岂不是多此一举?娘亲生的美貌,万一对方是歹人该如何是好? 孟氏原本要出门的脚步就停下了,将衣裳给了柳妈妈,“你替我送去吧,在给那孩子熬了姜汤喝,驱驱寒。看看有什么斋饭,热一下给他们吃吧,逃难来的,八成肚饿。” “是。”柳妈妈行礼,拿着云想容的一套桃红色的衣裳退了下去。 坐在云想容身旁,孟氏轻轻点她的鼻尖,温柔的声音像是能将雨夜的冰冷都驱散了:“卿卿乖,不要怕,娘保护你。” 云想容没由来的鼻子发酸。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人的肩膀,明明柔弱,却可以为她而撑起一片天。母亲对孩子的爱,从来都无可代替。 或许上一世,母亲也是不得已吧?毕竟当年为了嫁给父亲,她和娘家闹翻了,记得前世就连她出嫁,外公都没有来,母亲又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当时还过世了…… “娘亲。”云想容撒娇的把脸埋在孟氏的怀里。此刻的她心甘情愿做个孩子。 能用如此珍惜的情绪去重温儿时的温馨,一步一个脚印的成长起来,这种感觉当真是太好了。 云想容又练字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睡下。次日清早在一阵鸟鸣声和扫地声中醒来,张开眼,就瞧见温暖的阳光透过格扇照射进来。 外面一定是个晴天。 洗漱过后,孟氏牵着云想容的手,去东厢房赵姨奶奶处用早饭,路上看到拢月庵的姑子正在清扫地砖上被雨水淋湿的杨树叶。抬起头,湿润的屋檐反射阳光,空气清新,晴空如洗。云想容心情大好。 才刚进了禅房的门,就看到侧间地当中站着两个人,那妇人身上穿了件灰色的粗布袄子,背对着她瞧不清脸面,身旁一个比她稍微矮些的小身影,穿的正是她的衣服。 听见脚步声,妇人和小孩同时看过来。 见了孟氏,妇人圆圆的脸上露出如同吞了鸡蛋一般的表情,眼神惊艳。那小孩则是仰头平静的看了看孟氏和柳妈妈,随即看向云想容。 那孩子的确如柳妈妈所说,生的极漂亮,修长的眉毛,高高的鼻梁,淡粉色的小嘴,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那双仿佛黑曜石一般剔透纯净的丹凤眼,在看到云想容时,他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根本没有看到同龄人的好奇。 云想容心头一酸,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儿子珍哥儿,她死了,才八岁的珍哥儿定要落入继母手里,且继母很有可能是品行有问题的云明珠!珍哥儿的未来岌岌可危。刘清宇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是不是只要云明珠掉几次眼泪,珍哥儿就会被抛开不管? 转念一想,现在她都还没有长大,哪里来的珍哥儿?!云想容心中一阵悲凉。 赵姨奶奶笑着道:“这是我的儿媳和孙女。来看我的。” 那妇人闻言连忙道着“失礼了。”跪下来给孟氏行礼,“多谢夫人慈悲。”乡音颇浓,她说话不快,倒是能听懂。 孟氏笑道:“不必多礼。快请起来吧。” 柳妈妈上前,双手搀扶着妇人起身。 赵姨奶奶道:“快别站着了,早饭预备好了,都坐下吃饭吧。”随即冲着云想容招手:“卿卿,来奶奶这里坐。” 云想容收回心思,乖巧的先给赵姨奶奶行了礼,然后爬上炕撒娇的挨着她坐下。乐水和柳妈妈将方桌合力搬到了炕边,又把条凳都摆放妥当。 妇人连忙拉着小女孩行礼:“我们先出去了。” “别走啊,咱们一起吃顿饭。”赵姨奶奶连忙下地拉着那妇人,笑道:“一起吃个饭怕什么的,等城门开了,我让人给你们带上干粮和水,你们在进城去投亲。既然相逢即是有缘,而且你家女娃又和我孙女差不多大。” “这怎么敢当啊。” “怎么不敢当,谁还没有个三灾八难的?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不过是收留你们过夜,吃顿饭罢了,再说也不是什么珍馐佳肴,都是些粗茶淡饭。” 妇人感动的道:“老夫人是菩萨心肠,我们娘两个谢谢您了。但是我们两个上桌吃,实在是不妥当。不要打扰了夫人和小姐吃饭啊。” 赵姨奶奶见状,干脆把眼睛一厉,索性一手拉着妇人,一手拉着小女孩,强制性的让他们坐在饭桌边。 乐水和柳妈妈将熬的稠浓的粳米粥端上来,菜则是一碟酱瓜,一碟酱黄豆。 孟氏将酱菜夹到云想容的碗里,柳妈妈则端起碗来,要伺侯云想容吃。 云想容笑着拿起调羹:“我自己吃。”孟氏和柳妈妈看着云想容温柔的笑。 那妇人很是拘谨,小女孩倒是神态自若,抬着胳膊趴在桌沿吃饭,很安静乖巧,举止透着一些意料之外的从容。 依旧食不言,云想容发现,妇人和那个小孩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虽然是难民,可吃起粥来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狼吞虎咽,没有发出声音。看来,他们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 吃过了饭,乐水和柳妈妈撤掉桌子,赵姨奶奶才笑着问了那妇人和孩子怎么称呼,总不能相识一场,连名字都不知道。 妇人腼腆的笑着,用乡音浓重的口音道:“我夫家姓卫,村里人都叫我卫二家的,这是我闺女,叫菊花。我们村子遭了灾,家里人都死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来京都投靠她表舅。菊花,还不快谢谢老夫人收留。” 菊花乖乖的行了个礼:“多谢老夫人收留。” 赵姨奶奶和孟氏都笑着又与卫二家的客气了一番,又说起别的。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望着那对母女。菊花年纪虽然小,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却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就算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卫二家的虽然点头哈腰,一副乡下妇人的模样,但身上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所以,刚才卫二家的说那些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互不相干。 白日里天气晴朗,卫二家的和菊花原本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都晾干了,便将云想容的那身衣裳洗净了送还给孟氏,孟氏见菊花原本也没有几件衣裳,又担心有什么病气过给女儿——同桌吃饭,不吃一碟菜也就罢了,这衣裳马虎不得。便做顺水人情,将衣裳赠给菊花了,卫二家的连连道谢。 次日,谢过了赵姨奶奶,卫二家的便带着菊花告辞。临走之前,赵姨奶奶吩咐乐水给他们预备了干粮和水。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吃的你们拿着,还有这二两银子,如果找不到菊花她表舅,你们也不至于没了生路。”赵姨奶奶苦涩的笑了一下:“多了我也是拿不出来了。” 卫二家的到此时,当真是感激不已,拉着菊花跪下,“这一路上,我们看多了白眼,都是拿我们当瘟神似的躲着,老夫人却如此热心肠,我们真是感激不尽,这吃食我拿着,银子是万万不能要的,您过的也不宽裕。” “哎,快起来。”赵姨奶奶搀起他们,笑道:“要不这样,这银子算我借给你们了,等以后你们有了再还给我。身上没有个防身钱怎么行呢。” 卫二家的便低下头,和菊花对视了眼,随后双手接过了银子,鞠躬道谢。 看着那母女两个越走越远,赵姨奶奶才由孟氏扶着回屋里去,语气有些沧桑:“家里遭灾,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千里迢迢来投亲,也不容易。” “是啊。”孟氏也是感慨。 赵姨奶奶又道:“可见,人还是要知足常乐啊,瞧我现在的日子,虽然要劳作,却不至于颠沛流离。” 孟氏何尝不知道赵姨奶奶也是在说她?苦涩的笑着:“至少我的卿卿不用像他们家菊花那样受苦。” 两人回了东跨院,云想容这候已经铺开了纸开始练字了。 孟氏扶着赵姨奶奶坐下,道:“娘,我们已经在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眼看着公公的生辰快要到了,卿卿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想明日就回侯府了。” 赵姨奶奶叹息着道:“也罢,你们总不能在我这里一直住着,也耽误卿卿啊。咱们卿卿练了这么久的字。”说着起身走到云想容身边,怜惜的摸摸她的头。 云想容抬起头,看着赵姨奶奶。 孩子的眉眼像了咸宁,眉毛修长英气,桃花眼大而明亮,双眼皮很漂亮,每次笑起来,眼睛都会弯成月牙。这次病后,她好像突然长大了,眼神中总带着一些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忧郁。 如此不谙世事的年纪,卿卿就已经懂得要努力讨祖父的欢心。别说是孟氏这个生母,就连她做祖母的,瞧着都心酸。如果咸宁能够对孟氏公平一些,对卿卿多照顾一些,孩子哪里需要操心这个,才六岁,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啊。 只可惜,那个倔驴一样的儿子,她怎么都说不听。 赵姨奶奶又叹了口气。 云想容这一晚是跟赵姨奶奶一起睡的,次日一早,用过了早饭,孟氏便带着云想容和柳妈妈告别了赵姨奶奶。 “娘,我们有机会就来看您。” “奶奶多保重。” “你们也是,百忍成金,凡事千万要忍耐。” 看着印有“济安侯云”字样的小马车渐行渐远,赵姨奶奶眼里含着泪才落下来,乐水扶着她进屋,劝说道:“人各有命,六小姐是有福的人……” 马车上的气氛也很压抑,孟氏是宁可粗茶淡饭,也不喜欢回侯府去过那种勾心斗角劳心劳神的日子,可是为了卿卿,她绝不能退缩。 云想容则是心情复杂。她初初重生时就是在拢月庵,如今在外面过了三个月的轻松日子,终于要回到“战场”了。一样的血雨腥风,却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缓缓的停了下来。云想容小手撩起车帘,就见大红的朱漆门紧闭着,烫金的“敕造济安侯府”六个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孟氏戴上帷帽,踩着脚凳扶着柳妈妈的手下了车,回身将云想容抱了下来。 云想容刚刚站定,目光却被门前一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去。 ☆、第四章 沈四 这一大一小的两人,不正是昨日刚刚道别的卫二家的和菊花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卫二家的此刻带着菊花跪在济安侯府门前,临近中午毒日头高悬,娘两个的脸都被晒的红红的,额头上泌出汗珠,卫二家的跪的笔直,用身子给菊花遮挡阳光,圆脸上写满了担忧,年纪小小的菊花则是面无表情。 许是听见动静,卫二家的和菊花都回头看过来。 孟氏虽然带着帷帽,可身边的柳妈妈和云想容却是他们熟悉的。 两厢对视,双方都是怔愣。 门房虽然知道三夫人不受永昌侯的宠爱,到底也是正牌主子,便上前来行礼:“三夫人,六小姐。” 孟氏颔首,帷帽上的雪白轻纱飘动,隐约看得到她的绝世容颜。 柳妈妈便吩咐备轿,门房应喏,刚要转身退下,孟氏问:“那两人是做什么?” 门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回三夫人,他们昨儿下午一直跪到现在,好像是想求见侯爷,侯爷不见,又怎么撵都不走。” “你去吧。” “是。” 见门房上的下人进了院子。孟氏牵着云想容的手,与柳妈妈一同到了卫二家的跟前。 方才门房的话,卫二家的和菊花也都听到了,面对柳妈妈奇怪而猜疑的眼神和云想容似笑非笑的表情,卫二家的颇为尴尬的咧嘴笑了笑,菊花则是抿起嘴唇,皱了眉头。 云想容昨日就觉得他们说的不是真话,赵姨奶奶和母亲对他们可是真的同情关心,他们说要找菊花的表舅,却找到侯府来了,门房还说,他们要见侯爷? 云想容狡黠的眨眨眼,似好奇又似嘲讽的上前来拉着菊花的小手,“菊花,你表舅是侯爷吗?” 她明显感觉到菊花的不悦。 心里爽快多了。 孟氏却觉得,这母女两个或许有什么难处,原本出门在外就不是可以全抛一片心的,卫二家的母女虽然骗了他们,但落难是真的,感激也未必是假的,只是有苦衷吧? 于是笑了一下,拉过云想容,娇柔的声音宠溺的责怪:“卿卿,不要调皮。”转而问:“卫大嫂,你要求见侯爷?” 卫二家的脸上更红了,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晒得,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 云想容觉得没什么意思,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没必要掺和进去,拉了孟氏的手:“娘亲,卿卿饿了。” 孟氏闻言忙道:“好,好,咱们这就回去,让云娘给你做桂花糖糕吃好不好?” 云娘是孟氏的媵嫁,精于厨艺。这次被孟氏留下看家。 云想容乖巧的点头,拉着孟氏往侯府里走。 孟氏还有些担心的回头看了看卫二家的和菊花。 行走间,云想容不免开始绞尽脑汁回想前世的这一段。 她记得前世她就和娘亲去拢月庵小住过,回府的路上还被大雨拦在了一个破庙,到了晚上宵禁快到了才勉强回了侯府,还被祖母段氏训斥了。她不记得具体发生过什么,段氏训斥她们的话她却记的很清楚,她说孟氏“不安于家,这么大的侯府还住不下吗,非要跑去庵堂住!”明显是将对赵姨奶奶的怨恨迁怒于孟氏。 今生的今天却是晴天,大雨前几日下过了。 大雨,黄河泛滥,灾民。 对了! 云想容突然放慢脚步,惊愕的张大眼。 难道菊花是…… 猛然回头,看向跪在门外台阶下面色平静的漂亮女孩。 有些事情,她记忆并不深刻,可是有一件事,却是人尽皆知的。 贞佑三年,黄河泛滥,皇上命“承平侯”沈时出任安阳府主持修缮黄河水利,结果被弹劾贪墨修缮巨款,皇上下令严查。九月,沈家遭遇民变,暴民冲进沈府,抢光了钱,杀光了人,凑巧的是那天来的暴民武艺相当高强…… “承平侯”沈时及夫人乔氏和二子二女,只存活了一个四少爷,还是因为四少爷出痘避疾,才让他躲过一劫。 后来这个沈四,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周朝刚刚开国不足百年,天下被藩王割据,勋贵权利鼎盛,政权并不集中,从世宗到玄宗,都在削弱藩王和勋贵的力量。沈家出事,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从前承平侯的好友亲人,没有人敢收留沈四,沈四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销声匿迹了多年,在众人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的候,以强势姿态归来,游说藩王联合起来,对抗玄宗。 前世她难产而死之时,正是天下大乱之际。她不只一次听祖母段氏说过,当年沈四来投奔,要是没有乱棍打走就好了,听说他睚眦必报,不论沈四成败,都担心他会报复云家——济安侯云贤和承平侯沈时,是忘年之交。 沈四,是被乱棍打走的。 现在是贞佑四年,沈家应当是去年九月出的事,算算日子,再算算那个“菊花”的年纪,好像真的差不多! 思虑复杂,可也就是几步的时间,云想容脚步放慢,孟氏也随着她的速度,生怕她跟不上。 正当此刻,却远远的看见四五个穿了土黄色绣有云家图腾的护院,手里提着竹棍,气势汹汹的走来。 孟氏和柳妈妈都是一愣。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 云家不能和沈四有瓜葛,可是,也没必要把人打走啊!她这辈子不打算嫁人,说不定要一直依靠济安侯府,如果沈四长大了来报复,她不是没好日子过? 思及此,云想容抽出被孟氏握着的手转身噔噔的跑向门外,迈过高门槛下了台阶。 孩子突然跑走,孟氏和柳妈妈都忙追上来,云想容很快就被追上。 “卿卿,你干什么?” “我要跟菊花说话。” ……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门口的卫二家的和菊花。两人都奇怪的看着云想容。 而那一队手持竹棍的护院,此刻也出了门。 孟氏和柳妈妈连忙把云想容护在身后,两人都有些怔愣,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还不快滚!我们家主子说不见就是不见,你们怎么还跟癞皮狗似的!”护院手持竹棍指着卫二家的和菊花。 卫二家的如同老母鸡,张开双臂把菊花护在身后,怒道:“我们素来知道济安侯贤名在外,绝不可能欺负妇孺,你们这些人,莫不是假传了侯爷的命令?今天不见了济安侯,我们绝不走!”口音竟然变成了官话! “放屁!兄弟们,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打出去!” 为首的那人刚要打,云想容已经挣开了柳妈妈,跑到菊花身边。 护院动作一顿,不耐烦的道:“六小姐,你快让开!” “你们怎么打人?祖父不想见他们,撵走也就是了。这么多人,打女人和孩子,你们羞不羞!” “卿卿!”柳妈妈脸色煞白的搂着云想容退后,棍棒不长眼,她怎么就没看住,让六小姐跑过来了呢! 菊花抬起头,深深看了云想容一眼,这似乎是相识到现在,她第一次认真把她的模样看进去。随后竟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以娇嫩的童音说道:“济安侯如果不念当年与先父的交情,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是这动用武力着实让人鄙夷。怕就是怕了,怕惹麻烦,人之常情,可将怕做的如此外厉内荏,难道济安侯府在外的威名都不要了吗?!” 云想容这时已经被柳妈妈抱回到孟氏身边,孟氏像逃难似的和云想容上了轿子催着下人快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路上还不住的训斥。所以菊花的一番话,云想容听的不很清楚。 但只听到的那一些,也足够让她吃惊了。 那个菊花,也就是五六岁吧?小小年纪,居然说得出如此戳人脊梁且老成的话来,也难怪他长大后不是省油的灯——她已经确定,菊花就是沈四了。 听着孟氏的训诫,轿子已经尽了内宅,云想容撒娇讨好的哄着孟氏,才让孟氏消了气,随后她对跟在轿子外的柳妈妈道:“乳娘,你去打探打探,菊花和她娘有没有被打?要是他们还不走,你在给他们点银子劝她们离开吧。” 柳妈妈便笑着对孟氏道:“三夫人,您瞧,卿卿不是调皮,她是佛心肠呢,您也不要生气了。” 孟氏叹了口气,搂着云想容的肩膀,“罢了,你去看看吧,否则这孩子今晚都不会安生。” “是”柳妈妈行礼,往外头赶去。轿子则是径直回了琉璎阁。 琉璎阁在济安侯府后宅后花园的西侧,位置极偏远,倒座有三间正屋,两侧各有两间带有耳房的厢房,正对着影壁的,便是挂了“琉璎阁”匾额的二层小楼,此处幽静,出了门正对着鸟语花香,推开后窗可见一片竹林,平日从楼上往外看去能看到引了水的后花园,极为雅致。 云想容随孟氏走在后花园的抄手游廊上,望着越来越近的琉璎阁,百感交集。前生母亲死后,她被接去永昌侯府,一直到出阁,都在也没有回过这里——这里是有母亲,有温馨,最美好的地方。 %% 新书期需要姐妹们的收藏和推荐票支持,请大家费心登陆一下,o(n_n)o谢谢 ☆、第五章 立规矩 风吹来,云想容感觉到脸上冰凉一片,忙用手抹掉。孟氏素来最在意孩子,哪里会注意不到?紧张的停下脚步,掀起帷帽蹲在她身旁,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满目慈爱怜惜,柔声道:“卿卿怎么哭了?”转念一想,有可能是自己方才话说的太重,忙搂着她:“好了好了,娘不也是为了你好吗?说你那些并不是要训斥你,也不是不喜欢你了,不哭不哭。” 前世因早年丧母,母亲又是被因休弃才求死,她自小到大在邱翦苓的指缝里求生存,吃了多少苦?她用尽心机才嫁给恬王世子,本以为从此以后就有了自己的家,一心相夫教子,可刘清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又受了多少罪?好容易她想开了,不再在乎刘清宇,只想着将孩子生下来,以后就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将他们抚养成人,她却因为连日与云明珠和刘清宇生气,加上身体本就不好,最终难产而死。 所有无处倾诉的委屈此时都找到了发泄口,云想容搂着孟氏的脖子,哽咽着哭了起来。 “瞧你,还哭?在哭可就变成小丑妞了。”孟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云想容半晌才停住了哭泣,积压在心里的郁气似乎也随着眼泪都流净了,剩下的就只有坚定。 “娘亲,你答应卿卿一件事好不好?” “是不是想要嫣姐儿玩的那种瓷娃娃?” 云家是整个宗族里排长幼,五小姐云嫣容,是二房庶出的次女,今年八岁。 云想容摇了摇头,“不是,往后我都不想要什么玩具,也不想瞎玩了。我只想让娘亲答应我一件事。” 这三个月来女儿就像突然长大了,除了爱去看梧桐树和偶尔才流露出的天真烂漫,的确很少玩耍。孟氏有些心疼,点头道:“卿卿说吧,只要娘亲做得到。” “你做得到,一定做得到的。”云想容黑葡萄似的大眼盈满水雾,乞求的望着孟氏,小手拉着孟氏柔若无骨的素手,娇嫩的声音哽咽:“无论发生什么事,娘亲都不要离开卿卿,好不好?” 孟氏闻言一愣,心酸的险些落下泪来。 原来这早熟的孩子一直都在害怕。她知道父亲不疼她,在外面又有了孩子,她是怕她也离开她。 小小年纪,就懂得在邱翦苓面前表现出良好的教养,懂得提醒她用珍珠手串做还礼,懂得讨赵姨奶奶的欢心,懂得练百寿图准备生辰的时候讨祖父的喜欢,懂得听话,不哭不闹,不要玩具,懂得学习……而她所有的准备和惶恐,都来源于她这个无能的母亲。 “好,娘亲答应你。一定不离开我们卿卿。”孟氏抱住女儿小小的身子,禁不住落了泪,又不想敏感的孩子看了难过,忙用手抹掉,起身拉着她的手道:“卿卿不是饿了吗?咱们快些回去,让酝酿给你做桂花糖糕吃。” “好。”云想容乖巧的点头,得到了母亲的应允,心里的坚定又多了几分。 迈进琉璎阁的门槛,绕过雕刻着莲花、荷叶和鲤鱼的“莲年有余”影壁,就到了院当中。十字形的青石地砖路,将院落分为四部分,十字的一“竖”正对琉璎阁的二层小楼和影壁,一横则通往东西厢房。临近琉璎阁东边是一株枝干遒劲的樱树,现在的季节正是绿意盎然,西边则是两株银桂,此时正值花期,银白色的花朵如繁星点点,点缀在绿叶中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琉璎阁的仆婢们大多住在倒座,此时正在倒座与东厢耳房之间的一口井边,打的打水洗衣裳,闲话的闲话,竟无人发现孟氏带着云想容回来。 云想容挑起半边眉毛。 前世小时候没注意过这些,可到了恬王府,她第一件就是拿对自己不恭敬的陪嫁香附打板子立了规矩,随后拿捏了整个院子瞧不起自己的仆妇,至少做到人人恭敬。偌大的恬王府,自己的院落就是一个小家,如果闹的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自己添堵,外人也看笑话。 今生重回琉璎阁,她有了一种初到恬王府的感觉。 孟氏却好似已经习以为常,拉着云想容径直走向琉璎阁,才一进门,一位二十出头样貌清秀的大丫鬟正从侧厅走出来。见了孟氏惊喜的笑了,回头就嚷:“夫人和六小姐回来了!”随即快步到了孟氏跟前行礼,欢喜的道:“夫人,六小姐,您们可算回来了。” 孟氏微笑着将帷帽递给她,笑道:“我们都饿了。” “奴婢这就去预备!”云娘俯身,点了一下云想容的小鼻子:“还要做咱们卿卿最爱吃的桂花糖糕。” 被云娘的快乐感染,云想容也笑弯了明亮的桃花眼,娇嫩的答了声“好。” 云娘刚转身,就听见木质地板被踩的蹬蹬响,错杂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前头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妇人,她身材已经发福,身上穿着件半旧的铁灰色绸袄,下着同色长裙。后头的则是两个十七八岁的三等丫鬟。 “乳娘。”孟氏嫣然一笑。 孙妈妈泪盈于睫,笑着先给孟氏和云想容行礼,随后欢喜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知兰(知梅)见过夫人。”两名丫鬟也行礼。 一行人就说笑着进了做宴息用的西侧间,孙妈妈笑着问:“柳妈呢?” 孟氏笑着:“我吩咐她出去办点事,应该快回来了。” 孙妈妈便不细问,赶忙吩咐知兰、知梅去预备水给孟氏和云想容洗漱,自己则给孟氏倒茶。 正当这时,柳妈妈领着方才院中那几个说话的仆婢走了进来。仆婢们留在外间,柳妈妈则进了西侧间。 “回夫人,奴婢按着六小姐的吩咐,给了他们二两银子做程仪,让他们回老家或是另外投亲,卫二家的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后来老侯爷出去见了他们,他们并没有挨打,奴婢怕引人注目,就赶紧回来了。” 孟氏松了口气:“那就好。”随后笑着捏了捏云想容的脸蛋:“还是咱们卿卿聪明善良,看出情况不对了就去帮了菊花。” 柳妈妈也点头。 云想容咧着嘴笑了一下,她也是为了全家的将来,谁愿意惹上沈四那个煞神啊。 孙妈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拉过柳妈妈问了事情的经过,柳妈妈绘声绘色的说了,孙妈妈也连连夸夫人和小姐菩萨心肠。 柳妈妈这才道:“香附、香橼、还有几个粗使的丫头婆子,正在外头等着给夫人和六小姐请安呢。” 云想容冷笑。 孟氏刚想说不必了,让他们去做事,就被女儿抢了先:“我要出去看看。” 孟氏觉得无所谓,就点了头,让柳妈妈和孙妈妈陪着云想容出去,还嘱咐道:“别拖拉,待会给卿卿吃口点心,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知道了。” 云想容背着手,小大人似的来到外间,刚一进门,就听见几人压低声音笑谈。 孙妈妈不悦的咳嗽了一声。那几人立即警觉,齐齐的给云想容行礼:“六小姐。” 云想容不等说话,八岁的香附就笑嘻嘻的跑了过来拉着云想容的手:“卿卿你回来了!” 云想容含笑不语,黑葡萄似的眼睛沉静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跟她的珍哥儿同样的岁数,却远不及珍哥儿多了,笑容谄媚,以为伺候了小姐就是高人一头,眼角眉梢都是骄傲,她前世也是到了恬王府才看穿了香附的本质。 想到儿子,云想容不免唏嘘。 香附被云想容这样看着,渐渐觉得不对劲,不自觉的放开了手,垂下头,低声道了句:“怎么了?” 云想容背着手打量其他人,香橼与香附同岁,圆圆的苹果脸,比香附沉稳,也比香附缜密多了。所以前世她才有心计想方设法的爬上刘清宇的床,最后被她配给了刘清宇的小厮。 其余的四名粗使丫鬟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她不记得名字,两名粗使婆子袖子都用缚膊绑住,好方便干活。 有时候沉默的力量是很大的。云想容毕竟是济安侯的嫡出孙女,永昌候的嫡长女。 仆婢们都低下了头。 前厅里安静的落根针都听得清。 云想容这才道:“祖父常说‘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咱们琉璎阁的人难道就不是济安侯府的人?祖父的训诫不用听了?侯府的规矩不用守了?我虽年纪小,可也没见过见了主母不行礼问候的下人。如果祖父和祖母知道了,定会很生气。” 孙妈妈和柳妈妈惊愕的对视了一眼。孙妈妈惊讶,毕竟三个月前的六小姐还爱玩爱闹天真的很。 柳妈妈却早已经接受了云想容的变化,不由得感慨,原来卿卿是为了娘亲抱不平,怜惜之情泛滥。 香附惊愕的瞪圆了眼。 香橼低着头,嘴角抿了抿。 四名粗使丫头和两个婆子则是低着头,心里头虽然不以为然,可到底怕这位小姐去跟老侯爷和老夫人告状,便都恭顺的道“错了”之类的话。 %% 继续求收藏和推荐票^_^ ☆、第六章 耳报神 “因着你们是我和母亲身边的人,咱们关起门来是一家,未免将来落人笑柄,今日我就先给你们立个规矩。你们不敬主子,到院中罚跪一个时辰。若下次再犯,罚跪时辰翻倍,若犯三次,祖母也会给我派得体的人来了。济安侯府不要不像下人的下人。都听明白了吗!”最后一句童音落地有声。 几人恭敬的道是。 香附却跺脚摇头:“卿卿,一个时辰啊,你也不心疼……” 云想容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香附的话:“因为香附不尊主命,你们全体再多跪一个时辰。” 香附的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到。 其余仆妇则都责怪的瞪了香附,纷纷去院子里跪下。香附最后一个出门,委屈的憋着嘴,挑了个树荫处跪好。 云想容站在庑廊下望着罚跪的八人,面色沉静。 重活一次,如果还按着上辈子的活法岂不是浪费了老天给的机会?能有如此奇遇,当好生珍惜才是,她不会再屈从,只会明确自己想要的,并且争取。她知道她的表现会引人怀疑,可一直畏首畏尾,不如让所有人尽快适应了现在的自己。至于别人背后说她什么,她才不在乎,要紧的是日子过的舒服。 一回头,正看到孟氏若有所思的依着西侧间的紫檀木莲纹圆光罩边。云想容笑吟吟的跑了过去,“娘亲,云娘的桂花糖糕还没做好吗,我饿。” 孟氏却不回答,蹲下身温柔的摸摸她的头,道:“卿卿,你罚的太重了,他们虽是下人,但也是人……” 孟氏说了许多教导云想容要心存善良的话,云想容都安静乖巧的听着,点着头表示赞同。 见女儿如此听话,孟氏怜爱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就要起身,云想容却拉住孟氏的手,道:“娘亲,卿卿有问题。” 孟氏点头:“哦?卿卿有什么问题?” “娘亲要我心存善念固然是对的,可是尊卑有别,做下人的目无主上,是不是错的呢?” 孟氏一窒,随即点头。 “既然是错的,卿卿不该叫她们改正吗?今日在咱们自己家,他们不过是罚跪了事,如果是在外面,他们冲撞的是大伯母、二伯母、或是祖母和祖父,那会如何?恐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罚跪了。我听香附说,他们都是牙婆贩来的,运气好才到了咱们家,如果再被贩一次,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孙妈妈和柳妈妈赞同的点头,三夫人就是心肠太软了才纵容的这起子下人没上没下,他们反而觉得六小姐做的好,目无尊尚只罚跪两个时辰,并不重。 孟氏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样。这些下人最会逢高踩低,见了老夫人和其他夫人,自然恭恭敬敬的,也不会像刚才那样。 他们只敢怠慢自己和卿卿,或许是平日她太过于纵容他们了。 见孟氏若有所思,云想容满意的笑了。娘亲没有直接下令免了那些人的罚,而是来教导她,可见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改变孟氏,还是要慢慢来。 云想容便拉着孟氏去吃了两口桂花糖糕,随即换了身湘妃色缠枝菊莲暗纹缎袄子和同色裙子,脖子上挂了鎏金项圈,头发也重新梳了双丫,孟氏还用尾指沾了胭脂在她眉心点了个红点。 “走吧。”满意的看了女儿半晌,孟氏才吩咐人备轿。 走出琉璎阁,沿着抄手游廊出了后花园的大门,就来到了内宅的西走廊。过了拱桥往东北边去是长房的“娇容馆”、“明月堂”、“清芷芳榭”和“听雪香榭”,分别住着四小姐云娇容;大老爷云海和夫人钱氏;二少爷云佑宜;大少爷云佳宜和大奶奶邢氏。 往南边走,第一个路过的是毗邻后花园的“弄玉楼”,住着二房的三小姐和五小姐,随后便是老夫人的“春晖堂”和二房的“秉洁园”。 轿子从春晖堂和秉洁园之间宽敞的空地一路向西,缓缓停在春晖堂朝南开的院门前。 下了轿,云娘搀扶孟氏走在前头,柳妈妈则是牵着云想容的手跟在后面。 老夫人平日待客用的花厅正对着回形石榴纹的影壁,廊下柱础雕了莲花祥云纹,东西两侧各有四间带耳房的厢房,院中是一株苍劲的老槐树,风吹过,树叶簌簌飘落,与庑廊下摆放的秋菊盆栽相映成一副动静结合的唯美画面,又让人感觉到肃穆、清高和尊贵。 云想容对这里的印象已经不很深刻,不过她记得祖母段氏是老安国公段正义的嫡长女,自幼饱读诗书,精通音律,性情与常人相比清高一些,但也有当家主母历练而来的圆滑严厉和精明。 见一行人到来,院中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行礼。 大丫鬟月皎恰好挑门帘出来,见了孟氏,平凡的脸上堆满和善的笑,柔声问候:“三夫人回来了,老夫人才刚还跟大夫人、二夫人叨念您和六小姐呢。”随即回身打起帘笼,禀了句:“老夫人,三夫人和六小姐来了。” 孟氏微笑颔首,先行进里屋去给老夫人行礼。云想容则和柳妈妈、云娘留在了外间。 月皎笑着为云想容端来了枣泥山药甜糕,柔声道:“六小姐尝尝,这是小厨房才刚送来的点心,还热乎的呢。” 段氏跟前最得力的人有四个。 陪房李妈妈和郑妈妈,一个负责协理老夫人管理府中人事,一个负责管理府中琐事。 大丫鬟月皎是李妈妈的外甥女,人稳重,识大体,会来事,长相又很安心,颇得段氏的重用。 还有一个与月皎相同的大丫鬟?莹则是精通诗书精于棋艺,能与段氏玩到一起去,段氏很是喜欢。 这四个人在老夫人跟前说一句话,甚至比大夫人和二夫人还要有效用。 云想容笑吟吟的道谢:“多谢月皎姐姐。” 月皎有些意外,旁的几位小姐除了三小姐之外,其余人很少会对她如此客气。月皎礼数周全的还礼:“六小姐客气了,奴婢不敢当。” 云想容甜甜的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友善。过犹不及,多余讨好的话说了反而会让人不舒服。 月皎也回以一笑,总觉得六小姐好像和以前不同了,不在是那个只知道傻玩的小孩子了。 “六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 一个身着浅绿色襦裙围淡粉色腰裙,身姿若柳,一身书卷气的十七八岁美貌婢女走了出来,正是?莹。 云想容下地,笑道:“?莹姐姐。” “六小姐。”?莹盈盈行礼,又给云娘和柳妈妈也见了礼。 云娘和柳妈妈忙还礼。 云想容心中对段氏的评价高了一层。单看她身边两个得力的大丫鬟,就知道段氏最起码不辜负“饱读诗书”的名声。 到了侧间,就见正当中端坐着一位身着松花绿色素缎竖领宽袖长袄,下着浅褐色云回纹金?边马面裙,年近六十的清瘦妇人,她头上梳着利落的的大髻,斜插着一根紫玉竹节纹的簪子,耳上的耳铛、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和双手腕子上的镯子是成套的祖母绿。 细长的眉毛描画精致,在皱纹初生的瓜子脸上显得很惹眼,狭长的凤眼因上了年纪,眼皮有些耷拉,颧骨略高,薄唇涂丹。 这就是济安侯夫人段氏,她的正牌祖母了。 云想容恭恭敬敬的跪在?莹为她搬来的鹅黄色花团锦簇暗纹锦垫上给段氏叩头,口称“祖母金安。” 粉雕玉琢的女娃如此正经八百的给自己行礼,段氏面带笑容的道:“快起来吧。” “多谢祖母。” 云想容站起身,乖巧的站到了孟氏的身边。 孟氏此时正半欠着身子坐在末位上。 云想容边打量坐在右手边的大夫人钱氏和二夫人汤氏。 印象中这两人一个泼辣美貌一个知书达理,但前世时她丧母后就去了永昌侯府,少与济安侯府的人打交道,只有出阁的时候才见过他们,记忆也不深了。 钱氏穿了件橘红色素段交领窄袖襦,下着象牙白千层纱石榴裙,腰上围豆绿色的腰裙,系浅绿色的细腰带,宫绦上缀着一大枚成色上佳的铜钱形碧玉压裙。与她颜色新鲜的装扮相比,只穿了件葱绿素缎暗金襕边交领褙子下着月白长裙的汤氏,装扮的就简单了些。 钱氏年近四十岁,但保养得益,本就生的眉目如画体态风流,加上鲜艳的装扮,显得她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竟跟二夫人汤氏看起来差不多。 此刻二人都笑着与孟氏说起这三月来家中一切都好之类的话,孟氏含笑应着。 老夫人段氏笑望着云想容,道:“听说方才卿卿回府来时路见不平了一次,回了琉璎阁又整治了以下犯上的下人?” 谁的耳报神这么快! 云想容有些惊讶。 孟氏也有些慌乱,起身恭敬的道:“回母亲的话……” “我问的是卿卿。”段氏声音温和,眼神温柔的望着孟氏。 孟氏绝色容颜上立即飞上红霞,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第七章 说服 看来老夫人真的很不喜欢娘亲。云想容猜得到一些原因。 父亲是赵姨奶奶的儿子,老夫人和赵姨奶奶形同水火,就算最后的赢家是老夫人,他们的关系也不会缓和。更何况赵姨奶奶的儿子还封了侯,比她亲生的大老爷云海和二老爷云恒都要有出息,妒忌之心不可能没有。 母亲是父亲的发妻,就算不受宠,可到底也是云敖的妻子,赵姨奶奶的儿媳,这一次又带着她去拢月庵住了三个多月,说是去带她养病,老夫人会一点都不介怀? 更何况母亲生了堪称绝色的容貌。 娶妻娶德。当然“娶德”不代表不重视容貌,然容姿尚可的总比容貌太过于?丽的受婆婆喜欢。 云想容太了解这些贵妇了。在宅门中被憋闷的心智扭曲,自己年华老去,看不惯别人美貌是常有的事,前世她的婆婆恬王妃就是如此,对她百般挑剔,笑也是错不笑也是错,走也是错坐也是错,做什么错什么,刘清宇对她稍微好一些,恬王妃立马会怪她狐媚…… 孟氏的苦她感同身受,却无法为她说话。这时候不能和老夫人撕破脸,今后他们还要在济安侯府生存。 “祖母。”云想容主动站到中间,端端正正的行礼,“祖母说的是不是刚才侯府门前的那对花子呀?” “花子?”老夫人、钱氏和汤氏的注意力都被云想容吸引去。。 云想容道:“我们回府的时候看到府门前有两个叫花子,那个小孩跟我差不多大,看他们可怜,就叫柳妈妈施舍了几个钱给他们。” “哦?”老夫人若有所思的望着云想容,似乎在从她表情分析这话有几分真,下人回报说是六小姐拦了家丁,又说那女孩口齿伶俐说了许多话,才将济安侯引了出去。 孟氏则是垂首,暗暗放下了心。她原本还担心卿卿年纪小心眼实,将拢月庵的事说给老夫人,只要涉及到赵姨奶奶,老夫人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云想容倒不是因为老夫人和赵姨奶奶的恩怨,而是不想和沈四扯上关系。 见她目光清澈,眼神没有闪烁,心道小孩子心存善念总归不是坏事。老夫人不再怀疑,“嗯”了一声。 云想容又道:“至于琉璎阁的下人,是因为犯了错才受罚的,没想到这么点的小事也惊扰了祖母,真是孙女的不是。” 云想容回话慢条斯理说的明明白白,且有礼有度,让人挑不出错处,就如同小大人似的。老夫人、钱氏和汤氏都很是惊讶。暗想她在拢月庵住了三个月,或许是赵姨奶奶教导她的?可不论是谁,教导的再如何好,云想容毕竟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能够长进良多,全在她自身。 汤氏目露赞赏,却并未称赞,而是垂下眼眸免得泄露心思。 钱氏则暗地里打量婆婆的神色,见老夫人并无任何不快,甚至很喜欢,就笑着道:“三弟妹教导的好,卿卿这段日子长进了不少,礼数周全了,讲话也有条理。” 孟氏原本就以女儿为荣,大嫂难得夸赞,自然笑容难掩,口中谦虚的说着:“哪里,是母亲教导的好。” 老夫人闻言一笑,起身走下如意云纹脚踏,拉过云想容的小手细细打量。云想容本就生的粉雕玉琢,孟氏又将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此刻孩子眼睛笑弯成两弯月牙,眼神清澈,模样讨喜,饶是老夫人不喜欢赵姨奶奶和孟氏,面对如此可爱的孩子心也软了。 勋贵之家的女儿,少不了因利益而联姻,更少不了参加选秀。这孩子若好生教导,说不定将来会给云家带来无上荣耀老夫人思及此处,笑容越发的和蔼了,拉着云想容到自己身边坐。 云想容却感觉到芒刺在背,老夫人先是沉思,随后唇边露出欢喜的笑容,眼中闪烁精光,这表情和前世的婆婆太相似了。 每次恬王妃露出这样的笑容,总是会算计点什么。 “侯爷回来了。”月皎和?莹齐声问候。 随后,云想容便看到年过六十、身姿挺拔健硕,头发花白的祖父走了进来。 “侯爷。” “父亲。” 老夫人和三个儿媳都站起身行礼。老夫人便上前去,接过了云贤脱下的大氅递给月皎,又吩咐?莹去沏茶。 云贤一撩靛青色的杭绸直裰下摆在临窗的三围罗汉床坐下,一眼就看到了孟氏和云想容。 “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接过?莹端上的青花鲤鱼盖碗放在手边束腰鼓腿的红木矮桌上。 孟氏领着云想容上前来行礼:“回父亲,很顺利。” “嗯。”云贤望着云想容,见孙女如此可爱,随手端了桌上的一小碟糕点:“卿卿,来。” “祖父。”云想容甜甜的唤人,端正的行礼,随后才走到云贤身边,拿起了碟中的一块点心。 “卿卿懂事多了。”赞赏的看着孟氏:“老三家的教导的很好。” “父亲谬赞了,是母亲平日教导的好。”孟氏垂首恭敬的回答。 云贤含笑望着老夫人:“你们母亲饱读诗书,咱们云家又是礼仪传家,平日多向她请教是对的。” “是。”钱氏、汤氏和孟氏齐齐行礼。 云贤并未问方才的事,想来已经笃定了老夫人会将事情问清楚,挥挥手称乏累了,让所有人都下去。 云想容见他眉心微蹙,仿佛遇上了什么难题,心里打起了鼓。与两位伯母道别之后,和孟氏坐上了轿子,若有所思的把玩着衣襟。 祖父颇有些名仕之风,讲义气的很,更要紧的是爱面子。就算与三子云敖不和,在外面父子两也是一副和气模样,让所有人都羡慕云家一门两侯爵。 这次沈四前来,显然是为了投奔祖父。 其实按着祖父的性情,前世沈四被打走,明显不像是他的作为,倒像是老夫人所为,所以后来老夫人才总说后悔。可见,祖父当时或许并不知情,事发后也就无奈默认了。 可今生,祖父出去见了沈四。 不知道沈四现在何处? 这可是个大麻烦,祖父不要糊涂才是。 云想容心里如同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怎么决定,还不是要看祖父的意思? %%% 春晖堂里,老夫人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吩咐月皎和?莹都下去。 两婢女自然知道老夫人的规矩,退下后远远的守在院中,免得有人偷听侯爷和夫人的谈话。 云贤道:“我已经命人将奕哥儿安排到了城郊的别院暂时住着,明日我会向皇上请旨,探探口风。” 老夫人闻言细眉紧拧成疙瘩:“侯爷怎么不与妾身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呢?那沈家如何亡的,侯爷心知肚明,就连天下勋贵也都心知肚明。他们一路从安阳到京都来,不可能只投奔咱们而来,路上许还投奔过别家,为何别人都不收留他?侯爷做什么要当这个出头鸟?皇上年轻气盛,勋贵藩王如今人人自危,都怕是下一个沈家,您如何还要这么做?依我看,您多余见他,就该乱棍打走!” “你也太刻薄了。”云贤不赞同的道:“我与承平侯是忘年交,当年沈从峦来京都时,还说过与我把酒言欢,没想到那次成了最后一面。奕哥儿如果是个寻常没出息的奶娃娃也就罢了,可他小小年纪就有胆识有见解,我没能力救沈从峦的全家,总该给他们家留下一根苗吧?再说小皇帝也不敢将咱们如何。” 说到此处,云贤冷笑:“沈家出事,是因为功高震主,小皇帝忌惮他。且沈家远在安阳,怎么做都好遮掩。咱们云家在京都,就算想制造个暴民乱事也不能够,在说咱们云家速来行事低调。” 老夫人被云贤气的不轻,又不能直接发飙,无奈的控制着语气,道:“大同,你别忘了咱们云家出了个永昌侯。” 云贤表字大同。 云贤想起三儿子,怒气一下子窜了起来,不耐烦的站起身:“他是他我是我,别把他扯到咱们家来!”随即负手来回踱步,平息了一下怒气,才对老夫人道: “舒窈,你也不必担忧。这事我考虑过了。小皇帝登基才刚四年,大权分散在藩王和勋贵手中,他不敢太过激进,难道他不怕天下勋贵藩王都被逼反了?而且,沈家的事已经闹的人心惶惶,小皇帝也没想到沈家有个遗孤,如果我将折子递上去,小皇帝必然会下令好生照抚奕哥儿,以显仁慈,安抚人心。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小皇帝之所以能稳坐龙椅,皆是因为他的外家鄂国公,如今太后健在,鄂国公与我年龄相仿,怎么说也还有个十年好活。这外戚做大他都应接不暇,哪里会继续对着沈家的遗孤穷追猛打落人口实?” 老夫人虽不预惹麻烦,但云贤说的头头是道且有理有据,也让她认同了,更何况,她不愿意忤逆了云贤的意思,赞赏的笑眯了眼:“侯爷说的是,妾身受教了。” 云贤心情愉悦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第八章 寿礼 云想容随着孟氏回到琉璎阁时,罚跪的下人们还在院子里跪着。见到孟氏和云想容,纷纷问候——才刚吃了不尊主上的亏,这一次众人都有记性了。 云想容很是满意,瞧孟氏的样子像是打算免了他们的罚,连忙摇晃着孟氏的手:“娘亲,我饿了。” 孟氏的念头一起就被打断,吩咐云娘去摆膳,拉着云想容的手上了台阶,穿过落地圆光罩到了侧间:“先吃快点心,晚膳一会儿就好了。” “多谢娘亲。”云想容撒娇的笑,爬上罗汉床,坐在孟氏的身旁。 那些下人罚都罚了,中途免了罚,该记恨的还是会记恨,该受教的也一样受教,不如言出必行,免得下一次她说什么,他们也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孟氏会护着他们。 云想容不但要制造自己的威慑,也要制造孟氏的。那起子小人逢高踩低欺软怕硬,娘亲出身商贾,又是被爹爹冰在这里,生的还是个女儿,也不讨老夫人的喜欢,这些下人自然喜欢拿捏她们。 云娘摆好了晚膳,云想容安静乖巧的用了饭,随后叫了柳妈妈进来:“乳娘帮我一个忙。” 柳妈妈笑着道:“有什么事,卿卿说吧?” “过些日子就是祖父的生辰了,我想送祖父一副百寿图做寿礼。” 柳妈妈颔首,云想容练习了这么久,她早已知晓此事。 “我想普通的装裱太过平凡,所以想做个精致些的炕屏,要这么大。”小手比划着:“用琉璃打好了面儿,将字用大红的纸写成两份镶嵌进去。这样又好看,东西也实用。”最要紧的是祖父和祖母平日用了炕屏,看到字就会想起她。 “这个点子好!”不等柳妈妈说话,孟氏已经点头,赞赏的亲了云想容白嫩嫩的脸蛋一口:“我的卿卿就是聪明。”吩咐道:“就按着卿卿说的做吧。你找个明白的工匠,商议一下选料、花样和尺寸。” 云想容道:“不用太大,我年纪小,大字还写不好。” 在孟氏的眼中,云想容的字已经很好了,喜欢的又亲了云想容一口,随即想到了造价问题,回头给孙妈妈使了个眼色。 孙妈妈立即会意,点了点头。 云想容也知道,琉璃的屏面很贵重,可是祖父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寻常东西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况且在济安侯府这么多年,他们吃穿用度都是侯府的,现在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体己钱用了无妨,哄的祖父欢喜,会值回更多的实惠。 云想容对她的这份既用心又用银子的寿礼充满了信心。 晚上,云想容赖在孟氏卧房不走,孟氏疼爱她,自然由着她。 今日写字,云想容又放开了一些。 前世时邱翦苓很会做事,怕落下苛待她的名声,又不想让她出息,中馈女红一样不教,读书也只让她读了《女训》与《女戒》,其余的都要靠她自己偷学,写字却是请了京都著名的大儒匡和玉来府上做西宾亲自传授。 匡懿,表字和玉,号“诚悬生”。先帝在时任文渊阁大学士,致仕后,燕居在京都南郊的别院,他写得一手出色的柳体字,故而得了诚悬生的别号,又喜好研究书法,时常会请一些有共同爱好之人去别院探讨学习,时间久了,他索性开了个“研习馆”。天下慕名与他学习书法的人很多,勋贵簪缨之家更是有许多将孩子送去学字的。 身为女子,本没机会去“研习馆”学字,还是邱翦苓托了她父亲定国公邱尧的关系,又顶着永昌侯府的名才想尽办法将匡和玉请了来。 匡和玉开始不愿教导,可见了她写的字后,他二话不说的同意每隔三日来永昌侯一次,隔着屏风亲传了她四年。 她前世在闺阁女子中也算小有才名。那又有什么用? 现在她才六岁,习字虽也有两年了,但她不能表现的太过。这段日子都是在写各个字体,且要写的端正稚气。唯独没有写柳体。 孟氏站在红木云纹画案旁看着云想容一笔一划的写字,喜欢又心疼,悄声吩咐云娘去再添两盏灯,随后又去了卧房的内室,和孙妈妈清点了一下钱物,低声商议了几句炕屏的用料。 云想容今日疲累,且孩子的睡眠本就多,到了亥时就开始呵欠连天,孟氏瞧着心疼,劝她去睡,云想容就打发了来伺候的香附和香橼,留在了孟氏卧房。 回去西厢房的路上,香附低声问香橼:“你有没有觉得卿卿这次回来有点不同了。” 香橼摇头不语。 香附不满的道:“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她一点情分都不念。” 香橼道:“你小声点,还想跪吗?卿卿是侯府的小姐,咱们只是丫头,让咱们罚跪有什么的。” 香附不满的撇嘴。 等两个女孩转过楼道去往云想容所居住的二楼西厢,柳妈妈才从暗里走出来,愤愤不平的去回了孟氏。 孟氏闻言也气的不轻,怕吵醒了孩子,披了件半新的杭绸褙子到了外间,低声道:“卿卿越来越大了,身边没个好人跟着不行,那两个丫头是老夫人安排来的,咱们轻易不能拿掉……要不,就让你家月儿进来?一来能和卿卿作伴,二来,你教养出的女儿我信得过,看你的长女人品就知道了。三来,你也能常常见到月儿。” 柳妈妈和她当家的柳玉祥都是云家的家生子,他们的孩子更是家生子的家生子。柳月原本也是要大些了伺候主子的,如今能伺候六小姐,知根知底的,孟氏贤惠善良,她又能每天看得见女儿,何乐而不为? 柳妈妈一叠声的应下来,欢喜的下去了。 云想容听到这里,满意的笑了,佯作熟睡的翻了个身。 原本她也是想叫柳月来的。虽然不了解这个女孩,可好歹柳妈妈的品性好,教导出的孩子应当也不会差,起码比香附和香橼两个已知的不靠谱强上百倍。 柳妈妈育有二女一子,除了大她一岁的乳兄柳宝之外,还有个长女柳霞。柳霞今年十三了,柳月则是与她同岁。 心里头想着的事,还不等说出口娘亲就给办了,云想容心情舒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早起来,先随孟氏去上院立规矩,回到琉璎阁用过午饭后,云想容就叫了柳妈妈来回话。 “……那炕屏的尺寸就是这样,不知道您觉得是做成扇形的好还是方形的好?用料不如就用花梨木的?紫檀木也行,我与工匠商议了,十日内赶制出来……” 云想容撒娇的抱着孟氏的胳膊:“这些卿卿都不懂,娘亲来选,我只负责写字。” 孟氏笑着刮了一下云想容的鼻尖,与柳妈妈商议一番,最后定下了尺寸,选了方形的五福临门图样,用料选了紫檀木。 柳妈妈笑着一一记下了,才道:“三夫人,月儿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快让她进来。”孟氏眉开眼笑的道。 柳妈妈就出去牵着柳月的手走进来,一旁的香附和香橼见了,一个面露记恨,一个低下了头。 “柳月给三夫人、六小姐请安。” 柳月声音清脆,生的也很周正讨喜,和云想容同岁,个子却比云想容高出大半个头,身上穿干干净净的半新葱花绿色袄子和长裤,脚上踩着双青色的新布鞋。 孟氏一见了她就很是喜欢,叫她起来回话,问她平日喜欢做什么,都会些什么。柳月回话干净利落,淳朴又带着聪慧和灵巧,不时的看向云想容,眼神中全是对她的好奇。 孟氏满意的点头,拉过云想容道:“月儿,这是六小姐,你以后唤她卿卿即可。你大她几个月,她又是吃你母亲的奶长大的,往后她既是你的主子又是你的妹妹,可知道么?” “月儿知道。” 柳妈妈笑道:“六小姐觉得给月儿改个什么名字合适?” 云想容笑嘻嘻的依偎着孟氏,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叫柳月就很好啊。” 见孟氏和柳妈妈、孙妈妈几人面露惊异,云想容忙补充道:“奶奶说的。” 赵姨奶奶颇通文墨,这一次去拢月庵住了三个月,云想容学来几句也是有的。 孟氏越发觉得女儿聪明绝顶,拉着云想容的手与孙妈妈和柳妈妈商议起来:“回头我去回了老夫人,想法子也该给卿卿开蒙了。” “老夫人注重诗书,卿卿早些学起来是对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虽说上不了私塾,但如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那般,请个西宾来家里坐馆也是一样。” “正是这个道理。” …… 孟氏与孙妈妈和柳妈妈说话的时候,柳月就已经站到了云想容身旁,友善的笑了一下,叫了声:“卿卿。” 云想容也回以一笑,拉着她去了一旁,将香附和香橼介绍给她认识。 香附和香橼今年都是八岁,比柳月个子高也比柳月心思沉,但都对柳月表示出了喜欢之意——就算再不喜欢,柳月也是柳妈妈的女儿。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有小丫鬟来回话:“三夫人,老夫人让您带着六小姐去一趟春晖堂。” 孟氏和云想容都是一愣,这个时间老夫人应当在午歇,怎么会唤她们去? ps:求收藏和推荐票票,谢谢大家!^_^ ☆、第九章 烫手山芋 孟氏眉心微蹙,沉默着没有作答。其实她不只是厌倦侯府,每日去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也是不愿意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喜欢她,看她时眼神鄙夷,说起话夹枪带棒是常有的事。她受够了。但还是要继续忍耐,为了自己,更为了卿卿。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极度的怨恨云咸宁,他若不这样对她,她们母女哪里用小心翼翼的活着,卿卿何至于小小年纪就要操这份心? 云想容见孟氏表情变化,已猜到她心中所想,怕人疑她不愿去,忙拔高稚嫩的声音:“知道了。” 云想容身边的丫鬟都是她这个年纪,说起话来童音都差不多。外头小丫头只当是云想容身边的人回答的,应声礼走了。 “娘亲,走吧,不要叫老夫人久等。”总归是要去的,失了敬意可不好。 孟氏回过神,看到女儿与云咸宁极像的眉眼中露出的关切和紧张,心里一软。她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为了孩子,她也要坚持下去。 下了楼,知梅早已去张罗备好了轿。母女二人不多时就来到了春晖堂。 才刚走到院中,云想容就听见花厅里热闹的说话声。李妈妈恰好在院中吩咐小丫头做事,见孟氏到了,忙上前来行礼。笑容满面的问好:“三夫人安好。六小姐又长高了一些呢。” 李妈妈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孟氏见了她也多了几分客气,笑着与她寒暄了一番,随即问:“这么热闹,可是来了客人?” 李妈妈笑道:“三夫人进去不就知道了?”上了台阶,为她撩起了门帘。 说了等于白说。云想容腹诽着,笑吟吟与母亲牵着手走进了花厅,?莹恰好在外间,见了二人端正行礼,回身向着东侧间说了声:“三夫人和六小姐来了。” 随即为二人撩起珠帘。 孟氏微笑颔首,带着云想容进了里屋。 方进门,一眼就从满屋子人中看到两个不该出现在济安侯府的人。 沈四和卫二家的! 沈四今日换回了男孩子的装扮,穿了身湖蓝色的杭绸袄子,头发整整齐齐梳在头顶,用湖蓝色的发带固定,露出漂亮白皙的脸。他安静的坐在祖父云贤身边,年龄虽小,但稳重自持,透着矜贵之气。 卫二家的站在沈四身后,穿了身墨绿色的细棉长比甲,里头是蛋清色的长裙,干干净净的一打扮,倒是显得她年轻了几岁。 见了孟氏和云想容,沈四仍旧是平时那副不多言语的样子,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随意看了云想容一眼就看向别处。反倒是卫二家的红了脸,想说话,碍于场合又只能沉默。 云想容暗讽,沈菊花这个人从小就这个臭脾气,再加上他翻云覆雨的能力,将来肯定是个祸害。祖父是喝了多少酒,还是吃错哪副药了,才把他给弄到家里来。 看这个架势,明显是要收留他们了。 孟氏带着云想容上前,给老夫人和云贤行了礼,又问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云想容则给几位堂兄堂姐行礼。其余人对她都是淡淡的,只有大堂兄云佳宜放下茶盏,起身到云想容跟前摸摸她的头:“卿卿又长高了。” 大堂兄云佳宜,表字以墨,今年二十岁,任国子监五经博士,专职研究《周易》,虽只是个从八品的官,但岳家却是国子监祭酒邢远淮,所以平日称不上官运亨通,也是悠然自得。他才刚成婚不到一年,妻子邢氏如今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前世的云佳宜对她就一直很好,她出阁时,还是他背的她。 见了故人,云想容很是开怀,仰着头对云佳宜笑,云佳宜就掐了掐她的脸蛋。 云贤最喜欢这种全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加之今日已经请了皇上圣旨,皇上不仅对他赞许有加,大赞他“当真不辜负‘贤’名”,还当即封了承平侯的遗孤为承平伯,食俸七百石。想来,承平侯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云贤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老夫人见人到齐了,道:“这位是承平侯的遗孤四少爷沈奕昀。皇上开恩,已降旨加封他为承平伯,往后要住在咱们府上。” 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团团行礼,众人还礼。 原来他大名叫沈“亦云”?云想容行过礼,安静的站在孟氏身旁。 云贤笑着与老夫人商议:“奕哥儿往后不如就跟着你?我与沈从峦交好一回,由你来教导,我放心些。” 老夫人有些意外,其实她是打心底里不欢迎沈奕昀的,皇帝厚待他,还不是为了平悠悠之口?这样的人,放在自己府里早晚是祸害。 可老夫人不能拂了云贤的面子,微笑着欠身,左臂搭在罗汉床中间的束腰鼓腿的红木矮桌上,表现出十足的尊重与关切,商量道:“妾身也觉得您说的极是。只是我如今上了年纪,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妾身怕力不从心,不像他们年轻人精力旺盛,能够照顾周全。” 云贤一想也对:“你说的是。”目光就移向三个儿媳。 大儿媳钱氏生养了大少爷云佳宜和二少爷云佑宜。这两个孩子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已经另立了院子,倒是不用她带,她只需照顾如今十岁的四小姐云娇容即可。只是她的脾气泼辣,大儿子又老实木讷,都四十岁了还只是个八品的宝钞提举司提举,因着没有升迁,一直都被家兄是国子监司业的钱氏压着一头,奕哥儿若去了,怕是不得安生。 二儿媳汤氏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又膝下无子,如今只要教导嫡出的三小姐云怜容和潘姨娘所出的五小姐云嫣容即可,将奕哥儿交给汤氏,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二儿子云恒官拜正三品通政,平日为人难免谨慎些,若知道奕哥儿的身世,怕还会想法子推脱。先将孩子送去,在接回来,难免会让这孩子多想。 既然要留他,就要让他宾至如归才对。 云贤最后将目光落在三儿媳身上。 孟氏虽是商贾侄女,但性情温婉善良,孝顺谦恭,又只需要照顾一个卿卿。卿卿今年六岁,还和奕哥儿同岁。 云贤有了主意,笑着道:“老三家的。” 孟氏站起身,恭敬的道:“父亲。” “嗯。”云贤捋顺着胡须,满意的点头,道:“我将奕哥儿托付给你来照顾,如何?” 沈四可是个天大的大麻烦啊! 云想容不等孟氏回答,就走到前头,给云贤行礼,道:“祖父,孙女觉得不妥。” “哦?卿卿说说,怎么不妥了?” 孟氏刚想应下,就被云想容截断了话茬,见云贤挑起浓眉,担心女儿说错话,紧张的咬唇。 云想容心里知道的原因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且她和母亲都是内宅妇人,不能干预外头的事,更何况,沈四身世再麻烦,云贤这个一家之主都允许他进门了,又有什么办法? 云想容一时间觉得头大如斗,可又不能眼看着娘亲惹上这个麻烦,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憋了半天才道:“那个,祖母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沈小伯爷来不合适。” 话音刚落,老夫人和云贤不约而同的笑了,汤氏也是掩口笑。 沈奕昀低着头咳嗽了一声,黑曜石一般的漆黑的凤眼中难掩笑意。 云想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谁也没说要她跟沈四一个屋睡吧?在说他们才都六岁。这反而让人觉得,她是孩子气,怕有人抢了她的娘亲。 云想容脸红的像红苹果。 孟氏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云贤刹时间觉得粉雕玉琢的孙女可爱至极,冲着云想容招了招手:“卿卿,到祖父这来。” 云想容道“是。”乖巧的走了过去。 云贤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拿了块桂花糕给她,随后笑道:“卿卿知道这一句话,可知道出处?” 云想容红着脸摇摇头。她前世诗书并不很通。 云贤笑着道:“这句话出自《礼记内则》。等回头让你祖母给你讲讲。以后你要跟奕哥儿好好相处,他比你小了四个月,也算是你的弟弟,往后你要替祖父多照顾他,可知道吗?” 这件事明摆着板上钉钉了。云想容再找不到借口,又不能惹祖父不高兴,便甜甜的笑着点头:“卿卿知道。” “嗯,乖。”云贤粗粝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随即对老夫人道:“你选两个妥帖的人,去照顾着奕哥儿。” “妾身自会安排的。”老夫人笑着道。 见事情已成定局,大夫人钱氏就有些憋气。大老爷没能耐,好容易能来了个受公公重视的小伯爷,还被三房捡了便宜,怎么好事都是他们的。 与她相反,二夫人汤氏暗地里松了口气,她是绝不希望惹上麻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皇上厚待这位沈小伯爷,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后悔,到时候迁怒了旁人。公公这件事做得也太欠考虑…… ☆、第十章 妖孽 第十章妖孽 离开春晖堂,钱氏与汤氏都与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客气了一番,就各自乘轿离开了。 孟氏打发了轿夫,预备步行回去,眉目含笑的看着卫二家的,道:“咱们就是有缘的。” 卫二家的红着脸,给孟氏行了礼,“真是对不住三夫人,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府里头出事,……我带着少爷在外头避疾才躲过一劫,一夕之间家没了,亲戚避我们不及,路上又危险连连,好不容易才到了京都……” 卫二家的说到后来已经是泪盈满眶。 孟氏也是凤眸含泪,拉着卫二家的的手道:“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谁没有难处呢。能遇到就是有缘分,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是,奴婢多谢三夫人体谅。” 云想容却抓住了“路上危险连连”一句,难道皇帝还派了人追杀?那么这个卫二家的许是会些功夫的。否则哪里可能护着沈四安全来到京都。 眼角余光看到独自走在最后的沈奕昀。才六岁的孩子,就经历了那样的巨变。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还要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活下来?他甚至比她的珍哥儿还小两岁呢。珍哥儿六岁的时候,整天喜欢腻味在她身边甜甜的唤她娘亲。 想到儿子,云想容心软了。 毕竟祖父已经安排他住了进来。她不想惹麻烦,而得罪了沈奕昀就是最大的麻烦,以后要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思及此,云想容放慢了脚步,主动和沈奕昀攀谈:“菊花,你平时爱吃什么?” 小孩子嘛,说零食准没错。 谁知沈奕昀却不理她,只是嘴角抽了抽,加快了脚步。 云想容追上去。 “菊花,你走错方向了。” “菊花,你怎么不说话?” “菊花,左转进花园才对。” …… 云想容发现沈奕昀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好。 沈奕昀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因为运动而脸颊粉嫩的云想容,眼神由愠怒渐渐转为平静,道:“小妹妹,我大名沈奕昀。” “人云亦云的亦云?”云想容歪着头。 “不。”沈奕昀小脸紧绷,嘴角又开始抽搐,耐着性子说:“奕,光明也。昀,日光也。” “哦,那你该叫沈亮才对。还有,方才祖父说我大你四个月,你要叫我姐姐。” 听到这里,孟氏和卫二家的早已经忍俊不禁。沈奕昀的脸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 孟氏上前来牵着云想容的手,娇声训斥道:“卿卿,不许对沈小伯爷无礼。” 沈奕昀闻言,仰头看着孟氏,笑着道:“三夫人不要多礼。往后您叫我名字即可。” 他总是板着脸神情淡漠,偶然一笑,凤眼明亮,漂亮的小脸像是晕开了一道光晕,看的孟氏的心都软了。 沈奕昀又眨着长长的睫毛强笑着幽幽道:“能留在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是什么小伯爷。那些虚名,只会让我更孤独。”缓缓的低下头。 如此可爱的孩子,说出这样忧伤的话,露出如此可怜兮兮的表情,孟氏心软成了一滩水,蹲下来搂着沈奕昀柔声道:“好了好了,奕哥儿不要难过,以后琉璎阁就是你的家啊。” 沈奕昀粉嘟嘟的脸蛋靠着孟氏的肩膀,乖巧的点头“嗯”了一声。 卫二家的和云娘都有些鼻酸。 云想容却分明看到沈奕昀看向自己,凤眼明亮,哪有忧伤? 这孩子!是故意跟她争娘亲的宠爱吗?才六岁就懂得报复她了? 云想容哭笑不得。 真是妖孽! “菊花,我带你去后花园逛逛。”云想容上前拉着沈奕昀往后花园方向走去。 沈奕昀的脸又黑了。 …… 孟氏和卫二家的早已经笑起来。 孟氏吩咐云娘跟着两人,自己带着卫二家的走上后花园的抄手游廊往琉璎阁去,先行去为沈奕昀安排住处。 云想容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逛后花园。离开孟氏,她变的沉静许多,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在青石砖铺就的甬路上缓缓向前,望着花园中由大兴河引来的小溪;望着盛放的秋菊,望着怪石嶙峋……这里似乎处处都有前世儿时的记忆,哪里有什么花,哪里有鱼,甚至哪里有马蜂窝她都一清二楚。那时的她怎么就那么快乐,连即将到来的危机都感觉不到…… 沈奕昀有些意外她的安静,乐得清静,面无表情的欣赏风景。 回到琉璎阁,刚刚迈进门槛,绕过莲年有鱼的影壁,就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带来两个容貌清秀约莫十一二岁的丫头,正与孟氏的乳母孙妈妈说着什么。 见沈奕昀和云想容先后进来,李妈妈连忙行礼:“老奴李氏,给小伯爷请安了。六小姐安好。” 沈奕昀负手站在影壁墙前,笑了一下,“李妈妈。” 云想容也微笑着:“李妈妈不必多礼。” 李妈妈心里熨帖的很,笑着介绍那两名丫头:“这是老夫人院子里的落霞和秋水,特地派来伺候小伯爷的。” 两婢女上前来行礼:“落霞(秋水)见过小伯爷。” 李妈妈又嘱咐了两人一番,便回去了。 柳妈妈和卫二家的出门来,一个牵着云想容,一个跟着沈奕昀,一同进了琉璎阁的正厅。 琉璎阁的所有下人此刻齐聚,孟氏请沈奕昀上座,沈奕昀却推辞了,和云想容面对面坐在圈椅上。 孟氏笑着点头。下人们便都上前来给沈奕昀行礼。 卫二家的打赏了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孙妈妈就打发了粗使下人下去。 云想容笑着下地,挨个儿的为沈奕昀介绍:“这位是我的乳母柳妈妈,你已经见过了。那位是孙妈妈,这是云娘,她做的糕点很好吃。还有我母亲的婢女知兰和知梅。”最后拉着柳月的手道:“她是我的婢女柳月。还有香附和香橼。” 一众人重新给沈奕昀行了礼。 孙妈妈又吩咐了一番好生伺候之类,随后带着沈奕昀去了一层的东厢房。 “夫人与六小姐住在二楼,只能委屈小伯爷……” “哪里的话,小伯爷也不是计较的人。” …… 沈奕昀和卫二家的总算安顿了下来。 坐在打扫整洁的侧厅里,沈奕昀喝了口茶。长吁了一口气,姿势有些放松。 卫二家的笑着道:“四少爷,你晚上想吃些什么?奴婢去给您预备?” “乳母不要忙了。”沈奕昀拍了拍罗汉床上换了崭新翠绿素缎面的柔软迎枕,笑道:“吃什么都是一样,再说三夫人一定会给咱们接风洗尘。” “也是。”卫二家的感慨道:“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多亏四少爷机灵,说服了济安侯,要不咱们还不知在哪里。” 沈奕昀一扫平日的淡漠,莞尔一笑:“济安侯素有贤名,又颇有名仕之风,父亲在时常与我说起这个人,是以我确定只要能见到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然能留在侯府。总不至于在外头颠沛流离,危险重重。” “是啊,而且四少爷还做了伯爷。” 沈奕昀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这件事。 卫二家的怕沈奕昀难过,转而道:“等我寻了机会出去,也好给褚先生去个信。” 楮天青,名平,是承平侯沈时的谋士,事发之前,沈时洞悉一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楮天青和四名贴身护卫遣走,母亲胡氏也将卫二家的八岁的独生子卫昆仑交给了楮天青一并带走。安阳府中能遣散的下人,也都遣散了,只是沈奕昀的大哥沈灵均和两个姐姐,都没有成功逃脱,被追杀分尸…… 沈奕昀小手握拳,摇头:“先不要。短期内不要与褚先生联络。父亲自知必死,好容易保下了褚先生和乳兄等人的性命,是要他们各自开始新的人生,而不是追随我。他们既不愿离开,我又哪里能拖累他们。乳娘以为咱们在这里就安全了?” “四少爷……”卫二家的有些哽咽。 “咱们依靠济安侯这棵大树,可保皇帝不再追杀,也可让皇帝放心,因为咱们现在等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方便监视。皇帝为了要名声,自然会对我厚待,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勋贵都要对皇帝寒心了。不过,我若稍微有一点招兵买马的迹象,不用皇上,济安侯为了自保就能灭了我。”沈奕昀悠悠叹道:“我只恨,没有早些回去,阻止这一切。” “你才多大……你已经尽力了。”看着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卫二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场劫难,让孩子一下子长大了。可谁能知道他心里的苦。 沈奕昀到了卫二家的跟前,拉着她的手道:“乳娘,这一路苦了你。” “四少爷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奶大的,我心里头最要紧的就是你和昆仑了。只要你们没事,乳娘吃什么苦都是甘愿的。” 沈奕昀蹲下,枕着卫二家的的膝盖,闭上眼。从前在母亲身边,也是如此。可惜,她没能活下来,外祖父家一脉也不能依靠,更不能连累了他们…… 沈奕昀望着敞开的格扇外枝干遒劲的老樱树,小脸又绷了起来。 ☆、第十一章 鲍翅宴 第十一章鲍翅宴 此时的云想容,也在看着窗外黄叶渐渐凋零的老樱树的树冠,手里的蜂蜜水半天没有喝一口。 沈四还是住进来了。她没能阻止也无力阻止。她人微言轻,年纪又小,她的话大人们只会当做童言无忌。 云想容无比欢喜自己重生到母亲去世的前一年。可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痛恨自己年幼。沈四那个祸害不知要给济安侯府、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 罢了。她现在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再有一年,爹爹就会休了娘亲。 还有她的未来,绝不要嫁给刘清宇,更不想嫁给任何人,她生在济安侯府,这一点要做到很难。 她和娘亲现在不受老夫人的喜爱,在侯府日子如履薄冰,这样怎么会舒服呢?要舒服的过日子,就要有所改变才行,第一就是要和老夫人以及亲戚妯娌搞好关系。 …… 云想容在心中罗列出许多条与切身实际相关且迫在眉睫的事,发现沈四的事情当真可以放在最后,一点都不重要了。 她觉得豁然开朗。 “……往后沈小伯爷跟着咱们一同吃饭,一定要更加仔细,不能怠慢了才是。”身旁的孟氏正低声与孙妈妈吩咐着晚上的饭菜。 “夫人放心,老奴自会重视起来。沈小伯爷往后住在琉璎阁,侯爷和老夫人少不得要添补咱们一些,日子也会宽裕起来。” 见孙妈妈一脸欢喜,孟氏笑道:“乳娘说的是,不过咱们切不可从中克扣,务必要让沈小伯爷宾至如归。” “夫人说的是。” 孟氏忙完了,见女儿发呆,笑着揽过云想容:“卿卿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云想容呷了口蜂蜜水,突发奇想的指着窗外的樱树:“娘亲,我想要个秋千,就拴在这棵树上。”寻常小孩子的玩具她不喜欢,荡秋千倒是可以玩玩。 孟氏一愣,温柔的笑着,应允了,思绪却飘的很远。 从前这棵树上的秋千是云咸宁亲自绑上的,每到落英缤纷的季节,他就会推着她的背,让她荡的很高,那时候,风中飘散着粉色的花瓣,空气里都是花的芬芳,耳中听到的,是他们两人的笑声。直到云咸宁娶了邱翦苓,她亲手砍断了秋千的绳索,也砍断了她的梦。 孙妈妈劝她多迎合着一些,凭她的美貌,再加上侯爷些许愧疚和怜惜之情,定会更疼爱她。可是,她做不来。只要见了云咸宁,她就笑不出来。 “夫人,纸已经裁好了。”云娘的声音打断了孟氏的思绪。 云想容一口喝光了蜂蜜水,下了地:“我要去写字了。” 有女万事足。 孟氏只要看到女儿如此懂事,云咸宁的辜负她就可以暂且抛在脑后。好在有卿卿成为了她的精神寄托。只要她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全心全意的对卿卿重视起来,那些伤痛,她就可以埋藏在心里,不让人瞧见,可以埋的很深…… 云想容这次是在与炕屏大小相同的纸上练习,不光要单独练字,还要把握这一百个寿字的布局如何安排才美观。琉璃炕屏过些日子就送回来了,她要趁早想好了怎么写,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她写字时,柳月安静的站在一旁为她磨墨,香附和香橼也凑趣的在云想容身后听吩咐。 香附和香橼不识字,见云想容沉心静气在不停的“画”着,又见柳月一个新来的就可以伺候小姐的笔墨,香附撇了撇嘴,为了显得与云想容亲密些,就与她闲聊。 “卿卿啊,你画的这些是什么?” 云想容是去拢月庵和赵姨奶奶同住才开始写的百寿图,昨日练字时他们不在,香附自然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云想容很不喜欢香橼和香附,却无法因为他们前世的错误来惩罚今生还没犯错的他们,便随口道:“写字。” “那你写的是什么?”香附得到云想容的回答,得意洋洋的看了柳月一眼,往前凑了凑。 云想容觉得聒噪,不想说话,便道:“你们各自忙去吧,柳月留下伺候笔墨。” 香附脸上的笑容一僵。 后头的香橼低着头嘴角牵起,忍不住笑了一下。 等香附和香橼出去了,柳月才担忧的道:“卿卿,这样会不会不好。” “没什么不好。”云想容手上动作不停:“练字要心静。” 柳月立即明白了,连连点头,小脸有些发热。她还以为云想容因为她是柳妈妈的孩子才故意排斥另外两个亲近她。就算她娘是六小姐的乳娘,她也和香附、香橼一样,都是下人,哪里就比别人高一等了。柳月深深的自省了一番。 孙妈妈和云娘去琉璎阁的小厨房张罗饭菜的时候,孟氏就带着柳妈妈下楼去东厢房与卫二家的和沈奕昀聊天。待到饭菜预备好了,孟氏便与沈奕昀一同到了饭堂。 主仆不同桌,八仙桌上菜肴丰盛,可只有孟氏和沈奕昀两人。 孟氏笑着问身后的柳妈妈:“卿卿呢?” “八成还在练字呢,奴婢这就去请。”说着上了楼。 听到“练字”,沈奕昀沉静的目光闪了闪,显得有些意外。不过想来济安侯府这等门户,教导女子读书写字也属正常,他的两个姐姐也都自小学习琴棋书画……想到姐姐,他方才放松的心情又一次低落,脸上表情也紧绷着。 云想容下了楼,由香附伺候洗了手,笑吟吟坐在桌边。看了看桌上丰盛的饭菜,吞了口口水。她不挑食,不过连月来在拢月庵跟着赵姨奶奶吃素,昨日回来也没有好生吃上一顿,今日却多了这么些山珍海味,她难免嘴馋,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就注入了一些光彩,小模样显得甚是可爱。 孟氏看的心疼,这段日子的确亏了卿卿的嘴。一旁的孙妈妈、柳妈妈和云娘难免感慨,好好的侯府小姐,竟然会过这等日子,说出去怕都不会有人信。 沈奕昀漂亮的凤眼中有莫名的情绪闪过。对这个总喜欢戳人“短处”的小丫头多了些同情,不自觉回头看来眼卫二家的。 卫二家的也在叹息。 云想容并不知情自己一个无意中的表情就引起许多人的思绪,她此时只觉得和老夫人搞好关系是极要紧的事,过日子不就是三个饱一个倒?不能总克扣自己吧? 孟氏吩咐开饭。 柳妈妈服侍云想容布菜,卫二家的则服侍沈奕昀。两人都是极好教养的,用餐时都很安静,碗筷之间也不会碰出声响。 才刚吃了一口,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小丫头到庑廊下回话:“三夫人,老夫人吩咐厨下预备一了一桌酒席给沈小伯爷。” 说着话,便看到丫鬟婆子们各自捧着捧盒和托盘鱼贯而入,来来回回进来四十余人,将格式精致菜肴摆放在花厅的空桌上,碗碟不大,却样式繁多,仔细一瞧,是一桌鲍翅宴。 云想容安静的放下筷子,再没了方才的食欲。 沈四的确是贵客不假。可老夫人这样做,无异于在打娘亲的脸。 要赐宴,理应早就派了人来事先传话告知她们一声,哪里会这样娘亲费心思置办了一桌酒席老夫人再将鲍翅宴送来的。这样明摆着是给娘亲难堪。 云想容担忧的望着孟氏。 “……这是老夫特地吩咐为沈小伯爷接风而预备的,请小伯爷慢用。” 沈奕昀精致漂亮的小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了一眼花厅桌上的美食,转向李妈妈时神情越发淡漠,“劳烦妈妈替我谢过老夫人。” “是,老奴自当转达,老奴告退。” 李妈妈行礼,看了一眼孟氏,又看了一眼云想容,这才退下。孙妈妈则是出外去送。 孟氏脸色苍白,颜面尽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当真厌倦这个地方到极致!若不是为了卿卿,她才不想留下! 眼下是要如何保住面子。孟氏抬头看向卫二家的,对方仿佛了然一切,她脸上立刻烧起两朵红云。 ☆、第十二章 盘算 孟氏心中明镜一般,老夫人记恨她的夫君是赵姨奶奶的儿子。 这种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老夫人对她的排挤,怎么遮掩解释都是不成的。往后她们要与沈奕昀一个屋檐下住着,老夫人竟然让她这样难堪。可是她有何辜?她一个被云咸宁嫌弃的和下堂妇没分别的妇人…… 孟氏越想越是觉得委屈,凤眼中有泪水晶莹闪烁,加之她绝色容貌,当真是我见犹怜。 与她截然相反的,六岁的云想容漂亮的小脸上,则有坚毅之色。 她也在想如何下台阶,如何才能让娘亲不要太丢脸,如何能够不让老夫人安插在他们身边的人发现他们的不满——从她罚了下人老夫人立即得知,不难猜出他们身边有老夫人的眼线。 不过现在看来,想不掉面子已是不可能。在侯府里生活,只要老夫人高兴,随时随地都可以如今日这般给他们难堪,不是他们不愿意且防备就管用的。要解决这件事,根本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和老夫人交好,要么老夫人不在人世。老夫人身体安好,起码还有二三十年好活,前者远比后者要容易且实际一些。 沈奕昀将孟氏与云想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再望向云想容时漆黑明亮的凤眼中多了些探究:“三夫人。” “小伯爷。”孟氏回过神,强笑着。 沈奕昀眉头皱着,表情苦恼中透着可爱。 “不是说了,三夫人要叫我奕哥儿的,咱们是一家人,不要生分了。” 孟氏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将眼泪忍了下去,“好,就叫你奕哥儿” “那桌子东西,咱们一起来吃吧。” 老夫人毕竟是济安侯府的当家主母,不论她针对谁,他要在侯府住下去就不能开罪了老夫人,琉璎阁里肯定有老夫人的人,否则怎么会他们才开饭老夫人就洞察时机的将鲍翅宴送来? 所以,那桌子吃食,他必须吃。 为表大气,也要邀请孟氏和云想容分享。 虽然他小小的心里已经明白孟氏和云想容的难堪,更明白邀请他们会让他们觉得更耻辱。 孟氏明白孩子是一片好意。可是这种老夫人给的羞辱,她本能的抗拒:“奕哥儿自己……” “多谢你了。”云想容俏皮的笑着抢过了孟氏的话茬,明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白嫩的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模样天真又讨喜:“祖母送这桌宴席来,是给菊花接风,实际也是要给娘亲和卿卿补身子呢!回头我要去谢过祖母。”桌子下的手握住了孟氏的。 云想容的小手温暖柔软,一瞬间暖了孟氏的心,也让孟氏反应了过来。要留在侯府,就要继续忍耐,就不能让老夫人不快。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这道理才六岁的孩子都懂,她怎么忘了。 原本紧绷的气氛被云想容活跃开来,虽然接下来用餐仍旧安静,可至少表面上是保持愉快的,没有驳了沈奕昀的面子,也没叫下人看了笑话。 用罢了饭,云想容回了二楼自己的厢房。让香附多拿几盏灯来继续练字。她知道娘亲怕是要背着人哭一场的,她若去了,让娘亲难堪。 孟氏的确哭了。她坐在窗边的三围罗汉床上,拉着孙妈妈的手:“……这些年来我们忍辱偷生的,咸宁不是不知道,他不在乎我,难道也不在乎卿卿吗?卿卿可是他的女儿啊。乳娘,我一看见卿卿那么懂事,小小年纪的就要跟着我受苦,我的心里就比刀扎还疼,就恨不能冲到永昌侯府去,问问云咸宁还是不是人,还是不是做父亲的。” 孙妈妈亲眼目睹孟氏一步步走到今日这一步,难过的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夫人,您哭过也就罢了,这牢骚的话,也只有咱们背后说一说,府里头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呢,您安分守己,老夫人尚且要挑您的毛病,您若真的抱怨,老夫人还不定要怎么整治您呢,再说,您也要为了卿卿考虑啊。” 孙妈妈一说,孟氏越发觉得委屈怨恨,呜咽道:“当初他信誓旦旦说一辈子疼我宠我,都是骗我的!我为了他跟父亲断了关系,现在有家回不得,他呢,在外面逍遥子自在……” “夫人。”孙妈妈拍拍她的背,心中叹息孟氏哪里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在爱情上也太脆弱了。她人前像没事人一样,可只有她知道,孟氏偷偷流过多少眼泪,永昌侯另娶都过去四年了,孟氏还是放不开,且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这样下去,她真担心啊。 孟氏哭诉的时候,她卧房楼下一层的东厢房里,沈奕昀和卫二家的也在说话。 “四少爷,您说老夫人这么做是不是也过了,三夫人多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乳娘,人家的家务事,谁知其中有什么隐情?咱们不过是寄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奕昀坐着交杌,粉雕玉琢的一双小脚丫泡在铜盆里相互搓着。 卫二家的笑着点头,慈爱的望着沈奕昀,他口中说着大人似的话,模样惹人怜的很,也只有面私下里生活的一面,才能让她觉得沈奕昀还是个六岁的孩子。自从病了这一场,原本淘气活泼的四少爷仿佛一夜长大,遇事沉稳,比她这个大人都有主见,她还为他担忧,现在看来,这样也是不错的。 同一时间的春晖堂里,老夫人斜歪在罗汉床上,微阖双目听着李妈妈的回报:“……六小姐倒是有孝心,知道那是您疼惜他们,还说要改日来谢您。” “她真这么说?”老夫人慵懒的问,挥挥手示意用美人锤为她捶腿的?莹先退下。 李妈妈便上前了一些:“是。不过那沈小伯爷也真是聪慧,行事大方得体,才刚六岁就如此,将来必成大气候。” “成与不成的都与咱们没关系。”老夫人坐直了身子,揉揉眉心,道:“我倒巴不得他一辈子默默无闻。若他真成气候,还指不定要惹来多少麻烦。不过……”略微沉吟,道:“现在瞧着,卿卿的资质却是比她上头三个姐姐好一些。” 老夫人要下地,李妈妈忙为她拿了鞋。 老夫人就搀着李妈妈的手趿着鞋缓缓在屋里踱步,道:“聪明伶俐不说,最要紧的,是生了个标致模样,随了她爹妈的优点长的。在过个十年,咱们家正好用得上。” “夫人的意思是?”李妈妈见老夫人谈性大发,便顺着她的话来说。 老夫人在红木玫瑰椅坐下,道:“小皇帝如今也才二十四岁,十年后正值壮年。到时候谁知道时局是个什么样?若咱们侯府能出个娘娘,全家也算是稳固了,不至于步沈家的后尘。侯爷嫡系的孙女就这么四个,怜姐儿不错,性子好,诗书也通,但是相貌太过平凡,要参加选秀胜出的几率不大。娇姐儿倒是漂亮,可惜叫老大媳妇给管傻了,木讷的很,那样的性子就是进了宫怕不出三个月也要折了。嫣姐儿很好,模样好,人也聪慧,可她太过急躁不够稳重,且模样也不是最出挑让人见之忘俗的。若卿卿长大后出挑的跟她娘一个样,入宫去就最合适不过了。”老夫人眯着眼,仿佛已经看到长大以后的云想容选秀胜出入宫为妃的一幕。 李妈妈笑道:“六小姐才六岁呢。” “是啊。还是要看看才是。不过,给皇上做妃子,说白了也就是个妾,那些什么持重温婉是用来要求皇后的,妾嘛,够漂亮会伺候男人,且能自保能在**郑斗争胜出就够了。可着些也不是容易做到的。” “那您的意思,是想重用六小姐了?” “赶明儿先请了嬷嬷来,好生调教这四个丫头,看情况在说吧。” “是。” ☆、第十三章 开蒙 老夫人的盘算云想容全然不知,她只知道专心将百寿图写好,又一次熬到了半夜。香附和香橼早就忍不住困,被云想容打发下去睡了。柳月留下上夜,也是抱膝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瞌睡的直点头。 屋内灯火明亮,云想容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中认真的练字,脑中只思考每个字的间架结构、运笔,将所有烦心事都抛诸脑后,好像又回到前世,在那种压迫的环境下,她仍旧能安慰自己,在唯一被允许的乐趣上寻找精神寄托。 格扇外木质的楼道上传来脚步声,虽然特意放轻,仍然掩不住沉重。云想容运笔不停,心中了然,一定是娘亲的乳母孙妈妈。 格扇被轻轻叩了两声,随即推开,孙妈妈端着烛台,半旧的白色中衣外披着一件墨绿色的袄子,以手护着烛火,见云想容果然没睡,责怪又心疼的轻声道:“卿卿啊,这么晚了,快歇着吧,你娘亲瞧了又要心疼。” 云想容抬起头,冲着孙妈妈甜甜的笑,放下毛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孙妈妈还不睡?我马上就要歇着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将柳月惊醒,她连忙爬了起来,歉然的红了脸,“卿卿,对不住,我,我不留神睡着了。” “没事,你快铺床吧,咱们一起睡。”云想容笑着道,柳月跟她同龄,又是无忧无虑的,这个时辰不可能不困。 柳月闻言欢喜的点头,去拔步床边忙活起来,六岁的孩子,手上力气倒是不小,可见平日在家里也是长做活的。 云想容笑容越加扩大,她又想起了她的珍哥儿。 做娘的想孩子,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孙妈妈见云想容笑容可爱又包容,像个小大人似的,心都软绵成一滩水了,搂着云想容的肩膀拍了拍:“好孩子,孙妈妈知道你努力,可是小孩子若是睡不好觉,可就不能长高个了。你的字已经写的很好了,老侯爷见了必定会欢喜,快些睡吧,乖。” 孙妈妈发福的肚皮像是暄腾腾的馒头,云想容的小脸贴着她的肚子,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还有一种属于母亲的味道,温暖又让人安心,禁不住撒娇道: “妈妈就会哄我,睡了就能长高?我现在就很矮,柳月和我同岁,她就比我高。”其实她随了父母,也是个高个儿,前世的她与寻常中等身材男子的身高差不多。 只是高挑并不能代表身体底子好,这也是云想容不愿再嫁人生子的原因之一,即便家人,也绝不嫁给刘清宇。 生她是注定不会做珍哥儿的母亲了。云想容便觉得很是伤感。 孙妈妈笑着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先长的都不算长,后长的才都是高个儿呢。” 柳月铺好了床,红着脸,挠头道:“我娘常说我就知道吃,个子都是白长的,不像卿卿,聪明伶俐,字写的也好。” 孙妈妈就搂着云想容去床边坐下,手脚麻利的为她脱了水粉色的袄子,拆了头上的发髻,让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 “好孩子,快睡吧。” “妈妈也去睡吧,有柳月陪我就行了。” “好,我这就走。”孙妈妈又嘱咐了柳月两句,这才端着烛台出去了。到了门外关好格扇,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侯爷不与老侯爷那样较真,没有搬出去,或许六小姐也不会这样早熟了。 次日清早起来,云想容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像是有婆子们在忙活着什么。 柳月一早醒了,已经整理妥当,见云想容起身,笑着道:“卿卿,我服侍你穿衣裳吧。” “先看看外头。”云想容披了件袄子,推开格扇站上二楼四周设有栏杆的回廊。 她住的西厢房外那两株银桂正视花期,较高大的那棵树冠刚好探进二楼的栏杆。云想容蹲下身摘了朵芳香四溢的小花,闻了闻,笑吟吟望着东侧的院落。 “好了好了,右边高点。” “不行,太高了,仔细摔着六小姐!” “这样正好,栓结实了!” …… 老樱树下,孙妈妈和柳妈妈正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驾着梯子往树上绑秋千。下头是个木板,拴着木板两端绳子上还凑趣的每隔几寸系着各色布带绑成的蝴蝶结,樱树枝干遒劲黄叶满布的树冠,被他们折腾的直掉叶子。 想不到她随口一句话,就让娘亲记住了! 云想容探头望向东厢房,就见孟氏也正在窗边往外看。 “娘亲!” 云想容娇柔的声音,惹得孟氏和院子里的仆妇都看过来。 云想容快步跑了过去,仰头抱住孟氏的腰:“多谢娘亲!” 孟氏弯腰点她的额头:“小淘气,这下你高兴了?” 云想容不着痕迹的打量孟氏,见她眼睛虽然略有些红肿,可神色如常,放下了心,欢喜的笑着:“高兴,娘亲真好。”搂着孟氏的脖子亲了孟氏一口。 孟氏咯咯地笑。 云想容眼角余光,看到了站在楼下的沈四。他在仰头看她和孟氏。 沈四今日穿了件墨蓝色的对襟小袄和长裤,头发整齐的梳起,精致的小脸上表情淡漠,只有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里,有羡慕、有渴望、有心酸、也有懊恼。最后种种情绪终归变做沉寂,似乎发现云想容在看他,他淡漠的眼神扫过她,便回屋去了。 云想容从不知道一个孩子的眼神可以瞬息包含如此复杂的情绪。想到沈四全家被灭,独自一人跟着乳母颠沛流离的过活,好不容易才投奔了济安侯,有了个家。她的心软了,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要是她的珍哥儿这样遭罪,她会心疼死。 罢了,撵他走是不可能了,她往后与他和平相处,不排斥,也不深交就是了。 用过早饭,云想容跟着孟氏,与沈奕昀一同去了老夫人的春晖堂。 许是因为沈奕昀才刚住进来,云家的子孙除了要上朝的,都到齐了。 屋里除了老夫人段氏,大夫人钱氏,二夫人汤氏,还有怀了五个月身孕的大堂嫂邢氏,十八岁的二堂兄云佑宜,十四岁的三堂姐云怜容,十岁的四堂姐云娇容还有八岁的五堂姐云嫣容。除了主子,二房的祝姨娘和潘姨娘也在。 二老爷云恒无子,膝下只有汤氏所出的三小姐云怜容和潘姨娘所出的云嫣容。祝姨娘刚十七,是才刚抬了姨娘不久的,目的是为了给二老爷传宗接代。 云想容团团行过了礼,最后笑着给老夫人道谢:“多谢祖母的鲍翅宴。” 老夫人毫不意外,笑着点了点头,对云想容比她才刚回来时要热情了许多,搂着她的肩膀问了她今早吃什么。 云想容一一细答。 老夫人与云想容说话时,大夫人钱氏就瞪了一眼孟氏。有了个身份显贵的客人,她们娘两个可算借光了! 孟氏被瞪的莫名其妙,心里憋气,又不好发泄,只能忍耐。 见老夫人心情好,孟氏想起了女儿启蒙的事,便在老夫人接过月皎送来的燕窝时,起身行礼,小心翼翼的道:“母亲,卿卿如今也六岁了,平日聪明伶俐,又对读书写字很有兴趣,媳妇学识有限,所以想与母亲商议,能否请个西宾来府上坐馆,给卿卿开蒙。” 老夫人眉眼不抬,用调羹搅合着燕窝,慢条斯理的吃着,晾着孟氏。 屋内低声笑谈的众人渐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人人都望着孟氏,各有心思。屋内一时间安静的呼吸可闻。 云想容抿着唇,为娘亲心疼。想帮她解围,又知道这个时候她说什么在老妇人眼里都会是娘亲的错。 正焦急时,老夫人终于吃完了燕窝,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道:“卿卿是我的孙女,你即便不开口,这事我也是放在心上的。” 孟氏脸上烧红,低头应是。 老夫人又道:“前些日子与恬王妃出去赏花,听她提起过一位西宾老夫子,不但精通诗书,一手好字也是被‘诚悬生’匡大人赞颂的。” ☆、第十四章 少年 老夫人说到此处,在场的几人面色都是一动。 先帝在时,匡和玉乃是文渊阁大学士,一手柳体字写的出神入化,且门生满布朝堂,又因为爱好书法而结交了许多文人和权贵,朝中新晋的年轻官员,且不论官职高低,有许多都是他的徒弟,权贵之家更是将孩子想法子送到匡和玉面前,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已是万幸,若能得他亲传,就更容易得到皇帝的青睐——玄宗爱好书法。 皇帝不仅重视他人的字,自己也常常去与匡和玉探讨学习。朝中言官有许多进言说匡和玉结党营私的,不是被皇帝斥责,就是被皇帝杖责了老夫人说的这位西宾老夫子,不但精通诗书,还得到过匡和玉的赞扬,想必写了一手好字! 大夫人钱氏越发的不是滋味,望着孟氏高挑苗条的背影狠狠的咬着牙绷着笑。这样的机会,她的庶女娇姐儿怎么就没有过?虽然她不喜欢云娇容,可老夫人这等偏心,她还是不平衡。 二夫人汤氏速来与世无争的,这会子也动了心。她的怜姐儿若是能一同学习就好了,还有嫣姐儿。 孟氏喜出望外,也顾不得两位嫂嫂是什么表情,给老夫人行礼,“若是能得这位老夫子的教导,那真是母亲的恩典,卿卿的福气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孟氏,而是看向钱氏和汤氏:“回头就命人将‘流觞曲水’后头的阁楼整理下,让怜姐儿、娇姐儿和嫣姐儿也每日一同去与蒋老夫子学习,还有,过几日金嬷嬷也会来府上,教导咱们家几位姑娘的礼仪和妇容妇德,我统共就这么四个孙女,不能厚此薄彼,都一起好生学起来吧。” “多谢祖母。”云怜容、云娇容、云嫣容、云想容一同行礼。 汤氏惊喜不已,连忙起身行礼称谢。 钱氏眉开眼笑,还回头得意洋洋的看了孟氏一眼,才刚还觉得孟氏被优待,原来她们娘们只是被捎带,钱氏总算平衡了。 孟氏正为了云想容开蒙的事情能够顺利解决而开怀,没有注意到钱氏的怨毒。 她原本并没想到老夫人如此好说话,不但要请擅长诗书和书法的蒋老夫子,还要请金嬷嬷来。 金嬷嬷从前是宫里专为先帝调教秀女的,离宫后,调教了几位京都勋贵家的女孩,这些女孩各个高嫁,成国公王馥的长女还在新皇登基后第一次选秀中脱颖而出,现如今乃是皇帝的宠妃。 回去的路上,云想容与孟氏一同乘轿,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孟氏只当是孩子不喜欢上学,在闹情绪。 回了琉璎阁,一同用过了午饭,孟氏就让柳月和柳妈妈服侍云想容午歇。 可云想容心里装着事,如何睡的着?躺了没一会儿就下了楼,坐上了东边老樱树下新绑的秋千,一下一下轻轻摇晃。 仰头,可以看到黄叶中透出的碧蓝天空。偶尔会有落叶飘飞,簌簌落在她身边。 原本是静谧的景色,云想容的心却静不下来。 她不信老夫人是单纯为了教导女儿才下如此血本。对她没有利的事,她哪会做?那个蒋老夫子擅长诗书和写字,金嬷嬷又是从前调教秀女的。老夫人心思缜密,做事严谨,这两人的到来不可能是巧合。 再加上,她记得玄宗好像是跟她的父亲同岁,今年应该是二十四。这么年轻,正是充实后、宫的时候。 云想容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会的,不会的。她才六岁。皇帝跟她爹爹同岁。 可是,十年后她正直妙龄的时候,皇帝也才三十四。男人三十四岁,正值壮年。 老夫人不会在打这个算盘吧! 云想容脸白了。她这辈子不期待爱情,也不想嫁给任何人,就想自己干干净净的终老。前世嫁给恬王世子,她早已经受够了。若是让她做皇帝的妃子,在那没有硝烟的战场中摸爬滚打,她一定会更加心力交瘁。她这幅身子虽然体弱了些,可她还想留着。 她说什么都不能入宫。 不过念头闪过,云想容又自信的笑了。皇帝三年一大选,今年正是时候,也就是说,她至少还有九年的时间,九年,足够做任何事了,还早着呢,她慌什么。 云想容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着,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又自信满满。 她的所有表情,都落入正在东厢房读书的沈奕昀眼中——孟氏将院子里的东厢命人收拾出来,给沈奕昀做书房。 沈奕昀越发觉得云想容是个奇怪的孩子。果然逆境能让人成长么?不过又与他何干?思及此,他起身将隔扇关上了,专心的看书。 % 不过两日,炕屏做好了,用红布裹着被粗壮的婆子小心翼翼的抬进了孟氏的卧房。 柳妈妈和孙妈妈亲自动手,将云想容写好的百寿图镶嵌进去。 两副字背对背贴着,因为纸张关系,放在灯光下就会将墨痕透过另一边去,影响了美观,好容易装上,云想容又命他们拆了下来,在中间加垫了隔光的红纸重新嵌好。这一忙活就到了晚上。 孟氏看着那副字,搂着云想容亲了好几口:“好孩子,写的真好!” 云想容嘻嘻的笑,“娘亲,这字先收好,不要给人看到,不然祖父见了就不新鲜了。还有,要仔细看管,琉璃怕磕碰。” “知道。”孟氏开怀的笑,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正当这时,外头小丫鬟来传话:“三夫人,家里来了贵客,侯爷和老夫人请您和六小姐去春晖堂呢。说是晚膳不要预备了,今晚要全家人吃个团圆饭。” “知道了。”孟氏应了一声,蹙着眉。 要吃团圆饭,那就说明是自家人。 难道是云咸宁?不,不会。咸宁与老侯爷水火不容,老侯爷不会如此隆重的对待。 那会是谁? 孟氏带着云想容,与才刚得了信儿的沈奕昀一同去了春晖堂。 才进门,正看到院子里几个粗使婆子正在一个十来岁少年的指挥下摆放烟火。 “看着点看着点……太近了!哎呀,拜托你动动脑子行不行?还是我来!” ☆、第十五章 焰火 那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穿了身红色的交领杭绸道袍,头发整齐梳起,显得精神焕发。他跟婆子要了缚膊,随便将袖子挽了,又将道袍的下摆往腰带子上一掖,就扒拉开那些粗使婆子蹲地上摆弄起那些焰火来。 云想容的手被孟氏牵着,因为路被挡住了,只能绕行。 月皎撩门帘出来,见了孟氏等人忙行礼,遥遥的迎了过来:“小伯爷,三夫人,六小姐。” 沈奕昀面上淡淡的,颔首还礼。 云想容则是甜甜的叫了声:“月皎姐姐。” 孟氏展颜一笑,在才刚点亮的大红灯笼映衬下,美不胜收。 这厢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那少年。 少年看过来,在看到孟氏的时候怔愣了一下,小声嘟囔:“哇塞!” 云想容奇怪的看过去。 他是谁? 这时,?莹和李妈妈撩起了花厅的门帘。老夫人与一名年龄相仿的华贵妇人,在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几位小姐和少爷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那位妇人身材略胖,穿了身锦缎的对襟褙子,因为天色暗了,分辨不出颜色,隐约像是松花绿色。她头上插着金凤步摇,随着走动步摇晃动,映照烛火,晶莹华丽。待到人走近了些,看她五官,倒是与老夫人极为相似,一看就是血亲。 云想容立即想起来了。老夫人有个胞妹,小了老夫人七八岁,夫婿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尉迟宏。 正沉思着,就听老夫人和妇人说话: “……我也来瞧瞧凤哥儿预备的怎么样了。” “那孩子,就会混闹!前两天说要做个什么会飞的,叫……叫什么我给忘了,还把屋子给点了,险些叫他父亲吊在房梁上打!还是他爷爷劝着,才让他去跪了一夜的祠堂。” “凤哥儿从小就聪明。” …… 凤哥儿?难道是尉迟宏的长孙尉迟凤鸣? 不对啊,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姨祖母的长孙尉迟凤鸣九岁就夭折了。 云想容再看向尉迟凤鸣,脸色就有些发白。 “奶奶,你就会取笑我。”尉迟凤鸣这会子已经跑到了老夫人与段舒窕跟前,不依的道:“那个会飞的,叫热气球,说过几次了奶奶都记不住。” “是是,凤哥儿聪明,会做那个‘热气球’,不过下次你也仔细些,别想什么就是什么,这次是险些烧了书房,下次要是真烧了,看你父亲怎么打你。”段舒窕点孙子的额头。 尉迟凤鸣哈哈大笑:“怕什么,爷爷自会护着我。”随即又对老夫人道:“姨奶奶,您等会儿看着,我研究出的焰火可是不一样。” 老夫人笑着颔首,尉迟凤鸣聪明伶俐,开朗活泼,虽然淘气了些,可今年才十岁,就做了贡生,还说预备参加三年后的秋闱。她的孙子里就没有读书这样出色的,她对他可是喜欢的紧。 尉迟凤鸣又看向云想容这方,“姨奶奶,这几位是?” 孟氏忙带着云想容上前,和沈奕昀一起给老夫人见了礼。 老夫人身旁的李妈妈就介绍道:“这是三夫人和六小姐,这位是承平伯沈小伯爷。” 段舒窕忙给沈奕昀行礼:“原来是沈小伯爷。” 沈奕昀侧身不受他的礼,还礼道:“不敢当。” 尉迟凤鸣瞅了一眼沈奕昀,又看云想容,竟然伸出手摸了摸云想容的头:“小萝莉真可爱。” 云想容根本没想到他会动手动脚,侧脸避开。 段舒窕歉然的道:“这孩子,又疯起来了,整天胡言乱语不知随云的。” 孟氏笑了一下没说话。 云想容觉得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原本记忆中九岁就该夭折的人,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还是个跳脱的性子,还摸了她的头……难道他跟自己一样,是重生了,还是有什么离奇的经历? 云想容澄澈的大眼再看向尉迟凤鸣时,就含着探究。 尉迟凤鸣愣了一下,越发觉得云想容可爱的紧,随后对老夫人和自己的祖母道:“姨奶奶,奶奶,我姨爷爷什么时候回府?” 老夫人笑道:“侯爷今日有事,怕还要再等等。” “是吗,那赶紧点火。”尉迟凤鸣指挥着粗使婆子:“这是我给姨爷爷的寿礼,让他看见了岂不是没惊喜了。” “这孩子。”段舒窕拉着老夫人的手:“这孩子,自大去年病了一场,变了个人似的,人来疯的脾气,姐姐不要笑话才好。” “哪里,我喜欢还来不及,我的孙儿里头可没有十岁就做了贡生的。凤哥儿这个脾气哪有不好?我看就好极了,活泼淘气的孩子都聪明。” 段舒窕笑的合不拢嘴,显然是极喜欢孙子的。 云想容眨眼。原来尉迟凤鸣已经是贡生了,她更加怀疑他的经历与她相似。 尉迟凤鸣这厢已经指挥者仆妇将地上五个烟火点燃。 一瞬间,绚烂的浅紫色光芒嘶的一声窜上天空,炸开成点点星芒。云想容仰着头,只见夜幕下繁星点点都做了背景,浅紫色的大朵烟花一个个如同流星飞窜而上,点亮了夜空,也点亮了众人的脸庞。 她前生今世见过的焰火大多是黄的、红的和绿的,从没见过浅紫色的。更没见过能飞的如此高,绽开的花朵如此漂亮的焰火。 绝美只在一瞬见熄灭,淡淡的紫色,让她联想到娘亲。 云想容抿着唇,握紧了孟氏的手。 她绝不要娘亲如焰火那般绚烂的转瞬即逝! ☆、第十六章 嘲笑 “流觞曲水”是在前院会客用的“兼济堂”后头的一处别致院落。 济安侯府内引入了大兴河水,从后花园的西闸门流入,穿过后花园,经过“流觞曲水”,再穿过“清芷芳榭”和“听雪香榭”,最后由东北侧的东闸门流出府外。此处杨柳低垂,亭台楼阁无不精致,任何一个角度望去,院中都是美景,四季花卉争奇斗艳,此方开罢彼方芳菲。从二楼的窗子向外望去,可看到院中忙着为济安侯寿辰布置奔波的仆婢。 济安侯生辰临近,如尉迟凤鸣祖孙那般,亲戚朋友渐渐都赶在正日子之前到来住下,热热闹闹连着几日,前院还摆起了戏台子,丝竹声音不绝于耳。就连四姑奶奶云然也提前回府来陪着老夫人,帮衬着忙里忙外。 尉迟凤鸣撑着下巴在“流觞曲水”二楼看了院中来往的仆婢半晌,又看了会天空,无聊的叹了口气,随后胳膊肘碰了一下身旁专心练字的云想容:“容容,你不无聊吗?” 云想容不理会他,将这一笔写完才抬眼看着他,“不无聊。” 她小脸上表情严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长睫忽闪,模样精致可爱的紧。 尉迟凤鸣嘿嘿笑着摸她的头:“容容,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云想容侧头避开,嫌恶的皱眉:“凤鸣表哥,你去别处玩吧。”尉迟凤鸣住进来三日了。每日都同她和三位堂姐在“流觞曲水”听蒋老夫子的课。 他们四姐妹听蒋老夫子讲书法都是隔着屏风,尉迟凤鸣则在屏风外,可与蒋老夫子近距离的接触。他天资聪颖,又举一反三,很得蒋老夫子的喜爱,可是蒋老夫子一走,他就原形毕露,没有一刻的安分,还莫名其妙的喜欢缠着她,总是摸她的头。 被一个比她儿子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对待,云想容反感又无奈。 “嫌弃我?”尉迟凤鸣皱眉,娃娃脸上满是苦恼之色:“早知济安侯府这么无趣,我便不跟着奶奶来了。前院唱大戏,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出,我耳朵都要长出茧子了,偏生那些宾客还听得津津有味的。你们几个更是无聊。” 站起身,点着手指一一点过云怜容、云娇容、云嫣容和云想容。 “才几岁的萝莉,整天就知道写字,学规矩,学礼仪,闷都闷死了,还有那个沈小伯爷,阴阳怪气的,明明是个六岁的正太,整天里装老成。偏偏我还被安排在你们孩子堆里!” 尉迟凤鸣数落着,说出的话里又有云想容等人听不懂的词。 五小姐嘻嘻笑道:“凤鸣表哥莫不是又疯了。” 云想容这一辈,大少爷已经二十岁,任国子监五经博士,专门研读《周易》,忙得很。二少爷也十八了,被大伯母钱氏逼着苦读,在他的“清芷芳榭”闭门谢客。除了两位堂兄,就只剩下四位小姐。 三小姐云怜容得汤氏真传,稳重温柔,素来不会与姊妹们玩闹;四小姐云娇容则是被钱氏管教的看人时连头都不敢抬;就只有八岁的五小姐云嫣容开朗活泼。平日能主动与尉迟凤鸣说话,否则一个玩伴都没有,尉迟凤鸣会憋死。 尉迟凤鸣抱着肩膀瞪了五小姐一眼:“说真的,你们真不出去一同玩?” “有什么好玩的?”五小姐眨巴着大眼睛。 “你们随我出去,自然有好玩的。” 五小姐打趣他:“你不是又要弄什么会飞的东西吧?把房子烧了,瞧我祖父怎么罚你。” “云小五,还有完没完!”尉迟凤鸣红着脸,怒吼道:“我能搞出那个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个萝莉,总笑话人什么意思,小心嫁不出去!” 五小姐脸上瞬间羞红。八岁的女孩,已经隐约知道什么是嫁人。 云想容被吵得头痛,在站起身与堂姐告辞:“今日的字练完了,我先回去了。” 三小姐微笑着,“去吧,路上仔细一些,府里人多,你不要走二门,就从二道垂花门回去吧。”流觞曲水临近二道垂花门,进了内宅,一路往西路过长房的几个院落就是后花园。 “是,多谢三堂姐。”云想容行礼,下楼叫上柳月。 谁知尉迟凤鸣却跟了上来:“容容,我跟你去瞧瞧。” “我们姊妹名讳中都有容字,凤鸣表哥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我。” “怕什么,别人我又不叫他们容容。” 的确,他都直呼排行,例如方才叫五小姐“云小五”。 云想容立即觉得头疼,“那你叫我小六好了。”说着继续往外走。 尉迟凤鸣步步紧跟:“那不行,你不一样。” “我与堂姐们都一样。” “你比较可爱点。叫小六子多难听。”尉迟凤鸣咧着嘴笑。 云想容很是无奈。 俗话说七岁八岁讨狗嫌,尉迟凤鸣都十岁了。怎么还这样烦人。比她的珍哥儿差得远了。 他爱去逛后花园,就随他好了。 云想容不再理会他,绷着小脸带着柳月快步往前。 才到了后花园门前的小桥,却见沈奕昀带着卫二家的站在一旁,两个粗壮的婆子将棉被和几个食盒装上了车。 云想容奇怪的问:“菊花,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奕昀浓眉蹙起,不理他。 尉迟凤鸣却是愣了一下:“菊花?”看了看沈奕昀仿佛谁欠了他几吊钱似的表情,猛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他的乳名。竟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沈小伯爷乳名竟然叫菊花?你是不是还有兄长叫黄瓜呀!” 云想容莫名其妙的看了尉迟凤鸣一眼。这人又疯了。 虽然不明白菊花和黄花有什么牵连,沈奕昀仍旧知道自己被嘲笑了。嘴角抽了抽,不理尉迟凤鸣,只道:“乳娘,走吧。” 卫二家的应是,见云想容歪着头疑惑的望着她,笑道:“四少爷说要去拢月庵看看赵姨奶奶。” ☆、第十七章 冲撞 云想容闻言,了然的看了看车上的棉被、衣物和食盒。当日沈四和卫二家的虽然隐瞒了身份,但也当真是落难,如他们所说,一路上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赵姨奶奶又是菩萨心肠,善意的收留他们,还赠给他们盘缠。他们如今安定下来,沈四还被封了伯爵,有了俸禄,定是要去报答赵姨奶奶。 想不到,沈四小小年纪,竟然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云想容展颜,快步追了上去:“菊花,你等一下。” 沈奕昀放缓脚步,转回身安静的望着她。 云想容出于大人的心里,本是觉得这孩子懂事的很,懂得知恩图报很好。可到了他跟前,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将怀里一个浅绿色的荷包拿了出来。 “菊花,我不能出去,烦劳你将此物交给奶奶。我这些日学了女红,这是我亲手做的荷包。” 说着将装有两个小金裸子的荷包递给沈奕昀。 沈奕昀接了过去,入手的分量让他猜得出里头是什么。他有些意外云想容会有这么多的银子。不过转念一想,日子过的再憋屈,云想容和孟氏到底是济安侯府的三夫人和六小姐,济安侯又爱面子,钱财方面不会亏空他们。 心下对面前这个懂得孝顺的女娃有些好感,笑了一下:“必然带到。”将荷包收了起来,软糯的声音唤卫二家的:“乳母,咱们走。” “是。” 卫二家的给云想容和尉迟凤鸣行了礼,便跟着沈奕昀出去了。 沈奕昀毕竟是皇上亲封的承平伯,他的行动就算奇怪,侯府的人也不会深问,他和卫二家的带着东西出了垂花门,走西角门离开后,消息立即被报到了正在兼济堂陪众位宾客的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却不在意,挥挥手让下人下去了。只要他别作出什么大事,要出入的都随他去了。 尉迟凤鸣这厢却跟在云想容身后进了后花园,啧啧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会绣荷包,真是厉害!” 云想容的女红做的尚可,却并非很好,她现在又是小孩子,不敢做的太好,所以那个荷包的质量实在差强人意,里头的两个金裸子却是她从妆奁的翻出来的。听香附说那是去年老侯爷给她的压岁钱。 云想容就觉得尉迟凤鸣要么是不懂刺绣,要么是没话找话,五堂姐比她做的好多了,也没见尉迟凤鸣夸赞。 见她不理会自己。尉迟凤鸣感兴趣的挑眉,娃娃脸上满是发现新玩具的玩味光芒,指着一旁的景物:“走走,咱们去后花园转转,要不就玩斗草?” “凤鸣表哥,我累了,不想去。” “哎呀,走吧!” 她越拒绝,尉迟凤鸣就越是偏要拉着她去,不顾她的反对与她进了后花园赏玩。 身后跟着的柳月就笑,心里暗想六小姐平时太稳重了,都不像是六岁的孩子,也只有活泼开朗的凤鸣少爷能缠着她让她玩玩,要不不是做女红就是看书写字,好好的人都给憋闷傻了。 后花园占地面积甚大,绕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便看到由大行河引入的流水,在午后的日光下泛着粼粼的光。院中的桂树和秋菊开的鲜艳,偶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还有黄叶簌簌飘落,景色很是怡人。 出乎云想容意料的,尉迟凤鸣到了此处,却不似方才那样聒噪了。而是安静的走在后头想事情。 云想容更乐得清静,想着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母亲和父亲前贫贱后富贵,加上父亲好面子,又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一说,前世之所以能不顾朝中舆论休了母亲,是因为母亲被冠上了**的罪名,犯了七出之罪。可她一直是相信母亲无辜的。 当时这件事虽然两侯府都为了颜面压了下去,也因为她是个女娃并不在她面前提起。可是邱翦苓在训斥她的时候,每次都会间接的辱骂…… 云想容很犯愁。只有日日做贼的,没有日日防贼。母亲被人陷害,他们往后终日要防范别人,累不累?斩草除根才是上策!前世她想不通,后来想通了又无力回天。但今生她能确定这件事肯定和邱翦苓脱不了干系,就要想办法避免。 要斩草除根,她必须有这个能力。她才六岁。老夫人对她和母亲不冷不热,父亲对他们不管不顾,且前世母亲是如何被冠上**罪名的具体细节她一点都不清楚,有心防范,也不知道如何去防。 真是一团乱麻。 云想容沉思着,根本没注意到从前方岔路走来的五小姐云嫣容。 五小姐手里握着一大把刚摘的野花,方才看到远处的尉迟凤鸣,连忙绕过来。 谁知道云想容会眼看着她就在面前,还一头撞上来? 五小姐才开始缠足不久,脚疼的紧,还被云想容不留神踩了一脚,踉踉跄跄退后,一屁股跌倒在地。 “你怎么回事啊!瞎了不成!” ☆、第十八章 暴打 “五堂姐,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伤到吧?”云想容很是抱歉,内里她是个大人,看到自己把一个孩子撞倒了,第一反应就是关心,连忙去扶她。 “不是故意?”五小姐一把拨开云想容搀扶的手,在贴身婢女水荇的搀扶下起身,揉揉屁股,拉过裙裾一看,臀部的位置脏污了一片,五小姐立即气的七窍生烟。 今日家中宾客甚多,她的生母潘姨娘一早就与她说:“找机会好生表现,在宾客面前露脸。”她方才在流觞曲水看着云想容和尉迟凤鸣来了后花园的方向,就急忙回去换了身衣裳跟过来,打算跟他玩一会就去前头。 尉迟凤鸣的祖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家门显赫,人又聪明,还得老夫人的喜欢,可谓前途无量,潘姨娘说她既然能与尉迟凤鸣说得上话,就好好相处,谁知衣裳靓丽的赶来,还没等见人,就被云想容给“推”倒了。 “你是瞎了还是傻了?眼看着我在就往我身上撞!你瞎,你傻,我可不瞎不傻,你明明是故意推我,你还敢说你不故意!”打量云想容身上半新不旧的袄子:“你一定是妒忌我做了新衣裳!” “喂喂,过分了啊。”尉迟凤鸣上前来道:“她又不是故意的,都是自家的姐妹,再说了,小孩子家的摔一跤会少块肉?你当姐姐的,不知道让着妹妹,还骂人,云小五,你风度不是这么差吧!” “我风度差?”五小姐气急败坏的指着云想容,手指头就要戳到她的鼻尖,“这个有爹生没爹教的野崽子嫉妒我有新裙子故意推我,你还说我风度差!” “喂,你还骂人?你……”尉迟凤鸣刚要继续说话,就被云想容拨开到一边。 他惊讶的看着云想容刚才还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现在却是目光森寒,小小年纪,眼神就如刀一般凌厉。 “你有种的,再说一遍。”云想容打开五小姐指着自己鼻尖的手,反手指着对方。 五小姐哪会怕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两岁又素来体弱多病的女娃。叉着腰指着云想容:“你娘是骚狐狸,你有爹生没爹教,说不定你根本就是个野种,要不你爹怎么……” “啪——!” 云想容冲上前去,蹦起来朝着比自己高一头的五小姐左脸上就是一个嘴巴。 五小姐本就缠足脚疼,又想不到对方会动手,被云想容一个冲力推的仰面摔倒,随后云想容就骑在她身上,又一巴掌已经招呼在她另一边脸上。 “你敢骂我娘亲,我要你命!” “哎呀,容容!!”尉迟凤鸣看两个小女孩打起来,忙上前抱着云想容的腰把她拖开。谁知道看起来小小的一个人,力气还很大,双腿蹬腾着,废了他好大劲。 五小姐的丫鬟水荇和云想容身边的柳月都吓傻了,想上前去帮忙,又不敢去,毕竟人家是主子,哪有他们奴婢动手的道理? 八岁的五小姐捂着两边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依的踢动双脚,鞋子甩飞了也不理。 “你敢打我!我给你告诉祖母去,让祖母打死你!姨娘说了,你本来就是有爹生没爹养,你娘本来就是骚狐狸!我还说错你了不成……” “放开我!”云想容奋力挣扎,挣开了尉迟凤鸣的胳膊,一把抓住五小姐的头发狠狠的又给她一巴掌。 啪—— “我替你娘教训你!!” 啪—— “这一巴掌是替你爹教训你姨娘!” 五小姐头发被抓着,双丫髻也散了,疼的哇哇大哭,还不忘了双手也打云想容。云想容的脖子上被抓出一道血印子。 尉迟凤鸣又一次把发疯的小孩拖走,眼眶不知为何湿润了,紧紧搂着云想容如同小牛犊一样往前奔的身子,哽咽着劝: “容容,好了好了,乖,给过教训就算了,够了,够了。” 云想容双目赤红,气喘如牛。 丧母的悲痛;落入邱翦苓手中的艰难;丈夫和亲妹的背叛……仿佛积压在骨髓里的痛楚都如火山喷发一般迸射出来。 她不容许有人侮辱她娘亲!绝不容许! 琉璎阁就在后花园中,二房给三小姐和五小姐居住的弄玉楼与后花园也只隔着一道墙。 这方的动静,惊动了孟氏和弄玉楼的下人。 孟氏听下人说是卿卿和五小姐打起来了,起初还不信,到了跟前才知道下人没有看错,连忙先去扶起五小姐哄着她: “嫣姐儿,不哭不哭了哦。” 五小姐还是哭,暗地里给贴身丫鬟水荇使了个眼色。 水荇趁乱悄悄跑开,去前头兼济堂给老夫人报讯,自家小姐被打了,三夫人又先赶到,若是她想大事化了,五小姐还不吃亏? ☆、第十九章 情况 水荇到了兼济堂却扑了个空,丫头说老夫人和四姑太太回春晖堂更衣了。前头正在摆戏台子唱戏,人声嘈杂,她和小丫鬟扯着嗓子道了谢,就赶忙又奔回内宅春晖堂。 听了水荇回话,老夫人头痛的揉揉额头,吩咐李妈妈去将后花园一众人都带来。 李妈妈应喏退下,老夫人才不耐烦的与女儿抱怨:“你瞧瞧,这府里一个两个的,哪一个让我省心?孟氏不知做什么吃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四姑太太就笑着劝老夫人:“小孩子顽皮,做母亲的哪有时刻跟着的,要怪也是怪下人疏忽。再说您还不知道嫣姐儿什么样?那脾气尖刺的跟潘姨娘差不多。卿卿平日里乖巧的很,这其中不知有什么缘由,待会儿母亲问问清楚,这事情总归不要张扬开,让宾客瞧热闹才好。” 见老夫人面色略微缓和了些,四姑太太又笑:“而且小孩子打架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小时候还不是经常跟大哥二哥他们互相掐。” 想起四姑太太小时候的顽皮,老夫人怒气消散,笑着掐了掐四姑太太的脸颊:“是啊,打不过你大哥,就去后花园找马蜂窝丢到他卧房去。” “母亲又揭我的短。”四姑太太搂着老夫人的胳膊撒娇的摇晃。 “都二十三了,还撒娇。” “七老八十了,您也是我母亲嘛。” 老夫人心情大好,所有烦躁烟消云散。 不多时,孟氏带着云想容,五小姐云嫣容一同来了,二夫人汤氏听了消息,也急忙带着云嫣容的生母潘姨娘赶来。 五小姐哭了一路,眼睛都肿了,进屋给老夫人行过礼,可怜兮兮的站在一旁低头抽噎。 云想容也规矩的行礼,沉默的站定。精致漂亮的脸上没有泪痕。 见五小姐脸上有巴掌印,云想容脖子上有抓痕,两人都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老夫人才刚消下去的怒气腾的一下升了起来,啪的一拍桌子:“你们两个,都跪下!” 云想容被拍桌子那一声震的回过神,收敛心神,双眼盈满水雾,却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来,抿着淡粉色的小嘴乖巧的跪下。 她的模样让孟氏又气又心疼,她不明白,为何平日里很懂事的孩子,今日却不管不顾的给她惹事。她们母女生活的已经够艰难了。还不知道老夫人会如何发作。 五小姐呜呜咽咽的哭着跪坐在地,“祖母,卿卿妒忌我穿了新裙子,就把我推的摔倒了,我跟她理论几句,她还打我。” 五小姐话音刚落,尉迟凤鸣就嗤了一声,翻着白眼别开脸。 老夫人看了一眼尉迟凤鸣,随后训斥二人:“你们都是侯门千金,难道祖母花了银子给你们交束修,请嬷嬷请先生,教导你们礼仪规矩,就教导出你们这样的的来?不懂谦让,不懂端庄,小小年纪就如此暴戾,还动手!说,是谁先动的手!” “她!”五小姐指着云想容:“是她推我,还打我!” “母亲。”孟氏毕竟心疼孩子,连忙上前行礼道:“卿卿她……” “我问你了吗?”老夫人瞪着孟氏。 孟氏一句话噎在喉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云想容一直安静笔直的跪着,倔强的不肯落泪。 四姑太太被五小姐哭的心烦,云想容此举与之有强烈的反差,在看尉迟凤鸣,就知道其中必有内情。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母亲未必看不出,只是想难为孟氏而已。 她没有做声。 回娘家一次不容易,何苦为了这些事情惹母亲不快。 云想容心疼的抬头看了一眼孟氏,想到前世今生的委屈,一直倔强不肯落下的眼泪,在俯身磕头的瞬间滴了下来。随后被她用手背抹掉: “祖母,事情是这样的。我与凤鸣表哥在后花园散步,当时我正在想事情,没有看到五堂姐从拐角处出来。我不小心撞到她,害她摔倒了。我道歉,五堂姐不接受,说我嫉妒她做新衫,还骂我……骂我有爹生,没爹教。还说我娘是……”那一句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左右当时情景老夫人一问便知,云想容就恭敬的请罪:“我气急了,动了手,害祖母操心,是我的不是。”可打了五小姐,她绝对不认罪。 五小姐不依:“祖母,她打了我,还狡辩!” 云想容的话平铺直属,并未掺杂任何情绪,与五小姐的控诉截然相反。 可她的身世,在场之人哪有不知道的?越是这样的平静,越是叫人心疼。 四姑太太恍然,望着云想容时目光怜惜。 孟氏眼泪瞬间汹涌而出,低头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她自己养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卿卿从来懂事乖巧,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打人?说到底,都是因为她。 老夫人也有瞬间恻然。询问的看向尉迟凤鸣。 尉迟凤鸣未言语,只点了下头。 老夫人知道尉迟凤鸣虽然顽皮,可不会说谎,微微眯了眼角下垂的狭长凤眼看向潘姨娘。 站在二夫人身后的潘姨娘,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螃蟹。 二夫人汤氏诗书传家,素来端雅,哪里想得到自己教导出的庶女会口出恶言。殊不知孩子就是一张白纸,大人怎么教,孩子就怎么学。五小姐说得出这些话来,多半是潘姨娘背后总这么说,她听了有样学样。 二夫人脸上也红透了,险些被潘姨娘气死。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你们两个不知和睦姐妹,还动手打架,都不对。” 云想容乖巧的道:“祖母教训的是。” 这个时候在跟老夫人较真已经没必要。老夫人明摆着是看不惯她和娘亲,说多少她也不会护着他们一些,反而还会惹她更生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 反正人已经打了,气也出了。该怎么样她认罚就是。 再说了。孩子打架有什么的?老夫人还能要她命?她会少块肉? “祖母!我……”五小姐原本想再分辨几句,可后头潘姨娘使劲咳嗽了两声。她只好不做声,撅着嘴低头,委屈的落泪。 ☆、第二十章 处罚 老夫人洞彻一切的眼神在两个孙女之间游走。她不说话,屋里就没人敢说话。二夫人和孟氏都低着头噤若寒蝉,潘姨娘更是满脑门子的汗。只有四姑太太像是个局外人,含笑看戏。 五小姐被老夫人的眼神盯的直哆嗦,才刚的气焰全无,想起潘姨娘平日说过的话,在这个府里谁都可以得罪,只有老夫人不行,忙改口认错:“祖母,孙女知错了。不该与妹妹打架。” 云想容则不多言,跪的腰杆直挺,只神色间有一些惹了老人不痛快的懊悔。 顷刻间,老夫人将两人看的分明。 一个口不择言,娇蛮跋扈,出了事只知哭闹指责,不知反省,她一个眼神,潘姨娘一声咳嗽,先前还扯着嗓子叫嚣的人却蔫了,只敢腹诽。另一个稳重坚强,讲话有条有理,不卑不亢。认错避重就轻——承认惹她担忧,却自始至终都觉得五小姐该打,头脑清楚,知道进退,懂得孝道。 打架而已,打都打了,该领罚领罚,又不是塌天的大事,她难道会要了谁的命?看五小姐那个先张扬后唯诺的样子,还指望她做大事? 老夫人板着脸道:“嫣姐儿,卿卿,不知和睦姐妹,罔顾礼教,念在你们年幼,又是初犯,就罚你们将《女论语》抄写十遍。” 云想容面色平静,早料到会是这样,叩头道是。 云嫣容则是松了口气,后又苦了脸。 老夫人又问:“今日在五小姐和六小姐身边跟着伺候的人是谁?” 水荇和柳月一同到前头来跪下。水荇眼里已有了水雾,柳月则是白着脸,紧张的咬着下唇。 老夫人呵道:“小姐打架,你们不知劝解,没有伺候周全,要你们有何用?!” “老夫人恕罪。”两人都连连叩头。 云想容听老夫人的意思,竟是要撵他们出去。 水荇她不管,柳月却是无辜的。云想容忙道:“祖母,我和五堂姐打架,下人们怎么敢动手拉扯呢,说到底都是孙女冲动,请祖母从宽处置。” 五小姐则是看了水荇一眼,并没说话。 水荇低着头,委屈的哭了。柳月也是低头,却有些感动云想容自身难保还护着她,她心里原本一丁点被带累的无奈也消失了。 老夫人观察了主仆四人,语气又变的缓和,“不过,念在你们平日里服侍的尽心,就罚你们半个月的例银,回去要尽心尽力好生服侍小姐,可知道了?” “是,奴婢知错,多谢老夫人开恩。” 云想容也跟着叩头道谢,只扣月例银子好办,她私下里贴补柳月就是了。 事情处理罢了,老夫人揉了揉额头,面上显出疲惫之色。 众人便都行礼退下。 二夫人刚要走,老夫人眉眼不抬的说了句:“老二家的留下。” 二夫人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停下脚步毕恭毕敬的站着。 云想容带着柳月跟在孟氏的身后,与被潘姨娘牵着手的五小姐以及尉迟凤鸣等人离开了春晖堂。 临出门前,云想容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四姑姑也避开了。可见老夫人定是有事与二夫人说。五小姐是二夫人的庶出女儿,身边有人教说不好的话,老夫人哪里能不在意? 从春晖堂到弄玉楼和琉璎阁都是走一条路。潘姨娘却拉着五小姐走的很快,远远的将孟氏等人甩在后头。 孟氏则是牵着云想容的手缓缓走着,沉默不语。 尉迟凤鸣觉得自己也插不上话,毕竟这是云家的家务事,就与孟氏道了别,回前院去了。 到了后花园门前,就见孙妈妈、柳妈妈和云娘正焦急的在门前打转。看到孟氏和云想容好好的回来了,几人都松了口气。 孙妈妈扶着表情有一些呆滞的孟氏担忧的问:“夫人,老夫人怎么说?没事吧?” 孟氏愣愣的望着孙妈妈,半晌才找回神智,摇了摇头。回头吩咐柳妈妈:“你照顾着卿卿吧,我累了,去歇一会儿。” 柳妈妈这会子早已经心疼的将云想容抱了起来,平日瓷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小孩如今头发乱了,脖子上的抓痕红肿起来,她连忙应是,抱着云想容往里头快步走去,口中哄着:“好孩子,乳娘这就给你搽药,搽了药就没事了。” 云想容默不作声的搂着乳娘的脖子,回头望着站在琉璎阁门前高挑艳丽的母亲,那张堪称绝世的娇颜上满是凄楚,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这样的母亲,让她绝望,让她想起了前世听说母亲自绝的消息时的一幕: 她当时正在老夫人屋子里道别,邱翦苓在一旁笑着,准备带她去永昌侯府养育。 老夫人说:“……还是你识大体,毕竟是好教养家的姑娘,卿卿交给你我也能放心。” “母亲谬赞了。媳妇年轻不懂事,往后万事还都要母亲提点指导。”说着送上了一个紫檀木的精致盒子。 老夫人笑着让李妈妈接过去。 正在这时候,琇莹快步进屋,脸色发白的道:“老夫人,三夫……孟氏回兴易县的路上,投河自尽了。” 邱翦苓当场落了泪。 老夫人却说:“一个罪妇,死有余辜。” 她那时七岁,已经隐约知道母亲是被父亲休了,现在又加上一个羞愧自尽,母亲的一生就那么结束了? 她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像疯了一样大喊着“娘亲,娘亲”最后却被云明珠的乳母康孙家的拦住,被邱翦苓强迫带回了永昌侯府。 爹爹当日没有见她。 娘亲死了,乳母也没有跟着她,她身边的丫鬟都是邱翦苓的心腹。 她被饿了一整夜,屋里没有烧地龙,也没有炭盆火炉。她又冷又饿,哭着拍门,还被康孙家的训斥不懂规矩。 次日见了爹爹,爹爹却只说往后要听母亲的话,从此以后,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机会见他。每次听说云明珠得爹爹的喜欢,云博宜功课得爹爹的称赞,她都好羡慕。 羡慕久了,也就不在乎了。 她只在乎母亲的死。那么温柔美丽的母亲,怎么可能犯了七出?怎么舍得丢下她去了? 云想容挣扎着跳下柳妈妈的怀抱,撒腿冲到孟氏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呜咽着道:“娘亲,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娘亲别走,别走……” ☆、第二十一章 贴心 没人想到原本已经回里头去的云想容会突然跑出来,抱住孟氏说了这番话。这让才刚听孟氏说“活着也是无趣。”的孙妈妈和云娘,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孟氏更是泪眼朦胧,呆呆的望着院门口不知名的某处,青葱如玉的手指一下下摸着云想容打架扯乱了的头发。 “夫人在不可这样,您看,母女连心,您这样难过,卿卿也不好过啊。”孙妈妈抹了把眼泪扶着孟氏:“您好歹是个做母亲的人,卿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您多为她想想。” 云娘则是蹲下身将云想容抱在怀里,拿了帕子给她拭泪。自己却哭的更凶了,还要强挤出笑容来:“好孩子,别哭了,云娘给你做桂花糖糕吃。” 云想容却不听,而是仰头望着母亲。 母亲的表情有些不同寻常的呆滞,这让云想容背脊发凉。 “孙妈妈,快让娘亲去休息吧。”云想容道。 柳妈妈这时也过来再次将云想容抱了起来,擦掉眼泪,笑道:“夫人好生休息,卿卿奴婢自会照顾。” 孟氏强笑了一下,摸了摸云想容的头,就在孙妈妈的搀扶下迈进了门槛。 云想容望着孟氏苗条纤细又脆弱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前世母亲去的早,留给她的都是完美的记忆,在她心目中孟氏就是完美的人。可是她带着前世在恬王府历练后的记忆重回到小时候再看母亲,母亲就显得太脆弱了。 如果她是跟母亲一样的性子,前世她会被邱翦苓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母亲这样温柔善良,根本不适合在勾心斗角的侯府生存,因为不适合,她才很累。 云想容由柳妈妈抱着回了二楼自己的卧房,换了衣裳,重新梳洗一番,就坐在临窗的一把交杌上,由柳妈妈蹲下来给她脖子上的两道抓痕上药。 柳妈妈一边上药一边骂柳月:“看看小姐伤的,要是落下一丁点疤痕,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月被训斥的头都不敢抬,低着头抽抽噎噎,眼泪掉落在木质的整洁地板上。 云想容见柳妈妈训斥的差不多了,心知她一是为了教育女儿,二也是为了要让云想容知道她不会包庇自己的孩子。就劝说道:“乳娘别骂柳月了,今日的事是我的冲动。连凤鸣表哥都没拉住我,柳月怎么拉的住。” 柳月低着头不言语,心里却在回想当时云想容如同一头小野狼般疯狂的模样。 柳妈妈就柔声劝:“卿卿,往后不能这样了。您看,这事情闹大了,吃亏的还是自己不是?遇事要学会忍耐……” “我一点都不后悔揍了云嫣容。”云想容下了地,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目光果断坚决:“我若受了云嫣容的欺负,她下一次就会连本带利。善良这种东西,是要分人对待的。有人不值得,她只会将你的善良当软弱,欺负了你还说你傻说你活该。对于这样的人,拳头要比讲道理有用。” 柳妈妈瞠目结舌,柳月惊讶的眨眼。 云想容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她已经逐渐在他们心里树立了一个早熟的形象,为了以后不用藏着掖着,就一次让他们看透自己,往后也好办事。 “娘亲就是太善良,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她心性难改,我就要帮她撑起场面来。再说了,乳娘也不希望我被欺负吧?反正若真的云嫣容打我,我也会被带累受罚,还不如我打她!” 说道最后,云想容撒娇的拉着柳妈妈的手摇晃,仰头望着她。 柳妈妈眼睁睁看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是如何被这种吃人的环境一点点逼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或许她有些偏执,说出的话也不符合她的年龄,可不得不承认,若是三夫人有这个思想,他们说不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在看看自己养的柳月,虽然各样的活计做的都不差,性子却是天真烂漫,六小姐与她同龄,小小的一颗心却要压着这么多沉重的事情。柳妈妈的眼泪就忍不住快要决堤。 “卿卿说的对,但往后不可以鲁莽,不要自己也受伤。”柳妈妈蹲下来搂着云想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拍着她的背。 云想容闻着乳母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属于母亲的味道,知道她是真的心疼自己,心也柔软下来:“我不怕,受伤了娘亲和乳娘都会照顾我。” 柳妈妈闻言笑了。柳月也在一旁笑。 这时已经是傍晚,那事情折腾一个下午,云想容平日吃点心的时间也被占用,柳妈妈怕云想容饿着,就要亲自下厨去催晚饭。琉璎阁有自己的小厨房。 云想容却拉着柳妈妈的手:“我也去,我要给娘亲熬汤补身子。她今日受了委屈,心情一定也不好。” 云想容拥有成年人的心理,自然会想得到熬汤补身的事。 柳妈妈却是感动的又落了泪,一个劲的夸云想容懂事孝顺,到了厨下她自己亲自动手,给孟氏炖了鸡汤。 炖汤的功夫,柳月已经服侍着云想容吃了晚饭。 鸡汤炖好,盛在白瓷青花的碗里,柳妈妈笑着道:“咱们这就给夫人送去,夫人吃了卿卿熬的鸡汤,肯定会心情大好。” 哪里是她熬的汤?云想容失笑,对这位乳娘却是越发的喜欢了。仰头要接过托盘:“乳娘给我,我去给娘亲送。” “我帮你端过去。” “不要,我自己能端。” 柳妈妈最后还是将鸡汤帮云想容端到了二楼的楼道,这才将托盘交给云想容,并且嘱咐云想容要仔细些,不要烫着。 云想容接过托盘,年纪小,力气有限,托盘的确重,她胳膊已经酸了,小心翼翼的走着,不让鸡汤漾出来。 到了孟氏的卧房门前,云想容刚要扬声唤人,却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发狂似的咆哮:“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云咸宁,你不是人!你我恨你,我恨你!”随后便是碎瓷声和桌椅翻倒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狂暴 那是娘亲的声音吗? 记忆中娘亲温柔和善,就连下人不留神将她最喜爱的西洋美人镜打碎了,她也不曾发过脾气。 可那咆哮的如同母狮子的声音,的确是娘亲的。 云想容心下担忧,忙推开房门进屋去:“娘亲,您……” 一个茶盏迎面飞来,云想容没躲开,正砸在她左侧的额头上。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退后两步跌坐在地,手中的托盘掉了,鸡汤也洒了。 “卿卿!”看到地上的托盘和倾倒的碗,孙妈妈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奔到跟前一把将云想容抱起来。 云想容额头上有一道嫣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落。孙妈妈吓的脸色发白:“快,快,云娘,快拿药,快!!” 云娘也吓的不轻,手忙脚乱的去找药找棉布。 孟氏呆呆的望着被孙妈妈抱在怀里,额头上的血湿了衣襟的女儿,手中刚才抄起准备要砸的烛台“咣当”一声落在木质地板上,燃剩了半截的红蜡烛滚到桌子下,蜡油也从倒落的烛台滴落在地。 哽咽了一声,孟氏哭着跌跌撞撞的跑到孙妈妈身边,“卿卿,你没事吧,娘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云想容这会已经缓过神来,张开双臂就要孟氏抱。 孟氏忙接过她,坐在临窗的三围罗汉床上,泪如泉涌,用帕子按着她流血的额头,哽咽着道:“好孩子,告诉娘头疼不疼,晕不晕?” “不疼,不晕。” 云想容搂着孟氏的脖子,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娘亲果然如她了解的那样,表面坚强,内心脆弱。 她受了委屈,寻不到发泄口,自己无法化解开,所以才关起房门来暴躁的发泄。 这样的孟氏让她害怕。 她见过这样的人。 以前在恬王府,婆婆的陪房王兴珠家的就是这样。生了三个儿子都病死了。在人前,她就好像正常人一样,还常常帮婆婆拿主意,劝婆婆遇事想开。可她最后却投缳了。 当时谁都想不到她会突然投缳,还怀疑是有人蓄意谋害。后来问起王兴珠,他才说了实话。其实王兴珠家的根本就无法释怀,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遇到一丁点寻常的小事就暴躁发狂,还说到最后投缳了,对她反而是一种解脱。 云想容当时就觉得,王兴珠家的是自己想不开,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里。 而眼前的母亲,不就是王兴珠家的那样吗? 她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父亲对他们不管不问的,母亲早就已经习惯、释怀了。就算是有那么一丁点的难受,也会被时间冲淡。可事实却是相反的。母亲还是很在意父亲,在那一声声“我恨你”背后,饱含的应该是很深的感情吧? 她不懂,男女之情真的可以深到连伤害自己都不顾吗? 如果她今日没有送鸡汤来,而是乖乖回卧房去睡了,东西厢房距离远,楼下沈四出门还没回来,是不是除了对母亲忠心耿耿的孙妈妈和云娘之外,没有人会知道她有狂暴的一面? 更甚者,是不是只有母亲哪一日如王兴珠家的那样想不开做了傻事,别人才会知道? 云想容呆呆的想着事,眼神就有些发直。 云娘和孙妈妈给云想容止血上药,见她额角上被划出了一道半寸长的小口子,伤口并不严重,这才松了口气。 孟氏却是紧盯着云想容的小脸,见孩子有些呆滞,越发担心起来,试探的叫了一声:“卿卿。” 云想容回过神,看向孟氏满怀着担忧的脸。 “娘亲。我不疼了。你别哭。”伸手抹掉孟氏的眼泪。 孟氏的心就像是被狠狠的揉了一下,搂着云想容失声痛哭: “娘不好,娘没用,没有留住你爹爹,也不能保护你,还伤了你……” “不是,这不怪娘。”云想容也是鼻酸,枕着孟氏的肩膀,小手安抚的拍着孟氏的胳膊:“娘,爹爹不要我们,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离开了他,我们可以过的更好。” 这是云想容第一次在孟氏面前如此直白的说出爹爹不要我们的话,孟氏愣了一下,看着怀中的女儿。 云想容急忙又给孟氏灌输自己的思想:“爹爹有自己的生活,娘亲不能将自己全部的寄托,都放在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身上,你还有我,还有孙妈妈,还有云娘,你可以过的更好。” “卿卿……”孟氏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孙妈妈。六岁的孩子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孙妈妈教给她的。 孙妈妈不懂孟氏的意思,她更惊讶于云想容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解。如果夫人也这么想,他们的日子可以过的很好。就是因为夫人太消极,只顾着怨怪永昌侯,才将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孟氏的卧房安静了下来。 孟氏狂躁的心仿佛沉静了,她将云想容留在自己屋里,有以下没一下的拍着她哄她睡,自己却陷入沉思。 孙妈妈和云娘则是轻手轻脚的整理屋内的狼藉。 云想容闭着眼,她睡不着,很想多开导开导孟氏,但她也懂得适可而止,这种思想灌输给孟氏一些就行了,剩下的还是要她自己去消化。 孟氏卧房的楼下,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安静的对坐着,屋里只点了一盏绢灯,光线柔和而昏暗。 卫二家的叹息了一声,低声道:“也苦了三夫人。” 沈奕昀“嗯”了一声。 才刚他们回来时,正好听见楼上摔东西,后来就安静下来,隐约听得到女人的哭声。 今日下午发生的事,他早已经从落霞和秋水那里探听到了。 “乳娘,你去将玉颜膏拿出一些来吧。” “是,还是四少爷想得周到。”卫二家的就去翻箱倒柜,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来:“落霞说六小姐脖子上被抓了两道印子,小女孩家,若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沈奕昀像是不想多言,闭上眼靠着柔软的翠绿缎面迎枕。 卫二家的也不打扰。 过了片刻,沈奕昀才道:“乳娘,今日褚先生说,想让乳兄学一些功夫。” ☆、第二十三章 早慧 卫二家的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随后站起身来道:“四少爷,这事情你做主就是。” 沈奕昀望着卫二家的,道:“乳娘,不光是乳兄,我也是要将功夫好生修习起来的。咱们的情况您清楚,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突发状况,会一些功夫还能够自保。” “我知道。”卫二家的到了沈奕昀跟前,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不要多想,虽然侯爷不在了,可我们这些人都以你为尊,乳娘知道你懂事早慧,万事都有自己的见解,你如何吩咐乳娘都赞成。就连褚先生他们对你也都赞许有加。乳娘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沈奕昀面色沉静,黑葡萄一样晶莹的眼睛望着卫二家的。 卫二家的道:“乳娘担心你会被仇恨蒙蔽心智,会走错路。皇帝年轻,没什么意外怎么也有五六十年好活,他只会越来越壮大。” 沈奕昀莞尔笑了,笑容成熟,可在他带着些婴儿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说不出的可爱。 “乳娘放心。蚂蚁撼大树的傻事我不会再做了。殊不知,一切都是命运……”沈奕昀的眼神很是悲伤。 卫二家的不太明白沈奕昀为何要说“再”。可她明白他的难过。搂着沈奕昀道:“好孩子,不要在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 “乳娘,很无奈,很无力。眼看着爹娘哥哥姐姐被害死,我却总是无力回天。”沈奕昀稚嫩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沙哑:“可是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那么自私,我会保护您,保护乳兄,保护褚先生,保护父亲留下来的所有人。你们肯追随我,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我一己之私去送死。” “哎。”卫二家的怜惜的拍着沈奕昀的背:“奕哥儿,你哪里自私过?你是乳娘见过最懂事的孩子。乳娘倒是巴不得你自私一点。” % 用罢了早饭,云想容就如往常那般带着柳月去“流觞曲水”上学,一路上见了她的人眼神都有些异样。三堂姐和四堂姐明显有些躲着她,五堂姐则是蔫了许多,话也变少了。 这对云想容完全没有影响,她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下午回了琉璎阁,将被罚抄写的《女论语》抄完一遍,天色已经暗了。 云想容就坐在老樱树下的秋千上,搂着两边的绳索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将头脑放空,让自己休息一下。 正在这时,身旁突然伸出一只小手,上面放着一个浅绿色的荷包,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云想容奇怪的看去,就见沈四穿着件墨绿色的杭绸对襟袄子站在她身旁,玉琢剔透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他明亮的丹凤眼中带着一些善意,还有一些不符合年龄的老成,语气平淡: “赵姨奶奶不收你的银子。”她说云想容和孟氏在侯府过的比她艰难。她在庵堂有吃有喝,平心静气,孟氏却要受人欺负,用银子打点之处还有很多。 赵姨奶奶还将云想容托付给他,让他当她是妹妹那样,多照看着。 而且,根本不介意他与乳娘曾经的欺瞒,仍旧是真心待他们…… 沈奕昀眼神变的温暖。赵姨奶奶和孟氏都是很好的人。 云想容缓缓伸手接过沈奕昀手中的东西,摆弄着瓷瓶: “这是什么?” “是玉颜膏,乳娘说祛疤的。” 云想容打开小瓷瓶的塞子,乳白色的膏体带着淡淡的花香,一看就是品质上层。 “菊花,多谢。”云想容仰头看向他,感激的笑。 沈四虽然表情是冷漠的,可他眼神中的关怀却是真的,不论这药是卫二家的让给的,还是沈四给的,她都该感激。而且,她发现沈四真的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承平侯夫妇将他教导的很好。只可惜…… 云想容悲感沈奕昀身世的同事,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她的珍哥儿。在一想到自己现在才六岁,珍哥儿将来不可能会出现,她的心就比刀扎还疼。 沈奕昀不知云想容在想什么,他用眼角余光看着一旁坐在秋千上低着头的小女孩,忍不住还是道: “与人动手,鲁莽的很。” 云想容想不到自己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给训斥了。跳下秋千白了他一眼。 沈奕昀又道:“你可以用脑。未必非要动手。” 云想容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有人骂你有爹生没爹教,骂你娘是骚狐狸,你也能忍住,然后背后用暗火慢攻?” 沈奕昀眸光一暗:“我能。” “曾经,我也能。”云想容冷着脸道:“可我发现,越是那样,小人约会肆无忌惮的欺负你,而且还会憋屈着自己。人生在世为何不能肆意一些,暗火慢攻固然很好,可有时候也需要一些明火。” “让人背后说你将来必定是个泼妇,很好?” “管他们怎么说,至少再没人敢在我面前口无遮拦。” “治标不治本。”沈奕昀摇头:“你要让他们敬重你,而不是怕你打她们。” “在被人敬重之前,先让他们怕一下好了。”云想容苦涩的道:“你看我跟我娘的日子,要被人敬重谈何容易。” 沈奕昀漠然。半晌才问:“你头上的伤怎么弄的?” 云想容随口答:“不小心磕破了。” 沈奕昀狐疑的看了一眼那个小口子,不再多问,转身向东厢他的新书房走去。 云想容的心思都在沈奕昀提出的问题上,所以并没有注意他们两个六岁的孩子,说出的话来却都像成年人一样的语气。她更忘了沈奕昀甚至还比她小几个月,个子比她还矮了一点。 “不好了!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溺水了!” 沈奕昀刚迈上台阶,后花园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云想容赶忙就要去看,被沈奕昀拉住了手臂,想不到他比她还小,力气却那么大,让她无法挣开。 “你别去裹乱。” 云想容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旋即眨着晶莹的桃花眼赞赏的看着沈奕昀。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聪明。” ☆、第二十四章 捉妖 沈奕昀眨了眨眼,似乎想不到云想容会突然直白的夸他,明亮纯真的大眼中还有赞许之意。 他的眼神变的很温和,语气很老成,摸了摸云想容的头: “你多动脑,也可以的。” 云想容无言。她又被一个六岁的小孩当成小孩了。 看着沈奕昀小大人似的负手上了东厢房的台阶,她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家变,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一定会有很幸福的人生,绝不会变得如今这般总是淡漠的,只希望这一生,他不要如前世那般走上不归路。 % 后花园溺亡的那个人是弄玉楼的粗使丫头,名唤阿罗,今年才十四,人被捞上来时早已经没了呼吸。官府的人来调查了一番,初步断定是自杀,下人们都很是唏嘘,阿罗平日活泼开朗,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自尽? 不知是不是幻觉,自出了阿罗溺水的那件事之后,云想容半夜里抄写《女论语》时总是听到外头有人在哭。而且不光她听到了,整个琉璎阁的人都听到了。 怪事连着发生了两天,到了第三日实在吓的不行的下人就回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平日最信鬼神之说,闻言也吓的不轻,忙让李妈妈领了对牌,去请三清观的冯道长来。 冯道长身上穿了件灰色的道袍,花白长须黏在一起,看人时总不抬眼皮,清瘦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他身边还带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徒弟,也都跟他一个模样,总是低头看人。 听了老夫人的描述,冯道长便请求到了后花园,要开坛做法,并且做法时在后花园附近居住的女眷都要在场。 虽然后宅外男不得入内,可为了家宅安稳,老夫人也就应允了,叫了附近“琉璎阁”、“弄玉楼”、和“娇容馆”的所有主子下人都来。 孟氏牵着云想容的手站在女眷队伍的最后,头上还戴着白纱的帷帽,绝色娇颜掩藏在后头若隐若现。其余到场的女眷,尤其是大夫人和二夫人,难免多看了她两眼。 云想容却是奇怪的打量那位冯道长身边的小徒弟,那个圆脸,鼻尖上还有个痦子的青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番折腾后,冯道长在后花园里捉到一只狐妖。又说这狐妖有五百年的道行,一旦收服之后怕怨气太深伤害到后宅众人,必须要在后花园阿罗落水之处做法三日,以观后效。 前头的事情都已做了。老夫人哪里还会在乎这么一点要求,就吩咐李妈妈安排冯道长和他的两个徒儿住在外院的客房,到白日里,就由她带着人进后花园做法。 一切结束后,众人各自散了。二夫人汤氏阴沉着脸走在前头,让花絮和水荇伺候三小姐和五小姐回弄玉楼,随后便带着祝姨娘和潘姨娘回了秉洁园。 在正厅坐下,二夫人先是笑着对祝姨娘说:“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祝姨娘今年刚刚十七,生的花容月貌,声音娇柔酥骨,给二夫人行了礼,又与潘姨娘道别,这才莲步轻移离开了。 她走后,二夫人面色一沉:“菲红,你做的好事。” 潘姨娘是汤氏的陪房,名唤菲红。 “夫人息怒。”潘姨娘连忙跪下:“不知婢妾做错了什么,请夫人明示。” “做错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阿罗的事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潘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了咬唇,磕头道:“多谢夫人恩典。”二夫人既然不在老夫人面前戳穿,就是要护着她了。毕竟她是她院子里的人,秉洁园往后还要留脸面。 二夫人有些无奈,“菲红,我既给了你恩典,让你伺候老爷,你也要为我考虑,为咱们汤家考虑。有任何事,人只会说汤家家风不正,才带到了侯府来。你先前在五姐儿面前说那些话,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传了出去,没的是咱们的脸面,你知道老夫人怎么训斥我的?她叫我严查,我回来之后又苛待你不曾?阿罗不过是背后说五姐儿一些不是,你教训一顿也就罢了,怎么反倒将人给逼死了。” 潘姨娘哽咽了一声,委屈的道:“婢妾也是为了二房的荣誉。那三房算什么,不过是被永昌侯不要的破鞋,还装什么大瓣儿蒜……” “好了,叫你不要说,你还说。”二夫人无奈的抚了抚额头:“罢了,下不为例,你若再犯,传出去辱了二房的名声,二老爷也不会饶你。” “是,婢妾知道。” “还有。阿罗的事既已经做了,就要密不透风。” “婢妾自会小心。” % 琉璎阁中,云想容与孟氏回了正厅,不待孟氏说话,云想容高声道:“柳月,你去将琉璎阁的人都叫来,我有话吩咐。” “是。”柳月孩子气的应了一声,蹦蹦哒哒的去了。 孟氏奇道:“卿卿又要做什么?” 云想容拉着孟氏在首位坐下,自己则是站在孟氏身边:“娘亲待会儿就知道了。” 她如此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云娘、柳妈妈和孙妈妈几人不禁莞尔。 听到动静的沈奕昀也从东厢房的卧房出来,和卫二家的一起站在落地圆光罩边。 不多时,琉璎阁的下人们都到了厅里。 厅中虽然整齐的摆放着交椅,却不是给他们坐的,丫鬟婆子们都垂首站在地当中。 云想容笑道:“今日你们动作都够麻利,很好。” 下人们没人敢出声,就连香附也是乖乖低着头。 “近些日府中宾客众多,人也嘈杂,明儿开始后花园三清观的冯道长还要做三日法事,咱们琉璎阁就在后花园中,守卫门户是第一要务。”云想容双手背后,小大人似的道:“祖父的生日就在后日,原本人就乱,还有道士在内宅里晃悠,实在不妥。从今日起,门上和楼里上夜的婆子都要打起警醒来。你们须得知道,平日犯错,我娘亲和我都可为你们兜着,若是祖父生辰之际,在宾客面前丢了脸面,你们可就不是打两板子就能了事的了。可听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 端砚 云想容一番话说的落地有声,若她年纪大些还好,可这话偏偏是个六岁的女娃口中说出,且气势凛凛,似是比孟氏这个做夫人的都强势,看的落地圆光罩旁的卫二家的啧啧称奇。 卫二家的低头在沈奕昀耳边道:“四少爷,您看六小姐。” 沈奕昀似笑非笑的颔首。 “明白了。”众仆婢不敢不从,因为面前这位六小姐根本与“菩萨心肠”四个字挨不上边,她可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连贴身伺候的香附都照罚,连自己堂姐都打,老夫人还只罚她抄几遍《女论语》,五小姐现在见了她都绕着走。 他们这等粗使的婆子丫头,谁能跟五小姐和香附比? “既如此,就由孙妈妈来安排一下这几日轮值的具体事宜。”说罢坐在孟氏下手边的圈椅上,听孙妈妈安排过后,又补充了几点,思虑周全,将孙妈妈忘记的二楼阁楼和后院墙边也布置到了,听得孙妈妈心服口服。 这一安排,丫鬟婆子们就要连续三日脸觉都睡不安稳。见他们各个苦了脸,敢怒不敢言,云想容跳下圈椅,笑吟吟道: “母亲说了,你们这三日的辛苦她会记在心上,待三日后办成了差事,每人可额外得各自月钱的三成作为奖赏,另外,还拿出银子钱来摆宴犒劳大家。” 话音刚落,众仆婢都情难自禁的欢呼了一声,连连给孟氏行礼,七嘴八舌的道:“多谢三夫人,多谢三夫人。” 只三日时间,就可得到月钱的三成,他们的热情一下子便被调动起来。 见状,云想容缓和了语气,温和的道:“咱们琉璎阁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望各位差事上多上心,将来娘亲与我越发好起来,自然不会亏待各位。” “是,多谢六小姐。” 交代过后,云想容让孙妈妈带着他们下去具体安排。然后跑到孟氏跟前爬上孟氏的腿,“娘亲,我乖不乖,乖不乖?”撒娇讨好的模样,像是毛茸茸的可爱小动物,哪里有方才杀伐决断的气势。 孟氏心中百感交集。自己想不到的,女儿帮她想到。自己做不到的,女儿帮她做到,她不是七老八十了,女儿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她这个软弱的娘,到底也太没用了一些。 可是,看着孩子那双与云咸宁极像的桃花眼,那双飞扬修长的眉毛,孟氏心里就被幸福填满了。 “乖,卿卿最乖了。”孟氏搂着身子软软的女儿,手指轻抚她的额头。 云想容额头上的伤口早已愈合、结痂。 希望不要落下疤痕才好。否则她不会原谅自己。 落地圆光罩旁,沈奕昀拉着卫二家的的手悄无声息的退回了一楼的东厢房。 到了屋里,卫二家的让落霞和秋水各自去忙,给沈奕昀端了蜂蜜红茶来,低声道:“四少爷,想不到六小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魄力。” 沈奕昀捧着白瓷青花的茶杯,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呷了一口蜂蜜红茶,随后婴儿肥的可爱小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凤眼也眯了起来,“她一开始不就这个样么。”萝卜加大棒,运用的相当纯熟。 回想初见时,云想容明亮大眼中端量的神色,和得知真相后总是刻意叫他“沈菊花”。沈奕昀失笑:“这孩子。” 卫二家的噗嗤笑了,“四少爷这话说的,您比六小姐还小几个月呢。”侧身坐在罗汉床边,怜惜的搂着沈奕昀的小身子,摸着他的头,不无感慨的道:“好孩子,不要总放不开过去的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侯爷和夫人不会希望你总背着包袱过日子,你要想办法过好,过的开心,可不是总这样逼迫自己快快成长,你才六岁,就尽量让自己享受六岁的幸福,知道吗?” 沈奕昀长睫毛垂下,模样可爱可怜。 他不言语,卫二家的瞧着心疼,转移了话题道:“好了,不说这个,等济安侯的寿辰过了,您也该与他提起上学的事,可不要耽搁了。还有学功夫,我虽会一些,可到底是花拳绣腿不堪大用,也要找个正经的师父学起来才是。” 沈奕昀颔首,道:“我知道了。想来皇上将我交给济安侯,其中也不无监视的成分,只要我安分守己不兴风雨,与寻常世家子弟那般上学习武也不是大事。” 卫二家的失笑:“您才六岁,皇上再怎么防,还能觉得六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事?” 沈奕昀愣了一下,随后噗嗤笑了:“也对。” 二人沉默半晌,沈奕昀将一杯蜂蜜红茶吃完,轻轻放下茶杯,沉思道:“乳娘,我觉得我该想法子挣些银子钱。” “皇上每年不是都给您七百石的俸禄?” “皇上能给,就能随时收回。”沈奕昀低声道:“而且那些银子钱的去处也是在明面上,我觉得咱们该有一些私下里可用的银子。” 打定主意,不等卫二家的多说,沈奕昀道:“就这样,改日找褚先生商议一下。” 卫二家的笑着点头:“也好,不过那就要等侯爷生辰过后了。” “不,还要更久一些。我要等那些人放松警惕,觉得我只是个普通孩子,不再用心监视。” …… “容容,你在这发什么呆?” 正当此时,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喧闹。沈奕昀凭窗望去,是四姑太太、大夫人带着尉迟凤鸣来了。 卫二家的低声道:“四少爷,您也多与尉迟少爷多走动,尉迟少爷的祖父可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 沈奕昀像没听见似的,闭目养神,明摆着懒得理会尉迟凤鸣。 卫二家的掩口笑,想必四少爷是嫌这位尉迟少爷太吵。 院子中,云想容跳下秋千,给四姑太太、大夫人和尉迟凤鸣行礼。 四姑太太笑着摸摸她的头:“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伺候你的人呢?” 前世她嫁给刘清宇之后,曾经在几次赏花宴上见过四姑姑,见面之后只说些客套话,并无深谈,她只知道她与姑爹很是恩爱,多余的也未曾关心。 “我嫌他们吵闹,让他们各自去忙了。” 明明她才该是吵闹的年纪,却说出这样老成的话来,四姑太太不禁莞尔,和大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大夫人看了眼四周环境,随后问:“沈小伯爷呢?” 云想容不用猜都知道大伯母若来了肯定是为了沈奕昀,才不会主动与他们亲近,就笑着唤了声站在廊下的柳月:“去请沈小伯爷和我娘亲。” 柳月连忙赶去了。 云想容亲昵的拉着四姑太太的手,引着几人去花厅,吩咐看茶。 四姑太太见云想容待客落落大方,颇为喜欢,坐下来拉着云想容问她开始读书了没,读了什么书这类的问题。 大夫人则是迎向了沈奕昀,表现的非常热忱关切,还要去看看沈奕昀现在住的地方,像是怕孟氏怠慢了他。 沈奕昀自然不好拒绝。 卫二家的客套的引着大夫人去,沈奕昀沉默的跟在后头。 孟氏脸色不太好看,知道大嫂看不惯自己,却没想到她还能来她院子里搅合。她又不是坏心肠的人,如何会亏待了沈奕昀? 云想容也看到大夫人那方发生的事了,知道她喜欢拔尖,也不放在心上,随她爱如何就如何。他们对沈四好坏,旁人说什么都没用,沈四心里自然有一杆称。再说沈奕昀喜欢谁跟谁亲近都是他自己的事,她才懒得理会。 四姑太太将母女二人一个介怀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看在眼里,对三嫂子有些失望,也不怪母亲瞧不上她了。叹息的摇了摇头,吩咐贴身丫鬟冷翠将她事先预备下的一方上好的端砚拿来。 “卿卿,四姑姑知道你爱读书写字,就好生学起来,不要荒废了时间。” 云想容大大方方收了礼,给四姑太太行礼道谢。 四姑太太看的颇为满意,笑着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的道:“卿卿可知道你祖母最喜欢什么样的孩子?” 云想容慧黠的眨眼:“知道,祖母喜欢四姑姑这样的。” 四姑太太闻言开怀而笑,俯身捏了捏云想容的脸颊:“你这个小机灵鬼,好,那你要不要做四姑姑这样的孩子,让祖母喜欢呢?” 四姑太太今日来,难道是老夫人授意的! 必然是了。 当日她受罚,四姑太太也没肯为她说句话,她的心里,孝顺母亲是首要。侯府里人人皆知老夫人不喜三房,她今日能顶着风来,不可能是因为关心她而不在乎老夫人的想法。唯一的答案,就是她奉命而来,奉命对她说这番话。 老夫人给她提携,向她伸出橄榄枝,她有不接的道理吗? 她和娘亲现在还要靠着侯府。 思及此,云想容甜甜的笑了,小手握住四姑太太的手指,软软糯糯的道:“四姑姑教教卿卿。” 她并非马上回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四姑太太看的明白,再看向云想容时,眼神就有些不同了,摸了摸桌上那方端砚:“姑姑不是教你了么。” ☆、第二十六章 意愿 云想容看着那方样式古朴的砚台。她可不会觉得四姑太太的意思只是单纯告诉她老夫人喜欢让她字漂亮。 老夫人重视学问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怕是皇帝重视写字的缘故吧。 她一个深宅中的小女孩,老夫人竟让她好好练字,还借四姑太太的口来告诉她“喜欢让她字写的好”,唯一的用途,只能是选秀。 若说从前她对此只是猜测,现在就等于明确的得知了老夫人的意思。 这就好比是一个交易,想要日子过得好,就要讨老夫人的喜欢,想让老夫人喜欢,就必须得做个“有用”的人。“有可能”在选秀中胜出,是对老夫人最大的用处。 不过,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云想容心中大定,连连点头,双手握着四姑太太的手:“多谢四姑姑,我一定好生将字练起来。” “卿卿真乖。”四姑太太赞赏的点云想容的鼻尖。 云想容甜甜的笑,眼睛笑眯成了月牙,模样越发讨喜了。 沈奕昀和大夫人回到花厅,正听见云想容和四姑太太的这番对话。 大夫人略有些沉思的望着那方端砚。 沈奕昀则是抿着唇看着云想容,只觉得她像是一直可怜的雀儿,小小年纪就被绑住了翅膀。 倒是尉迟凤鸣毫无所觉,和云想容说笑了片刻。 四姑太太和大夫人小坐了片刻就离开了。尉迟凤鸣临走前,塞给云想容一个小瓶子,“我特地跟我爷爷要来的,祛疤灵药。”随后嘻嘻笑着,追着四姑太太大步去了。 云想容拔掉塞子,那里头装的是一种碧绿透明的药膏,闻起来香香的。 孟氏本就担心云想容留了疤痕,忙吩咐人去给尉迟凤鸣预备谢礼。 这倒让云想容有些不自在。其实祛疤的药她一直在用,是沈四给她的那瓶“玉颜膏”。否则脖子和脑门上的伤也不会好的这样快,只是她忘了告诉孟氏。 云想容歉然的对沈奕昀笑了一下,随后道:“前些日子菊花也给了我一瓶玉颜膏,娘也要谢菊花啊。” 柳妈妈将随身带着的玉颜膏拿了出来。 孟氏忙给沈奕昀道谢,又责怪云想容不懂礼数,为何没有早些告诉她。 云想容吐了吐舌头。 沈奕昀说什么也不要她的谢礼:“三夫人平日对我多有照顾,那我岂不是也要给三夫人谢礼?”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沈奕昀便去了东厢的书房。 孟氏带着云想容回到楼上,就柔声嘱咐她,“卿卿,虽然你祖母希望你练得一手好字,可娘亲觉得你也要看着自己的兴趣来,而且女儿家的更重要的是女红中馈,读书能明事理,固然好,但将来过日子更用得上的却不是这些。你同蒋老夫子学写字,同嬷嬷学规矩礼仪,余下的功夫,娘亲也教你一些针凿中馈,对了,还有看账。将来你定是要管家的,哪里离得开看账?要是能会打算盘就好了……” 孟氏一开始是嘱咐云想容,到了后头却是在自言自语。 孙妈妈看了禁不住笑,做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云想容见娘亲如此,难免又想起自己前世教导珍哥儿时,恨不能将满身所学都倾囊倒给他…… 她一面想着,一面不自觉的舔着门牙。到了换牙的年纪,门牙有些活动,牙床还痒痒。 中午吃了糯米豆沙馅儿的点心,谁知道上午还活动的门牙,竟然给黏了下来。 云想容傻傻的吐出口中沾了血的点心和牙齿,再舔舔门牙的位置,缺了个口,漏风。 “娘亲,牙掉了!” 同桌吃饭的沈奕昀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去舔自己的牙齿,虽然有些活动,一时半刻也掉不下来。 柳妈妈忙拿了温水给她漱口,笑着哄她:“卿卿不用怕,牙齿还会长出来的。” 孟氏也笑了:“赶紧把那颗牙扔到低的地方去。以后记着上面的牙要扔低的地方,下牙要扔屋顶!” “是。”柳妈妈连忙按着吩咐去了。 云想容又舔了舔有些痛痒的牙床。 孟氏忙道:“好孩子,可不要舔,否则新长出的牙齿会歪掉,就不好看了。往后也不许吃糖,知道吗?” 云想容抿着嘴笑,点点头。她想起自己前世对珍哥儿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珍哥儿的牙齿不齐将来难看,她难产而亡时,珍哥儿才刚要长下牙,整日嚷痒。 云想容神色掩不住的落寞。 孟氏只当小女孩子爱美,没有了牙齿难过,又安慰了她几句。 次日,冯道长便赶在头晌在后花园里做法事,琉璎阁的下人们则是按着先前的布置将琉璎阁好生看守了起来。 到了晚上,云想容让柳妈妈去与孟氏说,把明日要送给老侯爷的屏风预备好,用大红的锦缎包裹住,仔细不要摔坏。 眨眼,就到了济安侯云贤六十五岁的寿辰。 云想容清早起身,在柳妈妈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正红色的袄子,还扑了粉,额头上又贴了花钿,打扮的喜庆又可爱。 一番装扮后,云想容去了孟氏的卧房。 “娘亲,您好了……”推开门,云想容看呆了。 孟氏穿着湖水蓝色袄子,下着月牙白绣湖水蓝兰花的千层纱裙,双臂挽着湖蓝披帛,长发挽成堕马髻,斜插着一支样式寻常的白玉簪,正坐在妆台前对着西洋美人镜涂口脂,见云想容来了,回眸一笑,艳光四射。 “孙妈妈,给卿卿吃些点心。” 孙妈妈笑逐颜开,让云想容坐在格扇边的交杌上,拿了绿豆糕给她吃。 女为悦己者容。 今日祖父寿辰,父亲肯定会到场! 娘亲对父亲,竟然不死心?! 不,不只是不死心,从西洋美人镜中,她清楚的看到娘亲脸上的笑容,春意盎然,风情万种。 云想容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她见过娘亲发狂的一面,如今又见到她为了取悦父亲而捯饬自己。感情她受过的那些苦,她被父亲抛弃的委屈,都不计较了?!  是,男人三妻四妾的确不稀奇。可娘亲的感情不一样! 他们历尽艰辛,与祖父抗争,娘亲还与娘家断绝了关系,奋不顾身的修成正果。如此轰轰烈烈的感情,后来却如沙垒的城堡禁不起一道浪…… 娘亲不恨吗?或许有。可有多恨,就该有多爱吧?否则也不会伤疤未好就忘了疼。 云想容顿时有些泄气,还有些失望。如果是她,四年的冷落早已经足够她看清一切,再深刻的感情她也会深埋起来,绝不会轻易原谅。 可娘亲口中说着恨,心里对父亲还是期盼的。 失望的同时,云想容又想起那一夜娘亲发狂时候的模样。 也许,治疗娘亲那种抑郁的心情,最好的药方就是父亲。云想容想到王兴珠家的投缳自尽那件事,突然冷的一哆嗦。 不不不,什么脸面,什么感情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她要让娘亲活下去,让她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若娘亲想离开,她想尽一切办法也会让她了无牵挂的离开,从此开始新的人生。 若娘亲想留下,那么她也竭尽所能让她如愿。 前世,娘亲是犯了七出被休了,今生这一切不是还没发生么。她能想办法就娘亲的命,就能想办法让娘亲重新获得父亲的宠爱。只要娘亲愿意!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娘亲要的,就算她不赞同,觉得没骨气,她也会倾尽所有为她做到! 思及此,云想容放下绿豆糕,来到孟氏身旁,踩着小板凳,从妆奁里拿出一只珍珠凤步摇。细小的珍珠穿成横卧的凤凰,凤口中衔着流苏,下头追着莲子米大小的珍珠。 “娘,戴这个,跟衣裳配!”云想容亲手将步摇斜插在孟氏鬓边。 孟氏肤若新雪初凝,吹弹可破,淡妆之下容光艳丽中透着纯洁,珍珠不但没有夺走她肌肤的光,反而与她绝世容貌掩映成辉。 孙妈妈抚掌:“卿卿说的是,夫人戴着这支步摇,仿佛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孟氏嫣然一笑,娇柔声音轻轻道:“小机灵鬼。” 云想容搂着孟氏的胳膊:“娘亲,今日爹爹要来吗?” 孟氏神色有些伤感,颔首:“是。” “娘亲,爹爹这些年都不要咱们,你不恨他吗?” 孟氏愣住了。 孙妈妈也想不到云想容会如此直白的提问。 云想容抿唇,认真的看着孟氏:“娘亲,你回答卿卿,你能原谅爹爹吗?你希望和他和好如初吗?还是说,你希望从此离开这做金子牢笼,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再也不参与那些明争暗斗?” “这孩子,可不是疯了,怎么……” “娘亲,卿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想什么,我都懂得。请你认真的回答我,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怎样才能让你快乐?” 孟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才六岁的女儿,竟然能捕捉到她的心情,满脑子想的不是玩具零食,而是如何让她快乐! 孙妈妈上前来,搂住了云想容,她总觉得云想容有些时候比孟氏的主意还要正,别看孟氏表现的很坚强,对人也有时清高不理会,可内心里,她极为脆弱。 “夫人,您就告诉卿卿吧。” ps:对不住大家,我本来是定时发,结果上传后竟然忘了预发,要不是看了一下,我还不知道……抱歉抱歉(v?v) ☆、第二十七章 父亲 孟氏许久无语。她该怎么说?自己的心思自己都理顺不清。她恨云咸宁,即便今日见了云咸宁她也笑不出来。可是她还是不自觉的捯饬自己,想让自己容光艳丽。  她一直知道,云咸宁是喜欢她的颜色的。她希望待会儿,他能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自己。 这是什么心理? 是爱,还是恨? 她想离开,还是留下?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照顾卿卿为理由,不曾寻求自我解脱,难道不是因为对云咸宁还抱着一线希望?每当发生什么事,她就恨云咸宁不能及时出现履行当日的诺言,甚至恨云咸宁不接走他们母女,要让她在这里受婆婆的气…… 孟氏表情千变万化,珍珠步摇随着她时而摇头的动作摆动,光泽与雪白肌肤掩映成辉,让云想容看的蹙眉。 娘亲不会又在钻牛角尖吧?云想容心里着急,却不催她,她知道,娘亲需要一些时间来理顺思路。 云想容的想法,是干脆想法子离开侯府,到外头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去,纵然粗茶淡饭,可顺心长寿。可是,当事人是孟氏,她的想法才最要紧,如果不征求孟氏的意思就做决定,孟氏绝不会快乐。毕竟,云想容想要的是一个快快乐乐的母亲,而不是一个强颜欢笑的木偶。 许久,孟氏才幽幽的表达出自己的感受:“我气你爹爹抛下咱们。他可以不顾念我,却不能不顾念你啊。我也不想与他如何,只是一年也只一两次见面的机会,我不想让他和邱夫人看低了。” 不想被看低,就说明还在乎父亲对她的感觉。若心里没有他,又何必在乎他如何看她! 娘亲虽然嘴上硬撑着不松口,实际上却是希望重新得到父亲的青眼。 云想容苦笑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觉得孟氏这样做,太软弱,放不开个男人,太折磨自己。可是人与人性格本就不同,她可以把思想间接的缓缓的灌输给孟氏,却不能一下子就把她的观念扭转了。 不顺着她的心思,她不会快乐。 罢了。她不就是想让娘亲过的快乐幸福么。那就顺着她的心愿,既然她放不开父亲,那她就想法子把父亲给娘亲夺回来! “娘亲,你够美了。咱们快去给祖母请安吧。”跳下小板凳,云想容拉孟氏的手,因为才掉了一颗门牙,笑起来露出豁牙子,有些滑稽。 孟氏颔首,擦干眼泪,又补了妆,这才吩咐孙妈妈:“乳娘,你和柳妈将屏风抬去春晖堂后头的抱厦,务必守在旁边,不要让屏风损坏了。。” “是,夫人放心。”孙妈妈笑吟吟的应是,退下吩咐去了。 孟氏哭过一场,心中阴霾尽散,牵着云想容的手走向春晖堂,脚步也轻快许多,不自禁露出的笑容,更加显得她容姿艳丽光彩夺目。 今日的春晖堂格外热闹,不光有云家的媳妇和小姐,还有早在半个月之前特意赶来的云家旁系亲戚朋友。男宾都在外院,由济安侯云贤、大老爷云海和告假在家的二老爷云恒陪着,女眷则都聚集在春晖堂,老太太和大夫人、二夫人,正陪着几位珠翠环绕的贵妇人说着话。 孟氏一进花厅,就迎来数道端量的目光,有惊艳,有妒忌,更多的是好奇。 “母亲。”孟氏笑容得体的行礼。 老夫人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眼皮有些耷拉的丹凤眼斜扫过孟氏身上,颇有些鄙夷之意。可那心思也只不过转瞬,在外人面前,她懂得什么叫家丑不外扬。 “你们来的迟了。老大家的,你来给老三家的引荐一番。” “是。” 大夫人站起身,绯红色的窈窕身影在衣香鬓影中穿梭,热络的与那些贵妇人打招呼,连带着给孟氏介绍:“这位是恬王妃和小世子,这是兵部侍郎刘大人的夫人……” 孟氏一一见礼的时候,云想容也跟着麻木的行礼,眼睛故意不去看前世的婆婆,更不去看她前世的夫婿刘清宇。可是他们现在的容貌,还是入了她的眼,让她的大脑自动与前世的记忆作比较。 此时的恬王妃三十出头的模样,容长脸光洁如玉,没有那些皱纹,也少了刻薄严肃之感,身上葱绿色的对襟锦缎妆花褙子显得她容颜越发娇嫩,头上的赤金蓝宝石大簪,样式新颖做工精致,低调的透着奢华。 刘清宇,大名刘轶,“清宇”是他十八岁后取的表字,乳名瑁哥儿。生了张圆圆的脸,浓眉大眼,笑容中透着些世家子弟的倨傲。见她看他,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别开眼。 前世,婆婆常说珍哥儿长得像他父亲。如今一看,的确如此。 云想容的心抽痛了一下。今生她说什么也不可能嫁给刘清宇,珍哥儿也彻底不会出现了,每次想到这里,她都无比的伤感。 行过礼后,恬王妃掩口而笑:“素来听说永昌侯的孟夫人有倾城倾国的容貌,从前我还不信,只当是外头以讹传讹胡诌出的,今日得见,我却信了,六小姐随了孟夫人,小小年纪也是个美人胚子,老夫人,您可真有福气啊。” 老夫人微笑着摇摇头:“恬王妃谬赞了。”话锋一转,笑道:“依着我看,世子爷才是人中龙凤,气质非凡。” 刘清宇听见老夫人夸赞他,下意识的挺了挺胸。 “您可别夸他,仔细他尾巴翘到天上去。” “王妃说笑了。” …… 老夫人和恬王妃笑谈着,其余到场的贵妇也都迎合着。孟氏安静的站在一旁,微笑着插不上话,对这样喧闹的场面很是厌烦。 正当这时,外头有人来报,“回老夫人,永昌侯及邱夫人,带着七小姐和八少爷到了,这会子人已经进了兼济堂。” 孟氏猛然抬头,紧张的咬着下唇。 云想容则从前世的回忆中拉回了心思。脑海中勾勒出父亲云敖的模样。高大、俊朗、威严、从来不对她笑,对她时只有冷淡和敷衍。 这样的父亲,算是个父亲吗? ps:这章写的不顺,改了几次才定稿,更晚了,抱歉。 ☆、第二十八章 见面 前世云想容无数次的希望在艰难的时候父亲能多给她一些关注,只要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少受许多罪。可他总是那样平静淡漠,用一种仿佛透过她在看过去的眼神看她。 邱翦苓如何对她,她不信父亲不懂,但他就像是局外人,冷眼看着她去与云明珠“争食”,看着她一次次失败,跌倒后重新站起来,直至她后来很少跌倒。 云想容那时候渐渐明白,父亲或许是恨母亲的“背叛”。 她一直相信母亲是无辜的,可父亲不这样认为。 云想容也是那时候明白了男人的不公平,他自己先背叛了母亲,还有脸去怪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嫁给刘清宇后,其实也耳鬓厮磨了一段日子,她将这个想法毫无保留的与刘清宇说了。 刘清宇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她,说:“男人就是女人的天,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必须从一而终”,还用施舍的语气告诉她,“若不是看你生成个尤物,单瞧你生母早逝这一点就没人会娶你了,我这是救了你,你还不谢我。”然后嬉皮笑脸的将她拉上床…… 罢了。往事已矣,那些事今生还未发生。她不能因父亲还没做过的事情来怨恨他。而他已经做过的事,她虽恨,失望,却也只能因为娘亲的选择而淡化。 娘亲满心想着父亲,怕是若不能如愿,会先将自己折磨疯了。前世她与刘清宇吵架,每次看到珍哥儿她就先心软了,所以她一次次的原谅他的风流,还要佯作无事的为他善后,就连他与云明珠勾搭成奸,也要帮他们遮掩,以免出了丑将来有人笑话珍哥儿。 她可以因为孩子而心软,想来父亲多少也会有这种心思吧?至少她也算是父亲与母亲曾经有过感情的证明。 云想容千思百转也不过一瞬。 院里传来一阵说笑声,不多时门帘一挑,邱翦苓在前,几名美貌的婢女在后,康孙氏和另一名眼生的妈妈分别抱着云明珠和还在襁褓里的云博宜走了进来。 邱翦苓身上的玫瑰红织金妆花凤通袖缎对襟褙子,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与她头上华丽的金累丝蝴蝶大簪子呼应着,华贵又不失俏皮。妆容精致的甜美面庞上,有惯于发号施令的从容笑容。 满屋子贵妇都迎了上去与邱翦苓寒暄,就连老夫人也站起身来,与邱翦苓亲热的就如同她是她的亲儿媳。 云想容的父亲云敖有从龙之功,据说皇上登基之前,云敖还与皇上拜过把子。如今谁不知永昌侯位高权重,几乎可以与皇上的外家鄂国公平起平坐? 这些人巴结也是寻常。 云想容如此想,可孟氏并不如此。她已惨白了脸,暗地里抓住落地圆光罩才稳住了身形。冷下了绝世容颜,倨傲的抬起下巴,眼神里却是不堪一击的脆弱。孟氏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一身打扮,就像个跳梁小丑。 邱翦苓与众人打过招呼,笑吟吟走向孟氏。 看到孟氏素雅清心的装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端庄的如同一尊玉雕。邱翦苓吊梢眉皱了下。每次见到她,心情都会不可抑制的变差。 “邱夫人安好。”礼数周全总不是坏事。鼻端充盈的天意坊特质的茉莉花香精的味道,让云想容蹙眉。 “六小姐越发可爱了。”邱翦苓俯身,涂了鲜红蔻丹的青葱手指扫过云想容滑嫩的脸颊。 云想容心生厌恶,背脊汗毛直竖。前世每次她动家法之前都会先摸她的脸。 孟氏上前来,不着痕迹将云想容挡在身后,与邱翦苓相对行过礼。 此时花厅中的场面便有些冷。 一个是永昌侯的发妻,另一个是平妻;一个是兴易县珠宝大贾的次女,一个是定国公王尧嫡出幺女;一个被冷落,一个受宠爱,两人都是花容月貌,见了面还表现的如同旧友相聚,这场面怎么瞧都有些冷。 好在不多时午间的宴会就开始了,及时的救了场。在场这些贵妇人各个人精,自然知道该巴结谁冷落谁,一顿饭吃下来,孟氏心如死灰,若是有个地缝可以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到下午外客散去。 春晖堂里只剩下了老夫人、四姑太太和三房的儿媳妇以及孙子孙女,还有远道而来的姨老夫人和尉迟凤鸣。 ?莹这时进了屋,规矩的行礼道:“老夫人,侯爷和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以及姑老爷这会子正带着大少爷和二少爷一路往春晖堂来。” 老夫人此时已经换下了待客时穿的大衣裳,穿着居家常穿的孔雀蓝色对襟圆领褶子,闻言忙坐正了身子,吩咐月皎给她拿抹额。 大夫人、二夫人、邱翦苓和四姑太太都站起了身,孟氏也站了起来,比他们却都慢了一些,仿佛魂不守舍。 云想容也下了临窗大炕,将云明珠扔给几位堂姐和尉迟凤鸣,定定的看着门前。 不多时,一群人错杂的脚步声临近,?莹撩起蓝色的夹板门帘,先行进门的是身着玄色暗金团寿暗纹锦袍的祖父云贤。后头四十出头,身材高大发福的是大老爷云海;三十出头中等身材儒雅稳重的,是二老爷云恒,二十七八岁,面目和善的是四姑老爷何茳。然后便是大少爷云佳宜和二少爷云佑宜。 云敖最后一个进门。 云想容不自觉抿紧了唇,孟氏则是低下了头。 云敖穿了身湖蓝色的杭绸云回纹直裰,高挑身材,高鼻丹唇,眉若远山,眼若星辰,行走间潇洒如风,意气风发,有久居上位的雍容凛然之气。 他方一进门,因含笑而弯成月牙的桃花眼中就有锐利之光射向老夫人段氏,虽仍在笑,可笑不达眼底。随后,云想容发现父亲似乎看了娘亲。 都是蓝色的装扮,是心有灵犀,还是娘亲故意为之? “都坐吧。”云贤在首位坐下。 下人们重新添了几把圈椅。长房、二房、三房以及四姑太太夫妇,就按着身份坐下,云想容一辈的分别站在各自父母的身后。 老夫人双手给云贤端了一碗参汤,倾身向前体贴的问:“侯爷,忙了这么久,您乏累了吧?妾身特地吩咐小厨房预备的,您尝尝。” 云贤觉得熨帖的很,笑着接过参汤用了。 四姑太太打趣道:“瞧父亲笑的,必然是心花怒放咯?” 四姑老爷笑道:“你也多与岳母大人多学习。” “看看,四妹妹这就是自曝其短。”大夫人抚掌笑。 气氛立即活跃了起来。 云想容见时机成熟,悄悄地在柳月耳边耳语了几句。柳月应声,悄悄地退下。 云想容则到了前头,行礼道:“祖父,卿卿知道今日是您的大寿,早在几个月前就准备着,为您预备了一份寿礼。” 云敖挑眉望着地当中比寻常六岁女孩都瘦小些的孩子,仿佛进了屋到现在才想起自己有个女儿。 孟氏将一切收入眼底,心如刀割。 云贤闻言哈哈大笑,冲着云想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你给祖父预备什么寿礼了?” 话音方落,外间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柳妈妈和孙妈妈小心翼翼的抬着用红色锦缎包裹着的炕屏进来,放在了八仙桌上,随后行礼退下。 云想容冲着云贤甜甜的笑,露出了豁牙子,模样滑稽又讨喜,随后献宝一样拉着他的手:“祖父去看看,去看看嘛。” “好好,你这孩子。”云贤最喜欢这等一家团聚的温馨场面,任由孙女的小手拉着他粗糙苍老的大手到了屏风前,随手摘下了上头的遮盖。 一副精致的百寿琉璃炕屏出现在众人面前。上头一百个寿字是一百种写法,字体中透着些稚气,可也彰显了非凡的功底。且每个字的位置安排的让人瞧了赏心悦目,丝毫不觉得乱气。 “祝祖父寿山福海,松柏同春!”云想容娇嫩的声音方落,云佳宜和云佑宜也起身来,应景的拜寿,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纷纷行礼,各自送了早就预备的寿礼。 云贤一时间乐的合不拢嘴,摸着云想容的头:“卿卿,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云想容赧颜,“卿卿年纪小,写的不好。” 云贤回头看向老夫人:“舒窈,你看呢?” 老夫人看着云想容时两眼放光,赞赏道:“妾身觉得很好。卿卿才刚六岁,就写得如此好的字,尤其其中那个柳体的寿字,颇有些柳诚悬的味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云贤捋着胡须,满意的笑着将云想容抱在自己膝上坐,拿了盘中的糯米点心给她吃。 云想容连忙摇头,指着自己的豁牙子:“祖父,吃了又要掉牙了。” 云贤闻言又是哈哈大笑,连连赞云想容聪明。 孟氏这会子早已笑的满目慈爱,女儿懂事又争气,仿佛给了她昏暗的世界带来了一丝光明。正笑着,却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孟氏下意识的回头,撞进了云敖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她立即心跳加速,仓皇的别开眼。 而这一切,都落入时刻关注二人的云想容和邱翦苓眼中。 ☆、第二十九章 意外 自云敖进了门,邱翦苓满含深情和崇拜的目光就一直不停的追随他,他意气风发、潇洒如风,即便做了多年夫妻,邱翦苓还是很难阻止内心的砰然。直到云敖的眼神若有似无的停留在孟娴静身上。 邱翦苓自负美貌,从小到大她只输给孟娴静,孟娴静又与云敖是夫妻,还生了个丫头片子。虽然到最后的赢家是自己,可每次见到孟娴静,她都恨不能掐死她! 云想容一番表现后,云敖看向孟娴静时眼神中有赞许一闪而逝,那眼神,让邱翦苓心里压了块大石头。 那是什么眼神!难道她的明珠就不好吗!看向了临窗大炕,云明珠抓着桂花糕正吃的兴起……邱翦苓险些咬碎满口银牙! 云想容将父母之间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 母亲如此打扮一番也是对的,是男人,哪有不爱惜女子容色的?本就是个美人,早些知道好生利用自己的美貌或许也走不到这一步。 一家子人又闲聊了一会,就到了晚膳时间,老夫人吩咐摆宴。 晚膳的家宴就摆在了春晖堂的偏厅。 云贤环顾一周,没见到沈奕昀,回头吩咐老夫人:“去将奕哥儿也请来吧。” 老夫人一万个不愿意,可她绝不会当面忤逆云贤的意思,笑着颔首,温声软语的道:“侯爷与妾身想到一块去了,奕哥儿下午那会子说疲惫了,想回去小睡片刻。这会儿也该醒了。”表明可不是自己排挤他,是他不愿意参与进来。 云贤却没多想,关切的问:“那孩子莫不是病了?”询问的望着孟氏。 孟氏今日所有心思都在云敖身上,哪里会注意沈奕昀? 她的反应慢了一些,云想容已经先一步道: “沈小伯爷身子好得很,今早他还在院子里打拳呢,想来如祖母所说,是真的累了。” 云贤这才放下心。 老夫人吩咐月皎去请人来。 既然是家宴,云贤又特别喜欢那种温馨气氛,用饭时就没有男女分食。云贤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与家人,按着长幼顺序入座。孟氏和邱翦苓,分别坐在了云敖的左右两侧。 小孩子们自然另起了一桌。云想容和大堂兄大堂嫂、二堂兄以及三位堂姐同桌。云博宜太小,刚刚睡着了,被乳母抱了下去。云明珠则是由康孙氏服侍着。 正当这时,沈奕昀与卫二家的到了。 今日的沈奕昀仍旧穿了惯常穿的墨绿色袄子,打扮的干净利落,略微有一些婴儿肥的脸上表情也淡漠如常,却真心实意的给云贤行了大礼,拜了寿。云贤搂着沈奕昀的肩膀给同桌之人介绍一番,竟要求他一同坐下。毕竟他是皇上御封的承平伯,位置在那里摆着。 沈奕昀忙摇头,真诚的道:“侯爷不必如此拘泥,能得您收留招抚,我早已感激不尽。”说到此处,丹凤眼中有朦胧泪意:“我早已经将此处当成自己的家,论年龄我也与六小姐同岁,您是我的长辈,长幼不同席,我哪里能坏了规矩。”随即坐在了云想容与尉迟凤鸣之间的空位上,回头对另一桌的大人们乖巧的笑。 沈奕昀一番话说的云贤心里热乎乎的。他本就侠义心肠,当初收留他,虽然也有揣摩上意的层面,但若真不想惹事,完全可以不管他。如今他给足了自己脸面,又懂得知恩图报,且那孩子一双眼睛生的真是漂亮,小眼神清澈的,看得他心都软了。 云贤一挥手,吩咐开宴,又道:“李妈,你去伺候沈小伯爷布菜。” 李妈妈是伺候老夫人的。 老夫人自然不会计较一个孩子使唤自己的下人,可这并不妨碍她心底里排斥沈奕昀。 李妈妈笑着应了,去伺候沈奕昀。 四姑太太极有眼力价的起身,去给父母布菜,娇声笑道:“父亲、母亲可不要拒绝,女儿平日不在家,难得有尽孝的机会。”又与大夫人、二夫人、孟氏和邱翦苓道:“嫂嫂们也不准与我挣。” 大夫人一反常态,并未夸赞四姑太太孝顺,而是认真的对老夫人说:“媳妇求您一件事。” 老夫人疑道:“什么事?” “母亲平日教导我们妯娌的甚多,往后还请继续不吝教导,瞧您有这样出色又孝顺的女儿,媳妇儿眼红啊!”说道最后,自己已掌不住笑了起来,满屋子人都凑趣的笑。 老夫人点指着大夫人:“瞧瞧这张利嘴,然儿还不去给你大嫂子布菜,堵住她的嘴!” 四姑太太笑着应下,果真拿起公筷为大夫人夹了菜,还要亲手喂她吃下去。大夫人连连摆手,最后还是被小姑子塞了满口的菜,嘴角上也沾了油。 云贤望着满桌子热闹的人,心中欢喜不已,豪气的一摆手:“一年三百六十多日,咱们这等人家用饭从来讲究食不言的规矩,殊不知,规矩就是要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才存在的,今日高兴,如果再拘泥,怕违背了‘规矩’二字的初衷,今儿大家都放开了,老爷子我高兴,准许你们说笑!” “哎呦,多谢父亲。”大夫人站起身来,像模像样的行礼,又引得一阵笑闹。 …… 云想容心不在焉,时刻观察着另一桌的动静。 云敖坐姿端正背脊笔直,邱翦苓总若有似无的用身子贴着他,表现的亲密。 孟氏恨不能将头低到桌子下去,身子也故意与云敖保持距离,就连云敖手肘不经意碰到她的,她也如被针扎了那般一颤。 云想容修长的浓眉皱了起来,娘亲到底怎么回事?若真放不下父亲,那就狠下心来争取啊!祖父特意准了可以不在用餐时做木偶人,她为何不学学邱翦苓?给父亲布菜,倒酒,暗送秋波……各种方法,最好留父亲今夜去琉璎阁过夜才好,气死邱翦苓!这么多办法,她为何不用啊! 背后躲起来哭,砸东西,发狂,见了面却如惊弓之鸟。娘亲到底在想什么?!女人想要什么,若不懂付出行动去争取,永远不会成功!而且再美的女人,总如此战战兢兢,也少了风情和情趣。何况父亲现在就有比较。 邱翦苓就像个树藤,恨不能绕在父亲身上! 云想容漆黑的大眼盯着云敖和邱翦苓,将一块脆骨嚼的咔嚓直响,白嫩嫩的脸颊因含着脆骨而鼓起来,像个小土拨鼠,纠结的吃相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沈奕昀笑而不语。 尉迟凤鸣则是嘿嘿的乐出声来。 五小姐云嫣容想与尉迟凤鸣缓和关系,低声问:“凤鸣表哥,你笑什么?” 尉迟凤鸣斜睨她:“食不言。” 五小姐笑容僵住,脸都绿了,祖父都说今日可以不守规矩,他“食不言”个什么劲儿啊! 狠狠的瞪了云想容一眼,一定是她背后与尉迟凤鸣说了什么! 云想容毫无所觉。沈奕昀则看的清楚。 …… 孟氏这厢食不下咽。身侧的云敖存在感太强,她的心脏因兴奋而狂跳,却不想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不愿叫人瞧不起。 错的本来就是他,即便将来有一日他们和好如初,也是要云咸宁先对她认错! 邱翦苓果真是小妾范儿。还是国公府的小姐,她懂不懂什么是端庄?! 他们的亲昵,真真刺眼。 孟氏真的咽不下去了。缓缓放下象牙箸,在人群热闹之时悄然退了下去。 老夫人眼角余光瞧见孟氏离开的身影,暗自撇嘴。 云想容见孟氏突然离开,先是惊愕,随后缓缓放下了象牙箸,失望的咬着下唇。 不战而退,临阵脱逃。 娘亲如此,太让她失望。她不是还惦念着与父亲复合吗?那就去争取啊!为何不争取! 原本激进的心情如同一小簇火苗,孟氏此举则等于当头泼了瓢冷水…… 云想容鼻子有些发酸,张大了眼才没让焦急的眼泪落下。深吸了口气,小脸上有坚毅之色。 这会子她若马上追出去,就太刻意了。先吃饭,等等看吧。 重新拿起筷子,却见碟中多了一小块火爆腰花。 身旁的沈奕昀正放下公筷,低声道:“尝尝吧,很不错。”语气少顿,又道:“三夫人稍后就回来了,想来她不胜酒力。”颇有安慰之意。 “多谢。”云想容动容的颔首,沈菊花这孩子,真是敏锐又贴心。 云想容原本也觉得孟氏就算临阵脱逃,也不会离开太久,可等了一会儿她还没回来,云想容心里便慌了,带上柳月悄然离开。 一出春晖堂大门,她就焦急的拉着柳月的手往琉璎阁跑去。 她担心孟氏又回去发泄了,这次是摔东西还是自残? 她甚至担心,孟氏会像前世王兴珠家的那般,她怕回到琉璎阁,推开格扇,就看到孟氏悬在空中摇荡的双脚。 琉璎阁。院子里她安排在道士做法这三日严守门户的粗使下人们,尽职尽责的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云想容却心急如焚,来不及问他们,就跑上了琉璎阁外侧通往二楼平台的台阶,那里可以直通孟氏和她的卧房。 下人们以为小姐有事,自然不会多言。 谁知云想容到了孟氏的卧房外,却透过半撑起的格扇,看到屋子里有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冯道长身边那个鼻尖上长了颗痣的小徒弟! ☆、第三十章 斗智 柳月跟着云想容,自然也瞧见了那人,刚要惊呼,却被云想容一把捂住了嘴,两人一同侧身躲开了格扇的位置,蹲了下来。 云想容冲着柳月使眼色,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柳月连连点头,等云想容的手拿开了,忍不住悄声问:“卿卿,那是谁?”夫人的屋里怎么会来了个道士?难道是做法事做到屋里来了? 云想容这时却心跳加速,下意识的攥着小手,让柳月别动,自己悄悄站起身,快速往屋里看了一眼。 那道士正斜躺在孟氏的拔步床上,翘着二郎腿解开道袍,露出里头白色的中衣,笑容淫、荡的抓了孟氏的枕头凑到鼻端,深深吸了口气,随后陶醉的闭上眼啧啧了两声。 这哪里是做法事来的?分明是图谋不轨! 云想容脸色发白,蹲回了柳月身边,示意柳月别出声,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己跳的乱了拍的心脏,让自己冷静下来。 之前她就觉得那个小道士瞧着眼熟的很,一时间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娘亲现在不在,他却能绕开她在院中设下的岗哨,进了娘亲的卧房,万一被人发现,娘亲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突然,云想容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大雪纷飞的傍晚,她和云明珠,随着邱翦苓缓缓走出拢月庵,赵姨奶奶在后头一遍遍叮嘱他们路上要小心,还挽留他们“天色暗了,不如在这里住一夜。” 云明珠却吵嚷着庵堂里的炕太硬,不如家里舒服。邱翦苓就婉言谢绝了,硬拉着她下了山。 她当时含着眼泪,三步一回头,心里无限悲凉,想着回了永昌侯府里又要过冷冰冰的日子,没人疼她,还不如留在庵堂,好歹赵姨奶奶对她真心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睁开了邱翦苓的手,猛的往山上跑去。一面跑还一面喊着:“奶奶,我不走!” 当时她是七岁还是八岁? 邱翦苓气的高声指挥云明珠的乳母康孙家的来追她,却被她一脚踹倒了,在铺了厚厚一层雪的台阶上滚了三四阶,疼的哎呦呦的叫唤。 邱翦苓又怒声呵斥她,还让赶车的小厮来抓她。 她记得邱翦苓喊的是:“常建,还不去把那个小娼妇给我逮回来!” 然后,尽管她奋力的往山上爬,还是被抓住了。那个叫常建的小厮将她如麻袋那般扛下了山。 她趴在常建肩头,看到他圆圆的脸庞,还有鼻子尖上米粒大小的黑痣…… 是邱翦苓的人! 云想容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道士是假的,她是邱翦苓的陪嫁,名叫常建! 如此一来,此人为何会呆在娘亲的卧房就已经很明白了。想必片刻之后,邱翦苓就会想办法带着父亲,乃至于带着全家人来琉璎阁“捉奸”,就算没有捉到娘亲也在,可如果常建一口咬定在府里做法的两日与娘亲勾搭上了,那娘亲就百口莫辩了。 父亲那个人,倨傲的很,他可以抛弃娘亲,却不会容许娘亲对她不忠。 好恶毒的邱翦苓! 前世的常建后来跟着邱翦苓,说明前世的今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而今生,因为她的重活,许多事情的节奏已经被打乱了。 “卿卿?”柳月疑惑的推了推云想容,耳语道:“那个人是不是贼?咱们喊人来吧!” 云想容摇头,现在喊人,只会让事情提前爆发,娘亲依旧是百口莫辩。 思及此,她拉着柳月悄然的下了台阶,回到了院子里,吩咐看门的粗使婆子,“今儿晚上想来也没事了,就让大伙都散了,各自用饭,早些睡,明日再当值。先前所说给你们的奖赏仍旧照发。” 可以不做事就拿银子,那婆子欢喜的应了,连忙去通知各个岗哨都撤了。 不过一会儿,琉璎阁里就安静下来,只有大红灯笼随风摇动,烛火摇曳。 云想容拉着柳月往外走,高声道:“咱们快回前厅去吧。祖父该等急了。” 柳月这会子已经满头雾水。感觉到云想容拉着她的手格外的紧,疑惑的问:“卿卿,怎么了?” “咱们去后花园!”云想容面色坚毅,虽然先天不足心脏较弱,遇到这等情况心跳就有些紊乱,可她意志坚定的很。 只要她在,没人能伤害娘亲! 她在后花园里找了根长树枝,吩咐柳月拿了两条帕子,两人都将脸遮住一半,就按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挂在树上的马蜂窝。 见云想容伸着树枝去捅马蜂窝,柳月惊讶的问:“卿卿,你干嘛!” “别出声。” 临近十月的京都,夜晚已经很是寒冷,马蜂的习性又不喜夜间行动。加上云想容挑的很仔细,马蜂窝在长约三尺的树枝顶上安安稳稳的,并无损坏,也只有零星几只马蜂在蜂窝周围盘旋。 云想容举着马蜂窝,一路小心翼翼躲着人,快步回了琉璎阁。到了院子门前,先让柳月去打探,确定没人才举着马蜂窝上了阁楼,来到二楼孟氏卧房的窗外。 她不能唤人来,那样会让事情提前东窗事发。 她也不能进去撵人,因为她年纪太小,万一常建起了歹心,弄死她她都无力反抗。 唯一的法子,只有让他自己滚出去! 赶在“捉、奸”的大队人马,还没有被邱翦苓带来之前。 云想容低声吩咐柳月:“待会儿你帮我将格扇推开。” 柳月连连点头,这会子却不怕了,小脸上满是兴奋。 云想容轻笑一声,颔首。 柳月推开了格扇。 屋里的常建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有一物从敞开的格扇飞了进来,摔在地当中,啪的一下散了一地。随后“嗡”的一声,马蜂被毁了窝,终于愤怒了,攻击向屋里唯一的人类。 常建脸都绿了,还不敢出声,怕引了人来,随手抓被单挥舞。 他越是如此,马蜂的攻击就越是强烈,几下之后,常建再也无法坚守“岗位”,挥舞着双臂翻窗跳下琉璎阁,悄声落地,随后施展开功夫往后花园里跑去。 这人果然是有功夫的!否则他也不可能避过那么严密的防哨,悄悄地进了孟氏的屋里。 她赌赢了!常建也怕带累了自己。他的目的是污蔑孟氏,说不定邱翦苓背后许给他多少好处,还说能保住他。如果他在还未事发之前漏了行踪,通|奸就要变成偷盗了!敢偷济安侯府,他有几个脑袋? 云想容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楼板上。 柳月捂着嘴闷笑不已,只知道六小姐捉弄了一个道士,细致情况却不很清楚。 “今日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云想容低声道。 柳月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绝不会说出去的。” 云想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看着后花园的方向,心中恨意翻腾。 邱翦苓果然等不及了! 云想容有心事,又没有抬头看看屋顶,自然没有看到琉璎阁的屋顶,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矫健男子将瓦片放回原位,随即飞身跃下二层楼,灵巧的翻过琉璎阁的后墙,离开了济安侯府。 此时的后花园中,一行人正踏上抄手游廊。 邱翦苓娇声道:“早就想看看侯爷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对着孟氏嫣然一笑:“多谢孟夫人,如此大度,肯让小妹前来参观。” 孟氏强笑着点点头。 才刚她去了净室,又在春晖堂后院里透透气,等心情平静了才回到偏厅,晚宴却已经接近尾声。 邱翦苓不知安的什么心,说听云敖说琉璎阁景色宜人,偏要来看看。 更不知云敖是怎么想的,居然赞同,还跟着一起来了。不只是他们,连七小姐和襁褓中的八少爷也被乳娘一同带来,一众仆婢簇拥着邱翦苓和云敖,仿佛他们不是去参观旁人的院子,而是要回自己的院子。 孟氏心中早已经被伤怀占据。她想守住与云敖在一起时甜蜜的一方净土,她也只能睹物思人了,难道这样也不行吗?邱翦苓偏要来玷污这里,云咸宁也首肯! 她在云咸宁心中,终归已经是过去了。 正如此想着,身旁的云娘突然惊恐的指着前方:“谁!” 就见一个人影,姿势奇怪的迎面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挥舞着胳膊,时常发出痛呼,却不敢大声。 云敖一个箭步窜身上前,将孟氏和邱翦苓都挡在了身后,怒斥道:“什么人!” 那人却好像没头苍蝇一般,痛叫着迎面跑来。 云敖等人听见一阵诡异的“嗡嗡”声,见那人身后仿佛带着一片黑云。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马蜂!” 那团“黑云”嗡的一下扑了过来,邱翦苓以及一众仆婢都尖叫了起来,四处逃散。 孟氏挥舞着手,正惊恐之时,却被一件外袍遮住了头脸。 在孟氏身后的邱翦苓眼睛瞪的溜圆,不可置信的看着只着中衣的云敖。 下一刻,自己也被身边随行的丫鬟,用小袄裹住了头,“夫人,快跑!” 逃命要紧!邱翦苓也没空再多想,被丫鬟搂着肩膀往前跑,还惦念的叫:“明珠呢?博哥儿呢!” “快去点火把来,马蜂最怕火!” …… ☆、第三十一章 吓唬 后花园的动静闹的这样大,立即惊动了府中的护卫。护卫们拿了火把,为吓的惊叫四窜的妇人们赶走马蜂。待马蜂都烧死了。回廊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一众护卫这才跪地行礼:“见过侯爷,夫人。” 云敖额头和手背上都被蛰了包,心情糟糕透顶,一甩袖指着地上脸都被蛰的变了形的常建道:“这是何人?你们身为济安侯府的护卫,连外男进了后花园都不知道吗?” “侯爷息怒!” 护卫战战兢兢,有人上前去查看,常建满脸都是叠加的大包,脑袋红肿成猪头,已经昏迷不醒,只有鼻尖上的黑痣让人勉强认得出来他是谁: “回侯爷的话,此人是老夫人允准住在府上的道士,要在后花园做法三日,今日事第二日,想来这会子过来,也是为了捉妖。” “捉妖?妖言惑众!”云敖冷哼,气势逼人,吓得护卫和闻声而来的下人们都是一哆嗦。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和?莹这会子也赶来了。 有知道内情的婆子在李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妈妈面色立即变了。 老夫人安排道士留下做法,是吩咐了她按时辰领进来的,怎么这道士不守规矩,赶着老侯爷大寿自己闯了进来,还招惹了马蜂,惊吓了永昌侯和两位夫人! 若是老夫人怪罪下来,她哪里还有活路?别说老夫人,就是永昌侯现在要发落她,她都只能受着! “侯爷息怒,这人的确是冯道长身边的小徒弟,也不知怎么就溜到后花园来了……” “不知怎么溜过来?” 云敖冷笑,眼神冷冷的扫过跪在地上的护卫:“你们的罩子都是白长的?侯府养着你们何用!” “侯爷息怒!”护卫们连连叩头。 “把这个不懂规矩的道士扔出去。”云敖不耐烦的摆手。 李妈妈有些为难,毕竟他是冯道长的徒儿,府上捉妖的事还要依仗着人家,这会子却把人家徒儿给丢出去,这算怎么一回事? 见李妈妈面色难看,云敖眯起桃花眼:“怎么,本侯爷的话,在府里做不得数了?” “不敢,奴婢不敢。”李妈妈唬的弓着身子浑身发抖。 “此人赶在二门落钥之后进了内宅,若行偷盗之事还算好的,若是对后宅的小姐夫人们不利,该当如何?看来,老夫人真的是老了,连内宅的门户都管理不明白,不如趁早让贤吧!” “侯爷,侯爷息怒。”李妈妈满脑门子汗,一想也是后怕,心中暗骂那道士鲁莽,怎么就赶在这个时间进了后花园,一面打发身边的?莹悄悄去给老夫人回话,怕是冯道长那边还要安抚,自己则是拿了主意:“奴婢这就将此人打发了,侯爷千万不要为了下人们动肝火。”语气小心翼翼。 云敖哼了一声,一指那些护卫:“这群人,连二门都守不住,要他们何用?既然罩子是白长的,干脆挖了吧。” 话音方落,已经吓得护卫们脸色煞白,仆婢们胆子小些的,已经有人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了。 孟氏肩上披着云敖的直裰,悄悄的凝视着云敖,见他浑身戾气似乎难以掩盖,很是害怕。可那些护卫到底无辜,思及此,孟氏上前,小心翼翼道:“咸宁,还是从轻发落吧。” 这是今日孟氏主动与云敖说的第一句话。 邱翦苓看着孟氏高挑的背影,简直要咬碎满口银牙。 云敖挑眉,回头看了孟氏一眼。 孟氏接触到他流光溢彩的眼神,连忙低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她本已经不遭云熬的喜欢了,这样随便插言,定然会让云敖更加厌烦她。 谁知刚这么想,云敖却道:“罢了。你们都道老侯爷那里领罚去吧。” 护卫们松了口气,连连叩头:“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孟氏的眼泪一下子冲进了眼眶,云咸宁竟然听他的劝! 邱翦苓左脸颊上被蛰了个包,疼得她嘶了一声。 云敖这才回头看向邱翦苓,见她脸都肿了,担忧的到她跟前,柔声问:“苓儿,你伤着了?” “咸宁。”邱翦苓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好疼。” 云敖看了看琉璎阁的方向,道:“咱们先去琉璎阁,上过药在说吧。” “妾身都听你的。”邱翦苓泫然欲泣,模样楚楚可怜。 孟氏抿了抿唇,悄然将肩上的直裰摘了下来挂在臂弯上。她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云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邱翦苓。 孟氏一心都在想着云敖,所以并没看到他们在离开之时,邱翦苓看向被抬走的常建咬牙切齿的样子。 常建这个蠢货!让他做点事,竟然去招惹马蜂! 云想容这会子早已经将孟氏的卧房收拾干净,也在琉璎阁门前远远地看了半天的热闹。 见云敖一行人来了,笑嘻嘻的跑了过去:“爹爹。” 孩子甜甜的叫声,能让所有人心软。 云敖脚步稍缓,只冷漠的“嗯。”了一声,随后与云想容擦肩而过。 云想容原本计划的抱大腿,撒娇,没有一个用得上,有些失望的抿了唇。 她的失落,落在孟氏眼中,仿佛一根刺扎在心上。孟氏连忙拉起云想容的手:“卿卿,你怎么先回来了?” “哦,我回来更衣的。”她身上的确换了件嫩绿色的袄子,:“娘亲,您没事吧?我听下人说后花园里有马蜂。”才刚被她撤防的下人们,因为后花园出了事也都出来看热闹。 孟氏颔首。 “那娘亲受伤了吗?”云想容担忧的问。 孟氏苦涩的笑着,摇摇头。 云想容便松开孟氏的手,跑到云敖身边,追着他的步伐:“爹爹受伤了吗?” 云敖并未因为云想容跟着自己而放慢脚步,只随便:“嗯”了一声。 云想容被云敖激的怒火顿生,心中大骂,这是什么父亲!亏她还曾经渴望过父爱!云敖这种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她不想被甩下,也不想中断自己的计划,倔强的性子使起来,坚决不允许自己被云敖落下,便追着他越发加快的步伐,跑着问:“爹爹,你怎么走的这么快?急着出恭吗?” 云敖垂眸,看了眼跑的脸色发白气喘吁吁的女儿。云想容此时与他如出一辙的浓眉大眼中,有戏谑之光一闪而逝,被云敖敏锐的捕捉到了。 孟氏却被云想容吓得脸色惨白,“卿卿,怎可对父亲这样说话?”她和邱翦苓等人早就被云敖落在后头,也只能训斥,没法阻拦。 云想容索性一把拉着云敖的手,“爹爹,习惯走这么快吗?我想跟爹爹一起走。” 云敖的眸光闪了闪:“那你就要跟得上。” “放心,卿卿跟得上,不会让爹爹等的。”云想容虽然笑意盈盈,心里却在腹诽云敖的无情。 谁知下一刻,自己的小手却被云敖反包在了温暖粗糙的手掌之中。云敖宽大的中衣袖子,恰好遮住了手上的动作。在外人看来,还是云想容主动拉着云敖。 云想容的心砰的跳了一下,疑惑的抬头仰望高大的父亲。她的角度,却只能看到父亲宽阔的肩膀,乌黑的头发,形状好看的耳朵和下颌。 这是什么意思? 云想容糊涂了。 回到琉璎阁的花厅,下人们忙进屋来服侍。云敖额头上和手上被蛰的位置已经起了两个红肿的大包。邱翦苓脸上也破了相,随性的奴婢不同程度的都被蛰了,只有云明珠、云博宜和孟氏三人没有受伤。 老夫人那厢许是听说了这边的事,遣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带了府医一同来探望,花厅里立即热闹起来。 如此多的人受伤,且蜂毒还能致人死亡,府医也急了,手脚麻利的为云敖等人诊治,下人们呼痛的,哀叫的,都被安排在了院中的西厢房,先行上药。 孟氏见云敖头上和受伤的伤口都拔了蜂针,挤了毒水,鼓足了勇气接过府医手里的药:“我来吧。” “是。”府医恰好也要去治疗旁人,就将药膏交给了孟氏。 孟氏站在云敖跟前,脸已经红透了,低垂着头:“妾身帮您涂药。” 云敖冷着脸,斜睨了她一眼,这才将受伤的手伸到孟氏跟前。 邱翦苓自负美貌的左脸上如今已经红肿不堪,才涂了药,也止不住那钻心刺骨的疼,她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看到孟氏给云敖上药,越发的生气了,想起方才云敖竟然先将直裰用来护着孟氏,心里就一阵恼火。 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爷们! 云想容笑吟吟的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进来,双手捧给邱翦苓:“邱夫人,您先用药吧。”桃花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邱翦苓想到自己的左脸都肿的变了形,这死丫头居然这么笑,难道是幸灾乐祸?刚要发作,却见云想容撒娇的凑到自己跟前,仿佛与她很亲昵的那般踮起脚尖,示意她低一些。 邱翦苓疑惑的低头,就听云想容软糯的童音,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常建必死无疑。死无对证,邱夫人是不是很安心啊?” 邱翦苓听见自己的心怦的一跳,惊恐的张大眼。 ☆、第三十二章 诡异 “你胡说什么!”邱翦苓禁不住惊呼。 云想容天真的眨着眼:“邱夫人再大声点我爹爹才听得见呢。” “你!”邱翦苓双手紧握,住了口。 一个六岁的女孩,凑到自己跟前,将不可能泄露的秘密抖开来,她那双与云敖相似的桃花眼里,分明有看好戏的神色。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知道!她知道了,是不是孟氏也…… 邱翦苓强作镇定,却无法阻止自己看向孟氏,想从孟氏的表情发现些端倪。 云想容也回头,见娘亲捧着父亲的手,小心翼翼的上药,父亲则是若有所思的蹙眉。俊男美女在一起,那画面赏心悦目的很。 云想容更加得意的恶心邱翦苓,小声道:“邱夫人,你是不是也知道我爹爹喜欢我娘亲,他们早晚有和好如初的一日,你怕了,才急不可耐的派人来陷害我娘亲?” “小混账!胡说八道!”邱翦苓被云想容一句话激的脑子一片空白,怒吼着扬手就要打在云想容脸上,却在手掌挨近云想容脸庞时醒悟过来。这是在琉璎阁的花厅,是在云敖的面前! 可力气已经收不住了! 啪!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邱翦苓和云想容。 云想容背着手不闪不躲,嘲讽的笑望着邱翦苓,笑吟吟受了这一巴掌,随后夸张的哀叫一声跌倒在地,哇的哭了起来:“爹爹,娘亲,好疼!” “卿卿!”孟氏扔了药扑向云想容,一把把孩子扶起来抱在怀里,美目含怒瞪向邱翦苓:“邱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孩子小不懂事,你教导她就是了,做什么动手打人!” 邱翦苓的左手握着方才肇事的右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缓缓站起身,下意识的看向云敖。 云敖面沉似水,仍旧端坐在圈椅上,眼神冷若冰霜。 云想容双手揉着眼,哭的雷声大雨点小,还抽空看了邱翦苓一眼。邱翦苓正好低头,对上了她得逞的笑容。 心里咯噔一跳,这是个小妖孽!妖孽!!她是故意陷害她的!邱翦苓险些气的倒仰。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要紧的是如何解释,绞尽脑汁,一时间却找不到恰当的借口,邱翦苓急的脸色煞白。 云想容暗笑不已,以她前世对邱翦苓的了解,她有两个死穴,一是对云敖的独占欲,二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会不择一切手段。 她故意说娘亲和爹爹会和好如初,除了气她,还要激她动手。这样娘亲会认清现实,至少现在不会软弱,爹爹也会心疼孩子。 云想容知道自己与爹爹见面的时间少,虽有骨血之情,可还是很陌生,与其让他马上就喜欢自己,不如让他先心疼自己来的实在。 所以云想容哭的更大声了,呜咽道:“我不过说邱夫人脸上有包包,她就打我!” “你怎可以这样!”童言无忌,你脸上本来就伤了,何必恼羞成怒!”孟氏嗓音尖锐,放开云想容指尖颤抖的点指着邱翦苓,仿佛要与她拼命似的: “卿卿就算不讨你的喜欢,好歹也是侯爷的女儿,是侯府的六小姐,是明珠的姐姐,素日我敬重你出身高贵,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毒,对一个孩子下毒手!” 低头轻抚云想容的小脸,上头已经肿起了四道指印,在她白嫩嫩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孟氏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楼着云想容失声痛哭。 邱翦苓有口难言,整屋子的人包括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背脊发凉,也不知是被洞彻一切的“小妖孽”吓得,还是中了蜂毒的反应,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打着寒颤。 突然,邱翦苓灵机一动,双眼一翻就“昏”倒在地。 “夫人!”身旁的仆婢来扶。 “娘,娘!”三岁的云明珠眼看着娘亲倒下了,哇哇大哭。 屋子里立即乱作一团。 云敖看了半晌热闹,这才站起身,径直越过孟氏身边将邱翦苓横抱起来,一面往外头走去一面吩咐人备车。大夫人和二夫人也紧忙带着人客气的相送。 云想容这时早已不哭了,冷冷的望着云敖的背影。 孟氏也是泪眼朦胧,委屈的咬着唇。 想不到云想容挨了打,云敖关心的还是邱翦苓。 就在云想容恨不能用眼神为刀捅云敖几刀时,云敖脚步停下,转过身以命令的口吻吩咐道: “既然老夫人要在后花园做法,琉璎阁就该多安排一些人,我看卿卿身边还没有按例分派丫鬟和粗使婆子,就请两位嫂嫂上上心,安排得体的人来。卿卿脸上的伤也要用药,她先天不足,身子需要调养,最好平日能有医婆每日来问诊请平安脉,若办不到,我自会向皇上请旨,调派御医来。” 这哪里是不疼女儿,分明是关心的要死! 大夫人和二夫人心中腹诽,因为老夫人与赵姨奶奶的那一层关系他们又不好先开口应下。 云敖见状冷笑:“那就不劳烦嫂嫂,我自会请皇上的旨意来。” “不麻烦,不麻烦!”大夫人立即拿了主意:“此事我自然会去回了婆婆,都按着小叔的吩咐办。” 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夫君只是个八品的提举,小叔子却是督察员从四品佥都御使,还是个侯爵,更要紧的,这位是出了名的煞神,翻脸不认人的主,他手上沾了前太子的血,与皇上又是八拜之交,得罪了他,还要不要好好过日子了! 二夫人没有大夫人那样紧张,可也白了脸,暗暗后悔今日为何要搀和进来…… 云敖这才满意的点头,抱着邱翦苓离开了琉璎阁。 云敖和邱翦苓带来的下人大多数都受了伤,这会子相互搀扶着跟在后头,隐约听得见呼痛的声音。 待人都走远了,大夫人和二夫人折了回来。 孟氏这时已经处在呆滞之中,满脸欢喜。 大夫人打趣的说了几句表面祝福其实讽刺的话,见孟氏没有反应,就与二夫人去春晖堂回老太太了。 孟氏激动的搂住云想容,颤抖的道:“卿卿,你听见了吗?你爹爹他,关心,关心你呢!” 出于男人的体面也至少要保持她和娘亲的日子过的去吧?不过是安排仆人,请医婆来把脉调养身体,有什么好欢喜的? 云想容笑着迎合着孟氏,心下在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邱翦苓一定是装晕倒。下一次还不知她要使什么手段来加害娘亲。 不过刚才她一定吓坏了! 云想容越想越觉得好笑,也跟着孟氏一同笑起来。 柳妈妈这会子已经拿了剥皮的煮鸡蛋过来给云想容敷脸,其余的人则是收拾残局。 云想容脸上的伤,又让孟氏伤心了好一阵子。 过了片刻,云想容就吩咐云娘去打探常建的消息。云娘回来时,脸都吓白了:“那个小道士抬出后花园就死了,老夫人这会子正让李妈妈去打点冯道长。听说,李妈妈还为了此事被罚了半年的月钱。” 云想容放下心,能去掉邱翦苓手下的一个爪牙,这是好事。不过因为少了常建,邱翦苓会用谁她就不得而知了。其实今生的事情完全没有按着前世的轨迹发展,她没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谨慎才是。 %%% 永昌侯府。 云敖将邱翦苓送回卧房,便立即吩咐人去请了御医。御医赶来之前,他也觉得身上很冷,仿佛蜂毒发作了。 不过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一时半刻也没什么事。等候御医之时,云敖去了外院的书房。吩咐长随康学文上了茶,就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了。 书房中恢复了安静。 云敖端坐在黑漆桐木画案后的红木官帽椅上,眸光锐利的扫过右侧的整排书柜,又扫过左侧半敞的格扇前放在条案上的几盆盆栽。 随后轻声道:“还不出来,等爷请你?” 话音方落,就有一黑衣蒙面男子从多宝阁后闪身出来,跪地行礼,“侯爷。” “说吧。”闲闲的端起茶盏。 男子应是,道:“回侯爷,属下奉命监视冯道长一行人入济安侯府,随后就一直呆在琉璎阁,原本,属下已经发现了那名小道士进了孟夫人的卧房,刚打算将他抓出去,六小姐却领着丫鬟回来了。” “哦?”云敖挑眉,放下茶盏,坐正了身子,感兴趣的望着黑衣男子,示意他继续。 黑衣男子道:“六小姐回来时很慌张,似乎是要找孟夫人,径直从阁楼外的楼梯到了二楼,发现孟夫人屋里有人,并未叫嚷,而是先下了楼,吩咐琉璎阁布防的粗使丫鬟婆子各自散了。属下原本想将那小道士抓走,但被六小姐发现之后,又不好让人凭空消失,只好耐心观察,不多时,六小姐和她身边那个小丫鬟,就用树枝挑了个马蜂窝回来,扔进了孟夫人的卧房。” “原来是她?!”云敖眯起了桃花眼。 “那小道士身上有功夫,逃了出去,属下担心六小姐要善后,会发现属下的行踪,就离开琉璎阁了。” 说到此处,黑衣男子露在面巾外的一双眼笑眯了起来,恭维道:“六小姐不但长得像侯爷,聪明劲儿也像侯爷,可真是虎父无犬女。” 云敖瞪了他一眼,“少拍马屁。你下去吧。” 黑衣人正色颔首,抱拳行礼:“属下告退!”旋即闪身离开。 烛火摇曳光线昏暗的书房中,就只剩下云敖独坐沉思,光影将他俊朗的面庞掩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第三十三章 安排 此时的琉璎阁,一层东厢房和二层两侧的厢房都还有灯光。 云想容的卧房,柳月早已经睡了。云想容却是靠在嫩绿锦缎绣梨花的枕头上许久都睡不着。夜深人静时,再回忆傍晚时的事,当真是惊心动魄。 谁能想到,邱翦苓会在济安侯的寿宴当日设计陷害娘亲? 云想容后怕! 如果当时娘亲没有离席,她没有等了许久再追到琉璎阁来,会是什么样子?如果回来的早了,常建一定还没有来。回来的晚了,就来不及想办法解决,一样会让邱翦苓得逞! 前世,娘亲的死她无能为力。今生若还是看着娘亲被人陷害,她会懊恼一辈子。重新活过,她已经不在去奢望虚无的爱情,只想留住娘亲,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也就是了。就连这一点希望也成了天大的困难吗? 云想容抬起手,仿佛感觉到被父亲牵着手时候的温度。 云咸宁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态? 云想容早在前世一次次的失落之后尘封起的对父爱的向往,略微有一些萌芽。 可几乎是立即,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云敖此人倨傲的很,他今日一切吩咐无非是不想让人觉得他云敖的妻儿被人轻视。而且更多的,云敖是要恶心老夫人的。 谁不知道云敖恨毒了段氏? 这么一想,其实也并没什么。 就算云敖想与她拉近父女关系,她就“记吃不记打”的忘记他四年来对她和娘亲的忽视吗? 该负的责任,云敖没有一样做到的。现在却来买她的好,她若立即感恩戴德,岂不成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她云想容才不稀罕! 思及此,云想容气鼓鼓的翻了个身,疲倦的打了个呵欠。 入睡之前她还一直在想,要如何报邱翦苓的一箭之仇,是以在梦中,她都在痛骂邱翦苓。 而同一时间一层东侧的厢房里,沈奕昀正盘膝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低声与卫二家的道:“才刚我趁着老侯爷高兴的时候,提起想要养几个护卫,老侯爷也认真的与我商议了此事,我如今年幼,住在府中自然是不能带人进来。不过护卫可以养在兴易县的田庄里,到时候,可以让咱们的人都不着痕迹的混迹进去。” “那敢情好。兴易县离京都不远,四少爷可以随时去玩玩,来往也不过两日的路程。而且褚先生他们也总算有个容身之处,总好过现在在外头租住人家的房子,还提心吊胆的。” “正是如此。”沈奕昀笑眯着眼睛,粉嫩嫩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过了这段日子都相安无事,看来皇帝为了安抚诸侯之心,一时半刻也不会对咱们动手。我是承平侯的遗孤,皇上对我好都来不及,想来也不会在意我找几个侍卫幕僚,他监视归他监视,难道因为怕被监视,我还一辈子都不做事不成?虽说忍气吞声窝囊了些,可也不失为一个自保的办法。咱们要做事,总不能做那种以卵击石的事,再说还有外祖父家。” 说到此处,沈奕昀明媚的丹凤眼暗淡下来,许久,才叹息道:“府里的事已经带累了太多人,不能再带累舅舅,母亲在时,常常说起年幼时与舅舅亲密,虽然舅舅不赞同母亲与父亲的婚事,可他们的兄妹情分不是假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不在了,胡家就剩下舅舅一脉香火,舅舅不见我,尚且还要多有猜想,见了我,说不定更加激动。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鸿胪寺卿,什么都做不了,我何苦叫他搀和进来。不如就此断了联系,各自安好吧。” “四少爷。”卫二家的动容的将沈奕昀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拍他的背:“您就是想的太多了。见你如此懂事,乳娘心里好生欢喜,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对您是好还是坏?六岁的孩子,就要享六岁的福啊。” 沈奕昀直起身笑道:“我还巴不得早点懂事呢。子欲孝而亲不在,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我若早些懂事,或许能帮父亲和母亲分忧。” “你这孩子,夫人若是知道你如此懂事,如此聪明,不知道会欢喜成什么样。”只可惜夫人福薄,看不到了。卫二家的虽然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 出了后花园的事,冯道长做法的事情也就算了,可后花园不吉利的传言,仅一个上午就在下人中间传出好几个版本。 云想容浑不在意,这种事,该是老夫人去犯愁,她只安心的随蒋老夫子练字,脸上有伤,叫人随便看去,她全不往心里去。 济安侯的生辰过完,那些提前住进府里的亲戚们也都告辞了,老夫人忙了一上午送客事宜,到了晌午已经疲惫不堪。听吓人说大夫人来回话,本来挥挥手叫月皎去将人打发了。不多时候月皎却折了回来。 “老夫人,大夫人说有要紧的事要回您,是关于永昌侯的。” 永昌侯是老夫人心里的一根刺,月皎也是硬着头皮来回话的。 果然,老夫人如同吃了半斤黄连,眼皮下垂的丹凤眼中闪过愠怒的光,“让她进来吧。”坐了起来。 大夫人钱氏见了婆婆先是恭敬的行礼,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她如预料之中那般愠怒,心下无奈的叹息,暗骂二夫人诡计多端,竟然闭门称病,这种破事叫给她来做。 钱氏无奈的将昨日云敖离去前的场景绘声绘色的与老夫人描述了一遍,最后低下头。 果然,老夫人如她料想的那般勃然大怒。 “好个云咸宁!他算什么东西!”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头上朱钗乱摇:“另立门户去了,还插手府中的事!他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 “母亲息怒。” “你也是的!他那般说话,你不会三言两语顶了回去!平日你不是最伶牙俐齿的一个吗,怎么这次成了锯嘴葫芦!” “儿媳愚钝。”大夫人乖乖认错,暗自腹诽,谁敢惹那个煞神,她难道嫌日子过的太好吗! 但婆婆的气,她也只能受着,这份怨恨就迁怒道了三房头上。 老夫人训斥了大夫人一顿,心里越发堵得慌,不耐烦的道:“卿卿还小,孟氏身边又不是没有人,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伺候。还要专门请医婆来日日照顾平安脉,府里哪位小姐有这等待遇!若给卿卿开了先例,岂不坏了规矩!这事就此作罢!” 大夫人躬身应是,随后问:“若是永昌侯闻起来……” “怕他作甚!我自有主张!” 等的就是这句话。大夫人战战兢兢的行礼退下,等到了院中,哪里还有方才的小心翼翼?将事回给老夫人就算大功告成,她要自己拿主意,更好! 大夫人心情舒畅的离开了。 老夫人则是躺在罗汉床上,气的头疼。云咸宁那个兔崽子,真是想活活的气死她! 云想容此时回了琉璎阁,正由着柳妈妈往自己脸上涂玉颜膏,含笑听着柳妈妈的唠叨:“才好了额头和脖子,脸上又被打了,卿卿最近流年不利,我看要去庙上拜拜菩萨,人都说后花园不吉利,难道琉璎阁也被染了晦气?” 说到此处,手上动作一顿:“不行,我得去与夫人说,去求几张符纸回来烧。” 云想容却有些不以为然:“冯道长不来,府里也没事。可见不与做法与否的相干。人心歹毒才最可怕。” “呸呸呸!小孩子乱讲话,神明莫怪,莫怪!”柳妈妈双手合十凭空拜了拜,随即轻点云想容额头:“往后在不敢说这种触怒神明的话,可知道了?” 云想容想起前世的婆婆了。恬王妃整日就知道拜佛念经,就为了自己一个人好,以至于后宅中一团乱也不爱理会。 她信天地有神佛,否则她怎会重活? 可人做事,还是要靠自己努力,只一味的拜神佛,难道神佛还能下凡来替她做事?那样不就成了恬王妃了,整日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柳妈妈还是去回了孟氏。 孟氏也觉得该好生去念念经。便与柳妈妈和孙妈妈商议起来。 “……前些日子刚去了拢月庵,这会子再去,怕是老夫人不会喜欢。” “老夫人平日没事还要给咱们生事呢,若是与她提起,怕要记恨咱们。” …… 正说着话,云想容背着小手走了进来,歪着头道:“难道万事都顺着祖母,她就喜欢咱们了?” 孟氏、孙妈妈和柳妈妈都是一愣。 “所以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打紧。”云想容也想出去玩玩了,还想去看看赵姨奶奶,天气冷了,也该去给庵堂添置些过冬的衣裳棉被等物。 孟氏沉吟了许久才道:“那我回头去回老夫人吧。” 话音方落,云娘在外头回话:“夫人,邱夫人身边的康妈妈求见。” 孟氏闻言眉头紧锁。邱翦苓身边的人她一个都不想见。 才刚要吩咐云娘将人打发了,云想容却抢先一步道:“必然是为了昨日之事奉了邱夫人的命来致歉的,不如会会她吧。” ☆、第三十四章 以彼之道 “会她做什么?咱们与永昌侯府的人素无往来。再说这人来还指不定安了什么坏心。”孟氏打心底里不愿与邱翦苓的人见面,语气就有些急切。 云想容摇了摇头:“即便没有往来,邱夫人打了我,这会子派人来致歉,我总不能不接受对方的道歉吧?这对我自己,对邱夫人都不好。” 孟氏语塞。 孙妈妈见状,问:“卿卿,你怎么知道她是来道歉的?” 云想容眨巴着纯真的大眼,软糯的童音道:“邱夫人做事滴水不漏,她昨日打我是在我爹爹面前,往后她还要继续在爹爹面前装纯善呢,怎么好不做足样子。”云想容看了眼蹙眉犹豫的孟氏,无奈的叹道:“娘亲既然不愿意见她,那待会就我自己来见,您就与孙妈妈一同呆在里屋屏风后头,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这么一说,云想容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好,笑道:“娘亲就当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此事让我自己做一回主。” 孟氏担忧的道:“邱氏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娘亲是怕你吃亏。” “有什么好怕的?”云想容回头吩咐柳月去在孟氏卧房的外间画案上摆好笔墨纸砚,随后笑道:“这里是济安侯府,又不是永昌侯府的后院。就算邱氏自己来了,看在祖父和祖母的面儿上也要恭敬几分,何况一个下人。娘亲放宽心,她不敢如何的。” 孟氏还是不放心,倒是一旁听着母女对话的孙妈妈觉得云想容说的很有道理,就劝了孟氏几句。 孟氏一想,左右她就在里屋,卿卿吃不了亏。这才将心放了下来。 云想容这厢却开始慢条斯理的磨墨。 孟氏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卿卿,你还不下去见她?” “不急。”云想容展开字帖,提笔写字,摹的是《玄秘塔碑》。 孙妈妈见云想容老成的很,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笑着道:“夫人只管看着就是了。” “对。”云想容笑道:“娘亲和孙妈妈都不要做声,看着就是。” 这字,一写就过去了一炷香时间。 外头云娘又来回话:“夫人。邱夫人身边的康妈妈等候多时了。” 云想容头也不抬的道:“云娘不要理会,让她等着。” 云娘会意,就站在了二楼东厢房的门前。 云想容继续安静认真的写字。里间的孟氏和孙妈妈也不再做声,就只能听得见床前鼓腿束腰的三角案上西洋钟摆发出的嘀嗒声音。 如此,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外头终于有动静了。云想容先是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木质的楼板被踩得咣当做响,可见此人不是体重很大就是很生气。 随后,是屋门前云娘的声音:“康妈妈稍等片刻,奴婢也正等着主子的话呢,您……” 吱嘎—— 格扇被直接推开了。康孙氏穿了身对襟收腰的桃红色比甲,里头是豆绿色的袄子和长裙,头上梳了利索的圆髻,容长脸上堆积不快。 “六小姐。”草草的蹲了下身。随即环顾四周:“孟夫人呢!” 云想容沉心静气,手上继续稳稳地运笔,头也不抬的道:“这不是康妈妈么,瞧我,就只顾着祖母吩咐写的字,竟怠慢了妈妈,实在是罪过。来人,给康妈妈看座,上茶。” “是。”云娘行礼退下。 康孙氏瞪了一眼故作老成的小大人,还写什么字,坐下来连桌子都够不着的奶娃娃,懂得什么写字! 可是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祖母”写,康孙氏也只能忍了。大喇喇在一旁的玫瑰椅坐下。不见孟氏也无所谓了,随意道: “我今日来,是替我们邱夫人瞧瞧六小姐脸上的伤势如何了。昨儿个那情况六小姐也知道,邱夫人受了伤,本就疼痛难忍,性子难免急躁了些,六小姐还说那样的话冲撞夫人,夫人也是情急之下才打了你。邱夫人素来就说六小姐最是懂事的一个孩子,想来六小姐也不会见怪,今日我到了,就是代表我们邱夫人的意思,来给六小姐陪个不是,六小姐说的那番话,夫人也说她大人不会与小孩子计较。” 康孙氏喋喋不休之时,云想容一直气定神闲的写字,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曾。 然而康孙氏的话,却叫里屋的孟氏和孙妈妈险些气晕过去。 明明是邱翦苓打了人,派人来道歉,如今却做的跟施恩一样,将黑的说成白的,好像都是云想容的不对,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 孟氏气的就要冲出来与康孙氏理论,被孙妈妈拉住了。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云想容笑吟吟放下毛笔,双手将字拿了起来,凑到康孙氏面前:“康妈妈瞧瞧我这幅字如何?” 康孙氏不耐烦,可到底云想容是侯府小姐,她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只好双手去接。 格扇吱嘎推开,云娘端了茶过来。 康孙氏的手也碰触到了纸。 云想容却抓准时机,在康孙氏没有拿住的时候就松了手。字飘落在地。 “哎呀,我的字!” 云娘恰好走到跟前。 云想容脸上的表情骤变为愤怒,一把掀了茶盘,云娘手上的托盘,连同托盘上盛满热茶的白瓷青花盖碗一同翻在康孙氏身上。 “哎呦!”康孙氏被烫的嗷的一声蹦起来,双手去拍衣襟和裙摆上的茶叶末子,热茶却已经渗进了衣服里,疼得她龇牙咧嘴,想解开衣裳查看却不能。 云娘和里屋的孟氏、孙妈妈都已经呆住了。 云想容的脸上又浮现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道歉:“瞧瞧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哎,今日的情形你也知道,我是在为祖母写字,本觉得康妈妈见多识广,想与你参详一番,谁知妈妈如此浮躁,竟将我的字掉在地上。我一上午的心血被毁了,难免急躁了一些,是情急之下才掀了茶盘。” 康孙氏目瞪口呆,云想容竟然将她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她是故意的! 她真的只有六岁?! 云想容续道:“不过,我也听母亲说,康妈妈素来最是识大体的,想来妈妈不会见怪。我在这里给妈妈陪个不是,康妈妈毁了我的字,我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追究了。” ☆、第三十五章 气晕 康孙氏气的七窍生烟,她这次奉了邱翦苓的命前来道歉,原本就不情不愿。没有见到三夫人,她觉得无所谓,可也有些不满,面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自然更没有多少的在意,原想着敷衍了事,却不想云想容竟然会给她玩这一手! 这让康孙氏不得不重新审视云想容,拿出了几分小心来。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有如此手段,想必是孟氏教的! 康孙氏不敢多留,怕再生变故,灰溜溜的回了永昌侯府。 云想容这厢正在挨训。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做呢?娘教你要善良仁爱你都忘了吗?小小年纪就学会诬陷旁人,还刻意用热茶烫人,长大了还得了!” “夫人息怒,六小姐知道错了。”柳妈妈和孙妈妈在一旁劝。 云想容端端正正跪在孟氏的床上,不以为然的低头,却不反驳孟氏。 对善人,她不吝啬善良。可对那些对她心存恶意的人,她若以善良回报,那就只有被人欺负死的下场。诬陷,伤害,利用与被利用,权衡利弊,各取所需……这些东西她早就看透,云想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可见,她骨子里还是云敖的女儿,做不来母亲说的那样善良温柔的事。 孟氏训了半晌,见云想容乖乖的跪着,气也消了大半。疲惫的揉揉额头,让柳妈妈领着云想容下去。 云想容到了外间,却并未马上离开,从地上捡起刚才那副被茶叶沾湿了半边的字,将剩下的几个字补全了,这才离开。 孟氏看着云想容小小的背影,心疼的叹了口气。 孙妈妈欲言又止。 夫人就是太好性儿了。她反而觉得今日六小姐做的漂亮极了。 看来以后有事,她可以多与六小姐商议。 云想容没有回卧房,拿着那副字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里,老夫人才听李妈妈说邱夫人身边的康孙氏去过了琉璎阁,若有所思的盘坐在临窗的三围雕花罗汉床上,外头?莹就禀道:“老夫人,六小姐来了。” 老夫人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请进来吧。” 不多时,云想容手上拿着那副脏污的字进了屋,给老夫人行了礼,道:“祖母。” “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奇怪的看着她手上的字。 云想容道:“孙女跟着蒋夫子学了些日子,原本想好生写一幅字,来求祖母指点一二,却不想邱夫人身边的妈妈来了,径直闯进了二楼的厢房,就昨儿邱夫人被马蜂蛰了的事数落了一番,还打翻了茶盏,把字毁了。” 说到这里,云想容苦着脸:“祖母不要嫌弃,这字剩下的好歹还能看,您指点卿卿一二吧。”将纸递给了李妈妈。 老夫人听的怒不可遏。她的人只知道康孙氏不懂礼数的奔上了二楼,二楼还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想不到具体情况竟是这样! 邱氏自以为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又嫁到了永昌侯府,自己就很大了?她要称霸王,在永昌侯府如何作威作福谁都管不着,如今竟然还敢伸手济安侯府的事! 想起云敖勒令他们给云想容找医婆添下人,如今邱氏还敢命人到琉璎阁撒野,老夫人禁不住骂了句蛇鼠一窝。气哄哄的接过了李妈妈递上的字。 一看之下,生气的事情却忘一半,赞叹道:“卿卿最近有所进益了,你这个年纪,已经很不错。” 云想容羞涩的笑:“多谢祖母夸奖。” “你过来,看这里,这一笔……”老夫人想起另外一桩大事,就暂时将怒气放下,仔细指点起云想容的字来,笑容温和,语气也很是和蔼。 云想容乖巧的听着。 她报备过,万一邱翦苓要做什么,好歹前头有老夫人顶着。老夫人不喜欢她和娘亲,也同样不会喜欢身为云敖平妻的邱翦苓,最好让他们狗咬狗…… 得了老夫人的指点,云想容乖巧的道谢,回了琉璎阁。想到今日原本是冯道长做法的第三日,原本她吩咐了下人们站岗守夜,承诺结束后要给他们月例银子的三成作为奖赏,还要摆宴犒劳。这事情因为意外中断了,可承诺不能丢弃。 云想容去问了孟氏,孟氏欣然点头,吩咐了孙妈妈去拿银子入账。 孟氏还不忘了教导孩子:“一诺千金,重守承诺,这才是君子所为,卿卿,你往后一定要……” 云想容低着头,又乖巧的听了半个时辰的教诲。 娘亲的想法她虽然不赞同,但她很享受这种被母爱包围的感觉。她知道,不论娘亲说什么,都是为她好。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是肯在她身上花时间的人。 天色擦黑,下人房里已经摆好了宴席,丫鬟婆子们都开心的吃将起来。 云想容跟着母亲,与沈奕昀一同用饭,听着院子里的热闹人声音,云想容开怀而笑,好像琉璎阁越发的有家味儿了。 与琉璎阁的欢快相比,永昌侯府的上院里忙成了一团。 先是有丫鬟喊了声“邱夫人晕过去了!快请御医!”随后下人们就惊慌的如同陀螺似的转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前…… 邱翦苓中了蜂毒,这会子才退烧,病哀哀的斜躺在拔步床上,看着靠墙放置的西洋美人镜中的自己发呆。她生的花容月貌,此番却被马蜂蛰在脸上,万一落下痕迹,往后她可怎么见人? 想起昨日在后花园,马蜂一团乌云似的飞来,云咸宁竟然想也不想的先去护着孟氏,她就委屈。 更多的是担心。 琴妈妈说,侯爷当时一定以为紧跟在身后的人是她,千钧一发之际,又是黑灯瞎火的,没看清楚。 邱翦苓也这么想。 若不是这四年来云咸宁一直都没与孟氏同房,见了面也极为冷淡,她真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前些日子带着明珠和博哥儿回娘家去,父亲和母亲还问起云咸宁待她好不好,她娇羞的说还好,父亲就很满意的点头,说是要和云咸宁在前朝合力做什么事。 父亲走后,母亲又拉着她说:“你跟了永昌侯也这么多年,专房之宠固然好,可你身为主母,也要大度一些,否则旁人会说定国公府教养出的姑娘不懂妇德,善妒呢。选那些身家清白的姑娘,给永昌侯做个侍妾,多子多福,知道吗。” 邱翦苓思及此阴沉了脸,她才不给云咸宁纳妾! 他还不是侯爷时,只在游湖时草草瞥了一眼,她就已经看上了他。那时他跟在还是昭王的皇上身边,穿了身月白色的杭绸直裰,手中拿着折扇,潇洒的站在船头,微风轻抚,如姑射仙人那般,身姿挺拔的就像一株劲松,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她当时就觉得,若嫁人,就要嫁给这样的男子。 后来,昭王的外祖父鄂国公来了府上,与她父亲商议了什么事。 不知怎么,太子就要冲进了昭王府施暴,还将昭王的子女都杀了,听说是云咸宁冲进王府,救了昭王,并逼先皇改了遗照。 再后来,母亲突然就来问她,可愿意嫁给云咸宁做平妻。 她立即答应了。平妻如何?她早知道云咸宁的妻子是商贾之女,登不上大雅之堂,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到如今,赢得人还是她。 邱翦苓心请大好,微微一笑,扯动了脸上的伤,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 “夫人,康妈妈回来了。” 小丫头在廊下传话,不多时,就见脸色铁青的康孙氏进了屋。 邱翦苓一眼就看到她身上的茶渍:“怎么回事?” 康孙氏挤出了几滴眼泪,跪在邱翦苓床榻边,将刚才的事加油添醋的哭诉了一番,最后道:“想不到孟氏竟然如此挑唆女儿,依着奴婢看,那小丫头根本就没将您放在眼里,不光是您,怕是连侯爷她都不会在乎!” “真是放肆,放肆!”邱翦苓气急攻心,连连咳嗽,“你说,她将我教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都还给了你?你怎么回事,怎么如此不小心!那孟氏就是个句嘴的葫芦,一杠子打不出个响屁来的,你连个六岁的奶娃娃都斗不过,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康孙氏被训斥的委屈,可也不敢开罪邱翦苓,忙叩头告罪:“奴婢也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如此厉害!” “厉害?谁教的还不一定呢!”邱翦苓怒竭,心里就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头也开始疼了。原本方才开导自己,想的还很开心,现在等于做了无用功。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是找死!……哎呦!”邱翦苓骂完,捂着胸口呻吟起来。 康孙氏这才发现邱翦苓不对劲,难道是气的?脸色竟然也惨白了。连忙吩咐人去请侯爷,在去请御医。 书房里,云敖听了下人的禀报,清俊面庞上并无多少表情,只道:“去看着夫人,我即刻便去。” 等回话的婆子走了。云敖才问掩身在屏风后的人:“你说那孩子,用热茶泼了人,且受了她母亲的训斥之后,又去了老夫人那里?” “是。”屏风后走出的,仍旧是前一夜的那个黑衣蒙面的青年,“不过六小姐具体与老夫人说了什么,属下不得而知。” “一定是去告状的。”云敖似笑非笑。 黑衣人怔愣:“侯爷怎么知道?” “因为若是我,我一定先去倒打一耙,寻个保障。”云敖的食指一下下敲打着桌子。 黑衣人跟了云敖多年,就知道侯爷遇到感兴趣的事了。 ☆、第三十六章 出门 黑衣人姓齐名山字鹏飞,今年二十有七,在云敖身边主要专职护卫和刺探的任务。 仔细算来,他跟着云敖也有八年了。他们名为主仆,实则似兄弟又似同袍,他是最了解侯爷性情的。 见云敖陷入沉思,齐鹏飞也不打扰。 侯爷这些年对济安侯府那对母女不管不问,只有在发现邱夫人有过分的举动时才让他去暗中解决,且不许对外张扬,其实,如果暗地里没有侯爷的几次保护,以孟夫人的单纯性子早就中了邱夫人的诡计了。 而且他私下里也能分析的出侯爷为何不接孟夫人和六小姐到府上来。 孟夫人在济安侯府,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尚且会被邱夫人算计。若是到了一个府里,又是那样软弱,还不被邱夫人活吃了?现在这样,侯爷至少可以暗中派他去做些手脚,不至于让孟夫人吃了太大的亏。所以,他肯定侯爷对孟夫人还是有感情的。 至于六小姐,从前侯爷的确没注意过,如今突然感兴趣起来,首要原因怕是因为六小姐不论是长相还是性子,都和侯爷相像。 哪里有父亲不喜欢子女像自己的? 且六小姐从前只是个寻常的女孩,不足为奇,最近做的事却很惹眼。 “让你查的东西呢?”云敖半晌才问。 “侯爷。请过目。”齐鹏飞双手将册子奉上。 云敖展开来看起来,“辛苦了,去歇着吧。” “多谢侯爷,属下告退。”齐鹏飞行过礼,从后窗离开。 云敖专注的看着薄薄的册子中的内容,上头记载着云想容近四年来成长中的大事,包括最近什么时候生病,几时掉了牙都一清二楚。 迅速浏览一番,云敖发现云想容的变化是从拢月庵回了侯府之后开始。 随后,云敖的目光停留在这一条上:“……后花园,因五小姐辱骂孟氏,怒打之,老夫人斥责,罚抄《女论语》十遍,后却对六小姐更亲近,堂姊妹见六小姐皆惧怕躲避……” 云敖扔下册子,轻笑出声,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这孩子,真有趣。 为了孟氏,敢出手打人,说明她孝顺,不拘泥规矩,且头脑清楚,知道张弛有度,否则老夫人不会只罚她抄写十遍《女论语》,后来又对她更亲近。 加上昨儿她临危不乱,懂得静观其变,以弱敌强,还有见到他后竟然敢打趣他,说他走的急了是不是急着出恭。加上她故意与邱氏说了什么,刺激她动手打人,今日又拿捏了康孙氏…… 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心智,着实让他意外。 这么多年,他承认对卿卿不管不顾,就任由她如同野草一般自由生长。想不到她却还给他一个惊喜,她聪慧又不鲁莽、乖巧中透着狡黠,孝顺又不失狡诈,手段雷霆、睚眦必报。这些都与他很相似。 若是个儿子就好了。 云敖叹息着唤了人来:“派个能说会道的老妈子,去济安侯府给老夫人请安,顺便问问几时给六小姐屋里增派人手,几时给六小姐请医婆调养身子。” 常随康学文看了眼窗外,“侯爷,现在去吗?” 云敖一愣,随即笑道:“明日。” “是。” “邱夫人怎么样了?” “这会子苏醒过来了。” “我去看看。”云敖这才快步往上房走去。 %% 云想容和孟氏清早起来就在预备给赵姨奶奶送去过冬的被褥衣物等物。天气渐渐冷了,恐山上的日子不好过。 “娘亲,不如我晚些去上学,跟您一同去给祖母问安,顺便提去庵堂的事?”老夫人必然不会高兴,她怕娘亲吃亏。 孟氏笑道:“你乖乖去学习,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做就是,好好听蒋老夫子和金嬷嬷的话,不要调皮,不要贪玩,凡事多忍耐,不要与人打架……” 孟氏又苦口婆心的叮嘱了云想容一番。 云想容无奈的颔首,只能看着孟氏带着云娘离开琉璎阁,先一步去了上房。 刚要叫上柳月去“流觞曲水”,回头时却看到沈奕昀和卫二家的走下台阶。 “小伯爷,卫妈妈。”云想容笑着迎了上去。看沈奕昀身上还披着件藏蓝色的棉氅,好奇的问:“你们要出去吗?” 沈奕昀淡漠的颔首,径直从云想容身边经过,并未多言。 卫二家的笑道:“今日老侯爷要去文宝斋,叫了四少爷一同去,六小姐可有什么要带回来的吗?” 文宝斋是京都最大的笔墨铺子,里头的东西优质上层,很首勋贵簪缨之家子弟的喜爱。 云想容笑着道谢:“多谢卫妈妈,平日去流觞曲水用的也是祖母额外派发来的笔墨,我不缺什么了,天冷了,卫妈妈多穿一些吧。” 卫二家的对云想容很是喜欢,见她关心自己,连忙行礼:“是,多谢六小姐挂心。” “乳娘。”站在院门前的沈奕昀回过头来,平静的望着卫二家的,神色淡漠。 卫二家的就知道四少爷是不耐烦等着了,又对云想容笑了一下,这才随沈奕昀出去了。 云想容就和柳月正常去上学。 到晌午十分,云想容兴高采烈的赶回琉璎阁准备启程,却发现孟氏眼睛红肿,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又给孙妈妈使眼色,将她叫到外头,低声问:“祖母没允准吗?” 孙妈妈颔首,低声道:“没有允准,还训斥了夫人一顿。” 就知道会是如此。云想容咬着下唇,刚要说话,去听门口的老妈子高声问候道:“这不是?莹姑娘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回头,?莹批了件豆绿色绣梨花的大氅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见了云想容,行礼问候:“六小姐。” “?莹姐姐不要多礼,可是祖母有何吩咐吗?” “是,老夫人特地让奴婢来告诉孟夫人,去拢月庵的事她准了,夫人和小姐喜欢住多久都可以。”?莹说罢,不等云想容多言就行礼离开了。 云想容有些懵了。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先前还说不许,又训斥了娘亲,回头又允了,还负气似的说想住多久都可以。这么一说,他们还敢随便出去吗? 云想容忙叫了香附来,拉着她的手笑着道:“你与春晖堂的小丫头们玩的好,去帮我打探打探,老夫人生气了没有。若是心情好,我再去给她请安。” 香附最近不得云想容的重用,此番见她又开始重用自己,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连忙行礼应是,一溜烟的去了。 过了盏茶功夫,香附就回来了:“卿卿,老夫人这会子不顺畅,您还是别去的好。听说才刚永昌侯府来了位嬷嬷求见老夫人,说了会子话,嬷嬷走后,老夫人就把茶盏给摔了。” 说到此处,香附凑到云想容耳边道:“这消息原本旁人都不知道,只因为我与小诗要好,小诗当时又是负责进屋去收拾的,才得知。” “你做的很好。”云想容赞许的点头。 像香附这种充满了功利心的女孩子,她前世在恬王府见的多了。其实有时候,她还蛮喜欢这种人的。因为他们有欲望,才好投其所好的拿捏。 云想容赏了香附一个荷包自己绣的荷包,香附欢天喜地的揣好了荷包,还拉着云想容的手:“卿卿,咱们去跳百索吧。” “我要先去看看娘亲,你先去玩吧。” 云想容打发了香附,快步到了孟氏的卧房。孟氏这会子眼睛还肿着,见了云想容,笑容有些勉强:“怎么来了?用过午饭应该小憩片刻的。” 云想容笑道:“祖母不是允准咱们出门吗,娘亲怎么还不动身?” “你祖母那是口是心非,她不愿意咱们去的。”孟氏叹了口气。 的确,老夫人口是心非。可是她的消息,是老夫人见了永昌侯府的老妈子才改了口。 老夫人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又不会是怕了永昌侯,临时改变了主意,定然是她和孟氏离开,对她有好处。这会子他们不走老夫人才恼火呢。 云想容把这些与孟氏说了,又道:”祖母吩咐过了,咱们不照做才不对呢。”随后叫上了柳妈妈、和柳月跟着,云娘和孙妈妈,仍旧被留下看家。 既是侯夫人出府去,济安侯府自然派了侍卫随行,出城到拢月庵,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并不远。一路上平静无波。 到了山门前,柳妈妈吩咐车夫和随行的粗壮婆子,将给赵姨奶奶预备的东西搬上山,云想容则是与孟氏牵着手缓缓上台阶。 才刚到庵堂门前,却见赵姨奶奶和乐水,正送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出来。 “你瞧,奕哥儿这孩子就是有心,每次路过了都想着来看看我。”赵姨奶奶摸了摸沈奕昀的头。 沈奕昀脸上并无平日的淡漠,而是笑的像一只可爱的毛绒动物。 云想容腹诽,沈菊花这孩子真是叫她捉摸不透,明明闲下来的时候沉默寡言又淡漠的很,可真当他想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又总有办法将对方拿下。 “娘。”孟氏给赵姨奶奶行礼。 云想容则乖巧的问:“奶奶身子可好吗?上次托菊花给您带来的荷包,您怎么不要,是不是嫌卿卿绣的不好?” ☆、第三十七章 娘家人 “这孩子,又调皮了。”赵姨奶奶见了云想容,笑的眼睛都眯成两条缝,话说的责怪,语气却是宠溺:“明知道沈小伯爷的身份,你还偏叫人家菊花。”避开方才的问题不答。 沈奕昀认真的点头,显然很是赞同。 云想容无辜的眨眼:“这才能瞧出我与菊花亲近啊,除了咱们,谁还知道他有个名字叫菊花的。” 一句话,叫卫二家的红了脸。 沈奕昀明亮的丹凤眼眯起。这丫头,记仇的很,睚眦必报。 赵姨奶奶就拉着云想容的手要进屋去。 沈奕昀忙笑着告辞:“老侯爷那方事情想来也办的差不多,我们得赶去文宝斋,就不多留了。” “也好。”赵姨奶奶转回身,望着沈奕昀粉雕玉琢的小脸,想起这孩子的身世,难免心疼,上前来拉着他的手送他下山,低声嘱咐道: “济安侯那个人颇有侠肝义胆,早些年最讲究名士风流,你跟着他身边,多学习,也多认识结交一些勋贵子弟,慢慢站稳脚跟就好了。还有啊,济安侯他最听不得人表扬,只要有人赞扬,他就飘飘然了。他收留了你,你要时常在他面前表现出恭敬和感激之情,让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没白费,若是能在人多的地方多提起这件事,他就会更喜欢你的……” 赵姨奶奶毕竟伺候了云贤那么久,也知道他的脾性,此时竟然“倾囊相授”,将所知道的都告诉给沈奕昀。 孟氏、乐水和柳妈妈都笑而不语。 云想容则是咂舌。 沈菊花这个妖孽,怎么就把奶奶给收买了? 沈奕昀仰着头,明亮的丹凤眼望着赵姨奶奶,认真的听着,间或点头,仿佛赵姨奶奶嘱咐他的那些都是金科玉律至理名言。 这让赵姨奶奶十分受用,就连济安侯喜欢吃什么茶,喜欢看什么书都一并告诉他了。 到了山下,沈奕昀小身子端端正正的给赵姨奶奶行了礼,认真的表情,仿佛行礼这件事就是天地间最要紧的事情。 看的赵姨奶奶心都快软化成水:“好孩子,快些去吧,得了闲就来看奶奶。” “是,奶奶,奕哥儿告辞。” 卫二家的这会子已经吩咐人将马车赶来,抱沈奕昀上了车,随后与众人行礼,缓缓离开。 云想容撇撇嘴,连称呼都变了,可见沈菊花已经将赵姨奶奶的心收了。 上了山,赵姨奶奶拉着孟氏和云想容,一路问起近日的情况。孟氏一一回禀,将云想容在寿宴上的表现和今日前来的缘由说了。 赵姨奶奶先是为云想容高兴,听了琉璎阁屡次发生怪事,忙道:“既然如此,稍后咱们就一同去求见不随师太,求他指点一二。” “媳妇也是这样想的。” 云想容就和孟氏又住回了前些日子一直住的厢房。 不随师太已经年过花甲,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一双眼仿佛洞彻世事。她听了孟氏的描述,只笑着道:“未必就是鬼魅妖孽作祟,殊不知人心不古,凶于猛鬼。”随后就拉着云想容,要她每日跟自己念经。 赵姨奶奶和孟氏原想着云想容才六岁,正是爱玩的时候,念经那等闷死人的事情成年人都未必做得到,一个孩子能坚持得了多久?谁知她跟着不随师太打坐,一坐便是三个时辰不动。 这日,飘了京都今年的第一场雪。柳月想去找云想容出去看看,趴在正殿的格扇外,望着殿内盘膝坐在蒲团上的不随师太和云想容,一时又不知怎么去打破殿中令人安心的平静。 不随师太微阖双眸,捻着佛珠。 云想容却是缓缓抬起头,望着菩萨庄严的宝象,改为跪姿,双手合十,虔诚的乞求。 柳月不知云想容在求什么,可看着云想容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哀伤的眼睛,她眼泪就不自觉落下来了。 云想容并不知柳月就在自己身侧。专注的望着菩萨,在心中默默地祷告:若是珍哥儿与她同时活在不同的世界,那么请菩萨垂怜,让他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若今生的一切不是她的梦,那么请菩保佑,她留住娘亲。 那个黑色的正月,翻年就到了。 “卿卿!” 云想容正沉思着,外头突然传来孟氏焦急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孟氏娇嫩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突兀,惊了云想容,也吓了在门口偷看的柳月一跳。 柳月忙给路过自己身边的孟氏行礼:“三夫人。” 孟氏则是进了殿内,给不随师太行礼:“师太,叨扰了。实在抱歉,家中有急事。” 不随师太并未言语。 云想容双手合十,给不随师太行礼之后,被孟氏拉着快步走了出去。 “娘亲,怎么了?” “才刚府里头来人报讯,说是兴易县来了人,让咱们快些回侯府去。” 孟氏的娘家在兴易县。 当年娘亲与爹爹的婚事,娘家人是不赞同的。因为她执意如此,出阁当日外祖父孟方就与娘亲断绝了父女关系,什么回门,什么住对月,据说娘亲都没有地方可去,还被人笑话了很久。 外家的人突然来访,会是什么事? 云想容心头一跳。突然想起了外祖母曹氏。 曹氏是贞祐五年的四月去世的,听说是因为娘亲的死,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没熬到两个月就殁了。 当时她没有去奔丧,就连消息都是从邱翦苓身边的婢女口中得知的。那些婢女说起此事时语气中满是讥讽。 难道是外祖母病了? 云想容紧张的拉着孟氏的手,匆匆告别了赵姨奶奶,急忙火燎的赶回了济安侯府,没来得及回琉璎阁,就径直去了老太太的春晖堂。 到了前厅,正看到老太太在与一位面色和善四十出头的妇人说话。 云想容不认识此人。 孟氏却惊讶的叫了声:“二堂嫂?” “娴姐儿。”二堂嫂站起身,眼里含了泪,笑着拉过孟氏的双手打量她,“一别多年,想不到你一眼就认出了我。” “怎么会认不出。二堂嫂待我一直这么好。” 孟氏这才给老夫人行了礼,担忧的问:“二堂嫂,你突然前来,可是家中有事?” 二堂嫂李氏颔首,道:“我才刚与老夫人商议,要接你和六小姐回去一趟。三婶病重,怕是不中用了。” “什么!你说母亲她……”孟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大雪 “娘亲!”云想容双手扶着孟氏,奈何人小力微,没有阻挡孟氏倒下的身体,反而险些被她压倒,还是一旁的李氏眼疾手快,和月皎一同连拖带拽的将孟氏驾到了圈椅坐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好容易让她顺过这口气来。 平日最是与孟氏不对付的老夫人,此刻也急的满脑门子汗,“怎么样?老三家的?快醒醒啊!” 孟氏喘过这口气,泪如雨下,呜咽着道:“是女儿不孝啊。”看到老夫人就在一旁,孟氏激动的起身就要行大礼,乞求道:“求母亲恩准媳妇家去看看。” 老夫人忙双手搀着她,慈爱的理理她鬓角的乱发:“做什么行此大礼?傻孩子,你虽是我的儿媳,可在我心里就是与女儿一样的,亲家太太病了,哪里有不允准你回娘家去的道理?你快和卿卿回去打点一下,给亲家太太预备的礼,我才刚已经吩咐李妈妈预备好了。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记得一点,无论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来信儿,要是需要求个御医什么的,我自然会与你公公去说。” “母亲……”孟氏受宠若惊,泪雨滂沱,美人即便是哭的毫无形象,也依旧是美。 老夫人叹道:“好孩子,快与你二堂嫂一同去打点一番吧。蒋老夫子和金嬷嬷哪里,我自然会帮卿卿说明。等她回来在去上学不迟。” “是,多谢母亲。”孟氏还是给老夫人行了礼。 李氏在一旁看着,难免感动,传言娴姐儿被丈夫不喜,府里日子过的并不好,如今看来却是传言不实。 云想容冷眼旁观,将讥诮藏在心里。 老夫人脸皮之厚演技之高让她赞服。得学! 回到琉璎阁,见孟氏哭过,孙妈妈和云娘也都吓得不轻,听孟氏说母亲病了,老夫人准许他们回兴易,两人心里都是百味陈杂。 别看兴易距离京都,快马加鞭只需一天的路程,可他们随孟氏媵嫁到现在,已是有七年没有回去。 孟氏这厢吩咐孙妈妈和云娘打点行装,便和二堂嫂李氏低声问起母亲的状况。 云想容到了外间,吩咐柳月去将人都叫到花厅,趁人还没到的功夫,拉着柳妈妈的手商议道: “乳娘,此番回兴易去,孙妈妈与云娘都是必然要去的,咱们琉璎阁里就没了主事的人,我想拜托你帮我和娘亲看家。” 柳妈妈笑着摸摸云想容的头:“亏你想的周到,乳娘虽然舍不得离开你,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你和夫人放心去,记得捎信回来就是了。” 云想容甜甜的笑,“那好,琉璎阁公中的东西自来有数,私底下的除了母亲带走的,我稍后就叫孙妈妈与你来交接。还有,这次去我想带着柳月。” “柳月是你的丫鬟,自然跟着你了。只是她调皮,还笨手笨脚的……” 云想容笑道:“放心吧,柳月就是我的姐姐,我不会让她吃亏的,我们也会相互照应。” 柳妈妈闻言,哪里还会拒绝,便笑着点了头。 这时,琉璎阁的下人们到了,云想容吩咐了这段时间要求他们注意的事宜,又道:“这段日子就由柳妈妈来掌管琉璎阁的大小事务,你们有事都来请她的示下。” “是。”众人都行礼。 香附和香橼对视了一眼,“卿卿,那我们呢?” 云想容道:“兴易那边的情况还不得而知,不方便带太多的人去,你们留在家里,好生看家。” 香橼有些失望的垂下眼。香附则直接撅嘴,却也不好反驳云想容,只能乖乖留下。 孟氏和李氏相携下了楼,正看到云想容在给下人们训话的一幕。 孟氏心里咯噔一跳。要回娘家去,琉璎阁这边自来是要打点的,她一着急,脑子就乱成了一锅粥,却不想卿卿已经帮她打点妥当了。 孟氏脸上有些发烧。 李氏却是赞道:“娴姐儿,想不到你将六小姐教导的如此的好。” 云想容回过身,笑着给李氏行礼:“二堂舅母好。” 下人们也有样学样,给李氏行礼。 李氏笑着颔首,上前来拉着云想容的手:“真乖。”回头问孟氏:“不知道六小姐名讳是哪几个字?” 孟氏百感交集。她与家里断绝了关系,她孩儿的名字,曾经去信告知父母,却不想亲戚竟然不知道。 看来父亲和母亲还是不肯原谅她。 “这孩子名叫想容,乳名卿卿。” “‘云想衣裳花想容’,诗情画意的名字。”李氏笑着,褪下手上的和田玉镯子送给云想容:“才刚情况匆忙,舅母还没来得及送你见面礼。” 孟氏又是晕倒又是哭的,哪里还有送见面礼的时间? 孟氏还想客气推辞一番,倒是云想容大大方方的接了李氏的镯子,行礼道:“多谢堂舅母。” 李氏越发喜欢云想容了。又摸摸她的头。 “夫人,行装已经打点好了。” 孙妈妈和云娘每人背着两个包袱出来。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走在前头出了大门,下人们则是在后头相送。 到了门前,云想容嘱咐柳妈妈:“乳娘切不可怠慢了沈小伯爷,也要与卫妈妈好生相处。”这个麻烦留在侯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不想与他深交,可也不想得罪他,以礼相待准没有错。 柳妈妈颔首:“我知道,你也要多注意身子,天气冷了,可不要惹了风寒。”又嘱咐柳月:“好生照顾小姐,到了兴易要懂得看眼色,不要给小姐惹麻烦,知道吗。” 柳月毕竟是孩子,要出门兴奋的很,连连点头,笑的豁牙子都露出来:“娘,我知道了。” 孟氏和李氏、云想容上了头一辆朱英华盖车,孙妈妈、云娘和柳月上了第二辆平头的小马车。 两辆马车缓缓的顺着自北向南的甬道往垂花门驶去,到了垂花门前,正看到李妈妈指挥着四名粗壮的婆子赶着两辆马车准备启程,马车上都绑着红木的箱子,里头放着的全是老夫人准备给亲家的礼品。 老夫人饱读诗书,礼仪方面是绝不会让人说嘴的。 李妈妈给孟氏和李氏行礼,客气的道:“老夫人原本是想留堂舅太太多住几日的,奈何兴易那边事情急,也不好多挽留。老夫人说了,堂舅太太若是得闲,还望多来走动才是。” 李氏忙笑着到了谢,又与李妈妈客气了一番。 李妈妈吩咐那四名促使的婆子好生伺候,目送孟氏的马车离开侯府,才回去给老夫人回话。 到了侯府门前,李氏就回了自己来时的那辆马车。 这一行就变作一辆朱英华盖的马车,一辆寻常蓝布的马车,还有一辆平头小马车,在后头跟着的,是两辆绑了大箱子的板车。老夫人派了五名侍卫随性,队伍打着“济安侯云”的大旗,侍卫们服装整齐,都骑着枣红的高头大马,一路威风凛凛的沿着东聚贤路往西,走到崇光大街后一路往南,离开了济安侯府所在的东聚贤坊。 孟上了马车,不好当着女儿的面落泪,又担心母亲,想着自小到大的一点一滴,在想着这些年的辛苦与艰难,强忍泪水很是辛苦。 云想容暗自叹息,佯作疲惫,在铺着厚实棉垫的车板上躺下,撒娇的道:“娘亲,我困了。” 孟氏忙拿了被子给云想容盖上,又将自己的暖手炉也塞进云想容的被窝里。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拍着她哄她睡。 不多时,云想容的呼吸就均匀起来。 孟氏望着熟睡的女儿那张漂亮的小脸,眼泪终于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雪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难走,到天色暗了,才走了三成的路程。 护卫头领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姓徐名默,此时策马到了孟氏所在的朱英华盖车外恭敬的问:“三夫人,天色暗了,雪天路难行,前头有个小村落,不如今夜就歇在这里?” 孟氏戴上面纱,撩起马车帘子往外看。 夜幕低垂,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被月光染成幽蓝,荒郊野外,难免叫人心里发凉,远处的那个村落点点的灯光,却格外叫人觉得温暖。 在看徐默等侍卫和后头跟着运送礼品的粗使婆子,虽然穿的厚实,也是肩头帽顶积雪,孟氏有些不忍,颔首道:“就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启程吧。” 反正回兴易的路,他们妇孺乘马车来走,怎么也要两日的。 孟氏探头出来时,徐默等侍卫连头都不敢抬,听孟氏如同黄莺出谷的声音吩咐完后,他行礼应是,策马吩咐去了。 孟氏放下车帘,刚想叫云想容起来,低头时却发现女儿早就醒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映着气死风灯的光亮,亮晶晶的如同璀璨的星子。 孟氏就将她拥了起来,拿了水粉色嵌白兔风毛的帽子给云想容戴:“咱们今晚就要歇息在此处。” 云想容先前是装睡,后来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才刚听见说话声就警醒的清醒过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这是何处?” ☆、第三十九章 夜宿 见孟氏面露迷茫,云想容就知道娘亲定然是还没有来得及问。小手拿了面纱给孟氏遮,起身撩起车帘,探头出去先观察环境。 此刻他们正往前头那村落赶去,来时的路已经很是模糊,风雪很大,车轮碾压积雪时发出咯吱的声音,和着那五名侍卫马蹄踩在雪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幕下听得格外?人。 云想容看到跟随马车最近的那名侍卫,出口便道:“徐侍卫,前面是什么地方?” 脆生生的童音准确的叫出徐默的姓氏,叫车里的孟氏和外头的徐默都有些惊讶。 云想容也是方才出门之前随口问了门房才知道今日一行侍卫的名字。 “六小姐。”徐默策马到近前行礼。 云想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劳烦徐侍卫到前头先打探一番,这是什么地方,村里可有客栈,大约有多少人家,咱们进了村子要下榻在何处。队伍不如先行停下,等徐侍卫打探清楚再行进不迟。” 出门在外,不小心点怎么行?虽然这里是京都附近,可黄河连年泛滥,灾民流离失所,谁知道外头有没有山贼路霸之类。 徐默原本想着此处到京都如此近的距离,应当无碍,但云想容一个小孩子都想的如此周全,倒是显得他疏忽了。徐默是个红脸汉子,既然吃济安侯府的这碗饭,自然终于济安侯府的主子,闻言连声道“小姐想的周到,属下这就去探查。” 随即回身吩咐队伍暂且停下,又布置好其余四人防卫,这才策马往村子里去。 云想容便放下车帘,一回头,却看到孟氏含泪的眼。 “娘亲,怎么了?!”云想容吓了一跳,怎么又哭了? 孟氏将云想容搂在怀里:“卿卿,你会不会觉得娘亲很没用?” “娘亲何出此言?”云想容闻着孟氏身上淡淡的香味,软糯的声音撒娇的道。 “是娘亲没用,才迫使你必须要成长起来,六岁的年纪,却操心的比娘都多。” “才不是呢,我喜欢做这些事。娘亲心情不好,就什么都不要理。”云想容安慰孟氏:“女儿总要锻炼着管家,娘亲只要看到我做的不对时纠正我就好,这样女儿会比三堂姐、四堂姐和五堂姐他们都进步的快啊。” 孟氏越发觉得自己没用。 每次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不是伤害到女儿,就是要让女儿操心为自己打点。而她一个大人,本来应当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却渐渐习惯了女儿为自己出头。 她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躲在女儿的身后!? 自己这样没用的母亲,还不如死了的干净。 说不定没有她,卿卿会过的更轻松,可以离开济安侯府,到他父亲身边。 可是,她又不放心卿卿落在邱翦苓的手里,她还这么小,他父亲万一不关心她,她岂不要被邱翦苓肆意虐待?没有了生母的长女,将来又如何说亲? 孟氏心里念头转了几转,随即强自忍住眼泪,坐直身子坚定的说:“娘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云想容乖巧的点头,心里完全不信。 孟氏外强中干,她内心其实是很脆弱的,表现的越坚强,在人后发泄的就有可能越肆无忌惮。从上次她偶然撞见就可以得知了。 “三夫人,六小姐。”马车外传来徐默低沉的声音。 云想容撩起车帘,“辛苦徐侍卫,可都打探清楚了?” “六小姐言重了。前方名叫灰南村,里头约有十来户人家,看来并无富户,村中无客栈,只有一间土地庙可以暂时栖身,属下想,不如想办法请三夫人和堂舅太太、六小姐找一户人家住上一夜,下人们则到土地庙将就一宿。” 云想容回头看了眼孟氏。 出门在外,到不认识的人家借住,他们身边又没有会功夫的侍女,侍卫们不可能留下保护。她怕有危险。 可是天寒地冻的,万一让娘亲惹了风寒就不好了。再说还有堂舅母,人家远道而来,总不能途中让人去住土地庙。 思及此,云想容道:“还是徐侍卫想的周到,既如此,就有劳徐侍卫了。” 徐默口中连声称着不敢,带着车队进了村子。 云想容就趴在车窗上观察外头的环境。因为是冬季,天黑的较早,此时其实也不过酉时刚过罢了。村落中错落的房舍或近或远,灯光温暖,炊烟袅袅,队伍经过之处,有犬吠声传来,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生活气息。 不多时,就到了土地庙的所在。云想容观察许久,见临近土地庙的那家庄户院落最大屋子最多,房屋也修的整齐,想来是富庶一些,就和孟氏下了车,吩咐才刚到了跟前的孙妈妈去商议投宿的事。 由妇人出面,总比大男人家的出面好,免得吓到了村民。 徐默这厢则是和粗使婆子们等候着。 不多时,孙妈妈就带了一名身着细棉布青色棉袄的年轻妇人回来了。 “夫人,小姐,堂舅太太,此处正是灰南村村长的的家,家里恰好有空房,已经答应收留咱们一夜了。” 孟氏和李氏相视一笑,孟氏就笑着上前道谢,那年轻妇人见这一行人穿金戴银,又是护卫又是下人还有华丽马车的,就知道他们非富即贵,也不敢细问对方的来路,请人进院子去。 徐默等人就要将马车赶去土地庙,那妇人却热情的邀请:“家里头别的没有,空屋子却有的是,只是没有烧火,需要先点火热乎热乎,地坝上有空地,你们这几辆马车放得下,实在不行还有后院呢。天寒地冻的,那土地庙里可住不了人呐。” 徐默便有些为难。夫人等人都是女眷,他们这些护卫一同住怕是不妥。 云想容笑了起来:“多谢这位婶婶,那就劳烦婶婶了。”本来侍卫就只有五人,如果病了岂不是要削弱战斗力?反正这么多人在,又是分开住,无碍的。 小孩子嘴甜,长的又讨喜,那妇人闻言腼腆的笑了起来,进了院子去敞开双扇的黑漆木门,好方便马车进去。 六小姐既然如此说,那就是允了。 出门在外,也没法多有讲究。徐默带着人将车赶进去,又低声吩咐其余四人小心守夜,不得疏忽。 折腾了一番,众人才各自安顿下来。护卫们住的是靠近院门的倒座。孟氏等女眷住一间厢房。 李氏便要亲自去与这家的女主人道谢,孟氏也要一同去,却被李氏拦住了:“娴姐儿还是别抛头露面的,你的模样俏,免得惹是非。我常年在外头走,不在乎这个。” “那我同堂舅母去!”云想容拉着李氏的袖子不撒手。 李氏笑了起来,给云想容戴上暖帽,又吩咐自己贴身的丫鬟橙红和橙蓝出去帮忙烧火,云娘就带着柳月一同留下,只有孙妈妈跟上了李氏和云想容。 方才那妇人正在院子里张罗柴草,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着朴素的男孩,大的十来岁,小的七八岁,一同帮徐默的忙。 李氏见了,道明来意,妇人腼腆的笑着:“公公和婆婆这会子都在上房会客呢,咱们小户人家的,不似大户人家还分内外院落,怕夫人不方便。” 李氏笑着拉起她的手:“妹子切不可这么说,今日叨扰府上,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只是这会子府上有客人在,怕是不方便吧?” “没什么的,那几位也是雪天来投宿的,正与公公和婆婆道谢。” “看来府上今日是广结善缘啊。” 李氏就与妇人说笑着走向上房,他们走的很慢,加上李氏岁数大了,面目又和善,还会套话,也就从那实在的妇人口中将这一家打听的七七八八。 村长姓毛,和老婆毛许氏生了两儿一女,女儿嫁了人,前年闹瘟疫全家都没了,就只剩下个丫头现在寄养在他们家。 这妇人是长媳毛刘氏,无所出,她小婶子毛江氏仗着生了两个男丁得婆婆的喜爱,说话有些刻薄…… 云想容听着,心里有了数,这时候已经到了堂屋门前,毛刘氏推了木门请李氏、孙妈妈和云想容进屋去。 一进门,温暖的空气和着一股子酱菜味扑面而来。屋里干净而简朴,正对大门是一块空地,地上是普通的土地面,左右两侧各是两间挂着蓝布棉门帘的屋子。 毛刘氏领着他们进了右侧的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的很,一张临窗大炕上摆放着炕柜和木桌。炕上盘膝坐了两位穿了细布棉袄的老人家。老头大约六十五、六岁,有些驼背,面目慈祥,正咂着烟袋,老太太瘦嶙嶙的,看起来就有些拔尖刻薄。 地上放着两张板凳和一张条凳,坐着三个人,两个面目憨厚的庄稼汉子,一长一少,从长相上看就是血亲。 另一边的板凳上坐着的是个四十出头做文士装扮的清瘦男子,身上穿着细棉布米白色直裰,容长脸上五官平凡,气质平和,颇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在他身边还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此时正板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 “爹,娘。借住的夫人特地带了孩子来道谢了。” 毛刘氏为李氏引荐过了,在一旁站定。 李氏就拉着云想容上前去,笑着道:“小妇人多谢村长和村长太太收留。” “多谢村长爷爷。”云想容也跟着道谢。 村长毛力夫笑着颔首,并未多言语。毛许氏则是与李氏客气了一番。 其实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除了种地,难得有挣钱的机会。云想容一行方才已经给了毛刘氏投宿的谢礼钱,想来这个乖巧憨厚的媳妇已经将钱交给了婆婆。他们说是叨扰,实则是让毛家利用几间空房赚了钱,毛许氏哪里能不高兴。 云想容正胡思乱想,就见那位中年文士站起身来,笑着对村长作揖:“今日多谢村长收留,既还有客,在下就不多叨扰了。昆仑,还不给村长爷爷道谢?” 七八岁的男孩端正了颜色,给村长行礼:“多谢村长。” 村长在炕沿上磕磕烟袋,烟灰簌簌的落在了地上,苍老的声音憨厚而温和:“不值什么的,先生不要客气。” 那男子又与村长夫妇客套了一番,就领着那个叫昆仑的孩子出去了。 他们出门时,云想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这两个人的谈吐不寻常。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就住一夜,明日一早就启程离开了。只要平平安安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就好。 李氏道谢之后,也就带着她出来了。 到了院子里,寒冷的夜风钻进领子,云想容不禁缩了脖子。 眼角余光看到方才那名文士带着孩子的背影,正进了右侧的意见厢房。 他们刚要回院落左侧的厢房去,却突然听见倒座与西厢房之间用来做厨房的茅草房中传来一阵辱骂声。 “吃吃吃,才吃过饼子你又嚷饿!这个是给投宿的客人吃的,你竟然还敢偷吃!” 旋即是个脆生生的童音: “舅母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劈了一下午的柴,到现在还没吃上口热饭,才刚姥姥说让我来厨房找口吃的,你却把肉藏起来给表哥吃不给我吃!” “混账王八羔子!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吃穿住都是我的,还说我不给你吃肉!臭丫头片子,跟你表哥争嘴,你也不羞!” “这是我姥姥家!我吃住我姥爷的,又没吃你的!” “那你滚出去,别在我屋住!” “我找我大舅!” “你最好认那个不生蛋的母鸡当亲娘才好呢!” “那你是生蛋的母鸡?” “兔崽子!你找打!” …… 吱嘎一声,厨房门被推开,从里头跑出来两个人,前面的是个八九岁的丫头,后头追着她跑的是个年轻的高挑妇人,手里拿着刷锅用的扫帚,跟在后面追着她打,边追打边骂: “丧门星!克死你们全家人不说,现在又来克我!收留你是看你可怜,你还不知好生干活!” “你是为了姥姥填补银子才收留我!说这么好听,你也不羞!” 丫头回头冲妇人做鬼脸,好似浑不在意她的谩骂,身子轻盈而灵活,在院落中几辆马车之间灵巧穿梭,把那妇人耍的团团转。 妇人追的气喘吁吁,叉着腰挥舞着扫帚:“你个武混混养的小混混!仔细将来嫁不出去!” 刚骂完,上房里就传来一阵吆喝:“老二家的,也不怕客人笑话!” %% 推荐画媚儿的新作 [bookid==《名门恶女》] 简介:娘死爹嫌无人爱,嫡母歹毒,姐妹似豺狼。 安家四小姐就要低声下气? 哼,笑话!本姑娘可不是什么软绵绵! 人生本就是一场狗血剧, 什么身世另有隐情,什么心肠歹毒如蛇蝎,都只是一句“恶女托福”而已! 警告:本姑娘乃恶女一枚,欺我者,死!! ☆、第四十章 英姿 上房的门吱嘎一声推开,老太太毛许氏在前,长媳和两个儿子在后一同走了出来。 云想容发现毛刘氏的脸色很是难看。大约那句“不生蛋的母鸡”伤到她了。可她身为长嫂,惧怕婆婆不说,为了家里的团结也不好发作。看来这样的事情已经稀松平常了。 那丫头见了老太太,瘪了嘴:“姥姥,二舅母不给我吃饭。” “娘,英姿明明才吃了半拉饼子,还来偷我给客人预备的菜。” “我真的没吃,菜我也没吃到!”叫英姿的丫头红了眼,委屈的憋着嘴:“姥姥,我到厨房的时候饼子都叫二舅母就着豆腐乳吃光了,炒豆腐干里的肉,她还挑出来放在小碗里藏起来,我……” “英姿!”毛许氏沉下脸:“不许跟大人顶嘴!” 英姿低下头,肩膀开始抽动。 毛许氏眉头紧锁,毛刘氏则是面露不舍。 毛二忙去拉着毛江氏:“你还杵着干啥,还不去给英姿端碗饭吃。” “没有!”毛江氏抱着肩膀,瘦长的脸上三角眼瞪的只剩下白眼球:“一天要吃几顿啊!一个丧门星,要多少饭来喂!活做那么一丁点,还要吃饭!” “你!”毛二看了看哥嫂,觉得媳妇这般真是一点脸面都没给自己留,气急了,狠狠的甩了毛江氏一巴掌:“你个败家的娘们!还不滚去把饭端来!” “你,你打人!”毛江氏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院子中这一吵嚷,引得孟氏、孙妈妈、云娘,以及护卫、婆子们和对面屋住的中年文士都出来看。 李氏就在一旁,眼看着毛许氏脸上过不去,身为外人还不好多劝说。 毛许氏气的险些晕过去,连声呵斥:“老二媳妇,你还不住口!英姿,还不给你二舅母赔不是!” “凭什么要我赔不是!你们欺人太甚了!”英姿瞪着眼,不屈服的看向毛江氏:“姥姥每个月给你贴补的钱,你从来没有给我花过一分,大舅母对我好一点你就冷嘲热讽,我要是丧门星,你就是虎姑婆!” “英姿,你怎么跟二舅母说话呢!”毛许氏训斥。 英姿看向毛许氏,眼泪流了下来:“姥姥,你也嫌我是丧门星吧?养活我,是看我娘分上,没办法吧!” “胡说八道!” “好了,不要吵了!”上房屋门再次推开,村长毛力夫走了出来,沉声道:“在客人面前,像什么样子!老大家的,你去帮老二家的做饭,英姿去吃饭。多大一点事,就这么响铃打鼓的折腾!” 公公发话了,毛刘氏连忙去拉毛江氏的胳膊。 谁知毛江氏却不干了,也不管大雪的地凉不凉,坐地上大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这个死丫头片子谁爱要谁要,我不养了!我倒搭进去不知多少银子钱,她反倒诬赖我不给饭吃!今日要是没个说法,我明儿就带着大虎二虎回娘家去!” 毛力夫和老婆就这两个孙子,哪里舍得让媳妇带走?毛许氏就瞪了毛二一眼。毛力夫被儿媳妇哭的头疼,哀声连连,连声对李氏和那位中年文士称“失礼了,见笑了。” 李氏也有些尴尬,客套了一番,拉着云想容往东边的厢房走去。 云想容则是回头看着英姿。 英姿脏污的脸上被眼泪冲出两道白色的痕迹,身上穿的是粗布夹袄,头发凌乱,身形干瘦。 没了娘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又想到她去了,八岁的珍哥儿落在云明珠手中,不知道会不会像英姿这样。 才刚这么想,却见英姿一抹脸,大步绕过马车往远门走去。 “英姿,你干什么!”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姥爷姥姥和大舅母的恩我长大再来报答!我走了!”扔下这么一句,竟然飞身跃起窜上了孟氏那辆朱英华盖马车的棚顶,灵巧的转身借力,掠过了院墙出去了! 云想容目瞪口呆。 八九岁的女孩,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夫在身! 西边厢房住的中年文士和叫昆仑的男孩,同时“咦”了一声。 “英姿!英姿!!”毛刘氏跌跌撞撞追过去:“英姿,回来啊!” “让她滚!”毛许氏气的倒仰,“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说走就走,像她那个死爹!让她滚的越远越好!” 毛力夫则是用烟袋锅子敲打着板车:“老大,老二,还不去追啊!冰天雪地的,别闹出人命!” “知道了,爹!” 毛大和毛二,回屋去拿了羊皮棉袄裹上就往外走。 云想容蹙眉,吩咐在一旁看热闹的徐默:“徐侍卫,你带何护卫和陈护卫出去寻找,务必将英姿带回来。付护卫和曾护卫留下。其余几位妈妈,吃了饭就轮流休息吧。” “是,六小姐。”徐默带着人追了出去,四名粗使婆子也行礼下去了。 迅速做了安排,云想容拉着李氏进了东厢。孟氏、孙妈妈等人也进了屋。 对面西厢房的文士又看向了东厢,目露沉思。 毛力夫和老婆以及两个儿媳,看着东厢房时就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连个孩子都有这种派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家。 毛力夫绕着马车转悠了两圈,拿着灯笼那么一照,一下子看到马车背面云家的徽标,“济安侯云”的字样,太惹眼了。 毛力夫汗都下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预备饭啊!”他们家就他一个识字的,多亏他出来仔细看看,否则岂不是怠慢贵人了! 两个媳妇听公公那么一说,连忙听吩咐去了。 毛力夫则是领着老婆回了上房。 等院子里安静下来,西厢房的文士才带着昆仑出来,绕着马车查看了一番。 昆仑咦了一声,仰头望着文士:“褚先生,这不是四少爷住的……” “嘘!”楮先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文士,正是沈奕昀的幕僚,姓褚名平,字天青。而男孩,则是沈奕昀的乳兄卫昆仑。 “别给四少爷惹是非。回去吧。” 两人回了西厢房,卫昆仑才低声问:“刚才我听见那个姓徐的侍卫称呼那个小姑娘六小姐。当初娘和四少爷不就是被云六小姐的奶奶收留的吗?我娘还说,要不是有六小姐和三夫人,他们入府当日都要被乱棍打出来。这么一说,咱们该去道谢才对。” 楮天青点小孩的额头:“鲁莽。” 卫昆仑揉了揉额头,他自然知道楮天青足智多谋,自己竟然班门弄斧乱出主意,赧然的笑了。 楮天青也笑:“咱们此番来京都是秘密的,且四少爷未必会与人说起咱们,咱们去道谢,以什么身份?” “倒也是。褚先生,的确是我鲁莽。”卫昆仑认真的道。 楮天青抱着肩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起来:“四少爷的描述中,云三夫人温柔懦弱,云六小姐人小鬼大。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发号施令的是六小姐,而且三夫人和别的大人都没有异议和惊讶。” “是啊。我觉得六小姐有点像四少爷。” “哦?哪里像?” “眼睛。”卫昆仑咬着下唇,一时半刻想不出恰当的形容,许久才说:“四少爷平时看人,也是那样的眼神。” “你呀。”楮天青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走,咱们端了菜,和云家留下的两名护卫一起吃饭去。” 卫昆仑重重的点头,随着楮天青出去了。 云想容这边却是在说服孟氏:“娘亲,我想要英姿给我做丫鬟。” 孟氏和李氏都惊讶。 云想容道:“香附和香橼我不喜欢,柳月伺候的虽好,可多个人总好些。那个英姿的脾气我很喜欢。而且她也怪可怜的。” “你呀。女孩子家要温和柔婉,你不是觉得英姿有功夫在身,以后打架有帮手了吧?”孟氏掐了下云想容的小鼻子。 云想容摸摸鼻尖儿,嘿嘿笑了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有了她,打架更不会输了!” 孟氏闻言和孙妈妈、云娘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笑。 李氏奇道:“什么打架?” 孟氏不想在娘家人面前提及此事,便支吾了过去,转而道:“卿卿这是心善,娘赞成,规矩也可以慢慢学起来。不过英姿有家人,未必就肯卖身给侯府。” 云想容道,“也未必要她卖身,”小大人似的叹气:“哎,问过英姿的意思在说吧。” 几人用过晚膳,就在烧的温热的通铺上和衣躺下了。云想容担心英姿,一直都没睡。她翻来覆去的烙煎饼,孟氏自然也睡不着,李氏也一样,两人就低声聊起孟家这些年的情况。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明显是英姿被找回来了。 云想容轱辘爬起身,“堂舅母,咱们去看看!” 李氏掩口笑:“这孩子,那是个活人,又不是玩具,看你兴奋的。” 两人一同来到院子里,正看到徐默等三名侍卫,和毛家兄弟一同领着英姿回来。 英姿脸上还有泪痕,大冷天里,都哭的皴了。 徐默见到云想容,忙行礼:“六小姐,幸不辱命。” “有劳几位了。” 云想容走到了英姿面前,随手拿出帕子递给她:“呐,擦擦脸。” 英姿望着面前才道自己肩膀搞的小女孩,犹豫着没有接过帕子。 云想容也不介意,收起帕子,却冷了脸训斥起来:“你敢反抗,说明有勇气。可你勇气可嘉,却无智慧!” “你,你说什么呢!”英姿炸毛,插着腰不服气的道:“你凭什么说我没智慧!” % 推荐好友坐酌泠泠水的作品 [bookid==《玉琢》] 一句话简介:古代重生女和现代穿越男的故事。内容很精彩,不容错过~ ☆、第四十一章 契约 “你若有智慧,又怎会黑天冒着雪跑进野地里去?就算你身手好,打得过野狼吗?好,就算你躲得过野狼,饿了一整日,肚子里没食,身上衣裳也不保暖,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你想冻死?” 云想容仰头看着英姿,仿佛透过她,看到前世年幼时自暴自弃的自己,也看到落入继母手里的珍哥儿,认真的道: “旁人不看重你,贬低你,作践你,你就更要自强,爱惜自己。没人疼,更要自己疼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作践自己是为大不孝!老天既然留下你的小命,就说明你有活着的意义,何必为旁人的过错白白的糟蹋自己的小命?” 若是这番话,由大人口中说出,仿佛更煽情一些。可在大人们的眼里,如此一番话由一个六岁的女孩说给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听,场面虽感人,更多的却是诡异。 在倒座与护卫吃饭的楮天青和卫昆仑闻言,对视了一眼。楮天青暗道昆仑说的没错,云想容这种小大人的样子,与他家四少爷的确很像。 而其余人,则觉得云想容早慧成熟,是其母教导有方。 英姿低着头,眼泪簌簌落下,若都打骂她,她尚且能顽强的与之对抗,坚强起来。可这么久以来,姥爷和两个舅舅不管事,姥姥无奈之下不得不留他,大舅母疼她,却惧怕二舅母,二舅母对她非打即骂,动辄饿肚子。 没有人会对她费唇舌讲这样的道理——即便是训斥,也带着一些疼惜的意味。所有人只会骂她是丧门星,是死丫头…… 云想容见她哭的伤心,再次将帕子递给她。 这一次英姿没有拒绝,接过帕子来擦脸。 云想容就拉着她的手,看向上房和两侧耳房披着棉袄出来的毛力夫、毛许氏以及两个儿媳妇。 “村长爷爷,我有事想与你商议。” 上房里,毛力夫一家子以及云想容、李氏和孙妈妈分别落座。 云想容就笑着道:“村长爷爷,我是永昌侯的长女,济安侯的孙女,宗族里行六。今日有缘,遇到英姿,我很是喜欢,想收她到我身边做个婢女。” 云想容就看向英姿:“当然,我也不会强迫英姿,咱们侯府里人多,并不在乎一个婢女,英姿如果不愿意为人仆婢,大可以现在拒绝,我也不会再与村长爷爷说起此事。” 原本英姿的去留是要由大人做主的,可云想容这样一说,等于是凭自己的身份压着他的家人,给了英姿一个选择的机会。 英姿这会子已经擦净了脸,重新梳了双丫髻,露出白白净净的小脸来,望着云想容有些犹豫。 看了眼身旁的姥姥和姥爷,咬着嘴唇不知言语。 而毛许氏和毛江氏早已经喜上眉梢。 那位济安侯府云家可是大大的有名!一门出了两位侯爷不说,面前这位粉团一样的小姐的父亲,还是大名鼎鼎的永昌侯。能做了她身边的婢女,这可是不得了的大好事! 他们不但不用养活英姿,说不定还能从她身上捞一笔! 毛许氏就探着身子问:“云小姐,给你做丫头,月钱是多少啊?我们英姿可是不能卖身过去的,要不我也对不起她爹妈,最多签个投靠文书!”若签了卖身契,生死婚配就都自己做不得主了,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毛江氏想的却是月钱的问题,卖身一次性给他们银子,往后得了的月钱可就都与他们无关了,这么想着,毛江氏也道:“对,英姿不卖身。” 云想容却仿佛没听见那婆媳俩的话似的,只望着英姿和毛力夫。 英姿自毛许氏开口,脸上就已经涨的通红,憋着一口气,半晌才瘪了嘴,“那我给你做丫鬟,都要做什么事?” 云想容想了想:“嗯,陪在我身边,帮我端茶、磨墨、更衣洗漱、平日或许会跑个腿什么的,其余的事情自然有粗使的丫头去做,不过我对身边的人却有两个要求。” 这么容易?什么体力活都不用做? 英姿有些发蒙,呆呆的问:“什么要求?” “绝对的忠诚,绝对的服从,就这两点。” “那,那我能挣多少月钱?”英姿红了脸。 云想容道:“因着是我格外要你,你的月钱是由我出的,照理跟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都是二等丫鬟,每月可得一千文钱,不过我的月钱有限,给你的要比寻常二等丫鬟少二百文,比三等丫鬟多三百文,如何?” “八百文!”不等英姿说话,毛许氏和毛江氏已经异口同声的道:“去,英姿去!” 云想容心里越发不喜这一对只看钱不看人的婆媳。转而问:“英姿,你去吗?” 英姿点了点头,随即问毛力夫:“姥爷,我想去。” 离开这个家,她再也不用受这种窝囊气了。虽然前途未卜,可面前这个小姑娘却是第一个对她说那些话的人,她下意识觉得,她不会亏待自己。 毛力夫叹了口气,“既然这样,英姿就去吧。”省的她在,家里闹的都不太平,她若去了,说不定能享福呢。这搁在旁人家里,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毕竟不是谁都有缘分伺候侯府小姐的。 毛许氏道:“英姿若去,有吃有住的,月钱就用不上了,可要都拿家来。” 英姿气的脸色发白,心里对姥姥失望之极。 云想容闻言一笑,不理会毛许氏,道:“村长爷爷,既如此,咱们就签下契约,英姿既然不愿意卖身为奴,也要写个投靠文书。” “那是自然的。”毛力夫翻箱倒柜寻了笔墨出来放在炕桌上,颤抖着苍老的手磨了墨,铺开卷了角的纸,抖着手,半晌才写好投靠文书。 云想容接过笔,另外写了一张契约,说明了职责和月钱,随后问:“英姿,你姓什么?” “姓英。”英姿羡慕的看着云想容写的字,她不识字,想学,可自小到大都没机会。 云想容笑了,“你爹妈倒是给你取了好名字,英姿飒爽的英姿,很好。” 英姿红了脸,嘿嘿笑了。 随即,两方按了手印。 云想容收起文书,站起身,笑道:“英姿这就随我去吧。” 随后转身牵着李氏的手。 毛许氏急了:“那个,云小姐月钱……” “还没做事就给月钱?”孙妈妈讥笑道:“毛老太太真会说笑。” 毛许氏老脸羞红。 英姿下了暖炕,跟上了云想容。 出了上房,毛大和毛二各自带着媳妇回屋去了。英姿却站在台阶下看了上房良久。 孙妈妈道:“英姿啊,你该多谢六小姐才是。像济安侯府这种簪缨望族,根本就不缺下人,多少人挤破头卖身进来都不能,六小姐还给你写文书,收你当义仆,也不知你前辈子修了什么福。” 英姿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大雪地里就跪下来给云想容磕头。 云想容受了她的礼,随后拉她起来,帮她拍掉腿上的雪:“孙妈妈,还劳烦您待会给她找一身衣裳换,规矩也要慢慢的教导起来。” “卿卿放心吧,我会办妥的。” 次日清早,英姿换上了一身柳月的棉袄和云娘带来的长比甲,衣裳虽然有些不合身,可桃红的比甲穿在她身上,立即就让小姑娘的脸明亮了起来。 云想容看的点头。坐在炕沿晃悠着双腿让柳月帮她梳头。 孟氏则是笑着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当然满意。” 虽然昨晚就见过孟氏,英姿现在看到孟氏的笑容还是会咂舌,她这辈子就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女人,怪不得她不怎么露面,还总带着帷帽呢。 用过了早饭,一行人便离开了毛家。 英姿出门时,只默默的看了毛许氏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跟着柳月上了云想容和孟氏的马车。 车队向着南方驶去,云想容则在马车里细细的问了英姿的身世。英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一番,与毛江氏骂她时候说的差不多。 最后云想容好奇的问:“我看你功夫不错,你是几岁开始学起来的?” 英姿笑道:“我爹原是江湖人,后来受了伤,就回到家里种地,娶了我娘,我也不知是几岁学的,反正有记忆起就跟爹练武,练轻功和心法。” 原来如此。 “那你如今几岁了?” “十岁。” 云想容、孟氏和柳月都愕然。看她的身高也就是八岁,顶多不超过九岁的样子。原来竟是长得小。 云想容突然就平衡了,嘿嘿笑了起来,偎依在孟氏怀里:“娘,终于不光是我个子矮了。” 英姿闻言气的撅嘴。 孟氏莞尔,被孩子们一闹,郁结的心情都开解了不少。 英姿这时候撩了马车的窗帘往后看:“六小姐,后头那两个人一直跟着不放呢。” 云想容和孟氏闻言也探身出去。 就见队伍的后头,远远地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正是昨日在毛家借宿的那个中年文士和那个叫昆仑的孩子。他们身上都穿了棉袄,脸被呼吸时吐出的白雾模糊,隐约可以看得清他们的脸冻的通红。 孟氏看到那小孩,有些心疼:“不如让徐侍卫去问问他们到何处,咱们捎他们一段?” 孟氏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做事,下意识的会询问女儿。 云想容摇头:“不知根底的,还是不要多事的好。咱们都是女眷,不妥。” 孟氏一想也对,就点了点头。 ☆、第四十二章 外公 ps:修改了孟家下人对小六和楚晏的称呼,多谢末日幻影同学的指正o(n_n)o 然而一直到晚间进了兴易县城,后头那两人还是一直跟着。云想容也不愿理会,本来从京都到兴易县就这一条路,赶上大雪路难行,恰巧投宿在一处,次日又同路也只是巧合罢了。总不能他们走的路就不让人走。 倒是徐侍卫,谨慎的一直小心防护,好在直到入了城,那两人还一直远远地落在后面,他才放下心。 云想容是第一次来到兴易县。她难免好奇的撩起车帘往外看。 因着是冬季,日短夜长,此时街上早已经少有人走动,天色也暗淡,县城的路没有京都的宽,建筑也不如京都的楼肆林立。 沿着正街向前走了一阵子,车队便转弯向东,不多时就来到东北角处的一条僻静的街道,左粉白院墙好似看不到头,而远处,好像看到了高悬的大红灯笼。 马车缓缓停下,被大红灯笼照应的匾额上,“孟府”二字格外扎眼。 云想容咂舌:“刚才长长的院墙都是外公家的?” 孟氏颔首。 云想容感慨:“外公家真大!” 孟氏戴上了帷帽,英姿和柳月则是给云想容戴帽子披袄子。 “你外公家是兴易县的首富,咱们现在是在西府,再往前去就是我大伯父的府上,称之为东府。”孟氏扶着孙妈妈的手下了马车,回头抱云想容下车,又道:“你外公行二,下头还有一个妹妹,是我唯一的姑姑,你要称呼为姑外祖母。” “卿卿懂。”云想容颔首。 这时,门上的下人已经进院子里去回话。 李氏也下了马车,到了孟氏跟前笑着道:“娴姐儿,今日天色晚了,我就先回东府了,明日再来看你。” 李氏是孟大太爷的二儿媳,出了趟远门,自然要先家去回话。况且孟氏已有七年没有回来,见了父母还要说话,她在此处反而不方便。 孟氏就拉着李氏的手又感激了一番,目送李氏的蓝布小马车走向前方灯光处,才拉着云想容进了府门,吩咐下人带着徐侍卫以及跟车的婆子一行去安顿,便乘上了代步用的小轿。 孙妈妈,云娘都是孟府出来的老人,故地重游,心事重重。柳月和英姿却是孩子性情,亦步亦趋的跟在轿子旁禁不住四处张望。 柳月从侯府出来,好歹见过世面,英姿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雕廊画栋的精致院落,低声问柳月侯府是什么样,柳月小声应答着。 不多时,轿子就穿过垂花门,到了上房所在的院落门前。 孟氏摘了帷帽交给孙妈妈,牵着云想容的手走上抄手游廊。 也不知是否天气太冷的缘故,云想容分明感觉到孟氏的手湿润冰冷。她就用自己温暖的小手攥着母亲的指尖,希望能带给她温暖。 孟氏仿若不觉。 这里的每一处都是如此熟悉,她仿佛看到年幼时的自己追在姐姐的后头,在院子里嬉戏。仿佛看到父亲目光温柔的望着坐在廊下绣花的母亲。 多年过去,早已经物是人非,如今母亲又病重,怕是不中用了。孟氏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 到了廊下,远远的就瞧见了一个身材似水缸那般粗实的矮个子妇人在庑廊下张望。 孟氏眼泪终于决堤,哽咽着唤了一声:“姚妈妈。” 姚妈妈闻言,圆滚滚的身子竟也能健步如飞,几步就下了台阶迎上来,“二姑奶奶!” “姚妈妈!”孟氏搂着姚妈妈的身子落下泪来。 孙妈妈也落了泪。 云想容回头疑惑的看着云娘。 云娘就小声道:“姚妈妈是二太夫人的陪房。当初和孙妈妈一同当差,几乎是看着夫人长大的。” 原来如此,云想容点头。 抱头痛哭了片刻,姚妈妈才和孙妈妈相互行了礼,看到孟氏身边粉雕玉琢的云想容,抹了眼泪,“这就是云小姐吧!” 孟氏颔首。 姚妈妈自来知道云想容是侯府的千金,连忙就行礼。 云想容笑道:“姚妈妈是我母亲的长辈,也就是我的长辈,冰天雪地的,切不可如此多礼。” 脆生生的童音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姚妈妈暗自赞叹,欢喜的吩咐身后的丫鬟们给孟氏和云想容行礼,随后进了屋。 外间地上放着小火炉,一个小丫头正拿蒲扇扇着火,药罐子里乌漆墨黑放着各种不认识的中药,苦涩的味道令人窒息。 孟氏眼泪忍不住,拉着云想容就往里屋跑。 “母亲!” 里屋的门帘一挑,一个三十出头身材高挑的美貌妇人探出身来,见了孟氏,先是怔愣,眼泪旋即汹涌而出,快步迎上前,拉住孟氏的双手: “娴姐儿!” “姐姐!”孟氏望着大了自己十岁的姐姐,早已经悲伤不能自抑。 “母亲可好?” “母亲正叨念你,快进来。” 孟玉静拉着孟氏往里屋走。云想容吩咐柳月和英姿留在外头,自己跟进了内室。 绕过屏风,已经看到孟氏跪在拔步床的如意脚踏上,拉着床上五十出头的妇人大哭: “母亲,女儿回来了,女儿不孝!” 曹氏早已经心酸不已,因病而蜡黄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与孟氏相似的丹凤眼中盈着心疼:“娴姐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孟玉静也在站在一旁默默拭泪。 曹氏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屏风旁如同精致的陶瓷娃娃般的小女孩。 云想容见曹氏终于看到了自己,送上一个甜甜的笑容,跪下就磕头:“卿卿给外祖母请安,给姨妈请安。” “哎呀!”孟氏连忙起身,拉过云想容给母亲和姐姐介绍:“瞧我,只顾着哭。竟忘了孩子。” 曹氏激动的强撑着坐起身,“卿卿?” 云想容凑到跟前,讨喜的笑着:“外祖母,我大名想容,乳名卿卿,今年六岁了。” “好孩子,好孩子……咳咳……”曹氏连连点头,许是太过激动,咳嗽了起来,忙把头转向里面,吩咐道:“玉姐儿,快把孩子带出去,免得过了病气给她,还有,去吩咐摆饭,叫人去外院请你父亲回来。” “我知道了。”孟玉静拉起了云想容的小手,就往外去。 云想容却屈膝给曹氏行礼,乖巧的道:“外祖母,卿卿过会儿来看您。” 曹氏眼泪又流了下来,喜欢的点头:“去吧,先跟你姨母去用饭。” “是。” 到了外间,孙妈妈和云娘自然给孟玉静行礼,云想容吩咐柳月和英姿给孟玉静磕了头。 孟玉静赏了孙妈妈和云娘每人二两银子,又打赏了柳月和英姿,就打发他们下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孟玉静坐在侧间的圈椅上,搂着云想容站在自己身前:“卿卿,路上来可还顺利吗?” “顺利。就是雪太大了,耽误了行程。” “嗯。那这次,你祖父、祖母和你父亲都怎么说?” 云想容了然。 要问事情,问孩子最容易听到实话。 云想容笑吟吟的道:“二堂舅母来家后,家里人都很重视外祖母的病,预备了两车的礼物带来送给外祖父和外祖母,我就和母亲当日赶来了。” 孟玉静点点头,“那你父亲呢?” 云想容有些为难。父亲娶了定国公之女做平妻,另起门户的事情并非秘密。孟玉静这么问,是想知道什么? 还不等云想容说话,外头就有人回话:“二太爷和楚少爷回来了。” 夹板的蓝色锦缎棉门帘一挑,走进一大一小两个人。 年长那位五十出头,身材高大,面方口阔,浓眉大眼,眼神透着精明,两鬓已染白霜,身上的锦缎道袍是用上好的料子裁制而成,头上的鎏金簪和手指上硕大的蓝宝戒指都在彰显他的富贵。 年少的那位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笑容温和,身上是蔚蓝色的直裰,更添几份儒雅气。 “父亲。”孟玉静起身。 “母亲。”那少年走到孟玉静身边行礼,随即好奇的看着云想容。 原来这就是那个因为她娘亲嫁给父亲就断绝了父女关系的外祖父?看来娘亲和姨母的模样逗像外祖母,如果生成这种脸型,可不是毁了? 腹诽着,云想容规矩的行礼:“外祖父。” “嗯。” 孟方在首位坐下,打量了云想容一眼,神色中透着一些笑意,语气却硬邦邦的: “路上顺利吗?还没吃晚饭呢吧,外头已经在备饭了。” 明明是关心,却硬要如此别扭的说话。 云想容一眼就看穿了这老头的本质——刀子嘴豆腐心,纸老虎一只。 或许当年他要跟母亲断绝关系还另有隐情? 总之,到了孟家,自然要和老人家亲近。 云想容就到了孟方跟前,往他腿上爬,“外公,卿卿早就饿了。” 孟方怕孩子摔倒,连忙搂着她坐好,随手拿了桌上的桂花糕,“先吃口。” 云想容接过,笑嘻嘻的啃了起来。 孟玉静看的目瞪口呆。 自己的爹性子冷硬,竟然对初见面的外孙女如此喜欢!也难怪,从前爹爹就喜欢娴姐儿,如今自然喜欢卿卿。 这是好事。 孟玉静笑了,拉着那少年道:“晏哥儿,这是你二姨母家的女孩,乳名卿卿。卿卿,他是你表哥,今年十三了,名叫楚晏。” 云想容摇晃着双脚,乖巧的叫了声:“晏表哥” 楚晏眉目含笑应了一声“哎”。 孟方不自在的抱着外孙女,半晌才冷着脸高声呵斥:“娴丫头呢,还不出来!” ☆、第四十三章 招赘 如此亲昵的称呼,让云想容感到惊讶。原本她以为娘亲不肯回娘家,必然是闹的很僵,外祖父也必然是个冷面冷血不讲道理一意孤行的倔老头,说什么也不肯收留她。如今看来,竟然与她猜想的不同。 云想容暗暗欣喜。若是外祖父家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难对付,或许她可以想法子让娘亲大归。 只是,前提也要娘亲愿意才行。 现实与梦想总有太大的差距。云想容一下子觉得泄气。 内室门帘撩起,孟氏走了出来。 云想容发现孟氏的脸色很难看。许是外祖母与她说了什么悲感的话? “父亲。”孟氏见了孟方,头垂的更低了。神色间有明显的惧怕和哀怨。 孟方沉下脸来,拉长音“嗯”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 孟氏低着头,怯怯的道:“多年不见,父亲可还好?” “托你的福。”孟方抱着云想容站起身:“你不在家,我还没气死!”说着话就往外走。 孟氏面上血色一瞬间抽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孟玉静忙挽着妹妹的手臂,道:“父亲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不要多想。若不原谅你,此番也不会找你回来了,对不对?” “姐姐。”孟氏强笑着抹掉眼泪。 孟方这厢已抱着云想容到了侧厅,晚膳已经摆好,姚妈妈正吩咐小丫头去请人。 见了孟方和云想容,行礼道:“二太爷请入座,老奴这就去请大姑爷回来用饭。” “嗯。”孟方不苟言笑,却动作轻柔的将云想容放在自己身旁的圈椅上坐好。 云想容越发肯定孟方是外冷内热的人。 “外公不喜欢娘亲和卿卿回来吗?”柔软的小手拉住孟方放在膝上的大手。 干燥温暖的大手立即回握住她的,言简意赅的道:“喜欢。” “那外公笑笑。” 云想容笑弯了桃花眼,露出豁牙子,小模样讨喜的很,逗的孟方不禁莞尔。 孟玉静与孟氏进了屋坐下,正看到自己的父亲笑了,两人都有些惊愕。 孟方道:“今日家宴,不讲究那么些规矩,都坐吧。”又吩咐姚妈妈:“你去服侍太夫人用饭,就说这厢一切都好。” “是。”姚妈妈笑着下去了。 孟氏和孟玉静、楚晏依次落座。不多时,就听见外头有丫头行礼问候的声音,蓝布夹板棉门帘一挑,走进一位年近不惑,中等身材,样貌端正的男子,他身上穿着的是料子极好的靛青色松柏纹直裰,外罩黑貂绒大氅,满身雍容气度。 “岳父。”楚寻行礼。 “坐吧。”孟方颜色稍霁,一指孟氏:“这是你小姨子。” 孟氏起身,给楚寻行礼:“姐夫安好。” 楚寻眼睛都没扫孟氏一眼,还礼道:“二妹妹好。”随即在孟玉静身旁坐下,眉目含笑,专注的望着爱妻:“母亲今日可好些了?你身子见强了不曾?” 孟玉静幸福的笑着,一一低声做答。 孟方看了看左右。身边只有大女儿一家,二女儿和外孙女,一桌子的菜,就只有他们几人吃,难免觉得冷清。 “来人。” “二太爷。”丫鬟撩帘子进屋。 “去请喻掌柜来一同用饭。” “是。”丫鬟行礼退下。 孟玉静和楚寻住了口,下意识的看向孟氏。 孟氏蹙眉,犹豫着道:“父亲,今日是家宴,我与姐姐又在,外男入来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孟方语气生硬,嘲讽的道:“怎么,住惯了侯府,就拿你们侯府的规矩来衡量咱们商贾之家?咱们都是粗人,没那么多的死规诀!你和博经从小玩到大,他又不是外人。” “可是父亲,他……” 孟方眼睛一瞪,“怎么,才回来就想忤逆我?还是你要以侯夫人的身份来压我!” “女儿不敢。”孟氏被训的脸色煞白,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这个喻博经是什么人? 云想容沉思的眯起眼。 不多时,外头就有丫鬟传话:“二太爷,喻掌柜来了。” 门帘再度撩起,走近一个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青年来。他身上穿了件月白色细棉的直裰,外头罩着湛蓝色灰鼠风毛的大氅,进了屋,先将大氅脱下交给一旁的婢女,随后姿态潇洒恭敬的行礼:“二太爷安好,姑爷、两位姑奶奶安好。” 孟方冷硬的面庞终于有了些笑意:“博经不必多礼。不过是家宴,坐吧。” “是。”喻博经在下手位端正坐好,一双星眸仿若不经意望向孟氏。随即笑道:“多年不见,二姑奶奶可还好?” 孟氏神色冷漠:“托喻掌柜的福,一切安好。” 喻博经莞尔,露出编贝般洁白的牙齿,“那便好。” 孟方吩咐开饭。 云想容啃着鸡翅膀,眼神在几人身上转动。 看来这位喻掌柜,与娘亲是青梅竹马。且外公还很喜欢这个人。想来若不是当年娘亲执意要嫁给父亲,这个人就是孟家的二女婿了。 用罢了饭,孟方拉着楚寻和喻博经去了外院。 云想容则是跟着母亲随孟玉静去了曹氏屋里。 曹氏用了药,已经熟睡。 孟氏回头吩咐孙妈妈:“带卿卿下去歇着吧。” 孙妈妈就要来拉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一把抱住孟氏的腰,撒娇的道:“不嘛,卿卿要跟娘亲一起睡。” “你这孩子。”孟氏哭笑不得:“怎么恋起我来。”平日见惯了她小大人的模样,现在瞧着她嘟嘴撒娇,孟氏的心都要融化了,笑着看向孟玉静:“姐姐,不如就让卿卿留下吧。” 孟玉静只有一个独子,夫君楚寻并未纳妾纳通房,也没有庶子庶女,如今看着水淘玉雕般的小女孩撒娇,哪里舍得撵她走。就让孙妈妈下去,牵着云想容的手哄她脱了衣裳,在临窗的暖炕内侧睡下。 云想容安静的闭上眼,不多时呼吸平稳均匀。 孟氏和孟玉静也脱簪卸妆,穿着寝衣躺在外侧,屋里只留了一盏绢灯。 孟玉静许久才道:“娴姐儿,母亲与你说了吗?” “说了。”孟氏叹气。 孟玉静道:“你被永昌侯冷待,外头传的风言风语,说你即将下堂的人不知凡几。就连东府的人也都……娴姐儿,父亲和母亲最疼惜你,你却自己走了这条路,他们哪里能不痛心?你当初信誓旦旦,若今日过的好了尚且罢了,却把日子过成这般。我若是你,不如下堂求去。那云咸宁若真还念及一星半点夫妻情分,就该允你大归,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姐姐,别说了。”孟氏声音哽咽。 孟玉静不听她的,又道:“我瞧着,其实博经那人不错。你们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且他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他岁小了你一岁,可到底在外头历练了这么多年,才二十三岁就做上了咱们孟家一百零八家商铺的大掌柜。父亲的意思是,你若大归,不如就招赘了博经。将来你在咱家里头,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想也不会受气。而且咱们孟家的产业,也不至于落如外人手里。你也不是不知道,东府的那些人,各个眼睛冒着绿光的盯着咱们家的产业呢。可大伯父毕竟是庶子……” “够了。”孟氏声音尖锐:“姐姐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我若大归,卿卿怎么办!一女不事二夫,她有个易嫁的生母,将来让她如何抬起头做人?且喻博经年轻轻的,就想着做上门女婿,这样的男子哪里有什么出息!” 孟氏强忍着怒气,又道:姐姐,你若是我的好姐姐,就从此不在提起此事。现在说这话算什么?如果云咸宁真的休了我,在谈招赘之事那是顺其自然。可现在我还是云咸宁的妻子,咱们却背着他议论这等事,姐姐,你们这是在怂恿我不守妇道。” “你,你真是榆木脑袋!”孟玉静推了妹妹的脑袋一下,半撑起身子道:“那云咸宁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为了求娶你,与父亲怎么发毒誓的?可后来呢?在天仙般的玉人儿,到了枕边不过两载就恩断情绝了。你为她守个什么劲儿!” “我睡了!”孟氏翻了个身搂住云想容,闭上眼不去听孟玉静的话。眼泪止不住的淌下,湿了枕头。 孟玉静看着妹妹,许久才叹了口气:“罢了,先睡吧,此事须得从长计议。那云咸宁不放你,也无法。”说着打了个呵欠,睡下了。 云想容将二人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其中还有这个缘故! 如果孟家的算计被父亲知道,母亲可就犯了七出之罪了! 商贾之家,又无男丁,不想财富外流,外公希望找个女婿入赘,且这人还是能力非凡又信得过的青年,的确情有可原。 其实与在侯府中挣扎比起来,母亲大归,不论是否招赘,都是见好事,起码能留住她的性命。她往后遇到喜欢的人再嫁,或许还能幸福。 云想容不在乎自己将来好不好说亲,反正她也不打算嫁人,她在乎的是孟氏的幸福。 可现在,孟氏坚决不同意。 最要紧的,父亲那个人,又哪里是会放母亲另嫁的?他的性子,自己不要的东西,烧了扔了,也不会给人。更何况是发妻? 云想容一夜都没有睡好。 次日清晨,去找外公学着打了一趟五禽戏,正待要吃早点时,外头的下人就急忙来回: “二太爷,二太爷!永昌侯到了!” ☆、第四十四章 禽兽 孟方闻言,脸阴沉下来,“让二姑奶奶去迎,就说我病了,不便见客。” “这……”下人原本还想劝,毕竟永昌侯难得登门一次,又是二太爷的女婿,做什么要闹的如此僵,东府那边的人得了信儿,可是急忙要赶来呢,自家太爷却是不在意。 可一看孟方的脸色,那人就住了口,连忙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随着孟方进了屋。贴身服侍的小厮送了温水伺候孟方洗脸,英姿和柳月也拿了温水洗过的帕子要给云想容洗。 云想容笑着躲开,先问孟方:“外公,你这里有匀面的雪颜膏吗。” 孟方一愣,扔下擦脸的软帕笑道:“外公大男人家的不用这个。” “那我不要洗脸。”云想容指着自己白皙柔嫩的脸颊:“娘亲说洗了脸不擦雪颜膏,会皴的。” 英姿就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的脸。 柳月赞同,重重的点头。 孟方哈哈大笑起来,方正的脸上是第一次出现如此爽朗的笑意,让云想容觉得,其实外公从前或许也是爱笑的。 孟方吩咐了人将早饭摆来。 云想容就凑合到他身边坐了,一副准备开饭的期待模样。 孟方奇道:“你父亲来了,你不去迎吗?” 云想容眨眼:“娘亲不是去了吗,而且东府的太爷和老爷们一定也都去了。我去凑个什么热闹。要请安,待会儿他来时再请也不迟。” 相处一日,孟方就发现外孙女特别不同,如今听她这么说,正对了自己的脾气,又新奇六岁的孩子头脑如此清楚,知道他不出去云咸宁自会进来的道理。哈哈大笑起来:“对,咱不去,他若诚心自然会来。”给云想容夹了个水晶饺子,“先吃饭。” 云想容小手拿着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夹起饺子咬了一口,却立时捂着嘴,面色痛苦。 孟方吓的不轻:“怎么了?怎么了?” 饺子吐出来,随着掉下的还有一颗沾了些血的门牙,“外公,牙掉了。” 孩子小脸煞白。口中带血,漆黑纯净的大眼雾蒙蒙的,看的孟方心疼不已。把云想容抱到膝上坐,吩咐人去端淡盐水来给她漱口,又叫英姿拿着牙齿扔在高的地方去。这才摇晃着云想容笨拙生硬的哄道:“不怕不怕,牙齿还会再长出来的,小乖乖不怕。” 云想容有些好笑。更多的是窝心,就乖巧的抿着嘴笑着:“卿卿不怕,就是变丑了。” 孟方见状哈哈大笑:“来人,给小姐盛粥来。” 一旁的英姿就将早就盛好晾温的粥端上,孟方接过,竟亲自拿了调羹喂云想容吃。还哄着她吃各样小菜。 云想容前世没见过外公外婆,今生有了享受如此疼爱的机会,自然乐意。间或送上一个乖巧感激的笑容。 祖孙俩正吃的开心,外头的下人就来回话:“二太爷,永昌侯就在院外,说要求见岳父大人。” 孟方手上动作不停,像是没听见下人回话似的。又喂云想容吃了一口粥,半晌方道:“请进来吧。” “就。就在这?”下人脑门子冒汗。永昌侯何等人物,二太爷不出去亲自迎接也就罢了,要烦劳人亲自来见。亲自来见也就罢了,还不请到花厅里看茶,竟然要人家来偏厅看太爷吃饭? 太爷莫不是疯了! 孟方眯起眼:“你越发会做事了,竟然想着指点起我来。” “奴才不敢。”下人躬着身子退下了。 不多时,庑廊下传来云敖清越的声音:“岳父大人,小婿前来拜见。” 孟方又夹了菜放在汤匙上喂云想容吃了一口,拿帕子沾沾她嘴角上的油,沉声道:“是老夫的女婿,不是永昌侯?” 云敖的声音含笑:“是,岳父。” “那就进来吧。” 外间传来脚步声和下人问候的声音。 云想容努力绷着脸才憋住了笑。外公当真是好样的,竟将她父亲那样的人也拿捏的住! 不多时,身着月白色锦袍,头戴白玉簪面若玉琢的云敖走了进来,见孟方正给云想容喂饭,云想容还乖巧的坐在外公腿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他,云敖颇为错愕。随即莞尔: “见过岳父大人。”规矩的行礼。 “嗯。吃过早饭了没有?” “还没有。” “那坐下一起吃点,去,给二姑爷拿碗筷来。” 下人应是退下了。 云敖在下手位坐下,笑道:“多谢岳父。”随后问云想容:“小淘气,你怎么在你外公这里?”语气亲昵的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四年,仿佛云想容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疼宠着到如今的。 云想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笑容却很乖巧:“外公待我好,我喜欢外公,就要常常跟着外公了。” 孟方听得心里熨帖,将最后一口粥喂给她吃了,拿帕子给她擦嘴,“吃饱了吗?” “吃饱了。” 孟方就放她下地:“吃饱了就去找你外婆吧,让你姨母给你洗脸,拿雪颜膏给你搽。” “知道了。” 云想容送上一个甜笑,给孟方和云敖都行过礼,就在英姿和柳月的服侍下披上了大氅带上兔毛棉帽。 云敖一直感兴趣的看着女儿,目送她出门,发现她临出门前,回头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让他莫名的想起小时候和大哥出去玩闯了祸,父亲要他去时,大哥那种“自求多福”的眼神。 太有趣了!云敖笑了起来。 云想容离开偏厅,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挥挥手撵走了廊下的下人,明目张胆的听窗根。 下人们想说话,云想容一瞪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孟府的下人,连同云敖的长随康学文。也都知道这对翁婿说话他们不该多听。只是六小姐在这里…… 想出声让云想容走,怕打扰了屋里的人,云想容是小姐,又不能动手抱着她离开,下人们就都无奈的由着她了。 屋里,孟方语带笑意:“咸宁,你也觉得卿卿可爱的紧?” “是,聪明伶俐,甚是讨喜。”云敖顺着他的话来说。 孟方立即变了颜色,一掌拍在八仙桌上。震的杯盘碗碟叮呤当啷。 “既喜欢,你竟还舍得扔下她不要?云咸宁,我看你根本不记得当初怎么发誓求娶了娴姐儿!这些年你对得起他们母女吗!” 云敖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笑容已不达眼底。 廊下的云想容暗叫了一声好。外公虽是商人,却只见商人的精明,不见钻营。他为了女儿,可以不畏强权,皇上的拜把子兄弟他能说骂就骂。这样的父亲。哪里是会舍女儿不顾的?想来这么多年母亲不回来,多有自己的缘故。 云想容便继续听着,就听云敖平静的道:“岳父,你我同为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建功立业何等重要。” “所以你就辜负娴姐儿?” “小婿何曾辜负她?她仍旧是我的发妻。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岳父大人不是也有侍妾。何苦来强求小婿不要有?” 云敖怒极反笑:“我是有妾,可我不会做宠妾灭妻的事。” “小婿也没有做,定国公之女乃皇上赐婚的平妻。两头大而已。这些年,我对娴静的保护已经很多。” “你!!”孟方气的胸口疼,“保护?就是冰着她,让人背后都戳她的脊梁杆子,说她马山要被休弃了!就是让她那么一个面和心软的人呆在吃人的宅子里!就是让她一个人苦苦守着灯一夜夜?就是让她们母女受人欺凌。让卿卿养成早熟的性子!” 孟方手指快戳到云敖鼻尖:“云咸宁,你当初如何答应下我的?如今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对他们保护?” 云敖道:“岳父。你若是我,也未必会做的比我好。” “那你就放了她大归吧。”孟方坐下来,道:“娴姐儿如今花信年华,不值得为了一个不懂得珍惜她的男子守一生。你放她归家,我自会养着她一辈子。也免得叫你那平妻整日别扭,你也不必再‘费心保护’娴姐儿,给她自由,也算你们夫妻情分一场,不辜负当年的海誓山盟。” 云敖毫不意外的道:“岳父,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座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在维护我女儿的幸福!” “娴静虽不与我住在一处,但在济安侯府衣食无忧,生活安逸平和,只需带着卿卿而已,何来不幸福!” “守活寡也是幸福?云咸宁,你那脸皮到底有多厚!” 云敖仍旧笑着,半晌站起身来,道:“岳父大人要清楚,今日你可以肆意谩骂于我,皆因为我敬你是我的岳父。他日你不是我岳父了,可就不能够了。娴静是我的发妻,是我长女的母亲,我们如今生活和谐的很,岳父却逼着我放她大归,莫不是还安了别的心?” 孟方被云敖气的脸色铁青,不等说话,云敖又道: “岳父那么疼卿卿,你有没有想过,若娴静大归,我云家定不会允准她带了孩子离开,卿卿就没有了生母在身旁教导,将来如何说亲!” “你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是你!娴静是我发妻,我不曾休弃,任何人说什么都不作数。我对她感情如一,只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暂且分开,早晚有团聚的一日,留在我身边,她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她是侯夫人,而不是下堂妻,咱们两个,到底是谁为她好?” 云敖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岳父心里打的什么盘算,招赘一事你若做得,我就有法子让孟家产业荡然无存。娴姐儿是我妻一日,除非她死,我绝不会放她大归,来做你招赘用的棋子!” 云敖说罢甩袖子离开。 撩了棉帘子出来,却看到站在廊下,戴着白兔毛暖帽,脸颊粉扑扑的女儿。那双与他相似的眼中,盈满了水雾,小嘴倔强的抿着。不肯落泪。 “卿卿……” 孟方也走了出来,见云想容还在,下人却躲到了院门前,想来方才他们一番对话都被云想容听的清楚,未免大怒: “你们都做什么吃的!姑娘就这么大冷天里冻着,你们不管!” 云敖的长随康学文为难的上前来:“侯爷,是六小姐她吩咐下人们都退开。” 云敖仍旧看着云想容,一抬手阻止了康学文的话。 云想容则是眨了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给云敖和孟方行了礼:“外公。父亲,卿卿告退。”随即带着柳月和英姿离开了。 云敖转身,给孟方行礼。语气又恢复了温和:“岳父大人,小婿还要去探望岳母,就不多留了。” 孟方也是一派温和,拍了拍云敖的肩膀:“去吧,待会儿前厅摆宴。全家人一同吃顿饭。” “是,小婿先行告退。”云敖挂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带着常随离开了。 孟方则是看着清冷的院子半晌,才回到屋里无力的坐下,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闭上眼。 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柳月进了垂花门,缓缓往上房方向走去。紧抿着嘴唇。脸色极难看。 她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孟方疼爱女儿或许不假。但是显然他打定了主意,要让女儿大归,然后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为她安排招婿。那么对女儿的疼爱,就变成了利用。 云敖或许也对妻子有感情。可他只想着自己的功名利禄,还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在他眼里,妻子只是个喜欢的玩意。用旧了不扔,留在柜子里放着就是对她的好,却不当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两个男人,都是为了自己。一个为了产业有所继承。一个为了名声好听——毕竟,发妻下堂而去,会对云敖造成不小的影响,朝堂中议论纷纷,难免毁他清名。 可是,他们哪里有人为娘亲想过? 娘亲不是工具,不是玩偶,是活生生的人啊! 一个逼着娘亲下堂。一个又不放手。这是不给娘亲留活路…… 云想容的双手开始发麻,嘴角也有些麻了。她熟悉这种感觉。她先天不足,有心疾,这么久以来一直小心保护,情绪也未曾大起大落,没有发作过。如今却是发作了。 云想容在旁边一处小花园中的暖阁,找了个铺着厚实棉垫的圈椅坐下。暖阁没有烧火,屋里冷得很。她垂眸疲惫的吩咐:“柳月留下陪我,英姿,使轻功去上院,悄悄地找大夫给我拿治心悸的药来,最好有药丸。千万不要让我母亲他们知道了。” 英姿和柳月这才发现云想容脸色不对,嘴唇也有些青紫。柳月吓得快要哭了,英姿连忙应是,飘身飞掠出了暖阁。 “卿卿,你没事吧?”柳月不敢乱动,只把云想容的鞋袜脱了,把她冰凉的双脚塞进自己衣服里,让她踩着自己的肚子取暖。 云想容摇头,闭着眼平静心情。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听到的对话,不去想母亲的艰难。 不怕,她不怕。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父亲和外公都不能全心依靠,但还可以利用。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对她好,对娘亲好的。即便那些人不曾有真心疼惜和完全付出,至少还可以有共同利益。 她只要动脑筋,找到那个共同的利益就是了。 云想容这样想着,果然觉得心头那种紧张压迫之感散去了不少。 暖阁的格扇咣当一声被推开,随即桃红色的影子转瞬就站在了跟前,英姿气喘吁吁的拿了个小瓷瓶,“小姐,你快吃了这个,这个是保心丹,我从大夫那里要来的。” 云想容倒了一颗药丸含在舌下,一股苦涩冰凉的味道从口中蔓延开来。英姿也拉着她的手为她按摩发麻的手指。和柳月一同仔细的看观察她的脸色。 过了片刻,云想容就觉得好多了。但出了一身的冷汗,湿透了里衣。力气也像被掏空了似的。 云想容站起身,活动双手,道:“今日的事,包括在我外公那里听到的话,都不准透露给我母亲一个字。” “是。”英姿和柳月一同应是。 英姿担忧的道:“你这样也不行啊,才几岁,就有这么个毛病。赶明儿跟我一起练早功吧。” “也好。”云想容也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今生怎么也要锻炼出个好身体,否则哪里还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那个药的事情,大夫不会说出去吧?” “应该不会。大夫瞧着我眼生,我就说我是外院的下人,有老人犯了心悸的毛病,奉了姑爷的吩咐来取药。” “你还真会变法儿。就不怕大夫去问起来?” “怕什么,才来的那位姑爷位高权重的,大夫敢去问?”英姿抱着肩膀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云想容和柳月都噗嗤笑了起来,慢慢回了原本安排她与孟氏住的厢房,将身上汗湿的里衣都换了,姚妈妈就到了门前笑道:“云姑娘,永昌侯来了,正在前厅说话,姑奶奶让您快过去呢。” 云想容系带子的手停了一下:“知道了。”又问:“都有谁在?” “有两位姑奶奶,东府的太夫人和两位夫人……”姚妈妈如数家珍。 云想容打断了她的话:“我外公、姨爹和喻掌柜呢?” 姚妈妈一愣,“都在,姑娘快些去吧。”说着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抿了唇。父亲应该已经才想到外公有招婿的心,那他是否知道喻博经就是外公心中的不二人选呢? ☆、第四十五章 挑拨 云想容整理完毕,心思沉重的离开厢房,并未先去前厅,而是带着英姿和柳月,悄悄地到了内室去看了曹氏。 曹氏躺在床上,眯着眼望着帐子上的百子千孙绣样,神色萎靡倦怠,目光迷离。她身旁只有姚妈妈,正坐在床边的交杌上做针线。地当中烧着炭盆,屋里空气闷热混浊,混杂着浓重的苦药味,让人窒息。 云想容心里难受,半晌才轻唤了声:“外婆。” 曹氏回过神,看到屏风旁边的云想容,笑了一下。 姚妈妈将膝上的针线簸箕挪开,圆滚滚的身子好容易才站起来,笑着道:“云姑娘来啦,用过早饭了不曾?” “用过了。”云想容笑着摘下兔毛帽子,到拔步床前跪坐在如意垛上:“外婆,我又掉了一颗牙。”指着自己的豁牙子,用嘴巴喘气还漏风。 曹氏笑了起来。因病而蜡黄枯瘦的脸上倦意难掩,“好孩子,快去玩去吧,别在外婆这里过了病气。” “不怕的,外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您只管养好身子,不要担忧。” 曹氏笑着颔首,摸了摸云想容的头,特意撩起她的刘海看了看她的额头,见没有任何痕迹,这才放下心。 “你爹爹也来了,你也该去见见,你母亲和你姨妈都在外头呢。” 云想容笑着点头:“卿卿这就去,外婆好生将养着,我待会再来看您。” “好孩子,去吧。” 曹氏目送云想容起身端正的给她行礼,然后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眼泪再一次盈满了眼眶。 “淑娟,我当真是悔啊。”曹氏闭着眼,眼泪滑入枕面。哽咽道:“听孙妈妈说了那事,我当真悔不当初,怎么就心软答应了娴姐儿的请求。她年轻不经事,我难道也不经事吗?放任他嫁给了云咸宁,怎知道,她那般温婉贤淑的人,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是云咸宁逼的啊!” “太夫人,切不可再落泪了。”姚妈妈劝说着,自己却掉了眼泪:“您好歹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姑奶奶走到今日这一步,退是退不回去了,怎么也要想开些。您保重自己。只有好了起来,才能帮着姑奶奶想法子不是?” 曹氏哽咽着将脸别到内侧,“只恨咱们人微言轻,动不得永昌侯分毫,否则我定大嘴巴抽他!糟蹋我的女儿天仙似的玉人儿。跟了他那种白眼狼。”沉默了片刻,又道:“好在卿卿性子不像她的爹……唯独那双眼睛与云咸宁像极了,我却讨厌不起来。” “太夫人说的哪里话,云姑娘身上流的可是姑奶奶的血,自然就有您与太爷的血脉啊,您没见她。从未见过您,却与您极亲热。” “那倒是。”曹氏擦了眼泪,随即正色道:“你让抱琴去前头打探着。等完事了回来回我。” “哎,太夫人何苦如此,大夫让您多休息,切勿劳心劳神的,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还是省些事罢!” “娴丫头如此柔弱,我哪里放得下心。快叫抱琴去吧。” 姚妈妈无奈的叹息,颔首应是,出去吩咐大丫鬟抱琴下去了。 云想容这厢已经到了前厅,站在了云敖与孟氏的身边。 大厅里孟方端坐在首位,与他并坐的是位年近七旬身材干瘦驼背的老人,他长了一张与孟方相似的方脸,坐着圈椅尚且要双手交叠的拄着红木的手杖,白胡子倔强的撅着,不消说,云想容就知道他就是东府的大太爷孟浩。他身旁那富态的老太太,便是大太夫人叶氏。 这两人云想容都不喜欢,因为他们目光时而望着云敖,都有些谄媚巴结之意。 更合论他们的儿子,东府大老爷孟元祥和夫人曲氏,以及大少爷孟旰和大少奶奶顾氏,都与大老太爷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表情。 倒是二老爷孟元智和李氏表情亲切柔和的多。云想容自来知道母亲与李氏这个堂嫂亲近,如今见了孟元智一家,觉得他们是东府的异类,就对他们一家印象好些。 “二姑爷朝政繁忙,难得归家来一趟,老夫特地吩咐人预备了酒宴,还望二姑爷赏脸。” “大伯父多礼了。”云敖笑着道:“岳母大人还在病中,也不便太过铺张,想众位也都没有心情欢乐,不如等御医给岳母诊治过后,病情缓和了,咱们再庆祝不迟。” 云敖自来知道孟家东西两府暗地里的斗争,大太爷手中把握着孟家生意股份的一成还不知餍足,看着二太爷膝下无子,一直在谋划算计。 云敖不喜岳父,可也不会让外人得逞。 一番话连削带打,说的大太爷无话应对,若再强请,反倒显得他不在意曹氏的病情,就接着云敖给的台阶下来,转而到:“还请了御医?”回头笑望着孟方:“想来弟妹也应该无碍了。” 孟方微笑颔首。 孟玉静心情复杂的看了看妹妹。只见孟氏面若桃花,似春风拂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刚叹息一声,手就被夫婿楚寻关切的拍了拍。 孟玉静心里熨帖,可仍旧愁眉不展。家族的事她抛不开手,看云敖如此作为,分明是做样子来的,哪里有妹妹那样傻的人,人家给个好脸就一根筋的欢喜起来?若是她,她可不会依云咸宁。 云想容就站在孟玉静的对面,所以将她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到今早为止,她还存着对外公的亲近之心,如今也因为个人立场不同而减少了一些。满屋子的人,各怀鬼胎,仿佛都要化作虎狼猛兽扑上来。 如果不小心些,娘亲不知不觉就会被吞食入腹,被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她该怎么办? “……想必云姑娘也特别精通了?‘ 云想容正愣神,身字被英姿卿卿的一推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说话的大夫人曲氏。 什么精通?云想容根本就没听她在说什么。 柳月凑在她耳边道:“她说听说济安侯夫人饱读诗书,尤其爱好写字,想必你也精通。” 明知道父亲与老夫人不和,且娘亲还住在婆婆家,与夫君分局两府,她还故意当众揭短,什么意思! “大堂舅母说笑了,学无止境,更合论写字一门学问,就连诚悬生匡大儒都不敢说自己精通,我才多大?可不敢造次。” “哎呦,哪里的话。”曲氏笑着道:“谁不知道云姑娘小小年纪就写了一手好字?二叔父可是整日都在夸你呢。要说咱们孟家,字写的最好的就是喻掌柜了。云姑娘往后住着,可多与他学习学习。” 听闻儿媳这样说,大太夫人也道:“是啊,博经的字没几个人及得过。”看着孟氏:“我还记得娴姐儿小时候整日与博经在一处练字呢,娴姐儿也写了手好字。” 云想容咬着下唇,这对婆媳不安好心,在父亲面前屡次提起喻博经,话里有话! 孟氏却无所查,道:“大伯母过奖了,我不过没做睁眼瞎罢了。倒是卿卿的字,是由匡大儒的门生蒋先生亲传的。老侯爷生辰当日,卿卿还写了副百寿屏风……”提起女儿,孟氏就骄傲,话难免多了起来。 云想容扶额。 娘亲是真不做他想,所以并未察觉东府那些人的敌意。但是他们分明是要暗示云敖什么! 孟氏这样一夸赞,大太夫人和曲氏就都煽风点火的让喻博经进来,与云想容一同写字来比较比较。 孟氏这时才觉得事情不太对,无措的看着云敖。 云想容心下无奈,面上冷淡,当即端出傲慢的架子来:“堂舅母说笑了,卿卿虽年幼,到底也是侯府小姐,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与个下人比写字,况且那位喻掌柜还是外男。且做事也忙,孟家虽为主子,断不好将人摆布随叫随到,连与小女娃比写字这种事情也说出口。他胜了,胜之不武,他败了,堂舅母可还要不要他在孟家留下去?堂舅母若喜欢,自己与他比去,我可不写。”说着生气的一瘪嘴,把头转开,明摆着她不是好相与的。 曲氏被云想容一番大道理说的再不好多言,尴尬的脸色通红。 沉默良久的孟方深深看了外孙女一眼,道:“待会儿就摆宴了,写字就改日吧。” 孟氏松了口气。眼角余光望着云敖,希望他并未察觉异状才好。 眼瞧着到了吃饭的时间,下人来请众位主子移驾去侧厅。云想容原本落在后头,云敖却故意慢了一步,主动拉她的小手。 云想容因想着今早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心中气着,冷着脸抽回了手自行走在前头。 云敖被女儿拒绝了,半晌都没回过神,女儿越是如此与他较劲,他就越觉得她可爱有趣,大步上前将云想容抱了起来,让他坐着自己的臂弯。 “呀,爹爹!” 云想容突然被抱起来,吓得一缩脖子,急忙搂住他脖颈。 众人都回过头来,却看到孟氏一脸幸福的跟在抱着孩子的夫婿身旁。 孟方气的冷下脸。 云想容则有一些恍惚,她曾经,看着爹爹抱着云明珠笑的那样开怀,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接近讨好他,可他总不为所动。小时候,爹不抱她,不管她,长大后,也就再不作妄想了。 如今,她却坐在父亲的臂弯上,看的比平日都要高,都要远。 云想容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那般,脸色也忧郁起来。 ☆、第四十六章 请求 第四十六章 抱琴这厢回了曹氏屋里,在床前垂首禀道: “……喻掌柜才同二太爷进屋,就叫二姑爷请出去了。说是家宴不见外客,一点脸面都没给留……东府大夫人还要将云姑娘一军,偏要云姑娘写字与喻掌柜比拼,被云姑娘几句话噎回去,奴婢都想不到云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聪明伶俐。这会子众位主子一道偏厅用饭去了,说是待会儿要请御医来给您诊治。” 曹氏摆摆手。 抱琴行礼退去了。 姚妈妈最是了解曹氏的性子,待到抱琴出去,就到床边轻手轻脚的为她掖了掖被子,“夫人且放宽心,二姑爷位高权重,就那个性子,到未必真的是对喻掌柜有什么偏见。” “不,云咸宁的脑子可不白给,他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孟家与喻家的交情,打从博经爷爷那一辈起,连同他父亲,三代人都是咱们孟家的大掌柜,他更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与我自己养的差不多少。云咸宁恐怕已经察觉了。”曹氏摇着头,“都是东府那些人!” “太夫人?” “他们故意在云咸宁面前提起博经,就是要让云咸宁注意到这个人!”曹氏冷笑:“为了争家产,他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东府大太爷生了两个男丁,男丁又生了男孙,子孙兴旺,偏生只能占有孟家一成的股份,哪里会甘心? 姚妈妈变了颜色:“难道东府的人发现了二太爷有招婿的心思?” “那也未必。他们只是防范罢了。即便没有这回事,能给咱们添乱他们也舒坦。” 曹氏掩口咳嗽了几声,心里仿佛更堵了,“你去请二太爷回来,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让他快着些。” “我知道了,这就去。”姚妈妈扶着曹氏躺好:“您先小憩片刻。我去去就来。” “嗯。” 曹氏疲惫的闭上眼。养精蓄锐。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孟方回了内室。方轻脚步走到床畔的交杌坐下。 曹氏像是听到了孟方的声音,缓缓张开眼:“回来了?” “嗯,你可好些了?” “老样子,老爷,妾身怕是不中用了。”曹氏虚弱的笑着,撑着双臂要坐起身。 孟方忙扶着她,体贴的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迎枕。 “你不要胡思乱想,大夫说了,你素日只不过肝肾阴虚。这一次是偶染风寒,吃几贴药将养些日子自然好了,你呀。平日就是忧心太重,惦记了玉姐又惦记娴姐儿,你只顾着照看好自己,看身子还不好?” “老爷说的轻巧,我只养了这两个丫头如何能丢下手不管。玉姐儿还好。大姑爷对她全心全意,她虽身子弱了些,可也不遭罪。我只疼惜娴姐儿。”曹氏的语气中就带了一些埋怨:“娴姐儿自小就那个脾气,外强中干的性子,就算心里再怕再苦也要装出强悍的样子来。当初你说不认她,就算是气话。她也会记着,哎,七年不回来。她也是跟咱们要了口志气。” 提起此事孟方就更加生气:“跟咱们要什么志气。做爹妈哪里有不疼儿女的。说她还不是为她好?” “正事。妾身知道老爷疼惜娴姐儿。所以妾身今日是有一事相求。”曹氏的眼中含了水雾:“老爷,妾身服侍了您这么些年,也没为您诞下个男丁,妾身有愧于心,原本是不好与您开口的……” “碧霞。你我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孟方起身坐到床畔。握住了曹氏的手:“你有什么就与我说,我尽力去为你周全。你就放宽了心养身子,还要多陪着我蹬腾几年才行啊。” 曹氏抿着唇笑,虽年华老去,容色也被病痛折磨的不再,可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仍旧叫孟方回想起她年轻时的模样。 孟方禁不住抬起手来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 曹氏叹道:“沅汀,我知你心中的苦闷。爹将偌大的产业传给了你,你身为孟家唯一的嫡子,必须要将孟家发扬光大。我也知道,若是东府的那些人心术正些,不是那样鼠目寸光,你也不会这样独霸着产业不放手,你是怕孟家交给他们从此败落,对不住爹的嘱托,并非全因为大哥是庶子。” 孟方动容的颔首,“你最懂我。” “博经那孩子我也喜欢的紧。你想招他入赘,将来与娴姐儿的孩子还姓孟,生意上有他的指点教导,孟家也不会败落。可娴姐儿那孩子倔强的很,她未必肯听从。” “不听?我就是绑也要将她绑回来!” 曹氏听的着急,又咳嗽了起来,孟方忙轻拍着她的背,拿了参汤来给她润嗓子。 曹氏许久才顺过气,道:“妾身就是想求老爷,不要逼娴姐儿。我养的闺女,我了解,她认死扣,若是逼急了,我怕她做出傻事来。退一步想,不能招婿,还可以将产业传给咱们外孙啊!”曹氏拉着孟方的手,又道:“爹将孟家交给你,是不想让你毁了祖辈的努力成果,可不是要你守着死理逼死孩子啊。” 孟方满心的不赞同,却不好让病中的曹氏在多操心,只道:“你说的我都了解了。你身子不好,就快歇着,不要在多想了。” 他这般那话支吾,曹氏就知道他不赞同,她越发担心起孟氏来。 “娴姐儿不容易妥协的,老爷,您……” “此事我心里有数,会办妥当的。你快歇着吧。” 曹氏无奈的闭上眼,急的又是咳嗽。 孟方见她脸色也变了,忙吩咐屋外的抱琴:“快去请御医来。” %%%% 云想容这会子正在厢房里练字。许多难题一时半刻解不开,她也不愿自己去钻牛角尖儿,况且字一日不练就会退步,她不愿荒废,自己写字的同时,又教柳月和英姿也认几个字。 屋里安静的很,所以外头的嘈杂声就显得极为动人心。 云想容道:“柳月去看看怎么了。” 柳月应声去了,不多时回来道:“才刚二太爷叫人去请了御医来给二太夫人瞧病。” “是吗,那我们去看看。”云想容草草收了笔,披了件袄子出门去。 才到庑廊下,还未等下台阶,就见外头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进了上院,见姚妈妈正在院子当中。连忙道:“姚妈妈,二姑奶奶呢!” “什么事儿?火燎腚了似的。” “京都永昌侯府的邱夫人派了人来,要求见二姑奶奶。” “那不是?!”姚妈妈脸色变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穿金戴银的媳妇子,还领着一些个人,赶着车。” “先请到前厅,我这就去告诉二姑奶奶,快去吧!” “哎!”小丫头领命下去了。 云想容见姚妈妈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球一个样就要飞快的赶到里头去,忙拦了下来。 “姚妈妈。” “云姑娘?”姚妈妈笑着道:“老奴这会子正有事呢,姑娘有何吩咐?”语气有些焦急。 “外婆瞧病,我娘亲和爹爹都必然要守在一旁,京都来的人我去见就是了。” 见姚妈妈还有些犹豫,笑道:“我与那边的人也熟悉,你且先别打扰了我娘和外婆,让她安心瞧病,几个下人而已,我去就是。” 姚妈妈有些犹豫。可即便是六岁,云想容也是主子。且她说的不无道理。曹氏的心病都在孟氏身上,若是听说那位平妻派人来找二姑奶奶,定要悬心的,还如何治病? “那……” “姚妈妈若不放心,可随我去。若外公他们问起来,你大可如实作答,就说是我要为长辈们分忧自行要去,你也没辙。” “哎,那老奴随姑娘走一趟。”姚妈妈颔首,就跟着云想容往前厅去。 前厅中,康孙氏正坐在侧坐上,随意的瞧着屋里头的摆设装潢,心里暗暗咂舌孟家的财力。瞧瞧那红宝石的发财树,还有博古架上擦拭铮亮的古董,竟不与侯府相差多少。 不过再有钱,也是商贾。 康孙氏的腰杆挺的更直。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当家的定然是跟着侯爷来了,说不定待会儿能见到…… “云姑娘。” 格扇外传来丫鬟的问候声,随即蓝色的夹板棉帘撩起,云想容在前,一个胖胖的婆子在后,后头还跟着两个眼生的丫头,四个人一同走了进来。 康孙氏看到云想容,就禁不住怒火中烧。 “原来是康妈妈。”云想容笑着与她擦肩而过,在首位坐定:“几日不见,康妈妈身上的烫伤可大好了?” 康孙氏嘴角抽了抽:“托六小姐的福,都大好了。孟夫人……” “外祖母正在病中,我娘亲和爹爹都在床前侍疾,不便前来。康妈妈有什么事情与我说就是。” 康孙氏傻眼。她预备好的一应说辞都是给孟氏的,孟氏又不出来,算是怎么回事?!回头邱夫人怪罪起来当如何是好! 她沉默不语的功夫,丫鬟上了茶。 看到丫鬟端着茶盘,康孙氏下意识往后退。 云想容瞧得禁不住笑,颇有大将风度的道:“康妈妈特地前来,可是有事?” 康孙氏无法,又不能强迫叫侯爷和孟氏出来,只能道:“是这样的,邱夫人听闻孟家老夫人病了,特地吩咐奴婢带了上好的药材来,还有,八少爷出了痘,邱夫人请侯爷速速回去。” ☆、第四十七章 用计 云想容冷笑。 她分明记得云博宜前世是六岁出的水痘,还在脸上留了些小坑洼,怎么今生这样的巧,父亲前脚来探望岳母,没过两个时辰邱翦苓的人就到了。 云敖出门喜欢骑马,所以他们一路赶来速度要快些。康孙氏一行是赶车来,自来就慢一些,加上她对邱翦苓的了解,他们若不是前后脚出的门,她将头摘了给那毒妇当球踢! 云想容关切的问:“八弟弟不打紧吧?是几时的事?” 康孙氏并不认为云想容一个孩子懂得什么是出痘,有些不耐烦的道:“此事还需得与侯爷商议。六小姐还是速速请侯爷出来吧。” “我从不知,永昌侯府里的规矩是教下人违抗主命,且对主子不敬的。”云想容小手摩挲着白瓷青花鲤鱼戏莲的盖碗。 如此一说,明摆着在质疑邱翦苓掌管内宅的能力。 康孙氏低头腹诽云想容是妖精,口中不耐烦的回道:“今儿一早就发作了,邱夫人焦急的很,特派了老奴来。” 云想容眯起明亮的桃花眼,缓缓端了茶。 姚妈妈见云想容端茶送客,心里暗爽,向前去送,讽道:“这位妈妈莫不是学过仙法,今儿一早发病,您晌午刚过就到了。改日也教教我。” 康孙氏先前还没反应过来,听了姚妈妈的话,当真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怎么这样简单的事情,她倒算不清楚了呢! “六小姐!”康孙氏紧张起来,态度也恭敬了不少,弓着身子道:“六小姐,奴婢是口误,八少爷昨儿早上发的病,邱夫人急的呦!奴婢也是焦急。脑子不清楚分不清昨天今天的,还望六小姐原谅。” 云想容心念百转。 且不论云博宜出痘的消息是真是假,就说康孙氏已经禀告过她,她若强行将人撵走,只会令人说嘴,还会说娘亲教导无方,或直接说娘亲有失妇德。 这样的傻事她不能做。 云想容放下盖碗。 “原来是这样。我想康妈妈是跟着邱夫人身边的老人儿了,也不会扯这种无聊的谎话,出痘可不是小事,若是我父亲急忙赶回去。八弟弟没有病固然是好事,只是苦了扯谎的人。” 难为康孙氏对邱翦苓如此忠心耿耿,竟不惜说谎诓骗云敖。只为了为主子争宠!云想容倒是开始有些同情康孙氏了。 康孙氏闻言,脸色果然略微变了变,随后笑道:“六小姐说笑了,奴婢哪里敢在这样事上扯谎。”心里却已经忐忑不安起来。只希望夫人会看着她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庇护他。 “既然如此,就请康妈妈先去休息片刻吧。” “六小姐。侯爷……” “姚妈妈,劳烦先带康妈妈下去休息,至于我父亲那里,我自然会找机会与他说去。”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康孙氏是极信不过云想容的。可现在正经主子都不在,只有这么个丫头片子在。她又不能不听从她的,只好跟着姚妈妈下去了。 云想容阴沉着脸,端起盖碗来喝了一口茶。缺了两个门牙。喝茶的味道好像都不太一样。她下意识的舔了舔缺了牙的牙床。 “卿卿,我不信那位康妈妈的话,她分明是在说谎。”柳月义愤填膺,小脸通红。 英姿也道:“你们家里怎么这么乱,我先前就觉得我家够乱了。我舅母虽然苛待我,但好歹没这么吓人。”英姿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半晌方道:“你们这里的人,都像会吃人似的。” “这才哪到哪。”云想容苦笑了一下,道:“你住的久了就会了解了。” 康孙氏明摆着扯谎不假,且不论她将父亲诓骗回去要不要受罚,只单说眼下,她明知道这是邱翦苓争宠的小伎俩,还不得不将实情回了父亲。从中间瞒下,不但转瞬就会被戳穿,更会让娘亲受了带累。 她虽然不喜欢父亲,可是娘喜欢!从父亲来,娘亲脸上就总挂着笑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当真比她重生起到如今加起来都多。 云想容无奈的叹了一声。 就算不为了娘亲,她也不想让邱翦苓如愿。 那毒妇,未免将手伸的太远了!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邱翦苓得逞! 云想容站起身,缓缓走到了院中,负手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 英姿和柳月知道她是在想对策,就静静的站在台阶上陪着。 正当云想容绞尽脑汁也不得其法时,眼角余光看到月亮门那方有个人影快速穿过,往前头的偏院去了。 云想容好奇的走了过去,正瞧见楚晏穿了墨蓝色对襟长袄子的背影。 “晏表哥。”云想容笑着打招呼。 楚晏的脚步停下,迟疑了半晌才犹犹豫豫的侧转过身,道了声:“云表妹。”随即就要离开。 只这一下,云想容就发现他脸上的淤青了。 “晏表哥,你怎么了?” 云想容快步拦在楚晏身前,见他嘴角和眼眶上都有淤青,愕然道:“晏表哥,你同人打架了?” 楚晏不耐烦,粗鲁的将她扒拉到一边:“小丫头,休管大人的事!” 云想容越发惊愕:“你自己不就是个孩子。还说我。” 他不是个温文尔雅的美少年吗,怎么这会子变的如此无礼粗鲁,还与人打架! 楚晏脚步停顿,回头气冲冲的道:“我打不打架,与你有什么相干!多管闲事!” 云想容挑眉,抱着肩膀,直到他走出三四步了才道:“好吧,既然表哥不说,我去问姨妈就是了。”故作叹息的转回身。 果真没有等她走近月亮门,楚晏就追了过来。 “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讨人喜欢!” “所以不讨喜的我不想烦劳你开口了,我去问姨妈。”云想容歪着头说的很无辜,随后又激他:“看你的样子就是被人打的很惨,不愿说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笑话!平日里都是我楚晏打人,哪里有人打我的!”楚晏仰着脖子,很是不服气,哪里还有一点温文尔雅的模样? “也不怕告诉你,今日你表哥我是去行侠仗义了!” “行侠仗义?” “对!张志平将城东买豆腐的王老汉家的女儿祸害了,我看不惯,就与几个兄弟商议着去找他讨回公道!话不投机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是单方面挨揍吧。 敢打兴易县首富的外孙,永昌侯的外甥,那个张志平不是忒胆大就是忒没脑。 云想容套他的话:“那个姓张的既然如此猖狂,你们为何不报官,为何自个儿出头去?” “报官?他爹是兴易知县!张志平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爹几时管过他?”楚晏哼了一声:“改日我定要将这个场子找回来!” 云想容眼前却是一亮。 邱翦苓不是想尽办法要让父亲回去吗?她偏要他留下! “找场子,我瞧未必。”云想容摇摇头,就要回前厅去部署下一步的计划。 楚晏却不依了,追上来道:“你这丫头好没意思,轻贱自家表哥,你有什么好果子吃!我找不回场子,这兴易县还有谁找得回!” 云想容送他一个白眼:“你们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那张志平既然能横行乡里,手下必然有不少的人,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也都是富家子弟吧?不过是你们的小厮护院与人家张志平的手下打群架罢了,要我说,张志平还是顾着你的身份手下留情了呢,要不然你能只伤到面皮?” “你!你!”楚晏气的满脸涨红:“我找不回,难道你能!” 云想容停下脚步,仰头似笑非笑的看他:“我若能替你找得回这个场子,你当如何谢我?” “丫头片子,大言不惭!”楚晏怒道:“你要是找得回场子,你是我大姐!”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到时候别耍赖。” “哼!”楚晏再留下去,怕自己要揍这烦人的小丫头,转身就跑了。 云想容想到了留下云敖的办法,这会子又逗了楚晏一番,心情大好,面上笑容越发扩大了。 到了廊下,问柳月:“才刚来人说,兴易知县张大人正要求见我父亲?” 柳月道:“很早的事了,估计这会子人还在前头花厅用茶呢。” 云想容笑道,“我第一次觉得我父亲身居高位是件好事。” 见云想容笑,柳月心情也好了,笑着问:“为何这样说?” “若非身居高位,堂堂知县大人哪里会特地来求见巴结?” 云想容摸着下巴踱了几步,招手示意英姿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英姿讶然:“这样好吗?” “你照着我吩咐去做就是。能办好吗?” 英姿深深记得跟在云想容身边要做的那两件事,“忠诚”和“服从”,别说这件事情轻而易举,就是赴汤蹈火她也去得! “能,你放心,我这就去。”英姿快步出了门。 云想容就拉着柳月的手:“走,咱们这就去内院,去见我父亲去。” %% 上房旁的耳房,云敖正在吃茶,其实说是给二太夫人侍疾,却用不上他一个女婿做什么。 他面沉似水,心里还在盘算,为何侯府的人还没来找他。 ☆、第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云敖却是知道幼子会“出痘”的。他来兴易县,一则是走个过场,让人不要说他这个做女婿的果真冷心冷血,连岳母病重都不管不顾。二则也是为了宣告于众人,孟氏是他的妻子,任何人休得动一星半点的心思! 但是,岳丈对他不喜,他也瞧不上孟家的这些人,呆在这里就等于让自己受罪。他是不打算多留的。只是,这个不愿多留的理由却是不能与外人道,所以出门时,他暗地里吩咐了邱翦苓,让她算计着时间,叫人来请他回去。而“出痘”是他们约好的说辞——如果不是孩子出痘的这种大事,他离开病重的岳母到底还是不妥。 那起子狗奴才,是怎么办事的!如何还不来?! 云敖吃茶吃的也烦躁,长眉紧锁,桃花眼中盛满寒光,仿佛屋外枝头白雪映着日光反射的星芒都注入他眼中。 孟氏在一旁安静的端坐,面色不动,也不正眼去看云敖,心思却是全在云敖身上的,毕竟曾经朝夕相处过,知道云敖的性子,见他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了。 孟氏心里有难过,但也有感激。不论他从前对她如何,至少今次他为她做足了面子,没有叫她在亲族面前没脸——原本她还在犯愁如何与家里人解释母亲生病云咸宁为何不来呢。 云敖这厢呆着着实无聊。想起从今日一早就来求见他,却被他冷在外头的兴易县知县。 左右闲着无聊,不如见见?只是若去见这人,怕东府那些人又要说他只顾着仕途不管岳母的死活。云敖的心情更差了。 外头廊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小丫头撩起了夹板蓝布棉帘,云想容带着柳月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云想容摇了摇孟氏的手以示安抚。给云敖行礼,道:“爹爹,才刚你府上来了位妈妈,说八弟弟出痘了,邱夫人急的直哭,这会子正催您快些会去呢。” 云敖心情大好,只有云想容说的那句“你府上”让他略微不舒服。皱着眉道:“孩子出痘找御医就是了,我又不是大夫,找我做什么。这邱氏当真小家子气。” 说话的功夫,里屋的孟方、孟玉静和楚寻都到了这里。 听说是邱翦苓的人来通知八少爷出痘了。让云敖速速回去,孟玉静第一反应就是邱翦苓在争宠。她未免怒火中烧。 自己的妹妹一年半载见不到云敖一面,这回也是因着家里头出了这样大的事他才来了。早起进了家门。才刚吃过一顿午饭,那边就急着往回催,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 孟玉静忍不住冷下脸来:“这痘出的,真是巧啊。不过百善孝为先,孩子可以再生。娘却只有一个……” 孟方白了长女一眼,他倒是不觉得邱氏会用这么大的事来说谎,再说云敖在此处,也不方便安排娴姐儿与博经见面,就温和的道:“咸宁,孩子有事就快些家去吧。你岳母这里有御医照料,应当无大碍。” 孟氏与孟方想法相同,确认云博宜定真的病了。就蹙着眉为云敖拿了大氅来,伺候他披上,娇柔的声音低声劝说:“快去看看吧,博哥儿这么小,正需要你这个父亲留在身旁。母亲这里有什么情况,我会叫人去回你的。只是。你路上要小心。” 云敖目光微动,动容的握了握孟氏为他系好大氅的柔荑。 孟氏极为意外,直到云敖离开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低下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 云想容将一切看在眼中,很想问问孟氏:我自幼体弱,这次重活前也是到拢月庵去养病的,能叫她这个轮回的灵魂住进身体,可见当时她病的不轻。父亲不愿意回济安侯府看她,可赵姨奶奶那里他也不去吗?她怎么没见他去看她?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何时在幼女生病时留在身边过?你做母亲的,只想着别人家的孩子身边需要有父亲,不想着自己的孩子吗? 云想容怒其不争,却无法真的生母亲的气。只觉得颇为无奈,此间又有要紧的事情做,就跟在云敖的身后出了门,快步追了上去。 “爹爹,爹爹!” 云敖停下脚步转回身。 檐牙高啄粉墙黑瓦的院落中,白雪皑皑枝头挂冰,云敖身姿挺拔潇洒,月白色的锦袍和黑貂绒大氅随着他转身时划出一道弧线,宛若玉树临风,美的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 云想容追了上去,主动拉着云敖的手:“爹爹,你现在就要回去吗?” 云敖没忘记方才云想容还躲着他,现在竟然主动拉着他的手,他有些惊讶。不过孩子就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且小孩的手柔软细嫩,让他不禁心里柔软,用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 “是啊,你八弟弟病了,爹爹必须回去看他。” 云想容仰着头望着父亲,略有些伤感的道:“爹爹回去是应当的,只是不知这一别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云敖的心似乎被谁揉了一把。眼神温柔下来:“往后爹爹会常去看你,好不好?” 云想容心道她才不稀罕,不过娘亲肯定喜欢。 乖巧的点头:“好,那我送爹爹出去。” 女儿如此亲近自己,云敖又对云想容感兴趣的很,断不会拒绝了她让她伤心,就将她抱了起来:“走吧。” 那边姚妈妈得了消息,早已经将康孙氏带了过来,云敖身边的长随康学文也到外头去备马安排下人们启程了。 康孙氏见自己没等片刻,侯爷就可以启程回去,心里得意的很,云想容再刁钻,到底也是个六岁的奶娃娃,能成的了什么大气候? 一行人将云敖送到了正院,正看到院门前站着一个年近四十,身材发福穿了宝蓝色锦缎大氅的男子带着一群人站在一旁。 见道云敖,那人立即迎上来,卑躬屈膝的行礼道:“下官张旭明,参见侯爷。”直起身子又关切的问:“侯爷急着回去,可是府上有事?”其实方才他已经听康学文说了是八少爷病了。 云敖一早就没有见这位知县大人,他借口这次并非公出,要避嫌不见地方官,可人家如此热情的贴上来,他也不好不理会。便放下了云想容,一面往外走一面与张知县寒暄起来。 云想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直到出了孟府的大门,云敖与张旭的客套告一段落,云想容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云敖蹲下身摸摸云想容的头:“好孩子,先回去吧。” “我要送爹爹出城。”云想容憋着嘴,仿佛云敖若说个不字,她立即会哭出来。 女儿如此依恋着他,让孟氏、孟方以及孟玉静夫妇都很是心酸。这孩子自小就缺少父爱,不论云敖做过什么事,他们父女的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 云敖叹息一声,纵容的抱着云想容坐上马背,随即自己翻身上马,将孩子裹在大氅里。 云想容欢喜的抓着马鞍,她一直想学骑马,但一直没有机会。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她心情越发好了。笑着回头催云敖:“爹爹,快走呀。” 云敖宠溺的笑着,吩咐队伍开拔,一抖缰绳,催着马向前走去。 孟方见状,就急忙吩咐孟府的家丁护院跟随着,又让姚妈妈也跟着去,待会儿好将云想容带回来。 一众家丁出门时,有个小厮模样的青年探头探脑的,趁着孟方不注意,也混进了孟府家丁的队伍中,一路往北边城门走去。 云敖的队伍中大多数都起码,后头只有一辆小马车,上头坐着康孙氏和几个粗使的婆子。 张知县或许早就知道云敖出门不喜乘车,自个儿也是骑马带人跟着。 云敖几次客套的劝他留步。张知县为表现的热情,都拒绝了,质疑要将云敖送出北城门。 云想容这厢则是好奇的打量兴易县城冬日里仍旧繁华的街景。从前她也出门过,只是这种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众人的角度,与平日坐在马车里的角度不相同,心情也就变的不同。 谁知道队伍刚转过一个弯,距离北城门就只剩下一条直路,突然就看到前头聚集了一大群的百姓。男女老幼的都有。 一个穿着补丁衣裳,脸上乌漆墨黑都是灰尘的小姑娘大声吆喝:“是永昌侯来了!” 这一声,让那一群百姓都围了上来,呼啦啦跪倒一地,连连磕头,七嘴八舌的大声道:“青天大老爷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云敖的马险些被那些人惊到。勒着缰绳踱了几步才堪堪稳住马身。 身旁的张知县额头上见了汗,不知所措的看了眼云敖。 云敖则是抬起手来示意众人住口,高声道:“乡亲们,都静一静,静一静!你们有何冤屈,要到衙门去才是,这件事我无法越界处理。” 人群中跪着的小姑娘大喊道:“您是京都来的大官啊!您不管我们,谁还管我们!”回头又煽动道:“我早听说永昌侯侠肝义胆,怎么如今看来却不管百姓了!” 云敖还没等说话,才刚从孟府里一直跟出来的小厮就站到了队伍前面,叉腰骂道:“你们还不闪开,侯爷家的孩子病了,正赶着回去呢!若是耽搁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谁能吃罪的起!” 说罢回头谄媚的对云敖笑。 %% 修修改改几次才定稿,迟到了, 抱歉^_^ ☆、第四十九章 喜欢 云敖心下很是不耐,他虽有永昌侯的爵位在身,可自己不过是正四品佥都御使罢了,再说身在兴易县,他非钦差,哪里好越权管理此处之事。 云敖便挥手,示意后头的随行侍卫开道。 侍卫们,连同方才说话的那小厮就上前去,要将阻拦的百姓都撵开。 那小厮口中还振振有词:“你们都闪开闪开,不是说了侯府少爷病了么!你们且还阻拦,若小少爷真有个什么,你们哪一个担待得起。” 云敖听的皱眉,这人说话怎么不长脑子! 果然,小厮的话引起了人群的不满,方才那脸上脏兮兮的小姑娘大哭了起来,“侯爷只管自家孩子,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一句话说的群情激奋! 老百姓们情绪激动,起身与开路的侍卫推搡起来,七嘴八舌的大声道:“侯爷是青天大老爷,只顾着自家,不顾着百姓,我们的冤怕是没处伸了!乡亲们,我看咱们还是去京都告御状,连同这不管事的侯爷也一道扒拉下来了事!” “对,宁拼个鱼死网破,我们也在不受这个窝囊气了!” 云敖无奈,百姓情绪激动之时,为免发生冲突,他也不好当真让侍卫们动手,只能又勒住缰绳,小心搂着身前的女儿,道:“你们有何冤屈,大可以去衙门申诉,拦着我却是没用的。” “我们要告的就是知县的儿子!他还能为我们伸冤?” “就是,不要哄我们了!” …… 云敖一听,皱紧了眉头,回头看了张知县一眼,眼神冰冷如刀。 大冷的天,张知县早已经满脑门子都是汗,抖着手用袖子擦额头。心下暗道倒霉。 谁知方才那小厮又道:“放肆,你们还敢胡言乱语!胆敢诬陷知县大老爷家的公子!知县老爷可就在我们队伍中呢!” 老百姓都愣了愣,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永昌侯与张知县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起初的议论,没几句就拐到了永昌侯定然与张知县有所勾结! 老百姓就有人开始大哭了起来:“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张志平强占了我家的闺女,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 “张志平还带人砸了我的酒馆!” “知县老爷养出这样鱼肉乡里的儿子来,竟然还有京官包庇!” …… 云敖听的脸色越发难看。他隐约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好像那小厮和老百姓中有人一唱一和的,将事情推动到了这个地步。 是有人要害他! 云敖冷了脸,回头给身后跟着的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使了个眼色,那青年颔首表示了解。 既百姓这样阻拦。云敖还哪里能抛开此间的事情不管?不过这存在着越权的问题,他还要想办法解决掉才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平息了民怨。 云敖就吩咐去兴易县衙门。让百姓们都去衙门有冤伸冤,不要在路上如此纠集不成个体统。 将云想容放下了马背交给姚妈妈,云敖便带着人走了。 只是在放下云想容的一瞬间,他看到女儿的脸上有些藏不住的诡异笑容。 云想容心中早已经暗爽不已。有公事缠身走不开,邱翦苓的小伎俩自然不奏效了。爹爹就算不能留在孟家与娘亲琴瑟和鸣。至少邱翦苓不会如愿。这世间的事,岂能事事都如邱翦苓的意? 云想容跟着姚妈妈,带着柳月以及孟家的下人们回了孟府。 他们才刚回去,事情就已传的沸沸扬扬。 “这么说,二姑爷是不能走的了?”孟方眉头紧锁。 “是, 老百姓们总算逮住了伸冤的机会。自来会抓住。”楚寻松了口气:“好在岳父英明,没有与那张旭明有太多的牵扯。” 孟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张志平作恶多端。早晚会有这样一日,张旭明又一味的只知道包庇孩子,人说这是父爱,我瞧这是陷害。今日东窗事发,张家怕是要完了。” 楚寻颔首。道:“往后也不知谁会出任兴易县的知县。” “是谁都不打紧,咱们孟家奉公守法。不偏不倚,到时看情况行事也就是了。” “是。” 云想容这时候回了上院,去看了曹氏。御医给诊过脉,开了方子,曹氏吃了药就睡了。云想容回了厢房,让柳月出去小心打探一下曹氏的病情。这时候,英姿换好了衣裳从内室出来。 云想容赞赏的道:“英姿今日的事情做得很是出色。” 英姿笑了:“不过是煽动百姓的情绪,再说我去打探了一番,那个张志平的确不是个东西,能借住永昌侯的手将他拿下,也是一桩好事。” 云想容笑着点头,又道:“那个与你一唱一和的小厮是哪里找来的?” “你吩咐我去,我就随便在孟家找了个看起来机灵的,他原本在外院管理马匹的。得了你给的那一两银子,乐的屁颠屁颠的就随我去了,想不到他还真会说。”英姿嘿嘿的笑,不过想起方才云敖难看的脸色,英姿有些担心:“六小姐,你父亲那里会不会查出是咱们?” “他正焦头烂额,没空理咱们。”云想容一身轻松的在临窗暖炕上斜躺着,“我小睡片刻,待会儿你叫我起来练字。” “知道了。”英姿拿了薄被给云想容盖好,看着云想容抱着被子不多时就沉沉睡去,同情的叹了口气。 虽然与云想容相识的时间短,且他们还是主仆关系,可英姿觉得,她的选择没有错,云想容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对她也很好。 云想容睡醒之后,听了柳月的回话。 下人自然不很知道御医们说了什么,她也是孟玉静和孟氏说话时候,不经意的听到了一句“要坐好心理准备。” 云想容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前世外婆是真佑五年四月去的。难道她今生躲不过去吗? 不过在那之前,娘亲是正月里去的。 或许,扭转了娘亲的命运。就可以救外婆活命? 云想容吃了晚饭,呆坐着胡思乱想了片刻,吩咐柳月铺了纸,给她磨墨。又让英姿去问孟氏今晚歇在哪里。 不多时,英姿回来了:“夫人说让你先睡,她今晚在上房歇着。” 云想容心里有数,沉心静气的练起字来。 不多时,却听见外头有请安的声音。窗棂纸上有人影提着灯笼到了格扇外,“六小姐,侯爷来了。” 云想容手上动作停顿。笔尖上的一滴墨低落在纸上,脏污了字迹。 云敖回不去京都,自然要住在孟家。 刚才下人说的是“六小姐。侯爷回来了”,而不是说“姑奶奶,姑爷回来了。” 所以父亲是专程来找她的。 难道父亲这样快就查出是她背后动手脚,来兴师问罪了? 正想着,格扇吱嘎一声推开。有下人为云敖撩起了门帘。 云敖身上换了身湖蓝色的锦缎大氅,缓缓走向云想容,俊朗面庞在烛光下显得柔和不少。 英姿和柳月都有些紧张,给云敖行礼。 “见过侯爷。” “嗯。”云敖应了一声,眼神却在英姿身上转了转。 英姿低着头,紧张的握了拳头。 下一刻。云敖笑着脱了大氅,在云想容身后的圈椅坐下。 云想容的身高,练字时只有站着才正好。 云敖看着女儿的背影。笑着问:“用过晚膳了不曾?” “用过了。”云想容继续写字,慢条斯理的问:“爹爹用过了吗?” “在衙门里吃的。”云敖揉了揉鼻梁,挥挥手打发柳月和英姿都下去了,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父女二人。 云敖的声音,像是上好的古琴。演奏出动人的旋律: “官场中事盘根错节,张旭明有个荒唐的儿子。却能稳坐知县之位多年,上头必然是有人脉的,知县上面有知府,知府或许还与布政使司的人联络。有些时候,事情复杂的几乎是牵一脉而动全身,所以明知生了个斑,却无法将这一块肉都挖去,因为挖肉相比,有个斑的伤害要小得多。” 云想容细细的听着,手上仍旧稳稳地握笔。 云敖仿佛浑不在意,又道:“我是京官,若管了地方上的事,难免会得罪了张知县上头的那一脉人。到时若是被弹劾,动的会是云家一脉。事情越发的复杂了。为今之计,就只能想法子让皇上先发话,允准了我的作为。若皇上赞同,想来旁人也无法说什么。” 云敖笑了一下:“卿卿,为父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云想容的声音软软糯糯,在安静的晚上,跟叫人心软怜惜。 “听见了就好。你聪明伶俐,听见了就不难有明白的一日。” 倾身上前,从后头搂住女儿,大手包住云想容握笔的右手:“来,爹爹教你认几个字。” 说着就运气笔来,笔走龙蛇,写的飞快。 云敖的字大气洒脱,是漂亮的欧体。 可云想容此时却没有心思去欣赏父亲的字写的好坏。 因为云敖在纸上写的是:“下次找麻烦,别找这么大的。” 云想容目瞪口呆。 云敖看女儿那傻乎乎的小样,心里越发的喜欢了,方才他听了齐鹏飞调查的结果,当真忍不住抚掌大笑。 他云敖纵横官场多年,竟然被自己的闺女摆了一道,而且卿卿才刚六岁! 这样才有意思! “乖孩子,该睡了。”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起身吩咐道:“来人,伺候六小姐就寝。”随后披上大氅,笑吟吟的走了。 ☆、第五十章 大姐 云想容看着云敖的背影,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官场中的事她虽能明白,却并不精通,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今次自己可是给他惹了大麻烦。他不恼吗?寻常的父亲在孩子犯了错时会如何? 她自己没有经验。前世父亲就不怎么管她。不过刘清宇她是知道的。珍哥儿犯了错,刘清宇定然会训斥一番,然后罚跪祠堂之类。 父亲对她,为何不罚? 他若是罚她,她心里会高兴一些。现在这样算什么? 这么多年不理会她,对她和娘亲不管不顾,如今却莫名其妙的来示好,她为何要原谅他?难道他不付出一点父爱,没付出一点精力,现在就要白捡个孝顺女儿? 云想容冷笑着放下笔,将云敖写的那页纸拿起来,端详了半晌,随后一点一点的,将它撕碎。 英姿和柳月恰好掀门帘进屋,冷风吹了进来,那些碎片如雪一样散落了满桌满地,就好像云想容心里对父亲那份无法拼贴完整的感情。 父爱,她前世期盼。可到如今这个份上,在父亲可以理直气壮的伤害母亲的时候,她已经不稀罕了!她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宠物。她是人!她也有尊严!娘亲可以为了爱情不顾尊严,她却不可能不顾。到什么时候,她都不会低头! “六小姐……”英姿担忧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的脸色很难看,这样怨恨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六岁的女孩身上,让人觉得恐怖,更多的却是心疼。 “卿卿,你没事吧?侯爷是不是发现了?”柳月担忧的拉住云想容的手,让她去暖炕上坐下。 英姿则拿了扫帚和簸箕打扫桌上地上的碎纸屑。 云想容平静的摇头:“没事,你们放心。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铺床吧,我要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我想跟着英姿去练早功,还想去找姨妈去学针线,更要抽空来练字,实在没闲工夫去理会这些烦心事。”自言自语,也是自我安慰。云想容躺上铺了柔软被褥的暖炕,抱着被子却如何都睡不着。 屋外留了孟家的丫鬟上夜,英姿和柳月不多时就熟睡了。 次日清早,云想容跟着英姿出去练早功。她年纪小。身体弱,又是初开始,自然做不得与英姿相同的事。只能认真的打一套五禽戏。 用罢了早饭,就去上房看曹氏。 曹氏吃了御医开的药,面色好看多了,仿佛已有了好转。孟方、孟玉静和孟氏都格外的欢喜。不过曹氏还是怕将病气过给孩子们。云想容和楚晏行过礼,就被赶了出来让自己玩去。 离开上房。楚晏撒脚如飞,走的飞快。 云想容好笑的看着他的背影,打趣道:“晏表哥这般焦急,我还当你为了不履行承诺,要想法子开溜呢。啧啧,出尔反尔。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一句话,激的楚晏停下脚步,回过头别扭的看着云想容。 “你这人当真好生无趣。玩笑的话岂可当真?我今日还约了兄弟们出去,这会子大家都在外头等我呢,正赶时间,回头再来陪你玩。”色厉内荏的表情,哪里还能瞧出他刚才在外公和父母跟前的温文尔雅? 楚晏这人也算有趣。 云想容笑着上前。道:“你要去也容易,先信守承诺叫我一声大姐。我绝不会拦着你。” “你!”楚晏满脸通红。他哪里想得到这么大的事,竟让一个六岁的丫头给办成了。与他的那些个兄弟们说去,他们都不相信。 “谁知道是不是别人恰好做了,你来我这里邀功!” 云想容无奈:“晏表哥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你若不想认账,就只说自己赖账,何苦来诬赖我。” 楚晏脸色越发涨红,嘟囔道:“若是叫人知道我这么大的人,认了你一个小丫头做姐姐,还不被笑掉大牙?你若真有能力,让我甘拜下风,我叫你一声姐也就认了,这件事却真未必是你所为。” “罢了。”云想容其实只是为了逗楚晏玩,哪里有真的要他认自己做姐姐的意思?摇了摇头无所谓的道:“有永昌侯的介入,张志平的事情必然会染成轩然大波,他定然会获罪,我若是你,就带着人立即去整合张志平手下的势力。现在不动手,难道要等出了第二个鱼肉乡里的张志平?那些人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好了,你去吧。我回了。” 云想容摆摆手,觉得楚晏这人也没什么意思。 楚晏却在听到云想容这番话的时候怔愣了片刻,随后拦住了云想容:“哎,你等等!” “什么?”云想容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楚晏原本想问: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可云想容那双大眼睛中有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睿智,让楚晏觉得那些话的确是她说得出的。在结合昨日的事…… 楚晏就改了注意,道:“我不过是逗逗你,并没有想要赖账,大,大姐。” 云想容长睫毛眨了眨,看楚晏那白净的面皮由红转紫,好像吃了一斤的酸枣。 禁不住笑了起来,很有气派的点点头:“嗯。” 楚晏脸色更难看了,“我走了。兄弟们还等我。” 楚晏连续两次提起外头有人等她,这让云想容不禁猜想起来。昨儿刚出了张志平的事,听姨妈说,今日父亲要在兴易县衙门开始审理此案。 难道楚晏是想带人去告状?? 云想容忙追上去,叫了一声:“等等!” 楚晏回过头,原本不耐烦的想打发她走开,却看到她脸上认真的表情,不自觉呆呆的问了句:“怎么了?” 云想容严肃的道:“你们若是想纠结了人,在去衙门里给张志平增添几条罪状,我劝你们不要去。” “为什么!”楚晏声音拔高:“那张志平是什么好东西?要办就一次让他伏法才好!” 果然没猜错。 云想容道:“你是我父亲的外甥,要叫我父亲一声姨爹的。衙门里办案讲究公事公办,你若去,即便将张志平绳之以法了,别人也要诟病我父亲是不是为了亲戚徇私。这事情牵连反而更大,说不定还给了人为张志平翻盘的机会。你们不去,我父亲才好下重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晏哪里会不明白,惊愕于一个小姑娘倒是比他的头脑还清楚。 现在他对她的睿智完全没有怀疑了,认真的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出去告诉他们去。” 向前快走了几步,又回头:“多谢你提醒。” 云想容与他玩笑:“谁让我是你大姐呢,少不得要提点你几句。” 楚晏的脚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云想容开怀而笑,心情大好。 回了厢房练了会字,柳月急忙忙跑了回来,“卿卿,康妈妈要先回京都去了,来给三夫人道别,三夫人这会子已经去前厅了。” 事情已经处置完毕,应当不会有什么枝节。不过康孙氏那人嘴上不饶人,她担心她说什么话刺激娘亲,在让娘亲如上次那般发狂就不好了,放下笔,带着英姿和柳月快步往前院赶去。 才到了院门前,正看到孟氏带着孙妈妈一前一后往里头来。 “娘亲。”云想容仔细打量孟氏的神色。见她并无异样才放下心。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小手:“急匆匆的,你要上哪去?” “外公家这么大,我们四处转转。”她撒娇的搂着孟氏的腰。 孟氏不疑有他,笑道:“带着英姿和柳月,不要走太远,花园里头景致不错,你们去玩玩也好。不过可不准嬉冰。这会子湖面还没冻实呢。” “娘亲放心,我知道。” 孟氏还是不放心,回头吩咐孙妈妈留下跟着云想容,英姿虽然有功夫在身,可毕竟也是个孩子,难保她不会撺掇着云想容四处玩。 孙妈妈笑着应是。 孟氏就往里头去了。 云想容拉着孙妈妈问:“才刚康孙氏没与我娘亲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孙妈妈知道云想容关心孟氏,笑道:“这可是在孟家的一亩三分地,那康孙氏虽然蠢笨,可也不至于不顾自己的安危。再说侯爷也在。”说到此处,孙妈妈语气稍有停顿。子不言父过,她不能再云想容面前说云敖的不好,只好转移了话题:“天儿这么冷,柳月和英姿也该劝着小姐一些,不要惹了风寒才好。” 英姿和柳月笑着应是。她们当然知道云想容急匆匆赶出来的原因,却不会违背云想容的意思说给旁人。 云想容拉着孙妈妈,让她带着自己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孟氏这厢独自一人走向垂花门,她刚才出来的急,随意披了件孟玉静的灰鼠大氅。 虽不施粉黛,面带愁容。可这样高挑纤细的她,在冬日寂寥的景色中,仍旧如三月枝头初绽的嫩蕊,不笑不语足以动人心魄。 喻博经看了她已很久。犹豫了半晌,追了上来,行礼道:“二小姐。”并未称呼孟氏姑奶奶。用的还是从前她未出阁时的称呼。 孟氏转回身,看向眉清目秀的青年,冷淡的道:“喻掌柜有事?” ☆、第五十一章 棘手 喻博经闻言,缓缓直起身,静静的端量她。 高挑玲珑的身段,精致如画的五官,妩媚的凤眼,小巧的红唇……不施粉黛却难掩秾丽颜色,素淡的装扮越加衬出她的柔媚入骨,她的媚态,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只消她看自己一眼,就足以令他心荡神驰。 花信年华的她,比豆蔻年华的她更加撩人,就如熟透的水蜜桃,甜蜜多汁,看的他心下骤热。 孟氏自小生得美貌,习惯了旁人见了她惊艳的眼神,可喻博经如此,还如她未出阁时一样只一味的看着她发呆,话也不知道回,加上她心中知道父亲和姐姐都是什么心思,越发的反感,薄怒转回身往二门里去。 喻博经回过神,追上来与她并肩,没有了平日的温文尔雅,急切的表白:“二小姐,这些年来你过的不好,我都知道。二太爷已经将事情与我说了,他一切要求我都应下,我自小与你一同长大,我对你的心你早该知道,你只要跟了我,就什么都不要理会,只管享清福就是了,我会……” 孟氏气的满脸通红,更觉得屈辱! 她还没有被休呢,怎生就让人这般轻贱! “你走开。”孟氏怒斥,加快了脚步。 因为嗔怒,妩媚的容颜更增添几分艳色,仿佛画中的人儿一下子有了灵魂注满了生机。喻博经当真恨不能当下将她拥入怀里,仔细品她的嫣红小嘴,叫她在自己身下娇声吟哦…… 喻博经就要上前去搂住美人:“二小姐,我不介意你嫁过人,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我从小就喜欢着你,你应当……” “滚开!”孟氏大惊。在他的手还未碰到自己时就转身往岔路外的垂花门跑去。 “二小姐!”喻博经刚要追,突然小腿上被什么打中,疼得他蹲下身白了脸伸手去揉。 孟氏听到动静,惊慌的回头,见喻博经并未追上才放下心,加快了脚步。 喻博经薄愠的低头,发现脚边有一块栗子大小的石头。 他立刻心慌了。 前后左右看去,此处是通往垂花门的岔路,小巷前后寂静的很,哪里有人!? 喻博经忙站起身。一瘸一拐的逃离。这件事必然是被人看到了!若是永昌侯的人,岂不是要前功尽弃?到时候说不定还惹来更大的事端。 带到喻博经走远,云想容才从二门内侧通往小花园的月亮门处走了出来。阴沉着脸,对柳月、英姿和孙妈妈道:“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张扬!”若说了出去,娘亲虽是受害者,却也会叫人议论容姿狐媚之类。言语伤饬更加伤人。 “是。”孙妈妈、英姿和柳月都重重的点头。 外公是什么眼光,如何会看上这样色迷心窍的人!?云想容怒气冲冲的走在前头。原本她还想着,若是娘亲愿意,最好大归回家,将来嫁给真心对她好的人,起码能顺心长寿。 如今看来。这个喻掌柜不过是个色迷心窍的粗鲁男子,比前世她的夫君刘清宇也强不到哪里去,见到个美貌女子就走不动步。若是那女子在给他点好脸,他就要飘飘然。 的确,猫儿没有不爱吃腥的。可能将自己的色心表现的如此明显,就说明他自制能力甚弱,今日他能为了娘亲的容貌心动。等娘亲年华老去,或者不等娘亲年老就出来另外一个美人儿。喻博经是不是也会如猫儿见了鱼腥一样冲上前去,将娘亲抛弃? 到时候,外公外婆可能已经不在了,孟家偌大的产业也都交给喻博经管理…… 云想容这么一想,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样被人亵玩后丢弃,娘亲还是死路一条! 到了上院门前,望着清扫干净的院落和庑廊下正低声说话的孟氏和姨妈。云想容收敛了心神,回头又看了孙妈妈一眼。 孙妈妈立刻明白,低声道:“小姐放心,老奴绝不会说出去,让夫人难堪的。” “嗯。”云想容便迈入了高门槛,对身边的英姿道:“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有,往后咱们都尽力跟着夫人,若是我不能跟,你也要在暗中护着,若不成,也不要像今日这样只打腿,下次打那淫棍的眼睛!” “知道了!”英姿重重的点头,随后嘻嘻笑了哄云想容:“从前我二舅母说我不学无术,只会这些鸡鸣狗盗的伎俩,今日瞧着,从前爹教给我的还是有用处呢。” 云想容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太难过,笑了一下,随即真诚的道:“今日多亏了你们。”否则她手无缚鸡之力,能将喻博经如何?若是冲出去吵嚷起来,娘亲岂不是要投缳以表清白? 云想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外公既然为孟家偌大家业的大家长,且让孟家基业屹立不倒,有做大之势,就说明外公做事的能力和看人的眼力都不会差。 他看好了要招婿的人竟然是个色胚,难道是外公看走了眼,还是这喻博经藏得太深? “娘亲,姨妈。”思绪中,几人已经走到了孟氏和孟玉静跟前。 孟玉静笑着问:“去哪里玩了?” 孙妈妈道:“和六小姐去东边的园子逛了逛。”从东边的园子到内宅,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孟氏颔首。神色中有些难掩的低落,奄奄的道:“待会儿就要用午饭了,卿卿先去歇会。” 云想容知道孟氏是害怕的,奈何自己太小,无法帮她分忧,就点了点头,乖巧的行礼退下了,回了她住的那间厢房。去净室洗了脸,重新那膏脂匀了面,云想容开始安静的盘膝坐在暖炕上回忆方才的事。 知她在沉思,柳月和英姿不敢出声打扰,两人到了外间,柳月教给英姿做针线。 云想容眼角余光看着那一对做针线的女孩,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邱翦苓当时不想让她学好,所以只教她写字,旁的一概不教,她的针凿功夫都是私下里偷偷练的。后来嫁给刘清宇,家里有针线上的婆子,却是用不着她的。她还是给刘清宇做了贴身的衣裳和袜子。结果被刘清宇嫌弃,说她针凿功夫不如婆子们做的好。 她当时委屈的很,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刘清宇的不是,婆婆那里定然不能说。若是寻常委屈,她第一个可以与夫君说,可这委屈既是夫君给的,她只能憋着。 云想容突然想到孟氏的委屈。 被外公看上的招婿人选调戏,娘亲会想与何人说?这种事情第一个就是要与夫君说,娘亲一心恋着爹爹,可不会考虑爹爹这些年对她们不管不顾的事,但是,今次的事情娘亲就与前世的她一样,幽怨难诉。因为她顾及的是爹爹与外公的关系。 娘亲夹在中间难做人,想靠夫君的力量来解决调戏自己的人,但怕事发后外公会以长辈的身份找爹爹理论,到时候一言不合……结果绝对不是娘亲想看到的。 云想容又心疼起娘亲来。 那个喻博经色迷心窍,又有孟方暗地里的支持,他什么事做不出来?说不定还想着先生米做成熟饭。 不行,那样的屈辱她决不允许娘亲去受。这件事情,还是要她来解决。 可是她才六岁,又是个手无实权的外孙小姐,她能做什么?外公外婆和姨妈那里都靠不住,娘亲自己就很荏弱,出不了这个头。 唯一的出路,还是在爹爹身上。 娘亲不好开的口,怕要她去开口了。只是这事要策略一些。得想法子叫外公与爹爹相安无事,还不能让爹爹觉得娘亲不忠,要让他明白娘亲是受害者,他要负起男人守护妻子的责任来。还有,一定要让喻博经得到应有的教训,且外公还得吃下这个哑巴亏,不会来与她算账…… 云想容绞尽脑汁想了一个下午,事情总算有了一点眉目。 到用过了晚膳,她去给曹氏请过安后,就回了卧房写字,叫柳月去外头查探着父亲几时回府。若是回了府,就请他来教她写字。 云敖这厢却是早就回了府的,听了齐鹏飞的禀报,气的当即砸了手中雨过天青的盖碗。 外头的下人惊的要进屋来,还是齐鹏飞机敏,道了声:“侯爷手滑,掉落了个茶碗,你们过会来收拾。” “是。”外头下人悄然退下。 齐鹏飞道:“侯爷,要不要属下去做了那个杂种?” 云敖抿着唇,平息了怒气摇摇头,道:“你现在去做了他,定然会惊动官府,且这件事最有动机的人就是我,矛头会直指向我这里,孟方那个老狐狸难保不会抓住这件事做文章。就算我有法子平息,却也不是上策。” “的确如此。”齐鹏飞喃喃道:“最好是有办法借了别人的手,让侯爷撇清干系,这样又不会让侯爷与孟家难做。” “嗯。”云敖颔首。 这时外头康学文小心翼翼地回话:“侯爷,六小姐屋里的丫头来了。” 云想容从未主动找过他。云敖坐正了身子,让人进来。 柳月进屋,给云敖行了礼,道:“六小姐让问问侯爷几时回来的,可用过晚饭不曾?若是侯爷得闲,想请侯爷去指点她写字。” 云敖想起聪明伶俐的女儿,心情好了一些,左右困在屋子里无事,应了声好,起身去了云想容的住处。 ☆、第五十二章 人手 云想容站在黄花梨木的翘头书案前写字,墙角一人高的八角如意纹绢灯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将云想容精致漂亮的小脸勾勒出明暗轮廓。 云敖进屋时,瞧见乖巧安静的女儿,有片刻的恍惚。 这个场景他无比熟悉,小时候,他也曾为了讨父亲的欢心挑灯夜读,为了练字,睡的比大哥和二哥都要少。可是后来呢?自己练成了字,与皇上倒是交好,父亲那里自己不讨喜,还是没有改变。 不知道这孩子现在请了自己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云敖觉得自己内心不知名的某处若有似无的柔软下来。 “卿卿。” “爹爹。”云想容抬起头,见云敖面上有残留的愠怒之色,佯作不见,送上一个甜甜的笑容,随即又接着写字:“您随意坐。” 见云想容并未因他的到来而分心,云敖满意的点头,做事专注,不被外物打扰。很好。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旁站定,低头望着云想容的字。 也不怪段氏喜欢,女儿的字写的确实极好。 这手好字背后,不知她付出多少努力。 云敖怜惜的摸摸她的头,果真认真指点她起来。 父女二人极少有这般独处的机会,父亲慈爱,女儿乖巧。女儿颇有悟性,他指点的位置,几乎直说一次她就不会再犯。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墨香和纸香,连同女儿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让云敖原本极差的心情不自觉的恢复平静。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孩子的身旁,可以找到这种久违的宁和 云想容仰头,见云敖面色和缓,心下稍松。软糯的声音轻轻地道:“爹爹,女儿有个问题。” 云敖的注意力还在她的字上。“你说。” 云想容放下了笔,云敖便坐在桌案后的圈椅上,父女两终于能够平视彼此。 云想容蹙着眉头,仿佛颇为苦恼的问:“若是有人欺负我的丫鬟,我当如何呢?” 云敖疑惑的挑眉:“怎么,谁敢欺负你的人?” “爹爹只管先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云敖猜想着小机灵不知又在动什么心思,道:“若搁着我,我会调查清楚,若确实是我的人不对,那也无话。若真是对方无理取闹,我定不会轻饶。殊不知他今日拿捏我的人,就是轻贱于我的缘故。若我足够强。我的人也不会被轻易欺侮。” 云想容颔首,越发的忧愁了:“我知我的人没有错,错全在对方,可对方的能力若搁在爹爹身上就是比蚂蚁还不如,若搁在我身上。我却没法子整治。爹爹,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云敖就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女儿不会这样与他说话。且她说的话也未必就是实情,有可能说三分留七分,也有可能是映射某一件事。 他的人并未回禀最近云想容身旁有谁对她不敬,唯一一个曾经对她不敬的康孙氏。也被她拿捏的服帖。 难道是…… 云敖突然警觉。难道云想容说的是喻博经的事?她是在告诉他,他的人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是因为对方轻贱他。他要负起责任吗?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云敖突然笑出声来,桃花眼弯成了两弯月牙。寻常六岁的孩子要与自己的父亲要求什么,定然会直接言语,可自己的女儿却话留七分的让自己明白了她已经知道生母被人调戏的事,并且要求他这个做父亲的负起责任来。 她此事处理的极为和他的心意。若是恐怕女儿自己也知道。若是直接说出口,他会反感不说。若他不能做出什么来,还会跌了脸面。这样不曾说明,给两方都留了退路。 他云敖,如何养的出这样一个小人精来! 云敖方才在外头还在犹豫和忌惮的事,如今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既然他的乖女儿如此聪慧机敏,他和不讲这件事交给孩子去做?一则能撇开自己,不与孟家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二则也可以看看,他的小卿卿到底还有什么手段。 多年以来,云敖第一次找回那种棋逢对手的快意,且这对手还是自己的年幼的女儿。 “卿卿。若是你没有法子,就只能借助旁人的能力了。可有的时候旁人未必好出面。所以万事还是要靠自己去动手最为妥当。” 做出如此回答,就说明他听懂了,且间接的告诉自己他不好去与外公正面冲突。 云想容了然的道:“那爹爹说,卿卿人小力量微,该当如何处置这个人?” “谁说你人小力微了?”云敖笑道:“我身边恰好有两个大丫鬟,都是会些功夫在身上的,就赠与你,往后一来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二来也可以听你吩咐做事,不至于让你捉襟见肘。” 说着,云敖高声吩咐了守在门外的康学文:“立即去将墨竹和墨玉带来。往后就赐给六小姐使唤了。” “是,侯爷。” 云想容笑吟吟的道了谢,心里却在腹诽云敖老狐狸。就这么轻轻松松安插了两个人在她屋里。 不过也不怕,那两个人,她只当做是工具就好了,她想让她们知道什么,她们自来就会知道什么。也没有大碍。 “果真有爹爹指点就是不同。”云想容拍云敖的马屁:“若是女儿自己像,想破了脑子恐怕也找不出恰当的办法来。不过天色晚了,爹爹也该休息了,明日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做。女儿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练字就不让爹爹睡觉。” 云敖愕然,这不是典型的“卸磨杀驴”么。刮了云想容的鼻尖儿一下:“好,为父的去睡,你也快些睡吧。” “是,卿卿送您。” 云想容将云敖送出了门。不多时候二门上的婆子就将两个十七八岁的婢女送了来,打眼一瞧,云想容难免惊讶,这姐妹二人竟然是对双生子,生的有九分的相似,都是白白净净的瘦高个儿,只不过妹妹墨玉略微丰腴一些。 云想容训诫了几句,就让孟府里的丫鬟去给他们安排住处让他们歇下了,自己的屋里还是留了柳月和英姿两个贴心的。 %% 永昌侯府,邱翦苓等了到了这时还没见云敖家来,就觉得事情有蹊跷了。难不成兴易县有了什么变故? 正胡思乱想着,外头就有人来回“康妈妈回来了。” “让她进来。” 邱翦苓忙起身,婢女在她肩上搭了件大红遍地金的毛领褙子。 康孙氏手和脸还都冻的通红,乍一进了光线昏暗的外间,突然扑上来的温暖让她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忙闪掉细棉的大氅进了里屋,给邱翦苓行礼。 邱翦苓吩咐人给她上了杯姜茶,倾身问:“可见到侯爷了?侯爷回来了不曾?” “那孟氏和云相容,没有一个对奴婢客套一点的。奴婢虽然是下人,也不图什么,可大狗还要看主人的,他们分明不将您放在眼里……不过侯爷是极关心八少爷的,听了八少爷出痘,急忙就带着奴婢往回赶,谁知道半路上又出了那样的事……”康孙氏将兴易县的事情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遍,最后道:“夫人还要再拿个主意才是。侯爷虽然人没回来,心却是在家里的,不要侯爷问起八少爷的病情,您不好应对。” 邱翦苓摆了摆手,柔滑雪白的小手上鲜红的指甲和中指上的鎏金红宝石戒指,被透过明纸照射进屋来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侯爷哪里我自然有定夺。若无把握也不会这样做了。至于孟氏和那个小畜生……”邱翦苓冷冷的笑:“她们蹦跶不了几日了。” “怎么,夫人已经想到法子处置他们了?” “自然,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孟家,可见过他们家一位姓喻的大掌柜?” “不曾见过。”康孙氏不解的摇头,随即咂舌:“夫人安排的人难道就是……” “知道就行了,嚷什么嚷。”邱翦苓靠在翠绿色锦缎面绣银丝梨花的软枕上,懒洋洋的道:“你下去吧。也该去看看八少爷。” “是,奴婢告退。”康孙氏不敢有异议,行礼退下了。 %% “那,这是给你的,徐记的甜食是兴易县最有名的。你尝尝。”楚晏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纸袋放在云想容的手上,表情很是别扭。 云想容眼睛转了转,了然笑道:“我提点你去收整了张志平的势力,你们的人壮大了,你堂堂大少爷就用几块糖来谢我?未免太小气。” 楚晏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孩子……” “瞧不起小孩子,做什么还听小孩子的话?不要忘了你可是认了我做大姐的。”云想容逗他。 谁知楚晏当真红了脸,似是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竟羞涩的挠了挠头:“好吧,大姐,我是真的要谢你,并非是用糖食来哄你,而是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娃都喜欢什么。” 云想容噗嗤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你们收整了多少人?” “张志平的手下逃的逃散的散,正群龙无首,我们几个去了给他们保障,大多数的人都跟了我,有四五十人呢。”楚晏洋洋得意,除了他的小厮和他们家的家丁,这可是他第一次收了这么多的人。 云想容正色问:“表哥,你交友广泛这是好事,但这么多的人,将来你有何打算?” ☆、第五十三章 考验 楚晏眨了眨狭长的眼,白净面皮略微红了:“这个我倒还没想过。”又强词道:“不过就是收了这么些个手下罢了,还能怎么打算?” 云想容随手把玩着炕几上的青花瓷茶杯,道:“这么多的人,你总该想想如何管理,他们若是背着你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你顶着名是他们的头儿,牵累了你总是不好。再说他们靠你,你拿什么来养?难道全指望家里的银子吗?那岂不成了家里在养着一群无用的外人。” “什么无用的外人!”楚晏羞恼,一巴掌拍在紫檀木炕几上,振的桌上茶杯动了动,拔高了声音:“他们可都是我的弟兄!” “他们没为楚家和孟家做正经事,反倒有人养活,就是游手好闲。”云想容平静而认真的道。 一句话,说的楚晏哑口无言。他虽有些侠义心肠,又喜欢广交朋友,却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凭借着家境殷实,又认识许多与他家境相仿的少爷,带着一群护院小厮才有了可以逞英雄的资本,真叫他去理事其实还是为难。 云想容道:“你也该好生为自己打算。我认识的人里已经有十岁上就做了优贡,到国子监去读书,翻年还要参加春闱的。表哥已经十三岁了。而且咱们大周朝,对商人子弟科考的规矩也放松了许多,你应该为未来打算一番,不要一味的与那些朋友混闹,没个计算。” 云想容越说,楚晏越是不耐烦,到最后已经是摆手挥开了她:“去去去,你才几岁,还知道什么春闱秋闱的,怎的跟我娘似的唠叨。我当你是个通透的人儿,不成想你也是个迂腐的。” 楚晏转回身,扔下云想容逃也似的夺门而去。 云想容摇头失笑。她的一番话,怕已经在楚晏的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要激起圈圈的涟漪了。 如楚晏所说,她又不是楚晏的娘亲,不必要为了楚晏的未来担忧,再说人各有志,她只将做表妹的本分尽到就是了。合论她这个表妹还是个孩子。 云想容随手将拿包糖食给了身旁的柳月和英姿:“我不敢吃糖,给你们吃吧。不过也要节制一些,尤其是柳月,仔细牙坏掉。” 英姿和柳月欢喜的接过糖食。给云想容行礼道了谢。 云想容看看天色,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柳月先别忙着吃,去外头帮我传个话。” 柳月红着脸点头:“是,卿卿,你要找谁?” “你去外院打探一下喻掌柜回来了不曾。若回来了,就请他到我的厢房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谈,是关于我娘亲的。” 柳月一愣:“喻掌柜是外男,内宅怕是进不来的吧?” 云想容冷笑:“你放心,他定然进的来。” 她很怀疑那日喻博经的作为是经过了外公默许的。外公为了方便喻博经追求娘亲,戌时二门下钥之前。出入内宅他应当没有阻拦,而且他虽然是个签了卖身契的家生子,在外公眼里却是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那般。进出院落也无人会管。 柳月见云想容如此笃定,就知道必然可行,行礼去了。 待到柳月出门,云想容回身问墨竹和墨玉:“你们两个,功夫精进道什么程度?手底下见过血么?” 才六岁的孩子。表情淡然的问这种问题,墨竹和墨玉怔了一下。墨玉道:“奴婢功夫尚可。”看了眼英姿:“血也是见过的。” “那夺人性命在你们来说也容易了?” 云想容说这一句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墨玉背脊生寒,垂头道:“是。” 英姿早已经听的毛骨悚然,拉着云想容的手:“六小姐,你是要做什么呀!” “没什么。”云想容笑望着墨玉和墨竹:“爹爹将你们两个赐给我,你们又要继续领爹爹的月钱银子,我就猜想你们必然有些能耐。想不到还真是有见识的。” 英姿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道:“原来是好奇,不知道的还当你要做什么大事。” 云想容不言语。吩咐英姿去沏茶。 不多时,柳月就回来了,果然将喻博经顺利的带了回来。眼看着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云想容就吩咐柳月下去帮助柳妈妈摆膳,还吩咐英姿守在偏院中,没有她的话不许任何人进屋来。 柳月不做他想,欢喜的应是去了。英姿却是心里一沉,隐约知道云想容可能要做什么事。到屋廊外站定,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四个人。 云想容端坐在她平日练字时那张黄花梨木翘头画案后的圈椅上,左右两旁分别站着墨玉和墨竹。傍晚天光已经转暗,临窗大炕的炕几上摆着一盏绢灯,灯光幽暗的很,有细微的风从窗缝吹进来,拂动了通往内间落地圆光罩上垂下的翠绿色绉纱。只有地当中烧着的炭盆里的蚕豆偶尔爆出一声来。可这种安静,仍旧叫人觉得诡异。 喻博经垂首站在桌案前,心下在思考他要拿下孟氏,是不是也该想办法讨好面前这个小丫头? 谁知他正想的出神,那小丫头软软糯糯的声音,平淡又冷静的发了句话。 “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方落,身前人影窜动,自己双手就已经被反剪在身后,腿上吃痛,双膝贴地。 尚未反应过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跪下了! 喻博经惊怒:“你,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云想容冷笑着站起身,道:“两位姐姐,劳烦你们别让他出声,先好好教训一番。尤其是他的右手,指头掰断,不要留下一根整的!”就是那只手,昨日要轻薄娘亲! “是!”墨玉和墨竹应是,一人捂住了喻博经的嘴,狠狠的将他按在地上。 另外一人则开始拳打脚踢 起来,喻博经奋力挣扎,不曾想他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竟然挣吧不过十八九岁的姑娘家,他心中大惊,这两个婢女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而且这位六小姐,是有备而来! 做什么要废了他的手? 喻博经百思不得其解,只努力的藏着手。 云想容则是趁着喻博经蜷缩在地上的时候,给墨玉和墨竹使了个眼色,叫他们不必废了他的手,只让他先疼。 墨玉和墨竹颔首,越加下手沉重的教训开来,打的喻博经满身是汗,偏生嘴巴还被捂着,说不出话来。想反抗又不能。不多时人挣扎的力气就弱了。 云想容见差不多了,使了个眼色。墨玉按着喻博经,墨竹则是接过了云想容递给她的剪刀。 云想容蹲在气喘吁吁鼻青脸肿的喻博经跟前,道:“喻掌柜,先揍你一顿,只是开胃小菜,我问你的话,你好生回答,若是有半句虚言,我就先让他们剪了你作恶的根子,在挖了你双眼。” “你,你!!”喻博经抖着手指着云想容,好半晌骂出了句:“妖女!” 话音刚落,就被墨玉扇了个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淌血。 云想容冷着脸:“说,是谁让你接近我娘亲!” 喻博经脑袋嗡的一声!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糊着明纸的窗户上透出深蓝色,炕桌上的绢灯那一点不觉得明亮的光,在云想容身后照射过来,将她小小的轮廓都掩藏在阴影中,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喻博经第一反应就是大喊求救。毕竟此处离着曹氏的卧房极近。 可刚一张嘴,他就觉得裤|裆一痛,低头看去,剪刀已经夹在了那处,只要他一出声,他的命根子就要不保。 “我,我说,我说!!”喻博经吓的险些尿了裤子。 云想容笑着道:“说吧。” “我,我喜欢你母亲,从小就喜欢,而且这事儿,你外公也同……” “掌嘴!” 啪! 云想容不等他说完,就吩咐下来,墨竹抓着喻博经的头发又给了他一个嘴巴。 “我喜欢你母亲!” 啪! “我真喜欢……” 啪! …… 如此反复了五次,喻博经都说同样的话,云想容的心软了。她这么做,对喻博经是惩罚,也是考验。若他真的喜欢着娘亲,或许可以验证出来。 哪知道她刚要吩咐墨玉住手,喻博经却咧着嘴呜咽着哭了。嘴角淌血的他哭起来,当真难看无比: “我说,我说,是,是永昌侯府的邱夫人……” 云想容原本软下来的心,当听到邱夫人三个字时骤然冷硬。 笑容却爬上了她的脸颊。 “哦?邱夫人说了什么?你说清楚。” “你们饶了我吧,我也是听命行事,邱夫人每年给我一千两银子,叫我想法子讨好二太爷,让二姑奶奶大归,让我,让我……我说了,你真的放了我?”喻博经呜咽着问,他实在是受不了那种疼了。 云想容笑着问:“你继续说,我听听看。” “我,我……”喻博经开始犹豫。 云想容一个眼色丢给墨玉,墨玉手上的剪子往喻博经裤|裆处进了几分,已经刺破了肉皮,疼的喻博经倒吸凉气,“我说,我说!邱夫人让我先将二姑奶奶得到手,然后她自然有法子陷害她通奸,我到时候冠冕堂皇的去与二太爷理论,二太爷心中有愧,自然会补偿我许多银钱,说不定会给我一半的财产,邱夫人到时候在给我三万两银子……” ☆、第五十四章 狠辣 云想容双目赤红,紧紧握了拳头,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笑容依旧讨喜,只是在这种时候,怎么瞧着,都显得诡异。 “是吗?那喻掌柜是无辜的了?” 喻博经连连点头,谄媚的挤出一个扭曲的笑,随后可怜兮兮的道:“是是,邱夫人发了话,我一个小小的下人哪里敢不从?她都将计划告诉了我,我若是不听从,还说出去,早三年我就没命了。六小姐,您不是行好积德吗,今儿个的事儿,我绝不说出去,就说我自己走路摔着了!”喻博经就如同摇尾乞怜的狗,哀求着哭道:“六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外公真是迷了眼,怎么会看上这种软骨头! 云想容柔软温和的声音,幽幽的仿佛从天边传来:“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娘亲?” 喻博经怔愣,背脊上窜起凉气。面前这五官轮廓都隐藏在阴影中的小女孩,身上迸发出的煞气让他心脏狂跳,想逃走,却被功夫高强之人制住,想大叫,剪刀就在他那处夹着,只要稍有异动,他毫不怀疑会丢了子孙根。 女孩冷淡的声音又道: “若我今日不审你,怕也诈不出实话。” “我本以为你会真心对我娘亲……” “好在被我发现了……邱翦苓,当真毒妇。” “你既给人做了爪牙,就要有做爪牙的觉悟。今日落到此处,你须得怨不得旁人。” …… 喻博经已小便失禁,尿湿了衣袍,地上湿润了一圈,空气中涌起一股骚臭。 “不,不,我还没有动手呢啊。我还没害二姑奶奶呢啊!!” “你若动手,我娘亲岂不是蒙上不白之冤,到时候我去哪里说理!你已经起了害人之心,现在还敢说你没害成就是无辜?还敢跟我求饶?墨玉!” “六小姐。” “送他一程。” 云想容发了话,冷淡的起身背对着他们,平静的面向桌案。 背后传来喻博经剧烈的挣扎声和嘴被人捂住的低呜声,她仿佛听得到利器刺入皮肉时的钝闷声音。 低下头,正看到从身后喷向她这方的鲜血,被她的双脚阻隔,在她左右两侧形成了两道喷射状的痕迹。血腥味瞬时间充满鼻腔。令人窒息。 回头,那人蹬着腿,双眼圆睁。不动了。 墨玉和墨竹将喻博经的手,搭在刺进他脖颈的剪刀上。随后站起身,望着站在尸首旁粉雕玉琢面色平静的小女孩。 昏暗的光线下,云想容精致漂亮的小脸左半边藏在阴影中,右半边被勾勒出明亮的轮廓。她身上水粉色的长裤裤脚和嫩绿绣鞋,都染了点点血迹。 两人背脊生寒,杀人于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可一个六岁的女孩,开了口,且见了死人还能如此的平静。这哪里是个正常的孩子?她敢为了生母要人性命。这份孝心令人动容,喻博经也的确该死!可是这种手段和绝决,叫人脚底都冒凉气。 云想容抿着唇。血腥的场面,让她心口窒闷,胃里翻滚,险些吐出来。 前生今世,她不是没有打罚过下人。可直接要人的命还是第一次。算到如今。重生后已经有两个人间接的死在她手中,先前是那个趁着祖父生辰到娘亲卧房意图不轨。被她用马蜂窝赶走的常建,现在又是被邱翦苓买通了三年之久的喻博经。 她会遭到报应吧? 可是她不后悔。 重活一次,若不能努力扭转娘亲的命运,岂不是白活? 神佛若是怪罪,就都算在她一人头上吧。 她乞求神佛保佑,神佛都不应她,就只能靠自己! 常建和喻博经,为了一己之私,起了害娘亲的歹心,若不是被她撞破,娘亲会怎么样?这两个人都该死! 对待这样的人,要么就留有余地,装作看不见,要么,就斩草除根,免生后患!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她只要肆意的活一回,让她在乎的人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她再也不要午夜梦回时枕边都是悔恨的眼泪。她宁可自己被人诟病伤饬,也要将娘亲,将她所爱的人都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中,不论旁人如何看,如何说! 即便做妖女,又何妨? 云想容闭上眼,咬着唇,过了片刻,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英姿。 看到地上躺倒的人和站在黄花梨木翘头画案前的云想容,她心中骤然一跳:“六小姐!” 偏院就在曹氏的上房一侧,这边的声响很快就惊动了上房正在给曹氏侍疾的孟方、楚寻、孟玉静和孟氏,以及晚上从衙门回来到曹氏屋里走过场的云敖。 众人先后冲进来,见了地上已经躺倒的尸首,惊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孟玉静尖叫一声,躲进了楚寻怀中。 孟氏捂着嘴没忍住恶心,哇的吐了出来。 孟方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用身子堵着门,将背后急忙要冲进来的下人们都撵走。 云敖则是不可置信的望着蹲在地上揉着眼睛小声抽噎的女儿——他给了她人,只以为她或许会捉弄,或许会恐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将人给弄死了!她才六岁!就敢要人性命!如此狠辣,他自问自己六岁的时候,绝对做不出…… “怎么会这样!卿卿!” 孟方确认喻博经已经咽了气,怒吼着质问。他的准女婿就这样没了!还是死在云想容的屋里,他哪里能接受。 云想容站起身,看了眼云敖。 突然想到,如果这时候她撇清自己,就会将爹爹给卖进去了——她身边这两个人是爹爹给的,她若是表现的如个正常孩子,那么背后指使就只能是爹爹。 到时候,爹爹和外公的关系会走向激化的层面。娘亲夹在中间,还不知道会多为难。如今看来,娘亲大归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且顺从娘亲的意愿,她九成还是要为娘亲将爹爹抢回来…… 云想容心念电转不过呼吸之间,她平静了神色,将原本计划的晕倒、说胡话、找道士做法之类的程序都一并省去,清晰的道: “喻掌柜来见我,先是说要给我买最好的糖吃,让我帮他说服我娘亲,跟爹爹和离。归家之后嫁给他。说他得了家产,会分给我三成,给我买好多的新衣裳穿。好多珠花戴。我说我爹爹很好,我娘为何要回家,他急了,就抓了针线簸箕里的剪刀吓唬我,说如果我不应。就要杀了我。我身边的丫鬟都是会功夫的,护主心切与他撕吧起来,他的剪刀不留神就戳进自己脖子了。” 她所说的,孟氏信了。昨日喻博经轻薄于她,求爱不成,难免会想出偏激的法子。 孟氏忙上前搂着云想容:“卿卿。你受委屈了。”用身子挡住女儿的视线。 其余人都站在原地没动。 一番说辞,漏洞百出。傻子才会信这种解释。那喻博经是要蠢到什么程度,来威胁孟氏的女儿替他说项?要威胁。绑架了云想容去逼迫孟氏就范不是更加容易?还蠢的自己戳到自己的脖子! 一个六岁的女孩,第一次见了死人,不哭不闹,平静如常,还能将前因后过说清楚。这怎么可能?明眼人都已经猜得出喻博经是云想容命人杀的! 孟玉静毛骨悚然,抖着手握住楚寻的手。 孟方则是在怔愣片刻后才站起身。大义凛然的斥道:“不曾想老夫重用多年的人竟然有虎狼之心,竟敢觊觎我的女儿!这等淫棍,当该如此下场!来人,裹了抬出去!扔到乱葬岗上喂狗!” 外头涌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见了屋内景象都吓得不轻。纷纷拿了被单将喻博经的尸首裹起来抬出去。出门时孟方还厉声吩咐不能声张。 云想容了然的望着孟方。她早料到她刚才那样说,孟方会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和喻博经的关系。只要孟方急着撇清,她的说法就有人“信”。况且,他们信不信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她保护了娘亲,至少短期内没有人能伤害她了。 众人纷纷散去。有下人鱼贯进屋来打扫。 云想容也不能继续住在这里,跟着孟氏去曹氏卧房外间,晚饭摆上来,却没有人咽得下去。刚才那个场面,毕竟太血腥了。 柳月是被云想容支开什么都没看到,可听说了之后,心里也发凉,英姿则是面色沉重,没了往日的活泼。 外院的书房里,孟方坐在临窗暖炕上,老泪纵横。他疼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还是被他外孙女给毙了的。他能怎么办?大户人家死个把下人稀松平常,不惊动官府也能轻松的平息此事,随便找个由头就行了。可是,那孩子是他看中的准女婿啊! 女儿不愿意大归,现在准女婿也没了。孟家的未来,在何处? 偏院的书房里,云敖也是脸色铁青。听过了墨玉和墨竹回话后,狠狠的一拍桌子,骂了句“妒妇!” 很显然,是骂邱翦苓的。 齐鹏芬担忧的道:“侯爷不用去安慰安慰六小姐吗?“ “她手段如此狠辣,还需要安慰?”云敖怒气冲冲。 齐鹏飞低下头,叹道:“有谁愿意如此呢?六小姐是被逼急了。属下看,六小姐比孟妇人要明白的多,从上次邱夫人派常建进了孟夫人的卧房,不,或许是从云五姑娘敢在后花园里当着外人的面骂她有爹生没爹教开始,她就不得不狠辣起来了。” 云敖闻言,半晌没有言语。许久才叹道:“可也不该如此,六岁的孩子,竟然如此……难免让人心中生寒。” ☆、第五十五章 邪病 齐鹏飞与云敖的想法相同,虽能理解,但无法否认一个六岁女孩如此狠辣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有些人就该死。”齐鹏飞道:“若搁着属下,也会杀之而后快。” “你是成年男子,她只是个小女娃,哪里能比较。”云敖说到此处,语气一顿,多年来一直被他刻意遗忘的一件事冲进了脑海。 他自有记忆起,生母赵氏就一直在段氏的指缝中挣扎求活,备受欺凌。他也曾经有过一次机会能够彻底搬倒段氏,只是当时他不够狠,下不了手……他的心软,让段氏活了下来,才会有后来赵氏被撵去庵堂的事发生。 他一直后悔,当初为何要对敌人心慈手软。 所以自那之后,他冷硬了心肠,再不妇人之仁。 卿卿这孩子,才六岁,就比当时十岁的他心狠,很好。只有狠得下心的人才能做大事。 喻博经被杀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可此事若是个成年人做的,他是不是就不会震惊了? 思及此,云敖突然觉得女儿弄死个把人也没什么,甚至觉得若云想容是个男娃就好了。 %% 京都永昌侯府。 邱翦苓盘膝坐在临窗紫檀木雕莲花的罗汉床上,美滋滋的哄着云博宜玩,外间藏蓝色绣团字福寿纹的棉帘挑起,琴妈妈和康孙氏一前一后急步进了屋。 “夫人!兴易来了急报!” “是吗,快拿给我瞧瞧。”邱翦苓杏眼一亮,似是得了什么宝物,将云博宜交给康孙氏抱去卧房睡觉,迫不及待的起身接过琴妈妈手中的字条。 想来必然是喻博经得了手,孟娴静那个贱人中计了。 一想到孟娴静被侯爷捉奸在床,邱翦苓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的展开字条,那上头言简意赅的写着: “初八晚,博经独见云六,剪刀刺喉,殁,孟称其暴病身亡,厚葬。” 邱翦苓瞬间怔愣,不可置信的又读了一遍,发现不是自己眼花,喻博经是真的死了! 她嫁入侯府。次年起就安插在孟家的人,花了多少的功夫去计划培养,竟然被云想容一剪刀给解决了! 不不不。云想容为何要杀喻博经?她发现了什么?她才六岁,如何能斗得过一个成年男子?她身边几时有了练家子?孟氏身边的不都是老弱妇孺吗? 邱翦苓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紫檀木雕莲花的三围罗汉床上,衣裳坐皱了也不在乎,那纸条也从她青葱一般的手指间飘落在地。 琴妈妈见她不大对。捡起纸条一看,也变了脸色:“夫人,怎么会这样!” 康孙氏这会子已经将云博宜送回卧房去睡了,见了二人如此,疑惑的问:“怎么了?” 邱翦苓身边的事,都是由他们三人一同商议。琴妈妈见无外人,便道:“那姓喻的被云想容给杀了。” 康孙氏瞪大眼:“怎么会,她才六岁。哪里来的……”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她想起云想容拿滚烫的茶水泼自己,小嘴皮子溜的大人都比不过,还有这次去兴易县让自己碰了一鼻子灰,还将自己给软禁在一个小院里…… 这些哪里像是孩子的作为? “真的是她杀的?”康孙氏吞了口口水。 “不是她亲手,也是她下的令。”邱翦苓眯着眼道。 康孙氏背脊上的汗毛根根直立。额头上也见了汗。 她觉得后怕。 这小妖女简直不是人,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她毫不怀疑。先前自己若是言语上更加抓尖儿一些,那魔头会不会也杀了自己!毕竟,她只是个下人,而云想容是主子。 签了卖身契,生死打罚都由主子,真有了事,侯爷难道会不护着亲生女?自己做了出头鸟,死了也是白死。 康孙氏身上的冷汗不经意浸透了里衣。 邱翦苓这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剩下的全是愤怒,挥手挥落了红木炕几上一套掐丝珐琅鸡血红的盖碗,尖锐的破碎声惊动了外头伺候的人。 “夫人。” 琴妈妈道:“没事,等会再来伺候。” “是。”外头的小丫头噤若寒蝉的退下。 邱翦苓怒火中烧,低声骂道:“下作小娼妇,小贱人!” “夫人,您先消消气,这会子不是生气的时候,那小娼妇自个儿铁定不会下手,定然是身边人做的。可她身边哪里来的人手?” 一句话点醒了邱翦苓,想了想,心下又定了:“许是孟沅汀给了她的人,也未可知。” 邱翦苓这些年为了对付孟氏,手段不知凡几,都没有舍得动掩藏在孟家的这条暗线,原本上次常建出马,她就觉得有完全把握,还想着回头与喻博经商议如何将孟家的财产弄到手,谁料想,常建之事败露了。她别无他法,且孟氏回娘家一趟不易,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这才安排人通知了喻博经。 谁知道,她败给了云想容! 邱翦苓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若侯爷多疼惜她一些,直接将那孟氏找个由头休了,她现在会如此为难吗? 说白了,侯爷爱惜自己的名声,远比爱惜她要多的多。 见邱翦苓砸了东西就开始委屈的哭起来,康孙氏低头不敢多言,琴妈妈却是心疼的紧,将邱翦苓搂在怀里,道:“好了,夫人莫要哭,实在不成,老奴去告诉碧桐,让她带人直接潜进孟府做了孟氏和那小娼妇岂不是干净?从前他们在济安侯府咱们没机会,现在人在孟家,害怕动不了手?” 邱翦苓抹了把眼泪,知道乳母是关心自己,叹息着拉住琴妈妈的手:“乳娘这法子行不通的。你以为若是能悄无声息的宰了他们,且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我会不下手?早三年我就杀了他们了。只是。他们到底是侯爷的夫人和孩儿,我若动手,必然会被纠出来,到时候我还怎么与侯爷相处?所以我只能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 康孙氏见琴妈妈与邱翦苓亲近,自己也不甘落后,劝道:“夫人莫要着急,咱们还可以在等机会。侯爷办完了公事也该回京都来了,到时候只剩下孟氏娘儿两个在孟府,夫人要做什么也都容易。” 若说邱翦苓从前将孟氏当做对手。在上一次云想容给了康孙氏没脸,气得她犯了病起,她的心里就将云想容也算在了内。 “最好是让孟氏落单。把那小娼妇也掉离开。”邱翦苓咬着唇,道:“看来还需再想想。孟氏那个性子,只她一个人就好对付的多了。” 康孙氏连连点头,谄媚的道:“到底是夫人有智慧,这一层奴婢可想不到。” 邱翦苓心下熨帖。拿了帕子擦擦眼泪,吩咐摆午膳。 %% 喻博经死了已有四日。家中众人对云想容还如往常那般,并无异样。云想容也是该吃吃该睡睡,表现如常。就好似从来没有出过那件事。连着跟英姿去练了三日的五禽戏,今儿一早许是练出了汗,被风吹了。进了屋她就开始觉得头疼,打了五六个喷嚏,喉咙也开始疼了。 这便是早产儿的弊端。她比寻常孩子长个晚、体力差、心脏弱,还比寻常孩子都容易惹风寒。 云想容前世就最怕自己生病,病了就有许多的事不能做,连忙叫英姿去叫专门为外婆看病的大夫请来给自己瞧瞧。 这动静就惊动了孟氏和孟玉静,不多时两人就带了府医一同来了。 “卿卿。你哪儿不舒坦?”孟氏一直担心孩子被那血腥场面吓到,这几日都在细细的观察她。没见她有异样才放下心,怎知今日她却病了。 这让孟氏想起了夏天那会子孩子的那场重病……若不是拢月庵里风水养人,又有赵姨奶奶一同与她贴心的照顾,孩子怕就没了。 思及此,孟氏越发的担心了。 孟府的府医医术也是极高明的,诊脉过后,道:“小姐可否在娘胎中就受过惊吓,又是不足月生产?” 孟氏颔首:“大夫说的是。我揣着她七个月时受了惊吓,她险些活不下来。” “那就难怪了,小姐积弱,这么瞧着还有些心疾。” 孟氏早知道孩子有这个毛病,闻言还是担忧的皱着眉。 孟玉静则是有些惊讶。 府医生又道:“切记过分疲劳,也不要过度劳神,饮食上以清单为主,辅以运动,慢慢的强健起体魄来。此番也并无大碍,伤风而已,只要不发热就不打紧。先吃两剂药看看成效在说。” 说罢,大夫去了外间开药。 孟氏则是拿了藕荷色的素锦缎面被子来哄着云想容盖好,柔声问:“小乖乖,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就是伤风,没有什么舒服了。”云想容拉过孟氏的素手“啵”的亲了一口:“娘亲快去歇会儿,别挨着我这么近,仔细过了病气。” 孟氏心里就似被羽毛刷过,甜蜜又心疼的叹息。 孟玉静看的清楚,这话哪里是个六岁孩子说得出的? 云想容身上,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天真烂漫的女娃,哪里有她这样的,见了那等血腥场面毫无惧怕,又早慧的吓人。 孟玉静悄悄的退了出去,打算去与孟方商议一下,要不要人来给云想容瞧瞧邪病。 ps:大修了两次,这已是第三稿了,更新迟到,实在对不起大家,可是不过了自己这关的稿子,觉得更对不起大家。╮(╯▽╰)╭ ☆、第五十六章 悲哀 孟玉静到了外院,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孟方答应请彭仙姑来家里做法——这些日子孟府里也的确晦气了些,先是曹氏病了,后来又出了喻博经那样的惨事,今儿云想容也病了。 孟方越想越觉得外孙女有可能是鬼魅附体,先前还让长女打发人去请人,不等长女出屋,就道:“还是我自己亲自走一趟,才比较有诚意。” “女儿跟您去。”孟玉静也披上貂鼠风领的宝石蓝色大氅跟着孟方出了门。 兴易县首富亲自去请人,给足了彭仙姑体面,也让彭仙姑知道了事情定然很严重。孟方许了彭仙姑五百两银子钱,还说若奏了效用,要为她重新置办炼丹的炉鼎,修缮仙邸。 彭仙姑就乐不得的来了孟府,开坛做法,叨叨念念,不到盏茶的功夫就捉住一只猛鬼,将鬼魅定在了白纸上。 孟玉静吓得脸色煞白:“瞧瞧,瞧瞧,我就说卿卿一个女孩家不会那样,都是这恶鬼作祟。” 孟氏听了姐姐的话也并未多想,只当她在说女儿的病,赞同的道:“说不定除了这恶鬼,母亲和卿卿的病就都好了。” 彭仙姑点头,慢条斯理的道:“那是自然。” 一句肯定的回答,让孟方、孟玉静和孟氏心下大定。 柳月趴着窗子瞧热闹,听了彭仙姑的话,忙告诉了云想容。 云想容正斜歪在铺着柔软红锦面褥子的临窗暖炕上翻看《金刚经碑》,道:“若真有那样神,能让外婆的病好了,孟家捐她一座七层宝塔顶礼膜拜都使得。” 英姿正在剥桔子,将去了橘络的橘子喂给云想容一瓣,“你好像信不过这个?” 云想容笑弯了眼,抬头望着英姿:“我信天地有鬼神之说。不过是信不过那个故弄玄虚的‘仙姑’罢了。”她前世看杂书,看过一本讲骗术的,里头就说过几种捉鬼的办法,彭仙姑用的就是其中一种。 话音刚落,孟氏就端着个小碗进了屋,“卿卿,快将这药吃了,你身子就好了。” 云想容拥着被子坐起身才看清,孟氏端着的是碗符水,那符纸烧的半焦不焦的飘在热腾腾的半碗水面上。怎么瞧都难以下咽。 “娘亲……”云想容紧皱着眉:“这是什么药?我不吃。” “卿卿乖。”孟氏笑道:“彭仙姑仙法灵的很,她的灵药自然是好的,你乖乖吃下去。待会儿娘让云娘给你做鸡油卷儿吃好不好?” “不好。娘亲,这个仙姑到底靠得住靠不住?您至少弄清楚了在给我吃东西啊。”云想容很无奈,若是她,会带孩子去庙上也不会信这些江湖术士。 孟氏经云想容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忧。 “你说的也对。” 云想容放下心。刚要劝孟氏去把符水倒掉,孟氏却先自己吃了一口。 “娘亲先尝尝,没什么事儿你在吃。” 云想容锁眉,深深的望着孟氏。 若这碗里有毒,娘亲岂不是轻易就要中毒了?自己尝药,太笨了些。可是娘亲对她的爱惜是真的。云想容动容的道:“我吃,娘亲给我吧。” “还是待会儿看看怎么样你再吃。” “不用,应当无大碍。”云想容皱着眉将带着些焦味的温水喝了。又就着柳月端来的白瓷描金精巧漱盂漱了口。 孟氏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先歇一会儿,娘去去就来。” “知道了。” 孟氏轻柔的给云想容盖好被子才到了院落中,孟方和孟玉静见云想容将仙姑给的符水吃了,都松了口气。 云想容并未觉得吃了那符水之后有任何不妥,她看得出外公和姨妈都对她有些不同了。这下自己顺了他们的意,他们也应当解开心疑。她不在乎这些人怎么对她,首要还是担心娘亲夹在中间受委屈。 云想容生了病,喉咙痛,鼻腔嘴里一上午时间就鼓起了小水泡,那鸡油卷儿她只吃了一块就再咽不下去,服了大夫给开的药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已是申正。 被窝里很暖,被褥绵软舒适,云想容如小猫那般在锦缎枕面上蹭了蹭小脸,张开眼,看到孟氏穿着蜜合色云锦褶子,肩上批了件灰鼠袄,长发披散,只带着蜜合色镶璎珞的勒子,正低头在她身旁盘膝坐着做针线,英姿和柳月坐在一旁的交杌上,柳月正在教英姿打络子。 “娘亲。”云想容嗓音沙哑,好像喉咙更疼了。 孟氏闻声,忙放下针线,回身端过炕桌上的太乙莲叶杯,拿银勺喂云想容喝了几口水。 “你感觉如何?” “没什么,就是寻常小病。” 听着孩子沙哑的声音,孟氏心疼的将云想容抱在怀里,就如同抱着个襁褓中的小娃儿,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让娘亲替你病吧,菩萨保佑,别再叫我的小卿卿受罪了……”吃了药,连符水都用了,孩子的病还是严重起来,孟氏恨不能以身代之。 云想容心安理得的依偎着母亲,闭着眼,闻着孟氏身上淡淡的脂粉香,那温暖柔软的怀抱,几乎让她哽咽。她前世生病时,只有丫鬟给她端来药摆在床边,她爱吃不吃,若是病死了才最合邱翦苓心意,所以下人们也是乐得不管她的。 嫁了人后,唯独欢好之时刘清宇会有偶尔的温柔,她身子弱,常常惹风寒,刘清宇只会虎着脸叫她自己养着,转而去外院的书房过夜。后来婆婆给他纳了妾,他就去姨娘们那里,很少理会她。就连她怀着第二胎时,初期反应强烈,刘清宇也不曾多一句怜惜。 她早已经习惯有病有灾的自己抗,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可如今母亲如此温柔怜惜,她反倒想哭起来。 云想容把脸埋进孟氏的臂弯中。 孟氏以为她又想睡,拉了被子来裹着她,温柔的放柔了声音:“小乖乖,待会儿再睡,要用过晚膳才行啊。” 话音方落,外头却传来小丫头问候的声音:“侯爷。” 云想容猛然张开眼。 孟氏浑身一僵。 外间的夹板暖帘被小丫头撩起,云敖随手将黑貂绒大氅扔给英姿让她收好,直接就问孟氏:“孩子病了?” “是。”孟氏有片刻恍惚,记忆中仿佛有过这样的场景,那还是卿卿在襁褓中的时候。 云敖拿了黄铜手炉暖了暖手,觉得不那么凉了,才从孟氏怀中接过云想容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颊,“大夫瞧过了吗?” 孟氏站起身,垂着头:“瞧过了。开了方子,已经给卿卿服下了。” “我听说你们还请了仙姑来家里做法?” “是。” 云敖抱着云想容在屋里转悠,云想容则是闭着眼装睡。孟氏就缓步跟在他的身后。 “那种跑江湖的的话岂能全信?我看咱们卿卿好的很。还用的着那种人装模作样瞎折腾?” 孟氏解释道:“也没有什么,彭仙姑来家做法,抓了个恶鬼,又拿了灵符水给卿卿吃了些。” “符水?”云敖眉头拧成个疙瘩,“你们也信,不怕给孩子吃坏了。” 孟氏头垂得更低了。 因着冬日日短,这会子已经天色暗淡,云娘和孙妈妈点了灯,屋内就被橘红色的灯光映照的明亮起来。孟氏的绝色容颜,在烛光中更增添几份柔美和妩媚。 云敖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将云想容交给了孙妈妈:“带小姐回屋去休息吧。” 孙妈妈怔愣。 原本云想容住的那间屋出了喻博经的事,如今已经不住人,这几日云想容都是跟着孟氏休息的。 侯爷让把孩子带走,难不成今日打算歇在此处? 孙妈妈和云娘对视一眼,大喜!连忙抱着云想容,叫了傻站着的英姿和柳月退了下去,将卧房留给两人独处,只留了云娘在庑廊下伺候。 云想容暂去了厢房,屋里烧着炭盆,温度还未完全暖上来。 孙妈妈怕冷着她,原本想让云想容在自己怀里睡。谁知刚一坐下,云想容就自己上了暖炕,在厚实的棉褥上盘膝坐好,目光清明,哪里有一点倦意。 “六小姐?” 云想容接过英姿递来的红缎面小棉袄披上,摇摇头道:“孙妈妈,我想静一静。” 孙妈妈原本欢快的表情淡了:“卿卿,你在想你爹妈的事?” “嗯。” “哎。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我觉得夫人和侯爷能够如此,却是件好事。” “我只是难过。”云想容低下头,也不知是感慨孟氏,还是感慨前世的自己:“做女人比做个精致的玩意儿什么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高兴了,就把玩几日,不高兴了束之高阁,还能冠冕堂皇的称之为收藏。孙妈妈,做女子为何要这样?凭什么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说冰着孟氏,就连着四年如同陌生人,如今有了需求,只需一句话孟氏就要欢天喜地的承宠,心里再苦再幽怨,也不敢表现出分毫,否则就会被男人怀疑她是不是果真变了心,那就是犯了七出之罪。 云想容叹道:“罢了,这么看来,对娘亲来说这样也未必是坏事。” 孙妈妈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 送上第一更,稍后还有一更,今天有事,这会才回家,迟到了,真对不住大家~~o(>_<)o ~~ ☆、第五十七章 事发 次日清早,云想容才刚起身,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怎么了?”云想容问趴在窗前的柳月。 柳月回过头,笑道:“你醒啦。好像是侯爷在处置一个丫鬟。” “什么样的丫鬟?”云想容坐起身,柳月就到身旁来服侍她穿上银红色的对襟小袄,“是个十八九岁的三等丫鬟,原本二太爷吩咐她在灶间专门负责为你煎药的,可才刚刚端着药来,就被墨玉和墨竹拦住带下去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侯爷才说要打她呢!” 云想容疑惑的眨眨眼,接过温水漱口,舔了舔门牙,好像又有点松动。 “你去叫墨玉进来,我问问她。” “知道了。待会儿先吃了粥在服药吧?” “嗯。” 柳月出门去,不多时候墨玉进了屋,给云想容行礼。 “六小姐。” 云想容抓了个素锦的柔软迎枕靠着,“是怎么回事?” 墨玉低声道:“那个狗奴才给小姐的药里下药。” “是么。”云想容面带笑容,“那你和墨竹是如何察觉的?” 墨玉垂眸不语。 “是闻得出苦药的不同,还是认出了那个人?是后者吧?”云想容分析道:“我爹爹那样生气,还大张旗鼓的把人拿了作法,想来是不怕那人背后的主子的,仔细想想,也旁人也没有理由要陷害我,所以下药的人是邱夫人的人吧?” 墨玉咬了咬下唇,道:“小姐聪慧过人。那婢女我们姐妹的确见过。邱夫人手下有几个好手,她是其中之一。” “那么,这样一来,我爹爹知道是谁要下手害我了?” “侯爷还在调查。” “你倒是聪明,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云想容仍旧在笑。语气中却带着嘲讽。 墨玉低着头又不言语了。 云想容就让她下去,自己照常吃早饭,吃药,看书,睡觉,安安静静的养身体,好似外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云敖去衙门之前,原本想在去看看云想容。可走到云想容屋外,听了墨玉的回话,又见云想容根本就没有关注那个婢女的下落。他立刻觉得有些泄气,便自行出门去了。 到了府外,云敖才吩咐齐鹏飞:“让康学文把那个人送回京都。亲自交给邱夫人。” “是。”齐鹏飞行礼,问:“若是邱夫人问起来呢?” “就说这逃奴不知受了何人的指使,竟敢谋害侯府小姐,胆子也忒大了些,让邱夫人自己处置吧。” “属下明白了。”齐鹏飞颔首。道:“其实侯爷,属下倒是觉得这件事和邱夫人脱不开干系。” “我也知道。”云敖阴沉着脸:“只是最近朝中风云变幻,先前修缮黄河水利,有大批官员贪墨的案子又被翻了出来,还牵扯到了都察院的人。” 齐鹏飞已经明白了云敖的言下之意。云敖虽为皇帝宠臣,有从龙之功。又封侯爵之位,可他到底还是都察院一个四品的佥都御史,官场上的事复杂的很。不想开罪邱家,就不要动邱夫人分毫。不过齐鹏飞也知道,侯爷这会子的心思也开始放在孟夫人身上了。 康学文奉命带着那人,快马加鞭的回了京都永昌侯府,求见邱翦苓。将事情经过简述一遍,却将墨玉和墨竹发现她的经过略掉。只说是她自己露出了马脚。随即把人扔包袱一般丢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侯爷说,夫人的人,请夫人自行定夺。”康学文垂首说罢,退到一旁。 邱翦苓气的心口疼。 见康学文回了话没有退下,就知道他是等着瞧她如何处置,然后去给云敖回话。 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的如此打草惊蛇?她在云敖跟前温柔婉约的形象,岂不是都要让这人给毁了。 前几日琴妈妈曾经说过要告诉碧桐的人去杀了孟氏,难道是她? 孟氏侧过脸去看琴妈妈。 琴妈妈脸色煞白的回望孟氏。 孟氏就知道这件事情果然是琴妈妈做的。 她一直在计划,如何能让云想容离开孟氏身边,让孟氏落单,可从来没想过要这样明目张胆的害死她。 要做,就要做的不露痕迹,让侯爷不会发现是她做的。这算什么?自己的人,被琴妈妈指使出去,事情做成也就罢了,偏偏还没成功。她什么好处没捞到,还暴露了自己。 要维持她在侯爷跟前的形象,唯有一个办法了。 “琴妈妈。” 邱翦苓是琴妈妈奶大的,她如何不了解邱翦苓的性子? 琴妈妈心如死灰,垂首到了地当中:“夫人。” “清苑是你吩咐人派出去的?” “老奴见不得夫人伤心,是,这人的确是老奴派去的。” “你真是糊涂!我的确不喜欢孟夫人,可我们姐妹之间的斗法,那是我们斗,如何能将侯爷的亲生女牵扯进来?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孟夫人哪一日撒手去了,六小姐我也会如同亲生女儿似的那般教导疼宠,如何舍得伤害她一分半毫?你这么做,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 邱翦苓说着话,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 琴妈妈流了泪,知道夫人打定主意要拿自己来顶缸,只能低着头不言语。 邱翦苓话锋一转,道:“罢了,我也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如此忠心耿耿,若我要重罚你,难免会叫外头知道了的人寒心,还会有人说咱们永昌侯府没有人情味。好在没有酿成大错,我且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还有你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暂且饶过你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两年的月钱以作警示。” 琴妈妈松了口气,叩头道:“是,多谢夫人开恩。” “至于清苑,”邱翦苓不重罚琴妈妈,总要拿捏一个人来给云敖交待,便道:“清苑做事不动脑子,没有来问我就擅自行动,罚一年的月钱,赏二十板子。下去领罚吧。” 清苑连连磕头:“多谢夫人不杀之恩!” 邱翦苓便笑着对康学文道:“侯爷常说,喜欢我等有仁爱之心,我是个心软的人,比不得那些铁石心肠的,稍微有点事横着眼睛就骂人,再有一丁点的得罪就能厉着眼睛杀人的厉害手段。再说博哥儿又还小,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所以从轻处理,也是为子孙积德。” “夫人说的是。”康学文凤鸣要看看邱翦苓如何处置,如今得到结果,就行礼退下了。 等人一走,邱翦苓气急败坏的掀翻了紫檀木雕牡丹花的炕桌。桌上的绢灯掉落在地,红烛摔断成三段。 琴妈妈跪行了几步到邱翦苓身前,老泪纵横的道:“夫人,是我对不住你,擅自做了主张,不成想会有这样的变故!” “不怪你,妈妈快起来。”邱翦苓自然之道琴妈妈是为了自己,否则她一个下人,做什么要去招惹云咸宁? 有那么一丁点的怨恨,刚才心念电转之时也想过拉他去顶缸,可到现在,这念头也就熄了。 邱翦苓想了想,沉下脸道:“吩咐下去,备车,我要去济安侯府拜见老夫人。” “夫人,您?” 邱翦苓自嫁给云敖,除了逢年过节等必要出席的场合,从来不会主动与济安侯府打交道,因为她知道云敖与云大同之间的纠葛。不想让自家夫君不喜。 可今次,她找不到其他恰当的办法,回了内室更衣,又带了两卷上好的字画真迹,离开了永昌侯府,往城东北方的济安侯府去了。 %%% 云想容的风寒几日就好转了,如今又和往常一样,不过也是自她惹了风寒,爹爹就一直歇在娘亲屋里了,这段时间,娘亲每日都如沐春风,笑意盈盈.她重生至今日,还从未见过如此平静欢乐的娘亲. 爹爹果然是治愈娘亲的灵药. 既然娘亲喜欢,她自然不会反对. 十一月中旬的兴易县已经非常寒冷,这日她正在跟英姿说要在炭盆上烤红薯,暖帘却被掀开,一阵冷风夹杂着小雪吹了进来,楚晏没与下人通传一声就闯了进来。 “大姐!” 云想容口中的红茶险些喷了出来。 “晏表哥,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子来?” 楚晏看了看左右,有两个眼生的丫鬟在,话也不好说的太直接,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温文尔雅的坐在了云想容对面,道:“雪下了这么多日,城东的小湖面上已经结了厚实的冰,今日我要与朋友出去嬉冰,想带了你一同去。” 他前后的反差让墨玉和墨竹侧目。 云想容知道他是有话说。就打发了墨玉和墨竹下去。 谁知他们走了。楚晏还是一口咬定要带她出去嬉冰。 云想容眯着眼,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耍弄,你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是不会跟你出去的。” 楚晏急了,立刻变了一张脸,焦急的道:“你既然认了我做弟弟,有了事还不帮衬着我一些?来不及了,你先换身衣裳跟我出去再说!” 云想容愕然,还不等说话,就被楚晏拉着下了地。只来得及吩咐英姿跟上,柳月留下看家,就裹上了棉氅,出了门。 ☆、第五十八章 禁物 楚晏并不说找云想容是为了什么,竟是直奔着二门的方向去的。 云想容费了好大的劲才挣开楚晏的手,“表哥,你要害我吗!” “啊?”楚晏回过头,脸上因着急而红扑扑的,额头上也见了汗。 云想容急道:“就算要让我出府去,好歹也要回过了家里的长辈,不然我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和你去。” 楚晏脸上有了愧色,白净面皮更红了,与身上的白狐褂子映衬着,显得越加眉清目秀。 云想容无奈的摇头,平静了心情,叹道:“走吧,好歹去与姨妈说一声。” “嗯,是我考虑不周了。”楚晏抱歉的回身,与云想容一同回了内院,去见了孟玉静和孟氏。 “娘,东边的小湖上冰已经结实了,我想着表妹平日里在家闷得很,想带她出去玩玩。”楚晏在长辈面前,举止文雅,谈吐大方得体,哪里还有在云想容面前时候的半点急躁? 孟氏一听楚晏说起东湖结冰,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总是喜欢让姐姐带着自己去玩,可惜姐姐要在家里做针线。 她便笑吟吟的看了眼孟玉静。 孟玉静许是与她想到了相同的事,拉着孟氏的手,笑着对儿子道:“你们兄妹友爱是好的,只是那湖边怕不安全,你一个男孩,皮糙肉厚自来不怕摔打,和卿卿不同。” “去集市上也好啊。”楚晏立马微笑着改口:“集市上也很热闹,我们多带一些人,我会拉着她,不会让她走丢的。” 孟氏其实是不放心的,毕竟楚晏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她当真怕女儿被拍花子的抱走。可是当着姐姐的面,又不好说不。 孟玉静常年居住在兴易县。儿子也是这里玩大的,再说孟家的护院也不是白吃饭的,就笑着劝孟氏: “卿卿身子好些,让她出去玩玩也好,你们在京都侯府规矩严,怕一年四季也没什么机会让孩子出来玩玩,小娃儿们就是要玩呢,等翻年缠足学规矩了,就没有出来玩的机会了。” 孟氏颔首,一想也对。就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云想容千万要注意,还要让孙妈妈跟着。 云想容前头一直乖巧的应是,听到这里。笑道:“我带着英姿,让墨玉和墨竹也一起跟去就是了。” 墨玉和墨竹是云敖赏给云想容的人,孟氏自然是放心的,吩咐孙妈妈拿了银子来递给英姿。英姿揣好了银子,给孟氏行了礼。便跟着云想容和楚晏出了门。 离开孟府,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楚晏一同坐上青绸车,楚晏身边的小厮则是和墨玉、墨竹同在外头跟着。 云想容这才问:“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晏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我听了你的建议。收整了张志平原来的手下,相处的也渐渐的熟悉了。今儿个我和几位好友,本来在醉仙楼包下了二楼宴请这些弟兄。谁料想酒菜吃到一半,突然就来了两个汉子,二话不说就让我们交东西出来。” “交什么东西?” 楚晏一拍大腿,“我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呀,我们话不投机打了起来。谁知道,我和我几位好友身边的护卫。加上新收整的那近五十的弟兄,加起来都没打过人家两个人!” 云想容不自觉抿了唇,眯起了桃花眼。 楚晏又道:“后来,我查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先张志平曾经带着人,给人下迷药,劫了一车的货物。这两个人,就是来找回这一车货物的。现在兄弟们都在醉仙楼,就等着你这个大姐来给我们出头呢。” 云想容冷笑起来,靠着马车壁,笑睨楚晏:“表哥,我最厌烦人拿我当傻子耍弄。‘ 楚晏脸色涨红,急道“我哪里当你是傻子了,我既然叫了你大姐,那些人又都是我的手下,你也就是他们的大姐啊。” 云想容冷静的道:“他们要东西,你们还给人家就是了。寻常的货物,销赃了也可以找渠道买回来,凭着你楚家大少爷的身份,如何做不到?更合论兴易县的富贵公子,也有不少在你们那个圈子里吧?可现在你们还不出东西,也就是说,这个东西丢了。张志平的人不会愚蠢到运个东西还丢的程度,那么就是说这一车东西烫手!张志平当时就命人将东西扔了吧?” 云想容见楚晏脸色难看起来,便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冷着脸又道:“你的人,偷了人家一车烫手的东西,给扔了,现在人家要,你们交不出,就想抓了我这个永昌侯小姐来顶缸,表哥,你何曾真心当我是什么‘大姐’?你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 云想容掀起车帘,吩咐车夫道:“掉转头回孟府。” “卿卿,别!先等等,别回府!”楚晏一把拉住了云想容,羞愧之余,都是震惊。 他原本瞧不上一个六岁的女娃,上一次的事,他也不完全信服,都当是她运气好撞上的。想不到如今她竟如此敏锐的分析出事情的大概,楚晏此番才算是真的服了。 “卿卿,是我的不是,我想求你帮忙,却不与你说实话,还想拉你去给我们顶缸。”真正信服之后,那声大姐反而不必要说出口:“你说的是,对方两个人就挑了我们那么多人,我觉得他们来头不小,所以怕了,想着你是永昌侯之女,若什么事都有你出头,我们会安全些……你别生我的气。这次我们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云想容见楚晏态度诚恳,心道他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也不失纯善,叹息了一声:“那你告诉我,丢的那个货物是什么?如何弄的如此紧张?” 楚晏压低声音,道:“丢了一大车兽皮兽筋!” “什么?!”云想容惊呼。 大周朝,兽皮兽筋是受到管制的,因为这两样是制造武器的材料,兽筋便是用来做弓箭的。民间百姓之家,有个一两件也就罢了。猎户也可以使弓箭,大户人家的护卫和护院却是不许用弓箭的。也就是说,少量的,朝廷允许用,但大量的,难免会有谋逆的嫌疑。一大车的兽皮兽筋,虽装备不了一个军队,可也已经超出了管制。若被锦衣卫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那两个来要东西的人。就是在做违禁的东西!怪不得他们那么急! 云想容皱紧眉头,“这事情难办了。” “表妹,你可要想想法子。你要不帮忙,我们还不被那两个汉子给撕碎了!” 云想容沉思。起初与他打赌让他叫自己一声大姐,是玩心重,并未多想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兴易县距离京都如此的近。若是她手底下能有自己的人,未必是坏事。 思及此,云想容佯作不高兴的板着脸,道:“我若不看你有些诚意,今日定然是要打道回府,再一状告到姨妈那里去的。” 这么说就是肯帮忙了? 楚晏连连拱手:“多谢表妹不计前嫌。” 云想容道:“不过我也不能这么就跟你去。咱们先去趟成衣铺子,我先变个装,免得将来叫人认出了不好。” “啊?”楚晏有些纠结。 云想容白了他一眼。“我变了装,照样是侯府的小姐,难道真有事我爹爹还不管我了?” “也对。”楚晏心下大定,吩咐人去了最近的成衣铺子,给云想容和英姿都变了装。打扮成了两个富贵家男孩模样,随即到了醉仙楼。 醉仙楼里空荡荡的。掌柜的站在楼梯口,正仰着头看上头。 见楚晏赶回来,连忙行礼:“我说楚大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小店还要做生意呢,我可是听了您的吩咐,才没有报官,若是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好!” 楚晏笑着道:“有劳掌柜的了,今儿个楼里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负责,你不用担心。” 掌柜的一听,放下了心,担忧的眉头紧锁,引着楚晏一行上楼:“您可千万别将事情闹大了,小的当真是担待不起啊。” “掌柜的放心吧。” 上着楼梯,云想容低声道:“你的银子钱都是姨爹给的?” “是。” “你也该好好想想怎么生钱,总败坏家里可怎么好。” 楚晏恭敬的点头:“是,等这事儿平息了,我就想想,到时候在跟大姐商议。” 云想容翻了翻眼睛,他还真拿她当老大了? 上了楼,英姿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云想容身旁,墨玉和墨竹则是跟在最后。 满屋子的人正龇牙咧嘴,呼痛的呼痛,哀叫的哀叫。而两个穿着寻常粗布衣裳,打扮的犹如普通农户的中年男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楼梯口的圈椅上,许是听见了动静,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扫了过来。 楚晏道:“我们管事的人来了。二位有什么,就跟他说。” 说着为云想容搬了把尚算完好的椅子,让他坐下。 众人傻眼。 那两个中年汉子则是不耐烦。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强压住火气,壮实一些的那个道:“我们不管你们谁是掌事的,我们只要东西,七日之内,务必要将我们的东西归还,你们若是胆敢报官,或者交不出东西,我们有千万种法子让你们一个个都干干净净的上西天!” 说吧,二人站起身,竟不走门,推开格扇飞身跃下了二楼,施展轻身功夫离开了。 云想容自进了屋,人家也没与她说上一句话。 “我说楚晏,你怎么领着个毛孩子来啊!” “别嚷,先让兄弟们散了,各自去就医,你们都记着,出去以后不得张扬,否则咱们都小命儿难保!” “我们知道。” 楚晏打发了那群手下去就医,又与那几个从前要好的贵公子到了别,嘱咐千万不能声张,否则会给家里带来祸端,那些公子哥儿早就吓得不轻,有些人甚至都想与楚晏断绝来往以自保了,哪里还会张扬?纷纷逃似的去了。 楚晏就与云想容离开了醉仙楼,上了马车,低声商议起来。 %% 离开醉仙楼的这两名精壮汉子,却是在兴易县里绕了好大的圈,确定未被人跟踪才出了城,到了东边的田庄。 大雪纷飞的季节,整个田庄都被银白覆盖,掩去了往日的热闹喧嚣。 到了其中最大的一个二进的院落,二人敲敲门,不多时就有个男孩来开门,见是他们,笑道:“魏叔,郑叔。” “昆仑,少爷在吗?” “在呢。正跟褚先生下棋。” 二人笑着颔首,跟着卫昆仑进了院子,绕过影壁,穿过长廊,往里头去了。 ☆、第五十九章 原委 魏良骏和郑远达二人,曾是承平侯沈时的贴身侍卫,当年沈时为了给在外避疾的幺子留下可用之人,特地将他们二人,连同许年与宁永城派给了楮天青,以及沈奕昀的乳兄卫昆仑一同提前离开了沈家。 他们出门时,并不知侯府即将大难临头。后来,侯府一夜间被“暴民”攻克,阖府上下竟没留下一个活口。他们当真恨不得冲进皇宫杀了那元凶,还是褚先生头脑清明,劝服了他们,侯爷留下他们性命,就是为了保护沈家唯一的根苗。悲痛欲绝之际,感念承平侯的恩情,他们四人与楮天青一同发誓,誓死忠于四少爷。 而四少爷也诚然不让他们失望。虽然只有六岁,却沉稳老成,从不意气用事,思虑缜密的不像个孩子。他们心疼四少爷被迫成熟,可也欣慰他这样的变化。 是以当二人快步走近正屋,见到生的粉雕玉琢如画里的小娃娃般漂亮的四少爷和道骨仙风的楮先生一同下棋时,心里头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激荡,好似心都被乍一进屋时扑面而来的温暖空气捂热了。 “四少爷。” 二人单膝跪下行礼。 沈奕昀抬起头,明亮的凤眼中含着亲切笑意,缓缓落下手中棋子,“你们回来了。” “是。” 楮天青则是凝视着棋盘,表情仿佛吞了整颗的煮鸡蛋:“少爷,你赢了!” 卫二家的正端着刚出锅的枣泥馅的山药糕进屋,闻言惊喜的道:“褚先生的棋艺超凡,竟输给了四少爷?” “是,输了两子。”楮天青明明输了,却非常欢喜。 沈奕昀笑着让魏良骏和郑远达坐下,又让卫二家的给他们两个也拿枣泥馅儿的山药糕吃。 二人忙推辞,他们是下人。哪里能跟主子一同吃点心? 沈奕昀却道:“关起门来,咱们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回头递给卫昆仑一块:“乳兄也吃。” 卫二家的笑着道:“既然四少爷这么说,大家就不要外道了,那样显得生分。” 楮天青笑着颔首,率先拿起一块点心,卫昆仑则是接过沈奕昀递给他的那块,郑远达与魏良骏笑着谢过沈奕昀,才拘谨的每人拿了一快,想着还有事未禀报。道:“四少爷,才刚我们找到了那群人。” 沈奕昀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将口中食物咽下。才道:“不急,先吃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丢了那车东西,他们急的快要生出白发来,不曾想四少爷竟然不着急。 郑远达两口吞了点心。抹了抹嘴,奇道:“四少爷,东西丢了您不急吗?” 沈奕昀抿着唇笑,目光清澈,笑容温和,“不着急。你们都没事最要紧,对于我来说,那车东西虽然得来的艰难。可你们的安危比那车东西重要的多了。再说我也只是想做些弓箭必要时自保。好在此番是阴沟里翻船,跟头栽在小混混那里,万一与上锦衣卫的探子,事情可就大了。现在想来,也是我思虑不周。并不怪你们。” 卫二家的端来了沈奕昀最喜欢的蜂蜜红茶。 沈奕昀小手捧起白瓷的盖碗,笑眯着眼吃了一口。表情惬意,又道:“急着找东西,是怕叫锦衣卫的人发现,并非因为那东西有多要紧,所以你们切记,一切以保证安危为住,东西没了就没了。” 一番话,说的几人皆为动容,他们办砸了差事,四少爷不但不责罚,还百般安慰,并且在自己身上找错处,且重视他们的生命更多。 若是侯爷和夫人还在,看到四少爷小小年纪就如此有担当,该有多好。 魏良骏接过卫二家的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压下鼻腔上涌的酸楚,这才道:“其实四少爷和褚先生的对策天衣无缝,当日在济安侯府门前引开门房,将咱们的东西和三夫人回娘家带的那些礼品掉了包,等三夫人在毛家借宿时,趁着夜里褚先生将侍卫灌醉了又把箱子换回来。如此拉着云家的大旗巧妙的躲过了出城时的搜查,到了兴易就不该有事了,谁承想我们的一个疏忽,竟然着了那几个混子的道。” 说到此处,赵良军和郑远达早已经自责不已。 楮天青温和的劝说:“你们并非故意,再说百密一疏也是有的,四少爷说了,能找回就尽量找回,你们须得保障自己的安全为首要。” “是。”二人齐齐应是。 楮天青又问了今日的事情经过,郑远达二人相互补充着,将醉仙楼发生的事细致的讲了一遍,最后道:“……谁知那个少年带来的掌事的竟然是个五六岁的小娃,我们知自己是被耍弄了,就告诉他们七日内必须将东西归还,否则拿他们做法。” 沈奕昀闻言来了兴趣,清脆的童音语气老成的问:“来的是个小孩?” 同样是孩子,也难怪四少爷对对方感兴趣了。 魏良骏为了满足沈奕昀的好奇心,就详细的描述道:“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孩,穿了件墨蓝色撒花的锦缎小袄,身边带着个十来岁的长随和两个十八九岁的婢女,那长随和婢女,应当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正是。”郑远达也道:“那三人的轻身功夫应当都不弱,其中当以那个长随的轻功为最。” “是的。” 沈奕昀笑道:“江湖中藏龙卧虎,这也不稀奇,不过五六岁的小孩能让那个姓楚的少爷在紧要关头当救兵搬了来,他其实也未必是哄你们,恐怕背后主事的真是他。” “少爷的意思是?” “是谁都不打紧,咱们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属下知道了。” 楮天青在魏良骏提起那个小孩时,就想起了在毛家时与云想容有一面之缘,笑着道:“四少爷,我还没有与你说意见趣事。” “何事?” 楮天青将云想容如何收了毛家那个丫头做婢女的事讲了一遍,卫昆仑也一改往日的沉默,“少爷,当时我和魏先生就说,那位云六小姐和您特别的像。” “是吗?”沈奕昀不以为然。 卫昆仑重重的点头,认真的道:“是,云六小姐看人时的眼神,和少爷一样,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 沈奕昀莞尔,隐约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 卫二家的却道:“那六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对了,少爷,六小姐的外家就在兴易县,既然您来了,是否要去拜访一下,咱们在琉璎阁住着,多亏孟夫人处处照顾,听说这次他们出门,是因为孟夫人的母亲病重了。” 沈奕昀略一想,便道,“孟老夫人暂时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多生是非,牵连了孟家。”他怕有皇帝的探子跟着他们,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会带累孟家。 几人颔首,心里就都有些黯然。 %% 云想容这厢换回了女装,叫楚晏吩咐手下去找寻箱子的下落,自己带着英姿回了孟府。她心下为楚晏等人着急。 对方正因为知道兽筋兽皮是违禁之物,才会急着要把东西找回来,既然知道,又故意弄来这一车烫手的东西,他们是什么人?或许他们又谋逆之心?这种人,心冷血冷,又武功高强。到时候她怕楚晏等人被牵扯进去,就真的危险了。 可现在就只知道那车东西是被扔在西郊外的一个林子里,且车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捡了去,怎么找? 正想着,青绸马车停了下来,云想容拉着英姿的手踩着垫脚的黑漆木凳下车,才刚迈进门槛,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 回头,见康学文利落的翻身下马。 云想容停下脚步,面带笑容:“你回来了?” “见过六小姐。”康学文见到云想容有些惊讶,上前行礼。 云想容问:“那个给我下毒的丫鬟还给邱夫人了?” 康学文愕然:“六小姐……” “我什么都知道。不过你若不想说也可以。”云想容自来知道父亲对手底下的人严格,康学文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也不会被重用这么多年。 康学文如释重负,道:“多谢六小姐体恤。” “不必客气,我还有事要提醒你。” “请小姐赐教。” “你待会儿去给父亲回话的时候,可要想好了关于八弟弟的病情该如何回,那日来请我父亲回去的,我记得是康妈妈吧?” 康学文心里突的一跳,连忙道谢:“多谢六小姐提点。我那浑家性子急,嘴又快,若有开罪六小姐之处,还望小姐宽宏,不要在意。” “哪的话,康妈妈是邱夫人身边的人,自来是出类拔萃的,我年纪小,经事浅,往后少不得要康妈妈多指点呢。” “小姐太谦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云想容就让康学文回去了。 等回了内宅,到了这几日自己住的院落,才刚脱了外衣上了暖炕,英姿就小声的来到:“墨竹出去了。” 云想容颔首:“意料之中。”随即吩咐英姿:“去沏六安茶来吧。” 英姿不知云想容的口味怎么变了,也不多问,行礼退了下去。 ☆、第六十章 来客 不多时,廊下有小丫头问候的声音,夹板暖帘一挑,披着黑貂绒大氅面如冠玉犹带薄愠的云敖步履如风走了进来,撩起飞罩垂下的浅绿珠帘到了里屋。 珠帘晃动,光影斑驳。 “爹爹。请坐,才沏的六安瓜片,您尝尝。”云想容盘膝坐在铺着翠绿素缎褥子的临窗暖炕上,甜甜笑着,身上水粉色的小袄和长裤,映的她像个年画娃娃。 云敖将大氅随手递给英姿,接过柳月捧上的黄铜手炉暖手,隔着红木方桌与云想容盘膝对坐,斜睨她:“亏你还记得为父爱吃什么茶。” “做女儿的本分,哪里敢忘,父亲尝尝。” “嗯。”他不问云想容为何预备好了他爱吃的六安茶,因为女儿并非寻常孩子,她知墨竹出去,就必然会猜到他会来。 云敖修长白皙的手指执起白瓷描红梅杯子,热气氤氲了视线,笑盈盈的女儿和满屋子新鲜的颜色,在灰白的冬日里仿佛能给人的心也染上几分春暖之意。 才刚听墨竹回话时的怒气就消了大半。 笃的放下茶杯,“说吧,今儿怎么一回事。” 云想容也不着急,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说到楚晏为何要认她做“大姐”时,只含混说他们是打了个赌,她赢来的。 墨竹和墨玉一直跟在马车外,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为何,只知道她被强拉了去,到醉仙楼还见到了一番混乱场面,所以云想容也并未将兽筋兽皮的事全盘托出,只说楚晏得罪了人,知她是侯府千金,要拉她的大旗。 云敖细细听着。前后问了几次,许多问题女儿答复的都相同,便确定她并未说谎,语声深沉的道:“为父知你有主见,不过你须得注意自己的身份。” 一句注意身份,已涵概了太多寒意,云想容心下明白,笑着和云敖撒娇:“我的身份,不就是爹爹的女儿嘛?若真有事,爹爹会为我解决的。” 云敖虽恼云想容耍赖装傻。可她的话到底让他觉得熨帖,自尊心膨胀,手臂横伸过炕桌掐了下云想容的鼻尖。 “你这小淘气。” 云想容摸摸鼻子。咧着嘴开心的笑,心里却很复杂。 她都不知道,原来父女之间可以这样相处。前世她期盼着,却得不到,今生她不稀罕。父亲却有做出这番样子来。让她心里百味陈杂,最终只沉淀下来,变作无感。 这些日,娘亲过的幸福,每日脸上都洋溢着少女那般甜蜜含春的娇羞笑容,即便为了外婆的身子焦急。也不似从前那般压抑,动辄歇斯底里了。 可是,娘亲能原谅他。她不能。她的脑海中,装着前生今世的纠葛,装着娘亲被害死,她苦苦挣扎的记忆,如何能够丢开不理。坦然的接受云敖偶尔施舍的温暖?她可以迎合,可以哄着他付出更多。却不会在浪费自己的感情。 送走了云敖,云想容就吩咐英姿铺开纸为她研磨,她喜欢练字,这爱好是必然不会丢开的。墨竹回来,她也并未多问,更不会责怪。父亲将他安排在自己跟前,明摆着是为了保护。在父亲的保护中,“监视”儿女,只能算是关心,算不得监视。就如同她前世常要听珍哥儿屋里的丫头来回珍哥儿的起居那般,所以她并不恼,而且有些时候,这些通风报信的人,还更加有用。 也不知是不是御医开的方子奏效,曹氏的病情渐渐好转了,到了腊月初时,已经可以下地缓缓的走动。而距离那两个不知名的汉子来找楚晏索要兽筋兽皮的日子,也只剩下两日了。 楚晏急的满脑袋都是大包,嘴角也起水泡了,还不敢与他爹妈说,常常来找云想容讨商量,却也想不出合适的法子。 一大早,楚晏又到云想容屋里混茶吃,正撞见孟氏看着小丫头为云想容梳头。 “姨妈。”楚晏温文尔雅的笑着给孟氏行礼。 孟氏问:“听你母亲说,这几日你上了些火,身上起了火疖子,嘴里还起泡了,可是功课太紧张的缘故?” “多谢姨妈挂怀。”楚晏彬彬有礼的作答,“许是这些日热炕睡得多了,又吃了些辛辣之物,上了火。” “那你要多留神些,若是热的感冒了风寒可就不好受了。”半大的小子活力壮,原就不能吃的太燥睡得太热,否则不要惹病的? “是,多谢姨妈关心。”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梳好了头,笑嘻嘻的跑到孟氏跟前:“娘不是说要给爹爹做双袜子么,正好我这里暖和,就在这儿陪我们吧,我和表哥写字,你做针线。” 孟氏摇摇头,起身让孙妈妈去取她的灰鼠风毛锦绣湖蓝大氅来,笑道:“我还得去看看你们外祖母,你们先自己玩吧。” 随后带着孙妈妈出去了。 二人恭恭敬敬的送了孟氏出门,又打发了屋里闲杂人都下去,只留下英姿和柳月,楚晏这才露了本性,扑通一声倒在暖炕上:“表妹,要是在找不到,我非得急死了不可。偏生一肚子的火,在家里又说不得。” 云想容端起蜂蜜水喝了两口,这才道:“人这一辈子哪里有万事都顺心如意的,沟沟坎坎的多了去了,这不过是一道坎儿,咱们想法子迈过去也就是了,说不定经过如此一番折腾,你还有意外收获呢。” “意外收获?”楚晏坐起身,懊恼的道:“意外收获就是分辨了真假人。” 云想容挑眉,笑道:“患难见真情,帮你过滤一下你那群狐朋狗友,去芜存菁,你今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与谁亲近与谁疏远。” “说是这么说,可心里头还是空落落的。我爹昨儿晚上还骂我不长进,皇恩浩荡,如今科考的门槛儿低了,我却不如往年用功,从前还背得出的文章现在却都忘的七七八八,他说我在这样下去,怕到了七十岁也中不了举。楚家一脉,就没有从举业上发展起来的,爹偏要我打头阵,我怎么这么委屈呢我!”楚晏越说越烦,趴在了炕上垂翠绿素缎的褥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烦,真是烦!” 他那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温文尔雅书卷气,完全是个撒泼的孩子。 云想容刚想劝说他两句,却见外头墨玉来报:“回小姐,京都来了位尉迟公子,要求见您呢。” 尉迟公子,尉迟凤鸣? 云想容惊讶,他怎么来了? “尉迟公子现在何处?” “外头的人不敢怠慢,请了尉迟公子在前厅奉茶。” 云想容略微想想,笑着对楚晏道:“要不你跟我出去一趟?这位尉迟公子是锦衣亲军都指挥司指挥使尉迟宏的长孙,我姨祖母家的孙子,也算是我表哥,认识一下,对你将来或许也有好处,就算联系不上,也没坏处。” 楚晏本性豪放,喜好结交天下朋友,自来也没有存那么多攀龙附凤的心思,不过多认识一个人罢了,是以他并不多想,就跟着云想容去了。 两个月没见,尉迟凤鸣好像长高了一点,身上穿了件月牙白圆领箭袖,外头罩秋香色白狐风毛的对襟坎肩,长发高挽,头上戴着紫金镶碧玉的勒子,那块小巧的椭圆形碧玉,正对着他眉心处,眉清目秀的娃娃脸上还挂着亲和的笑,负手而立,让人想到春日里梨花绽开,满树的嫩绿与洁白,风吹过时摇落点点琼华。 这孩子还真会打扮。云想容笑着上前行礼:“凤鸣表哥。可真是稀客啊。” 尉迟凤鸣咧着嘴笑了,大咧咧道:“嗨,容容,我这不是恰好路过,就来看看你么,你说我好不好?” 一开口,那美少年如玉端方的形象完全毁了,分明还是那个调皮的毛孩子。 云想容笑着为二人引荐:“凤鸣表哥,这位是我的姨表兄楚晏。” 楚晏觉得尉迟凤鸣这样毫不做作才是真性情,上前去笑着拱手:“在下楚晏,见过尉迟兄。” 尉迟凤鸣也是个爽朗的,随随便便拱手还礼,就热络的与楚晏交谈起来,几句话的工夫,把楚晏的身价细节都问出来了,楚晏其实也不差,但与尉迟凤鸣相比,就少了些圆滑,脸皮也没尉迟凤鸣的厚,例如若他问尉迟凤鸣什么,尉迟凤鸣不答话,他会体贴的不再追问,而尉迟凤鸣则会刨根问底,且追问的还让人不会反感。 云想容在一旁看的分明,心里暗道尉迟凤鸣鬼精灵似的,据说他大病一场之前,可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响屁的,只知道埋头傻读书,诗书颇通,人情世故却不通。如今一看,他分明像是变了个人,不但小小年纪做了贡生,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人又圆滑,还系出名门。 要知道,锦衣卫在大周朝可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令人谈之无不正色小心对待的。 说了片刻,尉迟凤鸣这才对云想容道:“听说你外祖母病了,我恰巧来了兴易,就带了些药材送给她,也替我奶奶问你外祖母的好。” “那我要代我外婆多谢你祖母了。”云想容笑着道谢。 “嗨,谢个什么劲儿,本事亲戚,就该多走动。”尉迟凤鸣站起身,笑道:“我就不多留了,沈菊花来了田庄,我想去看看他再忙正事。” ps:送上第一更,11点左右还有一更,这两天家里有事,更新不准时,还请大家多担待 ☆、第六十一章 汹涌 沈四来田庄了?云想容眨了眨眼,并不关心,随口问:“你说要办正事,是什么正事?” 尉迟凤鸣竖起一食指摇了摇:“小萝莉,不该问的别问哦。” “什么话,表哥又疯了。”云想容白了他一眼,“不问就不问,你的事情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如此可爱的小女孩嘟起嘴用白眼球看自己,尉迟凤鸣觉得好玩,当下双手揉她的脸颊:“容容,你怎么会这么萌啊。” “做什么做什么呀!”云想容嫌弃的退开,揉揉自己被他弄疼的脸,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含着薄怒,她听不懂他说的那句话,且更恼自己明明是个大人,却要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当成小孩。 尉迟凤鸣摸了摸鼻子,不在惹她,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炮竹和烟火玩,都在马车里呢,你回头去找。” 云想容“哦”了一声。 尉迟凤鸣见她漠不关心,好像不领情,解释道:“姨爷爷生辰上我做的那些个别致的焰火,太后娘娘喜欢的很,前些日子还召我进了宫,赏赐了我,皇上将我那个法子要了去,我跟皇上讨价还价,要了专利费,嘿嘿,我现在可是有钱人了,你要是缺银子,我可以借你!” “专利费?”云想容真是不懂尉迟凤鸣在说什么。 “我研究出的东西,不能白给了人吧。” 这是什么观念? 云想容蹙眉低声道:“凤鸣表哥以后不可浑说了。你是大周朝子民,别说你的点子,就是你的身家性命都是皇上的。皇上现在赏给你银子,或许因为看你机灵的很,喜欢你,可你若真觉得那是什么专利费,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免得给你们尉迟家招来祸端。知道么!” 尉迟凤鸣叹息了一声,“你说的我明白,可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罢了,我就先去了,要不你同我一起去看看沈菊花?” 她和沈四原本也没有那么亲近,更不想与那煞神惹上关系,只恭敬着不要开罪也就是了,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表哥且去吧。我还要在家学针线。” “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做那破玩意!”尉迟凤鸣感慨的摇头。 云想容叹息。他连这种反对妇工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见规矩在他眼里都形同虚设。 送走了尉迟凤鸣,云想容和楚晏去点了那车药物。仔细看看,竟真的各个都是珍贵药材,给曹氏补身子最好不过的,还有那些爆竹和焰火,外型上就新颖别致。也不怪尉迟凤鸣说皇上看中了。 云想容就和楚晏一同去回了曹氏和孟氏。 “……凤鸣表哥说那些日子在府上多亏了我娘亲的照顾,算起来他还要叫娘亲一声表婶,表婶的母亲病了,他自然要来问候,只是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多留。” “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曹氏感慨。 孟氏笑了一下,她哪里照顾过尉迟凤鸣,倒是女儿与尉迟凤鸣相处的极好。还一起去流觞曲水上过学。想来,要送礼也是尉迟凤鸣看在卿卿的面上,卿卿这么说,是给她长脸。 孟氏就摸了摸云想容滑嫩的小脸蛋。 %% 东郊承平伯的田庄。 沈奕昀笑着送尉迟凤鸣离开。 “你快回去吧,天儿冷的很。又要下雪了。我就是来瞧瞧你。” 沈奕昀颔首,笑道:“你来兴易看云六小姐。顺道能来看我,我不胜感激。” “说的哪里话,这么客气做什么。”尉迟凤鸣拱手,笑道:“那么改日再见了。” “恕不远送。” “留步。” …… 尉迟凤鸣的青绸马车缓缓往兴易县城中驶去,沈奕昀许久才负手沉稳的走回田庄。楮天青和卫二家的跟在他小小的背影后,并不言语。 一行人回了内室,沈奕昀爬上暖炕,抱着浅蓝色棉布的迎枕盘膝坐着,小手端起茶杯来,吃了口他最爱的蜂蜜红茶,明亮的丹凤眼中有了然之色。 “褚先生,你去告诉郑远达他们,行事千万小心。” “少爷,你也察觉了?”楮天青眉头紧锁。 “嗯。尉迟凤鸣的身份不能不叫我防备。他爷爷是锦衣卫的头子,他难保不替他爷爷做事。” “少爷说的是。”楮天青和卫二家的颔首,丝毫不怀疑沈奕昀的话。他们不敢小看任何一个孩子,自家少爷才六岁,就如此沉稳善谋化,可见能力可年龄并无必然联系。 楮天青分析道:“其实他也未必是为了那车东西。有可能是替锦衣卫的人来探探你在做什么。” “的确如此。”沈奕昀笑了一下,道:“其实要分辨也容易,这几天若集市上并未出现可疑的陌生人,那他就有可能是单纯来看我,活着替锦衣卫的人来探查我在做什么。不过,我并不偏向于后者。毕竟我老老实实的,还只是个六岁的娃儿,皇上不会觉得我能如何,更何况,现在鄂国公马家呼风唤雨,当今太后和皇后又都是马家的人,皇上处置外戚的事情还焦头烂额,是绝不敢叫天下贵胄寒心,给人可乘之机的。” 楮天青和卫二家的尽管早知道沈奕昀善于谋划,且思维不像个孩子,听他这么说,二人心里还是百味陈杂。若是家里没有遭了难,四少爷将会是沈家的顶梁柱,他的表现,要比他上头的大哥和两个姐姐都要出色。 可惜啊。天不从人愿。 “四少爷,你且放宽心,这两日我就去打探打探。”楮天青拱手道。 沈奕昀微笑颔首,丹凤眼中含着晶莹的光,笑容可爱的紧:“那就有劳褚先生了。” %% 沈奕昀命人调查之时,云想容也让楚晏吩咐下面的人暂时不要活动。 楚晏焦急的跳脚:“后日那两个煞神就要来讨债了,现在不抓紧时间查,何时再查?” “晏表哥稍安勿躁。你且让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出去走动,看看街上是否出现陌生可疑的人。若是有,立刻回来告诉我。” “为何要这样?” 云想容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我总觉得预感不大好。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尉迟凤鸣翻年就要参加春闱,这会子正应该闭门苦读,怎么却突然出来了?问他有什么要事要办,他还神秘兮兮的。云想容很难不枉锦衣卫或许有秘密活动的方向去想。 尉迟凤鸣虽说只有十岁,可在他爷爷奶奶以及家人的心目中,他可是个神童。是神童,就要给神童锻炼和发展的空间,保不齐尉迟宏会不会让孙子先来接触锦衣卫衙门里的事来历练。 楚晏尽管焦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后日那两个煞神来要东西,咱们交不出的话当如何应对?” 云想容道:“其实,打从东西丢了,我就觉得咱们九成是找不回来的,那车东西既然如此贵重,且还是禁品,相信他们的人比我们的人找的还要细致。找不到的话,他们更多的是会防范是否是被朝廷给发现了,对咱们的怨恨也会少。再不成,事情发展到最差的层面,还有官府呢。他们做的事毕竟见不得光。” 楚晏叹息着抓了抓头发,“那我就先找你说的去吩咐了。” “去吧,记得叫你那些兄弟,就算找到东西了也不要轻举妄动,先回来回话在定夺,一定要小心为上。” “知道了。” %% “大少爷,您尝尝这点心,这醉仙楼最有名的就是鸡油卷儿了。” 随从为尉迟凤鸣布菜。 尉迟凤鸣漫不经心的吃了一口,笑着看向对面坐着的虬髯汉子。 这汉子姓杨名二三,是他爷爷手下得力的人,如今在北镇抚司任千户,此番锦衣卫的探子在兴易县发现了一车兽皮兽筋,爷爷不方便来,特地派了杨二三来,他整日看书身上都要长出个蘑菇来了,好说歹说,才让爷爷同意他跟着出来见见世面。其实他是念多了那些八股时文,想要缓缓思想,也顺便见识见识锦衣卫如何当差。 不过尉迟凤鸣想不到,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这么差,到现在还没查出那车东西到底是何人所有,杨二三不好声张,又怕打草惊蛇,就吩咐了探子乔装改扮,混迹在城中暗暗去查。 尉迟凤鸣倒觉得,这一车兽筋兽皮原本也成不了大气候,只不过是最近太平了,锦衣卫若不找出点事来做,如何显得他们是有用的?就譬如说,家里没有老鼠,要猫有何用?所以这本来没什么的小事儿,一嚷嚷到初登大宝不就地位尚未稳固的皇帝耳朵里,就成了大事,这才有了北镇抚司的人发挥作用的余地。 尉迟凤鸣又咬了一口鸡油卷儿,道:“杨叔,你除了派人暗查,就没别的动做了?” 杨二三方正的脸上显现出疑惑,对尉迟凤鸣也很是恭敬:“尉迟少爷的意思是?” “笨啊。人家贼偷了东西,明明知道被抓住就是个死,还会主动出来嚷‘我是贼我是贼’吗?你们这么查,一年半载也查不出个什么来。我倒是有个法子。” “哦?尉迟少爷请讲。” ☆、第六十二章 试炼 尉迟凤鸣面带倨傲,笑道:“那还不容易。钓鱼尚且要用饵,你们想查出幕后的人,不下饵怎么行?我若是你们,就将那原本丢了的货物拿出来,来个‘引蛇出洞’。” 杨二三沉稳的笑,面上的表情被虬髯掩盖其中,只道:“将那车东西放回原位,等着人来找?” “真笨!”尉迟凤鸣摇着头,语速极快:“你放回原位,还有人敢来拿吗?傻瓜才要来呢!你找个人,掩藏了锦衣卫的身份暗地里放出风去,就说捡到一车兽筋兽皮要出手,看看谁来买不就知道了吗,既然这车东西如此的重要,他们当会来找吧?” “的确是个好主意,尉迟少爷果真聪明绝顶。” 尉迟凤鸣得意的笑着,随后道:“对了,你们回头把我带来的那个小箱子放在车底层,用东西给盖住,这一车兽皮兽筋若卖出去,进了什么大宅子无法确定方位,咱们也好找。” 杨二三疑惑的问:“那小箱子里装的什么?” “机械定时炸弹,我用发条原理改的,到时候会爆出一声响来,嘿。”尉迟凤鸣摸摸鼻子:“等起了做用你们就知道了。” 机械定时炸弹?发条原理?杨二三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怪道人都说尉迟少爷是个怪胎。 “尉迟少爷慢用,我先告退。”杨二三站起身拱了拱手。 “去吧去吧。”尉迟凤鸣摆手,又夹菜吃。 杨二三这厢离开了酒楼,先吩咐人去照着尉迟凤鸣的主意来安排,自己则是回到临时寓所,将此间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描述一遍,飞鸽传书回了京都。 京都尉迟府中,尉迟宏收到杨二三的回报。快速浏览一遍,就叹息着摇了摇头。 段舒窕忧虑的上前,为尉迟宏续茶:“老爷,可是有何烦心难解的事?” “还不是凤哥儿。”尉迟宏道:“我让他跟着杨二三出去历练,就是想瞧瞧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这块料。想不到,他聪明有余,却太过轻佻了。到底还是小啊。” “怎么?”段舒窕在尉迟宏身旁坐下。 尉迟宏道:“我之所以在他出门时并未指点,还吩咐杨二三不要太多动作,都听凤哥儿的指挥,就是想看看这孩子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结果呢。他的主意是妙,可太轻狂了。要引蛇出洞,却开门就打草惊蛇而不自知。竟然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这不是明摆着叫人知道锦衣卫的人到了兴易么。” 段舒窕闻言叹息:“老爷也不要太过生气了,凤哥儿毕竟才十岁。学业上有所成就那是他聪明好学,可官场上那些世故和行事中需要注意的,哪里是无师自通的?老爷多教导他就是。想来咱们凤哥儿那样聪慧,将来必成大器。” “你说的也有理。”尉迟宏端起茶吃了口,满口沁香,让他郁结的心情平静下来:“我是太焦急了。大江不跟我习武,又整日钻在书堆里,儿子指望不上。我就指望孙子,咱们孙子中,就凤哥儿一个出挑的。所以我才对他要求的高了一些。你说的是,我都历练了多少年了?哪里能让凤哥儿一个十岁的孩子头回出马就跟我一样?” “老爷说的是。”段舒窕笑着颔首。 尉迟宏便将长臂伸过小桌轻轻地拍了拍段舒窕的手背:“夫人当真是我的解语花,每一次我烦躁时,夫人总能让我的心情变好。” 段舒窕脸上一红,回握住尉迟宏的手。温柔的笑。 她年长尉迟宏一岁。今年已经五十了。养尊处优五十岁的女人,和常年习武从不疏于锻炼四十九岁的男人相比较。是个什么概念?她已经是老妪,尉迟宏却还是中年英武的模样。 可尉迟宏从未嫌弃过她,待她一直温柔如初,连早些年给他纳妾纳通房,都被他一句“需要练功不能过度放纵自己”给拒绝了。 想想自己的姐姐,再想想自己,她这一辈子夫君专宠,子孙都很孝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想到长子迂腐的性子,段舒窕柔声劝道:“老爷还是别与大江提起,否则凤哥儿回家,怕又要被罚,到时候咱们瞧着还心疼。” “就算大江当爹的不罚,我也要罚,也该让他长个记性,不要总是恃才傲物。”尉迟宏笑道:“夫人不要操心,我自有主张。” 段舒窕还是心疼孙子多些,可更相信尉迟宏,就笑着点了点头。 %% 云想容正在屋里跟着孟氏学做袜子,故意将针线活做的七扭八歪,让孟氏来教她。 娘亲说话柔声细语,同样是教导,却不似前世她偷偷去请教针线上的婆子时候遭人白眼。 孟氏若是说的急了,云想容就赖在孟氏身上撒娇,就算是讨娘亲一顿温柔的骂也是极为幸福的。 “娘亲,您给爹爹做了两双袜子一件寝衣了,这会子又做一件,爹爹穿的过来么?”云想容虽这样问,却赞成孟氏的做法。 既然娘亲与爹爹已经渐渐和好,她又打定主意顺着娘亲的心意,那么要讨好爹爹,做个针线表诚意是极好的选择。 她都可以想得到邱翦苓若是瞧见了爹爹穿娘亲做的寝衣,会气成什么样子。 云想容心情越发好,“我做的这双袜子也给爹爹,让爹爹先穿。” “好,让你爹爹先穿你做的。”孟氏温柔的笑,可笑容里还是流露出苦涩。她不知道,和云敖的幸福是不是等回了京都之后就要结束了。这么多年来,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是她最幸福的时间。孟氏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该多给他做些衣裳袜子鞋子之类,让他穿在身上,偶尔能想起她…… “楚少爷。”暖帘一挑,楚晏进了屋,笑着行礼:“请姨妈的安。” “我的儿,快过来坐,下着大雪呢怎么就来了?”孟氏忙起身,将黄铜小手炉递给楚晏暖手。 楚晏咧着嘴笑:“多谢姨妈,今儿外头下好大的雪,我来找表妹出去堆雪人儿的,还可以抽冰猴,打雪仗。表妹将来回了府里规矩严格起来,怕也没什么机会玩一玩。” 楚晏这么一说,云想容就知道必然是有消息传来,拉着孟氏的手撒娇嚷着要去玩,孟氏给云想容穿上厚实的袄子,又带了兔毛帽子,吩咐柳月和英姿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要磕碰到,这才放了他们出去。 到了外头,两人带着下人说笑着直奔小花园,让英姿、柳月和楚晏的贴身侍从秋明到一边去堆雪人,两人则是挑了个宽敞之处说话。 楚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手下的人接到了风声,说是有人要贩售一车好东西。” 云想容惊讶的很,“你确定是咱们要找的东西?” “八九不离十。” 云想容闻言,低着头缓缓在雪地里踱步,细细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如释重负的道:“表哥,咱们的难题解了。” “我也是这样想,回头我就去想法子弄钱来,把那车东西买来,”右拳砸了一下左手掌:“真是天助我也,否则今儿个就是正日子,我还担心那两个汉子来找咱们。” “不,表哥,你不需要去买了。那些汉子也不可能再来找你,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楚晏完全不懂云想容的意思:“怎么就解决了?” “有锦衣卫的参入,那两个汉子傻了才会再来找咱们。这种违禁之物要出售,定不会大肆宣扬,你手下的人得到消息,许就是锦衣卫对你的人有所怀疑,故意针对他们放出的风声。毕竟这些日你的人在外头找东西并无隐藏,很有可能引起了锦衣卫的注意。” “可是我的人也并未查到界面上有不寻常的人走动啊,锦衣卫来探查,怎么可能不露马脚?” “让咱们看到才蹊跷。他们做事常是无形之中的。尉迟凤鸣说要办正事,且还是突然造访兴易,接着就有人出售那车东西……”云想容越分析,越是不会再有是,也多亏了尉迟凤鸣大张旗鼓的来了一趟,否则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对付那两个武功高强之人,如今对方必然担心锦衣卫的人会监视在出眼身旁等着顺藤摸瓜,他们有所忌惮,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来。 “你放心吧,事情到此就是结束了。” 楚晏半信半疑,他还是最怕那两个汉子来找他麻烦。 云想容也看得出他在担忧什么,笑道:“过了今晚还没人来找你,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 同一时间的田庄。 沈奕昀盘膝坐在暖炕上,身上墨绿色的对襟小袄显得他小脸白白嫩嫩,双手捧着白瓷的茶杯,喝了口蜂蜜红茶,眼睛幸福的笑眯起来。 楮天青想不到听了自己的分析,自家少爷还能如此享受,担忧的追问了一句:“四少爷,您觉得呢?当真是锦衣卫前来的缘故吗?” “必然是了。”沈奕昀笑着,神态怡然自得,丝毫没有自己的计划被打乱的恼怒,比楮天青这个大人还要镇定。 “这件事就此作罢,你们也不要在去找那个楚公子,我们另辟蹊径就是了,东西找不找得回来是次要,首要还是咱们的人要毫发无损。” 楮天青皱着眉提议:“要不就让先前养的死士去?”沈家被暴民灭了门是不假,可沈家的田产和生意前些日子皇上已经下旨都归还了沈奕昀,沈奕昀也成了大周朝年纪最小的当家人。 ☆、第六十三章 回京 有了田产和生意,沈奕昀银钱方面是不缺的,皇上担心沈奕昀银子多,可也不会如何防备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只是密切注意着他平日的动向即可。所以前段时间,楮天青暗地里养了些死士。但那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何人,是以接触不到核心的事,必要时候用他们出马恰好。 沈奕昀摇头:“好钢要用在刃上,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况且我也不是没办法找回那车的货物。尉迟凤鸣难道就不回京都吗?” 沈奕昀的自信和淡然,让楮天青与其余几人心中的沮丧一扫而光,顿生豪情。 “好,既然四少爷这样说,老朽不才,愿意想想如何得回货物的办法。” 沈奕昀颔首,眼神信赖,语气笃定:“褚先生自然会有法子的,就算得不回货物,闹闹他们也好。” “正是这个道理。” %% 楚晏提心吊胆的过了两日,不成想真的如云想容分析的那般,那两个武功高强的汉子果然没有出现。楚晏心里大石头彻底落了地,心底里对云想容叹服更深了。 尉迟凤鸣也是眼巴巴的盼了两日,都不见有人来接头,他的心情也越加的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杨二三为他送上了京都尉迟宏来的信,还有另外一封云家老夫人催云六小姐回京都的信。祖父吩咐他去接上云六小姐,将她护送回府在回家去。 尉迟凤鸣知道,自己的计划全盘皆输了。 可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尉迟凤鸣到了孟家找到云想容时,也是愁眉不展,失了平日的张扬与活跃,显得沉默了许多。 他此番去拜见了曹氏,又见了孟氏。将老夫人的信送上,笑着解释道:“表婶,姨祖母嘱咐我将卿卿带回京都,说是蒋先生和金嬷嬷都说了,卿卿就算聪明,耽误一个月的学习也不好,而且金嬷嬷也说起了要给卿卿缠足的事。再晚了,可就缠不出一双三寸金莲了。” 孟氏知道孩子的未来要紧,只是这厢曹氏只是略有好转,下地走也走不动几步。只不过不用他们端屎端尿了而已。 “我这边暂且还丢不开手……” “表婶不要担忧,姨祖母说,您一片孝心她感动不已。哪里有不赞同的道理,您在娘家。可以多住些日子,随时随地回府都行,只是卿卿务必要先回去。” 孟氏柳眉紧锁。 卿卿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身边。如今要让她自己单独回府去,她如何放得下心? 可母亲这边,她也不好抽身。 孟氏担忧,云想容更纠结。 她重生以来几乎都是寸步不离跟着娘亲,这才能时刻关注着她保护着她,如果她回去。娘亲一人岂不是要暴露在危险中?她又心活面软,又不懂得算计谋划,只知道一味的对父亲好。沉浸在感情中不能自拔的女人的头脑是靠不住的。 最要紧的,是如今已是腊月初六,眼看着快到年关,翻年就要到那黑色的正月了。她不知前世之事的细节,今生由于她的参与。一切事情也早就不安着既定路线发展,变成未知了。她守着孟氏看护她尚且不放心,要离开她,哪里放得下心。 云想容思及此,干脆抱着孟氏的胳膊呜呜的哭了起来:“我要娘亲,我不走,我不和娘亲分开。” 云想容这一哭,让一旁作陪的孟玉静以及孙妈妈等人都是心疼,孩子恋着娘,是一种能让人心里绵软的情绪,谁也不能说个烦字。 孟氏却觉得云想容是该回去的,“卿卿,你乖,蒋先生那样的大儒肯做你的西宾老夫子,那是你的福气,金嬷嬷又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了。寻常时候要聘这样的师父可不容易,你祖母好容易允准了你去学习,你定要珍惜机会才是,况且缠足也的确该开始了,再晚就缠不出那效果了。” 云想容抗拒的道:“马皇后和太后都不缠足,我为何要缠?再说大周朝也没有明文规定女子必须要缠足。”前世受的罪,她已经够了,今生左右不想做什么贤良淑德的淑媛,连旁人怎么看她她都不在乎,还会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而作践自己? “总之,我不和娘分开,也不要缠足,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一个姑娘家又不下场考试,做什么要那么着急逼迫我功课!”云想容越说越是气愤,老夫人逼她这样紧,还不是为了将来想让她选秀? 孟氏只劝了一句,却换来云想容这么多句,几个大人相视莞尔,心道云想容这样早熟的孩子也终于有像孩子的一面了。 孟玉静甚至还想,果真彭仙姑做法是极为灵验的,猛鬼除了,孩子不也就恢复正常了么。 “好了,卿卿乖,听娘亲的话,你必须回去。”孟氏吩咐云娘带着英姿和柳月去收拾包袱,又说:“云娘,你也跟着卿卿回去,家里只有柳妈妈,我还是不放心。还有,打点一些礼品带了回去给老夫人。” “娘,我不回去。” “好了,听话!” 孟氏板起脸来,她从不对女儿说重话,如今却不得不严肃一点。 云想容抿着小嘴,打量孟氏的神色,老夫人传信,怕她找借口不归还特地让尉迟凤鸣来接她,娘亲为了她的学业又打定了主意,看来想留下是不成了。 可她当真放不下心啊。 云想容想了想,乖巧的点了头。 孟氏和孟玉静夸赞他懂事。 等行李和礼品都预备好了,云想容将墨玉和墨竹教导跟前,低声叮嘱,“你们留下,贴身保护着我娘亲,不许让我娘亲离开你们的视线。” 墨玉和墨竹都怔愣了,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云想容,还要将她一言一行告诉给云敖,他们分派给孟氏,那监视 的事情岂不就……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父亲既然把你们给了我,你们就是我的人,理当听我的话才对。你们素日做的事,我都没意见,毕竟你们也有难处,如今我不在我娘亲身边,放不下她,你们武功高强,能保护她平安,我才会要你们留下。等我娘亲回济安侯府,你们可以跟着回去,继续伺候我,那样我父亲安排的事情你们照样可以完成。只是有一样,你们务必要紧跟着我娘亲,不要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云想容眯起与云敖极相似的桃花眼,严肃的道:“我娘亲若少根头发,我既有办法要了你们来,就有办法将你们退回去,你们也该知道我父亲的手段。” 墨玉和墨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跟了云想容后,他们的认知就一直都被这个六岁的孩子颠覆,从起初的惊愕到现在已经习惯了。是以云想容方才那阴寒的眼神,让他们觉得是永昌侯在与他们说话。 “是,奴婢知道了,会按着小姐的吩咐做。‘ “那就好。”云想容语气缓和:“每日飞鸽传书给我传信。我走了。” “是,小姐慢走。” 云想容与曹氏道了别,嘱咐她好生将养,又与姨妈姨爹和外公道别。 孟方一直沉默不语,倒是楚晏这些日与云想容熟了,她突然要家去,自然有些依依不舍: “卿卿,改日我得了空去京都看你。”凑到云想容耳边:“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议呢。” 云想容猜到他找自己要做什么,就笑着点了头,与云娘、柳月和英姿一同坐上了宽敞的青绸马车,后头带着要送给老夫人的回礼,在护卫徐默及何友亮的保护下跟上了尉迟凤鸣有三辆马车的队伍。 马车缓缓的往前去,云想容一直趴在车窗冲着孟氏挥手。她是当真放不下心。 孟氏原本病不伤感,被女儿如此一闹,眼泪也忍不住了。向前追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只是抬起素手也冲着她挥了挥。 直到转过了拐角,再也看不见孟氏,云想容才坐进了马车,心里别提有多憋闷。 尉迟凤鸣也很憋闷,若搁在寻常时候,他早就来找云想容聊天了。今日却安静的呆在马车里也不出声。 赶在巳正,马车离开了兴易县城,顺着官道往京都的方向驶去。 “六小姐,您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路程还长着呢。” 云想容摇摇头,问英姿:“路上或许会路过你外婆家,你要回去看吗?” 英姿道:“我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云想容闻言就笑。 晚上,车队歇在另外一个村落,尉迟凤鸣身边随行的侍卫将他们那辆装货物的马车看的很仔细。云想容隐约猜得出里头是什么,就吩咐徐默等人不许探听。一路相安无事,次日清晨继续启程,照着这个速度,今日晚上就能回到京都了。 可就在这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云想容因着马车突然停下,一口水没喝好,呛的她咳嗽连连。 “英姿,看看怎么回事。” “是。”英姿偏身跳下马车,不多时回来报:“是尉迟公子说要检查一下箱笼。” 云想容一听到箱笼二字,就知道有问题,忙披上袄子下了马车,双手拢在袖子里向队伍后头的尉迟凤鸣走去。 ☆、第六十四章 被打 尉迟凤鸣将随从推开,随从急忙上前来劝:“少爷,您要做什么就吩咐属下来做吧!” “都走开,没听见我说话吗!”尉迟凤鸣烦躁的挥开那些人。听见又有踩着雪的吱嘎声,回头见是云想容走了过来,忙厉声喝止:“容容,别过来!” 云想容颔首,面色凝重的停下了脚步。 尉迟凤鸣眉头紧锁,自言自语:“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 说话间开了箱笼,却是瞬间苍白了脸。 不是东西丢了,而是整个马车都叫人调了包! % 同一时间,沈奕昀的田庄中,魏良骏和郑远达正忙活着将箱笼中的东西搬进密室,待搬到了最后,突然发现箱底放了一个铁皮盒子。 “咦?这是何物?”郑远达刚要伸手去拿,突听见一阵绷簧嘎巴的声音,且越来月尖锐。” 魏良骏也注意到此点,二人对视一眼,忙飞身跃开。 与此同时,一声剧烈的爆破声伴随着火光乍起,一寸厚的木板箱被炸的四分五裂,气浪推的郑远达和魏良骏向前扑倒,趴在了地上。 火光也只一瞬冲天,随即弱了下去,只剩木箱的残骸在燃烧。 “怎么回事!” 格扇被推开,侍卫宁永成与和许年先冲了出来,楮天青与沈奕昀随后,看到院中的景象,无不咂舌。 “你们没事吧?”沈奕昀担忧的望着爬起身来的魏良骏和郑远达。 二人摇头,郑远达道:“方才我们听到有绷簧机括的声音,就立刻闪开了。”随即疑惑的道:“难道这是火炮吗?” 楮天青皱着眉,“老夫愚昧,竟从不知神机营研制出这样新式的火炮,还能远方操作?” 几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卫二家的拍着胸口:“好在这东西没有提前爆开,否则岂不是……” “不过不知是咱们运气好。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沈奕昀蹙眉道:“这一声巨响必然会惊动旁人,田庄里可有爆竹?” “有一些。” “取来点了,将此处收拾干净,不要叫人发现端倪。” 众人齐齐行礼应是。 % 尉迟凤鸣脸色铁青,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如同吃了一斤黄连那般。 鱼没钓到,鱼饵还不知什么时候被鱼叼走了。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祖父。 他的郁闷情绪,一直维持到马车缓缓停在济安侯府门前。 下了马车时,所有情绪就都被他完美的掩藏起来,又如寻常时候一样与云想容说笑着。一同去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了尉迟凤鸣,直夸他长高了一些,越发的沉稳了。尉迟凤鸣是极会讨喜的。与老夫人专门谈了一些诗书上的事,又说了明年春闱自己要去小试一番,争取能考个会元出来。哄得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直吩咐李妈妈去开了库房,将她珍藏的一方玫瑰紫雕刻成金蚕形的澄泥砚赠给了他。拉着他的手嘱咐道: “这方砚就送给你下场时用,不光要争个会元,还要挣个三鼎甲呢。” “是,多谢老夫人。”尉迟凤鸣表现出对澄泥砚十分的喜爱,不仅让老夫人觉得他对她尊重,更加觉得他们的兴趣相同。对他喜爱更甚了。 尉迟凤鸣在,云想容一直没说上话,等尉迟凤鸣告辞了。老夫人才象征性的问了问云想容“亲家太太的身子骨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云想容避重就轻的一一回了,让云娘将她从孟家带回来的一对水晶的梅瓶送给了老夫人。对这类雅物,老夫人也是极喜爱的,只不过她不喜孟氏。也不喜孟家,这水晶瓶子于她来说又非什么稀罕物。瞧起来也不那么稀罕,就随意吩咐月皎收了,教导起云想容来: “虽体恤你母亲,放你们出门了这段时日,在你老娘家也没人管教你读书上学,你学业上可不准荒废……花了这些个功夫给你请了师父和教习嬷嬷,若再不好生学起来,如何对得起祖母的一番苦心?明日就与你姐姐们去流觞曲水上学,等缓几日,你也该开始缠足了。” 云想容垂首恭敬的听着训斥,前头的话她都没有意见,唯独缠足一项。大周朝勋贵之家女眷也并非都要缠足的,老夫人自己就没缠足。 前世她没有缠足,到了夫家也的确被婆婆与妯娌、姑姐鸡蛋里挑骨头般的笑话过,不过她宁可被笑话,也不愿受那种罪。婆婆给刘清宇纳的第二房妾就是三寸金莲。刘清宇与之头回欢\好后,竟来与怀着第二胎,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她兴奋的讲起了与那妾氏的床\第之事:“那双小脚抚弄起来……且她下头好紧,嘴上功夫也好,你倒是可以与她学学嘴上吮咂的功夫,要么你除了一张脸,可真一无是处了。” 她当时觉得自己已如死灰一般的心像是被人戳了一刀。 后来刘清宇与云明珠成了苟且之事被她知道后,她忍不住怒火中烧,嘲讽的问刘清宇:“云明珠是三寸金莲,抚弄的你舒坦?还是她一个寡妇再嫁的有多紧?”她当即就被甩了一个嘴巴,跌倒在地,还有几日就到产期,却提前分娩了,然后她痛了三天两夜,最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混沌了许久,睁眼就已在拢月庵中…… 她对三寸金莲有心结。她生来又不是要给人玩弄的,做什么要糟践自己的身子取悦男人?她又不打算嫁人,更不想成为男人泄|欲的工具。 然而,云想容不能辩驳老夫人,因为老夫人顶着为她好的名头,她现下只能乖巧的应了,回头再想法子。 云想容给老夫人行了礼,说还要去看看大伯母和二伯母,老夫人夸赞她礼数周全,就挥手让她下去了。 云想容就去明月堂和秉洁园给大夫人和二夫人请安,不料想,这两位一个在玩骨牌,只敷衍了几句,另一个出去了不在家。 左右她也是要走个过场,礼数周全也就是了,便带着英姿、柳月和云娘,赶着清油小马车,带着从孟家带回的东西回了琉璎阁。 英姿这会子还没回过味来,撩着窗帘不住的往外头瞧,如此雕龙画栋亭台楼阁,这处引了水那里堆了山,每一处都是景致,任何角度瞧着都赏心悦目。她原本对侯府没有概念,如今才懂为何她老娘和舅母要那样激动。来侯府当差,只见世面就要比外头多啊。 马车缓缓停在了后花园门前。几人提着行李往里头去,云想容边走边为英姿介绍,“琉璎阁就在后花园的里头,这边是三堂姐和五堂姐住的弄玉楼,过了小桥穿过月亮门,是长房四堂姐住的娇容馆。你平时不要乱走动……”回头又吩咐柳月:“你多告诉英姿一些。” 柳月笑着颔首:“知道了。” “卿卿!” 柳月的话没说完,就见柳妈妈带着知兰、知梅、香附和香橼四个小的小跑步迎了上来,给云想容端正的行了礼。 “乳娘。”云想容咧着嘴笑,上前去搂着柳妈妈的大腿。 柳妈妈将云想容抱了起来,“哎呦,小淘气,你又长高了,乳娘真的要抱不动你喽。”眼角余光看到英姿,笑着问:“好俊的人儿,她是?” 英姿笑着行礼:“见过这位妈妈,我叫英姿。” 云想容趴在柳妈妈耳边解释了几句,道:“我提了她做我的大丫头,月钱单发,乳娘回头给她安排个屋子,以后就和柳月一同跟在我身边。” “好,我知道了。”柳妈妈抱着云想容往里头走。 香附和香橼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快。 云想容又道:“对了,柳月待会儿带着几份礼,分别去三堂姐、四堂姐和五堂姐那里,就说我今儿乏了,明儿再去看他们。”外公给姐妹们预备的都是笔墨之类,因娘亲与外公说过老夫人注重这些。 柳月应了是,随着一行人进了堂屋,从箱笼里拿了包裹好的几样东西,想了想,又叫了香橼,让香橼去四姑娘的娇容馆,她则去弄玉楼见三姑娘和五姑娘。 柳月和香橼出去,琉璎阁的下人们就都到了堂屋来给云想容行礼。沈奕昀身边的落霞与秋水也在其中。 云想容笑着让他们下去各司其职,就拉着柳妈妈的手穿过落地圆光罩到了侧间,低声问:“最近府里可有奇怪的事?” “卿卿是说哪一类?” “我总觉得,老夫人突然叫我回来,不大正常。” 柳妈妈眯着眼回忆着,突然想起一桩:“前些日子邱夫人曾来过,据说与老夫人相谈甚欢。” “是吗?”云想容想起的又是另一件:“听说云博宜出痘了,你有没有听永昌侯府那边传了消息来??” “没有啊,若真有事,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卿卿是不是被人糊弄了?” 云想容眯起眼,冷笑了一声:“不是我被糊弄,怕是有人糊弄了。” 柳妈妈不懂云想容的意思。二人说着话,却听见云娘的声音: “柳月,你这是怎么了?” 云想容急忙和英姿、柳妈妈一同到了正厅,却见柳月被云娘扶着进来,额头上破了个口子,翠绿色的对襟袄上有斑驳的血迹,脸蛋上也红了一片。 “怎么了?!”云想容心疼不已,大步上前拉着比自己还高了一些的女孩。 ☆、第六十五章 震慑! 柳月额头和脸颊上都火烧火燎的疼,原本一路忍着不想哭,可一看到云想容和母亲都这般关切的望着自己,周围这些又都是与她相熟的人,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我去给五小姐送东西,话没说上几句,五小姐就偏说我冲撞了她,用盛着热茶的盖碗打了我,我又不敢躲……” 云想容长眉紧锁,眼神阴冷,放开柳月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柳妈妈连忙拉着她:“卿卿,你做什么去!” 云想容怒火已燃到最高点,回过头冷静的道:“放手,我出去一下。” “卿卿,你不能……” “主子的话,你们也不听吗!都留下,不许跟着!”云想容甩开柳妈的手,就快步走了出去。 柳月乖巧听话,又自小在府里学规矩,说她顽皮有可能,但说她胆敢言语上冲撞主子,却是绝不可能的。云嫣容分明是记上一次她打了她的仇,这番故意来拿捏她的下人。 给她的人没脸,就是给她没脸,她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往后岂不是猫儿狗儿都敢欺负她琉璎阁的人! 云想容身上只穿着件火炭红的对襟小袄,沿着抄手游廊快步离开御花园,右转就是弄玉楼了。 弄玉楼的下人有连个正在台阶旁一边扫雪一边说笑,说的分明是“六小姐的丫鬟被五小姐收拾了。” 乍一抬头,看到六小姐就站在自己面前,吓得他们险些咬掉舌头,连忙蹲身行礼。 云想容举步上楼,“五堂姐在哪个屋?” “在,在二楼,第一间。” 云想容气势汹汹的快步上了木质楼梯。弄玉楼的丫鬟婆子见了,无不震惊的放下手上的活,聚集在了楼梯口出。 上了二楼,直接推开正对着的格扇。吱嘎一声,格扇轻轻碰在了雪白粉墙上。 这间屋子不大,一整排糊了明纸的格子窗将夹杂着雪光的光亮照射进来,临窗是一张铺水粉色锦垫的红木雕百蝶穿花的三围罗汉床,再旁边是紫檀木妆台。妆台对面是个落地圆光罩,垂下水粉色的珠帘后,隐约瞧得见挂着豆绿色帐子的架子床。 五小姐正坐在妆台前。往梳着双丫髻的头上戴绢花,闻声横眉怒目的转回身,纵使方才推门声音不大。可平日里谁敢这样无理? 见是云想容站在门口,后头还跟着几个面带无措的下人,五小姐冷笑,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松了口气,面带忧虑的退下了。 云想容则施施然坐在罗汉床上。不多时,水荇进来奉了茶,端着黑漆托盘行礼退了出去,并照着五小姐的吩咐掩好了格扇。 五小姐仍旧坐着妆台前的绣墩,侧回身将白瓷青花盖碗放在架子床侧面的小几上,随后背对云想容。拿了帕子去擦西洋美人镜上被热气熏出的白雾,漫不经心的道:“说吧。” 可随着镜子被擦净,她分明从镜子中看到穿着火炭红小袄的云想容手拿盖碗。长眉倒竖眼神森冷的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处。 五小姐心里一突,急忙回头,正看到云想容宠着她掷出盖碗。她本能的紧闭双眼惊呼一声缩了脖子。 盛着热茶的三才盖碗在空中划出一道热茶洒出的弧线,贴着五小姐的耳边擦过摔在西洋美人镜上,先是碰出好大的一声响。随后盖碗碎了,西洋美人镜也砸出了数道裂纹。将云想容红彤彤的身影变做了数个,每一个碎片上,都映着她愤怒的脸。 五小姐被热茶淋到了一些,但好在冬日里穿得厚,也没有烫到。她怒竭的大吼:“云想容,你疯了!” “小姐,没事吧?” 门外传来下人们焦急的询问,可两位小姐在说话,下人哪里敢进屋来搀和? 云想容这会子又拿起小几上的另一个茶碗,稳稳的端在手中。 五小姐脸色发白,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中的动作,随时准备躲避。她毫不怀疑这个疯子会真的拿茶碗砸自己。 就在她紧张的额头冒汗时,云想容拿碗盖拨着茶叶末子,道:“被人用茶碗砸,是什么滋味?” “你!”五小姐气的瞪眼,眼神却不敢离开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冷笑一声:“打狗尚且要看主人,敢动我的人?!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双手上抬。 五小姐吓的尖叫一声:“来人!” 格扇被推开,水荇第一个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花絮。 一看到屋里西洋美人镜随了,茶碗也在地上碎成几半,五小姐都弱筛糠,六小姐却是怡然自得的吃了口茶,几人都有些呆滞。 五小姐气的双眼圆瞪。 她竟然敢耍她!明明只是要吃茶,却做出要打她的动作,故意让她出糗! 委屈的眼泪在眼里打转,五小姐蹬腾着腿,不依的大哭起来。 云想容放下盖碗下了楼,气势汹汹径直离开了弄玉楼。弄玉楼外头的下人都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见到云想容如此气势逼人,仍旧没人改对她不恭敬,纷纷的给她行礼。 下了台阶,到了弄玉楼门前的空地,柳妈妈和英姿、云娘以及知兰、知梅和香附香橼,都立即迎了上来。 “卿卿,你没事吧?” 得知柳月被打的消息,六小姐转身就走,她们哪里能不担心?不让跟着也会暗暗的跟。 云想容领头往琉璎阁去,道:“往后你们都直起腰杆来,琉璎阁的人不会被随便欺负!” “是。”众人皆颔首应是,虽不知道云想容做了什么,可几人都猜得出云想容必然是去给柳月出气了。 回了琉璎阁,云想容去看了柳月,给她请了府医来包扎伤口,又允准她在屋里将养着,这几日不用在身边伺候。 云想容照常吃了晚饭就练字。 可柳妈妈还是特意留心弄玉楼那边的动静,就怕自家小姐被人告黑状,三夫人不在家,琉璎阁里没有个主事的,她不能看着小姐受罪。 打探了一番,弄玉楼竟没有什么异状,只听小丫鬟说五姑娘不小心打碎了西洋美人镜,心疼的哭了。 柳妈妈闻言,将信将疑,去回了云想容。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笑:“算她还有些脑子,知道自己遮掩过去。” 若张扬开,与她无故苛责无罪下人丝毫不懂善良宽容的罪名比起来,她不过打破个镜子,就不值什么了。况且如果让人知道五小姐被她给吓哭了,以后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同样是主子,虽然老夫人常常说女孩们都是不分嫡庶的,可五小姐到底是姨娘养的,她再不济,却是永昌侯的嫡长女,身份上就差着一层,若是在传出被她吓哭的言论,五小姐往后还要不要做人? 她就知道,五小姐不会张扬。五小姐未必有这个想法,但她背后有潘姨娘,还有二夫人。 不过小孩子打架,二夫人知书达理,宽宏大度,不会计较许多,只会息事宁人,不要惹事端。 潘姨娘却是个眼界浅的。 看来,她最近要提防着潘姨娘就是了。想来一个姨娘,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此时的春晖堂中,老夫人听了郑妈妈和李妈妈的回话,竟然不生气,还噗嗤笑了,放下手中的《断肠集》,笑着端起茶碗来吃了口茶。 “六丫头真是越发的有趣。” 李妈妈笑而不语。 郑妈妈脾气直些,陪着笑问:“老夫人不生气吗?有这样的是,六小姐该先来回您,请您给做主才是。”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不言语。 李妈妈心下腹诽郑妈妈的直肠子。如果六小姐知道婢女被打,直接来找老夫人,恐怕五小姐转脸就会给她的婢女安上个不敬的罪名。 主子与奴才的对抗,老夫人会判谁赢?就算为了侯府的颜面,那婢女也一定就是“不敬”了。那样六小姐岂不就吃了哑巴亏,着了五小姐的道? 她如今不来告状,而是以强势的姿态冲过去将五小姐镇住,六小姐明明是被吓到了,还要说自己不小心打破了镜子……谁胜谁负已经揭晓。 不过李妈妈还是有些担心,服侍老夫人就寝时低声问:“老夫人,六小姐和五小姐这番结下梁子,往后若是闹大了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穿着月白色的绸衫,斜靠着绯红色的素缎大迎枕,眼角下垂的丹凤眼中满是发现新奇宝物的光: “让他们折腾去吧,若真的能养出个人才来,不在乎这些个,只要不出格就是了。” 李妈妈心下凛然。老夫人明摆着是要将云家的后宅当做姑娘们试炼的场所——如果连自家姐妹都摆不平,进了宫伺候皇上,如何能在斗争中自保并且胜出? 老夫人是铁了心的要往宫里送人了。 %% 云想容睡了个好觉,清早起来就与英姿一同打五禽戏,用罢了早饭去流觞曲水上学,五小姐见了她,仿佛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三小姐和四小姐也都对她敬而远之,她倒也乐得清静。 晌午散学,回了琉璎阁,就听柳妈妈道:“小姐,永昌侯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医婆来,这会子去求见老夫人了。” 云想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大眼睛眨了眨,心头就有了主意,笑道:“来的真巧,正好解我燃眉之急。” ☆、第六十六章 气昏 “什么燃眉之急?卿卿有什么烦难的事,来与我说说,我去帮你办。”柳妈妈拉着云想容到脸盆架字旁,拿尖嘴鼓肚的黄铜壶在铜盆里兑了温水,以手肘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了才拿巾子围在云想容身前,伺候她洗脸。 云想容洗了脸,又用玉簪花香膏来搽脸,抿着嘴笑:“我的燃眉之急,已经要解了。” “什么事,我竟不知道?”柳妈妈回头吩咐香附和香橼去摆饭,随即拿了梳子给云想容理了理头发,又道:“待会儿侯爷若来瞧你,你可要乖巧着些,不要给三夫人惹了麻烦。” “瞧乳娘说的,我几时不乖巧了。”云想容嘟着嘴,目光与柳妈妈的在面前小镜子里相会,二人都是笑。 柳妈妈想说的那句“你昨日就惹事”生生咽了下去。她的心里其实是感激的,可到底不希望惹了麻烦带累了主子,如今三夫人不在家,她既是小姐的乳娘,就要保证小姐一切正常,她当真害怕有什么事,她一个下人保护不了她。 云想容到侧间暖炕上炕桌旁吃了饭,才刚端上茶来,外头就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 大红织金暖帘撩起,云敖披着黑貂绒大氅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个穿靛青色锦缎对襟袄,下着深灰色长裙,三十岁上下瘦高挑的媳妇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下人们见了云敖忙不迭行礼,柳妈妈更是紧张,慌忙的拉着云想容出来,跪下行大礼: “见过侯爷。” 原本她想拉着云想容也磕头,谁知云想容竟草草行了个礼,快步迎到云敖跟前仰着头甜甜的叫了声:“爹爹。” 云敖像是喜欢的紧,亲昵的摸摸云想容的头。随手将大氅扔给柳妈妈,在当中的圈椅坐下,告诉跟他进来的那个媳妇子: “见过六小姐吧。” “奴婢请六小姐的安。” “这位妈妈不必多礼。”云想容询问的看云敖。 云敖解释道:“这是韩婆子,原在宫里当差,为父今日进宫面圣,偶然提起你身子需调养,皇上便下旨让她来伺候你的脉,三年五载你大好之后,她便继续退回原处当差。” 竟是皇上御口亲定的人选? 满屋奴婢惊愕,柳妈妈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前侯爷对小姐不闻不问,如今却突然关心起来,前儿就说要请个大夫照顾着脉。如今直接跟皇上要了人安插进来,这得是多大的体面?老夫人还能说个不字? 仆婢们瞧着云想容的眼神多了几份敬畏。柳妈妈又是感慨又是欢喜,眼里不知为何盈满了泪,笑容越发的大了。 仆婢们的反应父女两都没在意,此时英姿端着黑漆茶盘进来。云想容亲自接过上头的青花瓷盖碗,双手放在桌上:“爹爹,吃茶。” “好。”云敖应了一声,见碗中盛的是六安瓜片,心下喜欢,转而想起另一桩事来。笑道:“听说因着茶碗,还生出个典故来?” 旁人不等反应,云想容已先翻了下大眼睛。撇嘴道:“爹爹好没意思,我身边儿几个得力的,是不是都叫你买了去?等我查出是谁,趁早开发了不用。” “卿卿…”这孩子莫不是疯了,怎么和侯爷这样说话?柳妈妈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云敖却是爽朗的大笑出声。一把将云想容提起,抱到自己膝上坐。道:“你这孩子,为父的关心你怎么还惹了你诸多不满?” 云想容仍旧故意绷着脸斜眼看他。心下却是明白,昨日之事她身边的人未必知道缘故,府里的人也都以为昨儿是五小姐不留神打破镜子,父亲能说出“盖碗”二字,他的人不是安插在弄玉楼,就是安插在老夫人那,她觉得是后者。故意这样说,不过是哄得一乐而已。 云想容的一逗和云敖的一笑,屋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立即散了。 云想容心安理得的坐在云敖膝上,晃悠着双脚,问:“父亲用午饭了不曾?” “还没有,出了宫就带着韩婆子径直来了。” “那随便吃点可好?”不等云敖回答,云想容就回头吩咐下去:“吩咐厨下备饭,柳妈妈,去为韩妈妈安排住处。” 随后笑吟吟对韩婆子道:“韩妈妈稍歇息片刻,得了闲我在给你接风。” 韩婆子口中连称不敢,亲眼看过云敖是如何对待长女,外头听来的那些谣言也不攻而破了,端正的给云敖和云想容行了礼,随柳妈妈退了下去。 云想容伸长胳膊拿了桌上的白瓷青花茶壶,小手抓开碗盖,给云敖续茶。 云敖桃花眼中含笑,看着眼前模样娇憨的女儿为自己张罗摆饭续茶,小大人似的利落吩咐,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滋味,类似于那种孩子刚出生时他初为人父的喜悦,可也与那感觉不完全相同。 “爹爹,回京来,我娘亲身边你可留了人照拂着?” “你不是将我给你的墨玉、墨竹都留给你母亲了吗?”云敖一手搂着云想容的肩膀,一手食指瞧敲着桌面。 “我留的人是我的心意,你留的是你的心意,如何能混为一谈。”云想容不满云敖的粗心,他不是知道邱翦苓要害娘亲吗?如何还浑不在意的? 马上就临近正月了,她知道会有灾厄来临,却不知具体的过程为何,要如何防范,她这几日,总觉得心像被人掏出来放在火上烹煎。 到底是个孩子,这就急了?云敖摇头失笑,可也不多言语。 云想容挣扎着下了地,在云敖对面的圈椅上盘膝坐着,皱着眉不说话。 云敖疑惑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云想容的目光满含着怅然,软软糯糯的声音很是忧郁:“我只是想,若能一直留在外祖父家就好了。” “哦?为何?”云敖挑眉。 云想容伤感的道:“我从不知道,爹爹和娘亲都在身边的感觉那么幸福。往后还不知道……”低下头,长睫毛忽闪着,勉强转移了话题:“我给爹爹做得袜子,穿了可舒服?” 云敖望着女儿油黑的头顶,心里柔软之处,仿佛都瘫软成一滩蜜水了。 “还没有,明日我就穿。” “那可是我第一次做针线,爹爹一定要穿。” 云敖颔首。 云娘这厢带着人抬着小几进来,为云敖摆了饭。云想容就坐在云敖的对面看着他优雅的用饭。她的心里,如古井一般平静,将对父亲的向往,孺慕,怨恨和失望等等情绪,都深深的沉溺在井底。脸上却如同一个六岁孩子那般,明澈如星子的眼睛里都是对父亲的依赖。 云敖吃过饭,就离开了,出了二门,立刻吩咐康学文:“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兴易县,到孟家找三夫人,把六小姐亲手做的袜子取回来。” “爷?”康学文吃惊。 云敖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去。 而云想容这厢,正在院中西厢房这侧亲自为韩婆子布置卧房,屋内一应铺盖被褥都用了崭新质地上层的,摆设也从新调换过,还叫了香附和香橼过来,道:“往后你们就跟着韩妈妈身边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香橼和香附心下就算有不服,也都行礼应下了。 柳妈妈这厢笑着与韩婆子道:“您不知道,香附和香橼原本是我们老夫人赏给六小姐的大丫鬟,六小姐虽然年纪小,却是最懂得疼人的。这两个丫头机灵,也只有她们能伺候的妥帖,不怠慢了您。” 韩婆子忙给云想容道谢。 云想容笑着摇头道不须多礼。 香附和香橼被柳妈妈一番话说的,心里舒坦了不少。想来皇上御口安排来的医婆,也只有他们来照顾更为妥帖。 这厢正热闹着知梅在廊下道:“卿卿。” “什么事?进来说吧。” 知梅进屋,行过礼后道:“老夫人犯了心绞痛的毛病,这会子府医已去春晖堂了,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奶奶姑娘们也都赶着去侍疾,姑娘也快去吧。” “心绞痛?”云想容咂念这一句,心下了然。 先前她与娘亲要去拢月庵,老夫人横扒拉竖挡着的,就是不愿意,后来如何永昌侯府来了人说了什么,老夫人立刻改了主意?那时候父亲刚说要老夫人给她安排医婆医病,还要给她增添下人,老夫人怕是不想遂了父亲的心愿才紧忙将他们打发走了。 谁料想,父亲竟然带着皇上的口谕来,将韩婆子直接带到了琉璎阁?被庶子如此打脸,还得赔笑叫好,老夫人会舒坦才奇怪。 可她的不舒坦,正是她的舒坦。 平日里老夫人欺负她娘亲太多了。 云想容心下畅快,目露担忧,“韩妈妈,您医术不凡,能否去为我祖母瞧瞧?” 韩婆子跟着云想容,就是云想容的人了,她可不觉得皇上安排她来的就可以倨傲,往后还有三五载要跟云想容一起度日,她连忙应是,道:“奴婢这就跟您去。” 老夫人这厢正捂着心口窝,气的心也疼肋骨也疼,一听下人说:“六小姐来了,还带了宫里来的韩婆子一同来。” 当下气的一口气憋闷在喉咙里,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 解决 老夫人这一病,阖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大夫人和二夫人留下来侍疾,大夫人还派人去何府给小姑子送了信,不出两个时辰,四姑太太就忙三火四的带着大包小裹赶了回来,奔到了春晖堂卧房时候,汗水都沾湿了鬓角,大冷天竟然急出了一身的汗。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晌午还好好的,见了老三之后就犯了病。”大夫人将过错都推给了云敖。 二夫人不言语。 四姑太太气的恨不能骂云敖一顿,可碍着身边孩子们都在,尤其是云想容清澈如融入了满天星光的眼里还有担忧与无辜,骂人的话就咽了下去,转而道:“天也晚了,姑娘们都下去歇着罢,明日再来瞧你们祖母。” 四位姑娘起身应是,云想容还要作势将韩婆子留下,却被李妈妈婉言谢绝了。 见人都走了,四姑太太才拉着李妈妈到了院子里,低声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妈妈为老夫人说话:“着实因为永昌侯竟然将手伸进咱们济安侯府来,前儿说要给六小姐请医婆,老夫人给遮过去,本是自己要请了来伺候六小姐的,可想不到永昌侯竟然不管不顾的,还跟皇上请旨从宫里要了医婆来。老夫人本就气的心口疼,六小姐来,还将那医婆带来了,老夫人才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四姑太太摇头叹气,“那爹疼孩子,就让他疼去,母亲何苦为难自己,实在太不明智。再说卿卿带了医婆来,完全是出于孝顺,听说祖母病了,身边有好的大夫。哪里有藏着掖着的道理?母亲是太气闷了,才会什么都往不好的地方想。” 见四姑太太与自己想法不同,李妈妈不在多数,陪着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您得多开解开解……”二人说着话回了屋。 云想容此时与三位堂姐,沿着傍晚时分暗淡天色下显得幽蓝的巷子向里头去,前后小丫头提着灯笼,被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气氛显得越发静谧诡异。。 四小姐性子软弱寡言少语,低着头闷不做声。五小姐一直在背后恶狠狠气汹汹的瞪着云想容。三小姐觉得气氛太冷,就找话说来打圆场。 云想容像没事人一样与三小姐闲聊。与四堂姐主动说话,五小姐她则直接当做是空气那般不理会。 五小姐更气了,她真恨不得冲上去。将走在自己前方那个小身影踹倒,然后骑在她身上使劲暴揍她一顿,只想着都觉得无比畅快。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发作时,迎面看到一行人提着灯笼来,走近了一看。是潘姨娘和祝姨娘。 见了一行人,两位姨娘行礼。 五小姐忘了要打云想容的事,娇憨笑着迎上前:“姨娘要哪儿去?” 潘姨娘慈爱笑着:“去春晖堂伺候老夫人。”眼角余光看到云想容,忙收回视线,低声嘱咐五小姐:“……切记别再冲动惹是非,交给我来……” 云想容目不斜视径直往前去。带着英姿进了后花园。 走上抄手游廊,英姿在云想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担心的道:“我看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吓人。你可要仔细一些。” “你且放宽心,没事。”云想容自信笑着,“我倒要看看她能用什么法子来拿捏我呢。” 回了琉璎阁的侧厅,韩婆子给云想容请脉,随后问:“小姐这些日子可曾心悸?” 云想容平日里是什么事都没有的。可她惦记着另一桩事,就将自己的感受说的严重了一些:“心里时常不舒坦。好似咳嗽就能减轻一些,还容易疲劳,动不动就感冒风寒,若是太生气或者太欢喜,就觉得气闷……” 韩婆子蹙眉,听云想容说罢,又细细的诊过她的双手,道:“奴婢听侯爷说,小姐是早产降生,身子自来要弱一些,不过也并无大碍,往后就以食疗为主,药材为辅,定然会无事的。小姐也要适量的运动,不要总拘在屋里才是。” “我最近在学打五禽戏。” “五禽戏很好。”韩婆子笑着点头,在紫檀木翘头画案边开方子。 云想容大眼一转,道:“我听说,人的双脚上有许多的穴位,若按摩的多了,自然可以通筋活络,对身体很好。” “小姐聪慧,的确有此一说。” 云想容想起前世见识过的石子路,笑着道:“总是按摩,倒不如做个石子地毡,铺在侧厅的地上,我每日赤着脚在上头早午晚的那么走,岂不是好?” 韩婆子闻言想了想,随后赞同的点头:“的确是好,小姐若真能安下心来好生锻炼,不胡乱吃东西,配着我来给你安排的药膳,身子好起来也容易。”话虽这样说,心里其实还是担忧的,六岁的孩子,心疾就已经不轻,如此身子骨,就算养大了,怕也不适合婚配生养,当真要用心的调养才是。 云想容闻言,就吩咐起柳妈妈来,细细的研究过做工后,柳妈妈吩咐人去做了起来。 所谓石子毯子,就是在一张厚实地毡上,粘满了大小各异排列有序的鹅卵石。不过四日功夫,石子地毡就做好了,不过因着粘了石头,这毯子就格外的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铺在侧间的地上。 云想容脱了鞋,迫不及待的走了几圈,硌得慌是真的,可走下来半个时辰,她身上也除了汗,人也精神多了。 “这个地毡果然是好。” 又过了两日,老夫人的病快要好了。云想容又特意带上韩婆子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让韩婆子给老夫人把脉。 老夫人每次都是强做欢笑。 越看她这样,她越开心。 四姑太太见了母亲这样,忙转移了话题:“母亲,我听金嬷嬷说,要开始着手准备给卿卿缠足了?” “是啊。”老夫人病哀哀这几日,都忘了这个茬,听幺女一说才想起“此事可耽搁不得,就命人去预备下来,给六小姐缠足吧。” 云想容回头给韩婆子使了个眼色。韩婆子会意的点头,上前行礼道:“老夫人金安,奴婢斗胆说一句话。” “韩妈妈请讲。”皇上安排来的人,她哪里敢怠慢? 正因为如此,韩婆子说话的分量就显得很重。 韩婆子先是请云想容出去,这才低声道:“六小姐的身子,将来怕是不好生养,小小年纪就体弱多病,且心疾严重,当真不是好兆头。” 不好生养?老夫人听到这里一阵焦急,将来让云想容去选秀,入宫之后少不得要为皇家绵延子嗣,母凭子贵也能庇护云家。 好容易挑了个有资质的,身子竟然还不行? 见老夫人沮丧,韩婆子只道是祖母心疼素女,笑着道:“好在六小姐年纪尚小,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奴婢正让六小姐每日加强锻炼,早午晚都要走半个时辰的石子路,这样经年累月下来,经过我给她调的药膳,还有安排的活动,身子定然会好转,生养也容易了。” “是吗?石子路竟然如此神奇?” “正是,人的双足之上穴位密集,常常走石子路,可强健体魄。所以奴婢觉得,六小姐缠足之后不能走石子路是得不偿失。云府的门第,加上老夫人的调教和六小姐的聪慧才情,将来必然不会差,也不差一双三寸金莲来添彩。” 的确,若真让云想容去选秀,一双三寸金莲,在绵延皇家自私的能力跟前比较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既如此,就暂且先不给她缠足了。”老夫人让李妈妈给韩婆子打赏了个大的封红,笑道:“六小姐的身子,还要多烦劳韩妈妈了。” “不敢当,不敢当。” ☆、第六十八章 膈应 韩婆子与老太太说话时,云想容一直在一旁乖巧的听着,面露迷茫,天真的眨着眼。四姑太太这才发现侄女也在,韩婆子竟然与母亲说起什么生养不生养的事来,忙掩口轻轻地咳嗽一声。 老夫人回过神,察觉不妥,立即转移了话题,温和慈爱的问起云想容的功课来,云想容原本聪慧,又有成年人的意志力,课业上精进的快,让老夫人很喜欢,叫李妈妈去后头开了小仓库,赏给她一个精致的白瓷青花笔洗。云想容喜上眉梢,言行却稳重得体,既表现出对老夫人赏赐的受宠若惊与欢喜,又将良好的礼仪展露出来。 老夫人越发温和的笑着,与四姑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暗自点了点头。怪道金嬷嬷说六小姐是最有资质的一个,果不其然是如此。 离开春晖堂,云想容如释重负,真诚的对韩婆子道谢:“这次多亏了韩妈妈。” “哪里的话。”韩婆子微笑着,道:“奴婢既奉旨跟在小姐身边,自然会听小姐的吩咐,只要是于您身子有益处的事,哪里有不支持的道理?一双三寸金莲固然可爱,可身子强健更要紧。” 韩婆子是贴身伺候云想容的医婆,自然更关心她的健康。那缠足之事,寻常女儿尚且要受不了,化脓发热的常见,六小姐有心疾,万一有个闪失,她如何担待的起?莫说皇上不饶她,就是永昌侯那关她也过不去。 韩婆子是医婆,到底不会诊断不出她身体的状况,自己说的再严重,也只不过是略微左右她的判断而已,之所以一开始她就有把握说服老夫人不让她缠足,就是因着韩婆子的谨慎。毕竟她是奉旨来照顾她的。若真有什么可不好交代。 饶是如此,云想容仍旧认真的道了谢。 傍晚时分,英姿快步进了屋,将一张字条递给云想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侯府的侍卫真不简单,一只鸽子险些都叫他们给抓去,多亏我一直守着,说了明白。” 云想容坐起身,柳月忙拿了件银红色的小袄披在她肩上。 云想容展开字条,上头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 云想容眉目含笑。长吁了口气。 柳月和英姿见状也都开怀,服侍着云想容歇下了。 此时的永昌侯府上房,云敖正在邱翦苓的服侍下宽衣。穿了白绸的寝衣坐上拔步床,邱翦苓便蹲下为他脱靴,美目含春,娇滴滴的笑着:“侯爷才回京都就这许多事情要忙,将妾身自个儿扔在府里。也不想我?”说着还俏皮的眨了眨眼。 云敖嘴角微翘,不言语。 邱翦苓将靴子摆好,就注意到云敖绸裤的裤脚处,用浅蓝色的银丝修仙,绣了一株兰草。 “哎呦,这是哪个绣娘做的。花样子真是别致,绣工也精湛。宫里针线局来了新绣娘?”自己站起身,脱了寝衣。只穿着大红色的抹胸和半透明的薄纱亵裤爬上拔步床,侧身躺在外侧,枕着一只玉臂,另一只手爬上了云敖的胸膛,大大方方的伸进了衣襟。 云敖侧过头看邱翦苓。只见她酥胸半露,笑颜生花。樱唇微启似等人采撷,作乱的小手更是大胆的顺着他胸膛往下滑进了绸裤。 云敖轻笑一声,心下难免想起另一个娇羞的人来,娴静不似翦苓这般热情,却也是个妙人,想起这段时日在孟家与孟娴静共度的时光,云敖身下有了反应,翻身将邱翦苓压在身下,吻她片刻方道:“绣娘哪有那个针线手艺?即便有,也没有那样新巧的样式。” 邱翦苓娇喘着,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哦?那爷是哪里得来的样式?” 云敖言语中有了一些骄傲:“图样是卿卿绘的,她还给我做了双袜子。” 邱翦苓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欲|火全部被浇熄,只是下意识的叫声轻吟配合云敖的动作。 那个小妖孽画的花样子,还给云敖做了袜子,衣裳岂不就是那贱娼妇做的! 邱翦苓气的险些吐血。 都四年了!她已经成功的将云敖拴在自己身边四年!怎么才这么一点的时间放他出去,他就又与那姓孟的干上了呢!?孟娴静果然是个狐媚子,短短几日就能爬上爷们的床! 邱翦苓越想越是生气,竟然完全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即便想要佯装没事,身子也诚实的失去了热情。 云敖才二十四,自然精力旺盛,可他从不屑强迫女人,见邱翦苓稍露出心不在焉的样子来,他就翻身躺下,盖上被子道:“乏了,睡吧。” 男人突然离开,将邱翦苓光|裸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冷的她打了个寒颤,委屈的情绪翻江倒海,当即落了泪:“爷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头吃多了山野小菜,回到府里就嫌弃妾身了?” 云敖皱眉,觉得女人话多很是惹人烦,翻了个身面朝内侧闭上眼,想起柔顺的孟娴静,微微叹了口气。有了比较,加之年少时的那些回忆,云敖不知为何,心里竟挪出一块空位,装进了那个总是低垂着眉眼容色绝美的女子。 他不理会,邱翦苓更加生气了。 她真想骂云敖一顿,可母亲的教导她不敢不听——“寻常公卿贵族之家,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不给侯爷纳妾纳通房,好歹自己懂事乖巧些,切不可如在闺中时一样骄纵任性,侯爷不是那种可以容得女子小性儿的人,如今专宠着你,都有了明珠和博哥儿了,你还不知足……” 她不知足,就是不知足!只要孟娴静那个小娼妇还在一日,她就放不下心! 邱翦苓哽咽着翻身背对云敖,想到那条雪白绸裤裤脚上别致的兰花图样,眼前就一直是孟氏和云想容两个人的影子交替着出现,云敖已熟睡,呼吸均匀,邱翦苓还是瞪着眼猜测这些日他不在家到底发生什么事。 看来,得叫康孙氏去与康学文哨听哨听。 %% 眼瞧着快要过年,侯府里也开始忙碌起来。这些事自然不与云想容相干,她只专心的与蒋老夫子和金嬷嬷学习,她用了心,表现的却不敢太出色,故意藏拙不愿露头角。 也只有每日安静练字时,她心里才能平静一些,否则她总是禁不住去想娘亲。 “姑娘,老夫人说请您去一趟春晖堂,家里的姑娘们都去了。”门前,春晖堂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笑着回话。 云想容写完最后一笔,笑着放下毛笔道:“我知道了,可是有客人来?” “正视呢,恬王妃和姨夫人一同来了。姑娘小爷们如今都在春晖堂,热闹的紧呢。” “柳月,赏她桂花糖吃。” “是。” 柳月捧了捧盒放在八仙桌上,掀开盖子,就见里头照着横切橘子的样式等分成了八份,放了各色的糖食。 小丫头喜上眉梢,忙拿了帕子双手接着,柳月挨个给她抓了一些,那丫头就欢天喜地的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却是坐在了红木玫瑰椅上,端起茶碗来吃了几口。 “卿卿,我伺候你换衣裳吧?” “不用,这一身就挺好。” 云想容的语气有些控制不住的烦躁,让柳月很是惊讶,住了口小心翼翼安静的站在一旁。 恬王妃萧氏,她前世的婆婆,不仅霸道,还偏疼刘清宇,对刘清宇有种近乎于变态的母子情。 她想起她刚嫁给刘清宇时,有一日他们早起的晚了些,恬王妃竟然径直进了他们的卧房,掀开帐子就叫刘清宇的小名儿“瑁哥儿”。 当时她初为人妇,与刘清宇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身上光裸着,吓的缩进被子里。恬王妃竟还拿了刘清宇前一夜扔在地上的绸裤和中衣,要给刘清宇穿。还是刘清宇光膀子将被子紧紧抱着,撒娇的喊母妃,才制止了恬王妃。 然后,恬王妃用一种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她,说:“瑁哥儿自小就与我这个做娘的亲,十三岁了我还帮他穿衣……”话没说完,被刘清宇羞红脸撵了出去。 那一整日,她的心里都如同被扎了根刺,膈应的她几天没心情。 现在一想起前世的种种,无不恶心,可这些记忆偏偏无法挖除……云想容闭了闭眼,真不想去见他们啊。然而她和娘亲要依靠侯府,就不能得罪老夫人,老夫人吩咐人来请,她不能不去。 站起身,肃整了颜色,云想容道:“走吧,叫上英姿。” “是。” 柳月就去喊了英姿,给云想容穿上鹅黄色嵌白狐毛风毛的素锦对襟小袄,又拿了火炭红的锦缎大氅给云想容披上,戴上风帽,三人这才一同离开琉璎阁,快速赶去了春晖堂。 还没进正厅,就听见屋内一阵欢声笑语。 云想容笑着叫了月皎一声“姐姐”,笑着问:“今日祖母身子可好了?” 月皎温和的笑着还了礼,伺候云想容脱掉大氅,道:“老夫人身子大好了,姨夫人和恬王妃都来了,还带着小世子一同,这会子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都在呢,大奶奶也在,老夫人很是喜欢。” ☆、第六十九章 定亲 老夫人心情好,她就清楚要怎么行事了。笑着谢过月皎,让柳月和英姿留在外面,独自转过了插屏往暖阁里走去。 小丫头撩起葱绿色团字福寿纹暖帘,穿了桃红色比甲,模样俏丽的琇莹正端着黑漆茶盘出来,迎面看到云想容,屈膝行礼,回头往里头传了句:“老夫人,六小姐来了。” 云想容对着琇莹微笑,琇莹侧身退开,云想容就进了屋。 暖阁里烧了地龙,地当中还摆着个炭盆,银霜炭里头正烧着松塔,时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空气中都弥漫着松子的香味,在临窗的暖炕上,老夫人穿了件茶金色的对襟袄子盘腿坐着,恬王妃与段舒窕也都不拘泥的坐在炕上,与老夫人说说笑笑。下人们则在一旁伺候剥松子。 暖炕的另一边,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都坐在绣墩上,大奶奶邢氏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孕,在离间浅紫水晶帘后的美人榻上侧躺着,与大夫人和二夫人说话。屏风旁边的八仙桌边,十岁的刘清宇穿着件宝蓝色的小袄,无聊的呆坐着。 见云想容进来,他圆圆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异样情绪,浓眉皱着,眼神似是端量。 云想容懒得理他,偏十岁的刘清宇,与她的珍哥儿长得太像了,她想念儿子,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到暖炕跟前行礼:“祖母,王妃,姨祖母。” “好,去见过你大伯母他们。” “是。” 云想容又撩珠帘到了里头,给大夫人、二夫人和大堂嫂问安。 大堂嫂邢氏就要坐起身来,云想容忙道:“堂嫂快歇着,别累着我的侄子。” 一句话,说的大夫人、二夫人和邢氏都笑了起来。 “母亲快听听,卿卿都说什么了。”大夫人到了外间。“燕珊刚要起来,卿卿就说仔细累着她的侄儿,这小丫头,当真鬼机灵!” 云想容也凑趣的到了老夫人跟前:“难道堂嫂腹中的不是我的侄儿吗?我可是一直想当姑姑呢,”随即瘪嘴:“做什么这个家里,我最小嘛。” “感情她是急着当大辈儿的!” 大夫人心里欢喜,若真应了云想容的吉言,邢氏诞下一男孩,那可就是老夫人的第一个重孙子,她这个做婆婆的脸上也有光啊。 老夫人、恬王妃和段舒窕都是笑。三小姐和四小姐也都抿唇微笑,只有五小姐哼了一声别开脸。 云想容是知道邢氏必然会生儿子的,且这个儿子还是个调皮的小魔头。不爱读书,专门喜欢结交一些江湖人事,游山历水走南闯北,常年不在家里,她前世去世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家里亲人。就是这个比她小了七岁的侄儿,偏他母亲给他取了个文雅的名字,叫云芷。 几人又说笑了一会,大堂兄云佳宜和二堂兄云佑宜就一同来了。老夫人就吩咐孙子:“你们就陪着世子爷去后花园瞧瞧梅花吧,在屋里头岂不是要憋闷坏了?”又看看孙女们:“你们也去,难得外头天气好。雪景又干净,别在屋里头闷坐着瞧着都无趣。不过可要仔细想想,或是做咏梅的诗来。或是画个赏梅图,明儿个来交给我。” 恬王妃闻言,容长脸上堆满了笑意,狭长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到底是济安侯夫人回调理人,出去赏个梅花儿还要作诗画画儿的。”眼珠一转。笑道:“老夫人也不要独子霸着,姑娘们若真的做了画。可要送给我啊。” “他们那几下子哪里就入得了恬王妃的眼。” “您这么说就外道了。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心里有数,三小姐善作画,小六善写字,倒也能交的出一副像样儿的作品来。整日调教这些女孩子也废了不少的力气,内心里到底是需要人肯定的。 老夫人就笑着颔首:“也好。”看向孙子孙女们:“你们可听见了?” 众人齐齐应是。 “那便去吧,佳宜,你领着弟弟妹妹们。” “是,祖母。”云佳宜微笑行礼,带着堂弟妹们,与刘清宇笑谈着离开了春晖堂。 恬王妃看了眼段舒窕。 段舒窕会意的点头。 恬王妃笑道:“失陪了。”下了地,让丫鬟领着她去了净房。 段舒窕见左右只剩下里屋陪着邢氏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就凑到姐姐耳边低声道:“姐姐,您觉得恬王世子如何?” 老夫人微笑着道:“长得一表人才,家门也煊赫。” “正是,我瞧着也很喜欢。”段舒窕斟酌言辞,道:“我到是觉得,六小姐和小世子瞧着很是登对,若是能攀了这门亲事,对姐姐也只有好处。” 老夫人立即明白,恬王妃今日与妹妹一同来,就是想提这件事。 她有些惊讶,但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恬王在朝中地位不上不下,虽是个亲王,可在皇上跟前,却连定国公和鄂国公都比不过。云想容是她的孙女,更是皇帝宠臣云咸宁的长女,若是订了亲,有了这一层关系,恬王或许会从中得利…… 老夫人心里堵得慌,一想到云咸宁,难免想起在拢月庵住着的赵氏。这母子俩都是一条藤儿,巴不得气死她,她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样子。再说,她留着云想容还有用。 思及此,老夫人笑着拉妹妹的手,低声道:“我明白你的好意,只不过,那小六儿我要留着她选秀的。” “姐姐?”段舒窕惊讶,脑筋一转就明白了,认真颔首道:“的确,十年后皇上也才三十四呢……只不过,小六身子骨好似不大好。” “皇上这不是亲自下旨赏了医婆调理么。”老夫人撇嘴。 “还有这等事?”段舒窕知道姐姐的心思,就顺势将事揭了过去,与老夫人说起别的,不多时恬王妃回来,也自然而然的与他们谈论起来,好似根本没有方才试探的一说。 此时的后花园里,云佳宜和云佑宜。轻了刘清宇一同在暖阁里坐着,命下人推开了格扇,恰好能看到正对着格扇的红梅林中,的四位衣着光鲜的小姐和穿红戴绿的丫头们。 云佳宜已经二十,且在朝中为官,为人自然沉稳。云佑宜整日只知道读书,还是个不善于言语的书呆子,与才十岁的刘清宇,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只说些场面话罢了。 刘清宇觉得更无聊。索性撑着下巴,边喝茶边看梅园中的女孩们,他们说话的声音。自然也传了进来。 “你们瞧,这株梅花,长得倒是好。”三小姐正仔细观察每一株红梅,试图将梅花的模样记在心里等着回去起草图样。 “是啊。”四小姐与云想容走在一处,都是随口符合。 五小姐踢着地上的积雪。低声不满的道:“游个园子还要作画,我可不行,三姐自己做吧。” 四小姐闻言,也怯怯的道:“我从不会这些……只会打络子,三姐姐不要为难我。” 三小姐莞尔,道:“这也不难。四妹妹打两个络子分别给我和卿卿,就绕过你了。” 五小姐闻言,不依的道:“做什么给她?”敌意明显。 三小姐打趣道:“祖母要送给恬王妃的画自然怠慢不得。要你们做,祖母还会阻拦呢。卿卿的字写的好,这画上的诗句自来是要她提的,诗句就是大堂兄的责任了,你和娇姐儿都出不了力。打个络子补偿给我们怎么了?我还没问你要呢。” “三姐真坏。”五小姐嗔怪:“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平日看你最老成。殊不知你嘴坏。不就是你会作画么,就言语上作践我。” 三小姐也不恼,慢条斯理的道:“瞧她,自个儿一味要躲懒,还要将过错编排给旁人。” 五小姐不依的跺脚,丫鬟们也凑趣的笑…… 云想容觉得无聊,转回身仰头看着枝干遒劲的梅树上胜绽的红梅,她的角度,看不到梅花的花蕊,只能看到红梅的侧面或是底部,树干上积了雪,被风一吹,就散了开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扑到脸上冷冰冰,还带着梅花的芬芳。 云想容忍不住踮起脚尖,伸手去拽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枝,将树枝拽到自己跟前,伸出舌尖来舔走了梅蕊上的雪。 满口芬芳沁凉,喜的她笑弯了桃花眼。 三小姐恰好转身,就瞧见了这一幕:白雪做衬,红梅点缀,穿着火炭红大氅,戴着镶了一圈白毛边的风帽粉雕玉琢的女娃,憨态可掬的踮起脚尖,去吃树枝尖儿一朵红梅花蕊中的雪,那样子,仿佛是红梅花幻化成了人形,调皮的在人间嬉闹玩耍。 这幅画面,仿佛烙印一般刻在了脑海里,她的画有着落了! 五小姐也见了,撇嘴道:“狗不食的脏东西你也吃,真恶心。” 云想容就好像面前根本没有五小姐这个人,又吃了一朵梅花上的雪。 暖阁内的云佳宜却走到敞开的格扇前,趴着窗台笑道:“五妹妹此言差矣,梅花上的雪水用来沏茶,可是极品中的极品,祖母常常叫月皎和琇莹来院子里取梅花上的雪窖藏起来,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吃。六妹妹小小年纪,竟如此风雅知趣,你呀,自个儿不动,还乱笑人。” 云佳宜平日少跟院子里的姑娘们接触,自然不知道五小姐和云想容之间的矛盾纠葛,即便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往心里去,只当是小孩子胡闹罢了。 殊不知,他无心的一句话,将五小姐气的红了眼眶。 “我粗俗,她就多高雅了,大堂兄分明是偏心眼!” 云佳宜一愣,随后忙离开暖阁到了林子里,哄五小姐:“可别哭,为兄不就说了两句玩笑话么。” “那你凭什么要把我跟她比!”不过是个弃妇生的小贱种。这一句,五小姐却不敢骂出口,只要一想到云想容揍她时拼了性命不要的狠劲,她就浑身发抖。 刚这么想,眼神正好与云想容明亮的桃花眼对上。五小姐竟不自觉的低下头别开眼,等察觉到自己此举代表惧怕时,她才后悔,且更生气委屈了。 云佳宜就开始笨拙的哄着才八岁的五小姐。 云想容翻了下眼睛,迈上台阶进了暖阁。 跟她面前那样凶,在人前又表现的如同个玻璃娃娃,仿佛比她屋里砸碎了的西洋美人镜还脆弱,这样的人,当真讨厌。 可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刘清宇更讨厌。 云想容离着他远远的,靠着门边的圈椅坐下,吩咐英姿给她端茶来。 刘清宇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竟然少了门牙,刚才梅树下仿若小仙子似的轻灵印象完全烟消云散,变为了嫌恶。 刘清宇起身,大步走到云想容身边,隔着小几坐在圈椅上。 见身旁没人,低声怒冲冲的道:“你这样的,就算附赠我八百台抬的嫁妆我也不要,你趁早死心吧!” 云想容愕然。刘清宇莫不是吃茶也会醉? 不过她自来知道刘清宇的性子直,现在的他才十岁,少了历练,更加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说出这种话,除非他听见了什么风声。 云想容心里一紧,面上悠闲的吃茶,不理他。 刘清宇说了一句狠话,眼角余光就一直盯着云想容的侧脸。 见她竟然不搭理自己,自尊心严重的受到了伤害。他堂堂恬王世子,就被一个小丫头藐视了。刚要说话训斥,三小姐进了暖阁,道:“卿卿,你随我一同去画图吧。” “好。”云想容放下茶盏,带着英姿和柳月跟着三小姐离开了。 刘清宇一口闷气别再心里,又无从发泄,等跟着恬王妃回了王府,当即闹了起来:“我才不要那个没有牙齿的丑八怪!母妃不疼儿子了吗?您怎么就舍得让儿子娶那种丑八怪!” 恬王妃闻言不禁失笑,搂着刘清宇哄道:“母妃就是疼你,才想给你定下她啊,好了,我儿既然不喜欢,就以后再说。”才刚离开云家时,段舒窕已经间接的告诉她老夫人是不赞成的,她还要另想法子,左右孩子还小呢,也不急在这一时。 刘清宇这才满意了,趴在母亲怀里赖着不愿意退开。 春晖堂中,刚刚掌了灯,老夫人与云贤对坐在炕桌边用饭,就提起了今日恬王妃的来意。 云贤闻言,道:“这倒也是一桩好亲事,我赞成。” % ☆、第七十章 挣脱 老夫人听的心里一阵恼火,心下难免哀怨,男人家不论年龄,是否都如此粗枝大叶的,那脑子里好似都不计划事,只知道一味的在外头充大头,家里的事全不管。 可老夫人“知书达理”了半辈子,心里不满意也断然不会面上直言,温柔的笑着,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侯爷说的是,妾身也是这样觉着,只不过,妾身心里还有另外一桩小算计。” 云贤吃了口菜,又啜了一盅酒,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老夫人微笑着道:“这不过是妇人家的小见识罢了,若说的错了,侯爷可不准恼。” “哪里会,夫人请讲吧,莫再吊我胃口。” 老夫人这才目露担忧的道:“妾身看到沈小伯爷家的事,当真怕了。登高必跌重,虽说侯爷从前说过皇上如今忌惮鄂国公,又不愿满朝勋贵望族都寒心,可慢刀子割肉最难受啊。妾身担心,皇上会一点一点的分散瓦解勋贵和藩王的势力。” 云贤闻言,叹息着颔首:“你说的是。” “所以我想着,皇上未必就肯喜欢咱们勋贵之间的联姻,您看,您自己就是先皇重臣,一直位高权重,咸宁又有从龙之功,您与他关系如何,都是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外头人看来咱们云家一族可是一门出了两侯爷,显贵之极了,加上咱们儿子、女婿、孙子,都在朝中当差,云家的根系太大,若在与亲王联姻,皇上会不会如忌惮鄂国公那般忌惮咱们?如果,咱云家出了个娘娘呢?皇上总归不会与鄂国公较劲,还与咱们较劲吧?” 云贤闻言,已放下象牙箸。蹙眉沉思,半晌方道:“你说的有理。只不过,若云家有女子入宫侍奉圣上,咱们云家,必然会成为皇上用来制衡鄂国公马家一脉的棋子,我担心鸟尽弓藏,云家会成为第二个马家,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想了想又道:“恬王那方,你也不要开罪了人家,恬王再不济。也是皇上的亲叔叔,兴许将来情势变化,还要与他们联姻也说不准。” 老夫人恍然。觉得自己的确是考虑不周,认真的道:“是,妾身晓得。选秀一事的确须从长计议,不过妾身先将女孩们好生调教起来总归没有坏处,恬王妃那里。妾身也不将话说死就是了。” “夫人想的周到,偌大的家族,也只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在,我才无后顾之忧。”云贤望着老夫人,目光真诚。 老夫人闻言,心下动容如春水荡漾:“侯爷言重了。妾身见识少,眼界也浅,只希望一家子人都平平安安的就是了。有妾身看不到的,还望侯爷多指点。” “老夫老妻,这样客套做什么。”云贤举箸为老夫人夹菜:“快吃饭吧,待会儿菜就凉了。” “多谢侯爷。”老夫人忙端着小碟子道谢,自己也给云贤布菜。 %% 云想容左手拿着《金刚经碑》。右手负在身后,脚上只穿着白袜。在暖阁铺了石子地毡的厅中绕着圈走,柳月和英姿也脱了鞋跟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她,怕她因看书分心而摔倒,不过半个时辰下来,柳月也已经出了汗,脚底疼的紧了。 西洋自鸣钟敲响了六下,云想容将书放在桌上,回头道:“柳月,去将我昨晚写的那几幅字带上,咱们去一趟春晖堂。英姿,你留下看家。” “知道了。”英姿取来云想容昨日穿的那件火炭红的缎面镶白风毛的大氅给她披好,为她戴好风帽,低声嘱咐柳月:“外头天黑着呢,你们两个慢着些,这会子老夫人八成才起身,少不得要等一会儿,可别把小姐冻着了。 英姿比她们大四岁,又是自小跟着父亲在外头行走,见识的多,加上这几日在府里看到的种种,她深知侯府中比她姥姥家还要黑暗一万倍,也早打定了主意,定要服侍云想容周全,不光是为了每月八百文的月钱,主要是为了云想容对她的好。 柳月乖巧的点着头,英姿展露过功夫之后,在柳月眼里,她就像是个神人,她又比自己年长,比自己机灵,柳月自然都听她的。 云想容见身边两个信得过的婢女相处的如此融洽,心下喜欢,笑着让英姿去用早点,这才和柳月出了门。 卯正时分天还没有大亮,柳月一手提着气死风灯,一手扶着云想容的手臂,二人走的很慢,直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了春晖堂。 进了院门,云想容看到月皎正吩咐小丫头们抬着食几下去,笑着问:“月皎姐姐,祖母用过早膳了?” 见云想容来的早,月皎有些奇怪,微笑着迎上来行了礼,扶着云想容另一只手臂道:“才和侯爷用过膳,六小姐今儿来的倒是早。” 云想容笑而不语。 进了屋,琇莹伺候云想容脱了大氅,月皎则进屋去回话。不多时就听见老夫人的声音:“卿卿,还不进来?” 云想容双手拿着字卷进了屋,规规矩矩行了礼,“祖父,祖母。” 云贤今日休沐,正穿了家常穿的藏青色素缎夹衣,盘膝坐在暖炕上。老夫人则穿了件孔雀蓝色的对襟褶子坐在炕桌的另一边。琇莹跪在炕沿上,正给老夫人带上同色的镶翡翠勒子。 云想容腼腆的道:“我知道三堂姐的画画得好,三堂姐说她的画画好了,让我来提字。祖母要给恬王妃的画,自然不能丢了咱们云家的脸面,偏生我笨,不知怎么写才好,索性将大堂兄告诉我的四首咏梅的诗都写了下来,想请祖母帮着选一选,免得真正要写了抓瞎。” 她说的小心翼翼,像怕犯惹了老人生气似的,语气中还有一些懊恼,老夫人虽不喜欢云敖和孟氏,可对这个孙女也不那么讨厌了,再说她还是个有用之人。她脸上不自觉就挂了温柔的笑:“拿过来吧,我和你祖父帮你看看。” 云贤却摆手,“你祖母最在行这个,我可不行。”说着话,却伸着脖子往老夫人手上看。 一看之下,他和老夫人一样的惊讶。 这孩子的字长进了不少,虽还是可以挑得出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可照比从前那些让老夫人满意的字,今日的四幅比从前的还好。 老夫人凤眼中有精芒闪过,赞赏的道:“卿卿越发的进益了,四幅都不错,以这首崔道融的《梅花》写的最妙。”然后将字递给云贤:“侯爷,您瞧呢?” 云贤挨个的看过,笑道:“舒窈,到底是你教导有方啊,卿卿的柳体字写的颇有些风骨,可见功底。” “哪里,我再督促,也要孩子肯用心才行。”写了这样好的柳体字,不入宫侍奉圣驾岂不是可惜? 老夫人越发打定主意,就算将来须得与恬王家结亲,卿卿她也要留着,决不能浪费了她这么好的资质。 “来,小乖乖,到祖母这来。”老夫人声音都放柔了几分。 云想容乖巧的走过去,顺着老夫人的力道爬上暖炕,在她身边坐下,老夫人就笑着道:“你堂兄拟定的这四首诗自然都是能合意境的,你就用这首崔道融的诗吧。” 云想容如释重负,甜甜笑着:“是,有祖母指点,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她不得不适当的表现自己的“用处”,因为她真的不想嫁给刘清宇。 又说了会话,三小姐就顶着个黑眼圈,带着一个细长的锦盒过来了,见云想容这么早就在,有些惊讶,解释道:“……我生怕昨儿那个美景被我忘了,所以赶着一夜时间画完了,祖母瞧瞧可好。” 老夫人闻言欢喜,接过卷轴展开来。 整幅图就只有红黑灰三色,虬劲的梅树,落雪的红梅点点盛放,鲜艳如血,比红梅更鲜艳的,是披着红色大氅踮起脚尖够着一枝梅花俏皮的尝梅蕊上雪的小女娃。 老夫人连连称好:“如此画梅,平添了许多灵气,亏你想得出。” 三小姐笑道:“不是我想得出,是昨儿卿卿吃梅花上的雪,给了我启发。” 老夫人仔细看画中女娃的脸,虽只几笔描绘意境,但看那一笑就弯成了月牙的桃花眼,显然画的是云想容:“哎呦,真是舍不得给了恬王妃,这样有趣的画,我还想自己留着。” 云贤也看了画许久,心中对孙女的才华极为喜欢,笑着打趣道:“看看你们祖母,这就是在跟你们说想自个儿留一副呢。” “那还不容易,回头在有了好景致,孙女画了送给祖母,祖母不要嫌我画的糙才是真的。” 老夫人笑道:“都说三丫头嘴拙,我看她平日就是不愿意说,你快带着你六妹妹去参详参详,把字提了吧。”那位恬王妃是个爱张罗的人,再加上她如今有意结交他们侯府,说不定不用她说什么,恬王妃就会将侯府小姐们的才名宣传开去了。 云想容见老夫人和侯爷并未有将她定给刘清宇的意思,她才终于放了心。暂且度过这个难关,将来的事如何变故还不知道,到时在想法子不选秀也就是了。 ☆、第七十一章 山雨欲来 云想容这厢放下了心,可此时的邱翦苓心却揪着,康孙氏奉她的命去与康学文哨听孟家发生的事,正在回话: “……我那当家的毕竟是跟侯爷的人,口风紧得,我问多了,他还跟我恼了。不过夫人,我从他言语中可以肯定侯爷在孟家只有前几夜住在外院,后来都是歇在内院的。” 也就是说,侯爷出门近一个月,大部分都在与孟氏耳鬓厮磨。 邱翦苓胸口像是被谁捅了一刀,疼得她眼睛一翻,右手捶着胸口,身子却往椅子下滑。 “夫人,夫人!”康孙氏唬的白了脸,忙三两步冲上前扶住邱翦苓,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外头的琴妈妈几位四个大丫鬟听了动静也都冲了进来,好半晌才给邱翦苓顺过了这口气。 琴妈妈心疼的紧,搂着邱翦苓的肩膀,让大丫鬟们都下去了,这才低声道:“夫人且放宽心,什么事都不值得如此作践自个儿的身子啊,您有何烦心的事,与琴妈妈说,琴妈妈帮你想法子。” 邱翦苓靠在琴妈妈身上,声泪俱下,呜咽着骂道: “我日防夜防,防了四年,还是防不住他外头去找野老婆!这些男人都是一条藤儿,黑了心肝忘恩负义的混账王八蛋!” “夫人是气糊涂了,可不要乱说啊。”琴妈妈拍着邱翦苓的肩膀。 康孙氏心下想的却是孟氏也算不得野老婆,人家毕竟是侯爷的发妻,口中转了个弯儿柔声劝说: “夫人稍安勿躁,侯爷自迎娶了夫人,对那孟氏几时有过好脸?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岂能当真?” “做戏做给谁看?”邱翦苓擦着眼泪不依的道:“孟家不过商贾之家,侯爷会放在眼里?他分明是自己把持不住。让孟氏那个小娼妇钻了空子。” “夫人想开些,这也不代表什么。是猫哪有不爱吃腥的?”琴妈妈放缓了语气,柔声开解道:“这么些年,侯爷对您的宠爱几乎称得上当朝头一份,如侯爷这般年少有成一表人才的勋贵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闹得更荒唐的也大有人在呢!侯爷却只有夫人您一个,那小娼妇儿再狐媚,到底在外头离着远,侯爷见不到也就不想了。” 琴妈妈的话让邱翦苓心里好受了一些,将被泪水沾湿的帕子泄愤似的扔在地上, “我谅他也不敢!若他对我不起。我父亲也不饶他!” 琴妈妈闻言摇了摇头。女人家说出这种话,若被男人听到,怕要引起轩然大波的。侯爷那个人有能力。又骄傲。就算刚刚成婚那会子如藤蔓一般攀附在定国公府这棵大树上,可如今,藤蔓也粗壮茂盛起来,几乎可以与定国公府平起平坐了。 琴妈妈看的很清楚,国公爷虽疼爱女儿。但那是女儿与阖府上下利益不发生冲突的时候,若发生了什么事儿,女儿就不值什么了。夫人往后的依靠,还是自己的夫婿啊。 “好了,您消消气,那淫|妇如此嚣张。凭的不就是个狐媚长相么,夫人貌美丝毫不输给她,又比她有见识。比她的家世好,您在乎她做什么。” “说的也是。”邱翦苓皱着眉,想到那一夜云敖对她的冷淡,道:“只是,琴妈妈。我也看透了一些,男人家的都爱新鲜。侯爷又如此年轻……我一直不给他纳妾是不是错?” 如果府里有个美妾拴着他,是不是会好一些?但是要找个比孟氏漂亮的女人,也并非容易的事,且让她主动将云敖送上别的女人的床,她的心就如同被针扎一般疼。 琴妈妈却笑了,“妾是什么?是下人,连生了孩子都不配让孩子叫她一声妈,您若真有这个心,能满足侯爷猎奇的心思,加上您的温柔大度,侯爷必定更加喜欢。再说,拿捏个把小妾通房的,以夫人的能耐,是拿不住的?” 邱翦苓心下大定,但仍有怅然,自我开解道:“罢了,我如今有了明珠和博哥儿,也算是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孟氏那个小娼|妇算什么?只等着我捏死她罢了。纳妾一事,妈妈帮我留意着,要选那家世清白又温柔懂事的,我也先去探一探侯爷的口风。” 康孙氏闻言赞叹道:“夫人果真是有智谋。依着您如此为侯爷着想,侯爷定会感动,越加喜欢您的。” 邱翦苓果然当晚就与云敖提了纳妾一事,娇声道:“……您是人中龙凤,是大英雄……妾身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若多几个姐妹,也好伺候爷妥帖,更为您绵延子嗣。”柔情似水的,仿佛根本没有先前的不快。 云敖眯起桃花眼,忖度只在一瞬,就大手一伸将邱翦苓抱到自己膝上坐,温柔斥道:“浑说什么,我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有你就够了。你着身子,”大手在邱翦苓敏感的身子上游走:“在给我生个三男三女也使得,难不成你还想躲懒?” 邱翦苓听的早已心花怒放,被他撩拨的娇喘连连,藕臂圈着他脖颈,媚眼如丝道:“爷乱讲,能伺候您是妾的福气,哪里有躲懒的心?只怕委屈了爷……” “有你在,哪里有委屈。”云敖将她横抱起,缓步走向内室。 大红的抽纱帐幔在身后蹭蹭落下,掩住满室的春光。 %% “娘亲,卿卿好想你啊。”云想容快步迎上去,一把搂住了孟氏的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娘亲能平安归来就是好事。 还有十天就要过小年了,老夫人前儿命人去给孟氏送信,说若家中无事,就尽量赶回来一家团圆。孟氏放不下母亲,却无法忤逆婆婆的意思,只能听话的回来。 “卿卿好像长高了。”孟氏摸着云想容的头。身后的孙妈妈和墨玉、墨竹,在忙着往琉璎阁里搬捧盒和包袱,都是孟氏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 云想容就拉着孟氏的手:“娘亲不在时,爹爹跟皇上面前说我身子要调养,皇上就下旨让韩妈妈来负责我的脉,这几日我每天吃药膳,按时的运动,自然长高了。” 韩婆子闻言,就上前来给孟氏见礼。抬眼看到孟氏的面庞,禁不住吸了口凉气。 藕荷色的攒珠对襟褙子勾勒出她高挑曼妙的身形,雪白嵌着白色风毛的素面妆花云肩,衬得她面庞白璧无瑕。鸦青长发松挽云髻,长眉凤眼风情妩媚……怪道人都说永昌侯坐享齐人之福,这位传言中快要被休弃的发妻,却是个仙子般的美人。 孟氏微笑着还礼,拉着韩婆子的手,道:“韩妈妈不必多礼,承蒙您照顾,我还要多谢您的。” 韩婆子不敢再胡思乱想,连称不敢,随着孟氏进了屋。 云想容这厢则是与柳妈妈等人介绍了墨玉和墨竹。 既回了济安侯府,这两人就还退回到她屋里当差,自此,她的屋里有英姿、柳月两个大丫鬟,墨玉和墨竹两个三等丫鬟,原本的香附和香橼都是大丫鬟,但被她拨给了韩婆子,也告知了专管人事的李妈妈,现在不算在内。昨儿她去回了老夫人,说了墨玉、墨竹和英姿的事,老夫人还说,济安侯府用人又不是养不起,做什么拿外人的银子?所以英姿和墨玉、墨竹的银米还是府里供给。 安顿好一切,孙妈妈就去和柳妈妈一同商议着摆饭。云想容拉着孟氏去看暖阁侧厅地上的石子路,细说了这几日她的生活,又问起了曹氏的身体。 孟氏眉头微蹙:“现在瞧着还好,只希望不要在恶化了。” 孙妈妈端着捧盒进屋来,闻言安慰道:“有御医在,应当没事的,不过我担心的是在方才咱们入城时看到的。” 孟氏也蹙眉,“恩”了一声。 云想容好奇的问:“看到什么了?” “才刚进城时琢磨着离着侯府近,走的是东城门,恰好看到城东南不知是谁家里走水了,那烟尘起的呦,据说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赶着去了。天干物燥的,当真是吓人。” 云想容颔首,道:“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去了,应当无大碍的。”而且近日刮的是东北风,济安侯府就在城东北变的东聚贤坊,应当是吹不到这里。 不过,永昌侯府却是在城东南的。 云想容不自禁的上到琉璎阁的二层,推开格扇凭窗而望,在她这里,只能看到侯府里一整排白雪覆盖的房盖和院落里来来往往的仆婢,倒瞧不见远处。 云想容用过午膳,又走了一炷香时间的石子路,去小睡片刻,等起身时,正听见屋外英姿和柳月在说话:“这小雪下的不是时候,城南的火越来越大了,咱们这里都看得到浓烟,这可怎么好。” “只希望风向不要转啊!” 云想容心下一惊,再次推开二层的格扇,直接走到平台之上,果然,外头下了小学,东北风凛凛的吹着,城东南方向浓烟滚滚…… 云想容忙进屋,高声道:“墨玉。” 墨玉快步进了屋:“你快去永昌侯府见我爹爹,看看他怎么样了,就说我娘亲嘱咐收拾好重要物品随身带着,不要伤到。” 墨玉应声下去,出门时候正好与孟氏擦肩,忙给孟氏行礼。 孟氏若有所思的倚门而立,原来女儿又是为了她。 ☆、第七十二章 送走 云想容见孟氏来了,忙笑着下地迎上去,拉着孟氏的手引着他到临窗的三围罗汉床坐,动作间已有所斟酌,甜笑着解释:“我知道娘亲担心父亲,又未必抹得开去询问,所以让墨玉去了。” “小机灵,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孟氏白皙素手轻轻地摸着云想容的头,感慨道:“卿卿长大了,什么事情都能思虑的周全,比娘想的周到。就算是哪一日娘不在了,也能闭眼了。” “娘浑说什么。”云想容听的心头火蹭的一下冒了起来,怎么这些日过去,娘亲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开口闭口都是自怜自哀? “娘亲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孟氏见云想容面上没了笑容,愣住了,“怎么了?” 云想容不悦的抿唇,“娘亲莫不是将卿卿的事情都抛在脑后,满心里只有爹爹吧?您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孟氏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有些无措:“傻孩子,你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云想容站起身,声音略有些拔高,“可你心里只有爹爹,动不动就说什么不在了,闭眼了,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的,不值得你一丁点的关注吗?” 云想容有一种无力的感觉,重活近半年了,她一直都在努力改变命运,也努力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娘亲,可收到的效果微乎其微。本以为回了一趟孟家,娘亲见了亲人或许会听到些什么,心境会发生改变,谁知她还是这样,总将轻贱自己的话轻易说出口。 本性难移,大概就是如此吧。她失望。气愤,但又不可能抛下她不管…… 孟氏却已经被云想容的一番话说的怔愣住了。女儿素来乖巧懂事,极少有任性的言语,她从来不知,她的心里却是这样的想法。 孟氏眼里有了泪意。 “我不过是说说罢了,若不是为了你,怎会支持到今日?卿卿,你……”哽咽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云想容缓缓的坐在罗汉床边的如意脚跺上,垂下了长睫。 是她的话说的太重了吗? 可是她当真不懂娘亲的想法。 前世与刘清宇那样伤心。也曾经怨天不公,也曾心如死灰,可她一直在死撑着。就是为了珍哥儿而坚持,说什么也不让珍哥儿落到后妈的手里,她撑到咽下最后那口气,阎王来索了她的性命,却从未想要放弃过。 做了母亲的女人。不是该为了孩子考虑?难道男女之情爱,当真那么重要吗? 她不是气娘亲不将她放在首位。而是以曾做过母亲的角度来看,娘亲不是个完全合格的母亲,她很失望。 墨玉不多时就回来了,先进了云想容的屋里来回话:“侯爷让回夫人,他很好。请夫人和小姐不要记挂。” 云想容颔首道:“你回话时。都有谁在跟前?” “还有邱夫人,不过奴婢是避开邱夫人说的。” “嗯。”云想容转而问:“外头火势如何了?” “永昌侯府这会子还未曾被波及,可东北风若再继续刮就要危险了。小雪助长了火势,鄂国公、定国公都已经奉旨到了火场周边视察,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疏散下风口的百姓,还招了大量的壮丁,打算在城南青城坊前的红米胡同开始。挖开一道自东向西的隔离沟子,引水以阻隔火势蔓延。奴婢才刚回来时。隔离沟子已挖了有两尺深了。” 云想容听的毛骨悚然。水火无情,这么久还没有灭了火势,怕是不容易灭火,百姓应当也死伤了不少。 “你去回夫人吧。” “是,奴婢告退。” 墨玉去给孟氏回话,却被孙妈妈拦下了,只说三夫人不舒服,这会子歇着了。墨玉又转回来回了云想容,云想容叹了一声,心知娘亲必然是在偷偷流泪。让墨玉下去了。 这一次她不想去劝,她必须要让娘亲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还能唤醒她的理智,否则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娘亲不配合,有什么用? 只要想到贞佑五年马上就要到了,那件事她还全然没有眉目,她就心如火烧。 “沈小伯爷回来了。” 柳妈妈掀门帘进屋来回话:“夫人说让小姐斟酌去办,她身子不爽利。” 云想容叹息着起身,道:“请韩婆子给夫人诊治。英姿和柳月随我下楼去。” 柳妈妈有些讶异云想容为何不亲自去看孟氏,却也不好忤逆她的意思,便照着吩咐去做了。 走下木质的楼梯到了正厅,恰瞧见沈奕昀穿着件宝蓝色的对襟袄子进来,后头的卫二家的穿了件天青色的大氅,手臂上还为沈奕昀挽着他的黑狐裘。 “你们回来啦。”云想容笑脸迎人走上前去,亲昵的打招呼。 卫二家的看到云想容,和气的圆脸上洋溢着笑容:“六小姐,您一向可好?” “托卫妈妈的福,我很好。”与沈奕昀相对行过礼,道:“我还不知你们今日回来呢。” 沈奕昀丹凤眼中隐约有些凝重情绪一闪而逝,道:“想不到进城时却看到那样的大火。天干物燥,灭火不易。” “正是。”云想容也担忧的蹙眉。 两个孩子竟都开始忧国忧民起来,看的卫二家的和柳妈妈相视一笑,下去预备饭菜去了。 这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止灭于突然而来的一场暴雪,百姓死伤无数,加上温度骤降,受难的人不知凡几。 可最大的一件事,却是被传的比火灾和暴雪还要邪乎。 在红米胡同开始挖的那道隔离沟子初初挖成时,竟在左都御史严庆家的后院地下,挖除了个藏宝密室,密室不大,却堆满了真金白银各种珍玩古物,当时就被挖沟的壮丁们一哄而上抢了个空,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不及阻止。后来引了大兴河和太液池的水进来,将密室灌满了不说,还把严庆的卧室地砖给鼓了开。 此事传到云想容耳中,已经是两日后。且被说的神乎其神,那严庆几乎成了富可敌国。 云想容正在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左都御史严庆,前世时的确是因贪墨被严办了,不过这件事也是她后来做了恬王世子夫人之后才听旁人说的,且当时的严庆,才被严办不久。 前世未曾发生这场大火灾,所以严庆也多蹦跶了数十年。 今生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长官,此事若皇上得知,必然会下令彻查吧?爹爹是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不知会否被牵连。 春晖堂。 暖阁的炕几上摆着精致的碗碟,上头各色精致的菜式色香味俱全,极为诱人食欲,可老夫人却一口都吃不下。 侯爷一夜未归,今日一早才让常随回来送信,说是皇上留了他在御书房议事。 到底是什么事?这大火烧的,不会牵累到云家吧? 正胡思乱想,月皎进屋来回:“夫人,侯爷回来了。” 老夫人精神一震,忙下了暖炕,趿拉着绣鞋迎了出去。 “侯爷。”行过礼后,亲自伺候云贤更衣洗脸。让婢女们再添置了一幅碗筷,这才打发人都下去。 云贤面色疲惫,斜躺在了暖炕上,长叹一声:“这下子可要天下大乱了。” “怎么了?”老夫人侧坐在云贤身旁,为他按摩太阳穴,柔声问:“侯爷若不嫌弃,可与妾身说说。” 云贤闭着眼,乏力的道:“严家挖出了个藏宝密室你知道吧?” “城中传的风言风语,妾身听说了一些。” “谣言虽夸张,可情况也属实,朝廷二品大员家里竟然发现这样多的金银,这等于是在打皇上的脸。皇上震怒,说此事必将严惩,已经下了旨要三司会审。原本三司会审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同,可皇上又下旨,免去此番三司会审都察院的所有职能,命定国公邱尧来代替都察院的位置。可见皇上对都察院全体都有芥蒂。” “定国公,不就是咸宁的岳父老泰山吗?妾身记得咸宁是都察院佥都御史。” “夫人聪慧,果真与我想到了一处。”云贤翻了个身,侧躺着道:“皇上连三司会审都不用都察院,对都察院的芥蒂够深了,却派了咸宁的岳丈来彻查此事,可见咸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是啊。”老夫人垂眸,心下暗骂狐媚子养出的小妖孽,倒有手段。 云贤叹息了一声,又道:“如今朝廷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咱们都须得仔细一些,今年咱们家就一切从简吧,小年大年的过不过的热闹,不打紧,要紧的是云家的长久,别叫那些言官盯上,说咱们为富不仁没心肝,百姓遭了灾,咱们还大吃大喝。” “是,妾身懂得。” “还有一桩事,我想与老二媳妇商议一下,送奕哥儿去汤家的族学。” 二夫人汤氏出身书香门第,汤家族学比云家族学有名的多了。 老夫人疑惑的问:“侯爷先前不是还说要多留奕哥儿在身边几年,等他大些了,您要亲自教导吗?” 云贤坐直了身子,摇头道:“皇上对贪墨一事敏感的紧,今日还有人将去年沈家的案子也给翻了出来,先前就有言官参奏沈时贪墨……我想将奕哥儿送走,对咱们家也好。” 终于可以送走那尊瘟神。老夫人微笑着颔首,“侯爷说的是,此事就交给妾身去办吧。” ☆、第七十三章 故意 老夫人听了云贤的吩咐,心下惦念着送沈奕昀去杭州汤氏族学上学的事,次日就找了二夫人先通了风。 二夫人心里连连叫苦。他们汤家书香门第,才子众多,族学也是江南出了名的,可汤家的家规,是不允许子孙考取功名,只允许传道授业而已。汤加子孙不博功名,但门生大多都是朝中任职的,是以汤家没人做官,也是名门望族…… 二夫人饱读诗书,从来都低调做事。初时沈奕昀到了侯府,她心里就是反对的,可公公都那样说了,她也不好插言。如今,婆婆竟要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们家。 二夫人没有马上回答老夫人的话,而是说要先去信回过家里再定夺。 老夫人心里恼,但毕竟是有求于人,也不好在说什么,就转移了话题吩咐大夫人今年过年要一切从简。 云想容此时,正盘腿坐在罗汉床边做针线,时常问孟氏一句。孟氏虽一一作答,情绪上却有些奄奄的。云想容心下恼火的很,她不过说了句实话,就让娘亲几日缓不过今儿来,她未免太心急了。 正当这时,英姿端着云想容的药膳快步进了屋,草草蹲身行礼,也不伺候云想容吃,而是将碗放在小几上。 “小姐。” “怎么了?” “我才刚看到香附趁着人不注意,往小姐的药膳里放了东西,我没有当场戳破,把药膳带回来了,请小姐定夺。” 英姿已经是云想容身边的大丫鬟,没必要去诬陷香附,且她这个人不会说这种谎话,加之云想容又知道香附是个什么脾气…… “你说的可当真?”孟氏气的扔了绷子。 “是,我亲眼看见的。” 先前香附就不讨孟氏的喜欢。如今她又要害自己的女儿,饶是孟氏再温柔的一个人,如今也不可能不动气,怒道:“将她拉出去打三十板子,找人牙子来卖到青楼娼馆里去!” 孟氏从不曾重罚下人,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云想容从不怀疑孟氏对她的心疼,闻言心下动容之余,也叹孟氏做事太过浮躁,道:“先等等。娘亲,此事不如交给我来办吧。” 孟氏柳眉紧锁。凤眼瞪着:“你不要想给她求情,我知她伺候过你,你还念着主仆一场的情分。她可没有念着你!” 云想容苦笑不得:“娘亲觉得我像个以德报怨的善人吗?” 孟氏一愣。 云想容道:“香附毕竟是老夫人给了我的人,若娘亲出头去罚,事儿就复杂了,还是我自己来做比较好。再说是香附自己要害我,还是背后有人指使。至少要问清楚了再决定如何罚。” 云想容下了地,英姿为她穿好鞋。 “娘亲就放宽心,什么都不要理会,交给我去处置就是。等我处置不好,您在来。” 孟氏颔首。她相信女儿做的会比她做的好。可那种做娘的竟被孩子保护的自责,又一次袭上心头。 云想容到了琉璎阁一楼的侧厅。吩咐英姿将那碗药膳放在桌上,自己就脱了鞋只穿着白袜负手在石子路上饶起了圈子。 “去将香附叫来吧。” 不多时,英姿就将香附带了回来。 香附今日穿着件翠绿色的袄子。外头罩着桃红色坎肩,自进了屋门就低着头,完全不似平日的活泼,云想容便知必然有事。脚步不停,自顾自走着。道:“香附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香附低着头,“过的很好。” “是吗。”云想容轻笑:“咱们在一起久了。将你安排在韩妈妈身边,也因你素来机灵,做事又得体。这几日,你的差事办的很好。韩妈妈给我预备的药膳,我今儿不用,赏给你用。” 停下脚步,回过身,清澈的大眼中满是玩味:“香附,你用了吧。” 香附闻言,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的道:“我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敢用小姐的药膳,还是小姐自个儿用吧。” “怎么,我赏给你的,你嫌弃不成?” “我……” “不嫌弃,就快吃吧。”云想容在一旁玫瑰椅坐下,一指身旁桌上的白瓷青花小碗。 香附额头上见了汗,犹犹豫豫的走到了桌边,双手颤抖要去端起那碗药膳。 云想容只淡漠的看着,敢给人当枪使,就要有被牺牲的觉悟,就算查不出是谁要害她,香附自食其果也不冤枉她。 谁知就在香附手指还没碰到小碗时,她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姐,那个药膳,我真不的不用了。” “哦?我从不知香附姑娘几时也学会跟我客气了。也罢,你是聪明人,你只需告诉我,那味‘作料’是谁让你放的,我便饶了你。” 原来她竟知道了! 香附连连磕头,“卿卿,我知道错了,念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这个人真的说不得啊,我说了,她也不会放了我的。” “是吗?瞧你也真是为难啊。”云想容冷笑:“我没事,她应当也不会饶了你。要不,我帮你解决了你的为难?” 云想容起身端起那碗药膳走到香附跟前,将碗凑近她嘴边:“你吃了,在外头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个代主子受罪的好名声呢,那人想来也不会把你挖出来鞭尸吧?” “小姐!”香附哇的一声哭了。 一个八岁的女孩,本该是心底纯净的,可香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强的功利心,并且用那功利心来害人。且不论背后是何人指使,单这样的人,她已不可能留在身边。 “要么你吃了它,要么就说出是谁指使你的,你选吧。” 云想容将药膳放在了她跟前的地面上。 香附面如死灰,大哭着道:“是潘姨娘,给了我的药,让我下在小姐的药膳里。” “是什么药?” “我,我不知道。” “给我下药。你也没问问药效?” “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香附连连磕头。 云想容笑着站起身吩咐英姿去取食盒来,道:“英姿,你去一趟秉洁园,就说潘姨娘对我好,又不好意思当面照顾我,就背地里买通了香附,给了我的药膳下了好作料,我从不愿意欠人情,如何也要回报潘姨娘的盛情。所以这药膳我舍不得自己品尝,给潘姨娘也送去一碗,请她务必用了。” 英姿脑筋灵活。云想容的话她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偷笑着下去了。 云想容便起身离开了侧间回楼上去,看也没看香附一眼。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英姿回来了,手上捧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小食盒。“小姐,我去时,二夫人和潘姨娘正在说话,我就将小姐的话照原样说给了他们,那个潘姨娘听了,当即脸色都青了。二夫人也是阴沉着脸。随后又夸小姐处事大方得体,特地叫贴身伺候的婢女去取了这个食盒来,说是好吃的点心。请小姐不要嫌弃。还说那药膳,她会帮小姐看着潘姨娘,让她吃了的。” 云想容打开食盒一看,里头竟然是一盒莲子米大小的珍珠。 英姿看的傻眼:“不是点心吗?” “果然是好点心,二伯母也真向着我。英姿,去收起来吧。”云想容微笑着。心道二夫人果真是个明白人。 她没将事情声张开,是因为往后她还要继续在府里度日,大伯母速来不喜欢她们,老夫人更不喜欢,只有二伯母一直保持中立。如今他们二房的下人如此不懂规矩做了这种事,虽也怪香附,但主使是潘姨娘。若张扬开,她这个二房的主母还有脸吗?张扬道老夫人那里,事情就更加不好收拾了。 云想容想多结交一个人,且那个潘姨娘也着实不值得她一动手,索性让二夫人自己看着办。想不到二伯母立即明白了她的好意,送了谢礼来。 %% 香附病了,发高烧,说胡话,柳妈妈看着年关将至,担心她的病气过给全府里的人,就回了老夫人,将她送到了田庄里。想不到几日不到,就传来香附病死了的消息。 与此同时,生了大病的还有潘姨娘。说是染了风寒,病的粒米不进。五小姐见生母如此,小年夜吃团圆饭时还哭了一场,云贤和老夫人觉得这不是好兆头,将她撵走了,二夫人也闹了个没脸。 朝中的情况越发紧张,三司会审调查左都御史严庆贪墨一案,在京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浪,整个云家也都噤若寒蝉,悄无声息的迎接新年,连个花灯彩带都没敢挂,一切还如往常那般没有任何的特别。 除夕这日下午,云想容正与娘亲一同在春晖堂老夫人的屋子里,陪同大夫人、二夫人和老夫人一同摸牌,外头下人就来传话:“永昌侯、邱夫人,七小姐、八少爷到了。” 屋内原本欢快的喧哗霎时间失去了声音,老夫人心情跌落谷底。、“请进来吧。” “是。” 不多时,云敖就带着盛装的邱翦苓,牵着云明珠,抱着云博宜进了屋,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就如同锥子一般扎进了孟氏的心里。 老夫人自然不会再面上叫人瞧出端倪,微笑着嘘寒问暖。孟氏则是低垂着头,原本期待着见到他,现在看到他与邱翦苓如此甜蜜,她的心却被挖空了似的。 身后的孙妈妈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接过孙妈妈手中的托盘,鼓足勇气走向了云敖,将上头的雨过天晴盖碗放在云敖手边,低声道:“这是六安茶。” 老夫人屋里今日沏的是龙井。 云敖却眉眼不抬的训斥道:“你是侯夫人,怎么连下人的事都做?莫不是故意来跌我的脸面。再说奉茶,有只奉一杯的吗?翦苓的呢!” ☆、第七十四章 翻脸 云敖的话音不高,然人原本就会本能的将注意力放在最有八卦可循之处,孟氏才刚起身过去,所有人就都看向这方。听闻云敖的训斥,众人惊讶之余,有人嗤笑,有人同情,更有如大夫人之流幸灾乐祸。 孟氏凤眸含泪,呆呆望着云敖,葱白玉手攥着茶盘,呆站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云想容缓缓站起身,觉得身体中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岩浆。回身去茶水间端了一盏的热茶,双手捧着快步走了过来,连热茶因走的急而荡了出来溅落在小手上也浑然不觉。 “爹爹此言差矣,娘亲知您爱吃六安茶,特地沏了给您,是她为人妻子懂得守本分,是给爹爹露脸,而非丢脸。” 云想容已走到孟氏身前,将母亲挡在身后,双手端着茶盏笑吟吟的望着邱翦苓,话却是说给云敖听的。 “至于爹爹说我娘亲不给邱夫人上茶,”云想容嗤笑一声,:“爹爹的话,前后矛盾,不允我娘做下人的事污了您面子,又让我娘伺候一个平妻吃茶……虽说平妻与发妻两头大,到底进门晚些,年纪又轻,论起来,邱夫人还要叫我娘亲一声姐姐,再严格说来,她要给我娘亲倒茶才是。我没听她懂得礼数叫一声姐姐,也没见她给我娘奉一盅的茶,爹爹怎么不管教?难道永昌侯府的规矩,是专门捡软柿子捏的,还是我娘现在挡您的路了?” 云想容数次提起“平妻”二字,句句都戳邱翦苓的心窝子,早已让邱翦苓脸色铁青。 云敖则是被云想容最后一句话,刺激的猛然抬头看向才六岁的女儿,面色愠怒,似马上要爆发出来:“大人讲话,有你什么相干。还不退下!” 孟氏惨白了脸,偷偷的拉着云想容肩头上的衣裳往后拽她,生怕她再口无遮拦,惹了麻烦上身。 云想容却不理孟氏。 她此时早已经顾不上什么自保什么理智。 前世失去母亲的痛苦,被父亲冷落的伤害,被后妈虐待的仇恨,导致她急于脱身自己谋划亲事,却误入狼窝酿成悲惨的结局。 这些伤痛,是刻在骨子里,淌在血液中。就如同风湿病那般一到阴雨就会发作的。 现在,父亲对母亲的不公,就是诱发她风湿病发作的阴雨。她做什么。无非都是小孩子做事,难道父亲还能宰了她? “爹爹这么凶做什么,女儿是想与邱夫人亲近呢。”双手将鲤鱼戏莲的青花瓷茶盏往前递了递,小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甜笑:“邱夫人,卿卿年纪小。见识浅,言语上若有不道之处,还请您宽宏原谅,您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气量也大。绝不会与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在不会如上次那样赏我一耳光吧?” “你……”邱翦苓手握了拳头,果然想起上一次云想容一语说出“常建”的名字。她是在提醒她。若她稍有异动,她就会将她做的事抖落出来,大家都不要好过! 真是个小妖孽! 邱翦苓皮笑肉不笑的接过茶盏,放在手边,讥讽的道:“孟夫人果真教导的好女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孟氏眼中泪水滑落下来。 云想容则笑道:“不敢当,我娘亲心慈面软。哪里敌得过邱夫人好手段,教导出七妹妹那样懂事乖巧的孩子?” 众人顺着云想容目光看去,正看到云明珠在后头的暖炕上,将捧盒里所有的点心都捏碎了玩,康孙氏拦着,她还打人。 邱翦苓面色发紫。 云想容又道:“莫说这点,就是邱夫人目光长远,不光理的好府中大小事情,连府外的一个账房一个‘掌柜’都了若指掌,这一点,卿卿就要与您好生学习起来呢。” “掌柜”一词,如同利剑戳进她胸口,邱翦苓慌乱的看了一眼云敖,见云敖面无表情,这才放下心。 云想容看着若有所思的父亲和由愤怒变成惊慌的邱翦苓,心下如同被挖空又添了冰一样。 皇上下旨三司会审严查都察院,邱翦苓的父亲定国公邱尧,代替了都察院的职责。 左都御史获罪,右都御使被牵连正在获查,左幅副都御使病重生命垂危,再往下,只有右副都御使、左右两位佥都御史有升迁接任的可能。 云敖是佥都御史之一,上头有个右副都御使挡路,需要定国公来帮他搬开这块石头。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绝对是与定国公站在一个战线上,定国公才会做这等损己利婿的事。 所以,她失望了。对娘亲不争有失望,更多的失望,却是对云敖。 他或许是个成功的男人,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更不配做娘亲的丈夫!娘是软弱,痴爱他,是够傻。但如此践踏一个女人真心的男人,比娘亲的软弱更加可恶。 她恨,所以也不在乎撕破脸。既然已经得罪了,就不怕闹个鱼死网破,反正她这辈子也是赚来的。 “邱夫人,您吃茶啊。”云想容眉头皱着,“难道是嫌弃济安侯府的茶不如您府上的好?还是,您怕我在里头下砒霜啊?” “好了,你这孩子,大过年的快别闹,仔细你父亲打你。” 老夫人在一旁看够了邱翦苓吃瘪,心情大好,心道她果真没看错人,小六的确是个人才,就笑着岔开话题,张开手让云想容到自己这边来,又笑着与邱翦苓道:“翦苓,别听卿卿浑说,什么砒霜不砒霜的,咱们府里哪里有这种东西,你尝一尝那茶如何。” 云想容乖巧的跑了过去,在老夫人脚下的如意脚跺坐了,撒娇的靠着她的腿,嬉笑着望着邱翦苓。桃花眼中玩味的神色,像是在等邱翦苓中毒而死一般。 邱翦苓心下慌乱不已。 云想容这小妖孽,连用剪子刺皮人喉咙的事做起来都面色不便,莫说是砒霜,就是鹤顶红她也敢下。只不过。邱翦苓知道着茶里不会有什么立死的剧毒,有也会是那种慢性毒,断不会让她立刻发作的,那样损敌一千自毁八百的事,云想容不会做。 “夫人,请吃茶。”琴妈妈端起茶盏来,要递给邱翦苓。 邱翦苓伸手去接。 琴妈妈却手一滑,将茶盏掉在了地上。鲤鱼戏莲的茶盏立刻四分五裂,发出好大的一声。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琴妈妈就要跪下磕头。 邱翦苓松了口气。忙道:“碎碎平安,大过年的别提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是。”琴妈妈退开到一旁。 云想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已经被孙妈妈扶着做回原位的孟氏,心下担忧的很。 老夫人吩咐人摆年夜饭,去请侯爷和几位爷进来。 一直沉默的云敖却站起身,道了句“我还有事,告辞。”竟带着邱翦苓先行离开了。 云贤原本与儿子孙子。在外院夙兴堂商议此番朝廷动荡的事,根本无心想今日是不是除夕,所以等人来请吃团年饭时见云敖不在,也并未多言。 用罢了饭,云想容陪着孟氏回了琉璎阁的卧房,吩咐英姿和柳月去取她的茶叶枕来。偏要和孟氏一起睡。 孟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没精打采的躺下,道:“卿卿回去好生歇着吧。别跟娘亲这里,免得睡不好。” “不嘛,我要跟娘亲一起睡。”云想容耍赖的蹬了鞋爬上床。 孟氏眼泪就再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都滴进了枕头。她恨自己的无能,更怨云敖的绝情。想不到先前在娘家时还对她温柔似水的人。再次见面,竟成了仇人。 孟氏想要发泄。想要大吼,甚至想一头碰死了事,却因为女儿在身边让她无法做什么,只能无声的落泪,到最后哭到几时睡下的也不知道,次日清早,却是发了高烧,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云想容急的不行,忙清了韩婆子来给孟氏诊脉开药方,那边药还没熬出来,外头却来了人。 “三夫人,是永昌侯身边的随从奉了侯爷的命,给您送东西来了。” 云娘将手上的锦盒捧了上来。 孟氏忙要挣扎着坐起身,还是云想容眼疾手快,帮她接过锦盒放在她手里。孙妈妈在孟氏身后垫了柔软的浅蓝色缎面迎枕,服侍孟氏坐好。 孟氏则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盒,却见里头是一封十分厚的信,信封上是云敖的字迹:“爱妻娴静亲启。” 孟氏抖着手展开信纸,让身旁的人都下去,连云想容也一并撵了出去,只独自一人看信。 云想容担忧的在屋门前踱步,不多时,却听见屋里传来孟氏绝望的轻笑。 她心下一惊,忙推门而入,就见那些信纸散落了一地,孟氏已经俯在踏上,眼泪直流却笑的近乎癫狂。 孙妈妈和云娘忙去扶着孟氏:“夫人,夫人,您别这样。” 孟氏笑着笑着,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夫人,您别担心,先莫哭啊,有什么事咱们大家一起商议着来。” …… 云想容蹲身拾起散落一地的信纸,也不论次序,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当二十余张都看过后,她明白了,也无声的笑了。 ps:家里来了客人,今天只能这一更,明日会加更补偿的,在这里跟大家说声对不起,也多谢大家的支持。额外剧透一句,曙光即将来临了:) ps: 推荐《雍正小老婆》作者:凤轻轻,简介: 上古花妖重生到清朝耿府,为了吸收龙气增进修为给雍正当侧室。 在雍正的后院养花种草,修身养性,生包子。 ☆、第七十五章 和离 那封长信上将当初孟氏救了身负重伤的云敖,将他藏在闺房中疗伤,从此两情相悦,爱的轰轰烈烈的过程全都跃于纸上。 又以无奈的口吻写道:“动荡之下,昭王败便是我败,我虽不孝,却不能带累家族。以后之事,竟都是命运摆弄,骑虎难下,身入泥沼越陷越深罢了。 如今朝局紧张,邱氏之父掌握我人生命脉,我一人有事,便是云氏一族有事,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与卿卿到底还要遭殃。 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几日后,我会送上放妻书放你大归,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今生终归是我对你不住。但愿来生,你我托生成平凡夫妻,再续今生未了之缘。” 后面接叙的,竟然如同账单一般,十余页写的都是贞祐元年至今邱翦苓对孟氏的毒害,某年某月某日,他如何破解。一直记录到最近济安侯生辰时常建被云想容用计赶走,以及喻博经被邱翦苓买通了三年,意欲谋财陷害其淫乱,被云想容杀之后快。 云想容手上渐渐握紧,回头望着趴伏在床上哭的肝肠寸断的孟氏,听着她已哭哑了的声音,心下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说的情意绵绵,记录的详详细细,无非是为了一次结算他的愧疚,给内心一个交代,从此心安理得的踢开娘亲这个绊脚石。 说到底,他永远不会许给娘亲什么切实的利益,而是用虚无缥缈的感情来许她个梦,用这个梦来困住她。 就连休弃这等事,他也能说成为了大义。 所谓和离,是夫妻双方达成协议,才有那“放妻书”的存在。他云敖几时来与娘亲商议过?他以为。将“休书”改成“放妻书”,娘亲就该磕头谢恩吗! 不过也好,今生走到此处,她已满足。 娘亲到底摆脱了前世因七出被休的命运,变作了和离。 “娘亲。”云想容如释重负,拿着信纸走到孟氏身边坐下,软糯的童音冷静的道:“那样也好,你也不需在哭,哭也于事无补。只该想今后应当如何度日。和离之后你大归回家,恐怕你我再见面就难了。” 孟氏却好似听不见云想容的话。长发散乱的摇着头,怒吼道: “好好好!我知我无用,我果真挡着他的路了!和离?和离能让邱家解恨吗?我爱你父亲一生。最后我就成全他帮他这个忙,只有我死了,邱翦苓才会完全放心,我就成就他的大义!” 孟氏看向不可置信的女儿,丹凤眼中像是燃烧着两簇火苗。似已经没有了理智,狠狠的道: “放妻书一到,我就去死!我成全他,成全他!卿卿,你有主见,聪明强势又能干。你能挡得住那个常建,也能杀得了喻博经,就算没有我。你照样能活的好……” “你!”云想容清澈的大眼瞪的溜圆,手上的信纸再一次落地。看着孟氏,心已如同燃烧着的木炭被扔进冰冻的湖中,连一丝烟尘都看不见,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娘。我是你生的啊,你为何不多看看我。疼疼我?” “你心里只有爹爹吗。” “你从未想过我会如何吗?” “我有主见,我聪明,我强势,我能干,就活该得不到娘亲的爱吗。” “我努力到今日,才改变了命运,你却还要去死,娘当我是什么?是什么!” 云想容呜咽着说罢,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她爱娘亲,要让娘亲幸福的活下去,是她的执念。可她不懂娘亲。 如果她是孟氏,为了孩子,定会在休书到手之前先求一死,这样她永远是侯夫人,她的孩子永远不会变成丧妇长女。即便不求死,她也会回到孟家重整旗鼓,经营产业,在父亲母亲跟前尽孝,负担起身为人子女的责任,让家族生意有所承接,更能时刻关注女儿的动向,暗中施以援手。 可是孟氏的心里,只有那虚无飘渺的爱情。不管孩子的未来,只想着自己一死干净,不想她落入后妈的手里会如何。 她被逼强势起来,就活该如此吗? “小姐!” 英姿狠狠瞪了只知道哭的孟氏一眼,快步追了出去。柳妈妈也极不赞同,给孙妈妈和云娘使了个眼色,随后带着柳月退下。 孙妈妈和柳月,就开始劝孟氏莫要偏激,要多为六小姐考虑…… 云想容流着泪回了卧房,这些日的艰难委屈都化成心酸的眼泪,哽咽着哭了片刻,却松了口气,喃喃道:“好在娘没有将我放在首位。” 一旁的柳妈妈、英姿和柳月听了,心里似是被揉痛了,都上前来劝说:“夫人是在气头上,回头会想明白的。” “夫人毕竟是小姐的母亲,您若也不管她,她怎么办?” “小姐莫忧心,夫人会想开的。” …… 三人七嘴八舌的劝说,云想容的脑子却在飞快运转。 这样也好。娘亲不会再放妻书到手之前自戕,就给足了她时间。 她对娘亲失望,但她毕竟是她的娘,她不能眼看着她去死。她重活至今,一直在努力挽留住娘亲,总不能到了此时前功尽弃。 她这一辈子,本就是赚来的。姑且搏一搏。 可是,她如何能让娘亲不死? 若想让娘亲不死,就不能有和离的存在,若让爹爹放弃和离的想法,只怕根源都在定国公邱尧身上。 如果定国公失去了帮助爹爹的能力,和离一事就不会发生了。 然她人小力微,没有势力,朝堂之中没有人脉,如何能让定国公掣肘? 难道去求祖父? 不。 别看父亲与祖父闹得僵,可到底同气连枝。父亲升迁,对整个云家都是好事。娘亲算什么?若真的阻挡了云家的好事,祖父怕只会与父亲一个鼻孔出气。 云想容发现,自己被生母逼到了死胡同里。竟然无人可以帮她。 若是另外一个人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她早就不管,只管自己安身了。可对自己的生母,她又没法子不理。无奈无力之中,她对娘亲全然的孺慕之思已经淡化成纯粹的责任而已。 她突然想到另外一桩,爹爹如此在暗中保护娘亲四年,她是相信的,毕竟娘亲那么弱的性子,若没人护着早就被人害死了。她重生后,百般照顾。她重生前,娘亲在被休之前都活的好好的,可见云敖对娘亲的保护。前世今生都相同。 那么前世,为何云敖明明暗中护着娘亲,还眼看着娘被害上了淫乱的罪名,狠心休了她呢? 前世今生重叠,云想容几乎转念就想通了。 官场中事盘根错节。云敖求的无非权力和金钱。前世喻博经没有死,娘亲许就是被喻博经害了,而那也是云敖默许的。因为前世的云敖与今生的一样,都或许遇上了某件事关系到他的权力和金钱,都是为了要对定国公表示忠诚。 狠心的爹,遇上痴傻的娘。她能有什么办法? “罢了。事已至此。哭也无益处。”云想容抹了把脸,沙哑的声音冷静的道:“柳月,帮我磨墨。英姿,我要洗脸。” 面前的三人都知道,小姐哭是为了生母要寻死,更是伤心被生母给放弃了。可她如此快就从伤心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与那边寻死觅活的孟氏相比,当真懂事的让人揪心。 柳妈妈落了泪。她是下人,无法说主子的不是。可她同样也是个母亲,三夫人要寻死,深情底理的她都懂。她也恨孟氏太没一点刚性儿了。 柳妈妈温柔的将云想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莫难过,你娘亲她也是有苦衷的,她会想开的。” 云想容鼻子发酸,坚强的笑着道:“我自己的娘我还不知道?她想不开。所以一切只能我来做。” 就破釜沉舟,大不了一死而已,也绝不留后悔和遗憾,如果自己现在放手,看着孟氏去死,她的人生又会与前世相同。那她重活有什么意义?不如放手一搏,拼死了,倒也落个干净痛快。 云想容洗了脸,匀了面,就到桌边拿起笔,写了一封长信。随即用蜡封了交给英姿。 “英姿,你脚程快,烦劳你带着这封信去趟兴易,找我表哥楚晏,他若看了信问起什么,你照实说就是,但让他莫声张。我没有那么多银钱,而且此事有可能会带累他,他若不愿,我也不怪他,愿意与否的,你让他立即给我个准信,飞鸽传书来回我。”云想容拉着英姿的手,道:“我与娘亲的性命,都在这封信上了。拜托你。” 英姿郑重的点头,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尽快将信送到,绝不耽搁。” “好,柳妈妈,你去给英姿拿盘缠,找厚实的棉袄棉裤来,还有,路上恐不安全,你不要穿的太打眼,只做平常小子打扮即可。” “我知道。” 英姿给云想容行了礼,就随柳妈妈下去了。 云想容望着桌上白瓷的梅瓶中盛放的红梅,定定的看了许久,最终将心中的不平,愤然,怨怼等情绪都放下,缓缓站起身吩咐道:“柳月,告诉厨下去熬人参鸡汤来,我娘亲要进补。” 两世为人,若人生不能如傲雪红梅般肆意绽放,她宁可不要。 %% 接下来的八日,云想容对孟氏前所未有的好,好似在珍惜两人最后的时光。孟氏觉得是女儿是知道她快死了才如此。云想容这厢,却是已经抱着自己必死的决心。 因为英姿的信送到的次日,楚晏立即飞鸽传书回来,上面只有七个字——“肝脑涂地以助卿。” 她收到回音时,心里的感动已经不可言喻, 她果真没有看错人,楚晏讲义气,有侠肝义胆。若能逃过此劫,她必将报答。 不过她也明白,若自己做的这件事犯了,顶多她这个主犯一死而已,楚晏等人,或许会有牢狱之灾,却不至于“肝脑涂地”,她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让他为了帮她丢了性命。 “小姐。”英姿笑着进了屋,见云想容坐那里发呆,道:“凤鸣少爷来了,这会子老夫人、二夫人都进宫去了,凤鸣少爷说也没人陪他玩,就来找你玩,如今在前院等你呢。”这几日小姐强颜欢笑她都看在眼里,巴不得她能散散心玩一玩,不要如此作践自己。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脸色变了:“凤鸣少爷自己来的?” “好像带了七八个随从。”英姿疑惑的看着云想容:“小姐,怎么了?” 云想容笑着摇头,拿了大氅自己披上。 想不到来的竟然这样快! ☆、第七十六章 峰回 云想容并未马上去前头见尉迟凤鸣,而是先去孟氏的卧房,推开格扇,安静的屋里发出吱嘎一声响。 孟氏靠着淡紫色缎面的大迎枕,穿着雪白的中衣,披了件蜜合色的袄子,披散着长发望着格扇发呆。 她颜色依旧绝美,只是如同一朵失了水分的花,似会随时凋谢。 “娘亲。”云想容笑着走过去。 孟氏回过神,看向云想容,强摆出了笑脸,见她身上穿了火炭红的嵌白风毛大氅,问:“要出去?” “是啊,凤鸣表哥来家,要找我玩。” 孟氏爱怜的摸着云想容梳着双丫髻的头,娇柔的声音有气无力:“去玩吧,要仔细着些,不要磕碰到了。” “我晓得,娘亲放心。”云想容撒娇的将脸埋在孟氏怀里,闻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心下绵软似水,珍惜又难过。 尉迟凤鸣是什么人?来了不找旁人单找她,定然是那件事被锦衣卫抓到了。 她这一去,怕就回不来了,可她无悔。 半晌,云想容站起身,“娘,我先去了。” “去吧,别疯玩的忘了时辰。”孟氏为女儿系好领口的带子,又爱惜的摸摸她的脸颊,女儿越发的可爱,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云想容重重的点头,快步走向门前,沉思片刻,回过头对着孟氏灿烂的笑,看了孟氏许久,似要将她的模样记住,随后大步离开。 孟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她知道女儿不放心自己,可她有什么办法?她这一生,早已一败涂地。到如今她认命了,只等着放妻书到,她就可以赴死了。 若真的为了咸宁而死,他或许还会记得她,总好过成了仇人…… % 云想容并没带任何人在身边,独自一人走过冗长的巷子,穿过二门,过东侧的穿堂来到兼济堂的院中。 才进院门,就看到八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穿着绣有尉迟家标徽的服侍。如肃穆的雕像安静的立在庑廊下,给原本就静谧的院落增添了一层诡异气息。 尉迟凤鸣穿着件暗红色的素面大氅站在兼济堂正堂当中,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大氅划出一道弧线,露出他里头月牙白的锦缎直裰。 “容容。”尉迟凤鸣微笑。 “凤鸣表哥。”云想容也笑着,道:“我祖母和二伯母都入宫去了,得会子才能回来。” “我知道,我来找你的。咱们出去走走吧。” “好。” 云想容知此时多说无益。逃也是逃不掉的,就跟着尉迟凤鸣离开了兼济堂,一路往北边流觞曲水去。 流觞曲水正当中由大兴河引入的湖面已经结了一层冰,落着雪,周围亭台楼阁雕廊画栋,也在冬季里被蒙上一层白纱。两人就上了抄手游廊的台阶。并肩缓缓向前。那八名汉子跟在他们身后约十余步远的距离。 见周围无人,再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尉迟凤鸣开门见山:“容容。那辆马车是不是你做的?” 云想容笑了一下:“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没错,是我做的。” 尉迟凤鸣想不到她如此痛快就承认了,眉头紧紧拧成个疙瘩,大眼睛里也都是不解: “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的一个小女孩,没事倒腾兽皮兽筋做什么?你应该也知道那东西是违禁的吧?倒腾也就罢了。还敢放到定国公府门前去。你可知道,从你的人在兴易县周边跟猎户大量收购兽皮兽筋开始,他们就被锦衣卫盯上了?” “我知道。”云想容颔首:“我猜到了,你上一次在兴易的差事办砸了,定不会善罢甘休,自然会派人盯紧那一处。” “那你还敢出来嘚瑟!”尉迟凤鸣羞恼。 云想容苦笑:“凤鸣表哥,我若说,我就是想引你的人来呢?” 尉迟凤鸣目露沉思,并不似从前那般表现的夸张,第一次在云想容面前表现出超越十岁年龄的老成稳重。 “你给我个理由。” “理由吗。”云想容苦笑,低下头道:“我想嫁祸定国公,引锦衣卫的人去搜查定国公府。我知一车兽皮兽筋对定国公来说算不得什么,或许他与熟络的人打一声招呼就能无碍。可只要锦衣卫一搜查他们家,定国公做事就会开始谨慎起来,有一些可为可不为的事,就不会去做,那样他就不会帮我爹爹出头了。” “你……”尉迟凤鸣扶额:“你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跟你爹置气。” 云想容低下头,头顶对着尉迟凤鸣:“我爹要休了我娘,我娘说,只要放妻书一到就要自尽。我不能看着我娘去死。” 尉迟凤鸣何等样聪慧人物,联想朝廷中最近发生的事,再联想云想容父母与定国公一家的关系,立即明白过来。 漆黑的大眼中,便有一些浓到化不开的莫名情绪。右手缓缓摸上云想容的头,顺着她鬓角处滑到下颚,抬起她的脸来,对上她惊愕情绪一闪而逝的桃花眼,她真正的情绪从不外露,只拿出想给人看的那一面来给人看。 尉迟凤鸣低声问:“你真的只有六岁吗?” 云想容眯起眼,饶有深意的问:“凤鸣表哥呢,真的只有十岁吗?”她从未忘记前世尉迟凤鸣九岁上就病死了,如今他已十岁,活的生龙活虎,且还是个小天才。 她相信,他与她或许有同样遭遇。 尉迟凤鸣沉思不语。 云想容别开脸,平静的道:“好了,凤鸣表哥想知道的,我都已直言不讳。其实当初我也并未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没想到你的人来的这样快。搜罗违禁物品,难免有谋逆嫌疑,我愿承担所有罪责,不过我所求之人,完全是出于侠肝义胆,为了帮我救我母亲才落得如此,还请你高抬贵手,饶了不相干人的性命。至于我,一死何惧?只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你说。”尉迟凤鸣面色端凝,看不出情绪。 云想容道:“我想死的体面一些,你能否不带我走?我保证,你离开这个院子,我立即投湖,绝不会让你难做。” 这样的话,从面前如陶瓷娃娃一般漂亮的女孩口中说出,带着决绝和坦然,仿佛要赴死并非是什么可怕的事一般。她的胆识、气节、孝心,都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女孩所能做出的范围,莫说是个六岁的孩子办不到,就是成年人,遇到这样的事又会如何? 尉迟凤鸣看着云想容的眼神变的不同。 云想容见他沉默,自嘲一笑,“不行吗?罢了,左右都是一死,我跟你去就是了。”说着转过身,就要往流觞曲水的南门走去。 谁知才走出没几步,就听背后传来尉迟凤鸣的声音:“容容,你知道么,今日凌晨,我的人在定国公府搜出了大量的火药。那些火药足够炸毁半个皇宫。” “什么?”云想容惊愕,猛然回头,似想从尉迟凤鸣的脸上看出端倪。 尉迟凤鸣道:“这个案子锦衣卫已经查了六年,正隆三十二年,神机营以及军中,曾经丢失过大量的火药,当时牵扯出的人都是小喽啰,也并未查出主谋是何人,线索就那样断了。后来新皇登基,此事仍旧再查,去年年末,我奉我爷爷的命介入锦衣卫的衙门的事出来历练,才查到了一些指向定国公邱尧的线索,可是邱尧位高权重,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定然不可能搜查定国公府,派进去的探子也不知折了凡几.可今晨,那车兽皮兽筋帮了我们的忙,让我有借口进去搜查。” 尉迟凤鸣说到此处,对着那八个汉子摆了下手,那八人立即转身往月亮门方向走去。 尉迟凤鸣也举步向前,在与云想容擦肩时道:“兽皮兽筋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要去领这份功劳以弥补我前些日子在兴易的错失,不过,我不希望你泄露出去。” 云想容呆望着尉迟凤鸣的背影。他走的很快,暗红色的披风鲜艳如血,在他身后展开成扇形,直到他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院中只剩下她一人,云想容才感觉到自己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本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想不到竟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尉迟凤鸣其实大可以灭了她的口。只有这样,那功劳才是真正完全属于他,断绝将来被人诟病的可能,可他没有,且信任她,将锦衣卫调查的事说给她听。 的确,用了六年时间,到现在才因着意外出现的一车兽皮兽筋有机会进定国公府搜查,这个案子办的的确怂了些。可是,这何尝不是天意? 如此一来,不但她没事,楚晏没事,手下的弟兄没事,就连她起初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完成了。 云想容如释重负,抹掉额头上的汗,快步往外走去。 正在这时,英姿急匆匆跑了进来,见了云想容行礼道:“小姐,老夫人、二夫人从宫里回来了,让您速速去春晖堂呢。还有,我刚才来时,看到你爹爹带着那个邱夫人来了,坐着马车也正往春晖堂去。” 云想容点头,“好,我这就去。” ☆、第七十七章 路转 云想容来到春晖堂,绕过回形石榴纹影壁,正看到月皎和琇莹二人站在老夫人常日待客用的花厅庑廊下低声说话。他们二人都是老夫人屋里最得力的大丫鬟,月皎温柔,琇莹秀美,此时都穿着豆绿色的细棉袄子,在干净肃穆,且因着冬日只有灰白颜色的院落中,就像是两株初春枝头新绽的嫩芽。 见云想容来,两人立即迎了上来,给云想容行礼:“六小姐。” “两位姐姐好。”云想容甜甜笑着,客气的问:“祖母和二伯母回来了?还喜欢吗?” “小姐自个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月皎笑着打趣,扶着云想容上了台阶,伺候她脱了大氅,只穿了里头水蓝色的袄子和长裙,走进了花厅,往右侧的暖阁拐去。 “六小姐来了。” 琇莹为云想容撩起门帘。 云想容道了谢,进屋转过插屏,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到齐了,心下就有了数。 老夫人换了身家常穿的暗金色对襟福寿纹褶子,下头是茶金色的马面裙盘膝坐在暖炕上,在放了水晶梅瓶的紫檀木雕喜鹊报春的炕桌另一边,云贤也穿了身居家常穿的浅灰色道袍盘膝而坐。 大老爷云海和大夫人钱氏,带着长房的大少爷云佳宜、二少爷云佑宜、四小姐云娇容坐在左手位。 二老爷云恒少有这个时候在家,今日竟也来了,与汤氏一同,领着三小姐云怜容和五小姐云嫣容坐在右手位。 云敖穿着件雪白的云锦直裰,眸光暗淡的坐在下手侧,在他身旁,是穿着绚紫色金线撒花交领褙子,头戴八宝如意金钗妆容艳丽的邱翦苓。 云想容逐个的行过礼。笑着走到老夫人跟前,道:“祖母,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家里人来的这样齐全,倒像是下帖子请来的?” “好孩子,快过来。” 老夫人笑的眼角拉出鱼尾纹,拉着云想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一下下的拍着她柔白细嫩的可爱小手,道:“好孩子,先不理会他们,且说今日。你可当真给祖母露脸了。” 云想容眨了眨明媚清澈的桃花眼,疑惑的歪着头:“卿卿不懂。” 老夫人搂着她的肩膀,脸颊贴着她的额角。摇晃着她的身子道: “恬王妃将你三堂姐画的那副画给了手帕交的几位夫人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前些日子太后要看那幅画,恬王妃就带了进宫,谁知三丫头的画太后说画的很好。尤其构图有新意,却对的你字更为喜欢,今日我与你二伯母入宫去见太后,太后问起了你,知你才六岁就有如此天赋,太后甚喜。下懿旨让你过了正月就去研习馆,拜匡和玉匡大儒为师。” 老夫人话音落下,除了早已之情的二夫人和二老爷之外。其余人都是惊愕非常,论书法,匡和玉是本朝目前为止第一人,门生遍布天下不说,连皇上都尝尝与他请教写字。匡和玉轻易不收徒。平日只与人切磋探究而已,有了太后懿旨。云想容可谓是得天独厚! 大夫人撇着嘴,心下不平。二夫人也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只想着往后云想容去与匡和玉学写字,或许女儿也能与她学习一二,或许还能借利。 云佳宜早已经站起身,笑着道:“恭喜六妹,恭喜三叔。” 其余人也都起身道喜。 云想容一一还礼,云敖似情绪不高。 “三夫人到了。” 李妈妈在外头回话,随即就见一个湖蓝色的身影缓步而来。 湖蓝色的束腰长裙勾勒孟氏高挑玲珑的身段,宝蓝色嵌白狐毛的云肩,与她头上的白兔毛嵌蓝宝石的卧兔儿呼应着,越发显得她颜若桃花,眼如春水。 孟氏今日捯饬的用心,妆容也极为精致。她本是个绝色,如今这般装扮,让人似要被夺走呼吸一般,只望着她移不开眼睛。 云想容眉头微蹙,娘亲必定是知道云敖与邱翦苓来了,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才将自己最美的一展露出来。 孟氏莲步轻移,给老夫人行了礼。 老夫人看不惯孟氏那狐媚的样子,只嗯了一声摆摆手。 孟氏原本该坐在云敖的身边。可这一次,她坐在了云敖对面的空位上。 邱翦苓吐着玫瑰红口脂的嘴唇,便弯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挑眉凝目,寻衅般看着孟氏,似要等看她的笑话。 孟氏却全然不知,只凝视着云敖。 云敖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地当中,跪下行礼:“父亲。” 有多久,云敖没有给云贤跪过? 众人惊愕噤声,都望着这一方。 云敖道:“不孝儿今日前来,将家人聚集此处,是有一事要禀明父亲。” 云贤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孟氏和已经站在孟氏身边的云想容,隐约猜出了一些端倪。 他也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你起来说吧。” 云敖倒是,站起身道:“我要休妻。” 话音方落,屋内就传来惊讶的抽气声和交头接耳的低语声。 云想容挑眉看着云敖。 孟氏的眼泪刷的一下滑落下来。 邱翦苓见孟氏落泪,得意的笑容越发扩大,戴着翡翠戒指吐着鲜红蔻丹的玉甲盖一下下的轻敲紫檀木桌面,表示出她现在极好的心情。 可就在云敖要继续的时候,外头竟突然闯进一青年,到云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正是云敖的亲信齐鹏飞。 云敖闻言,脸色一变,随即摆手让齐鹏飞退下,正了神色,大义凛然的道: “我要休了邱氏!” “什么!?”邱翦苓长大了嘴,险些脱颌。 其余人也都想不到云敖开口竟是要休邱翦苓。 大夫人惊愕的看一眼同样惊愕的孟氏,又看看瞠目结舌的老夫人,完全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与云贤对视一眼,也同样不明所以。 云敖深吸了口气,道:“邱氏善妒,四年来谋害孟氏不断。甚至做出残害我子女之事,我云敖虽不才,可也无法在与如此毒妇一同生活。今就以善妒之罪将之休弃,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说着,回头吩咐月皎拿纸笔来。 “云咸宁,你疯了!” “毒妇,住口!”云敖厉声斥责。 邱翦苓怒火中烧,心道今日云敖竟然是诓她来的吗?这么一想,她对云敖的那些爱慕之情都被愤怒给掩盖,内心里翻江倒海。只想跟云敖讨个说法,大吼着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月皎推了个跟头。左手叉腰,右手食指指着云敖鼻尖: “你不是说要休了那个小娼妇吗?怎么现在又要休我!你给我说明白,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 “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还要我当众一一说明吗?” “你说,你说啊!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今日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与我爹交代!你要休我?我豁上命与你闹一场,咱们谁也不要好过!” “好,那我就说给你听。贞佑元年八月十五,你命人在送给孟氏的月饼里下毒,贞佑元年九月二十八……”云敖说了几样。又说起最近的事:“远的也就不说,且说最近,你让心腹扮作小道士混进济安侯府,趁父亲大寿当日入孟氏卧房,意图陷害其淫乱之罪。若不是卿卿发现得早,以马蜂窝巧妙的将人赶走。该当如何?还有,你买通孟家的掌柜,图谋孟家的财产,预陷害孟氏淫乱,若不是卿卿阻拦,现在孟氏早已经被你害死了!你气不过,又派了杀手去给卿卿的药下毒!你说,你还有什么可辩!” 邱翦苓脸色煞白,这些事他竟然都知道! 这时,云贤身边的常随也未经过传报径直进了屋,在云贤耳边低语道:“定国公私藏火药,国公府已经被锦衣卫抄了!” 云贤恍然大悟!怪不得儿子竟然临时转舵改了主意! “不错。”在众人沉默时,云贤叹道:“咸宁,其实我也早就看邱氏的作为不顺眼了,她毫无仁善之心,将卿卿他娘和卿卿欺负的太狠。这样毒妇留下来只会扰乱后宅,只不过从前我碍着公公的身份,无法给你提个醒儿,你如今自个儿想通了,也好。” 谁也想不到云贤竟会顺着云敖的意思说话。 然在场之人没有一个吃素的,都清楚的看到云贤是在常随来回过话后才开口的,可见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公公说的对。”大夫人第一个附和:“邱氏太毒辣了,原来那个小道士是她找人扮的!难为我们卿卿,想了那周全法子救了弟妹,当时还被邱氏给扇了一耳光。”大夫人起身,去搂住站在孟氏身后的云想容的肩膀。 老夫人直接摸了眼泪:“想不到我的儿媳和孙女竟然差点被毒死,着毒妇,不要也罢!” 有云贤、大夫人和老夫人开头,屋内再迟钝的人都能转过弯来,便七嘴八舌的骂起邱翦苓。 邱翦苓气的面皮紫涨,只觉得忍无可忍,叉着腰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混账王八崽子,打量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当初我下嫁给你们家,你们吃了蜜蜂屎似的,如今却阴损算计起我来,别叫我恶心了!” 大太太冷笑一声,道:“瞧瞧,这就是定国公府教出来的大家闺秀,就这样子,还主持内事?小叔没早些休了你,是他可怜你,你竟还自我感觉良好起来。”嗤的一声笑:“真是好笑。” “你算那颗葱,我说话,与你什么想干!”邱翦苓指着大夫人的鼻子就骂。 ☆、第七十八章 杀机 大夫人拔尖要强,素来都只有欺负人的时候,哪里肯被人欺负,更合论此时的邱翦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她又瞧不惯她那副好似系出名门就比人多了三头六臂似的骄傲劲儿。当下也不客气,讥讽道: “我当然不算什么葱,也懒得在与你这毒妇费唇舌,既被休弃,就要有下堂妇的觉悟,倒没见过你这样拿着不是当理说的人,张口闭口都是叫嚣,言语粗俗,算什么大家闺秀?如你这样的人,我们云家的血脉还不放心交给你来带,免得带坏了呢!” 老夫人闻言颔首,刚要说话,云贤道:“瞧瞧卿卿,懂事大方,可见卿卿她娘教导的好,往后明珠和博哥儿不如就交给孟氏吧。” 云敖已写好休书,丢到了邱翦苓跟前,回头竟不反驳云贤的话,温和的道:“父亲说的是,我也正有此意。” “你,你们……”邱翦苓心口憋着一口气上不来,脸色铁青,“你们凭什么抢走我的孩子。” 云敖冷声道:“你已不是我云家妇,我如今只有娴静一位夫人,娴静温柔端方,明珠和博哥儿她自然会好生教导照顾,你也不必太挂心,请吧。” “云咸宁,你不是人!”邱翦苓将休书团了扔在云敖脸上:“想休我?下辈子吧!你等着,我倒要看看你回头如何跪着来求我原谅!”随后瞪着孟氏:“你不过娼妇粉头之流,到底用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爷们!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来打我博哥儿的主意,白日做梦!” 孟氏被骂的脸涨的通红,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云想容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才张口吩咐:“老夫人面前,岂容外人放肆。来人,将她给我叉出去!” 邱翦苓单手点指云想容。大骂道:“小妖孽!毒胚子!你等着!咱们走着瞧!”大骂之时,已被李妈妈和郑妈妈“请”了出去。 邱翦苓被拉扯着扔在了春晖堂门前,等候多时的琴妈妈和康孙氏远远地就见了这厢情况不对,连忙迎来扶着她,琴妈妈仰头骂道: “哪里的规矩,下人竟敢对主子动手!” 李妈妈嗤笑一声,将那张皱巴巴的休书扔道了邱翦苓脚下:“请吧,别让我们难做。” 琴妈妈虽识字不多,可休书二字还是认得的,看着那张纸飘飘落地。休书两字就如同重锤捶在了她胸口,见状当即变了脸色,震惊的拉着邱翦苓的手。“夫人,怎么会这样?” “走,咱们回府找我父亲!”邱翦苓双目赤红,鬓松钗迟衣裳不整也顾不得,拉着琴妈妈的手往外头去:“我就不信父亲母亲会眼瞧着云咸宁如此欺负我!” 邱翦苓和琴妈妈已怒冲冲往前去。 康孙氏没有跟上。 她脑子转得快。已经被休弃的人了,就不是永昌侯府的夫人,她当家的是侯爷的常随,她自然是要留在侯府的,现在若站错边,将来孟夫人如果入了府。她怎么办?孟氏温柔贤淑,到没什么,可那六小姐……一想到云想容。康孙氏身上就冷汗涔涔,眼珠一转道: “夫人和琴妈妈先去,奴婢回府里照看着七小姐和八少爷。” 邱翦苓不作他想,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琴妈妈却立即回过味来,回头瞪了康孙氏一眼。 康孙氏坦然的瞪了回去。心道人走茶凉的道理谁不懂?邱翦苓是夫人。她小心伺候,现在不是夫人了。她还有什么义务伺候? 看着邱翦苓和琴妈妈走远,康孙氏才回头对李妈妈和郑妈妈客气的道:“我是侯爷常随康学文的浑家,娘家姓孙,烦劳二位见空回侯爷一句,就说七小姐和八少爷我自会照顾着,请侯爷不要挂心。” “原来是康妈妈。” 李妈妈下了台阶,与康孙氏闲扯了几句,两人也算拉了拉关系,片刻后才进屋去回话。 这时候的云敖,正与云贤商议:“父亲,这些年儿子在外住着,全因邱氏毒辣,儿子不想家中被闹的鸡犬不宁,才一直隐忍着。如今祸害已除去,儿子想与您商议,带着明珠和博哥儿回府来。一来在父亲跟前尽孝,二来也可以求母亲偏劳,帮衬着我们照顾好三个孩子。” 云敖能说出这番话,便是放软了身段向云贤抛出橄榄枝。云贤虽与儿子闹僵,到底二人是父子,云家一脉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云敖少了定国公这个支撑,肯与家里低头,对他有好处,对整个云家也有好处。 云贤慈爱的笑着,不等老夫人说话就颔首道:“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先前邱氏如此霸道毒辣,也难为了你。” 言语中尽弃前嫌不说,还将云敖不能回府的过错都推给了邱翦苓。 云想容冷笑。她算是看透了,云家人骨子里都流淌着奸诈狡猾,云贤和云敖,等于借着定国公的事达成联盟,从此双赢。 她原本以为,爹爹是多有气节多有孝心的人,因为赵姨奶奶的事与祖父较劲让她还多少有些同情和敬佩,如今看来,他的孝心就如同他对娘亲的喜爱一样,都禁不起权欲的诱惑。 老夫人见云贤都已应允,立马将笑容堆上脸,眼角眉梢都是喜气:“恭喜侯爷,如此咱们一家才算真正团聚了。” “是啊。小叔能赶走那恶妇搬回来,当真喜事。”大夫人也附和。 两人牵头,其余人也都连声道贺。 云佳宜就摸了摸云想容的头。这下子,她不再是“有爹生没爹教”可以让人随意欺负的了。 云想容不懂大堂兄的意思,不过还是抬起头对他甜甜的笑。 五小姐脸色很难看,云想容的爹回来了,她哪里还有报仇的机会? 云敖起身,潇洒的团团行礼谢过了兄嫂,又说了些从此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场面话,就到了孟氏身前,双手拉着她的手,“娴静。” 孟氏到现在还处在呆滞中,傻傻的如身至于梦幻。 云敖微笑,桃花眼弯成了月牙,露出整齐皓白的牙齿,“我回来了。” 一句话,就让孟氏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委屈又欢喜的抽噎出声。 云敖也不避讳,将孟氏搂在怀里,哄孩子般拍着她的背,可在抱着孟氏时,正对上云想容那张隐约含着讥讽的小脸。他原本藏在坦然之下的一些狼狈,在女儿洞彻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云敖烦躁的别开了眼。 云想容也懒得看孟氏跟傻子一样就那么容易原谅了云敖。 难道她看不出,云敖气势汹汹的来,就是要休她的吗?如果不是定国公府有事,现在她怕要悬梁去了。 真是…… 让她找不到词来形容。看着父母,云想容前所未有的厌烦。心里乱的像是一锅粥。她渴望父爱和母爱,却看不惯父亲的心狠手辣和不择手段,更看不惯母亲的软弱和痴傻。 可是在如何,他们都是她的父母,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她只想暂且透透气,免得被他们气死。 思及此,云想容悄然退出了人群,离开了春晖堂。 云敖虽不愿对上女儿明澈的眼睛,可看到她的小身影带着些落寞情绪离开,心里还是有些心疼。 他喜欢这个孩子。聪明、孝顺,思维敏捷、头脑清楚、善于谋划、做事有手腕、也狠得下心、更有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他曾不只一次的想,若卿卿是个男孩就好了。 可现在,这孩子分明是对他越来越不喜,而他对女儿,也的确有了一些忌惮之心。她若只是寻常的聪明也就罢了,偏偏她生了一双看得透一切的眼,有一颗能了然他心思的心。再加她睚眦必报的性格。 一想到她种种狠辣手段,云敖就觉得如同在身边养了只饿狼。她现在才六岁,将来会什么样?保不齐她高兴了,就像在兴易时给他弄出个大事来,或是得罪了她,她背地里害死他他都不知道。 云敖眉头紧锁,这样的孩子,等同于妖孽,留在身边难免成祸患。 “侯爷。” 齐鹏飞进了屋,先给云贤行了礼,随后回云敖:“皇上有旨,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云敖心头一跳。放开了孟氏。 想不到皇上的传召来的这样快。 到现在,他才开始在思考一个问题,定国公府为何会突然被抄家了? %% 此时的尉迟府书房,尉迟宏刚刚换了家常穿的深灰色道袍,盘膝坐在烧的温热的暖炕上,接过随从地上的茶。 在他面前垂首站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那汉子生的身材高大,方正脸盘,此时正小心翼翼看着尉迟宏的神色。 尉迟宏将茶碗放在手边的炕桌上,叹息道:“凤鸣还是太年轻,缺乏历练,心慈手软啊。这该灭口的,竟然都没灭口。” “的确。”汉子道:“凤鸣公子太善良了。云家的小姑娘和那群小混子都不该留活口。万一他们宣扬出去,少爷这份功劳岂不是要被蒙上个欺君的罪名?就算没有欺君之罪,锦衣卫的脸面也没处搁。大人,不如卑职去做了那些人?” ☆、第七十九章 比虎毒 “那倒也是不必。”尉迟宏摆摆手,随即道:“柴彬,坐。” “多谢大人。”柴彬拱手行礼,在下手位坐下,下人立即上了茶。 尉迟宏笑着,眼底有藏不住的骄傲和赞赏,“柴彬,你跟着凤哥儿这段日子,也该了解他的性子。他不是没有深浅的人。” “是。卑职早已看出,凤鸣公子非池中物。此番他独自一人周密策划,将咱们办了六年都无所进展的大案子一举破了,他可才十岁,将来必成大器。” 尉迟宏满足的叹气,“往后好生调教历练,我也后继有人了。他的心思我知道,其实他也并非善良,不过,云家小姑娘留着可以,小混子却该杀。” 柴彬不懂,为何云家的小姑娘要留着,不能一同做了了事?但他不敢将对尉迟宏心思的猜测摆在明面,知道:“那卑职去做掉那些混子?” “罢了,凤哥儿还要成长,留着一些绊脚石,将来或许对他也是历练。要知道一个人的成长,挫折是必要的因素,这些他自己留下的小麻烦,往后自己解决也就是了。” “大人教导有方,也难怪凤鸣公子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大作为。”柴彬恭维。虽然他不懂,为何本该都一并灭口的人,云家小姑娘可以留着,别人却该死。 %%% 云敖离开皇宫,牵着马沿着东长安街往前走,小雪下的纷纷扬扬,落在他脸上冰凉一片,云敖浑然不觉,一直在思考方才皇上说过的话。 “你肯大义灭亲,朕很欣慰。不过朕不希望你与锦衣卫有太深的接触。此事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他从行礼到听训,连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就出来了。 入宫前,他一路上已经猜测了几种皇上会有的反应,并且想好了应该回话的说法。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然会说了这些。 什么大义灭亲,什么锦衣卫。 大义灭亲,说的是定国公府被灭的事,明摆着这件事锦衣卫将功劳分给了他一些。 锦衣卫调查火药丢失的案子他并非不知,仔细想想,那些人精现在偶然破了案,不过是想拉他做个陪绑罢了。 他也明白。就算今日不是他,锦衣卫也会拉上别人。 可他不懂,为什么一定是他。他与锦衣卫并没有任何联系啊! 他明知皇上的忌讳在何处。怎么可能去触霉头?那沈家为何会被灭,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皇上被鄂国公马家闹的,对功高震主之类的事最为忌讳。他一直都避其锋芒,避免和锦衣卫、东厂的人有联络,现在却无故卷入其中。 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到底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迎面一匹枣红马奔了过来,路上的行人皆闪避。 那匹马到了近前,一青年翻身下马,正是齐鹏飞。 “爷,我查明白了。” “说。”云敖脚步不停。齐鹏飞也牵着马跟着他。 “锦衣卫之所以有理由搜查定国公府,是因为在定国公府门前发现了一车兽皮兽筋。”说到此处,齐鹏飞面色为难。低声道:“经属下查证,那些兽皮兽筋,是六小姐命人放在那的。” “此言当真?”云敖脚步骤停,不置信的看着齐鹏飞。 齐鹏飞颔首:“属下已细细的查过,绝无差错。尉迟宏的长孙尉迟凤鸣近期调查此案,正好发现了那车兽皮兽筋。属下还查到,尉迟凤鸣今日曾经去过济安侯府,八成是见了六小姐,至于他为何包庇六小姐,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包庇?他是给自己找台阶呢!” 云敖头发快要竖起来,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小崽子,真会给我惹事!” 他现在什么都明白了。为何锦衣卫要找陪绑,别人不找,偏偏找上他!原因竟然是她女儿弄的那车兽皮兽筋! 如此一想,前后因果尽知,定然是锦衣卫偶然发现了那车兽皮兽筋,借引子去搜了定国公府,结果真的被他们搜中了。锦衣卫又不能对外宣称是偶然搜出,只能找个借口,所以跟皇上回话时,一想到云想容,就顺带说是他大义灭亲,提供了线索。 尉迟凤鸣不抓云想容,因为云想容是联系他与锦衣卫之间的纽带,也是知道内情的人!现在他和锦衣卫等于绑上了一根线,稍有不慎,就会相互牵扯…… 云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咬牙切齿的骂了句:“找死!”这下子想撇清也不容易了! 云敖翻身上马,不多时就到了侯府。 回了琉璎阁,没有去见孟氏,到了云想容的卧房。 “都下去吧。没我的话,谁也不准进来,墨玉,墨竹,在门口守着。” “是。”墨玉和墨竹应是。 柳妈妈、英姿和柳月,见云敖面色不善,却也不好抗命,只能担忧的退下了。 云想容缓缓放下手上正在缝制的袜子,平静的望着云敖:“爹爹来了,请坐。” 云敖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腹中翻腾的怒火,这才脱掉大氅随手扔在圈椅上,径直走到云想容跟前,把女儿抱进了里屋的卧室,放在了拔步床上。然后蹲在她跟前,沉声问: “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但眼神锋利如刀,似要将她凌迟。 他的双臂一左一右搭在床上,将云想容困在当中,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压迫力。云想容毫无畏惧,嗤笑了一声:“你问的是什么?” “装傻?”云敖眯起桃花眼,将锐利的眼神藏了起来,嘴角噙着毫无温度的笑:“敢做,难道不敢当?好,为父的就告诉你,那车兽皮兽筋,是你弄来放在定国公府门前的?” 云想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动怒。可面前这个口口声声自称“为父”的人,却因为自己失去了个靠山,恬不知耻的来质问她一个六岁的孩子。 云想容心脏狂跳,脸色也变的极难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才没有一巴掌殴在云敖那张长着与她相似眉目的俊脸上。 “是我。” “你……卿卿,你那日当中羞辱于我,丝毫不懂子不言父过的道理,今日又做出这种事来,难道为父教你的那些官场中的学问,你全都忘了?你可知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子不言父过?”云想容气的嘴唇发青,呼吸急促,嘲讽道:“这么说,你也知道你做的不对?” 云敖一窒。 “你口口声声说‘为父’,可你几时将女儿放在心上过?那日,你一封信来,惹得娘亲发愿诅咒的说只要你的放妻书一到,她立即寻死成全你的大义,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看着我娘去死吗?” 云敖心中一荡,暗暗感慨孟氏果真知他爱他,“但是你想没想过,定国公府的人何其无辜?现在是真的搜出了东西,若是没有搜出东西,他们岂不是要被你陷害了!” “无辜?我娘难道不无辜?”云想容气的险些晕过去:“若定国公行得正坐得端,一车兽皮兽筋只能让他掣肘,无法帮你完成仕途而已,又哪里会害死无辜的人?你说无辜,我娘却要因为你的权欲而求死,我娘亲何辜!你的靠山倒了,现在来质问我,难道我娘死了,我还有机会像你现在这样质问你吗?” “你!” 云敖目光森寒毕现,右手如闪电般猝不及防掐住了云想容的脖子,将她按在床上,左手和左腿支撑身体,俯身看着她狠狠道: “你找死!” 她如今能背后算计定国公,将来就能算计她,如此聪明有手段,且还对自己有恨意的人,留着她实在是个祸害。而且过两日博哥儿就要搬进来,他完全不信云想容会善待邱翦苓所出的两个孩子,明珠是女儿,也就罢了,可博哥儿是他目前唯一的儿子,且还那么小,要是云想容存心算计,恐怕云明珠和云博宜一个都活不了! 一个害群之马,将损害他两个孩子,不如掐死了干净! 云敖手上渐渐用力。 云想容双手抓着云敖的手,双脚不住的踢腾,张着嘴,却无法唤出声来。 她不是被人按住还不懂反抗的人,所以双手的指甲在云敖手背上用力的抠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双脚也踢了云敖无数下,可是她到底只是个孩子,加上先天不足心脏上有毛病,短暂的窒息,已经夺走她的力气。 就在她觉得自己这一生要彻底断送之时,云敖的手却突然松开了,身形一转,她已经被云敖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爹爹不过是吓唬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云敖一下下拍着云想容的背,声音也温柔了。 他下不去手。 虽然只要拇指食指和中指用力一盒,那脆弱的脖子就会被拗断,可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况且,如今她是这件事的知情人,是他与锦衣卫之间联系的纽带,他更不懂为何尉迟凤鸣会对她留有余地。若杀了她,怕引来更大的麻烦。 云想容浑身无力的靠在云敖肩上,眼皮渐渐沉重,唇边扬起了笑容,却苦涩异常,偏眼泪一滴都流不出。 她今后,没有父亲了。 ☆、第八十章 遮丑(中秋快乐!) 云敖原还预备听女儿与他赔不是,说一声“爹爹我再也不敢”,或是哭着求他别杀她。然他怀中的小人儿身子却瘫软下去。 低头一看,云想容面色惨白,嘴唇发紫,且纤细的脖子上浮现出一圈的红印。再探鼻息,呼吸微弱。 云敖见女儿闭着眼,心下骤然一痛,忙失声唤道: “来人!快叫韩婆子!来人!” 守在门外的墨玉和墨竹闻言,一人进屋,一人听吩咐去找人。 柳妈妈、柳月和英姿没了阻拦,急慌慌的冲进来,待到看清屋内的景象,三人惊恐的几乎失语。 “小姐!” 英姿飞身窜上,挤开了云敖,先是探云想容的鼻息和脉搏,见她无恙,这才放下心,眼泪也汹涌而出,她以为小姐被生父给掐死了——她脖子上的痕迹,着实让她没法子往好处想。 这都是什么爹妈! 英姿觉得自己父母双亡已经够凄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不顾女儿死活的妈,和下得去狠手要掐死女儿的爹! “柳妈,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夫人啊!”夫人在懦弱,孩子差点被生父害死,她也会有个说法吧? 柳妈妈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撒腿冲了出去。 云敖这会子脑筋清楚了一些,也意识到此番没掐死她的严重性,若传了出去,怕是他的名声不保。 眼角余光见墨玉带着韩婆子回来,吩咐道:“柳妈妈留下伺候小姐,墨玉去请夫人来。” 柳妈妈到了屋门口的脚步停住了。她不能违抗侯爷的命令,且又担心云想容,便折回到床边来,听韩婆子的吩咐给小姐脱衣裳。 孟氏正在外头张罗晚饭,吓得差点晕倒。忙提着裙摆赶了回来。 到了二楼的西厢,刚走到门前,就闻到满屋子的药味,进里屋,险些被门槛绊倒,踉跄堪堪扶着落地圆光罩站稳,见女儿只穿着中衣躺在床上,身上扎了针,孟氏捂着嘴哭起来,哽咽又惧怕的问:“韩妈妈。卿卿如何了?” “暂且无碍。” 韩婆子满脑门子冷汗,皇上让伺候的人,若突然有个三长两短的。她怕也要拉着全族跟着陪葬。只是,云想容脖子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她不敢多想,只能先救孩子的性命要紧,任由她脖子上的红色指痕渐渐转为青紫。 云敖这厢搂住了孟氏,安慰道:“莫怕。孩子不会有事的,韩婆子医术高超,断不会让她有事。方才有刺客趁着我去净房的时候进来,意图对卿卿不利,我听见动静赶来,那人不与我照面就翻窗出去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孩子,害卿卿受了惊吓。” 孟氏这会子已经看清女儿脖子上的淤青痕迹。后怕的摇头:“怎么会这样?卿卿一个小女孩子家,是什么人要下如此毒手!” 云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孟氏抿唇住了口。 或许是云敖的仇家…… 柳妈妈和柳月,以及韩婆子这厢心下都有些恍然。 他们在外头,没见有人进屋,就只知道侯爷在屋里。所以看到云想容脖子上的淤青,下意识的觉得是云敖做的。可虎毒不食子。云敖没有理由要杀孩子啊。这是必然是刺客所为。 孟氏手脚冰凉,“那刺客呢?” “我已派贴身侍卫去追了,不过此事不宜张扬。” 他说不宜张扬,就说明她猜测的不错。当年她怀着云想容,也是突然闯进刺客才吓得她早产,当时刺客还没近她的身呢,女儿却是被掐了脖子,卿卿当时该有多害怕。 孟氏心疼的靠在云敖怀里,又一次抽噎着哭了起来。 云敖见孟氏信了,松了口气。 墨玉和墨竹自然不会泄露他的事,其他人顶多存疑,现在他给了说法,怀疑也会被打消了。而云想容,他也笃定她不会说。 因为她是个聪明人,此事宣扬开,对她全无半点好处,且触怒了他的结果她担待不起。 英姿蹲在床畔,冷眼看着云敖和孟氏,心下只觉得小姐无比的可怜。她自小习武,六识灵敏,方才她离着卧房并不远,隐约听到屋里有争执的声音却没听见云敖见了刺客时任何该有的声音。这事分明是他做的! 看来,要等小姐醒来在商议。 韩婆子到底医术高,云想容不多时就醒了过来。只身上仿佛被淋了水似的,身下的被褥都已潮湿。 张开眼,看着床畔围着的人,又看到靠在云敖怀中的孟氏,云想容脑筋飞转。 看孟氏的反应,就知云敖必然已找到了说法。 她若贸然开口,触怒了云敖,下一次怕他就不会一怒之下亲手来掐自己,而是会让人暗杀了。她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等死而已。 为今之计,只能隐忍下来。积蓄力量以自保,等她有了足够的能力,云敖也就无法奈何她了。 云想容沉思时,云敖问:“卿卿,你可看清了刺客的样子?” 原来说是刺客。他也真会变法儿。 “没有,那人身法太快。”云想容理智的道,“我猜他也并非要杀我,怕是要故意与父亲作对的吧?” 云想容都这么说,众人就越发确信了。英姿却有些不解的看着云想容,欲言又止。 韩婆子拔了针,给云想容拿了保心丹吃。 云想容吃了药,披上衣裳,靠着水色缎面大迎枕,眯眼想了想,道:“父亲,女儿有事求您。” “何事?” “女儿想养几个身手好的护卫。父亲和母亲疼惜我,可也不能时刻呆在我身边,若下次再有今日这样的事,父亲未必在,我岂不是要遭殃?” 她竟懂得利用机会来给自己争取利益,而不是哭闹,更没有对他从此就怕了! 这样的孩子,为何不是个男孩? 云敖笑着颔首:“都依你,回头为父的亲自给你选人来。” “多谢父亲。”云想容笑眯着眼:“还请父亲允许,若我有了合适的人也能让他们进府里来。” 她还想养自己的心腹? 云敖哈哈笑道:“好,依你就是。” 这会子他心情放松,有一些想不开的事情也就想开了。定国公府虽然倒了。可他有了“大义灭亲”的功劳在,等于与定国公一脉撇清了关系。 原本,若无这一层,他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如今自己既然摘了出来,将来仕途上也会毫无阻挡。至于与锦衣卫联上了线,若善加利用,对他只有好处。 云敖至此心情大好,又道:“你只管自己去找合适的人来,银子为父的拨给你。” “多谢父亲。”云想容含笑点头。 孟氏见夫婿与女儿相处的如此融洽,心下欢喜,道:“卿卿,你想吃什么,跟娘说,娘现在去给你预备。” “母亲不必忙,我困了,还想先睡一会呢。”云想容疲惫的闭上眼。 孟氏这会子才觉得有些不对。为何女儿对自己的称呼改了? 以前她甜甜的唤自己娘亲,如今却改成了母亲…… 云想容睡觉的功夫,云敖就对孟氏道:“我已经吩咐了康学文,去将我常用的一些东西带来。永昌府那边留了人看屋子。下人也只带一些可靠的过来。这一次搬回来暂且住着,若不顺意,咱们还可以随时回永昌府去。” 孟氏颔首:“都听爷的。” 云敖笑道:“对了,还有明珠和博哥儿明日也要来了。” “妾身早已经备好了房间,就在一层的西厢,先给两个孩子住着,若住的不管,妾身再去点对。只是孩子小,怕生,妾身未曾给他们安排身边人,侯爷还要让明珠儿和博哥儿的乳娘和用惯了的人都跟来才是,还有被褥枕头,最好也用旧的,免得孩子认床。” 云敖心下放宽了一些。虽不放心云想容,可孟氏心地淳厚,自然是会对孩子好的。就笑着应了声好。 次日,云想容早起正在走石子路的功夫,永昌侯府的人就来了。康孙氏抱着云明珠,襁褓中的云博宜则是有他的乳娘曲妈妈抱着,后头还带了四名用惯了的丫鬟,浩浩荡荡的搬进了西厢。 云明珠已经一夜没见到母亲,见了孟氏也不知行礼,只知道扑倒云敖怀里哭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云敖将她交给孟氏,道:“往后她就是你母亲。” “我不,我要我自己的娘亲!”随即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孟氏搂着云明珠,又是哄又是抱又是给糖吃,许久才让云明珠止住了哭,心里难免想还是自家的卿卿最乖巧。 可这种全家团聚的时候,女儿却没有围在自己身边。孟氏环顾四周找了许久,才看到落地圆光罩边穿了浅蓝色对襟小袄的小身影。女儿面上挂着微笑,安静而疏离的远远立着,仿佛与他们都没有什么牵连。 孟氏心疼的紧,忙冲着云想容招招手。 云想容微笑着到了孟氏跟前:“母亲。” 又是母亲。好像从云敖回来起,她就再也没如从前那般亲昵的叫过她一声“娘亲”。 孟氏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孙妈妈从外头进来,道:“夫人,前头来小厮回话,说是邱氏来了,要求见侯爷。” 云敖挑眉,摆摆手:“不见。” ps: 朋友们,中秋快乐!o(n_n)o哈哈~ ☆、第八十一章 踩踏 孟氏见云敖拒绝,着实松了口气,她怕云敖见了邱翦苓会心软。 孙妈妈闻言也有了笑意,应是下去,不多时又来皱着眉回话: “邱氏说,侯爷若不见她,她就长跪不起。” 云敖眉头微蹙,沉吟不语。 孟氏则紧张的握紧了圈椅的扶手。 云想容察言观色,便知孟氏在担心什么,叹息了一声,道:“父亲,不如让我和母亲出去见见邱夫人吧。我想邱夫人大多是放心不下七妹和八弟弟。待母亲与她说明白,她也就不会多做纠缠了。” 虽这样说,云想容心里却明白,能让邱翦苓下跪的恐怕不止是孩子,多是为了邱家一脉。 搜出那么多的火药,定国公谋逆的罪名已无法洗白。 云想容不担心云敖会重新接纳邱氏,她只是想好好看看,邱翦苓变成丧家犬是什么样。 孟氏却不理解云想容的意思,本能的抗拒去见邱翦苓。可是对上女儿漆黑的大眼,到了口边的拒绝又咽了下去,勉强道:“那,那就去看看吧。” “也好,你们娘俩出去与她说明白,免得她不死心。”云敖懒得再去理这件事,索性丢开手。 说了这半晌,云明珠隐约听明白是她母亲来了,咧着嘴哭了:“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孩子的哭声痛彻心扉,孟氏将云明珠抱起来,柔声哄着:“好了好了,明珠不哭,”又为难的看着云敖:“孩子离了娘,怪可怜见的。” 云敖还没等说话,云想容锐利的眼神已经扫向康孙氏。 康孙氏背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忙将云明珠接过去。道:“七小姐怕是饿了,奴婢这就带她去吃点东西。” 曲妈妈见状,也抱着云博宜行了礼,跟在康孙氏身后回了一层的西厢房。 云想容冷笑一声,转身带上英姿、柳月、墨玉和墨竹走在前面,孟氏迟疑片刻才跟了上去。 云敖看着云想容的背影,眉头紧锁。她这般强势,谁知她哪一日不高兴就会将云明珠和云博宜都弄死?云敖毫不怀疑云想容做得到这一点。 不能掐死她,就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云想容带着四个丫头,跟在孟氏身后三步远。 孟氏与云娘、孙妈妈走在前头。走几步,便回头看看云想容。 她停下脚步,云想容也会放缓脚步。并不如从前那般拉着她的手。 孟氏若有所失,难过的问:“卿卿,你打算与娘亲生分了吗?” “母亲何出此言。”云想容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孟氏。 “我感觉得到。” “母亲想的太多了。邱夫人怕要久等,咱们快些走吧。”说着送上一个甜笑,却也不往前走。 孟氏蹙眉。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难道,我有了你爹爹,就不能有你吗?我知你不喜欢我们在一起,可是……” “母亲多虑了。您和父亲都是我的血亲,我哪里会反对?父亲回来,对您来说是好事。我欢喜还来不及。” “那你为何疏远于我?” “我没有。” 孟氏抿着唇,落了泪。 云想容蹙眉走上前,拉着孟氏的手让她蹲下。小手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极有耐心的道:“母亲已经如愿以偿,就不要总是落泪了,该笑才是。往后要想着如何照顾好父亲,如何照顾好七妹和八弟弟讨父亲的欢心才是要紧。” “可你是我养的。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第一的。” 是么,那为什么你舍得对我丢开手。看到云明珠没了娘就觉得可怜见?难道我没了娘就不可怜? 这一句,云想容没有说出口。 心一旦凉了,就连问也懒得在问,说也懒得说,更做不出那种彩衣娱亲的事了。反正从今起母亲有父亲,就如同有了养分的花,会开的肆意绚烂。 孙妈妈和云娘对视一眼,无奈的叹息。他们都看得出六小姐是被伤了心,可主子的事情他们也不好评断,只能潜移默化中劝说孟氏而已。 过了兼济堂所在院落西侧的穿堂,一行人来到前厅。 孟氏在前,云想容在后,才刚撩帘子进屋,就见邱翦苓长发散乱,还是穿着昨日那身衣裳跪在地上,她身旁琴妈妈也一样的憔悴。 听见脚步声,邱翦苓满心期待,可回过头见来的是孟氏和云想容,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是你们?!咸宁呢!” 孟氏在首位落座,云想容坐在下手位,下人们上了茶就站在后头。 孟氏道:“咸宁不会见你的。” 邱翦苓蹭的一下站起身,指着孟氏骂,“毒娼妇!一定是你没告诉咸宁我来了!不然他如何会不见我!看你长得像个人样,原来竟是如此恶毒……” 邱翦苓破口大骂,孟氏面皮涨紫,背脊挺的笔直,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情绪,可她颤抖的手,已经泄露了愤怒和委屈。 云想容见状,看了孙妈妈一眼,随后端了茶。 孙妈妈正替孟氏焦急,见云想容先有了反应,忙配合的道: “送客。” 墨玉和墨竹上前拦住邱翦苓,“请吧。” 邱翦苓仿佛咬了舌头,谩骂的话都噎在喉咙中,和琴妈妈一同被墨玉和墨竹推着往大门方向退去,猝不及防之下,跌跌撞撞的险些摔倒。 “等等,你们这是做什么!” “放肆,胆敢对邱夫人无理!” …… 眼看着他们要被推出门,云想容冷笑道:“看来你们还是没有弄清楚身份。如今你们是来求人,还敢出言不逊谩骂主人家,墨玉,墨竹,把他们给我扔出去。” “是,六小姐。” 墨玉、墨竹应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抓住二人领口和背后的衣裳,将邱翦苓和琴妈妈拎鸡崽一样提了起来,振臂用力就要扔到院中。 这样远的距离,若是被丢在地上岂不是要去掉半条命?! 邱翦苓吓得白了脸,尖声叫道:“你们住手,我们好生说话不成吗!” 云想容站起身,给墨玉和墨竹使了个眼色,二人停了动作。 “现在决定好生说话了?” “是,好生说话。”邱翦苓还被拎在半空,冷汗直冒。 “你谩骂我母亲,可知错了?” “你!”邱翦苓刚要动怒,被拎着的领口和后背处就紧了紧,她咬唇不语。 来跪求云敖已经是她的极限,如何能甘心被一个六岁的孩子欺负? 云想容见她不知悔改,摆了摆手。 墨玉和墨竹就要不犹豫的走到庑廊下,双臂较力,邱翦苓和琴妈妈二人,就如同两个大包袱,噗通噗通两声,被扔在了台阶下院落正中。摔得他们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只趴在地上哼唧,半晌起不了身。 孟氏想不到自己养的女儿会这样狠,忙上前来不赞同的道:“卿卿,你这样做……” 不等孟氏将她要仁爱友善的理论说出,云想容就已走到了庑廊下,冷眼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两人。 这厢有了动静,下人们也都围在月亮门和正门处看,就连内宅的丫鬟婆子得了消息,也都赶了过来。 云想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着对地上好容易挣扎着爬起身的二人道:“要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你们先来给我母亲赔不是,咱们才好往下继续谈。” 邱翦苓浑身都疼,与琴妈妈搀扶着站起身,眼看着自己成了云家下人围观笑话的对象,羞耻与不甘在腹中翻滚,眼里仿佛燃烧着两簇火苗,狠狠的瞪着云想容。 云想容接过英姿递上苹果大小的精致小手炉,捂着手,笑道:“既如此,你就放心的去张罗家里的事吧。毕竟邱家是大门户,亲戚朋友也多,你也快些去求求他们联名上奏帮你想法子才是真的。至于七妹和八弟弟,我会好生照顾的。毕竟明珠才三岁,博哥儿更是襁褓中的奶娃娃,相信他们将来会孝顺唯一的主母。你也不要太挂心了。” 邱翦苓脸色惨白,身形晃动瘫坐在地。云 想容的话句句都戳中邱翦苓的心事,娘家获罪,她哀告无门,心里又挂念着两个孩子,怕他们饿着冻着,又怕他们认贼做母,忘了她这个生母。 云咸宁不见他,自己又被孟氏和云想容如此当众欺负,邱翦苓的泪水翻涌,咬牙切齿的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磕头道:“孟夫人,六小姐,才刚是我的不是,还请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家里遭了难,太着急了才会一时糊涂。” 琴妈妈也跟着磕头:“请孟夫人发发善心,帮帮我们夫人。” 能屈能伸,倒也是脂粉堆里的英雄。 云想容一手撑着下巴,悠闲的看着两个磕头虫。她想起了前世自己无数次的罚跪:冬日里,跪在没有烧地龙的祠堂一夜,从此落下了风湿的毛病,毒日头低下,跪在砸破了茶碗的碎瓷片上,不昏过去决不罢休…… 孟氏这里已经实在看不下去,她知道云想容是为了自己,却也不赞同她如此的狠毒,上前道:“你们还是起来说话吧,哎,不是我不帮你们,是咸宁不愿意见你们。且你家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你还是另外寻门路吧。” ☆、第八十二章 搬走 邱翦苓和琴妈妈闻言都松了口气,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云想容挑眉,比了个手势,墨玉、墨竹立即会意的快步到邱翦苓跟前,给她们二人腿弯处一人一脚。 才堪堪站稳的两人如何也想不到那婢女会如此暴戾,被踢得猝不及防,噗通跪在冰凉坚硬的青石地砖上,疼的哎呦一声。邱翦苓已脏污的绚紫色金线撒花交领褙子膝盖处,又多了两团污渍。 她狠狠瞪着云想容,想再起身,却被墨玉和墨竹按住了。 孟氏也想不到云想容会如此作为,惊讶的看着女儿。 云想容笑着拉着她的戴着白玉手镯的腕子,商议道:“母亲心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不如就让孙妈妈和云娘陪你回去歇息,这里的事让我来解决吧。” 孟氏抿着唇,低头望着女儿的笑脸,她温柔的语气,与方才面对邱翦苓时的讥讽天渊之别。 孟氏突地意识到女儿不是学坏了,而是分人对待。想到这些年与孩子一起受过的苦,想到云敖那封长信上说过的那些邱翦苓陷害,记忆最深的,要数女儿帮她拦住的这两次。 孟氏突然觉得邱翦苓落到今日地步,着实罪有应得。只不过,虽然邱翦苓是她的仇人,她恨的牙根痒痒,可她仍旧不希望云想容变成一个手段残酷的女孩,若这件事是云敖来做,她就能欣然接受,因为云敖是个大人。 “卿卿,娘留下陪着你。” 孟氏蹲下,将云想容抱在怀里,“娘没用,不能给你遮风挡雨,甚至总是躲在你背后。可娘至少能陪你。娘不是怪你,只是怕你学坏,娘希望你做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 云想容莞尔,并不多言。下了台阶环顾一周,见看戏的人更多了。笑容爬上嘴角。 她今日穿了浅蓝色的锦缎对襟小袄,外头披着火炭红嵌着白风毛的大氅,手上捧苹果大小精致的小暖炉,步履悠闲如闲庭漫步,怡然自得的模样与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二人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到了邱翦苓和琴妈妈跟前三步远,云想容嘲讽的笑:“我让你们起来了么?” “你!” “邱氏。你这些年害我母亲多少次。自己怕都记不清了吧?可我帮你记着。”回头看向孟氏,“我母亲心善仁慈,愿意不计前嫌。可我云想容偏偏不是宽宏大量的人,无论是下毒,陷害,你所做的哪一样,若我母亲着了道。都活不到今日。你还想求我们帮你,未免想的太天真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云想容的话是说邱翦苓,更是点醒孟氏。 孟氏闻言面色凝重。 云想容在跪地的二人身周围绕着圈子,声音不高,语气也柔和。“我这个人,素来爱憎分明,那些对我好的。我会感念恩情,结草衔环以报答。那些欺负过我和我母亲的,我也不会忘记。我不是什么好人,睚眦必报是我的本性,别说你这样百般陷害。就是你动我母亲一根头发丝儿,我也定要拔下你一撮头发来。十倍奉还怎么够?定要百倍,千倍才对得起自己!你邱翦苓做过的那些事,我一一记得,你若想让我们帮忙,可以,先从毒月饼开始吃起,一样儿一样儿的来,若你那全套的功夫自己都能受得住,还能活着跪在我跟前求我,我就帮你。” 邱翦苓脸色铁青。 她何时被如此侮辱过!更何况,月亮门和穿堂处那些围观的云家下人,又会怎样看她!她今生没有受过的屈辱,都在云想容这一处尝遍了! 可是她不能反抗。因为她全族人性命垂危,亲戚朋友躲着她,她唯一可以求的就只有云敖一人,她的希望在此处。 思及此,邱翦苓低下头,道:“我就跪在这里等侯爷出来。他不出来,我就跪死在此处!” “你自便。”云想容温和的笑:“你死了,不过多费我们侯府一张草席而已。你放心,弟弟妹妹,我会好生照看的。” “你!妖女!”邱翦苓跪着,比云想容要矮一些。抬起头怒目瞪她。 云想容不生气,笑的越发开怀,轻声轻气的道:“承蒙夸奖。”回头吩咐孙妈妈和英姿,“我饿了,去给我端一砂锅鸡汤来。” “是。” 孙妈妈和英姿心下早已不知如何的暗爽了,闻言立即听吩咐下去。 墨玉和墨竹就去屋里给云想容搬了个圈椅放在廊下,又将炭盆也搬了出来,放在圈椅两侧,云想容坐在当中,有炭盆和手炉,并不觉得冷,怡然自得的看着跪在地当间瑟瑟发抖的二人。 不多时孙妈妈和英姿就将鸡汤送来,给云想容舀了一碗。 云想容吃了一口,皱眉道:“太烫了,把砂锅放那边地上,晾晾我在吃。” 英姿立即按着云想容的吩咐,将砂锅放在了邱翦苓和琴妈妈面前的地上。为了凉的快些,还敞开了盖。 砂锅里头鸡肉酥骨透烂,汤水透明,上头飘着淡淡的油星,还撒了碧绿的葱花,看起来就极有食欲,让奔波了一日夜粒米未进的邱翦苓和琴妈妈都觉得,若是能吃上一口,定然会浑身都暖和,更不要说扑鼻而来的鸡汤香味,勾的二人涎水直涌。 邱翦苓闭着眼,不去看鸡汤,肚子却不听话的叽里咕噜的叫。她身上的头面手势都拿去打点那些亲戚朋友府上的门房,银子花了,正主却一个都没有见到。她和琴妈妈都焦急,其实也并非连吃饭的银子都没有,只是慌乱之际没有忙过来。 她的脸色涨红,从未有过的屈辱感烧的她脸颊通红。 云想容嘴角噙着笑,小口啜饮着自己手里的这碗,前世,她十四岁时,邱翦苓说她要准备议亲,太胖了见不得人,不许她吃肉足有三个月。 那三个月。她与邱翦苓和云明珠、云博宜同桌吃饭,荤菜都摆在跟前,却一样都不许她动。她后来虽是瘦成了弱柳扶风的身姿,邱翦苓的毒辣却也烙印在心里。 如今也让她尝尝滋味。 云想容了一碗鸡汤,觉得从内暖和到外。 院内鸦雀无声,围观之人只听了方才云想容的大道理,就已经瞠目结舌,如今再见如此狠辣的手段竟真的出自于一个六岁的女孩手中,未免人人都要掂量一番,有些曾背地里嚼舌过孟氏与云想容的势利妇人。已开始自危。 永昌侯尚未回府时,六小姐都有本事将那样跋扈的五小姐制服,且老夫人都只象征性的罚一下罢了。如今她有位高权重,又生父在,还会怕谁!? 大夫人搀扶着老夫人,带着刚才回去回话的月皎、琇莹李妈妈和郑妈妈转过穿堂来时,看到院中的景象。难免惊讶。 老夫人瞧着端坐在圈椅上粉雕玉琢的孙女,越发觉得她有手段有魄力,如今邱家都倒了,拿邱翦苓来立规矩,既解恨,又立威。让从前小瞧了她的人以后忌惮。 很好。 “卿卿。”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云想容算准了老夫人会来充黑脸,见了他们一点都不惊讶。笑着将清华白瓷的小碗递给英姿,起身下了台阶行礼,笑容讨喜:“祖母,大伯母。” “好孩子,可不要冻坏了。”大夫人对云想容前所未有的关心。到跟前为她理了理大氅。 孟氏也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行礼:“母亲,大嫂。” 老夫人颔首。 大夫人亲热的道:“弟妹快别客气。” 孟氏有些受宠若惊。端庄微笑。 云想容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道:“惊动了祖母,实在是不应该,只是有人到了咱们府上撒野,才教训了一下,还请祖母示下,接下来该怎么是好?”既然她是专程来做好人,何不顺水推舟给她这个台阶? 老夫人很是满意,笑道:“既已经教训过,那便算了,给他们一些银子吃饭,让他们去吧。” 这样的羞辱更狠,云想容笑道:“祖母仁慈,卿卿望尘莫及。往后还请祖母多教教孙女。” 老夫人摸着云想容的头,慈爱的笑着:“那是自然的。” 月皎和琇莹出去给了邱翦苓和琴妈妈二两银子,让粗使下人将两人“请”了出去。 云想容看老夫人高兴,笑着搂着她胳膊,道:“祖母,孙女还有个事儿想求您个示下。” “好孩子,你说。” “孙女想要个独立的小院子,不用太大,但人手要全。金嬷嬷说我们这些女孩将来都是要管理内宅事物的,我想先练习起来。”回头看向惊愕的孟氏,笑道:“跟在母亲的身边,我被保护的太好,得不到锻炼的机会呢。” 老夫人闻言略微沉思,她也的确是想栽培云想容,让她提前学习管理中馈也好。 “罢了,就依了你这小机灵。”略微一想,对大夫人道:“老大媳妇,你看让卿卿去灵均阁如何?” “哎呦,母亲偏心。”大夫人佯作吃醋:“灵均阁就在西边小花园子里,那处一年四季都是景致,离着您的春晖堂又近,去流觞曲水上学,只需穿过东边的小门儿,过了汉白玉桥就是了。这样好的地儿,当初娇姐儿想要您还不给呢。” 老夫人闻言哈哈大笑:“你这泼猴,什么都是好的,只不给你!我就给我的小孙女。过来,卿卿。”朝着云想容招手。 云想容到了跟前,亲昵的搂着老夫人的胳膊,笑道:“多谢祖母疼惜我。我定然好好学习,等过了十五去见匡大儒,更会加紧练字,绝不会让祖母失望的。” 老夫人心下欢喜,暗道云想容真是个通透人儿,连声道好。回身吩咐李妈妈和郑妈妈,道:“你们斟酌着,叫人去将灵均阁收拾了出来,再选几个妥帖的人给姑娘选。” “是。” 二人倒是,行礼退了下去。 云想容就笑着道:“天气寒冷,祖母不要冻着了,孙女送您回去吧。” “也好。” 云想容和大夫人一左一右,带着月皎、琇莹两名美婢,后头跟着英姿、柳月、墨玉、墨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从头至尾,孟氏也只问了个好而已。 她看着女儿的背影走远,回头担忧的问孙妈妈:“卿卿怎会不与我商议就要搬出去住?她才六岁,这如何使得。” 孙妈妈叹息着摇头,六小姐必然是不愿意见孟氏替邱翦苓养孩子还那样用心吧。 云想容拿捏了邱翦苓,老夫人还允准她自立门户的消息,没等孟氏回琉璎阁,云敖就知道了。 云敖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免得他担心明珠和博哥儿被云想容害死。云想容还懂得避嫌?云敖禁不住笑了。他对她,真的是喜欢的心痒,恨得牙痒啊。 ☆、第八十三章 试探 灵均阁坐落于春晖堂对面的西花园里头,是个一进的小院落。院门正对着一条石子幽径,两侧是四季树木花草,此即白梅开的正好。双层的阁楼则与琉璎阁构造相同,不过规模小了些,只有三间而已,院落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带有耳房的厢房,云想容安排给仆婢们住。 站在石子路上,云想容回头问韩婆子:“往后早起在这里散步,与琉璎阁的石子路也是一样的。” “小姐说的是。只不过到外头来散步会冷一些。” 英姿笑道:“不怕的,多穿些就好,再说眼看就开春了,也冷不了几日。” 云想容笑着颔首,不知英姿为何会从昨晚上知道他们要搬出来起高兴到了现在。只当她孩子心性喜欢新鲜,便上了台阶,来到了正屋。 “卿卿,你来了,看看屋子可还满意?” 柳妈妈一大早就带着粗使婆子们将云想容的行礼和铺盖送来,才刚正与孟氏在楼上为她布置卧房,听了动静下楼,看到穿了鹅黄色对襟袄子面颊白嫩嫩的云想容带着英姿和韩婆子进屋,孟氏脸上难免有担忧之色。 “卿卿,要学习管理中馈,做什么要自己独立门户呢?在琉璎阁多好,我也能放开手让你来做事,上次那个刺客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娘实在不放心。” “母亲不必担忧。”云想容安慰道:“刺客要在近我的身就难了,我父亲自然会保护我,而且锻炼学习,对女儿来说是好事。” 说罢环顾一周,云想容看的出先前负责来整理屋子的李妈妈和郑妈妈的确用了心。 桌椅都换了新的,两侧的落地飞罩垂下的珠帘也都挂上了上好的水晶帘幕,地上还铺了花团锦簇的地毡。地当众黄铜暖炉里正烧着银霜炭。东西两侧的侧间还烧了地龙。 西侧暖阁布置成书房。对着格扇的墙上挂了梅兰竹菊四君子墨宝。正对飞罩的是一整面墙的书架,各种书籍已分门别类放好。书架前放了紫檀木翘头大画案,桌面上笔筒里插着几只狼毫笔,桌旁的白瓷坛中还放置着几卷字画。 东侧暖阁则临窗放置了三围罗汉床,布置成寻常会客之所。后头的楼梯直通二楼。楼上有三间屋,云想容的卧房在正屋,左右两侧分别是韩婆子、香橼和柳妈妈、柳月、英姿的卧房。至于墨玉、墨竹,还有老夫人吩咐郑妈妈安排来的四个小丫头和两个粗使婆子,都住在院中的西厢。 孟氏跟在女儿身后,看着她小脸上洋溢的都是到了新环境的新奇。不舍的叹了口气。 女儿早熟,学飞也比旁人早,她还指望着多带着孩子几年。如今她父亲回来了,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是何等快活?不想女儿却决定要搬出来自立门户。 孟氏知道,女儿看不上云明珠和云博宜。她也不喜欢,但为了云敖,又不能不好生带着。可要让自己的孩子出去。孟氏心里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云想容知道孟氏在想什么,笑着拉了孟氏的手,道:“母亲放宽心,难得祖母如此的重视我,这是我的福分。再说琉璎阁的地方就那么大点儿,明珠年纪小。整日吵吵闹闹的,博哥儿也时常啼哭,我要读书写字都不方便。如今搬出来,正好好生读书,等出了正月去见匡大儒,也不能给您和父亲丢脸不是?” 孟氏被她哄的莞尔,叹息道:“娘知道你懂事。哎。罢了,左右离着不远。娘每日来陪你就是了。” “娘随时来都成。” “六小姐。”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进了门,圆圆的脸上堆满笑容,她叫梅蕊,是老夫人赏给云想容四个小丫鬟其中的一个,“沈小伯爷和凤鸣少爷来了。” 云想容闻言颔首,“我这就来。” 打发了梅蕊下去,回头看向孟氏。 孟氏笑着道:“快些去吧,好生与奕哥儿和凤哥儿玩,可不要吵架。” 云想容忍俊不禁:“我又不是疯子,哪里会无缘无故与人吵架的。他们两个定然是来贺我乔迁之喜,我得去要点礼物才是。” 说着吩咐柳月和英姿跟上,下楼到了前厅。 要去见尉迟凤鸣,云想容心里还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感激。她今日一早收到了飞鸽传书,楚晏和他手下的人已经安全回到兴易县了。虽然被锦衣卫抓去了北镇抚司关了一夜,可并未受刑,也并没有被为难。云想容知道这都要多亏了尉迟凤鸣,不管他肯帮忙是出于什么,她都须得谢他。 至于沈四…… 云想容想起今日一早,她穿戴整齐站在樱花树下看着下人们往外办东西时,沈奕昀穿了见水蓝色的大氅在她身前站定,小大人是的看着她,语重心长的道: “你躲了,不战而退。” 言简意赅,却直戳进了她的心里。她当时不知为何,有些烦躁的摆手:“既然相看两厌,我何必留下碍眼。” “五个人的家,少了你算什么?” “少了我,更好。” …… 云想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样的话,自出了邱翦苓被休,孟氏欣然照顾云明珠和云博宜的事起,云想容还是第一次与人用这样抱怨的语气说出如此自怨自怜的话。 现在她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应该。有什么情绪,藏着就是,何苦去让一个六岁的小孩为自己烦? 不过,沈菊花那个人,也不会为了旁人心烦。 他平日里冷漠的很,话也少。可就是这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难相处的家伙,却是一个只要存心想要讨好谁,就都有办法拿捏住对方的人。看看赵姨奶奶,再看看孟氏还有云贤,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么个妖孽,离他远点也好。 云想容发呆时,尉迟凤鸣与沈奕昀一前一后到了正厅。 尉迟凤鸣今日穿了身宝蓝色的直裰,大氅搭在臂弯上。白白净净的娃娃脸上浓眉高鼻,目若点漆熠熠生辉。他身旁的沈奕昀穿的还是早上的那件水蓝色的锦缎大氅,精致如画的小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狭长明亮的丹凤眼里盛满了让人猜不透看不懂的思绪。 云想容微笑望着二人:“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尉迟凤鸣见了云想容,笑容很是亲切:“我来你们府上去看看老夫人,正赶上沈小伯爷也去给老夫人请安,才刚说了一会儿上学的事,沈小伯爷说了你搬到这里来了,我好奇,就来看看。” 环顾四周,又问:“容容,这么大的阁楼你自己住的惯吗?不害怕?” “怕什么。”云想容请二人入座,让下人上茶,道:“又不是我自己住,身边有下人伺候着呢,在说只是从琉璎阁道灵均阁,也不算是搬家。你才刚说上学,什么上学?” 沈奕昀垂眸不言语。 尉迟凤鸣笑道:“是老夫人特地求了贵府上二夫人,二夫人与娘家说了,娘家这会子也给了信儿,说过了正月就要让沈小伯爷去杭州汤家的族学上学了。” 说到此处,尉迟凤鸣向往的道:“杭州景色优美,气候宜人,且汤家的族学在大周朝都是闻名的,沈小伯爷今后定当前途无量了。” 沈奕昀微笑着摇头,看向尉迟凤鸣时凤眼中有崇拜和羡慕:“我哪里能与尉迟公子相比?你立了这样打的奇功,云老侯爷每日都在夸赞你的手段厉害,二月初九的春闱,想必你也信心十足了吧?” 尉迟凤鸣摆摆手:“这次不过是碰巧运气好。不过春闱上我可是要好生表现的。”尉迟凤鸣看向云想容,迟疑着问:“对了,你吃过肯德基吗?” ☆、第八十四章 家仇 尉迟凤鸣问罢,目光期待的望着云想容,神色有些紧张。 云想容却不懂他的思路为何如此跳脱,竟突然从上学转到了吃,一想半大小子饿的都快,她的珍哥儿不也是如此?说不定尉迟凤鸣是饿了。 云想容眼中有了笑意,怕说的直接让人难堪,变法儿道:“表哥用了早饭不曾?我有些饿了,正好云娘做了藕粉桂花糖糕,要不你们陪我吃些?” “也好。”盛情难却,尉迟凤鸣不好拒绝,可云想容没了下文。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心下难免有些焦急。他不免在想,她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还是真的没听说过? 可在追问下去未免落了刻意,让人多心,也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问清楚,尉迟凤鸣对云想容又多留了些心,暗自盘算着下一次要如何试探,转而与沈奕昀说起了下场考试的事。他们二人说话,也大多是他说沈奕昀在听。毕竟对着个六岁的孩子,他也没什么耐心,用了两块点心,尉迟凤鸣就起身告辞了。 云想容和沈奕昀一同将他送出了二门,到了前头的西边角门。 一个身材高硕约莫三十出头脸盘方正的随从,牵着一匹枣红马过来给尉迟凤鸣行礼。 尉迟凤鸣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笑道:“我要闭门读书,等下过场在来找你玩。” “快些去吧,路上小心。” 看着尉迟凤鸣和那随从一骑绝尘而去,云想容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她的珍哥儿才开始学骑射,马术并不精湛,还要师父牵着马跟着才行,她还曾想要看着珍哥儿几时能骑马狩猎,猎场上技压群雄。如今也不能够了。 回头,却看到沈奕昀也阴沉着脸,波光潋滟的丹凤眼中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小伯爷,你怎么了?” 她这些日长高了点,比沈奕昀高了半个头。两人并肩往院子里走,她垂眸看他。 沈奕昀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什么的,只是羡慕尉迟公子。” “羡慕?”云想容不信,他既不愿意多说,她也配合的不再追问。转而道:“你几时启程去杭州?” “老夫人说出了正月就去。” “路途遥远,你又背井离乡的,到时可要多留心眼儿。”云想容同情起他来。小小年纪成了孤儿已够可怜。偏还要被卷入朝堂斗争。 这一次左都御史贪墨的案子牵连甚广,当初沈家又是那样被灭的,老夫人和老侯爷商议要将沈奕昀送走,谁能说不是为了自保,想将麻烦踢开。 在理智上。云想容赞同此举。毕竟与前世沈奕昀被乱棍打走比起来,今生他们已经规避了有可能开罪他的因素,他也被封了伯爵,往后再不必要怕他将来起事会报复云家。人走了也就走了。没必要多留。 但感情上,云想容同情他。毕竟他只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沈家的产业,加上皇上的封赐。盯着他财富的人不知凡几,要守住这份家业已实属不易…… 云想容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沈奕昀听了微笑。目光里有了些暖意:“你不必担忧,我自有主张,杭州那边我们沈家原本也有商号,我去了也可照看经营,或许更自由些。倒是你……” 后面的话他没多说。寓意已经明白。 云想容也笑着,“我也没什么的。” 沈奕昀眼角余光扫了她脖颈上还不曾散去的淤青一眼。道:“没什么就好。” 云想容到了西边小花园子便与沈奕昀道别了。回了灵均阁去找了柳妈妈来,吩咐预备一份礼,要送给沈奕昀做临别的赠礼。 沈奕昀这厢回了琉璎阁自己的卧房,脱了大氅和外袍,只穿了里头水蓝色的交领夹袄盘膝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面色比往日都要阴沉。 卫二家的端了蜂蜜红茶来,担忧的问:“四少爷,可是有什么事儿让您不爽快?” 沈奕昀双手接过白瓷茶杯,啜饮了一口,温暖微甜的红茶入口,仿佛心都被暖透了,“也没什么的,就是老夫人与汤家的人联络,安排我去汤家的族学上学。” “是二夫人的母家?” “正是。” 卫二家的拉了把交杌在沈奕昀对面坐下,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声音中有了怒气:“他们这是怕自己惹了麻烦才故意要将少爷遣走!” “无所谓。乳娘别动气。”沈奕昀笑着放下茶杯,下地拉着卫二家的的手道,“咱们出去了,让云家放心,皇上也会放心。而且咱们要自由发展也更容易。回头给褚先生去个消息,商议一下人员的安排。乳娘和乳兄就都跟着我去杭州吧。到那里照顾咱们家的铺子也方便,总归好过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处处掣肘。” “那倒也是。”卫二家的心疼的摸了摸沈奕昀的头,“难为少爷了。” 沈奕昀笑道:“不为难。有乳娘陪着我,我有什么好为难的。”想起一件事,又道:“对了,乳娘上一次与我说褚先生调查的那个人在何处?” “少爷说的是那个叫柴彬的?他现在似乎在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尉迟家做事。对了,那个尉迟家与云家不是也有交情。” 沈奕昀笑了一下,道:“我方才好似看到那个人了。与褚先生形容的分毫不差。” 卫二家的大吃一惊:“四少爷说的真的是柴彬?你在哪见到的?” “我才刚与六小姐送尉迟公子出去,尉迟公子出门只带了一个随从,那个随从膀大腰圆,三十出头,五官也与褚先生描述的一样。”沈奕昀面上仍旧带着笑容,可眼中却藏着浓浓的仇恨。 “想不到他竟然换了头脸,甘心给尉迟老贼的孙子做个随从!” “尉迟宏的孙子绝非寻常人。柴彬跟随新主子,也算他有眼光。” 卫二家的想起贞佑三年沈家的血案,那些暴民分明是锦衣卫化妆假扮的。带头的人就是这个柴彬。想到侯爷和夫人惨死,想到没能够逃出生天的家人,还有沈家的孩子们,再想到四少爷受过的苦,她险些咬断了满口银牙: “要不要做了他?好歹解恨,给老爷和夫人报仇!” 沈奕昀摇头,平静的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乳娘稍安勿躁,这种事情哪里能急的?况且罪魁祸首又不是他。” 卫二家的凛然。罪魁祸首,是高坐龙椅的那一位。在那位之下,有整个锦衣卫和东厂,那个柴彬。不过是尉迟宏长孙手下的一个小喽啰,要斗的话,一层一层,哪里能斗的过来…… 沈奕昀不言语,长睫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神,让卫二家的无从猜度他的心思。 少爷虽说过不会随意以卵击石。可这样的深仇大恨,连她一个下人都忘不掉,更何况是当事人。 总之,少爷不是没有深浅的人,他们听吩咐也就是了。 沉默半晌。沈奕昀转移了话题:“乳娘,你预备几份礼,我过了十五就要去杭州。三夫人、六小姐对我照顾颇多,还有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小姐也少不得要去感谢一番,毕竟礼多人不怪,管他们怎么想的,我们先礼数周全才是。” 卫二家的回过神。颔首道:“我知道了,定会为少爷预备妥当。” “有乳娘安排。我就可以无后顾之忧,想办法去联络褚先生了。” 沈奕昀和卫二家的相视一笑。 %% 云想容为沈奕昀预备的是一方金星罗纹歙砚,质地莹润细腻,在光线下有如满天星斗熠熠生辉。这方砚台还是她去毫不客气的搜刮了云敖书房的多宝阁要来的。 云敖虽然有杀她之心,但在金钱和物质上为了脸面也绝不会亏了她,云想容将砚台好生放入锦盒,心里盘算着几时在去他那搜刮点好的留着压箱底。 “六小姐,拢月庵的乐妈妈去了琉璎阁。” 英姿在外头得了消息,就赶着回来告诉云想容。 云想容微笑,“意料中事。” “小姐要去看看吗?”英姿知道云想容的亲祖母是在拢月庵住的。 云想容摇了摇头:“我不想去,还是留下好生练字是真的。” 云敖和孟氏都在,云敖为何会搬回来,为何会休了邱翦苓,这些他们都会有说法,她去与不去又如何? 英姿见云想容奄奄的不愿理会琉璎阁的事,憋了几日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六小姐,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何事?”云想容疑惑的看她。 英姿道:“既然永昌侯对你那样,三夫人对你的关心和爱护也是片面的,你为何还要关心他们,派了人在琉璎阁时刻关注三夫人的动向呢?如今邱氏已经不在,也该没人害她了。”言下之意,孟氏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云想容还这样关心她,她很不解。 云想容听她的第一句,就知道她已经看出当日并非有什么刺客,而是云敖要杀自己,苦笑,许久才道:“英姿,她毕竟是我母亲。她的确爱父亲胜过我,那又能怎么办?我失去过她一次,在不想失去她了。即便她对我的爱不如我对她的多。” 英姿听的鼻子发酸,原来小姐所有的狠毒果敢都是被逼出来的,她本身,是个很温柔重感情的人。她起初跟着她是为了当初的承诺,现在更多却是因为她打心底里佩服这个早慧的女孩,愿意跟着她。 “卿卿。”这时候柳月到了门外,道:“乐妈妈来看你。” 云想容站起身道:“请乐妈妈进来。”又吩咐英姿:“去沏好茶来。” “是。” ☆、第八十五章 除患 乐水穿了身半新不旧的深青色细布对襟袄子,外头罩着墨绿色的棉坎肩,下头是同色长裤和八宝棉鞋,进了屋先要给云想容行礼。 云想容忙双手搀扶: “乐妈妈何须如此,见了我还要这样,岂不是显得生分了?” 乐水微笑着起身,才四十出头的年纪,眼角的周围就已堆积。 云想容请她入座,乐水也不客气,在下手位坐下,道:“姨夫人听人说了府上的事,特地让我回来瞧瞧,我才刚去见三夫人,才知小姐搬了出来。” “是。”云想容避重就轻的解释:“老夫人希望教导我主持中馈内事的能力,我也希望如此,就自立门户锻炼一下。” “锻炼是好事。”乐水温蔼的笑着,怜惜的望着云想容。 她远在拢月庵,虽不能亲眼目睹事情的经过,可从下人只言片语中已经猜得出大概。 “姨夫人说,小姐若得了闲,就上山去瞧瞧她,她也怪想念您的。” “是,我定会去的,还请乐妈妈与奶奶说,太后娘娘懿旨,允准我过了十五去匡和玉匡大儒的研习馆去一趟,我不敢怠慢,这些日正在加紧练字。等此番事情过了,我就去看奶奶。” 太后亲自下懿旨让小姐去见匡和玉! 乐妈妈笑的鱼尾纹又多挤出来几条,连声道好,“姨夫人听了必定会欢喜。” 又坐了片刻,就要告辞,云想容拉着她偏要留饭,乐妈妈不好推辞,用罢了午饭,又带上云想容给赵姨奶奶捎去的冬衣和银两,这才告辞了。 云想容闭门练了几日的字。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因着年前京都大火引出了左都御史贪墨的案子,到现在朝野之中仍旧风声鹤唳,云家的元宵节也过的格外冷清,云贤和云敖更是闭门谢客,而邱翦苓被休一事也上了册,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了。 有人说云敖无情,也有人称云敖明智,左不过这些人一开一合口,云敖都不往心里头去。 正月十六一早,沈奕昀就去拜别了云贤和老夫人。孟氏和云想容。直将他送到了大门前。 沈奕昀同来时一样,身边只带了卫二家的,跟着保护的是云贤安排的侍卫。 云想容将早预备好的那方歙砚送给他。沈奕昀也让卫二家的给她还了礼,是五大匣子上好的狼毫笔,还玩笑道: “再见之时,姑娘这些毛笔兴许都写秃了,也就成了本朝第一女书法大家了。” 一句玩话。将分别的忧伤冲淡了许多。孟氏莞尔道:“奕哥儿可别这么说,仔细傻丫头当真,回头真的不眠不休的写起来。” 云想容做事有毅力是周围人都知晓的,大家又是一阵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沈小伯爷,一路平安。”再耽搁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云想容干脆的道了别。 沈奕昀微笑颔首,上了马车,卫二家的给孟氏和云想容行过礼。便跟上马车离开了。 看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云想容着实松了口气。当初她无意与他接近,偏事情的发展不朝着她预想的发展,如今总算导入正规,送走了一尊瘟神。将来好歹不至于会被带累,只求沈四能安生一些。好生了却残生就是了。 不过云想容也知道,沈四这个人,注定不会是甘于现状的人。 “母亲,我要回去练字了,父亲说这几日得了闲就要待我去研习馆拜见匡先生,我要加紧练习。” 孟氏原还想让云想容跟着她回琉璎阁,让云娘做点心给她吃。谁知女儿先一步说出这话来,她反而不好阻拦。 孟氏叹息,她觉得已经许久没有与女儿一同吃过饭了。 云想容这厢带着英姿和柳月给孟氏行过礼,先一步走向西角门。孟氏看着孩子的背影,柳叶眉不自觉拧成个疙瘩。她要如何才能让孩子像以前一样,对自己依恋又喜欢? 好像要做到,真的很难。 “孟夫人。” 孟氏刚要举步,就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回头正看到穿了件土黄色对襟棉布长袄,头上只带着个深紫色的素面勒子的邱翦苓和穿着同样朴素的琴妈妈。 她不施粉黛,也没了从前华丽的装扮,如今看着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媳妇,只她眼中的锐利光芒,却是孟氏熟悉的。 “我府中还有事,你自便吧。” 孟氏微微颔首,与孙妈妈和云娘往府里去。 邱翦苓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道:“孟夫人。我知你厌烦我,从前也是我对你不住。只是如今我当真是走投无路了,我现在已是下堂妇,再也不敢对侯爷动心思,我只是想求侯爷看在我好歹养了明珠和博哥儿的份上,帮我一把,救救我全族人的命。” 邱翦苓磕起了头,道:“我不敢在存心思,只想救我家人性命,求求孟夫人,帮我跟侯爷说句话,只求侯爷肯赐见一面,我一辈子感念夫人的恩德。” “求求夫人,帮帮我们吧。”琴妈妈也跟着磕头。 孟氏回头,看着邱翦苓,眼神中有不忍一闪而逝。她难免设身处地的去想,若自己是邱翦苓,现在该怎么办。可是不是只有一个云敖可以求吗。 但是她想起了她这么多年的欺负和陷害,又想起了女儿的处置方法。 若她帮忙,女儿定要再与她更生分。且她真的不愿意在理会邱翦苓。 思及此,孟氏头也不回的进了角门,吩咐门房的人关门。 邱翦苓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泪雨滂沱,“妈妈,怎么办,连她这个最面和心软的都不帮咱们了。” 琴妈妈搂着邱翦苓,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门房的人见两个疯女人在后附门前报庙似的哭,就要来撵人。可后头却传来一个稚嫩又威严的声音。 “等等。” 随即角门打开,穿了嫩绿色对襟小袄,白色兔毛坎肩,头戴兔毛帽子的云想容,带着柳月和英姿走了出来。 邱翦苓和琴妈妈,见了云想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上一次他们已经被收拾的够惨了。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人家想要拿捏,还不是手到擒来? 邱翦苓和琴妈妈相互搀扶着起来,就要逃走。 云想容冷声道:“邱夫人难道不想见我父亲了?” 一句话,给邱翦苓带来了希望,她停下脚步,迟疑的转身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微笑着,桃花眼里却毫无笑意。 像邱翦苓这种懂得什么是“奋力一搏”的女人,保不定日后会作出什么乱子来,她今日索性就将此事了解,免生后患。 ☆、第八十六章 斩草 邱翦苓向前跪行了两步,她此时已走投无路,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除了云敖她不知还能求谁,云想容就算是要耍弄她,她也只能心甘情愿的随她耍弄,只要能见到云敖,能救她的家人,她就是死也甘愿了。 “六小姐。”邱翦苓卑微的拉着云想容的衣摆,杏眼含泪,娇颜惨白,乞求的呜咽道:“求六小姐开恩,帮帮我吧。” 云想容低头看着邱翦苓红肿布满血丝的眼和憔悴的脸。 这张脸依旧美丽,布衣荆钗的她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眼前浮现的,却是曾经张扬跋扈浓妆艳抹的美人。 那个得理不饶人,对她动辄打罚的狠辣女人,仿佛根本不是她。 云想容心下突然有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唏嘘。然邱翦苓落得今日下场,完全罪有应得。 或许,她又要被母亲看成狠毒无善心。可那又怎样?她云想容就是睚眦必报,不会因为现在邱翦苓看起来可怜,就放过她。 放虎归山,后患不除,万一哪一日她蹦出来害了孟氏,她如何后悔也来不及了。 要杀,就彻底将她打入地狱,永绝后患。 要忍,就从一开始放低姿态,让人毫无所查。 做事最忌讳不上不下,模棱两可。 “邱氏。”云想容嫌弃的退后,衣裳下摆从邱翦苓手中抽出,嘲讽道:“帮你可以,你总要给我一些能打动我的好处。否则我凭什么帮你?” 邱翦苓原本心下有疑虑,觉得云想容不可能凭白的帮她,闻言却放下了心。原来她在这里等着她。 思考他们之间的过往,邱翦苓立即想到云想容想要什么,越发卑微的磕头:“六小姐,您若是肯发慈悲帮我这个忙。往后我甘愿为奴为婢,给您端茶倒水,做贴身伺候的丫头。” “端茶倒水?你未免太抬举自己,我哪里敢用你。”云想容嘲讽道:“若我给你办成了这件事,你往后就伺候我母亲洗衣洒扫。” 邱翦苓咬唇,强压着心下的火气,面上不露丝毫情绪,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点头,“好,只要六小姐帮我见上侯爷一面。我定会好生伺候孟夫人,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云想容莞尔。邱翦苓的话,她完全不信。 邱翦苓可不是什么拥倒了爬不起来的弱女子。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定要东山再起。到时候不说别的,单她要拉着孟氏同归于尽,她都无法防备。眼下只有抛出让她觉得合理的“诱饵”才能使之上钩。 “一言为定。”云想容表情上带了孩子得到心爱玩具的开怀笑容,仿佛终于能踩到邱翦苓头上。是一大快事。 邱翦苓见她如此,低着头,眼神冰冷,心道:先让你这小娼妇欢喜几日,等我解决了燃眉之急缓过劲来,在收拾你! “那好。你起来吧。”看了眼扶着邱翦苓起身的琴妈妈,云想容道:“我只能帮你一人进去。” 邱翦苓颔首,回头道:“琴妈妈。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琴妈妈心疼的抹了把泪,夫人是金枝玉叶,自小宠爱到大的,如何受过这样委屈,竟要给个六岁的孩子如此欺负。这些日。夫人将所有没受过的罪都受了…… “老奴回去等您。您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 邱翦苓与琴妈妈说话的功夫,云想容已经进了角门。她生怕云想容反悔。拍了拍琴妈妈的手忙追了上去。 琴妈妈看着角门关上,呆站着许久才离开。 角门里,门子出于责任,只是问了一句,云想容说是永昌侯吩咐的。下人们就不敢再多问。 云想容负手走在前头,柳月和英姿一左一右的跟在后面,邱翦苓亦步亦趋低头跟着三人,仿佛要将脸埋进领子里,生怕被熟人看到。 云想容也不在路程上多耽搁,带着她过了兼济堂前的穿堂,到了外院东侧的知韵堂——汗牛斋、文昌斋、知韵堂、墨韵堂、藏书楼和夙兴堂由南向北依次排开,是府里老爷少爷的书房。前些日子云贤刚将知韵堂挪出来给云敖用。 云想容出入云敖的书房是常事,有了先前差点掐死她的事后,云敖竟然还能坦然的教导她读书写字,还允许她去书房看书,表现出对女儿十足的宠爱和疼惜,也让府里曾经看低了云想容的下人们对她高看许多,更让老夫人瞧不惯,恨的牙痒痒。。云想容知道,云敖一则是要脸面,给自己争面子,二则也是为了气老夫人。他既然要在人前表演父慈子孝,反正对她没有坏处,她也乐得奉陪。 穿过东边的小巷,从西角门进了知韵堂所在的小院落,云想容打发了洒扫的下人,吩咐柳月去琉璎阁请云敖来,嘱咐她什么都别说,只说她找他有要紧事。这厢带着邱翦苓开门进了书房。 “你待会儿就躲在里间的屏风后,不要出声。待到我给你说几句好话你在出来。我父亲这些日心情也不很好,免得他突然见了你情绪激动,事情就不好谈了。” 邱翦苓连连点头,感激的道:“多谢六小姐,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云想容不耐烦听她红口白牙说谎话,摆手道:“你躲起来吧。” 邱翦苓就站到了里屋靠墙放置的落地插屏后,紧张的贴着墙壁,理了理衣裳和鬓发,心莫名颤抖加速跳着。 云敖休她,她恨,可也明白云敖必然是知道了国公府一夕坍塌,没有办法的权宜之策。人在关键时刻本能是会自保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么多日过去她也想通了些。只要云敖能帮她给邱家说几句好话,她宁愿伺候他一辈子。 她与云敖夫妻锦瑟和鸣多年,怎么说也有情分,就算救不了国公府全家,好歹也要留他们的性命,在给她妥善的安置。 爱面子的男人,如何也会顾全自己的脸面,即便是休妻,也不会让她过的太凄惨。 她正沉思着,突听见外头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帘笼挑起,云敖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 “你倒学会摆架子,要见为父,还敢到我的书房让我来见你。” 云敖进门,见女儿施施然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悠哉的吃茶,越发觉得生气了。 云想容就如同从前几日一样,下了地恭敬的行礼,软糯的童音先是问候,随即双手接过下人刚上的六安茶,放在云敖手边的桌案上,垂眸道: “父亲莫动怒,女儿此举僭越了。不过女儿的确是有要紧的事情与您说。” 云敖自然知道云想容不是恃宠而骄的人,她找他来,必有隐情,否则也不会这样痛快的就来了。 吃了口六安茶,温暖沁香的茶水让他觉得格外熨帖,心情也好了一些,道:“何事,你说吧。” 云想容道:“父亲,您今后真的不打算要邱夫人了吗?” 云敖略有些意外的挑眉,玩味的道:“怎么,你想给她说情?”这事可稀奇了,前些日子云想容可是将邱翦苓往死理羞辱,如今居然会透漏出要给邱翦苓说清的口风来。 事出异常必有妖。云敖心下多了几分防备。 云想容低着头,道:“是,女儿的确是想给她说清。邱夫人再不济,也服侍了父亲四年,您与母亲成婚到现在七年,母亲陪在您身边才不足三年的时间。算起来,邱夫人与您朝夕相处的时间更多些。如今邱家倒了,邱夫人一个妇人家将来要如何生存?父亲不如看在七妹妹和八弟弟的份儿上原谅了她,就算是让她回您身边做个侍妾也好。” 云敖听这云想容的话,心头火蹭蹭的往上冒。 要不是云想容的那一车兽皮兽筋,他如今套不上大义灭亲的帽子,也与锦衣卫毫无瓜葛。今日去御书房,皇上还透了口风,此番平了谋逆的众人都有封赏,他问了宫里相交多年的大太监,仿佛皇上的意思是要调他去吏部。他在都察院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积累起的人脉和信息网络,换到了吏部相当于要重头开始,一切努力都被抹平,都因为云想容做的哪一件事,他哪里能不气。 云敖思及此,讽刺道:“你说的轻巧。难道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都忘了!” 云想容听他的语气,就知他想到了什么,心下暗喜,面上委屈的道:“父亲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云敖怒气攻心,又绷着父亲的身份不肯发作,阴阳怪气的道:“我既然给锦衣卫做了内应,调查了定国公那么多年才给锦衣卫的人提供了证据,邱翦苓要是知道了,还不背地里下药毒死我?我敢让她给我做妾?” 云敖完全是在说起话,他气云想容明知道这段莫须有的经历还故意装傻。 谁知话音方落,屏风后就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说什么。” 邱翦苓冲了出来,不可置信的抓着云敖的双臂:“你说什么!是你害了我们全族?!” “你如何会在这里!”云敖嫌恶的将邱翦苓抓开,回头怒瞪云想容。 云想容这时早已经退到了门前的圈椅坐着,好整以暇的歪着头看着他们这方。 ☆、第八十七章 借刀 云敖险些控制不住冲上去掐死云想容的冲动。他一时疏忽,竟又被云想容算计了! 然邱翦苓哪里会给他质问云想容的时间。再次合身扑上抓着云敖的双臂质问道:“我父亲母亲是如何待你的!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为了你的前程害了我全族的人,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云咸宁,你不是人!” 邱翦苓张口就往云敖的手臂上咬去。 她好恨! 若不是今日在屏风后听到这一番话,她怎么想得到自己曾经深爱且信任的枕边人竟然早就怀有野心!他积弱时,邱家是他的后盾。待到他飞黄腾达了在也用不上助力了,他为了垫高自己就将对他恩重如山的岳家也踩在脚下,可她却被蒙在鼓里,没有发现云敖的任何异动,是她害了全族人,是她! “疯婆娘,滚开!”云敖大力一推,邱翦苓便跌坐在地,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下。云敖浅绿色的锦缎袍袖上也落了斑驳血痕。 冬日里夹袄厚实,云敖没有伤到,可邱翦苓的牙龈却损坏了,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云咸宁,你怎么下得去这个狠手!”邱翦苓爬起来,哭的肝肠寸断。开口求他出手相救的话这时也用不着说了。人就是他害的,他哪里可能会相救? 邱翦苓转过身,跌跌撞撞的往书房外踉跄而去,绝望的泪水顺着惨白的脸庞滑落,和着嘴角的血迹滴落在她土黄色的细棉布衣襟上,迅速渗了进去,成了褐色的点点痕迹, 她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嚼了云敖的骨头。 “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敖没有派人去拦。任凭邱翦苓的身影消失在知韵堂。 等人走远了,他理了理衣袖,狼狈又羞恼的瞪着云想容,冷声道:“你脖子上是不是舒坦了?!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云想容收回看着邱翦苓远去的视线,幽幽的望向云敖,平静的道:“这个人可不是会息事宁人的。我若是父亲,就派人盯着她。” 起身下地,拢了拢披风,叹息道:“父亲不要怪我,我若不除她。万一她哪日趁着我母亲出门时冲出来攮刀子怎么办?再说这消息今日就算不借您的口告诉她,他日父亲升迁,朝廷家也要给个说法。邱氏还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到时父亲就不怕她也来给您攮刀子?父亲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怎么这一次就如此拖沓起来。”说罢了还摇摇头,仿佛很惋惜似的转身走了。 云敖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被云想容一番话的说不知该如何回答。 的确,邱翦苓做得出云想容说的这些事。他也并非没想到,自己早打算做个了断的,只是料不到云想容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将他也给算了进去。 没错,正是借刀杀人! 先设法将邱翦苓哄进来,让她听到事情的“真相”,激发她的仇恨。邱翦苓的性子。得知“真相”的她会做出何等偏激作为?最大的可能就是想法子鱼死网破,例如用她所知的一些事,也去告他贪墨之类。就算定不了他的罪。也能给他扯后腿。到时候他就算想放过她也不可能了。 如此手段,出自一个六岁的女孩手里。云敖再一次觉得爱恨交加。爱她的果敢和手腕,爱她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自己没有除掉邱翦苓的能力,就借了身边最有能力的人的手。但云敖更狠她的屡次算计。 这个忘八羔子。连亲爹都照算计不误,现在她六岁。他就屡次着道,将来大了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了,还怎么得了! 云敖越想越气,抓起桌上的白瓷青花盖碗用力摔在地上,碎瓷声唬的门廊下的康学文一缩脖子。 随后云敖眉头紧锁的出了屋门,冷静的吩咐道:“告诉齐鹏飞,跟紧了邱氏,随时来回我。” “是。”康学文行礼,快步下去了。 % 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柳月回了灵均阁,就吩咐道:“我累了,想好生睡一觉,谁也不想见。待会儿若是我母亲来了,你们就说我身上不大舒坦。午膳也不要叫我吃了。” “知道了。”英姿和柳月服侍云想容脱了外衫,为她铺好了被褥,拿了汤婆子放进被窝里暖着,云想容这方也拆了发髻,披散着头发只穿着夹袄长裤钻进了温暖的被窝,放心的睡起觉来。 英姿和柳月轻手轻脚的放下水绿色的绡纱帐,又放下了落地圆光罩上的厚缎面帐子。阳光便被隔绝在外,拔步床上的光线一下子昏暗下来。 云想容却怎么都睡不着,张开眼望着帐子上浅淡的梨花绣纹发呆。 邱翦苓被她点了“火”,下一步定会豁出命与云敖拼一次。她正好坐山观虎斗。原本这计划一石二鸟,可云想容心里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那个人手上被她抓出的道道痕迹已经渐渐消了,她脖子上的淤青也快要散了。可是她曾经差一点被生父掐死,却是抹不掉的事实。 云想容翻了个身,拥着被子面朝着里面。 她不懂,自己明明算计成功了,心里为何还有些咸咸涩涩的味道。 难道她还曾经渴望过父爱,渴望云敖像前世对待云明珠那样,如珍如宝的宠爱她一次? 云想容苦笑,别傻了,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俗话说,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她恰巧是那个不会撒娇的。现在不论她怎么做,人家都会觉得她狠毒。这辈子,她都别想得到那种宠爱。 前世是没有母亲,父亲不疼,今生父母都健在,关系却是如此的微妙。当真想一想都觉得无奈。 云想容胡思乱想,也不知几时睡着的。 孟氏听说邱翦苓蓬头散发哭着跑出去,才知道云想容将邱翦苓放进来的事,本想来问问女儿究竟发生什么事,可来的时候,却得知女儿身上不舒坦。这会子已经睡了。 孟氏将什么疑问都抛在脑后,担心起云想容的身体来,找到韩婆子好生的询问了一番细节,听韩婆子说只需要好生调养,适当运动合理饮食,人除了身子弱些并无大碍,孟氏这才彻底放下心,轻手轻脚的进了卧房,坐在女儿的床畔专注的看着她。 孩子睡着时,修长的眉蹙着。似是遇上什么解不开的难题正在苦恼,大眼睛闭上时敛去了平日里清澈锐利的目光,自然不会有狡黠、算计、睿智、狠绝等等的情绪……如此脸蛋粉嫩毫不设防的样子。才像个六岁的孩子啊。 孟氏卿卿为云想容掖好被角,无声的叹息。 她没有资格怪云想容手段狠毒,因为若不是她这个做娘的无用,女儿乃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何须如此劳心劳力的为了这些事情奔波? 说到底。都是她太没用,拖累了孩子。 孟氏望着云想容的眼神越发的歉然。 % 戌时刚过,云敖原本打算回琉璎阁歇下,齐鹏飞却回来了。 “爷。” 云敖正端坐在翘头画案旁的圈椅上吃茶,眉眼不太的问:“怎么样。” 齐鹏飞面色很是为难,道:“属下一直跟着邱氏。见她形动有异状,立即来禀告。” “讲。” 齐鹏飞吸了口气,道:“邱氏回了住处后不多时就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又拿了剩下的银两去置办了头面,就本着春满楼去了。” 云敖猛然抬头看向齐鹏飞。 齐鹏飞道:“属下见她进了春满楼,和老鸨子不知谈了什么,老鸨子就给她安排了屋子,还安排了丫头伺候。属下就觉得事情太不寻常,紧忙的来回爷。” 云敖眯起了桃花眼。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立即明白了邱翦苓的用意! 他本防备她去告状,或者去走动抹黑他。想不到她竟敢去妓馆卖身!她是打算每接一个客人,都告诉那人自己曾是云敖的女人吗? 那样出不了多少日,满京都爱逛秦楼楚馆的勋贵子弟都知道他云敖的女人给银子就能睡! 好毒的娼妇! 竟敢用这种办法来报复他! 云敖额角上青筋直冒,蹭的站起身,道:“鹏飞,去,悄无声息的做了她!” 齐鹏飞愣住:“爷……” 云敖目光森冷,“我云咸宁不要的东西,旁人也休想碰!别让她接客,做的干净一点!” 齐鹏飞拱手行礼:“属下遵命。” %% 云想容等了一整日,都没听说云敖被邱翦苓状告之类的消息,期待的热闹并没有看到,倒是得到了云敖调职到吏部,升为吏部左侍郎,正三品。 这一大喜事,不只是云敖的荣耀,更是云家的荣耀。云贤欢喜不已,当即吩咐老夫人安排家宴,大家一同用饭庆祝。 孟氏得知云敖升迁,欢喜不已,连看着淘气的云明珠都顺眼了许多。一餐饭用到了亥正才算作罢,各自回去歇着了。 回了灵均阁,云想容才从净房出来,就见英姿面色沉重的进了屋。 “你这小妮子,怎么苦着一张脸?” 英姿凑近云想容耳边道:“听说邱氏死了。” “什么?”云想容惊愕的拔高声音。 英姿道:“说是尸首在荒郊野外的被发现了,身上值钱的东西一件不剩,明摆着是劫匪图财害命,邱氏身边那个老妈子,已经去衙门击鼓鸣冤了。” 天子眼皮子底下,哪个劫匪吃饱了撑的如此时节触霉头! 云想容完全不信此事是劫匪所为。 她想起了云敖掐着自己脖子时候目光中的狠辣…… 罢了。连亲生女都能下手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我母亲知晓了吗?” “我也不知道。”英姿语气中有些不以为然:“三夫人若知道了,说不定还要掉眼泪的。” 云想容也觉得的确会如此。不过英姿对孟氏似乎存了许多的不满。 英姿又道:“如今定国公家被抄了,十四岁以上男子一律秋后问斩,女子都充当官妓,下人仆婢们也都卖的卖散的散了。他们家以后兴不起风浪,邱氏活着,眼瞧着自己的亲族如此却无能为力也是一种煎熬,去了倒也干净。” 云想容“嗯”了一声,心下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六小姐。”夏兰在门口回话:“永昌侯派人来告诉六小姐您一声,说是明日侯爷休沐,恰好有时间带着您去匡大人的研习馆,让您早些休息,辰时二刻就要出发,别耽搁了。” “知道了。” 听说明日就要去见匡和玉,云想容平静,她身边的人却激动不已,柳妈妈一叠声的催着她快些去睡,养精蓄锐也好应付明日之事,太后娘娘发了话,匡大儒才给了这个面子,否则她一个女儿家的,人家会愿意搭理她? 云想容被柳妈妈和英姿叨念的哭笑不得,忙蒙头睡了。 次日清早吃过早饭,云想容先去春晖堂给老夫人问安,回了今日要去研习馆的事,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 “卿卿可要好生仔细些,你可是太后懿旨推荐去的,不要跌了太后娘娘的脸面。”言下之意,更不能丢了云家的脸面。 云想容毕恭毕敬的行礼:“是,孙女知道,定然不辜负祖母的教诲。” 又说了一会子话,月皎来道:“马车已经伺候得了,侯爷也在外头等着六小姐呢。” 云想容给老夫人行了礼,这才接过英姿递上的水蓝色大氅披上,带着丫头快步离开了。 研习馆她只去过一次,还是前世为了她的珍哥儿学写字。只不过珍哥儿的资质差强人意,匡和玉虽给她做过西宾,却也不可能为了人情不看能力,珍哥儿也没拜师成功。 马车从东聚贤坊的济安侯府横穿了整个京都城,才到了南郊匡府所在。 此处原本人烟稀少,极为僻静,但因为匡和玉搬来,还开了研习馆,整日里此处都有人来求见,就一改往日门可罗雀的景象,变成今日这般门庭若市,更有许多笔墨铺子都将分号开在此处,俨然成了书法一条街。 云想容下了马车,仰头看着挂了“研习馆”三个烫金大字匾额的寻常院落,前世她看到的匾额,比这个要略微旧一些。 不等回过神,就听云敖温和的道:“还发呆?快走吧,不要让匡先生久等。” ☆、第八十八章 露脸 父慈子孝的戏码又开演了?云想容轻笑着应了声“是”,跟上了云敖的步伐。云敖身高腿长,怕走的太快女儿跟不上,还特意放缓了脚步,低声嘱咐她待会而见了匡和玉要注意礼数等等。 后头跟着的康学文和齐鹏飞对视一眼,心道侯爷果真是极为疼爱六小姐的。看着云想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恭敬。 一行人到了正厅,康学文和齐鹏飞被管家请下去吃茶,云想容则站在云敖身侧,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落地的水墨插屏上画着彭祖戏鬼差,看那笔法和右下角诚悬生的私章,就知是匡和玉自己的作品。屏风后放着紫檀木八宝如意翘头窄细的画案,上头放着两盆开的雪白的茶花。云想容知道匡和玉除了爱好书法,就是精通园艺稼穑之术,大冬日里的茶花还开得这样好,八成是刚从花房里搬出来的。画案旁是相对两排铺着天青色锦垫的紫檀木官帽椅,地上也铺着同色的花团锦簇地毡。地当中的炭炉里烧着银霜炭,屋内温暖如春。 正四处打量着,后头的天青色绣了遒劲梅花的暖帘一挑,云想容和云敖都看向那方。 走出来的是个看起来六十出头的老者,他身材矮瘦,略有些驼背,稀疏的花白头发在头顶挽了个发纂,用镶嵌碧玺的桃木簪固定。胡子也是稀稀疏疏倔强的翘着,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眼却格外的精明锐利。 云敖忙站起身,打千道:“晚辈见过匡先生。” “是永昌侯,快些免礼。”匡和玉微笑着双手搀扶着云敖,笑道:“永昌侯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匡先生客套了,能得先生赐见,是晚辈的荣幸。” 两厢分宾主落座。下人又重新上了茶。 匡和玉笑着与云敖寒暄了一番,云敖就拉过云想容道:“这是小女想容,宗族中行六。” 云想容乖巧的笑着,跪在下人摆好的大红色锦垫上给匡和玉恭敬的行了礼,口称匡先生。 匡和玉捋顺着稀疏的山羊胡,笑眯着眼道:“早听说永昌侯的女公子聪颖灵慧,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如今看来传言当真不虚。” “匡先生谬赞了。”云敖笑道:“晚辈今日前来,正是想讨匡先生一个人情。” 匡和玉笑道:“老夫知道,太后娘娘开了金口。老夫哪里敢不从。不过……” 云想容微笑着,就知道匡和玉会说“不过。” “不过老夫的脾气满天下人都知道,老夫从不收徒。只将爱好书法的人聚在一起探讨而已。” “是,晚辈自然晓得,小女愚钝,若能得老先生指点一二,已是她的造化。” 匡和玉微笑颔首。 匡和玉是读书人。自来有些读书人的清高,他这是不想让人说他急于讨好太后,连女学生都不问底子的手下,这样日后他就不好推脱旁人了。 这时候下人们在靠墙放置的画案上摆放了笔墨纸砚。 匡和玉笑着对云敖道:“就请女公子随意写上几笔,让老夫参鉴参鉴。” “多谢匡先生。” 云敖起身打千道谢,回头带着云想容到了画案前。亲手为云想容铺好了纸用水晶镇纸压好,狼毫笔饱蘸浓墨,递给了她。 云想容心道要扮演父慈子孝还真的上瘾了?她笑着接过毛笔。抬头微笑道谢,随后略微沉思。 已经到了诚悬生这里,在藏拙也是没有必要。她是打心底里喜欢书法,希望能得匡和玉的点拨,所以此刻她再不收敛。痛快落笔,写了“精益求精”四个大字。随后放下毛笔退开到一旁。 匡和玉和云敖一左一右早已在一旁观看多时。自她落笔起,匡和玉便眼神审度,云敖也微微挑眉,目露沉思。 是她今日超常发挥,还是她平日里根本没用全力? 是后者。 云敖莞尔,有种再次被女儿耍了的感觉,平时他指点她写字,她乖巧听话,几乎说过一次的她就不会再犯,原来她是故意藏拙,让他来指点她。 这一次被耍,云敖反而有种欢快之感。女儿为何要藏拙?还不是为了增加他们父女相处的时间?若是她的字一开始就写得这样好,还哪里需要他来指点? 他的孩子才六岁,就有如此根基和天赋,云敖立时觉得与有荣焉。 匡和玉捋着稀疏的胡须,道:“笔意爽利挺秀,结构严谨,体式劲媚、骨骼遒劲。如此笔力,寻常人没有十几年功夫成不了。” 随后看向云想容,锐利如鹰隼的眼中有了些探究:“敢问女公子,今年贵庚。” “回匡先生,我六岁。”云想容毕恭毕敬的道。 “六岁?”匡和玉眼中有了兴奋的光芒,笑道:“若非亲眼所见,老夫定然不信。精益求精?好个精益求精。永昌侯,请。” 三人回到厅中,气氛立刻变的缓和且热烈,匡和玉仔细询问了云想容几时开蒙,写字多久之类的问题,这些云敖都答不出,云想容自己一一作答,言语间颇有礼教,落落大方,有属于六岁女孩的娇憨和天真,却透出一些不属于孩子的成熟和慧黠。 在云敖和云想容到来之前,匡和玉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教导此人,若是他自己发现有底子有天赋的孩子还好,这人偏偏是太后开了金口指派来的,他的傲骨不容许他让人觉得他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 如今见了她,匡和玉心下矛盾的很。 与云敖闲谈之时,他思前想后,才想出个折中的法子,“永昌侯,照理说这孩子有如此好的底子,我是要点拨的。只不过我这里从不收徒,就是每月逢五王孙贵族家的公子少爷们来了,也只是一同研究罢了。若要女公子到我这里来,着实不方便。我呢,一把老骨头了。更不可能还去坐馆。” “匡先生说的极是。”云敖附和着,等待他的下文。 匡和玉想了想,又道:“其实依这孩子的底蕴,要在精益求精并非易事,我能做的,无非是点拨几句而已,更多的还是要靠她自己勤学苦练。今日你们来了,我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这样,我也写上一副字。女公子回去照着练习,今后每隔半个月,府上将她的作品送来给我。我做了参详后,再为她布置下一步所需练习的,这样可好?” “多谢匡先生,晚辈感激不尽!”云敖起身,深深一揖。 云想容也端正的给匡和玉行礼。 匡和玉到了桌边。用的是云想容方才用的那支笔,铺开了纸,写的也是“精益求精”四个大字。随后提了款,盖了印。 匡和玉是本朝书法第一大家,他的墨宝千金难求。云想容双手接过那副字,表情虔诚珍惜。引得匡和玉又一次捋着胡须点头。 看着同样的四个字,云想容立即觉得自己自满的还太早了写。颜筋柳骨。与匡和玉的字比起来,她的字就都成了软骨头。间架结构掌握的,也不如人家的好。不足之处甚多! “多谢匡先生。”云想容收好了字,再一次行礼道谢。 两厢又说了会话,匡和玉端了茶。 云敖与云想容道了辞。 走出前厅,康学文和齐鹏飞看着云敖如何都藏不住的笑容。心下明了,小姐拜师的事情八成是成了。就都跟云想容道了恭喜。 云想容摇着头。心下并无太多波澜,而是盘算着往后每日定要在多拨出一些时间来练字。金嬷嬷教导她女儿家该学习的更加不能落下。看来往后的日子,要辛苦些了。 一行人到了门前,云敖抱着女儿坐上马车。马车才刚刚起步,就看到街角处转出另外一辆朱英华盖的马车,马车旁印着恬王府的标徽。 齐鹏飞骑着马跟在马车旁,笑着道:“侯爷,今日恬王夫人也带着世子来拜师。” 云敖“哦”了一声,笑着吩咐道:“去文宝斋。我要给六小姐挑最好的文房四宝。” “是。” 云想容满载而归,回了府,先吩咐下人将云敖新为她置办的文房四宝送回灵均阁,随即自己道别了父亲,到老夫人的春晖堂去,将今日的情况细说了一边,又将匡和玉的字拿了出来。 “祖母,匡先生说我是女孩家,到研习馆去失了体统,就让我在家里做他留下的功课,每半个月交一副作品,他再回信儿来指点我。” 老夫人端详着匡和玉的那副字,早已经欢喜不已,笑的眼角鱼尾纹都多了几条。听云想容这样说,当即将字小心翼翼的放下,一把将孩子搂过来,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你当真给祖母争气。”这样的特殊待遇,整个大周的女孩家里她是头一份。 云想容乖顺的任由祖母抱着,她感觉得到,今日不论是云敖还是老夫人,都是真心的为她欢喜。世上的事原本就不是除了黑就是白,就比如老夫人,有利用她的因素,或许也真的有了一丁点祖孙之间的感情吧? 她心里,其实有一点小小的渴望。这世上之情,男女之情她早就不再渴望,父母之爱今生也已经定型。可亲情之中,还有其他的情在,她也想体会一些。 云想容这厢与老夫人说话时,机灵的大夫人和处事圆融的二夫人就都已经带着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来了。大家听了老夫人的话,连连的对云想容道喜。 大夫人更是拉过云想容亲了一口,将她直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亲热的仿佛她是她亲生的,看了看左右,没见孟氏,笑着问道:“三弟妹呢?” 老夫人原本很开怀,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第八十九章 改观 老夫人自来不喜孟氏,云敖搬回府后,孟氏就仿佛有了主心骨,说起话来也不似从前时那般怯懦了。她看起来就更不喜欢。现在云想容给她露了脸,孩子的两位伯母都来了,她个生母却不来。老夫人越发的生气。可子不言父过,她无法在云想容面前多说孟氏什么,只道: “老三媳妇也忙,那两个小的就够她带的了,卿卿往后好生学习,祖母来教导你。” 言下之意,竟是云想容的事不需要孟氏再插手。 大夫人说这话,原本就是为了挑拨离间的,见状得意一笑,随即又妒忌起云想容来,自己虽没有养出女儿,娇姐儿毕竟是长房唯一的女儿,她怎么就没这个待遇。 二夫人想的却是另外一桩,回头给三小姐云怜容使了个眼色。云怜容会意的上前来拉着云想容的手到了一边,亲昵的低声说话去了。 大夫人见状,也暗地里推了推四小姐云娇容,云娇容素来害怕嫡母,见她推自己,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大夫人瞪了她一眼,她才唬的白了脸,追着三堂姐和六堂妹去了。 五小姐撇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最后。想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可屋里只剩下长辈,她一个留下也不好。所以到了侧间,看到三小姐和四小姐都围在云想容身边好奇的问研习馆是什么样,匡和玉人是不是很严肃之类的问题时,她气的涨红了脸,远远地坐在了一旁。 云想容自然愿意与家中姐妹融洽的相处,所以三小姐和四小姐主动接近,她也就笑着应对。 她发现三小姐和四小姐对她说话时,都略微有些小心翼翼,不知是惧怕她在外的“凶名”。还是忌惮她是永昌侯的女儿。总之她不喜欢造成太大的距离感,所以她极为随和,言语又诙谐,才闲聊了盏茶功夫,三小姐和四小姐就放下了防备。 眼角余光看到五小姐还远处坐着。云想容心下冷笑,仿佛没看到她似的,拉着三小姐道:“此番其实多亏了三堂姐,若不是有你的画,太后娘娘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的字。” 三小姐听得心里熨帖,平衡了许多。反握住云想容的手,眼神越发的赞赏和热切:“都是自家的姐妹,做什么这样的外道。” 云想容笑着倒是。 那边三个聊得热火朝天。五小姐却被排挤在外,她不敢出去,怕嫡母怪罪,留在这里又尴尬气氛,好容易熬到午饭时间。她才算受完了“刑”。趁着老夫人要午歇,拉着三小姐先走了。 回到弄玉楼,五小姐把楼梯踩的咚咚的响,仿佛在宣泄对嫡姐的不满。 三小姐的大丫鬟花絮见了,就不满的低声道:“这样部分嫡庶长幼的,还能有什么出息。到底是姨娘养的。” “多嘴!”三小姐瞪了花絮一眼:“何苦多事呢,她喜欢弄响声,随她就是了。” 花絮翻了翻眼睛。与三小姐的乳娘张妈妈一同,去服侍三小姐洗漱。 % 云想容这方离开春晖堂就带着方才赶来伺候的柳月和英姿去了琉璎阁。 这是她自立门户后第一次回琉璎阁。走上后花园熟悉的抄手游廊,看着远方琉璎阁半敞的大门,云想容心情平静,她身后的英姿却有些不忿。 “小姐不该回来的。” 柳月不大明白英姿的意思。疑惑的问:“为何?” 英姿摇头不言语。 云想容明白英姿的意思,可孟氏终归是她母亲。她还能彻底丢开手?不管怎么说,她能活着,就是她的福气,无论多大年纪,回了家可以叫声妈,都是幸福的事。 到了琉璎阁门前,就见院里有两个小丫鬟正在跳百索。 见了云想容,二人忙上前来行礼。 “六小姐。” “嗯。” 云想容继续上前,见庑廊下孙妈妈和云娘低声在说话,笑着道:“孙妈妈、云娘。” “是卿卿回来啦!”孙妈妈欢喜不已,迎上前来,和云娘一同行礼,随后道:“听说你今日在匡大儒跟前露了脸,夫人听了欢喜的呦,就连我们这些人,都跟着骄傲。” 云想容笑着与孙妈妈客套了几句,就问:“我母亲呢?” 孙妈妈脸上的笑容有一些勉强,道:“正在暖阁与侯爷商议事呢。” 云娘道,“卿卿,我新做的一口酥,要不你先吃一些?”明摆着这会子最好不要打扰云敖和孟氏。 云想容笑着点头,道:“那我就到东侧建里吃点心好了。” 东侧间就在暖阁隔壁,要听他们说话,那里最容易。 云娘和孙妈妈会意,二人自来知道云想容又主意,说不定让她听一听,还能给孟氏出点子,便颔首,轻手轻脚的为她布置,引着他到了东侧间靠着屏风出的圈椅坐下。下人却是不敢多听主子谈话的,上了点心和热茶,云娘与孙妈妈就退下了。 云想容安静的坐着,就听见孟氏若黄莺出谷的声音低柔婉转的从棉帘和格扇后传了过来。 “……是以妾身拙见,老夫人此举也并非都是坏事。那两家姑娘都是干净清白的人家,给侯爷做个侍妾未尝不可。妾身知道侯爷不喜老夫人插手咱们房里的事,但此时,即便老夫人不张罗着给您纳妾,妾身也是要张罗来来的。头几年因为种种原因,侯爷身边没有妾婢伺候,如今阻拦消失了,若侯爷身边再无妾室,莫说别的,妾身就要被人当做天下第一妒妇了。” 云敖叹息着道:“我自有见多我母亲受苦,深知内宅的风云,好容易暗生下来,我为何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偏给自己的后院点火?那人是老夫人选来的,她会给我选什么好人来?” “侯爷倒不需多心,后宅的事,妾身会料理妥当的。只您如今与公公才刚换和了些,总不好驳了他的意思。” 孟氏柔声劝说罢了,屋内有良久的沉默。随后才是云敖不情不愿的声音:“罢了,既如此说,就都交给你来处置吧。可说好一样,后宅的事我是一点不管的。” “是,妾身知道了。”孟氏笑着道:“虽然要给你的身边安排别的女人,妾身不喜,妾也知道侯爷并非贪图酒色之人。只不过旁人有的,咱们也不能没有,省的叫人嚼舌。” “罢了罢了,你安排就是。”云敖的声音软化下来。 …… 云想容听了许久,轻叹着摇头。 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妾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只不过前世她摆正了这个心思时,还是在她对刘清宇彻底死心之后。先前婆婆往她屋里安插人,又给刘清宇纳妾,她都是心里淌血,面上做顺从的。 云想容知道,自己不是个温柔贤淑的好女子,寻常妇人都是主动给夫婿纳妾,她却迟迟不动,让婆婆先动了手,自己失了先机,也失了美名,明明允了妾室进门,还被冠上不贤惠的名头。 如今母亲如此主动,既讨了好,又保了名,虽然是老夫人提出来的,可她这样做也是大义之举。 这就是她与母亲之间的不同了。她到底不是个好女人,看不得自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若是她,如此深爱着夫婿,已到了恨不得为他去死的地步,她是绝不会如此主动的,就算妾室进了门,她也有法子将妾室拿捏住,让夫婿心里只有自己。 % 老夫人这厢得了回信时已是掌灯十分,听说孟氏极力劝说云敖纳妾,云敖好容易才允了,老夫人冷笑。就且先让你们乐一乐,往后自然有你们的好日子。 “夫人。”李妈妈撩帘子进门,笑着将燕窝端了上来,道:“才刚我在外头听人说了个笑话。” “笑话?”老夫人接过燕窝,以白瓷调羹轻轻的搅合着。 李妈妈就拿了美人锤来,蹲在三围罗汉床旁边力道适中的给老夫人捶腿,“七小姐的乳母康孙氏的姐姐,在恬王府里当差,是恬王世子爷的乳母。” “恩。”老夫人吃了口燕窝。 “才刚我去外头,恰好康孙氏的姐姐古孙氏来看她,两人在外头小花园子里说话,叫我听见个大概,今日咱们六小姐得了诚悬生的青眼,可恬王世子却被‘请’回去了,恬王妃闹了个大没脸。” 老夫人闻言,噗嗤一笑,眼角挤出数到皱纹,显得她笑意更深了:“恬王妃长袖善舞,早就在外将他儿子的才名吹嘘出去,如今却被咱家小六一个女娃给盖下去……”越想,老夫人越觉得好笑。 李妈妈笑着点头:“正事呢。我一听,就憋不住乐,赶忙的回来与您说了。” 老夫人用了燕窝,有些疲累的抓了翠绿色的缎面引枕靠在背后,李妈妈就拿了茶金色的素面褙子来,搭在她只穿了见素色夹袄的身上。 “你说,古孙氏和康孙氏是亲姊妹?” “正是呢。”老夫人面露沉思,过了片刻又道:“恬王妃也是个有意思的,此番咱们小六能入了匡先生的眼也多亏了她。她既然结交之意明白,咱们也不能生分了。回头你替我将那副柳公权的真迹送过去,聊表心意吧。” 李妈妈颔首应下,心下暗道老夫人还是那般的拔尖,恬王世子才在匡和玉哪里丢了脸,她立即去送了一幅字示好,这到底是示好还是嘲讽?就不怕恬王妃会多心?她分明是想显摆自己的孙女嘛。 ☆、第九十章 欠骂 外界的事云想容却是一点都不想理会的。过了正月后,蒋老夫子和金嬷嬷就都消了假回来,她又照常去流觞曲水上学,其余时间她要练字、做女红,更要忙着走石子路养好身子,日子过的忙碌又充实,连老夫人给云敖选的两名妾室抬进门,她也只是听她安排在琉璎阁的小丫头来回话而已,行动却是一点都没有的。 既然母亲主动,她就有法子拿捏。她也不可能永远寸步不离的贴身保护。再说,两个妾室,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母亲就算会吃亏,早晚也会学会“吃一堑长一智”。要命的大事已经过去,她也可以省点心了。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中旬。老夫人养的瑞香花开了,特地叫人搬了两盆来灵均阁。 云想容笑着给李妈妈道了谢,让英姿打赏了她一个七分的银锞子,李妈妈大大方方的收下,笑道:“恬王妃带着世子来了,这会子正在春晖堂呢,老夫人让问问六小姐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若做完了就去见见贵客。” 就是说,她也可以不去。 云想容抱歉的笑道:“还劳烦李妈妈转达,我今日的字还没有练完,怕是不能去了,请祖母原谅。” “是,那老奴退下了。”李妈妈行礼退下。 “李妈妈慢走。”英姿和柳月出去相送。 不多时,二人回来了。英姿笑着问:“小姐为何不去见见那个王妃?我觉得她对小姐的印象颇好,最近来咱们府上走动,每次都要见小姐,小姐却是十次里有九次推说要练字。” 云想容笑道,“我的确是要练字。” 她自己本来就不愿去,再者老夫人的那话,意思也是让她不要去。老夫人既然要留着她选秀。自来不会让她多接触恬王妃。现在云家与恬王家相交联姻订亲,怎么排也都排不到她,毕竟上头还有两个堂姐呢。 三小姐云怜容,前些日子刚订给了户部尚书的长子翟浩然。如今正闭门呆在弄玉楼做针线。说是行了笄礼后翻年就要成婚。 这两人前世便是夫妻,翟浩然虽举业不兴,但与云怜容却是相亲相爱,锦瑟和鸣的一对。前世她偶尔回济安侯府看老夫人,老夫人都要将三小姐的小日子拿来当谈资说的。 云想容算了算日子,大堂嫂邢氏的产期也就是近几日,她那可爱的侄儿云芷就要降生了。吩咐英姿去琉璎阁找孙妈妈,开库房寻个何时的礼预备着。 云想容又写了几个字,外头有个叫绿菊的小丫头来回话:“六小姐。二少爷、四小姐、五小姐和恬王世子,正在西花园游玩呢。世子爷吩咐了,让你赶紧的过去,他有事要问你呢。” 云想容挑眉,放下了笔道:“你说什么?” 绿菊语气略有些不耐。将方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云想容莞尔,拿起了笔继续写字,头也不抬的吩咐,“你去回恬王世子,就说我问他,你算老几。凭什么在我的地盘对我颐指气使。” “这……”绿菊面色为难。 云想容见她半天没动静,倏的将毛笔摔在她脚下,冷冷的道: “怎么。你连谁是你主子都分不清了?外人叫你传话,你屁颠屁颠的来了。我让你说话,你就如此推诿懈怠,你是不是觉得,他是恬王世子比我这个正牌主子大。开罪我使得,开罪他使不得?” 绿菊吓得倒退好几步。白着脸跪下,连连叩头:“奴婢不敢,奴婢万死也不敢有这个心思啊!” 都说六小姐厉害,她这段日子从没见她发过脾气,对待下人温和又体贴,今日她可算是见识到了,自家小姐根本不是好拿捏的。 云想容嗤笑一声,“既不敢,那就快去。” “是。”绿菊面色惨白的退下, 柳月担忧的问:“小姐,这样会不会开罪了恬王世子?” “无所谓的。”开罪与否的她根本不在乎,最好将刘清宇得罪个透,往后在也不要与他有任何纠缠才好。反正就算刘清宇不高兴与她吵起来,在大人眼里这也都是小孩子拌嘴,算不得大事,老夫人顶多训她几句罢了。 她凭什么要放低身份去迎合刘清宇?对她又没好处。 绿菊回到西花园,给二少爷云佑宜、四小姐、五小姐和刘清宇行过礼,吞吞吐吐的道:“回世子,我们六小姐现在正忙,说,说……” 见绿菊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刘清宇心里就开始气不顺,听她说话迟疑,刘清宇怒冲冲的呵斥:“她还说什么了?” 绿菊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六小姐说,您算老几,凭什么在她地盘上指手画脚。” 几人闻言,皆愣住了。四小姐心头跳的厉害,害怕的低下头。五小姐则是幸灾乐祸,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二少爷云佑宜毕竟年长些,抬腿就踹了绿菊一脚:“混账奴才,竟敢编排起主子来。还不滚去找李妈妈领罚!” 绿菊被踹的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连滚带爬的起身。 还没等出了院子,就被刘清宇叫住了。 “你们六小姐真这么说?” 绿菊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回话了,眼泪落的更凶。 刘清宇原本就憋着气。这段日子他整日被父亲拿来与个小女娃比较,动不动就说,你看人家云家的六姑娘,小小年纪就得了匡大儒的青眼,女儿家如此殊荣,还是本朝头一份呢,你却同日里被人刷回家来……皇上最看重人的字,你还是皇上的堂弟,竟然如此没用……” 刘清宇的委屈无从发泄,后来自己也觉得很好奇。那个云小六是个没牙的丑八怪,字能好到哪里去?可别是她爹和她爷爷给了匡和玉什么好处。所以今日他要将云想容叫出来,让她写几笔字给他看看,他才服气。 想不到,她还敢问自己是老几! 刘清宇气的面皮紫涨。甩开步子就要奔去春晖堂。 二少爷云佑宜瞪了绿菊一眼,忙追了上去,口中喊着:“世子慢走,世子……” 四小姐和五小姐对视一眼,各怀心思,也缓缓的往春晖堂走去,等二人到了春晖堂时,里屋已经传来刘清宇拉着恬王妃说要告辞的说话声。 恬王妃不解,老夫人也担心发生什么事,就柔声的问:“世子爷稍作休息,等用过了午饭再回去不迟。” 刘清宇道:“不敢叨扰,我算不得老几,不敢在贵府上指手画脚。” 一句话,就让老夫人和恬王妃都变了颜色。 老夫人询问的看向云佑宜以及才进门的四小姐和五小姐。 恬王妃则是羞惭的红着脸,暗地里掐了儿子一把。怎么回事,在别人家里呢,这样说话算什么意思! ☆、第九十一章 姨妈 刘清宇挣开恬王妃的手,倔强的梗着脖子道:“我虽不才,走到哪里也没受过这样的苛待,往后这里我还不愿来了呢!” “瑁哥儿!”恬王妃满脸通红,厉声斥责。 不论事情如何,儿子都是晚辈,哪里有晚辈对长辈大呼小叫的道理,未免坏了规矩。 刘清宇看了母妃一眼,仍旧不服气的瞪着眼。 老夫人心下对刘清宇的好印象大打折扣。 自己的孙女她还不了解?云想容那个精明劲儿,这话若是她说的,必然她有如此说的理由。若不是她说的,就是有人存了心造谣生事,不论实情是前者还是后者,刘清宇都已有十岁了还这般处事,当真骄纵的不成样子。眼角余光望着恬王妃,暗自摇头,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 面上却是抱歉的道:“王妃莫生气,老身定会查问个明白。” 随即看向二少爷云佑宜,“佑哥儿,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云佑宜已经十八岁,平日里虽喜欢读死书,可也不是丁点世故都不懂的,在外人面前怕丢了侯府的体面,忙将方才的事避重就轻的说了,后来道:“定然是小丫头脑子不够使,听错了话,或是她传错了话,才惹得世子如此不快。” 老夫人颔首,心下满意他如此作答,又看向绿菊。 若她是个聪明的,就该懂得维护主子的利益,现在一发应承下来,回头还能少了她的好处? 然而绿菊能将刘清宇的傲慢之词传给云想容,又将云想容的话传给刘清宇,就摆明了她是个拎不清的。 一听二少爷竟将错都推给了自己,绿菊哇的一声报庙似的哭了起来,跪下连连叩头: “我冤枉。冤枉啊,这话明白是六小姐说的。二爷回的话也不全属实,才刚我在西花园里遇上了世子爷一行,世子爷就叫住了我,问我是哪个屋子的人,我说是六小姐屋里的,世子爷叫我去吩咐六小姐快些出来见他,说有事问她。想不到我回了话,六小姐当即怒了,骂了我一顿。说我分不清谁是主子,还让我去跟世子爷说‘你算老几,凭什么在我的地盘上指手画脚’。我又去回了世子爷,世子爷就冲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话毕连连叩头:“我真是冤枉的,并非我听差听差了。也并非我回错了话啊。” 老夫人险些被绿菊气了个倒仰。侯府竟然还有如此不明白事理的丫鬟! 不过,她的话也说明了一点,就是今日事情的起因是在世子骄横无理上。在他们侯府做客,还敢指使丫鬟去叫侯府小姐出来见他,而且还是以吩咐的口吻而不是请的语气,云想容又是块爆炭,她若不给世子几句,就不是她了。 错就错在这糊涂的丫鬟。她去请云想容。就只该说“世子爷请您去”。云想容不来,她也该婉转一些,说小姐事忙。哪里有这样直肠子的。 老夫人琢磨的功夫。恬王妃已经笑着打圆场,又训斥了刘清宇几句。老夫人见恬王妃有意息事宁人,便也配合的骂了绿菊以及二少爷、四小姐和五小姐待客不周,还叫月皎去找云想容来,让她当面给刘清宇赔不是。 恬王妃虽觉得这件事是云想容不对。小姑娘家的哪里能如此口下无德。可到底自己儿子也在长辈面前大呼小叫的,张扬开了两边都不好看。不如就此作罢,笑着道: “哎,小孩子家的拌嘴还不是常事?别看他们今次吵,下次见了面说不定又和好如初了呢。咱们大人就不要理了。” 言下之意,孩子的事都是小事,不要损了两府的情分。 老夫人也乐得如此,就顺着恬王妃的话来说。恬王妃这会子谈性全无,与老夫人寒暄几句,便带着刘清宇告辞。 刘清宇自始至终都是梗着脖子颇为不服,只差没与恬王妃顶嘴了。 恬王妃见儿子这个样子,气的满腑中窜气,拉着刘清宇匆匆的离开了。 老夫人一行人将二人送出了春晖堂,原路返回,进了暖阁,看到跪在地上还在抽噎的绿菊,道:“把这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蠢东西拖出去打十板子,送去田庄或卖或配人!” “是。”郑妈妈和李妈妈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架起了绿菊。 绿菊被拖的后退,大哭道:“老夫人饶我,老夫人您留下我吧,千万别送我出去,老夫人……” 云想容带着英姿随月皎进了院门时,正看到李妈妈和郑妈妈将绿菊交给下头的粗使婆子去上刑。 绿菊看到云想容,仿佛看到救星:“六小姐,我知道错了。您去跟老夫人说说,饶了我吧!” 云想容看了绿菊一眼,心下虽有不忍,但终究没有多言。老夫人已经断了的事,她一个晚辈怎好开口?再说绿菊这样的也当真不适合留在她院子里。 到了庑廊下,月皎为她撩起了暖帘,进屋后琇莹亲手为她除去火炭红的大氅,英姿则是接过她手中苹果大小的精致小手炉。 云想容穿了嫩绿色素缎交领小袄,下头是鹅黄色的挑线裙子,头梳双丫髻,脖子上带了个精致的八宝如意项圈。 如今开春,正是冰雪渐融大地复苏之际,放眼望去灰白色彩中还有些泥土颜色,显得有些脏乱,她的一身装扮,倒像是春日树梢新绽的嫩芽,让人眼前一亮。 老夫人上了岁数,最喜欢孩子们打扮的鲜亮一些,在加上云想容生的漂亮,她看了,心里的郁结就消了不少。等云想容规矩的给自己行过礼,老夫人言语中也没有了愤怒,只道:“好你个小丫头,就知道给祖母惹事。” 云想容才刚早已从月皎处探听明白事情的前后,闻言歉然的行礼,道:“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女一时冲动。原该让着恬王世子一些的。给祖母惹了麻烦,是卿卿的不是。” 她如此痛快的认错,态度诚恳恭顺,与方才明明犯错还愤愤然不知悔改的刘清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反差,让老夫人所剩无几的气也消了。转而道:“你屋里的绿菊不好,我已命人发落了。” 云想容娇憨的微笑:“是,孙女眼界浅,见识短,多亏了祖母时常提点帮衬。往后我要跟您学习的还多着呢。” 一句话,哄得老夫人心下欢喜,冲着云想容摆摆手道:“好孩子,来祖母这里坐。” 云想容点着头,就到老夫人脚边的如意脚踏敛裙摆坐下。才一抬头,正对上五小姐鄙夷的眼神。云想容失笑。 这丫头,八成是看不惯她没气节?殊不知在强权和绝对的优势面前,要什么所谓的气节只会让自己吃亏罢了。 见云想容看向自己,五小姐表现的越发不忿,她想的其实是另外一件,凭什么她云想容犯了错,老夫人只玩笑着说了几句就罢了,若这件事搁在她身上,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夫人。” 琇莹这会子撩起帘子进屋,笑道:“才刚二门上来报,说是三夫人娘家姐姐带着小公子来了。” 老夫人闻言,心下很是不喜,她不喜孟氏,所以连带着孟氏娘家的人也都不喜。然她是最注重颜面礼仪的,就算不喜也不会表露出来,还摸摸云想容的头,笑道:“你姨妈来了,快替祖母去迎过来。” 云想容起身行礼倒是,去外间披上大氅,带上英姿往西巷二门方向去。 “小姐,要不要去告诉三夫人?” “自然会有人告诉我母亲的。” 英姿颔首,跟在云想容身后。 走了不多时,就看迎面两抬青帷小轿颤巍巍迎面而来,李妈妈还笑着跟在一旁,与一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子说话。 那媳妇子穿了件对襟的浅蓝色袄子,面若银盆,身段丰腴,云想容认得,她是姨妈的陪房杜威家的。 许是见了云想容,李妈妈与杜威家的停止了交谈,到轿子跟前回了句话,随后轿子落下。 孟玉静扶着杜威家的的手下了轿,她身上穿着湘妃色金缕牡丹花的锦衣,下着月牙白马面裙,外头披着火狐大氅,头上戴着火狐毛嵌金刚石的卧兔儿,高髻一侧并排斜插两根嵌猫眼石的累丝金步摇,随着她下轿的动作,步摇摆动,与她妆容精致的美艳面庞相映成辉,华贵又不失典雅,雍容中透着端庄,虽不如孟氏那般容姿绝色无人能及,却也是带着成熟风韵的美艳妇人。 “姨妈。”云想容笑吟吟的迎上前行礼。 “我的儿,春寒料峭,你怎的亲自迎出来了?”孟玉静搂过云想容怜惜的摸摸她的头。 云想容笑道:“下人来回话时我正在祖母那里,听了就先迎出来了。” 英姿这会子也给孟玉静行礼。 穿了黑貂绒大氅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楚晏走到跟前露齿一笑,皓白整齐的牙齿更显得他嘴唇粉红,面容清俊:“表妹。” “晏表哥。”云想容给楚晏行礼,感激的望着他。 她本想找机会去见他,想不到他倒是先来了。 上一次的事都多亏了楚晏。他回信时那句“肝脑涂地以助卿”,到现在想起还让她眼睛发热鼻子发酸。 楚晏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冲着她真诚的笑,仿佛在说不要挂怀。 李妈妈笑着道:“楚夫人,少爷,我们老夫人有请呢。” ☆、第九十二章 误会 孟氏来到春晖堂时,老夫人正与孟玉静笑着说话,询问亲家母的身子如何。孟玉静嫁给楚寻后虽不经常抛头露面,但与那些商贾贵妇也多有接触,谈吐优雅大方不说,还透着一股子睿智和利落。老夫人对云敖这位姨姐的印象,可比对孟氏的好的多。 “母亲。”孟氏敛衽行礼。 老夫人微笑着颔首,道:“老三媳妇,你这位姐姐可当真是个妙人儿。” 孟氏腼腆的笑着。 孟玉静则道:“老夫人谬赞了。时辰不早,我们也不耽搁老夫人休息。” “去吧,你们姐妹难得见一次面。”老夫人乐得清闲,慈爱笑着吩咐道:“老三媳妇,可不要怠慢了贵客,有什么就都来跟我说。” “多谢母亲。” “卿卿,你跟你母亲和姨妈去吧。” “是。” 云想容和楚晏带着下人跟在孟玉静与孟氏身后,往琉璎阁走去。 “姐姐要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才刚我听了人来回话,还以为娘怎么了。” “你呀。”孟玉静嗔怪的点孟氏额头,语气宠溺的道:“娘听说妹夫将邱氏休了,如今回来与你一同,欢喜的什么似的,浑身病都去了八成,只是担心你,说什么都要亲自过来看看。如今春寒料峭,我哪里敢让她来?就与你姐夫商议着,带着晏哥儿来瞧瞧你,顺便到京都楚家的铺子看看。对了,母亲怕你手头紧,让我给你带了这个。”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书本大小的锦缎袋子交给孟氏。 孟氏打开来瞧,里头鼓鼓囊囊的塞着五十两面额不知道多少张的银票。 “这怎么行?我在侯府的月钱并不曾亏过。” “十两银子一个月好做什么的?”孟玉静不以为然,道:“这是母亲攒的体己,里头还有我给你的一千两,也是我的体己。你姐夫不知道,你收起来。在这高门大户里没有银子腰杆子也不硬气,咱们出身商贾,就要有出身商贾的样子来,没点铜臭熏熏他们,岂不是让人失望。” 孟玉静语气中带了嘲讽,她方才与老夫人谈话,明显感觉到对方隐藏着的不屑。 她不屑她,她还更不屑这种败絮其中的老太婆。 孟氏眼里含了泪。她将袋子收好,低声道:“多谢姐姐。这银子我就收起来,将来给卿卿添箱。” 孟玉静闻言莞尔,“有爹和娘在。少不了卿卿的。” 楚晏和云想容跟在后头,将姐妹二人的话都听的一清二楚。 云想容心里好生羡慕孟氏,能有这样一个与她掏心掏肺的姐姐,她今生是不可能有了,父母关系寡淡。也有如此亲近的亲姊妹,难免觉得孤单。 回到琉璎阁,才一进门,就见云娘带着一种仆婢在院中两列相迎。刚进门不久的陶姨娘和陈姨娘也在其中,恭敬的行礼。 孟玉静打量二人,见她们生的容貌姣好。做妇人打扮,穿的也是好料子的衣裳,询问的看了孟氏一眼。 孟氏眸光微暗。笑道:“姐姐,这两位是陶姨娘和陈姨娘,我婆婆选了给侯爷的。” 孟玉静听的心下蹭蹭冒火。 她与楚寻夫妻恩爱,虽然只得了一个独子楚晏后她肚子里就没了消息,自己也曾劝说要给楚寻纳妾。楚寻却说什么都不许,说他应付不过来。孟玉静自己受了丈夫的独宠这许多年。丝毫不觉得楚寻因她年龄日增那份宠爱就淡了,两人感情反而更深了。 如今听说云咸宁才刚与孟氏和好,就纳了新欢,心下未免不是滋味,可她一个外人,也没办法说什么。 孟玉静拉着孟氏到暖阁说话,陶姨娘和陈姨娘就在一旁恭敬的伺候茶水点心。 云想容这方与楚晏站在院中樱花树下,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 “表哥,若不是这会子人多不方便,我定要给你磕头的,如果没有你的援手,今日我母亲怕已经不在了。” 云想容仰头望着十三岁的少年,桃花眼里盛满感激之情。 楚晏摸摸她的头,顺手给她理了理风帽,认真的低声道:“我既叫了你大姐,你就是我的头儿,你有吩咐,我定然会听,况且抛开这些,我也的确服了你的心思智谋,当你是个知己,知己有难,我哪里有不管的道理?再者说你母亲是我的小姨妈,我能见死不救吗?你是我表妹,我能看你变成丧妇长女吗?要是小姨妈去了,你岂不是要落在那个什么邱氏的手里,你爹那个人,可能管你?” 云想容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忙低下头,微翘的长睫遮住了她眸中的情绪,可如玉莹润的粉嫩脸颊上,仍旧迅速被两行泪水湿润。 “好了好了,哭什么。你们女孩家也真是的,不论多能耐的人,都是哭啊哭,我娘也是你这模样。”楚晏用袖子蹭云想容的脸。 云想容含着眼泪抿唇而笑,笑容苦涩。 连十三岁的少年人都懂得的道理,为何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母亲不懂。或许母亲懂得,只是在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 她说她不在意,说她可以独立门户自己过好小日子。可以好生锻炼自己,看着母亲和父亲幸福的活着就好。然这个心结却一直在她心里埋着。 转念想想,母亲活着,姨妈说外祖母那边身子也好了。或许今年的那一劫她也逃得过去。云想容就觉得心安了许多。 孟玉静与楚晏稍坐片刻就告辞了。孟氏原本想留,可孟玉静说侯府规矩多,他们住不习惯,况且还要到楚家的铺子里看看,孟氏也就不好多留,左右他们要在京都逗留这么些日子,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送了孟玉静离开,孟氏跟着云想容先去了灵均阁,她怕女儿整日里只知道练字,嘱咐道: “女儿家的,识文断字固然是好,可毕竟也不是要去考状元,差不多的过去也就算了,你还是要将女红中馈学起来,不求超过别人,也要不落于人后。” 想了想,孟氏又道:“你祖母叫你练字,虽说也是为你好,可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个考虑,娘知道你主意正,你也要多想想自个儿的未来才是,” 这才是生母会教导女儿的话。 云想容听的心里温暖,点头笑着应是,去亲手沏了茶来给孟氏。 谁知道孟氏的茶还没吃到口里,孙妈妈就捧着个锦盒到了门前,道: “三夫人,六小姐,才刚尉迟府来了人报喜,凤鸣少爷春闱上考了个会元,说是正在家读时文准备参加三月初一的殿试。不能来亲自来府上见老夫人,不过让人给六小姐捎了这个来。” 孙妈妈将锦盒双手奉上。 尉迟凤鸣捎东西给她?云想容疑惑的打开锦盒,就见里头放这个精致的玻璃罐子,罐子口上还绑着红色的丝带,系成了蝴蝶结。罐子里放着各色彩纸折叠成的寸长的小鸟,那小鸟一个个张开翅膀,逼真的很。 “哎呀,这些可都是精巧东西,要花不少心思的。”孟氏瞧着罐子里那色彩斑斓的“小鸟”,笑道:“你凤鸣表哥送你,就好生收起来吧。” 孟氏心里在想,尉迟凤鸣家门煊赫,又聪明机智有大才华,如今还不满十一就在会试脱颖而出,得了会元,再加上前一阵子他带领锦衣卫破了那个大案子。 当朝上少年显贵,如今尉迟凤鸣可是拔得头筹。他又对卿卿这样特别,还费心思弄了这一小罐子的“小鸟”来。虽说是小孩子家的玩意,但可见他对卿卿是有些特别的。 若是将来能成了这们婚事…… 孟氏越想,越是觉得女儿与尉迟凤鸣登对的很。 云想容打开罐子,拿出一只纸折的小鸟把玩片刻,脑筋飞转,随即将罐子放回锦盒,又命柳妈妈去开她的小库房,拿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来,吩咐道: “英姿去趟尉迟府,将这套文房四宝连同这个锦盒一同交给尉迟少爷,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还叫他好生读书,不要考个同进士出来丢了脸面。” 孟氏听了云想容的话,不赞同的摇头:“凤哥儿既然给了你,你收着便是,还给他岂不是生分?” 云想容莞尔,打发英姿下去,这才对孟氏道:“我不懂这些纸折的小鸟是什么意思,还是不收的好,再说我与凤鸣表哥本来也没有多近。” 虽然云想容很感激尉迟凤鸣上一次放了她和楚晏一马,但云想容知道,尉迟凤鸣也是为了自己,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孟氏摇头叹息。 英姿这厢到了尉迟府求见了尉迟凤鸣,听说她是云家六小姐的丫鬟,她几乎没收到任何阻力就见到了穿了身浅灰色道袍,头发略有些凌乱手上还沾了炭灰的尉迟凤鸣。 将来意说明,英姿将锦盒和文房四宝都递上。 尉迟凤鸣双眼冒光,道:“你家小姐真的说着礼物太贵重了,她不能要?” “是。”英姿颔首。不懂尉迟凤鸣到底兴奋个什么劲儿。 尉迟凤鸣一拍巴掌,“果然我没猜错!”兴奋的咧着嘴笑起来:“竟然还真是个乡党,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嘴里念念有词,叽里咕噜说了许多英姿听不懂的话。 英姿汗颜,赶忙告辞往府里赶,急着将这事回禀云想容。 谁知道刚走到西角门前,就听见身后传来个陌生的声音:“英姿,你是英姿吗?” ☆、第九十三章 极品 英姿回到灵均阁时云想容屋里刚摆了晚饭,临窗的暖炕上摆了小几,一盏绢灯给桌上菜色镀了昏黄的光,香味扑鼻,十分诱人:一小碗羊蝎子,一碟子脆皮五香鸡肉,一碟子凉拌青萝卜丝,还有一碟子炒白菘,主食是一小碗疙瘩汤,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和馒头都放在小巧精致的竹篮里。柳月和柳妈妈在一旁伺候布菜,云想容则是文雅的用饭。小小年纪动作便已如行云流水,优雅自然。 英姿见状就没立即回话,而是垂头站在一边,不自觉的想起刚才的事。 她想不到,二舅会找了来。 许是穿的好,打扮的也干净利落,暮色下二舅都没认出她来,等确认是她,就兴奋的拉着他到一边,目光艳羡,不问她过的好不好,直接先赞道: “到底是侯府养人,原来的泥猪癞狗现在也成了镶金镶玉的大美人了。瞅瞅你这头花,这耳坠子,手指头缝里随便流给家里点都够咱们一年嚼用了。” 英姿当时当真无言以对。本以为二舅是老实憨厚的,想不到也被二舅母教成这样,开口闭口都是铜臭。 “我出府来给小姐办事,这会子急着去回话,二舅有什么事不如直说。” 毛二这才笑了起来,道:“我在这侯府转悠半天,也没敢问门子,怎巧你就回来了呢,你老娘姥爷让我来问问你过的怎样了,还有,你老娘说,怎么当差这么久了,也没往家送过一次银子?好歹你有八百文的月钱呢,侯府里管吃管住,你一分用不到。还不拿家里来孝敬孝敬老的,帮衬帮衬你弟弟。” “要是不要银子,二舅就不来看我了?” “哪能啊,不过英姿,你也不地道了,你爹妈没了,吃住了我家这么些年,现在你捡高枝儿飞了,好歹也补偿补偿我们。” “我在你家吃不饱穿不暖,干的活比一个大人都多。若是那些劳力拿到外头去不说发起来。至少也能养活我自己,哪里现在还需要补偿你们?我无父无母,姥姥、姥爷还有舅舅、舅母不说发发慈悲。帮衬我一些将来好度日,却跟我要起钱来!你们不要打我半分主意,你们有田有地合家温暖的,我在外头干活,竟还狠心来剥削我。要钱。我没有,二舅回去跟我姥爷姥姥说,一个子儿没有!” 她当时真是气急了。自从看穿姥姥和姥爷果真都当她是扫把星,急于将她赶出门,还将钱看的比她还重,她就发誓不在妇人之仁。二舅听了她的话。当即骂了起来,说她是白眼狼,翻脸不认人。她懒得听,就冲进了角门,门子将二舅拦在了外头…… “英姿?” “啊?” 英姿猛然抬头,正对上云想容含笑的眼,这才发现小几早已撤下。柳月和柳妈妈也出去了。 英姿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小姐。我不是故意走神。哦,对了,才刚在尉迟府……” 英姿将尉迟凤鸣的反应都说了。 云想容敛额,为什么尉迟凤鸣会那样兴奋?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然来意不明的东西,她又不能贸然收取,只能推脱。 罢了,事已发生,还是不理了。 “英姿,你还遇上什么事了?”云想容转而问。 英姿脸上通红,低着头,喃喃的将方才门前遇上二舅的事说了,随后担忧的道:“我怕我二舅会在外头胡言乱语,殇饬了小姐,早知道就该将银子给他的。可我实在气不过,这些日跟在小姐身边,识了些字,长了见识,也见多了小姐处事为人,难免觉得自己若再将就他们是对不起自己,所以才一时昏了头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英姿难过的道:“我不甘心做什么他们将银子钱看的那样重……现在却有可能害了小姐。” 英姿人如其名,英姿飒爽,平日里果敢干练,人又聪明好学,伺候她素来忠心耿耿。云想容喜欢她,从来没见过英姿如此难过,想来人都有软弱的一面,便拉着她的手笑着道: “好了,你莫哭,你们家里的事我不好多言,不过你若担心你二舅在外头嚼舌我,倒也不必。殊不知整日里侯府有多少张嘴开开合合,事情也是被传的真真假假,老爷夫人们素日忙,哪里有时间在乎咱们这些个小事?拖着不理会也就是了。” 英姿闻言,心里一阵暖,却也更觉得对不住云想容,云想容安慰了她一番,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侯府,是一门双侯的云家,不可能所有人都称赞,平日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人难道还少了?左不过让这些人随便说去,也伤不到侯府利益,更动不到云家的根基,随他去吧。 云想容如往常那般,上学、做女红,锻炼走石子路,如此过了三日,清晨淅沥沥下了第一场春雨。冰雪被雨水浸过,融化的迅速,可空气里却透着彻骨的寒冷。 云想容一大早就吩咐柳妈妈去琉璎阁看看,嘱咐孟氏今日注意添减衣裳,不要感冒风寒。自己则是穿了银红色的素缎袄裙,外头罩着白兔毛坎肩,双丫髻各簪了一朵珠花,就接过英姿拿来的苹果大小的黄铜小暖炉。 一行往外走吩咐着:“今儿天冷,你们都穿多些,都不要惹了风寒才是。”毕竟柳月和英姿一个十一一个七岁,还都是孩子。 英姿笑着打趣:“瞧瞧咱们小姐,未满七岁,就跟老妈子一样了。” 柳月嘟着嘴不服气:“卿卿是跟咱们好,关心咱们。” “我哪里不知道?就你知道讨喜。”英姿故意逗柳月。 柳月也听得出她是在玩笑,就与她笑闹起来。一行人上了西花园子的抄手游廊,晨曦中被初春细雨滋润的泥土散发着一股子清凛香气,让人心情愉悦。 下了抄手游廊的台阶,英姿便撑起了油纸伞为云想容遮雨。月亮门斜对着春晖堂大门前的空地,这会子两侧已经摆了开的正好的绿色盆栽,被绵绵小雨洗刷的叶子闪亮。 云想容一只脚才刚踏进春晖堂的院门,突听见后头一阵脚步声,回头就见一个小厮慌忙冒雨跑来。见了云想容行礼,就往院子里去。 李妈妈撑着伞正要出来,迎面看到那小厮,呵斥道:“忙什么,这么慌脚鸡似的。” 小厮道:“才刚侯爷和三位老爷的车马才出东门,就被一妇人拦住了,她吵嚷着,说是侯府苛待下人的月钱,若是不给她银子,她就要到外头宣扬去。老爷和三位老爷今日外出事忙,没空闲理会,就让小的来告诉老夫人一声。让老夫人问明白了发落。” 李妈妈闻言,面色凝住,老夫人持家有道,外头虽有谣言,但不至于闹到府里来。如今却不知是那个奴才的家人闹开了。侯府每日各房大小事务繁多,打罚了的也不知凡几,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来抹黑的? 英姿听了,却一下子白了脸,慌张的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也明白了是何人。那妇人为了钱胆敢这样张扬,必定是英姿的二舅母毛江氏。 云想容眯了眼,道:“这事不难办,索性叫护院将她撵走,吓唬一番也就是了。侯府是什么地方,容的了她撒野。咱们家就没有过克扣下人银钱的事,必定是来造谣生事,说不定还是来故意抹黑祖母的呢。” 李妈妈也觉得是如此,就急忙进了屋去回了老夫人。 老夫人刚洗漱完,正在匀面,闻言浑不在意。这种事一年下来也不知要发生几多,只不过少有遇到这样张扬的罢了,就让李妈妈按着云想容说的去办了。 云想容进屋,陪着老夫人用早饭。 饭吃了一半,李妈妈回来了,面色有些难看:“回夫人,那妇人不走,自称是英姿的舅母,说是来找英姿要钱的,若英姿不给,她就日日到府门前来闹。” 老夫人放下调羹,看向了云想容以及她身后的英姿。 云想容忙站起身,“祖母。” “你屋里竟然还有这样惹麻烦的人?到底外头得来的人就是靠不住。什么要钱?你让她舅母直接将人领回去。把月钱算清给他们一并拿着就是。” 言下之意,竟是要撵英姿走? 英姿闻言,扑通一声跪下。 云想容心里也着急,面上却不动,笑嘻嘻的上前来挽着老夫人的胳膊,答非所问的道:“祖母,将来这样五花八门的事或许还有吧?” 老夫人眼角下垂的丹凤眼斜睨云想容,抿着唇憋着笑意:“小机灵,你又要做什么?” “祖母既都赏了我独立的院子让我自己当着小家,不如我房里人的事也交给我处置吧。” 老夫人道:“虽说咱们不在乎那些升斗小民怎么说,可传了出去到底好说不好听啊。” “祖母怕卿卿处置不妥?”云想容甜甜笑着,道:“祖母大可放心,我保证在大后日进香之前将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的,绝不让祖母出行的时候还看到这样的麻烦事。祖母就疼疼我,给我这个机会吧。”摇晃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娇。 ☆、第九十四章 凄惨 老夫人如今的确存心要锻炼云想容,况且若她将来入了宫,自己还凭什么拿捏她?唯一可靠的就是用亲情来栓住她,让她真心尊重喜欢自己这个祖母。 思及此,老夫人搂着云想容摇晃道:“罢了罢了,就随你这小丫头去办,只有一样,可不许闹出人命。”先前她是怎么收拾邱翦苓的老夫人可看的清楚,她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云想容笑嘻嘻的给老夫人行了礼,道了谢,就拉着英姿出去了。 谁知急忙赶到了府门前,却没见到毛江氏的人。门子说,毛江氏闹完了就走了。次日毛江氏没有出现。再次日,毛江氏站在门前嘟嘟囔囔探头探脑,还拉着门子说了许多英姿的坏话,等人回了云想容,云想容赶到时,毛江氏又走了。 云想容再有的耐性,也被毛江氏磨的心头蹭蹭冒火。毛江氏就像个烦人的苍蝇,总在人眼前转悠,挥手撵时,她飞不见了,待会儿又回来挑衅。 英姿更是被毛江氏气的不轻,这样的人竟然是她的亲戚,她觉得寒碜!且因为自己给小姐惹了麻烦,英姿心下愧疚已不可言喻。 眼看着明日就是老夫人带着媳妇和小姐们去白云寺上香听禅的日子,云想容在不将此事解决,怕老夫人就会将英姿撵走了。她房里好容易有了靠得住的人,难道要给人机会将她的羽翼减去? 云想容索性吩咐英姿:“走,咱们在门前转悠转悠。你二舅母如此爱钱,今儿不来,明儿也会来!” 就这般守株待兔,到了午饭时间,云想容没有等到英姿的二舅母,却远远看到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那人二十出头年纪。细挑身材,麻鞋鹑衣,形容落拓,但好在打理的还算干净,细瘦的手打这个类似于“算命”的旗幡,上头写的却不是算命,而是“谋、断”。 云想容停下脚步,就见他走到了济安侯府大门对过的墙根底下,将旗幡一戳,身子笔直的站定。不动了。 这个人有意思。 谋断,难道他是想上门做个幕僚清客? 云想容心下好奇,吩咐英姿:“你去看看?” “是。” 英姿行礼。直朝着那人走去。见他形容落魄,表情倨傲,有些不喜,道:“你做什么的?谁准你在侯府门前摆摊。” 那人看了看英姿,神色木然的道:“谋事三钱。断事五钱。” 英姿闻言一愣,她每月月钱八百文,才和八钱银子。他开口就敢要这么多,难不成当侯府是开善堂的? 英姿去回了云想容。 云想容听了,越发觉得有趣了。索性带着英姿走到这人跟前。 左右是在后府门前,也没人敢将她如何。 “这位先生好。” 那人挑眉。看了看云想容,开口又道:“谋事三钱,断事五钱。” 云想容抿唇一笑。吩咐英姿:“给他三钱。” 英姿不情不愿,从荷包里取出三钱银子递给他。 那人接了银子,问:“小姑娘所问何事。” 云想容笑道:“英姿,你跟他说。” 英姿立即明白云想容是问毛江氏的那件事,就将自己父母双亡后如何到了外家。舅母如何苛待,现在又是如何状况说了一遍。 那人听完。立即道:“有三策。一则,拖。偌大侯府,也不在乎一个小妇人口舌之快,时间久了她要不到钱,自然要家去。二则,派人去她家中闹事,她着急,自然回家去。三则,釜底抽薪,想法子让她粘包,关到牢里半日,吓唬一顿,保准往后再不敢冒犯。” 云想容想不到这人反应倒也快,笑道:“三则办法,先生觉得我取哪一则妥当?” “断事五钱。”那人低头看看云想容。 “给他五钱。”云想容笑着吩咐。 英姿给了钱。 “第一种办法不妥,时间久了恐会生变,府上长辈会觉得你做主子的管不好下人,处理不好大事。第二种并非长久之计,她有可能去而复返。第三则为上策,这等市井之人个顶个欺软怕硬,怕了,自然再不敢来捣乱。” 云想容因为毛江氏的事,已经闹腾了三日,原本她因见不到毛江氏想不出办法,谁料想此番却遇上个旁观者清的。且立即找到了解决办法。 云想容心下欢喜,仰头打量这人。 见他面方鼻直,双目如炬,眉宇间含着睿智,身有书卷气,更有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之态。只不过面有菜色,似当真穷苦,看他落魄至此,却着实是个人才。 善于谋断之人跟前,这等墙内琐事都是小事,人家张口便来。云想容心念电转。她身边,正缺这样的人。往后她遇到的事定然不会少。 云想容心念一转,道:“请教先生大名。” 那人低头看着云想容,不言语。 英姿见状,气的叉腰“你开开口赚走了我家小姐八钱银子,如今问你姓甚名谁你却不说,未免太不厚道。” 那人面上微红,拱手道:“在下郭翀,表字茂功。” “敢问先生,仙乡何处?” “家在松江。” “关外人?” “正是。” 云想容颔首,微笑道:“谋事三钱,断事五钱,不知要请了先生做清客,要几多银两?” 郭茂功愣住,半晌方道:“还是请你府上大人来吧。” “你这人,好没意思!”不等云想容说话,英姿就不服气的数落起来:“我家小姐乃是永昌侯的长女,济安侯府的六小姐,侯爷其实你说见就能见的。” “英姿。”云想容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对郭茂功道:“郭先生善于谋断,又混迹于京都。京都城中达官贵人甚多,可我瞧你如今仍旧落拓,为何没人看得上先生才华?” 郭茂功垂眸抿唇不语。 “想来,要么先生的才华如椟中之珠,要么,定然有什么理由,旁人不能收留先生。我想定然是后者。” 郭茂功垂眸,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云想容。 云想容也由着他打量,道:“今日先生来到我家门前,定是想找机会见我祖父或者父亲。可先生可有信心,我祖父和父亲与旁的嫌贵不同,不在乎那个导致先生落魄至今的理由?” 云想容说到此处,叹息道:“先生若有意,可再来侯府门前摆摊。今日多谢先生相助。” 云想容说罢与郭茂功颔首,带着英姿回了府。 头晌,老夫人与各房夫人,以及几位小姐要出行,云想容推说不舒服,怕冷,留在了府里。孟氏担忧女儿,又不好不跟婆婆去。临出门前嘱咐了韩婆子一番定要好生照顾好云想容。老夫人则是心下了然,心道许是小丫头找不到解决的法子,正在头疼,索性也不强迫她去。 等人一走,云想容立即吩咐了英姿备车,直奔着京都楚家位于石虎胡同的珠宝铺子赶去。找到楚晏,二人到了后院交头接耳了一番。 英姿也不知云想容与楚晏都说了什么,只是商议到后来,楚晏已一反温文尔雅的公子形象,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云想容与英姿又速速回了府。 次日,就传来毛江氏在大街上不留神撞坏了一福贵公子刚买的贵重瓷瓶,被拉去衙门告了。好容易那福贵公子发善心,才没让毛江氏配个倾家荡产,灰溜溜的回乡去了。 老夫人听了,只瞪了云想容一眼,笑骂她“机灵鬼儿”。在也没过问此事。英姿也是松了口气。 又过了七日,楚晏来了府上。 “卿卿,你要查的这人在松江可是个名人。” “怎么说?”云想容给楚晏倒茶。 “这个郭茂功今年二十一,也算是生于诗书仕宦之族,只不过家道中落,到了他这一代祖上根基已尽了,就落下他一人而已。十三岁中秀才,十五岁娶妻柴氏,一年后生有一女,名叫薇姐儿。他们家中靠柴氏买菜为生,郭茂功则一心于举业。可当地有个乡绅浪荡子,是出名的恶霸,看上柴氏美貌,去年秋闱时,郭茂功进京赶考,才出家门,这个恶霸就去柴氏卖菜的摊子上捣乱,柴氏不从,这恶霸贿赂了当地的知县,将柴氏关进牢里,逼迫她就范。柴氏苦求无果,险些撞柱而亡,知县怕将事惹得大了,就将柴氏放了出来,等柴氏回家时,已是八日之后。” 云想容心里揪紧:“他们家薇姐儿……” 楚晏痛心的颔首:“柴氏出去卖菜时,带着孩子不方便,又怕家里来了坏人,就将门窗都锁了起来。孩子出不来,大声哭号也无人理会。家里能吃的,连墙土都抠出来吃……可郭家得罪的是当地出名的恶霸,没人敢搀和他们的事,邻居竟没有一个敢出头的,柴氏回家时,薇姐儿已经饿死了,尸体都已发臭。郭茂功听了消息,秋闱都没参加,急忙赶回去,可这时柴氏已经疯了。” 云想容垂下长睫,眼泪涌了出来。她忙用帕子擦拭。 “不过,这个郭茂功也是个有能耐的,他用了计,将那恶霸致死了。也算给妻儿报仇了,只不过,那收了贿赂的知县他却没能动了分毫。”楚晏道:“这个知县名叫姜茶,家里也有些来由,他的表姑,是京都有名的薛公子的嫡妻。” ☆、第九十五章 双喜临门 一听此人是薛公子的亲戚,云想容就明白郭茂功为何会落魄至此,无论是否怀才,都不会有贵族肯收他做清客门人了。 薛公子单名芮,表字韶之,今年应当三十一岁,是正隆二十九年的进士,皇帝践祚前还是昭王之时,薛韶之便与昭王过从亲密,云想容的记忆中,皇帝的两个好友,一个是她父亲云敖,另一个便是薛韶之。只不过因薛韶之为了皇帝受了伤害,皇帝对他更加善待。 正隆三十四年,大事爆发之前,薛韶之全家曾被太子捉去,意图逼迫他招证昭王有谋逆之心。薛韶之不从,太子就在他面前,命人奸杀他一妻三妾,残害他两个儿子,最后还将薛韶之处以宫刑。饶是如此,薛韶之也没有说一句昭王的不是。太子这才恼羞成怒,趁先皇弥留之际冲进了昭王府里,杀昭王一子二女,后来,便是云敖及时赶到,射杀太子,入宫逼先皇改诏立昭王为储。 薛韶之被救出后,成了不健全之人,再不能入朝为官,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也无子嗣。好在天可怜见,曾经与薛韶之有过露水之欢的一名丫鬟,恰好怀了身孕,为他诞下个独子,翻年就被扶正。皇帝对薛韶之充满歉意、感激和怜惜,就让他做了个富贵闲人,他虽不是官,可他为皇帝掌管内宫的财务,又设法为皇帝经营财产。 这样一个人,就算不是官,谁敢开罪?更何况薛韶之此人为人谦恭谨慎,从不树敌。更不自大自满。对人礼数周全。他越是如此,皇帝越喜欢他,朝臣越尊重他。 那个松江知府姜茶,应当是薛韶之现在的夫人表兄弟家的儿子。 不过云想容前世在恬王府,也接触过薛家的人。似乎薛韶之甚少与亲族朋友走动,说不定这个姜茶是扯了薛韶之的虎皮来做事。 云想容与楚晏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卿卿,你打算怎么办?” 云想容白嫩的小手摩挲着牡丹青花盖碗,桃花眼中有算计之色,半晌道:“他虽含冤待雪,的确可怜,然咱们没那个能力,帮不了他。” 楚晏也知云想容说的对,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落忍。 云想容又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他。先与他谈谈在做定夺吧。” “也只能如此了。” 若郭茂功只是孤身一人,他们要寻到他并不容易,除非他上门来见。可郭茂功还有个疯癫的妻子柴氏。且凭他的性情,是绝不会丢下妻子不管的。所以云想容让楚晏手下的人在京都以及京都附近的村镇寻找。才过了三日,楚晏的人就来回了信,说是郭茂功与他的疯子妻子住在京都城北外的桃树村。 谁知云想容还没等寻到合适的借口出门去见,英姿却先一步来回话:“小姐。您等的那位谋断的先生来了。这会子正在府门前呢。” 云想容心下一动,道:“这会子我若出去恐不合适,英姿,你去与他说,请他明日未正到石虎胡同的珠宝铺子等我,你在顺道去一趟石虎胡同。告诉楚公子一声,要礼待此人,等我到了在说。” “是。我知道了。” 英姿领命快步去了。 次日,云想容与孟氏闹腾着想去看看姨妈。 孟玉静在京都也呆不了多少日,偏生孟氏很少有机会出去,她想这次一别,下次与姐姐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应准了云想容的请求,去回了老夫人。 现在云敖回了侯府。老夫人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与孟氏为难让人说嘴,允了不说,还命人预备了一些礼品,叫孟氏给孟玉静捎带去作为当日他们来时的还礼。 到了石虎胡同,一行人进了后宅,云想容陪着孟氏与孟玉静说了会话,就借口要跟楚晏去铺子里到处转转,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 郭茂功穿的仍旧是那身补丁摞着补丁的书生长衫,正襟危坐。见云想容进门,郭茂功起身打千,“六小姐。” 态度和称呼都与那日截然不同 云想容闻音知雅,客套的笑着:“郭先生请坐。”自己与楚晏也做好,为他引荐:“这位是我表兄楚晏。” “楚公子。”郭茂功颔首致意。 楚晏也微笑着点了下头。 云想容开门见山的道:“先生来侯府找我,可是想通了?” “是,承蒙六小姐瞧得起在下。” 云想容笑道:“先生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到如今已猜得出为何先生会走到今日这步。” 郭茂功闻言,面色不便,眸中却有不知名的情绪闪过。 “先生报仇心切,又有爱妻要治病养身体,只靠着谋断生存,又不知几时才能遇到伯乐,且你得罪的那人虽不才,可背景特殊,怕京都没有勋贵会伸出援手,即便有人赞赏先生才华,也未必有人肯为先生甘心冒险去为你出头。” 着也正是郭茂功为何会屈就于云想容门下的理由。他着实找不到可助他速成之人了。 只不过郭茂功想不到这番话是由面前还不满七岁的女孩口中说出的。 他有些震惊,还有些对与众不同之人的新奇。 云想容见郭茂功的表情,猜得到他的想法,笑道:“依我拙见,先生想要报仇制服那人,只有自己做了官,权力把握在你的手中,总比依靠旁人来的放心踏实。” 郭茂功犹如醍醐灌顶,愣在当场喃喃不成语。 云想容也不等郭茂功说话,又道:“我又一个完全的法子,郭先生可以参详一下。” “请小姐赐教。”郭茂功回过神,掩饰心中的激荡澎湃和惊涛骇浪,再看云想容时候眼神却比方才要亮。 云想容道:“我表哥过些日要回兴易县,你可带着夫人随我表哥去。平日里,你帮衬着我表哥的事业,你可发愤图强,争取金榜题名。到那时你自己做了官。何须在去依靠别人?” 郭茂功是聪明人,闻言立即站起身来扫地一揖,“承蒙六小姐不弃,在下感激不尽。” “郭先生不必客套,还有,你若想走科举一途,怕要改名换姓才行。我怕有人会翻出那一段的事对你对我都不利。” 郭茂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永昌侯如今是吏部侍郎,若他以云家六小姐幕僚的身份大摇大摆的去考试,外人只会说云敖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恐怕将来就连与云想容联络,他都要加小心一些。 “六小姐想的周到。” “你同意了?那就劳烦表哥在兴易县托托关系。使些银子,给郭先生重登黄册。” “这容易。你放心就是。”楚晏大咧咧笑着。才刚来时路上云想容已经与他分析过,这位郭茂功的才能。恐怕是万金难求的,从他月余时间就毫不伤及自己的将那恶霸灭了就看得出。 郭茂功仿佛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有些拿捏不准纠结不定的事一旦打定了主意,所有曾经的不甘与不服就都烟消云散了。 郭茂功恭敬的给云想容行了大礼:“六小姐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郭先生免礼。”云想容受了他拜见主子的大礼。随后双手扶他起身,道:“郭先生过些日就随着我表哥去吧。有什么事,可直接与我表哥说。” 又转向楚晏:“表哥身边不正缺个智囊么?往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郭先生。” “你不就是智囊么。”楚晏笑着捏了云想容的脸一把。 云想容瞪了他一眼,这才道:“毕竟路途遥远,况且我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小丫头。只会异想天开罢了,与真正懂得谋断的人比起来,我算的了什么。” 郭茂功听出她在间接地夸赞她。连声道不敢。 云想容问:“先生准备改个什么名字?” “就叫龚茂国吧。” “甚好。将名字颠倒过来,也不算背离了祖宗。” %%% 三月初二孟玉静带着楚晏回了兴易。郭茂功则是早就提前一日带着柴氏往兴易县赶了。 三月初三正当放榜之时。云想容忙过了郭茂功的事,根本没有注意殿试早已过去了这两日。是以当尉迟府报喜的下人来时,她还愣住了半晌。 “皇上钦点我们少爷为二甲第二名,还赞我们少爷是本朝最年轻的两榜进士。太爷和老夫人特地命小的给老夫人道喜!” “好!快请出去吃酒领赏。”老夫人吩咐月皎带着那人下去。随后羡慕的笑着。对身边的三个儿媳妇道:“我早就看出凤哥儿不是个等闲之辈,如今才十一。就已是两榜进士,这还得了?” “可不是么。”大夫人给老夫人剥桔子,细细的摘掉橘络,笑道:“母亲是凤哥儿的姨祖母,好歹凤哥儿也遗传了一些母亲的精明。” “是啊,凤哥儿聪明又懂得分寸,谁能说不是得了母亲的真传呢。”二夫人也跟着凑趣。 老夫人被说的心里熨帖的很,吩咐了人去预备礼给尉迟府送去。 才刚打发了李妈妈下去,听雪香榭的老妈子急忙忙的冲了来:“老夫人,夫人,大奶奶那边开始闹病,怕是要生了。” 大夫人闻言,噌的站起身,喜上眉梢:“ 母亲,媳妇去看看。” “也好。老二家的,你跟着你嫂子去,瞧瞧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老夫人下了地,道:“快,我要烧香,求菩萨保佑我得个健健康康的重孙。” ps:家里发生些事,吵架吵的心情极差,计划好的故事写不出预想效果,怕影响质量,今天只更这一章,剩下的明日会补上,请大家谅解。~~o(>_<)o ~~ ☆、第九十六章 八年 果真与云想容记忆中的相同,大奶奶邢氏折腾了一天一夜,终于诞下个哥儿,云佳宜欢喜不已,取名为芷,小名芷哥儿。整个云家都笼罩在欢乐的气氛。 尉迟家也相同的欢乐,宴请了亲朋好友来家庆祝,老夫人这会子也带着大夫人、二夫人、四小姐和五小姐一同去了。 云想容也不知为何,她原本也预备去的,到了春晖堂,老夫人却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小六儿身子不爽,就在家里好生将养着,可不要出去混跑混颠儿的再惹了风。” 云想容最是会察言观色,既然老夫人不喜她出去,便也乐得“病”了,呆在家里写字看书。 “老夫人也真是的,做什么如此偏心,别的姑娘和爷她都带去,偏生不带咱们小姐。”柳月为云想容抱不平,一面为云想容更衣一面抱怨。 英姿则将云想容的帽子摘下来,给她理了理头发:“平日老夫人对咱们小姐也是好的,只今日不带,也算不得什么。反正呀,我知道小姐的心。”英姿知云想容不喜头上插的像个花瓶,就将先前戴了的头花和簪子都为她摘下:“咱们小姐乐得在家写字,倘或有一点空闲,都要认真按着匡先生的吩咐去练字呢。” “你可说到我心里去了。”云想容笑着到了书房,取出匡和玉的回信。 前儿她交了副字,自以为写的尚可,然匡和玉的回信上,将她不足之处点出足有十条。且只匡和玉回信的那张纸,就够云想容照着描摹练去了。 英姿和柳月给云想容铺开了纸,云想容饱蘸浓墨,静心写字。 柳妈妈盘膝坐在一旁的罗汉床上纳鞋底,见状将针尖在头发上蹭了蹭。又一针攮进千层底里,笑着道:“金嬷嬷前儿教小姐的盘针还没学会,不如写一炷香时间的字,姑娘就来练练吧,免得明儿叫四小姐和五小姐比下去。” 云想容莞尔,头也不抬的道:“怕什么,好歹也要给他们点自信不是。总不能太出头, 不然就该没头了。”她既然认真写了字,针凿女红即便用心也只私下里偷偷的好好做,人前不会表现的太好。差不多过关即可。 “呸呸呸!”柳妈妈啐了几口,笑着嗔怪:“小孩子家的说话没个把门的。过了四月初五你也七岁了,怎么越发的不讲究这些。” 云想容闻言只是笑。 正当这时。外头想起一阵蹬蹬的脚步声。英姿敛额看云想容:“是外人。” 话音方落,格扇就被一把推开,云娘急哄哄的跑来,满头热汗的道:“卿卿,三夫人不好了。你快些让韩婆子去瞧瞧吧。” 云想容心头一跳,扔下笔就走:“快请韩妈妈去琉璎阁。” 琉璎阁二层东厢房,孟氏穿着件蜜合色的撒花小袄,半伏在拔步床边吐得昏天黑地,孙妈妈心疼的在一旁拍着她的背,直叨叨:“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孟氏摆摆手,刚要说话,又呕了起来。 云想容进门。一看孟氏如此,吓得脸都白了:“母亲怎么了!” 孟氏见了云想容,强挤出个笑:“没事。”又是一阵反胃。 孙妈妈见云娘将云想容也带来了,有些不赞同的摇摇头。云娘却无所感,催着韩婆子:“请韩妈妈给我们夫人瞧瞧。” 韩婆子偏身坐在床边细细的诊过脉。又看了看孟氏的面色,笑了起来:“夫人的小日子有多久没来了?” 孟氏闻言。脸上一红。 云想容立即明白了,长吁了口气。 “夫人是有喜了。” 云娘“啊”了一声,看了云想容一眼。 云想容笑道:“这么说,母亲也快生小弟弟了?” 孟氏被女儿打趣,脸上就如同擦了胭脂,苍白中藏着娇羞。云想容就请韩婆子去开安胎的方子,嘱咐孟氏一些禁忌。她也不避讳,大咧咧的在一旁听着。 当韩婆子说到不能同房时,孙妈妈扬声吩咐外头守着的落霞和秋水:“你们去将外院书房收拾了,把侯爷的铺盖和常用的衣裳都带去。让陶姨娘和陈姨娘两个侍奉。” 云想容想想,补充道:“从今日起,我母亲的饮食必须由云娘亲自负责,不能经别人的手。还有,母亲身子不舒坦,精力有限,七妹妹和八弟弟她无法照料,还要等老夫人和父亲回来后在拿个章程。” “还是六小姐知道疼夫人,想的真是周到。”孙妈妈由衷的感慨,小小年纪,竟然连防范姨娘这一层也想到了。 孟氏冲着云想容招招手:“卿卿。” 云想容起身,笑眯眯的走到孟氏跟前,被孟氏搂在怀里。 “卿卿,不论娘有几个孩子,你都是娘最疼惜的那个。” 怕她吃醋吗? 云想容稳重的笑着:“母亲说的什么话。您养的是我的弟弟妹妹,是与我一母同胞的,我哪里会吃他们的醋。再说幺子长孙最是宝贝,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我哪会跟道理过不去。只要母亲过的幸福,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但愿您这次能跟大堂嫂一样,得个男丁,这样就算父亲有十几二十个姨娘、通房,我也不为您担忧了。” “你这孩子……”孟氏闻言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孩子竟什么都为她想齐全,她虽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却莫名的感觉对不住她。 云想容不知孟氏怎么想的,她现下只觉得满足。不论过程如何曲折,也不再乎旁人如何想,她最初的愿望已经实现。 孟氏有孕的消息传遍阖府上下,又添了一桩喜事,老夫人当即叫了云敖去春晖堂,当着云贤的面商议: “明珠和博哥儿年纪小,恐怕旁人带不好他们,你若放得下心,就将他们交给我。等你媳妇平安生产,出了月子在将两个孩子交给她。” 云敖春风得意,又知老夫人不会拿云贤的孙子孙女做什么文章,就欣然点头道了谢。 孟氏得了信儿松了一大口气,跟孙妈妈说:“若往后能将他们养在老夫人那处就好了。我们也乐得省些事。卿卿也不至于与我生分了。” 才反应过来?孙妈妈无奈的摇头,口中劝说着孟氏:“那邱氏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虽说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现在她没了,她的孩子有人照看。可若反过来想,咱们卿卿岂不是最可怜的一个?” 孟氏颔首,她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只不过放不下咸宁罢了。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云想容的卧房里,柳月随柳妈妈去洗头了,就只剩下英姿和云想容两人。 英姿凑到云想容耳边,问:“如今三夫人已有了身孕,那个东西我还要去下到两个姨娘的饮食中吗?” 云想容半边小脸隐在烛光中,莹润的肌肤仿佛上好的暖玉,毫无瑕疵,长睫微垂,专注于运笔,半晌方道:“继续放,在确定我母亲诞下男丁之前,不能让他们生出庶子。一个云博宜已经够我母亲摆弄,若在让姨娘沾了上风,难保不会出来第二个邱翦苓。” “是。”英姿颔首,感慨的道:“小姐为了夫人做这么多,可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您这样做不委屈吗?” “有什么委屈?”云想容看向英姿,笑容被烛光柔和,阴影都抛在了身后,只看得到光明温暖的一面:“我的目的达到即可,她知道不知道有什么相干?我母亲那人的性子太软,她自己断不会下这个手,说不定她知道了,还会教导我一堆大道理,什么不能伤害旁人,不能害人身体之类的话,更有甚者,她还会有负罪感。我反而不怕,我不是好人,心肠冷,手段狠,再恶毒的事情我也做过,也不怕在添一宗罪过。到了地下慢慢还就是了,她做不得的,我都替她做了有什么关系。别说两个姨娘,就是在添几个,我也有法子拿捏,我再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邱翦苓。” 英姿听了云想容这番隐含自嘲的话,险些落了泪。忘行的搂着云想容的肩膀,道:“小姐,夫人明明没有将你摆在第一位,她对你的心,并不如你对她。你为何还要这样全心待她。” 云想容仰头看英姿,她此时就如同自己的姐姐,甚至比她的堂姐对她都真诚。 云想容垂眸,笑容苦涩又幸福:“事情在我掌握中发展即可,何必在乎她怎么待我。” “小姐也是个傻子。”英姿抹了把眼泪,道:“府里现在人人都知小姐有手段,翻脸不认人,谁都不敢惹您,前儿我去厨下抬食盒,还听有人说小姐紧随了侯爷,心狠手辣,是个煞神……”英姿说到此处,眼泪又流了下来:“可他们都不知,小姐只是爱憎分明罢了。”静默半晌又道:“还好我不是小姐的敌人,也不知小姐将来会不会还这样。” 云想容笑着走到格扇前将格子窗推开了缝隙,看向夜色迷茫下的侯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不是一天就长成这样的,再说这样挺好,何须要改?”回过头对英姿微笑。 英姿望着云想容被昏黄灯光柔和的面庞和几缕调皮的发丝,夜色在她身后铺展开,整个人如同从画中突出来一般,她恨自己不识几个字,找不到适当的词来形容。 直到八年后,英姿望着格扇边回眸对她微笑的明媚少女,看微风轻抚她鸦青的墨发和蜜合色的夏衫,看她比当年的孟氏更加出挑的容姿,才想到前几日刚学来的一个词,“美轮美奂。” ☆、第九十七~九十八章 紧张 “又发什么呆?”云想容见英姿看着她溜号,抿唇笑着道:“难道是看着大堂嫂屋里的丫头都放去配人,你着急了?” “小姐浑说什么呢!”英姿脸上通红。 英姿与云想容相反。云想容生的高挑苗条,她则娇小玲珑,如今已有二十岁了,可模样看起来还像十六七岁似的。 云想容乐不可支,在临窗的美人榻坐下,道:“你也二十了,咱们府里有规矩,婢女到了二十五岁就要放出去的,老夫人为了彰显恩典,又怕违背伦常,女孩大多十八九岁就配了人。我留你到现在,其实是不对的。” “我又不想嫁人。”英姿打开黄花梨八仙纹立柜,拿出件碧色轻纱休银线芦苇的交领褙子拉云想容起来换,道:“倒是小姐前儿及笄礼上‘晕倒’,到现在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您是个病秧子了。往后可怎么办?” 云想容失笑,明眸弯成了月牙,越发显得她容姿昳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英姿急的跳脚:“小姐就算不想嫁人,也别那样污蔑自己啊。韩妈妈才刚回宫交了差,您又‘病’了。” “好了好了,看你越发的爱叨叨,我得赶紧找个合适的人选把你嫁了。”说罢忍俊不禁,笑声若燕语莺声,珠落玉盘。 英姿气恼的瞪她,“我看不等我嫁,你就先要嫁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尉迟少爷在咱们府里走动的这样勤,谁不知他在动什么心思啊,我看三夫人喜欢的很。” “六小姐。”这时梅蕊到了屋门前,笑着道:“老夫人派人来催呢,请小姐快些过去,五小姐、七小姐、八少爷、都已先过去了。” “知道了。” 云想容站起身。随便捻了跟嵌东珠的金簪子插在发间,拿了百蝶穿花的纨扇,道:“柳月呢?” 梅蕊道:“才刚去请了九少爷,这会子正在楼下等您呢。” 云想容便与英姿下了阁楼,转到正厅,还没等站稳脚步,就有一个人影冲到了自己跟前,“姐姐,我才刚跟父亲去射箭,射中了一直兔子!” “哎呀。我们宝儿真厉害。”云想容笑眯眯的掐了胞弟的小鼻尖一下。 云传宜咧着嘴笑了,主动拉云想容的手。 他今年七岁,生的如孟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双眼勾魂摄魄,漂亮的不像个男孩,因着孟氏诞下他后,肚子就没了消息,所以格外疼爱他。将他娇养出开朗活泼的性子,尤其喜欢粘云想容这个姐姐。 云想容自然也喜欢云传宜,毕竟一母同胞,血缘的关系奇妙的很,更何况他也当真讨喜,不但性格阳光。头脑也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与他相比,邱翦苓的儿子云博宜。就差了很多。 从灵均阁到春晖堂原本就不远,云想容与云传宜并行,不多时来到院中,绕过回形石榴纹的影壁,走上直通往花厅的青石砖路。风吹来。院中老梧桐树沙沙作响,给宁静的院落带来些生机。 月皎已嫁作人妇。如今做媳妇子打扮,见了云想容屈膝行礼。才刚要回头传报,云想容笑着竖起一根青葱般白嫩的手指放在红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俏皮的笑了笑。 月皎连忙点头,也回以一笑。 走上台基,就听见湘竹帘子里传来一阵说笑声。 “……就你知道讨姨祖母的喜欢,这个东西当真有趣的很,别说是小孩爱玩儿,我这个老太婆都喜欢。” 随即是一个爽朗清越的男声:“姨祖母若喜欢,让丫头们仿着这个多做几个,还可以画成连环画,等转了起来,画面就会接连不断的动,那样才是好玩呢。”声音一转,又有些委屈:“大家都喜欢的东西,我前儿要送给容容,她偏不要。说什么无趣。” “你要送我六姐名贵药材,她一准要。”另一个带了些稚气的女声说罢自顾自笑了起来。其余人并没有迎合。 云传宜闻言冷下了脸。就要撩帘子往里去。 云想容拉了一下弟弟的手,眼神示意他不要动作。 云传宜郁闷的嘟着红彤彤的小嘴,眉头拧成个疙瘩,无声的骂了句什么。 月皎有些担忧,询问的看了云想容一眼,见云想容颔首,才为他们撩起竹帘:“六小姐和九少爷来了。” 云想容和云传宜一前一后进了屋,礼数周全的给众人行礼。 老夫人如今已年近古稀,身体却很硬朗,穿了件宝蓝色素缎圆领的褶子,花白头发梳了大髻,用桃木嵌猫眼石的簪子固定,额头上戴松花绿镶翡翠的勒子,耳坠子也是水滴形的祖母绿,见了云想容,眼角下垂的凤眼都笑的眯成一条缝,道:“卿卿,快过来祖母身边坐。” “是。”云想容素手执扇走向老夫人,行动时带动衣裙摇曳裙带飘摆,宛若惊鸿掠过初秋的深潭,飘然身姿宛若谪仙。 老夫人越看越是觉得满意,自己往里头挪了挪,让云想容贴边坐下:“前儿找医婆给你开的药可都吃了?” “吃了的。害祖母担忧,是我的不是。”娇柔声音中满是歉意。 “哎,小小年纪的,身子怎就不如我一个老太婆了?你也不要听外头的人浑说。好生先吃药将养着要紧。匡先生那边若不成,祖母去替你打招呼,晚几日再交字不迟。” “多谢祖母。”云想容感激的笑。 祖孙二人说话时,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二人身上。 不光是为了尊重老夫人,也不只为了云想容是老夫人最宠的孙女,更是因为她青出于蓝的容貌。 当年的孟氏,便是叫人瞧了便移不开眼的,云想容眉眼中比孟氏多了锐气,姿色更胜。 老夫人想着翻年秋季的宫廷选美,心里满意的很,如此花费心思调教了这么多年。事情总算按着她预想的来发展,如此姿色仪态,生来就是媚惑君王用的,若不入宫,岂不是暴殄天物。 老夫人沉思时,云想容就摇着纨扇看向云明珠。面上挂着微笑,桃花眼里却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云明珠心头一跳,不自觉的正襟危坐,低下头不去对上云想容的眼神,心里慌乱的同时。又恨自己为何退却了。这么多年来,她习惯性的见了云想容就低头。 方才她说她的那些话,也不知她听见没有?若是听见了。说不定又要拿什么手段对她。 才刚这样想,就听云想容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温柔的问她:“七妹妹,前儿让你抄的《女戒》可抄写好了?” 云明珠抿着唇,面色转白。在人前提起此事,不是要给她告状么! 老夫人闻言挑眉:“怎么?明珠又抄《女戒》?” 云明珠和云博宜是老夫人身边的带大的。云想容与老夫人这边走动的勤。前年起老夫人就因身子不如往年爽利,将教导弟弟妹妹的责任交给了云想容。 云想容从不打罚他们,云明珠若犯错,只罚她抄书,此事人尽皆知。 老夫人这样一问,云明珠的脸还哪里挂得住。可她不是会认输的性子,梗着脖子翻了云想容一眼,才对老夫人讨好又撒娇的道:“祖母就不该让刘姐姐教导我吗。您也不是不知道,她是咱们家里出名的‘铁榔头’,手段硬的比祖父还厉害。” 老夫人沉下脸斥了一句:“外头没见识的下人浑说的话,你也敢来我面前说你姐姐!” 云明珠想讨好没有讨成,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更难看了。 云想容笑着挽老夫人的胳膊:“没什么大事,祖母就不要问了。” 以老夫人的精明强干。哪个屋里没有她安插的探子?云明珠故意用热茶汤云想容的事她早就知道,云想容只罚她抄《女戒》,她还有些意外她的仁慈呢。 李妈妈和月皎端着果盘进来,“这西瓜一直镇在井里。最是爽口凉快的,夫人、小姐、少爷们用些。” 云想容笑着颔首。 云博宜拿起一块就咬了一口,和他身边比他小了两岁的云传宜相比较,他动作略显得粗鲁了些。 尉迟凤鸣自云想容进屋起就没找到机会与她说句话,这会子见众人在用果子,起身笑吟吟直截了当的道:“容容,借一步说话。” 云想容询问的看向尉迟凤鸣。 尉迟凤鸣笑容坦然。 老夫人就摆了摆手:“去吧,别误了吃午饭。” 她何曾不知道尉迟凤鸣的心思?前些日子舒窕还与他说,尉迟凤鸣又自己搅黄了一门亲事,他都已经十九了,还不曾娶妻,等的是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云想容随着尉迟凤鸣出门,到了梧桐树下站定。 树荫斑驳,将尉迟凤鸣身上月牙白的锦缎袍子点缀出错落的光影。 尉迟凤鸣身量挺拔健硕,偏偏这样伟岸的身形,却生了张浓眉大眼的娃娃脸,目若点漆,眼神灵活,显得格外聪明有灵气,也觉他生性活泼,又性格爽朗,为人随和,且才十九岁,就已官拜正四品指挥佥事,常在御前行走,颇得皇帝的宠信,俨然有要顶替其祖父尉迟宏在锦衣卫中地位的趋向,想必原本尉迟宏的关系网现在也都掌握在他手中。 这样的人中龙凤,不愧凤鸣之名,多少姑娘趋之若鹜的人选,偏偏十九了还不成婚。 “哎。”云想容叹息一声,道:“凤鸣表哥,听说你前儿又恶整了一个姑娘?” 尉迟凤鸣笑道:“是啊。我瞧不顺眼,最看不惯那样的花痴。” “花痴?”云想容莞尔,“形容的倒也贴切,不过表哥自夸的嫌疑更甚。” “是啊,我是在自夸。”尉迟凤鸣负手而立,神色倨傲。 云想容笑着打趣他:“你这样下去,就不怕人说你有断袖之癖?” “我才十九,十九好不好。这种年纪还该上学呢,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成婚。真不懂你们怎么想的。尉迟凤鸣转移了话题,正色问道:“最近江湖上多了个灵均楼,和你有没有关系?” “灵均楼?”云想容哑然:“这是什么地方?” “年初才兴起的,是个专门出售情报做些地下勾当的组织。你别岔开话题。你只说这个灵均楼与你有没有关系?” “与我会有什么关系。”云想容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我整日在闺中绣花写字,哪里会有这个什么楼。” “别跟我打哑谜,我还不知道你?” 尉迟凤鸣抱着肩膀,眼角斜睨她:“兴易县地下黑道的老大都要叫你一声大姐,你就别跟我面前玩这一套了。别以为我你那点小勾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想容见他说的如此直白,索性也不理会他。 尉迟凤鸣见她不语,看了她半晌方道:“这么说,灵均楼真的与你无关?” “的确无关。” “罢了,我也想你个丫头片子,能搅浑兴易县的水就已够让我刮目相看了。若是在弄出个什么情报组织来,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有反意了。” “这种大帽子我可担当不起,你也别乱说话给我惹麻烦。” “凤鸣少爷。六小姐,老夫人吩咐传饭了。” 月皎在门前笑着传话。 “知道了。”云想容应了一声,道:“走吧,先去吃饭,吃饱了你在与我说说灵均楼是怎么一回事。” “嗯。” %% 午饭过后。尉迟凤鸣就告辞去了。老夫人知他公事繁忙,也没有留他。云想容伺候老夫人午歇了,就回了灵均,自己也小憩片刻。解了乏才起身,拿了尉迟凤鸣给她的一张纸灵均阁的具体情报来看。 灵均阁贩售各类的情报,只要价钱给到位。就连皇后今日穿什么颜色的内衣都能给打探的出来。 这个名字,云想容前世就听说过。 前世她难产而亡之前,朝堂风波已经兴起。沈四游说诸侯藩王一同对抗暴君,凭的不光是一张巧嘴,更是他自己的实力。到后来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天下人都知他手下有一个组织叫灵均阁,只不过那个灵均阁执行的是暗杀之类的事。与现在这个专门兜售情报的组织性质不同。 云想容将那张纸烧了,看着塔化成灰落了地。心仿佛也踏实了。 她不懂,为何前世今生的灵均阁性质发生了改变。有情报网,并且秘密的兜售消息而谋利,同样会引起锦衣卫的主意。却不如暗杀之类的事做的邪乎。 是什么改变了沈四的想法?难道因为今生沈奕昀被云贤收留,还封了伯爵吗? 或许是的,一个人的生存环境发生了改变,心境也就会发生改变。前世的沈奕昀她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一个俊美妖冶但浑身地狱戾气,让人见了就毛骨悚然的男人。今生他不若前世那般凄惨,或许观念就已改变了。 沈家的确冤屈,可事已过去多年,如今虽朝堂暗流汹涌,天下百姓却是太平的。若为了报仇一己之私将百姓难得的平稳日子打乱,思想未免太过于偏执片面…… “卿卿!” 肩膀被人推了两下,云想容次啊回过神。就见柳月站在自己跟前,揶揄的笑。 柳月与她同龄,和中身材,肌肤丰腴,面容虽只算得普通,可性情极好,又爱笑,瞧着就透着一股子喜气。 这么多年,也多亏了柳月和英姿在她身边陪伴着。 “喊了你四五声一句都没听见。怎么,你是在想尉迟公子?”柳月打趣她。 云想容无奈的道:“你们每日都拿凤鸣表哥来打趣我,你们不烦我都烦了。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们整日里跟在我身边,我的事情你们最了解,这般还来我这里乱讲话。小心我告诉乳娘,让她打你。” 柳月一吐舌头,她母亲对六小姐可是全心全意的,若是知道她有服侍的不周到的地方,定然会狠狠收拾她,更合论这种打趣主子以下犯上的话,平日她断然不敢在柳妈妈跟前与云想容说的。 “好了,我知道你与凤鸣少爷是朋友之义,以后我不会乱讲了。”柳月拿了件褙子给她披上,道:“你如今可好些了?胸口还疼不疼?” “好多了,医婆开的药我按时按晌的吃。很快就会好了。”云想容有些过意不去。 柳月什么都喜欢与柳妈妈说,所以及笄时候她装病的细节并没有告诉柳月,怕她传给柳妈妈去。 她屋里的人对他忠心耿耿不假,可到底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柳妈妈是长辈,又一直关心她的婚姻大事,生怕他嫁不出去一般,如果知道她是为了败坏自己名声故意在众宾客面前晕倒,她定然会真的晕倒的。所以这件事,只有她和英姿知道内情。其余人都以为她真的病了。 “六小姐。”屋廊外有小丫头来传话。 “什么事?” “老夫人找您有事。请您速速到春晖堂去呢。” 云想容有些意外,平日里这个时候都是各自做各自的,老夫人很少会让人过去。老夫人喜静。宁可看会书也不会像其余人家老太太那样喜欢玩骨牌。 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还有谁在吗?”云想容将被子穿好笑着问。 “回小姐,还有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和梅夫人。” “梅夫人?”云想容脸色一瞬间变的很难看。 这位梅夫人,是贞佑十一年大选入宫的梅美人的生母。 梅家与云家并无太多往来,只是贞佑十一年时。梅美人的生父得罪了鄂国公,先写被参奏倒了,是云敖与云贤夫子二人联手将他救下,从此以后,梅夫人就忍了老夫人做干娘,梅美人也就成了老夫人的干孙女。明眼人都明白。是朝堂中的利益让两族走到了一块。救人的存了心思,被救的也存了心思。 如今梅夫人来是什么意思。 云想容一直都知道老夫人打定了主意让她入宫,现在又有这样奇怪的状况。她便知道这件事与她入宫脱不了关系了。 已经称病,还是躲不开吗? 云想容不免有些心焦。 然而自己讨好了老夫人这么多年,没必要因为一时间的义气得罪了她。到底还是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这些年府里的大事小情她没少精力。虽然与前世在邱翦苓手下那样凄惨不能比较,但也的确话费了不少心力 殊不知云家这样的大家族。亲戚多,姊妹多。纷争也就多,一个不小心就会给自己和父母带来麻烦,好在她一直谋划的井井有条,母亲和弟弟都没事,自己也没事。 云想容换了身石青色的对襟素锦褙子,下着月牙白挑线裙子,头发随意梳了个随云髻,只簪了一根碧玉簪子,对着西洋美人镜,她还是觉得自己这副模样不大好。 前世她就容色鲜艳秾丽,可也不如今生这般。她不知道韩婆子是不是私下里手了老夫人的什么好处,吃了韩婆子亲手调制的这么多年的药膳,她今生的肌肤比前世的还要莹润白皙。 俗语说,一百一瘦遮百丑,她容貌五官还是那个样子,只皮肤好了,头发黑了,再加上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一些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睿智,以及她美目中偶尔闪过的锐气和英气,整个人就如同描画精致的工笔画被填上了色彩一般明丽起来。 她不喜欢自己如此。 本就不想嫁人做男人的附庸和玩物,更合论是入宫去伺候圣驾? 寻常人家三妻四妾她尚且受不了,后宫佳丽三千美女如云,明争暗斗是无硝烟的战场,她才不要让自己陷入那种纷争里。 云想容道:“柳月,那那件黄绿色的比甲来。” “是。” 比甲也是素缎的,上头没有任何刺绣,颜色也显得老气,穿上之后果然比刚才暗淡了一些,云想容这才满意了。带上柳月和英姿,直往春晖堂赶去。 梅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早已经等待多时。 见月皎撩起门帘,走进来的却是个乌突突的身影,几人都有些了然 老夫人不赞同的白了云想容一眼。可心里到底还是是喜欢的,道:“卿卿,来见过梅夫人。” 云想容掩口咳嗽了两声,才给梅夫人行了礼。 ☆、第九十九章 筹谋 “见过梅夫人。” 云想容翩翩行礼,虽故意穿的又老又土气,行动也故意扮拙。但这些年深宅中的调教也不是一夕之间掩的去的,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不可一世之芳华,加之娇柔的声音清脆温婉,慢条斯理的让人听的心里熨帖的很,她又是匡和玉匡大儒这些年唯一收过的女弟子,虽前儿落了个病秧子的名声在外,可谁敢说皇上不喜欢这个调调的美人? 若让她入了宫,自己的女儿有几成胜算?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梅夫人欢喜双手扶起云想容,啧啧两声,回头笑着对老夫人道:“怪不得干娘对小六儿是心心念念,口中眼中一刻都不忘,才几日不见,小六儿出挑的越发俊了,连我这个姑姑瞧着心里都发酥。” 又恭维的对孟氏道:“还是三夫人调教的好。” “梅夫人过奖了。”孟氏笑着起身颔首,上前来拉过云想容,担忧的问:“怎么还咳嗽?是不是身子还没好?” “母亲,我好些了。”云想容又掩口咳嗽两声,脸上擦了粉,嘴唇也涂的苍白,显得她眉眼越发明亮精致,自有柔弱惹人怜惜之感。 孟氏看着女儿如此,摇了摇头。扶着她在身旁坐下。 梅夫人的眼睛又在孟氏身上打转。 孟氏高挑丰盈,穿了身枚红色的百蝶穿花撒花袄子,湘蓝的八幅裙,长发高高挽,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头上的累丝金凤口中衔着红玉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掩映她风韵犹盛的容貌。 这一对母女也真是会长,宛若上天眷顾静心雕琢而成似的。 眼角余光见老夫人对孟氏嫌恶的眼光。梅夫人暗道也不怪干娘不喜欢这个儿媳。 梅夫人笑着坐下,对云想容道:“我今儿个来是有个不情之请。你梅姐姐在宫里这些日子,也想家了,前儿皇上恩准她让家里的姐妹进宫去陪陪她。可怜她没有亲姊妹,宗族里的那些个姐妹也不怎么亲密,这不就想到你了。你梅姐姐说,千万要我想法子请你入宫去陪她住上一阵子,好歹与她做个伴儿。” 云想容心念电转,明白了此事必然是老夫人的安排。心里焦急又不好露出来,只微笑着道: “梅夫人的厚爱我自不该辞的。只不过连日来身子不好。”云想容说到此处。又掩口咳嗽了几声,扶着胸口道:“心口不舒坦,好像咳两声就不那么心悸了似的。韩妈妈临行前还说要我静养。我这个样子入宫去。怕将病气过给梅姐姐,总是不好。” 梅夫人略点点头。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云想容入宫去的。 她的女儿梅沁雪如今入宫三年了,还只是个七品的美人,见皇上的机会本就不多。云想容这样的一去,虽然能叫她有个帮衬。可万一她受了宠,沁雪不是要多个敌人? 老夫人则是有备而来,道:“这不打紧,我才刚已经派人去请了韩婆子回来,照旧调理你的身子,等过几日好些个在去不迟。”老夫人笑望着梅夫人:“就劳烦你与沁雪说一声。让她先忍耐些日子,过短时间等她六妹妹身子大安了,我一准送她去小住。” “那敢情好。我替沁姐儿谢过您了。”梅夫人欢喜的笑着连连点头。又与老夫人闲扯起别的来,不多时就告辞了。 众人送了梅夫人离开春晖堂,大夫人就笑着拉过云想容的手,羡慕的道:“到底卿卿是有福的孩子啊。”对二夫人说:“不像咱们小三和四儿,没这个福气。” 二夫人只温和的笑着不言语。 三小姐云怜容在贞佑六年时出阁。嫁给户部尚书的长子翟浩然,翻年生了个哥儿。如今又有了身孕。 四小姐云怜容则是在贞佑十年时,给了广平伯的次子做了继室,如今都三年过去,肚子还没消息。老夫人每每见了云怜容都要催促叮嘱一番的,可云怜容性情怯懦的很,早已经被大夫人的铁腕管的不知什么是反抗,被小妾占上风。 天渊之别的婚后生活,也怨不得大夫人发酸醋。 现在老夫人又明白的想让云想容进宫。大夫人是没有闺女了。可二房还有个五小姐云英未嫁。如今已经十七了,都留的成了老姑娘。明白人都看得出,二老爷是想留着女儿进宫的。要不是三年前选秀之际她吃坏了肚子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耽误了正日子,现在怕已经入宫了。 孟氏没将妯娌的话放在心上,只全心想着女儿,所以自然不理会其中的酸味。 “卿卿,要不你还是搬回来跟娘住吧。娘也好就近照顾你。将来出阁了,咱们娘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可不是见面机会少么,如果做了娘娘,将来见了面还要娘给女儿磕头的。大夫人翻了个身白眼,挽着二夫人的胳膊往前走去。 云想容看着那二人的背影,特地拉着孟氏放缓了脚步,道:“母亲不要挂念,我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祖母的安排,我并不喜欢。” “为何不喜?”孟氏有些惊讶,“傻孩子,你年轻,还不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祖母正是因为疼惜你才为你这样费心思布置呢。”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柔声摆道理:“女子一生的荣耀都在夫婿身上,就如同我和你父亲,他位极人臣功济世,我就是侯夫人,若他什么都不是呢?男人的身份高低,决定了女人的地位。凭你的容貌才华,就该天下地位最高的人来配你。寻常的莽夫,我都怕糟蹋了我的女儿。” 云想容闻言不禁摇头。 “母亲说的固然有理。可嫁给皇帝,难道就是最好的出路吗?我反倒觉得,天下男儿皆一个样子,不要嫁人反而干净。” “傻话。”孟氏轻轻地点云想容的额头,心思一转,道:“难道你对凤鸣……” “母亲不要乱说。”云想容打断了孟氏的话,“旁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母亲怎也与他们瞎说。我与凤鸣表哥不过是朋友罢了。” 孟氏仿佛了然一切的拉长音“哦”了一声,道:“是是是,我的卿卿与凤哥儿没有什么的,是凤哥儿自个儿不愿意成婚,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子。” 云想容抿唇不语。 有些事情旁人已经认定,多解释反而越描越黑徒费口舌罢了。 这些年尉迟凤鸣一步步做到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遇到的困难和沮丧不在少数。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喜欢有了难处就来找她说。不论她能不能给他拿主意,他都要叨叨一番,然后骂一些听不懂的话,天长日久,他的那些浑话她都跟着学会了,偶尔也会陪着他骂。每当这个时候,尉迟凤鸣就表现的很开怀。其实她也不知尉迟凤鸣为何会喜欢与她说话。大概是他们比较有共同语言,她能听得懂他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又不会与旁人乱说吧。 到了灵均阁门前,云想容道别了孟氏,回了院子。往床上一趟,满脑子走马灯似的想的都是方才在春晖堂发生的事。老夫人看来打定主意要她入宫侍奉皇帝,不然这些年多少人上门提亲,都被她以“孩子还小,想多留几年为理由推脱了。” 一想到提亲,云想容难免想到了前世的夫君刘清宇。 也不知刘清宇抽的什么风,听恬王妃与老夫人说,他都十九了,才只收了两个屋里人,正经亲事不定,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也不顺眼,恬王和王妃为他安排的亲事他都不喜,吵着闹着的拒绝。偏偏问他看上谁了他又不说出来。 正想着,英姿笑着进门道:“小姐,李妈妈带了小丫头来给您挑选呢。” 云想容院子里的三个小丫鬟前儿也都配了人放出去了,如今正惆身边没个妥帖的人伺候。 云想容轻叹一声,心里装着别的事对这些也没有兴趣,道:“你和柳月商议着去办吧。留下四个稳重麻利的即可。” 英姿颔首道是,推下去和英姿一同选人了。 云想容心里焦躁。她现在暂且想不到什么妥当的法子能支吾过去。又不知可以去找谁做主。 老夫人和老侯爷那里想都不要想,断然不可能为了她的幸福而改变主意的。母亲又一心想着让她飞高枝儿。父亲那里就更不消说。这些年他们面上父慈子孝,暗地里使绊子较劲儿,父亲恨不得杀了她,又碍于锦衣卫那边的关系不好动手…… 她到底该怎么办? “卿卿,小丫头们已经选好了。”柳月在门前回话。 “知道了,你和英姿去安排他们即可。” “英姿姐姐说新来的小丫头里有个有功夫的。她特地将人留下了,小姐要不要见一见?” 云想容回过神,奇怪的坐起身,寻常丫鬟怎么有会功夫的,难道和英姿一样? “不用,往后自来有见面的机会,你让英姿好生看紧点就是。” “知道了。” 柳月行礼退下。云想容抱着鹅黄色素缎的引枕继续发呆,千头万绪还没有想清楚,格栅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柳月娇憨的笑着:“韩妈妈一向可好?您离开这几日,我们都不习惯呢。” “所以小姐都病了?” 话音刚落,格扇就被推开,已经年近五旬身材发福的韩婆子走了进来。 云想容忙下了地,开怀的叫了声:“韩妈妈。” ☆、第一百章 斗法 韩婆子当年虽然是奉旨前来照顾云想容,可一照顾就是七年多,看着一个小娃娃出落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种感觉就如同养活自家女儿一样。 前些日子她觉得云想容的身子已经与寻常姑娘无太大区别,只有心脏需要常常留神调养,不要大悲大喜即可,便回宫去交了差。 想不到才歇息没多久,就传来云想容在及笄礼上晕倒的消息。她对云想容的身体最清楚不过。除非及笄礼上发生什么让她情绪有太大波动的大事才会引发心疾,否则她晕倒的可能性很小,此事可疑。 韩婆子拉着云想容坐下,给她诊了脉,见无恙,就问起了那件事。 云想容打发了身边的人,等屋里只剩下二人了,下了地郑重的给韩婆子行了礼。 “韩妈妈。” “六小姐切不可如此,快起来。”韩婆子双手搀扶着她。 云想容真诚的道:“这些年来你照顾我的身子,对我关心的无微不至,我叫你韩妈妈,你对我的关心,就如同我的妈妈一样,我信任你,敬重你,也知你是个最通透且通情达理的人。及笄礼上我是故意晕倒的。” 韩婆子扶着云想容坐下,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些年云想容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她看在眼里。大户人家中,不论多大的人儿,谁没有自己的苦衷? 见韩婆子似有动容,云想容又道:“我从不当韩妈妈是外人,所以今儿也跟您托个底。我祖母有意让我参加翻年的宫廷选美,可我不愿。后宫佳丽三千,我哪里能过得了那种日子,若真是要入宫,我宁愿去死了倒也落得个干净。” 说着话。云想容潸然泪下,哭的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 韩妈妈心疼不已,拿了帕子给云想容擦泪。她在奉旨伺候云想容之前,专门伺候宫里妃嫔们,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斗争倾轧是随时随地的,就连吃口茶都要检查的仔细。那地方的确不是人住的。她也打心里不愿意让云想容入宫。 只不过,这毕竟是云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又人微言轻的。搀和不起。所以她只好沉默不语。 云想容擦了脸,哽咽道:“如今我只求妈妈,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别与人戳穿我是装病的。能让我拖延一日就是一日。我祖母过些日子还要让我入宫和梅美人同住,我不想去……” 云想容将今日发生的事全盘托出。说的很是诚恳。 韩妈妈见云想容拿她当个可靠的人,况且她也没叫她做过分的事,便点了点头,道: “罢了。小姐不要多想,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尽量帮你拖着。不过这期间你也要想好,有些事情不是拖延就能解决的,到最后你总要去面对啊。” 云想容连连点头:“是,多谢韩妈妈。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云想容与韩婆子说话的功夫,英姿和柳月已经将隔壁原来韩婆子住的那间屋子收拾妥当了。云想容请韩妈妈过去休息。自己则是换了身居家常穿的蜜合色轻纱的交领褙子,到了桌边练字。 用罢了晚膳。天色渐渐暗了时,外头来人传话,说是永昌侯请云想容到外院书房去。 云想容重新梳头戴簪,在外头套了一件水蓝色的锦缎对襟小袄,带上了英姿和柳月出二门往知韵堂去。 书房里此时灯火通明。 英姿和柳月守在外头。云想容迈步进了正屋。 八年来云敖的书房摆设仍旧如从前那般。进了门,正对着格扇。摆着两把圈椅和一张小几,落地圆光罩边是摆放了各样珍惜物品的多宝阁,里屋便是书房正地,地当中摆着紫檀木长条画案,画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背后是整面墙壁的书柜,一侧临窗放置雕刻翠竹的屏风,另一侧则临窗放置着三围罗汉床。 此时云敖正坐在三围罗汉床的一边吃茶。 鲤鱼戏莲的青花瓷盖碗中,盛放的是云敖最爱的六安瓜片。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执茶碗,在灯光和青花的映衬下,显得他皮肤光滑如玉。三十二岁的云敖比八年前的他越发俊朗了,他身材依旧高大健硕,没有因为多年的酒色掏空身子,反而更加结实健康,有了时间的沉淀和多年浸淫官场的历练,云敖此时已经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如同宝剑出鞘,而成了沉稳内敛的美男子。只他那双眼,时常微笑,平日里是充满随和和友善的。但若细看,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充满了让人捉摸不透的光,睿智、锐利。 云想容屈膝行礼:“父亲。” 云敖“嗯”的应了一声,一摆手:“坐吧。” “多谢父亲。”有些道谢,在云敖对面的紫檀木官帽椅坐下。 云敖道:“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父亲挂念着,女儿已经好多了。” “是吗,那就好。”云敖啜饮一口茶,玩笑似的道:“你若是还不好,皇上都要怪罪韩婆子学艺不精了。用了八年的时间照顾个小姑娘都养不好,还要她何用。” 这一层云想容自然想到了。云敖如今这样对自己说,无非是想戳她的良心罢了。 云想容与云敖打太极:“我相信父亲不会让韩妈妈白白的受冤屈的。再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韩妈妈就算医术高超,也挨不住命运摆弄。女儿命不好,没摊上个好的性子惹人喜欢。” 云敖嗤笑一声:“你还要怎么喜欢?你祖母疼你疼的什么似的。” 云想容微笑,不置可否。 云敖又道:“听说你又罚你妹妹抄写《女戒》?” “是啊。”云想容微笑着,道:“父亲朝政繁忙,母亲要照顾宝儿,腾不开手。祖母年纪也大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好生带着弟弟妹妹。明珠做错了事,我理应让她学规矩。” 云敖笑着道:“为父知你是明白道理的。” 也就是说每次做什么事,她都能摆出大道理来堵人的嘴。 云想容也听得出云敖言语中的揶揄,笑着道:“多亏了父亲这些年的尊尊教导,否则我也学不到这么多。”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云敖有心情陪她玩,她哪里得到如此锻炼。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揶揄。两人相视一笑。 云敖心情大好。对云想容虽说既喜欢又恨得牙根痒痒,可每次与她说话斗嘴,都能解他一整日的乏累。 云敖放松的靠着身后的蓝色缎面绣竹节纹的大引枕,笑着道:“你往后就好生听韩婆子的话,身子骨怎么也要条理起来。我听说你祖母今儿个请了梅夫人来?” 老夫人在他们各房有耳目,云敖也同样有。 云想容颔首到了声是,心思略转,道:“祖母让我过些日子进宫去,跟着梅美人小住一些日子。父亲觉得呢?” 云敖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轮流敲着桌面。看云想容面色不动,与他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中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人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云敖觉得很有意思。 他有两儿两女。这四个孩子,只有长女最特别。小九儿虽也聪明的很,极讨他的喜欢,可这个孩子聪明有余,却没有当年云想容的谋略。他都七岁了,也没有云想容六岁时候那样的气度。 偏偏特别最有气度的一个,与他又不是同一条心。 云敖故意不置可否的道:“既然你祖母让你去,那你就去吧。” “是。”云想容微笑着颔首。心情却已经跌落谷底。 这么说父亲也是赞同她入宫的? 她原本想谈谈云敖的口风,若云敖有一丁点的不满情绪,她就可以拿来做文章。 没想到,事事都与老夫人作对的云敖,这一次竟然没有反对。 云想容才刚压下去的焦躁又一次燃了起来。她强自压下,极看不惯他那悠哉吃茶的样子,略微一想,言语中有些伤感和关切的道:“也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天气渐渐热了,拢月庵每到夏天蚊虫多的很,还有一种小虫子,专门会从纱窗里飞进来,去年我去看奶奶,她胳膊上被咬的都是小疙瘩。” 云敖一听到生母的事,心情就一下子变的很差。 他一直要接赵姨奶奶回侯府里来住,也私下里侧面的与云贤商议好了。如今云贤已经年过古稀,身体大不如前,人也有些恋旧,自然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绷着不松手了。老夫人虽然要强拔尖儿,到底年纪大了照顾不周全,早两年就将管家的事儿都交给了大夫人去料理,遇到事了就让她与二夫人参详。 这样的情况,赵姨奶奶其实想回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她每次都拒绝。 见云敖沉默,云想容自然知道他在想赵姨奶奶的事,心里平衡了许多,站起身悄然告退。 等到了外头,被夜风一吹,云想容突然想到,或许赵姨奶奶回了府对她也是一种帮助,至少父亲是极为孝顺的,赵姨奶奶说的话他会听。 赵姨奶奶虽然很疼爱她,但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不知道,改日须得去与她谈谈,探清楚口风在做定夺。云想容不想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打破了赵姨奶奶的平静生活。 ☆、第一百零一章 擦肩 想问问赵姨奶奶意思的想法一直在打转,入睡后都梦到她出了门,乘着马车走在去往拢月庵的路上,突然天降大雨,车轮子陷如泥坑,连人带车的翻到了沟里,她在泥泞里挣扎爬起,谁料想那个大沟又变成万丈深渊,她不停的坠落,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却没有人能拉她一把,她在梦里吓得尖叫,身子一震,惊醒过来,坐起身扶着胸口喘息良久才平复了心跳,这才发现额头背脊上都是冷汗,将她的寝衣浸湿。 云想容撩起藕荷色素纱的帐子看向外头,天色已泛白,窗边红木云回纹长案上的自鸣钟嘀嗒作响,已是寅初一刻。 “英姿。” “小姐。”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披衣趿鞋声,不多时垂落在内外间之间的藕荷色帐子和水晶珠帘被层层撩起,英姿披着件桃红色的小袄,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怎么今儿起的这样早?韩妈妈说您不宜太过早起,对您心脏不好。” 云想容已面色如常,“睡不着,想起来练字。” 英姿回身到外间八仙桌旁倒了杯温水来递给云想容,“您先喝口水。” 云想容接过雨过天青的茶盅将温水一饮而尽,觉得好了许多。握着空杯子走了神。 现在装病,不过也是拖延之策,要想法子从根源处解决问题才是。 问题的根源,不是老夫人要不要送她入宫,也不是家里人怎么想,而是皇上要不要她。如果皇上不喜欢她,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可是入宫侍奉圣驾的女孩子们都如同她这般年纪,且原本除了正宫皇后,其余妃嫔都是做妾。别的都不用看,只要长得赏心悦目即可,她又生成这样,也不可能为了不入宫就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怎么想,都觉得棘手。 她一定想得出办法,不能气馁! 云想容的目光变的坚定。 英姿知道云想容担忧的是什么,毕竟跟着她伺候了这么久了。接过她手中的空杯子放到小几上,静静的在一旁听吩咐。 云想容脑筋飞转,片刻后道:“英姿,一会儿你带上银子。悄悄的出门,置办一些药材补品、几匹新式样又适合的尺头去一趟拢月庵,看看赵姨奶奶。问候她身子如何。再将梅夫人来的事和韩妈妈回来的事与她说了,探探赵姨奶奶有什么意思。要仔细不要被府上的人发现。” 英姿闻言郑重的颔首,“我待会儿就去办,小姐您再睡个回笼觉吧,免得白日里心悸难受。” “好。” 云想容拥着纱被躺下。英姿为她放下了帐子,遮挡住外头愈见愈明的晨曦。打定了主意,云想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昏昏沉沉睡了。再睁开眼时已经是辰初天光大亮之时。 起身梳洗一番,穿了寻常穿的那件蜜合色半新不旧的素面褙子,头发随便挽成个纂儿。用一根桃木簪子固定,就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屋里才撤了早饭,云想容给老夫人行过礼。笑着道:“祖母今日气色真好。” 老夫人笑着颔首,拉过云想容的手道:“我已是大半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好坏的能当什么,要紧的是你。我听韩婆子说,你犯了心绞痛的毛病?” 云想容一早出门前就听韩婆子嘱咐柳月告诉了她她与老夫人的说法。分明说的是她犯了心悸。 云想容知她在试探自己,又不好说老夫人记错了。只道:“主要还是心悸,总是觉得心跳不大对。”说着抚着胸口。 老夫人闻言信中疑窦去了大半,打量云想容的气色当真不大好,便也不再多想,拉过她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你且放宽心养好身子,旁的都不要想,我已经与梅夫人说了,等你的身子好些个在入宫去陪陪你梅姐姐不迟。” “多谢祖母。”云想容乖巧的笑着颔首,心下腹诽,她为的就是这件事,老夫人心里八成也有猜测,现在这样说无非是告诉她,她的心意不可能改变,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入宫的。 云想容安娜静静的练了一整日的字,到了申时三刻英姿回来了,将赵姨奶奶的话带给她: “姨奶奶说让小姐放宽心养身子,有些事也不是女儿家自己做的了主的,须得信命。” 云想容闻言怔愣半晌,心下突然生出许多疲惫之感。让英姿下去歇着,独自一人闷头练了两日的字。 眼看着就到了四月初五云想容的生辰,清早起来用了寿面,去给老夫人行礼时,外头突然来了下人传话。 “回老夫人,拢月庵的赵姨奶奶病了,想请六小姐去给她侍疾一阵子。前头三老爷已经准了,派了人来告诉小姐一声,让趁早启程,免得晌午大太阳升起路上不好走。” 老夫人险些气的晕过去。 一个妾室,需要嫡小姐给侍疾? 可他们家的情况就是不同,因为这个妾养出了一个不懂得伦常,将生母看的比嫡母重要,且还位高权重的侯爷儿子! 老夫人心里憋着一口闷气,面上又不好露出丝毫异样叫人瞧了去笑话,心里不禁埋怨起云大同和云咸宁。 这算什么?就算她将对牌交给了老大媳妇,可她到底是云家的大家长,有什么事没问过她,却先问了云咸宁。云咸宁也真敢就那么做了主了? 然而老夫人是最了解济安侯的想法的。如今朝堂情势瞬息万变,云家又是大家族,若父子不能绑在一起,难免会叫人说嘴,也会给小人有机可乘。所以这么些年,她才会一直纵着云敖,轻易不去与他对上。 思及此,老夫人压下心头的火气,对云想容道:“既然是赵姨奶奶病了,你父亲也这样说了,你就去瞧瞧吧。” 云想容心下暗喜。依依不舍的搂着老夫人的胳膊,螓首靠在她肩头:“祖母,孙女舍不得您。” 她声音娇柔绵软,又是发自肺腑的依恋,老夫人就算对她存了算计之心,毕竟也是自小看着长大且每日都黏在自己身边的人,想她甚少出门,偶尔离开她身边也不过是一时半晌的,此番去拢月庵给赵姨奶奶侍疾说不定还要住上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老夫人没有往入宫小住的那件事上多想,只觉得心软化成一滩水。搂了搂云想容的肩膀,道:“好孩子,好生照顾赵姨奶奶。早些回来也就是了。” “是,孙女知道。孙女也会将您的关心之意转达给赵姨奶奶。” “嗯。”老夫人应着,一下下顺着云想容如缎子一般凉滑柔顺的长发,又吩咐外头的人:“既是赵姨奶奶病了,就预备上药材以及平时所需的吃的用的。一并让六小姐给捎带过去。也算咱们侯府不亏待了她。” 李妈妈行礼应是,下去预备了。 云想容就搂着老夫人的胳膊道:“那我先去给我母亲辞行。” “去吧。”老夫人是最重视礼仪的,云想容如此懂得礼数,她颇为喜欢,拉着云想容又嘱咐道:“你也带着韩婆子一同去吧,自己三灾八难的还没好利索。又要去庵堂侍疾。韩婆子医术高明,可以照顾你周全,也可顺带给赵姨奶奶看看。” “还是祖母想的周到。” 云想容起身。给老夫人行了福礼。她身段婀娜,姿态优雅,看她行礼就如看舞蹈似的让人赏心悦目。 老夫人所剩无几的那一点怒气都没有了,心里越发满意自己能条理出这样的一个玉人儿,往后她若入了宫。云家的好日子也就来了。起身亲自扶着云想容起来,还让月皎跟着去看看有什么缺了的。不用回她就可以填补。 云想容去见了孟氏,孟氏听说赵姨奶奶病了,焦急的很,丝毫没有疑惑,给云想容添了好些东西让她一并带去,还让她有什么事及时传信回来,又问她打算带什么人去…… 等云想容离开侯府时,已经是得到消息的一个时辰之后。 一辆朱轮华盖八宝香车在前,后头跟着两辆平头蓝布马车,在后头是两辆货车,由两名粗实婆子押车,又有两名骑了高头大马的侍卫护送着,浩浩荡荡的出了侯府西边的角门,一路沿着东聚贤大街往西边正街走去。 如今初夏清风吹拂,朱轮华盖八宝香车四周垂下雪白的纱帘飘动着,以红络子打了的精巧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外头的人隐约看得到车内是坐了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却看不清里头。 马车离开东聚贤坊,拐入了集市。正常行走之间,百姓也不必太过于避让。 云想容身上穿着在家常穿的那件蜜合色的交领褙子,手执纨扇斜靠在柔软的浅紫色撒花缎面迎枕上,香肌雪白,长发垂委,如画一般。 马车行走时带进来的风格外的凉爽。她饶有兴味的隔着飘摆的白纱帷好奇的看着集市里的人声鼎沸,听着近在咫尺的各种吆喝。 捏糖人的,打把势卖艺的,卖各色菜蔬的……影影绰绰,让人瞧着就觉得有股子极为轻松而浓郁的生活气息。她养在侯府深闺中,极少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真正的百姓生活。更何况这一次赵姨奶奶能想法子装病将她接走,还是意外惊喜。 云想容的心情特别的好。 就在云想容轻笑之时,突然发觉周围的声音好似弱了许多。她不明所以,探头左右望去,隔着一层纱,隐约瞧得马车右侧路边,拿了把碧绿青菜的妇人张着嘴忘了吆喝,将手里的菜蔬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与此同时,似有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身影摇着折扇,身后跟了两名随从,与她的马车擦肩而过。 一阵风吹来,清脆铃声叮铃做响,雪白的纱帷骤然吹起,云想容看到那人纳纱浅青外袍的一角。 ☆、第一百零二章 礼物 马车外,十四五岁的高挑少年脚步微顿,他常年修习武艺,六识灵敏,有人注意到自己他自然感觉得到,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只看到朱轮华盖八宝香车渐渐走远,雪白的轻纱飘着,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济安侯府云”的家徽,在阳光下极为扎眼。 斜挑入鬓的剑眉蹙起,丹凤眼中有些不知名的情绪闪过。 八年了。这个标徽仍旧那么熟悉。 穿了浅灰色细棉布短褐,不过十二三岁虎头虎脑的小厮笑嘻嘻的凑上前逗趣的道:“小伯爷,我就说让您别随便出来乱走,好吧,既走动了,您好歹行行好,做什么要乱笑,徒增春闺含怨。”说着指了指路边刚才掉了菜蔬的妇人。 “猴崽子,没亏了乳娘给你取名叫小猴,又浑说。”沈奕昀回过神,被他逗的再次展颜,扇子轻敲他额头。 他平日很少笑,除非必要时候,他总是如同挂着一层寒霜,带着冷漠与疏离,还有不属于少年人该有的老成与敏锐。 下头的人,都有些怕他。不只是敬服他的手段,更是从心底里惧怕他。因为他周身上下的威严和强势。 可小猴不同。他日夜跟在小伯爷身边服侍,最是知道他的性子。他并不是冷淡,也不是难相处,他有本事拿捏所有人,若真想讨好谁,也有本事让对方将他喜欢到心坎里。平日里,他如无波古井一般,是因为有心事。 卫妈妈说了,他的任务就是要让冰窖里刚捞出来的小伯爷多笑笑。 小猴捂着额头,调皮的吐了下舌头。 另一身着牙白色直裰的十六七岁壮硕少年进一步上前,正是沈奕昀的乳兄卫昆仑。 “四少爷,是济安侯府的马车。” “嗯。” 沈奕昀摇着折扇。继续缓步上前。卫昆仑和小猴也跟上。 “您预备几时给侯府去信儿?” “过些日吧,先逛逛,熟悉熟悉京都的环境也不迟。” “就是!”小猴看不惯卫昆仑那张木头脸,嘻嘻笑着道:“小伯爷头脑好,读书的事暂且放一放,反正秋闱还早呢。” 卫昆仑瞪小猴:“是你自己想玩吧。” 小猴大眼睛一翻,不理他。 %% 云想容虽然好奇方才外头的人到底是长得多吓人,才唬的大婶掉了手里的菜。可她心思不在此处,也就没多问随行的人,马车出了城。周围风景也变的秀美起来。她却无心观赏,心下算计着其实就算躲到拢月庵去,也不过是更有效的拖延罢了。还是要想个治标治本的办法才是要紧的。 马车来到拢月庵时已经过了晌午,蓝天白云下,通往山上的青砖长阶两旁是成片白云朵一般的梨花。赵姨奶奶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细棉布交领短褐,下着深灰色八幅裙,花白头发利落的挽起。正带着乐水站在山下迎。 马车停下,云想容扶着英姿的手踩着红漆木脚凳下车,抬眸瞧见赵姨奶奶就在台阶旁边的树荫处,欢喜的笑弯了眼,快步迎上前去亲昵的叫了声:“奶奶。” “好孩子,可想死奶奶了。”赵姨奶奶拉着云想容上下打量。“可不是又长高了?我看你呀,将来比你母亲个子要高呢,小时候就担心你长不了大个儿。” “是呀。所以母亲总给我喝大骨头汤,保不齐是那骨头汤起了作用。我最近还总是觉得腿容易抽筋。” “那说不准就是在长个儿呢。”赵姨奶奶挽着云想容的手,拉着她上台阶,问:“英姿说你身子不爽利,可好些了没有?” “奶奶知道的。身上的病其实不重,心病更重。” 赵姨奶奶闻言。低头看了容颜明丽的孙女一眼,怜惜的叹了口气。 许是因为常年劳作的关系,已经五十三岁的赵姨奶奶也只是鬓角多些华发而已,身体却很健朗,拉着云想容的手走台阶,脚步比云想容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还要轻快。 云想容虽然每日走石子路,已经坚持了八年功夫,可到底身体底子差,到了山顶时,赵姨奶奶和乐水都脸不红气不喘,她白净的面皮却像是染了胭脂,呼吸也有些急。 英姿那边指挥着粗使婆子将给赵姨奶奶的礼都半晌来送进了院子里。 云想容缓过气儿来,笑吟吟的道:“奶奶,我饿了,待会儿给我吃什么好吃的?” “今儿不是你的生辰吗,我特地亲自下厨做的素菜,不过就怕你吃不惯。”赵姨奶奶歉然的对着云想容笑,笑容朴实中透着诚恳。 云想容打心底里高兴,道:“我喜欢吃素菜,再者只要高兴,吃什么个还不都一样?奶奶肯帮我出来,暂且躲过那些是非,我很欢喜,也很感激。” “我也想能帮你更多啊,傻孩子。”赵姨奶奶拉起云想容的手:“走,先去见过不随师太,就快吃饭,你不是饿了吗。” “是啊,早就饿了。” 云想容先去问候过不随师太,便跟着赵姨奶奶回了东厢房。 英姿和柳月、柳妈妈上前来给赵姨奶奶磕头,随后张罗着安顿随行的粗使婆子,那两名侍卫则是打发回侯府去了。 云想容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都是她喜欢吃的,豆腐皮卷青菜,素炒三丝,凉拌青瓜,还有一碗四宝羹。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豆腐皮卷,欢喜的眼睛都笑眯成月牙:“真好吃,一吃就知道是奶奶的手艺。” “喜欢就多吃点。”赵姨奶奶越发喜欢小六儿了。 虽然明珠,博哥儿都是她的孙女孙子,可邱氏生的姐弟俩,明显没有孟氏生的姐弟俩讨喜。每次来庵堂看她,明珠和博哥儿都是一副施恩的样子,她也曾经用心给他们姐弟烹制素材,可他们看到的不是心意,而是食材的价值。 久而久之,赵姨奶奶对他们淡了,对云想容和小九儿更加喜欢了。 赵姨奶奶就问起府里的事,问了孟氏又问云传宜。 云想容笑着一一作答,最后道:“奶奶既然接了我来,可以定要多留我一阵子。老夫人要我入宫去陪梅美人小住,明眼人都知道她安了什么心。皇上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的爹了,我不想入宫,而且宫里的倾轧和争斗,哪里是我承受的起的。” 说到此处,云想容目光中已经无限悲凉,幽幽道:“若到最后,就只剩下入宫一途,我宁可一刀抹死了,也不让他们如愿。”话音方落两行清泪已顺着雪腮滑落。 赵姨奶奶心疼的搂着她,“好了好了,你莫哭。这件事兹事体大,并不是咱们私下里计划就能定了的。卿卿,你也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你的聪明,更改知道像侯府这样的簪缨之家,婚姻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其中涉及到的,还有朝堂中的派系问题。朝堂的一丁点波动,足以影响一个女子的一声啊。” “是。我知道。”云想容颔首。所以龚茂国如今入朝为官了,她与他的联络才更加隐秘,决不能让人看出她有这一张暗牌。 “所以卿卿,你的婚姻,不是你喜欢不喜欢就能决定的,我还要与你父亲在商议才是。”赵姨奶奶怜惜的摸摸她滑嫩的小脸,叹道:“女子的性命有时候,甚至都不敌一个值钱的玩意儿。” 云想容默默无语。 父亲孝顺不假,可是赵姨奶奶的一番话,也帮她理清了思路。她入宫与否,或者嫁给谁,都直接与侯府的利益挂钩,只要能让入宫侍奉皇上对侯府没有好处,甚至有害处,此事就可以避免。 看来前路漫漫,还需她好生谋划起来才是。 云想容就在拢月庵安心的住下了。这里环境清幽,恰好适合养身体,她每日都会去随不随师太上早课,其余时间练字,若乏累了,就会去山门前看看梨花。 云想容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后山门外不远处梨花树下碧绿的草坪上,透过交错花枝看蔚蓝的天和流动的云,仿佛这时,时间都精致下来,只有宁静与祥和之气掺在青草香里盈满弊端。 “女子随意仰卧,不庄重。” 云想容正惬意的享受宁静,头顶突然传来说话声,她倏然张开眼,却见尉迟凤鸣蹲在自己身边,高大健硕的身子蹲下时蕴含着力量,娃娃脸上笑容亲和,哪里有方才训斥的严肃?他分明就是来吓唬自己。 云想容坐起身,理了理衣裳,“你几时来的?” “才来。” 尉迟凤鸣嘿嘿的笑。 其实他早已看了这里许久。 梨花树下,草坪碧青,青衣美人悠哉的仰卧,一手放在腹间拿着纨扇,另一手搭在额头,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在碧玉镯子的点缀下,显得肌肤如初凝的新雪。风吹过,花瓣簌簌落在她身边,她却浑然不觉。 这样的美景,相信只要是男人就不舍得移开眼。 云想容站起身,理顺头发,往山门方向去:“怎么有空来?这里可是庵堂。” “庵堂怕什么。我也没打算进里头去。”尉迟凤鸣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前几日你生辰,偏我出去办差了,这个是补给你的礼物。” ☆、第一百零三~一百零四章 打架 云想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难为表哥出门一趟还想着我的生辰。”笑着接过他手上长条状的锦盒,打开来,红色的绒布凹槽内放着一个鎏金的西洋万花筒。 西洋的东西都新奇的很,瞧手中的万花筒做工精细,实属上品,没有千八百两银子拿不下它。 云想容立刻觉得东西有些压手:“凤鸣表哥,礼物太珍贵了。” “嗨,你叫了我这么多年表哥,如今你也十五了,等于是我眼看着长大的孩子,送你个小玩意儿算的了什么。”尉迟凤鸣露齿而笑,皓白的牙齿配上他麦色的皮肤显得更加洁白。 云想容并非扭捏之人,且与尉迟凤鸣相识多年,知他是直性子的红脸汉子,若不要他的礼,定会让他多想,便笑着将万花筒放回锦盒,道:“进去吃杯茶吧。” “这下子不嫌我突然来了?”尉迟凤鸣抱着肩膀揶揄的瞪她。 云想容噗嗤一笑:“我竟不知凤鸣表哥也爱计较起来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奶奶呢,来见见吧。” 尉迟凤鸣颔首,跟在云想容身后进了山门,径直到了赵姨奶奶所在的东跨院。 赵姨奶奶正和乐水坐在庑廊下的阴凉处纳鞋底,英姿、柳月和柳妈妈洗衣裳的择菜的,忙的不亦乐乎,见云想容领着尉迟凤鸣进来,英姿等识得他的三人都起身行礼。 赵姨奶奶和乐水则有些怔愣。 “奶奶,乐妈妈,这位是尉迟府的大少爷尉迟凤鸣。” 尉迟凤鸣进门时就已经正了颜色,行礼问候:“晚辈见过赵姨奶奶。” 一听是尉迟府的人,赵姨奶奶便知这位是段舒窕的孙子。她与老夫人段舒窈老死不相往来,可与面前的俊后生无关。她笑眯眯的打量起尉迟凤鸣来。 挺拔健硕的伟岸身材,家常半新不旧的月牙白绣翠竹道袍给他增添了许多优雅气息。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笑起来两颊还有酒窝,看起来十分亲善讨喜。 在看看立在一旁手执纨扇身姿婀娜面若桃花的孙女。 赵姨奶奶心里有些念头闪过,笑着招呼尉迟凤鸣到堂屋坐下,吩咐人上茶,又让乐水去预备斋饭,自己拉着尉迟凤鸣亲热的说话,问他几岁了,现在做什么,又间接的问家里的情况如何。父亲是做什么的。尉迟凤鸣笑着一一作答,对赵姨奶奶很是恭敬,且谈吐大方颇有见地。偶尔还有些精致意见,才盏茶功夫,赵姨奶奶就喜欢上这个才十九岁就已经官拜四品的少年人。 云想容坐在门廊下的美人榻上摇着折扇看天,听着屋里的交谈,已经猜到赵姨奶奶在想什么。觉得颇为无奈。 用罢了午膳,尉迟凤鸣起身告辞:“原本今日想多叨扰的,奈何我才刚回京,还有些事情要处置。” 才刚回京就赶着来看云想容了? 赵姨奶奶越发了然的笑,“好,那你快些忙去。这会儿也知道地儿了,往后常常走动才是。” “是,晚辈告辞。” 尉迟凤鸣行礼。临走前还对云想容爽朗一笑。 待他走远,赵姨奶奶看着正在把玩万花筒的云想容眼神了然的道:“卿卿,奶奶想法子帮你说服你爹爹不让你入宫。” 从云想容来到拢月庵,赵姨奶奶也未曾如此肯定的给她回答。云想容新奇的道:“奶奶怎么想通的?” 赵姨奶奶只当她姑娘家的脸皮薄不愿意承认,也不说破。道:“不过奶奶也不能保证事情能成,只能尽力而为。” 云想容知道赵姨奶奶定然是想歪了。可她的目的不就是希望赵姨奶奶能在父亲跟前为她说说话么?因为一个误会能达到目的,如此也罢,等此番危机解除了在想法子解释清楚也不迟。 云想容感激的笑着道谢。 赵姨奶奶见她开心,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也曾年轻过,姑娘家的心事她哪里不了解?孙女自小命运多舛,好容易过上几天太平日子,又要被段舒窈当成巩固侯府地位的工具。 侯府的利益与她何干?她只在乎让孩子过的幸福而已。虽说做了皇帝的女人,已是天下女子最至高无上的尊荣。然孩子有了心上人,强迫拆开,又算什么好事? 赵姨奶奶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说服她那个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倔驴儿子。 次日清早用过了早饭,赵姨奶奶叫了乐水来,“你去济安侯府传个信儿,叫咸宁得了空来看看我。” 乐水闻言迟疑的道:“这样怕是会叫府里的人嚼舌您。” 赵姨奶奶无所谓的笑笑:“就算明哲保身,人家该嚼舌的人也不会少嚼几句,自己的孙女现在有了难,哪里能不理会?我这个亲的不管,难道指望别人管?” 赵姨奶奶多年来静心养性,极少有情绪太大波动的时候,可想到段舒窈竟然拿她的宝贝卿卿做筹码,她就有气。府里那么多的姑娘,不说云大同嫡系的,就是旁支的适龄女孩也有不少。要送进宫去,选那些出挑的姑娘过继了来不也一样?段舒窈就是瞧她不顺眼,所以连带着咸宁和卿卿,她都瞧不顺眼! “你不要劝我,就快些去吧。我不能眼看着卿卿的事不管。” 乐水见赵姨奶奶打定了主意,便颔首应是,恭敬的退下了。 云想容却不知赵姨奶奶屋里的事,拉着英姿和柳月给她打下手,到厨房亲手炒了几个菜,叫赵姨奶奶来用午饭。 赵姨奶奶见孙女如此懂事乖巧,且她又生的如此惹人怜,心里就越发的打定了主意,定要尽力为她挽回局面。 下午时间,赵姨奶奶教云想容盘针,祖孙两人又到外头携手走了两趟台阶。 到了傍晚时分,山下来了人。 英姿远远看到是济安侯府的马车,急忙回山上报信。赵姨奶奶已有一阵子没见到儿子。拉着云想容的手出来迎。 云敖听了乐水说赵姨奶奶病的厉害,想看看他,他以为生母是病的不行,扔下手头的事就要赶来,恰好孟氏就在一边,闻言也很焦急,云敖允她带着云明珠、云博宜和云传宜一同来。 才刚出府的时候去回老夫人,老夫人差点气的吐血。云敖如今放眼朝堂中事,哪里还有心思去与一个快进棺材的老妪斗法,不自觉恶心她一次。都够那老婆子病十天半月的,他懒得被沾上,出府的时候态度还比从前都恭敬了些。偏生老夫人不吃他这一套,越发的生气了。 孟氏下了车,担忧的问云敖:“老夫人那边不会有事吧?” “不会。”云敖斩钉截铁的说完,抱起七岁的云传宜大步上山。孟氏则由孙妈妈扶着,后头是康孙氏带着云明珠。曲妈妈跟着云博宜,几人远远地被落在后头。 云传宜欢喜的搂着云敖的脖子,稚嫩的童音道:“爹爹,爹爹,奶奶和姐姐来接咱们!”指着前头。 云敖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赵姨奶奶穿了身深绿色的交领褙子。神清气爽的拉着云想容向自己走来,哪里有半分病弱样子? 云敖长吁了口气,眉头舒展。放下云传宜嗔怪的道:“娘怎么诓我。” “你如此的忙,若不诓你,你几时能来还不知道。”赵姨奶奶看着越发沉稳干练的儿子,由心里往外的透着开怀。 云想容则给云敖行了礼。 云传宜几日没见到姐姐早就想得很,冲过来拉着云想容的手:“姐姐。我这些日跟先生学了《劝学》。‘ “是嘛!”云想容牵着胞弟的手,声音赞赏。循循善诱:“那宝儿可将书背熟了?” “背熟了。” “可会解?” “爹爹交给我了,我默给姐姐听。”云传宜急于献宝似的,和云想容手牵手,一面气喘吁吁的上山,一面朗声背诵‘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一时间,山路上都是孩子中气十足的背书声。 听得在后头跟的气喘如牛的孟氏和孙妈妈笑容满面。前头的云敖和赵姨奶奶也都相视而笑。 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洁白的梨花也被染上了红色,随着晚风飘飞。 云明珠仰着头,望着走在自己前头的那些人,心里突然一阵不舒服。她瞪了一眼身边掐了根小草叼在嘴里的云博宜:“博哥儿,你怎么也不多背背书。” 云博宜看不惯云明珠对自己总是凶神恶煞的。人都说他和七姐姐是一母同胞的,母亲已经死了。可为何同样是一母同胞,六姐对九弟无论何时都是笑容满面极有耐心。七姐对自己就像有仇似的。 云博宜哼了一声:“你要背自己怎么不背,做什么问我。”呸的吐了口中衔着的青草,大步追上了孟氏,“母亲,我扶着您。” 孟氏笑着夸赞云博宜懂事。 云明珠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咬着嘴唇不言语。 一旁的康孙氏则是摇摇头,到底不是亲生的,羊肉怎么也贴不到狗身上。 上了山到了东跨院,孟氏带着孩子们给赵姨奶奶行过礼,赵姨奶奶说有事找云敖商议,拉着他到里屋去了。 孟氏和云想容到了廊下。 “卿卿,你身子可好些了?” “母亲不要担忧,我很好。”晚霞给云想容的脸颊擦了最好的胭脂。 孟氏看的喜欢,笑道:“没事就好。赵姨奶奶身体如何了?‘ “奶奶无大碍的。母亲别担忧。上山也累了,不如进屋去歇会儿?” 孟氏笑着颔首,与云想容挽着手进了屋,才进门,就听云博宜道:“……我就喜欢和九弟玩,你做什么总是管着我!” “我是你姐,我就管着你!”云明珠面红耳赤的叉腰大吼。 “你不讲道理!平日里怎么不见你管我什么,现在你倒是来了能耐了!别以为不在府里祖母不能管你你就撒欢儿起来,六姐姐还在这里呢,你是还没抄够书吧!” “你!”云明珠粉嫩嫩的鹅蛋脸气的通红,杏眼含了眼泪,冲上去揪着云博宜的耳朵骂道:“满府里就差你来嚼舌我了!你说。云想容给你什么好处了!” 七小姐打八少爷,两个都是主子,下人们哪里敢插言?康孙氏和曲妈妈两个乳娘急的团团转。 云博宜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个子比云明珠矮了许多,到底手上力气不小,厮打之间两人都是衣衫不整,头发也抓的散了。 云博宜面红耳赤:“你没道理,还动手!”眼角余光看到云想容和孟氏进了屋,忙道:“六姐姐,你看七姐姐啊!” 云想容让孟氏不要插言此事。冷着脸训斥云明珠:“身为姐姐,不知道以身作则,还跟弟弟动手。你规矩都学哪去了!” 云明珠这些年在云想容手底下没少抄书,见了云想容时有一种本能的惧怕,因此缩着脖子,心里已委屈的要死,面上却愣是没感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服。比在孟氏面前还要信服。 云想容看着云明珠如此,心里的滋味也说不出道不明。 前世,云明珠的丈夫死后,她就来勾搭了刘清宇,偏偏刘清宇是个好风月的人,这两人有康孙氏和康孙氏的姐姐古孙氏牵线搭桥。等她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勾搭成奸了。 前世的云明珠被邱翦苓娇惯着养大,今生她成了没娘的孩子。且落在了自己手里。 其实,若想要她死,云想容有千万种法子。可是对着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孩子,云想容觉得胜之不武。更何况今生的云明珠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 云想容的记忆是两世叠加的,然现实中。云明珠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女孩而已。她不能让云明珠为她还没有做过的事情负责。 所以云想容只是以姐姐的身份来教导她,甚至还想过将云明珠和云博宜教好。让他们都成为品行端正的好人。这样将来就能免去许多的波折了。 因着这个,云想容对云明珠很严厉。 “明珠,你错在何处。”云想容语气已经缓和了。 云明珠抬起头,看着冲着自己吐舌头的胞弟,又看看趾高气昂的云想容和一旁沉默不语的大人,愈发觉得委屈了。她敢怒不敢言,又不敢与云想容叫板,只色厉内荏的道:“我没错!” “没错?”云想容眯起眼,“看来从前教给你的那些都是白教了。”回头吩咐道:“英姿,带着七小姐到西边的厢房去面壁思过,想不清楚到底错在哪里,就不要吃晚饭。” 英姿应是,上前来扶云明珠。 孟氏蹙着眉没有说话。 云明珠眼泪扑簌簌落下,哼道:“不吃就不吃!” 说着话,被英姿带出去了。 一时间,厢房内鸦雀无声。 云想容对云博宜道:“博哥儿,你呢?” 云博宜对云想容这个姐姐速来惧怕又信服,闻言认真的道:“跟七姐姐动手,是我不对。六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云想容颔首,笑容爬上了面颊,温和的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与女人家的动手,是懦弱的表现。因为女人的力气天生就弱于男人,就算你能赢了,那也不是你的厉害,而是你天生沾了优势,所以,与女人动手的男人是最可耻的。博哥儿,宝儿,姐姐知道你们都是好男儿,将来切勿忘记这一点,知道吗?” “知道!”云传宜认真的道:“那我以后找男人去打架!” 云想容莞尔,“谁让你打架了!” 云博宜也笑:“就是,六姐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欺负女人,但也没说要我们跟男人打架。” 云想容笑道:“博哥儿真聪明,你跟你七姐姐打架,她一定很伤心,回头你要去赔不是,知道吗?” “知道了!”云博宜欢快的点头。 孟氏看着女儿就像个家长一样,极有耐心的对待弟弟妹妹,该罚的罚,该夸的夸,小大人似的,再加上她如今已经于自己一样高了。孟氏突然就有了一种时光一去不回头的叹息。她如今都三十二了。老了。 “卿卿。” 侧间屋门一开。赵姨奶奶和云敖先后走了出来,赵姨奶奶望着云想容认真的道:“你跟奶奶来。我有话跟你说。”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已经猜到了赵姨奶奶和云敖谈话的结果,面色不变的笑着点头,跟着赵姨奶奶进了里屋。 关好房门,将一切阻隔在外,赵姨奶奶拉着云想容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道:“卿卿,奶奶前些日子与你说的道理,你还记得吗?” 云想容抿着淡粉色的嘴唇微微颔首:“我记得。” 如今天光暗淡,屋里没有点灯。只有一些残留的白光顺着糊了高丽纸的格子窗透进来,云想容精致的面庞仿佛掩映在淡蓝色的纱幕中,美的像是画中人。 赵姨奶奶心里暗叹一声。“合该命运就是如此。卿卿你是云家这一代人里最出挑的,也是老侯爷和老夫人属意的人选。我原本想着劝你父亲想法子说服老夫人和老侯爷,从同宗的姑娘里换一个人来。可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够了。” 见云想容沉默不语,赵姨奶奶又道:“咱们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家族供给的。咱们之所以能够快乐平安的生活,也是因为有家族作为后盾。整个家族兴旺,才能庇护更多的云家子孙安享尊荣。云家这样的大家族不比那些小户人家,别说是你,为了整个云家的利益牺牲自我的人不知凡几……” “奶奶,我懂了。”云想容温和的笑着。眸光中原本闪动的情绪也一并被敛起:“您不要为难,我明白的。” 原本赵姨奶奶与云敖谈了一番,还觉得自己变了卦孙女会生气。她需要费许多的唇舌来说服他,想不到她不哭不闹,就那样乖巧懂事的应了。 赵姨奶奶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挤出一个笑容来:“好孩子,奶奶知道你最是懂事的一个。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命啊。” 云想容“嗯”的应了。心下却不以为然。她病急乱投医,来求赵姨奶奶帮忙。本来也是为了拖延入宫和梅沁雪小住的时间,能拖一时就是一时,根本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因为云想容明白,入宫与否的根源问题还是在利益上。 既然赵姨奶奶已经尽力,这条路她也试过了,失败了也是意料之中,她并不气馁。还可以想其他的法子。 云想容转移了话题,道:“恐怕我不能在这里陪着奶奶常住了。知道您没事,父亲定然会带我回府里去。咱们两个又是要许久见不到一面。奶奶,你愿意回侯府去住吗?” 赵姨奶奶摸了摸云想容的额头,道:“卿卿,奶奶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我在山上住的惯了,不愿意回那繁华之地去。在这里自给自足,虽然粗茶淡饭,但心情平静。” “好,那往后我若得了闲,就来看您。”云想容笑着道:“若可以,我也想跟奶奶一样过这样平静的日子呢。” “傻孩子。”赵姨奶奶不知道怎么说云想容,她等于是下堂妇,云想容羡慕自己这样的做什么。 晚饭时间,餐桌上很是安静。赵姨奶奶见云明珠不在,问了缘由。 云想容说:“明珠不懂事,我让他到厢房面壁思过去了。” 云博宜总算找到了告状的机会,对云敖和赵姨奶奶道:“七姐姐不让我跟九弟玩,还打我。” 云敖询问的看孟氏。 孟氏颔首,道:“娘,咸宁,我以后会多加教导明珠的,你们不要挂心,我回头劝劝她。” 赵姨奶奶素来知道孟氏贤惠,放心的颔首:“有你在,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用过晚饭,赵姨奶奶安排了厢房让云敖一行住下。 戌正,天色已经黑了,云明珠还关在厢房里没有出来,她是笃定了绝对不认错。 康孙氏到底心疼云明珠,就瞧瞧的拿了馒头溜进了厢房。 厢房的格扇关好,云想容才从廊柱后转了出来,她手上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一碗热乎乎的肉丝面。 既然有馒头吃,就不要吃面了。 云想容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对话声。 ☆、第一百零五章 报仇? 云明珠见康孙氏来了,哀求道:“乳娘快带我出去吧,这里又闷又热,还有股子味儿,蚊子也好多。” “小姐,先吃口馒头。”康孙氏没有回答,在她身边坐下,将馒头递上。 见她只带了馒头来,云明珠嫌恶的憋着嘴,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道:“干巴巴的,怎么吃嘛。” “小姐将就一些,这还是我晚饭时候偷偷拿出来的呢。”康孙氏看着云明珠,无奈的摇着头。七小姐的模样越发的像邱氏,鹅蛋脸,杏眼,只有高挺的鼻子像侯爷。她神态中的倨傲和脾气,完全随了邱氏。 血缘关系当真是说不明的,别看邱氏死的早,小姐依旧长成了这样。 “小姐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好生讨好着六小姐吧。”康孙氏劝说道:“当年你亲生母亲那样强势都不是六小姐的对手,何况是你呢?老夫人渐渐岁数大了,又对六小姐那样宠爱。我听说六小姐将来还要入宫做娘娘的,你要是跟她相处的好了,哪里有坏处?再说了,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八少爷着想啊。” 云明珠好容易噎下去一口馒头,含泪的杏眼望向康孙氏,“乳娘,你说我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记得了,依稀只记得她很漂亮。” 想起邱翦苓,康孙氏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只含糊的道:“她是极好的人。” “那她是怎么死的?” 云明珠和云博宜在济安侯府这么多年,只知道母亲孟氏对他们虽然很好,却不是亲生的。问起旁人,谁都不知道生母是什么样的人,问起死因,也只含糊其词的说是意外死的。再问是什么意外,下人们噤若寒蝉。主子们也避而不谈。 云明珠小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愈发长大,对生母的死因也就越发好奇。在听刚才那一句“你母亲都不是六小姐的对手。”云明珠满心的好奇都被勾了起来,不等康孙氏说话,就道: “我母亲八年前去的,我才三岁,六姐才七岁吧?我母亲会不是六姐的对手?” 康孙氏叹息道:“你母亲原本是你父亲的平妻,你三岁之前,你父亲一直是跟你母亲在永昌侯府住的,他们一直都很恩爱。后来你外公家获罪倒了,你母亲也被你父亲休弃了。她曾经几次来府上求三夫人,但是都被六小姐给……哎。后来你母亲遇上强盗,被杀了。原本这些事侯府里的老人没人敢说,但我是你的乳娘,你如今也大了,我好歹也要告诉你真相。” 云明珠手中的馒头落了地。“你是说,六姐和母亲,不,和三夫人合伙欺负我娘,那我娘遇上抢到被杀,也是有内情的?” 康孙氏道:“具体怎么一回事谁都说不清。但你母亲后来跪着求六小姐帮她说话,的确是被六小姐整治过。七小姐,你听乳娘一句。你斗不过六小姐的。她当年只有七岁,已经有那样的手段,更何况现在?没见着我都躲着她吗?你乖乖的吃了馒头,等明日一早,就与六小姐认错。她碍于姐姐的身份。又是在侯爷和三夫人面前,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太难堪的。” 难堪? 云明珠蹭的站起身。嗓音尖锐的道:“都是侯府的嫡小姐,她算哪颗葱,凭什么叫我难堪!我原以为她就是得了意了喜欢欺负我,想不到她如此卑鄙,竟是欺负我娘上瘾了,也连带上我,我娘哪里不好,要被她整治!我看我娘遇上强盗跟云想容他们娘们也脱不开干系!” 还真没准。 康孙氏心下腹诽。 云明珠越想越觉得愤怒难消,黑暗中双眼因忿恨而满溢锐利的光,多年来的妒忌和自卑,如今都找到了合理的发泄口,她不禁愤怒的弯身抓起那个馒头再次奋力掷在地上,狠狠的跺了好几脚,雪白的馒头被踩扁脏污,口中不住的骂: “我踩死你!踩死你!早晚有一天我让你就像这馒头一样粉身碎骨!” 康孙氏望着发狂的云明珠,心里的感觉复杂的很。 若是个可以依靠的人,这会子是不是该沉稳一些?康孙氏的目的是规劝云明珠,可如今好像是弄巧成拙了。 云想容听到屋里云明珠的一声声咒骂,端着托盘悄然下了台阶走向厨房。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她不该对邱翦苓的孩子抱着同情之心的。 回了卧房,见英姿和柳月都站在廊下等她,云想容若无其事的道:“怎么还没睡?” “小姐没回来,又不让我们跟,我们哪里能放心。”英姿虚扶着云想容进屋,抱怨道:“往后小姐走到哪里好歹带着我,就如昨儿,来的亏的是凤鸣少爷,若是个坏人可怎么好。” “我知道了。”云想容笑着应了,写了一会字就睡了。 云想容这边卧房的灯灭了,赵姨奶奶所居的厢房灯却亮起来。 云敖披着件月牙白的道袍,双膝跪在赵姨奶奶的床边:“娘。”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赵姨奶奶下地扶着云敖起身,焦急的问:“怎么了?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 云敖诚恳的望着赵姨奶奶,“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不只一次求您跟着我回去,先前在永昌侯府。您怕与邱氏相处的不好,如今我与娴静在一起,她是最温柔和善的一个人了,您也了解,她一定会孝顺您的。母亲,我在府里享福,您在庵堂里粗茶淡饭,您要我如何才能安心。” 赵姨奶奶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个。”她还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云敖见赵姨奶奶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打算拒绝自己,急切的道:“娘,您还不打算跟儿子回去吗?这么多年,儿子一直都在努力给您争口气,如今在也没人会瞧不起咱们娘俩了,您为何执意呆在此处受罪呢?您不是要让儿子难受吗!” 赵姨奶奶看着已经年过而立,在外面就是处世谋略让人叹服的侯爷,在自己面前却如同个少年人一般的儿子,心下感动又满足。 “娘已经这个岁数,只求安享晚年了。在你们看来,我这里粗茶淡饭的似在受罪,可我心里舒坦的很,况且我和老夫人相见两厌,与侯爷更是多年不见,不回去的反而不觉得尴尬。” “娘打算一辈子都不与侯爷见面了吗?” 赵姨奶奶闻言,愣神片刻才道:“见与不见,又有什么打紧的。都已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大半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较真的?过去的就算了,好生过好剩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好好的,家里和睦,孩子们平安,我也没什么所求了。” 云敖叹息了一声,“罢了,娘不愿意回去,儿子不能强求,不过儿子的话也告诉您了,就算您回去,也没人敢动您分毫的。别说有我在,就是卿卿那孩子也能护着您。” “卿卿是极懂事的,我一直都知道。” …… 云想容不知赵姨奶奶与云敖还有这一番谈话。若知道,她八成会想法子打消云敖强接赵姨奶奶回去的念头。每次到拢月庵来,都能使她心境平和,侯府锦衣玉食就是什么好地方了?在她看来还不如在庵堂住着平静舒心,赵姨奶奶不喜欢回去,何必强求。 用过了早饭,云想容随着孟氏去辞了不随师太,又捐了二百两的香火钱,不随师太笑着送众人出了山门。山下丫鬟仆妇们正往车上搬东西。 云想容看看左右:“明珠呢?” 孟氏也没看到人,叫了孙妈妈来问。 孙妈妈道:“一大早从厢房放出来就丧声歪气的,不知道这会子在做什么。康孙氏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管管。” 孟氏蹙眉,抬头望去,却见云明珠带着康孙氏下了台阶,她面上冷冷的,乍一看,孟氏心头一惊,还以为看到了邱翦苓。 到了跟前,云明珠屈膝给孟氏行礼,“母亲。”一声母亲叫的极为生硬。 孟氏只当她昨日被云想容关起来面壁思过这会子还生气,在使小性儿,自然不会与她计较,温言道:“待会儿你与博哥儿一块坐马车。”回头对云传宜道:“你与你六姐一起坐车。” 云传宜刚要点头,云明珠却道:“母亲,我想与六姐一起坐车。” 云博宜闻言撇撇嘴。不喜欢和他一起坐车,他还烦她呢! 孟氏自来不会在这种事上计较,告诉云想容好生照顾妹妹,便与送行而来的赵姨奶奶和乐水辞别,各自上了车。 云想容乘坐的是与孟氏相同的朱轮华盖八宝香车,因是初夏,宽敞的马车去掉了左右两侧和前方的墙壁,留下车梁垂落纱帷,这样行走间有风吹过来,极为凉爽。云想容和云明珠并排坐着,英姿则是和车夫坐在马车外的车辕上。 马车向前走了一阵子,到了官道便加快了速度,车辚马萧之间,人的说话声就显得不那么大了。 云明珠压低声音,在云想容耳边说了声:“你去死吧!”双手大力一推。 原本马车上的座位两侧都是加高到及肩高的围栏,等闲时如何也不可能掉下去的,云想容的身体却无比畅快的从前侧倾倒,顺着云明珠的力气跌了出去。 ps: ps:推荐一本种田文,书名:《农家地主婆》作者:婼澜 简介:一朝穿越地道农妇,面对恶毒婆家饶舌庄户人,看她怎么把场子找回来! 另外,雨夕颜的《嫡女很忙》新鲜完结中,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_^ ☆、第一百零六章 审问 云敖和齐鹏飞策马跟在车队一旁,正低声谈论着什么,隐约听见惊呼声,心头一跳抬头看去,正看到云想容从马车左前方跌了出来,英姿眼疾手快的飞身扑上,和云想容一起摔在地上,车夫大惊,忙勒马,可马车依旧向前走了几步,眼看着车轮就要碾到云想容的腿,千钧一发之际,英姿带着她就地十八滚,滚到了路边的沟里。 “卿卿!”云敖被吓的不轻,忙策马奔上。整个车队都乱作一团,几辆马车七扭八歪的停下来。 孟氏探身出来,回头问:“怎么回事?” 跟车的粗实婆子惊慌的白了脸:“六小姐从车上摔下来了。” “什么!”孟氏闻言不顾形象的跳下车,跌跌撞撞的往后头奔来,孙妈妈年纪大了,有老寒腿的毛病,下车慢了一步,孟氏已经跑远了。 英姿这厢坐起身,顾不得摔得浑身疼,紧张的问:“小姐,你怎么样!” 云想容脚上疼的紧,咬着下唇摇头。 这时云敖已翻身下马几步到了云想容跟前,蹲身看着女儿:“怎么了?” “爹爹。”云想容眼泪扑簌簌滑落下来:“好疼。” 有多少年,云想容没有如此依赖而脆弱的叫云敖一声“爹爹”。他们父女二人平日见了面就是唇枪舌战相互揶揄,云敖从斗法中见证着女儿的成长,每次她害的自己手忙脚乱时,云敖都恨不得杀了她。 可现在紧急时刻,她小脸煞白,猫儿似的一声,却叫云敖的心立刻软了。 孩子到底还是依赖他这个爹的。 “伤到哪了?你哪里疼,跟爹爹说。”云敖怕伤及筋骨,不敢乱碰她。 孟氏。云明珠、云博宜、云传宜等人以及柳月、柳妈妈和韩婆子都到了跟前。 韩婆子推开围着的人,道:“都不要围在这里,给小姐喘气的空间,侯爷,我来看看。” 云敖侧身让开,韩婆子检查过云想容头上和身上,道:“并无大碍,没有伤及筋骨。”可捏到她的左脚时,云想容疼的“嘶”的抽气。 “左脚扭伤了。” 孟氏流着泪,双手合十直念佛。“阿弥陀佛,好在没大事,好在没大事。” 韩婆子和英姿一左一右扶着云想容坐起来。确认她再没别的伤口,道:“小姐的脚可要静养,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云想容眼泪仍旧没止住,惨白着脸哭的梨花带雨。看的云敖心疼不已,吩咐道:“先扶小姐回车上。” 英姿和韩婆子一左一右将她架回马车。 云敖也跟在后面。疑惑的问:“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掉下马车?”目光犀利的瞪着车夫:“你怎么赶车的!” 车夫吓的腿肚子发软,扑通一声跪下:“小人正常的赶车,小心的伺候,并不敢怠慢啊,请侯爷明察。” 云想容这时已经回了马车。在紫色的撒花地毯上坐着,哪里还有泪意?虽然因为疼痛而脸色发白,却表情坚韧。丝毫没有方才在云敖面前的脆弱。 韩婆子跟着上了车,一心都在云想容的脚伤上,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将纱帷遮掩好,脱了云想容的鞋袜。发现她左脚踝已经红肿起来。 韩婆子道:“小姐动一动,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云想容咬牙忍着疼转一转脚踝。发现可以动弹。 韩婆子吁了口气,下车回云敖:“侯爷,小姐扭伤了脚,怕是不宜劳顿颠簸,需要及时医治才是,否则将来落下病根,恐怕不好。” 云敖颔首:“整顿一下,先回拢月庵。” 又冷冷瞪着车夫,“狗奴才,车都赶不好,要你何用!” “侯爷,小人冤枉啊!”车夫咚咚的磕起了头。 英姿虎着脸瞪着脸色雪白的云明珠,到云敖跟前跪下,义愤填膺的道:“侯爷,不与车夫相干,六小姐是被……” “英姿!” 马车里传来云想容娇柔的呵斥声。 英姿垂下头,将话咽了下去。 云敖疑惑的与身边的齐鹏飞对视一眼。 云明珠这会子已不自觉的开始惊慌发抖。双手背在身后相互紧握着,才能克制自己的颤抖。 云敖吩咐人各自回车上去,调转队伍回拢月庵,让云明珠去坐孟氏的马车。孟氏则是很韩婆子,英姿一同照顾着云想容。 赵姨奶奶那方才回去歇着不多时,外头就传来拍门声。开门看去,却见云想容被云敖给抱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赵姨奶奶惊道。 怕吓到赵姨奶奶,云敖笑着道:“没事,娘,先让卿卿回屋。其余人都在下面等着呢。” “就去昨儿卿卿住的屋吧!”赵姨奶奶知情况不妙,在前头引路。 英姿轻功好,跟得上云敖的步伐,紧跟在云敖身后,见云想容垂在云敖肩膀上的那只手冲自己微不可查的摆了摆,英姿就停下步伐,站在了廊下。 云想容被放置在临窗的炕上,见屋里只有赵姨奶奶不见旁人,云敖问:“卿卿,刚才是怎么回事,英姿要说什么?” 云想容抿着唇,道:“是明珠推了我。” “什么?!”赵姨奶奶高声惊愕道:“明珠推了你,什么时候推的?” “马车上了官道,速度加快时,明珠在我耳边说‘你去死吧’,将我推了出来,我当时已经吓呆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在英姿就坐在马车辕上,又会轻功才救了我一命,否则我不摔死,也会被轧死。如今只扭伤脚已是万幸了。”云想容后怕的说完,续道:“父亲,此事切不可张扬,最好也不要与我母亲说起。就限于咱们几个知道。我怕张扬开,对明珠的名声不好。她也十一了,传扬开不好说亲,云家的颜面也有损。”最要紧的是孟氏是云明珠的嫡母。若她出错,旁人大多会说孟氏将云明珠养歪了。 赵姨奶奶百分百相信云想容的话,见她考虑如此周全,明明被妹妹害了还在为云明珠着想,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好孩子,委屈你了。” 云敖却怀疑的蹙眉。 云想容的性子如何他最清楚,这会不会是她故意陷害云明珠? 云想容见云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眸光微闪,眼泪涌了上来。伤心的低下头道:“父亲若不信,大可以去问明珠。罢了,我也累了。父亲忙去吧。一切听您吩咐就是。”最后一句话已是意兴阑珊。 赵姨奶奶不赞同的看着云敖。 云敖这会子也想通了。云想容要收拾云明珠,方法多得是,何必用这种?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损敌一千自毁八百的事的,更何况马车在行进中她跌出来。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若真是苦肉计,代价也太大了。女儿对自己原本是依赖的,如今却被自己的怀疑挫伤了。 云敖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孟氏等人终于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他们平日疏于锻炼,脚程自然不能与云敖和英姿习武的人比。孟氏台阶走的急。脸上红彤彤的像是染了胭脂,进门就催着韩婆子:“韩妈妈,您快给卿卿看看。” 韩婆子应是。 云传宜则是趴在炕沿。“姐姐,你疼不疼?” “还好,不疼。”云想容冲着幺弟微笑。 此间,云明珠和云博宜都在各自乳娘的陪伴下站在后头。 云敖负手出门,在路过云明珠身边时。低声道:“明珠,你跟我来。” 云明珠心里咯噔一跳。狠狠的瞪着云想容。怎么就没摔死她轧死她! 见云明珠没挪地方,云敖沉下脸,叫了声:“明珠。” 这一声,屋里的人都听到了,众人不禁看了过来。 云明珠心下打定主意,只要她不认,父亲还能严刑逼供她不成?思及此,她有了些信心,跟着云敖到了隔壁的耳房。 云敖在临窗位置坐下,半边脸被屋内不甚明亮的光线掩在阴影中,显得阴测测的。 “明珠,你为何这么做。” 云明珠梗着脖子,“父亲说的什么,女儿不懂。” “不懂?”云敖道:“明珠,为父教了你这么多年的礼义廉耻忠孝仁义,你连谋杀亲姐的事都做得出来,怎么,敢做不敢认?” 云明珠闻言哇的一声哭了:“父亲怎么就认定了是我做的,不是她云想容诬陷我?你们都偏心,都只向着她说话,她说我推她你们信了,她要是说我给她下毒药,你们也信吗?!” 云敖怒火蹭蹭的往上冒,冷冷的看着云明珠。 云明珠原本想哭一哭,博得父亲的怜惜,可对上云敖的眼神,她眼泪如何也流不出来,见他不说话,云明珠开始回忆刚才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随即她面色大变。 云敖从未说过“推下车”之类的话,这话都是她自己说的! 见云明珠面色铁青,身子也开始惊惧的发抖。云敖就已经确信了云想容说的不假,痛心疾首的骂道:“真是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好的不学,怎么这种手段狠毒的害人伎俩无师自通!明珠,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明珠不服气的嚷:“父亲本来就偏心,你们都喜欢云想容,不喜欢我,现在你说我什么我就要认吗!说我害人,你凭什么就这么说!” “还死不承认?!”云敖气急,自己怎么样的出这样的女儿来! ps: ps:介绍一妹纸的文文~《炮灰公主要逆袭》作者:蓝莲君子,简介:太后是姐的亲生母亲,皇上是姐的亲生弟弟,姐是嫡长公主,姐怕谁! ☆、第一百零七章 逼迫 “我哪里‘死不承认’,分明是你偏要安罪名给我!官府断案还要个证据呢,现在只凭父亲一面之词,怎么就断定是我害云想容了。父亲偏疼云想容不打紧,可我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云明珠越说越是委屈,这些年不论是在老夫人还是几位伯母跟前,云想容都是说话最有分量的,连二伯父家的五堂姐都不及她的风头,更不要说下人们了。见了云想容恭敬的什么似的,偏她就没人待见,她到底哪里不如云想容! 云敖痛心疾首,他一向以为云明珠活泼甜美,虽然有时骄纵调皮了些,却不失善良本性,还庆幸她好在没随了邱翦苓,如今看来,却是他看错了! “你方才已经不留神说出实情,还想狡辩?你要证据,为父若真的找出人证来,你还有脸活着吗!” 云明珠心下有些怕了,却打定主意父亲不会对自己如此:“父亲要真有证据就拿出来啊!反正云想容说我什么我是不会心服的,她存了心要害我!” “你!”云敖蹭的站起身,一巴掌殴在云明珠脸上:“不知廉耻!” 云明珠被打的脸偏在一边,眼冒金星,又疼又怕,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云敖当然不可能将小女儿的丑事张扬开,那样他哪里还有颜面在?可小女儿拒不认错,还死不承认如此叫嚣,他定然要将她这个臭毛病掰过来! “来人!” “爷。”齐鹏飞就在门外候着,闻言在廊下应声。 “叫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来,把七小姐单搁在一个屋里关起来,谁也不许去探望。七小姐多早晚认了错,多早晚放出来!” “是。”齐鹏飞颔首退下,不多时就叫了孙妈妈和康孙氏以及几个仆妇来。 云明珠哭的越发大声了,捂着脸狠狠地瞪着云敖:“你偏心。这么对待我,我娘若知道也不会放过你的!” 云敖气的面红耳赤,提起邱翦苓那个毒妇,他越发的生气,且外人不知,他和齐鹏飞却知道邱翦苓是怎么死的,哪里有做女儿的诅咒父亲的! “不孝的孽障,带下去!”甩袖转身负手而立。 仆妇们低头应是,孙妈妈和康孙氏一左一右拉着云明珠出门往厢房去。云明珠路上还不服气的大哭着:“父亲偏心,我不服。我不服……” 她的声音渐渐远了,云敖才叹了一声,吩咐齐鹏飞:“你吩咐下去。若是七小姐再叫嚷,就把她嘴堵上。佛门清净地,怎容得下她如此猖狂。” “是。”齐鹏飞应诺退下,知道主子这次是动了真气了。 云想容的脚踝肿成了馒头,孟氏瞧的心疼的落泪。几次询问云想容为何会摔下来,云想容都只说是自己不小心。云想容知道孟氏的脾气,若知道是云明珠做的,孟氏定会为难。若看到孟氏为难,云想容也定会失望。她两世为人,到如今深知不能以人性做赌注的道理。断绝体现人心的机会,自己才不会受伤。 “小姐,七小姐还关在厢房呢。孙妈妈派了两个粗使婆子在门外守着。谁也不让进,去三顿饭只给了三个馒头配酱瓜,起初七小姐不吃,才刚孙妈妈派人拿碗,不吃的东西她也吃了。” 英姿觉得云明珠受罚还不够重。道:“她这样害您,侯爷怎么也该重罚她一些。” 云想容放下手中的《忘忧清乐集》。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腿,“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在说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张扬此事。”张扬开,对谁都没有好处。 英姿愤愤不平的还要在说话,突听见廊下柳月的声音:“侯爷。” “嗯。” 湘竹帘一挑,云敖走了进来。今日他换了身象牙白色细棉布直裰,发纂以墨玉簪固定,随意中透着华贵之气,更显的英俊不凡。 “下去吧。”云敖冲着英姿摆摆手。 英姿看了眼云想容,行礼退下,将空间留给父女二人。 云敖在临窗大炕对面拉了把交杌坐下,看了眼也女儿手中的《忘忧清乐集》,笑道:“在看棋谱?” “是啊。来时怕闲了无聊,就带了本棋谱。父亲可有事?”云想容不喜欢绕弯子。 云敖也同样不喜废话,便道:“今次之事我知道是你受了委屈。先前对你有所怀疑,是为父多心了,你切莫介怀。” 云想容有些意外云敖会主动赔不是,笑着客套道:“父亲言重了。” 她从来不认为伤害了人之后言不由衷的道歉有什么用,若是杀了她在跟她致歉,她岂不是也听不到了。 见云想容没有如自己预想中的感激涕零,云敖有些烦躁。他在外不说呼风唤雨,也算叱咤风云,偏生回了府自己的女儿他却无法掌握,她从小到大,有几时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云敖不免觉得挫败,转而道,“明珠如今已经十一岁,却被教养成这样,其中与老夫人的放任不无关系,为父的是想将她全权交给你好生教导起来,别让她将来做出贻笑大方的事。” 贻笑大方与否与她有什么相干? 云想容心下腹诽,面上惧怕的道:“父亲快饶了我吧,我是怕了她了,将她放在我身边,还不知道几时就给我捅刀子。” 云敖眯起桃花眼,见云想容打定了主意不管,无所谓的道:“也罢,本来这种事情也不该你来做,要不还是让你母亲教导她吧。” 他是故意的! 云明珠偏要将邱翦苓的死怪罪到她和孟氏的头上,放在自己手里好歹她有把握拿捏,要是放在孟氏的手里,万一她有害人之心呢! “父亲何苦要逼迫我。”云想容哀怨的望着他:“女儿只不过想好好平静的过日子罢了。” “能者多劳。”云敖不咸不淡的扔下这一句,看到云想容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笑道:“今日我和你母亲就带着你八弟和九弟先回去了,让康孙氏和云明珠留下,一来让你妹妹伺候你。也算弥补她的过失,二来也方便你教导她。” 云想容颔首,道:“既然父亲信得过我,我便没有推辞的理由,不过明珠的性子父亲知道,若是真的管教起来,难免会有摩擦和冲突……” “你看着处置就是。” 有他这句话,还需要有能制得住云明珠的人。 “既是如此,最好父亲也多留几个粗使婆子给我吧。若是可能,最好将您的贴身侍卫也送我几个。免得明珠临时发作起来我们制不住她。” 看她俨然一副准备对云明珠下手无情的模样,还狮子大开口的问他要侍卫,云敖原本畅快的心情骤然添堵。但话已经说了出来,他只好允了,出去让孟氏吩咐留人,让齐鹏飞去点了几名侍卫在山下随时待命。 这次,换成云想容心情大好。 云敖与孟氏等人用过午膳便离开了。云想容晌午小憩了片刻。起身洗漱过后,英姿才道:“六小姐和康孙氏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云想容挑眉,一看英姿那无辜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故意不回话,要他们等的。 云想容笑骂道:“调皮。”偏生这精致的调皮正和她心意。 英姿吐了下舌头,见云想容没有责怪。笑着问:“小姐,要让他们进来吗?” “不必了,让他们去歇着吧。” 英姿应了声好。欢喜的下去传话了。 康孙氏和云明珠站的了这许久,只听那小丫头说了句:“我们小姐请六小姐去歇着吧。”连人的面都没见到。 云明珠原本听康孙氏的劝,要与云想容赔不是的,闻言当即恼怒起来,抱着肩膀骂道:“你算老几。不过是爹爹给了你点体面,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康孙氏唬的连忙去捂云明珠的嘴。低声劝着:“我的祖宗,求您快住口吧!”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拉着她退下去。 赵姨奶奶早已在自己的东厢房廊下看了这厢半晌,无奈的摇头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孟氏温婉,卿卿也懂事端庄,邱氏跋扈,明珠就算离开她身边,也一样跋扈。” 乐水道:“侯爷将明珠小姐交给六小姐,这不是给六小姐添乱么。” 赵姨奶奶也知道儿子的用意,是怕孟氏管教不了云明珠吧。 “罢了,将来卿卿入了宫,要面对的还多着,先用明珠练练手也有好处。这些日咱们就好生照顾着卿卿吧。” “是,我这就去与韩妈妈学着预备药膳去。” % 济安侯府中,老夫人正与恬王妃和恬王的次女刘嗪逛花园子,刘嗪今年十四,生的和刘清宇极像,生了圆圆的苹果脸,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有点象男孩子。这些年她与云想容走的很近。刘清宇此番也一同来了,不过因着是外男,正由云佑宜在外院陪着吃茶。 恬王妃笑道:“嗪姐儿好几日了就惦记着来找你们家小六儿玩儿,怎的偏生她不在府里呢。” 老夫人笑而不语。 这时候李妈妈快步到了跟前,在老夫人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老夫人闻言,气的脸色大变,在客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在心里低骂了云明珠一声:“下作小娼妇。” ps:今天老人过大寿,来了好多亲戚,一直乱哄哄的到现在还在喧哗,我带着耳机听歌都挡不住搓麻声和吆喝声,所以这章写的超慢,怕写不出预计效果,质量不好的更新觉得对不起读者朋友们,所以今天就更这一章,明天我会多更补上。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零八章 见面 恬王妃长袖善舞,最善于察言观色,见老夫人那副表情,便知其中必有隐情,她凭着这么些年与老夫人的私交,上前来挽了她的手臂道:“老夫人放开些,您就只管着享受尊荣,事情放手交给儿孙去办吧,多操心,还与儿孙拗着脾气,何苦惹气呢?您没瞧我们家瑁哥儿的婚事,我生了多少的闷气,嘴角都急的长水泡,到现在我也放心丢开手不理会,随他去了。” 说到孩子,老夫人为人父母,现在更是做了祖母,颇有同感。云家嫡系就有一大家子,再加上旁支,每每需要应酬的不知凡几,这些年将对牌交给了老大媳妇还好些个,头些年,不知道惹了多少闲气受,老夫人顿时觉得与恬王妃在这方面很有共同语言。 “儿女之事最是扰人忧,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已是半身坐在棺材里的人了,一辈子都将心拴在了内宅事物上,如今即便交给了孩子们处理,也不可能完全丢开手。” “这倒也是。”恬王妃继续诱导老夫人,“外头的人,尤其是那些寻常百姓,都瞧咱们朱门望族的,不知道会何等快活,谁知道往往咱们这样的家里,人多,就少不得那些舌头碰牙的事。” “可不是。”老夫人想起方才李妈妈说的话,又觉得心里添堵无从发泄,也不好当着旁人将家里的事说出来,只道:“这小六儿又把脚给崴了,你说……哎!” 恬王妃终于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心下一喜,面色担忧的道:“这可怎么好。严不严重?”转而又安慰老夫人,“不过您也不必担忧,有皇上亲派的医婆在,会好起来的。” “我做祖母的。哪里能不担心,小六儿乖巧孝顺,最得我的心意……” 老夫人又与恬王妃闲聊起来。恬王妃拉着刘嗪插科打诨,母女两个一唱一和,倒是让老夫人心情好了不少。 如此一来,老夫人瞧着刘嗪就越发的喜欢了,“可惜呀,我的两个孙子都已娶亲,不然真想你们家的嗪姐儿来给我做孙媳妇。” 二少爷云佑宜也于前年迎娶了二夫人的外甥女杨氏为妻。 刘嗪闻言红着脸腼腆的笑了。 恬王妃提起女儿的婚事,意有所指的道:“是呀。咱们做不成儿女亲家岂不是可惜。” 老夫人笑眯眯的颔首,不置可否。 恬王妃又与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就带着刘嗪告辞了。到了济安侯府外坐上马车。在街角等候了片刻,刘清宇也上了马车。 恬王妃立即道:“云小六说是崴了脚。” “什么?她要不要紧!” 刘清宇还没坐稳就一下子站起来,却忘了自己是在马车上,他人高马大的,头顶撞到了车篷。发出“咚”的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发纂也歪了。 刘嗪见哥哥如此,噗嗤一声笑的花枝乱颤。 恬王妃瞪了次女一眼,起身拉着刘清宇坐下,一面给儿子揉着头。一面骂道:“本来挺聪明伶俐的人,怎么遇到云小六的事你就傻了,她到底是哪里好!” 刘清宇侧头不让母亲碰。自己揉了几下,急切的道:“母妃,你说六小姐崴了脚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去拢月庵给赵姨奶奶侍疾了吗?好端端的怎么会崴脚?” 一看儿子那般急切,恬王妃气的瞪着刘清宇,斥了一声:“瑁哥儿!” 前些年儿子还给自己打哑谜。竟然还让刘嗪多来与云想容走动,她起初不察。后来才发现刘嗪是有意接近云想容的,几次探问才弄明白,原来刘嗪是给哥哥打头阵去了! 她前些日子拉过儿子来询问,若真喜欢那云想容,她想法子说和说和也就是了,谁知道刘清宇竟然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说什么“多早晚我的字也入了匡先生的眼,在功名上有所成就,才好向六小姐开口。” 她这才知道刘清宇这些年一直在介意云想容成了匡和玉唯一的女弟子,他却几次三番被拒,后来还是看在恬王的面上才勉强收下他。 儿子有这样的志气,恬王妃甚为欣慰。可这个志气偏偏是从一个天仙似的美人身上来,恬王妃就不喜欢了。 她的儿子养了这么大,一直全心疼爱着,长大了,翅膀硬了,心就飞到别的女人身边去了,她这个做娘的也太凄惨。 更何况云想容生的那个样子…… 恬王妃摸摸自己已经生了皱纹的眼角。 即便是她全盛时期,也不及她的一成啊。这种感觉,真不好! “母妃做什么不高兴,您不是答应将来我的字有所成,就想法子来与云家说亲吗!”刘清宇拉着恬王妃的胳膊摇晃。 恬王妃最了解儿子的性子,压下怒气温和的道:“我看云老夫人有心思要让云小六入宫,咱们要争取起来并非易事……” 话才开头,刘清宇的脸就已经沉下来,也不在乎恬王妃怎么想,冷冷的打断道:“母亲打算反悔了?” “你这孩子!”恬王妃掐了刘清宇的脸颊一把:“凭着咱们家的家世,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怎么偏偏盯上云小六了?”语气宠溺。 刘清宇不以为然:“那您说,满京都去找,有几个能比六小姐更加漂亮的?” “你怎么就知道看颜色?”恬王妃恼。 “不看颜色,六小姐的才华也是无人能及啊。”刘清宇没发觉母妃的异样,向往的道:“谁知道她小时候豁牙子一个,到现在却成了个仙子般的人物,匡先生每每提起她都是赞不绝口,说在难找到这样有天赋的女子。母妃若是能找到第二个如六小姐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我就都听你安排。”最后一句颇有挑衅之意。 恬王妃的面色阴沉。 刘嗪见状忙给兄长使了个眼色,道:“最要紧的是若咱们家有了云家的女儿做媳妇,地位就更加巩固了。这么多年母妃与云家常走动,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恬王妃闻言颔首,面色略有些缓和。 刘嗪又道:“既如此,那我就去趟拢月庵探望她一番吧。我们要好了这么多年,就算将来她不进咱们家的门,凭着我们手帕交的关系,也好说话。” “也好。”恬王妃觉得女儿说的有理。 刘清宇见母妃答应了,忙道:“我陪你!” 刘嗪暗中踢了刘清宇一脚,又瞪了他一眼。刘清宇这才想起看看恬王妃的脸色,见她不愉,悻悻然住了口。 % “小姐,恬王府的二小姐与您倒是真心的交好,自家的姐妹听说您崴了脚也没见谁来瞧瞧你啊。”柳月扶着云想容在廊下的美人榻躺好,拿了件水绿色绣葡萄缠枝的蜀锦褙子给她盖上。 云想容慵懒的掩口打了个呵欠,笑着不置可否。 刘嗪此人八面玲珑,且与恬王妃一个鼻孔出气,前世时她没少受小姑和婆婆的气。 新婚第一年,她给刘清宇缝制过一件宝蓝色的对襟棉氅,虽不敢自比宫里针线局嬷嬷们的手艺,可她觉得如此用心对于刘清宇来说应当比任何名家手笔都珍贵吧? 可家宴上,就因为刘嗪受了恬王妃的暗示,说了刘清宇一句“咱们家里连个好绣娘都请不起?”,刘清宇才会回来与她吵起来,骂她“不安好心,故意跌我的体面。” 她现在回想,当时还真是天真冒傻气,在某种程度上,她和孟氏很像,也曾经对刘清宇全抛一片心,只不过她比孟氏回头的早,看穿后就再不抱希望。 见云想容奄奄的,柳月知她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笑着道:“小姐小睡片刻吧。” “嗯。” 云想容闭上眼,脑海里转悠的却都是前世种种,一下子梦到新婚日刘清宇来迎亲时看到她时的傻笑,一下子又梦到她扶着大肚子,搀着婢女的手走向厢房去捉奸时心里的气氛,突然一张脸在面前放大,圆圆的脸蛋,眉清目秀的模样,软软的叫着她“娘亲。” 是珍哥儿! 孩子的脸永远都刻印在她脑海里,成为她抹之不去的一道烙印。她想拉着珍哥儿的手,问他过的如何?继母可曾有为难他?但孩子的模样却越来越模糊。 云想容呜咽着落泪,大喊着珍哥儿的名字拔腿想追上去,身子却被人推了一下,倏然睁开了眼。 木质的承尘,糊着高丽纸的格扇,蹲在她身侧担忧望着她的英姿…… 原来只是一场梦。 “小姐,嗪姑娘带着恬王世子爷来看看您。”英姿拿帕子给云想容擦脸。 她不知道小姐的梦中有什么,只是她听到他小猫似的抽噎的哭声,自己都险些跟着哭了。 云想容愣了片刻才坐起身,还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刘嗪已经走到她跟前,担忧的问:“怎么睡迷了?” “嗯。”云想容一直对刘嗪不冷不热,刘嗪却好似没有脸皮似的主动贴上来,坐在云想容的美人榻上,道:“我才刚下山,正好遇上我哥哥,听说你崴了脚,他特地来看看你。” 云想容顺着刘嗪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见赵姨奶奶和乐水陪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院门口,正是刘清宇。 ☆、第一百零九~一百一十章 出门 刘清宇穿了身藕色的华丽锦袍,腰上系着鎏金镶嵌玳瑁的带子,左右两侧各挂着荷包和扇袋。十九岁的他,远没有小时候虎头虎脑的讨喜,如今生的人高马大,圆脸庞,浓眉大眼的,有北方男子的粗狂。 见云想容看过来,刘清宇遥遥拱手行礼。 云想容才刚做了那样的梦,对刘家人又有心结,见了刘清宇更觉得烦躁,只淡淡的颔首,明摆着很是不悦的披上褙子,冷淡的对刘嗪道:“你自便。”说着就扶着英姿的手起身。 刘嗪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当即愣住。 刘清宇则焦急的向前迈了两步,“六小姐!” 云想容闻言停下脚步,连回头看看他都懒得,只给了他个侧脸便扭过头去:“世子请回吧。”说罢就掀了湘竹帘进屋去了。 刘清宇望着那抹身影消失在竹帘后怅然若失。虽只惊鸿一瞥,可他方才还是看到她躺在美人榻上的慵懒模样,即便看不清五官,她的一举一动也极尽优雅,就连对自己冷冰冰的,都是那样的有味道。 赵姨奶奶和乐水对视一眼,都很是了然。 一家女百家求,瞧瞧孙女才来这里住了几日,先来了个尉迟家的少爷,这又来了个恬王的世子。孙女的拒绝之意明显了些,可赵姨奶奶仍旧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和稀奇。 赵姨奶奶上前招呼刘嗪和刘清宇去吃茶,言谈中间接的解释了云想容并非不懂礼数的人,或许是受了伤身子不舒坦心情不好。 刘清宇却不这样认为,他分明看到云想容是在见到他之后才变了脸的。她讨厌他?! 有了这个认知,刘清宇像是霜打的茄子,低着头也不知说话。倒是刘嗪与赵姨奶奶笑谈了片刻,丝毫没有王府小姐见了一个下堂妾的倨傲。言语中反而很是恭敬,既表达了自己与云想容的交情,又说明了今日哥哥前来只是出于关心,想不到云想容会生气。 正聊着,就听院子里有女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姐姐做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诚心实意与姐姐道歉了,你让我抄书,我也抄了……” 赵姨奶奶心下一跳,生怕云明珠闹事。忙带了乐水出门。刘清宇和刘嗪则跟在后头。 却见云想容所居住的厢房庑廊下,云明珠穿了桃红色对襟小袄,百褶石榴纱裙。手上拿着一叠纸,憋着嘴委屈的哭。康孙氏站在她身后焦急的搓手。 屋里过了片刻才传来云想容娇柔冷漠的声音:“云明珠,你与我真刀真枪,我反而佩服你是个英雄,来扮柔弱?我这里也没有草船。你的箭不必往我这里发。” “你!”云明珠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箭同贱音。她竟骂她! 她知道恬王世子来了,听了康妈妈的话故意来引起他的注意。谁料想云想容竟如此口下无德。她现在是受欺负的柔弱女孩,又不能与云想容对骂。一时间云明珠憋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句话都说不出,低着头呜呜的哭。 她这里哭着。刘清宇却忍俊不禁。 想不到草船借箭还可以这样用?他今日真是受教了。 然一想到云想容有可能讨厌他。他的笑容僵硬了,最后又有些沮丧的紧皱着眉头。 刘嗪憋了半天才忍住笑意,与云明珠和康孙氏颔首。和刘清宇离开了。云家的家务事,她才没兴趣参与。 兄妹二人一离开院子,云明珠立即换了副嘴脸,手上一叠纸用力甩到天上,骂道:“云想容你什么意思!我好好的来与你道歉。你罚我抄《女戒》我也抄了,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话音刚落。就听云想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把七小姐带下去好生休息。” “是。” 守在廊下的粗使婆子去拉着云明珠往厢房里带。 云明珠挣扎着大骂:“云想容,你算什么姐姐!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赵姨奶奶在也看不下去,几步到了院子里,呵斥道:“明珠闭嘴!你六姐对你已手下留情,你应当最明白!” 一句话,说的云明珠脸色煞白,赵姨奶奶也知道了!? 赵姨奶奶看着云明珠被带进了厢房,这才回了自己的屋里生闷气。 乐水见状就劝:“等六小姐好些了,就让她们回去吧,这样下去,您也得不到个清静。” 赵姨奶奶闻言若有所思,并未马上回答。 云想容侧躺在格扇边半新不旧的罗汉床上闭目养神,见了刘清宇的烦躁到现在还未曾完全消去。若平时,她不会那样说云明珠的。可前世今生的记忆混在一处,真正触及她内心的时候,有些东西是择不开的。她对刘清宇厌烦,看到云明珠如前世那般存心思扮柔弱,她忍不住就想骂她。 呆在佛门清净地,她的心却浮躁了,这样很不好。 云想容从这日起开始每日跟着不随师太做早课,她脚伤未愈,不方便打坐,不随师太说只要心中有佛心念专一,什么姿势倒是无所谓的。英姿就在不随师太身边给云想容铺了个垫子,让云想容双腿可以放平,如此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不动。 心渐渐平静,有些解不开的心结虽不指望一时半刻解开,到底也能沉淀下去。云想容不愿意自己永远沉浸在过去中,该放下的她必须放下,就算现在做不到,将来也必须做到。 如同珍哥儿的事。她宽慰自己,就当她是远行了,与珍哥儿共同生活在这片蓝天下,虽不能见面,但是她知道珍哥儿还好生生的活着,这就够了。至于珍哥儿落在云明珠手中会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脚上的肿渐渐消了,只是脚踝转动不那么方便,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云想容却不想继续在拢月庵打扰赵姨奶奶。因为云明珠太闹腾。 在拢月庵,她或许觉得赵姨奶奶是自己的亲奶奶,所以格外的肆无忌惮,这几日接连不断的挑衅。她都冷处理,云明珠得不到她的正面回应,好像更生气了。拢月庵的清静之地俨然要变成云明珠撒泼的战场。 “奶奶,我们也该回去了。”云想容在赵姨奶奶的屋里,双手为她捧上一杯茶。 赵姨奶奶接过白瓷的茶杯放在半旧的炕桌上,叹息道:“卿卿,你回去了,怕就要进宫去陪梅美人了。在宫里有可能会发生许多难以控制的事。” “我知道。”云想容身上染了檀香味,人也平和了许多,即便着急。也能恬淡冲虚,悠然的笑着:“我总能想到法子的,奶奶不要为我担心。这些天被我们姐妹闹腾的。您一日清静都没得到,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原本她被云明珠推下马车,不但不声张,还想法子给妹妹遮丑,赵姨奶奶就很是感动。而且这段日子赵姨奶奶也看得出。云想容一直没有与云明珠计较,在可行的范围内都是随她去闹。 赵姨奶奶觉得孙女稳重懂事之余,还觉得云想容颇为委屈。 如今她这般与自己说话,在想到她将来的前程未卜,赵姨奶奶越发的心疼了,将云想容搂在怀里道:“好孩子。你听奶奶一句话。” 云想容闻着赵姨奶奶身上带着檀香以及她特有的淡淡香味。幸福的笑着:“奶奶您说。” “人这一辈子,总是有个沟沟坎坎难平的。俗话说的好,‘登高必跌重’。又说‘盛极必衰’,所以这个度,一定要把持的住。得意时,须得留得三分余地以防被往后失意。失意呢,也不要全然气馁。因为运气总是轮流转的。卿卿。你如今虽然在窘境之中,可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奶奶说的是。”云想容笑着坐直身子。桃花眼中波光潋滟,俏脸隐约有刚毅之色,语气却是轻快的: “我会记得奶奶的话,往后失意之时,我会想着‘再也不会坏过如此了,还有什么坚持不下去?’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是如此想,只要死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我连死亡也不恐惧,只是看死的值不值得。” “这孩子,可不是疯了?张口闭口死不死的。”赵姨奶奶眼里含了泪,心下担忧的很,就怕云想容为了不入宫去做了傻事。粗糙的手指摸摸云想容滑腻的脸颊。 云想容笑眯了桃花眼,道:“我浑说的,奶奶不用太挂怀。此番回去,下次来看您就不知是几时了,您千万要保重身子,我一得空就会来的。” 云想容站起身,一瘸一点的给赵姨奶奶行了礼,出门吩咐去了。 乐水望着云想容的背影,叹息着对赵姨奶奶道:“我还在想要如何逐客,想不六小姐却先悟过来了。” “她是个知道深浅的人。去留都是无可奈何啊。” %% 回到侯府,云想容和云明珠先去给老夫人请安自不必说。老夫人见了云明珠就如同看到空气,大房和二房的人也从中看出端倪,却不好细问。只在心里猜测着老夫人的用途,面上对云明珠越发不理会了。 云明珠气的跳脚,还要被迫住在云想容的灵均阁里。 云想容偏偏不给他阁楼,说怕她住着冷,给她安排了一间东厢房住着。 马上就要到五月,天气哪里还会冷?这分明是排斥她! 云明珠去找老夫人说项,又去求孟氏,可他们都是一个答案: “既然你父亲将你交给了你姐姐照顾,就说明你父亲相信你姐姐的能力,你也不要挑肥拣瘦的才是。有多少人想让你六姐姐教导还求之不能呢,你也不知道把握机会好生请教如何写字。” 云明珠被堵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又赶上这两日吃了点驴打滚,黏食不好消化,就闹起了胃疼的毛病。 “小姐。”英姿从外头回来,兴致勃勃的道:“才刚我听春晖堂的小丫头说,才刚恬王府给咱们府里下了帖子,说是宴请府上的妇人小姐们去王府赏花。” 云想容放下手里的绷子,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道:“这个时候的,去王府赏什么花?”事出异常必有妖,恬王府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 “待会儿若来人。你就说我脚上还没好利索,韩妈妈不让乱走动,什么宴会的一概不参加,” 英姿有些可惜,不过她历来不会质疑云想容的意思,就笑着颔首应是。 柳月捧着一碟点心进屋,闻言不免有些失望:“卿卿不打算去啊。” “你想去?”云想容莞尔,“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去与二伯母说说,让你扮作她身边的丫头带你去。说不定你还能遇上个俏冤家呢!”说道最后。已是咯咯地笑起来。 柳月羞臊的脸上通红,“你不知羞!莫不是你自己想嫁人了,每每都拿这些来说我们。” 英姿也颇有同感。但因知道云想容正因为入宫的事心烦意乱,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打趣她。转而道:“七小姐胃疼,小姐不去看看?” 云想容让柳月收拾了针线簸箕,舒服的斜躺在临窗的紫檀木三围罗汉床上,笑道:“大夫也看了。她自己疑神疑鬼不肯吃咱们的药,有什么办法?我若去了,说不定她还要增个‘受惊吓’的毛病。” 英姿和柳月闻言都噗嗤笑了。 正在这时候,庑廊下来了个小丫鬟回话:“六小姐,老夫人说了,您脚伤未曾痊愈。不宜劳累,今日恬王府的赏花宴您就不要去,好生在家歇息吧。” “我知道了。” 云想容冲着柳月使眼色。 柳月会意的拿了零散银子钱去打赏了小丫头。小丫头收了钱。眉开眼笑的下去了。 云想容一手撑着头,悠哉的侧躺着看向敞开的格扇,却见云明珠穿了身百蝶穿花的嫩黄色褙子,梳了双丫髻,打扮的十分正式。带着贴身丫鬟彩蝶和康孙氏出了厢房的门。 云明珠的声音底气十足,因为焦急而尖锐:“快着些。晚了祖母他们就启程了。” 康孙氏问:“小姐,咱们要不要先去见见三夫人?” “不必了,我又不想与她一同坐车。” …… 三人说着话,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前。 云想容嘲讽一笑。人生的轨迹真是无比奇妙,今生的云明珠还是在往刘清宇身边奔呢。 云想容刚想吩咐人将格扇关好,她要小睡片刻,却看到穿了件蜜合色撒花褙子,打扮素丽的孟氏带着孙妈妈和云娘急匆匆的进了门,因为走得急,孟氏头上的紫金白玉蝴蝶步摇在鬓边来回晃动,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云想容坐起身,命英姿和柳月出去相迎,自己则是含笑望着风华正茂的母亲。 能在这样一个天高云淡的上午,看到人美如玉的母亲活生生的走向自己,她刹那觉得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正胡思乱想,格扇被推开,孟氏进了屋,笑着道:“卿卿,你脚上好些了吗?” “已经不红肿了,不过走路多了会疼,慢一些走,已瞧不出脚上受过伤了。” “那就好。”孟氏在云想容身边坐下,为女儿顺了顺长发,道:“这样我带你出门也就放心一些。” “出门?”云想容诧异的道:“我才从赵姨奶奶那里回来,母亲要带我去何处?” 孟氏明媚的丹凤眼中盈了泪,强笑道:“才刚收到你外公的来信,说你外婆的身子大不如前,咱们也有一年没有回去了,想让我带着你回去看看,也好让你外婆安心。” 云想容神色有些恍惚。原本外婆曹氏是该在贞祐五年的五月去世的,可今生她扭转了母亲的命运,也连带着外婆没有为了母亲的事情而伤心,没有太损身体。能拖到八年之久,虽有伤感,但她也已经尽力了。 “母亲回过老夫人了吗?” 孟氏摇摇头,道:“你父亲说这些事情以后不用都请教老夫人,他已经允了,还将前些日子派在拢月庵给你的那些侍卫也送给你,说是咱们这一次带着去兴易,安全上也有保障。” 云想容不赞同的道:“男人怎么会懂得女人内宅里头的那些事?父亲说不用请教,那是他自视很高觉得瞧不起老夫人所以才不问,他当差去,或者是有应酬,总归每日在家的时间都很有限。咱们却是要与老夫人朝夕相处的,如果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回报,难免会叫人说咱们不懂礼数。” 一旁听了良久的孙妈妈颔首,道:“夫人,六小姐说的是。” 孟氏有些无奈。“可是我连行礼都预备好了。” “那就等吧。反正现在的天气好,路上也不会太难行。再说今日也晚了,夜里赶路更不安全,咱们不如明日一早早些启程。说不定明日晚上就到了外祖父家了,路上不用借宿,岂不是少了很多 麻烦?” 孟氏抿着唇沉思了半晌才点头:“既如此。就听你的吧。” %% 恬王府,赏花大会没有看到云想容,刘清宇失望溢于言表。这个赏花宴原本就是他求着母妃办的。约莫着云想容的脚伤应该也好了,让她出来走走,还能制造一些他们见面的机会。 他不明白云想容为何会不待见自己,好歹也要找机会问个明白。 可是无所谓的人来了一群,连云小七都来了。她却没来。 刘清宇在书房里踱步,到了三更天还没有睡,好容易丑正的时候睡下了,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看了自鸣钟,才发现到了巳时。 刘清宇顾不得吃早饭。换了身衣裳,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就带了贴身的小厮出了门。直奔济安侯府去。 谁知道了西角门问过门子,刘清宇失望的捶胸顿足。 六小姐随着三夫人出门了。不知道几时才回来。 他本想打探出云想容随孟氏去了哪里,谁知门子守口如瓶,嘴巴如紧闭的蚌壳一般,他无奈。只好回府去想法子让刘嗪帮着想办法。 % 回兴易县的路上,云想容和孟氏同乘一辆马车。后头跟着的一辆朱轮华盖车上只坐了云明珠一人。 等了一夜,回过老夫人再出发,老夫人虽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也挑不出孟氏的错处,还命人预备了一车的礼品让孟氏稍带回去。不过老夫人又说云明珠既然是云敖交给云想容教导的,她们出门了,自然要带上,免得在家里头没有人管教荒废了。 孟氏不喜,去问了云敖,云敖却觉得也没什么,就当是带云明珠出来散散心,孟氏无奈之下,只好带上了她。 这一行走的十分顺利,他们出门早,天气也好,戌时还不到,马车就已经停在了孟府的门前。 见到是济安侯府的马车,孟家的门子撒腿就往里头跑去传信。 云想容下了马车,扶着英姿的手缓缓跟在孟氏身后, 云明珠则是带着康孙氏和彩蝶走在最后,看着孟家的规模有些咂舌。 她以前只听奶娘说过云想容的外公家是兴易县的首富,如今亲眼看到,才知道首富是个什么概念。宽阔的宅院,江南园林式的建筑,进了屋后,堪称金碧辉煌的摆设,只墙角条案上的红珊瑚就值个万八千银子。 云明珠越是看,越是觉得牙痛。为什么云想容什么都有,什么都比她强! 祖母疼她,全家人都向着她,有亲妈,有美貌,有才华,如今还多了个这样富有的外家。 反观自己呢?祖母不疼,祖父不爱,父亲忙于朝政不管家里的事,孟氏与她隔着肚皮到底不亲。与她本该亲密的云博宜,还与云传宜和云芷玩的好,不怎么里会她。 云明珠越想越是觉得委屈,以至于孟氏向着孟玉静、楚寻和孟方介绍她时,她的表情有些愣愣的。 孟玉静拿着帕子掩口咳嗽了两声,不冷不热的看她,回头吩咐人去给云明珠预备客房,安顿康孙氏和彩蝶去住下。 等人走了,孟氏忙道:“母亲怎么样了?” “你别急,母亲还好。”孟玉静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云想容望着孟玉静,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前世她出阁时,姨妈已经去世了。她十六岁出阁,也就是说,孟玉静或许还有不足一年的阳寿。 在细看,云想容觉得孟玉静的脸色极差,人也清瘦了许多。且进门时起,孟玉静已经掩口咳嗽了不下十次,看的姨爹楚寻皱着眉头,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第一百一十一章 疑点 楚寻扶着孟玉静先到一边去坐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了顺气,低声道:“药也吃了好几剂,到现在也不见个起色,当真急死人了。” 孟方也道:“我看玉儿就是跟着她母亲着急,一直都不安生,可不要你母亲的病没好,你先病倒了。” 孟玉静咳嗽的辛苦,等缓过一口气才摆摆手无所谓的道:“我没事,年轻轻的会有什么的,要紧的是母亲。”转而看向云想容,“卿卿,听说你身边有位宫里来的韩妈妈。” 云想容此番来,特地与韩婆子商议过。 韩婆子与云想容这些年来相处的极好,一听是云想容的外祖母生病,她哪里有推辞的道理,自然以照顾云想容方便为由跟着来了。闻言笑着给孟玉静客套的行礼。 云想容介绍道:“这位就是韩妈妈。” 孟玉静哪里肯受韩婆子的礼,忙站起身来还礼,“韩妈妈妙手回春,还请您此番施以援手。” “既是六小姐的外祖母,我自当要尽力的。”韩婆子微笑作答,言语中给足了云想容体面。 屋内的下人们看云想容时候越发的恭敬了。 外头来了个管事娘子,站在庑廊下回话:“回二太爷,晚膳已经预备得了,是摆在前头侧厅还是摆在上房?” “摆在上房吧。” 孟方关切的望着孟氏和云想容,“先去用饭,吃饱了在去看你母亲。” “不,还是先看看母亲。”孟氏见了孟方依旧还是有些生分,匆匆行了礼,就带着孙妈妈和云娘往内宅去了。 云想容见状,笑着对孟方道:“外公,我母亲昨儿傍晚得到的消息。若不是我担心走夜路不安全拦下了,她昨晚连夜就要出城门呢。您别介怀,她是太担心外婆。” 一番话将孟氏重视母亲抗拒父亲的行为,解释为孝顺担忧。 孟方面色稍霁,方正的脸上浮现些许笑意,对云想容道:“那咱们先去用饭。” “好。”云想容跟上孟方的步伐,孟玉静和楚寻夫妇随后,一路往内宅偏厅里去。 行走间,孟方仔细询问了云想容的课业,又问了家里的情况。虽语气有些硬邦邦的,可关心之情极为真切。 孟方已有六十三岁,头发也已花白。可他身材高大,没有如这个年纪的老人那般或偏瘦或偏胖,仍旧保持着年轻时背脊笔直的模样,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云想容跟的费力。倒还要孟方停下脚步等她。 孟方不赞同的道:“小小年纪的,怎么还不及我一个老头子?听说你及笄时还晕倒了?” 云想容汗颜,“可见有些东西是要看天赋的,与年龄和后天努力都无关。” 孟方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底气十足的由胸腔发出来。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大掌拍了拍云想容肩膀,“难怪他们说云家老夫人最喜欢你。” 云想容笑而不语。 喜欢?的确。老夫人对她够宠爱,也给了她不少的便易和特权。她也不能将老夫人所有对她的好都曲解成利用。但是她的喜欢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孟玉静和楚寻对视了一眼。黯然沉默。 用过了晚饭,云想容去上房看曹氏。 曹氏清瘦了许多。精神尚可,这会子正靠着墨绿色的缎面大引枕拉着孟氏说话。 见云想容随着孟方和孟玉静夫妇进屋,姚妈妈先屈膝给众人行礼,随后到云想容身边笑道:“云姑娘又长高了,出挑的越发标致了。”回头对曹氏笑:“太夫人瞧,您只说云姑娘与二姑奶奶当年比起来,谁俊?” 曹氏笑着对云想容招手,“卿卿,过来给我瞧瞧,我听他们说你身子又不好了?” 云想容道:“前些日子是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好些了。”诧异的又细细的打量曹氏。 她染了银霜的长发在头顶挽了个发纂儿,只带了个酱紫色镶东珠的抹额。身上穿了白色中衣,外头披着件酱紫色的锦缎团寿字符小袄,脸上虽然有些清瘦,但目光清明,唇色也算健康。 在烛光下,她进门时离着又远,加上知道曹氏病了,才会觉得她只是精神尚可。 但如今细看,若要说曹氏根本没有病,也可以。 似乎见云想容打量自己,曹氏揉了揉额头,道:“我这头又有些疼了。” 云想容忙道:“我请了韩妈妈跟来,这会子正好请她给您瞧瞧。” 孟氏站起身,对着韩婆子微笑,道了声有劳了。 韩婆子连称不敢,在床边拉了交杌坐下,给曹氏诊了起来,又问:“老夫人最近可觉得哪里有不适?” “觉得浑身没力气,总是口渴,才喝了水还是渴,且特别容易感冒风寒。我这头疼,几乎日日都要犯一阵儿。” “睡眠如何?” “睡的极少,夜里容易惊醒,醒了便不能再睡了。” 韩婆子道:“老夫人的状况我也有所了解了,您得的是消渴症,宫里头原来有位老太妃就是这个病症,得了此病后多食多饮,体重下降,且很容易感冒风寒,体制变的极差。至于您现在睡眠不好,许是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这病虽不能根治,却可以条理控制。” 一听韩婆子有办法医治,孟玉静和孟氏喜笑颜开,与身边的小丫头一同簇拥着韩婆子去外间开方子抓药。 云想容在曹氏身边坐下,道:“外婆吉人天相,绝不会有事的。”心下却疑惑更深了。消渴症,她前世时候听说过,孟家虽为商贾,可不缺银子,什么样的大夫找不到?不会连这个都诊断不出的。 外婆病了是真的,可并没有说的那样严重。未曾性命攸关固然是好事,但外公为何会急切的要母亲回来? 云想容敛额起身到了外间,见姨妈又在咳嗽,道:“韩妈妈,劳烦您一并也给我姨妈瞧瞧吧。” 韩婆子笑着道是。 孟玉静却连连摇头:“不必了,大夫给我瞧过,也开了方子,只不过这几日我没有好生吃给耽搁了。” “那恰好让韩妈妈瞧瞧,在给您开方子才是。” “药哪里有乱吃的。”孟玉静微笑着对韩婆子说:“我并非质疑韩妈妈,只不过不敢将药吃重了。” 孟玉静既然这样说,韩婆子断然没有追着她给她医治的道理,就笑着颔首,下去吩咐熬药事宜。 云想容对曹氏不大担心,却更担心孟玉静。她这个重生而来的,知道孟玉静的寿元多不过一年了。而孟氏却拒绝让韩婆子诊脉,也可以说,她是拒绝韩 婆子在娘家人面前诊脉,难不成她已知自己的身体状况? 云想容觉得自己既知道情况,就该尽力一试。 她被安排在上房东侧的偏院住下,英姿、柳月和柳妈妈、韩婆子也一同住在厢房中。孟方还派了四个知好知歹的三等丫鬟来伺候。 次日清早,云想容起身用过了早膳,就先去了曹氏的屋里问安,见了孟玉静,笑着问:“姨妈,怎么没见表哥?” 孟玉静想起儿子,眉宇间带着轻愁:“那小子,前些日子说是去应天府了,一跑就没个影儿,连个信儿也不给家里来,东府你两个表哥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你晏表哥却说什么都不成婚,说了多少亲事都没成,功名也就止步于秀才,每日只见他在外头胡扯……” 孟玉静先是陈述,到后头已是在抱怨了。 云想容知道楚晏的性子,如今他铁了心的要混黑,开钱庄,放印子钱,给人看场子……现在大半个兴易县黑道无人不知晏大少的名字,他做这个,面上是瞒着家里人,可孟玉静夫妇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早些年龚茂国还未博功名时,他有这个智囊在,盘口得的多,生意做的也好。后来龚茂国成了两榜进士,候了个应天府理问的缺,成了从六品的官,要到任上去,他问事就不那么方便了。 才刚孟玉静说楚晏去了应天府,八成就是去见龚茂国的。 “姨妈不要焦急,表哥并非不知分寸的人,等过些年大了,稳重了,自然就会回心转意的。” “好啊!竟然趁着我不在家在背后编排我!” 云想容话音方落,不等孟玉静回答,湘竹门帘子一挑,走进一中等身材的青年,他身上穿了件象牙色细棉布的直裰,头戴书生巾,生了一张容长脸,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自透着一股子儒雅书卷气,又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豪爽潇洒之风。二者矛盾的结合起来,却并不突兀。 “晏表哥。”云想容站起身颔首招呼。 楚晏笑着给云想容还礼,目光有好不掩饰的惊艳,“一年不见,卿卿出落的越发好看,都快让我看痴了。”话虽然说的轻佻,但语气诚恳,是真诚的夸奖。 云想容抿唇而笑。 孟玉静却被他气的不轻,掩口咳嗽了起来。 楚晏忙扶着母亲,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担忧的眉头紧锁:“娘的身子还没好呢。” “有你这个不孝子,我不被气死已是万幸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觊觎 孟玉静说罢又咳了起来,咳的脸色通红,扶着胸口喘不过气似的,云想容和楚晏都听得出她的咳是发自于胸腔的震动,并不只是喉咙处。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担忧。 孟玉静一面咳一面冲着身边杜威家的摆摆手。杜威家的立即会意,去将屋门关上了——他们现在是在曹氏卧房的侧间,咳嗽的太严重,怕曹氏担心。 楚晏为孟玉静端来温水,服侍她喝了几口润喉咙,正色道:“娘莫要生我的气,我是有正经事要做,不得已才出去这些日,没能在娘跟前侍疾,是我的不是,您给大夫瞧过了吗?吃的什么药?怎么我出门时您只是略有些咳,现在却严重起来?” 孟玉静素来知道儿子的脾气,他虽然做事出人意表,人却不是坏,更不是不懂得孝悌的人,叹息一声道:“大夫给瞧过了,没什么大碍的,你也不用担心。”拉过楚晏仔细的打量,见他并未消瘦,也未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苦口婆心的道: “你如今也大了,为娘的不求你能金榜题名,好歹咱们不能太落后,空闲时候你也多看看正经的书,少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坏了本性,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现在也二十二了,还一样都未做到,叫为娘的如何能放心,就是我死了,也比不上眼啊。” “娘你又乱说,别张口闭口死不死的,我不爱听。”楚晏搂着孟玉静道:“我虽然走偏门,在世俗眼中是不容的,可我自己心里有数,娘也不要为了这件事与我担忧。” 已经八年过去,孟玉静知道儿子的“事业”她劝说不回。况且八年来他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并未闹出大乱子,且还与官府交好,他做的事,等于给孟家和楚家都多了一份助力。 孟玉静也就不在在此事多言,转而道:“好歹你也先娶房媳妇才是正经,你看看,你大表哥和二表哥,孩子都满地跑了。” “娘!”楚晏无奈拉着孟玉静的手摇晃。 云想容在一旁含笑听到了现在,终于忍俊不禁掩口笑了起来。孟玉静这才响起云想容还在身边。自己竟然拉着儿子说了这么多,赧然而笑,楚晏见状也笑:“娘。我先去看看外婆。” “我和你一起去。”云想容起身给孟玉静行了礼,跟着楚晏一同去了。 等给曹氏问过了安,云想容拉着楚晏到了院子中:“表哥,你此番去应天府见了郭先生吗?” 他们私下里谈话,怕外人听出他们谈论的人是朝廷命官龚茂国。都还以他之前的名讳郭茂功相称。 楚晏颔首,道:“郭先生很好,还给我出了点子。他还问起你,说不知你近况如何了。” 郭茂功在楚晏这里时,云想容有许多自己想不通的事,也会与郭茂功去商议。郭茂功才思敏捷。且有运筹帷幄的大智慧,他虽为男子,不很精通内宅事物。更不了解女人之间的那些计量,但往往能给云想容提出让她耳目一新的点子来。是以云想容的底细,郭茂功比楚晏还要清楚,他们二人也非常信任彼此。 云想容颔首,道:“郭先生还不打算续弦吗?” “是。”说起此事。楚晏目露悲伤,郭茂功的疯妻已于两年前病逝了。到现在。他还不打算续弦。 云想容也有些难过。大仇未报,那样悲惨的精力,他怕一辈子都丢不开这个阴影。 这个话题太沉重,云想容转而问:“对了,姨妈是何时得了咳嗽的病?” “一个多月之前吧,其实在此之前她就有一年时间精神不济,大夫也瞧过不少,我爹还花了大价钱请了江南的名医专门负责给我娘诊治,谁知道现在病还越发严重起来。” 姨爹楚寻对孟玉静是没的说,云想容早就知道。 她与楚寻商议:“皇上派给我的医婆此番也一道来了。才给外婆诊治过,我想让她给姨妈瞧瞧,偏姨妈不肯,回头你劝劝她。” 楚晏郑重的点头道:“好。我回头就去跟我娘说。” %% 同一时间,三人三骑下了官道,走上了能容一辆马车的黄土路,路两旁整齐的种着碗口粗的杨树,大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良田,三五农妇在地里侍弄碧绿的青菜,空气中都弥漫着田间才有的清香。 小猴儿圆圆的苹果脸上挂着惬意的笑,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道:“爷,跟您学了骑马真是太对了,这样的天儿,能策马在旷野里放开了跑一段,有什么烦心事也都丢开了。” 卫昆仑策马跟在沈奕昀的另一边,闻言黝黑的脸上浮现些许动容,他自小跟在四少爷身边,自然知道这也是四少爷喜欢骑马的原因。 沈奕昀闻言只是淡淡挑了下唇角,凤眼中闪过些许笑意。 小猴挠了挠后脑勺。 卫妈妈给他的任务还真是艰巨啊。 不知道伯爷又遇上什么烦心的事,怕只有褚先生才能给他开解一二。 “咱们快些会去吧,我都渴了。” “好。”沈奕昀策马扬鞭,毛色如锦缎一般光亮的黑马一骑绝尘,小猴和卫昆仑也连忙策马跟上。 到了田庄,将马交给专门看管之人,沈奕昀手执马鞭面无表情的穿过场院,所遇的仆妇皆驻足行礼。 小猴快步跟上,问一旁的媳妇子:“卫妈妈可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听说今儿伯爷回来,欢喜的什么似的,才刚亲自下厨去张罗饭菜了。要不要我去叫人?” 小猴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摇摇头,道:“我去洗漱一番,昆仑可先去看看乳娘。” 卫昆仑微笑,刚毅的面容上呈现些许少有的温和。 小猴便去亲自张罗打水。 沈奕昀问方才的仆妇:“褚先生呢?” “褚先生在后院西厢房呢。” 沈奕昀没有回房,径直去了楮天青所住之处。 后院的西厢房庑廊下,摆着一张醉翁椅,已年过花甲仍旧精神矍铄的楮天青穿了件浅灰色的细布袍子,正拿了本书一面摇晃着醉翁椅一面看。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来,见是沈奕昀回来,忙放下书本起身见礼:“四少爷。” “褚先生不必多礼。” 沈奕昀面上有了浅淡真挚的笑容,双手搀扶楮天青起身,道:“策马回来,有些口渴了,到您这里讨杯茶吃。” “荣幸之至。” 楮天青笑着引沈奕昀进屋,亲自拿了干净盖碗,取了前几日刚得的信阳毛尖,细细的去了中间大小的茶叶来冲泡。 楮天青爱好饮茶,也精通茶道,他身上有智者的平和之气,动作如行云流水,只在一旁看着他沏茶,就有如置身幽谷的清新和恬淡。让沈奕昀原本略有些浮躁的心情瞬间平和下来。 二人吃了一盅茶,小猴来服侍沈奕昀洗了脸,换了件居家常穿的浅青色道袍,沈奕昀打发小猴下去。 楮天青这才问:“四少爷见过厂公了” “见过了。”沈奕昀明亮的凤眼中有讥讽闪过:“那只老狐狸。姑且就让他们东厂先和锦衣卫掐着去吧。” 楮天青笑着道:“四少爷说的是。那孟家的事?” 沈奕昀道:“我原本不预备插手,不过如今看来,咱们势必是要走厂公这条路,他既然有意思考量我,我也不好推脱。” 言下之意,就是应了此事。 楮天青分析道:“锦衣卫那边早就盯上了孟家的财产和价值,东厂的人又最不愿看到锦衣卫壮大,即便不为了孟家的银子,也要与锦衣卫对上一局。但不知此番锦衣卫负责此事的是何人?” “我猜是尉迟凤鸣。”沈奕昀眸光睿智,犹如山涧清泉映射着阳光,让人不敢直视:“尉迟宏也快致仕了。” “四少爷说的极是。”楮天青道:“尉迟宏经营了一辈子的关系网,不可能任由瓦解,他的长孙又恰好是块材料。想来他也会预备给孙子立威的。” 沈奕昀赞同的颔首。 都盯上孟家,这下子事情可有趣了。 %% 孟家西府前院的议事大厅中,孟家东府和孀居的姑太夫人一家的人已经受邀到齐了。 云想容随着外公、姨妈、姨夫、母亲和楚晏来到正厅时,这些人正低声议论今日孟方请他们前来的原因。见了他们一行,众人的议论声小了许多。 孟方在主位坐下,孟玉静夫妇和孟氏分别坐在左手边,云想容和楚晏则站在各自母亲的身边。 “大哥,今日找了你们全家前来,是因着我有意见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大太爷孟浩如今已经七十八岁,大太夫人叶氏也七十了。两人都有些耳聋眼花,东府的事早就交给了大老爷孟元祥处置。 闻言,孟元祥笑着道:“二叔请讲。” “是啊,二哥有话就请直说。”孀居的姑太夫人苏孟氏也笑着颔首。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苏家的男人或许命不好?苏孟氏今年五十九岁,已经孀居二十年,她只有一个儿子,前些年也因病去了,留下个媳妇周氏,好在有个孙子苏淼,才没让苏家断了根。 如今,苏孟氏是带着儿媳妇苏周氏和十八岁是孙子苏淼,暂住在东府。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分财产 云想容对这位姑姥娘素来没什么好感,总觉得此人心术不正,且依靠着两个哥哥过活,还有许多的过分的要求,实在贪得无厌不知深浅。她的孙子苏淼更是被教导歪了,生的油头粉面不说,整日只知道呼朋唤友吃吃喝喝。 楚晏虽然是混黑,走的是偏门,也会结交一些三教九流和江湖中人,好歹楚晏做出了一番成就。可苏淼呢?什么能耐没有,每次见了她,就恨不得将眼珠子挖出来挂在她裙摆上,就如同现在。 云想容面色不动的垂眸站定,倒是楚晏有所察觉,侧身上前一些站在了母亲的侧面,恰恰挡住了苏淼的视线。 苏淼狠狠的瞪着楚晏。 楚晏则是负手微笑的看着苏淼,一身儒雅气,眼神却很锐利。 想到楚晏是做什么的,苏淼立即低下了头。他可不想哪日走在小胡同里就挨一闷棍。 孟方原本也不打算与东府和妹妹家的人拖延时间,开门见山的道:“我如今已过耳顺之年,不论是体力还是心力,都快已不足矣应付生意上的大小事宜了。” 话音方落,大厅中众人便各有不同的表现。 云想容也很惊讶孟方是要说这些,不过她本能的眼观八方,明眸一转,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大家的表现大同小异,都很惊讶,只有东府二老爷孟元智和姨爹楚寻神色不大对。 孟方道:“趁着我如今还明白事儿,今日特地叫了大家来,将我这些年细细考量过家产分配公布于众。孟家所有的产业,取其一成归东府所有。” 说到此处,孟方笑着望着已近杖朝之年的大老爷:“大哥虽未曾为孟家产业做出什么大贡献,好歹你我兄弟一场,孟家产业的一成。是东府应得的。”无视东府众人似吞了鸡蛋一般的表情,孟方望着楚晏和云想容,续道:“剩余的九成财产,将一分为二,交于我的外孙和外孙女。这几年我老人家还蹦跶的动,暂且为你们管着,你们也该逐渐插手产业上的事,等我百年之后,也可以瞑目了。” 楚晏惊愕的张大了嘴。 云想容大吃一惊后,渐渐蹙起眉头。 大厅内沉寂片刻。姑太夫人苏孟氏第一个起身不依的道:“二哥怎么能这样分?孟家的产业,怎么都分给了外姓之人?” “就是!”一句话如同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涟漪粼粼。众人都七嘴八舌的道:“给了外姓人都不给本家的人。这是什么分法!” “我们东府这么多人,只得一成财产够做什么的!” “二叔此举未免太不公平。” “二叔背弃祖宗,把这些产业都交给外姓人,给楚晏还好,好歹他是个男子。能守得住,给了云姑娘,岂不是都要做她的陪嫁将来成了别人家的!” …… 众人义愤填膺,东府的大夫人和两位少奶奶,更是夸张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孟氏也很惊愕的看着孟方。的确,财产给了卿卿。就等于是她的陪嫁,将来都是别人家的。可孟家富可敌国。虽是得到九成财产的一半,那也足够如孟家这样的大家族挥霍三辈子也挥霍不完。如果卿卿有了这笔财产做陪嫁,将来就是用钱买也买得到个高嫁。 孟方负手而立,任由这么多的人去说。眼神只在楚晏和云想容身上。 楚晏惊讶之后,便腰背挺直,俨然有傲骨雄风。仿若对经营巨额的产业颇有信心。 云想容则是面色平静,仿佛那么多的财产给了她。不过是给了她一根寻常簪子似的。她清澈明媚的桃花眼中有睿智光芒,正在观察大厅中众人的反应。 孟方含笑顺着云想容的眼神看去,见她眼神在楚寻和东府二老爷孟元智之间不经意的来回,孟方笑意更浓了。 “够了。”半晌,孟方板起脸,冷冷的睨向庶兄和庶妹全家,道:“孟家这艘大船,我掌舵多年,从未有看错之时,今日我找了你们来,也只是宣布结果,并未问你们的意见。你们若不想要,那就不要,你们的那一成也平分成两份,给我两个外孙一人一半!” “二叔!”大老爷焦急的额头冒汗。 就算是孟家的一成财产,也够他们东府活几辈子了。 “我们没说不要,只是觉得……” 话没说完,孟方已经坐下,端了茶。 随从立即上前来送客。 东府的人见撒泼不管用,抗议也无效,都十分的泄气。 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他们当真是做什么都无用啊。 云想容一直望着一行人走出大厅,才低垂了长睫。 孟方放下茶碗,道:“你们都去吧。卿卿,你跟我来。” “是。” 云想容早料到孟方会找她单独说话,手执纨扇步履轻盈的跟在孟方身后,二人却不是往书房,而是去了前院西边的花园。 花园占地面积甚广,建造的仿若苏州园林,引水入园,遍植珍惜花木,彩蝶飞舞,鸟语花香。绕过了堆垒的假山,云想容随着孟方走上了一座名为抱月的白石凉亭。 石亭垂下水粉色薄薄纱帷,微风吹来,纱帷飘舞,与远处垂柳呼应着,有说不出的美感。且此处不仅是风景美,四周更是空旷的草地,无法藏人偷听,是个绝佳的说话地点。 云想容心下肃然,知道事关重大,孟方才会选在此处。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外公似乎正在往她身上搬山。 “外公。你为何要将财产分给我?”云想容开门见山:“就如同他们说的,你不怕财产分给我了,最后也是成了别人家的?” 云想容虽然不想嫁人,但这话仍旧不好说出来。 孟方微笑着转过头,看着她道:“卿卿,你错了,其实这财产,我当真是中意你来继承的。” “为何是我?”云想容修长的柳眉紧紧皱着。 孟方道:“东府那些乌合之众,无人撑得起门面,产业交给他们,不出二十年就会败光。给他们一成的产业,也算不亏待他们了。” “若外公无人可继,也当都交给晏表哥才是啊,毕竟他是男子。” “是。”孟方笑容渐敛,一瞬间像老了几岁似的,“虽然你是女子,可你或许能守住这份家业,说不定还能将家业发展壮大,至少我能保证,我赚来的钱是用在正路上,但是,你表哥却未必做得到。因为你姨爹。” “姨爹?” “卿卿,你姨爹早在十五年前,就成了锦衣卫的暗探。” 云想容闻言,倒吸了口凉气。 楚寻是锦衣卫在民间的暗探,这怎么可能? 不用孟方解释,云想容对锦衣卫的暗探也有所了解,这些人不算是真正的锦衣卫,平时也只不过帮锦衣卫探听民间声音,有任何异动及时报告即可。有许多暗探,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被启用,就一直做寻常百姓生活下去。 见云想容似乎是明白了。孟方道:“一年前,锦衣卫的人联系了你姨爹,目的是让他得到孟家的全部家产。” “锦衣卫的人看中了孟家的财富?”云想容脱口而出后脑筋飞转,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我想不光是钱的问题,他们或许是想亲自扶植一个兴易的首富,将来无论是财力还是其他方面,都更加有用而已。” “你说的没错。”孟方笑着拍拍云想容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你,脑筋转的够快。你姨爹也不是早就在图谋孟家的产业,我发现他有异动,是在一年前。” “也就是说锦衣卫的人有可能一年前才启用他?” “恩。”孟方颔首,面色凝重。 难怪外婆没什么大病,她和娘亲还是急忙忙的被找回来,云想容这时候才恍然。 想起方才有异状的不只是楚寻,云想容问:“那东府的二老爷呢?” “聪明。”孟方道:“才刚我见你在观察他们两个,心里就已经有了底,你看的不错,孟元智的确是有问题,他在大半年前,被东厂的人收买了。目的也是为了孟家的家产。” 云想容闻言心头扑通一跳。东厂?这群人可不是好惹的,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专门做一些特别的见不得光的事,孟府虽然富可敌国,但再怎么说也只是寻常百姓,东厂的人盯上的东西,他们还有希望全身而退吗? “不对。”云想容想到此处,语速极快的分析道:“现有锦衣卫启用了姨爹这个暗探,才有了东厂的人收买东府二老爷?” 孟方捋顺着胡须点头。 “那就是说,东厂的人或许也并不是为了孟家的财产,他们的目的只是不希望锦衣卫壮大而已。” 孟方早知道云想容聪明,还有大局观,可他没有见过。如今谈论起正经事,她举一反三的能力的确很强。孟方觉得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不排除这个可能。” 云想容到此时,所有事情就都捋顺了。笑睨着孟方,抱怨道:“外公,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啊。你怕你自己再留着这分产业,会叫人给一锅端了,所以你才给了我和楚晏一人一半,让我们与那些人斗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放手一搏 “也不全是。”孟方笑着,那笑容怎么瞧都像是一只狡诈的狐狸。 云想容眯着眼,“外公也真是的,说什么最中意我,其实是矬子里头拔大个罢了,你知道姨爹的情况,将来晏表哥与他怕有一番纠葛,若将剩下的九成财产都交给楚晏,他未必守得住,如果他被姨爹策反,那孟家的所有产业和你毕生的心血就都付之东流了。所以你才决定把我也拖下水,赌一次,让我去与姨爹和东府二老爷斗。若赢了,可保孟家九成财产没流入外人田,好歹我也算是半个孟家人,若输了,怎么也奋力一搏过了。” “你还真是……糊弄不了你啊。”孟方哈哈大笑,对外孙女越发的赞赏了。 须臾,孟方神色端凝,认真的道:“卿卿,你六岁那年,第一次来外公家,就有魄力杀了对你母亲有企图的喻博经,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并非个寻常的女娃。九年前的你做出那种事,简直让人心生凉意胆寒无比,可如今想想,若现在的你做出这样的事,就比较能够接受了。你不是那躲在家族后等着人庇护的弱质女流,你有思想,有抱负,最要紧的是你心狠手辣,能争能夺。我也与你交个底。” 孟方在凉亭一边坐下,示意云想容坐在他对面,道:“现如今,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还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强取豪夺,他们毕竟是朝廷官署,若被人知道他们为了一己之私抢夺老百姓的财产,怕天下商人都要反了。所以,既然可以确定两方必然不会做的太过火,那他们唯一取得孟家财产的办法就只能是名正言顺的接管。” “例如锦衣卫让姨爹来接管,而东厂的人让东府二老爷来接管?”云想容摇着纨扇,优雅而自得。 孟方见她的样子仿佛是在与他讨论晚膳吃什么。根本不像是在讨论偌大一笔财产,越发觉得她有大将风度,认真的道:“正是。他们若接管了孟家产业,背后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撑腰,很快就会迷失自我,到时候孟家产业还不都是他们的?卿卿,说白了,这次其实就是孟家倒霉,卷入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斗争中去了。” “外公这样说,也不无道理。只不过锦衣卫和东厂虽然都不敢将事情做的太过火。这件事还是很有危险。” “那是自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卿卿,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利大于弊。你若输了。大不了继续去做你的侯府小姐。你若不输不赢,还能得到一大笔的陪嫁,如果你赢了,整个孟家就都是你的了。” 云想容闻言嗤笑一声,挖苦孟方:“外公不愧是生意人。抛下这样诱人的诱饵,让我去帮你守住家产。” 孟方并不否认,不无伤感的叹息:“是啊,我努力了一辈子,可惜命里无子,也没个继承人。所以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们的身上,我只是想确保孟家的银子没有用在做坏事上,也没有交给了外人。至于说是给了男孩还是女孩,是给了亲孙子还是外孙女,都已经无所谓了。” 望着孟方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的样子,云想容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对于她来说,孟家的财产之争的确是有很多的风险。但是这世上哪里有唾手可得的幸福?只要她能拼个不剩不败。就能拿到孟家多于四成的财产,她就有了后盾。有了底气,即便将来为了不入宫将名声搞臭,和云家决裂,她也有足够的资本好好的活下去。她甚至可以做个女商人,游历名山大川,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要做任何男人的附庸。 这个诱惑,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为了孟家,更是为了她自己,她决定搏一搏! 人生在世,总要有个奔头,要想成功,也总要有吃苦的魄力。 她重活一次,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的——母亲幸福而满足的活着。她也从中尝到了痛苦与无奈,也感怀人情冷暖和悲凉。从今以后,她要为了自己而活!她不要她的人生一成不变,她要她的生命肆意绽放。 若不能绽放,拼个玉碎又何妨? 云想容的心里瞬间充满了斗智,她娇美精致的面容也仿佛浮上一层寒霜,神色端凝中透着刚毅。眼神崭亮如熠熠生辉的璀璨星子。 “好,外公,我就赌这一次!” 孟方望着外孙女明亮的双眼,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欣慰的笑着:“就看你的了。” “二太爷,东府大太爷晕过去了。” 正在这时,远处有小厮快步跑来传话。 孟方嘲讽的笑:“看看,他们府上的那些人也就会一点内宅小妇人才懂的伎俩了,装病,装晕,要不就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说我能把产业交给他们吗?”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觉得孟方现在就像是个受了委屈而无从发泄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已经耳顺之年且拥有铁腕的精明商人。 “外公去看看吧,免得落人口实,说你孤立庶兄。” “罢了,就依你。”孟方与带着云想容离开了花园,将云想容送回了内院。这才吩咐人被车往东府去。 云想容则是在内院门前遇上了英姿和柳月,两人也不知道寻个背阴之处,就那么晒着。 “毒日头低下的,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找个阴凉。” “我们担心小姐会有事。”英姿压低了声音,在云想容耳边道:“听说,老太爷把孟府的财产分给了你近一半?” 云想容摇着纨扇:“是,又是个烫手山芋。” 柳月天真的道:“有银子还不好吗?” “怀璧其罪啊。”云想容语气轻松的说着严峻的实情。 柳月和英姿对视一眼,见情况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简单,柳月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回到了上房,云想容径直走向曹氏的卧房,迎面遇上了姚妈妈和现在已经做了管事娘子的抱琴。 两人都极为客气的给云想容行礼。可见方才议事厅里谈论的事,现在整个孟家的人都知道了。或许不用过多久,整个兴易县的人也都知道了。 这是云想容下定决心后面对的第一件大事,她已觉得有些头疼。 到了卧房,见孟玉静、孟氏和楚寻都在,云想容笑着道:“外婆,您今日身子好些吗?” 曹氏笑眯眯的颔首,道:“已经好多了。吃了韩妈妈开的药,果然效果很好。” 云想容知道曹氏的病本来不重,现在也很是放心,到了孟氏跟前搂着她的脖子道:“母亲这下也可以放宽心了吧?” 孟氏喜笑颜开的刮了一下云想容的鼻子,道:“就你知道宽慰我。” 看孟氏和云想容如此亲昵,孟玉静不免有些感慨,“瞧瞧,着就是养了女娃的夫妻,看我养个儿子,就是不与我亲。只要稍微没看住,就如脱缰野马是的不知道颠到哪里野去了!” 楚晏闻言吐了下舌头,嘻嘻笑道:“娘不要担心,将来我要跟着外公学经营上的事,会尽量收敛,尽量少出外面去的。” 一想到儿子得到如此多的财产,孟玉静到现在还有些接受不了的样子,怔愣了片刻才表情复杂的笑:“也好,你也二十二了,你的生活原本就该你自己做主。我虽然疼惜你,心疼你,可到底不能跟着你一辈子。” 话是好话,可为何听着心里如此的别扭?楚晏摇着头:“娘管着我一辈子才好呢。” 孟玉静失笑,喉咙痒痒,又咳嗽起来。 曹氏见状就劝说孟氏,“韩妈妈的医术是极好的,你也该让她给你看看,平时咱们可是少有机会接触这样的医婆啊。” “就是。表妹的一番好意,您反倒不领情,不怕卿卿哭鼻子?”楚晏也笑着打趣。 孟玉静摇着头,又是以先前的理由,说是不能吃混了药给拒绝了。 曹氏和孟氏颇为无奈。云想容和楚晏则是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狐疑。 “云姑娘。‘ 姚妈妈圆滚滚如水缸是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笑着道:“京都来了一位刘小姐,说要求见您呢。” “知道了。”云想容疑惑的皱眉。刘是国姓。这位刘小姐会是谁?她在兴易县根本不认是这样一个姑娘啊。 楚晏看的出云想容的疑惑,自告奋勇道:“要不就我陪你出去看看?在带上贴身服侍的丫鬟和婆子,还有府里的婆子,就不信对方敢对你做出伤害的事来。” 云想容啼笑皆非,“我一个寻常女孩儿,谁会伤害我?倒是你,怕已经习惯了提心吊胆吧。” 楚晏气恼:“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兄妹二人说笑着往前头去了。 到了前厅,云想容正看到刘嗪正坐在圈椅上,身后的丫鬟婆子拿了用纨扇给她扇风。 “二小姐。”云想容礼貌的招呼。 刘嗪站起身来,几步就到了云想容身边,笑道:“想不到我来找你吧?我今儿跟哥哥出来游玩,正好路过此处,前儿去贵府上,老夫人说你来了兴易县,我们也就进来瞧瞧,你不会嫌我烦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求见 若没有前世的记忆,面对这样一个长得男孩子似的豪爽女孩露出的善意微笑,云想容是绝对无法生出厌烦的。可云想容太了解刘嗪了,她城府颇深,若只有簪缨贵族的骄纵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她心术不正,为达目的不则手段,这样一个人,偏生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让人见之生畏,不知她几时就会心念一转来算计你。 前世跟她打交道是逼不得已,今生却是无所谓的人,偏生刘嗪一改从前的眼高于顶,会主动结交自己,还要看她在自己面前扮青春开朗,演姐妹情深。 云想容自认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对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但毕竟刘嗪今生还什么都没做过,她无法让刘嗪为她尚还未做过的事负责。 “哪里会烦,来者是客,你太外道了。”云想容客气的笑着。 “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偏我哥哥还拦着我。”刘嗪好像看不到云想容的淡漠,挽着她的手臂很是亲热。 已经第二次提起刘清宇了。 云想容故意无视,笑道:“请坐吧。柳月,上好茶。” “是。” 柳月下去倒茶。英姿则是垂首站在云想容身后。 躲在门帘后的楚晏见来人是个开朗的小姑娘,云想容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就笑着离开了。 刘嗪笑着问起云想容外婆身子如何了,家里可还好之类的问题,云想容都一一作答,多余的话便没有了,明显与她没什么话好说的。 刘嗪心下微恼,但此番是她自己找上门来,也不能怪云想容不待见。心里将兄长骂了一番,却也没忘记今日前来的目的,嗔道:“几日没见,我都想念你了,你也不知道想我。” 云想容微笑着不言语。 他们有这么近吗? 刘嗪见状,越发觉得抹不开脸,失去了与她拉关系的耐心,道:“我自己进来见您,偏我哥哥是个死心眼儿,说不方便进来。还在外头马车上呆着呢。” 言下之意,要阮筠婷请刘清宇进来坐。 且正常人闻言不都会表现一番客套吗? 可云想容本不预结交恬王府的人,娇美面容上浮现了耽误了人时间的歉然。道:“早知道二小姐急着出去见世子,我就不留你吃茶了。” “我……”刘嗪的话被噎在嗓子里,看着云想容无辜的面容,自己也弄不清她是否是故意的,若不是故意。她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可传言中她是个铁腕的女煞神,不可能会连她的话都听不懂。 刘嗪反应了半晌才确定云想容是故意不想理会兄长,越发觉得纳闷了。 “恕我冒昧,六小姐是不是对我兄长有什么误会?” 云想容诧异的眨眼:“二小姐何出此言?我与世子并不认识,又何谈误会。” 不认识?那自家兄长提起她就如失了魂似的,一听说云想容随母亲回外家来了。就连忙来找她帮忙,偏要问问那日赏花宴她为何不来,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 刘嗪压着火气。今后还要与云想容相交,断不能与她撕破了脸皮,只能尴尬的笑着,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看着刘嗪离开的背影,柳月担忧的问:“卿卿。这样对二小姐是不是不好?毕竟她是恬王的家的小姐。” 云想容优雅站起身,缓缓走回向门外。道:“于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永恒的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对她多几分客套,她若真有什么事需要牺牲我来做成,会手下留情吗?” 柳月和英姿都摇头。 “别看我现在与她不冷不热,等真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结盟去促成双赢利益,她还是会找上我的,所以我们的关系,根本无所谓一次客套与否。” “也对。”英姿笑道:“而且小姐将来也可以说是因为外婆身子不好,担忧之下难免心情不悦。” 云想容微笑颔首。 孟府门外,刘嗪上了马车,就再也无法保持淑女笑容,恶狠狠的等着刘清宇,道:“偏你让我来,人家根本就觉得不认识你。哥,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还害的我也跟着惹了个大没脸。” “不认识?六小姐当真这样说?”刘清宇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脸色苍白如纸。只觉得这些年他为了让云想容能高看自己一眼苦心练字,竟然都成了笑话。 刘嗪到底看不下哥哥如此难过,转而温言开导道:“你与六小姐的接触的确是不多,她对你没印象也是正常,再说她是大家小姐,难道会主动与什么外男结交?她记不得你,正好说明她的品性端正,没有被你的仪表和家世吸引,殊不知有多少女子就等着能登上枝头做凤凰呢。” 一番话既赞了刘清宇,又夸了云想容,听得刘清宇颇为熨帖,才刚的难过果然也少了几分。 “你说的也有理。”一想到自己的事妹妹没少出力,他一个男人家,又不好拉着云想容不放直接说我看上你了打算娶你,要想博得她的好感,难免要妹妹牵线搭桥。况且刘清宇也听过一些传言,都是说云想容是个厉害人物。妹妹在云想容哪里或许也真的会受点委屈。 刘清宇看着刘嗪时的眼神便充满了歉意和感激:“妹妹,你的好哥哥铭记在心。” 刘嗪半真半假的开玩笑:“是嘛?可不要将来有了嫂嫂,就一颗心都放在嫂嫂身上,不顾着我这个妹妹的死活了,说不定真让六小姐进了门,她霸道一些,连娘家都不让我回呢。” 刘清宇闻言早已经心花怒放,云想容真的会成为刘嗪的嫂嫂? “浑说。她若是真的进了咱们家门,自然会对你好的。” 说话间,马车外传来一个妇人的说话声:“请问,车上的可是恬王府的二小姐?” 刘嗪冲着刘清宇挤了挤眼睛,低声道:“定然是云想容回心转意了。” 刘清宇便笑着颔首,神色中略有期待。 刘嗪掀起了窗帘:“我是.‘ 但见外头的仆妇穿了件靛青色的对襟细棉褙子。头发高高挽成圆髻,斜插着两根银簪子,打扮的干净整洁。 “果然是二小姐。奴婢是云七小姐身边的人。”仆妇说着话侧身让开,刘嗪就见她背后不远处的马车上,云明珠探出一张漂亮的小脸来,对着自己微笑着招手示意。 略一思考,刘嗪便有了主意,扶着仆婢的手踩着红漆脚凳下了马车:“原来是云七小姐。” 因刘嗪要亲近云想容,且知道云想容与云明珠生母之间的瓜葛,所以平日都不怎么理会云明珠。 云明珠平日与刘嗪都是说不上话的。今日刘嗪对自己确实如此客气,她也忙扶着康孙氏的手下了马车,笑道:“是二小姐。才刚我见恬王府的马车,就猜想是二小姐路过此处,来看我姐姐的。” “我与哥哥出来游玩,恰好路过兴易县你们外家,就顺道来看看了。”刘嗪说着。面上有不忿稍纵即逝,“可是六小姐好像很忙。” 对于云明珠来说,刘嗪这句话等于向她抛了橄榄枝。 云明珠恨着云想容,又苦于自己没有那个搬到她的能力,便想要壮大自己。其中结交权贵就是最要紧的一点,先前她又听过康妈妈的分析。知道巴上了恬王家不是坏事,闻言连忙顺水推舟:“许是孟老夫人病重,姐姐跟着着急吧。怠慢了二小姐和世子,还请二位见谅,若不介意,还请进来吃杯茶?” 一番话说的彬彬有礼,为“无礼”的云想容说了话。又彰显了自己的大度。 康孙氏听的暗自点头。 刘嗪与车上的刘清宇都正有此意,也不推辞。便跟着云明珠进了孟府。 刘清宇一路上忍不住计划,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云想容,问她个究竟?所以路上没注意,险些与迎面而来来的一位儒雅书生撞个正着。 刘清宇的第一反应便是愤怒,张口便道:“哪个不长眼的!” 楚晏皱着眉,问云明珠,“怎么回事?” 云明珠好歹要叫孟氏一声母亲,在孟家虽然是个异数,却也是个主子,也知道楚晏与云想容亲近,她就越发排斥这个不搭边的表哥,与有荣焉似的,道:“这位是恬王世子,这位是二小姐。”心里暗骂你们臭做生意的,没见过达官贵人吧! 楚晏自然猜得到云明珠的意思,心下冷笑,难怪卿卿看不上这人。人已经向着刘清宇和刘嗪拱手:“原来是贵人到访,在下楚晏。” 云明珠补充道:“这位是我六姐的表哥。” 一听是云想容的表哥,刘清宇的气消了几分,也不在意自己被撞的事了,礼貌的与楚晏还礼。 楚晏疑惑为何刘嗪方才都走了,这会子又去而复返,怕云明珠没个深浅的待客不周,就吩咐康孙氏:“你去问问六小姐什么意思在定夺。” 当着云明珠的面如此说,等于打她的脸。 云明珠当下气的不轻,斥道:“不必去!” 原本楚晏说要去请云想容定夺,刘清宇心下便是一喜,他来的目的就是要见云想容。 谁知云明珠竟然给拒绝了。 刘清宇立刻觉得面前这小丫头太不懂事,给刘嗪使了个眼色。 刘嗪立即道:“还是请六小姐来吧。人多也热闹不是?” 云明珠脸色铁青,又不好拒绝,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好半晌才吐出来。 ps:这两天的更新节奏混乱,因为我感冒了。吃了药之后头重脚轻,白天要加班,晚上写文,实在体力不支了。今晚仍旧只能更这一章,真对不起大家,~~o(>_<)o ~~我会尽快调整好,稳定更新的!明天补更的第116章大约在下午四点,117和118章仍旧在晚上。请大家谅解,继续支持云小六哦! ☆、第一百一十六章 激怒 楚晏虽举业成就不高,可阅人无数,面前这三人都有掩盖不住的企图,让楚晏有些后悔方才吩咐人去叫云想容出来。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无法收回来,好在他知道云想容是个有主意的人,用不到他这会子乱操心。 楚晏冲着三人拱了拱手,便径直出去了。 康孙氏这厢已面色为难的进了内院,直到了上房东侧的偏院,在廊下回云想容:“六小姐,才刚我与七小姐从外头回来,恰逢恬王世子和二小姐在咱们门前。”下面的话,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说七小姐主动去邀请恬王二小姐?谁不知道恬王二小姐是六小姐的手帕交,平时都不怎么理会七小姐的?这样一说,不成了不打自招了。 云想容正在屋里练字,听康孙氏的话戛然而止,狐疑的眯起眼,略一想,了然笑了:“柳月,请康妈妈进来吃杯茶。” “是。”柳月笑吟吟的撩帘子出门,正对上院子里康孙氏忐忑不安的眼,不动声色的道:“康妈妈请进。” 小姐赐茶,她敢不吃? 康孙氏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忤逆云想容的意思,连忙躬身进了屋,恭恭敬敬给云想容行了礼。 云想容笑容可掬的颔首,写字却是不停的,温和的道:“康妈妈请坐。” 康孙氏知云想容生的俊俏,却不是平时在身边伺候的,见面机会少。如今见她斜挑柳眉,眼颦秋水,肌肤赛雪,唇若涂丹,身姿盈盈,纤腰楚楚。袅袅婷婷若枝头春蕊,即便安静写字,也有说不出的美感,加之她说话娇柔低婉的声音。 康孙氏觉得骨头都要酥了,不敢多看一眼,忙低下头垂首站在一旁,却记得云想容小时候的事,在她写字时绝不敢靠近半步。 云想容便温和的问起她话来。 “这几日我忙着外祖母身边的事,没如从前那般看管着明珠,她可还好?” “回六小姐。七小姐乖巧谨慎,加之孟府对她颇为照顾,她很好。” “那就好。天渐渐热了。明珠可带了夏衫来?” “回小姐,带来的。” “胭脂水粉可还够用?” “够用的。” …… 云想容关心起云明珠房里的事,生活琐事衣食住行都问了个清楚。一连问了二十多个问题。 有些问题,一句话便可以回,有些问题则需要解释清楚。康孙氏额头渐渐冒了汗。外头二门处七小姐可还带着两位贵人在等着呢。她刚才在庑廊下并没有回明白。难道是六小姐没听清? 可云想容说话,谁敢随意打断? 云想容正说到自己为何要对云明珠严加要求:“……邱夫人去的早,我母亲虽然敦厚温和,一直将她视如己出,可明珠到底也是没了亲娘的,我一直怜惜她的身世。不希望她长歪了。在济安侯府里,她按着宗族来排的确是行七。可原先永昌侯府的事,外头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知道我父亲是带着邱夫人这个平妻过日子。生了长女明珠,次子博哥儿的。 “邱夫人去了,明珠就是丧妇长女。 “若不好生管教,闹出什么乱子来……如今她也十一岁,是该到说亲的年龄了。 “老夫人年岁大了。不怎么管府里的事。大夫人虽然管家,但三房子女的婚事她插不上手。 “明珠和博哥儿将来的婚事。还要我母亲插手。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多照顾她几分。” …… 云想容说话时,仍旧笔走龙蛇。 康孙氏头上的汗珠子却越来越多,她频频用袍袖擦拭。云想容说的话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她要想收拾云明珠,根本不需要找理由。让云明珠好生安分一点,别闹什么幺蛾子尚且还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否则只要稍微将丧妇长女之说宣扬开,对云想容他们是无损的,可邱氏所生的二子一辈子可都废了。主子的命运尚且拿捏在云想容手里,她这个做奴才的就更不在话下。 康孙氏的腰更弯,头垂的更低了,满脸堆笑的恭维云想容:“六小姐的苦心七小姐哪能不知道呢。” “是吗?”云想容写完了最后一笔,将狼毫笔递给身旁的英姿,接过帕子擦擦手,微笑着望着康孙氏:“七小姐知道,那康妈妈知道吗?” 康孙氏心脏突的一跳,扑通一声跪下,“老奴自然知道的。” 云想容凝视着康孙氏半晌,虽然眼神温和,可康孙氏觉得仿佛有千万把刀子在割肉是的,吓得她前胸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里衣冰凉的贴在身上,很是难受。康孙氏惊觉,难道她那日跟七小姐说了邱氏的事,云想容知道了? 是啊,云想容何等聪明,原先七小姐和云想容虽然不对付,也没有到了矛盾那样激化的程度。她的变化是那晚之后才开始的。云想容就算不知道,也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康孙氏卑微的额头贴地,身子抖的如风中的落叶。 云想容怡然自得的在窗边的红木官帽椅坐下,道:“罢了,康妈妈请起来吧。你奶了七小姐一场,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有什么事情也都好说。” 康孙氏忙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六小姐。”随后站起身,态度无比恭敬。 云想容这才问:“你刚才在外头说什么,恬王什么的,我没听清楚。” “是这样,才刚七小姐去集市上逛了逛,回府的时候恰好遇上了恬王府的马车,七小姐猜想是二小姐来看您,就主动打了招呼,想不到二小姐和世子都在,七小姐就请他们进来吃杯茶。我们一行路上遇见楚公子。楚公子说要不请您前去,特地吩咐了老奴来。” “是这样。”云想容颔首,站起身道:“既然有贵客,可万万不能失了礼数,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更衣,即刻便来。” “是。” 这个“即刻便来”,一等就是两柱香的时间。 云想容穿的仍旧是方才那身蜜合色的素纱袄裙,外头罩湘妃色掐牙的素缎收腰比甲,长发挽成随云髻,斜插着一根白玉簪,发间簪了一朵新鲜的粉白芍药。手摇着百蝶穿花纨扇,身姿绰约含笑而来。 康孙氏看了一眼就忙低下头,全然不敢多想她拖延的意头,忙跟在云想容那两名婢女的身后,快步离开了上房,往二门的方向去。 穿过二门过了西边的穿堂,上抄手游廊,进了正厅后头的抱厦,然后由角门到了前厅后门之处。 停下脚步,顺着湘竹帘的缝隙看了看里头, 刘嗪、刘清宇和云明珠都在。 从康孙氏来回话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也让他们等够了,心焦够了。 云想容给英姿使眼色,英姿立即撩起门帘:“六小姐到了。” 云想容便带着人走了出来,微笑着对刘嗪道:“嗪姐儿,想不到你去而复返,我拉着康妈妈问了问明珠的事情,到最后才听她说你们来了,我就赶忙来了。” 意思是康孙氏没回明白。 康孙氏有陨雹飞霜有屈无伸之感,偏又不敢说明,只能任由主子们去想,任由云明珠去瞪她。 刘清宇这厢喝了一肚子的茶,早已经没了耐心,还有些尿急,在人家家里,又不好去茅厕,焦躁生气的很。 此时见了云想容,所有的不悦都烟消云散,满眼满心都是她,她高挑玲珑的身段,欺霜赛雪的肌肤,优雅的谈吐,悦耳的声音,还有她偶然瞥来仿若秋波粼粼的眸子…… 他嘴巴张的老大,半晌合不上。 云想容不悦的纨扇掩了半边脸,冷淡的行礼:“世子。” 刘嗪忙推了推傻住的兄长。 刘清宇这才回过神,忙扫地一揖:“六小姐。” 于理不合! 众人都看得出,这位恬王世子根本就是已经晕了。 云明珠气的牙根痒痒,想到母仇,想到这些年云想容对自己的欺压,原本要在刘清宇和刘嗪跟前演戏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咬牙切齿的挡在刘清宇和云想容之间,声音不满的道: “姐姐怎么来的这样晚?康妈妈我是最了解的了,她素来聪明,从没有办砸过差事,不可回话都说不明白。” 言下之意,是云想容故意怠慢他们。 刘嗪也是这样觉得,只是为了兄长,她不好多说,现在云明珠先说出来,她破觉得赞同的微微颔首,看着云想容,仿佛在等她一个交代。 云想容敛额,不悦的道:“明珠,有客人在,你这是什么态度。” 完全是长辈教育晚辈的口吻。 云明珠霎时间觉得颜面扫地,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什么态度?你不就是瞧我不顺眼么!我请了客人来,你偏从中间横插一杠,叫你来,你又拖延了半个时辰!”回身掀开茶碗给云想容看:“这第四碗茶都吃的没色儿了!你怠慢我不要紧,怠慢了恬王世子和二小姐,丢了咱们云家的脸,你什么意思!” 云想容嘴角仍旧噙着微笑,看向刘嗪和刘清宇。解释道:“舍妹年轻,请二位不要介怀。” 随后吩咐英姿:“七小姐累了,扶她去歇着。” ☆、第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章 暗斗 “我不累,不需要歇着!”云明珠双臂被英姿拉着,想要挣脱,却分毫动弹不得。她素来知道云想容身边这个身材娇小的婢女是个有力气的,当下对着英姿又是踢又是踹,仍旧是被英姿带了下去。 云想容抱歉的对刘嗪道:“让你见笑了。” “说的什么话,小孩儿家的说话冲动点也是有的,你也不要伤心,我看七小姐只不过是等的不耐烦了,待会儿平静下来自然会好的。”云想容和云明珠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刘嗪要结交云想容,自然打听的一清二楚,见了也并不觉得稀奇。 刘清宇却很同情云想容。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妹妹,她的生活应当很辛苦吧?刘清宇看着她的眼神从起初的惊艳和痴迷变做了怜惜。 云想容被他炙热的眼神看的心下厌恶,她和刘清宇夫妻十年,陪伴着他从一个良心未泯的少年成长成一个骄奢淫逸的中年,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云想容不用想都知道代表什么。现在他露出这种前世面对云明珠时会露出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拿她当粉头之流意淫。 云想容不悦的别开眼,懒得在看刘清宇,对刘嗪道:“我还要去明珠那里看看。”明摆着要送客。 刘嗪自然不会赖着不走。其实她也看不惯兄长一见到云想容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忙道:“我们也该往京都赶了。改日在来看你。” “我送你。” “不必了,留步。” …… 两人客套了一番,刘嗪就拉着哥哥出了门,直到出了二门身边仆妇们少了,刘嗪才低声抱怨:“哥哥那是什么样子,我看你也不用问云小六她为什么不来参加咱们家的赏花宴。更不用问她为什么要讨厌你了。你那个样子,是个女儿家都会厌烦。甚至害怕好不好。” 刘清宇却像是没听见她后面的话似的,只听见讨厌二字了。失魂落魄的道:“你说,六小姐真的讨厌我?” “不然呢?你的眼珠子都快要留在人家身上了!如此直白的眼神,人家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哥哥,你就算真的喜欢她,也不必要表现的如同登徒子似的,还没怎样,就先将她吓坏了!” “是啊。”刘清宇恍然,一拍巴掌:“大概真的如你所说。是我太唐突了,我与她统共没见过几面,说话一共不超过十句。她没理由无缘无故的讨厌我,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我就是对她太在乎才会如此。” 在乎也不是要太激进将人吓走吧。 刘嗪心里腹诽,兄长原本并非愚钝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只要提起云想容。就丢了魂是的,反应变的迟钝,人也呆呆傻傻的不成个样子。为了这个,母妃不知道有多不满,偏偏哥哥对于这种事毫无所觉,他就不想想母妃对他有多么溺爱。他越是表现出对云想容如此有兴趣,母妃就有可能越是不赞同他们在一起。 刘嗪摇了摇头,再精明的男人。对后宅中事也都是不上心的吧。 正想着,突然听见右侧月亮门的另一边有两个仆妇在低声说话,“……真想不到二太爷竟然将财产都传给了外孙!” “就是,楚少爷有,云姑娘也有。孟家的产业那是多少?孟家可是富可敌国呢!楚家原本就是富商,那不是锦上添花了!” “莫说楚家。单说云姑娘,有了孟家将近一半的产业做陪嫁,啧啧,将来谁娶了她,不是抱着个摇钱树!” …… 两个人的说话声渐渐远了。 刘嗪和刘清宇都是目瞪口呆。 孟家的财产居然这样分?!云想容将来会有将近一半的孟家产业做陪嫁? 刘清宇立即觉得云想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发的高了。恬王府不缺银子,可到底金帛动人心,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呢? 刘嗪也按捺不住了,忙道:“哥哥,咱们快些回府与母妃说一声吧。” “也好。”刘清宇对迎娶云想容的事情越发有信心,因为母妃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知道云想容有兴易县首富近一般产业的陪嫁,定然不会再阻拦了吧? 刘清宇的步履越发的轻快了。 % “放我出去,云想容,你要做什么,动不动就将我关起来,爹爹让你照顾我,你却这样对我!放我出去!!”云想容双手拍着格扇,外头的人却都如同聋子哑巴,听不见也不回答。 云明珠见无人理会她,随手抓起桌上的青花茶具一样一样摔在门扇上,随后一抽大红绣牡丹花的桌巾,桌上的托盘茶篓也都掉落在地,回身一脚踹翻了一把交杌,又奋力推到了一把圈椅…… 云想容站在门外,听着里头云明珠如同暴戾的母狮撒泼一般,冷笑了一声。 从前她不愿意对付云明珠原因有二,一则,因今生她并未作出上辈子伤害她的事,她无法因拥有记忆就去惩罚她,二则,她觉得对付一个孩子胜之不武。 但自从云明珠将她推出马车,这两个缘由就一并消失了。 她不是什么善人。甚至济安侯府的老人还有记得当年事的,背后说她是个心狠手毒的夜叉。孟府当年给喻博经裹尸的下人,还有叫她煞神的。 她原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名声好坏,别人喜欢不喜欢都与她无关,她只想做自己。 所以云想容不会被姐姐的身份束缚。云明珠对她不起,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若当日被云明珠害的是别人,身边又没有英姿这样会功夫的丫鬟呢?难道因为云明珠的计谋没得逞,她就有理由宽容她? 笑话! 云想容道:“你们好生看着,谁来也不准开门,几时七小姐认了错几时来回我。” 仆妇都是孟家的,所以并不十分了解云想容的性子。 有一个就问云想容:“那若是二姑太太来了呢?” 云想容看了她一眼,“一样不开。” “是。”那婢女连忙低下了头。 屋里的云明珠作的累了,瘫坐在门前的圈椅上喘粗气。将云想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云明珠立即觉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云想容,你太狠毒了!我要回京都去!我要回去告诉父亲!你算什么姐姐,你简直就是个母夜叉,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骂着骂着,哇的一身哭了起来。 云想容不理会云明珠的叫嚣,回了书房吩咐柳月磨墨,写了一封书信给云敖。将近些日近况说明,并说这边一切安好。信中,她提到了孟家产业的事。就算她不说,云敖早晚要知道。还不如她先自己说出来做得漂亮点。 “顺便带这些兴易特有的小点心回去交给老夫人和我两位伯母,还有这些,给八少爷和九少爷,还有芷哥儿。” 云想容打点了一大包的东西,一并交给了英姿。让英姿给送信之人带过去。 英姿拿着信和东西出去,云想容就回了上房伺候曹氏,不多时,孟方脸色铁青的回来了。 曹氏忙坐直了身子:“东府老太爷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孟方不愿将情绪带给病中的妻子,缓和了面色道:“无大碍的,你不要多挂心。” “哪里能不挂心。他毕竟七十八了。身子不如从前,我之前就担心他受不了刺激。” 云想容挑眉看着孟方。外婆的话分明就是说她当真是装病,借口让她和母亲回来的。 “无非是以身子不好来要挟。一哭二闹三上吊,软的不行就撒泼,那边府里的也就这些伎俩,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孟方鄙夷的道:“如此能力,连得我一成的产业都不配。他们东府的人坐享其成还有诸多要求。当真是小妾风范。” “不必动气,这么多年东府什么样子咱们不是都看透了么。不然咱们也不必做此决定.” 云想容知道孟方和曹氏还有话要说。拉着孟氏和孟玉静出去了。才刚出了门,孟氏就问云想容,“你又把明珠关起来了?” 云想容颔首,道:“才刚恬王世子和二小姐来做客,康孙氏来回话,我拉着她问了一番明珠的饮食起居,耽搁了片刻才去前厅,她就当着客人的面儿发起火来,母亲,明珠的事儿往后您别插手,也别胡乱心软。若是明珠管教不好,外头的人只会歪曲您,说您特意把邱氏的孩子养歪了,如此罪名您可担不起,所以对于他绝对不能心软。父亲既然将明珠交给我,自然是希望我严加管教,相信父亲也不会反对的。” 孟氏想起先前在拢月庵云想容跌下马车的事,默然颔首,决定不再插手云想容管教云明珠的事。且云明珠也真的是欠管教了,从前她虽然顽皮,却也没有现在这般顽劣,竟然还在客人面如此失礼。 孟氏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云明珠性格大变。一时间又摸不清头绪。 孟家财产交给外孙来继承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出两日,兴易县上下就都已知晓了。 身在京都的云敖和老夫人当然也得知了消息,老夫人不置可否,左右云想容将来是要入宫去的,做了娘娘,也不在乎银子不银子。 云敖也没将这笔钱放在心上,在他的眼中仕途和权力更加重要,有权自来会有钱。再者堂堂男儿哪能一点气节都没有?孟家就算富可敌国,能得近四成半的产业也的确是个极大的数目,他也不可能参与到女儿的事情中,免得叫人说他云敖觊觎岳父的财产。 所以云敖给云想容的回信上并未谈及财产的问题,倒是嘱咐云想容好生管教云明珠,让她全权负责,不用与他商议。 等云想容将回信拿给云明珠看时,云明珠气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已经在厢房里关了两日不见天日,发现若是她不道歉,云想容绝对不会放他出来。 终于,云明珠服了软:“六姐,前头的事是我太冲动了。请你别见怪。” 云想容挑眉看着她,能屈能伸来的虽然晚了些,却与当年的邱翦苓如出一辙。云想容并不说话,只吩咐人带着云明珠下去休息。 云明珠吃饭时,听到仆婢们低声议论云想容得到富可敌国的孟家四成半的财产,一口粳米饭噎进了喉咙里,险些噎死她。 %% 兴易县城西一座二进的宅院里,天井处种了一棵一人合抱粗的高大杨树,树荫恰好遮住了整个院落。尉迟凤鸣只穿雪白的中衣和长裤,在院子里同已经年近不惑的柴彬练拳。 柴彬身高马大,一套拳打的刚猛生风。相比之下,尉迟凤鸣虽也生了高大健硕的身形。身法就迅捷了一些,与柴彬斗的旗鼓相当。 柴彬笑着夸赞道:“少爷拳法大有长进了。” “是你教的好。”二人收招,各自退开。尉迟凤鸣拿袖子抹了把脸。笑着道:“你才刚不说有人来回话么?” “是,属下这便叫人进来。” 尉迟凤鸣笑着摆摆手。 不多时,一位年仅五旬,中等身材,相貌端正。身着暗金色团字员外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见了尉迟凤鸣,忙扫地一揖:“草民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 期间丫鬟在石桌上铺了桌巾,在石凳上摆了锦垫,又上了上好的碧螺春。 尉迟凤鸣笑着道:“楚先生,一起吃杯茶。”潇洒的在桌边坐下。 “草民不敢。”楚寻恭敬的垂首道。 尉迟凤鸣也不强求,吃了口茶。问道:“不是说了轻易不要到这里来吗?” “是,草民记得,只不过如今遇上了棘手的难题。所以来请大人的一个示下。” 尉迟凤鸣知道他是要问什么,仍旧道:“讲吧。” “是。”楚寻应声,道:“如今孟元汀将孟家所有的产业都划分出去,大人应当知道了吧?” 尉迟凤鸣颔首。 楚寻又道:“如今财产分为三部分,一成给了东府。剩下的九成给犬子和云姑娘平分。犬子的那一份大人可以放心,我做父亲的必然能够拿捏的住他。现在问题就处在云姑娘的那一份上。” “那你说,该怎么解决?”尉迟凤鸣不发表意见,等着楚寻的看法。 楚寻道:“其实草民的想法很简单。” 抬头望着尉迟凤鸣,抬起手比了个杀的手势。 尉迟凤鸣见状蹙眉,正色道:“褚先生,锦衣卫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 楚寻被问的一愣,原本这件事他来时路上已经有了必定会得到允许的自信,却不想尉迟凤鸣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先问他问题。 楚寻半晌方道:“知道。” “既然知道,你觉得这件事做大了,对咱们有好处吗?你的思路是对的,只要云想容一死,她的那份财产自然就归令郎所有了。但是你忘了一点,云想容若死了,官府必定要插手此事,且她父亲和祖父都贵为侯爵,又都是颇受皇上器重的臣子,她若死了,必然引起一番轩然大波,到时候若是将锦衣卫给揪出来,私自介入民间百姓的财产纷争造成有人致死,皇上知道了,会如何?” 一番话说的楚寻额头上冷汗直冒。的确,锦衣卫窥探百官,此番是他们私下想要壮大敛财,是不能闹大的。 可楚寻并不是锦衣卫。他只是锦衣卫在民间的一个线人而已。他注重的,是孟家的财产。他必须要将云想容的那份财产想办法划入自己的名下。 楚寻说话的声音便急切起来:“大人,那您说当如何是好?” 尉迟凤鸣站起身,在院中随意走了几步,笑道:“我先前说,你的思路是对的,只要云想容能够退出这次争夺,那令郎就有了绝对优势。让一个人出局,并非只有死这一个办法,让她失去资格即可。这样不会伤及人命,又可保护锦衣卫不被牵连。” 楚寻颔首应是,“草民知道了。” 尉迟凤鸣见状颔首,待楚寻退到院门前时又叮嘱道:“切记不能伤人性命,不能将事情闹大。” “是,草民谨记。”楚寻恭敬行礼,已经开始策划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让云想容出局。 % 同一时间,兴易县东郊沈奕昀的田庄中,孟元智回过话之后。恭敬的垂首而立。 楮天青沉思半晌才道:“这件事我们会处置,你且退下吧。” 孟元智心下暗喜,连连道是,退了出去。 待到孟元智离开。楮天青回了内院,径直到了沈奕昀的书房门前。 “四少爷。” 沈奕昀正在看书,闻声抬头,见来人是楮天青,温和微笑:“褚先生,请进。” 楮天青进屋先是恭敬的行礼,才道:“才刚我会了会孟家东府的那个人。”摇着头道:“当真是不怎么样。厂公怎么会选中这么一个人。” 沈奕昀明媚含波的凤眼中有讥笑闪过:“山高皇帝远,此事未必就是厂公亲自安排的,他不过是吩咐手下人去做而已。而且。孟家他们的确应该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四少爷说的极是。”楮天青颔首,转而道:“如今这般,您看该怎么做?” 沈奕昀略微想想,道:“楚晏和云小姐两个都动不得。前者被后有锦衣卫的人。若是将他杀了,势必会引起锦衣卫和东厂的大战。这么多年锦衣卫和东厂还只都停留在相互谩骂指责的截断。他们可以相互制裁,却不能开战。相信厂公也没有做好要与锦衣卫正面交锋的准备。所以楚晏是万万动不得的。 “同理,云小姐也不能杀的明目张胆,她父亲和祖父都是侯爵,这件事要想做的完全,除非给她们家安排个通敌叛国那样大的罪名。让云家无还手之力,否则东厂今后就等着被报复了。” “四少爷说的是。”楮天青皱着眉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 “褚先生请讲。”沈奕昀态度很是恭敬。 “四少爷。您说东厂和锦衣卫之间这次的斗争,彼此双方能够接受的底线是什么?” “打平。”云想容想也不想就道。 “对。”楮天青点头。 沈奕昀已经猜到楮天青要说什么,忍不住微笑起来:“褚先生果真足智多谋。” 楮天青也有得遇知音的喜悦,道:“四少爷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是。”沈奕昀正色道:“楚寻父子是锦衣卫的人,占有孟家四成半的产业继承权。东府孟元智是东厂的人。占了一成产业。如此悬殊的差距,如果能将云想容所得的那一份拉进东府。就算是赢了。若是做不到,至少还可以刮分了云想容的那一份,和锦衣卫谈判,造个平手的模样。” “正是如此。”楮天青连连点头,道:“所以,现在症结就在与云小姐手中的那一份财产。那四成半归了谁,谁就是赢家。可是这么一大笔财产,云小姐哪里可能放手。” 沈奕昀吃了口茶,骨节分明白皙袖长的手放下了茶碗,淡淡道:“不放手,可以想法子让她放手。就如同不能明着做了她,可以让她意外身亡。她出局了。剩下的那一部分财产,甚至是所有财产都会重新分配。” 楮天青抿了抿唇,道:“的确是如此。” 沈奕昀知道楮天青的顾虑,站起身来道:“我们如今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必须要得到厂公的支持。所以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知道云小姐或许是无辜的。但为了咱们所有人,以及咱们所有人的家人都能够光明正大,安安全全的活下去。我只能这么做。若有罪,就让我一个人背着,将来到了地下慢慢的偿还吧。” 说到此处,沈奕昀苦笑道:“或许将来我到不了地下,会灰飞烟灭也不一定。”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这双手,已经沾染过太多的血腥了。 楮天青一路跟着沈奕昀到现在,他所有的难处他都懂得,此番与东厂结交势在必行,他们是没有退路的。现在又没有完全的办法,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四少爷。”楮天青站起身,正色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安排。你不要插手了。” 沈奕昀微笑摇头:“不,还是照着老规矩,我来策划。” 楮天青动容的望着沈奕昀,才十五岁的少年,就已经有了成年人不及的果敢和担当。有些时候,他的确铁腕了一些。但是他是整个沈家的掌舵人,为了沈家的延续,为了所有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的安全,他不能失败。为了生存,为了有能力应对皇帝的步步紧逼。有时候只能不择手段。 ☆、第一百一十九章 示警 沈奕昀口中说的笃定,为的是让楮天青以及下面的人明白,他作为当家,所有决断都会以自己人的生死存亡为首要考虑。 可回了卧房,他却如何都睡不着,在敞开的窗扇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望着阴霾的夜空,沈奕昀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身世可怜的豁牙子女娃,生活迫使她早慧,软弱的母亲迫使她强硬,她孝顺,勇敢,为了母亲可以与人厮打,也可以忍气吞声,更可以不惜伤害自己。 她送他的那方歙砚,现在他还在用。 他送她的那匣子狼毫笔,不知写秃了没有? 他和乳娘初到拢月庵时他浑身湿透,穿了一件她的桃红色小袄。那件小衣服乳娘现在还收着。 孟氏和赵姨奶奶对他也是极好的。 这个女孩子,只不过是继承了外公的财产,她有什么错? 沈奕昀低下头,长睫遮住了他眸中的不忍。 可是他能放弃厂公的帮助吗?皇帝对他一直防范监视,前些日子还大张旗鼓御赐了他一个表字。 默存。 沈默存。 只有沉默,才能生存。 只有默默无闻,才能生存。 他本不打算报仇的,可做贼的人心虚,总想着斩草除根。这些年对他面上很好,心底里却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 他一个人死不足惜,难道跟随他的这些人,都是活该吗? 沈奕昀摊开双手,望着在夜色下白花花的手掌。这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他仿佛坠入了泥潭,越是挣扎,陷的越深。 可是,他真的不忍心。 他和云想容之间的结是死结。云想容不会放手。他也不会退步。或许,他可以不杀她。至少要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云想容根本不知自己卷入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斗争中,继承财产对于她来说百利无一害,她自然会选择继承。 可当继承财产成为一个大麻烦的时候呢? 这么些年他并未与云想容联系过,也不曾关注过她,不知她是否是那种拜金的女子。 但无论是与不是,他都应当想法子给她示警。她若够聪明,自然会察觉到继承这笔财产会给她带来的危机,若她能自行退出,当然最好。若是她不能领会其中意思。或者将金钱看得比生命重要,他也没有办法了。 这是他能想到最折中的办法。 小猴盘靠着屋门盘膝坐着打瞌睡,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窗扇前高挑潇洒的背影,怔愣着眨眼,风吹得他白色直裰袍袖摆动,乌黑长发在他脑后飞舞。小猴朦胧间还当自己看到了姑射仙人。半晌才揉着眼睛爬起来。试探的叫了声:“爷?” “嗯?”沈奕昀并未回头。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小猴掩口打了个呵欠:“爷。您怎么还不睡?” 看了窗边条案上的自鸣钟,眉头紧锁的道:“已经四更了,爷快些歇着吧。” 沈奕昀缓缓回过身,虽面无表情,可神态轻松自然,丝毫没有昨夜愁眉不展的模样。清越的声音道:“你睡吧。不必管我。” 见沈奕昀仿佛打开心结是的,小猴也有胆子插科打诨了,夸张的叫了声:“哎呦我的爷!您就这么作践自个儿身子。卫妈妈要心疼死。” 沈奕昀在八仙桌边坐定,皱起入鬓剑眉:“只要你别多嘴。” 小猴一捂嘴:“我几时多嘴过!” “预备热水洗漱吧,待会儿昆仑就该来了。” “爷您一夜没睡,还要跟卫昆仑那小子练拳啊。” “嗯。” 沈奕昀随手拿起凉茶就要吃。叫小猴手忙脚乱抢了去。 “爷,我这就给您沏热茶去。您先等等。”说罢一溜烟跑出去,刚到门口。却听外头轰隆一声闷雷响,渐渐泛了鱼肚白的天空,仿佛被撕了一道白花花的口子,大雨瓢泼一般扬了下来。小猴又忙折回来关窗。 “下雨了您就不用练拳了吧。‘ “练。”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表明了自家主子的态度坚决。小猴可怜兮兮的看着沈奕昀,见他已拨亮了烛火拿了书看,撅着嘴去预备热水了。 %% 云想容也是被这声雷响惊醒的,她躺在内间的拔步床上,听着暴雨拍打着窗棂的声音,心突突的眺,呼吸也有些急促,她是最受不得这种惊吓的。 英姿和柳月披衣趿鞋端着烛台一前一后的撩起帐幔进了内室,昏黄温暖的烛光渐渐近了,给内室带来一片温暖。 “小姐,没事吧?”他们刚才听到云想容的惊喘。 云想容摇头:“你们去看看窗关严实没有。” “我去看。”英姿放好烛台退了下去。 柳月则拿了件水绿色对襟袄子给云想容披上,又去倒了杯温水。 云想容接过白瓷描锦鲤的茶杯,满满的喝了一杯,心跳才渐渐平复了,借着不甚明亮的烛光看了眼自鸣钟。已经过了四更了。 英姿检查了门窗,回来道:“小姐,门窗都紧闭着,没大碍的,时辰还早,您在睡一会吧。” 云想容颔首,在英姿和柳月的服侍下盖好薄被。 见云想容闭着眼安静的睡了,英姿和柳月才端了烛台蹑手蹑脚的退下。 随着珠光渐渐被帘幕遮挡。内室里就只剩下一片昏暗。所有的家私都被蒙上了一层幽蓝的纱,又觉的空气很是窒闷。 云想容听着窗外肆虐的暴雨声,望着头顶杨妃色绣牡丹花的帐子陷入了沉思。 于孟方宣布了财产继承已经第三日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晏的父亲是锦衣卫暗探,他能得四成半的财产。 东府二老爷自然有办法拿捏大老爷,得到孟方分给他们的一成财产。 她呢?哪个派系都不是。只要灭了她,她的那份财产给了谁谁就能赢。就算不能确定给谁,也可以让局面重新洗牌。 自孟方告诉她东府大老爷装病,太太和少奶奶又吵着日子不能过起,她就一直在防备。不过她防备的不是刺客,也不是下毒之类,而是意外。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要做掉她,都会借助于意外,不会做出那种会惊动官府的大事,他们谁都不想暴露出自己的问题,等着皇上给他们定罪。 可到现在,为何什么意外都没发生?难道是她整日呆在家里,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没有找到机会? 若是对方一直如此,她不可能这般耗下去。只有日日做贼,哪里有日日防贼的?唯一的办法只有主动出击了。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辰正。她连忙洗漱,吩咐柳月在屋里守着不要跟,带着英姿去上房给曹氏问安。 从前日云想容吩咐了她,英姿就必然会亦步亦趋的跟着云想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一切的异常,如今她跟在云想容的身后,仿佛觉得处处都有危险。 见她如此紧张,云想容笑道:“你放心,咱们走的这条路避开了阁楼,绝不会有花盆什么的掉下来砸到我的。” 英姿闻言噗嗤一笑,随后板起脸来瞪了云想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思取笑。” “不自己解闷,难道还要吓得不敢出屋?”云想容自我解嘲。不过这句话也提醒了自己。她一直不出去,根本没有给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下手的机会,对方能如何?暗杀容易,制造让人瞧不出端倪的意外可难了。 “英姿,待会儿你去外头请我表哥来,就说我有事求他。” “让柳月去吧。我要跟在小姐身边贴身保护。” 云想容笑容越发扩大,笑着颔首。 她与楚晏谈了什么,英姿不知道。但英姿看得出小姐前三日还忧心忡忡的,到了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居然还去求孟夫人允许他们出府道集市上逛逛。 “那怎么行?街上龙蛇混杂的,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去多不方便。”孟氏开口便是拒绝,最要紧的是女儿生的这个容貌,抛头露面万一被宵小之辈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是好? 孟玉静也颇为不赞同。“卿卿还是不要去的好,呆在府里多安全。” 云想容看了眼面上缺乏血色的姨妈,不知为何,觉得她的话说的破有些意思。 楚晏和苏淼也在,见状就劝:“母亲、姨妈不必担心,表妹跟着我们出去,哪里会有问题,再说咱们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去集市走走,离着咱们府上并不远。再说表妹回了侯府,就很少有这样出来游玩的机会了。若是不行,可以让表妹带着帷帽出去。” 云想容是极懂事的。很少会要求什么事,如今水汪汪的大眼哀求的望着自己,孟氏的心早就软了。再说这次要带着云想容出去的人是楚晏。如果她阻拦的太紧,姐姐会不会多心,以为她怕女儿被楚晏带累? 来时云敖派给云想容四名侍卫,都是武功高强的汉子,不如就让他们也跟着去,好歹能保护云想容周全。 思及此,孟氏轻轻点头道:“你去更衣打扮一番,别忘了带着帷帽。” “是,多谢母亲成全。”云想容屈膝行礼,欢喜的退了下去。楚晏和苏淼也都给孟氏和孟玉静行礼,说说笑笑的离开了花厅。 ☆、第一百二十章 宁为玉碎 % 云想容回去换了身衣裳,戴了帷帽,将柳月和柳妈妈留下看家,只带着英姿出门。 出了内宅,才刚来到孟府门前,远远地就见一宝蓝色的人影殷勤的小跑步到了跟前:“云表妹。” 隔着白色的纱帷,云想容见是苏淼,心下不喜,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 苏淼中等身材,比云想容略高了一点,生了粉白的面庞,淡淡的眉,五官倒是清俊,只不过因为过度酒色,眼袋有些大,看起来不像是十八岁的少年人,倒像是二十四五,比楚晏这个二十二的看着还大。 反观楚晏,身着雪白的直裰,头戴书生巾,手拿折扇,许是这些年的历练,让他多了许多沉稳之风。加上他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浑身上下又透着一股子书卷气,瞧起来就觉得如沐春风。 云想容退开一些,只对苏淼点点头算是招呼过,走向楚晏:“表哥,今天多谢你。” 她谢的并不只是出府。而是谢他的大度,更谢他对她真心实意的亲情。就如同多年之前她要用违禁之物陷害邱家一般,楚晏当时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敢带着人来帮她做事。遭了牢狱之灾,不但对她没有怨恨,反而说得出“如果姨妈死了,你就要落在邱氏手里”的话。 他是真正的侠义,也真正看重亲情。 昨日她只说,因为得了这笔财产的继承权,有人要害她,她想引蛇出洞。想请楚晏帮忙在集市上部署一番。 楚晏只沉默片刻,就面色凝重的点了头。信誓旦旦道:“你放心,不论是谁,我决不允许他害你。为了银子连亲情都不要了,这算什么。” 这话明摆着,楚晏帮她已经做好了与生父决裂的心理准备,他猜到楚寻会为了那一大笔财产来灭了她。 见云想容如此多礼,楚晏反倒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展开折扇扇风,嘿嘿笑着:“自家兄妹何须如此客套。你快上马车吧,咱们去集市。” 云想容便扶着英姿的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英姿也跟着坐在云想容的身旁。 楚晏和苏淼一人一骑。一左一右的跟在马车两旁,马车后头是云敖派给云想容的四名侍卫。 苏淼一路上都阴沉着脸。 楚晏这家伙,已经有了孟家四成半的产业了,难道还想将云家表妹娶回家,把另外的四成都吞了吗?看他那个殷勤的样子。 看了眼青布小马车的嫩黄色纱窗。里头隐约透出一个娇美的侧影。苏淼便觉得心跳加速,想到马车中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再想到她的大笔嫁妆,苏淼越发觉得此女当真是他的良配。 云想容自然没工夫理会苏淼都有什么想法,她有些紧张,拉了拉鹅黄色的腰封上垂落的水粉色蝴蝶络子。又理了理手臂上鹅黄色的真丝披帛。只觉得手心的汗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净。 英姿见状,低声道:“小姐,你放心。我的功夫这些年从未疏忽过,绝对有本事护着你周全,你不必害怕。” 云想容点点头。 说不怕是假的。毕竟要以她自己作为诱饵,且不知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谁会先出手,还是会一起出手。更不知她们会用什么法子来制造看起来顺理成章的意外。 但事已至此,云想容完全没有退路。要永绝后患。只能用这个法子。她渐渐镇定下来,如果自己乱了,如何能糊弄过对手的眼睛。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临近集市的一条僻静巷子,云想容下了车,与楚晏一同说笑着走在前面,苏淼则无比殷勤的在他们左右。 英姿扶着云想容的胳膊,随时注意观察周围的异状。四名侍卫则分散开来,混进人群,在云想容身旁不足一丈远的位置保护。 云想容虽害怕,也没有心情游玩,但既然人已经来了,姑且就享受这一次难得的出游。 路边上卖菜蔬的,卖包子馄饨的,卖脂粉饰物的,各类吆喝声不绝于耳,屡屡与百姓擦肩,有的人行色匆匆,有的人步履轻松。 这就是市井百态,如此浓郁的生活气息,是她在侯府里一辈子也见不到的。 云想容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可警惕却不曾放松。 正当她问楚晏集市上可有什么有特色的点心时,前方突然一阵躁动,一匹矫健的枣红马,发了狂似的狂奔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云想容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之下双目紧闭。 楚晏大叫了一声:“卿卿!”就要扑救。却被一名侍卫拉开。 千钧一发之际,英姿抓起云想容的腰封,运足了力气腾身而起,身法轻盈的仿佛一只点水蜻蜓,硬是带着云想容三两下飞掠开数丈。 那匹惊马没伤到云想容,继续向前狂奔,此刻赶到的侍卫们和力将惊马拦住。 从惊马出现到脱离危险,不过是几吸的时间,云想容扶着狂跳的心脏,对英姿道了声:“幸好有你。” 英姿腼腆的笑了一下。 楚晏这会子已经到了云想容跟前:“你没事吧?” 隔着帷帽,楚晏看不到云想容的面色。但见云想容安然无恙,到底放下了心,对着英姿感激的笑,赞叹道:“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英姿姑娘伸手如此了得。” 英姿给楚晏行礼:“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苏淼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云家表妹,你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 楚晏最看不惯苏淼那个谄媚的模样,不等他说完,就毫不留情的打断,道:“担心你还第一个跑了。” 苏淼闻言脸色铁青,想探看云想容的神色,奈何中间隔着一层纱帷。 发生这般意外。集市定然不能逛下去,回到孟府,云想容和楚晏原本守口如瓶。但随行的侍卫却是要回过三夫人的。 云想容才回卧房换了身居家常穿的水绿色细棉布对襟褙子,孟氏就进了屋,紧张的拉着云想容的手:“怎么会这样呢?好端端的逛逛,还会遇上这样的事。” 不等云想容作答,又拉着英姿诚恳的道谢:“多亏了你,英姿,我真要多谢你。” 英姿臊红了脸,连连摆手。手忙脚乱的给孟氏行礼:“夫人言重了,伺候小姐是我的本分。” “我的儿,你护着卿卿。就是成全了我。自然当得起这一谢。”孟氏随手退下腕子上的祖母绿对镯塞给英姿。 英姿脸上更红了:“我救小姐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孟氏感动的几乎落泪。 云想容在一旁瞧了许久,见状笑道:“英姿,我母亲给你,你就收下吧。” 见云想容发话。英姿这才收好了镯子,给孟氏行了礼。 孟氏拉着云想容问起今日之事的细节,云想容和英姿相互补充着说了实情。 孟氏听罢,道:“你看,为娘的就说外头不安全,你偏偏不听。集市里头什么样的人没有?今儿幸好是带上了英姿……” 云想容听着孟氏的唠叨,眼角余光看到房门前楚晏探了探头。 云想容冲着他眨了下眼,示意他稍候片刻。 楚晏便悄然退下了。 孟氏见云想容没事。又叮咛嘱咐半晌,这才回去看曹氏。 楚晏进了便急匆匆的道:“卿卿,你的办法果真管用。我派去的弟兄看到了有人故意用针刺了过路人的一匹马的屁股,的确有人故意害你!” 云想容眯着眼,“动手脚的人逮住了?” “没有。我那弟兄记得你的嘱托。万万不能打草惊蛇,远远地跟踪了那人。”说到此处。楚晏的神色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云想容狐疑的眨了眨眼,难道这次跟踪的结果追出的是东厂的人?否则楚晏怎会如此? 楚晏悄声道:“那人到了东郊承平伯的田庄。” “你说什么?!”云想容闻言,蹭的站起身,不留神打翻了手边的茶碗。 楚晏见状唬了一跳,忙拿了帕子去擦桌子,将闻声进屋来的英姿和柳月都打发出去了。这才低声道: “你和承平伯有什么恩怨?他要这样害你?再或者那人是故意将咱们的人引去田庄的也未可知。” 云想容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坐下:“不会错的。承平伯此人谨慎周密,他的田庄必然如铁桶一般防护严密,寻常人想嫁祸,怎么可能进得去。” “那……你确定是他要害你?” 云想容道:“我就是想不通他为何要害我。我们年幼时还曾有过交情,到现在已有八年没有见面,他没理由害我。” 无数个问题在云想容脑海中飞奔。沈四回来了?几时回来的?他的手下做什么要害她?是他的命令,还是他的手下擅自行事?他和孟家财产分割难道有瓜葛?若真有瓜葛,他是锦衣卫的人,还是东厂的人? 想起前世她难产而亡之时,天下早已被沈四搅的马上就要易主,各个藩王纠集清君侧三十万大军包围京都,皇帝火速调集神机营、五京营的军队前来护驾……那时京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已站了队的人,生怕站错队。没有站队的又怕被迁怒。那才是真正的乱世。 而乱世的罪魁,就是沈四那个煞神! 可是,正因为知道是那个煞神要害她,她就更不能退缩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相当于坐以待毙,她现在必须搏上一搏。自己拼个玉碎,也绝不叫人稀里糊涂的害死! 思及此,云想容眼珠一转,道:“晏表哥,我还要麻烦你件事。” “你说。” “等会儿麻烦你帮我送封信。”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反将一军 一场大雨过后,田野泼了浓郁的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香混杂的清香,沈奕昀负手站在廊下仰望如洗晴空,心头大石总算放下了。 已示警过,云想容如何做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沈奕昀正预转身回房,眼角余光见小猴急匆匆进了院门,停下脚步询问的看他。 小猴快步走到跟前,“爷!知县老爷派了师爷来!要求见您!” 沈奕昀疑惑的挑眉,他与兴易知县并无交情,好端端的如何会派了人来? 到了前厅,见一身材瘦小的五旬男子正垂首站在厅中,他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灰色细棉布直裰,头上戴着文士巾。下巴上稀疏的一缕山羊胡已是花白,说起话来胡子抖动: “给承平伯请安。”扫地一揖。 沈奕昀在主位坐下,微笑着寒暄:“老先生不必多礼,快些请坐。小猴,上茶。” “是。”小猴笑嘻嘻的领命下去。自家爷在面对外人时多早晚都是这样客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 师爷在下手位贴边坐了,自我介绍道:“老朽姓赵,今日突然登门叨扰,还望伯爷恕唐突之罪。这是我家大人嘱咐老朽千万亲手交于您的信。” 赵师爷说罢双手将信奉上。 小猴这会子端了热茶,亲手接过信,拆开来确定无事后双手呈给沈奕昀。 沈奕昀展开信纸浏览了一番,唇角微翘,凤眸中却有寒光一闪而逝。 沈奕昀平日孤独惯了,跟自己人身边不需演戏,总是忧心忡忡,很少会笑。可越是遇到棘手的事,他就会表现的越淡然。今日这封信看的他露出这种笑容,小猴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对。担忧的皱眉,防备的望着赵师爷。 “伯爷……”赵师爷迟疑的望了一眼小猴,意思是要单独说话。 沈奕昀放下信,悠然的道:“赵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赵师爷这才道:“我家大人的意思已经写的明白。此番有人亲眼看到在逃多年的江洋大盗进了田庄,若是搁着寻常人家,陈大人只需要写了搜查文书派人执行便是了。可是您的田庄陈大人不敢轻易冒犯。” 沈奕昀颔首,声音温和清越,不答反问:“不知那目击者是何人?” 赵师爷来时听了陈大人吩咐要对承平伯有问必答。闻言委婉的道:“伯爷,这人是谁也不好说。只是陈大人说了,您们都是神仙。神仙打架可不要殃及我们凡人啊。要搜查您的田庄,陈大人是万分为难的。但那位是侯门小姐,陈大人也不敢怠慢,左右为难之际,才派了老朽来请您一个示下。要不您与那位小姐谈一谈?您二位达成共识之后。陈大人在决定搜与不搜?” 说到此处,赵师爷微笑着低声道:“实不相瞒,衙门里的官差和捕快,这会子已在等候着结果,搜与不搜还要看您与侯府那位小姐商议的结果,望您能快些解决了此事。也好不叫我家大人为难。” 沈奕昀感激的对着赵师爷微笑,道:“劳烦赵先生替我多谢你家大人,他的情沈某记下了。我会尽快给他一个答复。” “是。多谢承平伯。”赵师爷起身行礼。“那老朽告辞了。” “小猴儿,送赵师爷。” 小猴笑容满面的送赵师爷出门,到了院中,从怀里掏出个银锭子暗地里塞给赵师爷:“大热天的,劳烦赵先生走一趟。我们伯爷请您吃茶的。” 赵师爷眉开眼笑,将银子收好。客气了一番离开了。 小猴再回屋时,见沈奕昀的俊脸阴沉的仿佛要下雨,眼神锐利中带着愤怒。人虽然淡然坐在椅子上悠哉的吃茶,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隐忍怒气。 “爷,到底是什么侯府小姐摆了咱们一道?搜查田庄,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啊。”田庄里虽没有那个什么江洋大盗,但有些东西若搜出来,皇帝必然会拿着做文章。 沈奕昀冷冷一声嗤笑,“当真是做不得好人的。”他给云想容示警,云想容却给他玩这么一手。 他倒是低估了她。觉得她是女流之辈,原计划搁置,反而想办法给她留活路,她倒好,立马就来摆他一道。 想起小时候他初到济安侯府时,云想容曾经追着叫了他很久的“菊花”。还有她五堂姐当面辱骂她和她母亲,她竟然敢当场就跟人打起来。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这女娃是个睚眦必报且果敢铁腕的人。只不过这么些年过去没有联系,他将她的性子给忘了。 沈奕昀吃了一碗茶,怒气平息之后,他又开始反思自己的作为,最后发现云想容这样做并没有错。他的目的是要给云想容示警,可云想容并不知道。一个姑娘家,逛一次街还遇上了惊马,她必然是吓坏了,以为对方要取她性命。得知是他所为,依她小时候的性子是一定要狠狠报复他的。 只不过,她能追查到他这里,不知是她早有防范在部署过,还是她身边有高手偶然跟踪了郑远达。 若是后者,未免也太巧合。若是前者,事情就复杂了。她是如何知道会有人害她?难道锦衣卫的人已经先动过手,才让她有所警觉? 但无论如何,田庄是万万不能被搜查的。田庄里所藏之物,足够皇帝再灭沈家一次。 云想容啊云想容,你这一次可真是给我找了大麻烦! 沈奕昀放下白瓷描腊梅的茶碗,站起身时已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见小猴在一旁傻傻的望着自己,道:“别发呆,去,让褚先生立即预备一份厚礼,我要去孟家拜访云六小姐。” 云六小姐是什么人?从没见伯爷身边有过女人啊。莫非伯爷开窍了? 小猴胡思乱想,挠着后脑勺下去传话,不多时候楮天青、卫二家的和卫昆仑就急忙赶来了。 “四少爷,您决定要去孟家?” 沈奕昀颔首,将方才发生之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最后道:“褚先生和乳娘在家里看家,昆仑,小猴,你们跟着我走一趟。” “是。”小猴应了,一溜烟冲出去备马。 卫二家的皱着眉头,这会子还有些不敢相信,“六小姐乖巧懂事,想不到竟然是这样手段狠毒的一个人!?” 楮天青捋着胡子一言不发,心下叹息了一声。 四少爷到底还是心存仁厚的。若是不手下留情直接按着原计划行事,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不过正因为四少爷仁厚,且知恩图报,并没有将儿时有过点水之恩的恩人忘掉。他才越发觉得这样的人才值得追随。 % 云想容穿了身月牙白绣绯红湘竹对襟掐牙袄,素纱百褶长裙,腰间系绯红腰裙,打素纱宫绦,臂上挽绯红真丝披帛,正斜躺在廊下的美人榻上看话本。 院子里高大的杨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廊前的几盆芍药开的正艳。她乌黑的长发和披帛、宫绦一同垂落在身侧和背后,被调皮的风抚弄。 英姿取了见水色的小袄给云想容盖着肚子,道:“仔细着凉了。回头又要难受。” 云想容对英姿感激一笑,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话本上。 英姿道:“小姐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担心什么?” “您一封信,说不定要搅合的兴易县风声鹤唳呢,您就不怕那边的人对您下狠手?” “他们不敢。不论是谁,他们都要给自己留退路的。” 英姿点了点头,佩服的道:“小姐若是个男子,定然能做大将军。” “将军有什么好?我倒享受做个闲人。” ……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来了个穿嫩绿小袄,桃红比甲的小丫鬟,“云姑娘,才刚二门上来人,说是外头来了一位沈公子,要求见您呢。” 来了?! 云想容挑眉,放下话本缓缓坐起身来,素手随意拂开肩头的长发:“那位沈公子带了多少人?” 小丫鬟看着云想容,眼睛都直了。闻言脸上一红,连忙垂首道:“沈公子就带了两个人。” “知道了。” 小丫鬟闻言,立刻就要退下。 谁知云想容又补充了一句:“你去回前头的人,就说不见。” “不,不见?”小丫鬟呆呆的看着云想容。 “对,不见。” “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小丫头不敢多问,忙行礼退了下去。 英姿问:“小姐,人都来了,您为何不见呢?” “做什么要见?现在急的人是他,又不是我。”云想容,悠哉的躺回美人榻,抓了小袄盖着腹部,又专心的看起话本来。 前厅中,挺下人为难的回了话,沈奕昀一时间无语的眨眼。 卫昆仑生气的眉头紧缩。 小猴惊愕的问:“你们小姐就说‘不见’?” “是。” 连个借口都不找,真是太不懂礼数了!小猴愤怒的瞪圆了眼,看着自家主子。 谁知沈奕昀却不自禁微笑起来,不是讥诮,不是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看的小猴和卫昆仑都不知所以。 沈奕昀笑着对那下人道:“既然六小姐事忙,麻烦你转告永昌侯夫人,就说承平伯沈默存特来拜见。” 那人听面前这位和气的沈公子竟是个伯爵,连忙行了礼,连滚带爬的退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判 “小姐,沈公子求见您不成,转而又求见了三夫人。” 云想容放下话本,笑道:“知道了。”早知道沈奕昀会这么做,他离开时都七岁了,应当记得孟氏的脾气,见不到她,自然去走孟氏的路子。她给他闭门羹吃,也不是真的为了不见他,只是为了表明态度罢了。 “英姿,柳月,帮我梳头。” 她早起只随便挽了个发纂儿,才刚在美人榻上看书,头发都乱了。 “是。小姐打算见他了?” “原本就是为了逼他来见我。自然要见的。” 英姿和柳月都点头,柳月更是满眼崇拜:“还是小姐足智多谋。” “少拍马屁。”云想容轻轻点了她的额头。 柳月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 云想容重新梳了个随云髻,又命人端了冰糖雪梨羹来吃。 不多时,云娘果真来传话:“六小姐,夫人请您去一趟呢。沈小伯爷回来了。” 让她去内院,且说的是“回来”,加之云娘脸上都是喜欢,可见沈四有多讨喜。 云想容暗自撇嘴,道了一声:“知道了。你去回母亲,我随后就到。” “是。”云娘行礼退下。 云想容吃了冰糖雪梨羹,又吃了茶,上了趟净房,重新涂了口脂,一切妥当后已经过去了两柱香时间。 英姿和柳月自然知道云想容是故意让沈奕昀多焦急一会,不劝,反而还给云想容提醒。 “要不小姐重新换身衣裳?” “不如再吃块儿点心?” …… 云想容磨蹭的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的走向上房。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几个小丫头在低声谈论什么沈伯爷多俊俏,见了云想容,丫鬟们忙噤声端容行礼。 云想容颔首。径直上了台阶,英姿为她撩起了湘竹帘。 才进花厅,就听见西侧间有笑谈声。 绕过鲤鱼戏莲的苏绣插屏径直走向侧间,正看到孟氏穿了一身淡紫色对襟素缎褙子,笑吟吟的拉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说话。 那少年穿云锦罩素纱外袍,腰系紫金带扣,乌黑长发挑起上头的一半以紫色发带高高竖起,其余的披垂身后。 云想容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人的侧身,却见他侧脸轮廓极为俊朗。 孟氏见女儿来了。笑道:“卿卿,快来渐渐沈小伯爷。” 沈奕昀顺着孟氏的动作转过身。 宽肩窄腰,身材极好。剑眉斜挑入鬓,凤眼熠熠生辉。 与记忆中的相同,沈奕昀生了副好容貌,面前的他却与前世记忆中的他无法重合起来。 前世的他是阴郁的,仿佛浑身散发着黑色的怨气。唇畔总是挂着讥诮的笑容。现在的他却是锐利又温和的矛盾组合。 沈奕昀看到云想容时有片刻的闪神,几乎瞬间端正神色,给云想容行礼:“六小姐。不知在下送你的一下子狼毫笔,可都写秃了?” 云想容嫣然一笑,翩翩还礼,“不知我送沈小伯爷的那方歙砚打碎了不曾?” 沈奕昀心下瞬间有种他乡遇故知那般的悸动。微笑着道:“那方歙砚我一直在用。今年秋闱下场也打算用它。” “是吗。那小女子提前祝伯爷金殿传胪。” 是金殿传胪,却不是问鼎三甲。 沈奕昀笑而不语。他自己也知道,会试好说。殿试时皇上却不会点他入一甲的,弄个不好还会赐他个同进士。不过考功名是沈奕昀的一个心结,他无论如何也要有这段经历。 “多谢六小姐吉言。”沈奕昀微笑颔首。 孟氏见两个孩子见面就有话说,心里喜欢的很,道:“奕哥儿几时回来的?现在住在何处?” 一声“奕哥儿”。加之孟氏发自内心的关心和慈爱的眼神,让沈奕昀颇觉得温暖。 “我回来不久。这会子住在兴易县城郊的田庄上,想过些日子在回京都。所以今儿特地来拜访三夫人,给您问安。这些年我学业繁忙,不曾回来探望夫人,还望您恕罪。” “说的什么话,这样说岂不是外道了?” 孟氏请沈奕昀坐下,让云想容坐在自己身侧,才刚坐定,云娘就在庑廊下传话:“七小姐来了。” 帘子一撩,云明珠穿着身橙红色绣雪白梨花的袄裙,双丫髻上海簪了平日不舍得戴的红宝石制成的红梅珠花。 云想容嘲讽一笑,随手拿了桂花糕吃,她手指修长,拿着桂花糕就仿佛拈着一朵花,吃相也极为优雅。 沈奕昀不得不承认记忆中的豁牙子女娃出落成这般容色,的确叫男人很难不注意她。就连他也总忍不住看她两眼。 “母亲。”云明珠先给孟氏行礼。 乍一看到沈奕昀精致的容貌,云明珠小脸绯红,忸怩行礼:“沈伯爷。” 沈奕昀故作不识,“这位是?” 孟氏道:“这是小七明珠,你离府时她才三岁。” 云家的那段历史沈奕昀是知道的,对云明珠的态度就淡了些,只颔首道:“七小姐。”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人刚刚变声之后的沙哑低沉,音色仿佛极好的古琴,清越悦耳。听的云明珠脸上更红了,又给沈奕昀行了礼,这才退开一边在云想容身旁正襟端庄安静的垂眸坐着。 与云想容随意吃着东西的模样相比,云明珠要端庄的多。但太过于刻意。 沈奕昀见多了这样的女孩,就算她才十一岁,她的企图心也太明显了。他不喜欢,也不想理会,对孟氏道:“夫人,我能否邀六小姐一同出去走走?不会走远,就在孟家的花园子里逛逛?” 孟氏略有些意外沈奕昀的直白邀请,但这两个孩子是自幼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交情自然不比寻常,再说光天化日之下,沈奕昀和自家女儿都是懂事的孩子。孟氏自然不会阻拦,笑着道:“也好,你们出去走走,我这就吩咐云娘预备午膳,奕哥儿千万别走,待会儿和卿卿一起回来吃饭。” 沈奕昀笑着道:“是”,笑容若春花绽开,让人眼前一亮。 孟氏心下暗赞这孩子长的好。 云明珠却是气的脸上通红。 为何所有人都对云想容好?恬王世子和二小姐是如此,现在来了个神仙似的伯爷也是如此。她委屈的抿着唇,哀怨的看着孟氏,软软的撒娇: “母亲,明珠也要跟姐姐去。” 孟氏有些为难,毕竟沈奕昀邀请的是云想容。可云明珠到底是十一岁的孩子,看到姐姐有什么自己也想跟着要一样的待遇,也是人之常情。 孟氏便询问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正在吃茶,不紧不慢的吃了两口,缓缓放下茶碗,笑道:“明珠既然要去,恰好我怕热,就由你陪着沈小伯爷逛逛也是一样。我就不去了。” 云明珠心下暗喜,刚要点头,沈奕昀就道:“天气炎热,七小姐还是歇着吧。六小姐,请跟我来。” 命令似的说完,已经举步往外走。 云明珠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忿恨的瞪着云想容,若是孟氏不在场,她早就要质问她:你是故意羞辱我! 云想容并未注意云明珠的反应,而是白了一眼沈奕昀。想不到这人长大后这么不可爱,不如小时候,别别扭扭的,却总会给她一些言简意赅的建议。 转念一想,他要还是如小时候那般,也不会对自己下黑手了。 云想容站起身跟了出去。 孟府的花园里,有个最适合说话的地方。白石凉亭坐落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远处假山流水,碧草繁花,彩蝶飞舞,鸟语花香都与这处隔绝了。周围是否藏人很容易发现, 云想容身边只带了英姿。在凉亭的一侧站定。 沈奕昀则是站在她对面,单刀直入:“你为何要嫁祸我?” 云想容挑眉:“做贼喊捉贼,我没问你,你反倒问起我来。沈菊花,你还真是长进不少。” 一句“沈菊花”,说的沈奕昀面上一热,这个称呼,代表着一次无奈的欺骗。 沈奕昀静静的望着云想容。平静了心绪,开始分析云想容为何能如此镇定的站在自己面前与他说话。 单纯因为勇敢吗? 不,她定然有把握他不会伤害他。 难道她与锦衣卫那方有所勾结? 不不不,若真的勾结在一处,她会和锦衣卫联手来灭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与他拉开谈判的架势,且刚一开口就戳他幼时的囧事? 也就是说,她还没有与锦衣卫的人联系,或许正在于锦衣卫的人谈,再或者,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凑巧手下跟踪到了田庄。 无论是哪一种,她能诬陷他田庄里有江洋大盗,就已经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沈奕昀沉声正色,凤眼中闪烁着锐利的精芒:“你可知道,你如此激怒我的后果是什么?” 云想容心里并非不怕他的,毕竟他前世的印象已经深入在心里。其实她站在此处还能镇定的说话,全然因为被逼无奈。但她不能露怯。两人对峙之时,只要有一方露出一点破绽,就必输无疑。 “后果?玉石俱焚?沈小伯爷真看得起我。我是否该觉得荣幸?”云想容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手心被冷汗浸湿。 沈奕昀眸光一闪,他平日这样与下属说话时,没有人不惧怕的,她竟不怕? 他又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章 杀机 云想容双手负在身后,语气平静温和若清风拂柳,“孟家的产业,是孟家人辛辛苦苦赚得而来,我不希望任何人强取豪夺了去,不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我想要着两方都能撤出。” 说话时,她心下已有谈崩的准备。记忆中的沈四霸道狷狂,因少时隐忍颇多,待到有所成就后最受不得旁人威胁,且睚眦必报,当年折辱污秽过沈家的人,他都一一报复过来。所以前世老夫人才会后悔将他乱棍打走,生怕他兴兵起乱时顺带将云家也灭了。是以今生她首次回府,看到沈四,才会上前阻拦家丁对他棍棒相向。 如今沈四的命运与前生不同,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哪里是会受人威胁的人?即便暂且吃下她给的亏,回头也不知会怎样疾风骤雨的回报。 沈四这厢却是心下骇然。 她竟然知道了! 孟沅汀竟会对一个女孩说起这种关乎于家族兴衰的大事。一则,他惊于孟沅汀对云想容的特别,二则,他更讶于云想容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奕昀迅速分析利弊,看来先前的计划要进行下去已经难了。 “锦衣卫和东厂?”沈奕昀微笑越发扩大:“你想要的未免太复杂,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办成此事。” 云想容闻言神秘一笑,不发一言。 有些时候,笑是最有利的武器。 她若说话,沈奕昀还能从字里行间以及她的语气神态看出些端倪。可她闭口不言。 沈奕昀望着云想容时的眼神更多了几分端量。她究竟知道些什么?是当真知道他田庄中藏了东西,还是故意诈他?是已经知道他与东厂有联系,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借他的能力摆平此事,所以用田庄中事来制衡? 许多问题的答案,沈奕昀一时如何也想不出。然当下且不论原因为何,事情已经发展至此,他只能改变策略。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应我一件事。” 云想容挑眉,“你若应了我,我自然会与知县去信,说是我看错了。” “这是必然的。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你须得答应我在孟家住上两日。” 云想容闻言惊讶的抬头看他。 她的身高许多男人都不及,却得抬头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沈奕昀眉目如画,眼波秋水,只见温和,哪里有半点煞气? 但越是如此。越叫人胆寒。 云想容不自觉中背脊已经被冷汗浸湿,可神色依旧如常,且更加得意了:“要住下也不难。你去问我母亲就是了。”随后不介意的摆摆手,步下了台阶,英姿也紧随在云想容的身后。 沈奕昀看着英姿的背影,知她便是云想容幼时收的那个婢女,却想不到她却是个高手。 英姿快速追上云想容的步伐。待过了穿堂才道:“小姐,那个沈小伯爷是个高手,他走路步履轻盈,目光若星子明亮,且呼吸绵长,内力深厚。定是内外兼修之人。” “那与你相较呢?” “在我之上。”英姿紧锁着眉头。 云想容微微颔首。 一个身世如此的人,就算为了防身也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更何况她还不能确定他是否还如前世那般在图谋大事。 沈奕昀去与孟氏提了想小住几日,孟氏立即欢天喜地的应允。派了孙妈妈和云娘亲自到外院选了东侧客院给沈奕昀居住,随行而来的小猴和卫昆仑则与他住在一处。 云想容回了卧房,在无心思看话本,坐在铺着弹摸翠色坐褥的黄花梨木三围罗汉床上发呆许久。 她不懂沈四为何要留下来,在脑海中假设了许多种可能都不成立。不过她知道。这种做得成乱世枭雄的人,应当会言而有信。她从一开始。都只是想保住孟家的产业不被外人夺取,至于分给谁,怎么分,他们自家人喜欢如何内斗也是关起门来的事。 罢了,姑且暂时丢开手,让沈四去忙吧。 云想容放松了心情,叫柳月和英姿来服侍她更衣,小睡了片刻。 % “你是真傻还是假呆?她要被人做了,不是正好合了咱们父子的利益,你竟还帮衬着她去安排人手!载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楚寻拍着桌子冲着儿子大吼。 楚晏眉头拧成疙瘩,望着父亲那样子很是失望:“亏得是在咱们自己家里,若是在孟家被外公听了去,父亲,你还要如何演这场戏?” “你!” 楚晏站起身,道:“咱们家做到现在这样,都多亏了外公帮衬,父亲不但不感激,还想着怎么取而代之?你这么做,对得起外公外婆,对得起我母亲吗?再说就算不要那笔产业,咱们照样一辈子挥霍不尽,我不明白父亲到底为何要如此,难道财富真的比亲情都重要吗?父亲为何照样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 “逆子!”楚寻一巴掌殴在楚晏脸上,冲着外头大吼:“来人,给我把这个不孝子捆起来,狠狠的打!” 楚晏白净的面皮上浮现了清晰的指痕,像一朵绽开的红莲,显得他脸色越发的苍白。 “父亲,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楚晏先下已不只是失望,更多的是难以相信。 “捆起来,捆起来!”楚寻还在吆喝。 外头迅速来了几名家丁,抬着条凳,拿着竹棍和麻绳过来,三下五除二将楚晏绑在了条凳上。 “打!,给我打!” 下人们不敢下手,他们要打的是楚家未来的主人,更很有可能是兴易县的未来的地下龙头,打了他,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无奈不动手的话他们马上就要被楚寻重罚。两难之际,几人只好将竹棍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打在楚晏身上不痛不痒的。 楚晏满心沉浸在失落、悲伤与不敢相信中,哪里有功夫去想自己还须得装装样子? 他一声都不吭。下人们又是这样的“打”法,楚寻不用想就知其中有猫腻,愤怒上前来一脚踹开了一个,夺了他手中竹棍奋力往楚寻臀部大腿打去。 只听啪的一声,楚寻疼的一声闷哼。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伙同外人联合算计你老子,我要你何用!今儿我索性一发打死你,也省的将来有辱家门,愧对列祖列宗!” 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楚寻回屋着竹棍已下了狠手。惊的几个手持竹棍的家丁傻呆呆愣在当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主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这样子分明是想要少爷的命! 几人交换了眼神,有一个机灵些的家丁悄悄退了出去。撒丫子就往前头奔,迎面与楚寻的常随杜威撞了个正着。 “小猴崽子,慌什么!”杜威扶正了这人。 “杜管家,老爷要打死少爷,快。快去请夫人回来!” 杜威唬的脸色煞白。抓着家丁的肩膀就问:“怎么回事,你说老爷要打死少爷?这种事可不敢胡诌!” “小人就是长了一万个脑袋也不敢编排主子这种事啊!杜管家还是快这些!若迟了,少爷可就没命了!” 少爷若是没命,楚家的天可等于塌了一半。 杜威脸色铁青,忙问眼前这人:“你叫什么。” “小人关新。” “好,关新。你立即去想法子拦着老爷,我这就去孟家请夫人回来。千万不可让少爷有事。若是办得好,我提拔你到我身边做事!” 关新闻言眼前一亮。重重的点头,“是,小人一定想法子办到!” 楚晏这厢已经被打了十几棍,雪白绸裤上浸出了血迹,他疼的额角背脊冷汗直冒。奈何身体被捆在条凳上。就算挣扎也动弹不得半分。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会要他死? 难道在父亲心里。财产真的胜于一切吗?那人情算什么?从小父亲教导他的那些道理,难道都只是说说而已? 父亲在他心中,一直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可现在,这座山仿佛崩塌了,他胸中空落落的,已不知该做什么。 关新这会子冲进了屋子,上前就抱住了楚寻的手:“老爷,不能再打了呀,再打下去,少爷就真的没命了。老爷,少爷是您唯一的儿子,是独苗啊!老爷不看在少爷的面儿上,也要看在夫人的情分上啊!” 关新身材中等,却有一把力气。楚寻虽保持了身材,却无功夫,只是个寻常人罢了,加之上了年纪,又是被关新这样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拦着,手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你滚开,胆敢抗命,我先要了你的命!” 关新平日人缘好,人也机灵会处事,身边几个兄弟都与他要好,回头冲着几人使眼色,叫道:“快拦着老爷啊。” 随后道:“小人今日就算抗命,也不能让老爷做出后悔的事!” 余下几人,虽未曾得到杜威的承诺,不敢入关新一样拼了老命去拦,但也挡在了中间,楚寻手里的竹棍也咣当一声落了地。 “你们这些狗东西,给我让开,让开!” “老爷,您不能啊!” “老爷,您若要打罚少爷,好歹也要先知会了老太爷和孟家二太爷才是啊!” 一听下人这样说,楚寻更加生气了。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被岳家掣肘?! 正在几人求的求,挣吧的挣吧时,孟玉静提着裙摆奔进了屋,她回来时候骑马,已经颠簸的鬓松钗迟,见了儿子被捆在条凳上,奄奄一息仿佛马上就要失了生命,孟玉静心疼的眼泪汹涌而出。 “老爷,你要杀了晏哥儿,不如连我一同杀了,岂不是干净!” 孟玉静扑在条凳前为楚晏解开绳子。 楚晏此时已疼的半昏过去,身子一歪跌在地上,双眼无意识的眯着,雪白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上的巴掌印也肿了起来。 孟玉静见状,疼的五内俱焚,俯在楚晏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老爷何苦这样下重手?难道我为你做的不够,还是我孟家为你做的不够?!” “孟家,你又提孟家来压我!”楚寻早已经气的快要丧失理智,指着门口道:“我跟你成亲到现在,不论有多努力,多么上进,人都只会说我楚寻是攀上了孟家这个高枝儿,有岳父关照,不可能不顺。我的努力无人知晓,我却成了那等吃软饭的。你到现在还拿孟家来压制我。我看你是根本瞧不起我!” 孟玉静气的嘴唇发青。对夫婿已经失望之极,直呼其名讳道:“楚寻,你难道为了自己一点破事。就要孩子的性命不成?你打死他,就能翻身做主了?就能让外人高看你一眼了?你如何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晏哥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件事的原因,楚寻哪里能对外人说? 他脸上憋的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孟玉静是得理不饶人的,连声吩咐周围的人去抬春凳来:“备车。把少爷直接抬上车,我要回孟家去。”随后起身单手指着楚寻:“你是嫌弃我们母子两挡着你的路了,好,我们走。咱们一拍两散,大家干净!你楚寻不想依附着孟家?为何不现在就一纸休书休了我!” 楚寻望着孟玉静,又是急又是气:“你到会算。儿子继承了四成半的孟家财产,你怎么知道往孟家带!我楚家的儿子,为何要给你!” 现在和离也好休妻也罢。都会触怒护犊子孟老头子,不仅得不到财产全功尽弃,甚至楚家也会被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孟玉静与楚寻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算计,气的心头血仿佛都翻涌上来。怒骂道: “我怎么偏看上了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只看钱不认人的畜生!和离,我一定要跟你和离!一会我回了孟家。就把和离书给你送来!” 孟玉静提裙摆转身就走。 自古都是男人休妻,但以孟家的财力和人脉,兴易县谁会不给几分颜面?她孟玉静要休夫谁能拦得住! 楚寻闻言如五雷轰顶,心头剧震。他知道孟玉静性情刚烈,说得出就做得到,若真闹开来,他将来要怎么抬起头做人?哪里有男人被休的道理! “玉静。”楚寻快步上前拉着孟玉静的手,语气缓和了,态度也有了一丝乞求:“做什么要当真?孩子犯错,我教育孩子,你就要与我和离,这是哪国的道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咱们多年夫妻了,你凭良心来说,我待你如何?” 孟玉静停下脚步回身等着楚寻,神色缓和了一些。亏得她得了消息后没有声张,瞧瞧的跟着杜威回来了。若是张扬开,这会子还不知道要闹到多大呢。 孟玉静毕竟不愿意事情发展道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叹道:“可你也不该对晏哥儿下这样的狠手啊!” 楚寻犹豫着,若是告诉孟玉静他是因为晏哥儿救了云想容的命而下手,孟玉静定然会生气。她的肺病最是不能生气。 可是……她活着,真碍事啊。 “玉静,其实是这么回事。”楚寻仍旧将缘由说了一遍,最后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十五年前,我就已是锦衣卫手下的暗叹,你说这种任务对楚家百利无一害,又能建功立业,我能罢休吗?只要云想容死了,这件事就解决了,偏做拦路虎的却是我的儿子,是以我下了重手。” 孟玉静凤眼圆瞪,呆呆的望着楚晏,嘴唇抖动,一句话都说不出,呼吸功夫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了楚寻的胸前,仿佛绽开的红梅,身子也软到下去。 “玉静!玉静!”楚寻心下大痛,虽早知道会如此,却有彻骨锥心的痛蔓延开来,颤声叫道:“来人,快请大夫!” % 云想容得表哥被打,姨妈昏迷不醒的消息时,已是当天晚上。因曹氏还在病中,孟氏又不是能压得住事的人,要是让她知道,她怕是要先落泪的,所以这件事孟方只告诉了云想容。下人们也是一概不知情的。 “外公,您说怎么办?” 孟方气的胡子一抖一抖,骂道:“这个孽障,对晏哥儿下了死手,还气的你姨妈犯了病,他是活腻味了!” 云想容蹙眉道:“您说此事会不会与锦衣卫有关?” “我会调查清楚。”孟方闻言。甩袖子出门,吩咐人备车亲自去了楚家。 云想容盘膝坐在临窗的黄花梨木三围罗汉床上,披着水色的小袄望着矮几上绢灯发呆。楚晏挨打,和财产之争有必然联系。难道姨爹知道楚晏安排人手部署救了她的性命才会动怒? 那匹惊马是沈奕昀的人做的,也就是说,沈奕昀和楚晏是同伙,和锦衣卫有勾结? 不对。沈奕昀也可以是东厂的人,姨爹只是因为她没有被马蹄死才迁怒于人也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表哥都是为了她。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了自己的性命。 云想容思及此,连忙吩咐人去请了韩婆子来。抱歉的道:“韩妈妈,我表哥和姨妈现在都病着,我放心不下。能否劳烦您去一趟楚家,为我表哥和姨妈看看,尽一份力?” 韩婆子慈爱的笑着,道:“小姐言重了。我这么些年跟在小姐身边,早就当你是我的主子。更像我家人一样,你的吩咐,我哪里有不从的道理?你放心,我去瞧瞧,有事没事的我会尽快带信儿给你。” 云想容闻言感激不已,拉着韩婆子的手道:“韩妈妈。这些年我身边多亏有你了。不仅照顾我,还照顾了我的家人。“ 韩婆子笑道,“我之所学有用武之处。欢喜还来不及。小姐,我这就去了。” 云想容颔首,让柳月跟着韩婆子,又嘱咐英姿,“你吩咐人去前头二门处盯着。外公几时回来了,就给我回话。还有,你还需得注意一下咱们部署的侍卫处都有和异样。” “是。” 英姿亲自吩咐下去。片刻后回了云想容身边,“小姐,现在瞧着沈小伯爷没有问题,他和两名随从在偏院里看书,哪里都没有去。” 云想容道:“他们要动手来杀我会在入更之后,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了。” 谁知云想容的猜测是错误的,当夜她身边完全没有异样,只有韩婆子和柳月一大早回来给云想容回话。 “楚公子被打了板子,都是皮肉伤,并不碍事。倒是楚夫人,她现在昏迷着,仿佛是楚老爷打楚公子太狠了,就动了真气。她的肺部有异常,擅长喘不过气来,当时气的呕血晕倒。” “呕血?”云想容想到前世孟玉静的死。 那时她对母亲家的亲戚都不熟悉,所以只知道孟玉静在贞佑十四年她大婚时已经去世了。却不知她具体的死因,更不知确切的时间是几时。 云想容却知道,孟玉静 是凶多吉少了。 “我外公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 “辛苦韩妈妈了,您下去歇着,我去前头问问我外公要怎么处置。” 韩妈妈和柳月给云想容行礼退下。 云想容换上了一身居家常穿的蜜合色交领褙子,下着洋皱纱裙,长发简单的挽了个随云髻,不戴钗环不施粉黛,带着英姿急匆匆往二门去。 谁知刚出二门,却听见右侧通往花园子的月亮门处有人说话。 “……伯爷不如好生游玩一番,若不嫌弃,我可以给您做向导。” “是七小姐?!”英姿压低了声音惊愕的道。云家这样的大家族,对子女教导都是极为用心的,哪里有女子主动与男子直白搭讪的道理,完全不懂矜持,也不怕跌了体面? 云想容鄙夷一笑,道:“不碍事,咱们先走。”云明珠才十一,人还没长开呢,沈奕昀地位尊贵,又生的如此容貌,必定阅女无数,会看得上云明珠一个发育不全的小娃子?他们闹不出风浪。 英姿领命,搀着云想容的胳膊继续往前。主仆二人才走两步,就听月亮门那边传来清冷的声音,语气温和却冰冷的道: “七小姐,我只想安静看会书,还有,你走开些,你的身子挡着光了。” 云想容在没听见云明珠说话。 英姿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道:“小姐,这位伯爷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云想容不置可否,无所谓的道:“随他们。” ps: ps:介绍基友的一篇文 灭凤《腹黑凤凰戏凡尘》 为博君一笑,愿翻倒尘世!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毒计 云想容娇声细语的,英姿说话声音也不大,谁知话音方落,二人就听见后头传来云明珠的一声冷哼。 云想容回过头,见云明珠穿了件丁香色的对襟掐牙羽锦袄,下着荔枝白撒花百褶裙,头梳双丫髻,两侧各簪一朵艳红的四季海棠,打扮的清心悦目,只是俏丽的小脸上含着羞恼之色,见到云想容更是横眉怒目。 云想容摇着纨扇,垂落在胸前的乌黑发丝被风撩动,姿态悠闲: “怎么,教给你的规矩又忘了?见了姐姐,就这样杵着,招呼也没有一声吗?先下在府里还好,让外人瞧见,到底是会说我教导的不对,还是说你天生愚钝教不会?” 云想容气的鹅蛋脸涨成红皮蛋,僵硬的屈膝:“姐姐。” “嗯。跟你的人呢?” 云明珠垂首道:“在偏院。” “我看康妈妈也越来越老糊涂了。怎么由着你一个姑娘家的乱走。就不怕有个闪失?” 云明珠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道:“怎么姐姐的眼里我就得不了好,一定会有闪失?” “才刚不就‘闪失’了?” 云想容轻飘飘一句,让云明珠怒火皆转为震惊,脸上的血色立即抽的干净,贝齿咬着下唇,幽怨的瞪着云想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来解释清楚,好似不论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云想容也并不想听云明珠的回答,道:“你回去转告康妈妈,晚上掌灯时来我屋里。”说罢带着英姿向外走去。 云明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阴狠的瞪着云想容的背影许久才往二门去。 月亮门另一侧葡萄架下悠闲看书的沈奕昀抿了抿嘴唇。 小猴咂舌道:“这个六小姐还真厉害!” “如此管教,七小姐还是这个样儿。”卫昆仑仿佛既不喜欢云明珠,摇摇头道:“六小姐六岁时就有一番气度,并非一般人能比的。” “你幼时见过六小姐?” “见过。” 小猴好奇的道:“她小时候就这样厉害了?” 卫昆仑只道:“那时褚先生和我都觉得六小姐与伯爷很像。” “像伯爷?那不厉害才怪。”小猴有看了看专注于诗书的沈奕昀。打趣道:“还不都怪咱们爷生的这样。” 卫昆仑打了他头一巴掌:“你这猴崽子,不怕惹怒了爷罚你站桩。” 小猴闻言吓得连忙双手捂着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却见沈奕昀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个微笑,也跟着会心而笑。 % 外院书房,孟方刚刚洗漱更衣,正在用早饭,见了云想容,道:“用过饭不曾?” “用过了。”云想容给孟方行礼,在他对面坐定,道:“我才刚已问了韩妈妈情况。” 孟方颔首。想得起病重的长女,霎时间觉得胃口全无。缓缓放下了碗筷,重重叹了口气。 云想容仔细观察外公的神色。见孟方只有担忧。并无愤怒,便知姨爹定然找到了可信的说辞来安抚孟方,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明。 现在孟方已经承受了不小的打击,她怕一下子说明会让他承受不住。 云想容道:“外公。我想去看看姨妈和表哥。” 孟方略微沉思,道:“也好,待会儿让喜儿陪着你去。还有,此事暂且不让你母亲和外婆知道。” “好。只是外公,这事怕也瞒不住多久。” 孟方揉着鼻梁,疲惫的道:“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到了前头。喜儿去传话时,英姿不赞同的道:“小姐,您不该去楚家的。明知道那人不怀好意,您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云想容忧心忡忡的低声道:“我知道,可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去。旁人不知道表哥为何会挨打,我哪里能装傻?表哥若不挨打,姨妈也不会气的病了。这个时候我若做缩头乌龟。不光表哥要寒心,我都要唾弃自己。我现在只求姨妈不要有什么万一。” 话虽如此说。云想容心下已有了心里准备。怕姨妈熬不过去今年。 英姿是性情中人,又有侠义心肠,云想容如此重感情,甘愿冒险,英姿早已经豪情万丈,道:“好,既然小姐这样决定,我寸步不离的跟着就是了。小姐放心,我定能护你周全。” “有你在,我一直都放心的很。”云想容信任的笑。 英姿也回以一笑。 不多时,喜儿快步到了跟前:“云姑娘,马车已经齐备了。” “有劳了。” 喜儿是孟方身边的常随,已是四十出头,平日在孟方跟前是得意的。云想容对她也很是客气。 喜儿受宠若惊的道:“云姑娘客套了,您请。” 楚府位于兴易县成西南方的荣誉胡同。是座五间三进的宅子,占地面积远没有孟家那样广,气派也差了许多,但也是典型的仿江南园林建筑,粉墙黑瓦,周正的很。 门子听说是云姑娘来了,乍然还没反应过来。但随行的喜儿他是认得的,忙上前招呼。喜儿斥道:“这位是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孟家的外孙小姐,你这猴崽子怎么当差的,正经主子都不认得。” “哎呦!姑娘恕小人眼拙!”门子给云想容行了礼,连忙往里头奔去。 不多时杜威就迎了出来,道:“云姑娘安好,我家老爷正在夫人床前照顾着,少爷又在病中,请姑娘不要介怀。” “杜管家严重了。” 马车内传来娇柔的声音,随后车帘一挑,从车上走下个带了白色帷帽的高挑身影来。 杜威哪里敢直视,与门子和周围下人们都躬着身子,送云想容上了代步的青布小轿。径直一路进了内宅。 云想容到了孟玉静卧房的外间,闻着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苦药味,就听见楚寻带着哽咽和忧愁的自言自语。 “……若知你会动气,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教育儿子。只是他不学好,整日与那些三教九流厮混。我是气急了才忍不住动了手。玉静。只要你能醒来,要我做什么都行,咱们家有银子,大夫不是说要吃百年的人参吗?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你放心,你定会无事的……” 云想容挑眉,若是平时,她可能会感动于男子的深情。可如今知道他为了财产就将儿子往死里打,云想容对他就提不起半丝怜悯和认同。 云想容懒得见楚寻,所以见面也只寒暄安慰了几句。又看了看面如金纸的孟玉静,便告辞去了楚晏那里。 楚寻望着云想容的背影,脸上渐渐浮现出期待又复杂的诡异表情。对着身后的杜威摆摆手。 杜威立即上前来。恭敬的低头:“老爷。” 楚寻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杜威听的面色大变,不可置信的道:“老爷,您这样做……” 楚寻面色一沉,“怎么,你在质疑我?” “小的不敢。”杜威昨日见识了楚寻的狠辣。心下早已有了顾顾忌,现在哪敢惹怒他,只连声道:“您说的那个东西,小人怕是要用些时间才能弄来。” “不打紧。反正晌午还没到。” “是,小人这就去!” 杜威忐忑的退下,仿佛逃命一般飞奔出了内宅。,脑门上和手心里满了冷汗,忐忑又有些无助的想。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主子,难道跟错了? 可是现在他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从命了。 因着楚晏受伤,又是光天化日的身边还带着人,云想容便随喜儿带着英姿去了楚晏的卧房。 楚晏身边的长随秋明来应门。见云想容来了,连忙行礼往里头飞奔去。过了片刻才请云想容进屋。 见云想容来。楚晏苍白的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来了。”回头吩咐秋明:“给云姑娘沏好茶。” 秋明应喏退下。 云想容自己拉了把交杌在楚晏的拔步床前坐下,对趴着的楚晏道:“表哥觉得如何?伤口严重吗?可曾上过药了?” “上了最好的金疮药,不过打的皮开肉绽,不碍事的。”因为伤中,楚晏说话明显中气不足。 秋明端着黑漆描金托盘进来,将鲤鱼戏莲茶碗放在云想容手边的小几上,抱怨道:“还说呢,小人从没见过这样的事,老子打儿子还有下狠手的。” “多嘴。”楚晏斥责秋明:“子不言父过,我做儿子的尚且不说什么,你多什么嘴。” 秋明嘟着嘴退下了。 云想容才问:“姨爹可是因为你救了我才打你?” 楚晏闻言摇头不语。 他性格豪爽,如今却露出这样一幅悲愁的模样,云想容便知道自己所猜爹爹不错。对楚晏越发觉得内疚了。 “表哥,对不住,我带累你了。我也没想到,姨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这事不与你相干。”楚晏正色道:“我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就是他打死我我也不后悔。你别多心。难道我要学他,为了银子亲人都不要了?” 云想容听了动容,鼻子发酸,明媚的桃花眼里含着晶莹的泪。如此仗义相助,楚晏已不是做了一次。 楚晏见她那样,忍俊不禁:“有什么好苦的,我死不了,倒是我母亲。听秋明说我母亲还昏迷着。”楚晏的情绪又一次低落了。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秋明的说话声音:“杜管家来了?您拿的这是……” “老爷吩咐给少爷和云姑娘端来的燕窝。” “小的端给少爷,多谢杜管家。” 秋明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两个雨过天青的盖盅,欢欢喜喜的进屋来:“少爷,云姑娘,是老爷给预备的呢。” ps: ps:推荐姽婳轻语的作品《史前女尊时代》末世后文明时代萌妹纸,穿越史前森林,跟一群光裸美男的np情。(╯▽╰)简介粉萌粉纯洁有木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春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看老爷打了少爷,可老子哪里有不关心儿子的?再说少爷还是楚家的独苗。 秋明将盖盅放下,又到了楚晏床畔道:“少爷,我喂您吃口?” 楚晏颔首,抬头看着云想容,自嘲道:“瞧我现在,吃东西都要人来喂。” “你受了伤,要是乱动才该打。”云想容掀开盖盅,调羹轻轻地搅着里头的燕窝羹,半晌没有吃。 她在分析,姨爹会不会在燕窝里下毒。 不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不希望将事情闹大。如果她中毒而死,楚寻说不定还会被上头追究。得不偿失。 可是,她直觉的的感觉到这碗燕窝不对劲。 楚晏见云想容不动,便知她在想什么,刚要开口,却听见外头庑廊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没人通传,帘笼哗啦一挑,跑进一个面生的丫鬟来,不由分说的抢走云想容和秋明手里的盖碗。气喘吁吁的道:“你们还没用呢吧?” 云想容狐疑的抬眸望着此人。 楚晏更是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那丫鬟观察了云想容和楚晏片刻,心下稍安,也不作答,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秋明愣愣的望着那丫鬟的背影,喃喃道:“这是什么事儿?下人还敢进主子的屋里抢吃的?” 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云想容和楚晏缓缓看向彼此,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怀疑。 云想容回头低声吩咐英姿:“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英姿早就怀疑,云想容的吩咐正和她的意思。飞快的退下去了。 % 同一时间的书房中,尉迟凤鸣穿着薄荷绿的羽缎长衫,坐在内室的“马上封侯”屏风边的圈椅上,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被阳光照着的那一半就显得更为阴森 楚寻跪下行礼。忐忑的道:“不瞒大人,我这都是为了达成目的。您也说不能使那种张扬的办法,免得引起注意。所以我才会想让云想容品德有失。一个连自己的品德都把握不住的人,孟沅汀自然不会放心将财产交给她,况且她还是个弱女子。” “哦?”尉迟凤鸣娃娃脸上挂着个赞许的笑容:“你做的很好。” 楚寻心下一松,欢喜的道:“多谢大人赞赏,小人不过是竭尽所能。” “是啊,竭尽所能。”尉迟凤鸣站起身,随意向前两步,蹲在了跪在地上的楚寻跟前。因为笑容扩大,脸颊上两个酒窝,显得人越发亲和。 楚寻赔笑。刚要说话,却见尉迟凤鸣骤然变了脸,随后自己下巴被他一把握住。 楚寻吓得心头一跳,含糊不清的说:“大人,您这是何意思!”却不敢挣扎。 尉迟凤鸣的拇指和其余两指正掐着楚寻的左右脸颊。手中渐渐地收紧,面上的笑容早已经荡然无存,被愤怒取代。抬手照着他脑门就是一巴掌, “小样的,你还敢蒙你小爷我?我蒙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吃屎呢!你算什么做爹的?啊?哪里有当爹的给儿子下春药的?!你打的算盘,以为我不知道?让他们两个服了春药成了苟且之事。云小六成了你儿子的人,你就可以以此事为要挟,让永昌侯为了保全名声掩盖此事而不论门第的将女儿嫁给你们家做媳妇。这样你有了个侯爷亲家。你儿子有了个侯府小姐的媳妇,你又可以得到云小六的那四成半陪嫁。” “啪”的又是一巴掌,尉迟凤鸣越发生气:“你算盘打的倒是好,还敢来愚弄你爷!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捏死你就跟捏死蚂蚁一样!抗命也就罢了。还敢睁眼说瞎话!你当锦衣卫的人都是瞎子傻子不成!” 楚寻被打了两下,早已经疼的眼冒金星。心下对尉迟凤鸣越发惧怕了。锦衣卫是什么人?面前这位尉迟大爷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人息怒,息怒啊!” “息怒?要不是上头有吩咐这一次要提拔你,你信不信我废了你!” “信信,小人不敢了,小人吃了屎迷了心窍,才起了侥幸之心。”楚寻额头贴地,不论心中有多忿恨,现在都不敢表现出分好的不满情绪,因为现在尉迟凤鸣要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这时候,门外又个小丫头的声音:“回老爷,两碗燕窝羹都取回来了,少爷和云姑娘并没有用。” 楚晏松了口气。 尉迟凤鸣也是松了口气,退后两步做回了圈椅上,单手撑着下巴,目露沉思的望着楚寻。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一回事,一听探子来报杜威去了青楼买了春情散,又知云想容来了楚家,他就觉得事情不对,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带着柴彬赶来了。 好在他来的及时,否则云想容岂不是…… 尉迟凤鸣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如画一般的一幕。 碧绿草地,如洗天空,风吹过,草清香,梨花簌簌飘落,为躺在梨树下悠然看天的绝色女子点缀上淡淡梨花香。 如此比梨花更纯净的女子,怎么能被这样糟蹋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猥琐的人,奈何上头吩咐下来,他不能贸然行事。 “你起来吧,我姑且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从现在开始,你要不将事情闹大,也不能伤害到云姑娘,将事情完满的给我办了。你若是再做出破绽来,这个兴易县首富,我们不介意扶植别人!” “是。”楚寻急的满脑袋的汗,连连点头生怕特权被收回。 看到他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尉迟凤鸣越发不喜,站起身道:“我再重申一次,你要做的,只是得到云小六手中那四成半的财产,不许伤害性命,更不许再做今日这类的事!” “是,我明白,我明白!”楚寻连连点头。心下未免怀疑起来。尉迟凤鸣与云想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这样偏袒着她?据说,尉迟凤鸣是云想容姨祖母家的孙子,是她的表哥。 难道尉迟凤鸣是看上云想容的脸蛋了? 楚寻前思后想,连尉迟凤鸣几时走的都不知道,在惧怕和威胁消失之后,心底里被压抑的愤怒如野火燎原。楚寻气的一脚踢飞了一把交椅,却疼得他脚趾钻心刺骨似的,他抱着脚在单腿蹦到了一边的圈椅坐下。 脱掉鞋袜一看,大脚趾的指甲边流血了,脚趾骨头也疼的紧。 % 云想容和楚晏正在说孟玉静要服百年人参的事。 楚晏如今满心都是母亲的病情,自己的疼痛也都不算什么了。一听要吃百年人参能好起来,立即道:“我立即吩咐手下弟兄去寻药。百年人参,这可是及珍贵的。” 云想容笑着颔首:“是啊,珍贵是珍贵,不过依着楚家的能力,别说是要一棵百年人参,就是能要几棵也买得起。” 楚晏苦笑道:“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人名更珍贵的?只要能让我母亲好起来,我使再多的银子也不心疼。” 云想容自来知道楚晏是个性情中人,对他重感情的性子极为喜欢。 想了想,云想容道:“对了, 我听说昨儿是个叫关新的下人救了你?这个人我看不错,你不如调用在身边,听后你差遣。” 楚晏刚要说话,突听见后窗响了两声。 云想容忙起身亲自去开了格扇。英姿仿佛一只灵巧的乳燕,翩翩然落在云想容跟前,面不红气不喘,笑容可掬的脸上便可看出此人气色极好。 云想容笑着问:“怎样?” 英姿道:“我藏在房顶上,竟然没有人发现我。小姐,我听到一些事。” 英姿在云想容耳畔低语了几句。云想容面色瞬间苍白的失了血色,好险!多亏她多疑,当时又拉着楚晏说话,否则他们现在……后果不堪设想。 云想容低声道:“你说凤鸣少爷也来了?” “对,才刚凤鸣少爷就是在开导出楚老爷的。不过老爷很是顽固。” 楚晏这会子早已经手脚冰凉,这下子她想不知道都难,原来他的父亲竟然与锦衣卫有勾结,还敢找人给他们下春情散?!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他的父亲?楚晏第一次觉得,身为楚寻的儿子是一种耻辱。一种将自己的金钱和欲望放在首位,亲情全然不在乎的冷血冷心之人,要如何才能做得到宽容原谅。 云想容不到午膳时间就告辞回府了。路上,她又和英姿仔细研究了府内的部署。如今沈奕昀已经在侯府住了两个晚上,云想容担心会有任何异状,从他住进来那日起,孟府的方位就增加了起来。 回到府里,云想容问了柳月今日府中情况如何,得知沈奕昀今日之是看书,就放下了心。 “小姐,康妈妈来了。” 云想容刚刚吃了口茶,廊下就有小丫头传话。 云想容放下茶杯,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康孙氏穿了身豆绿色的袄子,外头照着一件石青色的长比甲走了进来,道云想容跟前殷勤的行礼:“六小姐,老奴得了七小姐的吩咐,知道您回来了,立刻先来见您。” “不是说掌灯时候吗。”英姿笑道。 康孙氏尴尬的笑,他自然知道是掌灯时候,不过现在来,更能体现自己的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示好 云想容前世掌管内事,见多了这般小意讨好存了上攀心思的人,自然看得出康孙氏的用意。只不过面前这人前世做过太多对自己不起的事,云想容虽不会因此将今生的她如何,也无法全然对她信任起来。 “康妈妈坐吧。柳月,倒茶来。”云想容俏脸上挂着温和客套的微笑。 康孙氏见状心下宽了许多,行礼道了谢, 在英姿搬来的锦杌贴边侧身坐下,陪笑着道:“知道小姐今日找老奴有事,从才刚老奴就一直在等前头的消息呢,约莫着小姐回来了就来。又怕来的晚了耽搁了小姐的要事,违了小姐的吩咐,是老奴的不是。” 诚惶诚恐的模样,让云想容完全无法将面前的人与前世那个时常在邱翦苓跟前给她进谗言穿小鞋的人联系起来。 “康妈妈说的哪里话,你先来,是对我的重视,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与你计较这些个。” 一句话,说的康孙氏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脸上笑容扩大了些,神色越加的恭敬了。 云想容无意与康孙氏多纠缠,便道:“今日一早,我路过二门附近外院的小花园子时,看到明珠一个人在与承平伯说话,承平伯是在看书的,大约明珠年纪小,也没看出个眉眼高低来,讨了个没趣儿。” 康孙氏闻言心头一跳,连忙站起身惶恐的道:“是老奴照顾不周。” 云想容笑着摆了摆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纤细素手,展颜道:“康妈妈急什么,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找你来,只是想与你商议,明珠毕竟年纪小,心思没有那么复杂,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你是侯府的老妈妈了,往后要紧跟着多照顾些。今日亏得是承平伯,与咱们侯府还是有交情的,若是换了别人,身边再跟个多嘴的奴才,将明珠的事情传扬开来,可怎么办?一则,她也十一了,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二则。济安侯和永昌侯的脸也都丢不起。邱夫人不在了,我母亲事忙,父亲将明珠交给我来教导。我就要负起责任来,我虽然关心,却又不可能整日跟在她身边。” 康孙氏听的越发怕了,云想容对她的客气,她惶恐。云明珠做的事情她更惶恐。 原本云明珠还小,是没有这个心思的,还是从前她提醒了她一句,让她去结交恬王世子和二小姐这类的权贵,想不到云明珠竟然举一反三有样学样,不光是恬王世子她要结交。如今又与承平伯那里讨没趣去了。若是这事儿张扬开,她做了挑唆主子做这等事,哪里还有命在? “是。老奴必定牢记六小姐的教诲。往后会紧跟着七小姐,绝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好。”云想容笑着吩咐英姿让人去大厨房抬食盒,随后道:“今日七小姐都做了些什么?” 康孙氏毫不迟疑的道:“七小姐今儿个一大早就像是在哪处惹了气,很不高兴的模样,到了下晌老奴劝说不住。她去找了三夫人说,说您苛待于她。请三夫人不要厚此薄彼,不要偏心。不过三夫人忙着,也并没有听进去。老奴来这会子,七小姐正在给侯爷写信。” “你倒是说的详细。” 康孙氏不敢抬头对上云想容的眼神,别说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就算这会子在她跟前回话,她都怕云想容随意找个错处就把自己收拾了。别人做不出来,云想容可是做得出,她的手段这么多年她看的清清楚楚。 康孙氏满脸堆笑,谄媚的道:“六小姐问话,老奴哪里敢有半分隐瞒。” “你做的很好。”云想容赞许的点头,又问了些生活上的琐事,才端了茶。 康孙氏总算放下了心,云想容开始启用自己,这绝对是个好兆头。不过往后要如何在六小姐和七小姐之间左右逢源,还是要想些办法。 看着康孙氏的背影离开,柳月不屑的撇嘴道:“我还当她是什么厉害人物,胆敢背后给主子出主意的,原来也是个这样没刚性儿的。说着说着就把主子给卖了,呸!” 云想容见柳月如此,忍俊不禁道:“就因她是这样的人,对我才有用处。她要是跟你们一般嘴巴紧的跟蚌壳一样,我岂不是要多费多少事?” 柳月一想也是,笑了起来。 柳妈妈端着莲子燕窝羹进来,道:“不过她这个乳娘做的也太不尽责,不仅主子照顾不好,连起码的忠诚都做不到,若是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双手将白瓷描彩蝶穿花的小碗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笑着接过,感慨道,“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如同咱们这般彼此信任托付的。” 吃了一口燕窝,云想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京都还没有来信吗?” “真是神了。”柳月和柳妈妈对视一眼,“原本想着让您安生吃完这一碗羹才说的,想不到您自个儿猜到了。今日下午的确有一封信从京都快马加鞭的送来。” 她能猜不到吗?她借用了云敖的名头才能劳动知县老爷大架去给沈四施压,这消息她不说,自然有人或为了买个好,或者是为诉苦,总要告诉到云敖那里去的。 云敖如今公事繁忙,不可能亲自前来,写信来斥责一番是必然的。 果然,吃罢了羹,接过柳月递来的帕子擦了手,从柳妈妈手中拿过信封拆开,拿出里头薄薄的一张信纸展开来一看,整封信都是对她的斥责,闺中女子不知安分,乱用父亲名头做这等无厘头之事,不知轻重…… 罗罗嗦嗦一整页,大有万一出了什么大事他是要不理会她的意思。 意料之中,也谈不上什么失望与否,这些年与父亲不就是这么明争暗斗其乐无穷的过来? 云想容笑着收起信,重新放回信封里递给柳妈妈收好。 如今柳月和英姿虽然识字了,却不敢去看主子的信,好奇信中写的什么,又不好问。见云想容脸上笑容如常,丝毫不见一丁点不自在,这才放宽了心。 服侍着云想容用了晚饭。 次日清早,云想容去给曹氏和孟氏请安,这让人到现在还不知楚家到底发生何事,见了云想容都要问问怎么一回事,云想容只说楚家有点事要解决,姨妈要晚些日过来。见云想容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因为说谎而紧张的模样,孟氏和曹氏也放下了心。 离开上房,云想容就到外院去找孟方,说了百年人参的事。 百年人参这种东西是有钱都未必买得到的,须得有缘法遇到才算。孟方虽有的是银子,如今放出风去,却没有寻到传说中的百年人参,况且百年人参即便放在他们面前,又要如何分辨是九十九年还是一百零一年? 云想容也是愁眉不展,她不希望孟玉静有事。楚晏若是没有了母亲,将来日子会过成如何?虽然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但楚晏挨打,孟玉静气昏的事情终归还是因她而起。 云想容在外院待了会子,变与英姿和柳月一同走向通往二门的巷子,踩着平整的青石地砖缓缓向前。 正当这时,右前方靠墙站着无聊望天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见了他们,立刻笑嘻嘻的凑到了五步之外,行了大礼,道:“云姑娘,我们伯爷说有事与您商议,请您移驾到小花园子。” 云想容颔首,道:“柳月先回去吧,我给匡先生交的字也该写了,你先去预备起来。英姿跟着我去就行了。” “是。”柳月跟着云想容久了,自然知道她的用意。 云想容是去见沈奕昀了,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也要有人知道她是去了哪里,柳月便是认证。英姿武功高强,贴身保护着她再好不过。 云想容跟着那少年走向小花园,笑着问:“你叫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云姑娘的话,奴才名叫小猴,是伯爷身边的小厮。” 小猴?名字倒还真的与这小孩相配。 小花园子并不如后头的大花园那般华丽广大,此处进了月亮门就是抄手游廊,游廊可以通往气他三个外院的院落,院子中间不过是引了水来,种了一些芙蕖而已。 云想容才刚进月亮门,就看到不远处坐在抄手游廊扶手平台上的沈奕昀。 沈奕昀今日穿了身秋香色的羽缎交领直裰,头上戴着白玉束发冠,淡雅柔和的颜色,将他的面部轮廓也柔和了,仿佛收敛了锋芒一般。 他身后站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人,生了长黑脸膛,五官端正,脸庞棱角分明,瞧着就觉得冷冰冰的。这人又是谁? 云想容突然发现,她虽然知道沈奕昀的底子,却对他丝毫没有更深入的了解。 思考之时,云想容已跟着小猴到了沈奕昀面前。 “沈小伯爷。”云想容微笑行礼。 沈奕昀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还礼,道:“六小姐。” “不知你找我来。可是有何要紧事?”如此问着,云想容已开始在心里猜测了许多种他突然相邀的原因。 沈奕昀也不拖沓,回头看了一眼卫昆仑。 卫昆仑立即从身后的平台拿了个长条的匣子,在云想容面前打开来,道:“这是我家伯爷珍藏的一株百年人参。”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诡异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云想容惊讶的望着沈奕昀,美眸中有精光一闪而逝。心下隐约猜得出沈奕昀的意思。 他是在报恩? 其实当年就算她不说话,以沈奕昀小小年纪就有当时那样的口才,也不会如前世那般被乱棍打走。而且当年在拢月庵收留的恩情,沈奕昀早在去杭州上学之前都已经还清了。 可他现在仍旧拿了她急需的百年人参来。要知道如此珍贵的药材,沈奕昀完全可以自个儿留着将来防备万一。 云想容敏感的觉得,或许这一次沈奕昀还清了人情,将来要对她下手就完全没有心理上的障碍了。因为今次她摆了他一道,沈奕昀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哪里是会善罢甘休的?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狠辣手段等着自己呢。 云想容笑着看向沈奕昀,见沈奕昀也在望着自己,道:“沈小伯爷这是打算销前事,往后新账新算吗?” 沈奕昀闻言莞尔,笑容若春花展开,春山烂漫一般,带着几分揶揄和玩味的道:“你这个人好生没趣。怎么一片好意,到你这里偏谤我一番?” 云想容挑眉看他,吩咐英姿接过了匣子,道:“无论如何,沈小伯爷雪中送炭之情我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我必定报答。” “不必,我并非是要你报答。”沈奕昀其实当真是想勾销恩怨让自己以后做什么都不会有心理负担,才送云想容百年人参的。 云想容却道:“恩是恩,仇是仇,一码是一码。若是沈小伯爷愿意,请您开个价吧,这人参当真也不是你家后院子里产的,你也是花了银子钱得来的。我总不好白要你的东西。” 若是给了银子。他想要一笔勾销前事的心思岂不是要白费了?不过沈奕昀仍旧很是赞赏云想容说的那句“恩是恩,仇是仇。” “罢了,我叨扰了孟家这些日,若是算了人参的钱,岂不是也要逼着我交住宿等一概费用?” 就知道沈奕昀会这样说。 云想容笑道:“也罢,反正我说什么,也都是我外公付钱,回头还是让他自个儿与您说吧。”屈膝行礼,道:“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沈奕昀负手而立。微微颔首。 云想容自然不是请示他,只是礼貌的告知一声,说罢不等沈奕昀的反应。就带着英姿离开了。 望着他们主仆二人一高挑一娇小的两个背影,小猴儿挠了挠头,道:“这个云六小姐的性子可真是怪。她对爷到底是敌意还是友善?” 沈奕昀负手下了台阶,往东边他所居住的偏院走去,脸上又恢复了无人时的面无表情。“这世上哪里有不是白就是黑的呢。” 小猴挠了挠后脑勺,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有些不够使了。 ※※※ 得了人参,云想容就请韩婆子跟着孟方去了楚家。自己则是在自己的卧房练字。 她到现在是三个月交给匡和玉一副字,八年来,二人其实就只是最初时候见过一面,其余指导探讨之类都是书信联络。匡和玉来的书信云想容都装订成册,当做法帖在临摹。 正写的专注,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珠帘挑起,孟氏快步进了屋,面色很是难看。 “卿卿。” “母亲?”云想容疑惑的抬头望着她,眯着眼,大约已猜到了一些。 孟氏看向英姿、柳月和柳妈妈。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与小姐说。” 柳妈妈等人很是担忧的望着云想容,不得已行礼退了下去。 云想容放下狼毫笔。亲手为孟氏斟茶,双手端道她手边的矮几上,道:“母亲请坐。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便是。” 孟氏望着云想容,眼泪扑簌簌落下,哽咽道:“你姨妈家里出事了,为何不告诉我?” 云想容知道这会子也不是瞒着的时候,母亲既然会问,就说明她已经听到了些影儿,只不过不知她具体知道些什么。 云想容只道:“是外公不让我说,怕您不留神让外婆知道了。” 孟氏站起身,道:“当我是年幼无知吗? 你外公也真是的,我这样大的一个人,哪里会连什么该说,什么事不该说都分不清楚?你外婆的身子不好,我自然会都瞒着她。” 说到此处,孟氏语气从无奈转为忿恨,“想不到你姨爹竟然是那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从前我还觉得他与你姨妈恩爱非常,夫妻两个虽然只有一个晏哥儿,可你姨爹只唯一有你姨妈一人而已。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姨爹打晏哥儿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会不会让你姨妈焦急?” 听孟氏愤愤不平,云想容苦笑了一下。很少有人能受的了金钱的诱惑。从前世起她就明白这一点,且不会用金钱和利益去考验一个人的本性。 孟家的大笔财产在眼前,楚寻连下“春情散”这种事情都做得出,以后还有什么做不出的?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的人,更何况发妻? 云想安慰了孟氏片刻,孟氏才渐渐地止住了伤心,擦了眼泪道:“我也要回去看看你外婆了。” “母亲先慢走,您是从哪里得知这个事儿的?”若是从丫鬟口中得知,那整个孟府就都传遍了,外婆知道也就是一两日的事。 孟氏闻言,道:“ 是你苏表哥来求我,说你为了你姨妈求了奕哥儿,得了个百年人参,他说他祖母身子也不好,想与你求个参须回去,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姨妈病的那样严重。” 苏表哥? 云想容半晌才想起她还有苏淼这一号的表哥,道:“人参我已经给了外公给姨妈带去了,苏表哥想要,也只能去楚家找晏表哥。我无能为力。” 孟氏闻言颔首,在她心目中,自然自己的姐姐比较重要。苏淼的祖母是她的姑妈,却与她不亲近,苏淼她更是没有见过几次,也不熟悉,做什么要帮他? “这事儿你不必管了,我去告诉他就是。你姑老娘也没有什么大病,不是急等着救命,偏要与你姨妈一个病人来争嘴,成什么样子。”孟氏说着话走了出去,许是因为焦急,情绪不稳定,连说起话来都比平时厉害了几分。 云想容忍俊不禁,不禁在想,若是母亲平时也能如此强势就好了。 苏淼这厢听了孟氏说:“人参早已经送到楚家去了。你恐怕是拿不到了。”又说“你祖母身子无病无灾的,这百年人参可不是寻常物,若是吃的多了对身子反而没有好处,还是寻常人参补着便是。” 苏淼粉白的面庞一瞬间羞臊的通红,印象中这位美丽的侯夫人却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了,反倒是传言中她的女儿不是好惹的,这番话倒不像是孟氏说的,像是云想容说的。 苏淼打了个千儿退了下去,越是往回走越是生气,脸上的红润也渐渐被雪白取代。回了她与母亲,祖母居住的客院,他径直进了祖母的卧房,非常不耐烦的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怒冲冲的道:“奶奶,我一定要娶云相容过门!” 姑太夫人苏孟氏听的愣住,口称我的乖乖:“怎么突然这样说?” 苏淼在苏孟氏身边坐下,道:“她是侯府小姐,还得到二太爷四成多的产业,我若娶了她,对咱们家百利无一害。不说那些挥霍不尽的金银,就是多了个做侯爷的岳丈,我将来也好行事。” 苏孟氏听的昏花老眼瞬间聚集了星芒,连连点头,“好,好,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咱们客居在孟家,和侯府门不当户不对的。” 苏淼冷笑道:“想法子就是了。祖母不要担忧,我自会想法子解决的。” ※※※ 云想容却不知苏淼也在打她的主意,傍晚听韩妈妈说姨妈用了人参,脉象已经平稳多了,心下安定,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谁知道到了三更天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慌乱之声。 云想容被惊醒,心跳快的像是要脱腔而出,柳月连忙批了衣裳进来掌灯,英姿则原本入睡时候根本就没有脱衣裳,直接出去探看。 不多时,英姿就回来了,道:“小姐,东府那边走水了!” “什么?” 云想容惊讶的道:“好端端的,如何会走水了?火势如何?” “火势并不大,这会子已经控制住了。” 云想容越发觉得事情不对,连忙下地穿了蜜合色的锦缎交领褙子,外头批了件同色的小袄,长发随意挽起,就带着英姿和柳月出了门到了院子里。 “二门这会子关着,咱们出不去。不过小姐大可以放心,这火烧不大。” “我是担心另外一桩事。”云想容觉得背脊上冒出了许多的冷汗,抓着英姿道:“咱们布防的侍卫可发现有可疑之人?” “并没有。”英姿正色回答。 云想容道,“事情不对,你想法子溜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东府那边的动静如何,还有,看看沈小伯爷那里情况如何。” 英姿颔首,领命下去。 云想容就站在廊下眉头紧锁的等消息,不多时,却见英姿飞身回来,面色极难看:“小姐,东府二老爷死了,还有,沈小伯爷被刺客刺伤了。” “刺客?”云想容面色巨变,有些什么从脑海中飞快闪过,却没有抓得住,“走,必须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承诺 此时的孟府内院已人心惶惶,云想容和英姿、柳月一同离开偏院,就见上房那边的灯也是亮着的,孟氏穿着中衣,披了件袄子,正和孙妈妈、云娘站在廊下张望。 云想容怕叫孟氏看到自己,想要出去就不容易了,忙缩回了头快步离开上院门前,踏上了通往二门的甬道。青砖铺就的甬道在明亮的月色下像是撒了粼粼幽蓝光芒,在如此慌乱的夜里,让人觉得心里发寒。身边来往瞧热闹的仆妇很多,二门那处却有婆子看守着。 云想容和英姿、柳月径直到了跟前。英姿道:“开门,我们姑娘奉夫人之命出去探看。” 如今孟府,谁不知云想容是哪号人物?就连孟氏有时做事都要问问她的意思。婆子不疑有它,忙将门开了,放云想容以及两个婢女出去。 出了垂花门,云想容三人一溜小跑的横穿了院落,往东边沈奕昀客居的院子赶去。路上虽有遇到家丁下人请安的,却没有人敢多问云想容一句。 不多时,三人就赶到了与东府比邻的东跨院。只见孟方领着喜儿,苏淼也带着随从,都聚在正厅里。 见云想容来,苏淼眼前一亮。 不施粉黛长发高挽的她脖颈修长柔美,肌肤赛雪,眼若星子,顾盼神飞。苏淼盯着云想容再也移不开眼,却要强迫自己不要表现的太过明显让云想容厌烦,半晌才低下了头。 孟方见云想容带着人来,有些不赞同:“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沈小伯爷毕竟是旧相识。”云想容没有多言,便问:“沈小伯爷如何了?” “被刺客刺伤了手臂,此时正在包扎伤口。” 云想容敛额,道:“东府那边情况如何?” 孟方眸光一暗。道:“你二堂舅被刺客刺死了。这会子官府的人已经到了,我才从那边回来。” 事情太蹊跷了。 云想容在孟方下手边的位置坐下,东府大火,刺客伤了东府的二老爷和沈奕昀。 二老爷孟元智是东厂买通的人。如今被刺杀,难道是锦衣卫做的? 不对,锦衣卫若要杀人,早就杀了,何苦等到现在?再说锦衣卫和东厂虽然斗的狠,却还没有到正式宣战的程度,他们会相互恶整对骂。却不可能先挑明了厉害。可是如今二老爷死了,此番两方同时争一块肉,一方受挫。定会怀疑到另一方的头上。东厂定会确信这件事是锦衣卫做的! 从前,东厂和锦衣卫如何斗如何闹都是无伤大雅,这下子伤了人,却等于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直接撕破了脸。 两方人马必然会斗个天翻地覆。 到时谁还会有功夫理会孟家的财产? 孟家的财产虽然庞大。但对于锦衣卫和东厂来说,两边的输赢才是放在首位的。 屋内传来一阵说话声音,随后小猴和卫昆仑送郎中到了前厅。见到云想容也在,二人都有些意外,双双行礼。 云想容微微颔首。 孟方又拉着郎中仔细问了沈奕昀的情况,知他右臂上划了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若是没有沈奕昀的百年人参,他还不知道长女能不能活下来。沈奕昀不只是孟氏与云想容的旧相识,更是孟玉静以及他孟方的恩人。 恩人在他的家中发生了意外。孟方心里极为过意不去。 “不知伯爷刺客可安睡了?老朽想当面致歉。” 小猴笑眯眯的道:“孟老爷不必多虑,此事与您并不相干,都是那刺客所为,伯爷说了,让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哪里的话。伯爷在我家中受伤,就是我管家不严。我理应致歉。” 孟方如此说,小猴也不会阻拦,就各自让开,引着孟方进内室。 正厅里就剩下云想容和苏淼以及身旁仆婢。 苏淼找到了机会,忙凑到云想容跟前,不赞同的道:“大晚上的表妹怎么来了。你应当好生呆在内院才是。沈小伯爷这里,自有我们来照应。” 云想容看不惯苏淼无事献殷勤的模样,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并不说话。 苏淼见她并未反驳自己,心里欢喜,越发凑近了一些:“不如我送表妹回去?” 云想容正在分析今日之事,心下已确定必然是沈奕昀所为,为了完成那日答应她的事,不禁感慨他的手段,哪里有心思理会苏淼? 苏淼见云想容垂眸不语,以为她是羞涩,伸出手就要去扶云想容的手臂。 云想容这才发觉苏淼的靠近。但她并无惧怕,只有厌恶,抬起头讥诮的望着他。 苏淼这厢已经吃痛的收回手,左手捂着右手臂惊惧的看着云想容,又看云想容周围。 两个俏丫头娇娇柔柔的,没一个动弹过。 云想容更是端庄闲坐,完全没有反应。 那他手臂是被谁打了一下,怎么抬不起来了? “谁,是谁捣鬼!”再一想屋里那位是被刺客所伤,说不准刺客现在还留在这间屋子里。 苏淼下的脸色煞白,觉得烛光明亮的屋子里阴影处好像有无数双手在向着自己伸过来,有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入腹中。 “表哥在说什么?”云想容疑惑的道。 苏淼哪里还有恋战的心思,摇头如拨浪鼓似的:“没,没什么,外头还有事,我先出去看看,出去看看。”说罢了头也不回带着随从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前厅里恢复了安静。 英姿噗嗤儿一声笑了出来。 柳月低声骂道:“什么人那,有了危险自己先逃走,这样的人还配与卿卿说话?提鞋咱都不用他!” 柳月话音方落,就听着孟方与沈奕昀寒暄的声音越来越近,须臾帘笼一撩,孟方与沈奕昀先后走了出来。 沈奕昀穿了雪白中衣长裤,右臂吊在脖子上,肩头披着一件宝蓝色刻丝的华丽锦袍。长发在脑后随意束成一束。 似是没想到云想容也在。沈奕昀的脚步微顿,随即优雅一笑,与云想容致意。 云想容起身还礼,道:“听见这厢有动静,我们便过来瞧瞧,如今小伯爷没有大碍,还是早些歇下。”转而对孟方道:“外公,我们先回去吧,待会儿说不定衙门的人还要来问小伯爷情况,先让他抽空休息一会子。” “你说的是。我也该去东府看看。”孟方吩咐喜儿:“你跟着护送云姑娘回内院去。不得有任何闪失。” 喜儿行礼道:“是,小人一定将小姐安全送回去。” 孟方颔首,与沈奕昀道了别,带着云想容离开了正厅。 到了院中,云想容不自觉回头,正看到沈奕昀站在廊下,也在望着自己。 无论如何,沈奕昀是为了实现对她的承诺,才会使了此计。就算当初是她逼的他无法才被迫答应,她也仍旧感激他为孟家解除了这次危机。 思及此,云想容感激的对他微笑颔首,这才转回身跟在孟方身后快步离开了跨院。 因为转身太早,所以云想容并没看到沈奕昀那一瞬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的俊脸上,也布满了不知名的笑意。 ※※※ 孟府遭了盗贼,谁知这笨贼走错了屋子,被东府二老爷发现之后就杀人灭口,结果又被值夜的丫鬟撞到,情急之下杀了人,放了火,没头苍蝇一样翻墙乱逃,闯进西府东跨院里,又被夜晚正挑灯夜读的沈小伯爷撞到。打斗之中,刺伤了沈小伯爷,趁着下人们混乱之中逃之夭夭。 这样一桩大案,不仅涉及到人命,还伤到朝中权贵,知县老爷简直觉得焦头烂额。 孟府里也是乱作了一团。孟氏得了消息,当下就去探望沈奕昀,沈奕昀原本要告辞回田庄去,也被孟氏和孟方好说歹说留了下来,大有要补偿照顾之意。沈奕昀从善如流,也并未反对。 云想容这厢虽也为东府陨落的人命感慨,也去询问了孟方是如何安抚其家人的,心下到底也松了口气, 沈奕昀此计挑拨了东厂与锦衣卫的关系,说不定两方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孟家的产业大方向上算是安全了。 不过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如楚寻之流会违背上命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也未可知,是以云想容在孟府的布防依旧没有撤除。 “卿卿,您说我们要不要也给沈小伯爷送一些补品去?”柳月一面做针线,一面问正在写字的云想容。 云想容道:“昨儿不是送了去的吗?” “还不够啊,才刚我回来时看到七小姐带着康妈妈拎着食盒往外院去了。你送的只是补品,人家可都是煮好了的。” 云想容闻言一笑,反问柳月:“你说七小姐这样殷勤,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柳月眨了眨眼,道:“还不是为了巴结沈小伯爷?” 云想容仍旧专注于手中的字,漫不经心的道:“那就是了,云明珠要巴结他,我又不是。” 柳月闻言恍然,笑道:“也对。‘ 主仆二人正商议着,外头传来下人的回话声。 “云姑娘,前头二门上来人回话,说是贵府上八少爷,九少爷来了,这会子正往里头来呢。” 云想容闻言,面上一喜。 离开京都也有半月余了。她都有些想念云传宜了。 ☆、第一百三十章 仇恨 云想容惊讶又欢喜,忙放下狼毫笔,问道:“告诉我母亲了吗?” “已经命人去说了。” 云想容想了想,道:“在去告诉七小姐一声。”免得云明珠到时候又有话乱说。 “是,奴婢这就去。”外头的小丫头领命退下了。 云想容喜笑颜开的道:“英姿,柳月,咱们去迎一下宝儿。柳妈妈,劳烦您在我院子里给宝儿收拾个房间。对了,盛妈妈应该也跟了来的,别忘了也给她预备下住处。”盛妈妈是云传宜的乳娘。 “是,我知道。”柳妈妈也很是欢喜:“六小姐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交给柳妈妈,云想容哪里有不放心的?当下带着英姿和柳月快步迎了出去,到了通往内宅的甬道,远远地就看到穿了一身洋红色小袄,面如白玉粉雕玉琢的云传宜和穿了身琥珀色锦缎直裰,年已九岁的云博宜。 “六姐!” 一看到云想容,云传宜也顾不得什么身份规矩,甩开乳娘盛妈妈的手就飞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云想容,“姐姐,我好想你,你和娘亲这么久都不回去,我都要急死了。好不容易才求着祖母和爹爹允准,让我来看你们。” 云想容闻言,已经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图。孙子自然不与孙女相同,女孩家的只要识字不做睁眼瞎就罢了,云博宜和云传宜都是男孩,将来可是要继承父业的。虽然祖父济安侯和父亲永昌侯都非世袭罔替的爵位,可云家不可能因为不承爵就倒了吧?所以父亲和祖父才忙着让男孩子们好生读书,从举业发起。 既然孙子急着上学,必然会急着接回府里去。到时候她这个云家的女儿怕也要一并跟着回去。 梅美人那里老夫人可是好容易才走好了路子,先前因为脚伤拖延至今,现在脚伤痊愈了。她已经没有拖延不去的理由。 云想容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可是她不愿意将这些情绪带给弟弟,如往常那般哄着他: “宝儿,来,姐姐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云传宜闻言向后退了一步,挺起了小胸脯,与孟氏极为相像的丹凤眼中满是等待着赞赏的期待。 云想容想起了珍哥儿。 珍哥儿小时候做了一丁点的小事,也是跟自己这样撒娇求赞赏的,好像一直只可爱的小猫小狗,摸摸头他们就会满足。 云想容忍俊不禁的笑着称赞道:“宝儿果真长高了。” 云传宜咧着嘴笑了起来:“那是自然的。我最近跟着师父学了拳法,还跟爹爹学射箭,而且我也不挑食了。不爱吃的也都吃。” “是吗,母亲若知道宝儿这样懂事,肯定很欢喜。” “真的呀?!那我们快去见母亲。” …… 云博宜远远望着九弟和六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人都说六姐和九弟弟是一母同胞,他和七姐是亲姐弟。瞧瞧六姐,对九弟多早晚都是这样和颜悦色真心的疼爱。自己的姐姐呢?对他爱理不理的,都不如六姐对他温柔有耐心。看现在,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六姐亲自迎了出来,七姐不见人影就知道了。 云想容拉着云传宜走到云博宜跟前。 “博哥儿也长高了。”云想容笑的很是和气。 云博宜回过神来。忙恭敬的行礼,带着些讨好的笑着:“六姐安好。” 云想容微笑颔首。云博宜倒是比前些日子在府里时候稳重多了。 姐弟一行人到了上房,孟氏早就已经站在庑廊下等候。她回了孟家这段日子虽然没有明说。可心里到底是牵挂小儿子的。不知道他在府里过的怎么样,更不知他们离开了,陶姨娘和陈姨娘会不会对云传宜不利。 见了云传宜,孟氏笑容满面。一手牵着亲生子,一手牵着云博宜到内室去。 “走。咱们去给你们外祖母问安。宝儿一年没见你外祖母了,博哥儿还没来过呢吧。 ” 云传宜和云博宜都笑着回答孟氏的话。 云想容看着云博宜的背影。许是当年他还在襁褓中,对生母的印象本就不多,自小就由孟氏照顾了一段日子,即便后来跟着老夫人,他的心里还是真的将孟氏当做自己的母亲吧。 曹氏这会子身子已经好了起来,用了韩婆子开的方子,加上饮食上用心调养,每日坚持散步,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渴,身上也有了力气,现在不再卧床不起,只是精神照比寻常人要差一些。 见了云传宜,曹氏欢喜的什么似的。对云博宜也极为亲切慈祥。一时间内室里头欢声笑语。 云明珠得了消息,就带着康孙氏从沈奕昀那里赶回来,原本沈奕昀对她爱理不理极为不耐烦,就让云明珠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来到此处,看到如此欢聚一堂的温馨景象,她心里的忿恨和怒火就如同煮沸了的水,咕嘟嘟翻腾着。 孟氏和云想容好手段!害死她母亲,现在又要拉着云博宜“认贼作父”!想要白捡一个儿子吗?! 云明珠想也不想的冲了上去,一把将云博宜拉了过来,用力推搡一下他的肩膀:“看你那个哈巴狗样子!” 云博宜被云明珠拉的猝不及防,还无来由的挨了骂,趔趄着险些摔倒。踉跄着站住。 云博宜怒声道:“你做什么!” 两厢的动作,全落入了屋内人的眼中。 曹氏冷下脸来哼了一声。心里向着女儿不说,这个云明珠也太没个样子。到底是什么娘样什么女儿,对邱氏的恨,导致曹氏等人对云明珠也喜欢不起来。 孟氏见状,脸上气的通红。云明珠做如此煞风景的事,还不都是她教导不利? 康孙氏这会子已经紧张兮兮的搂住了云明珠往后退,低声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八少爷来了。您该高兴才是啊。” 云明珠瞪着云博宜,骂道:“睁不开狗眼的东西,他来了也不是为了看我!” “我自然不是为了看你!我陪着九弟来看外祖母的!” “谁是外祖母!咱们外祖母早就死了,被人害死了!”云明珠说到此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尖锐的嗓音,让整屋子的人面色各异。康孙氏更是吓得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怎么能将事情真相告诉了云明珠这样沉不住气的。到现在她乱惹事,万一惹怒了云想容纠察起来,追查到了她的头上,她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七小姐如此。当真是太不懂得体贴了。 虽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康孙氏看着云明珠如今也生出了许多厌烦来。 云博宜傻傻望着云明珠,“什么被人害死。你浑说什么呢!”语气转为愤怒,道:“六姐姐知书达理,祖母才要你跟着六姐学规矩礼仪,学诗书写字,你不好生学起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简直是丢母亲的脸!” 随后转向孟氏,恭敬的行了一礼,歉然道:“母亲莫生气,七姐不是故意,请母亲原谅。” 孟氏并非傻子,云明珠表现的如此冲动。说出的话来如此令人沉思,她心里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难道云明珠觉得邱氏以及邱家都是她和云想容害死的,所以才会将卿卿推下马车。才会对他们种种的不敬反叛。 那孩子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仇人! 孟氏一瞬觉得心都凉了。她对邱翦苓不喜,并不代表她会苛待邱翦苓的孩子。云博宜和云明珠自从来了琉璎阁,她百般照顾,付出的心力竟比对亲生女儿的都要多。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捂都捂不热啊。 感慨之余,孟氏又是要脸面的。歉然对曹氏道:“母亲莫生气,我这就与明珠好生说。” 曹氏愤怒的“嗯”了一声,暗骂云明珠上不了高台盘。 孟氏这厢道:“博哥儿,宝儿,你们现在这里陪着外祖母说说话儿,明珠,你跟我来。”说着就往外走去。孙妈妈、云娘都紧跟其后。 云明珠揩着眼泪,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出去,康孙氏在路过云想容身边的时候,暗地里给了她一个眼色,仿佛在告诉云想容不必担忧。 云想容微挑起嘴角。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回头给看了英姿一眼。,英姿了然,跟了出去。 云想容在一旁安静坐着,听曹氏与云博宜、云传宜说话,不多时苏淼也问询来了,见了两位侯府的公子,自然要上前来寒暄一番,殷勤的自我介绍过后,就坐在云想容身边与她低声说话。 “我打算去出家看看载文,你去不去?” 载文是楚晏的表字。 云想容道:“我若要去自然回去的,苏表哥请自便。” 苏淼玩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做什么这样见外。同样是表哥,你与载文那样亲近,与我就这般样子,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云想容挑眉望着苏淼,兴味的道:“可见度量。” 随后站起身,笑着到了床前,对曹氏道:“外婆,我先带博哥儿和宝儿去安置下来,让他们更衣之后再来看您。” 曹氏其实也累了,听云想容如此体贴的说话,笑着颔首:“去吧。晚上就来我这里一起用饭。待会儿我叫人去把你姨妈和表哥也接来,都几天了,他们家的事也该办完了。” 云想容不敢多言,颔首带着两个弟弟退了出去。 到了院中,远远看到抄手游廊的另一边,孟氏还在和云明珠说话。孟氏面上含怒,云明珠则是抬起头说了一句什么。伸手就推向孟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叉 云想容见状,浑身怒气都聚集在胸口。 好在英姿一直跟在孟氏身边,云明珠的那一推根本没能碰到孟氏,反倒是云明珠被推开,蹬蹬的倒退两步,被康孙氏接住了。 康孙氏早已经被云明珠吓的脸色发白,紧紧搂住了云明珠不让她在有任何动作。 云明珠满脸泪水,指着孟氏大骂道:“你算什么母亲,还好意思腆着脸来教我?你但凡对我和博哥儿有一丁点的疼惜,也不会将我们送到别人那里,你分明就是烦了!还要在我面前演什么慈爱,呸!别恶心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我爹的固定妓子罢了,你有什么好……” 康孙氏一把捂住了云明珠的嘴。 孟氏气的浑身发抖,若不是孙妈妈和云娘一左一右的搀着她,她就要跌坐在地。她不明白,为何付出的关心,都打了水漂了?难道真如孙妈妈说的,不是自己养的疼了也是白疼? 孟氏喘着粗气,才能压制自己破口大骂的欲望,突见云明珠和康妈妈都面带恐惧的看向左侧,孟氏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却见云博宜和云传宜呆呆站在廊下,由各自的乳娘陪着。云想容正在缓步走来。她俏脸浮霜,眼若淬冰,浅笑讥诮,步履袅娜轻盈,却重的仿佛踏在心上。 这样的女儿,美则美矣,甚至因为剥开了温柔的外壳,让整个人锐利也艳丽妖冶起来,却与大家闺秀的柔温顺大相径庭。 从前,孟氏都有些怕她。虽然她从不对自己如此。 可现在,孟氏不怕,反而心中大痛。眼泪汹涌而出,哽咽的叫了声:“卿卿……” 娘知道错了。当初就不该养了这白眼狼,还将你气走。让你小小年纪就独立门户。没能得到娘的爱护。 这一番话,孟氏没能说出口,可心中却是这般呐喊着的。 沈奕昀随着孟方一同从侧门进来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孟方见女儿哭着。云明珠被康孙氏拦着,外孙子那样子像是被吓呆了,只知道站在廊下张大嘴,外孙女却如同地狱走出的煞神,满身戾气的走向云明珠。 孟方暗自叹息。自己的女儿如何懦弱性子他哪里能不知。邱氏生的还不知要惹什么麻烦。 家丑不外扬。 转而看向沈奕昀。却发现沈奕昀的眼神一直是盯在云想容身上的,那上挑的明媚凤眼中闪烁的,是一种晦涩不明的光。让孟方略有思量,半晌方道:“沈伯爷,屋里请。” 沈奕昀自然理解孟方的意图。风度优雅的颔首,随着孟方进了正厅。 云想容这厢见孟氏泪如雨下,以为她是被云明珠气的,到了跟前掏出帕子为她拭泪,随后转身。眸光如剑,面带笑容的看着云明珠,朱唇轻启: “明珠,你才刚说了什么?” “你信不信我让你将那些话吞回去!” 云明珠的嘴被康孙氏紧紧捂着,哪里有还口机会。 “六小姐,求您别与七小姐一般见识。”康孙氏一味说着好话。 云想容冷笑。若不是她从中挑唆,会害得她主子这般?到现在却来装个好人。真的为了云明珠好,会如此里挑外撅? 康孙氏一对上云想容的眼神。就吓的浑身一抖,手上也不自觉放松了。 云明珠如同一头挣扎的小豹子,趁机奋力挣开了康孙氏的手,气喘吁吁的回头踹了康孙氏小腿一脚:“狗奴才,吃里扒外!打量我不知道你满心都是向着她的。就欺负我个没娘的?你今日就随着她去!”手指看也不看的指向云想容。 康孙氏满肚子的苦水无从发泄,闻言越发的生气起来。又不好对自己的主子发火,只能暗暗感慨,都十一岁了,还这样意气用事一点算计都没有,连六小姐六岁时都不及,怪不得会输。 云想容却哪里是会被人随便指的人?这厢已冷笑着抓住云明珠指着她的那只手,将她胳膊往后反剪。 云明珠立即疼的“妈呀”一声,背对着云想容弯着腰,大骂道:“你,你算什么姐姐,对自己妹子下如此的重手,你算什么姐姐!” “对妹妹自然不会下重手,可你连母亲都不认,又几时真心做过我妹妹?你做的事,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父亲把你交给我是为了什么?我看你是都忘了!” 云想容甩开手,云明珠就踉跄着向前跌撞了几步,揉着肩膀回身瞪着她,心里已有些发虚了。 父亲是知道她将云想容推下马车的。云想容也知道。依着云想容的性子,这段日子对她没有下狠手,着实已经算的上客气。 怒火被恐惧浇熄了一大半。云明珠也有些冷静下来了。对着云想容不愿服软,只梗着脖子不说话。 云想容吩咐道:“柳月,去拿纸笔来。” 柳月应声下去。 孟氏以为云想容是要给云敖写信,忙拉过她低声劝道:“卿卿,莫要如此,你若写了信,你父亲会质疑你的能力。” 云想容摇头,道:“母亲不要插手,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孟氏闻言抿着唇点头,她的手段历来不如女儿,卿卿年幼时她还会有所质疑,现在已经全无疑问了。 云明珠怕了,脸色煞白色厉内荏的道:“告状算什么本事!你若有本事,别告诉大人,咱们两个一对一的来!就会以强欺弱,你算什么好汉!” 云想容冷笑道:“哪里学的这些混话?我看以后要禁你的足了。”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柳月这厢已端了黑漆的托盘,上头摆着笔墨和白纸。 云想容道:“去,服侍七小姐笔墨。”随后看向云明珠,笑着道:“你说的有理,给父亲写信告你的状的确不算什么本事,来,你将你方才说过的话都写下来。” 云明珠尖声道:“写就写!你无非就是拿这个去告诉父亲?同是嫡小姐,我会怕你!” 云明珠说罢龙飞凤舞加油添醋的将云想容和孟氏都骂了一遍,原本之能写两页的话,她足足骂了十七八页才罢休。 一旁众人瞧着,都很是愤愤。英姿要阻拦,云想容抬起手拦住了。见她写好了,才道:“康妈妈,劳烦你在这里伺候着七小姐,把这些都吞下去吧。” 柳月端着托盘才要往回走,闻言又停下脚步,解恨的道:“七小姐,请用。” 云明珠手上还抓着笔,愕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已搀着孟氏的手往外头去:“我说过,我会让你把你说过的都吞下去。来人,伺候七小姐吃吧!” “是!”英姿、孙妈妈,云娘三人推开了康孙氏,一左一右的抓着云明珠,就抓了张纸团起来往云明珠嘴里塞。 云明珠闷哼着摇着头躲避,发出杀猪一般的悲惨声音。 孟氏禁不住欲言又止。 云想容却回头看向云明珠。 世上之事,果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前生她十一岁时,因为写不好一篇字,被邱翦苓在后头抱厦罚跪一夜,饥寒交迫时,就是康孙氏拿了她写不好的那页纸来,道: “夫人说了,小姐饿了一夜,也该吃点东西,恰好把这个吃了,又能记得住是哪里写的不好,肚子里也能有点墨水。” 她说什么都闭着嘴不吃,康孙氏就拿着那张纸团了往她嘴里塞…… 如今看着云明珠那样,云想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但回头时,也看到站在廊下的云传宜和云博宜了。 这一幕当着他们兄弟二人的面,怕会吓坏了他们。 云想容停下了脚步。 康孙氏到底还是心疼云明珠,毕竟是她奶大的孩子。见状忙劝说道:“七小姐,您快给夫人和六小姐认个错!快认个错!” 云想容大叫:“我没错,我哪……”一张口,已经被塞进一团纸。 那种味道,让云明珠恶心的想哭。 看着云想容如同出鞘宝剑一般的锐利眼神,再看着身边张牙舞爪的下人,云明珠终归服软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哀声求道:“我知错了。母亲,我知错了!我不要吃纸,我不要吃纸!” 孟氏被云明珠叫的心里乱颤,觉得宫里那些整治人的手段也莫过于此,再者说云明珠毕竟叫她一声母亲。 她犹豫的看着云想容。 原本今日的事就不与云想容相干,都是因为云明珠冲撞了她,云想容为了她才会介入。她不希望云想容为了自己传出恶名去。 云博宜这时已走到孟氏跟前,跪下道:“母亲,七姐知错了,求您与六姐说说情,她今后会改过的。往后儿子会看着七姐,不让她乱来,也会孝顺母亲,不让母亲伤心。” 云传宜也拉着云想容的手,与孟氏极为相似的凤眼中有乞求之色,话说的却很冷静:“七姐对母亲不孝不敬,还出口谩骂,罚是必然的,但姐姐也要顾及自己才是,不必要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 云想容莞尔。 她这个玉瓶早就被伤了,也是她自己主动要伤的。 才刚她看到沈奕昀带着两个随从跟着外公来了。且今日做事,也并未背着旁人。她的恶名张扬开来,就是苏淼那个色胚对她都要忌惮了吧?更不论那些身为人母的,谁还会要这样的夜叉媳妇?她只需解决了宫里的事,安心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就万事大吉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窍 “母亲觉得呢?”云想容问孟氏。 孟氏望着云明珠,想到她方才种种污言秽语,即便同情,这样的一个孩子她也在疼惜不起来。况且云想容这么些年为了她做的已经太多了。譬如老夫人那里,若没有云想容时时周全,她不会有了些体面,再比如陶氏和陈氏两个姨娘,若没有云想容暗地里拿捏,怕还不知要怎么闹腾。现在小七的确是被养歪了,这么多年她懒得理,全然交给老夫人。谁知老夫人和她一样乐得丢开不理会,云明珠生生变成了这样,到最后还把麻烦落到了云想容的身上。 孟氏仔细想想,自己除了养了云想容出来,竟没能给她更多。她不禁羞愧的紧,严肃起来冷声道:“罢了,纸就不必吃了。可明珠今日口出污秽之言,乱没有个体统,更合论辱骂长辈,依着云家的家规,要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母亲!”云明珠惊愕的望着孟氏。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全天下最温柔的女人口中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 二十板子,这不是要她的命吗!这对母女是变着法的要她死! 云明珠张口就想骂人。但有了方才吃纸的经历,骂多少就要吃多少,云明珠哪里还敢造次? 迟疑间,云想容已道:“杖责是要的,我看,在回京都之前,明珠都不要出来了,在房里将《孝经》和《女戒》、《女训》各抄一百遍才是。” 挨了板子还能抄《孝经》、《女戒》吗?!云明珠真的怕了。方预开口,云想容却道:“你也不必多言,是各抄一百遍,还是各吃一本,你自己看着办。你若是愿意吃,倒是我们的造化了。省了笔墨不说,你自个儿肚里也能有点墨水。记的牢。” “你……” “你们往后也要好生学规矩。”孟氏这厢对向云博宜和云传宜道,“明儿谁要是有样学样起来,母亲一律照罚不误!” 云传宜和云博宜都恭敬的应是。 “来人,把七小姐带到偏院子去。叫人预备起来。” 云博宜这会子却也不求情了。毕竟这次云明珠做的太过分。辱骂母亲,被打二十棍子都算轻的,若是辱骂的爹爹,怕小命都没了。 已有下人预备好了等候着。云明珠被粗使婆子按着趴在条凳上。 她泪如雨下,脸色煞白的抓着条凳前端的两侧边缘,仰头看着廊上的孟氏和云想容,哭道:“母亲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孟氏抿着唇,半晌才道:“你已经十一岁,不再是小孩子了。我这些年为你操心尽力。你反倒能说得出那般污秽之言,着实说明你品行。再不管教你,是害了你。再者说今儿你如此,我饶了,明儿众人岂不是都有样学样起来!” 孟氏越是说。声音越是笃定,说到最后,下意识的看向云想容。得到云想容赞许的微笑时,孟氏心中大定:“来人,给我打。” 孟氏是出了名的心和面软菩萨心肠,如今能坚定的说出这番话。着实是一大惊讶壮举。莫说是孟家的仆妇惊愕,随行而来的云家下人们也各个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一番,往后要在主母面前造次。也都要打量打量。 云想容挽着孟氏的胳膊,清楚的感觉到孟氏的手臂在略微颤抖。 母亲软弱温柔了一辈子,到了今年已三十三岁,从前有云敖暗中护着,虽然伤心失落了四年。可到底对爱情满怀希望,她重活之后。更是完全将母亲挡在身后。 云想容不禁反思,她是不是将母亲保护的太好了?她自己就是被逼出来的,在邱翦苓手中受够了折磨,本以为换一个环境会好一些,想不更加龌龊污秽难以言喻。 她七岁丧母落入邱翦苓手中,加上十年的婚后生活,就是十九年,再加上重生之后到如今已有九年。她用二十八年才逐渐演变至今日的性格。哪里能指望母亲与她相同? 看来往后要给她一些机会锻炼才是,将来若真的不能够在家做老姑娘,沦落到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起码母亲离开她,要有自保的能力。否则她如何能放得下? 不过这第一次,对于她来说是个令人欣慰的转变。 孟氏不理会云明珠的求饶,婆子自然明白主子意思,两人合力将云明珠按住,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抡圆了竹棍往她身上打去,孙妈妈则在一旁数数。 云明珠只剩下尖叫的力气,十棍子之后她是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了,鲜血已经浸透了薄薄的夏裳。待到二十下棍子打完,婆子们松了手,云明珠身子一咕噜跌在地上,已昏迷过去。 孟氏道:“请郎中来,用最好的金疮药。” “是。”孙妈妈下去张罗。 孟氏这会子却觉得背脊上都出汗。心还在砰砰乱跳。原来打罚旁人,也要受这样煎熬的。 她疼惜的将云想容揽入怀里,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叹息。她后悔。若是可以重来,她绝不会让女儿去为她承受。二十五岁时的自己为何就那样的傻,满心都是爱情,忘却了这世上还有更值得她去付出的人?不论是父母,还是两个孩子,都比爱情更值得珍惜。 到如今,她如愿以偿的与云敖夫妻多年,才发现所谓爱情,也不过如此。她永远都只是云敖的一个附庸。云敖是她的唯一。她却不是他的唯一,他与陈姨娘,陶姨娘,一样可以锦瑟和鸣。甚至于那些通房,也一样。当初的海誓山盟,她早已经不奢望了。如今只剩下侯夫人的架子还在,偶尔的温柔还在,就如同许多的夫妻一样。 ※※※ 正厅里正与孟方和曹氏说话的沈奕昀固然听不见远在院门前廊下的那些人的对话,更不知云明珠被罚,可小猴儿是个机灵的,一直躲在暗处看了个明白。 回了外头东跨院,小猴就拉着卫昆仑讲起了刚才所见所闻,撇嘴道:“还是大家闺秀呢,如此的夜叉,将来也不怕嫁不出去!” 卫昆仑闻言也觉得咂舌,那般容貌的女子,怎么会生了蛇蝎心肠呢。 坐在廊下醉翁椅上闭着眼缓缓摇着的沈奕昀却道:“情势所逼罢了。若是你们,还不知会如何。” 二人不免同时回头,看向沈奕昀。 一袭雪白儒衫,长发垂萎在地如画中人一般的主子,此事正望着头顶的瓦片不知在想什么。 卫昆仑便想起了小时候在毛家初次见到云想容时,他还觉得她和自家主子是极像的人。 或许同类人更能理解彼此? 小猴却是有些担心。自家主子对这位云六小姐不知是什么心思。那姑娘,毕竟是个绝色。是男人没有不喜欢看的吧。如果将来得了这么个厉害主母可怎么办?可是伯爷几时对女人上过心?连下头那些十二三的下人都去窑子里开开荤,伯爷已经十五了,却不想这些。 小猴更加担心了。 同一时间孟家的客院花厅里,苏淼背着手来回踱步。 苏孟氏连连摆手:“我的乖乖,你别走来走去,看的奶奶眼晕。” “怎么会是这样,简直就是个母夜叉!白白的生了那副好容貌,当真可惜了,可惜……”苏淼仍在喃喃,随即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猛的看向苏孟氏,道:“奶奶您不知道,才刚那个云姑娘是怎么整治她亲妹子的,那手段,啧啧,连我看了都觉得胆寒,虽未闹出人命,却也是十分的厉害狠毒。这样的人若是娶进来,我怕……” 一听孙子要变卦,苏孟氏脸色就是一沉。 沉默许久的苏周氏起身,到了苏淼跟前劝道:“傻儿子,你是不知道,这女人对付敌人,自然会如此的,云明珠又不是她娘亲生的,我听说,还是她爹的平妻生的,她娘和那平妻邱氏斗了一辈子,云小六要是对云明珠有好脸才奇怪。这样手段厉害的女子,若是你娶回门,你是她丈夫,她自来不会如同对付敌人那般对付你,此其一。其二,她那样厉害,正好能帮衬你,你何乐而不为,不但能抱得娇妻,又能得孟家四成半的财产的陪嫁。到时候你们夫妻锦瑟和鸾的时候,就知道娘说的好处了。” 越说,苏周氏越觉得自己分析的对,苏孟氏也连连点头:“乖孙,听你母亲一句,我们都是过来人了,难不成会害你?不过现在咱们须得想法子解决了门第问题才是要紧的。否则人家侯府的小姐,做什么会嫁给咱们家?” 他们苏家早已经落寞,连个商贾之家也算不上的。“门当户对”四个字使正当手段来根本不可能达到,再者说云家家大业大,就算盼着云想容的爹妈都死了,上头还有祖父祖母,还有两位伯伯来主持她的婚事,想求孟方主持根本不可能。 这桩婚事,怎么算也落不到他们苏家来。 想想都觉得难办。 苏孟氏和苏周氏婆媳二人犯起愁来。 苏淼经他们一说,也“想开”了,发了狠心的道:“罢了,你们说的也对,现将那笔钱得到手。若是将来她不好,把她放在家里我再纳好的也就是了。”说到此处,苏淼越发的笃定,“你们不要怕,别忘了当初云小六的娘是怎么嫁给侯府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道别 怎么家给侯府?还不是云小六的爹硬求去的? 二人眼前都是一亮。 “对呀,如果是咱们求,自然行不通,可若是云小六非得要跟你,或者她不得不跟你呢?” “对。”苏淼自信满满的道:“就不信她逃得出我的手心去。” “我的乖孙,咱们家可就都靠你了!”苏孟氏听的大喜,和儿媳妇一同夸赞起孙子有作为起来。 ※※※ 此时位于兴易县城西的一座宅院里,身着靛蓝色云锦短褐,长发高高束在头顶的尉迟凤鸣却是负手在廊下来回踱步。 柴彬愤然道:“我看一定是东厂那群阉人自己杀了自己的人嫁祸给咱们,想掰脸,又不好直接来,就使这种阴损手段。呸!什么东西!” “阉党固然可恨。但我怕,你我都成了别人的刀。”尉迟凤鸣面色阴沉,浓眉紧紧皱在一起,许是自从孟家出了事后他忧心忡忡,皱眉太多,如今额心已经有了川字淡纹。 “你是说……”柴彬询问的望着尉迟凤鸣。 尉迟凤鸣道:“咱们与东厂素来还算和平,再说现在也没到翻脸的时候。咱们懂得的,厂公未必不懂。要么这一次是厂公不知,下头有人动手脚。要么就是有人嫁祸咱们,想看东厂与锦衣卫大打出手,好坐收渔利。只是,这个人我现在还想不到是谁。” 柴彬闻言愤然搓着手,骂道:“奶奶的,到底是谁,这么阴咱们!” 尉迟凤鸣也不知道。且他的心很乱。 据说,沈菊花那个小白脸主动住进孟家了。云想容与他还是旧相识。 先前他们不知是怎么摩擦,容容还叫了官府的人去吓唬了沈菊花。怎么没见容容对付别人?可见沈菊花在容容心里还是特别的。 那家伙生的俊。 容容又是国色天香的。 尉迟凤鸣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柴彬突然道:“公子,你说承平伯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尉迟凤鸣挑眉:“你的意思是?” “听说孟家东府的二老爷被刺杀当夜,承平伯就客居在西府。” “你是说他派人做了杀手。然后再伤了自己?” “也未可知。” 尉迟凤鸣抿着唇,沉思许久才摇摇头:“他那个人,儒雅谦和,一心只想着考功名,实在想不出他有何理由要如此。虽然他身世坎坷了些,但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从未发现什么异动。咱们监视的人这么久,见他做的最大的事就是赌钱时候输急眼了打了对方一拳。你说,这么个夹着尾巴做人,生怕皇上责难的。平日里小心翼翼的人,他会做什么风浪?”又戏谑的道:“难道还想造反?凭他一个十五岁的奶娃娃,还空手白刃的?” 柴彬闻言也笑了。挠了挠后脑勺。 当年沈家是他带了头去灭的,所以主观上难免会将沈家的人放在心上。这样一说也是,那个走到哪里都要带护卫贴身保护的小白脸,且怕事怕的要死,推到了爬不起来的软蛋能有什么作为。 “算了。咱们启程回京都吧。与我爷爷以及几位大叔一同商议过后在定夺。” “也好。” 尉迟凤鸣带着柴彬以及其余的手下离开了住处,骑着马出了城。 一个时辰之后。 兴易县城去往京都的必经之路上,两队人马正在厮杀。柴彬与另一名护卫紧紧护着已受了伤的尉迟凤鸣,败退而去。 远处山头上,沈奕昀批了件墨绿色的大氅,拿着酒囊仰头灌了一口烧刀子。酒水沿着他弧度完美的下巴滑入高束到喉结的领口。腹中凛冽而火热过后,只剩下爽快。 楮天青道:“四少爷,现在若咱们的人去。就能将柴彬那狗贼和尉迟凤鸣统统拿下。” 沈奕昀摇头。 一阵大风吹来,大氅在他身后飘舞,猎猎作响。 “还不够。”将酒囊扔给小猴,沈奕昀率先走下了山坡另一边,远离了那方打斗。 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随后跟上。 沈奕昀这才道:“那柴彬。我恨不能吃他肉,喝他的血。可我还要留着锦衣卫的人回去报信。好歹要让尉迟宏那个老匹夫知道东厂阉党的手段,若都死了,算怎么回事? ” 楮天青闻言,捋顺着胡须赞许的颔首:“四少爷顾虑周全。如此一来,咱们一样得了厂公的信任,更能坐山观虎斗。这么说,还要感谢云六小姐给少爷出了难题呢。” “是啊。”提起云想容,沈奕昀俊美的脸上有些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喃喃道:“也真难为她了。” 楮天青与卫昆仑、小猴对视一眼。怎么听着少爷的语气,不但不恼,反而还有些许赞赏之意呢? “罢了,咱们在孟家住的够久,怕消息一经传到京都,在不去济安侯府也不对。我手臂上的伤也好了,咱们明日就启程吧。” “少爷说的是。” “还有,回了都城就不要叫我四少爷了。”沈奕昀停下脚步看着卫昆仑和楮天青:“免得叫人瞧出你们原本是我父亲身边的人。” “是,往后我们直接称呼您为伯爷。”楮天青和卫昆仑异口同声。 楮天青道:“伯爷也该好生用功,秋闱的时间也近了。咱们特地回了京都一趟,不就是想让他们看看么。” 沈奕昀笑着摇头,道:“ 有什么好看的,秋闱之后有春闱,春闱过后还有殿试。前两关都容易,殿试时我却知道皇帝不会点我如三鼎甲的。”沈奕昀难得有些孩子气的叹息:“功名一直是我一个心结,如今要实现却复杂的很。”就如同一些事,明知做不到,还一直在努力去做。 闻言,几人就都有些失落。 云想容得知沈奕昀告辞之时,正吩咐人将送给匡和玉的字装进锦盒。略有思虑之后,她还是决定亲自送他。 孟府东侧角门前已经有马车齐备,上头印有“承平伯沈”的标徽。沈奕昀的手臂仍旧吊着,正与孟方道别。 见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柳月亲自前来,二人都略微感到惊讶。 孟方寒暄了几句,就去亲自询问侍卫等等问题,空间留给了二人。 云想容面带微笑,却说了句:“你今后打算怎么报复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败 沈奕昀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有笑意蔓延开来,如春风吹过融化了冰雪,俊美面庞因为发自内心的笑而生动,低沉愉悦的笑声自他喉咙深处发出,引得一旁小猴和卫昆仑都略有惊讶的望着沈奕昀。 云想容无辜的眨眼。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沈奕昀收敛笑容,道:“报复你嘛,嗯,你等着就会知道了。” 云想容认真的颔首:“既然如此,我严阵以待。” 她不知他从此事中获利,当然会紧张他报复她曾经陷害。不过沈奕昀却并不觉得她的陷害有错。首先,她并非是针对他沈奕昀,而是针对有害她之心的人。其次,正因为她的为难,才让他有了看阉党和走狗狗咬狗的机会。沈奕昀其实并不记恨她,反而还觉得她一弱质女流,能有本事将他逼的走投无路,着实是好手段。 沈奕昀不自禁透露行踪:“我此番回京都,会去见济安侯他老人家。” 言下之意,他还是会住在侯府? 无所谓。 云想容客气的道:“我祖父必然欢喜。” “早些年也多亏济安侯的照顾。” 沈奕昀与云想容寒暄了几句,那边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他的手臂并未痊愈,不方便骑马,所以他那匹通体毛色黑亮的宝马被卫昆仑牵着,沈奕昀则和小猴一起乘车。 看着他上了马车,云想容退回到外公身边,目送印有“承平伯沈”标徽的车队缓缓离开了视线。 云想容心里有些许失落,看着沈奕昀离开,她知道自己也快回去了。老夫人不会允许云博宜和云传宜在外久了的。 有些事情,她却要回去之前好生安排清楚。头一件就是姨妈家的事。 “外公,我姨妈的病情如何了?”云想容跟着孟方回府。路上低声问。 孟方道:“昨日来人回话,说她脉象平稳,很快就能清醒。你表哥的伤也并无大碍,已经开始结痂了。” “那就好。” “昨儿你母亲打了你七妹?” “嗯。难得母亲狠得下心。” 孟方摇着头道:“这样哪里能行,她还不够狠。那样的白眼狼,留着就是个祸害,若是我,会找机会斩草除根。”随即低头望着云想容:“卿卿,知道我为何把产业分给你和你表哥每人四成半,没有分给宝儿吗?” 云想容笑道:“其实我也有疑问。宝儿毕竟是男子。” “分给你晏表哥。是为了制衡,没办法的事,若你们得到的不均。楚寻未必做不出狗急跳墙之事。而你们的这一份,我却是真心属意于你的。宝儿已经七岁,远不及你六岁之时的智慧和手段。给了他,未必比给了你能够发扬光大。左右这份产业到最后依旧不是姓孟,给男子还是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够保证它们用在征途,用在有用之处就是它的作用了,若能开拓一些,就更和我的心意。如果我重视这份产业必须姓孟,或者必须给了男子,那我就必须选东府的人。可东府的人哪里有能支撑起来的?恐怕不出十年。就要败坏光了,白光了钱也就罢了,说不定他们连孟家的老脸也会丢干净。索性大家落得干净。” 孟方说到此处,感慨的道:“我这一生没有缘分,不能得个传续香火之人,焉知不是老天爷特意如此安排?卿卿,你只需记得这份产业到了你手中。不求发扬光大,但求守成。你已是完成了我的心愿。” “外公,我懂的。”云想容笑着道:“而且短期之内,应当无人再觊觎咱们家的财产了。” 孟方闻言颔首,疑惑的问:“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还有些疑惑,为何东府那边二老爷被杀了,还有这之后,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都撤了。” 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想容。 外孙女如一整块上好白玉雕琢的无暇面庞上,挂着自信从容的微笑。 虽不明她做了什么手脚,但孟方肯定,此事是她暗中安排设计的。 孟方心下大定,愉悦的捋顺着胡须。“好,好。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好孩子,外公就先帮你打理着,待你定了人家,咱们就来清算清算,看看外公给你挣下了多少。”言语中满是骄傲和欣慰。 云想容看着有些孩子气的老人,每一根倔强上翘的花白胡须,都因为他愉悦的笑而抖动着。 云想容也不自禁笑了起来。 ※※※ 康孙氏并云博宜的乳娘秦妈和云传宜的乳娘盛妈妈,一同照顾着高烧不退的云明珠。 十一岁的女孩趴在床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因为疼痛,却是睡不着吃不下,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无意识的看着前方。 如此可怜见的模样,三位妈妈却无一人觉得她可怜。 秦妈是云博宜到了琉璎阁后新选的乳母,比不上康孙氏是自云明珠小时候开始服侍,后又一同从永昌侯付过来的,对云明珠就更没有好脸,擦药喂药,手上也都略有些重。 云明珠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呆呆看着前方。 盛妈妈道:“亏得我们三夫人是菩萨心肠的一个人,若是搁在旁人,这样忤逆不孝的,直接扔出去了事,死不死,活不活,谁还在乎你?我劝姑娘往后也省些事罢,你自己不要好,难道连你亲兄弟也不顾着?” 云明珠不言语。 秦妈给云明珠盖上薄薄的纱被,赞同的道:“八少爷宅心仁厚,怎么偏不得个好?姑娘和八少爷一母同胞,到底是多照看着些,您不但不管不顾的,见了面还动辄动手打骂,哪里有这样做姐姐的?八少爷就是心肠好,若不好,连声姐姐也不叫,看你将来出阁了往后还能依靠娘家的谁!” 康孙氏听着另两个奶子说话,心下破觉得认同。七小姐可不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的么。但自己的身份,不好跟着数落。只柔声道:“罢了,咱们都少说几句,让七小姐好生休息。” 盛妈妈和秦妈只得住了口。 正当这时,却听屋外有男孩子清朗的童音问:“七姐姐好些了吗?我和八哥来看看她。” 听见动静,康孙氏忙将云明珠身上的纱被掩严实了,盛妈妈笑眯眯的九少爷就是宅心仁厚。秦妈已站起身迎了出去。不多时就见身着湘妃色夏衫的云博宜和穿嫩绿色茧绸短褐的云传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个孩子一高一矮,一个样貌端正,一个生的颠倒众生的脸盘,都笑着问候屋里的三位奶子。 “康妈妈,盛妈妈,秦妈妈。” 三人连忙还礼,口称不敢。 云传宜走到床边,望着云明珠道:“七姐好些个吗?” 云明珠好像才刚神游清醒了似的,看着云传宜,破天荒温柔的叫了一声:“九弟。”声音因发热而沙哑:“我好点了。” 迷蒙的杏眼又看向云博宜。 云博宜虽然生气,可到底不会记恨自己的亲姐姐,蹲在她床边道:“七姐,往后你就改了吧。”眼里有了些泪意。 云明珠抿着唇,泪眼朦胧的看着胞弟,半晌才含糊的应了一声,道:“秦妈妈和盛妈妈也累了,先去歇着吧,康妈妈留下伺候就是了,我和八弟,九弟聊一会。” 盛妈妈闻言,不太放心的看了眼云传宜。 见云传宜小大人似的冲着她点头,示意她放心,才和秦妈行礼退了下去。 云明珠就闲闲的与云博宜和云传宜说了几句闲话,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这次孟家财产的事。 “九弟还不知道吧,你外公将孟家的财产分成了三分,一成给了东府,剩下的你姨妈家的晏表哥和六姐平分了。如今六姐已经得了你外公四成半的家产,我是不知孟家多有钱了。但他们都说,孟家富可敌国。四成半的财产,应当够咱们云家这样的大家族全族不事生产挥霍几辈子的……六姐跟你说了没有?……我却觉得有些不赞同的,要给,也该给你……你是男子。她是要嫁出去的人,你外公不公平。” 云明珠说了这些,就仿佛累了是的,垂下了眼。 屋内寂静的针落可闻。 康孙氏惊愕的望着云明珠。 云博宜则回头看着云传宜。 云传宜抿着小嘴,看了云明珠半晌,才摇摇头,道:“田单守即墨,挑拨乐毅和燕王,用火牛阵大破燕军。陈平用离间计,使项羽疏远了军师范增。七姐不读书,却懂得用离间计?你手段还当真高端起来了。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你分明欺我年小!我自小跟着六姐读书,会被你诓骗了去!” 云明珠闻言连连摇头,急切的道:“我没有诓你,六姐当真得了你外公四成半的财产,不信你可以随便去问任何人!” “我早就知道了。我来之间,六姐刚一得到消息,就给我去了信。我是男子,就算要建功立业要万贯家财,自然会自己去争取,再说外公给了六姐,自然有外公的道理。我六姐也断然不会亏待我这个弟弟。反观你,枉做小人,真真可笑,往后我不愿在理你了。”云传宜气呼呼的看着云博宜,凤眼因愤怒而明亮,“这样品性的姐姐,八哥,你自个儿掂量着吧。” 说罢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阻隔 云博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平日与九弟和大堂兄家的芷哥儿关系最为要好,如今九弟却被七姐气成这样,大有他若在与七姐要好,他就不理他的架势。 云博宜心里也百般纠结。觉得七姐对他不好,而且这次的确是她的不是,辱骂母亲在先,用卑鄙手段在后。人品的确太差,让身为她胞弟的自己都觉得寒碜。 他不免在想,七姐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七姐好自为之吧,我也不想理你了。”云博宜终于将这话说出口,心里的浊气好像都随之释放出来一半,极为舒坦。仿佛觉得不够似的,鄙夷的瞪了云明珠一眼,才快步追了出去,口中喊着:“九弟,等等我。” 云明珠呆呆望着门前,半晌才回过神来。 云传宜对他的胞姐全心信任和爱护。 自己的亲弟弟却对她一直这样态度。 看来这世界上也没什么人是靠得住的。 云明珠垂下头,委屈的哭了起来。 云传宜这厢与云博宜又说了会话,就回了上房去看了外婆。后又去找了云想容。 云想容这会子正在给云传宜做袜子,见他来了,笑着道:“来,宝儿,你伸出脚给姐姐比一比,看看袜子大小合适不。” 姐姐对他的关心从来无微不至,选最柔软的料子,针脚细密的缝了,她做的袜子,从来柔软舒适,缝合处也自然的不会觉得膈脚。一双袜子,一件衣裳,甚至是一餐点心,姐姐都会为他照顾周全。有些母亲想不到的她都想得到。谁敢说这样的姐姐不是真的疼他? 云传宜乖乖的试了袜子大小,随后爬上临窗的紫檀木三围罗汉床,伸直了双腿靠着云想容坐下,道:“姐姐,我才刚去看了七姐。以后我都不想理会她了。” “怎么了?” 云想容手上仍旧动作不停。一旁的英姿、柳月和柳妈妈各自忙着手上的活,都微笑着看着云传宜。 云传宜道:“七姐的品性太差。才刚我去,她说外公把四成半的家产给了你,不给我,要挑拨我们的关系,可她太小人之心了。不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 云想容闻言笑而不语。 她怕母亲将云传宜教导成第二个心和绵软的阿斗。所以从云传宜会说话有记忆起,就在潜移默化的叫他做人的道理,教他诗书写字。督促他的功课。云传宜现在虽才七岁,但已经被她灌输了许多成年人的思想,且他极为聪明,一点就通,记忆力也好。不论是学业还是骑射,父亲云敖都很看重,觉得云家这一代靠举业起家,云传宜是第一人。 云想容对自己教出的孩子有信心。 挑拨离间,也要被挑拨的人信了才行。 见姐姐笑着不说话,云传宜以为她不愿在自己面前说七姐的不好。道:“姐姐往后也少搭理他,等回了家就把她扔给老夫人吧,左右她也不想认咱们母亲。更不想认你这个姐姐,让老夫人伤脑筋去,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旁柳妈妈、英姿和柳月也点着头。 云想容却道:“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母亲这些年对明珠的确疏于管教。丢开手给老夫人,老夫人也懒得教导。可外人看来,不会说老夫人如何。只会说母亲不够贤惠,将人教坏了。其实这也是我的失策。是我疏忽了这一点。” 她只想着云明珠不要闯什么大祸贻笑大方就好,骄纵乖张都随她去,谁知道康孙氏会将邱翦苓的死加油添醋的告诉了云明珠,直接把孟氏和她说成了仇人? 十一岁的孩子,正事逆反心理极强的时候。 云明珠想要报仇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她是邱翦苓的孩子,性情也是随了她母亲的。 云想容这么说,几人就都有些无奈的点头。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是正确的。 柳妈妈在鬓角蹭了蹭针尖,“卿卿,你往后只顾着自己便是,至于七小姐,只要她不上房揭瓦,就别理她,免得给自己添堵。” “我看也是。”云传宜也小大人似的点头。 云想容见状笑了起来,揉了一下九弟的头发,才对柳妈妈道:“对了,乳娘,前儿外公找我,说最近要我去县城附近的几家庄子和店铺转转。我也想提拔一些我自己的人手。我乳兄最近在做什么?还有柳月的姐夫,应当也还空闲着吧?” 柳妈妈一听,知道云想容是要抬举自己的家人,喜上眉梢,站起身来道:“柳月她大姐一家在外面做个小生意,她二哥在云家的铺子里跟着师傅学了四年的算盘子,这会子连个掌柜都还没混上。” “这不难,先让乳兄好生学习着,回头咱们自己的铺子多得是用人的地方。” “是,多谢小姐。”柳妈妈平日都叫云想容的乳名,现在改叫了小姐,足以表达她的尊敬和谢意。 云想容忙伸手相搀,笑着道:“乳娘何须这样客套,这么多年来,咱们不就如同一家人一样。” “是。”柳妈妈笑着行礼,心中无比的欣慰和感激。 云传宜看着姐姐与下人们的相处如此融洽,再一想方才那间弥漫着苦药味,且丫鬟婆子都不怎么理会云明珠的房间,鄙夷的撇撇嘴。云明珠这个人,真叫人倒胃口。 算准了时间,云想容即便不愿意回去,可有些事也终归无法逃避,做完了云传宜的袜子,她便去书信一封,问候老夫人的身体,并告知她们一行人不日即将回京都。 左右是要回去,礼数周全一些,免得惹老夫人不喜欢。 ※※※ 京都,尉迟府中。 尉迟宏和段舒窕二人送走了御医,总算能够松口气。 那一剑虽未伤及尉迟凤鸣的内脏,但当胸穿过也着实太过于凶险,好在柴彬拼死保护。自己受了伤,还是将昏迷不醒的尉迟凤鸣带回了京都。现在尉迟凤鸣醒来了,因为失血过多人还有些虚弱,柴彬还昏迷着。其余的手下,竟然没有留一个活口。 段舒窕眼睛哭的肿成了桃子,埋怨道:“都怪你,我说不叫孙子去,你偏说年轻人要锻炼锻炼,你说孙子好好的念个书,做个小小文官挂着个闲职不是很好?你偏说你经营了一辈子的关系网舍不得。孙子是聪明,是材料,可也是肉做的!要是凤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 锦衣卫的事,段舒窕是不知道内幕的,只当这次尉迟凤鸣是执行什么任务被坏人所伤的。 尉迟宏却知道其中的厉害。现在也没心情哄段舒窕,只吩咐丫鬟扶着她去歇息,便急匆匆的去了尉迟凤鸣的卧房。 卧房里弥漫着一股子中药味。 尉迟凤鸣穿了条白色的绸裤。打了赤膊胸口绑着雪白的绷带,鲜血从他左边胸膛伸出,在绷带上留下了艳红的痕迹。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如今苍白的如白纸,还透着暗黄之色。 但尉迟凤鸣的神智是清楚的。 见尉迟宏进门,尉迟凤鸣笑了一下。虚弱的叫:“爷爷。” “嗯。”尉迟宏心疼的坐在他床边:“你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尉迟凤鸣苦笑,干裂的嘴唇都起了皮。 尉迟宏忙亲自拿了温水来喂了他几口。这才问:“你看清伤你们的是何人了吗?到底是什么高手,能灭了跟你的那些护卫。你和柴彬的功夫照理说也都不差。” 尉迟凤鸣本能的看了看左右。见无外人,才低声道:“东厂。” 尉迟宏眉头一跳。 “我确信,是阉党追杀我们。”尉迟凤鸣便将在兴易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我现在不确信,是有人做了东厂的人嫁祸给我们。还是东厂自己找不到出手的借口,所以将屎盆子往咱们身上扣。然后做贼的喊抓贼。” 尉迟宏这会子早已经气的火冒三丈,但多年以来的历练让他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道:“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不过若真是曹川所为,他也真是活腻了。你且好生将养着,不要多劳神,至于兴易孟家,那方已经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东厂的人都盯着呢,咱们也不好再动手,免得叫他们抓了把柄,在图别的就是了。” 尉迟凤鸣点了点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那楚寻却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咱们启用他,给了他得到大笔财产的希望,若是这会子突然撤出,我怕他会做出过激之事。” 尉迟宏闻言,不必细想都知道孙子的顾虑,道:“你是担心他伤害云家小六儿吧?” 尉迟凤鸣也不避讳,大大方方的道:“对。” 尉迟宏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孙子都已经近弱冠的年纪还不娶妻,等的是什么他会不清楚? “凤哥儿,你是聪明人,你当知道,你与云家那丫头是不可能的。咱们是做什么的?云丫头的爹又是做什么的?吏部选拔人才,咱们窥探百官,可以说一个提拔官员,一个专职往下扒拉官员,若是这两种人联手,你说皇上会允许吗?为了两家的延续,不论是我,还是云家,都不会赞同你们的。” 尉迟凤鸣抿着苍白的嘴唇沉默不语。 ps: ps:推荐基友的文《随身幸福空间》作者:清风天使 书号:2574231简介 :乌朵朵得到了空间手镯,开始了现实版种田生涯,好菜好米好生活,工作混混日子,闲暇养养花,缺钱了卖卖菜,生活幸福滋润 ☆、第一百三十六章 痴心 尉迟凤鸣哪里能不懂其中利害。从前他对云想容,也并没有存什么别的心思,只当她是个妹妹,再者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人不喜欢看美人呢?尤其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谁知接触的多了,他却越来越在乎她起来。一阵子见不到就会想念,她去了拢月庵,他就借了送生辰礼物的理由去看她,她去了兴易县,他虽然不能去孟家见她,但和她呆在一个县城里就觉得舒坦。看到她和沈奕昀打情骂俏一般的斗法,他心里会酸溜溜的。 总结这一些,再加旁人的传言,尉迟凤鸣可以确定云想容对于他来说,是几特别的存在。 他虽失血过多,头脑还是清楚的,思及此,他看向了尉迟宏。 “爷爷,我明白。我若想迎她过门,要么我不是锦衣卫。要么她父亲不是吏部的官。” 一听孙子这样说,尉迟宏有些焦急。他真担心孙子会为了爱情放弃一切。 尉迟凤鸣平素开朗随和,最是爱笑的一个人,因着脸上的酒窝漂亮,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都像在笑,如今他眯着眼望着帐子,却是满脸忧郁,半晌才道: “可是,我真不知除了做锦衣卫,我还能做什么了。爷爷,是你培养了我。导我走入了这一行。在这里,我不知是我自己,我还是尉迟家的子孙,我要肩负起家族的使命,我要继承爷爷的衣钵。爷爷花费毕生精力建立的关系网,我若不做锦衣卫,能传给谁?” 尉迟宏闻言,心中大定,欣慰的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放心,你是缘分还没有到,往后自来会有好的服侍你。” 尉迟凤鸣却好像听不见尉迟宏的话。又道:“所以,只有另外一途了。” “什么?”尉迟宏乍然一听,没有反应过来。 尉迟凤鸣漆黑深邃的眼看着尉迟宏:“爷爷说的对。锦衣卫要窥探百官,吏部又掌管官员的任免考核,若是我们与云家接了亲家,咱们岂不是想要谁做什么官就能安排谁了?皇上也不会放心的。我既然必须要做锦衣卫,那么,容容的父亲就不能在吏部当差了。” “你是说……你想将永昌侯拉下位?”尉迟宏觉得孙子是在捋虎须:“凤哥儿,朝廷中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永昌侯的背后有济安侯,济安侯又与朝中关系错综复杂,朋友姻亲关系的铁杆也不再少数。你动了永昌侯。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浪。更何况,永昌侯和薛公子一样,都有从龙之功,在皇上的心目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想要他下位并非容易之事,你还是不要在做非分之想了。” 尉迟宏语气有些急躁。心里对云想容也不喜欢起来。 能勾的男人神魂颠倒不择手段的女子,进了家门还会有个好?不仅他不喜,凤哥儿的爹妈也不会喜欢。 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尉迟凤鸣不愿意开罪爷爷,于是不在继续这个话题。 ※※※ 云想容这厢正与盛妈妈问府里的事。 “陶姨娘最近身子不大好,自从上次小月之后。就填了崩漏的毛病,整日奄奄的,侯爷对她过问的就多了一些。陈姨娘最近几日与五小姐的生母潘姨娘走的很近。 前儿好似还一起去拜过送子观音。” 盛妈妈是云想容安排在云传宜身边的。她离开侯府,盛妈妈自然要做她的眼睛。且盛妈妈多年来已习惯云想容精明强干。虽然父亲房里的事,女儿背后插手并不好,可睡觉三夫人是尊笑面佛呢。这些年如果没有小姐暗中摆布,三夫人怎么被姨娘害了都不知道。就说庶子,现在都该生七个八个了。可现在呢。侯府还不是干干净净的。 云想容颔首,道:“陶姨娘的身子是几次小月亏损了。至于陈姨娘,让她折腾去吧。回头我母亲若是抬了两个年轻貌美的通房做姨娘,她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盛妈妈认同的道:“小姐说的是。” “云姑娘,苏少爷又来了。”外头传来小丫鬟清脆的声音。 云想容闻言,不悦的敛额。 苏淼无事献殷勤已有三日,每日她不论去哪里,就连拐过月亮门去一趟上房看看外婆,都会与他巧遇。且他一身白衣自命风流油头粉面的模样,着实让人厌烦。 如此行事,云想容当然明白苏淼的意思。他是在对着自己用美男计。而他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已泄露了他的意图。他要的是那一大笔的陪嫁。 “就说我这会子忙着,不见。”云想容让小丫头去回话,想了想,打发盛妈妈回去休息,叫了英姿过来。 “上次帮咱们追踪弄了惊马那人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似是叫付子星的。小姐,您要找他?” “对,你抽空出一趟府去找付子星,就说晏表哥安排他来听我的吩咐,银子自然不会少了。你先预支给他一百两银子,等他办好了差事,还有重赏。” “我知道了,不过小姐打算让他做什么?” 云想容眯起潋滟含波的桃花眼,冷笑道:“跟踪。我看苏淼这几日行动可疑的很,你让付子星暗地里跟着他,看他有什么怪异行动没有。无论有什么,都要来回我。” 英姿领命吩咐下去了,到了第三日的清早,那付子星却传来一个消息。 “说是苏少爷去了万芳楼。”英姿的脸上有些红。 “ 去逛妓院?他那种人做这样事并不稀奇。” “是,不过付子星打探道,苏少爷与老鸨子那里买了万芳楼逼着姑娘接客时用的阴阳合欢散,据说药效极强。” “是吗。” 云想容见多了后宅中这类鸡鸣狗盗的勾当,想想苏淼看她时候的眼神,她目光渐冷,道:“英姿,下次他再来,就直接请进来吧。我看他也够焦急的了。咱们今日要去城南的田庄。先去预备起来吧。” 孟方那日将她叫到了书房,只是给了她一张单子,上头是兴易县以及兴易县附近城镇孟家一些产业的名单。然后告诉她:“你趁着没有回京都之前,就走一走这些地方吧。” 明摆着这些处往后是要归到她名下的,让她现在好生管理起来,先趁机会混个脸熟。 云想容当然不会放弃任何锻炼自己的机会。这几日陆陆续续的走一些地方,今日恰好要走城南的田庄。 云想容换了身湘妃色的素纱褙子,下着月白洋皱纱裙,拿了白纱帷帽戴好。 外头柳妈妈已经将马车预备下了。进门来询问道:“要不要叫上侯府来的侍卫也跟着?” “自然是要带着他们的。” 打点好一切,云想容便要带着英姿和柳月出门。 谁知刚刚下了台阶。就见外头有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进了院门,道:“云姑娘,那个苏少爷又来了。” “是吗。”云想容闻言。笑了一下,道:“请苏少爷正厅看茶。” 云想容回了卧房,安静的坐在窗边的玫瑰椅半晌,才问柳月和英姿:“你们觉得那苏淼安的什么心?” “还用问吗?还不是觊觎你的容貌,说不定还想多个侯爷岳丈呢。”英姿冷笑道:“他去弄那个药来。八成也是要害你,你一定要小心,别吃喝经过他手的东西。” 柳月一听,吓得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卿卿怎么能跟那样的家伙。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用那种下作手段?卿卿。我们去告诉二太爷吧,他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不行。告诉谁都不行。”云想容这会子已经冷静,心里有个计划也在成型。“这个事情只能我自己来做。如果苏淼不存害我之心,他就不会有事。如果他存心害我,那就只能怪因果报应不爽。” 英姿和柳月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从云想容明媚的美眸中看到了冷光一闪而逝。 英姿道:“对这种下三滥,不用留情。小姐要做什么吩咐就是。” 云想容打定主意。道:“走,这会子咱们先去前厅。” 苏淼今日穿了身淡蓝色的杭绸直裰。手拿着花开富贵的折扇,如傅粉一般的白净面庞上带着几分向往和期待,虽端坐在圈椅上,却伸着脖子看向屋门前。手不自觉的摸着袖袋里的那一小包药。 这么多天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他已经等不及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想容身着粉白颜色,头戴白纱帷帽,高挑玲珑的身段轻盈袅娜而来,即便遮住了脸,仍旧叫人一见之下骨头都酥了。 “云表妹。”苏淼站起身,潇洒的行礼。 云想容却是先撩起了帷帽前头的纱,冲着苏淼嫣然一笑,声音清脆娇柔,温柔的唤了声:“表哥。” 苏淼只觉得背后一股酥麻之感一下子冲上了脑门,下腹那处也不争气的热了起来。连忙用袖子遮挡住,温柔的问:“表妹这身打扮,是要出去?” 云想容放下纱帷,娇声道:“是要去南边的田庄看看。” 一听田庄二字,苏淼的眼睛冒了光。右手紧紧握着袖袋中的药,今日这东西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表妹若不介意,我陪你去。”说完了,才觉得自己说的太急切。忙又补充:“你一个姑娘家,田庄里都是些粗人,我不放心。” “表哥当真是体贴的人。”云想容娇笑着:“既然表哥这样说,我哪里有推辞的道理?” 苏淼心下大喜。她那温柔的声音,说的他心都要融化了。 难不成,他连袖中那药都不用,就可以得手了? ☆、第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章 妄想 位于兴易县南边的田庄占地甚广,放眼望去,入眼皆是绿油油的菜地,此刻正是日头全升的时候,庄稼人忙着田间除草,偶有光着腚的小娃子三三两两嬉闹的在田埂边跑过。静谧之中,远处的欢声笑语让人觉得极为悦耳,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叫人心旷神怡,美中不足的,许是刚上过肥,田中有股子鸡粪的味道。 庄头名唤任老大,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壮实,黑黑的脸膛。皱纹初生五官端正的脸上有着庄稼人特有的淳朴和实在,但眼神中也有身为领导者的威严和果断。 见了云想容,他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便带着云想容一行人在田埂上视察,间或指着某处告诉她:“那边山上的林子也是庄子里的。还有那边的鱼塘,前边的是猪棚,养了五百来头猪,整个兴易县吃的猪肉有三成是孟家提供的……”说话间,任老大并不敢抬头看云想容,虽然云想容此刻带着帷帽,看了也什么都看不清。 可这一行人还是太过于扎眼了。 富家小姐带着两名美婢和一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后头跟着四名侍卫。庄头对她还毕恭毕敬。 田间劳作的人就都交头接耳。更有端着一木盆衣裳,拎着棒槌要去河边洗的妇人故意路过云想容身边好几次,好奇的打量一行人。 云想容禁不住微笑。 任老大看不见云想容的表情,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憨厚的笑着挠挠后脑勺:“咱们这里少来您这样的贵人,他们好奇也是有的。” 云想容颔首,“那你就告诉他们我是谁吧。” 任老大闻言恍然,听说孟家的财产分了。面前这位小姐正是拿了大头的。她这次突然袭击,原来是宣告所有权的。 一想到面前女子以后就是自己的东家了。任老大对云想容更加恭敬了。 又有两三妇人故意经过。其中一个圆脸庞胖胖的三旬妇人笑着问:“他大舅,您有客啊?” “什么客?这位是云姑娘。” 孟二太爷的小女儿嫁给了永昌侯云家,且孟家的财产分给了这位云家的小姐,这是无人不知的事。 那妇人看着戴着帷帽,容颜在白纱后若隐若现的云想容,眼神立马变的恭敬起来:“原来这位神仙姐儿就是未来的东家,我说的嘛,这通身气派,叫我们这群人一瞧,觉得自个儿是泥猪癞狗倒差不多了。” “胡说八道什么!快回家告诉你嫂子。杀牲口备饭。” “哎,哎!”那妇人一叠声应着,转身就要跑开。 一直沉默的云想容这才轻声唤道:“这位嫂子。不急。” 那妇人只觉得这一声柔的,怎么会这么好听,与她一比,自己的大嗓门子当真是聒噪。她不仅有些讪讪然起来,停下脚步询问的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道:“我还想各处看看。与任庄头谈谈庄子上的事,吃饭也不必忙,一切从简即可,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就是。” “那哪成啊。您是东家小姐,哪里能让你吃那等粗食,”妇人忙道:“饭是一定预备的。我这就去,这就去。” 云想容还想拦,但觉得若是拦着了。怕他们会更加不自在,索性不管,回头吩咐柳月随着去帮忙打打下手。 云想容对稼穑之事懂得不多,她与庄头谈话之时学了不少,不懂的。她虚心请教,间或会提一些新奇的点子和建议。 任老大起初心里头觉得一个闺中小姐能懂得什么。说了也是白说,可后来见她谈吐优雅,不骄不躁,且聪慧过人一点即通,加之她一个东家,只要管收钱就是了,这些稼穑账目之事,凭孟家家财难道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周全? 任老大对云想容的恭敬原来有五成,现在也直增到了十成。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了猪棚附近。 猪棚由砖石砌成约一丈方圆一间,每间都用木栅栏钉着,棚顶茅草覆盖,一眼望去,长长的一排,足有一条街那么长的一溜。里头关着的猪发出哼哼的叫声,大的小的都分开来养。 猪棚周围有许多散养的鸡鸭,房头还堆着一车鸡粪。苍蝇在上头嗡嗡乱飞。虽然周围是绿油油的菜地,远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空气中的气味却是难闻,就连后头的英姿以及四名侍卫都捂着口鼻。 云想容略微蹙眉。继续往前走着。任老大道:“姑娘,这地方腌臜,您还是别瞧了。” 话音刚落,苏淼嫌恶的斥责道:“你也知道腌臜,让你来不是为了便意是什么,你倒好,养猪还养成这样气味!这么热的天,不知多清扫清扫吗!” 任老大气的翻了下眼睛。 苏淼从不在庄子上露面,且他也没有这个权利。今次他还是跟着云想容一起来的,一路上云想容对他并不理会。任老大只当这位油头粉面的哥儿是云想容的随从,气哄哄道: “这位哥儿说的,猪又不是人,人尚且不保证腌臜不腌臜,还能要求猪去?” 云想容闻言“噗嗤”笑了,就凭任老大能说出这句话,她决定将来重用他。 英姿早已经笑出了声。 苏淼白净的脸皮涨的通红,单手点指着任老大:“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孟家的一个下人,你敢放肆!” 任老大见苏淼气焰如此嚣张,心里也有些打鼓了。他这个直脾气,见路不平就想踩,不知被老婆和儿子说过多少次,刚才一时嘴快,不会得罪了人吧? 见云想容并没有为苏淼说话,任老大心还是略微放下了些,可也不在多言了。 猪棚这一条路才刚走了一半,才刚那位大嫂就亲自来寻他们:“饭已经预备好了,请云姑娘移驾吧。” 云想容颔首,带着一行人回了庄子上位于东南角任老大的家中。 任老大家是个五间房的两进院落,家中有七十岁的老母亲,还有四十出头的老婆以及两个兄弟。下头有儿子和儿媳妇,侄儿,侄儿媳妇,一大家子的人。 男人们行过礼后,就都去外头吃饭了。女人们连同任老大的母亲,也都要去厨下站在灶台边上吃,将上房腾出来给云想容,被云想容拦了下来。 “今日我贸然前来,已经给各位添了麻烦,若是我留下。主人家要出去,那我吃着饭也不得安生。” 随后给英姿和柳月使眼色。 二人会意,将任老大的母亲。老婆,两个弟妹和儿媳妇都留下来,围着方桌坐下。见桌上菜肴丰盛,也知道庄稼人平日舍不得宰杀牲口,云想容又道:“我见家里有几个孩子。叫他们也一同来吃吧。” 任老太太连连摆手:“我那几个狗肉上不了酒席,没得污了小姐的眼!” “不要紧的,一家人吃饭热闹些。” 可任老太太仍然坚持不允,云想容就吩咐英姿和柳月,把桌上的大碗扣肉和炖鸡都盛出去了一些分给孩子们,这才摘了帷帽拿起竹筷。 几个女人见了云想容的脸。都有片刻的呆愣,任老太太更是道:“小姐生的好样貌,天生便是富贵的模样。” 妯娌几个也七嘴八舌。将云想容好一通称赞。 起初众人还很拘谨,但见云想容并无想象中贵族小姐那样难伺候,说起话来柔声细气的,笑容也一直都很温和,加上她知道疼惜庄户人家的孩子。又是未来的东家。妇人们对她多了几分喜欢,任老大的老婆和妹妹还将新东家传成了个仙女。说新东家温和的很,必然会善待这些农户。当然这是后话。 苏淼这会子在外头与任老大相处的很不愉快,他跟云想容的四位侍卫,以及任老大家的男人们同一桌吃饭。这对他是极大的侮辱。 而且,鸡肉炖的太烂,上头飘着厚厚一层油。咸菜拌的太咸,吃一口舌头都麻了。炒白菘没个咸味,还那么酸。饼子又硬又刮嗓子……在看任老大家的那几个男的,吃起白肉来满嘴流油,喝大骨头汤还有声音。唯有酒还算可以,是庄稼人自己酿的,只是太烈,才一碗下去,就有些上头。 苏淼心烦意乱,袖子中预备好的药没有用武之地,才刚去厨房,被那些五大三粗的老妪盯着看,云想容身边那个丫鬟一直看着做饭,他根本没有下药的机会。 如何也要趁着回孟府之前把事成了,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苏淼放下竹筷,更不想吃饭了。 云想容用罢了饭,吩咐英姿送了任老太太一个大的封红。老太太推辞不要,云想容笑着道:“老太太若不要,下次我可不敢来了。”老太太这才欢天喜地的将银子收了,拉着媳妇们给云想容行了礼。 云想容与他们寒暄一番,戴好帷帽,到正屋与任老大谈论庄子上的事,旁边只有苏淼、英姿和柳月陪同。 苏淼在一旁呆的百无聊赖,肚子里没食,喝酒有点上头。 他不仅开始怀疑,方才从孟家出来时,云想容对自己勾魂摄魄的微笑是不是幻觉。 他心里像是长了草,越发的焦急起来。 “ 英姿,续茶。”云想容刚要吃茶,见碗中茶水没了颜色,随口吩咐了一句,又与任老大道:“你这里的玉兰花儿味道真不错。” 云想容吃的茶是玉兰花茶,与任老大和苏淼吃的茉莉花茶不同。 任老大笑着道:“我那浑家就喜欢弄这些,她娘家的亲戚在南方给捎过来的,小姐喜欢回去一定要多带一些。” 英姿这厢已端着云想容的茶碗下去。 云想容听着任老大讲着庄子里的事,眼角余光见苏淼鬼鬼祟祟的跟着英姿出去了,冷冷的笑。 本不想将他如何,这人却贪心不足。 英姿这厢到了灶间,用白瓷茶壶沏了一壶玉兰花茶,拿了个盖碗预备着,突然捂着肚子,嘟嘟囔囔的出去寻茅厕了。 苏淼见机不可失,偷偷溜了进去,左顾右盼紧张兮兮的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小纸包,想起老鸨子说过的话,得意的笑。 “这种药。不论男人女人,只需指甲盖大小的一丁点,就保管让他折腾一夜不知疲惫的。什么烈女,也让她变荡女。” 苏淼兴奋的手发抖,将药撒了一半在玉兰茶里,晃了晃茶壶,随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先赶回正堂坐回原位。 不多时,英姿端着个托盘回来,上头放了两个茶壶。白瓷的就是方才灶间看到的,青瓷的想是后沏的。 果然,英姿用白瓷的给云想容续茶。又用青瓷的给任自己续了茶。 苏淼紧张兴奋的手指尖冰凉,拿起自己的茶碗灌了下去,又吩咐英姿再续。 英姿笑着伺候苏淼吃了两碗茶,见苏淼没有续茶的意思,才退开到一旁。 云想容这厢。却是抱歉的对任老大道:“任庄头,真是对不住,我有些不舒服,想接你的厢房休息一会子。” 英姿忙去搀扶:“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许是今儿没有午歇。有些累了。” 任老大连声吩咐人去收拾厢房。 苏淼欢喜不已,只是幻想,都觉得蚀骨销魂。浑身燥热,身下那处也有了反应。他紧张的道:“云表妹,你没事吧?” 云想容仿佛这才发现苏淼还在这里,声音温柔的道:“苏表哥。我有一事求你去办。” “你请讲。”美人声音娇柔的苏淼人都要瘫软成泥了,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云想容丰满的上围不自觉的吞口水。觉得下身越发的胀痛了。 他的样子,任老大看在眼里。总算有了些门道,这人感情对新东家不安好心! 年近半百的汉子,气的脸上通红,却不好说什么。 云想容道:“才刚只有猪棚那里没有走完,表哥见多识广,胸有丘壑,才思敏捷,有大作为。我想请你去帮我瞧瞧那处哪里还需改进。回头我对外公也好有个交代。” 一通高帽子,戴的苏淼飘飘欲仙,美不可言,不就是看看猪棚么!瞧一眼回来就是,估计那时她的药力也发作的差不多了,他正好抱得美人归!到时候去与云家说亲,他们若不认账,他就闹腾起来,不信他们不认! 苏淼叠声道是,又怕云想容药效发作,给别人占了便宜去,连声嘱咐两婢女:“一定照顾好你家小姐,别叫人接近了。” 英姿和柳月乖巧的应是。 苏淼急匆匆的冲向了猪棚。 见苏淼走远,云想容退回了原位坐下,身子笔直,说话声音也恢复了清亮,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虚弱? 任老大愣愣的看着云想容,心里隐约有些什么一闪而过,却又琢磨不清。 云想容道:“英姿,柳月,你们去外头守着,我有话与任庄头说。” 二人行礼应是,退了下去。 任老大心里紧张起来。在云想容的身旁垂首站定。 云想容的声音从帷帽中缓缓传来:“任庄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 一炷香后。 云想容和英姿、柳月一同乘车,一队人缓缓走在回孟府的路上。 英姿担忧的问:“小姐,那个任老大靠不靠得住?事情若是败露,对您会不会有影响?要我说,其实你不让他来做,我也能做的很好,还少一个人知道。” 云想容摇了摇头,道:“我固然信得过你们,但我将来要做旁的事,手下总要有人。朝廷家江山易主,文武百官就要开始选择站队。现在孟家的产业也是一样。外公之所以让我下来体察一番,就是让我看看众人的反应,我让任老大做事,也是在逼他站队。 “他帮我,就是我的人,会贴上我的标签,他做的事,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自然也会保密。我们互相都有些把柄拿捏在对方的手中,这正是促进关系很好的一个办法。他今日帮了我,将来就是我的心腹。若是不帮,庄头就要换人。我并没逼迫他。只是给他机会选择。” 英姿道:“我知道小姐深谋远虑,将来您接管家业,家大业大的,总要有妥帖的人在外头帮您奔走。只是这件事,若传开来是您做的,对您到底不好。” “又什么不好?”云想容莞尔:“传开来,有人信吗?“ 英姿默然。 柳月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却知是机密之事,也不多问。 马车回了孟府,云想容换乘轿子去了外院书房,与孟方说了今日去田庄的一些感想。 谁知话刚说了一半,外头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跑来,没进门就开始大喊:”太爷,不好了!苏少爷在南郊庄子里不知发了什么疯病,在猪棚就脱了衣裤自渎,还跟鸡和母猪睡了!”话音落下,书房门帘也掀起来了。 喜儿气喘吁吁。呆呆看着屋里,见云想容居然也在,刚才自己那番话。岂不是都被姑娘家给听去了? 喜儿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了:“太爷……” 孟方这才从呆愣中回神,“你说苏少爷……”想起外孙女在身边,忙住了口。 云想容起身告辞,退了下去。 喜儿这才道:“是真的。田庄的任庄头来给回话,说苏少爷躺在猪棚外头满地鸡粪上自渎,还抓了鸡……鸡屁股都被……后来又疯了似的去抓了猪,人们听到动静赶去,都吓傻了,妇孺们远远避开。男人们谁去阻拦,苏少爷却连男人都摸,弄得后来谁也不敢碰他。这会子还干着呢!” “荒唐!荒唐!这个畜生!” “太爷。您说苏少爷是不是给人下了降头啊,要不然,在不挑也不至于跟畜生去吧。” 孟方震惊和愤怒之余,突的想到今日苏淼是跟云想容一起去庄子上的。云想容却先回来了。 孟方冷静的道:“去,把他打晕了给我抬回来!” 随后负手踱步。快步出了书房,往内宅去。 谁知才走到垂花门。就看到云想容带着那个娇小的丫鬟,在一旁等候着自己。 “我知外公会来找我。”云想容笑吟吟迎了上来。 孟方已经笃定是云想容做的,“你为何这样做!他是你表哥!” “他是个畜生。”云想容冷声道:“外公,今日若不是英姿发现及时,后果已不堪设想。” 云想容将最近苏淼的殷勤,以及田庄里发生的事与孟方一五一十说明,随后道:“外公若不信,去查探他身上有没有那药便知。英姿看到他只用了半包药的。你若再不信,派人去万芳楼问问鸨母,苏淼是不是在她那里买了阴阳合欢散?今日他算计我,我身边有英姿,有能力自保,才没有被他得逞。若是遇上个无还手之力的,岂不是已经着了苏淼的道?到时候又该去哪里喊冤?” 孟方气的火冒三丈,却不是气云想容。 云想容没必要说这种一查便知真假的谎话,况且苏家人的确龌龊的很,这么多年他养着苏孟氏,完全因为她是孟家的庶女。 想不到苏淼竟然打的这种主意,孟方不细想都猜得出,苏淼是奔着云想容的财产去的。 “这事你不要管了,谁问了什么,你就说你身子不舒服提前回来,田庄里的事情一概不知。” 云想容颔首道是。 孟方嘱咐英姿好生伺候云想容,便快步往外头去,吩咐人备马,直赶向了田庄。 纸包不住火。苏淼色迷心窍睡了畜生的荒唐事,没到掌灯十分整个孟家的人就都知道了。 曹氏和孟氏听了觉得腌臜,嘱咐下人决不许在孩子们面前提起。 孟方却是勃然大怒,径直去了客院,将已经恢复意识颓然呆愣的苏淼丢在了苏孟氏和苏周氏跟前。 “你们教导的好儿子!” 苏孟氏和苏周氏早已听说了此事,见了苏淼,二人泣不成声,呜咽着扑过去,口呼“乖孙!”“乖儿子”“你怎么这样糊涂!” 苏淼身上的污渍只是用水泼了,并未清洗干净,还散发着一股鸡粪和猪粪的味儿。苏孟氏一想孙子跟畜生那样,疼的捂着胸口,哭的肝肠寸断:“二哥,定然是有人害我的乖孙!你要给他做主啊!” “是啊二舅!”苏周氏也道:“我的淼儿再不济,也不会与畜生……定然是有人害他!” “谁害他?分明是他自己乱吃药!”孟方气结的将半包阴阳合欢散扔在地上,“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ps: ps:推荐一篇欢乐的现代文《重生之再觅良人》简介:挽着良人,抱着包子,笑看极品下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清算 一看到那包药,苏孟氏和苏周氏就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彼此,有些心虚。苏淼今日出门要给云想容下药,他们不但知情,更是他们出的主意。 苏孟氏强辩道:“怎么可能,二哥不要因为不喜欢我们家淼而就乱给他栽屎盆子,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哪里会给自己吃这种药!” “不是给自己吃,难道他随身带着这药是要给别人?”孟方说到此处,眯起了眼。 “哪里会!二舅舅多虑了!”苏周氏紧张的道:“淼儿定然是吃错了药,对,先前他有些咳嗽,去跟大夫开了治咳嗽的药,想来是拿错了,或是有人陷害我们淼儿!” “对对,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乖孙!”苏孟氏说到此处,跪坐在地搂着孙子哭了起来。她心疼孙子之余,更担心他们的计划败露。二哥是个铁腕之人,若是给他知道他们的算计,将来怕一辈子不得安生了。 只是,孙子竟然与畜生做了苟合之事,这样苏淼以后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苏孟氏思及此泪如泉涌。 苏周氏擦着眼泪,联系前后之事,却知这次定然是儿子要害云想容不成,反而自己把药吃了。只是那么多人,能看着儿子与畜生成事,着实太过冤枉。她想将这笔账算在云想容的头上,但原本就是他们做贼心虚,是绝对不敢张扬开的。若是纠察起来,他们的动机不纯,往后还怎么做人? 孟方冷下脸望着苏孟氏和苏周氏,在一旁的圈椅坐下,道:“如今这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纸是包不住火的,孟家是兴易县的大户人家,也丢不起这个脸面。我看你们三口还是暂且回老家去住一段日子吧。” “什么?二哥是要撵我们走?!我们孤儿寡母的,你怎么忍心啊!”苏孟氏拍着大腿报庙似的的哭了起来。 孟方冷眼看着苏孟氏,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虽是我的庶妹,但也是苏家的人。苏家也不是没有人了,你带着孀居的儿媳妇还有孙子在我家里住了七八年,我也容了你七八年,已是仁至义尽。” “什么仁至义尽,二哥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是养不起我们,你那么有钱……” “你这是什么道理。”孟方气乐了:“我有钱。就该替苏家养儿子,然后来害我家的人?我有钱给路边乞丐,也不给白眼狼!” 孟方站起身。冷眼望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苏孟氏和苏周氏,“你们三日之内就收拾妥当,带着苏淼回苏家祖宅去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苏孟氏和苏周氏颓然的跌坐在地,望着自被带了回来就一直双眼发直的苏淼,婆媳二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苏家忙着整理行装的三天。云想容将剩余的几家位于闹市中的店铺也走了一遍。任免了一些人,也将店中的事略微做了一些调整。 云想容所做的,都是一个当家该做的事。没有人腹诽她逾权,因为她做的这些,孟方并没有任何疑问,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都是孟方认可的。都知道这些云想容巡视过的产业,将来也是要划到她名下的。 就在云想容接到老夫人送的回信这日,孟家突然有远客陆续而来。这些人都是孟家商号。田产,在全国各地的掌柜、账房和庄头。被孟方聚集在了孟府外院的议事厅,日夜不休的忙碌了起来。 孟家的人都看得出,孟方是在清点孟家的产业。 “卿卿,你祖母来信打算让你回去了?”用罢了午饭。孟方问。 云想容颔首,道:“博哥儿和宝儿也来了。祖母担心他们的学业被耽搁。” 一提起上学。云传宜和云博宜就都撅着嘴,很是不开心的模样。 孟氏看的失笑,道:“学是要上的,你们都是男孩子,自然要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作为。” 曹氏则是问孟方:“老爷可是有什么安排?” 孟方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先将产业经营一段日子,等孩子们羽翼丰满了在交给他们,但我又怕夜长梦多,卿卿又难得离开侯府一趟,索性趁着这一次聚在一起的机会,将家分了。” 孟家以经营珠宝生意为主,在云南、缅甸等多处都有宝石矿。下头有自己的作坊,店铺,还置办了许多田产,房产。虽然这些产业目前都可以折算成银两,但有些产业会坐地生钱,有些产业却需要经营。所谓分家,不光是要分银子,更是要将这些产业清点清楚,划分好所有权。 孟方的话,说的在场几人都愣住了。谁也想不到原本计划在几年以后执行的事会突然提前。曹氏毕竟与孟方几十年的夫妻,一看孟方的样子,就猜到有内情,难免跟着担忧起来。 孟方又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在清算孟家的家产,其中田产,房产,商铺,珠宝作坊,还有在云南、缅甸和暹罗的矿产,都会有个详细的单子。等结算清楚之后在行分配。” 云想容若有所思的望着孟方,回忆最近几日的事,已隐约明白外公为何急于分家产。 她在商铺和田庄走的勤,还重新做了一番部署,定会激怒楚寻。 难不成楚寻有什么下一步的作为,逼迫孟方一定要趁着她在兴易将家分了?他说夜长梦多。难道是怕他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财产又要重新分配? 若这样说,提前将财产划分出来,一锤定音之后,不光是对她和楚晏的保障,也会让外公安全一些。 思及此,云想容颔首道:“既如此就安排人手加紧清算起来吧。将各类产业的账簿分门别类存放好,派可靠之人看管着,不要被人有机可乘。” “卿卿说的是。”曹氏也点头,又道:“玉静几日没有来。也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有什么事。你也该去瞧瞧,能帮的就帮姑爷一把。” 孟方并不愿意在曹氏跟前说起长女的事情。好在孟玉静已经醒来,身子也在健健康复,否则曹氏这里是无论如何也拖延不下去的。 因着要清算财产,云想容的行程不得不拖延,只得写信回京都禀明了老夫人。 原本以为请来十余个账房先生日以继夜的赶工,三五日就能清算明白的账,这一算就是半个多月。期间老夫人来信催了一次,却也不在催了。 ☆、第一百四十章 关心则乱 京都,济安侯府,春晖堂。 老夫人穿了身茶金色妆花金凤云绢的对襟褶子,花白头发梳成高髻,以赤金凤钗固定,并排斜插两根赤金累丝的月季花大簪,面上妆容描画精致,打扮的干净利落,贵气逼人,全然不见老态,到像是不足六十岁。此时正由穿了身藕荷色对襟云回纹素缎褙子,打扮素淡的二夫人汤氏扶着在西花园子散步,仆婢们都远远地跟着。。 “母亲,弟妹和也带着孩子们出去很久了。家里头的事情一概扔下不理会,会不会不妥?” 老夫人微笑,眼角下垂成三角眼的凤眸里精明隐现。 “他们倒是不碍事,三房里统共那么几口子,就只剩下了你弟弟,左右有姨娘服侍,府里的大事还有我在,有什么不妥的?老二家的,你是担心小五的事儿吧?” 二夫人被看穿了心思,不羞不恼的微笑,扶着老夫人在抄手游廊一边的春凳坐下,道:“母亲最懂得我的心思。”说着叹了口气,“宣和这几日问了我两次小五的婚事有何安排。母亲,您也知道,宣和的意思是想让嫣姐儿翻年也去参加选秀。” 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的想法,老夫人怎会不知? “我知道。”老夫人略微一想,就已明白了儿媳的意思,道:“宣和是不是想过几日等卿卿回来,让嫣姐儿跟着卿卿一同进宫去陪着梅美人住段日子?也好得些机会?” “母亲果然最了解宣和。”二夫人深知作为媳妇永远不要在婆婆面前显示自己更了解夫君的道理,所以她只要有机会,就会以此法恭维老夫人,老夫人总是很得意,并且还指点她一二,屡试不爽。 果然,老夫人心情极好的笑着。道:“这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妹妹进宫作陪是陪,两个也是陪。只是有一点你须得想好。” “请母亲指教。” “此番梅夫人同意卿卿进宫,着实是因为梅美人入宫这么久,圣恩依旧不深,想着若是能从她身边出来个飞黄腾达的,自己也能沾光。是以我一说是卿卿,梅夫人立马同意了。可是嫣姐儿不同。她和卿卿站在一处,岂不是都要被她的光芒遮盖住?我倒是觉得嫣姐儿走选秀的正当途径即可,尽量避开卿卿的锋芒。” 二夫人闻言。不得不赞同老夫人的顾虑是对的。 五小姐云嫣容随了生母潘姨娘的容貌,标准的瓜子脸,细细的眉毛。小鼻子小嘴的,有股子江南美人的柔弱和书卷气,娇小又甜美。原本她的容貌,在云家的姑娘里是出挑的,可与云想容在一处。的确是会被掩盖了光芒。与云嫣容相反,云想容生的高挑婀娜,其美艳自不必说,身上还有种常年管事杀伐决断的果敢和锐气。不只是云嫣容,任何女子和云想容在一起,气场大约都会被压制下去。人的第一眼总是看到云想容的。 二夫人叹了一声:“可嫣姐儿已经十七了,已留了这么些年,三年前。若不是她偶然状况没有参选,说不定已经……后来也有许多机会,但因着宣和一直想着嫣姐儿能否入宫的事,我就将事情耽搁到现在,如今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老夫人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闻言颔首道:“既如此,我们在想办法就是。此番入宫若真是为了嫣姐儿好。还是避开小六的锋芒是要紧,否则即便一同去了,皇上也未必能注意得到她,嫣姐儿的脾气你还不知?无端端做了绿叶,她不会心甘的。” “母亲说的极是。” 二人说话时,并没看到抄手游廊的扇形窗另一侧的云嫣容,自然也没瞧见她满脸的不平和忿恨。 云想容自小到大都压在她头上,小时候她斗不过她,长大以后仍旧被她压制着,如今听说云想容又得了他外公一大笔财产做陪嫁,连老夫人都一心一意向着她,有入宫去小住的机会也只让云想容去。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怕她的锋芒被云想容夺走?她承认云想容是漂亮,可她也并不差啊! 云嫣容愤怒的咬着嘴唇,靠墙不言语。她身边的丫头见她表情如此阴郁,低着头不敢做声。 正当这时,外头来了小丫头传话:“老夫人,恬王妃与世子和二小姐来了。” 老夫人站起身,理了理衣裳道:“咱们快些去看看吧。” “母亲,那恬王妃最近来的勤了些。”二夫人道。 “她打着小六的主意呢。”老夫人笑道:“如今小六得了那么一大笔的财产,十个人都会眼馋的。” 二夫人笑着颔首,不置可否。 老夫人就吩咐一旁的月皎:“你去外院正则堂,看看承平伯在不在?若是在,就请他一同来吃杯茶,也好与恬王世子认识认识。”上一次恬王妃来时,间接的说了刘清宇想与沈奕昀结交的心思。一句话的事,她自然乐得帮忙。 回了春晖堂,就见恬王妃带着刘嗪已经在吃茶了。老夫人与二夫人便和恬王妃、刘嗪闲聊起来。话题不知不觉就绕了到了云想容。 “说起来也许久没见你们家小六了。她去了外家,还没回来?” “没有。”老夫人笑眯着眼,哪里不知恬王妃在打什么主意?左右得了财产也不是坏事,恰好是个值得宣扬的好事,老夫人故作叹息的道:“还不是她外公家的事,将小六儿他们一行人都绊住了。” “哦?可是什么要紧的事?”恬王妃满眼期待。 老夫人道:“她外祖父要将财产分给她,这些日说是正请人清算呢。” 原来是真的!恬王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就连与老夫人说话,语气都不自觉的悸动了几分。 外院兼济堂。 刘清宇正站在院中,望着一株参天的松柏发呆。 已许久没有见过云想容了。不知她是否还在生他的气。 突听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正见一身着浅青色细布直裰,身姿挺拔模样俊俏的少年公子迎面而来。虽穿着的是居家随意的直裰。并未配任何佩饰,可此人通身气派从容中透着一股子矜贵之气,加之眉目间的睿智,让刘清宇一瞬便猜到他是何人。 “沈伯爷,幸会,幸会。”刘清宇拱手行礼,背脊挺直,面容上有了倨傲之色。 沈奕昀微笑着还礼,打量着面前这人。 身材高大,锦衣华服。看人时有自以为贵族的傲气和浮躁。明明已二十岁,却不见青年人该有的沉稳。 他记得,这人是六小姐的夫婿?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张俏美的脸。逼的他走投无路的手段,面对他的煞气时镇定自若的微笑和微笑时弯成月牙的美目。那双眸子,灿然若星,顾盼神飞。那是个奇女子,固然铁腕。固然睚眦必报,却是与众不同的人。 与面前这个满身倨傲的贵族青年,怎么看都不合适。 当真可惜了。 沈奕昀微笑着道:“早听六小姐说世子仪表堂堂,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一听这话,刘清宇喜上眉梢。急切的问:“你说六小姐夸我?” 不过一句试探就漏了陷。看来这人不光看起来不怎么样,也的确是个草包,唯一会做的就是会投胎…… 沈奕昀对刘清宇越发不喜。明媚的丹凤眼却笑的眯了起来:“是的。在下才从兴易县回来不久,在来之前特地去孟家拜见了三夫人。世子也知道在下幼时与云家有些渊源。” “是啊,我知道,承平伯在这里住过一阵子嘛,那你与六小姐十分相熟?”问的有些紧张。 沈奕昀笑着摇头:“谈不上。那时候年纪小,也不记得什么了。世子若不嫌弃。称呼在下名讳即可。” 有了共同语言,刘清宇立即觉得沈奕昀是个不错的人,笑着道:“我学名刘轶,表字清宇。” “在下表字默存。” “好名字,默存,你去孟家听说他们家分家的事了吗?” “听说了一些,原来清宇你也听说了?” …… 二人以云想容为话题,聊了片刻就聊到了爱好上,沈奕昀轻易得知刘清宇喜欢什么马,喜欢什么茶,喜欢去哪里吃酒,连府里有两个通房都知道了。最要紧的,沈奕昀还探知了刘清宇对云想容志在必得之心。 半个时辰之后,刘清宇已经开始与沈奕昀勾肩搭背:“好兄弟,改日我找你出去吃酒。” “默存求之不得。我才刚回京都,认识的人不多,还指望清宇给我引荐一番。” “那是自然的。”刘清宇拍着胸脯道:“过几日我出去时就派人来找你。” “一言为定。” 二人相视一笑。刘清宇觉得与这个漂亮的少年人十分投缘,好似有谈不完的话题,又拉着他聊起了别的。 回程的马车上,刘清宇将与沈奕昀相识的事与母亲和妹妹说了,对他赞不绝口。恬王妃满心都在想云想容得了财产的事,并未理会儿子。刘嗪却道: “哥哥还是与那承平伯不要太亲近罢。他的身世你也不是不知道。谁知道皇上对他是什么意思。” 刘清宇不以为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皇上做什么要忌惮,男人家的事,你别管。” 刘嗪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沈奕昀这厢却是刚与刘清宇分开,便急匆匆回房去写了一封信,用蜡封了交给卫昆仑:“你去叫咱们的人,连夜出城一趟将这封信交给六小姐。” 卫昆仑见沈奕昀面色严肃,忙恭敬应了,接过信飞奔了出去。 谁知没走几步,沈奕昀又叫住了他:“昆仑,别去了。” “爷?” “那封信,不必送了。” 沈奕昀脸上挂着少有的自嘲笑容,仿佛一瞬间想明白什么似的,将那封信手了回来,以火折子烧了。 云想容嫁给谁不嫁给谁,又不是她说了算。就算他告诉她那世子是个什么人,她有的选择吗?再说现在云想容和刘清宇还未定亲,他的信贸然一去,多半会被云想容当做疯言疯语。 沈奕昀端坐在临窗的圈椅上,不仅在想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 做好自己不就行了吗?他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多?做什么要理会一个闺阁小姐嫁给谁不嫁给谁? 最后,沈奕昀将缘由归结到“云想容是个不错的对手,他不希望看她明珠暗投”之上。 ※※※ “姨妈,我改日去看你。”云想容扶着孟玉静上了马车,笑着道:“你路上小睡片刻,今日也累了。” 孟玉静自然知道自己能醒过来,全靠云想容找了沈奕昀弄来了百年人参。她对云想容越发喜欢,拍了拍她柔滑的手,道:“到底是女儿贴心,你表哥要是能够有你一半的贴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马车旁的人都是笑。 楚晏不依的牵着马到了跟前,“我哪里不贴心了。” “臭小子,哪里能跟卿卿比。”孟玉静瞪了儿子一眼。 见天色暗了,快要道宵禁时候,孟玉静对一旁的孟方和曹氏道:“父亲,等正式开始分家的时候我再来。” 曹氏已经知道前一阵孟玉静并非是有事,而是病了,担忧的道:“你别勉强自个儿,让姑爷来也是一样的。” 孟玉静下意识看向马车旁的楚寻。 楚寻温柔的笑。 她却笑不出来。只对曹氏道:“知道了,母亲快回去吧。”又嘱咐孟氏:“你照看着母亲。” “姐姐放心便是。”孟氏也笑。 热热闹闹道别之后,楚家的马车缓缓离开了孟府。孟玉静靠着马车上柔软的翠绿缎面大引枕,撩起纱窗看向外头的并肩起码的楚晏和楚寻。 她不知楚晏是否知道他父亲是锦衣卫的人。孟玉静在犹豫,这件事到底要不要让儿子知道。 孟家的财产,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锦衣卫夺走的。她必须要阻止楚寻得到财产。 可若是明说,她有不希望儿子与他父亲翻脸。 看来世上之事,断然没有双全之法,只能做出选择了。 回到楚家,孟玉静洗漱一番歪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想到底该怎么与楚寻谈,楚寻这厢已经换了居家常穿的月牙白道袍,进了屋道:“玉静,我有事要求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鲜血 孟玉静闻言,依旧斜躺在罗汉床上,随手抓过浅粉色的纱被来盖着腹部,斜睨楚寻:“什么事?” 自从上次她被气的吐血昏倒之后,孟玉静对楚寻已凉透了心,她并不傻,自然知道楚寻想要她死。 自己的儿子孟玉静最清楚,晏哥儿是懒得打理产业的,就算分得了财产,也是楚寻来经营。 如此狼子野心的人,如何配得到父亲努力一生赚得的产业? 楚寻对孟玉静懒得理会他的态度已是相当不满,奈何有事相求,他不得不放低了姿态,如从前那般温柔的对孟玉静道:“玉静,你看岳父也快要分家了,虽然咱们晏哥儿得的产业与卿卿的一样多,但你也知道,产业这东西的潜力是不同的,譬如说同样价值五百两的房屋和商号,商号会生钱,房产的租子才得几个利钱?我是想,你好歹是岳父的长女,这些年又在岳父身边,对岳父、岳母照顾的颇多,能否回去与岳父商议一下,给晏哥儿争取些潜力大些的产业。” 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孟玉静都想为楚寻的厚颜无耻抚掌称好了。想为自己争取更多,却说成是为了儿子。她这个做娘的若不同意,岂不成了不为儿子着想? 孟玉静心头怒火灼烧,冷冷的看着楚寻,“这些年我父亲对楚家已是仁至义尽,你仔细想想,没有孟家的提拔照顾。楚家会有今天?你到现在还不知足?我若是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我连孟家的财产都不要!别以为你做那些龌龊勾当我不知道,懒得与你说,你还得寸进尺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难道是为我自个儿?我不是为了儿子?!” “你为了谁,自个儿清楚!别当你做了什么我全然不知!” 孟玉静的话,戳的楚寻满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 见楚寻那不自在的神色,孟玉静嘲讽的笑,道:“你用不着得意,明儿我就去告诉我父亲你是锦衣卫的人,你不仅要用春药来害晏哥儿和卿卿,想把卿卿娶进门做儿媳妇得那笔财产,你还想杀了我,看我父亲是听你的,还是信我的!” “你!”楚寻单手点指着孟玉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孟玉静则嗤笑一声。悠哉的躺好,那闲散的姿态与楚寻的火冒三丈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寻面上神色,却一点点由愤怒转为平静。低声道了句,“你怨不得我了!” 说罢不等孟玉静作反应,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将她拖下罗汉床。 …… 楚晏担心娘亲的身子,回了卧房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索性起身打发了下人。独自一人去孟玉静的卧房看看,谁知走到上房,发现院落中竟无一个下人服侍,照理说平时伺候茶水上夜的人都会在外候着,哪里有没人的道理?今日上院却安静的可怕。 楚晏心里一惊,快步冲进去到了正房。刚到门前,却听屋内有重物磕碰之声,他伸手刚要推开格扇。竟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鲜血淋漓的一幕。 爹爹正抓着娘亲的领子将她的头从柱子边移开,柱子上和娘亲的头上都是血。随后又将娘亲放在地上,单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又探她颈部的动脉,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个放心的诡异笑容。此间,娘亲的身体已不动了。唯有额头上的血,还在如泉涌一般。 楚晏惊恐的捂着嘴,爹爹杀了娘亲!!! 他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去,质问楚寻为什么要这样做!娘亲与他一直恩爱,他如何能这般丧心病狂!然而几乎是立即,楚晏就明白了。 孟家要分家了。 楚寻都能为了家产,给他和卿卿下春情散,对发妻,也下得去狠手。而且他还是锦衣卫的人。 这个人,已经不是他的父亲,是个为了金钱而发狂的恶魔!他如果冲进去,楚寻绝对也会杀了他。 他不怕死,但怕他和娘亲都冤死在这里,到最后还是会让楚寻得逞! 不,他不能死,他不能让楚寻白占了便宜!他要给娘亲报仇,却不是现在去以卵击石! 楚晏满脸湿润,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强迫自己转过身踉跄着飞奔出去。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的楚家,更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 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了还依旧如从前那般,父母恩爱,家境殷实,他可以做喜欢做的事,自由自在,羡煞旁人。可是他眼前总能看到孟玉静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泉涌而出的血蔓延开来,他的眼前猩红一片…… 娘死了,被楚寻那个畜生杀了! 他没有娘了! 更没有爹了! 楚晏不敢哭出声,咬着牙抽噎着,口中咸腥的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一夕之间,他的世界颠覆了,毁灭了。 ※※※ 云想容知道孟玉静自尽的消息时,呆呆的望着孟方,不可置信的道:“怎么会?姨妈好好的,为何要自尽?”她立即怀疑上了楚寻:“楚寻呢?现在是何反应?” “那个畜生!别叫我抓到证据!”孟方双眼赤红,声音哽咽沙哑。自得知消息到现在,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屡次出现幻觉,还看到长女在自个儿跟前谈笑。 他命中无子,只有玉静和娴静两个孩子,如今一个却死的不明不白。孟方如何能甘心。 云想容掏出帕子拭泪,哽声问: “官府的人去了吗?” “去了,我怀疑楚寻,可官府的人仔细查验过,你姨妈的确是自个儿撞柱而亡的。院子里服侍的人都没听见他们有争吵,也没有任何异常。” “不可能!我姨妈不可能自尽,好端端的,自尽是为何?那晏表哥呢?” “你表哥失踪了。”孟方颓然坐下,双手抓着头发道:“我心里敢确定一定是楚寻做的,但我找不到证据,仵作验尸也验不出所以然,而且他伤心欲绝,几次哭的昏过去,直骂自己不该让你姨妈单独留在卧房里,还说你姨妈自生了病脾气就变的古怪,时常悲观,有轻生的言语。他的说辞无懈可击,做法更没有破绽。” 云想容脑袋嗡嗡作响,喃喃道:“我现在更担心表哥的安危。” 孟方猛然抬头:“卿卿,你是说……” 云想容含着泪颔首,“只希望事情不是我猜的这样,外公,平日里我表哥的那些手下那里你都命人去寻过了吗?” “寻过,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只能继续追寻了。外婆和我母亲那里……” “ 我去说。”孟方站起了身,语气沉重的道:“纸包不住火,不如我亲口告诉他们。” “先叫了郎中随行,还有让我身边的韩妈妈也跟着您一同去吧。万一有个什么的,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孟方无言的点头,脚步沉重的走出了书房。 云想容坐在圈椅上,握着扶手的双手指尖渐渐发白,眼泪再一次滑落下来。 她虽知孟玉静命不久矣,却不想她竟是这个死法。前世并未有她是自尽的传言,可见是病逝的。今生因为她的重活,引发了事情的变化,有了财产之争,也让她知道了楚寻的真实身份。若是追溯因由,或许都是因为她的到来,起初的一小圈涟漪已经慢慢荡漾开来了。 曹氏和孟氏得知消息后根本无法相信,在确定孟方并非玩笑时,两人哭的死去活来,晕死过去数次,亏得早就有大夫伺候着,曹氏才没有死过去,但二人也都极为伤心。 因着并非寿终正寝,孟玉静只停灵三日便下葬了。楚家将孟玉静的丧礼办的极为隆重,几乎轰动了整个兴易县城。待到一切妥当之后,曹氏也病倒了。孟氏失去胞姐,又担心母亲的身体,如熬油那般煎熬的心力交瘁。 但十几日过去,楚晏仍旧杳无音讯。 云想容时常想起面上风度儒雅,实际性情跳脱的表哥,就觉得他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然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生存,待到一切事情办妥之后,孟家的财产依旧是要按着原定计划来划分的。 正厅当中,孟方身着黑色细棉布长衫端坐在首位,东府去了个二老爷,如今只派了大老爷孟元祥和大少爷孟旰作为代表,坐在东侧。 身着黑色直裰的楚寻和着素白纱裙的云想容坐在西侧。 屋内气氛极为压抑。不论东府还是西府,都是刚办过丧事,人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孟方头发白了大半,身子却坐的笔直,面色也很从容。 在危急时刻能屹立不倒,可见意志坚定。 云想容对外公很是佩服,也终于明白孟家的产业是如何在孟方手中做大到富可敌国的。 孟方便叫了喜儿前来,将先前写好一式三份的清单发给了云想容、孟元祥和楚寻三人。 “你们先过目,有任何疑问的可以立即提出来,回头在想变更可就不能够了。” 云想容展开手中厚厚的账簿,其中将田产,山林,矿产,房产,铺面,作坊,庄园等分门别类列了出来,仔细看来,刨除东府所得的一成产业,剩余的外公分了起来确实偏向她一些,一些临街的房产,位于闹市的铺面,还有位于缅甸和暹罗一些好的宝石矿坑,以及位于京都孟家在作坊,和在京都附近收成好些个的田庄山林都是归他所有的。楚家那一半虽然是同等价值,但潜力远不及她所得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跌宕 云想容合上账簿,她原本对财产之事就不如何上心,金箔之物更不至于让她心动,加之孟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云想容满心都在姨妈的去世的悲伤和楚晏失踪的焦急上,哪里会在乎财产如何分配? 不过她知道,楚寻是一定在乎的。 此番姨妈的去世和表哥的失踪,定然都与孟家的财产有脱不开的干系。 云想容含笑望着楚寻,平静的瞪着他跳出来厉声反对。 孟方也是如此。 东府之人左右得到固定的那一层,这会子已经放下心来,孟元祥看戏不怕台高的道:“啧啧,我说二太爷这番分配着实不公,怎么给了云家小姐的都是那些坐等着收钱的,大姑爷怎么说也是为了孟家尽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孟元祥话音方落,孟旰就重重的点头:“的确不公。” 谁知楚寻却站起身,义正言辞的道:“我并不觉得父亲的分配不公。这些年楚家受孟家的招抚难道还少?再者说晏哥儿是男子,还会去与她表妹一个女儿家计算长短?咱们又不是不会经营,怕什么的。” 一句话,说的孟元祥闷气郁在胸中,心里暗骂楚寻不知好歹。 孟方和云想容却都同时心下生出警觉来,事出异常必有妖,楚寻定然还有后招。 楚寻这厢给孟方行礼,道:“岳父大人,我赞同您的分法。” 孟方微笑着颔首。 楚寻又道:“不过,我也有些建议,希望岳父大人,还有云姑娘能绑着参详一二。” 云想容挑眉望着楚寻:“楚老爷请讲。” 楚寻并不在乎云想容对他的称呼,负手道:“众所周知,孟家是做珠宝生意发迹,后来才逐渐涉及到其她产业上的。但到如今。珠宝生意仍旧占了孟家生意的六七成。从宝石矿开矿,采集,筛选,涉及,到雕琢成型,制作成饰品,再到铺面里头出售,要经过一道严格的流程,其中有任何一个断点,都有可能会影响一枚宝石的命运。更可能会影响孟家的生意。” 云想容隐约已经猜到楚寻要说什么了。 孟方捋顺着胡须,道:“所以呢?” “所以,我觉着虽然如今孟家分家了。并且那些矿产和铺子,作坊都到了云姑娘手中,但其中的一些工序是在我的手中的。我们若是各自拿了各自的那一份,独自去经营,难免会让孟家的生意出现断层。是以,我建议往后孟家的经营还如从前那般,只获利之时我们各自取自己那部分产业的盈利。不知岳父大人、大老爷和云姑娘觉得如何?” 云想容抿唇,她也是这样计划的,她毕竟养在深闺,偌大家产也不好去经营。更缺少经验,所以她原本打算与外公商议,请他帮衬她管理着那些产业。然后抽取其中的而成利润分给外公以作答谢。可这话却叫楚寻先说了。 孟方微笑称赞,心里却是明镜一般的,他知道楚寻接下来会做的,却因为现在他已不是孟家财产的住人,不好在多言。 楚寻见孟方点头。得意一笑,道:“云姑娘是闺中千金。自然不懂得如何经营,在下不才,愿毛遂自荐。”随即对着云想容温柔慈爱的笑着,道:“云姑娘放心就是,姨爹来为你经营,赚了银子绝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你只管坐等着数钱,绝不用在考虑其他的了。” 云想容眉头紧锁,红唇抿着。 楚寻打的好算盘!他来经营,岂不是赚一两还是一百两,账面上都由他来说的算了?! 这明摆着是给他掏空孟家财产的机会,云想容哪里会同意。 “楚老爷说的固然是,但我不赞同。” 听云想容毫不犹豫的否定了楚寻的话,孟方纠紧的心终于放松了些。只要云想容与楚晏抗争到底,就还有胜算。 孟元祥此时考虑的却是东府的利益。 他们自己是定然不会经营的,就算全心去经营,怕也是要赔本。还不如交给旁人去劳作,自己收钱就是。楚寻和云想容两个人都有经营的权力,相比较,固然是前者更加让人信得过。 是以孟元祥当即站起身来,道:“我赞同。我们东府的那一成的产业,我愿意交给大姑爷去经营。” 楚寻早已料到是如此。背脊越发挺直,笑容也越发自信了。今日他既然来,就是志在必得。他得到的产业虽然稍次,但若经营权在自己手里,将来谁赚钱谁亏钱就是他说了算了! 云想容镇定的望着这两人,道:“我不赞同。我愿意将我的那一份财产交给外公打理。” 楚寻想不到云想容会如此坚决的反对。 一个千金小姐,不是只等着坐享其成就行了,做什么现在来与他较真?!楚寻冷下脸来,道:“云姑娘的意思,难道是为了你的私心,眼看着孟家的产业分崩离析?孟家经营到现在,可是你外公一滴汗珠摔八瓣辛苦而来的,禁不起任何人去糟践。你若是想做孟家的罪人,就尽管带着你那四成半的财产远远走开吧!” 一定大帽子扣下来,云想容若不答应,就成了孟家的罪人。 云想容冷笑,“楚老爷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善于诡辩的人才。孟家产业的确禁不起任何人去糟践,所以我才不会将这个经营权让给你!” “你!你说什么!”楚寻瞪着云想容,隐约觉得她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中,仿佛有洞彻一切的清明。 云想容站起身,冷然望着楚寻,“我说什么,楚老爷心知肚明。” 孟元祥见状,生怕自己的那份产业交给云想容去经营会赔了本,连忙道:“这财产统共分成三份,现如今我们两份的都已经赞同由大姑爷来经营,唯有你不同意也是没有作用的。” 没有作用?那她宁可背着孟家罪人的骂名,也要带着这四成半的财产离开,坚决不能交给楚寻。刚才看过单子,她已知道孟方在做分配时早就已经做过打算。矿石的源头在她手中,经营权力也在她手中,只要她和外公把握的好,完全有可能将楚寻挤出这个行业! “那就看看,我不同意有用没用!我的产业,我自己做主,我不愿意交给谁来经营,没道理还有人强按着人头的!” “你这无知的女子!”楚寻机器败坏的道:“难道姨爹还能害你不成,你当我觊觎你的银子吗! 东府的大老爷都赞同了……” “我也不赞同。” 楚寻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低沉男声。 云想容和孟方闻声,心中大动,齐齐看向门前。 就见楚晏身着缟素。缓步扶手而来。他的容貌还如从前那般,唇红齿白清俊的很,只是脸上身上都瘦的厉害,双颊已经凹陷下去。一双眼却显得更加明亮有神了。素袍穿在他身上,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青年人的朝气却从他的身上彻底消失了。如今只剩下陌生的沉着。 云想容眨了眨眼,她没有看座,的确是沉着。楚晏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是的,蜕掉了原本阳光开朗的外壳,变成了现在这个步履沉稳,风姿儒雅。笑容温和却也冷漠的青年。 “表哥!你回来了!”欢喜是发自内心的!无论如何,只要人活着就好! 孟方也站起身,连连走了几步。双手抓着楚晏的手臂上下打量,“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楚晏眼里含了泪,却被他立即忍了回去。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稳重平静,给孟方行了礼。又对云想容亲昵的微笑,随即便一撩袍摆,潇洒的坐在云想容的身边,道,“孟家的产业的确是不容分割的,我赞同先前楚老爷提出的办法,但是这个经营的人选,我想,能够将孟家在短短数十年之内经营成如今状况,我外公的只会与经营手段已经毋庸置疑,这个经营人选,唯外公可以胜任!” 云想容赞同的颔首,“我赞同。” 东府见其他两位正主都点头了,况且孟方的确比楚寻更加合适,孟元祥也点头道:“我也赞同。” 场面急转,板上钉钉,楚晏的突然出现,将原本的僵局打破,孟方和云想容都不必担心财产落入楚寻手中会被锦衣卫夺走! 云想容与孟方相视一笑,二人又同时看向楚晏。 楚晏并未如从前那般开朗的笑,只是微微的挑起半边唇角,笑容虽然真诚,但看着楚寻的眼神却含着讥诮。 楚寻这些天他一直在找楚晏,心里还有些担心的,可刚才他叫自己“楚老爷”,还胳膊肘往外拐。楚寻的怒火已经不能控制,再也做不出方才的温和慈爱,指着楚晏大骂道: “小畜生,我看你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关键时刻你不帮衬着你老子,竟然去管外人的事。” 楚晏好似听不见楚寻的叫嚣,起身走到门前对着外头说了句什么,随即,便有四名差役手指镣铐木枷进了正厅。 “楚寻,有人证明你亲手杀死发妻孟氏,知县老爷这会子正在衙门里等着你呢,跟我们走一趟吧!” 楚寻闻言,双眼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晏。 孟方和云想容以及厅内其余人也都噌的站起身。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会出现如此变化。 谁知楚寻惊讶之后,却是朗声大笑起来,笑声张狂又肆意,那四名差役见情况不对,就要上前将之锁了。 楚寻见装,从怀中掏出一个乌木的腰牌:“我是锦衣卫暗探,我看谁敢动我!” ☆、第一百四十三~一百四十四章 特别 四名差役见了那乌木腰牌,果然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一番,为难的望着楚晏。 楚晏既能做的了兴易县的地下龙头,就是与兴易县知县老爷也有交情的,他们今日看了楚晏的面上来,却想不到楚寻竟然有这样的背景。 锦衣卫的人,哪里是他们寻常差役捕快之辈敢轻易动的? 楚寻见那四人迟疑,越发得意的哈哈大笑,笑声张狂肆意,震的承尘上灰尘飘落。 那张狂的笑声,也让满屋子的人都觉得今日事情不妙了。 云想容抿唇,飞快的思考着应当如何应变。她的侍卫就在外头,自然能护着他们的周全,但如果楚寻如她锁料想的那般携令牌让官府的人强行插手,善后起来怕是难办。 楚晏上前一步,将外公和云想容都挡在身后,眼神阴郁的望着生父,沉声问: “你待如何。” “如何?我是锦衣卫暗探,你们谁都动不得我!”楚寻瞪着楚晏,眼中仿若有两簇怒火在燃烧: “你是我儿子,却反过来帮衬着外人来对付我?既然你不讲父子情分,你也怪不得我,须得怨你自己!” 楚寻发狠似的将腰牌往四名差役面前一举,吩咐道:“孟家东西两府里住的都是我调查了多年的危险人物,我命令你们,将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楚寻话音方落,屋内就乱作了一团。丫鬟下人们纷纷慌乱避开,更有机灵的飞奔着进了内宅去找孟氏报讯。 四名差役迟疑着就要上前去羁人。 就在此刻,屋外头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 “谁给了你这个权利!” 正厅六扇格扇同时被“砰”的推开,数十名身着玄色戎装,头戴斗盔,腰佩绣春刀的汉子鱼贯而入,其余几名身着黑色短褐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着暗黄色飞鱼服的十八九岁的俊后生走了进来。 孟方讶然望着来人。只见那人生了张浓眉大眼的娃娃脸,两颊酒窝深深,不笑也似在笑,身材却十分高大健硕。此刻浓眉微蹙,点漆双目傲然环视屋内,目光落在云想容身上,仿佛松了口气。 孟方又见云想容也对着那人微微颔首,疑惑的挑眉。 尉迟凤鸣讥诮的望着楚寻,嘲讽道:“谁给你这个权力了,嗯!?” 最后的那一声拉了长音。吓的楚寻双腿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草民见过尉迟大人!” “草民!你也知道你就是一介草民。还胆敢拿着鸡毛当令箭!”尉迟凤鸣冷笑: “你这种人,也配自称锦衣卫的暗探?锦衣卫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来人,把他给我带走!” “是!”两名汉子上前,一左一右的驾起楚寻。 楚寻摇着头大叫:“我这,我这也是为了上面办事。我这是……” 尉迟凤鸣面色一变,比了个手势,一旁之人立即上前狠狠抽了楚寻一个嘴巴,打得他当即吐出两颗和血的牙齿。 “在敢胡言乱语,你知道后果。” 楚寻抖若筛糠,他刚才情急之下不留神将锦衣卫的秘密给说了出来。眼看着锦衣卫对自己下如此狠手,楚寻就知事情要坏! 楚寻求救的望着尉迟凤鸣,见尉迟凤鸣冷着脸。不可能放过自己,又转而看向楚晏。 “晏哥儿!你帮帮我吧!我是你爹啊!” 楚晏闻言,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讥讽一哂,声音如淬冰。平静的问:“你杀我娘亲时,可想过今日会求我救你性命?可惜我这个人自小不听话。就只听我娘一个人的。现在如果我娘还在,吩咐我给你求情,我定然不会说半个不字。可惜,我娘死了。” 楚晏缓步走到楚寻跟前,嘲讽的笑道:“你害我就罢了,如今手上还沾了我娘亲的血,也好意思腆着脸让我叫你一声爹?呸!”一口唾沫啐在楚寻脸上。 楚寻偏头,唾液沿着他的鼻梁滑到满口鲜血处。他愤怒又害怕,还要说话,头发已经被楚晏一把抓住了。 他感觉到楚晏的拳头在一点点的收紧,一大把头发都被他攥着,头皮被拽的生疼。 “住手,你这小畜生!” “我真恨不能让你也尝尝滋味!”楚晏猛的一拽,手上抓了一大把的头发,上头还连着头皮,鲜血淋漓,“不过也好,你既然说自个儿是锦衣卫的人,今后就与锦衣卫好生相处吧。那些什么拷打,逼供,各式各样的刑具,不尝尝怎么能行呢?”手一甩,满手头发扔在楚寻脸上。 一听到刑具,楚寻早已吓得脸色灰白。 尉迟凤鸣笑吟吟的对楚晏道:“楚兄不必担忧,锦衣卫要清理门户,自然有千万种办法。 ”又吩咐那两个人:“带走吧。” 两名汉子应是,拖着楚寻往外走,楚寻满口是血的大声叫着楚晏的名字。 楚晏闭了闭眼,双拳紧紧的握着,牙关紧咬,口里尝到了咸腥的味道。他已经感觉不到心痛了,胸口处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不知道如何才能填满。 云想容见楚晏浑身僵硬的呆站着,担忧的走到他身旁,轻唤了一声:“晏表哥。” 楚晏转回头,眼中的悲伤已完全隐匿不见,而是安慰对她笑着:“我没事。” 云想容突然觉得心疼的很。 从前那个开朗的少年,已经被残酷的现实磨成了今日的样子,她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四名差役见了真正的锦衣卫,纷纷恭敬的给尉迟凤鸣行礼。 尉迟凤鸣与那四名差役寒暄,道:“锦衣卫今日清理门户,还要劳烦四位走一趟,是我们的疏忽了。” 四人连称不敢,先前楚晏所说的杀人案子,也顺理成章的交到了锦衣卫手里。 待到四人离开,尉迟凤鸣才打发身边手下都到院子里去。随即恭敬的给孟方扫地一揖: “孟老爷。” 孟方受宠若惊。连称不敢:“您是朝廷命官,如何能给草民行礼,草民万万担不起啊。” 尉迟凤鸣笑道:“我与容容既是亲戚,又是朋友,现在我不是什么官,只不过是来府上串门子的晚辈,孟老爷自然担得起我一礼。” 这话一说,不但拉近了关系,还给了云想容极大的体面。 孟方对面前这小伙子有了些好感,更是意味深长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并未注意孟方的神色。而是挑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凤鸣表哥怎么会亲自前来清理门户?这清理的未免晚了些吧。”虽知道尉迟凤鸣与她的关系并没有近到见了是孟家的事就要避开的程度,可她对锦衣卫之前图谋孟家财产。还是很有怨气。 尉迟凤鸣摸了摸鼻子,肩膀撞了云想容一下:“容容,我也是公务在身,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生你的气?我哪里敢。”云想容别开脸不看他。 尉迟凤鸣笑的更谄媚了,“你看我这不是及时赶到了么。再说我……”话音一顿。脸色微有些难看的捂着左胸处。 楚晏早发现尉迟凤鸣脸色不是很好,忙道:“你怎么了?” “不碍事,早前受了点伤。”尉迟凤鸣拿开手,见掌中有些许红色,暗黄色的飞鱼服胸口处也透出了一点血迹。 云想容见状面色一变,忙吩咐:“来人。把东跨院收拾出来。”随后不赞同的瞪着尉迟凤鸣,“你受了伤?怎么还出来乱跑,不好生养伤!” “我急忙来了。还有人嫌我来得晚呢!”尉迟凤鸣委屈的翻白眼。 云想容语塞,有些后悔刚才的责怪。 或许是尉迟凤鸣来的太及时了,及时的出乎了自己的预料,所以她开心的过了头,才会忘了她不该对尉迟凤鸣又埋怨。因为不论是先前要算计孟家产业。还是后来放弃了,都不是尉迟凤鸣说了算。全都有上头下令。 云想容正色道:“我不是嫌你来得晚,我是与你玩笑呢。”。 尉迟凤鸣眼睛含着笑意,目不转睛的望着云想容俏美的面庞,低道:“下次你有什么事情可与我直说,我做得到的自当尽力,再不要这样转弯了。”虽这样说,心下对云想容能想到找他帮忙很是喜欢。 云想容闻言一愣,什么转弯?疑惑的看着尉迟凤鸣,他那个笑容,好似比以前对她更加亲昵了。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云想容跟在孟方身后,送楚晏和尉迟凤鸣走出正厅,才下台阶,就看到院中立着的那些身着玄色戎装的汉子们。 见了尉迟凤鸣,汉子们齐齐行礼,口称:“大人。” 尉迟凤鸣见有这些人在,孟家的下人们都各个噤若寒蝉躲的老远,便道:“你们先回去吧。” “是,卑职告退!”汉子们齐声倒是,随即队列整齐的离开了前院。 眼看着一大群锦衣卫离开,仆妇们才敢走出来,再看向尉迟凤鸣的时候,目光中变充满了恭敬,更有些小丫鬟们望着尉迟凤鸣交头接耳。 孟氏带着孙妈妈、云娘和姚妈妈快步来到前头,正看到这一幕。 孟氏长吁了口气,“凤哥儿。” 尉迟凤鸣闻声回头,见来人是孟氏,露齿而笑,行礼道:“三夫人。” “快起来,无须如此多礼。”看到尉迟凤鸣胸口的血渍,孟氏惊慌的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前儿受了点小伤,许是来的太急,伤口裂开了。” 楚晏道:“姨妈,我先带尉迟大人去包扎一番。” 孟氏这才发现楚晏也回来了,喜上眉梢,连连道好,又吩咐了姚妈妈派妥帖的人去服侍。 孟元祥和孟旰这会子早已经被方才的场面镇住了,心中暗自感慨那些贵人们的交际圈子果真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们无法揣测的。对着孟方极为客气的道了别,匆匆忙忙回东府去了。 孟方这才有机会问云想容:“是你请了尉迟大人来?” 云想容摇了摇头,“我根本不曾料到今日楚寻会那样反应,哪里会先请了凤鸣表哥来清理门户。”再者说,她并不愿意与身旁年龄相当的男子走的太进,怕有后患。 孟方和孟氏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了然情绪,父女二人默契一笑。 云想容哪里不知道母亲和外公在混想什么?不过她怕越描越黑,索性随他们去想吧。便转移了话题,道:“外公,往后孟家的产业还是交由你打理,我和母亲也该准备回京都去了。眼看着都六月了,再不回去,我怕老夫人那里不好交代。” 孟方想到最大的一个难题就这样解决了,脸上有了笑容,如今这状况是他最乐于见到的。两个外孙团结自然不必说,且财产虽然分了出去,却还是在孟家的手中掌握着。没有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强取豪夺去。 孟方望着云想容,玩笑道:“往后你就是外公的东家了,我还要好生打你的溜须呢。” “外公说笑了。不过,往后外公多教导表哥一些才是正经的。”云想容叹息着道:“可惜我不是个男儿身,有些事情必然无法做到。将来所有的产业,还是要由表哥来经营的。外公也可以趁着这些年多教导考验表哥。” 孟方正色点头,“我会的。不过卿卿,你当真是一员福将。” “哪里是我有福,是老天舍不得外公的心血付诸东流。” 但老天却无情的夺走了孟玉静的生命。 孟方、孟氏和云想容同时想到此处,都有些伤感的低下了头。 回了内院。正听见有几个小丫头聚在一处,其中一个绘声绘色的描述方才前院亲眼看到的情景,赞叹道:“那位大人当真是好气派!” 云想容闻言莞尔。尉迟凤鸣虽年轻。可也是官场中的老人了。气派自然是不缺的。可她还是有些疑惑尉迟凤鸣方才那一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有事可以直接说”,什么叫“不需要再这样转弯?” 难道有人帮她给尉迟凤鸣报了信?否则孟家锦衣卫和东厂安插的人早就撤出了,这里等于是废弃战场,生死也都由他们自己,可从来没听说过锦衣卫还有这种善后方式的。 可到底是谁及时请了尉迟凤鸣来呢? 云想容百思不得其解。 %%% 孟府外。眼看着锦衣卫和官府的人都从侧门离开了,楚寻也被锦衣卫铐走了。小猴和卫昆仑都松了口气。 “四少爷当真料事如神。”卫昆仑感慨。正了正头上的草帽,推着独轮车往集市方向走去。 小猴也打扮成个农家小子的模样,跟在卫昆仑身旁帮忙推着一车青菜,道:“爷自然是聪明绝顶的,早料到那个尉迟家的会上心六小姐的事,果然发出个楚寻要杀六小姐的消息,他就不故自己还受了当胸一剑的伤气势汹汹的带着人赶来了。可是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 “什么什么事儿?”卫昆仑不懂小猴在说什么。 小猴瞪了他一眼:“说你是榆木脑袋,你不信。我且问你,咱们爷为何要派人盯着孟府?咱们此间的事情原本不是完了吗?” 卫昆仑脚步缓了下来,为何? “还有,爷为何要暗中派人保护那个楚公子,他与爷没什么交情吧?” “因为楚公子是六小姐的表兄, 爷年幼时候又受过六小姐一家的恩惠。” “才不是!”小猴摆手道:“说是恩惠,早就还清了,而且要不是爷出手,此番孟家的财产他们能留得住?还能等着分家?就算早前没还清,这一下子也还清了吧。我再问你,爷为何发现事不对就想法子去给尉迟大人通了风?还派了咱们两个来盯着,好像怕有万一似的!咱们可都是做大事的人,哪里用咱们出来。” “那是因为爷进了京都,不必要的时候不想引起旁人注意,所以不轻易出城。” “切!我看爷是明明想做好事,还不想让人知道。” 卫昆仑惊奇的望着小猴,“你是说爷……” “我就说爷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明知道那个尉迟凤鸣一得到消息准来,且六小姐看到那家伙带着伤赶来必然会感动,他还敢管这种闲事,就不怕让人占了先机!没瞧刚才那群锦衣卫。都穿着戎装呢,锦衣卫办事大多不都是穿便装的吗。我看尉迟凤鸣分明是想在孟家显摆!” 卫昆仑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也不尽然,你不要把爷想歪了,爷是做大事的,再说这么做,或许也是为了报恩。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去你的涌泉相报吧!我就是觉得爷这么做太傻了。明明暗地里掌控操纵着事情的发展,为了那个云六小姐好,还不让她知道是他安排的。她领情都是领别人的,什么玩意儿嘛……”小猴不平的唠唠叨叨。 卫昆仑自小与沈奕昀一同长大,自然更懂得沈奕昀的心思。沈奕昀是个重感情的人。被他重视的人,他会不遗余力的关心,不论对方会不会领情。 而且他们现在自身难保,麻烦重重,沈奕昀就算有心思。也断然不会轻易拉人下水的,让云六小姐擎着别人的好,保护了她还将她推开,也是一种保护。 卫昆仑思及此,不免有些伤感起来。 二人回了京都去给沈奕昀回话时正是清晨,沈奕昀刚练过一趟五禽戏。正斜歪在临窗的醉翁椅上摇晃着看书。 闻言抬起头笑道:“不错, 你们做的很好。”旋即放下书,起身道:“我今日要和恬王世子去泛舟游湖。你们是歇息一下,还是跟着我去?” 小猴嚷道:“自然是跟您去!” 沈奕昀道:“那就快着些吧。免得让人久等。” 小猴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下去预备了。 见小猴走远,卫昆仑才疑惑的问: “爷,你为何不让云六小姐知道呢?” “知道什么?”沈奕昀见卫昆仑黝黑的脸上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禁不住莞尔:“有什么好叫她知道的?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为了你自己?” “是啊。这么有趣的对手,若是折在别人手里,岂不是糟蹋了。”沈奕昀进屋去更衣,清越的声音含着少有的笑意:“我还期待着下一次与她交锋呢。” 卫昆仑闻言,越发纠结了。跟着沈奕昀出去,都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当游湖时看到刘清宇还带了二小姐刘嗪一同前来,其余的贵公子也有带了妹子的。 虽然他们男女乘坐两艘游船,可另外一艘传上的女子总有“不经意”看向自家主子的。 卫昆仑自来知道沈奕昀自小到大都极有女人缘,可他对所有女子都是冷冰冰的没什么兴趣,就连恬王家的二小姐冲着沈奕昀微笑,沈奕昀也同没看到一般。 这就是沈奕昀对待寻常女子的态度。 卫昆仑突然开始回忆沈奕昀看云想容时候的眼神。 有时生气,有时欣赏,有时若有所思,有事充满开怀,却惟独没有漠视。 卫昆仑突然觉得,爷将云六小姐看成对手,反而比只当她是个寻常女子更叫人担心。因为是只看做寻常女子,那便只是一个附属品。而当做对手的前提,首先就已将对方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在爷的心目中,云六小姐是与他地位等同的女子,是区别于其余那些可以漠视的女子的。且他还在暗中帮衬着云六小姐,还不打算说明…… 卫昆仑挠了挠头,他开始认同小猴的那句话了。那个云六小姐八成就是有什么神通,说不定还是什么精怪变的,不然怎么能有这种法力,让沈奕昀刮目相看。 云想容哪里知道自己在卫昆仑眼中变成了什么精怪?此刻她正读者匡和玉的回信,就听见外头一阵说话声,随即门帘一挑,英姿笑道:“小姐,夫人和尉迟少爷来了。” 不多时,就见孟氏和尉迟凤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孟氏穿了件素白的袄子,下着牙白挑线裙子,后头跟着穿了件寻常的藏蓝色细棉直裰,显得面皮白净笑容极为可亲的尉迟凤鸣。 “……那样当真不错,能得你的帮助,我也就放心了。” “三夫人不必担忧,我手下的那些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有罪之人。”尉迟凤鸣咧着嘴笑。见云想容在看自己,笑道:“我在与三夫人说楚寻的事。” ☆、第一百四十五~一百四十六章 回都 云想容微微颔首,给孟氏行了礼,便拿了匡和玉回信来看,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楚寻会有什么后果。 孟氏临窗铺了猩猩红锦缎坐褥紫檀木三围罗汉床边坐下,笑望着女儿。 女儿专注做事时,眉间微蹙,红唇轻抿,神态乖巧中又透着沉静和睿智,像极了年轻时咸宁。想到即将要回府去,她连日来阴霾心情也清朗了许多。 尉迟凤鸣却是走到云想容跟前,奇道:“容容,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 云想容抬眸看他,见他双手撑着桌案边缘向前俯身,娃娃脸上满是疑惑,笑道:“锦衣卫自然有清理门户办法,再者说他还违背了锦衣卫规定,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了百姓,你们不是该有处置么?左右他到了你们手里没有好处就是,我一点都不担心。” 尉迟凤鸣笑了起来:“你说也是。”随便拉了把交椅坐云想容身边,道:“我决定让楚寻留下来做教材用。” “教材?” “是啊,锦衣卫常常要做拷打之事,拷打可是一门学问,总不可能去用布偶练习吧,正好楚寻身上找找办法,我会留着他性命,还不知他会锻炼出多少好手呢。” 云想容闻言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你还真会想法儿,亏你怎么想得出。”这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办法。 她笑容绽放时,原本出挑面庞平添了艳色,尉迟凤鸣也露齿而笑,抑制着心头砰然,似不经意别开了眼不去看她笑颜,对孟氏道:“不知道三夫人觉得这样处置可好?” 孟氏一听方才尉迟凤鸣解释,就觉得楚寻这辈子已经折了。她自然是心软人。平日里听到这等折磨人事定然会恻然,但楚寻残忍杀害了孟玉静,还逼楚家家破人亡——听说楚老爷子这会子已经因为一股火病入膏肓,要一命呜呼了。罪魁祸首就是楚寻,他死有余辜。 “这么做很好,凤哥儿想很周到。”孟氏手心里冒汗,却是坚定点头。 尉迟凤鸣撑着下巴笑道:“既如此,我就安排人将他押解回京了。”眼角余光见云想容又看那封信,略有些不满道:“你看什么呢,我好容易来一趟。就不行跟我说几句话?” 云想容这才放下信纸,起身到孟氏身边坐着,道:“那是匡先生回信。” 匡和玉已经于云想容书信往来指点她技艺八年。这件事京都勋贵簪缨无人不知,尉迟凤鸣又素来知道云想容爱好书法,就喜欢研究这些个,自然也不会再介怀。 刚要说话,突听外头英姿和柳月声音:“七小姐。” 随即珠帘撩起。穿了身浅粉色对襟袄子,下着豆绿色挑线裙子云明珠缓慢走了进来。她后头还跟着捧了厚厚一叠纸康孙氏。 挨打之后,云明珠一直房中静养,今日是头一回出来,云想容见她瘦了一些,原来饱满鹅蛋脸现瘦出了尖下巴。一双杏眼加大了,越加显得人楚楚可怜。 云明珠随了邱翦苓容貌,她样貌素来都是出挑。 “母亲。六姐。”云明珠屈膝行礼,似乎咬牙忍痛。 孟氏忙道:“别多礼,康妈妈,拿厚实垫子来,扶七小姐坐下。” 康孙氏应声下去。玫瑰椅上铺着厚实褥垫。 云明珠这才对尉迟凤鸣也行了礼,康孙氏搀扶下缓缓落座。道:“让我抄写那些东西。我已抄完了。”语气出乎意料平静。 云想容颔首,吩咐康孙氏拿过来。 她当然不耐烦去数云明珠有没有少抄一遍,只大略翻了翻,见她字迹尚算工整,又觉得无端没必要给自己惹气,就笑着道:“写很好。”言下之意是过关了。 孟氏一想尉迟凤鸣也不是外人,便训教道:“往后你不可调皮莽撞,既然你父亲将你交给六姐教导,你也要好生学习起来才是。” 云明珠低垂着头,咬着下唇颔首。心里暗骂孟氏不地道。尉迟凤鸣面前这样说话,可不是作实了她不听训教调皮形象?要让尉迟凤鸣怎么想她。 云想容似是能猜得到她想什么,道:“还有,下一次母亲会客之时,你也要看着些。”言下之意是云明珠自己不知道挑选时候,趁着现来不是自己找不自么。 云明珠脸上骤热。心里说不出滋味,后悔自己这时候来,但气云想容和孟氏毫不留情。起身道:“是,我告退了。”然后行礼,由康孙氏扶着退了出去。 出了门站廊下,云明珠一直隐忍怒气才直冲到脸上,又不想让下人们看得见徒惹了是非,只能横眉怒目默不作声往前走。 康孙氏松了一大口气,好歹七小姐现知道不惹事了,做事多少也要学会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去与六小姐硬碰硬,不是以卵击石么。 康孙氏腹诽着,扶着云明珠往厢房走去,没走几步,却看到云博宜和云传宜说笑着往这边来,看样子是要去正厅。 云明珠停下脚步。 云传宜冷然看她一眼,便与她擦肩而过,先一步走了。 云博宜对她也颇为不喜模样,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叫了声“七姐。”随即颔首离开。 云明珠隐忍怒气终于按捺不住,又不敢大声喧哗,怕云想容又要让她吃纸,就一边走一边紧握着康孙氏手骂道:“小崽子,小白眼狼,亲姐姐都不认,去认那些外四路亲戚,他六姐好,九弟好,以后就不要叫我姐!” 康孙氏听了默然,只是脚下又了一些,带着云明珠赶忙回去了。 云传宜和云博宜到了云想容屋里,给孟氏和云想容行过礼。就一左一右跑去缠着尉迟凤鸣。尉迟凤鸣这些年云家走动勤,又因为身为锦衣卫大官,且对人又随和,对小孩子格外有耐心,云博宜兄弟俩对他都很喜欢,有机会见了面总要缠着他说话。 云想容便趁机与孟氏说,“我们也该预备启程了。外婆身子母亲虽然担心,也只能暂且放下,好此间事情已经全都解决,有外公。家里应当也没事。” 孟氏虽然不舍,可侯府才是她家,颔首道:“你说事。稍后我就吩咐人预备行礼。事情已然解决,若再不回去,你祖母也会动怒了。” 云想容“嗯”了一声,突然有愁绪爬上心头。孟家财产事是了了,可回了侯府。还有大危机等着自己呢,她如今脚上伤早就痊愈了。又不可能划伤自己脸,短期内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不去与梅美人小住。 云想容又犯起愁来。 “夫人,夫人!” 云娘惊慌失措跑进来,见云想容和两位少爷以及尉迟凤鸣都,神色迟疑。 孟氏知云娘必然有事要说。忙起身随着云娘出去了。 云博宜和云传宜继续缠着尉迟凤鸣说话。 不多时,英姿进来屈膝行了礼,上前云想容耳边低声道:“云娘说楚少爷今日暴怒。将祠堂砸了。里头楚家祖宗牌位都砸了个稀烂,这会子正嚷着要点火烧了祠堂。下人们拦也拦不住,这会子太爷已经赶去了。” 云想容惊愕站起身,“什么?”楚晏竟然会去祸害祠堂?这种事她当真闻所未闻,难道楚晏今后不打算楚家。4xs乃至于兴易县立足博得个好名声了吗?! 云想容这厢动静惊动了那边说笑三人,云传宜见云想容面色不对。三两步跑了过来:“姐姐,你怎么了。” 云想容这才回过神,将凝重情绪隐藏起来,温柔笑道:“没什么。” 云传宜仰着头,疑惑看着云想容。 尉迟凤鸣则是走到她跟前,早已没有方才嬉笑模样,正色道:“我正想出去走走,要不你给我做个向导?” 他身材高大伟岸,原本这样男子会给人很强压迫感,好他生了张娃娃脸,双眼皮漂亮不说,酒窝也格外好看,示意才会给人亲和之感,然此时他正了颜色,强势之感就再无遁形。 云博宜本想说“我可以给你做向导。”也咽了下去,迟疑和云传宜对视了一眼。 云想容颔首道:“走吧。”又弯腰对云传宜道:“宝儿,你和博哥儿先去别处玩,我与凤鸣表哥出去走走。” 云传宜乖巧点头应是,等看着云想容出了门,才担忧皱紧了眉头。 尉迟凤鸣这厢随着云想容到了院中,低声问:“怎么了?” 云想容不想将楚晏事说给别人,只含混道:“晏表哥家里事。” 这会子她能够理解楚晏心情,亲爹杀死亲娘,又是那般亲手,原本美好生活被生父亲手摧毁,是什么人也无法接受。她如今能够冷眼看着一些事情,是因为早些年经历了那么多,心情早已沉淀了。而楚晏现正是沉淀之前爆发。 尉迟凤鸣见云想容不愿多言,又面露忧郁, 自然也不好多问,想到楚晏经历,心下也多了些同情,但不愿云想容心里不,安慰道:“能够成就大事业人,总要经历一番挫折,寻常人受不住考验败下阵来,那就只能做个寻常人,当觉得困难之时,咬牙挺下来,才能做人上人。我看载文并非是寻常之辈,他定然会安然无恙。他不过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云想容微笑颔首,道:“你说极是。”再一想面前之人却是可以称得上顺风顺水,笑着问:“想不到凤鸣表哥会有这般感触。” 尉迟凤鸣笑道:“你当我就是个吃白饭二世祖么。其实我精力也蛮多,说出来你都未必会信。” 云想容挑眉,她想到前世尉迟凤鸣可是九岁上就夭折了,今生却安然无恙长到了现,且还健健康康学了一身武技。 她觉得好奇,但有些事情又不好多问。就如同她来历。所以云想容只微笑着道:“我信你会有一番不同经历,否则哪里会有你这样怪胎。前儿我听说。你还把番柿拿来吃了。” 尉迟凤鸣嬉皮笑脸道:“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还知道我吃了番柿子?” 他言语轻佻很,偏云想容知道他为人,明白他是故意与自己玩笑,莞尔道:“是啊,本朝第一个吃番柿人,我哪里不知道?拿东西味道如何?” “如人饮水,想知道,你自己尝尝不就得了。”尉迟凤鸣说风就是雨,拉着云想容袖子往前走。 云想容被他拉跌撞了两步抽回手。见尉迟凤鸣完全是孩子气焦急,并无别心思,云想容也不往心里去。二人步到了后头花园子。 此时正是六月上旬。乃是番柿成熟季节,孟府这样家门,自然养了许多珍奇花草观赏,番柿就是其中之一。尉迟凤鸣先是到了番柿子地边,随手摘下连载一块儿两个世子。红彤彤果实看起来极为漂亮。 随后拿了一个,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净了,先咬了一口。 云想容看目瞪口呆,见尉迟凤鸣笑眯眯吸着番柿汁水,原本光溜红色果皮上就出现了些许细微褶皱,整个果子也扁了下去。 尉迟凤鸣笑道:“你也试试。很好吃。” 云想容接过尉迟凤鸣递来果子,也拿了帕子擦净了,随后试探咬了一口。皮略有些发涩,里头果肉却事酸酸甜甜,有股子说不出味道,且汁水丰富,她也学尉迟凤鸣那般努着嘴吸了里头酸酸甜甜汁水。果然很好吃! 云想容就笑弯了眼。 尉迟凤鸣望着她一双眼都弯成了明媚月牙,半张脸都被番茄挡住了。那样子少有可爱讨喜,他也跟着欢笑了:“你看,我说这个东西好吃吧?” 云想容连连点头:“是好吃。凤鸣表哥,你是怎么想到吃它?” “额……就是看着好看,想尝尝。” “好看东西大多都有毒,你也敢乱常?” “我这不是没事么。”尉迟凤鸣几口吃了手里剩下,道:“这东西切成瓣,拌上白糖,治疗口疮有奇效呢,而且炒鸡蛋吃也好,煮汤也不错。” 云想容跟尉迟凤鸣身后慢慢走着,听着他还研究了别吃法,稀奇道:“你都试过了?” “试过了,常常吃。”尉迟凤鸣咧嘴笑。 云想容不得不对他竖起大拇指。这个人从小就是个神童,研究出颜色不同焰火,还将神机营火枪火炮改良了一番,加有奇思妙想,且胆大敢于尝试。管他是有什么精力,云想容也不想纠结了。她只要知道他不会害她,就可以继续相处了。 被尉迟凤鸣这样一闹,她原本压抑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想来外公定然会将楚晏事情安排妥当,她又不好去楚家抛头露面,再说楚晏也未必希望看到那么多人来看热闹。所以云想容也不再折磨自己,而是放松了心情与尉迟凤鸣说了一会儿话,见英姿站月亮门处,知又有情况,云想容才与尉迟凤鸣道别,与英姿一同离开了花园。 英姿道:“太爷将楚少爷一并带回来了。楚少爷看起来并无异样,这会子被安置外院住下了。” 云想容仍旧不放心,“我母亲呢?” “夫人照顾太夫人。” 云想容道:“走,我们去看看。” “是。” 英姿跟着云想容来到楚晏所住院落,却见秋明眼睛哭得肿像个桃子,正蹲院门前。 见了云想容,秋明起身行礼,道:“云姑娘,我们少爷说今儿个不想见任何人,请您别见怪,少爷他心情不好。说想自个儿静静。” 云想容担忧望着正屋紧闭着格子门。院内安静异常,她却能感觉到浓到化不开悲伤。 云想容颔首,并未马上离开,院门前站了片刻才低声嘱咐秋明:“好生照顾你们少爷,有事立马去回我。” 秋明自然知道云想容与楚晏兄妹关系甚好,闻言忙点头:“小人遵命。” 楚晏事,众人有默契绝口不提。 孟氏预备着回京都一应事宜,云想容则是用了两日时间见了又全国各地感慨商号掌柜。田庄庄头,还有宝石矿管事。认识了一番之后,时间也便差不多了。 眼看着明日就是启程正日子,云明珠心情极好,正院子里指挥着康孙氏帮她将美人榻搬出来,她要晒晒太阳。 却听见外头有一阵喧哗声,似乎有马蹄踢踏和车轮滚滚声音越来越近了。 云明珠奇怪看向院门口。 正房那边,云想容也是带着英姿、柳月和柳妈妈出了门。 就见敞开院门前,缓缓停下了一辆朱轮华盖马车。那马车幄是湖蓝色蜀锦,棚顶四角挑着琉璃气死风灯。湖蓝色流苏微微晃动,车窗上垂着莲子米大小珍珠串成珠帘,里头缀着朝霞纱帘幕。 云想容从未见过如此华丽马车。忙上前去探看。却见马车不论大小或规格都未曾越制,只是制造华美异常,撩起纱帘帷幕,里头横放竟是个缩小版紫檀木罗汉床,上头铺着湖蓝色蜀锦坐褥还有竹子凉席。茶桌角柜等物一应俱全。连茶桌上碗碟都是由黄金打造。 看向马车后头,还跟着四名侍女和四名身着黑色短褐汉子。 那四名侍女都是十一二岁年纪。四名汉子却是出挑,都是二十出头,且身高体格都差不多。此时见了云想容,齐齐行礼道:“见过小姐。”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如同一个人那般整齐。 云想容惊愕望着一旁捋顺着胡须笑很是欢喜孟方。 “外公。这是……” “马车是专门送你,你如今身价也不一样了。从前我低调,是怕惹事。现问题都解决了。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你。” “这,这也太奢华了。” “怕什么,咱们有是钱。”又指着那八人道:“这些都是训练有素人,你带回去使唤,也可以保护你安全。如今你有了银子。再不用靠着府里你月钱过活,自己养几个人也是好。需要用钱。你就吩咐人来与我说。” 见云想容还是惊愕之中,孟方笑道:“你不必怕,这马车并未越制,再说外表看来也只是稍微奢华一些,好处都里头呢。而且你是侯府小姐,也并非不能坐这样马车。你们侯府里自然有一些狗眼看人低,越是这种人,你就越加不需要姑息,自由过活就好。” 云想容一想也对,笑着道:“多谢外公。”又兴致勃勃踩着垫脚红漆木凳子上了马车体验一番,座位舒适异常,且柜几都安排几位妥帖,上头器纯金镶玉,座椅扶手上还镶嵌了两颗蓝宝石,摸起来圆润凉滑,手感极佳。 云想容不禁莞尔,下了车又对孟方道了谢。眼角余光见云明珠带着康孙氏站人群后头。云明珠脸上是藏不住妒忌,康孙氏则是艳羡不已。 次日启程时,云想容才发现他们来时不过五辆马车车队,如今增加到了十辆,后头马车上装都是孟方给孟氏带东西,还有给云家人带去礼。 云想容那辆朱轮华盖马车,整个车队里为扎眼,云明珠坐一辆青幄蓝绸车上,手里帕子都要扭碎了。 倒是尉迟凤鸣与孟方道别后,到了云想容所马车跟前,随手撩了一下珍珠帘幕,道:“容容,我伤未痊愈,来时被寻常破马车颠簸伤口都裂了。你这辆马车如此考究,想必平稳,可否让我也坐坐?”说罢不等云想容同意就跃上马车,她身边坐下,椅子负手上硕大蓝宝石还有桌上纯金杯碟,喃喃道:“土豪金啊这是。”随后看着云想容,咧嘴笑:“容容,我可以打土豪么。” Ps: 推荐一妹纸文文,书名:《庶女仙途》,作者小刀郡主,简介: 特工穿越成丑陋庶女,成为被家族抛弃一颗棋子,尊贵身份被掉包,是认命还是奋起反抗。死而复生后她,扮猪吃虎,将自己装扮成一朵无害小花,带着炼药和秘法空间,秒杀天下众美男。这是一个牛逼特工异世伪修仙故事,踏步青云路,一人一剑笑花间 ☆、第一百四十七~一百四十八章 情不自禁 打土豪?云想容看了看马车上华丽装扮,还有尉迟凤鸣手下握着蓝宝石,禁不住莞尔道:“你说还真贴切。”不过与男子共乘实不成体统。纵然她不是扭捏作态人,这些年来活也潇洒,但是她可以不乎恶名,却不能不乎贞洁名声。 “既如此, 凤鸣表哥就好生休息吧。”云想容说罢也不等尉迟凤鸣言语,便扶着英姿手下了马车。 尉迟凤鸣望着云想容走向楚晏背影,无奈摸了摸鼻子。太想和她接近了,所以连男女大防这一说都忘了,云想容不会觉得他太粘人太轻佻吧? 尉迟凤鸣疲惫铺着竹凉席柔软褥子上斜躺着闭目养神。他其实也并非装病,那当胸一剑给他扎了个对穿,虽然没有伤及内脏,可这种贯穿伤医疗技术并不发达如今还是要命。若不是知道楚寻要害死云想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亲自出来,到现他每一次动作、呼吸,胸口还都隐隐作痛,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呼痛。 这马车舒适柔软,他索性好生休息一下。 楚晏望着走向自己云想容,温和笑:“卿卿,此番回去还不知多早晚才能再见。” 云想容也有些伤感。如今年龄越发大了,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何况此番孟家耽搁时间够久了,老夫人又心心念念要她入宫,下一次见楚晏当真太难。 “表哥,你多保重。” “我自然会。” 云想容微笑着望着楚晏,有一些话盘旋心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表哥,你要振作起来,过去就让它过去,该扔下包袱就扔下。不要背负着包袱往前走,那样你会越来越疲惫。趁着外公身体还好,你也当好生与他学习起来,将来孟家产业,还是要靠你!” 楚晏闻言,俊俏消瘦脸上有些惊愕和感动情绪一闪而逝,声音沙哑问:“孟家产业,靠我?” “是。”云想容颔首,随即轻笑着:“我毕竟女流之辈,行动上不方便不说。养深闺里能有什么见识?我哪里会经营。所以现产业交给外公,将来就要交给你了,我只做个甩手掌柜。坐等着收银子。” 她言语中有些耍赖意味,却正表达了她对他信任。 楚晏道:“你不怕我随了我老子,是个白眼狼?” 云想容闻言,终于明白他纠结什么,严肃正色道:“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没因为他事情对你有任何想法,而且,我佩服你。信你有能力站起来。” 楚晏也严肃望着云想容,渐渐,他眉头舒展。白净消瘦脸庞上绽放了一个儒雅微笑,负手而立时,背脊也挺直了。 “好。我会努力。” 云想容放下心,微笑着重重点头:“保重。” “保重。” 云想容上了孟氏马车,车队离开了孟家,浩浩荡荡往京都而去。第一夜借宿了民宅,次日下午便回到了京都城门前。 尉迟凤鸣叫了随从。下了云想容马车,换乘了自己。撩起马车纱窗与云想容道别:“我不方便与你同行,要先回府去了。我爷爷奶奶也该担心我,你自个儿好好。有什么事就捎信给我。” 说像是多放不下云想容,让跟云想容身后柳月和英姿对视一眼,都很是暧昧笑着。 云想容心中坦荡,并不多想,对尉迟凤鸣真诚道了谢,就换上了自己那辆簇华贵朱轮华盖马车。 云想容吩咐车队等尉迟凤鸣队伍入城一炷香后再启程。一低头,却看到矮几上纯金托盘里,放着一小碟切好了撒了白糖番柿子。上头插着纯银镶红玉小叉子。 云想容插了一小块放入口中,砂糖甜蜜,配上番柿酸味和特有香味,让她眯起了眼。 马车入城后,路过长安大街“孟氏珠宝行”时,云想容叫停了队伍。她戴上白纱帷帽,扶着英姿和柳月手下了马车,来到队伍后。 孟方给了她四男四女齐齐给她行礼:“姑娘。” “嗯。” 云想容走到那身量差不多高青年跟前,道:“你们留外头,随时听我差遣,平日若没有事儿时,就珠宝行里帮帮忙。”回头吩咐英姿:“你拿着这个,去把珠宝行大掌柜给我找来。”随手递给英姿一个白玉雕刻兰花印章,那是她私印,孟家她那份产业,还有她与孟方书信往来,没有印章都不作数。 英姿拿着印章去了,不多时候,便有一五旬男子一溜小跑过来。那男子正是京都孟氏珠宝行掌柜,前些日子云想容刚刚见过,复姓东方。 “东方掌柜,这四个是我人,先安顿你这里,专职护院看家之事。” 东家给安插人,东方掌柜哪里有不从,连忙行礼,道:“是,东家放心,我定然好好安排他们四人。” “如此甚好。”云想容望向那四名十一二岁小丫鬟,道:“你们往后都跟着英姿姐姐好生学规矩,侯府里可不是胡闹地方。待会儿回府后,就直接去灵均阁,切不可胡乱走动。” 四个小丫头齐齐行礼道事。 安排好一切,云想容才重回到马车上,安排队伍启程。 早已有侍卫先一步回济安侯府禀告过老夫人。是以孟氏和云想容 一行人换乘了代步平头小马车进了内宅,才到垂花门就见陶姨娘和陈姨娘二人带着琉璎阁婢女等候着。 云想容和孟氏带着云明珠、云博宜,云传宜以及贴身仆婢走上台阶,陶、陈二位姨娘越发恭敬躬身,口称:“夫人,小姐。” 孟氏“嗯”了一声,回头道:“咱们该先去春晖堂给老夫人问安。” 云想容笑着道是。便吩咐柳妈妈和柳月先带着那四个小丫鬟以及她行礼先回灵均阁去安排。自己则是带着英姿,跟着孟氏。与云明珠、云博宜、云传宜一同往春晖堂去。 夏季春晖堂摆放着盆栽,各色花朵点缀了原本略显得死板院落,生机勃勃。且廊下还挂了个鸟笼,一只百灵鸟正扑腾翅膀叫着,叫声婉转。许是太久没有回来,云想容觉得这院落奇很。 李妈妈和郑妈妈见了孟氏一行进来,都满脸堆笑上前来行礼,另外有小丫头一人一边为一行人撩起了花厅门前悬挂着珠帘,往里头报了声:“三夫人、 六小姐、七小姐、八少爷、九少爷来了。” 才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茶香。云想容跟着孟氏身后绕过换过花开富贵插屏。穿过落地圆光罩到了东次间,正看到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邢氏,五小姐云嫣容和孙少爷云芷都。 见了一行人,大夫人钱氏第一个起身迎了上来,拉着孟氏手亲热她像是她亲姐。道:“哎哟喂,可想死我们了,你也真是没心肝儿,回了娘家就不知想念我们了。害母亲和我们妯娌整日念叨你。” 孟氏微笑着道:“实是有事耽搁了。”随即丫鬟铺就花团锦簇垫子上跪好,端正给老夫人行了礼。 老夫人今日穿了身酱紫色素缎袄子,下着茶金色马面裙。领口和袖口上都绣着兰花,花白头发也利落挽了一个圆髻,赤金大凤簪固定。因为酱紫色颜色较深。就显得老夫人傅了薄粉脸上很白,加之她已经眼皮耷拉成三角眼,那张脸即便笑了,也给人阴郁之感。 苍老且涂了鲜红蔻丹,带着翡翠戒指消瘦右手一抬:“起来吧。” 孟氏便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一旁位置坐下。 云想容、云明珠、云博宜、云传宜又并排跪好给老夫人磕了头。 老夫人见了云想容。笑见牙不见眼,随便叫几人起身,就笑容满面道:“卿卿,到祖母这里来。” 云想容依言走到她身旁,老夫人随手往后一伸,大夫人像她肚里蛔虫是,都知道她要什么,忙拿了花镜来为老夫人戴上。 老夫人双手拇指揉着云想容滑腻柔软手背,拉着她上下打量,见她乌黑柔顺青丝梳了双平髻,长发披垂身后,容颜依旧,肌肤欺霜,瞧着好像又长高了似,上围还丰满了些,显得腰身楚楚身材曼妙。虽然穿了身宽松浅青色素纱交领袄裙,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品,且不施粉黛。可她模样仍旧让老夫人很满意。 “好,真好,脚上伤可好了?” 云想容微笑着,明媚桃花眼弯成月牙,将情绪遮挡长睫后,温婉道:“回祖母,都已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笑越发开怀了。 云明珠和五小姐云嫣容见老夫人如此偏疼云想容,早已经恨得牙根痒痒。云明珠便撒娇走到近前,道:“祖母,孙女好想你啊。” 老夫人仿佛这才想起还有其他孙女孙子,笑着揽过云明珠,招手叫过云博宜和云传宜,柔声细气问起这些日过好不好,吃好不好之类无关痛痒事。 对待他们态度,就远远不及对云想容重视。 云明珠满心忿恨看了云想容一眼。 云想容善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云明珠那是妒忌。 她未免自嘲。老夫人哪里是疼她?完全是将她当成了待价而沽货物,顶多是珍贵一些货物罢了,生怕她有了瑕疵,卖不出好价钱。 云嫣容这会子亲热拉着云想容道:“六妹妹此番回去,可有什么奇见闻?”不等云想容回答,又道:“这些日承平伯回了府,六妹妹年幼时候还与他有过交情吧? ” 云想容不愿意理会云嫣容,可举手不打笑脸人,就随着她力道坐了一旁下手边位置上,却也懒得言语太多,只是点头应着。 云嫣容又道:“听说你外公给了你孟家一大笔财产做陪嫁,只真假?我们都觉得不可能呢。怎么会给个女孩家那样多产业。” 这才是她真正想问吧。 云想容 眼角余光见大夫人、二夫人和大奶奶邢氏早已经支棱耳朵听着,便大方点了点头。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 云芷欢呼一声,蹦跶到云想容跟前,道:“六姑姑,往后可不就有银子给我买糖吃了。” 云芷比云传宜大了一岁,却是辈分小,常年跟云传宜屁股后小叔叔、小叔叔叫,与云想容也极为亲密。 听他说要买糖,邢氏不赞同道:“你那牙齿还要吃糖?仔细将来长牙里出外进都给蛀了。” 云芷闻言,嘟着嘴不情愿低下头。 被他一闹,大夫人、二夫人和云嫣容反而不好再继续问云想容财产事。 “老夫人。”李妈妈笑着进了屋。禀道:“沈伯爷来了。” 多年过去,沈奕昀仍旧毫发无损,皇上对云家也并未有任何心结。还比从前加信任重用了,加之沈奕昀刚一回京都,就与恬王世子等等勋贵子弟相处极好,老夫人对沈奕昀心结已消除了大半,这会子多数是想与他好生相交。便笑着坐直了身子道:“请进来。” 女眷们便起身想要回避。 老夫人道:“奕哥儿也不是外人,不必让那些虚礼累大家都生分了。” “是。”众人应是,因着身份,大夫人、二夫人也都站起身来,云想容则与云明珠、云嫣容垂首站一处。 不多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声音。便知此人步幅大些,定是身高腿长。云想容不想与沈奕昀有过多交集,就只低着头。眼看着面前一个浅青色衣角落眼前经过。 云明珠却是一直望着那人。见他墨发一竹簪挽起上头一部分,其余长发披身后,身上那件浅青色纱袍被他穿来,行走间犹如谪仙半潇洒。加之他面容俊美,凤眼勾魂摄魄。云明珠早就看痴了。若不是身旁云嫣容拉了她一下,她还不知道要盯着看到什么时候去。 “见过老夫人。见过几位夫人。”沈奕昀团团行礼。又单独问候孟氏:“三夫人安好。” 孟氏双手搀着他起身:“奕哥儿不必多礼。”言语中很是亲切。 老夫人也道:“免礼,免礼。坐吧。” 沈奕昀李妈妈搬来交杌坐下,道:“今日前来,一是给老夫人请安,二是听说三夫人回来了,特地来拜见,”又道:“年幼时三夫人对我多有照顾,我一直感激心。” 孟氏虽然与沈奕昀相处时间短暂,可这孩子小时候就懂事紧,如今又生仪表堂堂,且还记得感恩,孟氏对他很是喜欢,笑道:“能遇着就是有缘,奕哥儿何须如此客套。” 他们如此亲昵说话,叫一旁大夫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三房原本就是侯府里拔尖,云咸宁是个侯爷,还是吏部侍郎,生了个女儿,不但被老夫人看中了要送进宫,就连孟氏娘家也都突然发力起来,给了那么一大笔财产,现又与沈奕昀如此交好。 早知道沈奕昀是个如此知恩守礼人,沈家事也并未被揪出来,当年就该她去照顾沈奕昀。偏偏叫孟氏给占了便宜。 沈奕昀就留下与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要摆饭了。老夫人便留众人用春晖堂用饭,前头来了小吆回话,说老侯爷和三位老爷都外院书房一起用饭,叫里头不必等。 老夫人就放心叫下人们上饭,由三个媳妇儿伺候着吃了晚饭, 眼见天色暗了,众人就各自告辞回自己院子。云想容却是与孟氏道:“母亲,我去外院书房见我父亲。” 云家人谁不知道云想容平日是唯一可以随意出入云敖书房人?孟氏自然不会阻拦,笑着嘱咐她:“见了你爹要乖顺一些,不要惹他动气,父女二人这么久不见了,相比也有许多话要说,可你呀,一张嘴不饶人,你爹他未必说得过你。你自个儿小心些,有个数。” “我知道。母亲也回琉璎阁吧,两位姨娘相比还要给您磕头。” 母女二人道别,云想容带着英姿,提着一盏灯笼往外院走去。 谁知才走到垂花门附近,却见前头有一高一矮两个人正缓缓走前面。高那个穿了件夜色下变成墨绿青色纱袍,直顺长发垂背上。步履潇洒缓慢,正视沈奕昀。 云想容脚步一顿,她方才算计着他该走远才出来,想不到这人竟然走这么慢。 沈奕昀听见动静转回身。见是英姿提着灯笼走前面,云想容跟后头,如花似玉小脸被灯笼由下往上照着。暮色下显得有些阴森。 他斜挑凤眼中便有些不知名光芒闪烁,后沉寂下来。 “六小姐。”沈奕昀声音温和。 云想容福了福:“沈伯爷。” “才吃过饭,我便想溜溜食,你是去……?” “我知韵堂,给父亲请安。” “恰好同路。不如同行如何?” 沈奕昀声音充满善意和随和,丝毫未给云想容施加任何压力,让她感觉不到敌意,且他态度磊落大方,她若是拒绝了,反倒显得她心里有鬼似。云想容便心下提防着沈奕昀报复自己当初陷害,笑着道:“如此甚好。” 沈奕昀见她答应,微笑着颔首。等她走到自己跟前,二人一同往前走去。 小猴提着灯笼走前头。英姿则是有意挡云想容和沈奕昀中间,沈奕昀走很慢。似是自己累了,也似是屈就云想容速度。 冗长巷子里传来夏日晚风,混合着花香和青草香。吹得两人暮色里都变成墨绿色青色衣摆飘舞。很是凉爽宜人。 英姿惊奇发现,沈奕昀脚步沉重。根本不似兴易县她见到他时那般。那时她轻易就看得出他身怀武技,且比自己要高明多。现他却如同一个寻常男子一样。还比一般男子看起来随和。 这个人,掩藏真够深。 沈奕昀突然出声打破了安静氛围:“楚家事情了了?” 云想容颔首:“嗯”了一声。 “你正式接管产业了?” “嗯。”云想容又点头。 “还是交给你外公打理了?” 云想容看了一眼沈奕昀,却只看到他完美侧脸,看不清他神色,又颔首。 “也好。你自个儿处置起来也不方便。” “嗯。” “听老夫人说,过些日子你要入宫小住?” “嗯。” “好似五小姐也要去。” 云想容疑惑眨眼,随即想通了,点头。 “你喜欢去?” 话问到此处,云想容停下脚步,眯起桃花眼,眼含审视望着沈奕昀。 沈奕昀已走出去一步。见她并未跟上,也驻足站着,却并未回头。 他望着天色暗淡巷子中被染成幽蓝粉墙,自嘲笑了一下。 他怎么变如此多事起来。仔细回想,今日竟都是他问,她一言不发。 这种毫无目只处于本能来做事,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 小猴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云想容,眼神二人之间来回,后有些恼抓了抓头皮。爷这是怎么了嘛! 云想容好半晌才继续向前举步,就沈奕昀觉得云想容不会回答他时,却听她娇柔声音中有些无奈:“有什么好喜欢。” 沈奕昀闻言跟上,好奇问:“那是个机会,有什么不喜欢?”想要飞黄腾达一步登天,那绝对是个绝佳机会。要想等选秀胜出可就难上加难了。 云想容却不想与个不相干人说自己心事,她素来是很懒语。不懂人,费唇舌也不懂,懂人,不说也懂。所以她保持沉默。 一路上,二人再无对话。云想容被他勾起了入宫这件事记忆,愁眉不展。 沈奕昀则是敛额沉思。 待到了知韵堂门前,二人默默行礼道别,云想容进了知韵堂院落,沈奕昀则沿着甬道往他所居正则堂去。 小猴这才问:“爷,您问六小姐这个做什么?” 沈奕昀摇了摇头,进了院子却直接去找了卫二家。“乳娘,我想请你明儿想法子给我做个事。” “什么事儿?”卫二家正纳鞋底,闻言忙放下针线认真问。 “云五小姐乳母,若我没记错应该是姚妈妈吧?” “是啊。”卫二家疑惑眨眼。 沈奕昀道:“姚妈妈和负责采买牛嫂子是亲戚,你和牛嫂子又相熟,前儿不是说有个姓胡卦姑子灵验么,你就去……”沈奕昀附卫二家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卫二家闻言颔首,正色道:“四少爷放心,我定然帮您办好。” ☆、第一百四十九~第一百五十章 相克相生 云想容来到知韵堂时,康学文和另外两个小厮立廊下。明亮烛火从糊着纱窗格扇透了出来,将廊下景色也照通明。云敖侧影映窗上,隐约瞧得出他穿了淡蓝色锦袍。 云想容命英姿等院中,独自一人上了台阶。 康学文与那两名小厮给云想容行礼:“六小姐。” “我父亲忙?” 康学文道:“小姐稍后,容奴才通传一声。” “有劳了。”云想容对云敖身边人都很客套。 康学文撩帘子回了一声,回身道:“六小姐,侯爷请您进去。” 云想容颔首道谢,康学文叠声称着不敢,为云想容掀起竹帘。 书房内陈设还如同八年前那般,桌椅摆设几乎没有动过,只不过正对着屏风大画案边多了个白瓷青花大瓮,里头满满插着些字画。云敖这些年对写字一事越发感兴趣起来,闲暇写上几笔,有时还与云想容探讨。 “父亲。” “来啦?过来坐吧。”云敖手中仍旧拿着那本书,笑着指了一下身边位置。 云想容也不客气,行了礼,拉了把交椅云敖身边坐下,好奇看着他手中法帖,惊讶道:“《万岁通天帖》?父亲哪里得来?” “前儿进宫去与皇上下棋赢来。这是唐珍本。”说着略有些得意将手中之物给云想容看。 云想容喜爱书法,也搜集了不少名人法帖,却是没有这一本珍本。她喜欢紧,却只是珍惜看了看,就还给了云敖。 云敖道:“你若喜欢,为父就送给你吧。” 云想容摇摇头:“皇上给了父亲,自然是父亲。我虽喜欢,可这世上喜欢物事也多了,并非每样都要为己所用。再说,‘书,非借不能读也。”我常来父亲这里借来看,也是一样。” 云敖闻言莞尔,与云想容那双桃花眼极为相似眼中有兴味和赞许之光闪烁,放下了法帖,高声吩咐康学文倒茶,便问:“路上可还顺利?” “很顺利。父亲派给我侍卫都是好手。回程路上外公还赐给我一些人,安全上有保障。” “那就好。”云敖道:“你如今得了孟家大笔产业,可有什么打算?” 云想容挑起半边柳叶长眉:“我以为父亲不会好奇这些。” 云敖笑道:“不是好奇。是关心。” “也并无什么打算,好生经营罢了,我要学还有很多。”、 云想容对那句关心并不往心里去,多年来她与云敖父女关系一直保持着一个微妙状态,有时会吵。有时会互相算计,也有时会交心,这样相处模式,云想容觉得很有趣,她也不想会错意,她父亲每说一句话都是有意图。不会只单纯为了关心她浪费口舌。 云敖见她神色,变知她并不动容,好笑续道:“你祖母安排了你进宫与梅美人小住。原本先前日子就定下来,不过因为你脚伤了,后来又有了这么些变故。现如今宫里却要忙起来,几日后就是太后娘娘寿辰,我想你入宫时间也定然是要太后娘娘寿辰之后才是。正好这几日你好生修养,也将宫里规矩温习起来。产业之事。也有你外公打理,你也要分得清楚主次才是。” 主次? 云想容嘲讽想,一切与云家利益无关都是次要。她若不为了家族贡献自己,就是分不清主次,就是千古罪人。 康学文这会子端着黑漆托盘进来,将两个白瓷青花鲤鱼戏莲茶盏分别放云想容和云敖跟前。 云想容端起茶盏,吹了吹,啜饮了一口:“父亲还是爱吃六安茶。” “是啊。”云敖也吃了口茶,觉得云想容不表态也意料之中。 父女二人就安静吃茶,到茶水续了第三道,云想容才道:“时候不早了。父亲也要回琉璎阁了。我也该回灵均阁歇着。”站起身给云敖福了一礼。 云敖见云想容这就要走了。起身唤住她:“卿卿。” 云想容疑惑回头。 “你心里怎么想?入宫一事,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是云敖第一次如此直白问她意见。云想容却觉得无比好笑。本来都已经将既定路线给她画好了,她愿意不愿意都要按着他们安排去走,现来问她意愿有什么意思? 杀鸡宰猪之前,也没人问鸡和猪意见。 她是不是该感激涕零? “几日不见,父亲也越发会说笑了。父亲想必是累了,女儿告退。” 云敖原本心情很好,对女儿也是真关心,可她这个无所谓态度还是让他心里很是堵得慌。好像满腔热情被丢了冰窟窿,发出嘶一声,还冒了白气。 他也意兴阑珊起来,摆摆手道:“罢了,你去吧。” 云想容又端正给云敖行了礼,才脚步轻盈离开了书房。 云敖负手站书案前,望着云想容背影许久,直到她带着英姿离开了知韵堂,才叹息了一声。富贵以及,要问鼎凤位,却也并非容易事,身为父亲,他为云想容未来担忧。但身为云家人,他不能藏私。再者说以云想容条件,若入了宫,九成是会荣宠不衰。皇帝践祚之前他们常一处,皇帝审美他了解很。云想容模样,就是专门为了媚惑君王而生。 只不过…… 云敖还是觉得有些怅然。 %% 太后寿辰之日,家中所有有封诰贵妇都要入宫,云想容便灵均阁安静看书练字,从敞开阁楼窗扇,能看到院中东厢房,云明珠正与五小姐云嫣容拉着手说话,二人有说有笑。仿佛故意笑很是欢喜给她瞧。 云想容云家,乃至于整个京都勋贵圈子中都是没有朋友。所谓手帕交刘嗪,云想容对她也提不起热情来,她心里平静,也享受这种孤独和不会被背叛安全,所以云明珠和云嫣容用这种事情来刺激她,她也全不往心里去。 云嫣容与云明珠仿佛很是投缘,等一出了灵均阁院门,脸上俏丽脸上就没有了方才欢喜情绪。 乳娘姚妈妈道:“小姐,您还为去梅美人那里小住事劳心?” 云嫣容轻叹了一声。道:“我去求过母亲,也与姨娘商议过,他们都说这件事只要老夫人不松口。就难办。我已经不抱有幻想了。” “小姐哪里能说这样丧气话。”姚妈妈不赞同摇头,亲昵扶着云嫣容手臂,柔声道:“我们小姐生如花似玉,哪里比六小姐差了?人都说六小姐生美,我却觉得她那样。很难被太后和皇后看上,太狐媚了。让她入宫,岂不是要让皇帝日日不早朝?说不定过分事情也做得出。历来妖姬乱国事情也不再少数,皇后和太后都是有大智慧,会容她?她哪里有您生如花似玉端庄文雅?” 云嫣容听心里舒坦了不少,还有些哀怨道:“我们说什么有何用。要紧是祖母喜欢她。” “小姐,老夫人脾性您还不知道么。”姚妈妈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她喜欢六小姐。是因为认定了六小姐入宫定会能得圣宠,能给云家光耀门楣。可若是六小姐不能够呢?” “不能?”云嫣容缓缓停下脚步,“乳娘意思,是让她进宫之后出糗?” 她心开始狂跳起来。这个主意当真是太好了。可该如何才能让云想容宫里出糗?下毒,下药?让她宫里时长出满脸麻子?可这些要想做到。都太难了。 姚妈妈摇了摇头,信中暗想五小姐思考问题太过于简单。低声分析道:“五小姐,您说固然是对,可六小姐入宫后若丢了脸面,就等于是丢了云家体面,您将来进宫也会受其影响,外人会说六小姐是云家人,而您也是云家姑娘啊!您要,不就是此番能入宫与梅美人小住,不要六小姐您身边捣乱吗?何苦让她脸云家体面也给丢了。” 云嫣容点头:“说也是,那乳娘有什么好主意?” 姚妈妈得意一笑:“我当真想到个好,不过这件事还要请小姐去说动二夫人帮忙才行得通。” “什么办法,你说来听听。” 姚妈妈便听了吩咐,云嫣容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云嫣容越听,笑容越是愉,到后已经迫不及待赶去了秉洁园。 二夫人今日与老夫人入宫去了。云嫣容就正厅里等着,一直等到二夫人进门,将刚才姚妈妈说与她计划说了。 二夫人听后,略微迟疑便答应下了。 %%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到了这会子转为了小雨,还一直下个不停。原本炎热夏天,气温却骤然下降了。云想容清早穿了昨儿穿那身蜜合色素面纱褙子长裙,风一吹就透了。 英姿小跑着去给她取来一件缎面湘妃色比甲穿上,云想容还是觉得鼻子有些囊了。 “咱们去吧,免得迟了失了礼数。” “是。” 绣花鞋外套着木屐子,走被雨水浸湿青石砖路面略微有些打滑,所以云想容走极慢,一是怕摔倒,而也是怕雨水溅裙摆上。老夫人是注重礼仪之事一个人,若是穿了脏污裙子去,她又有一番嘟囔,云想容不怕老夫人,却厌烦她唠叨不停。 英姿和柳月为云想容撑着伞,一左一右扶着她,好灵均阁就春晖堂斜对过,不多时就到了。 下人们见了云想容恭敬自然不必说。如今云想容可是云家姑娘中财大气粗一个,随手赏人都是七分银锞子,除了出手大方,她又得老夫人宠爱,又是永昌侯嫡长女,下人们哪里能不巴结着她。 李妈妈亲手为云想容撩起珠帘,云想容道谢之后。举步走进了花厅。 却见老夫人穿了身孔雀蓝绣大朵山茶花褙子,正盘膝坐临窗铺着猩猩红锦缎坐褥罗汉床上,拉着一个四旬妇人说话。 那妇人生了瘦瘦身量,长了一张老鼠脸,眼睛小小,嘴巴小小,年纪虽未很大,可额头上三道抬头纹却很明显,梳着光溜溜头,只带了一个紫色抹额。与身上紫色锦缎交领褶子呼应着,颜色很是艳丽。 云想容认得此人。前世她还找过此人给珍哥儿占卜算卦。 她是京都有名胡大姑,能掐会算。专通占卜之事,且十有九灵。 “祖母。”云想容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见了她,眉开眼笑道:“卿卿来了?”见她冻得鼻头发红,又道:“外头下着雨。天气凉,你看你还穿这么单薄。” 云想容俏皮笑道:“左右祖母这里离着我哪儿近。”随后礼数周全给胡大姑行了礼。 胡大姑一双小眼睛盯着云想容,半晌才回过神,薄唇开合,“想不到府上六小姐生如此花容月貌,真个儿叫我都给看痴了。” “您见笑了。”老夫人信鬼神之说。算命卜卦之事情,所以对胡大姑格外尊重。 胡大姑笑着道:“哪里话。”拉过云想容莹白修长手,仔细看了她面相。口中又赞了几句。 云想容觉得反感,不着痕迹抽回了手。 她今生应当是第一次见这位胡大姑。所以;老夫人以为她不认得?不知老夫人请了胡大姑来,又要卜算什么? 胡大姑看过了,便笑着与老夫人说起话来。 老夫人也是一副忙着待客模样,云想容自然不好叨扰。就要悄然退下。 谁知这时门帘一撩,月皎外头道:“老夫人。五小姐来了。” 随后就见云嫣容穿了身玫瑰红色锦缎袄裙,头梳双丫髻,妆容精致。她原本生身量娇小柔媚,有着江南女子温婉含蓄,今日穿了这样鲜艳颜色,却显得她如同一支含苞待放玫瑰。 胡大姑又笑眯了小眼睛,赞叹道:“云家姑娘当真是各个出挑。” 云嫣容见到胡大姑时,心里就已有了数。略有些紧张,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给老夫人和胡大姑都行了礼。 胡大姑自然拉着云嫣容又是一通夸。夸赞云嫣容心里像刷了蜜一样,笑不自禁。 待云想容和云嫣容一同退下了。 胡大姑这才凑近了老夫人身边,低声道:“幸而不辱使命,老夫人,我才刚给两位姑娘都看过了。结合他们八字儿来看,五姑娘是极好,不但样貌出挑,要紧是她八字与上头那位相和。而六姑娘虽然出挑,却也是担着风险。” 老夫人认真听着,闻言张大了眼,焦急道:“怎么会有风险?” 胡大姑抬起手,瘦如同树枝手掐算着,随后道:“六小姐是金箔金命,而上头哪一位生辰八字我掐算过,却丙寅年生,是炉中火命。火克金,命格相克,六小姐与那位定然相处不来。五小姐却是石榴木命,木生火,是能旺夫。而金克木,六小姐也是克五小姐。老夫人若是信得过我,这次事儿,切记不要让五小姐和六小姐一处,他们二人相克,五小姐定然会吃亏。且火克金,说不定金命之人,还会影响到木命之人,到时候两个都得不到好,岂不是亏大发了?” 老夫人听了,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培养了云想容这么多年,却没想起给她算算命。要不是老二媳妇多个心眼,提起了这位胡大姑掐算准,她还想不起来呢。如果云想容真与皇帝命格不和,即便皇上一时迷恋她容貌,可时间久了仍旧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命格八字不和夫妇过貌合神离多了去了。 老夫人不免焦急拉着胡大姑,问:“那您说说,要如何才能破解?这六丫头我是极喜欢,她若是不能去,我这些年培养岂不是都白费了。您说要如何才能化解开呢?” “命中注定,哪里有法子化解,好办法就是避开了。”胡大姑高深莫测笑着。道:“金命之人,与土命和水命之人一处都是好。才刚你给我几个人八字,那位恬王世子与尉迟家公子都是水命,那位沈伯爷是土命。都是不错人选,不过依着我看,六小姐与他们三人命格都相配,但八字合,还是与恬王世子。” 老夫人乎是云想容与皇帝合不合,哪里会去考虑别人?所以后头话,她也只是听过就罢了。她越发觉得头疼。与胡大姑又说了几句,就端茶送客。胡大姑离开时,老夫人赠了个大表礼。 胡大姑道了谢。离开济安侯府。 才出了西角门子乘上自己马车,就被早已经等候里头古孙氏拉住了:“胡大姑,怎么样?” “你吩咐,我哪里有不从道理,你放心。改世子爷要我做,我都做好了。。”胡大姑拍着胸脯说罢,却有些担心:“不过你家世子爷明明也是火命,这样说法瞒得住一时,往后可怎么办?” “你放心,那些人也不懂得。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们家世子爷一番心意,我这个做乳母哪里有不成全道理。”古孙氏从怀中掏出两个富贵花开金锞子塞给胡大姑:“您受累了。” 胡大姑大方收好了金锞子,笑容越发欢喜了:“都是应该。” %% 云想容并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可云嫣容今日对她格外热情温和,笑容中隐约还透着一些欢和得意,她就知道必然是有什么云嫣容期待事情发生了或者正发生。 云想容懒得去猜,反正事情发生了她就知道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就溜达到了西边花园子。 雨后花园里。有一股潮湿泥土香,花房里搬出来盆栽有一些娇贵。都搬了回去,一些不怕摔打绿叶植物被雨水清洗过后,显得格外亮眼。 云想容缓步走到了一片番柿跟前,红色果实绿色秧苗中显得很是漂亮,尤其被雨水洗刷过,果实上还有晶莹水滴。 云想容吩咐英姿:“给我摘几个,待会儿拌糖。” 英姿从不质疑云想容吩咐,闻言果真去摘了四五个,展开帕子包了。 云嫣容见状,笑花枝乱颤:“拌糖?莫非六妹妹这一次回孟家去还亏了嘴不成?怎么见到什么都吃。你看着满花园子好东西,还有什么可吃,你都一并摘了去吧。”本能嘲讽完,又想起云想容并非是缺银子人,她越发不是滋味小声嘟囔:“还是说有银子人越有越小气。” 终于演不下去了?云想容嗤笑,懒得与云嫣容费唇舌,就带着英姿走向月亮门。她走仍旧很慢,木屐鞋底才刚番柿地边沾了泥,走青砖地面上就有些不舒服。 谁知才出月亮门,正看到沈奕昀身边那个机灵小厮探头探脑。 “你是,小猴?” “六小姐。”小猴笑嘻嘻给云想容行礼。 “你来这里做什么?” “伯爷说,伯府这些日子也整顿好了。他过几日就要搬回去,也不好总打扰云家不是。正好伯爷也要专心看书预备下场呢。伯爷感念六小姐年幼时交情,特地沏了好茶,焚了好香,棋盘都预备好了,想请六小姐去下盘棋,说说话。才刚我看五小姐正跟六小姐讨论问题,就没打扰。” 小猴话是对云想容说。可说话时眼睛一直不时望着云嫣容。言下之意却是她说了什么他都听到了,说不定还会将他们刚才“讨论”问题告诉沈奕昀。 云嫣容脸色一瞬间变很难看。 难得沈奕昀相邀,且小猴这样机灵,还帮她气了云嫣容。云想容心情大好,便不推辞,让英姿拿着那些番柿跟着,一路往外院正则堂去了,留下云嫣容气跺脚。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为何帮她? 正则堂位于云家大宅外院东侧,与济安侯云贤书房夙兴堂距离很近,且与大少爷位于东北角听雪香榭只隔着一道院墙。 院落并不大,不过是寻常一进院,三间正房并四间带有耳房厢房,院子里铺着青石地砖,紧挨着正屋东侧院落是个游廊,廊下种着葡萄架,葡萄架下石桌上已经铺好了猩猩红色锦绣桌巾,象棋也已经摆好。 沈奕昀穿了身淡青色细棉布直裰,油黑长发高高束起垂落身后,越发显得面白如玉精神焕发。 见云想容来,他并未起身,而是笑着指着自己对面已经铺好猩猩红色坐褥石凳,道:“来了。请坐。” 云想容就吩咐英姿去将番柿切好撒糖端来。这才沈奕昀对面坐下。小猴则是行过礼,退下去倒茶了。 “不知道沈伯爷找我来做什么。” 沈奕昀俊秀面庞上不自觉挂着发自内心微笑,“想必小猴已经与你说明了,过些日我就要回伯府去。” 往后见面机会不多,才想找机会下盘棋说说话。 后面话沈奕昀虽然没有说明,可云想容却是这样理解。 她不仅有些纳闷。她与沈奕昀并没有这么近关系吧?严格说来,他们还是站对立面上。毕竟她曾经陷害过他,坏了他好事。沈奕昀她印象中应当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不报复回来已经是她运气,哪里有还与自己示好道理? 难不成这次就是他圈套? 云想容思及此,立即警觉了起来,面上笑容却不变,客套问道:“伯府那边可都预备好了?下人们采买了吗?” “已经采买好了,乳娘今日就去了那边张罗。”沈奕昀出乎她意料随和。 云想容心下越发警觉。认真道:“是吗,那我须得预备一份大礼,贺伯爷乔迁之喜才是。” 沈奕昀当真抿着漂亮唇形沉思一下,道:“既如此,黄白之物我是不要,速来知道你爱好书法,不如我求一副你墨宝,如何?” 云想容是爱好书法之人,她心里,一副好书法是无价之宝。她字虽然未大成。可沈奕昀不要值钱东西,只要她一幅字,却是对她极大肯定和尊重。 无论沈奕昀性格如何。他懂得尊重她,并不因她是女子就轻视她,让云想容心里对他评价高了几分。 “那好,我定会好好去写。”云想容展演而笑。 沈奕昀看着她笑脸,也微笑起来。 英姿这时已先端着番柿回来。 红色果实切成了丁。盛放银盘中,上头撒了白糖,有些白糖被红色汁水融化,成了淡淡粉色,很是漂亮。 沈奕昀奇道:“这是何物?” “是番柿。”云想容笑道:“尉迟家凤鸣表哥发现了这东西好吃,介绍给我。我尝了之后果真不错。”虽然她这会子有些冷,还是禁不住诱惑,以银嵌红宝石小叉子叉了一小块来吃。 比她回程马车上吃要酸一些。而且吃过之后冷了。 沈奕昀自然知道番柿是何物:“这不是用来观赏植物吗?”他好奇叉起了一小块。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咽下了口中那些。道:“你再蘸点糖,有些酸。我前儿吃没有这么酸。” 沈奕昀见她坦坦荡荡,再者说她也没有理由毒死自己,何况这东西还是尉迟凤鸣发现了可以吃。若他不吃,岂不是输给了他? 沈奕昀果真听话蘸了些糖。优雅含了一小块。 入口汁水丰富,有一股酸酸甜甜味道。还有股特殊香味。 云想容笑着问:“怎么样?” “味道不错。”沈奕昀笑着放下了银叉。 云想容便笑了一下,也随着放下银叉。她觉得冷,吃多了生冷东西,怕要不舒服。 小猴这会子端着黑漆描金托盘走来,上头放着两个玻璃盖碗,碗中盛着红褐色茶汤。 沈奕昀笑道:“尝尝吧。是蜂蜜红茶。”伸手端起一碗。 玻璃价值不菲,用玻璃盖碗来盛放红茶,茶汤晶莹剔透,像是莹润红玉,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仿佛她即将要吃,是上等工艺品。 云想容掀开玻璃碗盖,一股红茶馨香和甜蜜伴随着温暖热气扑面而来,云想容优雅浅尝了一口,入口温暖香甜,中和了方才吃番柿冷,美中不足是肚里虽然暖和了一些,却仍旧觉得手和脸颊都凉凉,鼻子还是有点囊。云想容忍不住又多吃几口。 沈奕昀早已经放下了茶碗,微笑望着云想容。 她吃茶时笑容是愉悦,那双漂亮明眸像弯弯月牙,整个人也都剥去了强硬外壳,有了属于十五岁女子该有温柔活泼。突然,沈奕昀看她瑟缩了一下,好像是很冷样子。 沈奕昀这才发现她面色有些苍白,鼻头也红红,身上蜜合色褙子外头还罩着锦缎水粉色比甲。 他修习武技,有内力护体,自然不觉得冷,再者说现是夏季,一场大雨反而让他觉得凉爽舒适,却忘记了面前这位姑娘自小身体就不好,他听说先前及笄礼时她还曾晕倒,身边一直有医婆照料。再见她身上穿着厚实锦缎比甲,沈奕昀觉得自己怠慢了她。她一直太强势,让他都忘记了她不过是个柔柔弱弱姑娘家。 沈奕昀对她感觉,有了些许微妙变化,似是怜惜她是娇柔女子,也似是兴味一个女子会如她这般性子,到底是如何长成。 “六小姐,风有些寒了,若你不介意,我们到花厅里下棋如何?也省了他们力气。”一指身边为他们撑伞英姿和卫昆仑。 正和她心意。云想容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二人便起身,一前一后进了花厅。 为避嫌,花厅前后格扇都大敞着,虽也有风,好歹强于直接坐院子里吹冷风。英姿不放心云想容,怕她当真惹了风寒感冒,就吩咐了正则堂一个小丫头回灵均阁去找柳月,给云想容送件保暖褙子来。 云想容这厢则是与沈奕昀开了局。 云想容喜欢下棋,不论是象棋还是围棋都十分喜欢,闲暇之余也会翻看一些棋谱,会自己对弈,复盘。她记忆力极好,又好静,常常不与人说话自己能玩一个下午。如今有了对手,且还是个高手,云想容下很是专注,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步一看三。 沈奕昀原本请云想容来下棋就只是个借口,却不想她棋艺出乎了自己意料。十几步还没有将死她。沈奕昀就用了心,后发现她棋路甚广,常有出乎意料之举,却令他回味无穷,两人僵持了两柱香时间,他竟被逼入了死局。 “我输了。”沈奕昀笑着道。 云想容把玩着方才吃了他棋子,闻言抬眸对他一笑,“与你下棋,当真是不错事。” 小猴和卫昆仑却很是惊奇,他们主子竟然输了,还输笑眯眯。 难道是故意? 柳月这时拿了云想容意见豆绿色锦缎大氅来,英姿伺候云想容披好。 云想容今日应邀前来,并未拂了沈奕昀脸面,已经达到了目,虽然与沈奕昀下棋是个不错消遣,她可不曾忘记自己初衷是不愿意与他走太近,便起身告辞。 沈奕昀也不多留,只道:“我送你。” 云想容客套道:“不必了,沈伯爷留步。” 沈奕昀已站起身,正色道:“我送你,且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看着他认真表情,云想容只觉得刚才喝茶下棋乐趣一瞬间都消失殆,心中越发警觉了。抬头望着他严肃脸。随即缓步走了出去。 沈奕昀并未带着小猴和卫昆仑,与云想容并肩而行。 英姿和柳月也识相落后了几步。 “有什么话,伯爷请讲吧。”说话间,云想容调动了注意力,分析他即将要说话意思。 沈奕昀却道:“才刚姓胡卦姑去找了老夫人。” 云想容诧异抬头看他。 沈奕昀却不看她,仍旧缓缓往前走,道:“云老夫人是精明之人,这类算卦等等说法,并不足矣完全说服她。她定然还会找人再算。到后,怕也阻止不了你要入宫去小住结果。” 云想容惊愕停下了脚步。她原本并不知胡大姑与老夫人说了什么。但从沈奕昀字里行间听得出,那位卦姑竟然是来对老夫人说自己不好? 沈奕昀定然是老夫人房里安插了人。 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沈奕昀停下脚步,缓缓转回身,一阵风吹来,他脑后长发飘舞起来,衬着如玉面庞,格外俊朗。 “那卦姑能做,只能是老夫人心里埋下一颗你入宫去会影响云家前程种子,会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决定,却未必会改变他她让你入宫小住决定。今后这颗种子要如何发芽,就全看你自己了。” 云想容已经目瞪口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冷水 若是她分析不错,那卦姑是沈奕昀安排?否则他完全无理由来与自己说这番话,就仿佛告诉她,“他能做就这么多了,剩下都看她自己了。” 对于她来说,这当真是个不错消息! 云想容面上虽不动声色,可明媚眼中仿佛注入了漫天光辉,骤然亮了起来,就如同丹青大师画了点睛后一笔,使她整个人都鲜活生动了。 沈奕昀心里有种说不出成就感。却是比从前任何一次与对手斗智斗勇占了上风都要爽感觉。 云想容垂下长睫,沉思着沿幽径甬道往前走去。如沈奕昀所说那般,此番卦姑说话会让老夫人心存疑惑,不会如从前那般对她入宫成功抱有太大希望。且卦姑之流说她不好,定然是命格相克之类做文章。既然有了相克由头,她做出什么就都合情合理了。 云想容越想,越是觉得沈奕昀安排极好,她又不禁想,如何“相克”才不会太过明显? 幽径甬道上,她套绣花鞋外木屐子与被雨水清洗过青石砖地面发出“哒、哒”清脆碰撞声,如同轻乐曲,让跟她身后沈奕昀心情莫名愉悦。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莫名其妙开心过了,这种感觉却是因为这个被他看做对手,不希望被旁人轻易伤害了去女子身上。 沈奕昀心情,突然有些怅然迷茫起来。 而云想容许是想太专注,又因着青石砖积了水,脚下一滑,身子往后仰倒,惊得她轻呼了一声。 一双大手扶住了她双臂,随即云想容看到了沈奕昀如墨玉一般晶莹剔透眼眸中惊慌失措自己。 沈奕昀扶住了她便松手退开。 英姿比柳月先一步赶到。搀扶着云想容左臂:“小姐,没事吧。” “没事。”方才一切来太,云想容还来不及思考,只问出了方才脑海中盘旋问题:“你为何要帮我?” 沈奕昀双手中还保留着她身上柔软触感,鼻端仿佛还闻得到少女特有馨香,她那张俏脸,刚刚近咫尺。他心下砰然,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女人才会如此? 谁知云想容一句话,却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为何帮她? 因为情不自禁。因为不想看她被人所害,不想看她嫁给不希望嫁人。尤其那人是龙椅上那一位。 可他们关系,并没有这么近。 他做逾越了。不该将他们之间距离拉进。他自己还有满身麻烦没有解决,何苦拖她下水? 沈奕昀眼神从迷茫。渐渐转变为沉寂。那双上挑凤眼中原本流光溢彩光芒,一下子似被乌云遮住。 她说错什么了?云想容敛额抬头看着沈奕昀。 沈奕昀道:“我还有事,六小姐慢走。”拱手潇洒行了一礼,竟是不回答她问题径直回去了。 看着沈奕昀宽肩窄腰步履潇洒背影,云想容愣了片刻。才带着英姿和柳月走向去往内宅东巷。 这个人也真够莫名其妙,前一刻笑意盈盈,像是突然变得好说话了,说变脸立即就变脸。她不信沈奕昀会无缘无故帮她忙。可是,他刚才样子,明明是很受伤。仿佛她一句话,将他好心践踏了。 云想容心里长草一般,烦乱眉头紧锁。走了没几步,鼻子又酸又痒,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便开始有些鼻塞了。 柳月担忧道:“小姐怕是惹了风寒,回去一定要先熬一锅热热姜汤来才行。” 云想容用帕子抵着鼻端。囔囔道:“你们也要吃一些,别被我过了病气。”她体质素来这样。原先心情好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现旁人没事,偏只有她要病了,她心情差了。 可偌大人云府里,还有人比云想容心情差。 老夫人极乎卦姑所说话,到了傍晚用饭时也没吃下几口。一直等着云贤回来好与他商议。谁知云贤今日外应酬,去醉仙楼多吃了几杯酒,回到家里原本有些晚了,下人们伺候洗漱衣之后,云贤倒头就睡了。 老夫人盘膝披着件袄子坐拔步床外侧,瞪着呼噜震天响云贤,心中暗道:“男人当真无论多大岁数,都是长不大料,家里头事就从来没有上心过。她嫁给云大同多少年,就操心了多少年,恐怕只有闭眼那一日才能断了这份操劳。” 老夫人就想着次日说。 谁知清早说了,云贤一副不赞同样子,虽已老迈仍旧底气十足鄙夷道:“你们这些妇人就是没事闲。听信那些人胡言乱语,难不成她要是说一句小六能克死全府里人,你还杀了她不成?当真是无知。” 老夫人气额头血管直跳,她服侍云贤一辈子都是小意温柔,哪里说过一句顶撞话,只能憋着气笑道:“侯爷说是,是妾身杞人忧天了。” 云贤心下熨帖,这才道:“你也不必抱着太大希望,太后和皇后都是鄂国公马氏一脉人,后宫俨然就要姓马了。莫说是后宫,就是前朝,皇上也忒给鄂国公体面,前儿马皇后侄儿因着吃醉了酒,将朝中大臣给打了,皇上还不是纵着马家,只象征性处罚一下就罢了?头几年,我看皇上处处与鄂国公对着来,现如今,皇上却是处处尊重着鄂国公。鄂国公一家已然是富贵齐天,不论是谁家女儿到了后宫中,还不都要看皇后和太后脸色?难道只长得出挑,就能得皇上青眼吗?别傻了。” 之前那件事老夫人也听身边勋贵妇人说过,便不赞同道:“大同,你听妾身一句。咱们皇上是什么人?你忘了当初他是如何登上大宝?难道只是咱们家老三从龙之功,皇上就没有半分算计?你又忘了沈家是如何被灭?如今皇上正值盛壮,满心雄心报复,岂能是被岳父给压制住人?莫说皇上那样心性,就是寻常百姓人家,有几个女婿会愿意岳父将手都伸进自己后院子里去,连叫那个妃子伺候都要被管束?皇上就是要纵着马家,等着他们出大错呢!” 云贤原本不耐烦,如今听了老夫人一番分析,却觉得颇有些道理。如果事情真按着老夫人说来发展,朝堂之中必然会有一番动荡。 他突然想到前几天发生一桩事。 他年事已高,有告老还乡之意,那日去御书房只不过稍又一提,皇上却立即回绝了,并且婉言请他多留几年,言辞诚恳又重视,感动他之恨不能将满腔热血都撒给那识货之人,就称“老臣虽老迈,但只要皇上还有用得到臣之处,臣定然鞠躬瘁死而后已。”皇上闻言,很是感动笑…… 这一幕,云贤听了老夫人一番话再想来,就觉得很是不一般。细数当朝权贵,能数得上数,除了他们一门双侯云家盛极一时,别人家虽也有,却也不似如此兴盛,不足以兴盛到能与马家平起平坐。 云贤面色一瞬变沉重。 “夫人。你说是。” 见云贤脸色不对,老夫人忙问:“侯爷,您可是想到什么?” 云贤正色道:“此番咱们定要送孙女入宫,不乎什么卦姑怎么去算,就只看皇上对咱们家女儿态度。如果只寻常对待,咱们就没事。可若是圣眷不衰,咱们云家怕会有麻烦了。” 云贤说到此处,将那日御书房事与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听后颜色大变,连连点头道:“侯爷稳住阵脚,咱们先做好心理准备,待妾身部署一番,明年即可见真章了,到时随机应变。” “也只能如此了。且若真按着我猜想话,皇上也不会与咱们明说。罢了,姑且看看结果吧。” 虽然云贤这么说,可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卦姑一句命格不合,她极为意,当日就另找了一位卦姑来家里。 月皎来灵均阁请云想容过去时候,云想容刚吃了韩妈妈一剂药,发了满身汗,披着件淡紫色素缎妆花褙子斜靠美人榻上看书。 “六小姐,老夫人说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云想容心里厌烦很,鼻子不通,眼珠子扯着头疼,她蹙眉揉着太阳穴问:“月皎姐姐,祖母那可说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月皎见云想容满脸病容,知她又病了,心里好生叹息,好好一个美人儿竟然是个病秧子,恭敬道:“奴婢也不知老夫人有何事,大约是要紧事吧,五小姐,七小姐这会子都先去了。” 云想容给英姿使了个眼色。英姿立即去里屋妆奁中取出一根金银绞丝花头簪来。那簪子是孟家珠宝铺子手工,花样精巧别致,花蕊都是红色细小宝石,阳光下闪闪发光。 云想容道:“劳烦月皎姐姐走了一趟。” 月皎跟老夫人身边这么些年,见过好东西不知凡几,眼见了这根簪子也喜欢起来,客气推辞道:“这怎么好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鹫峰寺 柳月笑吟吟挽着月皎胳膊,道:“月皎姐姐就收着吧,这是我们小姐一番心意,再说您戴着出去,旁人看了也好歹是我们小姐一个恩典不是?” 月皎便大方收了簪花,给云想容行礼道谢,心道如今六小姐果真是财大气粗,随手打赏就够她几年劳作,话也殷勤起来:“依着奴婢说,小姐当好生打扮一番,才刚老夫人那处请来是刘仙姑。五小姐,七小姐去了都打扮神采奕奕呢,这会子想必三位夫人也一同去了。” 云想容恍然。 如沈奕昀所说,老夫人不可能只听信一人之言,还会请人来再算。 胡大姑算过,刘仙姑又来…… 真烦。 云想容笑着道谢,英姿和柳月就一人一边与月皎亲热说着话出去了。 回来时,英姿道:“今日五小姐穿是鹅黄色绣兰草袄裙,梳是双平髻,七小姐穿是橙色洋绉纱裙和月牙白撒花小袄,梳是双丫髻,小姐,我看您就穿那件白底绣银红色芦苇夕阳纱褙子吧,配上月白百褶裙,定然比他们都出挑。” 英姿说话功夫,柳月已去打开了红木柜橱,从里头找出了那身衣裳。 云想容摇摇头,“我只穿平日穿就好。难不成还与他们争着要入宫去?”随即坐起身,道:“柳月,帮我重梳头吧。” 英姿和柳月对视一眼,都略有些惭愧,他们一心只想着主子不要输给其余人,却没深想那位刘仙姑来目。小姐是不愿意入宫。他们竟然为了争一时高下给忘了。 云想容淡紫色褙子外头,又罩了一件圆领同色比甲,只领口和袖口处绣着深紫色合欢花纹。头发简单梳成双平髻,以淡紫色丝带固定了。便绣鞋外头套了木屐,一面拿帕子掩口轻咳着,一面缓步走向老夫人春晖堂。 老夫人见云想容满面病容,心里自然很不喜欢。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好生养好身子等着入宫,难道还要拖延不成? 对云想容说话时语气就带了些不耐烦。 云嫣容和云明珠见状,心下都很欢喜,坐姿也是笔直了。 刘仙姑看遍了之后,就与老夫人去里屋说话,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都跟了进去。 刘仙姑道:“依着我看。贵府小姐们各个都富贵,皇上是天子,哪里可以用寻常人命理来推断?皇上不是火命。也不是水命,那是天命!天下万物不都生长天底下?是以皇上身份,要靠天下万物来供养。无论是哪一位小姐,入宫去都合适,都谈不上相克。” 一番话说虽有些敷衍。大有搪塞意思。可老夫人听心里头格外喜欢。连声道刘仙姑说有理,吩咐人给了她一个大封红。 再来到花厅里,看到三个孙女,也和颜悦色起来。想了想道:“你们都预备一下,待会儿咱们去鹫峰寺上香去。” 众人闻言都是惊讶。 他们出去上香等事,都是要事先去打好招呼以便于清场。且单独出门一趟排场少不得,备车备物需要花功夫,无不是提前计算下。 大夫人劝:“母亲。要么咱们择日再去?好歹也给媳妇容空,好生预备一番。” 老夫人却是等不及了,道:“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我觉得今日就很好。老大媳妇,你命人现就去预备。我也不必带太多人,只带着嫣姐儿,卿卿和明珠去就是了。”言下之意,三位夫人竟是不带。 大夫人越发焦急。如今阖府上下都是她管着,老夫人一时间任性,万一有个什么,责任岂不是都她身上? 她还想劝,老夫人已是不耐烦沉下脸了。 她脸上消瘦,肉皮松垮,三角眼一瞪,薄唇抿着,自给人一股子阴森森感觉。大夫人自来知道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可人不糊涂眼不花,仍旧如从前那般,是说一不二主,再要反对,可就是触老夫人眉头,只好应了下来,慌忙出去预备了。 云想容掩口咳嗽了几声,觉得头大如斗。 她不舒坦,不想出去。可老夫人如此坚持,她反倒不好开口驳了她脸。只能默不作声。 孟氏见云想容病了,很是担忧叫英姿出去询问了一番,知是普通风寒才放下心。因着她受了惊吓早产诞下孩儿,云想容不但心脏不好,体质也比寻常女孩差一些,调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略有好转,孟氏又是一番难过。 大夫人办事爽利,约莫半个时辰不到,就来请老夫人示下:“母亲,这会子马车都预备得了,您要不要现家里用过午膳去?” “不必了,晌午我们就鹫峰寺吃斋菜好了。”老夫人兴冲冲起身。 云嫣容和云明珠都很是欢喜,各自带着贴身丫鬟和嬷嬷,戴好了帷帽步跟上去。 云想容也由英姿伺候着戴上了白纱帷帽,扶着柳月手臂缓缓往外走。 今日是个大晴天,原本被暴雨打湿泥土现已经干了一半。想来出去也不用走几步路,没有泥水过多地方,云想容就将木屐脱了,上了代步用青帷小轿,到了外头西角门,乘上了她那辆华贵朱轮华盖马车。 老夫人自来一出门就瞧见了那辆华贵异常马车,可侯门中那等黄白之物可以装砌成马车也不算稀奇,只要不越制就罢了,她乘上了第一辆朱轮华盖翠顶华丽马车,吩咐启程。 饶是只有老夫人带着三位孙小姐,云家出门排场仍旧不小。后头一众仆婢侍卫跟着,前头有侍卫开路,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离开了东聚贤坊。沿着东聚贤大街,往城西郊鹫峰寺走去。 云想容斜躺柔软卧榻上迷迷糊糊睡了,仿佛很,又仿佛是许久之后,她被英姿和柳月轻轻推醒,起身重梳了头,戴好了帷帽,一切准备妥当时,马车恰好缓缓停下来。 鹫峰寺位于西郊鹫峰山山顶,由山下往上望去,二百零六阶台阶一片翠绿中蜿蜒而上,远远可见鹫峰寺檐牙高啄建筑以及七层鹫峰宝塔巍峨耸立。山下四周种有大片田地,此即盛夏,正是碧绿一片,蝉声欢吟。 原本香火鼎盛鹫峰寺,今日却是人烟稀少。可见大夫人办事颇有效率,该清场已经清了。 老夫人以及三位小姐都转乘了双人抬竹轿,各由粗壮婆子抬着往山上去。夏日带有绿叶碧草清香微风迎面吹来,白纱帷帽轻纱贴了脸上,云想容也清醒了几分。睡了一路,这会子她也不似方才那般头晕脑胀了。 来到寺门前,就见朱红墙壁向两侧蔓延开来,“鹫峰古寺”四个金字阳光下尤为显眼,两侧提着一幅脍炙人口对子,上联是:“手把青秧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下联为:“六根清净方为稻,退步原来是向前。” 一名年过五旬,身着袈裟大和尚,正与三名年轻公子站寺门前。 云想容隔着白纱望去,皱了皱眉。 那里头身姿为挺拔容貌为俊俏是沈四,他今日穿着墨绿色素缎直裰,不佩佩饰,只手中握着折扇,衣料上乘,打扮却不出挑,显得他格外随和,一瞧就知是不争风头。若不了解他也就罢了,知他性子,又见他昨日喜怒无常,云想容便知他如今是呆着面具。有些烦躁。 他身旁那位稍矮些却生身高马大,是正盯着他们这边不眨眼刘清宇。圆圆脸上满是期待,也不知他期待什么。 唯一正常些,是另一位身材合中,与沈奕昀年龄相当公子。他穿了身茧绸直裰,腰上打着鹅黄色镶猫眼石带扣,两侧挂着香囊和扇袋子,五官虽生平凡,可气质干净温和,一见便知是受过良好家教富贵公子。 云想容不禁回忆,这是何人?她前世好像没见过。 老夫人带着三个孙女以及一众奴仆,原本是要来找鹫峰寺方丈智能大师求平安符。来急,也知未必能清场干净,却不想遇到了熟人。 刘清宇这会子已与沈奕昀拉着那位俊俏公子给老夫人行礼:“云老夫人。” 智能大师也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老夫人笑着还礼道:“智能大师勿怪老身突然叨扰之罪。” “岂敢,岂敢。”见老夫人带来皆女眷,身后三位是男子,智能大师也有些头疼,解释道:“三为公子今日特地前来听禅。”意思是他们来得早,地位又尊贵,不好撵。 老夫人自然明白其中关系,她既然突然前来,就料定会有此等事,笑着与智能大师说着话,进了鹫峰寺正殿。 刘清宇自看了身着一身深深浅浅紫色,身姿高挑婀娜云想容之后就失了魂。即便她带着帷帽,看不清容颜,她一举一动仍旧牵动着他心。 沈奕昀和身旁那位公子看明白。 沈奕昀心下不喜。因他知刘清宇这样人竟是云想容夫婿,总有明珠暗投叹息。 另一位公子却是笑道:“默存,清宇,我们也进去吧。” “请。” 三人客套着进了大殿。 ☆、第一百五十四章 薛颂 求签、解签、求平安符。一切程序云想容都没往心里头去。她只顾着低垂螓首乖巧照着老夫人吩咐去做。许是韩婆子那一剂药这会子起了作用,她又有些困了,脚下发飘,神智也恍惚,只不过强打精神跟着老夫人罢了。 带求得了平安符,老夫人便带着云家三位小姐,以及沈奕昀,刘清宇,和方才那位年轻公子去了后头才刚整理出偏院。 因有外男,三位小姐依旧都带着帷帽,院中石凳随着老夫人依次坐下。 老夫人笑着对刘清宇道:“你母亲进来可好?没见她来府中走动。” 刘清宇满面堆笑,客套道:“劳老夫人挂念着,我母亲很好,还说过几日就去府上去与您说话儿呢。” “如此甚好。”老夫人又问那位年轻公子:“薛公子近来可好?你母亲好静,不常来走动,若不是前儿太后娘娘哪里见过你,我险些要认不出你了。” “见过老夫人。”薛颂给老夫人行了礼,露齿而笑,道:“诚如老夫人所言,我母亲醉心佛法,整日呆家里念经,极少出来,我父亲督促我学业督促紧,我也极少有机会出来玩玩,好今儿清宇和默存救我于水火,不然我还要家背书呢。” 他笑意吟吟,说出话虽有些孩子气,却也不失天真纯良,老夫人喜欢紧,笑着道:“多出来走走甚好,沈伯爷与恬王世子都是不错孩子,薛公子往后也常来我们家走动走动,我两个孙子也是爱好读书,你们可时常探讨一二。” “多谢老夫人,我定会前去。”薛颂行礼。 云想容迷迷糊糊低垂着头,微风拂动纱帷。眼前景物也有些波动飘摇,心下却是明白,老夫人关于见人下菜碟,这位薛公子,一定是哪位薛韶之薛公子儿子。 薛韶之单名芮,表字韶之,是正隆二十九年进士,为皇帝践祚立下了汗马功劳,前太子迫害之下,宁可看自己妻儿被杀。也不曾背叛皇帝,后受了宫刑。好薛韶之从前一通房怀有身孕,好歹为薛家留下了一条血脉。可皇帝仍旧觉得对薛韶之心有愧疚和怜惜,如今,薛韶之已经为皇帝经营内库银两有十三年。并且圣眷不衰。薛韶之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是大周朝朝堂中一个超然存,他儿子。皇帝视作亲生子,常常与皇子们走动。 也难怪老夫人对薛韶之儿子薛颂如此客气。常常来云家走动,难道还指望将云家姑娘许给人家? 正胡思乱想,突觉得手臂被碰了一下。 云想容倏然回神抬起头来,隔着纱帷,看到了老夫人不悦神色。 英姿低声道:“老夫人为薛公子介绍几位小姐呢。” 云想容了然。站起身来,身形还有些晃动,与薛颂福了福身。声音有些虚弱道:“祖母,我有些不适。” 她声音原本娇柔,病重失了底气,越显得温软。刘清宇听心疼不已,立即就要开口为云想容说话。手臂却被沈奕昀拉了一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老夫人与云想容之间事情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开口。不免感激望着沈奕昀。 老夫人心里暗气云想容病不是时。但毕竟她是要入宫小住,总不好她病了,还让她这里硬撑着,语气慈爱道:“既如此,你就去歇着吧。”又嘱咐英姿和柳月:“你们好生伺候姑娘。” “是。” 云想容总算是松了口气,起身往里头去了。 云明珠见薛颂一直望着云想容背影,担忧道:“也不知六姐怎么样了。她这个身子骨,真叫人担忧。” “是啊。”云嫣容也立即接茬。有机会人面前贬低云想容,抓不到她其他问题,能拿她身子不好做文章也是好,云嫣容也很是苦恼道:“自小就有医婆跟着照看,却还是这样模样。我们姐妹瞧着也为她焦急。” 薛颂好奇道:“方才那位就是咸宁叔女儿吧?” 咸宁是云敖表字。薛颂叫如此亲热,便知云敖与薛韶之关系定然很好。 云明珠笑道:“那正是我六姐。”起身俏皮行了礼:“我宗族行七,是我爹爹次女。” “哦。”薛韶之略微拉了长音。 这位自报家门七小姐,就是定国公之女所生吧。 当年永昌侯家事并非秘密。 一众人用了斋饭时,云想容正厢房补眠。待老夫人吩咐回府,云想容乘坐二人抬小轿下了山,坐上马车接睡,一路睡回了侯府。 刘清宇、沈奕昀和薛颂三人则是去了醉仙楼,要了个僻静隔音包间吃酒。 见刘清宇心神不宁,薛颂笑嘻嘻问:“清宇,你还想刚才那位云六小姐?” 刘清宇脸上一红,却也不避讳,直言道:“她那样子,似是又病了。”转而问沈奕昀:“默存,你住云家,可知她情况如何?我瞧着刚才她神志恍惚,还被她祖母带出来,怕是不好。” 沈奕昀微笑道:“我住外院客房,与云家姑娘们没有什么机会见面。自然不会知道六小姐情况。” “说也是。”刘清宇叹了一声,仍旧愁眉不展。 薛颂稀奇道:“我从不知,清宇何时也变成个痴情种了。莫非那位六小姐有什么神通?” 刘清宇端着酒盅仰头一饮而,看着晃动紫色水晶珠帘,仿佛看到方才那个身着紫衣女子,喃喃道:“她确是有神通,她偷了我心。” 沈奕昀反感不已。如此说话毫无顾忌,什么“偷心”,分明是他单相思,却说含混不清叫人误会成云想容与他又私情。当真是毫无品格。 但反感又无法不理。 沈奕昀也拿起酒盅来吃了一盅。 薛颂赤子心性,并未想那么多,而且是好奇起来:“清宇平日红粉知己不少,怎么偏偏对这位云六小姐上了心?不如你与小弟说说,小弟也可给你开解一番。顺道看看她有何过人之处。” 刘清宇心里堵得慌,又吃了几杯酒,情绪上兴奋很,闻言毫不犹豫将一切都说了。从小时候豁牙子云想容,到她因为那副吃红梅花上积雪成图,送去给皇后和太后,再道她成了匡和玉一门生,以及这些年他如何努力想要配得上她,还有她翩若惊鸿容貌。 到后,刘清宇又吃一口酒,郁闷道:“谁知当年豁牙子,活出落成如今天仙美人,又有那样才华。虽然她性子冷了些,可我还是,还是放不下。”叹息了一声。 沈奕昀默默地吃菜,不置可否。 薛颂加好奇了:“世上当真有你说那样女子?照你这样说,这位六小姐当属神人仙女下凡了。你未免太过于夸张了。” 刘清宇见薛颂不信,一指身旁沈奕昀,急切道:“云小姐样貌,与默存不相上下。” 薛颂就看向了沈奕昀。 沈奕昀确生了绝世容貌,风采翩然宛若谪仙。薛颂就点了点头,恍然道:“若真如此,也难怪你上心了。不过默存仪表非凡,是顶天立地男儿,我还是想象不出那位六小姐是什么样子。” 沈奕昀心下又堵了几分,毕竟一个男子容貌被拿来说事,是见让他很郁闷事。 富贵公子一处吃酒,讨论无非是风花雪月之事。 他们又说了片刻话,沈奕昀见刘清宇有些醉了,就提议散了,命人送他回去。 回了王府,丫头伺候刘清宇衣漱口,他眼中心里都是云想容,眼看着面前俏丫鬟,不免遐想她丰满浑圆,楚楚纤腰,雪肤欺霜……热火窜起,将那丫头压身下好一通翻云覆雨。声音闹大了,院子里丫头都羞红着脸避开了。 薛颂这里却是与沈奕昀道别回了家,与母亲说起了今日事。 薛夫人放下佛珠,笑道:“你父亲为了避嫌,少与朝中权贵走动频繁。好你说那是永昌侯府上。皇上也知你父亲与永昌侯关系,咱们去走动也无妨,改日若有机会,咱们就去看看,你要是喜欢,娘回头就与你爹爹商议给你提亲去。你也十四了,也该定一门好亲事。” 想不到母亲竟说起这个,薛颂脸上羞通红,道:“我又不是为了这个。”但脑海里一直翻腾方才刘清宇所形容那些,对哪位声音极好听,身子骨又不好六小姐越发好奇了。 此时灵均阁里,英姿正跟云想容回话。 “才刚梅香说,城中已经传开,胡大姑被衙门给逮了去,说她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云想容揉着太阳穴,“好端端,衙门绝不会凭白无故去抓个卦姑,从前她也‘妖言惑众’,怎么不见有人抓?” “莫非是为了这次咱们府上事?” 云想容微微颔首,道:“她来说我不好,为是阻拦我入宫小住。你说,要是被那些希望我入宫小住,且还有能力收拾她人知道,会如何?” “小姐,你知道是谁做?” ☆、第一百五十五~一百五十六章 一石三鸟 她不知是谁做的,但这府里不愿她入宫小住的人数得出,与之相反的也大有人在。 而那些希望她入宫的人中,有能力做到让那位胡大姑吃了官司,有这个谋略和胆量的,恐怕只有一人。 云想容一瞬觉得疲惫,歪在罗汉床上不想说话。 英姿见云想容如此,想她是不舒坦,便轻手轻脚拿了柔软的纱被来给云想容盖好,端着烛台退了出去,又将内外间的湖蓝绞纱帐子放了下来。 云想容睁开眼,望着透过绞纱帐照射进来的昏黄烛光,无声的叹息。这个收拾了胡大姑的人,可谓一石数鸟。 一来,可以对外表态,让云家欲送女儿入宫的心思昭然。二则可以明志,让人知道云家的姑娘不是谁都可以诋毁的。三则是要抓出“元凶”,老夫人最在乎这等事,如果将幕后的人揪出来,老夫人哪里会不惩罚,也算给了那人警醒,杀鸡儆猴,还能为她出口气。 这件事,九成是云敖所做。且云敖都不用出面,只需要命人放出风,说胡大姑背后议论皇上即可。 云想容早知云敖希望他入宫。如今更加笃定了想法。想起上一次她去书房,还曾想找机会求云敖帮她说话让她免于进宫,现在回首,自己当真是天真冒傻气。 可是,卦姑之事毕竟是沈四背后投石的。他在扔下这颗石头时,大约已经猜到会掀起圈圈涟漪了吧。 云想容知道沈四是深思熟虑之人,不会鲁莽行事。此事的确是为了她好。 只是云想容还是不明白,沈四为何要为了她好? 难道是如同庄子里养鸡养猪那样,养肥了才好杀,现在先不让别人打扰她“长肥”? 头沉重的很,云想容胡思乱想,也不知是几时睡下的。 云敖那边吩咐了小丫头来传话时,云想容已经睡着了。 英姿和柳月披着衣裳与那丫头在廊下说话。 “侯爷说小姐身上不舒服,这是前儿他才刚从宫里得来的西洋药,说是治疗伤风感冒最灵验不过了。小姐就要去宫里头陪着梅美人小住了,自然不能过了病气进去。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英姿和柳月对视一眼,将扁扁的银色药盒子收了,对那丫头道了谢。又送了些精巧的小点心打发那小丫头去了。 悄悄地走到内外悬挂的帐子边 一个缝隙,见云想容正睡得熟。英姿和柳月心里都如同压了一个大石头。 她们常年跟着云想容,思想上到底也受了云想容的影响。虽然知道富贵可贵,可顺遂着心意更要紧,牛不吃水强按头的事情,哪里是美事?小姐不愿意入宫,偏又没有办法。 此刻外院的书房里,康学文回了云敖:“药已给六小姐送去了,侯爷今日还是要歇在书房吗?” 云敖“嗯”了一声,问:“老夫人那里可有动静?” “还不曾听到动静。” 云敖冷笑:“敢动我女儿的心思,他们大约以为我云咸宁是死人。我到要看看,经此一事,还有谁敢打卿卿的主意!” 康学文连连点头,心里却越发的笃定了云想容在云敖心目中的地位,暗想:“回去定要与他那不长脑子的浑家说清楚,侯爷心里头最宝贝的是谁,她伺候着的那个别当个宝贝似的,分不清主次。万一惹上了麻烦,他在外头当差也不好做。” 而此事却是次日清晨就闹开了。 云想容没吃那西洋药,喉咙发炎,鼻子不通,早起强灌下去一碗粥,又吃了韩婆子为她亲手熬的药,漱口之后才去给老夫人问安,才进春晖堂的院门,却见云嫣容和她的乳娘姚妈妈一前一后直挺挺的跪在院当中。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两人转过头来,脸上都是挂满了泪痕。云嫣容的妆哭花了,本就 美的她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姚妈妈则是面如死灰,嘴唇抖着,想叫一声“六小姐”声音却仿佛是从嗓子里摩擦出来的,嘶哑难听。 联系昨日之事,云想容不想都知这二人为何如此了。 原来是二房作怪。 沈奕昀即便背后做手脚,也不会将自己暴露出来,他定然是借了别人的刀,而这个“别人”就是一直对他怀有敌意的云嫣容。 云想容思绪飞转也不过是一瞬的事,进了屋绕过屏风,就见老夫人穿了身孔雀蓝色的锦缎对襟褶子,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纂儿,以一水头极好的白玉簪子固定着,龙凤呈祥的勒子垂在眉心,蓝宝石光彩动人。只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忿恨。那双三角眼里仿佛藏了两簇幽蓝的火苗似的,薄唇抿着,在皱纹堆积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森。 云想容没有上前,远远地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回过神来,看了看云想容,道:“卿卿来了。” “是,孙女感冒了风寒,不敢靠祖母太近,免得过了病气给您就不好了。就在此处给您问安了。”云想容又福了福身。 老夫人见她温驯守礼,不似外头那个张牙舞爪的断没有个体统,心里头还是觉得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丫头就是好。声音也温柔了一些:“你不舒坦,何必特特的跑来,来得巧了,前儿庄子上送了两只乌鸡,我才吩咐人煮了乌鸡汤,你吃一些再走。这会子就去侧间歇会儿吧。看你脸色白的。” “是。”云想容微笑,声音还是囊囊的:“多谢祖母疼惜。”说罢带着英姿和柳月去了侧间。 丫鬟们就鱼贯而入,端了果盘茶点,还贴心的拿了些书来给她解闷。 云想容舒服的靠着罗汉床上蜜合色镶嵌蓝边儿的大引枕,眼角余光可见敞开的格扇外云嫣容和姚妈妈依旧跪着。日头逐渐升起来了,她们跪着的那处并没有遮阴的地方,云嫣容脸上红扑扑的,妆糊了,样子格外滑稽。姚妈妈.的脸色则是越发难看,即便有大太阳暖着,依旧惨白惨白的。 她正看着,却见二夫人带着潘姨娘,在丫鬟的簇拥下进了们。 二夫人今日穿了身湖蓝色的素面褙子,下着月牙白色锦缎绣兰花马面裙,头发高高的挽成高髻,斜插着一根金丝累成的金凤,耳上缀着猫儿眼耳铛,两手皓白腕子上带了一对羊脂白玉镯,原本素淡雅致的装扮,去二被她阴沉的脸色毁了。 她身后的潘姨娘穿了件桃红色的绫袄,外头照着嫩粉色的长身比甲,下着石榴裙,头上带了纯金的华簪,双手都带着金银绞丝的镶红玉镯子,妆容精致,艳光四射,走起路来水蛇腰款摆,自由风流。 一行人才一进老夫人那边儿,云想容便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脆响。随即是老夫人的呵斥:“你那是什么打扮?!妖妖乔乔断不成个体统,你一个妾,怎的比夫人还要贵气!”又道:“老二媳妇,你也太纵着这群人!” 云想容悄然起身,走到了雕刻镂空花开富贵纹路的插屏边,透过缝隙往那边看去。 就见二夫人忐忑的走到老夫人跟前,惶恐道:“请母亲息怒,媳妇管教不力,媳妇知错了。” 老夫人瞪了二夫人一眼,训斥道:“我自知道你是出自书香门第,腹有诗书,洁身自好,不愿意与那些下作的勾当去陷害旁人。可你不知,这些个姑娘身边的人,你越宽厚,她们就越不成个样子,尤其是那些乳娘们!仗着自己曾经奶过姐儿,就觉得自己也是半拉主子了,平日里好吃好喝的蹭着主子的,还要充个大辈儿!半夜里越行吃酒赌钱也饶了她们了,如今竟然还学会挑唆主子做那些下流勾当!” “母亲息怒。” 二夫人提裙摆就跪在地上,垂泪道:“往后媳妇好生留神,再不会心软了。” “你自然要留神!”老夫人冷着脸,一指潘姨娘,道:“一个乳娘,就将嫣姐儿拐的不成样子,还有这个妖精似的人,整日里专门会扇阴风点鬼火,撺掇姑娘不做好事,这个更该死!” 潘姨娘吓的脚下发软,原本跪着,这会子已经瘫坐在地上,又强自爬起来,连连磕头,哭的梨花带雨:“老夫人息怒。老夫人动怒,说婢妾做错了,婢妾不敢辩驳,可老夫人说婢妾撺掇姑娘不做好事,婢妾是万万担不起这个罪责。婢妾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老夫人就算做什么,好歹让婢妾明白明白!” 老夫人怒极反笑:“明白明白?好,我就让你明白明白!姚妈妈!” 院子里已不知跪了多久的姚妈妈听了动静,连滚带爬的进了屋,趴在地上咚咚的磕响头:“老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往后再不敢有一丁点歪心,再不敢给小姐乱出主意了!可是老夫人明见,这事儿却并非奴婢自个儿所为的,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撺掇姑娘啊,是潘姨娘私下里鼓动我,说事情办成了之后要重重的谢我。我奶了姑娘一场,情分自然不必与旁人的,我也不是为了那谢礼,就是脂油迷了心窍的,偶然听说胡大姑算的灵光,就起了这个心思,与姑娘说了。” “你胡说!”潘姨娘花容失色,一根手指颤巍巍点着姚妈妈.的方向:“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哪里曾给你说过那样的话!”又转回身面对着老夫人:“老夫人明察,婢妾真的没有啊!” 姚妈妈一听这话,眼泪越发汹涌决堤:“潘姨娘,你何苦做了又不敢担当了,你说过的话自个儿都忘了吗!” 潘姨娘连连摇头:“你说谎,婢妾没有,婢妾真的不知情啊!”说完瞪着姚妈妈:“你安得什么心!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苦要这样害我!” “够了!”老夫人气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指着潘姨娘道:“你这样的,不配留在姑娘身边伺候,老二家的,她是你们二房的人,你说该怎么处置?” 二夫人这会子已经由李妈妈扶着站起身,抽噎着擦眼泪,看着潘姨娘乞求的神色,道:“老夫人,媳妇觉得不如让潘姨娘去庄子上小住一阵,也好叫她平静平静。” “嗯!”老夫人点头,道:“恒哥儿要是问,就说我的话,潘姨娘行为不端,故意教坏了小姐,我罚她去庄子里反省!” 二夫人以及周围之人应喏。 潘姨娘泪水连连,正要给自己求情时,云嫣容却跌跌撞撞的进了屋,扑通一声给老夫人跪下了。 “祖母,求您别赶走我娘,求求您了!我往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老夫人一听她对潘姨娘的称呼,愤怒的一拍罗汉床扶手上雕刻的精致貔貅,瞪着潘姨娘道:“姑娘已十七岁了,还是情不自己的叫你母亲,你若说不是你背后教的,连头上神明都不信!老二家的知书达理,冷不下脸面来处置你,你倒是越发得了意,嫣姐儿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二夫人!叫你‘娘’?你也配!” “祖母!”云嫣容泪雨滂沱,连连磕头:“求您饶了姨娘吧,我才刚一时口误,平日里并不这样称呼她的,姨娘并没有挑唆我。是我自己想到的主意!上次您说,要让云想容入宫去小住,说我这样的去了也是做绿叶,我听了不服,都是侯府的小姐,我凭什么就比她差了。后来偶然听姚妈妈说起,我就有了主意,这一切并非别人挑唆的,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老夫人扶着二夫人的手下了地,瞪着跪在地上那三人,冷声道:“你还充起了红袍大将军,满身是胆了?你不要说话,我也容不得你如此胡来,如今未曾出门就相互陷害,不懂得自家姐妹须得团结,让你出了门可还得了!来人,把五小姐带到祠堂,多早晚知错了,多早晚放出来!” “是!” 李妈妈闻声,吩咐早就候在院子里的粗实婆子上前来将云嫣容拉了出去。 老夫人又指着姚妈妈:“老妖妇撺掇姑娘,与下溅坯子合谋,将我好生生的乖孙女都给教坏了,掌嘴三十,罚三个月的银米!” 姚妈妈闻言大惊,连连叩头:“老夫人开恩,老夫人开恩那!”掌嘴三十虽不至于要命,可这三十巴掌下去,她的老脸也一并打光了,往后还怎么在府里活? 下头的粗实婆子早就看不惯姚妈妈平日跟在五小姐身边张牙舞爪的样子,这会子争先恐后的来,将她拉到了院子里,两人按着她肩膀,另外一人掳袖子,抡圆了胳膊毫不客气的打将起来,巴掌声脆响,听得在侧间里的云想容背脊上都禁不住汗毛直竖。 老夫人又指着潘姨娘:“把这个下作小娼妇给我带走,别在这里跪着,倒脏了我的地毡!” “老夫人,老夫人您开恩啊!婢妾知错了,婢妾再也不敢了!”又爬去抱着二夫人的小腿,半趴在地上大哭:“夫人救救婢妾,婢妾当牛做马报答您!”那田庄若去了,八成这辈子都回不来了。赵姨奶奶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去了拢月庵,就一辈子都没回来过!这些读过书的女人,比那些肚子里没有墨水的还心狠手辣! 二夫人却是低着头,眸中闪烁着光芒,道:“你去吧,也不要在这里求了。” 潘姨娘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二夫人。 已有两名媳妇子进屋来,将潘姨娘架出去了。 云想容躺会罗汉床,闭上眼假寐。心里明镜一般。 老夫人特地让她在这里休息,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乌鸡汤,而是为了让她看看,老夫人是会给她出头的。 老夫人在对旁人表示一个公正不阿的态度,也是在告诉云想容,她是一心向着她的。 她是在为她将来入宫之后打基础,让她记得她的好。 而二夫人,怕是此局的赢家。 老夫人只罚了云嫣容关祠堂,并没有旁的处罚,就说明她对五小姐入宫之类的事还抱有希望,二房并没有损失,二夫人还成功的赶走了一个在眼皮子底下多年一直找不到由头收拾的姨娘,和一个平日里张狂的很的奶妈子。 最高明的是她自己手上完全没染血,只是掉了几滴泪,还能显示出自己的大度。 身边的这些人,沈四、云敖、老夫人、二夫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平时她身体健康,头脑清明也没有病痛时,对付这些人觉得还蛮有乐趣。现在冷眼看着这些勾心斗角,却觉得极为无趣。 这样钟鸣鼎食之家,富贵温柔之乡,却是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亲情建立在权欲和利益之中,变的微乎其微。倒不如寻常百姓家,虽也有舌头碰牙之时,却多了许多平淡的乐趣。 云想容在老夫人这里吃过了乌鸡汤才回琉璎阁,孟氏还特地的来看她的身子好些了没有。坐在她床畔问:“昨儿你父亲给你的西洋药,说是宫里头的珍品呢,你吃了没有?” 云想容头疼欲裂,眼皮沉的像是拴着铅块,强打精神道:“吃过了。病去如抽丝,药效来的总要慢些,母亲不必担忧。” 孟氏摸着云想容的脸颊,叹了口气,又嘱咐了英姿、柳月和柳妈妈好生伺候之类,就拿了针线安静的在一旁绣花。 云想容昏昏欲睡之际,突然想起一件事:“柳月。” “卿卿,怎么了?”身边的老人还是习惯叫云想容的乳名。 云想容道:“沈小伯爷也不知是哪一日搬走,我那副字装裱好了,你先替我送去吧,就说我病着,不方便去,请他见谅。”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再者说沈奕昀那人性子怪异,见他温文尔雅,是个极好说话的矜持公子,骨子里却是藏着刀剑,有前世的记忆在,云想容生怕不留神得罪了他,所以答应下来的就紧忙带着病完成,仿佛这样就能与他划开界限,没有欠了他的。 柳月道是,去取了那副字,往外院去,不多时就回来了。 云想容还在强撑精神等着,见她回来,问:“沈伯爷如何说?” 柳月道:“沈伯爷看了字,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看着他的眼睛都亮了。” “那就是喜欢?那就好。” 云想容拿了帕子擦擦鼻子,翻身就睡了。 柳月抿着唇,她从未见过那样俊美的男子,更没见过一个男子的眼神可以那样复杂。仿佛里头含着喜欢,犹豫,无奈,决绝等等的情绪,这些年,她和英姿都跟着小姐学了写字,她认得小姐写的是“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觉得这是对即将下场赴考的沈伯爷很好的祝福语。可他做什么要用那样复杂的眼神来看那副字? 孟氏却是极为好奇,拉着英姿和柳月去外间细细的问过事情的经过。二人也不隐瞒孟氏,左右其中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直言不讳了。 孟氏闻言,又开始琢磨起云想容的婚事,听云敖的意思,再看如今府中发生的事,卿卿必然是要入宫的,虽然尉迟凤鸣和沈奕昀两人都不错,还有那位恬王世子对卿卿也颇有些心思,更是一门好亲事,可卿卿却与他们无缘。 孟氏自己的感情是自己求来的,虽然坎坷,也吃过许多苦,到现在她却不后悔。 女儿却要被当做一个工具,为了家族利益入宫去。孟氏的心下也怅然起来。当晚与云敖说起来这件:“……必然要个女子入宫的话,不是还有嫣姐儿么,再不济,云家旁系的姑娘也很多,何苦偏要苦了我的卿卿?咸宁,你是她的亲爹,好歹也要为卿卿多考虑。” 云敖觉得孟氏是妇人之见,不耐烦与她解释朝中的利害关系,又不耐烦孟氏喋喋不休,一副打算他不答应她就不停的劝下去的样子,蹭的站起了身,扬声吩咐道:“去告诉陶氏,我今儿歇在她那。”随即披了直裰走了出去,扔下孟氏呆呆的坐在床上,许久才垂下眼眸。 这些日藏在心里的那种感觉又冒了出来。 女子就算不能自己追求幸福,可大多也不可能如人心意的。到如今,她与云敖在一起这么多年,回首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章 心思 云想容清早起身,正由英姿伺候着洗漱,柳月神色凝重进了屋:“才刚我领着人去厨房提食盒,听见一些闲话,都是说三夫人那边事。” “什么事?” 柳月扶着云想容手臂伺候她坐妆台前,与英姿一同为她梳头,斟酌言辞道,“说是昨儿晚上侯爷与夫人许是闹不愉,侯爷原本是要歇琉璎阁,进屋没有坐多久就去了陶姨娘处。今日一早陶姨娘还吩咐人去厨房特地要了人参鸡汤补身子,说是侯爷允准他往后不吃避子汤。 那些厨下婆子们都说这次陶姨娘可开了脸了,三夫人都被比了下去。” 柳月手上动作轻柔麻利,眼神却是看向西洋美人镜中云想容。 云想容尾指上沾着胭脂,闻言指尖停唇边,许久才道:“如今三房两子两女都是嫡出,小宝儿也七岁了,也是时候该有庶子了,多子多福,也没什么。”难道还能要求父亲为了母亲不要姨娘孩子不成?莫说他们经历过那么多波折,就算是爱感天动地山盟海誓,男人对女人也不过三两年就丢脖子后头,另寻欢了。前世她与刘清宇成亲初时,还不是你侬我侬,恨不能形影不离,可后来呢?男子薄幸,皆是如此。 思及此,云想容望着西洋美人镜中自己,缓缓唇上搽了胭脂。红蓝花花胭脂呈正红色,因着她用水调和后只涂了淡淡一层,如今唇色却是娇而不艳。抿了抿唇,她微尝到了辛辣味道。 她这张脸依旧是如此,再扮丑也没用,就如同男人薄幸自古如此,再伤心也无法挽回。两者同理。都无须费力改变。不如活自我一些,至少落得个潇洒。 许是胭脂点缀,又许是心结打开,西洋美人镜中自己颜色立即鲜活起来,云想容微笑,又淡淡施了脂粉,这才道:“吩咐咱们人仔细盯着点,不要让陶姨娘去欺负了母亲即可。” “是。”英姿颔首,又问:“那种药……” “不必服了,早些年是宝儿太小。要不得庶子,如今宝儿已平平安安长大,咱们也不要如此了。随他们去吧。我只希望母亲能够想开些。这也是无可奈何,早晚事,父亲毕竟才三十三岁,年轻着呢。” 男子三十三岁是壮年,可女子三十三岁已是美人迟暮。云敖位高权重。再寻欢也是无可厚非。 英姿、柳月和柳妈妈闻言,就都多少有些怅然。 用过了早饭,吃了药,云想容就先去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也是才用过饭,见云想容来了,却是觉得眼前一亮。 云想容很少打扮自己。今日虽仍旧穿素淡,但面上施了淡淡脂粉,她原本精致无关越发像是工笔画出来。整个人都明媚了几分。 老夫人越看越是觉得满意。稍微打扮已是如此,入宫之后精心装扮,皇上岂能不爱?哪里有男人不爱美女。 “好孩子,过来。”老夫人喜欢招手。 云想容迟疑道:“祖母,我身上还没大好。怕过了病气给您。还是坐这里跟您说话吧。”说着一指门边位置。 老夫人平日对这些是小心,年纪大了。怕就是生病,闻言颔首,对她温柔体贴愈发喜欢了,道:“好,你就坐那儿,对了,前儿你姨祖母派人给我送来一匹蜀锦尺头,样式颖不说,颜色也漂亮,她让我或自己留着用或者赏人,我却知那就是给你们这些孩子,你这就带回去吧。” 说话间,善于察言观色月皎已经去了小库房,吩咐人将那匹尺头拿了出来。碧玉色底子仿佛水色上乘美玉,上头是同色兰花环形纹,低调奢华。要紧是那颜色虽艳,却不妖。 月皎看看尺头,又看看云想容,掩口笑了:“怪道老夫人说这么好尺头就要留给六小姐,旁人怕是穿不出它艳而不妖风骨,如今看来当真只老夫人是火眼金睛。” 老夫人被说喜欢,也是笑:“回头让人量身裁了,你入宫就穿她好了。好歹是以你梅姐姐义妹身份进去,断不能跌了梅家脸面。” “是。多谢祖母。”云想容喜不自禁行礼。 老夫人见她如此表现,悬着心也放下了,先前她还怕云想容为了不进宫闹出什么乱子来。侍奉圣驾,那是天大荣宠,若入了宫得了脸,将来回了娘家,全族人都要给她磕头,包括她这个老祖母内,那是多大体面?她会不愿意? 老夫人又与云想容说了会话,大夫人、二夫人、孟氏以及云明珠才来。 云想容仔细观察孟氏,见她面色如常,没有哭过痕迹,笑容也依旧,并非强迫,心略微放下了。 女人,总是要伤害中学着坚强。 “老夫人,姨夫人带着凤鸣少爷来了。” “是吗?”老夫人今日心情好,闻言加开怀,忙吩吩咐三个儿媳去迎。 云想容则与云明珠起身垂首站一旁。 不多时,就见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人一边挽着段舒窕胳膊走来。 段舒窕身材发福,穿了件藏蓝色绣云回纹对襟褙子,头梳高髻,以赤金红宝石月季花簪固定,圆圆脸盘略施粉黛,一双与老夫人相似丹凤眼依旧神采奕奕,并不似老夫人那般眼角下垂成三角眼。 “舒窕。” “姐姐。”段舒窕和老夫人手牵着手相互屈膝行礼。随后两人相携进了屋,一左一右铺着猩猩红弹墨坐褥紫檀木雕花罗汉床坐下。 “今儿怎么得了空来看我?你也不吩咐人提前与我说一声,我也好预备起来。”老夫人接过丫鬟奉上茶盏,亲手递给段舒窕。 段舒窕双手接过,笑道:“就是怕姐姐麻烦才不敢先说,恰逢凤哥儿伤势未愈,皇上恩准给了他半个月假让他好生养伤。你也知道,凤哥儿是闲不住。今儿听说我来,就偏要跟着一起来了。” “对了,怎不见凤哥儿呢?”老夫人对尉迟凤鸣是极喜欢,十岁变成了贡生,随后成了本朝年轻进士,如今仅十九岁,就成了锦衣卫四品大官,端是文武双全人才。 段舒窕笑道:“他一个臭小子,来内宅晃悠不成体统,我叫去找兄弟们玩了。” 今云佳宜和云佑宜都不府中。云博宜、云传宜和云芷又学里呢,外头能与尉迟凤鸣年龄相仿又说得上话,只有沈奕昀。 老夫人怕怠慢了客人。就道:“都是自家人,哪里有那么些忌讳,回身吩咐月皎:“你去正则堂,请凤鸣少爷进来吧,到我这里也热闹些。对了,将沈伯爷也一同请来。” “奴婢这就去。”月皎恭敬行礼退下。 段舒窕这会儿也看到了云想容和云明珠。 虽早知道云想容生俊,隔些日子不见,今日突然见了,仍旧觉得惊艳,她一老婆子都看不够人。也难怪孙子心心念念惦记着。 段舒窕冲着云想容笑着。 云想容便屈膝行礼:“姨祖母。” “乖,来姨祖母这儿。” 老夫人拦着:“卿卿这几日感冒了风寒,身上还没大好呢。才刚与我说话也是体贴站门前,怕过了病气给我。” 段舒窕道:“卿卿是极懂事。” “是啊。”老夫人就兴致勃勃与段舒窕说起话来,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时常附和上几句,气氛极为融洽。 云明珠就成了屋子里自始至终唯一被忽视人。段舒窕跟前,她不愿意失了体面。又插不上话,只能闷着一口气垂头站云想容身边。可是云想容比她高挑。站她身边很有压迫感。平日就被她欺负,现自己又被她比下去,同是嫡小姐,她比谁差了!? 云明珠咬牙切齿。 “老夫人,凤鸣少爷和沈伯爷来了。” 月皎侧身撩着帘子,沈奕昀和尉迟凤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沈奕昀穿着月白色半不旧家常杭绸直裰,头发整齐挽起,以竹簪固定,飘逸轻灵。他身后尉迟凤鸣则穿了身藏蓝色弹墨短褐,显得身材伟岸挺拔。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前者温和儒雅,后者阳光随和。 二人一同给老夫人和段舒窕行礼。 段舒窕望着那位与自己孙子差不多高少年,心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承平伯。他朝廷里可是个名人。又道承平伯看着年少,模样却是极俊,过些年张开了,成熟了,还不知怎样颠倒众生,徒惹得春闺添怨罢了。 行过礼,众人按着身份落座。 云想容挨着门口安静坐着,没心思去听众人说话。 老夫人见长辈笑谈着,小辈儿干坐着也无趣,就道:“花园子里景儿好,你们去逛逛吧,我吩咐了厨下预备午膳。”拉着段舒窕手:“你们可要留下,到晚上再回去。” “既然来了,就少不得要叨扰姐姐。”段舒窕笑着回握老夫人手。 云想容等人起身退了下去。沈奕昀、尉迟凤鸣二人远远地跟云想容和云明珠姐妹身后说着话。 尉迟凤鸣年长沈奕昀四岁,又是年少时就金榜题名,知沈奕昀要下场赴考,便好心讲了许多其中须得注意。沈奕昀虚心受教,笑容和气,完全不似云想容印象中那般安静冷漠。 云想容偶然回头,看到这样沈奕昀,就觉得浑身起鸡皮。她怕这个人。且不说前世他所作所为,就但看今生,这个人城府太深,算计太多,时时刻刻都带着面具,让人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 这样人还是远着一些好。 云想容变扶着额头,道:“我有些不舒服,凤鸣表哥,沈伯爷,你们慢聊。” 尉迟凤鸣和沈奕昀闻言停下了对话。沈奕昀敛额不语,尉迟凤鸣则是担忧道:“你没事吧?我说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化了妆都遮不住。是怎么病了?” 云想容道:“就是感冒了风寒。” “大热天。你居然还感冒?”尉迟凤鸣盘着双臂走到云想容身边,大掌拍了拍她纤弱肩:“你也太弱了点,平日是不是躲闺中什么都不做,只知道绣花写字?这样不动弹,好人也要虚了。” 云想容知他是为自己好,微笑道:“多谢表哥提点。”就打算回房。 云明珠这会子焦急了。 统共他们四个人,她又年纪小一些,云想容回去,她总不好一个人跟沈奕昀和尉迟凤鸣身边吧。 可是她不想回去,想呆这里。 她有多难才能见到沈奕昀一面。好容易见到了,哪里能放弃。 思及此,云明珠大眼睛一转。道:“姐姐好无趣,若你累了,不如咱们就去花园东边暖阁里下棋,不是很好吗。” 云想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云明珠红扑扑脸颊。她一双灵动明眸。已经泄露了太多情绪。 云想容本想阻拦,云明珠年纪小,又是情窦初开,她怕惹出什么乱子。 尉迟凤鸣却是先一步道:“这个主意不错。你要是累了就暖阁里歇着,我与默存一同下棋,咱们说会儿话岂不是好?” 云明珠求之不得。拍手赞道:“表哥说对。如此甚好!”又看着云想容,“六姐,你说呢?” 云想容看了看尉迟凤鸣。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奕昀,无奈颔首道:“那边去吧。可先说下,我用了药,脑子不灵光,反应迟钝。浑身都轻飘飘,我可是要去歇着。要下棋还是要聊天都随你们自己去耍。” “知道了,走吧。” 尉迟凤鸣大步流星轻车熟路往暖阁走去。沈奕昀则是紧忙追了几步才追上尉迟凤鸣步伐。 跟云想容身边英姿见沈奕昀模样,心中暗自感慨沈奕昀掩藏之深,若不是从前兴易县是见过他步履轻盈内息并不掩藏样子,现她是绝对看不出他是修习过某种高超武技。 暖阁里,柳妈妈已经吩咐人预备好了一切。 云想容进了屋就转到屏风另一侧,挨着窗边三围罗汉斜躺着。柳月为她盖上了洋红色抽纱薄被。尉迟凤鸣和沈奕昀则屏风另一边摆开了棋。 云明珠安静一盘站着,装作观棋模样,眼睛却总是不自觉往沈奕昀那边瞟。小猴见了,翻着眼睛憋了撇嘴。 云想容其实并不困,只不过不想与沈奕昀太多交集,也隐约察觉道尉迟凤鸣对自己亲近。她听了老夫人吩咐没法子不来,心底里是不想招惹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懒得说话,所幸睡觉。 春晖堂正厅,李妈妈老夫人耳边低声道:“奴婢才去看过了,六小姐他们去了暖阁,凤鸣少爷和沈伯爷外间下棋。七小姐再一旁观战,六小姐说身子不舒坦,去了里间小憩,身边有两个婢女和一个老妈子守着。” 老夫人满意笑了起来,六丫头是极懂规矩。 段舒窕虽不知道李妈妈与老夫人说了什么,可姐姐开心,有一些事情就好说。这会子三位夫人都被老夫人打发下去了,身边又没有别人。思及此,段舒窕斟酌言辞道:“姐姐,前儿卦姑事我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段舒窕问含糊其辞,是想套老夫人口风。 老夫人身边着实没有个能与她说贴心话人,也不多想,道:“还能怎么办。不论卦姑说什么,该做是也要做。小六那丫头,我是自她小时候就培养起来直到了今日,如果不能按着我计划办事,岂不是白费了?” “可是姐姐,我觉得就算不轻信卦姑话,好歹也要做几手准备。小六固然是好。那是你心里喜欢她,每日见了都欢喜,怎么看都不腻,那只是你一人,燕瘦环肥,你知道皇上爱是什么样儿?” 段舒窕话,却是一下子提醒了老夫人。 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觉得云想容好。可皇上喜欢什么样子确不是他们能揣测。 既然要送女儿入宫侍奉圣驾,云家适龄姑娘又只有两人,赢面也就小了些。 “舒窕。你有什么好法子?”老夫语气急切。 段舒窕安抚道:“姐姐稍安勿躁,这等事其实也不难办。云家偌大家族,你们府里姑娘少,旁支家姑娘不见少吧?只要从旁系中选出几位出挑过继过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夫人越想越是觉得段舒窕主意很好。她当局者迷,一心只想着云想容必定会雀屏中选,却没有考虑万一她失败了, 云家后果。若是她失败了,难道还要再等候三年吗? 三年之中,朝堂中已经是风云变幻。不论是谁。有一个能入宫就是好。 思及此,老夫人道:“好,当真是好。舒窕,你这么些年也历练出来了。” “我只不过是旁观者清,姐姐你是心有点偏。”段舒窕打趣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愉悦笑了,又与段舒窕说起别事来。 段舒窕认真听着,脑海中浮现却是今日一早尉迟凤鸣样子。 她知道长孙聪明。又有奇思妙想,自小他就有异于常人表现,这种智慧过与常人孩子,做起事来也骄傲些。尉迟凤鸣就是这样一个人,骄傲,也洒脱。 可他今早。却是来到她房中,屏退下人双膝着地,认真说:“奶奶。我想好了,我喜欢云家六表妹,今生决定非她不娶,奶奶若是疼惜孙子,就帮帮我忙吧。” 她当时吓了一跳。忙把尉迟凤鸣搀起来,不等她说话。尉迟凤鸣又道:“这么些年,其实我一直都没弄清楚自己对待她感觉,也是近才发现魂牵梦萦那个人是她,奶奶,您也知道我脾气,若不是她,我宁愿终身不娶,这就去鹫峰寺出家当和尚去。” “你说这是什么话!”尉迟凤鸣不肯成婚是她心里一根刺,她当时真是要气疯了,骂了云想容是狐媚子,勾引男人。 尉迟凤鸣却是认真道:“奶奶若再说她一句不好,我立即就去。” 她被噎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她孙子她了解,他那个性子是绝对做得出。 段舒窕妥协了。今日没有征求尉迟宏意见,就带着尉迟凤鸣来云家串门子。 她自然知道云想容是老夫人选中人选,将来是要入宫侍奉圣驾。为了让她孙子不用绞了头发当和尚,她只能想法子阻拦此事,有了旁系姑娘,也好叫姐姐不会前功弃。 段舒窕和尉迟凤鸣用过了午膳就告辞了。 云想容则与云明珠一同回了灵均阁。才一进院子,云明珠就小跑步回了自己住东厢房,并且咣当一声关上了格扇。 云想容看了看那扇紧闭门,冷笑一声,“看来抄书都是白费,规矩又忘了,还是要吃了才能记得牢。” 东厢房门又吱嘎一声推开,云明珠满面怒容,却隐忍着不发作,转身回了里头。 云想容懒得对她费唇舌,只要云明珠不做什么过分事情就罢了。 下午来了人为她量身,取走了那匹尺头。不出五日,一身蜀锦束腰襦裙就送了回来。 浅碧色绫袄,碧玉色兰花团字纹束腰长裙,月牙白色宫绦垂落前,臂上挽碧玉色真丝披帛。 云想容试了衣裳,对着镜子瞧了瞧,心道老夫人果然还是既有眼光,这一身作为进宫穿着“战袍”再合适不过。 月皎见了云想容模样,回春晖堂去与老夫人回话了。 云想容则是换回了居家常穿衣裳,吩咐英姿和柳月:“将我常穿衣裳带着几件,还有首饰。我想入宫时间也差不多就是明后日了。” “这么急?”英姿咂舌。 “算不得急,老夫人已经等很久了。这一次也是托了云嫣容福。”云嫣容祠堂里紧闭了三日,也可以放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一百六十章 皇宫 明知躲不过事,何必整日多想劳心劳神为难自己?然而又等了两日,五小姐云嫣容仍旧关祠堂中。云想容却被老夫人叫到了春晖堂。 “明儿是二十八,我翻了黄历,是再好不过日子,趁着你身子也好了,宫里那边再不好耽搁,也别叫你梅姐姐久等了。”老夫人慢条斯理说着话,不动声色打量云想容神色。 云想容微笑道“是”,神色如常。 见她没有十分欢,也没有任何抗拒,乃是平常心对待,老夫人悬着心放下了,拉着她手道:“宫里头规矩大,金嬷嬷从前教导过你可还记得?” “回祖母,我都记得。”云想容温驯颔首,随云髻边水晶珠子串成海棠花簪她动作时反射阳光,将她轮廓也镀上莹莹一层金光,美轮美奂。 老夫人便满意拍了拍她白皙手,拇指揉了揉她手背:“好孩子,你是聪明人,许多话不需祖母多说,不过你还须得记得,你是云家女儿,宫中不比外面,你一言一行不光是代表着你自己,是代表着咱们云家,稍有一星半点闪失,损害也是宗族体面。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这个道理。” “是。祖母说,孙女谨记。” “祖母这些年培养爱护着你,自然是因为喜欢你,为了你好。其实也是为了云家。身为云家女,守卫云家是责任,是义务。云家兴旺,全族人都能兴旺,你父母,你弟妹,你亲族都能荣华富贵。云家若衰败。覆巢之下无完卵道理想必你也明白。你是通透孩子,应当明白我意思。” “孙女懂得。此番入宫小住,定不会丢家族颜面。孙女也懂得家族兴旺要紧,能为全族人绵薄之力,是孙女无上荣誉。”云想容说话时,神色肃穆,仿佛预付战场将士。 老夫人笑容慈爱,将云想容搂怀里,言语中竟有了些怜惜:“祖母也知道你抗拒此事,不过这也确是为了你前程。” 云想容感动泪盈于睫。哽咽道:“祖母,我知道。我年轻见识短,怎比得上祖母深思熟虑。前儿我小孩子心性,有所抗拒实是糊涂,往后不会了。” 老夫人见她如此,自己也有了些泪意,搂着云想容肩膀拍了拍:“好孩子。罢了,过去事情就不要再提,祖母只盼望着你飞黄腾达光耀门楣。” 说仿佛云想容此番进宫去就是大选,就会雀跃枝头似。对云想容也断然没有了半分疑心。只道是孟氏,或者是孟家时候家里人教导了她。原本十四五岁女孩子,一夜长大也并非不可能。她能有如此觉悟。能为了宗族考虑,当真也是好。 老夫人又拉着云想容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后道:“你身边人虽然府中调教。却没见过大世面,入了宫规矩多,难免出差错。” 说话间,李妈妈已带着两名十四五岁婢女进了门,他们都穿着同样翠绿色绫袄。月牙白挑线裙子,外头罩桃红色掐牙撒花褙子。颜色很是鲜亮。 老夫人指着那二人道:“那是盈顺和富贵,都是我前儿与你姨祖母商议过后选定人,体贴不过了,宫中规矩也都熟稔,此番你入宫去梅美人那里,旁人就不要带了,就由他们来服侍。” 云想容闻言略有迟疑之色。 老夫人又道:“我知道,你身边人跟着服侍惯了,怕换了人不习惯。往后你若真能入宫,身边带着陪嫁也是使得,今次去却是不同。” 云想容略一想就明白了,老夫人哪里放心她带着贴心人,分明是安排了人身边监视。笑着颔首,仔细打量盈顺和富贵。两人都是和中身材,一个皮肤白净,单眼皮,五官无甚过人之处,不过笑容极为讨喜。另一个生了张桃花脸,琼鼻红唇,形容风流却神色端凝。 云想容便颔首道:“祖母为孙女想周全,我怎敢推辞拂了您好意?” “如此甚好。”老夫人扶了扶眉头,道:“我也乏了,盈顺和富贵就都留我这儿,明日一早启程时,带着去就是。” “是。孙女告退了。” 云想容行礼,缓步走向门外。经过富贵和盈顺身边时,二人齐齐屈膝给云想容行礼,云想容微笑着颔首,二人略有呆怔时与之擦肩,甫一出门,脸上温柔微笑即转为嘲讽和肃杀。 听说云想容入宫小住日子连贴身服侍人都不准带,英姿和柳月都急了,柳妈妈也是脸色难看:“这怎么行,那个富贵和盈顺是什么人咱都不清不楚,带了去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得了。老夫人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想容歪美人榻上,单手撑着头,长发垂委身后,如同上好锦缎: “老夫人是怕我作怪。才刚言语上已经再三提醒过了。” 云想容也不否认多年来老夫人对她还是有一点情分。但利益面前,她与老夫人情分,就如同猫儿狗儿与主人之间情分罢了。老夫人话虽说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家族,什么为了她前程,又说她出去了是什么家族脸面,其实就是告诉她,宫里人她都安排好了,身边丫鬟也换成她认为妥帖人了。如果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就是置家族利益于不顾,是云家逆子。 对于逆子,对于不顾家族利益子孙,将来就别想云家过好日子,什么谈婚论嫁,也别想有好亲事。 她老夫人身边多年,深知老夫人手段。如果她当真做了什么自己扮丑,毁容,或者是故意做错引得皇上厌烦事,回了侯府,等着她就是血雨洗礼。别说祖父祖母,就连云敖也不会饶了他。到时候怕是逃不掉。走不脱,就算她现有万贯财产,可也别想安生过日子,除非一死。 “怕什么。”云想容起身下地,笑道:“老夫人和姨夫人安排人如何会容许我有闪失?他们就是不想我有闪失才会换了人去。再说那两个丫头自己要作怪,难道不想要命了?” “那样话,小姐万一入了皇上眼……”柳妈妈后头话没有说,大家却都明白是何意思。 云想容长吁了口气:“担忧是无用,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可是老夫人都那样做了。您若是真有什么做不让老夫人满意,将来就算不能入宫日子也不好过啊!”柳妈妈急团团转。 英姿也担心:“我听人说那个黄金牢笼里头人人心狠手辣。我不你身边,万一有人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柳月则是拉着云想容手臂:“我们自小就没有分开过,我不愿你自个儿进宫去。好歹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啊。” 云想容望着三人,眼神中盈满了温暖,神色也越发坚毅了。 “你们放心,我有分寸,有什么难题我也会想法子解决。我会保全自己。断不会自轻自贱,不会做那种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傻事。才刚老夫人有句话说好。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若有事,我母亲,我弟弟,还有你们都会跟着遭殃。为了这些我乎人,我也绝不会倒下。” 三人闻言,深深触动。他们都深知云想容是遇强则强人。年幼时她邱氏、老夫人与云敖三重压迫下,仍旧能够全身而退,且让事情朝着预想方向发展。越是困难,她就会越坚毅,或许她认知里。就不知恐惧和退缩为何物。 英姿和柳月、柳妈妈对视了一眼,这样主子。让他们下人跟都很踏实,不似旁人身边仆婢,跟主子身边没有个保障,动辄打罚,不知是不是会被主子牺牲利用,与主子交心少数。 三人齐齐给云想容行礼,“全听小姐吩咐。” 云想容莞尔,拉着他们起来,又对柳妈妈道:“前儿京都孟氏珠宝行人来了信儿,说缺个三掌柜。乳娘,我记得乳兄不是云家铺子里帮忙,学了四年算盘子还是做个可有可无缺吗。不如让乳兄去孟氏珠宝行试一试?” 柳妈妈闻言大喜,道:“卿卿,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只要乳兄是真有本事,孟家商铺就有立足之地。” “当初他能进云家铺子,也是多亏了你,现又……” “乳娘。”云想容柔声打断了柳妈妈感激言语,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乳兄如今还没成婚呢,谋个好差事得了体面,也好说亲。” 柳妈妈连连点头,道:“多谢小姐。” 云想容也不知所谓小住是要多久时间,与柳妈妈等人说完了话,就带着英姿和柳月去了琉璎阁。 顺着抄手游廊绕过后花园,望着记忆中熟悉又陌生地方,云想容这才发觉自己已许久没有来过。与孟氏见面,却多是孟氏去了灵均阁见她。她虽关心母亲,也安插了人琉璎阁听探动静,却很少主动踏进琉璎阁大门。 她怒其不争,也不愿看到母亲小意讨好父亲。可现想来,人各有志,她哪里能用自己标准来要求别人?如此一想,有些心结也就打开了。 谁知迈进门槛,却见两个小丫头正端着什么并肩往厢房走去,许是没听见背后有人,嘀嘀咕咕道: “这下陶姨娘可得了意了,整日里病哀哀不是要吃鸡就是要吃鱼,不是说小月亏损了吗,侯爷怎么还停了她避子汤?” “可见爷们就是爱那种柔柔弱弱样儿,也不知动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如今却连夫人都对她重视起来。” “夫人也太软弱了。若是我,可不会纵着陶姨娘如此跋扈。还让陶姨娘和陈姨娘都搬正院里来住。陈姨娘可是整日瞪着陶姨娘那屋呢。” “好不害臊!若是你?侯爷能看上你!?你也配!“ “呸,我不配,你就配了?” ………… 听两个丫鬟说乱没体统,柳妈妈拳掩口咳嗽一声。 两个丫鬟闻声回过头来,见来人是云想容,当即颜色大变,扑通跪下行礼。声音发抖道:“奴婢给六小姐请安。” 云想容“嗯”了一声,走到两个婢女跟前,戏谑道:“怕什么,我是老虎,会吃了你?” 六小姐猛于虎,这是通府上下以琉璎阁人为都知晓,他们才刚说了什么,怎么这会子想要回忆反省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云想容斜睨他们一眼,道:“背后言三语四,议论主子。 我看你们是脸上皮子紧了。” “六小姐。奴婢知错了!”两人额头贴地。 这厢一有了动静,楼上孟氏早听见了,忙带着孙妈妈和云娘到了院中。孟氏惊喜拉着云想容:“卿卿,你怎么来了?!进屋去,云娘才做了点心呢。” 云娘成婚之后,白日里还是孟氏屋里当差,只晚上家去。 云想容给孟氏行了礼。扶着她手臂上了台阶,到了无比熟悉正厅,解释道:“我才去见了老夫人,已经定了明日送我入宫小住,我不放心,特地来看看。” 孟氏闻言。担忧拉起女儿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好孩子。委屈了你。” “也没什么委屈。”云想容不愿母亲面前多提自己事,转而问:“我听下人都说陶姨娘和陈姨娘搬到正院来了?” “是,一个东厢,一个西厢。你父亲要宿哪里也方便。两人也都停了避子汤。”孟氏悠悠说到此处,才发觉自己与女儿说起这种事来。脸上未免发热,道:“你不要担忧。我有分寸。” 云想容狐疑歪着头打量孟氏,见她只有些许因为提及私密之事羞涩,却无伤心,疑惑问:“母亲不难过?” “难过什么?”孟氏叹道:“每个女子都要经历这些,难道指望男子从一而终吗?从前有邱氏,邱氏没了有陈氏和陶氏,往后还不知道会有谁,如今我已经不奢望什么专一了。只要我还坐侯夫人位置上,下头那些再多,也都是婢妾。” 云想容真想给孟氏叫好:“母亲想得开,那就好不过了。我听说陶姨娘小月了几次,身子很差,如今停了避子汤,万一有了身子也不好照顾吧?” “正是呢。” “而且才刚进来时,我还听院里那两个小丫头没规没矩乱嚼舌头。琉璎阁下人们越发翻天了,母亲也该管管。” 孟氏自来知道外头闲言碎语多,本不想糟心劳神,却见女儿如此望着自己,仿佛期待她表现。 孟氏一下子紧张起来,面色却是不变,只道了声:“知道了。”就吩咐人将琉璎阁所有下人都聚了院里,带着云娘和孙妈妈去训了话,当即罚了那两个嚼舌头小丫头没人十个嘴巴,革去半个月银米,又道: “我知你们背后议论主子人不少数,要让我知道了,下次可就不这么容易。你们各司其责,守好本分,大家都好过,否则一并重罚!” “是,夫人!”下人们哪里见过孟氏如此厉害?各个噤若寒蝉,心道不是孟氏转了性就是云想容来了给她除了主意,往后断然不能再随意了。 就连两边厢房住着陈姨娘和陶姨娘,也人散了之后急忙来给孟氏请安。 云想容望着陶姨娘和陈姨娘,二人一个楚楚可怜,一个美艳活泼,都是人间绝色,虽然年纪都也大了,可女人二十出头是成熟知趣年纪,也适合生养。 既然母亲都看得开,她也不想插手父母房里事,只有些话还要说明。便道:“我这些日要入宫去住一段时间,不日就会回府。我回府之时,我不想听到任何琉璎阁不好传言,不想知道有人对我母亲不敬。” 云想容说话时,外头丫鬟婆子也都躬身廊下应喏。 站起身,云想容踱步屋子当中,道:“每日伺候我母亲身边人,就只管做好本职,若再让我发现背后嚼舌,那索性就拔了舌头。我说到做到!”眼睛扫向跪地当众那两个小丫头,又看向噤若寒蝉旁人。“我不管你们是家里老子娘外头有体面,还是哪个主子面前得力,丫鬟婆子,有丫鬟婆子本分。做姨娘,也有姨娘本分!谁逾越了,就别怪我不顾及情面。尤其是你们。”云想容冷冷瞪着陶姨娘和陈姨娘。 两位姨娘虽然心里不服,可惧怕云想容威慑,都低下了头。 云想容走到他们身边,不高不低声音说道:“你们别以为我父亲面前开了脸,就得意了。你们得不得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六小姐,婢妾谨记了。”两人连忙行礼。 他们不怕不行,这些年。已经被云想容收拾太多次了。 云想容一回琉璎阁,整个琉璎阁下人们都紧张兮兮。孟氏看好笑又欣慰,心里有些羡慕女儿能如此凌厉。若是她有她一半,能思虑周全还能狠下心泼开脸,就好了。 嘱咐过后。云想容总算是暂且放下了心,对孟氏道:“我这几日不能带人,就让英姿跟母亲身边伺候吧,至于柳月和柳妈妈,我留他们灵均阁伺候明珠。” “你放心,我也会照顾明珠。不让他惹乱子。” “母亲只顾着自己便是,我不府里,你要处处小心。” 云想容叮咛嘱咐。孟氏啼笑皆非:“我这么大人了,哪里会有事,你放宽心吧。” 云想容就是不放心,也只能如此了。叹息了一声,才将英姿留下。带着柳月一个回了灵均阁。 次日清晨,云想容换上了裁蜀锦束腰襦裙。鸦青长发挽成桃心髻用碧玉簪子固定,薄施粉黛,精神焕发,艳光照人。来到春晖堂,老夫人以及三位夫人都已经等候着了。 老夫人将盈顺和富贵交给云想容,道:“卿卿,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你记得祖母说话,知道了吗?” “是。卿卿知道。”云想容行了礼,又转向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一一行过礼道别之后,便登上了马车。 眼看着云想容那辆朱轮华盖华丽马车缓缓驶离了春晖堂,孟氏强忍着眼泪才落下来。她不知道,女儿命运会不会从此改变了。 济安侯府门前,才刚从东郊门出来沈奕昀看着那辆蓝幄滑盖马车驶出了东聚贤大街,脚步略微停住。 “侯爷,您怎么了?”小猴问。 沈奕昀摇了摇头,面无表情上了马,道:“启程吧。” “好嘞!”小猴兴奋不已,他们才刚去辞别了老侯爷,昨儿晚上已经去辞过老夫人,这就要回伯府了。从今以后他们有自个儿家,不必寄人篱下了。想一想,小猴都觉得兴奋。 % 云想容是第一次见到梅沁雪。 梅沁雪今年十八,已入宫两年,生了张标准瓜子脸,小鼻子小嘴巴,五官很是秀气,偏生又是身材丰满体格风流模样,她不开口,只走几步路,都觉得妩媚勾人紧。 见了云想容,梅沁雪惊愕上下打量她了许久。 云想容也不动声色任由她打量,片刻后梅沁雪才像是回过神似,面上表情晦涩不明,到了云想容跟前道:“妹妹可算来了,叫姐姐好等。” “梅姐姐。”云想容行了礼, “起来,你我姐妹,何须如此多礼。我早也盼,晚也盼,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梅沁雪“喜极而泣”,帕子擦拭眼角泪痕,挽着云想容手臂道:“走吧,咱们先回去安顿下来。” “是。” 二人一面沿着宫墙往长宁宫走着,梅沁雪一面给她介绍,哪里是御花园,哪个方向是养心殿,哪里又是太后慈安宫和皇后坤宁宫。哪里是他们要去长宁宫。云想容仔细一一记心里,却已对皇宫反感至极,恨不能立即离开了。 Ps: Ps:推荐董无渊小说《嫡策》简介:死去活来重生之后,对于前世,若要问贺行昭舍不得什么,她大概会说舍不得女儿惠姐儿,早夭儿子欢哥儿,还有那个敢爱敢恨自己。 ☆、第一百六十一~一百六十二章 蛇蝎 长宁宫为有五间正房二进院落,正门向南,甫一进门便看到一雕琢古朴鲤鱼戏莲大影壁,绕过影壁,明晃晃琉璃瓦歇山式屋顶映射阳光,显得红墙金瓦,气派非常。大红槛墙、槛窗因着是盛夏季节已拿掉了护板,此即门窗格扇大敞,看得见正殿地当间铺着猩猩红地毡地面上摆放九足青铜兽鼎。正殿两侧各有三间配殿,配殿南北向各有三间厢房,此即亦是明间大敞。 穿着翠绿色比甲,下配素白挑线裙子宫女皆梳单刀髻,遇上梅沁雪与云想容时齐齐行礼,梅沁雪与云想容说着话,来到了西侧配殿,挽着云想容手臂上了台阶,到了明间内,云想容复又给梅沁雪行礼,这才按身份坐下。 梅沁雪道:“妹妹往后就歇后头西厢吧。这长宁宫主位是淑妃娘娘,东边儿住着曾婕妤和康昭仪,咱们这边就只我自己。”说到此处,梅沁雪面上显露出苦涩,随即宛然一笑:“这深宫中,处处要小心谨慎,我只与妹妹说一点,你今日进来,多少双眼睛盯着,往后行差就错一步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是以做事之前,千万要小心谨慎,深思熟虑后动作,不要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家人。” 云想容站起身,乖巧道:“多谢梅姐姐指点,我定会安分守己,谨言慎行,绝不会惹麻烦,也不会侮了姐姐体面。” 梅沁雪闻言娇笑道:“我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闻音知雅,不费力气。怪道母亲不只一次称赞妹妹冰雪聪明。”一指身旁一位四旬老嬷嬷,道:“这位是春喜姑姑,这些日跟你身边伺候。”又看云想容身后富贵和盈顺,道:“你身边丫头都是伶俐,这会子便去与春喜姑姑一同整理一下吧。” 盈顺和富贵齐齐给梅沁雪行礼。 梅沁雪拉着云想容身边坐下。道:“你先休息着,回头得了闲,有了机会咱们再出去逛逛。” 云想容点头,她十分能理解梅沁雪难处。 原本梅沁雪位分就不高,又不是十分受宠爱,入宫之后到现也没能育有皇嗣,与皇后打压脱不开干系,她地位着实很尴尬,为了稳固自己,也是为了家族。她才无奈之下听了父母话,介绍一个比自己年轻姑娘来,想法子引荐给皇上。可皇上毕竟是梅沁雪丈夫。哪一个女人会甘心如此?又有哪一个妃子。会心甘情愿看着旁人受宠,自己受冷落? 这一切也是无奈之举。 梅沁雪只有七品,这宫里位分高,想要顺手收拾她多得是,平日里她自己安分守己。现来了不知根底,会不会惹祸上身都不一定。 想到这里,云想容都觉得梅沁雪也很艰难。她变笑着对梅沁雪又一次承诺似道:“梅姐姐放心,我定不会给您惹乱子。” 梅沁雪听云想容如此保证,心下稍松,笑道:“那就好。” 云想容起身告辞。去了后院西厢房。 房间不大,两侧梢间做了卧室,当中算作起居所用。倒也是干净雅致。只不过深宫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到化不开熏香气味,既如此,也掩盖不住历经沧桑宫廷所散发出发霉腐朽。云想容坐临窗三围罗汉床上,望着屋内简单古朴但不失华丽摆设。感觉自己仿佛住进了一只巨兽嘴边,随时就会被吞食入腹。 % 次日。云家。 云嫣容才刚从祠堂中放出来,顾不上自己十几日不曾沐浴换衣裳,就急匆匆奔去了秉洁园,扑通一声跪二夫人跟前:“母亲,求您救救姨娘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有口无心话害了她,姨娘并没有挑唆教歪了我,是我自己不好。” 二夫人正歪着美人榻上看书,闻言坐直了身子,白皙手指摩挲着发黄书页,平静望着云嫣容,道:“嫣姐儿,不是母亲不想帮你,你也知道,这件事你姨娘她做过分,还被老夫人抓住了把柄。” “我知道,我知道。”云嫣容流着泪道:“可是姨娘他毕竟是无心之失,这件事要怪就只能怪云想容,若不是她,咱们那里会受老夫人责罚?如果没有她中途插一脚,原本入宫小住事儿就该是我。现如今,我放出来,她却已经进了宫。” 说到此处,云嫣容目光愤恨,似恨不能云想容就自己跟前,生吞活剥了她才好,再一想自己这么写日祠堂里受罪,生母也被撵去了庄子上,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姚妈妈也挨了打,身边竟然连个知冷知热人都没了,越发委屈,捂着脸大哭起来。 二夫人望着鬓发散乱,头发油成一缕一缕云嫣容,眼中有些许鄙夷一闪而逝,随后放下书本,起身搀扶她起来,拿了帕子温柔为她拭泪,声音柔软温暖仿佛春日融化积雪阳光: “好孩子,莫哭了。老夫人不过是一时间生气。毕竟挑唆着你去收买了卦姑事情并不小,等过了这个风头,我去为你姨娘说情。她是你姨娘,也是我身边人啊,你急,我急。” 云嫣容闻言,心里温暖,缓缓地止住了眼泪,抽噎道:“母亲当真会救我姨娘回来?” “当真。她是我媵嫁丫鬟,我哪里舍得。” 望着二夫人白净脸以及和善微笑。二夫人是知书达理人,又是菩萨心肠,有她如此保障,云嫣容也终于能放下心来。 二夫人就道:“些去沐浴衣,给你祖母赔不是吧。” 赔不是?她有什么错? 云嫣容不服气,可也没有旁法子,只能行礼退了下去,沐浴衣之后去了春晖堂。 她原本想问问老夫人为何如此偏心,故意将她关起来,让云想容独自一人去了宫里。谁知老夫人根本没有见她,让她花厅里空等了半个时辰。才让月皎来传话:“五小姐也乏累了,先回去歇着,老夫人这会子事忙,等回头与您说话。” 事忙?老夫人整日闲着无所事事,家里也不用她来管,今日是没有访客,怎么就事忙了? 云嫣容气险些吐血。可她也知道,要想云家立足,谁都可以得罪,只有老夫人不能得罪。老夫人身边人会背后嚼舌。不能得罪。 思及此,云嫣容对月皎道了谢,这才乖巧回去了。 月皎进屋去回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月皎说云嫣容并未动怒。而是乖巧有理退下,这才消了气,暗道:这五丫头还不是无药可救。 云嫣容心里憋屈无处发泄,想来想去府里只有云明珠一个可以说话人,就去了灵均阁。谁知到了灵均阁。才知云明珠这会子与乳母康孙氏去了三夫人琉璎阁。 云嫣容所居弄玉楼就后花园附近,与琉璎阁距离极近,她回到弄玉楼门前时,还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云明珠说说话。 就这时,两个粗使婆子架着一个披头散发女人从后花园里出来。那女人大哭着,声音凄厉仿佛杀猪一般:“侯爷。饶了婢妾吧,婢妾知错,再也不敢了!” 云嫣容听心里凉飕飕。那两名粗实婆子架着那人路过自己身边时才看清,那人竟是陈姨娘。 三叔处置妾室? 云嫣容忙避开,回了二楼自己卧房,却还是好奇那边事,就吩咐身边机灵小丫头去琉璎阁打探消息。 不多时。小丫头回来了,绘声绘色讲道:“是陈姨娘自不量力。私下里与永昌侯说六小姐不是。说昨日六小姐出府之前放下话,‘你们得意不得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陈姨娘就说六小姐这是连侯爷也都不放眼里,还要拉人来给她打证言,侯爷听了大怒,却不是气六小姐,而是骂陈姨娘是‘无知贱妇’,竟敢挑拨小姐与侯爷父女关系。分不清身份,自己只是个下贱胚子还敢来让三房家庭不和睦。就吩咐人将陈姨娘卖了。” “卖了?”云嫣容听咂舌:“至于这么严重么。” 小丫头摇头,道:“奴婢不懂,不过侯爷样子确很生气,陈姨娘怎么也是服侍了侯爷这么多年,结果只说了一句六小姐不是就被卖了,现大家都说,往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说六小姐一句不是了。” 云嫣容烦躁挥挥手,打发了那小丫头下去。对着妆奁中西洋美人镜,望着自己娇柔又清瘦了许多面庞,越看越为自己不平。她比云想容到底差哪里?不过她是庶出罢了,可如今二房就只她一个闺女,也没见父亲这样疼宠她。凭什么云想容就能得她父亲如此疼宠,连一句不是都不允许姨娘说。 府中发生事,云想容自然不得而知。她这会子正与梅沁雪廊下散步说话,就见一名年约四十,身材消瘦面白无须容长脸太监带着一群小太监来了。 梅沁雪忙堆了笑:“是崔公公啊。您怎么来了?” 崔玉桂一甩手中浮尘,面上带着七分笑意,倒是显得脸没有那么长了,奸细声音道:“请梅美人儿安。皇后娘娘听说您义妹入宫小住,请云姑娘去坤宁宫呢。皇后娘娘还说,今儿去请安都已经见过了,路程又不近,梅美人儿歇着便是,由奴才领着云姑娘去便可。” 梅沁雪闻言,脸上仍旧满是笑意,心里却是咯噔一跳,下意识看向身边云想容。 云想容却没有丝毫意外。 梅沁雪无法带着她出去招摇,怕引来麻烦成了众矢之,可那些会关注她人,自然知道她入了宫。 老夫人说那句话是对。到了宫中,她就不再是她自己,外人只会当她是云家人。一些与云家交好,或者敌对人,还有一些乎云家反应人,都会先后作出一些事。 如今第一个做出反应是皇后。 想到曾经云家为了梅家与鄂国公马家交锋,云想容屏息敛神,端素了神色,对梅沁雪道:“梅姐姐不必担忧。我这便跟着这位公公去。” 梅沁雪哪里能不担忧?云想容所作所为,可是会牵涉到她生死存亡。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崔玉桂这才正眼看向云想容,看清之后,却是眼前一亮之感,直白赞道:“云姑娘生好相貌,皇后娘娘定会喜欢,请吧。” “多谢公公。”云想容道谢,跟着崔玉桂一行离开了长宁宫,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一路上。云想容只低着头安静跟着崔玉桂。脑海中不停计划着稍后见到马皇后时会有场面。 刘清宇与皇帝是堂兄弟。她与马皇后是妯娌。不过皇家妯娌与寻常勋贵人家必然不同。她对马皇后印象,也只停留四个词上。 美艳、跋扈、无子,宠冠六宫。 皇帝践祚前。马皇后所出之子被前太子杀害,后来她成为正宫皇后,腹中却再无消息。她偏妒忌旁妃子有孕,其中陷害之事不知做了凡几。皇上子嗣也不多,到如今只有三位皇子。四位公主而已。且二皇子刚十岁。 但皇上对她仍旧宠爱有加。无论是打错小错,马皇后犯了即便被皇上知道,也不会严惩,顶多稍加惩戒。 前世他们这些命妇无不赞颂皇帝御马皇后恩爱,加羡慕皇后如此受宠。 前世她也这样觉得。 然而今生,抛开男女之情不谈。她学会了拨开表象去看本质。宫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代表自己。马皇后和皇太后代表就是鄂国公马家一脉。皇上对马皇后纵容,前朝对马甲也会纵容。云想容觉得。这绝对不会只因为鄂国公是皇上外公,皇后是他表妹。 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缘故。 思绪之间,一行人已到了坤宁宫,云想容不敢胡乱探看,只垂首随崔玉桂上了台阶。来到坤宁宫正殿。 地上铺着是上等牡丹花开花团锦簇地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薄荷清香。眼角余光可以看到正殿之宽敞。摆设之奢华。 听见崔玉桂与皇后回了话,云想容缓步上前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后额头贴地,道:“臣女云想容,请皇后娘娘金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慵懒娇柔声音近咫尺。 云想容由皇后宫中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站起了起来。 “抬起头,我看看。”声音仿佛中带着一根骚动人心小刷子,娇媚让云想容心里都跟着痒痒。 她缓缓抬起头,迅速看了皇后一眼就垂下羽睫。全然守礼,不直视皇后。 但仅有一眼,已足够她将现马皇后与记忆中那个影子重合一起了。身材丰腴,酥胸饱满,纤腰楚楚。喜穿玫瑰红,所以整个宫中,没有任何一妃子敢穿玫瑰红。 今日她梳了高椎髻,头戴九凤衔珠大钗,左右各插了一根金镶玉步摇,步摇垂下红宝石珠子微微晃动脸颊边,显得她妆容精致面庞越发娇颜,即便已经三十出头,仍旧不减颜色,反而见风骚。 而云想容打量马皇后时,马皇后也望着云想容,身段高挑玲珑,一身碧玉颜色,清纯中透着妩媚,再瞧那姣好面庞,斜挑柳眉,眼颦秋水,肌肤欺霜,红唇欲滴。整个人瞧着,就仿若匠心独具之人选得整块美玉雕琢而成,五官精致美艳至于,还透着些闺阁女子少有不卑不亢与英气。 这样一个女子,非池中物。 马皇后心里忌惮顿时又多了一倍,抿着红唇娇笑道:“云姑娘端得是好样貌。几岁了?” “回皇后,臣女十五岁。” “哎呦,小动静儿也是迷死人。”回头望着身边崔玉桂:“这丫头我喜欢。” 云想容垂首道:“能得皇后娘娘垂爱,是臣女福气。” 马皇后当即从头上摘下一朵嫩粉色堆纱精致宫花,招手唤了云想容道身边来,涂着红指甲丰润玉手掐着那朵花儿,簪了云想容随云髻上。 她素淡发饰中有了这朵宫花,容颜又鲜亮了几分。 “真是俊俏。这花儿就赏给你了。” 云想容忙跪下道谢。心里却升起了一些寒意。 才刚她不经意间对上马皇后兴味眼神,那双明媚眼中,分明有肃杀之色。 皇后又问了云想容平日读什么书。着重问了她是如何与匡和玉学了书法,云想容都小心翼翼一一作答,到后皇后上给他一方上等澄泥砚,打发她回长宁宫时,云想容才发现,自己背后里衣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皇后当真与她印象中一模一样,对她露出那种寒冰一般眼神,也是猫科动物盯上了猎物眼神。她完全将她当做要抢夺丈夫宠爱之人。 云想容呆坐床沿,想着才刚一幕幕,越想越是觉得这皇宫让人抗拒。偌大后宫中。皇后有太后撑腰,有皇帝独宠,可以成登上是横行六宫。自己如今落她手中,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而自己所依靠梅美人,确是位分太低了。根本护不得她分毫。她只能靠自己多加防备。 见过了皇后,宫中便有妃嫔召见她,云想容暗暗将这些人以及他们态度记心里。因为这些胆敢表态人,都是已经站过对,有与鄂国公马家同仇敌忾,也有意欲拉拢她与皇后为敌。 短短一日功夫,云想容就已经对这深宫有了深刻了解,而且加厌恶了。 傍晚时分。云想容本打算吩咐富贵和盈顺预备香汤沐浴,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太监略微沙哑嗓音对梅沁雪道:“皇上今儿翻了梅美人牌子。说是让您先预备着,稍后皇上批了折子就来。” 梅沁雪闻言,欢喜不已,忙道谢:“多谢夏公公。” “不敢,奴才告退。”那略有些沙哑声音温和有礼。退了出去。 云想容缓步来到梅沁雪所前厅,笑道:“恭喜姐姐了。梅姐姐些预备吧。” 梅沁雪虽然仍有喜色。可神色中人就有些许不自,幽幽地道:“皇上已有三个月没有来过。我也是托了妹妹你福。”又吸了口气,正色道:“妹妹,这是极好机会,你些去梳妆打扮起来。” 云想容一瞬有些语塞,心下里又藏着愤然。不是气梅沁雪,而是气命运摆布。 梅沁雪是皇帝女人,如今却要跟个皮条客一般,为了自己未来和家族利益,来将其他女人介绍给自己男人。她们两个如今是骑虎难下,能有什么办法? 云想容神色恻然。梅沁雪看了一愣,似想得到云想容想什么,心中怨怼却少了几分,叹息道:“妹妹,既来之则安之,你些去吧。我也要去梳妆预备下了。” 云想容只得回了自己所居厢房,想了想,换了一身居家常穿水粉色交领素缎褙子,月牙白挑线裙子。头发也散开重梳了随云髻,留了一半长发编成了发辫垂身前,每一节发辫都缀着一颗珍珠做装饰,头上也戴了珍珠华盛。 对着西洋美人镜中那张带有肃杀之色脸,云想容拍了拍面颊,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异常。身边有人监视,梅沁雪宫中必然也有盯着,外头多少双眼睛看着。见皇上时刻,如果她有半分表现不认真,传回到侯府去,只会引来极大麻烦。 要想法子不如宫,却不是要这样粗糙法子。 云想容吸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安静独自一人呆厢房,不多时盈顺就欢喜跑了回来,激动道:“姑娘,梅美人与皇上说她义妹正小住,善于书法,皇上一听来了兴趣,请您去前头呢。” 云想容平静站起身,离开了厢房走向了配殿。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笔墨 配殿中数盏鎏金仙鹤灯,将屋中照射亮如白昼。梅美人换了身鹅黄色低胸高腰襦裙,正为站紫檀木大理石面灵芝纹画案后男子斟酒。 那男子三十出头年纪,身材高大健硕,腹部略有一些发福迹象,生了刘家人特有圆脸庞,浓眉虎目,嘴唇方阔,见之便觉威严,正是玄宗刘旬。 许是听见脚步声,皇帝闻声看来。 云想容对上他精芒四射双眼时,就忙行叩拜大礼:“臣女参见皇上,皇上祥安万岁!” 皇帝掸了掸身上玄色蟠龙外袍上不存褶皱,笑容兴味绕过紫檀木大理石灵芝纹画案来到云想容跟前。 “你是咸宁闺女?” “回皇上,臣女正是。” 皇帝声音温和,道:“起来回话吧。” “是。”云想容站起身,却不能直视龙颜,只垂首俏立。 皇帝上下打量着云想容,眸光中不无惊艳,笑容也预发显得兴味了:“你今年几岁了?闺名为何?” “臣女十五岁,贱名想容。” “想容,云想容。”皇帝负手踱步,似是咀嚼其中韵味,喃喃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好一个想容。咸宁那家伙倒是会取名,这名字配得上你这个人。” 云想容垂首道:“皇上谬赞了。” 皇帝笑着走到画案前,道:“你是匡和玉唯一女弟子,头些日子朕去研习馆见匡和玉,他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他所见之人中少有有灵气。今日得见,你少不得要露一手给朕看看了。” 皇上说话,语气委婉客气也是圣旨。 云想容哪里能不从?忙行礼倒是。来到了画案旁,左右两侧已有宫女服侍她笔墨。 云想容想了想,便凝神运笔,写了“政通人和”四个字。皇帝她落笔之初,只是三步外负手看着,带到她写完一个“政”字,便咦了一声,到了云想容身畔站定,探身去看。 直到四个字都写完,皇帝再看向云想容时已经两眼放光:“好。果然是好!你说说,你平素是如何练字?还有这笔画之间结构如何掌握?朕瞧着你字倒如同画一般好看。” 云想容未免汗颜。她并未用全力,只想表现中等。不让皇帝认为她是敷衍,能过关就罢了。想不到皇帝竟然会赞不绝口? 云想容只得恭敬将平时自己怎样临帖大约说了一下。 皇帝连连点头,便与她说起了自己写字时趣事。 云想容这才确定,皇帝确痴迷于书法,加之他所言对了她喜好。云想容没有被皇帝问倒反而时常说些精辟言语,或是一些奇见解。 皇帝再看云想容时,眼神就不单纯是明亮了。 云想容很是心惊,眼角余光看到富贵和盈顺,又看殿中伺候宫女,只能硬着头皮保持原样。聪明做法。只能是做自己,不着痕迹藏拙。否则即便不用入宫,回了侯府她也没有好日子过。 皇帝与云想容说兴致勃勃。见她颇通书法,又道:“你写一副长歌行吧。” 这首五言古诗略长一些,云想容饱蘸浓墨,笔走龙蛇,整首诗一气呵成。 皇帝看满脸笑意。赞叹道:“朕见过写字,但写起来。又能如此漂亮却很少见,你这一手行书也是极妙。果真匡先生诚不欺朕。” 云想容垂首站着,心下越发无奈,大晚上皇上不去休息,反而来考她写字,她又不敢身为行家皇帝面前故意写坏,若是被发现可是欺君之罪。是以她这一次仍旧只是表现中层罢了,皇帝仍旧称赞。 她看得出,皇帝看她眼神逐渐有了光芒,那是一种充满兴趣和占有欲眼神。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万全法子来。皇上富有天下,包括她内,生命都掌握他手中,他若真看上她,她只有感激涕零份儿,哪里敢有怨恨。除非她不想活了。 可是深宫之中生活,当真还不如一死。 思及此,云想容反倒想开了。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是可怕? 她现就人事,听天命。她旁人监视下无法扮丑抹黑自己,毕竟她还是想着给自己留后路,不愿意自轻自贱,那索性做自己罢了。她努力将事情往她预想方向导正,可皇上心她管不住,如果真看上她,计策全无用处时,还有一死。 一旦放下心中担忧和惶恐,云想容对着皇帝说话时,就又多了几份随意和释然。 皇帝又与云想容写了一会字,又谈论了半晌各家书法大家特点,云想容总是能举一反三,或有精辟言论,让皇帝极为赞叹,道:“云咸宁那家伙女儿果真也是不凡,很好。” 想了想,皇帝眸中精光一闪,仿佛决定了什么似,道:“明儿你便来御书房吧,朕平日日理万机,与大臣谈论过后,许多事并不能记得下细节,你字写又又好,能为朕记录重要谈话内容,朕看了也是赏心悦目。” 云想容闻言,即便再放开心结,也是不可置信张大了眼看向皇帝,急切道:“皇上,这恐怕不妥,臣女身为女子,不敢参与前朝政事,皇上与大臣所谈内容,臣女不敢……” “朕旨意,你敢抗旨不尊?” 不等云想容说完,皇帝已一句话丢了过来。 云想容语塞,半晌方无奈咽下所有惊惧和紧张,叹息着跪下行礼:“臣女遵旨。” 皇帝当晚歇了梅美人处。 云想容厢房却是如何都睡不着。 她深知,自己踏进了御书房,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然而一顶“抗旨不尊”大帽子压下来,她恐怕轮不到自裁,就给皇帝杀了。事情总还没有到后。速记便速记吧,她就暂且先看情况再说。 饶是如此开解自己,云想容仍旧睡很不安稳。 次日上午,皇帝身边大太监夏辅国便亲自来了长宁宫,接了云想容去御书房。 云想容原本想带富贵和盈顺,夏辅国却道:“姑娘是去伺候皇上,难道还要带人伺候姑娘?”一句话,就将那两人留下了。云想容只能带了行礼,跟夏辅国身后来到了御书房后头茶水间所小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危机 夏辅国四十出头,却是生极为俊秀一个人,身材高瘦,风姿潇洒,若不仔细看他喉结,根本瞧不出他是个奴颜婢骨内侍,倒像是哪家出游俊俏公子。 可他毕竟是皇帝身旁太监总管,说起话来嗓音沙哑温柔,却透着凌厉之气:“云姑娘就这儿歇下,皇上与大臣们谈话需要速记之时,奴才自然会来传您。”言下之意,平日无事就好生茶水间呆着,不要乱走动,一来随时听传,二来免惹是非。 云想容忙道是。 夏辅国又指着前头一位二十出头,容貌寻常气质和蔼,穿了葱绿色袄裙女官,道:“这是彩英姑姑,往后你若有什么不懂,只管问她便是。” “是。多谢公公提点。” 夏辅国交代过后,就去了前头。 彩英和另两位宫女都很是和气带着云想容去了茶水间侧面一间厢房。 “姑娘来突然,仓促之下,若有什么预备不周全之处,姑娘只管与奴婢们说。”彩英指着屋内陈设,道。 云想容环视一周,屋内陈设虽不如长宁宫配殿侧间华丽,却也是古朴雅致,临窗摆放罗汉床和里头拔步床上坐褥与床褥都是簇。 云想容忙道:“彩英姑姑太客气了。这样已是极好。” 彩英印象中容颜出色女子容易骄傲,合论面前这位是云侯府小姐,自小娇生惯养自不必说,又是皇上御旨吩咐来,难免难伺候一些,彩英以及其余两位宫女心里都明白,这位将来可能就是后宫主子,对她也极为客气。是做好容忍她娇蛮跋扈心理准备。想不到她竟如此好说话。 彩英看着云想容时目光就柔和了许多。又告诉了云想容平日可以活动范围和一些禁忌,这才与其他两名宫女退下了。 云想容将包袱整个塞进红木雕牡丹花斗柜里,无奈坐圈椅上叹了口气。入宫两日,她觉得仿佛已经两年,往后日子可怎么熬。 可还轮不到她多想,前头就传来夏辅国略微沙哑声音:“云姑娘,皇上传召。” “是。”云想容忙收敛心神,步跟着夏辅国走向御书房后头小角门,穿过皇上作为休息专用梢间,来到御书房。 云想容不敢抬头乱看。给皇帝行了礼:“臣女见过皇上。” “来啦?坐吧。”皇帝随手一指左手边角落中一张桌案,那处已经预备好了纸笔,便不再理会云想容。继续与朝臣谈论正事。 云想容垂首走过去。桌案后坐好,素手拿起狼毫笔记录皇帝所说内容,却感觉到总是有人看她。 疑惑抬眸,这才发现今日与皇帝议论朝政四名大臣中,竟有一人是她祖父云贤! 云贤自云想容来到御书房起。就不禁诧异,可皇帝面前,他只能诚惶诚恐专心议论国事,不敢有丝毫分心。也就暂且将诧异与担忧都藏了起来。 云想容则收敛心神,继续专心记录着皇帝御大臣之间谈话内容。待到皇帝遣走臣下时,云想容也记完了后一笔。双手将厚厚一叠纸交给夏辅国,由夏辅国转呈给皇帝。 皇帝拿来翻看,赞许颔首。恰逢彩英与另外两名宫女端着差点来到御书房,夏辅国接过托盘上茶点验过之后放皇帝手边。 “皇上,御膳房今日做豌豆黄儿不错,您尝尝。” 皇帝捻起一块糕点尝了口,颔首道:“嗯。是不错。”又对云想容微笑:“这点心不错。想容,你也尝尝。” 彩英闻言低垂着头。心中对云想容认识又有了改变,决定好生伺候那位侯府小姐。 夏辅国则是双手端着碟子送到云想容跟前。 云想容行礼谢了恩,捻起一块来送到口边。一口豌豆黄,噎她胸口闷痛。 “味道如何?”皇帝问。 “御膳房手艺自然是极好,只是臣女不适应,觉得太过甜腻了。”云想容委婉表达她不适合皇宫。 她娇柔声音偌大御书房中显得悠远悦耳,仿若歌声,说彩英和夏辅国都是皱眉。 素来皇上赏赐,哪里有人敢说不好?这位小姐当真是自己找病。 谁料想皇帝不但不生气,还细细品了品,赞同道:“确是有些甜腻了。来呀,将朕吃这龙井也给云姑娘沏一盏。”又对云想容微笑:“吃盏茶,解一解甜腻。” 彩英和夏辅国对视一眼,急忙下去沏茶。 云想容却觉得背脊寒毛直竖,却有无可奈何。 云贤走通往宫门路上,身边大臣们无不对他道贺,皆赞扬他教导有方,有个了争气孙女,当然其中真情假意者另辨。他心事重重回了侯府,当即叫了三个儿子来到书房,将方才御书房所见所闻说了。 长子云海闻言,当即对云敖笑道:“三弟,为兄要恭喜你了。”笑容羡慕中还有几分妒忌。 济安侯爵位非世袭,云家三个儿子,只有三弟一人自己另挣得了侯爵之位,又与皇帝关系亲密,他若是做了国丈,那就加让他觉得望尘莫及了。 云恒沉思片刻,却与云敖对视一眼,都未有言语。 云贤见次子与云敖反应,心下也是叹息,幽幽道:“卿卿能得皇上青眼,是为父与你们都乐见其成,可这女子参知政事,也不知是福是祸。” 云恒也道:“父亲说事,皇上喜欢时,一句圣旨可以让卿卿参与政事,若不喜欢时,这也能要了卿卿性命,能要了云家一族性命,事情完全可大可小。” 听云恒这样一说,云海也分析出了其中利害,脸色未免难看起来。 几人同时看向一直不发一言云敖。 云贤问:“老三,你怎么看?” 云敖锐利双眸中早已瞬息万变。心里分析了种种情况,卿卿受皇上赏识,他已能分析出一些缘由,颜色也肃穆下来。 只是他与父亲虽维持了父子关系融洽,有些政见却是截然不同,就比如说,他全心忠于皇帝,对于马家之事,他会竭全力听旨行事。可父亲却是避而不谈,每每谈及马家。总是退避三舍,这让他与皇上都觉得十分无奈。大哥与二哥,又是与父亲一个鼻孔出气。有些东西。他就不愿意与他们明说。 “先看情况吧。皇上此举,必有用意。”云敖含糊其辞。 听云敖如此说,云贤心思飞转,想到了前些日子御书房,皇帝对他种种信赖殷勤。心下一惊愕,抬眸对上了次子云恒双眼:“宣和……” 云恒点了点头,“此事怕与马家有关。” 见父亲与二哥如此,云敖挑了挑眉,只道:“必要时候,须得站队才是。若是圣上有了心思,咱们还只顾着缩头,往后怕也不好办。” 云贤和云恒就都看向云敖。毕竟他们都清楚,云敖是死忠于皇帝,且早就站了队。他们一家人政见也时常不同。 云贤觉得头疼无比,看着云熬既觉得欣慰骄傲,觉生气。为何他就不知道让他省些心。偏要与他唱反调,这种时候。一家人应该团结一致才是,偏三个儿子中有出息,也是不省心,每每遇事不与他商议就贸然行动,这一次卿卿得皇上青睐,已经证明前些日子他与段氏猜测,皇帝怕是有心利用云家来制衡马家,若是选了卿卿身边服侍,宫内便能与马皇后一较高下。而云家为了宗族,也会力挺云想容,与马甲对抗。 他们这是逼着自己站队。 显然,云敖乐见其成。 云贤与长子和次子,却是愁眉不展,书房里议论了整个下午,到晚膳时间才各自散了。 华灯初上之际,茶水间所院落中,只能看到四四方方天井中一方星子绚烂天空,云想容才刚洗漱过,换了身衣裳斜靠着廊柱望天。 晚膳味同嚼蜡吃了几口就没了食欲,感觉那口豌豆黄到现还噎胸口,堵得慌。正想着早些就寝,以应付明日事,眼角余光却看看到有一队小太监提着灯笼,簇拥着身形高瘦夏辅国从角门进来。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缓步下了台阶。 夏辅国给云想容恭敬行礼,低哑声音温和道:“云姑娘,皇上传召。” “皇上这会子还见大臣?”云想容禁不住多问一句。 可夏辅国只是安静望着她,侧身避开了两步,做请手势。 皇上传召,她若不见,就是抗旨不尊。她能不去吗? 可若去了,这会子明明已经到了给歇息时间。云想容不知道皇上会对她如何。 先去看看情况吧,就算不怕死,也不能不明不白现就死。 打定了主意,既已经抱着一死心,云想容便也不那么紧张了,跟着夏辅国去了御书房。 皇帝这会子正披折子,见云想容来了,放下朱砂笔,起身活动活动脖颈,负手走到云想容跟前,右手挑起一缕她垂落身后长发,感受那入手凉滑触感,望着她低垂螓首姣好侧脸,笑道:“朕有几幅字后头,你是懂得,来与朕一同参详一二。” 云想容抿着唇,只得忐忑跟着皇帝进了御书房后头作为休息用梢间。 一旁侍奉彩英和夏辅国对视了一眼,忙屏退了其余宫女太监,将殿门和后头梢间门也关了。 Ps:大家不要捉急,这段情节是必经之路,相信三儿,会让小六破了危机,让她如愿。咱们看不就是这个过程么~知道这个情节揪心,所以三儿这几日会每日加,多就可以不用拖好多天了,也免得为小六着急啊。看连载文就是这样辛苦,三非常理解。么么大家,请大家继续支持小六~ Ps: 推荐画媚儿作品《种田不如养和尚》简介:重生苦逼小村妞, 家长里短是非多;  幸得一枚小和尚, 和尚和尚你会啥  贫僧会吃会喝会卖萌! 梅娘笑:什么极品坏心肝全部靠边站,种田不如养和尚!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九死一生 坤宁宫中,马皇后用过了燕窝,正歪临窗紫檀木牡丹富贵三围罗汉床上听宫女读话本。见贴身服侍太监崔玉桂回来了,慵懒问:“怎么样?今儿皇上翻谁牌子?” 崔玉桂面色有些怪异,到马皇后身边躬身小心翼翼回道:“回皇后娘娘,今儿皇上没翻牌子。这会子人还御书房,不过……” “不过什么?”瞪了崔玉桂一眼:“狗奴才,学会跟本宫卖关子了,仔细本宫撕了你嘴。” “哎呦,奴才哪里敢,只是怕皇后娘娘听了动气。”崔玉桂道:“皇上今儿将云家小姐留御书房了。这会子夏公公将人都屏退了。” 马皇后闻言,当下抓了茶盏摔铺着花团锦簇地毡地面上,脸色阴沉如锅底:“那个小贱人,就知道她入了宫准没安好心,一心就想着怎么爬上龙床。皇上偏也吃这一套!” “我主子,我祖宗哟!”崔玉桂忙跪下,谄媚劝道:“您可小声些,皇上宠爱您,自然不乎这些个,可若叫旁那些牛鬼蛇神听去,背后有又嚼舌您,徒惹烦乱。” “本宫会怕他们?!” “皇后娘娘自然是不怕,奴才是担心您身子。”崔玉桂斟酌言辞,道:“皇后娘娘艳冠群芳,与皇上伉俪情深,哪里是旁人比得上?皇上不过是一时鲜。临幸过了又当什么?顶多封她个美人、昭仪之类,到时候娘娘您想怎么收拾她,还不都是一句话事儿么。” 马皇后闻言,气略消了几分,坐回罗汉床。宫女这才敢上前将地上碎瓷收拾了,重上了热茶。 马皇后却是眼睛发直盯着不知名某处,半晌方道:“本宫总觉得心里发慌。那小浪蹄子也太俏了些,合宫上下,就数她容貌了。本宫若再年轻十岁,倒也不怕她,可她才刚十五,还没全长开呢,若再过几年,岂不是要祸国殃民?不成,不成,本宫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马皇后站起身来。眼中闪过狠绝之色。 崔玉桂则是笑着道:“要她生,要她死,还不都是娘娘您金口一张事儿?要治她理由多得是。随便寻个错处就成了。” “错处还用本宫去寻?她头一桩就犯了大事!”马皇后冷笑着,对崔玉桂招招手,崔玉桂立即附耳过去,听频频点头,赞叹道:“到底是娘娘有见地。您放心,奴才定会将此事给您办好。” %% 御书房中。云想容与皇帝谈论了约有半个时辰书法,皇上站起身,不容云想容拒绝道:“你先歇着,朕去沐浴,随后就来。” 云想容心头剧跳。话到了嘴边:“皇上!” 谁知皇帝根本听不见她似,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梢间。夏辅国还奉命将梢间与前头书房之间格扇也关上了。 云想容后退两步,一屁股坐临窗铺着明黄色坐褥大炕上。头上已有冷汗流了下来。 看来皇帝是真打算临幸她。 她该怎么办?能屈从吗? 她并非不懂男女之事,相反,因前世嫁给刘清宇那种喜好风月之人,她所经历反而比寻常妇人经历都要“丰富”,刘清宇兴起时。甚至会拉着她与四名妾室和一名通房一同服侍,气她晕过去。 正因为前世经历太过于不堪。对于男女之事她已怕了,何况还要服侍一个她根本没有感情男人。她心中已不只能用抗拒来形容。她是宁可一刀抹死了,也绝不愿受辱。 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思及此,云想容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不从,就只能拒绝了。稍后皇上回来,她只需要言明拒绝即可。 拒绝结果 有两,一,皇上恼羞成怒,杀了她。不过这个几率微乎其微。皇帝毕竟是明君,她身份也不容许皇帝如此做。那么皇帝大多还是会放过她,保持风度放她出宫——一个明君,总不会为了得不到一个女人就怪罪云家全族吧?再说皇帝践祚之前,与她父亲还是拜把子弟兄。 只不过,回府之后,等待她将是大麻烦。老夫人失望之余,还不知会如何对付她。 云想容思及此,便觉得头大如斗。但眼下只能如此,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云想容忐忑等着皇帝回来。只是入宫才两日时间,她不禁吃不下,睡不好,要紧是时时刻刻都提高着防备,处高度紧张状态下,极易疲劳。她强撑着不要睡着,却还是不知不觉撑着炕几打了瞌睡,这一夜都是时梦时醒。 稀奇是,那位说要去沐浴主儿,竟然一夜没有回来。害云想容白白担忧了一夜。 次日清晨,梢间门被推开,“吱嘎”一声惊一夜没睡好云想容心跳漏拍,脸色也极难看。 就见夏辅国带着彩英、彩云、彩月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竟是捧着铜盆、锦帕、肥皂青盐小太监,以及捧着簇宫装和妆奁宫女。 夏辅国极为恭敬给云想容行了礼,笑道:“奴才奉旨伺候姑娘洗漱衣。” 云想容惶恐张大眼,惊愕望着夏辅国以及他身后彩英等宫女。这些人平日都是专门侍奉皇上,由他们亲自服侍只有皇上一人,怕连皇后都没有过这样待遇。他们来服侍自己? 云想容觉得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夏公公,我怎么敢……” “皇上吩咐,姑娘还是不要推辞了。”夏辅国不给云想容拒绝机会,便亲自端过了漱口温水和擦牙用青盐,又捧了描金精致小漱盂一旁躬身候着。 云想容即便忐忑,也只能照办,一面洗漱一面分析着这诡异一晚。 皇帝吩咐他御用这一群来服侍自己,意欲为何? 且不想皇帝为何要这样做,就说外头人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皇帝对她宠爱至极,还有绝大部分人,会认为皇帝已经宠幸了她。她立马成了后宫妃子众矢之,也造成了她已成了皇帝人假象。 但是为什么?如果要让外人知道她已经成了皇帝人,只需要临幸她即可,皇帝为何明明没碰他,还要造出碰过她样子来让人去误会?何况这种误会根本就不长久。因为如果皇帝想要误会长久,直接造成事实即可,无须这样作态。 可见。皇帝也没有长久让人误会下去意思。也就是说,皇帝实际上并不想要她。 分析出这一点,云想容当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可接下来,她多是忐忑和疑虑。她不懂,皇帝这样做戏理由。 洗漱过后,云想容吃了一碗熬浓稠粳米粥,漱了口就去前头给皇帝请安。 皇帝见了她。漆黑双目中含着戏谑笑意,温和问:“想容昨夜睡可好?” 云想容心里暗骂皇帝老奸巨猾,恭敬行礼道:“回皇上,臣女睡不好。” “哦?” “臣女睡不惯那么好床,也闻不惯那么好香。” 皇帝闻言一愣,爽朗笑道:“这可难办了。宫里吃你吃不惯。如今睡不惯,也闻不惯。”眼睛一瞪,“夏辅国!” 夏辅国忙行礼:“奴才。” 皇帝佯怒道:“你这狗奴才。怎么伺候云姑娘!” “奴才该死。”夏辅国连忙磕头。 云想容低着头不言语。心里暗道皇帝阴险。他们主仆既然喜欢做戏,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皇帝见云想容竟然不搭茬,并不配合他戏码,笑容也真切起来。 云想容呆茶水间,皇帝也并未传召她去记录什么。一上午平安度过,待到午后才刚小憩醒来。外头却传来一个耳熟尖细嗓音,道:“云姑娘可么?” 云想容起身走出茶水间,见面前这人却是皇后宫里大太监崔玉桂,忙行礼道:“崔公公。” 崔玉桂一甩手中拂尘,眼神锐利又嘲讽瞪了云想容一眼,“走吧。” “公公,您这是……” “皇后娘娘找你。也不知你是烧了什么高香,能得皇后娘娘青眼,还装什么木头杆子,不跟咱家去!” 崔玉桂态度尖锐,以及皇后昨夜之后突然传见,让云想容心里顿生警觉。 联系皇帝为何要做戏造成宠幸她假象。再想马皇后跋扈善妒个性。云想容立即明白了! 原来,皇上是想利用马皇后手来杀她!她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先前御书房为皇帝记录与大臣谈话只有一次,却足够让马皇后寻到现成罪名,一顶“身为女子参与政事祸国乱政”帽子扣下来,谁也救不了她! 云想容背脊上被冷汗浸透。 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害她?没有理由啊。云家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她父亲又有从龙之功,皇帝害死她,就会得罪云家…… 不!云想容换了方向,立即明白了。 皇帝不是要害她,而是要利用她死,激怒云家,激怒云敖。 若是马皇后因为嫉妒她成了皇帝女人而杀了她,但其实皇帝并没有碰她——御书房服侍人都可以作证,她就成了被马家害死冤死鬼。云家与鄂国公马家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皇帝这是打算对鄂国公家动手了! 回想前世她临死之前,皇帝确是对鄂国公家有过诸多贬斥,却没有如此动手,想来她身为深闺夫人,不知其中暗涌。 云想容望着崔玉桂背影,脚仿佛灌了铅一般扎根地上,半晌没有动。她该怎么办?这偌大深宫,没有人能救她。皇帝就是始作俑者,他乐不得见她被皇后害死,那样他就有理由得到一个与马家有仇,对他又忠心耿耿利刃了。 她该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急如焚 崔玉桂见云想容并未跟上,不耐烦转回身,尖声嘲讽道:“云姑娘,请吧,难道还要奴才亲自过去请您不成?” 云想容虽焦虑,面色却是平静,望着崔玉桂刚预说话,却见彩英步由角门处走来,见了她廊下,忙道:“云姑娘,皇上传您呢。” 云想容心下顿时一松。她不敢想皇帝是回心转意不想让她死了,不过有个缓冲时间,也好让她好生计划计划。 “崔公公,皇上传召我,您看……” 崔玉桂就算再横行霸道,也绝不敢忤逆皇帝意思,略有些不耐烦,却耐着性子道:“既是皇上传召,奴才就此处等着姑娘,姑娘稍后忙完了就过来。” 意思是坤宁宫她还是要去。 云想容颔首,跟彩英身后走向御书房前头,心中盘算办法,到踏进御书房大门时,她想到今日当真是无人可以救她,皇帝就是要看着她死,她还有什么办法?云想容甚至想:左右是要一死,干脆宰了那狗皇帝泄愤,她与他无冤无仇,做什么要让她来当牺牲品。 然而到了御前行过礼,坐昨日她坐那张条桌后时,她抬眸却对上了尉迟凤鸣审视目光。 她这才发现,今日皇帝见人,是身着青色织金妆花飞鱼服尉迟凤鸣,和另外一名身着大红妆花麒麟服身材健硕,约莫五十出头锐利男子。 尉迟凤鸣见到云想容时,心内锥刺一般疼痛。 他与她相识多年,到近才肯定了自己对她爱慕之心,原本求了祖母帮忙,她身边安排了富贵陪着他入宫,就是为了想法子必要时候帮她躲过皇帝宠幸。可是昨日富贵出宫来回,云想容皇帝面前表现极好。皇帝对她也极喜欢,才见一面,就让她去御书房服侍了。 尉迟凤鸣当时听过,有半晌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还是祖母劝她:“云家丫头本也没有做错,毕竟做皇帝女人才是好前程,你死心吧。” 他不死心能怎么办?古代女子不都是这样么。看来他想求得一心人,也并非容易事。 但如今见到了她,看到她洋红色高腰襦裙衬托下 显得越发娇美容颜,他还是难以抑制心痛。 尉迟凤鸣强迫自己不要多看她。所以只一瞬就转回了脸。 是以他没有看到云想容求救口型。 云想容心急如焚,然尉迟凤鸣病不看她,她又不能出声。再一想尉迟凤鸣不过是个御赐飞鱼服四品官。后宫之中第二大女人要杀她,他能有什么办法?她现是病急乱投医。 那厢看起来五十出头老臣已经行礼道:“老臣尉迟宏,承蒙皇上垂爱,为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多年,本想再为皇上鞠躬瘁。奈何如今年事已高,身上几处老伤每每找上病症来,每到阴天下雨就痛痒难忍。老臣这才惊觉,臣已老迈,自有后起之秀担当得起大任。是以臣今日特来请求万岁,恩准老臣解甲归田。侍弄花草烹茶稼穑为乐。” 皇帝望着尉迟宏,又望着尉迟凤鸣,略微思忖。便温和道:“爱卿说是。纵使朕有千万般不舍,也只能忍痛了。爱卿年事已高,是该颐养天年了。朕准你告老。另,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一职暂且由王虎明代任,你看如何?” 皇上说是暂且代任。云想容不由得抬眸看了尉迟凤鸣一眼。 却见尉迟凤鸣和尉迟宏都面有喜色。 云想容哪里知道。王虎明是尉迟宏手下得力干将,算是他门生。皇上说暂且代任。就是说将来王虎明还会被某人取代。而且还是选了个对尉迟宏极为信服人来暂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尉迟宏感激涕零,与尉迟凤鸣双膝跪地,叩头道:“老臣谢皇上隆恩。尉迟家定位我大周江山鞠躬瘁,死而后已!” “爱卿平身。”说完了正事,皇帝语气也轻松了几分,看着尉迟凤鸣笑意吟吟,“凤鸣这孩子,朕是极喜欢。” 这种语气,倒像是对皇家子孙说话。 尉迟宏诚惶诚恐道:“凤哥儿顽劣,蒙皇上天恩,不嫌弃他愚钝。” “哎,爱卿何必自谦?愚钝之人,哪里会是本朝年轻两榜进士,又是文武双全,爱卿……”皇帝便于尉迟宏说话,言语中都是对尉迟凤鸣赞赏和喜爱,尉迟宏也是小心应对,丝毫不敢有半分骄傲之色。 皇帝与尉迟宏说话时,尉迟凤鸣又禁不住偷眼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清澈目光恰好与他相对。 尉迟凤鸣咬了下唇,奈何老天作弄,他倾慕女子,竟然成了皇帝女人——御书房贴身伺候,难免不会被临幸,说不定现她已经是皇帝人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云想容朱唇轻启,无声开合,仿佛对他说什么。尉迟凤鸣一愣,见她神色焦急,且反复做那个动作,直到发现夏辅国看过来,云想容才低下头如无事一般。 尉迟凤鸣低着头,模仿云想容口型,随即骇然。 她说是——“救我!” 她怎么了?难道御书房,有谁会害她?还是说,皇上要宠幸她,她想让他救她? 若是后者,云想容未免太高估他了。他一个外臣,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尉迟凤鸣知道云想容是个聪明人,不会提这种根本做不到要求。也就是说,是前者? 但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何能救? 尉迟凤鸣心下焦急,眼珠一转,趁着皇帝与尉迟宏说完了话,笑吟吟问:“皇上,臣前些日子嫁接海棠不知成活没有?” 皇帝闻言笑道:“就是你说让海棠树长出苹果来?” “正是。” “也不知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皇帝大笑道:“那株海棠就御花园,你自个儿去看看便是。” “是。” 尉迟宏与尉迟凤鸣退出了御书房。尉迟宏没有吩咐,自然要出宫去。尉迟凤鸣则是领命要去御花园看看海棠树。 他并未急着去,而是绕着御书房后头院门打转。 云想容一个求救讯号,已经扰得他满心如同长草了一般,她若有机会,定然会出来与他说明白。要救,也要说明发生何事,才知道怎么救啊! 就尉迟凤鸣转悠了第四圈时,见一个面熟公公带着身材高挑婀娜云想容从御书房后院角门走了出来,那公公趾高气昂,他身后云想容则娴静如春花照水,无论那公公嘟囔些什么,都毫无反应。 尉迟凤鸣停下脚步,询问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却只得跟着那不停催促公公。 擦肩而过时,云想容深深看了他一眼。素来明媚桃花眼中,有浓到化不开悲伤,仿佛那一眼似要将他记心里一般。 不过也只一眼,她就转过身,跟着那公公去了。 尉迟凤鸣心似被揉了一把。这个模样,她是已抱着必死决心了。 那个公公是哪个宫里? 尉迟凤鸣记忆力极佳,只见过一次人就能记得,他几乎瞬间就想起他上一次见到这位公公时情景,已能确定他是坤宁宫里伺候马皇后大太监崔玉桂。 马皇后要害云想容! 皇上放弃了云想容,否则不会临幸之后还任由她被皇后人带走。或者,皇上根本没有临幸云想容?! 有了这个想法,尉迟凤鸣精神一震。他来不及细细分析其中内情,只想着要如何才能救云想容性命。 他真恨不能提刀冲进去。可那样他到不了坤宁宫人就已经废了。除非他有手枪手雷之类武器。但救出云想容后,他们恐怕也要一起死。 怎么办? 看着云想容背影越来越远,尉迟凤鸣觉得她一步步正踏出他生命,往后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皇帝身边大太监夏辅国正巧走出御书房,见尉迟凤鸣站此处发呆,忙笑吟吟迎上来,“尉迟大人。” “夏公公。”尉迟凤鸣拱手行礼。 “奴才服侍尉迟大人去御花园吧,您请。”夏辅国伸手做请手势,前头引路。 皇上下旨,御花园他是非去不可,但是云想容正处危险之中,御书房到坤宁宫虽然有一段距离,可也禁不住时间流逝。他该想什么办法救她? 就他心急如焚,僵硬跟着夏辅国走了几步时,突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错杂脚步声。 尉迟凤鸣回过头,见两名老儒带着十余名身着直裰学子缓缓走来。学子当中为扎眼,是身着碧色直裰,面如冠玉俊美无俦沈奕昀。 他驻足,那一行人也同时看到了他。沈奕昀与他相互颔首。 为首身着从四品官服,是国子监祭酒邢远淮。见了尉迟凤鸣微笑道:“尉迟,想不到此处得见。” “师座。”尉迟凤鸣忙上前行礼。 邢远淮是云家大少爷云佳宜岳丈老泰山。同时也是他师座。尉迟凤鸣心下生出些许希望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赐死 然邢远淮为人,尉迟凤鸣却是清楚。他是为谨慎小心一个人,况且,云想容大堂兄岳丈,哪里可能会救云想容性命?何况其中牵涉到朝堂关系。 求邢远淮相助,都不如求沈奕昀去给云家两位侯爷报个训来有效。 心念飞转,尉迟凤鸣与邢远淮寒暄了几句,就笑着对沈奕昀拱了拱手:“沈伯爷也此处。” 沈奕昀微笑还礼,笑容温和有礼,风姿儒雅谦逊:“尉迟兄。” “沈兄,上一次我与你说那方砚台……”尉迟凤鸣边说话边走向沈奕昀。 而沈奕昀一听闻砚台时,便知尉迟凤鸣是有事要与他说,因为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关于砚台谈话。 是以沈奕昀也向前迎了几步,无人看到角度询问眨眼望着尉迟凤鸣。 尉迟凤鸣微笑,量不动嘴皮子,含糊道:“皇后要杀容容,报讯。”随后便大声道:“那我等你好消息了,下奉旨办事,就不奉陪了。”又给邢远淮行礼:“师座,学生改日去府上叨扰。” 邢远淮捋顺着胡须,笑意吟吟道:“去吧,去吧。”看样子是十分满意尉迟凤鸣。 沈奕昀这厢早已骇然。而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仿若无事一般,随着邢远淮走向御书房。几步之后,便一捂肚子,“大人,下先去衣……” %% 云想容随崔玉桂来到坤宁宫,直接穿过正殿,到了后头配殿侧面暗间。 暗间当中靠墙摆放着两把圈椅,一张窄案上放着香炉,熏是淡雅薄荷清香。 马皇后身着玫瑰红色遍地金蟒对襟褙子,头梳高椎髻,戴了赤金凤尾九色吉祥如意冠。后簪大红牡丹,正如没骨头似歪圈椅上拿簪子抠指甲缝,她身旁则是站着一位宫女。 方一来到门内,身后殿门就被关上了。阴暗屋子里,马皇后半边脸隐阴影中,显得阴森异常。就连那薄荷香气,闻着都觉冷背脊汗毛直竖。 见这屋里除了皇后,便只有一名宫女和一名太监。又是如此阴森环境,云想容便知事情不好。真如她所想那般,凶多吉少了。 “皇后金安。”云想容福了福身子。 马皇后冷冷望着云想容。见她穿了一身洋红色束腰交领袄,下着洋红色千层晚霞纱曳地长裙,若搁着寻常女子。怕这样艳丽颜色会显得土气,可云想容肌肤如初雪凝,丝毫不显皮肤暗淡,反觉得越发美艳动人。 马皇后妒忌就又深了几分。 “跪下!” 云想容冷然望着马皇后,被身后崔玉桂踢中了膝盖。不得已扑通一声跪倒地,却跪身姿笔直。 既已知她今日凶多吉少,要死,也要死有尊严一些。 云想容轻笑,清脆娇柔声音中满含着嘲讽道:“请问皇后娘娘,今日要对臣女做这番。可有请示过皇太后和鄂国公二位老人家意思?可曾想过,杀了云氏一女结果。”她并不提皇帝,因为她不想激怒一个妒忌中女人。 马皇后闻言。心里果然一跳,面色变,发虚道:“放肆!本宫做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今日你落到本宫一亩三分地,就不要指望着能活着出去。来呀。给本宫掌她嘴!本宫要打烂她那张脸,看她还能不能勾引皇上!” “遵旨。”崔玉桂闻言。放下拂尘,皮笑肉不笑走向云想容身边,尖细嗓音道:“云姑娘,得罪了。”随即抬手便是一巴掌。 云想容忙偏头躲开,仍旧被崔玉桂手指扫到了左脸颊,巴掌声音并不响亮,却打出了三道红印儿,脸立即辣疼起来。 云想容怒极,愤然起身。 崔玉桂哪里想过一个贵族小姐,皇后吩咐掌嘴时候还会反抗?第二巴掌就没扇中云想容脸,反而被她一头撞肚子上,顶了个倒仰,“哎呦”一声,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云想容也不迟疑,闷头朝着皇后冲去:“你是皇后,就可以草菅人命吗?!我今日再不活着了,也要拉了你做垫背!”左右是要一死,她豁出去拼了,这里就是离着御书房远,否则她恨不能提刀捅那狗皇帝两刀。果真帝王无情,且不论她是谁女儿,就说她是一个大活人,皇帝就能为了马家事牺牲她,她能理解,却不能原谅! 皇后吓得花容失色,尖叫道:“反了,反了!给本宫抓住她!” 身边宫女护皇后身前,被云想容抓住一起扑倒了地上,云想容爬起身,想去抓皇后,却被崔玉桂从后头懒腰抱住按倒条案上,香炉花尊等瓷器掉落一地。 暗间门瞬间被推开,嬷嬷与侍卫冲了进来。 马皇后脸色煞白,摆了摆手,“都出去出去!” “是。”那些人行礼惶恐退下,不敢看屋里一眼。 马皇后气急败坏走到云想容跟前,原本用来抠指甲缝儿用簪子照着云想容肩膀就是一下:“让你放肆!” 云想容疼闷哼一声,这会子发髻也散了,长发凌乱瞪着马皇后,怒焰燃烧,竟平添几分狠毒艳丽。 马皇后看心惊,又知她不是个省油灯,谁知她一会儿会不会还如同疯子那般找机会扑上来,立即道;“本想让你好生上路,这下子还真要收拾你了。崔玉桂,本宫把他交给你了。好好招待她再用药!”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子放窗台上。就带着宫女出了门,叫了暗间外头侍卫和宫女都退下了。 如此,暗间外再无一人。此处又是坤宁宫中为隐秘一处,云想容想求救,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崔玉桂冷笑,狠狠抓起云想容领子,照着她脸颊又是一巴掌,啪一声,打云想容头嗡嗡作响,摔倒地。 太监虽不算是健全男人,可到底力气大于女人,加之方才云想容是趁其不备,这会想反抗,却是不能了。被崔玉桂抓着头发拖到了墙边,用汗巾子将她双手绑柱子上,身子侧躺地上。 “你不是会写字勾引皇上吗?看我就先废了你手!”崔玉桂墩身,拿起方才皇后扔下簪子对准了云想容右手食指指甲缝。 云想容呼吸急促,眼前发黑,依稀可辨崔玉桂要对她用刑,死死攥住拳头不撒手。 正当二人较劲时,原本当该安静暗间外,却传来一阵布谷鸟叫声。 崔玉桂听了那动静一愣,忙丢了簪子跑出去。 云想容喘着粗气,双手挣脱不开,暗间左右亦无可逃生之路,且这根本是皇帝算计内,就要她如此死法,她当真无路可走了。原本还想拉皇后一个垫背,然她身体底子差,也没有学成武技,后还是落得如此境地。 罢!罢!罢!今生能救了母亲性命,能去干干净净,也不算遗憾。只是她满身是伤死坤宁宫,云家必然大怒,父亲和祖父,怕会成为皇帝手中对付马家一柄利剑…… 心绞痛越来越厉害,喘息也愈发沉重,突然“吱嘎”一声,暗间门被推开。 崔玉桂步进屋,反手关了门,抿着唇看着她,随即走向窗台。 再回到云想容身边时,手中已多了个白色瓷瓶,“云姑娘,吃了吧。” 云想容紧闭双唇。 崔玉桂见她不吃,索性捏着她嘴巴撬开她牙关,将瓶中之物直接给云想容灌了进去。 那一瞬,云想容心凉了。 虽不怕死,但死亡真正来临时,又有几个人能看得开。 那药入口极为苦涩辛辣,顺着她喉咙流进了胃部,她感觉到食道灼烧,头越来越晕,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云想容强迫自己清醒,但是意识仍旧如同沉入海底,拉着她坠入了漆黑深渊。 崔玉桂站起身,见云想容双眼迷离,奄奄一息,定了定神色,去前头给马皇后复命。 “怎么样,死了么?” “回娘娘,那一瓶子鹤顶红都给她灌下去了。不怕她不死!” “嗯。”马皇后挑起半边唇角,冷笑。 崔玉桂道:“可是娘娘,人是咱们从御书房光明正大带出来。这皇上若是问起来……” “怕什么。自有本宫担着呢。云氏身为女子不知安分守己,参与朝政有乱国之兆,本宫身为六宫之主,难道杀不得她?况且她还为了争宠,冲撞本宫!” “皇后您说是。那尸首?” 马皇后略微迟疑,道:“送回云家去。就照着本宫说法。” “是,奴才遵旨,这就去办。” 崔玉桂退了下去,谁知才走出正殿,走进后巷,眼角余光却见皇帝带着夏辅国以及小太监,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坤宁宫。 崔玉桂连忙奔去暗间,探了探云想容鼻息,叫了两个小太监拿棉被将人裹了抬了出来。 穿过后巷来到正殿门前时,崔玉桂停下脚步,见所有宫人跪了满院子,他也跟着跪下。就听见里头传来皇帝暴怒声音:“皇后,你身为国母,怎能如此!你杀是忠臣之女,她并未犯错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付出 坤宁宫正殿中,大门紧闭。 马皇后双膝跪皇帝身前,愤然道:“云氏死有余辜,臣妾不过训斥她女子参与朝政,她就顶撞臣妾,还意图对臣妾不轨,皇上,她既已得您宠幸,那就是后宫之人,臣妾掌管六宫,哪里能留得如此蛇蝎女子世上,臣妾没有错!” “你!谁跟你说朕宠幸了她?” 马皇后愕然,一双美目直愣愣望着皇帝。 皇帝无奈又生气,道:“她虽真有几分姿色,也确写了手好字,朕喜欢她不假。可她是云咸宁闺女,朕当她侄女一样,让她去御书房伺候,无非是为朕记录一些琐事。” “当真?皇上当真没有临幸她?” “朕要宠幸谁,还用说谎不成?!” 马皇后脑袋嗡一声,缓缓坐了自己腿上,然而几乎立即,她就挺直了身子道:“臣妾无错!女子本就不该干政!” “朕旨意,你竟也伸手管这么多!你说,是她奉旨办事过分,还是你过分?” 马皇后撅着嘴,望着皇帝怒气渐消脸,起身坐到了皇帝腿上,转而撒娇道:“可是人家做都做了嘛,皇上,反正云咸宁也是您臣子,自古就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话,何况是个小蹄子?这事儿要处理,还不是皇上您一句话功夫。” 皇帝瞪着马皇后,圆脸上笑容高深莫测,大掌拍了她臀部一下:“你就会给朕添乱!” “皇上,臣妾知错了嘛。”声音甜蜜绵软。 “哎!”皇帝长叹了一声,”罢了,谁叫朕爱极了你这样?就算是为朕吃醋,朕都喜欢。可是你这一次当真做过分了。云家满门忠臣,女儿并未犯错而被杀。朕好歹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然往后哪里还有臣子敢对朕忠心?就是那些迂腐御史言官也会揪着这件事儿不放。到时候若是被鄂国公知道,少不得要责罚你,还有,马家也会有麻烦。” 马皇后螓首靠着皇帝肩膀,娇声道:“那皇上说怎么办嘛,臣妾知道错了,不过是太爱皇上,一时冲动,您好歹也给臣妾善后。” “要安抚云家。少不得要给云家一些补偿了。你呀!”皇帝点了一下皇后鼻子,站起身来。 马皇后原本还想问皇帝要准备如何补偿云家,但看皇帝脸色不好。也知自己这一次做过分了。不好再多惹皇帝不,便讪讪然住了口。 皇帝这厢已来到殿外,见地上卷了床被子,女子柔顺黑亮长发从里头垂落出来,便是一怔。 “打开来。朕瞧瞧。” 崔玉桂和小太监将被子打开。 皇帝望着脸上淤青、披头散发,却是美惊心动魄女子此时羽睫低垂,脸色如纸,面上也略有了些恻然,叹道:“罢了,送回云家去吧。” “遵旨。”崔玉桂这才命人将云想容抬了下去。 皇帝吩咐夏辅国:“传济安侯云贤。永昌侯云敖,通政云恒即刻入宫觐见。” “遵旨。” 马皇后斜倚着门框,望着皇帝一行离去背影。得意一笑。 管他是谁,落她手里,只要她想收拾,还不都是一句话事? %% 云家大门前,尉迟凤鸣急抓耳挠腮。远远看着一辆马车飞奔而来,驾车还是几个太监。忙迎了上去,就见马车缓缓停下,几名太监将一被卷抬了出来,那被子一头,有黑亮柔顺长发垂落出来,随着他们抬着被卷飞奔向云府,长发一直地上拖行。 尉迟凤鸣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地。 她死了吗?死了吗?! 尉迟凤鸣踉跄窜身上去,“停下!” 那两名抬着被卷子太监一惊,见是尉迟凤鸣,都停下脚步。 尉迟凤鸣一把掀开了被面,看到云想容苍白如纸脸,以及脸颊上淤青,散乱鬓发,当即心痛如同刀绞一般,右手抚着左胸伤处,剧烈咳嗽着问:“她怎么了?” “说是服了鹤顶红。” 小太监随口回了一句,见他没有别吩咐,忙将人抬了进去,让云家下人进去通传。 尉迟凤鸣跌跌撞撞后退三四步,靠了门前石狮子上,只觉得当胸对穿那一剑伤疼痛,都不如现他心痛。 他眼前,反复回放着云想容身着洋红色襦裙高挑身影,跟着崔玉桂经过自己面前时候那悲伤眼神。 她将希望寄托他身上,他却没有救得了她。 尉迟凤鸣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这视人命如草芥古代,他恨透了,也受够了! 他踉踉跄跄走近云府。径直去了春晖堂。 云家混乱,三夫人悲切哭声,都仿佛离着自己很远了。老夫人急忙叫了郎中,又喊了韩婆子来给躺罗汉床上云想容诊脉。尉迟凤鸣也都不知靠前询问。 他只傻傻靠着门柱,听着众人对话。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入宫,做什么给折磨成了这般!” “卿卿是守礼数一个孩子……皇后怎么下得去手……” “我就说皇上突然传父亲、二弟和三弟入宫没有好事……” …… 这时候,韩婆子诊过脉,惊奇声音终于将尉迟凤鸣思绪拉了回来。她说——“大家不要惊慌,小姐看起来凶险,其实是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尉迟凤鸣冲上前,抓着韩婆子问:“容容不是被喂了鹤顶红吗?” 韩婆子被他大手抓肩膀剧痛,皱着眉道:“小姐身上有外伤,也确被喂了药,却不是鹤顶红,至于是吃了什么药,奴婢也不得而知了。凤鸣少爷,小姐心脏不好,这会子还要施针稳住心脉,您先放开奴婢!” 尉迟凤鸣呆呆松开手,低头看着云想容安详平静容颜,哪里有一点中毒之后青紫狰狞?分明是睡着了一样。他扶着额头低笑了起来。 枉他还是个锦衣卫,善于这等子事,却连人死没死都分辨不出,可见关心则乱。 但是立即,尉迟凤鸣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 皇后要杀云想容是真,哪里会手下留情?云想容吃了昏睡药,却是哪里来? 他让沈奕昀给云家人传消息。可现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沈奕昀又要报信,又要等云家人赶去,来回时间恐怕云想容早已经死了几次了。何况,云家父子是才刚被传进宫。 除非云家宫里安插了人。 但是同理,即便云家宫里有安插暗线,也要等云家人调度,调度也是需要花时间,等一切部署好,也已经够云想容死了几次。 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 是沈奕昀! 他一个伯爵,竟有能力瞬间想到办法,偷换了皇后下给云想容毒药!唯一解释只有他人安插皇后宫中,否则,任何一个其他宫中人,也无法做到。而且这个安插皇后宫中人,还是一个有能力碰到毒药人,能被皇后吩咐来赐死云想容,一定是皇后心腹! 也就是说,沈奕昀探子,是皇后心腹! % 同一时间,位于京都城东承平伯府内室里。 楮天青一反平日温文尔雅,稳重自持,竟如同一头暴怒狮子满地乱窜,点指着他主子骂道: “糊涂,糊涂!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了将暗线埋入坤宁宫中废了多大力气!如今你竟为了一个不相干女人废了这根线!崔玉桂是死士,为保秘密定然或不成了!你,你简直是……”瞪着端坐红木官帽椅上面色平静沈奕昀,楮天青险些气吐血,剧烈咳嗽了起来。 卫二家和小猴忙一左一右扶着楮天青坐下。劝说道:“褚先生消消气,四少爷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 “原因?”楮天青愤然问道:“好,四少爷,你且说,你有什么原因牺牲了咱们好容易埋下暗线?你有什么原因暴露你自己?!” “暴露?”小猴和卫二家都是一愣。 沈奕昀清越声音冷静道:“尉迟凤鸣将此事告知我一人,我马上想出办法将云六小姐救下,以尉迟聪明,不出片刻就会猜到一二。” “这,这可怎么好!那尉迟可是锦衣卫人!锦衣卫窥探朝中百官,四少爷您又是这个身份,平日里谨言慎行,皇上对您尚且敲打不断,咱们日子过那样艰难,万一要是被尉迟凤鸣抓住了这一点,咱们可怎么办?!” 卫二家、小猴、卫昆仑脸色都变极为难看。 楮天青眼含热泪,喉结上下滚动,哽声道:“侯爷不了,楮某不才,夸大说一句,默存,我看着你长大,当你是我主子,当你是我孩子一般疼护,你从小到大,一直冷静自持,从未犯过错,你虽对外人心狠手辣,我却知你做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咱们沈家一脉。你做事,我都理解。我,还有你乳母,还有所有老侯爷手下人,都甘心情愿忠于你,可唯有今次,你做我们不理解!若说你要为了报恩,云六小姐滴水之恩你早就报过了,还清了,你几次三番背后相助,兴易县时,若无你传信,云六小姐怕被楚寻害了,还有前些日子若无你谋划,她怕也拖延不了时间,早就进了宫。默存,你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是牺牲自己?就算你为她做了事,她也不可能知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御赐 楮天青一番话,说卫二家、小猴和卫昆仑都面带唏嘘。 沈奕昀却仍旧平静端坐官帽椅上,冷静道:“褚先生,我并非一时冲动。听尉迟说皇后要杀六小姐时,我一瞬已经想了许多,确,我做法,会尉迟那里暴露自己,但他所做之事也是不能对外言明,是以这件事会成为我们二人秘密。引起他怀疑是必然,锦衣卫或许会加紧对我盯梢。可是我不做此事时,难道皇帝和锦衣卫对我就有丝毫松懈吗?” 他璨如星子漆黑双瞳中,有坚毅和果决之色,平静看着楮天青道:“况且,出了云家事,恐怕不出一日就会震惊朝野,这件事,就会如同当年沈家被灭一样,让开国元勋和藩王心中都再度画上一个问号。皇帝是想激怒云家,让云家这把刀加锋利从而杀了马家。但皇帝漏算了一点。他此举不但激怒云家,会让所有勋贵都重掂量一下自己身份。” “皇上目于马家……”楮天青喃喃自语,一瞬就想明白了,“确,依你所言,皇帝先做出宠幸六小姐假象,然后引得皇后下手,等六小姐死了他说明那是个误会,马家理亏,自然会答应皇帝一切平息此事条件。皇帝就有理由光明正大提拔云家来制衡马家” “是。而且,我猜皇帝定会迎娶另一云家女进宫。”沈奕昀嘲讽一笑:“折损一个六小姐,再迎一个云家女,皇帝是一箭三雕。” “四少爷为何这样说?”卫昆仑禁不住问。 沈奕昀道:“你们说,皇帝为何会对六小姐下手,他容忍马家已经多年,也不乎再多一年。翻年就要选秀了,到时候云家二房五小姐也会参选。他那时候用同样计谋,让皇后拿下五小姐,不是也一样吗?起码不会伤及到自己曾经拜把兄弟女儿,可以保全个仁义名声。” 楮天青思绪已经被沈奕昀牵着走,忘记了方才愤怒,分析道:“据我所知,云家老侯爷与长子和次子政见相符,六小姐父亲永昌侯,却是与老侯爷想法不同。” “不光如此。”沈奕昀道:“折损五小姐,以济安侯脾气。多数是会忍让,而折损六小姐,以永昌侯脾气。定会疯狂报复马家,此其一;六小姐若为后妃,永昌侯第一个身份就是一个父亲,他会全力护着女儿,而不是完全为了皇帝。皇帝要是全无杂质忠诚。是以不要永昌侯成为自己岳丈,此其二;折损六小姐后,再允五小姐入宫,那样既能得到愤怒永昌侯这把利刃,又能将老侯爷一脉都拉入自己战营。只要五小姐入宫受宠,云家老侯爷、长房和二房。就会拼全力去支持她,后宫中就能与马皇后制衡,前朝亦然。此其三。而且,你们说鄂国公马家是如何兴起?” 沈奕昀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窗边。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碧青色直裰外镀上了一层柔和光辉,他俊美脸庞也柔和下来:“飞鸟、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鄂国公是扶植皇帝践祚第一大功臣。如今也成了皇帝第一大眼中钉。云家灭了马家,难免会成为第二个马家。我想这也是云老侯爷所担忧,一直不表态原因。皇帝不用六小姐制衡皇后,而是用其他云家女,怕是到后灭云家时,还想保全永昌侯。” 楮天青道:“确,若六小姐入宫话,到马家被灭时,永昌侯就会成为皇帝对付对象,这或许是他不希望见到。不如现就灭了六小姐,让永昌侯为他忠心耿耿卖命,后还能将永昌侯剥离出云家。”楮天青说到此处,略感惭愧,他遇到此事就只顾着焦急生气,为了沈奕昀担忧不值,却将其余事抛开脑后,忘了分析,站起身来扫地一揖:“四少爷,才刚是我太冲动了。我想不到四少爷已将事想透彻。能从此事分析出如此多情报,对我们将来做选择也好有个参考,是百利无一害。” 沈奕昀忙双手搀扶楮天青:“褚先生切不可如此。原是我做不对,没有与你们商议就行事。也害大家担风险。” 卫昆仑和小猴见楮天青与沈奕昀和好如初了,欢喜不已,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怕风险。” 沈奕昀面色坚毅望着那二人,莞尔一笑,笑容如春蕊初绽,美不胜收:“我也不会容许你们有风险。”他会复仇,却不会为复仇迷了心智,他再也不会牺牲任何一个重要人了。 思及此,沈奕昀顿觉豪情万丈:“我既能做得出此事,就有法子维护沈氏一族平安。”随即笑道:“褚先生,你能骂我,我很欢喜。” 一句话,说楮天青热泪盈眶。连连道:“老夫惭愧,惭愧。”心里却是真正将沈奕昀当做主子,当做自己孩子。 卫二家见状,用帕子沾沾眼角,转而问:“四少爷,你对六小姐……” 虽分析得出皇帝心思以及未来走向,对他们来说没有坏处,可这一次沈奕昀毕竟是为云想容冒险了,而且沈奕昀做事,云想容并不知道,他等于又默默地为她付出了一次。 他几次三番为云想容如此,不光是卫二家,小猴、卫昆仑、楮天青心里也都有疑问。 沈奕昀白净面皮,竟微微有了些粉红颜色。虽他一下子转过身背对着四人,还是被他们看清楚。卫昆仑大笑,肩膀撞了沈奕昀一下,“四少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云小姐风华绝代,配你也当配得上。” “是啊是啊,少爷,虽然我觉得六小姐太凶悍,不过少爷足智多谋,将来定能降服她,我没意见啦。”小猴也是嘻嘻笑。 情窦初开少年只知付出不求回报美好爱意,让楮天青和卫二家也都同时会心一笑。 沈奕昀却幽幽道:“我们麻烦已经够多。何苦拉她下水。”随即头也不回转身去内室了。 留下四人也仿佛被兜头浇了满脑袋凉水。为沈奕昀艰难而伤怀起来。 %% 云想容觉得很舒服,身体仿若回到母体那般,轻飘飘暖呼呼,再也没人能伤害她。若不是指尖传来刺痛将她拉回神智,她当真不愿醒来。 张开眼,眼前影影绰绰有许多人,一时对不上焦距,只听耳边嗡嗡乱想,半晌才分辨出有童声呜呜咽咽叫她姐姐,还有人说: “好了好了。醒了就好。三夫人不必担忧,六小姐定然没事。” 随即手便被人握住,“卿卿。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儿疼?” 云想容闭了闭眼,许久才张开,这一次眼前景物清楚了许多,她发现自己躺灵均阁她卧室拔步床上。帐子是她熟悉淡紫色,上头绣了白色梨花。 “我没死?”云想容声音略有些沙哑。 孟氏眼睛已经哭肿成了核桃,闻言又是哽咽,连连摇头:“没有,你没事,你不会死。娘这里呢。” “姐姐,你可吓死我了。”云传宜憋着嘴,见云想容看过来。又哇一声哭了。 韩婆子收起了银针,道:“醒了就没大碍了。六小姐不过是昏迷,身上外伤并不伤及根本,三夫人和九少爷大可以放下心来。” 孟氏连连点头,道:“云娘。吩咐人去告诉老夫人,卿卿醒了。”随即坐云想容身边:“你饿不饿?韩妈妈吩咐人给你预备了药膳。娘喂你吃口吧。” 云想容轻轻点头,奈何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由孟氏扶着坐起来,柳妈妈她身后垫了两个金丝缎面软枕。柳月和英姿一个给她披了件袄子,一个端来蜂蜜水喂她喝了两口,——这两人眼睛也都哭肿像桃子似。 云想容喝了蜂蜜水,嗓子不那么难受了,便问:“我昏迷了多久?怎么回来?” 孟氏道:“昨儿下午小太监送你回来,说你中了鹤顶红,我们当时真被吓坏了,可韩妈妈说你没事,只是昏倒了,很就能醒来,谁知你脉象平稳,却就是不醒,才刚是韩妈妈施针将你唤醒。卿卿,你同娘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你怎么会中毒,为何要将你打遍体鳞伤?”孟氏疼惜轻抚云想容还带有淤青脸颊,眼泪簌簌落下。 云想容抿唇摇了摇头,转而问:“父亲呢?” “你父亲、两位伯伯和祖父从昨晚上出宫回来就一直呆书房,一夜都没睡,这会子上朝去了。” “那凤鸣表哥呢?” 孟氏有些诧异,道:“凤哥儿昨儿来,见你无事就回去了。” 女儿不回答自己问题,孟氏心急如焚,握着她双肩道:“卿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云想容依旧摇头。 照孟氏说法,对外她确是被喂了鹤顶红。可为何她没事?是谁给那药动了手脚? 当时唯一有机会给药动手脚只有崔玉桂一个。她记得他原本还是下狠手对她用刑,可中间听见了布谷鸟叫声就出去了,回来之后,就给她喂了药,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崔玉桂放过了她? 她病急乱投医,就只求过尉迟凤鸣。难道尉迟凤鸣一个外臣,有办法说服皇后心腹饶过她? 还有父亲和祖父他们,昨日一夜都商议什么?皇帝计谋现算是得逞了,父亲他们是不是已经对皇上给予那些所谓补偿认同了?她委屈就是白受了? 看现母亲模样,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也就是说,她父亲和祖父都没有张扬此事。可见他们已经与皇帝达成了某种共识。 皇上到底许了他们什么? 正当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英姿手里拿着熬药扇炉子用蒲扇大步冲了进来,急切道:“三夫人,小姐,外头来了位公公,说是来传圣旨。老夫人原本要前厅设香案,可那位公公说圣旨是皇上给六小姐恩典,小姐救驾有功,也不拘于何处了,这会子人已经到了灵均阁了。” “救驾有功?”云想容满头雾水,随即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嘲讽笑了。 这时夏辅国已经捧着明黄圣旨进了屋。 云想容便要起身,可身上没有力气,若不是英姿眼疾手,她险些一头栽倒床下去。 见了云想容,夏辅国宫恭敬行礼,沙哑声音温和道:“六小姐身子不适,皇上有旨,您躺着接旨便是。” ☆、第一百七十章 指婚 本朝开国以来,哪里见过躺着接圣旨人?皇上竟然给了云想容如此大特权,足见他对云想容重视。孟氏心下略有欢喜,才刚赶到二夫人和大夫人难得默契有了相同妒忌。 老夫人虽喜欢,却也不敢得意忘形,忙吩咐道:“皇上是仁君,可咱们也不能逾越了规矩,老三媳妇,还不扶卿卿起来。” 孟氏这才与英姿一同,一左一右架着云想容起了身,跪倒床榻前。 虽是大夏天里,云想容身上还穿着白色绫袄和长裙,可离开了被窝,仍旧冷浑身打颤。柳妈妈忙给云想容披了件袄子,一旁英姿则是双手背后撑着云想容。老夫人满心都旨意上。并不曾留意云想容情况,带领着妇人们都跪了下来。 夏辅国低哑嗓音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永昌侯云敖之女想容,品貌出众,德才兼备,幽闲表质,淑慎性成,太后与朕闻之甚喜。恬王世子刘轶,年及弱冠,适婚之时,当择佳媛良配。值云氏待字闺中,与世子刘轶堪称天造地设。今特将云氏许配刘轶为妻,一切礼仪交由两家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谢皇上隆恩!”老夫人领着头欢喜叩头。 云想容如遭雷击。 刘清宇,怎么会是他? 这就是皇帝给云家补偿吗?给了她一个“良缘”,让云家有个实力雄厚亲家? 回想前世种种,刘清宇荒唐,刘家复杂婆媳妯娌关系,她是宁可一死也决不能从了。 “不”字差一点脱口而出,被云想容生生忍住,她双手握拳。浑身已抖打摆子。 皇帝圣旨已颁,容不得她说不。即便现反抗,也不能让皇帝收回成命,还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反对之意,将来就算想要谋划,也会被紧盯不放不好动作。 云想容强迫自己冷静,不要做任何无意义反抗。头昏脑胀叩头谢恩接旨,待抬头时,她看到老夫人满面欢喜,笑三角眼都眯成了缝。 老夫人不是致力于让她入宫吗?她如今没做成皇帝女人。她竟一点都不恼,怎么还如此开怀?这不符合老夫人个性。 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去外头送夏辅国。屋内一众仆婢们则齐齐跪下行礼,口称恭喜。 云想容强打精神打发了众人。靠着柔软靠枕闭目沉思。 这一切对她来说是突然。但对于云家上位者和皇帝来说,怕已经是串通一气了。看老夫人反应,应当早就知道,否则她无故被下毒,云家不会完全没有反应。 然而。只给她赐婚,这种补偿,能够满足老夫人和济安侯,以及她父亲吗?恐怕还有其他吧。 皇帝既然要制衡马家,就必须抬举云家。她成了刘清宇夫人,就成了皇帝堂弟媳。等于贴了皇家标签,可这个标签不够明晃。且老夫人贪心不足,皇帝必然许了什么。满足了老夫人多年愿望才能让她如此安生。也就是说,皇帝还允了云家其他女儿入宫! 一定是了!她嫁给恬王世子,云家再来入宫一个侍奉皇上,可就算紧紧与皇族绑一起了。贴了皇族标签云家,不但地位骤升。能够越加方便为皇帝办事。 这对于皇帝和云家来说,是双赢。 他们双赢了。却牺牲了她终身幸福。外人都当这门婚事是天上掉下馅儿饼,刘清宇贵为世子,将来承袭爵位就是恬王。她进门做世子夫人,或许过不了十几年就要升格为王妃了。这样高嫁,许会让云家夫人小姐们嫉妒眼眶发红。前世她好容易谋得这门亲事,进王府之初也是这样想。 但旁人不知刘清宇底细,不知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不愿做刘清宇口中“专属娼|妓”,不愿意看着自己丈夫与妾室通房自己面前如野兽那般交媾,不愿意承受背叛,不能忍受爱子近乎于偏执婆婆和多事姑子。她受不了,受不住。即便有荣华富贵做筹码,她也绝对不要。 嫁给刘清宇,不如让她去死。 云想容头疼欲裂,她现只想着如何才能毁了这桩亲事。 皇帝金口玉言是能反悔吗?这简直比她坤宁宫死里逃生还要难。 云想容心里,突然生出许多怨恨。张开眼,双眼如璀璨星子,煞白脸上显得格外明亮。 “英姿。” “小姐?”英姿紧张俯身询问。 “我自回府到现,都有谁来看过。” 英姿知道这些事是极重要信息,即便云想容昏迷着,她也用心记下了,立马回道:“三夫人与九少爷是一直守您身边。老夫人昨儿下午来了,后来晚上老侯爷回府之后,说有要紧事与她说,请她去了书房,之后就没来过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是昨儿下午来过。还有大奶奶、芷哥儿、八少爷和凤鸣少爷。” 云想容道:“我父亲和祖父没来?” “没有。” “云嫣容、云明珠没来?” “没有。不过康妈妈倒是来了好几趟。” “知道了。”云想容闭了闭眼,半晌方道:“你吩咐咱们人,密切关注弄玉楼那边动静,看看云嫣容都有什么异常。” 英姿颔首道是,见云想容脸色白中泛着青,嘴角和颧骨处瘀伤也显得加分明了,忙心疼劝道:“小姐,您再休息一会儿吧。您脸色难看很。有什么事也要等身子好了再办啊。” “我知道,我睡一会,父亲回府时你立即叫醒我。我有时要做。” “是。”英姿给云想容盖好了纱被,轻手轻脚将帐子放下。 不多时,孟氏面带喜色进了门,方要开口说话,却见英姿和柳月冲着自己打手势。孟氏连忙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床边,将帐子掀开一条缝,见云想容已经熟睡,且脸上淤青不散,方才女儿得了桩好亲事欢喜也都消失了。如此妃来横祸,即便得了桩好姻缘做补偿,她做母亲心里仍旧难受。 云想容睡了两个时辰被英姿唤醒,用了韩婆子预备药,发了一身汗。又由柳月服侍着擦了身,换了身干净细棉中衣,身上这才好受了些。 “我父亲现何处?” “侯爷还书房呢。” 云想容颔首,道:“给我衣,我要去书房。” “卿卿,你身上还没好,不要走动为妙。”柳妈妈柔声劝说。 云想容嘲讽道:“出了这么大事儿,父亲不来,我只能自己去了。帮我衣吧,捡身儿厚实些,给我找件大氅披着。” 云想容如此说,让柳月、柳妈妈和英姿心里也都不好受,知她宫中受了委屈,又受了这么重伤,还不知给喂了什么药,这会子身上还不好,侯爷竟然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三人服侍云想容梳了随云髻,穿了件冰蓝色云锦对襟褙子,外头披着淡紫色锦缎大氅。她苍白脸,被淡紫色衬得越发如白纸一般,嘴角和颧骨上淤青也是触目惊心。 “英姿,备轿。” 平日云想容很少府里乘轿或者乘车,今日身体实太虚才会如此。 “知道小姐要出去,我早已经预备下了。”英姿和柳月扶着云想容起身。 云想容回身吩咐柳妈妈:“乳娘家里看家,母亲和宝儿若来了,就说我去找父亲有些事,即刻便回。” 柳妈妈应是,又嘱咐柳月和英姿:“千万扶着小姐,别叫磕碰了。” “知道了。” 粗使婆子抬着竹轿毕竟没有轿夫们抬平稳,晃云想容恶心想吐。好从西边角门横穿兼济堂前院落到知韵堂,距离并不远。 云想容知韵堂门前下了轿,早瞧见她康学文和齐鹏飞对视了一眼,都上前来行礼。 云想容是认得康学文。齐鹏飞却觉得面生。但能与康学文一同书房外头服侍,且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小厮,倒是像个儒生,云想容只当他是云敖幕僚,微微颔首招呼,问道:“我父亲可?” “,,小这就去给您通传。”康学文行礼,步进了书房。 云想容扶着英姿和柳月手才勉强站住,双腿抖得仿佛不是自己,额头上也泌出一层冷汗,嘴唇白没有意思血色,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样。 云想容不识得齐鹏飞,齐鹏飞却可以说是看着云想容长大,见她白净小脸上还有瘀伤,再一想这孩子自小到大受哭,心里也不好受。他早已成家,女儿也似云想容这般大了,若是他,他可不舍得叫孩子受苦。 “六小姐,侯爷请您进去呢。” 康学文出来传话。 云想容颔首,冰凉双手握着英姿和柳月,缓慢而坚定缓缓走近知韵堂。 才上台阶,迎面见二老爷云恒走了出来。 “二伯父。”云想容心里狐疑,不动声色行礼。 云恒甚少后宅,见云想容机会很少,印象中之知这侄女儿生俊,如今见她确俊俏,脸上却淤青着,心里一跳,反而不知该说什么,胡乱点了下头出去了。 云想容越加狐疑,径直进了云敖书房。 ☆、第一百七十一章 对比 云敖正盘膝坐铺着翠绿色竹节纹坐褥罗汉床上,身上穿着件居家常穿墨绿色直裰,显得面皮白净。手里抓着个压手珐琅杯,里头还有半杯茶。 见云想容进屋,且那样子就像是马上要昏倒了,云敖忙放下茶杯起身相扶。 “怎么过来了?为父还想去看你。” 云想容虚弱靠着云敖,缓缓坐罗汉床上,喘了一会子才苦笑道:“有些事要告诉父亲,就急忙来了。” 云敖挥手让英姿和柳月退下,隔着紫檀木云回纹炕桌云想容对面坐了,望着她苍白脸上两处瘀伤,不无心痛道:“你受苦了。” “好没事。”云想容微笑,眼泪却如同断线珠子那般扑簌簌落下,抓着云敖袖子,哽咽哭诉:“爹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皇后把我抓去,让人给我用刑,还给我喂了药,我打不过,跑不掉,我真以为自己完了。” 女儿长这么大,一直与他斗智斗勇,说话揶揄打趣居多,哪里有如此惧怕娇柔时候。云敖见她如此,心疼不已,大手笨拙摸摸她头,又拍着她背,安慰道:“为父知道,为父都知道。” 原来他真都知道? 早六岁时,云敖掐住她脖颈隔绝了空气,口口声声要掐死她时,云想容对父爱就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时隔多年,那件事已经如同前世一般久远。她前生今世,羡慕不是锦衣玉食,而是温馨亲情。可是越是希望,越是得不到。 到如今,他竟能光明正大牺牲她。 云想容坐直了身子。苦笑道:“此事我没有与外人说。我就是想问父亲,皇上怎么与您说。” “事情经过。皇上已经于为父和你祖父都说过了。皇后确有做不得当之处,不过你与恬王世子婚事,也算作是一种补偿吧。恬王位高权重,世子刘轶为人敦厚,将来承袭爵位,你就是王妃。卿卿,为父记得你不喜入宫。如今能与恬王世子定亲,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好事?云想容笑容愈加苦涩,心却已如同古井一般沉静。 或许今生,她再不该奢望父爱。 现回想。就连她方才故意哭诉,都觉得是个笑话。 “多谢父亲为我想周到。” 云敖并未察觉云想容异样,摇头笑道:“你是我女儿。我哪里能不为你着想。” “是啊,父亲是疼爱我,只是朝政繁忙,抽不出空来看我。” 云敖闻言面上笑容一僵,仿佛被打了脸似。窘迫道:“为父确朝政繁忙。” 云想容也不想这件事多做纠缠,转而平静望着云敖,:“皇上是否也应下五堂姐入宫事了?” 云敖怔愣,生硬问:“你如何知道?” “这不难。祖母一心想要我入宫,如今我被指给恬王世子,祖母不但没有丝毫失望。还一副赚到了表情。”云想容微微垂首揉着额头,道:“父亲,我宫里这些日。时间虽不久,可经历不少。皇上打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 父女之间原本温馨渐渐降温,云敖眉头拧着,不耐烦罗汉床对面圈椅坐下。“你一介女流,懂得什么?总归此番你得了恬王家婚事。已是让众人艳羡,断没有亏了你便是。” “是啊,你与恬王成了亲家,二伯父做了国丈,整个云家都与皇室搭边,从今往后平步青云,官场中人见了云家之人无不敬服。父亲权势登峰造极,云家地位如至臻境。两个女子,能换来这么多,当然不亏。” 云想容声音娓娓道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可云敖却觉得她话字字诛心,原本可以觉得光明正大联姻,却被她说成了利用女子来换取云家未来,这叫云敖断无法坦然。未免羞恼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婚事实属高嫁,你还有何不知足?罢了,你回去歇着,好生休养。其余交给你祖母安排便是。” 云想容缓缓站起身,虚弱双腿打摆子,身形也略微晃动,含笑望着云敖:“父亲将我与五堂姐卖了个好价钱,女儿还未说恭喜。” “你!”云敖霍然起身。 云想容不等云敖多言,又道:“只父亲应当也知马家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难道父亲不怕云家成为第二个马家?” “无知!”云敖仿佛被戳中了痛处,怒道:“一介女流妇人之见,你连何为忠君为主都不知,有何资格这里说这些?!出去!” 云想容平静望着云敖,“若父亲没有丝毫我这样想法,何苦恼羞成怒?” “滚!”云敖抓起桌上珐琅茶杯狠狠掷地上,碎瓷声和怒吼声惊得英姿和柳月先后冲了进来,生怕云想容受到伤害似。 云想容扶着英姿和柳月手,转身平静地走出书房。乘上竹轿,疲惫闭着眼。她已到责任,将话说明白。听与不听就全与云敖自己了。他既然觉得恬王家婚事是良缘,往后她就加不能父亲与家人面前表现出对此婚事抗拒,她须得暗地里谋划,能够一击制敌之时发作才是。 % “四少爷,探子回话了。”卫二家步进了卧房。 沈奕昀穿了身淡蓝色短褐,正盘膝坐临窗三围罗汉床上,闻言放下手中书,道:“乳娘,怎么说?” 卫二家道:“探子说,六小姐身子还没好。下午时候见了一趟永昌侯,回去之后就开始发热了。” “是么。”沈奕昀长眉微蹙,眸中满是担忧,又问:“赐婚事,她作何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婚姻大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恬王世子敦厚老实,也算良配。”卫二家说到此处,满心都是对沈奕昀怜惜,“四少爷,六小姐既已经指给了旁人,你就不要委屈自己了。乳娘看你这般,很是心疼。” 沈奕昀闻言微笑,“乳娘,我对她,从来未有什么想法。我麻烦没有解决之前,哪里会带累旁人受苦?我只是单纯想保护她罢了。” 越是这种无声付出,才越叫人心疼啊。卫二家抿唇含泪摇头。 沈奕昀却道:“那恬王世子我接触较多,他却配不上六小姐。” “什么?”卫二家惊愕,她对云想容一直很喜欢,事关她终身大事,她也很焦急。 沈奕昀道:“恬王世子性子虽憨厚,但正是这种性格才不讨喜。他为人没个算计,也没有才华,靠都是祖上荫蔽罢了。若是六小姐嫁于他,以她聪慧和才华,定会觉得委屈。而且据我所知,恬王妃对儿子极为爱护,刘清宇似乎到了十几岁了,还都跟母亲一张床睡,这种母亲,对儿子过分爱护,将来定会仇视儿媳。还有刘清宇妹妹,刁钻很,绝不是好相与。丈夫无能,婆婆不喜,小姑子又刁钻,喜挑拨事,你说她能有什么好日子?且要紧还不只这个。” “还有?” “是。刘清宇虽只有两个通房,可他对于风月之事颇为喜好,章台走马追欢买笑事并不少做,还暗地里养着一些粉头戏子。府里要紧是他兴起之时,连身边漂亮小厮也能将就办事。如此放浪之人,我总觉六小姐跟了他仿若明珠暗投。是当真玷污了她。” 卫二家颔首,无奈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事,少爷不近女色,自然不理解,但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像世子那样多金年少,流连于秦楼楚馆也没人会说什么。” 沈奕昀摇头,面带鄙夷:“我厌烦心口不一人,刘清宇口口声声对六小姐如何倾慕,可自己根本做不到洁身自好,除了淫|欲之外,我看不出他哪里喜欢六小姐了。六小姐生颜色好,他看中大概也只是她颜色。”说到此处,沈奕昀面露恻然:“或许这世上,也没多少人懂得欣赏她才华。” 卫二家知沈奕昀平日少言寡语,若非必要是绝不会高谈阔论,今日事关云想容,却说了这许多,心里越发肯定四少爷对云想容喜欢,唏嘘道:“可惜,皇上已给赐婚了。少爷,你还是断了念想吧。” 沈奕昀莞尔,“我方才不是说么,我只是想保护她,并未做其他想法。至于刘清宇,我要再仔细看看,若他能改正,或是我再发现他有何值得六小姐托付一生,那也就罢了。” 卫二家听心惊胆战。沈奕昀意思仿佛若是找不到刘清宇可取之处,还要想法子搅黄了这桩婚事? “少爷,这可是御赐婚事,你别乱来啊。” “我有数,乳母,我不方便去侯府,你替我去看看她吧。” 卫二家叹息,颔首道:“我知道了。”缓缓退后两步,刚要转身离开,沈奕昀却叫住了她。 “对了,她身子不好,咱们不是还有一株百年人参么,你一并带去吧。” 卫二家回头揶揄望着沈奕昀。可沈奕昀已经拿起书来看,不看她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耿直 云想容烧了一夜,次日清早才略微退了热,却是歪床上浑身无力,吃了药困意袭来,偏强撑着不睡,大热天里穿着中衣还嫌冷,又将被子盖严严实实,叫了韩婆子来床前问话。 “韩妈妈,我这身子从前虽然体质差些,却不是这般虚弱,你说会不会是我吃那个药有什么问题。” “难说。”韩婆子诊过云想容双手脉,声音温和中透着些惭愧:“那药原本说是鹤顶红,我当时听了三魂吓掉了七魄,若真是鹤顶红,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后来发觉并不是,可那药让您昏迷,引得您心疾发作不说,还引得发热,也不是什么温和药。小姐恕奴婢无能,断不出那是什么药,找不得对症法子来。” “这哪里能怪妈妈,能保住小命儿已是我造化了,这些年韩妈妈照顾我身子无微不至,若不是你,我怕也没有这么好底子,单昏迷药也能要了我命了。” 云想容说是肺腑之言,韩婆子听了熨帖很。 然她看着云想容长大,对她自然也不只是主仆之情,她越是如此体谅,韩婆子越是觉得惭愧,“小姐放心,我定全力将您身子调养好。不过您身子此番亏损,却并非一时半刻补养起来,您先天不足,心脏本就若,这一遭等于将奴婢为您调养了多年成果都付东流。您这个身子骨,怕是有段日子要调。” “那成婚生养呢?” 见云想容问直白,韩婆子也不避讳,怜惜望着她,摇摇头道:“成婚到无大碍,只不过生养难了些,少说也要再调养一年。这还要视小姐身体状况来定。” 说是她身子不好,云想容却心下欢喜,“这事儿还得请韩妈妈去与我祖母说明,您也知道皇上赐婚事,若是成了婚,却一两年不得生养,还不如晚一些成婚妥当。” “确是这个理儿。”韩妈妈连连点头,一两年时间,足够恩断爱迟了,如果这样嫁过去。还不如不嫁,“为了小姐终身幸福,奴婢少不得要到老太太那里多句嘴。” “多谢韩妈妈为我劳心。”云想容起不来身。只半俯床上给韩婆子颔首行礼。 韩婆子连忙还礼:“小姐多礼,折煞奴婢了。”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柳月掀门帘进屋,回道:“小姐。卫妈妈来了。” “请进来。” 云想容由英姿扶着靠金丝缎面软枕上,才刚盖上纱被,卫二家就进屋行礼: “六小姐。” “卫妈妈无须如此多礼,英姿,搀卫妈妈起来。柳月,看座。上茶。” 卫二家微笑道谢,拔步床前交杌坐下打量云想容,见她面色灰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心疼道:“六小姐受苦了。虽说是救驾有功,可亏损了自己身子,到底可怜见。” 云想容正疑问昨日夏辅国来宣旨时候说救驾有功是何意思,一直没有机会。这会子正好问问外人,也知皇帝是如何堵悠悠之口。 “卫妈妈也听说了?” “哪里能没有听说。”卫二家不等云想容细问。就将外头传言细细说了,“都说您御书房当值,本有刺客给皇上茶水下毒,谁知皇上将那盏茶赏给了您,反倒让您中毒了。刺客如今已经被正法了,只是可怜了六小姐。” 原来是这么说。 云想容嘲讽笑,皇帝不但心狠手辣脸皮厚,还很会胡诌。 云想容便道:“能机缘巧合救了皇上,就算搭上我一条小命也不值什么。” 卫二家颔首道是,拿了一个细长条红木盒子上来,道:“伯爷正闭门苦读,准备八月份秋闱,无暇抽身。况且小姐处深闺,他是外男不方便来,知道小姐身子不好,很是担忧,特地吩咐奴婢为您带了这个来。” 说着展开了木盒,里头放着一株已成人形人参,“这是百年人参,头些年我们少爷从关外燕北那边儿行商手里购得了两株,都是长白山上圣品。头一株给了您姨母,这一株少爷说给您养身子。” 一旁韩婆子闻言面带喜色,不由得道:“小姐元气大伤,血气不足,有了这株百年人参,身子要好起来可就是事半功倍了。许半年功夫就调养好。” “能帮上忙那便是好了。我们伯爷知道也必然会喜欢。”卫二家起身,将人参交给了韩婆子。 韩婆子这才惊觉言语有失,和英姿,柳月一同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这会子正处惊讶中。她与沈四若说交情,倒是有一些。可却并无深交,细细说来,她还曾经坏了他好事。差一点将他卖给了官府。 怎么这人不报复她,反倒给她人参? 想起头些日沈四府里时起初与她温和,后来莫名其妙就疏远了,云想容越发觉得他喜怒无常,结合前世记忆,云想容看着那株人参反而觉得扎手很。 人家统共两株百年人参,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多好,偏无私都给了她,前一株救了孟玉静,这第二株她若留下,未免太贪得无厌了。可若不留,说实话,云想容心底里有些怕沈四,他给东西,那就是执意要给,她若不要,反而会得罪了他。 云想容是得罪谁也不愿意得罪那个煞神。一想到前世他做过事,她都觉得背脊上冒凉气。 “多谢卫妈妈,也请您为我多谢沈伯爷。”云想容笑道:“正好我前儿得了一方好砚,要送给伯爷下场用,偏我不得闲,不能亲自送到府上,还请卫妈妈帮忙捎给伯爷。” 云想容说着,就吩咐英姿:“你去库房把我那方‘蟾宫折桂’澄泥砚拿来。” “是。” 英姿领命,不多时就捧着个淡蓝色缎面锦盒回来。 云想容笑道:“这是山西绛州澄泥砚,储墨不耗,积墨不腐,冬不冻,夏不枯,而且写字作画不生蛀虫。我知沈伯爷用还是从前那方歙砚,这方‘蟾宫折桂’意头恰好,提前预祝沈伯爷能蟾宫折桂。”话虽然这么说,可云想容不记得沈四举业上有成就。前世他命运与今生不同,那时他也没缘分下场考试吧。 仔细想想,他也是个可怜人。 云想容打开锦盒,里头那方砚台上果然雕了莲花和金蟾,且砚台光滑如玉,似陶却精致于陶,似石却胜于石。端是无价之宝。她双手将砚台递给卫二家。 卫二家素来知云想容是爱好书法,对于她来说,一方好砚比千金万金都来珍贵。如今她能割爱给沈奕昀,足见她对自家主子重视。 奈何这两人无缘。 卫二家心里百感交集,将砚台收好了,道:“多谢六小姐,我一定将东西带到。”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卫二家变起身告辞了。谁知不等出门,外头又有女孩儿清脆说话声近了,珠帘一挑,云明珠、云嫣容带着刘嗪说笑着进了屋,待看到云想容时,三人才住了口。 “六妹妹可好些了?”云嫣容皮笑肉不笑。 云想容颔首:“托姐姐福,我很好。” “六妹妹这一下子也算因祸得福了。还未恭喜你呢。”云嫣容胳膊肘拐了云明珠一下:“七妹,你有没有为你六姐道喜?” 云明珠只恨那毒怎么没一下子毒死云想容,又妒忌她得了如此好亲事,从小到大,她云想容什么都有,可她云明珠就什么都没有。这会子哪里还能说出恭喜话来。奈何刘嗪就一旁,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刘嗪却是一进门就瞧见卫二家了。 她关注沈奕昀良久,自然知道沈奕昀无父无母,对自己乳娘就如同生母那般。也来不及去看看云想容病况如何,就笑着到了卫二家跟前:“这不是卫妈妈吗?您一向可好?” 刘嗪一说话,云明珠和云嫣容才注意到屋里有陌生人,皆好奇看过来。 就见这妇人三十出头模样,身材和中,穿是极好绸缎料子衣裳,头上头面和腕子上镯子也是极式样儿鎏金打造。可见她主子面前是极为得脸。 云明珠半晌才想起这位是沈奕昀乳母,忙堆了笑,甜甜叫了声:“卫妈妈好。” 卫二家一直冷眼看着云想容姐妹,她们哪里是来探病,分明是来捣乱。她性情耿直,沈奕昀身边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又不是侯府人,说起话来也没了那么多忌惮,还礼道: “五小姐、七小姐,刘二小姐好。恕奴婢多嘴,说句不该说话。六小姐如今缠绵病榻,禁不起烦乱,若是有心来探望,起码要说些让病人熨帖话,何苦夹枪带棒,这到让我一个外人觉得有些人根本不是来探病,是来倒酸醋。六小姐才华出众,得了什么也是应得,有能耐自个儿挣去,到个病人跟前言三语四,叫我老婆子看不上。”说罢极为轻蔑看了云嫣容和云明珠一眼,那眼神,仿佛他们比丫头还不如。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护短 云嫣容脸上发青,她不就是庶出吗?可到底也是云家小姐,怎么连个婆子都敢训斥她? 云明珠也是暗自咬牙,却不想给卫二家留下不好印象,免得她回去与沈奕昀说嘴,愣是一个屁都没敢放。 刘嗪笑挽着卫二家胳膊,很识大体为云嫣容和云明珠打圆场:“卫妈妈不必动怒,姐妹们是与六小姐玩笑呢。” 卫二家斜眼看刘嗪,心道这个也不是什么好货,有那样哥哥,她能好到哪去?再说她顶着来探病名儿,进了门连句问候都没有,见了她却如同吃了蜜蜂屎一样,再傻也知道她安得什么心,四少爷是多金贵一个人,会看得上她? 卫二家心里先将刘嗪给否定了。 刘嗪丝毫不察,自沈奕昀搬回承平伯府后,他虽然与哥哥过从甚密,可男人家出去,到底不会带上她。她从前借口来济安侯府找机会接近沈奕昀,机会微乎其微,然她每次都享受那种期待感觉,如今却是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今日见了卫二家,她哪里能放过机会?人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她不是哥哥那样扭扭捏捏人,定要让沈奕昀知道她心意才好,往后也好求了父王和母妃为她说和。 “对了,我有个事儿求卫妈妈帮忙,您借一步说话。”刘嗪全然忘了今日来是探病,挽着卫二家胳膊出去了。 云想容给英姿使了个眼色,英姿悄然跟上。她心里却明镜一般,沈四那张脸确招惹人,也怪不得刘嗪动心,莫说刘嗪,云明珠不也是这样么,还有云嫣容。似乎也颇为乎沈四对她看法,女孩子们情窦初开,乎心上人心目中自己形象了。云想容心里如此想着,眼神就多了些了然和看戏笑意。 云明珠和云嫣容转回身,正对上她眼。二人皆是羞恼。 云嫣容临窗圈椅坐下,道:“如今六妹妹得了意,怕也不将我们姐妹看眼里了,连个外人都敢出言教训人,焉知不是有人背后授意?” 云想容疲惫很,懒得与他们对付嘴皮子。就让柳月扶着自己躺下,根本连回答都懒得。 云嫣容一拳打棉团上,怒气盛。 云明珠云嫣容另一边坐下。道:“五堂姐不必多言,如今她是准世子夫人了,身份地位不一样,哪里会赏脸与咱们姐妹说话。咱们可是小人物呢。” “是呀。真是悲哀。”云嫣容用帕子扇风,“我就是为七妹妹不值。怎么你没早生个几年,或许就轮不到旁人了。” 云明珠怨毒瞪着睡颜安详云想容。 云想容心里可以断定,内定云嫣容入宫事现还是秘密,否则她也不会到她这来闹。她不睁眼,声音尤自带着几分虚弱,“五姐倒是早生了几年。”随即嗤一声笑。 云嫣容上一次选美即却吃坏了肚子。因此错过了机会,几乎成了人皆知事儿,如今被云想容一句话噎回来。双唇翕翕,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明珠冷笑道:“果真如我说那般吧,六姐姐就算傲,也不要傲这样明显。” 柳月和柳妈妈一旁看动怒,小姐正病着。没心思对付他们,他们反而越加胡搅蛮缠了。 柳妈妈愤然道:“五小姐、七小姐请回吧。我们小姐困了,要睡会儿。” 云明珠恰好寻不到机会,见柳妈妈先为云想容开了口,立马蹦起来抽了柳妈妈一巴掌,“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柳妈妈云想容身边当差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样屈辱,奈何对方是小姐,她却不好动作。 云想容听见巴掌声,已强撑身子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平静望着云明珠,“乳娘,柳月,扶我起来。” 柳妈妈和柳月一左一右搀着云想容下地。才几日功夫,她已瘦了一圈儿,身上雪白中衣是今春裁,这会子却宽大了许多,柳妈妈看心疼,担忧道:“卿卿,我没事,你别……” “你不用管。”云想容又两人搀扶着,缓缓走向云明珠。 云明珠此时已经背脊发凉。云想容那样子,仿佛随时会将她撕碎了似,想到她曾经对她种种处罚手段,云明珠不敢对上云想容眼睛,频频退后,直到小腿撞上圈椅,扑通一声跌坐椅子上。 云想容见状嗤笑,双手握着圈椅两侧,她身姿高挑,此刻要弯着腰才能与云明珠对视。 “看来,明珠还没有记住教训。总是这样低级手段,你不烦,我都烦了。” 云明珠云想容那似墨玉一般瞳仁中看到了惊恐自己。 “六姐,我……” 话没说完,云想容已经骤然直起身,轮圆胳膊一巴掌打她脸上。 云明珠被打脸一偏,脸颊火辣辣疼,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不可置信抬头望着云想容,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你打我?你为了个奴才打我?!” 柳妈妈和柳月也想不到云想容会为了下人动手,都愣了当场。 云想容喘着粗气,扶着柳月胳膊才堪堪站定,冷笑道:“我素来恶名外,你忘了?”话是对云明珠说,眼神却扫向云嫣容。 云嫣容吞了口口水,骤然想起小时候,她不过说了云想容母亲一句不是,她就敢骑自己身上跟她拼命,她不过用茶碗砸了她丫头,她就敢用那装着热茶茶碗砸自己,若不是她躲开及时,毁了岂止是她卧房里西洋美人镜? 这人沉静了多年,她竟忘了她从小就是个悍匪一样人物,收拾邱翦苓跟掰断跟树枝那样容易,现又有了恬王家婚事,加上是他们出言挑衅先,且她还是个庶女,先前刚犯了错。 再联想自己找卦姑来抹黑云想容事儿。指不定云想容如何记仇,云嫣容脸也白了。 云明珠抽抽噎噎,“我去告诉祖母去,你为了个下人打我,还有没有个天理了。” “你管去。我也正要去回老夫人。我和母亲都教导不好你,你也趁早搬出灵均阁了事,大家眼不见为净。” 云明珠不管不顾就要往外冲,却被这一句话给定了当场。 因她推云想容跌落马车,老夫人和三夫人恨死她了,又因没人管她。她才被父亲交给云想容管束,云想容身为三房长姐,如何教导她都情理之中。可若是一句“云明珠怎么教导都学不好”传开来,她哪里还有名声? 本来她是邱氏女儿,邱氏死不明不白,定国公家又是罪族,她已够抬不起头了。有个孺子不可教名头。往后她怎么议亲。 云明珠憋着嘴,转回身低着头道:“六姐,我知错了。” 云明珠会云想容面前痛痛服软,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屋内安静针落可闻。 云想容意外之余,心道云明珠也难得有了长进,否则总如三岁孩子似遇事就知道吵嚷。她收拾起来也腻歪。 她前世受过,还想着慢慢让她受呢,否则如何对得起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至她于死地狠绝? “既知错了。你错何处?” 认错还不算。还想让她怎么办?云明珠心里不服,咬着唇不言语。 云想容身子不适,自然不愿与她僵持,道:“下次若再随意动我人,你可以试试。”她病中虚弱。声音沙哑,眉眼中却闪着戾气。 云明珠身上一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云想容转回身面向柳妈妈和柳月时,已是一派温和,“扶我躺下吧,另外,让康妈妈来服侍七小姐回去。” 柳妈妈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小姐“护短”多年不变,她却总觉得自己还是给她惹了麻烦。那七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灯。 英姿这时从外头回来了,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见了屋内情况,笑容一敛,询问看着柳月。 云嫣容早已经拉着云明珠手往外走了。 云想容问,“刘二小姐呢?” 英姿噗嗤笑了:“小姐,别看沈伯爷性子古怪,可他乳母却是个极爽利人,说起话来刀子似,一句是一句。”英姿走到云想容身边,低声道:“才刚刘二小姐拉着卫妈妈去院子中,给了卫妈妈一个翡翠镯子,随后又让卫妈妈将她做香囊捎给沈伯爷。卫妈妈却看都不看那镯子一眼,冷嘲道‘这就是恬王府教养出闺女,老奴算是见识了,私相授受四个字,大概二小姐也不会写吧。’说完就走了。我看刘二小姐气脸都青了,干瞪眼却一句话说不出,大约也是没心思回来与小姐说话,也甩袖子带着下人出去了,这会子可能已经乘上马车回府去了。” 云想容闻言,想象卫二家模样,不知为何,顿觉得心里畅,噗嗤笑了出来。 见她没为了云明珠和云嫣容动气,柳妈妈和柳月也放下了心,安慰云想容:“有了沈伯爷给百年人参,小姐身子很就会好起来了,您也不必太挂心。” 想起那株烫手人参,云想容眼前浮现出沈四那张俊美无俦脸来,人前温和潇洒,人后却是戾气毕露,这样人,做什么要给她人参? % 云想容身子又养了三、四天才好起来,不动辄发烧,心疾也强了不少。可算是托了那株百年人参福,她身体恢复很。云嫣容和云明珠整日呆一处,见了她仿佛老鼠见了猫儿,要躲着走。云想容也乐得清闲,倒是云传宜和云博宜,每日必来她这里问候,有时云芷也会来她屋里蹭糖吃。 只不过她已很久没与云敖说过话,所以得知云敖因为陈姨娘说了她一句不是,就将人给卖了事,云想容哂笑。 什么才是对她真好?给她她想要,才是真好。 若如恬王家婚事,旁人眼里都是好,她却不喜欢,给了她只能是她烦恼。 那陈姨娘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人物,他用得着如此表态么?真对她好,为何不去查一查刘清宇此人是否靠得住? 云想容靠着西花园凉亭红漆柱子,轻轻摇晃美人琵琶纨扇,远远却见柳月领着一个身着藏蓝色短褐伟岸男子缓缓走来,待到近了,见是尉迟凤鸣,云想容缓缓站起身。 尉迟凤鸣老远就瞧见了百花丛中,美人一身白衣侧坐凉亭边悠然姿态,早已看痴了去,见她起身,身形有些晃动,他忙几步上前,急切问:“容容,你好点了没?”却不敢妄自搀扶。 ☆、第一百七十四章 澄清 云想容莞尔一笑,挥退了下人,只留下英姿和柳月外头服侍,让尉迟凤鸣凉亭里坐,“我好多了,不过身子还是虚很,况且出了这样事,我是断然不可能出府去了,想去与你道谢也不能够。” 一阵风吹来,云想容鬓边长发凌乱贴脸上,她抬起素手随意将之别耳后。 尉迟凤鸣坐她对面,斜靠着凉亭红漆柱子,坐姿随意很,双手抱胸欣赏她美态,咧嘴笑道:“道什么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她身后是盛开万紫千红,一身白色云锦褙子勾勒她纤细身段,尉迟凤鸣笑眯着眼,毫不避讳上下端量,道:“你这一场病,可当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给你扎纸人纸马了呢。” 凉亭外英姿和柳月闻言翻了个白眼,凤鸣少爷多早晚嘴边都没个把门。 云想容却是自嘲:“没用扎花扎马,可也差不多了。”斜睨他,眼中不无赞赏:“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法子救了我。” “我小小年纪?我比你大好不好。”尉迟凤鸣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随即咂咂嘴:“怎么是甜。” “是蜂蜜红茶。韩妈妈说我不易吃凉性茶,红茶温和,适合我。”云想容也端起碧青色茶盏,啜饮之时心下忖度,为何尉迟凤鸣岔开话题,避而不答他是如何救了她? 她与尉迟凤鸣相识多年,他性子并非是那种做了好事却不说明,除非其中有什么波折。 他越是不言明,云想容越是好奇,回想当日情况,云想容明眸一转,变了个法问:“我当时与你求助。你是不是也慌了?”又想他独自一人深宫中,第一个想到办法应当是报信,便问:“你如何告知我父亲知道?” 云想容这样问,却让尉迟凤鸣心中狐疑很。 她已知道自己没有中鹤顶红,以她聪明,应当不会看不出药是被人换过了,她并不知他当时找了沈奕昀,若问,也应当问他“你是如何换了我药。”也不会问“你是如何告知我父亲。” 难道,皇后宫中那个探子不是沈奕昀人。却是永昌侯人? 脑海中浮现沈奕昀那张俊美温和脸,一个十五岁少年,且一直呆余杭一代。才刚回京都多久,他有能力将人安插皇后宫中吗? 尉迟凤鸣对沈奕昀怀疑少了些,却也不想放弃调查这一条线。 他心念转过不过一瞬,直言道:“我当时奉命去御花园,哪里有功夫出来传信。我是途中遇到了沈伯爷,就与他说了。后来事情却与我无关。等我出宫赶到你们家时,看你被小太监送回来,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想起当时情况,尉迟凤鸣仍然心有余悸,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咬牙不语。他当时真恨不得冲进皇宫,杀了皇后那个毒妇。 云想容却心头一跳,是沈四! 怎么会是他? 云想容一时心乱如麻。有种不知名情绪心里蔓延,随后攀沿至脊髓,流经了四肢百骸,连头皮都觉得有些发麻,不是惧怕。而是另一种说不出感觉。 前世沈四会作叛乱之事她是知道,她肯定沈四必然会背后有所动作。那个名为“灵均楼”情报组织,就一定是他手笔。兴易县时,她以搜查田庄为筹码,逼迫沈四对她妥协,就是笃定了沈四背后事情不能细查,不干净! 安插皇后身边心腹要做到崔玉桂那样程度得需要多少心血?恐怕沈四父亲那一带就开始经营了。这一次为了她性命,沈四竟牺牲了这条暗线! 如果今日不是好奇问了尉迟凤鸣,她还被蒙鼓里,就连前些日子卫二家来探望她,都没有说一个字,还一心向着她说话,又给了她百年人参…… 云想容越是想,越是觉得心里有波澜荡漾,非常感激,又有些是惧怕。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四那个人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他又是睚眦必报性格,她兴易县那样挟制威胁于他,他会善罢甘休? 可是再细想,面前坐着这位是什么人?尉迟凤鸣可是锦衣卫!尉迟一句话,沈四就有法子救她性命,难道不怕尉迟怀疑?她能想得到,沈四那样聪明,未必想不到。 他为留着她命,哪里是牺牲一个暗线那么简单?分明是将自己也暴露给了锦衣卫!如果他是为了报复她,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她无法说服自己去这样想他。 云想容坐不住了,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吃了几口茶,叹息道:“凤鸣表哥,我还是要谢你。” “谢什么?都说了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尉迟凤鸣有些惭愧。 云想容摇头道:“不,若不是你告诉了沈伯爷,沈伯爷也不可能有法子通知了我父亲救了我。” “你说,是永昌侯救了你?”尉迟凤鸣狐疑坐直身子。 云想容笑了一下,颔首道:“我父亲与皇上私交甚笃,你也是知道。我头些日子去书房问了父亲才知晓,那日若不是你们报讯及时,我父亲怕也来不及求皇上开恩。皇上目于谁家,我不说你也清楚。他又怕露出马脚叫人看出来,所以崔玉桂换了我药,我清醒之后,已经失足落水溺死了。” 云想容眼里有了些悲伤,那崔玉桂打她虽狠,却是忠心为主之人,收到命令后立即救了她,她活下来,等于是用崔玉桂性命换来。 如今想来,很是唏嘘。 尉迟凤鸣恍然:“原来是这样。”他对沈奕昀疑惑又小了一些。报讯这等事,一查便知,到时既可知真假了。但永昌侯是与皇帝一条心,怕也用不到他深究,免得触碰皇上逆鳞。 尉迟凤鸣从怀中掏出两本二寸厚书来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疑惑问:“这是什么?” “是我小时候偶得一本奇书,拿来给你解闷。你可别叫旁人看,看过了还给我就是。”尉迟凤鸣站起身,想了想,又极有深意补充了一句:“里头有个人物,叫‘建宁公主’,我很喜欢。”随即拱手,“我告辞了。书你慢慢看吧。” 云想容起身与之行礼,待他走后,她翻开了扉页,看着上头《鹿鼎记》三个字,不明所以。 不过尉迟凤鸣不会平白无故给她看什么书,定然很有深意,左右她闲来无事,就用了两日时间来细看。 这本书对于她来说当真是惊世骇俗,老皇上会出家,皇太后还是假,一个假公公撞大运平步青云……当她看到建宁公主出阁前就与韦小宝有染,后还将正经驸马吴应熊给阉割了,云想容脸上绯红,啐了一口将书扔地上。 这个尉迟,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小姐,您怎么了?”英姿将书捡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放桌上。 云想容道:“把书收起来,改日凤鸣少爷再来还给他就是。” 英姿见她脸色不对,也不多言语,只颔首将书收了起来。 可建宁公主阉了吴应熊那一段,却她脑子里打转。尉迟凤鸣点名建宁,说喜欢这个人物,分明是教唆她干脆阉了刘清宇了事。 她确不喜这门亲事,与刘清宇以及刘家人相处一刻都是对她煎熬。可她从没想过要伤害他们。即便前世他声色犬马荒唐很,又勾搭了已成为寡妇云明珠想纳其为妾,但是常理上,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没有错,只不过是她受不了罢了。 如果深究,到底该怪刘清宇寡情风流,还是怪她自己善妒。她都分不清了。刘清宇对她伤害,毕竟是前世,不是今生。 她哪里能为了不想嫁给他而伤害一个从来没有害过自己人。 她承认她善妒,她不贤良淑德,容不下妾室通房,她宁可不要成婚,干干净净来去,也不让自己对于爱情向往有任何玷污。是她,便一心一意待她,若不能,就干脆丢开手。 云想容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太偏执,根本不可能实现,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嫁人。 如果真有必须嫁给刘清宇那一日,她宁可青灯古佛,再不然一死了之,也断不能重蹈覆辙。不过,她会想法子不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上。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 连死她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 思及此,云想容吩咐道:“英姿,备车,我要出去。” 英姿领命下去备车,云想容则是带了孟方给她那四名身手矫健婢女,让柳月去与老夫人知会了一声,就说她去孟氏珠宝行铺子里查账,就乘着她专属那辆华贵马车走西角门出了府。 五小姐云嫣容正被老夫人叫到春晖堂说话,听说云想容出府去铺子查账了,既羡慕又妒忌,“祖母,六妹妹如此随意出去好吗?” 老夫人语气前所未有温和,“你不要管那么多了,往后就好生春晖堂住下,准备着翻年秋日大选才是要进。这些日子你就与金嬷嬷好生学习起来。每日若不得我话,可不要混跑混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拜访 言下之意,她往后必须对老夫人言听计从,若不得允许,连春晖堂都不能踏出一步? 云嫣容第一反应便是觉得生气。凭什么云想容做什么都可以,她却什么都不行,云想容已经是三房嫡长女,有老夫人疼爱,有名师匡和玉才名外,如今又有了皇上御赐佳缘。她却什么都没有。 可转念一想,老夫人做什么要这样对她要求严格?现需要严加管教是云明珠才对,并不是她。 云嫣容疑惑望着老夫人。 见云嫣容并未有任何反对言语,老夫人暗自点头,觉得孺子可教:“你也是要参加选美入宫人,往后多听金嬷嬷话,好生学习着总归没有坏处,没事不要总与不相干人一起,免得被带歪了心性。‘ 不相干人,难道是说云明珠?云嫣容诧异,但立即她就发现,老夫人今日已经是第二次提到明年选秀。 且老夫人还要将她留春晖堂住,大有亲自教导之意。 难道…… 云嫣容不可置信张大美眸,惊喜之情如惊涛骇浪一般翻涌。 见她如此,老夫人就知她明白了,连连点头。 云嫣容喜不能自已,激动跪倒叩头:“多谢祖母栽培,多谢祖母教诲。” “好孩子,起来,起来。”老夫人俯身双手搀扶,道:“你须知道,能为你得来此番机会我废了多少功夫,你一定要好生努力,争气一点。将来出人头地了,光耀门楣不说,也是你自己荣耀啊。” 云嫣容点头,喜极而泣。光耀门楣不说。要紧是只有地位高了,才能够为所欲为。就如同潘姨娘被打发去田庄一事,如果她是娘娘,还有谁敢动她生母。 然而身为庶女,能有此番机遇已经是极为珍贵,云嫣容确对老夫人心存感激。 云嫣容抱住老夫人双腿,哽咽道:“若非祖母,哪里能轮得到我。我心里自然知道,断然不会忘记祖母对我好。” “起来,起来。”老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你这孩子,你是我孙女,我对你好是自然。偏你引得祖母落泪。” “再不会了。”云嫣容吸吸鼻子,破涕为笑,挽着老夫人手臂去罗汉床上坐。她觉得自己地位瞬间提升,与老夫人距离似乎一下子就近了许多。 % 云想容去孟氏珠宝行查账,暗地里吩咐英姿出门去买了男装。不多时。英姿便回来了。云想容吩咐东方掌柜: “我要出去一趟,这屋子不允任何人进来,有人要问,就说我看账不许人打扰。” 东方掌柜哪里敢细问云想容行踪,连连道是,退了下去。 云想容由英姿服侍着脱下衣裙。换上了月牙白宽大直裰,散了长发头顶挽了个发髻以碧玉簪子固定。 她生高挑,与寻常中等身材男子身高也差不多。扮男装并不难,只是她上围丰满,五官又精致漂亮,虽眉宇间有寻常女子没有英气,那也是女装时才看得出。如今换上男装,仍旧一眼看得出是女子。 云想容皱了皱眉。拿了眉笔将她修长浓眉画再粗豪一些,又直裰外头批了件靛蓝色外袍。外袍遮住了她凹凸有致身段,浓眉也为她平添一些英气。她这才满意点头,与换了小厮装扮英姿一同走孟氏珠宝行后门到了街上。随意雇了一辆青布小马车,往承平伯府方向去。 孟氏珠宝行到承平伯府距离并不近,中间路过了两个集市。 云想容一手笼着衣襟,想着待会儿见了沈奕昀要如何道谢,时间过也。 英姿撩帘子探头进来:“公子,出了集市就是伯爵府了。” “嗯。”云想容压低了娇柔声音,道:“咱们就这里下车,看看有些什么能买了带过去。” “这里买?”英姿左右看看,集市上什么都有,可似乎什么都不适合送给沈奕昀。人家可是伯爵,会想要集市上随便买来东西? 云想容并不回答,因怕说话多了露出破绽,扶着英姿收下了车,付了三十文车资,二人便缓步向前,云想容这才解释道:“他帮我良多,我即便送了金山银山给他,也是抵不过他恩,不如实实细水长流来妥当。” 眼见路边有卖核桃仁,云想容道:“你去买两斤核桃仁来。” “核桃仁?” “嗯。他即将下场,吃核桃说是补脑子。” 英姿颇觉得无言以对,只得领命去买了两斤核桃仁回来。 二人又逛了片刻,见卖鱼那处有卖老鳖。云想容笑道:“再买两只老鳖吧,这东西是大补,对身子好。” “小姐,这不合适吧。” “去买来吧。” 见云想容执意如此,英姿又无奈去买了两只老鳖,用竹篓提着,拎着两斤核桃仁,跟云想容身后缓步来到了承平伯府门前。 粉白向两侧延绵开来,“敕造承平伯府”金字匾额檐牙之下闪耀金辉,门口两尊石狮威风凛凛,灯笼上硕大沈字格外气派。 二人站台阶下,自有门子疑惑上前来询问。因见云想容二人相貌不凡,门子不敢怠慢,语气也算客气: “二位是?” 英姿上前几部,陪笑道:“这位小哥,我们公子求见你们府上沈伯爷。” 门子又看了看云想容,只觉得这位公子生比他们府上伯爷还俊,只是脂粉气重了些。又道伯爷不近女色,这位莫非是粉头小官之流?门子看她眼神立马多了鄙夷,不耐烦道:“不见不见,我们伯爷是何等样人物,岂能随随便便阿猫阿狗谁都能见?” 见英姿提着竹篓嘀嗒着水,还抱着一小牛皮纸包不知是什么点心,心道莫非穷酸是想走他们伯爷路子?门子干脆上前来撵人:“走开走开,别挡着门!” 英姿护着云想容,生怕她被推搡到,怒道:“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仔细吃不了兜着走!” “你气焰倒是不小!还不走开!”门子认定了不让二人进去,连通传一声都懒得去。 云想容却不生气,沈奕昀才刚搬来,府上下人必定是才刚采买,规矩还要慢慢教导,再说自己也确可疑。 云想容英姿耳边说了几句。 英姿噗嗤一笑,也不迟疑,干脆扯着嗓子喊叫起来:“沈菊花!菊花!……” 那门子气跳脚,想要阻拦,却不是英姿对手, 没喊上四五声,大门内就传来愠怒声音:“谁啊,没规没矩胡乱叫嚷个什么!还不叉出去!”角门被推开,小猴气急败坏大步走了出来。 云想容见来人是小猴,莞尔道:“是我。” “云,云……”小猴望着云想容,瞠目结舌。 “正是下。”云想容学着男子样子,声音低柔问:“沈兄可?” “,呢,我,我这就给您传话去,不不不,您还是跟我进来,”小猴连忙推开了门,恭敬情云想容进去。 门子看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云想容也未细细分析小猴见了她为何一副诚惶诚恐模样,只当他是因为知道她身份才会如此客气,就带着英姿进了伯爵府。 承平伯府是占地颇广四进院落。其中仿造江南园林建造,假山嶙峋,引水入园,檐牙高啄鸟语花香,处处皆是美景,只不过如府之后才发现,府内下人却是极少。不似济安侯府那般走一段路就有下人驻足问安。承平伯府给人感觉,倒像是个精致宅子,缺少人气。 穿过义门到了前厅,小猴请云想容坐下,又吩咐人上了茶,道:“您先稍后,我这就去请伯爷出来。” 云想容笑容温和,道了声“有劳了”,便悠哉欣赏起前厅内陈设。 桌椅板凳都是才刚打造黄花梨木,雕花精致大方,多宝阁上玛瑙玉石招财树盆栽晶莹剔透,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这满屋子簇家私,之前摆设,大约都是御赐吧? 皇帝毁掉了沈奕昀家,现又还给他一个富丽堂皇家,却不能让着偌大宅院多些人气,如此空旷宅子,要来住了,只能徒增悲感吧。 正胡思乱想,内门珠帘哗啦一跳,一心人先后进了屋。 一心人站起身来。 走前头,正是穿了身居家常穿淡青色细棉布直裰,面如冠玉沈奕昀。 他身后身材高硕面庞黝黑,穿了身深蓝色短褐少年,应当是沈奕昀乳兄,叫卫昆仑。 还有一名年约五旬,身材清瘦,穿了件浅灰色道袍,一缕须髯飘摆前胸道骨仙风男子,云想容不认得,却觉得有些面善。 其余卫二家和小猴,她是都认得。 云想容拱手:“沈兄。” 沈奕昀诧异望着她,只觉女扮男装她,身材纤瘦,英姿勃勃,却也羸弱惹人怜,凭添了几分姿色,偏她举止毫不做作,倒真像是磊落男子。 沈奕昀眼里有了笑意,也拱手还礼:“云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心照不宣 云想容见他竟配合自己,难免忍不住微笑,要知道男子多是轻视女子,何况她这样打扮不伦不类,着实毁了女儿家规矩。6zz双眼弯成了两弯月牙,只道:“我来看看你。” 她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拜访之话,只实实说了句“我来看看你”,仿佛他们是多年老友一般。沈奕昀莫名觉得欢喜。他本以为,有上次济安侯府中他故意冷淡疏远,她女儿家脸皮薄,怕是往后再也不会理他了。 沈奕昀俊美脸上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笑容,明媚凤眼里流光溢彩,看英姿愣神,小猴等人诧异。 云想容回以一笑,随手接过英姿手中竹篓和纸包递给沈奕昀:“给你。” “给我?是何物?”沈奕昀一手接过牛皮纸小包闻了闻,有股子炒货核桃香味,又拎起竹篓,隔着粗网看到里头竟然是两只正爬弄老鳖,不但滴着水,还都伸着鳖脖子跟他大眼瞪小眼。 云想容道:“你要读书,比较劳累,核桃说是补脑了,还有这老鳖,也是大补。我若送你黄白之物,是对你玷污,方才路过集市,看到有卖这些就买了来。” 英姿低着头,窘然想:完了完了,这下沈伯爷可要动怒了。 楮天青掩口咳嗽了一声,别开脸去。卫昆仑和小猴都低头,拼命忍着肩膀耸动。 沈奕昀漂亮如墨玉瞳仁中却有笑意闪过,温和问:“你请我吃鳖?” “是啊,这个……”云想容眨了眨眼,才发现“鳖”、“瘪”谐音,忙紧张解释道:“不是,我是……” 仿佛只为了欣赏她少有紧张,不等她说完。沈奕昀已将竹篓和核桃都交给了卫二家,清越声音里也含了笑意:“盛情难却,六小姐给瘪,我吃定了何方。乳娘,送去厨房,今晚我就吃六小姐送鳖。” 卫二家咧着嘴笑,道:“知道了,这就去。”出门前还对云想容安慰颔首。 她恐怕不知,她能来,对四少爷来说是多大惊喜。 云想容霞飞双颊。有些不自低着头。眼角余光见小猴和卫昆仑都一副忍俊不禁模样,她淡淡叹了一声。她少有如此直白表达感激时候,第一次亲自送人补品。竟还闹了笑话。 沈奕昀生怕云想容脸皮薄,若是玩笑厉害了,往后她再不理会他怎么办?忙转移了话题,“请坐下说话吧。”又将楮天青介绍给云想容:“这位是褚先生。” 云想容端坐沈奕昀下手位圈椅上,望着楮天青。还是没有想起哪里见过这位道骨仙风老先生,心道这位八成是沈奕昀幕僚,便颔首为礼。 楮天青忙躬身还礼。 又有小厮给沈奕昀也上了茶,二人掀开茶碗盖子,沈奕昀见自己这碗是他常吃蜂蜜红茶,云想容却是寻常待客用清茶。不悦放下茶碗:“小猴,去给六小姐也换蜂蜜红茶来。” 小猴离着老远都感觉到沈奕昀身上寒气,忙连滚带爬下去了。心里暗骂糟糕,如何怠慢了这位姑奶奶。 云想容不懂沈奕昀为何突然阴沉了脸,笑道:“清茶也是极好,我很喜欢。” “你稍等片刻再吃。”沈奕昀不容她拒绝,她身子不好。怕凉,红茶性温。适合她饮用。当然这话他绝不会说出来,只知霸道吩咐而已。 云想容看了看茶盏,又眨了眨眼,完全不明所以。 她面露疑惑时长睫忽闪,透着几分孩子气。沈奕昀看喜欢,唇角也挂着发自内心浅笑,而不是戴他平日那副和善面具,转而问:“你还没说为何而来,单纯来看我?” 如今她刚被赐婚,正是风口浪尖上人物,如果被人认出来她一闺中女子来承平伯府,那定然会引起风波,说不定会传出什么对她不好传言来。他知道此点,所以才不敢去侯府看她。想不到她竟然扮了男装变法来看自己。 云想容进门开始就观察,伯爵府下人真是很少,屋里头几个人虽然按着身份落座,可坐姿也随意,可见他们都是沈奕昀心腹。又想沈奕昀从小失去父母,或许这些人他心目中如同家人一般重要,况且他又是当着这些人面来问话。 云想容遂直言道:“我是来谢你救命之恩。” 云想容话,让卫昆仑、楮天青和刚端着茶进来小猴都是惊愕,三人呆愣愣望着云想容,本以为沈奕昀为她做事,她根本不可能知晓。 沈奕昀挑眉,心念电转,随即道:“不过一株人参罢了,何须如此客气。” 她说是人参吗?卫昆仑、楮天青和小猴疑惑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微笑。他竟不愿承认。也罢,若是认了,那可是大罪。可她不能不表达谢意。 “这百年人参甚是难得,逆境中生长百年难得,被人启用也难得,你留着它,本可以必要时为己所用,说不定往后若遇上我这般状况时,还能救人救己,可你为了我牺牲了它。”云想容说着话,想起崔玉桂溺毙,未免伤感,“用它命来换我命,值得吗?” 她借人参暗喻崔玉桂牺牲,场众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会听不出?卫昆仑暗道主子总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不用做幕后英雄了。而楮天青则是对云想容抱着重审视态度,暗暗打量她是否做戏。 沈奕昀心跳加,他只想暗地里帮她,从未想过她会知晓。且他竟皇后宫中安插了人,那可是大罪,事发之后有可能被冠上图谋不轨罪名,寻常人知道了不都该装傻免得自己被牵连,免得暴露了自己已知晓秘密,被他灭口之类? 可她还是来道谢了,不是送金银珠宝,也不是前些日子为答谢那株人参,送了他一方价值连城砚台,徒让他心里添堵。她只是说“我来看看你”,像寻常百姓走亲访友那般,送了核桃仁给他补脑,又给他吃“鳖”。 沈奕昀历经世事,血腥、残忍、阴暗人性他都见过,危难艰难之时,他能心无挂碍。可面对云想容真诚善意,他却难以抑制自己动容,只面上不流露罢了,许久才淡淡回了一句:“值得。” “纵然值得。我心难安。”云想容幽幽道:“谢这株人参。谢舍了人参赠与我人。” 小猴听云想容说吧,对这位“妖女”小姐印象已经大大转变,笑嘻嘻走上前来,双手碰上白瓷茶碗:“六小姐,请用。” 云想容颔首,“嗯”了一声,接过茶碗,啜饮了一小口。 温暖蜂蜜红茶入口甘甜醇香,暖人心脾。又吃了两口,云想容这才道:“前儿尉迟来看我,我也谢过了他,我说‘若非你帮忙,我父亲也不能得了信儿与上头那位求情及时救了我’。我想他应当不深究此事了。” 她沉默良久之后突然之语,又让场众人惊讶无比。她冒险前来道谢已够让沈奕昀意外,竟还帮他尉迟凤鸣跟前圆了此事? 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都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若是真如她所说那般,这些日他们提心吊胆严密布防,岂不都及不上她尉迟面前一句话,纵然挫败,可也欢喜。但是四少爷会相信她吗?他们应该相信她吗? 沈奕昀是多疑之人,断不会轻信任何人,可云想容说话,他愿意相信。 “多谢。”沈奕昀微笑。 云想容知他不一定会信她,可她该做做了,该说说了,心里总归舒坦许多。 “我该告辞了。”云想容站起身,道:“今日我是借口去珠宝行查账出来。时间久了难免隐忍怀疑。” 沈奕昀也知她不会久留,闻言起身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云想容莞尔,道:“我们从后门出去,雇辆车回去不引人瞩目。” “也好。”沈奕昀道,“我送你。” 云想容点头,与楮天青等人颔首作别,一只素手拢着外头披着那件大氅,带着英姿跟沈奕昀身后穿过前厅侧门,走西跨院往后头而去。 前厅内,卫昆仑问楮天青:“六小姐话可信吗?” 楮天青沉思道:“她没理由骗咱们。就算她是奉父命来扰乱咱们试听,咱们也可以半信半疑,仍旧布防,这对咱们并无影响。” 小猴撇嘴道:“可我瞧爷乐跟朵月季花似,估计六小姐给他吃黄连,他都说是甜。”又道:“送什么礼嘛,咱们爷聪明绝顶,需要补脑吗?她分明是拐弯骂爷笨,还有啊,哪里有给人‘吃瘪’。” 正说着话,就听珠帘哗啦作响,沈奕昀清冷声音道:“背后嚼舌,小猴,谁教给你这个规矩。” 小猴吓脸色煞白,忙跪下行礼道:“爷,小猴知错了。” 沈奕昀负手进门,看了小猴一眼,才道:“门房冲撞客人,换了吧。还有刚才给六小姐上清茶是谁,罚半个月银米。” “是。” 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齐齐道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闯入 云想容这厢却是没有让沈奕昀送她到后门,而是跟着沈家一名小厮出来,伯爵府后街上站定。 英姿扶着云想容,笑道:“想不到沈伯爷竟然如此风趣,从前倒是我看错了他呢。” 云想容回想方才,俏脸上挂着笑意,“是啊,我当他是薄情冷血之人,可看他身边之人,他面前虽谨守尊卑礼数,却也如家中一般随意,且他说话并不避开他们。这样人,哪里会是冷血呢?” “就如同小姐做什么都不避开我和柳月一样。”英姿笑着道:“外人眼里,小姐何曾不是高不可攀,且极不好说话。或许沈伯爷与小姐一样,是外冷内热人呢。” 云想容斜睨英姿,揶揄道:“你客气了,我何止是‘不好说话’?背地里说我是心狠手辣毒妇人也大有人。” 英姿脸一红,道:“那是他们根本不懂小姐。”又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去正街上雇车吧。” “好。” 二人走向正街,因满心都是方才伯爵府事,所以并没有注意一辆青幄华盖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淡黄色纱窗被人撩起,一双眼怨毒望着云想容侧脸。 刘嗪才刚远远过来,就看着一个清瘦公子下了伯爵府后门台阶,那公子穿了件月牙白直裰,外头还披着一件青色褂子,风姿潇洒,步态优雅,远远望去只见修眉俊目,十分英俊,她原本春情荡漾,还想多看几眼。可到近了些才发现,那人却是云想容! 她一个女子,装扮成男子模样,偷偷摸摸来承平伯府是为何意?难道她与承平伯,早就有什么不可见人关系? 是了,一定是!若非如此,沈奕昀乳母哪里会对她冷嘲热讽! 刘嗪怒火燃烧,亏她还当云想容是个闺中密友,虽说是为了讨好身为世子兄长才与她接近,但她也当她是朋友。可她竟背地里做这种对不起她事,如今她成了她准嫂子还与人勾搭不清,对不起兄长! 刘嗪原本想去求见沈奕昀心思瞬间无存。催着车夫道:“回府!” 马儿撒腿如飞载着刘嗪回了恬王府,刘嗪略微一想,就换乘代步小马车往外院刘清宇书房赶。 刘清宇这会子衣裳半敞坐罗汉床一侧,正将一美婢搂怀里,大手揉着她饱满浑|圆。逗弄她胸前硬果,引得那美婢娇|喘连连,他自个儿也是淫|心荡漾,暂且将这婢女当做了云想容,嘴唇啄着她小嘴,忽听见外头小厮阻拦刘嗪。刘嗪偏要闯进来声音,刘清宇不耐烦推开那婢女,理了理衣襟往外走来。 “做什么吵吵嚷嚷。” 刘嗪哪里知道她突然而来。坏了兄长美事,一把拉住刘清宇袖子:“兄长随我来。” 刘清宇原本想与那美婢过一日醉生梦死日子,早已用了药,这会子蓄势待发,哪里耐烦听刘嗪说话。甩开她手愤然道:“老大不小了,还学不会个规矩。往后有了婆家可怎么办!” 刘嗪想不到自己会得刘清宇训斥,冷笑道:“你若不去也罢,我便只当没看见那淫|妇,随你往后绿帽罩顶去!”说了转身就走。 刘清宇闻言,惊诧不已,热火也被泼冷了大半,“你浑说什么呢?母亲才与云家去商定过婚期了,你可莫要乱讲话,毁了六小姐闺誉。” “我乱讲?”刘嗪拉过刘清宇,踮起脚尖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刘清宇愕然,随即怒火升腾而起,烧他脸上通红。 “你说可当真?!” “若不当真,你大可以不认我这个妹妹!” 见刘嗪说笃定,刘清宇再不疑惑,又问:“你说六小姐往孟氏珠宝行去了?” “是,我听见她婢女跟车把式说是这个地儿。” 刘清宇“嗯”了一声,高声吩咐人备车,带了两个随从气冲冲出了门。 刘嗪望着兄长高大背影,暗自冷笑。 云想容这会子已回了孟氏珠宝行,换好了出门时那身月牙白褙子,重梳了头,让英姿将男装收拾妥当,这会子正宴席室里看账册。 突听得外头东方掌柜来禀:“六小姐,外头来了一位高大公子,说是您相识,特来求见。” 云想容挑眉,随即低头继续看账。 英姿道:“什么外男,小姐哪里能见。让他离去吧。” 东方掌柜闻言诚惶诚恐道“是”,退了下去。 谁知过不了片刻,东方掌柜复又折回,面色有些古怪道:“那位公子说是姓刘,无论如何也要见小姐一面。” 姓刘?高大……是刘清宇? 云想容心下狐疑,仍旧道:“不见。” 东方掌柜颇为为难,”刘”毕竟是国姓,且那位公子气势汹汹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好惹得,何况云想容才刚定了恬王府亲事人皆知,那位刘公子就是世子爷也未可知。 可云想容不松口,他也不敢贸然将人领进来,只愁眉苦脸出去了。 刘清宇这会子火气翻涌,尤其是他才刚要与婢女办事前服了药,早车上时候就忍耐不住,自渎丢了一把身子才稍微降火,这阵子又是烦躁不已,他是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可掌柜说什么也不许他见。 珠宝行客人多是些达官贵人,刘清宇又怕别人认出他来,闹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他反而不好,他咬牙切齿,甩袖子出去了。 英姿隔着珠帘将一切看眼里,忙回去禀告云想容:“小姐,我看世子来者不善,他才刚拂袖去了,您说他到底为何而来?”英姿想不明白,小姐到底有哪里做让刘清宇动了那么大火气。 云想容放下账册,揉着眉心抬眸看英姿:“你说,他生气而来?” “是,走时候似乎气了。” 云想容想了想,冷静道:“告诉东方掌柜,将这周围护院都撤走。英姿,你带着碧玺、水晶、琥珀、玛瑙四个躲暗中,没有我示意不许出来。” 碧玺、水晶、琥珀、玛瑙,是孟方送给云想容那四个有功夫婢子。 英姿见云想容如此部署,紧张问:“小姐,到底发生何事?” “以我对恬王世子了解,他若是负气而来,又没有解决了问题,定然不会罢休,他之所以会走,怕是担心珠宝铺子里有熟人认识他。我猜他就算翻墙,也会想法子来找到我。” 英姿瞠目:“他,他可是世子,怎么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云想容嗤笑,“谁说出身富贵之人就不会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了?他们做,怕要多呢。英姿,你速速去安排吧。” “是。” 英姿对云想容判断从来没有质疑,不出片刻功夫,就将事情安排妥当了。 刘清宇带着两个随从,孟氏珠宝行后巷子里头转悠,过了半晌才下决心,让随从罗汉,自个儿趴到了墙内。谁料想,偌大一个珠宝商行后院儿,竟然连个守卫护院都没有。 刘清宇躲躲藏藏,好容易找到了后院正屋梢间宴席室,格扇外头探头,正瞧见云想容一身白衣,斜靠罗汉床上手持书卷慵懒模样。 她病后清瘦了许多,可身段仍旧如山峦起伏凹凸有致,专心看着书卷时长睫垂下,精致小脸宛若玉雕,红唇娇嫩似等人采撷。 刘清宇吞了口口水,原本火就没降下去,这会子见了她如此慵懒美态,只想着她将来是要做自己妻子人,却扮了男装到承平伯府上许有不干不净勾当,怒火加上欲火,几乎将他烧骨头都要燃烧起来。 刘清宇也管不了那许多,干脆“砰”一声推门而入,大步往云想容身边扑去,口中大骂:“下作小淫|妇儿!你已是我人了,怎么还敢去勾三搭四!” 云想容算准了刘清宇会来,却没想到他竟会合身扑上来,唬心头剧跳,手里账册也落了地。 蹲房梁上英姿等人见状焦急不已,就要飞身而下,云想容忙摇头。转而惊呼道:“你是何人!胆敢乱闯民宅!” “我是何人?”刘清宇抓着云想容双肩,眼眶赤红道:“你已是我未婚妻了,竟不认识我是何人!你说,你到底和沈家那厮有了首尾没有。”大手随即探向云想容裙底,而他身下那话也高高撑了起来:“爷来试试,看你开|苞了不曾!” 他竟如此淫邪!云想容怒极,本还想看看情况做定夺,如今却也不用了。 她面上笑容骤然间变嘲讽又怜悯,诡异异常,让刘清宇一时间不明所以,手上牵制也略微放松了。正当此时,刘清宇感觉到领口骤然一紧,随即双臂被人钳制住,待到他回过神来想要挣脱时,已经被强拉着后退到了院中。 四婢女和英姿压制着身高马大刘清宇,询问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缓缓走到台阶前,平静望着刘清宇。、 “小娼|妇,你放开我,否则将来如了我刘家门,我定要你好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 蛇鼠一窝 “是吗?”云想容平静面庞上笑容依旧,只双眼中有肃杀之色,回想前世种种,想方才刘清宇企图,云想容哪里还能不气?她不是圣人,相反,她睚眦必报是出了名,心狠手辣也有人几番见证。 云想容望着英姿,只轻飘飘说了个“打”字,就转身进了屋。 英姿得令,命那四名小丫头将刘清宇狠狠压制住,拳脚相向。 第一拳下来,他已两管鼻血涌出,剧痛流出了眼泪,又一拳招呼腹部,他弯了腰,干呕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刘清宇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皮肉苦?他憋足劲大叫:“放肆,我是恬王世子…” 可叫声紧接着便被哀嚎取代。 这人方才对小姐意图不轨,英姿心里暗骂这是什么狗屁腌臜,简直猪狗不如,可惜了小姐那般如珠如宝人,便宜了这癞皮破落户。英姿敬重主子,哪里还会留情? 不多时,刘清宇脸上已经淤青一片,身上也有瘀伤,他疼已连哀嚎力气都没有了。 云想容觉得差不多了,隔着格扇吩咐道:“把人给我丢出去。” “是。” 英姿应了一声,吩咐那四个小丫头将人抬了出去。 云想容这会子气还没全消,人却已经冷静下来了,吃了口红茶,问:“你下了几分手。” “我没下死手,他不过受了些皮肉苦罢了,并无大碍。”英姿说到此处,撇嘴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没用男人,挨了打竟全然无自保能力,这样人哪里配得上小姐。” 正说着话,房门外传来东方掌柜声音:“小姐。您没事儿吧,您……” 话没说完,格扇已经被人推开,有一熟悉男声道:“啰嗦个什么。” 只见来人身着黑色锦缎长衫,腰束白玉带扣,头戴白玉冠,面容俊秀,手摇折扇,温文尔雅,正是楚晏。 “晏表哥!”云想容惊喜站起身。 楚晏刷一下合上折扇。“怎么回事儿?我听东方掌柜说你将布防都撤了,才刚还看四个小丫头将一人从后角门扔了出去。怎么,有人欺负你?”说到此处。楚晏面色微寒:“要不要我帮你料理了这人?” 云想容笑着摇头,“料理倒是不用,我自然会处理。” “哦?”楚晏隔着紫檀母雕石榴花方桌,铺着浅蓝色坐褥方凳上坐下,道:“那人谁啊?招了你这么大恨。” 云想容苦笑:“那是恬王世子。” 楚晏只是一愣。却并无太多惊讶,刷展开折扇摇了摇:“看来你不怎么喜欢你这门亲事。” “何止不喜欢。不提也罢。”云想容见楚晏风姿依旧,面上也看不出似曾受过那样大创伤,恢复如常,上下打量他,道:“表哥怎么突然来了。” “听说你被赐婚消息。我特地跟外公说了,暂且告假,来看看你。想不到才到这儿就看到这么一出好戏。”望着云想容消瘦了许多脸庞。担忧问:“你怎么了?气色不好,也清减了许多。可是有什么麻烦?” 回想从兴易县回来到如今,日子不久,却是九死一生,危机重重。云想容满心苦水,一时间也捡不起个话茬。终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楚晏自知道她性子,怜惜望着她,叹道:“罢了,你若有什么难处,但凡我能帮得上,就只管开口,不要藏着掖着。” 云想容感激一笑,“嗯”应了一声。 楚晏却为她担心起来。 “这事你预备怎么善后?一个未出阁闺女,竟能下狠手将未婚夫婿打成那样,传了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名声?名声与后半辈子幸福生活比起来,哪一个重要?”云想容站起身,道:“再说我既做了,就必有办法善后。表哥不必为我担忧。若落下个恶名没人要我了,那才是我福气。” “你这丫头……”楚晏望着出落得花儿一样妹妹,原本这个年纪女孩不正是该对男女之情充满幻想时候吗,怎么她丝毫不心动,却想着怎么让自己做个老姑娘。 或许,她亲眼看着父母事,才养成了如今性格。仔细想想,他比她幸福多。 他童年到少年时期都是泡蜜里,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只近突然出了事让他难以承受,可他也已经长大成人,有足够能力应付了。 但云想容不同,她是从六岁开始就为父母谋划,为了不让母亲被休而自,甚至想过牺牲自己生命。一个六岁女娃,是要被逼迫到什么程度才能瞬间早熟起来? 她如今十五岁,婚姻上又不如意。偏生了这幅让男人见之心动容貌,即便她无心旁人,旁人还会盯着她。 “表哥无须这样看着我,我没什么值得可怜。”云想容乐观道:“你放心,此番事情我会想法子安顿好,绝不会留下烂摊子。” “有烂摊子也无妨,你就说是我吩咐人打,若是恬王家要问罪,让他们拿我去问。”楚晏认真说。 云想容动容很。 云家与恬王家有交情,地位接近,她动手打人,只能划分到孩子们玩闹之列。但楚晏不同。他只是庶民,还是个商贾,他若被交出来,很有可能被恬王家整一辈子暗无天日。 可是他敢对自己说这番话,且并非客套,而是真要为她出头。 云想容没有亲兄长,楚晏却将她视作亲生妹子一般,云想容笑了起来,感激道:“表哥,多谢你。” 楚晏被她谢不自,随便摆摆手道:“我不过动动嘴皮子,既然你有法子解决,那我也不乱搀和了。我先去前头与东方掌柜聊聊。” “表哥去吧,我也要先走了。” “你回侯府?” “不,我去恬王府。” 云想容吩咐英姿备车,随即道:“世子这会子应当已送回去了,我也差不多该去见见恬王妃了。” 打了未来夫婿,还主动去见未来婆婆。楚晏怎么想都觉得云想容此举是捋虎须。 云想容也不带旁人,只叫了英姿和那四名会功夫婢女跟着,与楚晏道了别,上了她那辆扎眼马车,一并装了几分礼,就慢条斯理往恬王府驶去。 % 王府中,刘清宇上身打着赤膊,只穿了条绸裤坐拔步床上,大夫小心翼翼为他擦药,他却是碰也不让人碰,哀嚎连连。 恬王妃看心疼,一把推开了大夫,“你会不会上药!”随即接过活血化瘀药膏来坐床畔,小心翼翼给刘清宇嘴角抹了一点。 他左右脸颊都已肿不一般大,瘀伤偏偏,身上背上也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刘清宇疼瑟缩,“母妃,你轻点。” “好好好,母妃轻点,你莫怕,大夫说了,都是些皮外伤,并无伤及脏腑,过些日子就会好了。”恬王妃心疼不已,柔声问:“你与母妃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六小姐怎么会打你?” 刘清宇从小受恬王妃疼爱,是信任依赖母亲,闻言立即将今日事情原位都说了,道:“我不过想检查一下她是否还是处子,她就命人打我,还下这样重手!我想不到啊,她长得神仙似那样标致,怎么如此狠得下心。” 恬王妃也不明白,虽觉得儿子翻墙去人家那儿,强迫人家黄花大闺女交|欢并非什么磊落之事,可皇上御赐婚姻,婚期今日也与云家商定了一年后八月十八,那云想容就是他们刘家人,将来就是要躺她儿子身下任他骑,今日不过是一场误会,她何须如此下重手?! “瑁哥儿,你莫难过,母妃定然要给你讨回个公道!” “母妃,你可别弄伤了她。”刘清宇摸着唇角道。 恬王妃眼睛一瞪,“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 刘清宇摇头,圆脸上布满了忿恨,“我还要娶她过门,将来‘好生’待她,若是先弄怕了她可怎么好。胆敢背叛我,她也要知道背叛我是什么滋味!” 恬王妃这才满意点头,心中那种儿子即将被人抢走了恨意也弱了许多。 正当这时,外头有婢女来报:“回王妃、世子爷话,云家六小姐求见。” 一个未出阁闺女,打了未婚夫,不是该躲家族背后吗?哪里有自己出面来? 恬王妃蹭站起身,咣当放下药瓶,冷笑一声:“来正好,我正要去找他们理论,她倒是先送上们来了!” “母妃,你预备怎么办?”刘清宇焦急直起身。 恬王妃道:“你只管好生养伤,其余事交给我来做,都这个样儿了难道还怕她不成?如今道理都咱们这边,我倒要看看那个小娼|妇有什么说法!”转而又得意笑:“她怕是来认罪。瑁哥儿,你且放心,我定然让她心甘情愿来给你磕头认错!” 刘清宇颔首,心里却道:“我不让他磕头认错,我只想试试她还是不是处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哑巴亏 恬王妃是长袖善舞之人,平日里喜欢与人交际,也自认嘴皮子厉害,只不过近听人说学佛法能够长寿,且能保家人康泰,这才动了心思拜佛诵经上,将交际事情暂且放了放。 然此时她怒气冲冲带着一众仆婢走向前厅,心里已经将佛家所说“贪、嗔、痴”之类都忘了,《金刚经》上才看过所谓“念起不随”也都抛诸脑后。 下作小贱人,敢打她心肝儿,她要她好看! 下人们一左一右撩起水晶珠帘,恬王妃端正容色,挺胸收腹抬下巴走向正当中主位,眼角斜睨坐下手位云想容。 云想容见恬王妃进门,便缓缓站起身,袅袅婷婷施了礼。 见她一身白衣,身形袅娜,面目如画,恬王妃先是一阵妒忌。随后想到这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舍得对她瑁哥儿下狠手,她恨不能冲上去抓烂了云想容那张脸。 不过她一来自持身份贵重,又是长辈,不好跌了体面。二来也顾及这桩婚事是御赐姻缘,无论如何不能被对方抓住错处告到皇上那里,所以恬王妃忍住了怒气,没有开口就骂,免得云想容当下大哭着去找皇上评理,将瑁哥儿那档子事抖出来就不好了。 见恬王妃阴沉着容长脸一言不发,云想容有些失望。 她巴不得她能劈头盖脸骂她一顿给她个借口呢。 看来她低估了恬王妃智慧。 云想容先开口道:“王妃,今日我冒昧前来,是有一事要告知。才刚我孟氏珠宝行后宅看账,突然闯进一人来,先是没头没尾下作贱人之类骂了一顿,随后又要对我施暴,我惊怒之下命身边护卫将人拉了下去暴打了一顿。动手时那人哀嚎着说他是恬王世子。” 云想容说话时主意观察恬王妃神色,见她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却还是忍着没有动怒。云想容这才将走了将军一步: “王妃,我年纪轻,见识短,遇到那种歹徒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端是没法子了,您是长辈,手底下过大事不知凡几,我信得过您这样德高望重又有手段人了。这事儿我看就交给王妃您去调查,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世子?”云想容慢条斯理说罢,微笑凝视着恬王妃。 恬王妃早已经呆愣住了。 她哪里想得到云想容会这般说话? 平常女孩。既做了伤害未婚夫婿大事,不是应该见她动了怒就萎了吗?怎么她如此平静仿佛事情不是她做,还拿这种事来反将一军? 她若说是,就坐实了刘清宇品行不端事实。云想容立马就有理由去御前告状;她若说不是,那刘清宇可就白挨打了。 她能说是吗? 他们恬王府。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恬王妃恨得咬牙切齿,好半晌才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来,一改方才进门时怒目而视,慈爱隔着桌子握住云想容手:“我儿,怕是有人冒充瑁哥儿做那种事儿,瑁哥儿今日一直家看书。连门都没出。” “是吗?”云想容似笑非笑看着恬王妃。 恬王妃仿佛看不见她狐疑,连连点头:“当然是啊,我话你还信不过么。” 云想容拍着胸脯。一副松了口气模样,笑容甜美道:“既不是世子就好。那冒充世子人当真可恶,如此玷污世子名声,不但是侮辱了世子,是侮辱了恬王一脉。好我身边侍女都是有些功夫身上。那人并未近我身,否则我岂不是要一头撞死了?” “好孩子。这事儿哪里能怪你,要乖就怪那个冒充了瑁哥儿人。” “是啊,那人当真是猪狗不如畜生!”云想容义愤填膺,随后拉着恬王妃手问:“您说是不是。” 恬王妃嘴角抽搐着,牙缝里挤出个“是”。 云想容笑越发无辜了,站起身重失了一礼,道:“今日突然来访,是情急之下别无他法,请王妃恕我鲁莽之罪。英姿。” 英姿闻言,捧着捧盒上前。 云想容笑道:“这是我预备给王妃礼,还望您不要嫌弃才好。” 打开捧盒,里头是孟氏珠宝行式样金镶翡翠头面一套,精致无比,看着就只价格不菲。 恬王妃是爱美之人,且爱翡翠,若搁平时,见了水头如此好翡翠她定然欢喜不已,可今时今日,她儿子白白被云想容打了,这会子她还不能拿了元凶问罪,要帮着她骂自己儿子,恬王妃早已一肚子火。见了那头面觉云想容打了人还要用金银来打她脸。 恬王妃皮笑肉不笑让人收了礼。 云想容并不意她不冷不热,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扰王妃清静,先告辞了。” “翠芝,送六小姐。” “不必了,留步。” …… 云想容与强做笑容恬王妃寒暄一番,带着英姿与另四名婢女施施然离开了王府。 她前脚方踏出前院门槛,前厅中恬王妃后脚就摔了那套翡翠头面。随即桌上茶盏花尊,香案上香炉等物都稀里哗啦扫落地,仿佛如此还不解气,恬王妃是抡圆了胳膊使劲抽了身旁小丫头几巴掌。 小丫头受无妄之灾,跌坐地哭抽抽噎噎。 恬王妃胸口剧烈起伏,怒骂道:“小贱|人!毒娼|妇!今次就让你得意,看我日后如何收拾你!就不信你不进我刘家门!” 马车上,英姿已经笑得打跌:“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那个王妃脸都紫了,尤其是那句猪狗不如,说当真太好了!” 云想容见她如此,笑骂道:“你这丫头,端是我人,怎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样子。” 英姿收敛笑容,不再与云想容玩笑,正色道:“小姐,您今日这般可能与与刘家人撕破脸了,往后可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大不了我绞了头当姑子去。那刘清宇什么模样你也看到了。我会嫁给他?” 英姿很想说“就是。”可自家小姐一代美人,难道真要落到个落发为尼下场才算清静吗? 云想容这会子平静下来,暗自分析方才事。 刘清宇冲进来,指责她与沈四有染。分明是一副被红杏出墙了怨夫模样。他那样笃定,难道是有人他跟前说了什么?她今日才刚去过沈家,莫非被人拿来做文章? 好此番事情已了。 恬王妃既然选择了否认那人是刘清宇,就自然会捂盖此事,刘清宇既然闭门苦读家,自然就没有挨过打,她也没有打人之罪。乐得轻松。 果然如云想容所料,恬王家是竭力捂盖此事。次日就传出了恬王世子暴病消息,云家因与刘家已商议好婚期,算是准亲家,也吩咐人送了一份礼,还派了大爷云佳宜亲自前去探望。只不过因为世子需要休息,云佳宜与所有来探望人一样都被挡了外面,并未见到人。只知世子病也不严重,休息一段日子就好。 沈奕昀听了刘清宇暴病床消息颇为意外。 那人身高马大,平日里健康很,怎么会突然病了,难道是被人下了毒? 作为名义上好友,沈奕昀自会做足面上事,带了小猴和卫昆仑,也预备了礼亲自去了恬王府。 沈奕昀知这一次刘清宇并不见人,本想撂下东西寒暄一番就告辞。 谁知正与管家说着话,里头就来了一小厮,道:“世子吩咐,若是沈伯爷来就请进来。” 众人只道沈奕昀与刘清宇是之交好友,自然区别对待,并不多疑,送了沈奕昀进去。 卧室门前,小厮道:“世子只见伯爷一人。” 小猴和卫昆仑就留了门外。 屋内有一股跌打药酒味儿。本该抱病床人,这会子穿着一身雪白中衣,正盘膝坐铺着猩猩红褥子三围罗汉床上。 阳光充足卧房内,刘清宇鼻青脸肿面目全非那张脸尤为惹人注意。 沈奕昀蹙眉,“清宇,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近来成了可以勾肩搭背无话不谈好兄弟,沈奕昀自然称呼他表字。 刘清宇却没如往常那般见了他就大倒苦水,而是坐笔直,抬起下巴斜睨沈奕昀,居高临下语气道:“你还有脸来看我!” 沈奕昀莞尔:“我不懂你说什么,我为何没脸来?” “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刘清宇心中大骂沈奕昀不要脸,与他未婚妻有染,居然还好意思送上门! 沈奕昀闻言,原本一直挂唇边微笑淡了下去。 他并非没有脾气人,虽他平日结交旁人,可他从不奴颜婢骨屈从于人。如今刘清宇这般,他哪里能忍受? 沈奕昀冷着脸,眼眸中寒芒闪过,冷声道:“我虽不懂你说什么,可你无故如此,你我之间友谊便也作罢了。告辞!”言罢,转身就走。 刘清宇望着沈奕昀决绝背影有些发懵,他若真做了那种事,今日一定会与他解释,他为何不解释呢? 除非他根本不知情! ☆、第一百八十章 猜测 仔细回想,沈奕昀虽然平日里对人温和,可也是收放自如张弛有度之人,绝不会卑躬屈膝,正因他有如此风骨,且博学多才,时常会给他一些好建议,刘清宇才与他迅速成为好友。 这般样子人,他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是如刀似剑冷言冷语,也难怪沈奕昀转身就走。这会子他回过味儿来,察觉到事有隐情,刘清宇不免有些心虚。难不成因为刘嗪一番话,他不但唐突佳人,还连好友也都得罪了? 刘清宇便恨起刘嗪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待妹妹不薄,她何苦要造谣生事,害他挨打不说,还一并开罪了两个要紧人。 一时想不清楚,刘清宇扬声吩咐:“来人。” “世子爷。”随从进了屋,低着头不敢直视刘清宇面目全非脸,生怕被主子迁怒。 刘清宇忍着脸疼,道:“沈伯爷呢?” “才刚带着随从离开了。世子爷,您……” “你去,追上沈伯爷,就说我是误会他了。请他不要介怀,这会子让他回来,我给他道歉。” 素日里眼高于顶世子爷,会与人说“致歉”之类软话?随从心里暗想世子爷会不会现遣他去了,回头又反悔?无奈行礼道是,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刘清宇站起身,龇牙咧嘴扶着腰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叫了婢女进来:“去,把二小姐给我找来。‘ 婢女见刘清宇神色不善,忙诺诺应喏去了。 随从与婢女兵分两路,前者西边儿角门前追上了沈奕昀。再晚几步,沈奕昀就要离开王府了。 “沈伯爷留步。” 沈奕昀闻言转回身,询问挑眉。 随从气喘吁吁跑到跟前,吞了口口水润嗓子。急切道:“世子爷吩咐了奴才来,说他怕是有什么误会了您,请您回去,他必定会给您致歉。” 沈奕昀面色不变,沉默不语。 倒是他身后小猴和卫昆仑面露嘲讽之色。 小猴嘴,不满翻眼睛:“要道歉,哪里有这等居高临下把人叫回去,真存有歉意应当追出来才对,可见世子并非诚心。我们爷虽然不是天潢贵胄,可也不是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人。你叫你主子省省吧。” 那随从闻言,闹了个大红脸,心里暗骂小猴说话如此难听。擎等着沈奕昀能给他些教训,谁知沈奕昀不但不教训,还面无表情转身走了。小猴与卫昆仑也随即跟了上去。 没请到人,怕世子爷要动怒。那随从吃了半斤黄连一般表情,只心里编排好说辞。转身功夫不留神被人迎面撞来,险些摔了个倒仰。 “哎呦!谁啊这是!” 话音方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将他打愣当场。 “狗奴才,瞎了你狗眼!”刘嗪怒目圆睁。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恕罪。”随从跪下连连磕头。 搁平日里。刘嗪定会重罚冲撞之人,今日却是一脚将人踢开,步追了出去。 “小姐。您仔细脚下。”婢女提裙摆追后头,愣是跟不上刘嗪脚步。 刘嗪手中拿着个香囊,急匆匆出了王府西边角门,远远就见沈奕昀牵着一匹通体毛色乌黑光亮宛如绸缎高头大马,与另两名牵着枣红马随从正要离开。 只看他背影。宽肩窄背猿臂蜂腰,一身浅青色长衫衬托下。显得风雅如玉极为英挺,那好身材让刘嗪禁不住幻想自己如何偎依他怀中…… 刘嗪红着脸,娇柔唤了一声:“沈伯爷。”小跑步追上去。 沈奕昀剑眉微蹙,缓缓转身,白皙修长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马鬃,挑眉询问望着刘嗪。 刘嗪见了沈奕昀英俊面庞,早已丢了魂,双眼中爱慕之情毫不掩藏,娇喘道:“听闻沈伯爷前来,我便急忙赶来了。伯爷若不嫌弃,不如去王府花园中游玩?” 沈奕昀冷淡睨她,潇洒利落翻身上马:“不必了。” 刘嗪见状心中不,一把拉住辔头,身子拦马前,仰望马上身材飘逸之人:“沈伯爷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黑马不悦别开马脸,打着响鼻。 沈奕昀一抖缰绳,那马儿便转身来回踢踏踱步,唬刘嗪惊呼一声连连倒退,想发作又不好跌损了体面,娇嗔跺脚:“伯爷!你下来说话嘛,人家还有东西赠与你。” 沈奕昀面无表情道:“不需要。告辞。”随即调转马头扬鞭而去。小猴与卫昆仑也都策马紧随其后,路上只溅起一道灰尘。 刘嗪眉头紧锁,沈奕昀是生气?他好意来探病,自然来时心情是好,怎么从兄长那里出来就变成这样? 正想着,里头有小丫头飞奔出来,到了跟前长吁口气,行礼道:“奴婢可找到您了,小姐,世子爷请您立即过去呢。” 刘嗪被沈奕昀冷待,满心疑虑,这会子也转变成了气愤,冷笑了一声:“正好,我还正要去找他呢!”说罢顾不上平日里大家闺秀该有风范,提着裙火燎腚似冲进了王府。 刘清宇这会子听了下人回话,说刘嗪根本不闺房,又一打探,知道她竟是追着沈奕昀出去了,气当即摔了压手珐琅茶碗。 “当真放肆,追着外男出去,哪家大家闺秀是这个规矩!” “你未婚妻啊!”刘嗪门外就听见了刘清宇声音,自个儿哗啦一声撩帘子进屋,怒道:“哥,你到底怎么惹怒了沈伯爷,他怎么都不理会我了!” 刘清宇瞪着她,不回答她问题,而是问:“你说,那日你可是真亲眼看见云六小姐与沈伯爷做了逾矩之事?” 刘嗪被问一愣,“自然是看到了。” “看到?那为何我问了沈伯爷,他那里却全然不知这件事!” 刘嗪嘲讽笑:“即便云想容真勾引了伯爷,他能告诉你吗?你别天真了!” “我天真,还是你用心狠毒?你分明是看不惯六小姐,你是妒忌她比你美貌,还是妒忌她即将成为我妻子,你觉得她夺走了你哥哥?”刘清宇满目了然道:“你如此这般,当真坏了良心,你也是闺中女子,你哪里有你这样随便信口雌黄毁旁人闺誉?!” “你!她打了你你还这般为她说话,你是不是疯了!” “我看疯是你。若不是你从中挑拨,我会挨打?六小姐会生我气?我会开罪了默存?我看你是存心给我捣乱!” “你无理取闹!”刘嗪眼泪眼圈里打转。 刘清宇冷声道:“从今往后不准你去见默存,你就给我老实家里头描鸾刺凤,我会与母妃和父王说,给你定一门好亲事,免得你总是对着男子想入非非。” 这话说端是打人脸,刘嗪确对沈奕昀一见倾心,恨不能马上以身相许。可这种话被亲兄长说出来,哪里能受得了?刘嗪哽咽了一声,捂着脸呜呜咽咽跑了出去。 % 沈奕昀离开王府,并未马上回伯爵府,先是让卫昆仑去调查刘清宇,自个儿带着小猴策马到了城外,荒郊野地里放马跑了一阵子,顿觉得通体舒畅。 小猴见沈奕昀脸色好看了一些,道:“爷,那个世子是什么意思?平白为何要对你那样态度。” 沈奕昀平静道:“刘清宇性子浅薄高傲,遇事冲动意气用事,恐怕是真如他所说有什么事儿误会了。待会儿昆仑回来就知道了。” 不多时卫昆仑就马加鞭赶了回来,下马行礼,与沈奕昀和小猴到了路旁树荫下站定,回道:“果真不出爷所料,王府确出了点事。您还记得六小姐来拜访您那一日吧?就是那天,六小姐下午时分曾经来拜访过王妃,六小姐走后,王妃怒急咋了前厅内所有摆设,还打了几个丫鬟,也就是那日起,刘世子传出了暴病消息。” “是吗?”沈奕昀蹙眉,道:“那日世子可曾出府?” “这就是稀奇之处。世子果真出过府,是呆着身边两个随从去了孟氏珠宝行。只不过孟氏珠宝行那边消息我未曾打探到,那里头封跟个铁桶似,零七八碎儿东西一问便知,重要消息一句得不到。” 沈奕昀敛额沉思,刘清宇出门日子,地点,那一身伤,云想容突然去王府拜访,随后王妃暴怒,加今日刘清宇见面指责。 他虽不能肯定十分,也已猜出个大概了。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笑容。 “爷,您想到什么了?” 沈奕昀摇摇头,不愿与人说起云想容事,但他已可以肯定,刘清宇是知道云想容变装来看他,因吃醋还是什么闯到了孟氏珠宝行,找到了正对账云想容,言语上许有冒撞,被云想容命人打了。打过人后云想容还主动去了王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了王妃一军,让王府人不敢张扬开来,还要对外宣称刘清宇暴病。 什么事,能让人挨了打还要帮下手人捂盖? 定然是这人被打原因登不上台面,若是宣扬开来传到皇帝耳朵里,对王府人极为不好。 沈奕昀笑容渐敛,想到刘清宇对云想容色心,又想他若是误会了他和云想容有什么,凭刘清宇性子会怎么做。 难道是……施暴?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赴约 沈奕昀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浅笑。然目光淬冰,整个人如同方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般,浑身冒着冷气。看一旁小猴和卫昆仑心惊,均收起方才轻松神色,恭敬垂首站立着等候吩咐。 谁知沈奕昀却不言语。只是面色如常握着马鞭缓缓走向他坐骑。 二人却皆知事情不妙。他们了解沈奕昀不过,他越是表现如此沉静,可就说明事情可能越麻烦。 沈奕昀跃上马背,带着小猴和卫昆仑回了都城,来到济安侯府西墙外头却是勒住缰绳半晌不动。 他坐马上,向着云府内看去,远远地可以看见二层阁楼露出一个屋顶。那就是云想容所居灵均阁。 她现做什么?是练字,看书,做针线,还是阁楼上发呆将心事憋心里。 女儿家遭遇了这种事,他是决计不能去询问。问了,等于她伤口上撒盐。 云想容现应当很难过吧? 沈奕昀沉思片刻,道:“昆仑,想法子给六小姐送信,请她明日来醉仙楼吃酒。” “吃酒?”卫昆仑讶异:“爷,闺中女子怕是出不来吧?再说醉仙楼龙蛇混杂。” “人越杂地儿就越不容易被人发现。况且她不是寻常闺中女子。只你送信时要仔细留神一些。”沈奕昀想了想,又道:“还有,给我派人盯紧刘清宇。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回我。” “是。”卫昆仑应声,迟疑道:“爷,您以后打算怎样对待恬王世子?” “对待?”沈奕昀微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有些人,是不值得我‘对待’。” 卫昆仑和小猴都听出他言下之意,焦急道:“可是爷。您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助力,若是断了岂不是可惜?” “这种货色,断了是我福气。”沈奕昀面无表情调转马头,往承平伯府方向去。 小猴和卫昆仑对视了一眼,都无奈跟上。看来事情涉及到云想容,伯爷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了。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福是祸。 %% 云想容这会子正坐廊下看《淳化阁帖》,莫名打了三四个喷嚏。英姿见状,忙去了件绯红色素缎小袄给云想容披上,道:“小姐觉得冷吗?可要韩妈妈过来请脉?” “不用,似乎不是风寒。就是鼻子痒。想打喷嚏。”云想容揉了揉发红鼻尖儿,放下法帖道:“今儿个五小姐又没见明珠?” “没有。” 英姿笑道:“五小姐自从搬进了春晖堂小住,与七小姐关系就淡了。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何事。小姐。要不要我去查查?” “不必了,猜都猜得到。”云想容站起身,将肩上小袄递给英姿拿着。 云嫣容要入宫去消息,恐怕她这会已经知道了。老夫人不待见云明珠,又知道她是专门能惹事一个人。自然会让云嫣容离云明珠远远。 从现开始到翻年秋天选秀,云家入宫参选女儿不能出现任何一丁点岔子。前儿尉迟凤鸣祖母跟老夫人提出要选宗族之中优秀女儿过继过来事,因着云嫣容被内定消息而取消。老夫人孤注一掷,当真将云嫣容当做珍宝一般来小心呵护。云嫣容得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对她疼爱就不如从前那般。下人们私下里都有人议论此事,说五小姐得宠讨喜,六小姐因为太跋扈毒辣。被老夫人所不喜了。 总归无人敢将她如何就是了。老夫人对她冷了,可她仍旧是准世子妇人。 多可笑。 云想容嘲讽挑起半边唇角。 “卿卿”柳月面色凝重到了云想容身边,先是福身一礼。随即低声道:“外头才刚有人送来一张字条,是传给您。” 云想容一愣,“什么样人送来?”、 “是厨下一位老妈妈送来了食盒,暗地里塞给我。” 云想容狐疑展开字条一看,“明日醉仙楼吃酒。不见不散。”落款处画了一朵盛开菊花。 云想容噗嗤笑了。想不到儿时一句玩笑话。现如今竟然成了他暗号。 好端端,怎么会约她出去吃酒?他一个大男人。会与小女子吃酒,云想容颇觉得意外。 不过抛开前世记忆,今生所见沈四却并非是一个让人厌恶人。或许是前世今生命运不同,沈四没有记忆中阴沉,也没有那样仿佛地狱中走出复仇魔鬼那般气息,相反,他是个让外人观之可亲人。 不过他背后算计,隐藏功夫,云想容却是知道。 她一直防备沈四报复她上一次兴易县时仍人去搜沈四田庄事。难道这次去醉仙楼吃酒,是他“报复?” 有了上一次承平伯府之行,云想容不如何惧怕,反而还觉得有趣。 去酒楼用饭,她还真没有试过几次。醉仙楼人员嘈杂,她乔装改扮一番应当不会被人发现。 左右闲来无事,她嫁妆之类都交给了孟氏去打理,绣活都交给了针线上婆子,她无事一身轻,又有可以随时去孟氏珠宝行借口。能出去散心,为何不去? 思及此,云想容收齐了字条,道:“走吧,我们先去琉璎阁看看。” “是。” % 次日清早,云想容去给老夫人问安时便以生意上事作为借口,与老夫人告了假。老夫人如今全副心思都放云嫣容教导上,云想容又是从来省心,再者说孟家那样大商贾之家,云想容得到了四成半财产,要打理起来确也费功夫。她没有理由不应允。 “不过今儿上午你姨祖母要来瞧我,你留下待客,下午再去也不迟。左右都京都距离又不远,我多派几名护卫跟着你,只要宵禁之前回府来就罢了。” 老夫人话云想容不能不听从,笑吟吟点了头,就与云嫣容一人一边挽着老夫人手臂说话。 云嫣容如今春风得意,这么多年她都是一直看着云想容老夫人面前如何受宠爱,外头如何说一不二。如今亲事定下,云想容不过嫁给个世子,她却是要入宫侍奉皇上,若是能出人头地,将来云想容见了她都要给她下跪。 思及此,云嫣容满心都是喜悦。对老夫人吩咐越加不敢含糊,对老人也加孝顺了。 段舒窕来云家,一则看看老夫人,二则也是为了前些日子提议事,只不过云想容既然已订给了恬王家,段舒窕对这些建议也意兴阑珊。从前侍卫了尉迟凤鸣谋划,到如今圣旨都下了,她还能怎么办? 舒窕离开后已经到了未正,云想容顾不得歇息,带了英姿出门。到了孟氏珠宝行,找出上次英姿收好那身男装换上,今日天热,她也学当下男子那般拿了一把节节高升折扇,一来可以缓解炎热,二来必要时还可以遮脸。 醉仙楼是一座三层酒楼。全然木质结构,装饰富丽堂皇,后院还有江南式园林建筑。不过对于云想容来说,如此装饰也并无什么特别,来到醉仙楼,就仿佛回了侯府似。 她让英姿去问了掌柜,得知一位姓“鞠”公子这会子正三楼,包了临窗一间屋,已经从早等到了现。 云想容心里过意不去,忙道谢上了楼。气喘吁吁随着店小二到了包间门前,轻轻地叩门。 几乎是立即,房门就被推开,小猴撅着嘴望着云想容,“您怎么才来呀。” 云想容环视屋内一周,见沈奕昀穿了件天蓝色竹节纹弹墨外袍,腰上打着吴钩玉带扣,长发挽起以竹簪固定,身边只带了小猴来。 小猴那孩子,正不满瞪着她,仿佛心谴责她为何要迟到这样久。 云想容道:“今日原本清早就与祖母说了,只是姨祖母来了府上,祖母偏要我留那里,到过了晌午他们午歇时间,我才得以出门。” 她肯来,对他老说已经是欢喜,只要她出现他视线中,沈奕昀就觉得这次一上午并不白等。那里还会乎她迟来。笑着打发了人去催菜。 云想容趁着时间,问道:“沈伯爷,不知你今日特地约我前来,可有贵干” “没什么贵干,难道作为老友,想请你吃酒还不成?” “自然是成。”云想容故意忽略掉了他说那一句“作为老友。”因为她自认为他们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不过是有两次交锋罢了。但云想容对沈奕昀能够出手相救,是颇为感激,所以多余话到了口边,她并没有有说出口,只道 “说起来,这一次还要多谢你。” “哪里。”沈奕昀笑道,你肯赏光能来,我已十分欢喜了。” 云想容笑着颔首,又问:“今年下场,沈伯爷可有把握。” 沈奕昀笑道:“我压根儿没有报什么太大期望,到如今只不过埋头苦读充实自己,将来事儿无法预料。” “你倒是看得开。”云想容莞尔,道:“凭皇上对你亲疏,你应当什么都判断得出。” “看得出如何,看不出又如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推心置腹 云想容并未立即回答,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温润茶汤入口,甜蜜甘醇,身心舒畅,“是蜂蜜红茶?‘ “是。”沈奕昀颔首,也吃了口茶,缓缓道:“我比较偏爱此茶,今日来了就没有预备旁。”其实因为他知云想容体质不宜寒凉,所以才让她吃温和红茶。 云想容浑然不知,笑道:“红茶很好,加了蜂蜜后味道佳,不过我很好奇,你竟然喜欢甜食。” “好奇?”沈奕昀咀嚼二字,凤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有好奇,就有探知了解他,这是个良好开端。 “是啊,我印象中你,是不会喜欢甜食。”云想容道。 沈奕昀问:“你印象中我是什么样人?” 既然前来赴约,云想容就是当沈奕昀是个朋友,况且自兴易县那次之后沈奕昀没有害过她,反倒三番两次救她性命。 云想容自己都不觉得,心里对沈奕昀恐惧慢慢减少,反而单手撑着下巴眨着眼,认真说道:“起先我觉得你是早慧热心之人,小时候你不是常常对我说教么。后来我开始觉得你沉稳隐忍,懂得厚积薄发。” “是吗?” “嗯。”云想容点头,又道:“要紧是你够狠。不光是对人,是对己。” 沈奕昀想到兴易孟家小住刺杀东府二老爷那一夜,他自己割伤了手臂。 他一直以为云想容不会知道内情,原来她竟都知道。 沈奕昀望着她如画俏脸,道,“你却是比我预想中要聪慧睿智。” 云想容莞尔,笑着打趣道:“沈伯爷,我们两个这般互相恭维不觉得恶心吗?” 沈奕昀一愣。也是噗嗤儿一笑,凤眼都眯了起来,“好了,你还没有说你对我此番参加秋闱有何看法,那位对我亲疏,我又要如何判断得出我大考结果?” 云想容刷展开手中节节高升折扇摇了摇,鬓角长发飘了起来,越加显得她脸型秀雅。加之她特地描粗了些浓眉和一双灿然若星美目,看起来当真赏心乐事。 她似斟酌言辞。 沈奕昀乐得欣赏她美态,也不急着催促。 云想容却是考虑自己要不要与他实话实说。 她起先惧怕沈四。只想着不要得罪他,将来他做大之后不要来报复她就好了,但现回想。前世她关于沈四记忆都是民间流传,他做过那些事情并非是她亲眼所见。 今生他们接触良多,沈四又救了她性命,他本人风度,与传言中大相径庭。难道眼前活生生沈四。还不够说明他是个什么人? 虽她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可这会子她感觉不到他对她有敌意。 对于救命恩人,有些事情她明明想得出,若是不讲实话,她觉得心里也过意不去,连几句话都吝啬,她都要瞧不起自己。 云想容思及此。放下茶盏正色道:“沈伯爷觉得此番乡试和会试,若凭你真才实学能否连中?” 沈奕昀挑眉,她如此直白问话。到让沈奕昀不好回答,他实话实说,“我所说不抱希望,其实也是对自己没有十分自信。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云想容却是先主观将沈奕昀方才说“不抱希望”与皇帝联系起来才会有此一问。 云想容笑道:“我说却是另外一件。你若是能得殿试机会,你是否担心上头那位会故意压制于你?” 沈奕昀想不到她竟她面前开诚布公说起此事。 自小到大。他只与身边极为信任之人会敞开心怀谈论关于皇帝事,这件事他跟前也是个机会。从没有人主动谈及,不光是怕勾起他伤心事,是怕将来发生什么事会带累自己。 沈奕昀心下仿佛刷了蜜糖一般,她肯与他说这等事,算不算她对他信任已经高于从前? “我确担心那位心有芥蒂。”沈奕昀诚实道:“毕竟当年之事,他心里必然有心结。” 云想容颔首:“芥蒂与心结都是必然。就算他要找你麻烦,或许也只是一句话事儿,说完了那一句,下头自然有人为他执行,至于他是否将你放心上,那完全要看你能力是否达到他有所顾忌程度。据我所知,如今他精力应该大部分马家上。” 沈奕昀沉思着:“你说有理。” 云想容笑道:”你也知我前些日子入宫小住了一段时日,那位办事方法我初步有了些了解。他现如今纵容马家,其实心底里怎么想你我都知,否则我们家也不会有这般改变,我不会被赐婚给恬王世子了。而马家能够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哪里是一朝一夕而成?马家朝中党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那位才不能轻举妄动。” 云想容说到此处,沈奕昀已经有些明白她意思:“你是说,那位或许为了不惊动马家,对我不会太过打压?” “至少表面是如此。”云想容毫不避讳诚恳道:“你们家当年那般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勋贵之臣大有人,况且藩王们也都不是傻子。现如今他们都沉默着等上头那位动作。若是稍有什么不慎让这些人察觉到,你说那些受封开国功臣、藩王以及勋贵们会不会自危?一旦自危,他们联合起来,上头那位可当真够喝一壶了。” 前世沈奕昀就是这样做法,联合了藩王和勋贵,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反正她临死之前,他兵马已纠集京都城外。 沈奕昀与云想容想是同样事,不过那对他来说,却是个极为惨痛经历,他面色平静,嘴角甚至弯起个优雅弧度,只是凤眸中有浓到化不开悲伤和挫败。 云想容只当他是为了沈家满门哀伤,也叹了口气,安慰道:“往事已矣,人还是要往前看,往前走。只活着为了这一口气儿罢了,什么时候没了气,也就不用谋划。” 想不到她会开解自己。 虽然道理他都懂得,可云想容说话仍旧让沈奕昀心里觉得熨帖很。 他微笑颔首,已经能够明白云想容意思,道:“你是说,那位为安抚天下权贵藩王,也不会太打压我。” “正是。那位也怕打草惊蛇,惊动了马家。”云想容笑着颔首。 沈奕昀略微沉思,也觉得云想容如此说法极有道理。他当局者迷,先前却是没有想到此处。 心念一转,沈奕昀却不松口,绝不承认自己赞同她分析,“六小姐如此说也不无道理,可我对那位了解深,他做了亏心事,哪里能全无芥蒂,将我除了他才能永绝后患。如今除不掉我,压着我前程也是正常。” “你说有礼。不过那人绝不是个想法如此简单人。”言下之意竟然是沈奕昀思想简单了。 沈奕昀佯作不服气,道:“既如此,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打赌?赌什么?”云想容很是奇,她还从未与人打赌过。 沈奕昀摸着鼻子想了想,道:“就赌殿试时那位会不会点我当同进士。若是我只能混得个同进士,就算我赢。若是我能进三鼎甲,或者是个进士,就算你赢了。” 云想容不回答,转而问:“这么说,乡试与会试你都已有了把握?” 沈奕昀只是笑着,并不言语。 这会子包间们被推开。店小二端着菜进屋里来,低头摆放好了退了下去。 沈奕昀不动筷,问:“如何,赌不赌?” “既然伯爷有如此雅兴,我若扫兴岂不是对不住你?只不知赌注为何?” 沈奕昀笑道:“输了人,要答应赢得人一个条件。” 这倒是有趣。想不到沈四这样人也有如此孩子气一面。 云想容笑而不语,英姿和小猴也都笑着,伺候沈奕昀和云想容布菜。 沈奕昀满目期待追问云想容:“你答应了?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云想容莞尔:“好吧,那就与你赌一场。” “好。”沈奕昀满意点头,这才开始用饭。 两人此时心情都十分愉悦,沈奕昀是因为她肯不怕惹麻烦上身与他说了这么多话。云想容则是因为说出了心里话帮他分析,问心无愧放松感。 正当这时,包间格扇被轻轻扣了三声,又叩了两声。 小猴跑去开了门,就见卫昆仑步走了进来,先给云想容和沈奕昀行过礼,随后来到沈奕昀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沈奕昀闻言,缓缓放下了筷子,脸上表情也变凝重起来。 “六小姐。你还是先走吧。” 走? 云想容差异抬头,咽下口中饭菜,又吃了口茶,这才道:“我为何要走?” 沈奕昀却不回答,只吩咐卫昆仑:“你送六小姐回府去。” 卫昆仑行礼倒是,就来请云想容出去。 云想容哪里是让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沈奕昀不说明缘由就让她走,他做什么要听他话? “走是可以,你倒是说说到底为何要我走?” ps:感冒中,今日先一章,容我调整一下,明日加补偿大家早点休息,晚安。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怀抱 沈奕昀面露难色,笑容温和道:“六小姐听我一言,别问缘由,还是速速回府去吧。” 他语气中有告诫之意,仿佛是塌下天一般大事,若不听了他云想容就会有生命危险一般。 若寻常女子,出于对沈奕昀为人信任,他都这样说,只能证明事情很是严重,转身便走也就是了。 可云想容素来不是知难而退人,她挑起浓眉,明媚双眼变极为深邃,满含探究望着沈奕昀,道:“沈伯爷若还有事先走就是,我点荷叶羹还没上呢。”言下之意他是故弄玄虚,明明是自己有事却说是为了她好。 沈奕昀哭笑不得摇头:“六小姐,我既约了你来,又等了你一上午,就断不会乎这一段时间,你怕是误会我意思了。” 云想容实则也知这一点,她不过是故意歪曲他,希望他实话实说罢了,闻言也有些好笑,不过面上佯怒,仿佛很生气。 沈奕昀望着她因为薄愠而越发有神双眼,无奈道:“罢了罢了,既告诉你也无妨,是我人发现恬王世子带着小厮和护卫,奔着咱们这里来了。我怕给你惹了不必要麻烦,这才想让你先走。” 云想容惊讶眨了眨眼,长睫忽闪着,仿佛两面小扇子。 上一次她去了趟伯爵府,刘清宇知道后跑去珠宝行大闹。 这一次她与沈四约此处,他又赶来。 刘清宇性子鲁莽,遇事很少深思,赶来不奇怪。奇怪是,他是如何知道她们行踪。难道她被监视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刘清宇监视,云想容心中极为不满,爷们儿家正经事情不做。竟然花时间去盯着一个女子都做什么。83kxs且小肚鸡肠很,行事没章法无智谋又龌龊。她怎么就这么苦命,做什么两辈子都要落他手里。 云想容十分不耐烦皱着眉,道:“他喜欢去哪是他事,于我无关,再者你我清清白白,做什么要躲着他?况且他算老几,管着我么?” 听她这样说,沈奕昀心里喜欢,面上却是担忧。道:“我听说他暴病前去探望,已被他无由来骂过一顿。我虽不怕他,却不喜面对无理取闹之人。”说到此处。沈奕昀看了看桌上还未怎么动菜,道:“你我都没吃好,不如换个地儿继续?躲开他也就罢了,免得多口舌之争,徒给自己添堵。” 云想容今日心情原本很好。与沈奕昀能说心腹之话感觉着实不赖,再说她也真不愿与刘清宇那货色见面,吵嚷起来增添烦恼,便颔首道:“那就走吧,我正好也懒得理会他。”站起身问道:“去哪儿?” “就去什刹海吧,我那里有艘画舫。看看景儿,吹吹风,行至何处就是何处。也不怕人打扰了咱们。” 云想容略微犹豫,原想说不去,可见沈奕昀笑意盈盈,眼神期待,她拒绝之语便不好出口。再说她赴约本就来迟。害他这里等了一个上午,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功夫就因为刘清宇到来给搅合了。难免过意不去。况且她光明磊落,若是以心情不好为由回府去,旁人还会以为她心里有鬼落荒而逃。 游湖就游湖吧。 云想容颔首,站起身,接过英姿递来淡青色外袍披上,手摇折扇率先离开包间。 沈奕昀则给卫昆仑使了个眼色,见卫昆仑颔首下去,才领着小猴随后下楼。 云想容乘坐着来时那辆青幄小马车。沈奕昀和小猴则策马跟一旁,一路间或闲谈,不过也颇费了些时间才到了银锭桥边。 云想容扶着英姿手踩着脚凳下车,放眼望去,入目是蓝天白云,远山如黛,湖面碧清,垂柳依依,或大或小画舫或小舟湖面零零星星,却是个极为幽径秀美好地方。 云想容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有一股潮湿清草香味,还闻得到些许檀香味,让人心下宁静悠远,仿佛连忧愁都一并忘了。 一艘二层华丽画舫,正停银锭桥往西北不远处岸边。那画舫通体木质结构都漆成了紫檀色,檐牙高啄下垂着精美八角宫灯,底层大约两丈见方船屋,四周格扇大敞,上层做成阁楼,有及腰高木质护栏。白色水晶珠帘二层阁楼格扇前垂落,依稀看得到理由有人影攒动,却因水晶反射阳光晶莹剔透,看不轻里头人什么模样。 沈奕昀将缰绳扔给小猴,小猴自欢喜牵着他坐骑去拴马。沈奕昀则是对云想容微笑,先走上了搭岸边与画舫之间踏板上,文雅转回身,向云想容伸出手:“仔细脚下。” 他动作自然随和,笑容温和真挚,只有好友之间关心,好似根本不当云想容是个女子。 云想容一手扶着英姿手,另一手犹豫着,终还是将手中折扇另一端递到了沈奕昀手上。沈奕昀笑着握住折扇,拉着云想容走上约有两尺宽,三丈长厚实踏板上。 只那踏板因沈奕昀、云想容和英姿体重,压颤颤巍巍。英姿不会水,望着下头碧绿湖面已经紧张浑身紧绷,抓着云想容手也颇紧,生怕她掉了下去。云想容也是小脸煞白,走小心翼翼。偏沈奕昀看起来瘦瘦高高一个人,体重却不轻,每走一步,踏板就颤一下。待走到中间时,沈奕昀才刚落脚,踏板剧烈上下颠动,还往一边晃动了一下。 云想容重心不稳,吓得花容失色,身子往一边儿偏,英姿也是被她拉失足掉了下去。 云想容惊呼:“英姿!” 英姿下落过程中一个漂亮旋身,手一抓踏板就借力轻飘飘飞身上了岸。她做小厮打扮,一身浅灰色袍子衬托下,就如同一只飞掠而去鸟儿,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加之她面目清秀,身子娇小,看起来就是个十来岁男娃,岸边寥寥无几人都叫起好来,纷纷赞:“小小年纪好俊身手!” 英姿手都吓凉了,又被这些人夸不好意思,焦急看向云想容,正见俊美无俦少年公子猿臂一伸,将本要跌落水中青衣少年纤细腰身搂住,扶正了跟前。 沈奕昀身形颀长,面容英俊却无脂粉气,一双入鬓剑眉点衬着上挑凤眸,端是俊美无双。自家小姐虽高挑,但沈奕昀面前还是略嫌娇柔了,加之她精致容颜,涂浓了眉毛也掩不住惊恐之时她本性流露出柔弱惊慌,瞧着倒是雌雄莫辩。 这二人一人着天蓝,一人着淡青,就如同此刻蓝天和湖水幻化成了人形精灵,一高远广达,一沉静悠闲。 英姿看有些痴然,突见自家小姐粉面桃腮,似尴尬退后一些躲开了沈奕昀碰触。而沈奕昀那张万年不变深邃凤眸中有一闪而过温柔。英姿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难道沈伯爷对小姐…… “英姿,你没事吧?”云想容稳住身形后担心问岸上英姿。 英姿这才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随即道:“我还是跳上去比较好。”左右也露了功夫,她不敢再走那走一步晃三晃踏板,便飞身跃起,踏板中间脚尖一点接力飞掠上了船头卫昆仑和一众下人身边站定。动作依旧如行云流水那般,仿若惊鸿飞过。 卫昆仑看着身边娇小女子,惊讶眨了眨眼。 这会子沈奕昀也拽着折扇一端,拉着云想容好容易登了船。 云想容拍了拍胸口,“怎么会用如此薄踏板,我还以为我要掉下去了。” 沈奕昀笑道:“是下人办事不利。先阁楼上请吧。” 云想容颔首,扶着英姿手走上木质台阶。 沈奕昀却缓了一步,经过卫昆仑身边时候低声道:“谁预备踏板?赏。” 卫昆仑努嘴指了指小猴,做口型道:“他主意。” 沈奕昀毫不意外,扇子轻敲了一下小猴脑门儿,笑容愈发温和。 小猴就仿佛受到爱抚猫儿似,开怀咧嘴笑了,摇头晃脑跑去泡茶。 云想容此时坐二层临窗位置,素手撩起珠帘,望着湖面上景色,察觉到画舫缓缓驶向西北方,心情仿佛也如垂柳那般被湿润清风拂动,所有燥热之气也消减了。 沈奕昀她对面坐定,笑道:“你要荷叶羹。” 云想容垂首,见铺着鹅黄色锦缎桌巾紫檀木八仙桌上放着几样精致小菜,另有一碗白瓷小碗中盛放正是飘着淡淡幽香荷叶羹。原本羹汤呈白色,小碗也是白色,偏上头淡绿色调羹点缀了碗中颜色,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让人颇有食欲。 云想容端起小碗吃了一口,入口清闲清香甘甜,随即对沈奕昀道谢:“多谢你费心了。” “不必客气。”沈奕昀用银筷夹起一块番柿子放入口中。 见他吃这个,云想容笑道:“想不到你还吃?” “是啊。你上次来给我送过后,我就喜欢上了。不过过了季节番柿果实便少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赠送” 云想容笑着道:“所以‘花开堪折直须折’。” 沈奕昀莞尔:“你说是。先吃荷叶羹吧。” 云想容颔首,用了半碗羹,随后撑着下巴望向格扇外。 他们已经远离了银锭桥,驶向后海当中,岸边离着此处已越来越远,碧波荡漾湖面上,偶尔看得见旁人家画舫,不过也只能看清个轮廓罢了。偶有水鸟湖面飞掠而过冲向岸边垂柳和草丛,有远处不知哪艘画舫传来丝竹之声,原本俗气歌子,因着距离远,却为他们安静画舫平添了一些喜气。 云想容顿觉得心旷神怡,垂眸感受着清风拂动她长发,感受珠帘脸颊边晃动。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动人心魄琴声,乍然盖过了那些靡靡之音,回身,便见沈奕昀背对阁楼另一端格扇,面对云想容盘膝席地而坐,膝上横置一古琴,他微微垂眸,白皙修长手指刚劲有力拨弄琴弦,琴曲由缓入急,慷慨激昂,大气恢弘。 云想容想不到他善于弹琴,见他神色投入,敛额垂眸,她面带微笑,欣赏他专注于琴声之中神态,然那琴声却渐渐从恢宏转为了悲凉。 云想容神色一肃,微眯着眼安静聆听。她不知为何一曲《广陵散》会带了如此呜咽喟叹之韵,仿佛她眼前呈现出了一幅鲜红画面——残阳如血,残破战旗被野风吹烈烈作响,将军满身血污,长发飞扬,环视身周曾经并肩作战兄弟身首异处血流成河,再望残破江山,功名利禄皆化作尘土,逝去人再也找不回…… 琴声渐缓。终归于沉寂,沈奕昀与云想容二人相对沉默。 沈奕昀仍旧盘膝而坐,背脊挺直。 云想容则面色凄然。 或许当年灭门之灾,对沈四伤害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年,到如今仍旧挥散不去。沈奕昀不知他未来,可她是知晓。那样血腥未来对于他来说能算上未来吗? 云想容不禁又想,如今面前这个露出仿佛迷了路孩子一般表情沈四,心里想什么?弹奏了那样悲壮之曲之后,是否想为全家人复仇? 正沉思中,英姿突然拉了拉云想容衣袖。 云想容回过神。顺着英姿手指方向望去,却见自岸边有一小船正往他们这边划来。如此远距离,她看不清船上之人。只能依稀瞧见那是两个人影,一人划船,一人面对着沈四画舫而坐。 若是旁人,云想容或许认不出。可如今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那个面对他们而来人是刘清宇。十年夫妻已经将他轮廓刻印她心里,就算只看他身形也能辨认出来。她即便不喜这种镌刻,却也磨灭不掉。 云想容方才动容和心境幽静顿时荡然无存,无奈叹息了一声。 她叹息也让沈奕昀回神,站起身随意坐了八仙桌另一边。见她望着窗外,沈奕昀疑惑问:“怎么了?” “刘清宇。”云想容声音奄奄。仿佛没了游玩兴致。 沈奕昀道:“他找来道也。”随即起身到了云想容身边。撩起了她身后那扇格扇悬挂水晶珠帘。 刘清宇鼻青脸肿坐小船上,远远望去,便能清楚看到二层阁楼内人影。不住催着随从道:“点。点!” “世子爷,小这已经了,不过还好那艘画舫走并不,很就能追上。” 刘清宇站起身,目光如炬望着那艘精致画舫上临窗并肩而立二人。随着距离拉近,他们轮廓也渐渐清晰。高挑一些穿了天蓝色外袍正是沈奕昀,而另外稍矮了一些却是云想容。 刘清宇火从胃里烧到了心里,又从心里翻腾到头顶,他只觉后脖颈上有某根筋突突跳,当真恨不能一脚踹死那一对奸夫淫|妇。 枉费他为了她和沈奕昀,还得罪了自己亲妹妹,原来她真背叛了他! 刘清宇再也忍不住,站立船头上指着沈奕昀和云想容方向破口大骂: “沈默存,你这个伪君子!亏你那天还装那么像,原来一万个戏子都比不过你!好好好,你当真是好极了,勾引我未婚妻,你还有脸假惺惺来见我!” 他这一张口,什刹海上幽静立即被打破了。好船行后海中间,许多画舫早已经远了,一些小船也不知为何都不见了,这一处竟只剩下沈奕昀画舫和刘清宇渐渐接近只能容二人小船。 刘清宇随从拼命摇桨,小船后头拉出了一道长长水线,离着云想容越发近了,刘清宇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 “下作小娼|妇,小贱|人!枉费我对你一片痴心,费劲苦心才说服父王去求了皇上赐婚,你可倒好,婚期才刚定下,你就敢给我红杏出墙!你算什么大家闺秀,算什么贤良淑德!我呸!你这样贱|货,就配扔进勾栏里,张开|腿是不是还觉得舒坦着呢!那你来服侍爷啊!沈默存年轻又瘦成骨头架子,那话肯定不如我,你来啊!还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妇!” 他竟骂如此难听!英姿满脸通红,不知是气还是听了这种淫|秽言语羞。 沈奕昀则是面色如常,只眸中有肃杀之色一闪而逝,看了一眼楼下卫昆仑。 云想容闭了闭眼。 这种满口喷粪人,竟然还是天潢贵胄?皇家有这样亲戚,当真是耻辱。好此时周围没有外人,其余画舫也还都远着呢,如此污言秽语骂出来,若叫旁人听去,她颜面何? 可沈奕昀不但被扣了屎盆子一起挨了骂,还听到了那些话。 她即便是重生,到底是姑娘家。脸上已经气全无血色。 可沈奕昀和云想容都没有搭茬。两人坐回了原位,一时间相对无言。 外头逐渐接近小船上仍旧传来不住咒骂声,英姿和下头小猴都气恨不能冲上去撕烂了那人嘴。 刘清宇骂了一阵子,见对方竟然不应,且两人都坐下了,让他看不真切,倒也无法确认对方是不是沈奕昀和云想容。可他被醋意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仍旧指着那艘画舫,将沈家和云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正当这时,他发现他脚下有些凉。 低头,只见小船里竟然渗了水,且水正缓缓增加,船身渐渐下沉。 划船随从惊得不知所措,连忙扔了船桨双手往外淘水,“世子爷,呼救啊!咱们船要沉了。” 刘清宇也是心惊肉跳,顾不得湿了袍子,不乎身上挨打伤还未痊愈,蹲了身子也往外舀水。但是他们舀水速度,远远不及进水速度。 “你可通水性?” “世子爷,奴才会泅水,可是这儿离着岸边太远了。” “咱们带来人……”刘清宇抬起头看向方才岸边,引着距离太远,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随从开始抱怨:“奴才才刚就说这艘小船不成,好歹要等奴才去寻一艘大一些画舫来将咱们人都带来,现可好……” 话没说完,就被刘清宇喝止了:“放你娘屁!你且说你带着我能否回到岸边?” 随从龇牙咧嘴:“这么远,奴才自己回去都成问题,别提带着您了啊。若是画舫上人肯救咱们一救,这个距离可比回岸边距离近多了,倒也便意。” 说话间,水已经开始灌进了刘清宇靴子里。称得上一望无际湖中央,他带来人距离远,刘清宇本身不会泅水,周围又没有其他船只。 刘清宇咬着牙,难道真要跟那对奸夫淫妇求助? 正想着,他脚下船竟因灌水过多往一边侧翻,刘清宇和随从一同掉进了湖中。 “救命!”身上一凉,湖水毫不留情灌进了口鼻,刘清宇再也无法顾及什么风骨什么体面,能活命才是要进。 他双臂扑腾,好容易露出个头,却又要沉下去,好那随从泅水功夫并不赖,又对他忠心耿耿没有弃他而去,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湖里捞上来,两人都扶着如今底朝上小船。船底是弧线形,上头还有水,自然是湿滑很,刘清宇是无论如何都专注。 难道就要这里溺亡?刘清宇瞪着眼,说什么都不愿相信自己命竟然会葬送一对“奸|夫淫|妇”身上。 可这个时候,什么醋意,生口气思想都荡然无存了。刘清宇自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距离死亡那样近,他不禁开始求救。 “默,默存!为兄方才,方才那都是玩话!”刘清宇浮浮沉沉,口中呛水,咳嗽连连声音嘶哑哀嚎:“不过一个女子,你喜欢,为兄给了你便是,你,叫人救救我,我把她送给你了!!不必要为了个女子就断了你我关系,默存救命啊!” 云想容早知刘清宇是什么样人,如今听了这话,却仿佛看到了自己前世。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疼 她前世也生这幅模样,只不过因着气虚血亏,又常年都忧心郁结之中,脸色也有些暗黄,容色自然减了许多,可刘清宇仍旧是极喜欢她颜色。他曾经府中宴请一些狐朋狗友,偶尔说起了民间典妾那些事,刘清宇还曾经与陆安伯二公子玩笑说要玩玩,将她推给了陌生男子。 她气不过,转身就走,花厅里半醉半醒男人们哈哈大笑…… 那种屈辱场面,如何能忘却。男人背叛打碎了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梦想,到后却连一点自尊都不留给她,那一夜,她握着针线簸箕里剪刀,恨不能捅死刘清宇。 要不是珍哥儿半夜嚷着要娘,她去了儿子房里,她估计真会气头上杀了他。 想不到这样事,刘清宇今生还能做得出。前一刻破口大骂,仿佛要告诉天下人他对她有多乎,下一刻就为了性命要把她送给别人。 她不乎刘清宇。可是却控制不住叹息。她终究不是圣人,前世事情明知道已经过去了,却无法让自己将那些污秽之事从脑海中抽离。 每当这时候,云想容都恨不能脑子不是自己,或让她生一场大病,将那些不好记忆全都抹去,或许人就会开心一些。 为何活到今日,还是这样沉重。 沈奕昀抿唇望着云想容,心疼握紧双拳。刘清宇呼救窗外,他仿佛听不清了。他算准了刘清宇会如此,只想不到真正事情发生后,看到她惨白脸色,他会如此心痛。 沈奕昀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难过。 但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又不能不继续下去。 “六小姐。要不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吧?”沈奕昀素日里清越声音有些沙哑,显得小心翼翼。 云想容抬起头望着沈奕昀,俏脸上平静无波,只是直视着他双眼。 沈奕昀眉头挤成了川字。 “你为何要这样做?这一次是你让他知道我们行踪吧?若是让我看清他是何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早就看清了。你何必让他,让他如此公然辱骂于我,我……”云想容话没说完,声音已哽咽。 云想容诧异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湿凉了一片。 她竟一个外人面前。还是个男子面前落泪了?! 自小到大,除非是特意,她是绝不会人前哭。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想容慌乱站起身。再不理会沈奕昀,与英姿说道:“我们回去。” 沈奕昀心如刀绞,他并非有意如此。或许真如她所说,他希望她看清了刘清宇本来面目。可他断然舍不得让她有一分一毫委屈。 他不好解释什么。因为现事情还没结束。 沈奕昀道:“昆仑,你送六小姐和英姿回去。”又对云想容道:“今日之事。我定会给你一个解释。你不要难过……你就乘这艘画舫回去吧。” 沈奕昀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步下了木质台阶,不多时,英姿便从敞开格扇开到一艘大约可以容纳四五人小船下了谁,沈奕昀站船头,另外两名随从摇着船桨往正扑腾喝湖水刘清宇身边去。 而他们所乘这艘画舫。正往岸边靠近。 英姿忙放下了水晶珠帘,因忙着安慰云想容,所以并没有看见另外一艘一模一样画舫。正从不远处杂草丛生怪石嶙峋湖心岛后头驶了出来。 刘清宇这会子已经不知喝了多少湖水。随从也已经筋疲力竭。他头昏眼花,死亡阴影笼罩下,他原本已经绝望了。生死攸关不停挣扎之时,也没有看到画舫被掉了个。 沈奕昀命人将二人拉上船。刘清宇跪小船上不停咳嗽着,呕出了一大滩湖水。回头看了看后头画舫。晕头转向之下也记不得自己与随从是从哪边来了,面对面色沉静沈奕昀。却是虎着脸不说话。 沈奕昀冷笑:“看来我救了世子爷性命,还真是不应该了?” “你!”刘清宇脸上涨红。回头望着画舫,见画舫二层阁楼上那个穿了淡青色背影,才刚被湖水和死亡阴影熄灭了醋意和火气又一次翻腾起来。也忘了是谁将他从湖里捞出来,骂道:“你如此作为,也不怕遭天谴!” “若救了你也要遭天谴,那不如将你扔回去吧。”沈奕昀冲着手下之人使眼色。 小船上两名侍卫扔下船桨,就要将刘清宇和他随从都扔回湖里。 刘清宇吓得脸色铁青,“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大不了我宰了你,给你偿命罢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羞辱自己未婚妻也就罢了,我哪里能让你如此羞辱。” “我羞辱你?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 “我做了什么?我不过与朋友船上吃酒聊天罢了,你老远来了就开始破口大骂,还骂那样难听。你即便是恬王世子,天潢贵胄,天下难道还没有个公理?” “公理?你还好意思说公理?”刘清宇哂笑起来。 沈奕昀也不愿与他对付嘴皮子,明知道刘清宇是为了什么来,还带了一群人岸边守候着,他若真见死不救,自己择不开不说,计划也全盘落空。白白让云想容受了伤害。 况且,他网才刚刚张开。 沈奕昀所乘小船前头引路,画舫后头跟着,不多时就回到了岸边。 未等上岸,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一身着银灰色外袍,身高马大年约四旬圆脸男子站岸边。 刘清宇见了此人,还不等上岸就呼喊了起来:“父王,父王您怎么来了?!” 恬王看着儿子还活着,长吁了口气。又见他满身狼狈还全无风度大叫着冲着他挥手,与他相比,他身旁身长玉立俊秀少年要顺眼多。再想起今日刘清宇为了什么而来。恬王心里担忧都转为了火气。 小船先靠岸。刘清宇上了岸就步来到恬王身边行礼:“父王。你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 “做主,做什么住,你休得胡闹!” “儿子没有胡闹,儿子方才明明亲眼看到沈默存和云……”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不等刘清宇将云想容三个字说出口,恬王已经呵止了他话,指着他身后方靠了岸画舫上走下一青衣男子,道:“你说沈伯爷和谁,是不是和他?” 刘清宇闻言转身,却见一中等身材清秀青年。穿了身月牙白直裰,肩上批了件纳纱淡青色外袍,墨发高挽。看起来确是方才远远看去那个人,可这个人他是认得,他是恬王幕僚,名唤王耀清。 沈奕昀,会画舫上与父王幕僚一起? “不对。不对啊!”刘清宇摇着头,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眼睛:“才刚醉仙楼,我明明看到……” “住口,你还敢浑说!这种事情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张扬开来,你当还是很光彩事吗?若是真传出什么不好消息,你叫我如何与济安侯和永昌侯交代!” “我……” 这时。沈奕昀和王耀清都到了恬王跟前,齐齐行礼。 “晚辈见过王爷。” “参见王爷。” 恬王立即换了副和善表情,笑着道:“犬子顽劣。沈伯爷不要见怪。” “王爷言重了。”沈奕昀微笑道:“我与清宇兄是好友,舌头尚且还有碰牙呢,好友有点摩擦也不算什么。况且只是一场误会。” 恬王满意点了点头,又问王耀清,“耀清。你事情与沈伯爷谈如何了?” 王耀清笑道:“还不曾谈完。”面色有些尴尬,仿佛他们方才“谈话”是被刘清宇无理取闹打断。 王耀清话让恬王脸上又难看了几分。 “清宇。还不给沈伯爷道歉!” 刘清宇这会子一直盯着王耀清,不对,他身形壮实了一些,他看到那个人明明是纤细娇柔,一定是云想容。这王耀清竟然敢吃里扒外?! 他也顾不得回父王话,冷冷瞪着王耀清道:“你算什么东西,你……” 没想到饬伤话还没说出口,脸上已被恬王重重扇了一巴掌。 恬王有三女一儿,平日里对刘清宇就是太骄纵了,才会将他养成了现这般完全不知轻重性情,他真恨不能一脚踹他进什刹海里去。 刘清宇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恬王:“父王,你为何不信我!我说是真,他们都是骗你,你儿子话你都不信,你还能信得过谁!” “放肆!还不滚回王府去!”恬王被刘清宇气险些一个倒仰,又怕他中途惹事,一想今日他什刹海附近宅子里等王耀清与沈奕昀谈判接过,乍然听说世子爷落水了消息时那些焦急,恬王火蹭一下鼓了起来,但是被他强迫压制:“罢了,你跟本王回去!”说着吩咐随从拉上刘清宇就走。 刘清宇却是不服,几经挣扎无效,看着恬王阴沉脸,心里恨意萌生,望着恬王眼睛里也冒着两团火似。 看着一心人走远,王耀清才笑着对沈奕昀道:“沈伯爷,我们接着谈?” “好。” 沈奕昀颔首,回身先上了画舫。王耀清则是随后。 待到了一层格扇紧闭厅中,王耀清一改方才随意,恭敬给沈奕昀行礼,笑道:“四少爷,晚生幸不辱命。” 沈奕昀笑道:“辛苦你了。” ☆、第一百八十六~一百八十七章 夜会 ps:感冒晕菜,昨晚错字没挑干净,纠错,内容没变 王耀清受宠若惊,满面上都是敬服之色,道:“四少爷言重了。承平侯对晚生全家有再造之恩,如今终能够入四少爷麾下,不只报得当年恩情于万一,是晚生建功立业好机会,四少爷但有吩咐,晚生莫敢不从。” “耀清兄不必如此多礼。今次之事多亏了你。”沈奕昀微笑着伸手做请手势。 王耀清偏身坐下手边,小猴这会子端了茶进来。 那茶具是稀有全透明玻璃盖碗,只望着就可见盖碗中茶汤明澈,一股沁人心脾清香随着小猴走近,鼻端萦绕。 沈奕昀笑着道:“我知你喜太平猴魁,这是我得来,你尝尝。” “四少爷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茶。”王耀清顿觉得心里动容,端起茶碗掀开碗盖,当即觉得幽香扑鼻,深吸口气,好似所有烦恼都能一并忘却似,又见茶形两叶抱芽,叶脉绿中隐红,白毫隐伏,或悬或浮,自然舒展。当真是太平猴魁中佳品。 王耀清陶醉啜饮了一口,闭上眼,只觉醇厚爽口,口齿留香,心下对沈奕昀礼遇越发感激,恨不能将满心才学都倒给面前这识货人脚下。 饮了半盏茶,小猴笑嘻嘻又为他续了二道,王耀清这才惊觉自己竟只顾着吃茶,忘了与沈奕昀说正事了。忙放下茶碗抬起头,却见十五岁少年面带微笑望着自己,笑容和善包容,眼中却有星芒璀璨。 王耀清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有热情激荡,道:“四少爷。厂公说事我会回去与王爷说明,量会让四少爷如愿。” 沈奕昀微笑颔首,真诚道:“办事虽然重要,但你也要仔细留心保护自己,不要被恬王发现了你我关系不浅,人要比做事重要。” 他是真担心他安危。王耀清多年来阅人无数,何人真情何人假意他分辨情,愈发觉得动容不已,心下已下了决心一定要为沈奕昀将事情办妥,颔首道:“四少爷不必担心。我自当小心。”转而又直言道:“不过四少爷恕我冒昧,您与恬王世子可是有过节吗?世子性子乖张又自私,少有城府。恐怕分不清恬王对他好,或许今日之事会让他曲解,还会恨上恬王当众打了他那一巴掌。” “身为人子,若连父母之爱子心意都分辨不清,也就不配为人了。”沈奕昀语气平静道。 王耀清略一分析。便道:“世子平日里依靠就是恬王,若他真与恬王有了隔阂或是决裂了,那才真叫自断后路。不过他也有所依持。恬王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将来王位是要他承袭。即便父子不和,为了传承着想,恬王当也会忍耐他。” 沈奕昀颔首。“耀清兄说极是。不过恬王身强体健,传承之日还远,且等着看吧。” 王耀清不免心中赞叹沈奕昀智谋。 此番与东厂谈这件事。是沈奕昀帮忙牵线搭桥,加之他年少有为,又颇有涵养,做事沉稳老练,恬王对他评价已经很高。何况他才刚湖中不但不计较世子辱骂鲁莽,还救了世子一命。以恬王性子,这会子对沈奕昀印象怕已经是好到了极点。 如此一箭三雕,既博得了恬王好印象,又整世子有苦难言,还让那位对沈奕昀极重要人看清了世子本质,端是算无遗漏。 作为谋士,只有跟着这样人才不会被轻易牺牲掉,因为这样人是不允许自己谋算失误。 王耀清又与沈奕昀说了一会子正事,便先行告辞了。沈奕昀起身送他下了画舫,站船头,望着什刹海上依旧秀美景色,却全无方才与云想容一起时心旷神怡之感。 他仿佛看到了她那张梨花带雨脸,被泪水冲刷过明眸晶莹清澈,仿佛能看进他心里,而她哽咽之中说那番话,虽无深刻怨恨,却仍旧叫他心里不舍。 他气刘清宇对云想容用强,只是打一顿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要让他彻底跌落谷底那才是真过瘾。今次确是他故意引了刘清宇到这里来,加上恬王与东厂有事要谈,恬王派了王耀清来与他谈判,王耀清又是他隐藏恬王府一个暗线,所以他们才合伙演了这出戏,让刘清宇有苦难言。 只是虽然整到了刘清宇,也确伤害了云想容。 沈奕昀不懂他对云想容感情可以称之为什么,他素日里做事都是不择手段,前世牺牲和利用身边之人事情也是做过,今生他竭力保护身边之人,可也只限于身边之人。 为何看到云想容落泪,他会如此心痛?这世上女子犹如花园子里百花,开败了这一朵还有另外一朵。他不近女色不是因为他有多纯洁,而是因为没有必要为了女色之事浪费了时间精力,不愿意拉不相干人下水。 万花丛中过,却只有这一株暴风骤雨中成长起坚韧竹子入他眼。 沈奕昀抿着唇,这一次他决定导致刘清宇破口大骂或许伤害了她,但他一定不能有所隐瞒,他有预感,欺骗和隐瞒只会让她越来越远,况且云想容是明理之人,有些事情她会理解。 % 云想容回了侯府,去给老夫人问了安就回了灵均阁,用过晚膳后如往常那般练了一个时辰字。 她一切表现如常,让原本还挂心她英姿终于放下了心。 柳月没有跟着出去,自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笑吟吟端来燕窝,道:“卿卿,先用了这盅燕窝再练吧。” 云想容并未抬头,将一个字写完才放下了笔,来到二层阁楼外带有护栏回廊,廊下美人榻上坐定。将燕窝吃了,又漱了口,便斜倚着美人榻望天。 晚霞绚烂,残阳如血,云想容莫名回想起方才画舫上听沈奕昀弹奏时脑海中那副画面,又不知为何将那沙场上落寞身影与沈奕昀合一处。 她是怎么了?无端端想起他来?或许是今日出去游玩记忆太过深刻? 云想容不喜事情自己意料之外,何况今日竟然还沈奕昀面前落了泪,她有多久不允许将软弱示人,却偏偏让他看到了。 云想容烦躁翻了个身,道:“柳月。我乏了。小睡片刻再起身。” “都这会子了,卿卿还是等会儿睡,您觉本就少。免得现睡了黑了睡不着。”柳月轻声劝着,拿了件薄薄褙子搭云想容身上,虽说晚风温和吹散了一些炎热,于旁人是没什么,他们可都怕云想容再感冒风寒。 云想容面朝着围栏方向侧躺着。从围栏四棱木栏杆缝隙看得到灵均阁院中景色。也看得见外头西花园子里偶尔有人溜食经过。 柳月见云想容不言语,以为她已经睡下了,也不多言,又拿了毯子来给她盖好,这才悄然退下。 不知发呆了多久,云想容不知不觉睡着了。脑海中混乱一片,梦中还看得见什刹海碧波荡漾湖面和如洗晴空。 好容易觉得心旷神怡,睡熟了一些。肩膀却被人轻轻地推了推。她浅眠,倏然张开眼,柳月和英姿都一旁,笑道:“小姐,天色晚了。夜里风寒,这里睡要受风。” 云想容颔首。平静了片刻才缓缓坐起身。往外看去,天色大暗,灵均阁院落中早已没了人,只有两盏灯笼随风摇动,忽明忽暗,整个侯府都沉浸一片静默当中。 “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正了。” 云想容颔首,将身上毯子交给柳月,觉得肩膀有些酸痛,想来真是受风了。 正当这时,英姿突然面色一变,一把将云想容拉到了身后,冲着楼下低斥了一声:“谁!” 话音方落,就见一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浅色直裰,身长玉立,面目俊朗,笑容温和,正是沈奕昀。 云想容惊愕看着沈奕昀,他怎么来了? 她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都已这个时辰,沈奕昀突然来访,难道是有什么塌天大事?或者说,她做错了什么得罪了沈奕昀,他是来报复?或者今天她跟沈奕昀出去时听了不该听什么,他来杀人灭口? 云想容脑子飞运转着,这会子叫嚷是肯定不成了。她不能确定沈奕昀来意,若万一不是来伤害她,反倒将人给引来,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若不叫,英姿加上孟方给了她四个会功夫丫头,能斗得过他吗?英姿曾说过,沈奕昀武技恐怕她之上。 云想容突然发现,绝对强势面前,任何计谋都是没有用。为今之计只能稳扎稳打,先问清楚他来意说。 刚刚打定主意,就见沈奕昀已走到她所处阁楼回廊之下,一跃而起,右手抓了一下回廊柱子底端,随即飞身轻飘飘跨过护栏她身前站定。 云想容心头剧跳,连连后退了几步。 柳月和英姿也都脸色煞白,将云想容挡身后,满脸戒备。 沈奕昀却站回廊边不靠前,有些懊恼道:“你莫要害怕,我只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一定要现来说?”云想容蹙着眉。心里戒备并未放松。 沈奕昀叹息了一声,道:“我外头徘徊了良久,怕有些事情不早些与你说明,过了今夜已经被你胡思乱想走了样。你也晓得,有些事若是先入为主,就不容易改变过来了。”他们关系才刚有了些改善,他不希望因为刘清宇鲁莽将她推开。 “就因为这个?”云想容哭笑不得道:“若因这个,你大可以不必如此紧张,我并没放心上。” 沈奕昀借着外头灯笼光打量云想容神色,直到她别开脸,才叹息着说:“说谎。” 云想容只觉得脸上发热,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心里戒备倒是都放下了:“进来说吧。” 沈奕昀望着她带了薄愠明亮眸子。心情莫名放松了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来了姑娘家闺房,且云想容正请他进屋去。 “我,这个……”沈奕昀迟疑。 云想容似笑非笑望着他,心道难得沈奕昀这样一个老谋深算老狐狸也有紧张时候?她难免心情大好,道:“你这里说话,叫下面人看见我可真说不清了。况且云明珠就住东厢。” 沈奕昀面皮涨红,见了她面儿才觉得自己来有多鲁莽,不自摸了摸鼻子,跟着云想容进了与回廊相连卧房。 云想容吩咐;“柳月到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柳月颔首道是,紧张兮兮去了。 英姿则是垂首站云想容身后,全神戒备肌肉紧绷。暗想若是沈奕昀对云想容有一丝一毫不利,她即便拼了命也不会让他得逞。 沈奕昀则是临近格扇位置拉了把交椅坐下,虽目不斜视,可多年来养成习惯,导致他到了场所就将周围环境打探清楚。 云想容一定偏爱浅色。她闺房里幔帐铺盖都已浅青、淡紫、鹅黄为主。 她对书法痴迷或许比他想象还要深。临窗摆放大理石面儿紫檀木雕刻云回纹框架大画案上。摆放着各式笔筒,里头分门别类插着各类笔,法帖厚厚一摞都摊开大画案两侧,背后书架上也整齐码放着书籍和法帖,画案中间还有她才写过大字。 她闺房,没有过多华丽装饰。明明有了那样多财产,摆设依旧低调。就如同她这个人,明明有出类拔萃容貌。却从不自恃美貌,不会如时下许多女子那样故意男子面前表现得体出众。她好似谁都看不上,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从不乎自己恶名随性行事。如此简洁爽一个人,就如同屋内摆设一般。 当眼角余光扫到了扔床上月牙白纱半透寝衣和搭屏风上水粉色肚兜时。沈奕昀脸上热,忙低下了头不敢乱观察。 这些信息他脑海中运转而过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云想容并不知他想什么。只觉得看到他窘迫样子十分难得,“你要与我说什么?” 与人谈判时,沈奕昀少有将主动权交给对方之时。可今次云想容面前,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夺回主动权,他心里暗骂自己表现怎么像个傻乎乎愣头青,有些置气道:“就是今日之事,确是我设计。我故意引了他去,故意离间了他和他父王。我知道他性格冲动做事无章法,或许会大庭广众破口大骂,只是想不到他竟会骂那样难听。” 说到此处,沈奕昀已站起身,打千儿道:“伤害了你,是我不是。” 云想容惊连忙起身还礼。 叫个煞神给她行礼赔罪?他现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来与她道歉,将来若是想起来反悔了,还不借引子将她剥皮抽筋了! “过去事就过去了,何况今日也不怪你。” “不,是我考虑不周,将你算了进去。我知你聪慧绝伦,就算我不解释,你得知今日什刹海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会有猜测。可是我怕你误解我意思。晚说一会子,误解或许就多一些。所以我急着赶来。”说了许多话,沈奕昀才惊觉自己口不择言与个女子解释。 他自制能力一直很好,哪里遇到过今日这样几次三番无法控制情况。 沈奕昀越发懊恼了。 云想容看着沈奕昀俊逸沉静面庞。他表情有一半隐绢灯投射过来阴影中,令人看不真切。可她感觉不到他敌意,却感觉得到他紧张。 即便是个煞神,即便是她记忆中不好相与危险人物,他也才十五岁,比她还小几个月呢。 云想容微笑起来,道:“好吧,我原谅你了。”若说不是他错他还会道歉。索性这样说吧。 沈奕昀如蒙大赦,“多谢你。”笑着道:“时间不早,我不叨扰了。”就要去往二层回廊方向走。 “你还要翻窗下去吗?” 沈奕昀此时已恢复了平日里稳重锐利,仿佛刚才那个惊慌失措急着赶来道歉人不是他。“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 “想不到侯府防备这样差。”云想容摸着下巴沉思。 沈奕昀笑道:“抓寻规律,想要进来并不难。” “看来我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云想容目送沈奕昀到了回廊,望着沈奕昀单手撑着扶手一跃而下。她抹了把额头上汗,忙告诉英姿:“去将格扇关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明日开始,将我外公送给我四个丫头编排一下轮流上夜。” “是啊,不过沈伯爷功夫确很高,否则侯府如此严密布防。他如何进来。” “那是他事。”云想容这会子只想要如何布防才能让灵均阁加安全一些,至少不要沈奕昀这样有功夫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 此时恬王府中,刘清宇正趴床上低声呼痛:“……母妃。我想不到父王会对我下手那样重。今日事真怨不得我。我真发现云想容和沈默存出去了,我赶去醉仙楼时候,听了店小二描述,说沈默存跟一个穿了青衫俊美公子一起,等我追去什刹海。远远地也看到她了。母妃,你说话啊!” 恬王妃轻柔给刘清宇上药,道:“好了,这事儿你也不要再提起,你父王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他疼惜就是你了。再者说你今日做确是过分了,哪里有那样嚷嚷。” “可我咽不下去这口气!”刘清宇咬牙切齿:“那小荡|妇。竟然如此对我,枉费了我多年来心意。早知如此,就不去求皇上赐婚。” 恬王妃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瑁哥儿,你当真看清了吗?你父王说今日去与沈默存说话那个人是他安排去,与你描述穿着打扮也都一致。” “我没看错,哪里可能看错!”刘清宇大嚷着,心里却有些不确定。转而又道:“母妃,要不就让嗪儿去帮我探一探云六口风。看看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恬王妃再了解自己儿子不过。他这样说,就证明他当真是不确定,叹了口气道:“罢了,婚事是皇上旨意,你将来定要迎娶云小六过门。虽然她太过悍了一些,可家世哪里摆着,你也知道,永昌侯和济安侯一直都是你父王想要结交对象。何况她还有孟家四成半财产陪嫁,咱们虽不缺银子钱,但锦上添花谁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她,好歹也娶了个尤物来,再说又没有人规定你不能纳妾纳通房。” 说到此处,恬王妃转而问:“你从前不是极喜欢她,吵嚷着要娶她吗?怎么现就反悔了?为了个莫须有事儿就要改变主意?” 刘清宇沉默不语,许久才道:“或许是因为太意了,才会如此吧。” 恬王妃闻言若有所思垂下双眸。 % 睡了一夜好觉,云想容起身时已神清气爽,不知是她自己想得开,还是沈奕昀道歉起了作用,那事她果然没有再想,偶尔想起反而是沈奕昀。 这个人太过深不可测了。她往后还是保持着距离为妙,只他有需要时候帮一把,以偿还他救命之恩也就罢了。 云想容去给老夫人请过安,才刚离开春晖堂,就见小丫头急忙忙迎面而来,屈膝给她行礼:“六小姐,恬王府二小姐来了,这会子正往春晖堂来。”刘嗪与云想容交好人人皆知。 云想容闻言心里厌烦很,只颔首说:“知道了。”仍旧往灵均阁方向去。 “卿卿不见她吗?”柳月问。 云想容摇头,道:“我不见她,自然有许多人会上赶着要见她,也不差我一个。”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急切 灵均阁与春晖堂距离本就不远,云想容不多时已经到了书房,用了一碗羊奶子,漱口之后就拿了匡和玉回信来看。她将匡和玉与她多年来通信都整理成册,其中不仅看得出她进展过程,这八年来不光她进益,匡和玉也同样进益,他回信同样可以鉴证他进展。且匡和玉字称得上一字难求,只这些书信都是无价之宝。 云想容专心研究着,不多时就听见一阵轻盈脚步声到了自己跟前。抬起头,却见英姿脸色不大对: “怎么了?” 英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来,道:“厨下来人给小姐送桂花糖糕,那婆子,就是上一次为沈伯爷传信那位,又塞给我这个。” 云想容奇怪展开字条,就见字条上头画了一朵菊花,后面写着“重伤。” 她担忧站起身来。 好端端,如何会受伤了?难不成是昨儿回去路上遇到危险? 明明昨儿还想以后要与他保持距离,可这会子得知他受了伤,云想容根本不往好地儿想。难不成是他暗地里预备了起兵造反事被锦衣卫发现了?还是说皇上对他下杀手了? 不对,如今朝堂中没有发生什么异动,皇上没理由对沈奕昀下手。那就是仇人所为? “他伤哪里,严重不严重?”云想容焦急问英姿。 英姿摇头:“那婆子塞了字条给我就走了。我也不知道。” 云想容抿唇想了想,道:“你去问问那婆子,送字条来人何处。外人要是问,就说我想吃一碗炖鸡蛋,吩咐你叫人去做。” “知道了。” 英姿行礼,转身急忙出去了。 云想容这会子再也没了练字心情,靠格子窗边望着屋外院落。不多时就见英姿飞奔着进来。道:“小姐,那婆子说字条是小猴教给她,小猴这会子正西边角门外等您。” “英姿,备车。” “可是小姐,您去见他也是不便。昨儿刚找了理由出府去,今日恐怕出去也难,这么着,我代你去看看沈伯爷。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严重不严重,回来也好给您个准信儿。” 云想容摇头。坚定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身受重伤,我若连看都不敢去看。还乎什么名声,还能算是个人吗?出府去若回老夫人自然是难,大不了不回话就是,等我回来老夫人爱如何就如何也就罢了。” 英姿佩服就是云想容侠义心肠,且她做事从来张弛有度。也不乎虚名,她话激起了她满身热血,连连点头:“小姐说是,那要不要叫上韩妈妈一起去?” “不。就咱们两个出去吧。”韩婆子毕竟是皇帝人,且她还不能确定沈四伤势外人是否知道,若传到皇帝耳朵里。对他怕有影响。 “你些去,对了,再叫柳月去库房翻找。将咱们那些好药材都找出来,我一并带去。” “知道了。” 云想容吩咐过,就回了卧房衣,嘱咐柳妈妈告诉孟氏:“今儿我要去铺子里,让母亲自个儿用午饭。不必等我,还有。陶姨娘喜脉也找人断一断,若真准了,好将她单隔着一个院子里去,一定要让母亲仔细照看,别让别人害了她,反而屎盆子扣到母亲身上。” 今儿一早去老夫人处请安,云想容听孙妈妈说陶姨娘或许是有了身子了。 柳妈妈担心就是这个,万一三夫人想不开,伤害了陶姨娘,那事情可就大了,如今云想容有了吩咐,她也放心了。 云想容对着西洋美人镜扶正了头上鎏金花头步摇,又道:“罢了,左右我去铺子里,院里让柳月照看就是,柳妈妈见识广,又做事老道,我不府里,你还是去琉璎阁照看着些吧。我母亲那个性子我当真放不下心。” 柳妈妈连连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小心伺候,劝着三夫人。” 这会子英姿已经备好了车,进来回话,柳月也将药材预备好了。什么百年灵芝,八十年长白山野山参,以及一些上等止血散,金疮药还有其他名贵草药,林林总总装了一大包。 云想容命英姿拿着包袱,急忙出了门,柳妈妈则与柳月说了几句话,就去了琉璎阁。 小猴蹲西角门墙根处,食指黄土地上画圈圈,心中暗想:他这一招不知有用没有,六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不能随便出门,况且伯爷对她好也都是含蓄,难保她知道不知道呢,就算知道了伯爷受伤,她顶多是回个信问候一下,或者派下人跟去看看。 即便有个回信,伯爷也是开怀吧? 可她要是没回信儿装作不知道,他回去可怎么跟伯爷回话?罢了,索性报喜不报忧也就是了。 正想着,却听见西边角门吱嘎一声大敞,随即有车轮滚滚声音。小猴站起身诧异望着那辆极为奢华马车,双手抓着短褐下摆,喃喃道:“我乖乖,不会吧……” 车帘子一撩,一张俏脸探了出来,却是云想容身边大丫鬟英姿,“小猴,上车。” 小猴略微一愣,就立即轻巧跳上了车辕,车夫扬鞭赶着马车沿着富贵大街往前走。 不远处,尉迟凤鸣才刚翻身下马,大步往侯府前门去,就看到沈奕昀小厮跳上了云想容那辆专用土豪金马车,脸上原本笑意凝结了。 这些日事忙,今日才刚倒出空来取《鹿鼎记》,她却不府上,还去了沈奕昀那里。 她不,他就算去了也没意思,还要应付老夫人说话。尉迟凤鸣心里堵得慌,骑马也没了兴趣,牵着马往反方向去了。 此时小猴心里美滋滋,头也不回恭维道:“英姿姐姐果真是六小姐身边有体面,这放眼全京都城,就数姐姐能得主子厚爱赏赐这样华贵马车坐。您待会儿见了我们爷,千万要说六小姐是焦急知道爷伤势,才让你坐这马车方便以速度去,我们爷一定很高兴。” 云想容坐马车里头,隔着车帘将小猴话听清清楚楚。 英姿刚要出言解释,云想容却摇头阻止了。 英姿心领神会,道:“你放心吧,该怎么说我知道。” 小猴连连点头:“是是,英姿姐姐是什么人,哪里不会这些个,您跟六小姐身边见多识广,往后好歹多给我们爷美言几句。我们爷可是诚心实意与六小姐相交,当她是个知己。” 英姿想起昨儿沈奕昀一举一动,就回头看了云想容一眼。 云想容低垂长睫,正想小猴这句话。真心实意相交?确,沈四对她真心实意昨晚她可算得上见识过。 只因沈四前世做过那样大事,今生又有放了惊马打算害死她经历,她心底里对他惧怕很,不愿意与之深交。然仔细算来,除了那件事,他哪里害过她一丁点? 纵然将来他有反叛那一日,那也是与皇帝反目,与她没有相干。他又不是蛮不讲理人。再说活生生人跟前,难道抵不过记忆吗?她都可以饶恕刘清宇,没有因为前世仇恨将今生还没做过那些事刘清宇杀了,做什么偏要记得沈四不好。那样未免太不公平了。 云想容摇了摇头,当真因小猴这一句“知己”言论反省了一番。记忆脑海中根深蒂固刨除不去,当真会造成不好影响。前世今生记忆,她有些时候都已经分不清楚哪一个是前世,哪一个是今生,阻止不了他们对她造成影响了。 小猴却不知自己无心一句话,叫云想容骤然想通了一些事,还晃悠着双腿,美滋滋想:待会儿侯爷见了英姿一准儿欢喜。 马车绕了个大圈子,孟氏珠宝行后巷经过,这才去了伯爵府。 小猴纳闷,本以为英姿是有事要办才往珠宝行来,怎么她过门不入呢? 又过了一会,马车伯爵府侧门前停住。英姿先跳下马车,转回身撩起了淡蓝色锦缎帘子,车夫则是摆好了红漆脚凳。 云想容扶着英姿手探身出来,一抬头,正看到小猴张大嘴巴一脸呆相,她也不多言语,只道:“你们爷呢?” 小猴半晌才回过神来,喜出望外咧着嘴笑:“,呢,小着就去给您通传!” 小猴说罢也顾不上其他,撒丫子就往里头跑去。 云想容和英姿随后进门,云想容见门子竟不是上一次她来时那一个,只当是那人今日恰好不当班,缓缓随着下人进了前厅。 后院假山下地下室内。沈奕昀打着赤膊,身上只穿了条绸裤,金刀大马坐圆桌边,正由有大夫为他疗伤。 “四少爷,您忍着些,这箭上淬了毒,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可那块毒肉却是要挖出来。” 沈奕昀面如金纸,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汗涔涔道:“你动作就是。”又温和问跪他面前抖若筛糠中年,“你还不说么?” ps: 推荐好友yzb力作《重生之再觅良人》挽着良人,抱着包子,笑看极品下场 ☆、第一百八十九章 狠毒一面 那中年人额头贴地,背后冷汗涔涔,仿佛受了天大冤屈似,直起身来泪眼朦胧道:“四少爷明察,我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真不知道啊!我灵均楼这么久都一直兢兢业业,丝毫没有怠慢,昨晚上事我定会去严查,可我这里给您发誓,绝对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是吗?”沈奕昀语气云淡风轻,额头上有一滴冷汗顺着鼻梁滑落下来——折断弩箭扎他右侧肩胛骨上,大夫正用烧热了刀子扩大伤口,乌黑鲜血涌了出来,沿着他白皙背部滑落而下,立即被卫昆仑用干净白布抹掉。 “爷,没事吧?” 沈奕昀摇头,好似刀子割根本不是他,依旧纹丝不动,面色如常,甚至挂着适然微笑,只望着那中年人,失望道: “杜明,我问你一次,你若实话是说,我给你活命机会,你全家老小也可活命,否则,你该知道灵均楼规矩,对于叛徒是该如何处置。你自己不乎活不活,你们家小子也不活了?你老婆,还有两房姨太太也都不活了?” 杜明闻言,脸色变比沈奕昀还要惨白,“我,我真不知道。我本与您有要事商议,哪里晓得才推门进屋就有弓箭手埋伏,竟,竟灭了京都灵均楼大半弟兄……”杜明捂着脸呜呜咽咽大哭起来:“这些都是咱们出生入死兄弟,我就是自己死,也绝不希望他们死啊。” “是吗?真那么巧,有头脸弟兄们都到齐了,连我也去了,就有十余名弓手埋伏,且箭尖上都淬了毒。杜明。你是太蠢,不会说谎,还是觉得我去了也是必死无疑,你不需与人交代,所以懒得将谎话编圆了?” “没有,我真没有!” “我再问你,谁指使你?你将咱们消息告诉过谁?” “少爷相信我,我真没有啊,都是朝夕相处兄弟,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这会子大夫用白布垫着手握住了沈奕昀肩头上弩箭。道:“爷,您忍着些。”随即用力往外一拔,一股血剑噗喷了出来。背后墙壁上留下乌黑血痕。 那血腥场面,看卫昆仑和楮天青不忍,杜明则是跪地上腿肚子转筋,下腹生凉。 大夫双手将挖掉了毒肉那个窟窿挤压了片刻,直到鲜血变做鲜红。这才用了好金疮药,手脚麻利为沈奕昀包扎伤口。 自始自终,沈奕昀都背脊挺直端坐着,面色如常,哼都不曾哼一声。一双深邃凤眸别有深意望着杜明,好似等杜明妥协。 见伤口包扎妥当。暂时没有流血情况,卫昆仑拿了件中衣来给沈奕昀披上,道:“爷。您回去歇会吧。” 沈奕昀摇头,缓缓站起身,未受伤左手将压中衣下面长发撩出来,缓步到杜明跟前,道:“你当真不说?” 杜明颤抖着嘴唇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啊!” “那好。剐了他吧。”沈奕昀转身背对杜明。道:“那么些兄弟都是楼中数得上人物,一次折损了大半,灵均楼都已经坍了半边。无论是为死去弟兄报仇,还是为你出卖灵均楼,这都是你该受。”转身,半张脸隐阴影中,嘲讽笑:“放心,你一妻两妾和你儿子,我会好生招待。” 话音方落,已有两名黑衣汉子将杜明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往里头带去。杜明口中连连大叫:“四少爷,他们是无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四少爷!” 沈奕昀转向卫昆仑和楮天青,道:“杜家不留活口。” 楮天青和卫昆仑都知道,此番折损了这么多人手,都因为杜明将他们出卖给了锦衣卫,他绝不会放过他,况且杜明家人难保不会从杜明口中听得他们事,一并做了是安全做法,趁着现沈奕昀就是灵均楼主人消息没有暴露,永绝后患是好办法。 “是。我去做。爷,你先去休息吧。”卫昆仑扶着沈奕昀。 沈奕昀却轻轻拨开他手,自己缓慢上了台阶,“我自己去。你们忙你们。” 由台阶回到地面,走出嶙峋假山群,沈奕昀置身于承平伯府后院偏僻之处,望着湛蓝天空,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缓慢移动脚步,废了十倍于平日时间才回到内宅正房,才进院门,却见小猴正焦急和卫二家说话。 二人听见他动静转过身,连忙疾走来搀扶。 “少爷没事吧?”卫二家见沈奕昀面如白纸,嘴唇都是白,心疼泪盈于睫。 沈奕昀摇了摇头,“没事,”又问小猴:“怎么了?慌慌张张。” 小猴原本担心沈奕昀,听他问了才想起:“是,是六小姐来了。才刚我想法子给六小姐传了消息,本以为他顶多给您回个字条什么,没想到她竟然带着一大包药材亲自来了!” 沈奕昀闻言蹙眉,略微沉思后平静问:“谁让你告诉她?” 小猴服侍沈奕昀身边多年,他每一个举动代表什么意思都十分清楚。 脸上原本欢喜笑容不见了,惶恐道:“爷,我是看您那样喜欢她,我才忍不住想试试她到底乎您多少。好她听说您受了伤立即就来了,并未辜负您一番心意。” 沈奕昀自然知道小猴是一番好意,否则早就不会饶了他。但他屡次擅作主张,如今没事还好,若将来万一坏了事,他又是如此忠心耿耿对他,本出自于好意,他都不知要如何办他。 小猴见沈奕昀不言语,低着头一声不敢出。 沈奕昀许久才抬起未曾受伤左手摸了摸他头,语重心长道:“往后有什么好点子,事先告诉我,切不可鲁莽行事了。” 小猴本以为要受罚,谁知沈奕昀却如此温和说话,语气就像对自家孩子那般。他鼻子发酸,眼中不争气盈满了泪水,连忙用袖子抹掉,道:“是,我知道了。六小姐这会子前厅看茶呢。” 沈奕昀道:“请她移步过来吧,我如今染了风寒,却不能出去见她。” 他如此说法,就是对外也要宣称染了风寒。他无缘无故受伤事,是绝不可以宣扬开来。 只是沈奕昀还是有些担忧。 云想容若是问起来,他该怎么与她说? 云想容这厢带着英姿随小猴进了内宅,焦急问:“你们爷无大碍吧?” 小猴已后悔将沈奕昀受伤事透露给外人知道,云想容如此一问,他当真不知该说什么,迟疑了一下才道:“六小姐待会见到我们爷就知道了。” 云想容这会子正担心沈奕昀身体,也未细想小猴心情转变是为了什么,不多时就到了伯府内宅上房。 上房是间独立二进院落,五间正屋,东西两侧是三间带有耳房厢房,院落整齐干净,没有一点多余饰物,就如同院落主人,只不过院中过于刚硬整洁,多了些阳刚之气,却少了家味儿。 身为女子,随意进出男子府邸内宅是大忌,可今日事出紧急,沈奕昀不是旁人,是她救命恩人,也顾不上那许多讲究。 卫二家早已廊下等候多时,见穿了身蜜合色褙子,身形高挑纤瘦云想容带着英姿走来,三两步迎到跟前,行礼道:“六小姐。这可怎么好,还劳您亲自走一趟。” “卫妈妈无须多礼。”云想容双手相搀,道:“伯爷没事吧?” “无碍,无碍,小姐请进来。 ” 英姿和小猴廊下伺候着。云想容则随着卫二家撩起水晶珠帘进了屋。 屋内陈设与院中是同样风格,简单古朴,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光可鉴人大理石地面铺着花团锦簇地毡,地当众摆放着三足九兽香炉。往右侧拐去,绕过花开富贵紫檀木镂空雕花大插屏,就进了内室。浅蓝色抽纱绣帐幔被卫妈妈撩起挂上银钩,沈奕昀穿了中衣正斜靠着深蓝色弹墨大引枕发呆。 见云想容进门,他掀了深蓝色素色缎面薄被就要下地。 云想容忙阻拦道:“沈伯爷些躺好,不要乱动。小猴说你伤了,伤何处?” 沈奕昀由卫二家搀扶着侧身靠着引枕,避开了背后肩胛骨受伤位置,面色苍白道:“无碍,只是肩头受了点伤。” “肩头?右侧还是左侧?” “右肩。” 云想容卫二家搬来紫檀木交杌坐下,道:“要大考了,你伤了肩膀,恐怕要耽误写字。” “不碍事。”沈奕昀玩味笑着:“我可是惦记着咱们赌约,我定然会赢了你,断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耽误了大考。” 说仿佛他下场完全是为了赢她那个赌约。 云想容莞尔,见他面色极难看,明显身体虚弱精神不济,也不想多浪费他精力,道:“我来看看你,见你无事也就不担心了,你若是不舒坦就先睡下。” 沈奕昀一时没有领会过来:“那你呢?” “我坐一会儿走。” ps: 推荐好友绯毓大作,《林夏重生日子》:相亲失败而已,居然重回十三岁?两世为人,带着空间戒指,这一次她要活出不一样人生。 ☆、第一百九十章 陪伴 卧房里此时就只有他们二人,沈奕昀若是睡了,云想容难道还要一旁看着他睡觉? 那种场面,难道不是老夫老妻才有? 沈奕昀因失血过多而苍白脸莫名泛起红晕,凤眸含笑,晶莹含波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也惊觉自己言语有失,急忙解释道:“我是累了,想坐一会儿罢了。”说完又觉得不对,要坐,偌大伯爵府哪里不能坐,偏要人家卧房坐? 沈奕昀从未见过云想容如此粉面桃腮惊慌失措过,生怕自己若是出言点破会伤了她自尊,往后不敢靠近他了,也不做声,道:“那好,我已经吩咐人预备午膳了,你这里坐着,或者去看书也好,依旧已来了,就吃过了午膳走,可好?” 云想容松了口气,道:“也好。”出来这一趟,回去要受老夫人质问是必然,她行得正做得端,不乎旁人怎么看,光明磊落也没什么不好。 “你睡吧。”云想容站了起来,略微犹豫,仍旧是垂首缓步来到沈奕昀床前,扶着他躺好,为他盖上了薄被,又从银色钩上摘了浅蓝色抽纱绣锦缎帐幔。 随着帐幔落下,沈奕昀一双灿然若星眸子被渐渐掩了其后,云想容终于觉得那种让她心慌感觉不见了。 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归是不好,云想容又应下了沈奕昀留下用午膳,卧房是不能呆,就随便去沈奕昀书桌上拿了一本棋谱到了廊下,铺着深蓝色弹墨锦缎坐褥醉翁椅上坐下,斜歪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摇晃着翻看棋谱。 卫二家与小猴从外头端了茶点进来,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沈奕昀侧躺醉翁椅上。 沈奕昀平日看书喜那个位置。二人姿势远远望去都差不多少。 卫二家对云想容越发喜欢。但也十分悲伤。这样好一个姑娘,竟已被皇上赐婚了。 她沈奕昀面前是脸老妈妈,云想容又是从小认得,所以对云想容并没有那么多避讳,到她身边悄声与她闲聊。 谁知才聊了片刻,却听见上院门外有打斗声。 云想容惊讶坐直了身子。小猴则是跑进门来道:“没事没事,六小姐,是昆仑与您身边英姿姐姐比武呢。” “比武?这臭小子,学会欺负女孩儿了!”卫二家闻言蹭站起身,就往外头奔。 云想容也好奇放下棋谱。缓步下了台阶走向院门前。 远远地就见身形高大面庞方正卫昆仑眉头紧锁,一招一式毫不含糊。身材娇小英姿则是身法灵活,招数精湛。二人打一处。一刚猛有力,一灵巧闪转,打是十分漂亮。 卫二家站门廊下,叉腰道:“昆仑,还不回来!” 卫昆仑分神功夫。英姿已经抽身跃出数丈,到了云想容跟前。撅着嘴道:“小姐。” 云想容笑着道:“让你陪着卫护卫去送药,你可倒好,还与人动起手了?” 卫昆仑见云想容毫无责怪之意责怪英姿,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急忙解释道:“六小姐不要误会。是我见识了英姿姑娘轻身功夫,好奇她武技如何,才提议要切磋一番。不过是切磋而已。” “是啊。还说谁赢了谁主子就比较厉害。”英姿叉着腰不满道:“我们小姐不与你们伯爷争高下,你可倒好,偏要来跟我争长短,难道你来比武也是你们伯爷授意?” 卫二家黑了脸,一巴掌打卫昆仑脖颈上:“屁眼儿涂大酱。你闲着了吧?还不滚去给我扎马步!” 她骂如此粗俗,却丝毫不叫人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对母子互动瞧着让人心里舒坦很,云想容和英姿都是低头失笑。 卫昆仑则红着脸支吾了一声,果真寻了个墙根去扎马了。 楮天青这会子与大夫赶来,进屋又给沈奕昀诊治了一番,期间卫二家一直陪着云想容说话,将分别之后汤氏族学沈奕昀上学时候事情说了许多,还有他们出门游历到过一些地方。云想容发现沈奕昀果真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卫二家极富有渲染力描述中,好似此番大考沈奕昀若不被点为状元,皇上就是瞎了他狗眼一样。 除了沈奕昀身上伤让人担忧之外,伯爵府此处一切安好。 然此时侯府,老夫人却阴沉着脸。 “卿卿果真出去了?” “是,六姐急急忙忙出去了。”云明珠心下窃喜,佯作惊讶道:“我以为六姐会与祖母回了话才走,难道她没来?” 老夫人自然知道云明珠不安好心,可云想容今日确是没来请示一声就擅自出去,且还是刘嗪,段舒窕也日子。 她压着心里怒气,量让自己笑容如常,对段舒窕道:“卿卿出去许是铺子里事,你也知道,她如今掌管着孟家近一半产业,忙很。你若有事不如告诉我,我转告他也就是了。” 段舒窕冷笑,道:“姐姐,恕妹妹多嘴,女孩家既然已经订婚,也要多管教节制才是。卿卿纵然美貌,可贤名对她来说也同样重要。好端端未出阁女子,说出门就出门,还抛头露面去打理铺子。知道是说姐姐教导有方,卿卿女孩家就独当一面。不知道还说卿卿不成体统呢。” 老夫人被段舒窕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段舒窕平日里是很喜欢云想容,经常为她说好话,怎么今日一反常态?不但突然造访,还处处都说云想容不是。 自己妹子是断然不会伤害自己。难道是她发现了云想容什么不好事,又觉得不好说明,才提醒她一定要好生管教? 老夫人心里越加疑惑,点头表示赞同,又对刘嗪客气道:“二小姐,也请你不要介怀。” 刘嗪等云想容,等背脊上都冒了汗,原本极为不耐烦,又不愿意老夫人面前丢了大家闺秀风范,只能勉强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辞,改日来叨扰。” “嫣姐儿,明珠,去替我送送二小姐。” 云嫣容和云明珠一同行礼道是,随着刘嗪出去了。 ps: 推荐好友席祯作品:《古武女特工》:带着神奇古武术反穿都市,暗部营统领转职做特工,终收获事业、爱情双圆满。 ☆、第一百九十一章 挑唆 老夫人看着云嫣容和云明珠一左一右挽着刘嗪手臂离开了正厅,这才挥退了身边人,拉着段舒窕手道:“咱们姐妹之间没有什么须得避讳,舒窕,你可是发现卿卿有什么不妥之处?若真个儿有什么,可不要瞒着我。” 段舒窕闻言摇了摇头,笑着道:“卿卿乖巧懂事,她哪里能有什么事儿。” 老夫人不信,直言道:“你平日里对卿卿那孩子喜欢很,有时我动了气,你还会为他来开解我,说话也大多是说她好话。若不是她真有什么事做不妥,你哪里会如此针对她?” 段舒窕脸色不变,端起茶盏来啜饮了一口,“我哪里是针对她,我只是就事论事。” 询问再三段舒窕也不说实话,老夫人未免有些恼了:“你我姐妹之间若是连句真话也不敢说,那岂不是没意思了?你再这样,我可真恼你了。” “姐姐别恼。我说就是了。”段舒窕见目已经达到,这才“勉为其难”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今儿突然前来,全是因为凤哥儿才刚路过你们府门前时,看到卿卿出门了。她若自己出门也就罢了,可承平伯小厮凤哥儿是认得,他竟也跳上卿卿马车了。凤哥儿是卿卿表哥,看到自家妹子做事有些可疑,就与我来说了。我当时听了,只觉得事情严重很,索性来看看姐姐,谁知卿卿出门不但没有回你,是蒙骗了你说她去铺子里了。她哪里是去铺子了?分明是与承平伯小厮出去,不知要做什么呢。” 老夫人听到承平伯小厮济安侯府门前跳上了云想容马车,心里就是一阵震惊。因着云想容不来回话也很恼怒。 可老夫人是聪明人,断然不会再旁人面前毁了济安侯府体面。 “卿卿这孩子我是知道。旁人养大就算了,她是跟我身边。我一手调教出来。断不会做什么有损斯文事。想来也应当是有什么旁事吧,等她回来我问她就是。”老夫人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气极。只是胳膊折袖子里,断然不能跌了体面。 段舒窕目也并非要老夫人信了她,只要她有疑心也就罢了,闻言笑道:“姐姐莫怪我多事,我也是担心你。若说这府里头,旁人与我关系到底是远亲,你我却是不同。你辛辛苦苦经营了侯府一辈子,为就是个正大光明。若是这会子闹出什么事儿来,岂不是都要被人赖给你头上说你教导不严?再者说,那卿卿可是订了亲。未来亲家又是那样高贵门第。” 段舒窕担心是什么,老夫人不用细想都明白,感激握着段舒窕手道:“舒窕,还是你懂我难处。” “你我是姐妹,又都是当家主母。我哪里能不懂你难处呢。”段舒窕说着,反握住了老夫人手,二人手指上猫眼石戒指和祖母绿戒指呼应着光辉,格外刺眼。 此时西花园里,云嫣容、云明珠正一左一右挽着刘嗪手臂散步。 刘嗪心里不满,脸上也是冷冷。“你们六姐姐也当真是大忙人,每次来不是忙着练字就是不。”看向云明珠:“她到底忙什么呢。” 云明珠笑道:“我哪里能知道她去向?问多了我可是要挨罚。” 云嫣容闻言,似笑非笑看了云明珠一眼。将来她若入了宫,与云想容就成了妯娌,她对她也算得上有助益,相反,云明珠出身低微。婚事哪里还不知道,连老夫人都不喜她。云嫣容自己有了好前程,也不那么妒忌云想容了,对云明珠没有从前那般热络了。 刘嗪见云嫣容不说话,又见云明珠一副小女孩子受了委屈义愤填膺样子,便引诱她多说一些云想容事,道:“虽说我与你六姐是手帕交,可她性子冷,脾气也怪,许多事儿我到如今也都没弄清楚呢。” 云明珠正愁找不到路子结交,自然是刘嗪问什么就说什么,就算不知道,胡诌也要说出来,闻言道:“不知道二小姐想知道什么?我与六姐姐同一个院子住着,知道多些。” “当真吗?那你可知道她对我兄长,是什么心思?”觉得自己问太过直接,刘嗪又补充道:“我是好奇,虽说未来嫂嫂是我闺中密友是极好,皇上御赐姻缘也必然错不了,可夫妻之间,两情相悦岂不是妙?” 说起这种事,云嫣容和云明珠脸上都有些红了。 云明珠自来不可能知道云想容心里想什么,她眼珠一转,道:“这我不大清楚,可我知道六姐姐与沈伯爷自小就有情分。” 刘嗪银沉下脸。 云明珠天真说着:“头些日子六姐姐去兴易县外祖父家,沈伯爷还去小住了呢,我当时就说到底是自小同一个院子里住情分,就是与旁人不同。沈伯爷对姐姐好,连带着对我都很好。” 刘嗪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今次来本就是奉母亲命令试探云想容,谁知不仅没见到人,还听了这“噩耗”。那日见了女扮男装去伯爵府云想容她就已经怀疑,现连云想容亲妹妹都这样说了,还能有假? 好个云想容,果真为了勾引别男子对她兄长不利! 刘嗪又与云明珠和云嫣容寒暄了两句,就急匆匆回府去复命了。 % 沈奕昀这会子正发着高烧,闭着眼躺拔步床上牙关紧咬脸色潮红,剑眉拧着,仿佛忍受极大痛处,却是哼都不哼一声。 “这可怎么好,总是这样烧着,人岂不是都要烧坏了?”卫二家担心眼珠子发红,曾经沈侯府上就有个媳妇当家,因为连续三日高烧不退,却将那话给烧坏了,后来连正常夫妻之事都做不了。这孩子才十五,还这么年轻,万一真有个什么,她如何下去见主子? 云想容垂眸站沈奕昀床边。才刚大夫换药时,她和英姿躲到了外间,可不经意间仍旧看到他右侧背部肩胛骨处那个被挖掉了一块肉血肉模糊伤口。 如此重伤之下,他见了她竟能谈笑风声,如今发着高热,除了脸上潮红剑眉紧锁之外也没有哼出一声,可见其意志之坚,却不是刘清宇那等打几巴掌就开始求饶软骨头可以比较。 越是如此人,越是叫人心疼。 云想容担忧坐英姿为她搬来交杌上,道:“这样不成,得想办法退热才是。”想了想又道:“不如取一些烈酒来给伯爷擦身,我从前看闲书上写过,烈酒比凉水容易让人身子降温。且烈酒还对他伤口有杀毒作用。” “是吗?那我这就去预备!”小猴急热锅上蚂蚁一般,飞奔着去取烧刀子。 卫二家则是挽起了袖子,去预备巾帕。 云想容识相退了出来,对正与大夫商议药方楮天青道:“褚先生,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伯爷情况,劳烦你想法子告知我。” 楮天青对云想容,却不如小猴和卫昆仑对她那样恭敬和气,只是淡漠有礼道:“六小姐自管回去便是。伯爷病着,老夫就不前去相送了。”并未答应她。 云想容对楮天青态度只是淡然一笑,道了别后拉着英姿离开。 等上了马车往侯府缓缓而行时,英姿才低声道:“那位褚先生未免太过无礼,伯爷对小姐都那样客套,他却摆什么架子。” 能做沈伯爷谋士,定然有过人之处,单思考问题就与旁人不同,所以他如何想,云想容并不忘心里去。 如今她思考是另一件事。今日私自出府,老夫人定会动气,她并不觉得去伯爵府探望沈奕昀是什么见不得光事,她也并未做什么伤风败俗事。可旁人不知会怎么想。 云想容甚至想,好传出她不贞名声让恬王府将她退婚,从此就可以一劳永逸,别人家也不会考虑她了,她是宁可死都不想嫁给刘清宇,贞洁名声终身幸福跟前,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况且她又不是真有什么。 只是,这对沈奕昀是一种伤害。若传出这种事,沈奕昀恐怕名声有损,将来仕途也会坎坷。她没有权利这样做。 思及此。云想容吩咐马车拐去了孟氏珠宝行,特地叫了东方掌柜来问了今日可有人来,又安排了一番。 说着话,外头穿来楚晏声音:“想不到你竟如此紧张?要不要为兄帮你圆谎?” “那感情好。”云想容笑道:“自你来京都,还都没有见过我母亲呢,不如你现就随我回府去,一来让我地主之谊,二来我们也好好说说话。” 楚晏对云想容素来言听计从。年少时是因为她点子正。如今他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对云想容多是兄妹之情。 闻言,他纵容对云想容笑着,好似能包容她一切,笑道:“好,都依你。” Ps: 推荐好友画媚儿作品《种田不如养和尚》重生苦逼小村妞, 家长里短是非多; 幸得一枚小和尚, 和尚和尚你会啥? 贫僧会吃会喝会卖萌! 梅娘笑:什么极品坏心肝全部靠边站,种田不如养和尚! ☆、第一百九十二章 被撵 云想容和楚晏分别乘坐两辆马车回了济安侯府。马车才刚驶入了西边侧门,就有一小丫头撒丫子进了内院去给老夫人报讯。 云想容则是与楚晏换乘了双人抬竹轿,径直去往春晖堂给老夫人问安。 这会子黄昏将至,从西边角门去往春晖堂路上来来往往有许多丫鬟仆婢,见了云想容皆行礼,不仅人人恭敬,有诚惶诚恐。 楚晏见状,知云想容侯府过不差,又暗想云想容那“厉害”名声外,也不是浪得虚名。 到了春晖堂,粗实婆子将两顶双人抬竹轿缓缓落了地。云想容先一步进了春晖堂院门,与迎面而来李妈妈道:“劳烦李妈妈通传,我姨表兄楚公子前来拜见老夫人。” 李妈妈虽然上了年纪,可这些年协理老夫人掌管内宅中琐事,早已经练就了识人说话功夫,忙陪笑道:“是吗!”给云想容身边那身着黑色长袍年轻公子屈膝行礼:“想必这位就是楚公子,奴婢给您问安了。” 楚晏见云想容对李妈妈极为客气,就知道她老夫人面前是得脸人,客气颔首道:“这位妈妈好。”从怀中跳出个精致小荷包递给李妈妈:“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妈妈行礼道谢,拿过那荷包颠了颠,心里就是一阵不屑,摸了摸,东西才指甲盖大小都不到,两个圆溜溜不知道是什么。不是说这位楚公子与六小姐一样,继承了等同多产业吗? 李妈妈下意识将荷包打开来看,当见到里头两枚指甲盖大小,打磨光亮一红一蓝两枚宝石时,她眼珠子都瞪大了。 楚家公子果真阔绰,出手大方! 李妈妈行礼。千恩万谢,为了那两颗宝石,李妈妈犹豫了片刻,看了看里头,云想容耳边道:“老夫人这会子不喜欢,小姐可要小心一些回话。” 意料中事。 云想容问:“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见过祖母吗?” “外人倒是没有,姨夫人来过一次,再就是恬王府二小姐来了,可小姐您没,老夫人是让五小姐和七小姐相送。” 这些消息。足矣分析今日发生了什么。 云想容诚恳对李妈妈到了谢,这才跟着李妈妈往上房去,不多时李妈妈就出门来道:“老夫人请六小姐和楚公子都进屋里去呢。” 云想容和楚晏先后进了屋。绕过地当中摆放四君子插屏到了里屋。 夏日炎热,老夫人穿了身茶金绸对襟褶子,正盘膝坐靠窗边罗汉床上,有小丫头她一旁打扇。 云想容行过礼后,笑吟吟为她介绍楚晏。老夫人对楚晏却是没有多热情。 虽说如今商人地位提升了许多。商人子女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了。然老夫人出自高门大户,自然看不上这等地位低下商人。何况今日老夫人憋着满肚子气。年纪大了,动了些气,腹中就莫名有些气来回窜,上不去下不来,岔气似憋难受。 见了云想容笑意盈盈。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老夫人一股子无名火又燃高了几分,何况如今入宫人选已经内定了云嫣容。云想容即便是做了恬王世子夫人,要升格为王妃也至少要等上十年二十年,这么长时间都未必利用得上云想容,老夫人越发觉得这些年培养都白费了,看着云想容就加窝火。 “楚公子远道而来。老身已命人布置好了客院。你去见过你姨母,就可以去休息了。”老夫人皮笑肉不笑道。 楚晏阅人无数。老夫人心里转那点心思他看分明,脸上是儒雅笑容,风度翩翩行礼,道:“多谢老夫人,实是叨扰了。恰好我与表妹谈论了一下午铺子里头事儿,如今也发累了,我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闻言面色稍霁,道:“晚上老身设宴款待楚公子。” “不敢,不敢,晚辈告退。” 楚晏行礼,便随着李妈妈出去了。 这会子屋内就只剩下了云想容和老夫人。 老夫人厉着三角眼,沉声问:“你可知错?!” 云想容道:“今日确是铺子里有急事,我出去急了一些,来不及与祖母回话,累祖母担忧,是孙女不是。” “是吗?”老夫人冷笑:“我还真不知道沈伯爷随从是何时到了孟氏珠宝行当差。孟氏珠宝行有事,用得上沈伯爷随从来报讯?”老夫人“啪”一拍罗汉床正当中摆放紫檀木雕花方桌,震桌上杯碟做响:“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反省,还要隐瞒我吗!” 云想容虽梦想府里做老姑娘,这些年来一直都对老夫人十分迎合,只为了将来留侯府里生活有个保障。可她即便迎合,也绝不会卑躬屈膝。 她不卑不亢行礼,道:“祖母息怒。孙女并没有隐瞒祖母,那位随从是有事儿找晏表哥,求到了我这里来我才顺带捎他一段,至于承平伯与晏表哥生意上有什么事要谈我就不得而知了。”直起身,疑惑望着老夫人:“祖母生气孙女不来回话私自出门,孙女往后改正便是。‘ “如此说来,竟还是我不是了?”老夫人加生气了。 云想容垂眸,道:“孙女不敢。” 可是看她那样子,老夫人越加生气,她哪里像是不敢?! “看来这么些年,终究是我疼爱酿坏了你,你到如今连我都不放眼里了!”老夫人只觉得云想容是一枚失去作用棋子,且她又是云敖女儿,崔姨奶奶孙女。头些年为了家族未来,老夫人可以对崔姨奶奶亲孙女好,可现如今她对云想容心情却是淡了许多。 “老夫人言重了。”云想容叹息道:“老夫人今日这样说话,是一发要拿我来做法了?”话音落下时,抬眸望着老夫人眼角下垂三角眼。 老夫人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似,恼怒道:“你做错了事,还有脸来问我?你去没去铺子里,几时去,我自然会去查问,且我也知道,你是我一手调教出人,做事缜密很,你是断然不会留下破绽给我抓。但是你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有人说你与承平伯过从甚密,你也是大姑娘了,亲事都定了下来,这会子若是不知道廉耻,做出什么伤风败俗事来,没脸可不光是你自己个儿,就是你父亲也要跟着你没脸!” 云想容又是一声叹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与沈伯爷自幼相识,但那也是祖父安排他来,他不过住短短时日就走了,到如今我们见面统共也没有几次,说话是一只手就数过来,若祖母愣是要吧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也无话可说。祖母要罚,我听罚便是。只您身为祖母,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只听小人几句谗言就说我会做什么伤风败俗事,我是断不能从。” 云想容平静望着老夫人,道:“祖母若是觉得孙女没用,不能让您达成愿望,大可以将我关起来,或者是远远地送到庄子上去养着也就罢了。” “我是那等卸磨杀驴人?”老夫人被云想容一番话气乐了:“你是聪明人,纵然知道我养着你这么些年是为了什么,你当也知道我对你祖孙之情,你说这等话来,当真是白眼狼!” 云想容纵然不想与老夫人掰了脸,也断然不会委屈了自己。 她前世今生,为了达到目委屈自己已经太多了。如今母亲平安,她自己也长大了,有了经济上支援,她还要委屈自己,那老天爷估计都看不过去。况且面前这人,对她几时真心实意好过?不过是见她有用才养着,怕她入宫得宠才交好。 思及此。云想容道:“祖母对我好我都知道,可您对我感情,您比我要清楚,先下您竟如此说,可见真不待见孙女了。如此孙女说什么也是无用,祖母喜欢如何发落就如何发落便是。” 老夫人确没有证据,只听信了旁人一念至之词,况且方才见过楚晏,如今又见云想容说话如寻常时候那般丝毫看不出破绽,也知自己或许是冤枉了她。 可她那性子未免太尖刺了一些。她难道不清楚,能够成为为家族光宗耀祖一枚棋子也是光荣之极事吗? 那张娇美面庞,是这没些年老夫人一直很满意,如今却是努力都白费了感觉,她还如此让她失望。 老夫人忍无可忍,咒骂道:“果然是谁娃子像谁,崔氏不懂礼数忘恩负义,你父亲也是那个样,如今到了你,还是这样!我对你有多好,如今你陪个不是都觉得冤枉是不是?你给我滚出去!你冤枉,我看着你还烦!跟你那没教养娘一个样!” 云想容懒得与老夫人对付嘴皮子,总算得到了一个发落,行礼恭敬道:“祖母见我就烦,我走就是。只是请你不要再辱骂我母亲。殊不知骂人人才是没教养人。”说罢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出了春晖堂。 老夫人气当即抓起茶盏丢地上,大骂道:“畜生,滚,滚!” ps: 推荐好友白容华佳作《锦衣门第》简介:穿越是爹妈,重生是丈夫,作为原汁原味古代闺秀,必须hold住被改造风险……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惬意 可是云想容刚走,老夫人就后悔了。她怎么能中了她激将之计,当真开口撵她走呢? 云想容虽然吃用都是府里份例,可她名下财产足够养活云家全族人三辈子还有余富。她不缺就是银子。何况她那个性子,六岁时就敢把邱翦苓往死里整,长大之后手段越发沉稳老练,做事从不缺少胆量 寻常女孩,被祖母撵走就要衣食无着,必会服软。 云想容正好相反,不但指责她辱骂了她母亲,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转身就走。她既不缺少独立门户本钱,不缺少胆量。只要她敢撵,她就真敢走! 要紧是皇上赐婚,婚期已经订下,这会子若是传出云想容被云家撵出门,叫皇上如何看?又叫恬王一家如何看?不用说外人,云贤回府来就会与她炸毛了。 老夫人气太阳穴突突直跳,话既已经说出口,难道还要她去求她留下不成?她若是开口留她,往后脸面往哪里搁?可若是不留,由着她真走了。外头也不好交代。她英明一世,竟会着了小丫头道! 老夫人气心绞痛,但事不宜迟,她扬声吩咐李妈妈进来,道:“你去灵均阁看看六小姐做什么呢,若有异动即刻过来回我。” 李妈妈忙倒是,吩咐小丫头轻手轻脚进屋里来收拾地上碎瓷。自个儿则是立即下去了。 云想容这会子正吩咐柳月备车,又拿了她兰花私印出来,让英姿出去送给孟氏珠宝行东方掌柜,让他将她名下京都房产列长单子来,她稍后要过去看。 柳妈妈担忧道:“卿卿,您还是不要意气用事,老夫人说是气话。她断然不会真撵您走。况且您即便要走,也要与侯爷和三夫人商议过后行事啊。” 云想容笑道:“乳娘放心,我又不是从此要脱离云家了,不过是借此机会出去小住,散散心罢了。再说我父亲和母亲你也知道,老夫人如此鲁莽撵我走,定然不出片刻就要后悔了,想来求我回去又拉不开脸面,不知道有多为难。我父亲爱看到就是她为难样子,而我母亲又从来都听我父亲话。” 说到此处。云想容笑容微敛,“倒是乳娘,我此番不能带你去。这段日子你要留我母亲身边,帮我照顾着她,劝她不要鲁莽行事,别让陶姨娘算计了去。她如今既然确定有了身孕,咱们人就要想法子离着远一些。千万别让她给赖上。” 柳妈妈自然知道云想容说有道理。可仍旧放不下心:“这件事你大可以放心,可我还是觉着这件事还是通过侯爷好。” 云想容摇头,道:”通过他,他碍于面子也要留下我。若是不通过他,我就能成功气了老夫人,到时候他再找日子接我回来。一样没有损失,我父亲也会选择让我自个儿先走。” “可您名声?” “任性之类吗?谁爱说什么就说去,再说云家难道不会捂盖此事吗?” 柳妈妈想到问题。云想容这里都有解释,她知道云想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改变了,只好去给他整理行装。 不多时,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云想容乘上她那辆华丽马车,就带着柳月往正门去。 谁知刚刚走了一半。就见李妈妈拦跟前:“六小姐,您这是上哪儿去?” 云想容用沾了姜汁帕子擦了擦眼角,眼泪立即流了下来,眼睛也都红了,她撩起车帘,道:“李妈妈往后保重。”随即就吩咐车夫:“走吧。” 车夫自然不敢耽搁,连忙赶着车走了。 李妈妈吓得手脚冰凉,撒丫子往春晖堂跑去。 老夫人气险些倒仰:“她还真敢走!就让她走!” “老夫人息怒,您要三思啊。六小姐若是走了,事儿可麻烦了。” 老夫人何尝不知,想了想道:“去,告诉门子,把门都给我看好了,不准放他出去,还反了他了!” 李妈妈闻言倒是,又急匆匆去吩咐外头门子。可是云想容是乘马车走,李妈妈哪里比得过云想容速度?到了门前时,就只看到了黄昏侯府门前干净街道上那华丽马车越来越远。 % “什么?六小姐搬了出来?”沈奕昀面色潮红,表情僵硬推开卫二家味道口边鸽子汤。 卫昆仑颔首道:“是,我们人确是这样说,六小姐回府之后就被老夫人叫了去,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老夫人屋里却是穿了砸东西声音,六小姐回了灵均阁整理了衣裳就走了。三夫人和楚家公子赶去灵均阁时候,六小姐已经人去楼空,不过六小姐将乳母留下照顾三夫人。” “怎么会这样呢。”卫二家也十分焦急。 沈奕昀蹙眉想了想,道:“今日还有谁去见过老夫人?” “有尉迟夫人,还有恬王家二小姐。旁人就没有了。不过他们都是头晌去。” 沈奕昀脸色微变,看向小猴:“你去侯府给六小姐传信时候,都有谁看见你了?” 小猴这会子已被沈奕昀紧张脸色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小心翼翼道:“回爷,我送了信儿就西边角门等,六小姐不过两柱香时间就乘马车出来了,我当时不知六小姐就车上,是英姿姐姐叫我上车,我就坐上了车辕,路上还与英子姐姐说了许多话。但六小姐一路都没有说话。” 小猴口不择言语无伦次将今日一早发生事情都说了。 沈奕昀听到此处,已经能明白个大概了。 “她昨儿才刚出来,今日要出来必然不被允许,她许是跟本没有去回云老夫人就私自出府了,据我所知尉迟夫人从前是极中意六小姐,这一次许是来云家要见六小姐,结果六小姐不府中,让云老夫人跌了面子,这才回抓住她私自出府事不放。或者,还有人看到小猴儿跟着六小姐一起出来了。” “啊?”小猴长大了嘴。 沈奕昀道:“深宅之中脏很,哪里有几个好人?他们平日里见六小姐锋芒毕露都恨不能踩几脚,如今她不回老夫人话私自出门,还带上了我随从……” 沈奕昀说到此处,小猴已经掉了眼泪,用袖子抹脸哽咽道:“爷,这可怎么好,我不是故意,要是真害了六小姐,我可怎么好。” 沈奕昀侧身靠着背后弹墨大引枕,半晌方道:“我伤着,不方便出去。况且六小姐如今出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若是再满然前去,怕给他惹来大麻烦,还是等他先安顿下来定吧。” 说到此处,沈奕昀闭上眼,好似已经很累。 卫昆仑、小猴和卫二家都站起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沈奕昀才张开凤眼,看着帐子和银钩发呆:他终究还是害了她。如今只带累她搬出了云家,这是小事,等过些日子她必然会搬回去,而且云家为了维护她名声也不会对外乱讲。可是将来呢? 他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对他,他真怕连累了她。 姑且就等大考之后,探一探皇帝对他态度做定夺吧。 % “咸宁,母亲怎么能这样,卿卿怎么说也是侯府小姐,哪里能因为出门去铺子看账没来得及回话就被撵走。母亲撵走她,那我也跟着她出去。这么些年我女儿受罪难道不够吗!” 孟氏越是说,情绪越是激动。 与孟氏截然相反,云敖嘴角却呈现出一个玩味笑容:“罢了,你也不许焦急,我派人盯着她去向也就是了。再说她身边有我给她护卫,还有岳父给了她高手,且也不缺银子钱,孟家京都城是有许多房产,她挑选着住进去就是了。” “可是我仍然不放心啊。”孟氏道:“咸宁,你去求一求老夫人,请他开口,咱们自然就可以接回卿卿了。她是金枝玉叶,是你女儿,哪里能让她出去住别院。 云敖见孟氏根本不能力会云想容此举会带来什么效果,也有些不耐烦与她讲话,站起身道:“你不要多想了,我去书房。” 孟氏望着云敖穿着宝蓝色直裰背影,半晌落下了一滴眼泪。人间十余年时间,足矣埋没她一生命运。如今对云敖痴迷已经渐渐变得淡了。孟氏甚至后悔当年为何没有将卿卿放首位。 % 孟氏担忧,云想容这里却是开怀恩。珠宝行东方掌柜她到来时就呈上了所有她房产位置和名称。东方掌柜虽说是珠宝行掌柜,却了解管理之事,云想容京都也多考了他帮忙,几次三番下来,云想容索性聘了他来总管自己京都城中田产和地产。 如今搬进了位于什刹海附近二进院落里,不过是住了一夜,云想容都觉得心旷神怡。管孟氏来过几次劝说她回去,她也是不愿意。 要回去,她也要等老夫人表态才是。 ps: 推荐好友凤轻轻小说 《雍正小老婆》 上古花妖重生清朝耿府,为了龙气增进修为嫁给雍正当侧室,可这内宅是怎么回事? 重生那拉氏,穿越李氏,修真钮钴録氏,这也就罢了,八爷芯子也被换,重生成了自己儿子? 雍正后院精英云集,各显神通,花妖修生养性,生包子,表示宫斗神马,一切毫无压力。 ☆、第一百九十四章 骗归 清早起身,送走前来劝说她回府去孙妈妈和云娘,云想容便亲自下厨,与英姿和柳月一同预备早膳。 孟方送给她那四个会功夫丫头她也一并带了出来,重取了玉簪、玉钗、玉壶、玉坠名字。四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年纪,唯玉簪年纪长,也才过了生日满十三。他们都签死契,云想容对他们又从不打罚,再者说即便侯府里领也是云想容发月钱,到哪里去都是一样,如今到了簪儿胡同宅子,没有了侯府那么多规矩,他们过加轻松,这会子并没有离开大宅门失落,反而人人都兴奋很。 这会子玉簪和玉钗厨下给云想容打下手,玉壶和玉坠一个扫院子一个挑水。他们都是自小被孟方买来学功夫,能吃苦,有力气,做起活儿来手脚也麻利,倒是让云想容放下了心。 “本还想今日雇人来呢。看来我们几个一起也照样能过不错。”柳月道。 英姿一面拿了购置白瓷小碗盛稀饭,一面道:“可护院还是要有,昨儿东方掌柜说要买了人送来。” “不必忙了。”云想容铺着猩猩红色锦缎坐褥绣墩坐下,道:“你们以为我们真要常住么?” “小姐?”柳月、英姿和玉簪、玉钗一同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道:“老夫人怎么会允许我外头常住。不必准备太多,行礼之类也随时预备好。真有突发情况也好随时就能走。” 柳月闻言苦了脸,道:“原本还以为能跟小姐外头逍遥一阵子呢。” “哪里有你想那么简单。”云想容摇了摇头,先用了早饭。 他们现所处簪儿胡同位于什刹海后海附近,周围寺庙颇多,比邻就有华龙寺、千佛寺、佑圣寺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味,蓝天高远。心情平静,若可以,云想容真很想留这里。 只是老夫人失口撵她出来不过是失误,哪里可能真一直靠一个失误拿捏她?老夫人早晚也要反悔想法子圆回来。 云想容用罢了早饭,就带着英姿和柳月绕着前后院遛弯。这宅院统共加起来不如她灵均阁一个院落大,但京都寸土寸金,能有这样一座两进三间宅院也足够寻常人家祖孙三代同堂了。 正走着,玉壶突然小跑进来,道:“小姐,韩妈妈来了。” 云想容愣了一下。忙出去相迎,方出了二门,就见韩婆子走前头。玉坠带着药箱和包袱跟后面。 “六小姐。”韩婆子给云想容行礼。 云想容惊喜双手相搀:“韩妈妈别多礼,我还当我出来,你就要回去了呢。” “你身子还未好,我哪里能走?左右皇上派我来伺候你脉,你哪里。我就哪里。香橼要跟着我出来,灵均阁其他小丫头也有样学样要跟着来。老夫人听了生了大气,放话下来‘出来就永远不准进侯府门,以后银米一概与侯府无关’他们都是吃府中例银过日子,我就拦着了香橼。” 云想容挽着韩婆子手进了里屋,让柳月和英姿去预备内宅厢房。这才道:“老夫人还气头上,再者说咱们也用不到那么多人,躲出来不就图个清静么。” 韩妈妈与府中所有人都一样。都不知云想容到底为了什么出来,有人说是老夫人气头上撵她走,也有人说是六小姐使小性儿走,可不论怎么样,姑娘家离了家。老夫人非但不派人找,还扬言谁敢跟来就革谁银米。一副以后再也不管云想容模样,韩妈妈心里还是觉得唏嘘。她毕竟不是云家人,也不好多问,只无奈叹息了一声。 云想容与韩婆子聊了片刻,请过了今日脉后,就吩咐英姿去伺候韩婆子歇下。云想容则是铺开了笔墨开始练字。 才刚写了两页纸,东方掌柜就派了人来送了一封信。 打赏了送信小厮,云想容奇怪展开了信纸,却先瞧见右下角画着盛开菊花。她便知这是沈奕昀送来。 “知你如今情状,我甚惦念,深感自责,今不便相见,若有吩咐,莫敢不从。” 云想容望着信纸上工整台阁体字迹,唇角禁不住扬起淡淡笑意,其实若没有前世记忆,单看沈奕昀此人,他确实是优秀男子。善于谋略,做事张弛有度,有担当,意志坚定,忍耐力强。要紧是他对她关心,让她觉得感动。不论是出于友情还是出于他觉得连累了她负有责任,这个时候他能写信来,她心里是温暖。而那些她血亲,本该关心她人,却只有寥寥几人有表示而已。 云想容将信折好放回信封,犹豫了一下放进了袖袋中。正要吩咐英姿沏茶,却透过敞开格子窗看到玉壶引着李妈妈进了二门。 李妈妈身上穿着府里常穿墨绿色对襟比甲,里头是淡黄色绫袄长裙,竖着油光头,戴着金簪子,耳朵上戴着碧玉耳坠子,双手腕子上也套着水头极好一对镯子。 云想容面上带着微笑,缓缓走出了屋门。 李妈妈连忙给云想容行礼:“老奴见过六小姐。” “李妈妈无须多礼。”云想容命柳月去搀扶,笑道:“想不到李妈妈会找到这里来。” 口中这样说,她却是故意没有吩咐东方掌柜保密她行踪。总归是要回去,何苦添麻烦。 “李妈妈,请进来说话吧。”云想容转身进了正厅。 李妈妈则是一面走路一面打量周围,见宅院虽小,屋内一应家私却都是极好紫檀木料,多宝阁上摆放红宝石为花翡翠为叶盆栽一看就价值不菲,其余珍品玩物是举不胜举。六小姐是昨日临时出来,要吩咐手下人预备这里时间也不久,这么多摆设却是信手拈来,可见她财力雄厚。 李妈妈看着云想容眼神也愈发恭敬了:“老奴前来,是因老夫人病了。老夫人平日里疼爱六小姐了,这会子见了六小姐身子一定会好起来。” 她若说不,岂不是会背上不孝罪名? 看来老夫人是要逼她回去。 “李妈妈请坐下说话吧。”云想容主位坐下,不无担忧皱起眉头,倾身问道:“怎么会病了呢?祖母是哪里不舒服?” 李妈妈侧身坐下手边,斟酌言辞道:“老奴也说不清老夫人是个什么病,今日一早起来就说头有些晕,早膳没吃多少,还说胸闷,偏要去院子里逛逛,我便陪着春晖堂里走了几步,谁承想出了门见了阳光,老夫人就晕倒了。” 看着李妈妈捶胸顿足表情,云想容也担忧眉头紧锁,“怎么会这样?可请了大夫来不曾?” “请了,请了回春堂大夫来清脉。”李妈妈对云想容笑着,谄媚道:“老奴速来知道老太太身边还是六小姐贴心,五小姐虽,可也不是十分得老夫人心意。” “李妈妈抬举我了。你今日来是我祖母意思,还是您自个儿意思?” 李妈妈闻言,心头就是一跳。 如果说是老夫人意思,那岂不是说老夫人服软? 她连忙摇头,道:“是我意思,老夫人这会子还昏迷着,怎么可能授意我来呢。” 云想容微微颔首,转向一旁韩婆子,李妈妈看不见角度使了个眼色,然后商量道:“韩妈妈,我有个不情之请。” 韩婆子心下分析云想容意思,笑着道:“六小姐但说无妨。” “照例说,韩妈妈是皇上吩咐来我身边,您身份自然高于其他大夫,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使唤。若不是没有法子,我也不会与您开这个口。” 韩婆子听云想容话已经明了,眼珠一转,笑着道:“六小姐说哪里话,我跟你身边这么些年,当你是我主子,当你是我亲人,你祖母病了,我本就该力。” 李妈妈心提了起来。 老夫人根本就没有病,这会子正坐罗汉床上吃松子。若是让韩婆子知道她根本是装病,传了出去,那老夫人脸面往哪里放? 谁知韩婆子又道:“可是医学博大精深,我对老夫人那样病症把我并不十分好。才刚李妈妈也说,老夫人请是回春堂大夫,并没有请御医前来。”顿了顿,似思考,随即笑道:“我素来知道六小姐与皇后娘娘交情匪浅,您不如求皇后娘娘一个恩典,请皇后娘娘安排御医来给老夫人诊治吧。” 云想容心下暗赞韩婆子聪明,到底是宫里出来人,说起话来就是通透。她本示意她推脱,想不到她竟然一下子推脱道皇后头上,即便皇后是曾经害过她,可谁敢皇后面前说她害人? 云想容颔首道:“也好,一来,这是我做孙女一片心,二来与御医斟酌着,祖母病情容易掌握一些。”看向李妈妈,笑道:“事不宜迟,我这就想法子去回禀皇后请御医前来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发泼 李妈妈额头上不自觉冒了汗。原本她与老夫人计划着,只要她来这里告知云想容老夫人病了,她就算生气,为了孝顺名声也必须要立即赶回,否则她不论哪里,都会被人指着脊梁说。她是不乎什么恶名,但有两个名声是女儿家必须意,一是贞洁,二是孝顺。如果这两方面有缺失,再美貌,未来夫家也不会容她。 李妈妈来时路上都得意,只觉得此番必定能将云想容骗回府,只要她回了府,老夫人就断然不会给她第二次出来机会。且她办事得力,老夫人也定会重重有赏。 谁知道这位姑娘也未免太狡诈,竟要去找皇后安排御医来,且说合情合理。 一来,若御医去了见老夫人并没生病,那可怎么解释?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她会如何想?二来皇后娘娘表面上母仪天下,实则上一次害了云想容,这是她知道,此番若是让御医给老夫人药里动手脚可怎么得了?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吩咐英姿备车了。 李妈妈额头上汗也越来越多。 直到云想容起身要出门去。李妈妈蹭站起身,道:“六小姐留步。” 因为焦急,她声音有些尖锐,语气也急:“六小姐,我出府时候老夫人已经服下大夫给开药了。这会子说不定已经起了作用,若是老夫人已经好了,您去宫里头求皇后娘娘恩典,那岂不是太麻烦皇后娘娘,不如我先回府去看看情况,若是老夫人还不曾好,再请御医也不迟。” 云想容微微蹙眉,担忧道:“这样能成么?祖母上了年纪。突然晕倒可不是小事,决不能耽搁,不然还是先请了御医去吧。” “不必了。”李妈妈声音拔高了都不自知,谄媚笑容堆脸上褶子都多了几层:“小姐关心老夫人,我看了都感动,老夫人知道也定然会感动,我就先告退,回去看看老夫人情况了。”说罢落荒而逃。 看着李妈妈步离开了正屋,云想容噗嗤笑了,对韩婆子道:“多亏韩妈妈机智。” 韩婆子无辜笑着。“我哪里机智了?不过是因为老夫人身份贵重,我不敢胡乱诊断怕出了错罢了。” “那也要多谢韩妈妈慎重。” 皮球踢了回去,她倒要看看老夫人下一步会怎么办。 % 此时春晖堂中一片乌烟瘴气。云家平日里温顺三夫人孟氏。今日却仿佛被夜叉上身,正不顾一切冲着她婆婆咆哮,惊平日里为泼辣大夫人都张口结舌,合论出自书香门第二夫人。 “母亲就是看不上我们,也不要这样对孩子啊。如今卿卿下落不明,我该怎么办?母亲有本事撵她走,就有本事还给我一个如花似玉女儿来! “母亲都这个岁数了,为何还与一个十五岁小姑娘过去不,卿卿不懂事,您也不懂事吗! “卿卿姑娘家脸皮薄。若是真因为被赶出家门觉得跌了体面,有个三长两短,我到哪里去找个这样懂事乖巧女儿来。我已经三十多了。再养一个也不成啊!你还给我女儿,还给我卿卿!” 孟氏哭鼻涕一把泪一把,声音尖锐。心里却默念楚晏教给她那些说辞。 从前她抹不开脸去与长辈闹,妯娌欺负她,她也只自我安慰不要争风头罢了。可谁难受谁知道。被欺负哪里有顺气? 如今看着自己照着楚晏交给说法一说,又量表现泼辣。竟然连能说会道大夫人都给镇住了。孟氏越发打定主意要大闹下去,直到闹老侯爷知道,闹得老夫人不得不去把卿卿接回来。若她不去接,卿卿以后回来也要被人背后说闲话! 老夫人气心绞痛,哆哆嗦嗦指着孟氏,“放肆,放肆!哪里有你这样婆婆跟前大呼小叫!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谁敢拉我,我让谁给我垫背!”孟氏一把抄起老夫人摆放多宝阁上珍贵玻璃花瓶倒拿着,用力桌案上一磕,“砰”一声,花瓶底被撞碎,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玻璃碎片,手中握住部分就只剩下尖锐玻璃。 孟氏双眼赤红以碎花瓶指着围上来丫鬟婆子,道:“谁敢上来,我攮死谁!反正我卿卿不见了,我也不想活了!” “母亲!” 正当此时,云传宜和云明珠、云博宜步冲了进来,见孟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手里还抄着家伙,已经吓呆了。 老夫人见云传宜来,仿佛见了救星似,“,,宝儿,你劝劝你母亲!” 孟氏见了儿子,有些迟疑,但仍旧全神戒备瞪着周围人,大叫道:“你们这群畜生,欺负我们平日里没脾气是不是?”又瞪着老夫人,声泪俱下道:“卿卿是哪里做不够,啊?母亲要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入宫小住她带着病也去了。还差一点将命都搭了宫里。若不是她命大,现还哪里有她了?你嫌她不能达成你心愿,可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卿卿,你们现能得到这么多好处!” 花瓶破碎一端指着二夫人汤氏:“你们二房庶女能内定进宫?!” 又指着老夫人:“云家能得到两门有用处亲事?” 她话,让老夫人和汤氏都目瞪口呆,似乎根本想不到孟氏会有这番言辞,不但豁出去撒泼,还句句如刀子一般割人肉。 云明珠则惊讶眨眼,五小姐内定入宫了?难怪她近不理会自己! 孟氏心里默念楚晏教给她说辞,呜咽道:“若是卿卿没了,我也不活了!我今儿就把你们都宰了,我给你们偿命!” “母亲!你说我姐姐不了?”云传宜与孟氏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小脸上满是愤怒和悲伤,竟也不劝孟氏,抄起一把小交杌开始砸老夫人花厅里摆设桌案,童声尖锐大喊:“我姐姐那么好,你们还欺负她,撵走她,不给她活路,我跟你们拼了!!” 云传宜是爷,是云家九少爷,是永昌侯心头肉,他发起泼来,谁敢阻拦?既怕怕被他打到,又怕强制将他拿下会伤了他,云敖也不会与他们罢休。 孟氏见小儿子为了云想容,小小年纪都敢豁出去,她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吼道:“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挥舞着破碎玻璃花瓶,没人敢近身。 着一大一小老夫人花厅里发起狂,丫鬟婆子一群都不敢上前,大夫人和二夫人已经护着老夫人退缩到了墙角。谁能想得到孟氏那样软弱人,拥倒下自个儿都爬不起来主,竟然如此凶悍。 老夫人气不光心绞痛,头也疼了,怒冲冲瞪着孟氏:“你竟敢如此不孝,我面前还敢动用凶器!来人,去报官,就说我们府里有强盗闯进来了!” 孟氏却仿佛早就料到老夫人会报官,冷笑道:“要报官就管报,我还怕你们不敢!我倒要问问哪个家里有这样规矩,无缘无故就把乖巧听话孙女给撵走了,到如今还不知去向。我也要去官府说道说道,到时候抖开来,大家都别想好过!” 老夫人被孟氏噎哑口无言。 大夫人见孟氏根本就不怕人来硬,转而赔笑解释道:“三弟妹,你误会了,母亲那里是这个意思。她疼爱卿卿还来不及呢。” “我女儿乖巧很,没理由,她会自己离家出走?分明是有人逼迫!我看,你们是闲着我们母女了!”孟氏用力丢了手中玻璃花瓶,玻璃破碎时声音尖锐,碎片四溅,吓周围下人们连连退后。 孟氏拉住云传宜手,道:“走,宝儿,咱们去官府告状,就说有人嫌咱们碍事,不但害你姐姐,还要把咱们挤出去!” “走!”云传宜脸气通红,手上小交杌也扔了,跟着孟氏就走。 老夫人早已经焦头烂额,原本恨不能云想容能立即回来为就是名声。她哪里敢让孟氏出去将事情闹大?到时候云家可就成了全京都人笑柄了。 老夫人忙给身边大夫人和二夫人使眼色。二人会意,冲上去一左一右拉住孟氏,量说好话想要稳住她,孟氏却无论如何都要往外头冲…… 这厢僵持着,而同一时间外院兼济堂中却是一派祥和。 云敖与云贤正盘膝隔着黄花梨木方桌,对坐铺着猩猩红锦缎坐褥罗汉床上吃茶。 云敖笑着给云贤续茶,动作慢条斯理不骄不躁,优美若行云流水一般,只见碧绿茶汤缓缓斟如白色茶碗中,香气扑鼻。 云敖双手端了茶递给云贤,父子俩相对无言吃了半碗,云敖才道:“父亲,如今是多事之秋,咱们云家……” 话没说完,云贤笑着打断了他话,道:“你不必说,为父心里有数,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此事仿佛云敖意料之中,他并不惊讶,只笑着道:“多谢父亲。” 云贤“嗯”应了一声,又语重心长道:“别忘了,不论政见如何,咱们都是云家人。” 云敖笑道:“是啊,都是云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ps: 推荐好友坐酌泠泠水作品《玉琢》简介:当古代重生女遇到现代穿越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挫败 春晖堂此时仿若蝗虫过境,台风袭击过一样,满地狼藉。主子们都被请到了隔壁侧间去休息,下人们仍旧心有余悸,匆匆忙忙整理。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人一边挽着孟氏手臂站廊下,前者插科逗趣,后者时出温柔体贴之语,都劝说着孟氏。孟氏却是冷着一张脸,不管大嫂和二嫂说什么都沉默不语。 这也是楚晏嘱咐她。孟氏也知自己毛病,架不住旁人几句好话,面和心软成习惯,一开口就容易原谅人露破绽。为了卿卿能够正大光明不被人歧视回府来,什么孝道,什么温柔娴淑名声,孟氏这会子都不乎了。她这些年对老夫人恭恭敬敬,与妯娌和睦相处,到现落下什么好了?她此番发飙之前,她还一直受人挤兑,倒不如做个泼妇来直接。 孟氏这时才明白为何卿卿会人前表现那般狠辣决绝。既然老天容不得人做好人,她做个坏人就是了。 孟氏索性不说话,让人摸不清头绪。 两位夫人见孟氏依旧不松口,一副一定要去衙门大闹模样,也都十分伤脑筋,两人都怕事情闹开,给云家丢了体面,云家有多少同宗女儿出阁去,又有多少已经娶亲,谁也禁不住跌体面。 孟氏如何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油盐不进,简直成了滚刀肉。他们也都是做母亲人,想来母亲为了子女,是可以做一切事。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破觉得恻然。 云传宜已经哭过一场,眼睛肿成了核桃,平日里与他交好云博宜一旁劝说着他也不听,一副谁委屈了云想容他就要跟谁拼命模样。 云明珠见胞弟竟然对“仇人”之子如此殷勤,冷淡哼了一声。眼睛一翻看向别处,心里却是酸甜苦辣都有。 云嫣容如今内定进宫,云想容也订了亲,怎么说熬上十几二十年也能混上个王妃做。可她未来哪里? 云嫣容虽是庶出,生母还被撵去庄子上了。可近来她得老夫人宠,又有嫡母身边照料,她多幸福。云想容呢,刚被撵走,生母和胞弟就为了她发疯一样大闹,险些把屋顶都给掀了。连老夫人都被降服。 云嫣容和云想容一样,如今是前途有了,疼爱也不缺。 可她呢?她有什么?嫡母跟没有一样。胞弟不与她亲近,若是她有一日被撵走,谁会为她出头? 云明珠越想越觉得委屈,看着一旁还劝说云传宜胞弟加不顺眼了。又记得康孙氏对她说过话,不敢将真相告诉云博宜。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 当正厅收拾差不多,损坏摆设都记录入档,又重从库房里领了摆设重摆放好,这会子已经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 李妈妈从郑妈妈手里拿了册子去回老夫人,将损坏记录册物品清单给她看。引得老夫人捂着心口窝子呻吟起来。 李妈妈放柔了声音说道:“老夫人息怒,这会子生气也是没用。如今要想想怎么将六小姐弄回来才是。” 老夫人哪里能不气?这一辈子也没有受过如此屈辱。哪里有儿媳妇与婆婆闹!这样悍妇就该休了。可云咸宁偏不是她养。她做不了他主。 老夫人没好气问李妈妈:“小六呢?没跟你回来?难道她还罔顾孝道不成!” “六小姐知道您病了十分焦急,立马就要想法子请皇后下谕给您请太医来医治。我想着您这会子健健康康,若是太医真来了看见您无恙。咱们也不好解释,再者说马皇后给派来太医,咱们哪里敢吃他开药。所以奴婢就说您已经吃了药,这会子怕见效了,先回来探一探情况。老夫人。您说咱们怎么去与六小姐说?” 老夫人气下巴直抖。半晌方骂出一句:“小畜生,白眼狼!” 孟氏吵嚷着要女儿。一副要鱼死网破架势。 这边云想容还将了她一军。她这是逼她亲自去请她还是怎? 老夫人真想就让云想容外免得呆着去吧,可又怕事情传开了好说不好听。云想容可以不要名声,云家不能也不要吧。 现看来这母女俩是里应外合要气死她! 老夫人原本没有哪里不舒服,这会子也受不住了,胸闷气短头疼,吩咐李妈妈,“拿我勒子来,还有,叫大夫来。” 老夫人自个儿戴上了暗黄色勒子,那边李妈妈已经撒丫子出门去了。刚到了院中,却见云贤与云敖一前一后有说有笑进了门。 院中众人纷纷行礼,李妈妈也停下了脚步,垂首退一边。 云贤斜睨她,“老夫人呢?” “回侯爷话,老夫人里屋休息呢,说是不大爽,奴婢正要去请大夫来。” “嗯。”云贤威严哼一声进了门。 云敖这厢却笑着对孟氏道:“咱们回去吧,母亲这会子也乏了,让她歇息一会儿。” 孟氏温柔端庄颔首,仿佛刚才拿着破碎玻璃花瓶发飙不是她:“好,我也该去看看陶氏了,不知今儿大夫来请过脉没有。” 云敖对孟氏宽宏沉稳破感意外,但却喜欢这样孟氏,笑着点了点头。 云传宜仰望云敖,拉着他手:“爹爹,我姐姐呢,怎么还不回来?” 云敖摸了摸爱子头,笑道:“你姐姐很就能回来了。”手指刮了一下云传宜鼻尖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往后不准这样了。” 云传宜不好意思笑,双手拉着云敖手摇晃。 云博宜和云明珠一旁,面上皆流露出一些羡慕,他们姐弟二人记忆中好似从来没有过与云敖如此亲近时候。云博宜课业骑射皆不出众,见了云敖也被他威严下退,云明珠自从做了推云想容下马车那件事,云敖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姐弟二人第一次想到了一块去。如果她是云想容就好了。 % 。英姿因云想容和韩婆子挫了李妈妈开怀不已。还幻想老夫人待会儿若是亲自来迎,云想容要不要勉为其难顺了她意思。 云想容却站起身来,道:“备车,咱们也该走了。” 英姿奇道:“小姐,咱们到哪儿去?” “让玉簪他们预备,将带来东西都拿好,别忘这儿了。柳月,你去服侍韩妈妈。”云想容安排过才回答英姿:“咱们去拢月庵看看赵姨奶奶。” “这个时候去?” “是啊,难道还等着老夫人亲自来请我?”云想容冷笑道:“即便真要回去,也不能便宜了她。总要涮一涮她才够本。” 英姿素来知道云想容足智多谋。这会子也不多问,听吩咐去预备了。 % 次日清早,才刚过了卯正。济安侯府里就忙碌了起来。两辆华丽朱轮华盖青幄翠顶马车分别停春晖堂和琉璎阁门前。 老夫人身着茶金色交领遍地金褙子,花白头发高高挽成锥髻,插着金凤大钗,莲子米大小珍珠步摇鬓边摇晃,打扮华贵庄重。只不过她妆容得体脸上满是愤怒。走起路来呼呼挂风,似是要将满心怒气都发泄出去一般。跟她身边李妈妈和郑妈妈大气都不敢喘。 二人都知道,昨儿老夫人与老侯爷吵起来了。他们跟老夫人跟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夫人与老侯爷拌嘴。当然,后妥协还是老夫人。 而孟氏那里却是极为开怀,将云明珠和云博宜留府里。带上云传宜和楚晏,骑马骑马,乘车乘车。兴冲冲随着老夫人出了门。 朝霞绚烂,孟氏看心旷神怡。这是她第一次享受泼辣带来胜利成果,她终于也可以为重要人做点事了。 楚晏则是笑意吟吟策马跟马车旁,与掀开车帘探身出来云传宜说笑着。 与他们欢乐相比。前头老夫人马车仿佛乌云罩定。 队伍横穿城中,来到什刹海附近时已过去了半个时辰。 圆圆到了银锭桥附近。老夫人就吩咐了停车。 “去个人到簪儿胡同。就说我来了!”老夫人语气不善。心道就不信云想容敢不出来迎接!今次将她弄回去,往后要怎么收拾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老夫人笑容颇为得意。 李妈妈是去过簪儿胡同。就带了两名粗使婆子一同去了。 结果不到一炷香功夫,一行三人又灰头土脸回来了。 老夫人撩着帘子问:“怎么了?” “回老夫人,宅院里只剩下个看屋子婆子,说六小姐昨儿就走了。” “走了?”老夫人不可置信,随即怒极道:“堂堂闺中千金,说走抬腿就走,她眼里还有规矩没有!她去哪了!?” 李妈妈脸色越发为难了,支支吾吾道:“说是去拢月庵了。” 拢月庵是云家供养庵堂,云家人去,拢月庵不随师太定会客气迎接招待。可那里却住着赵姨奶奶!老夫人与赵姨奶奶斗了一辈子,虽她应了,可赵姨奶奶儿子和孙女都增光。她妒忌也是有。 何济安侯给她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将云想容接回来。 难道她还要去拢月庵见赵氏? ps: 推荐幽非芽现代重生文:《重生之宝瞳》,书号:2775741简介:家族极度重男轻女, 亲人个个非常极品, 看她携异能重生 夺锦绣前程! 标签:异能谋略女强爽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表白 老夫人呆坐车上,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无须与赵氏打交道,一想到今日竟然是因为云想容缘故,她要亲自登门,而且云想容可不是省油灯,当着外人面给她难堪事也是做得出。 如果云想容执意不回,难道还要她求她?这一步被赵姨奶奶看到,岂不是要笑掉了大牙? 老夫人就好似吃了二斤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她不禁又心里骂起了云贤——这个老东西,一味知道意气用事,年轻时就给自己惹事,老了老了还是不太平,难不成都进棺材人了,要这会子为了一个臭丫头片子毁了一世英名? 干脆不接算了!就让那白眼狼外头自生自灭去! 可是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老夫人到底是惧怕云贤,况且利害关系云贤早已经与她分析过了,接是一定要接,且要给足了云想容体面,将她哄回来。 李妈妈早已等候多时,全因老夫人不表态,她也不敢多言语。正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一声,却听后头那辆马车上孟氏道: “正好我也有许久没有去拢月庵看看赵姨奶奶了。母亲,要不咱们就去一趟吧。况且拢月庵那里风景秀美,佛门清净地带着心也平静,老夫人正好可以去静一静心。” 去就去,她是正房夫人,难道还乎一个姨太太! 老夫人气脸色发白,冷哼一声:“这么喜欢庵堂,你怎么不跟赵氏常住去!”随后扬声道:“启程,去拢月庵!” “是。” 老夫人和孟氏一行马车往拢月庵赶去时候,云想容刚刚用过早膳,陪着赵姨奶奶做早课。 二人都盘膝坐佛前,双手合十。前程念经。 英姿和柳月以及玉簪等四个小丫头这会子都去帮乐水收拾院落,提水浇园。 庵堂中寂静仿佛空气都凝结了,只剩下木鱼声和前头姑子们低声诵经声音。 正这时,玉坠悄然进了屋,站门前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 云想容感觉到有人进了屋,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她是算准了会有人来,就悄然起身到了外头,低声问玉坠:“怎么了?” “回小姐,是凤鸣少爷来了。这会子就山门前呢。” 云想容挑眉。道:“他带着人来还是自己来?” “带了个随从。” 云想容不知尉迟凤鸣有什么要紧事,就叫上了英姿出了山门。 前头蜿蜒如丝带台阶上,正看到穿着一身白色弹墨竹节纹直裰。身材高硕尉迟凤鸣正手持马鞭,皱着眉头负手站一株白桦树边。 云想容笑道:“怎么突然来了?你怎么知道我这里?” 尉迟凤鸣望着云想容时眼中满是愧疚,嘴唇翕动,半晌方道:“你还好吧?” 云想容莞尔,微展双臂。任微风吹拂她挽着臂上碧绿真丝披帛:“你看,我哪里不好?”她当尉迟凤鸣是知道她被撵了出来关心自己,才特地跑来了一趟,道:“凤鸣表哥不必担忧,我自己有银子,有田产。即便老夫人真不容我了,我自个儿也饿不死。何况我们府上老夫人性子你也知道,她断不会让我外久留。” “我是知道。可……”尉迟凤鸣欲言又止。他此时当真心存愧疚。 他将老夫人与云想容之间关系想太简单了。也低估了祖母对他疼爱。他将看到小猴跳上云想容马车一同离开事告诉段舒窕,本是想借段舒窕口来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点拨云想容几句。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他确不喜欢云想容和沈奕昀太过于接近,因为只要一看到他们那样要好,他就觉得满心满腹都是酸味。即便她已经被皇上赐婚许给了恬王世子,与沈奕昀也不可能有什么。但他就是看不惯他们要好。 现他后悔了,且自责不已。 他这样行径,哪里是爷们儿该做?! 尉迟凤鸣犹豫着,不知到底是否该将话与云想容说明白。若是说了,她是不是会恨上他了? 可若是不说,他与那些背地里要害云想容人又有什么区别。 “容容,抱歉,真抱歉,我并没想害你。”尉迟凤鸣诚恳望着云想容,真挚道:“那日我要来你府上找你拿《鹿鼎记》,正好看到小猴上了你马车,因着之前机缘巧合知道你前儿刚去与沈伯爷游湖,次日你又与他随从出去了,我心里堵得慌,实不想你们走太近,才回去告诉了我奶奶。但是我没想到,我奶奶与你们老夫人说话竟然那样管用,老夫人还将你撵出来了。” 尉迟凤鸣懊丧抓头发:“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这样害你,你现知道了,一定恨死我了吧?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跟别人一起,不想让你对人关系比对我近。” 尉迟凤鸣说明真相同时,也委婉将自己心意说明了。 云想容震惊之余,面色绯红。 尉迟凤鸣望着她时眼睛里是毫不掩饰喜欢,全然不似从前那般自然洒脱。他对她感情已经不是兄妹之情,他用男人看女人眼光来看她。 云想容心下有些慌,面色沉静退后了一步,礼貌道:“你能与我实话实说,我很欢喜。你放心,我不会介意。再说你做也没有错。”人性本恶,自私是本能,尉迟凤鸣这么做,云想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尉迟凤鸣半信半疑看着她:“你说当真?你真不介意?”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我相信你是无心之失。况且我并没有如何,现一样过很惬意,凤鸣表哥也无须放心上。” 尉迟凤鸣了解云想容性子,她从来不是扭捏小性儿人,她说不介意,那便是真不介意了。当下松了口气,道:“多谢你宽宏大量,我往后不会这样了。” 云想容倒是很佩服尉迟凤鸣敢作敢当性子,笑道:“都说了不必介怀。” 二人相视一笑。 尉迟凤鸣脸色有些涨红,忐忑问:“容容,我方才说事,你是怎么想?” “你说事?”云想容被他问愣住,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是不愿意她与旁人亲近事。 云想容霞飞双颊,虽然这等男女之事令她羞涩,可她仍旧冷静道:“凤鸣表哥,我已经定亲了。” 尉迟凤鸣急切道:“可你对那个刘清宇根本没什么感情吧?” “那又如何?那是皇上御赐婚姻。” “御赐?皇上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对男女一生,都不看看他们过是不是幸福吗?!” “凤鸣表哥!慎言!”云想容低声训斥道:“这话若是被旁人听见,你小命难道不要了?什么是好姻缘?能够带来共同利益,能够达到双赢或者三赢就是好姻缘。至于我们到底幸福不幸福,那是天命。” “你真打定主意要嫁给他了?就那样一个二货?!” 云想容知道尉迟凤鸣说“二货”是他独创骂人话,摇了摇头道:“我别无选择。” “若是你有选择呢?” 云想容冷静道:“你还是不懂我。凤鸣表哥,你知道我原本打算吗?” “什么打算?” 云想容叹息道:“我信不过男人,也不相信爱情,依着我意思,好是做个老姑娘,能不出阁干干净净才好。可我生这样门第,想不出阁是不行。退而求其次,我宁愿青灯古佛终其一生。”回头望着拢月庵,云想容笑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尉迟凤鸣已经惊呆了,焦急上前一步:“你不会真想出家吧?你还这么年轻,这一辈子还这么长,你……” 云想容笑着打断他话:“我现这样,哪里是想出家就能出家?我只说一点,若我真嫁人,若求不得真爱,至少这人是能让我过上平静生活。我要求不高,只要能平静过日子就好,成亲之事我就只当做两个人搭伴儿过日子。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偏要我嫁给一个我深恶痛绝人,那就只有一死了。而凤鸣表哥你,我虽不讨厌你,对你却也无男女之情。” 尉迟凤鸣苦笑。心中百感交集,“我很荣幸,至少你不会听说要嫁给我就抹脖子上吊。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与你‘搭伴儿过日子’?” 云想容脸上已经绯红成一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斟酌言辞,尉迟凤鸣又道: “我知道你对刘清宇深恶痛绝。如果你不用一死了之,如果你能够退亲,能不能先考虑我?我不会管束你生活,也可以给你名分,我可是你‘搭伴儿过日子’不二人选。容容,你能否考虑我?” 他说这样直白,云想容早已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尉迟凤鸣性子她了解,她若不回答,他会一直缠下去 。 云想容摇了摇头,只道:“即便我能退婚,那也是损敌一千自毁八百,将来没人会娶我,你身上也肩负着你们尉迟家担子,可不是你说了算。” ps: 推荐蓝莲君子作品《炮灰公主要逆袭》太后是姐亲生母亲,皇上是姐亲生弟弟,姐是嫡长公主,姐怕谁! ☆、第一百九十八章 威胁 云想容话,仿佛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尉迟凤鸣眼神闪烁,面色平静,只抿着嘴唇泄露了他此时心情。束手束脚,君权至上生活,为了家族抛不开责任委屈自己生活。这样日子怕到死才是个头。现他连追求爱情能力都没有。 “大人,有一小队人马往这里来了。” 尉迟凤鸣随从小跑步上山来报。 云想容抱歉道:“凤鸣表哥先回去吧,我怕是有事要做,不能陪你了。” 尉迟凤鸣本想说流下来帮她,可他是男子,若流下来叫人看到,说不定还有人往她头上扣帽子。 他心情越发差了,也不说话,对云想容拱了拱手,带着随从往后山去了。 云想容却是先步回了庵堂,叫来英姿,道:“你些乔装下山去一趟承平伯府为我传个口信儿给沈伯爷。” 英姿连连点头,郑重道:“小姐请讲,我绝不会泄漏出去。” 云想容笑道:“我自然信你,你只告诉沈伯爷,我与沈伯爷去什刹海事尉迟表哥说他早知道了。” 英姿满头雾水眨眼,根本不懂云想容是什么意思。但仍旧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急忙施展轻功下山去了。 英姿才刚离开,柳月就进屋来传话,不无惊喜道:“卿卿,济安侯和永昌侯都来了。” % 老夫人和孟氏一行人来到拢月庵外一里远时停了下来。 “去,上山告诉赵氏和六丫头,就说我来了。” “是。”李妈妈领命,带着两个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山。不多时赶回来,云想容和赵氏却没有一个下了山。 老夫人一看李妈妈“空手而归”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难道她又走了?” “那倒不是,是赵姨奶奶这会子病了。六小姐正床边伺候着,脱不开身。让奴婢来与老夫人说一声,请您自行上山。” 李妈妈低着头,话刚说完,老夫人已暴跳如雷,骂道:“她是你哪门子姨奶奶,我呸!” “老夫人息怒!” 李妈妈连忙跪下认错。 孟氏这厢下了马车,楚晏也翻身下马,拉着云传宜走到了老夫人跟前。 孟氏道:“既然赵姨奶奶身体不适,那我和宝儿少不得要上山去看看了。母亲有容人雅量,断然也不会与赵姨奶奶过不去吧?” 老夫人等着孟氏绝色面庞,心道孟氏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变如此凌厉起来,说话句句戳人心坎。 “有人使小性子,还打定主意要拿捏我?我身为济安侯夫人,会与旁人计较?就算明知道怎么一回事,我也会让着她。” 老夫人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扶着郑妈妈手下了马车。 孟氏则皮笑肉不笑说了句:“还是老夫人见多识广,媳妇受教了。”就迫不及待拉着云传宜往山上去。 老夫人上了年纪,这样山是断然爬不上去,就吩咐人预备了双人抬竹轿,由粗实婆子抬着一路往上去。 但老夫人心里毕竟还是堵得慌。赵氏和云想容这两个人分明是狼狈为奸要给她难看才故意如此。又想,待会儿上山去要怎么才能将云想容劝回来? 胡思乱想之中。粗实婆子好容易将竹轿抬上山。老夫人才站定,就见山门打开,一位年约刘旬师太带着几名小尼姑走了出来。齐齐双掌合十行礼。 老夫人只随意瞥了不随师太一眼,变冷着脸买进了山门,道:“赵氏病了?平日里不是能吃能喝,为何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会子病?” 不随师太沉默不语。 老夫人带着孟氏以及仆婢们进了厢房。 望着屋内简陋摆设。老夫人因着气不顺故意挑剔道:“着屋子光线太暗,窗纱也要换一换了。” 又道:“他们人呢?不是病这么几步路都走不得吧?” 不随师太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只是摇了摇头,道:“施主何必太过于认真,动了嗔念只因为太过认真,殊不知天下诸事皆有缘法,因果循环罢了,施主既知今日果,就该自省其身,与人动气只会弥足深陷,难自拔。” 老夫人平日里是尊重僧道之人,所以今日即便是气头上,她也忍住了怒意,敷衍道:“不随师太说是。”又问:“赵氏呢?!” 话音方落,却见云想容扶着赵姨奶奶手臂走了进来。 见了不随师太,两厢行过礼,云想容就扶着赵姨奶奶一旁交杌坐下,笑着对老夫人道:“想不到祖母回亲自前来。” 老夫人瞪了云想容一眼,又冷冷望着赵姨奶奶,道:“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连行礼都不会了?!” 赵姨奶奶闻言面色不变。 云想容则是笑着先一步说了话:“祖母息怒,奶奶实身子不适。您饱读诗书通情达理,应当不会怪罪吧。” 老夫人望着云想容那张挂着浅笑仿佛计谋得逞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若是这会子一定要与赵氏一争长短,云想容越加不会跟着她回去了。偏济安侯吩咐了下来。 老夫人只能强压着火气,道:“我哪里会怪罪。”又强笑道:“卿卿,你也外头玩够了。也看过赵氏了,这会也该跟祖母回去了吧?” 云想容笑着看了看孟氏、楚晏和云传宜,这才道:“祖母说哪里话,好像我是出来玩儿。怎么出来,旁人不知,祖母还不知么?” 老夫人阴沉着脸:“卿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忘了你是我云家闺女,你还有一年时间才出阁呢!” “祖母说好可怕!”云想容笑道:“您这么威胁我,我哪里敢回去?不如我剪去三千烦恼丝,跟着不随师太做姑子罢了。倒也落得个清静。” “你敢!” 云想容比了个噤声手势,柔声细气道:“祖母何必这样动气呢。不要惊动了祖父和父亲。叫他们知道您就是这样接我回去,怕也要担忧呢。” 云想容话,让老夫人面色一变。 格扇被人推开,云敖和云贤已经进了门。 云贤冷声道:“别闹腾了。外头这般断没有个体统,都家去说!” ps: 推荐《随身幸福空间》作者:清风天使书号:2574231简介:乌朵朵得到了空间手镯,开始了现实版种田生涯,好菜好米好生活,工作混混日子,闲暇养养花,缺钱了卖卖菜,生活幸福滋润 ☆、第一百九十九章 喜欢 云贤和云敖突然到来,老夫人、孟氏以及其他人皆为惊讶,众人无人不知自打赵氏奉命挪出侯府,云贤便再未见过她,二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怎个今日为了云想容,他竟也来了? 再看云想容与赵氏并无讶异,老夫人便知这二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又见赵氏比自己年轻许多,老夫人推倒了醋坛一般满心酸醋,偏已这样大年岁,不好在儿孙面前争风吃醋行为适当,只能强咽下去,烧穿了胃也蒙在皮囊里,起身和颜悦色的笑道: “侯爷不必焦急,卿卿是我的亲孙女,我哪里会真的将她如何?我们祖孙两个玩笑呢,侯爷也看不出?偏你这疼爱孙女的还真生起气来。” 她如此说,倒好像云贤大惊小怪。且这般亲昵言语,却是赵姨奶奶与云贤之间没有的。 赵姨奶奶冷笑一声,只垂首沉默。 云贤则见好就收,“罢了,今日我们全家出来上香,阵仗已经够大,也该回府去了。”看向赵姨奶奶:“你也一同回去吧?” 老夫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脸上的笑愈发勉强了。 云敖和孟氏则满含希冀,欢喜的看着赵姨奶奶。难得云贤肯松口,这绝对是她回府的绝佳时机。 赵姨奶奶却道:“侯爷美意,妾心领了。不过妾在这里清静惯了,虽粗茶淡饭,倒也未必不如那喧嚣朱门里的日子。” 若搁在从前,云贤会觉得赵姨奶奶矫情小性儿。 但如今他已经年过古稀,经历过世事,对赵姨奶奶的话深有体会,颔首叹息了一声,道:“也罢,在此处清修未必不是福气。回头我就命人好生翻修拢月庵。屋舍该修缮了,被褥也该添换了。你若有何需要,可直接来报。在这里就当住别院那般吧,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赵姨奶奶垂眸道了声:“多谢。” 老夫人气的险些呕出一口老血,这是什么意思,云贤这样一说,赵氏不但不必在过苦日子,倒成出来度假的。而且最要紧的,是云贤之意,赵氏可以随时回府了! 孟氏与云敖对视一眼。显然十分开心。云传宜则是搂着赵姨奶奶的胳膊摇晃:“奶奶在这里住的远,我想见您一面都不成,您几时开心了。就回府去,我和姐姐都想念您。” 赵姨奶奶含笑摸了摸云传宜的头,道:“我知道了。” 云敖笑着询问老夫人:“母亲,不如休息片刻再启程?” 这地方,老夫人是片刻都不想呆下去。强颜欢笑着点头,又与不随师太寒暄了几句,捐赠了香火钱,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下了山。 回程路上无事,到了侯府门前,云贤却早已经吩咐儿媳孙子以及下人们出府相迎了。且朗声道:“六小姐极重孝道,听闻祖母病了就去庵堂烧香祈福,你们也当多学习学习。” 众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都行礼倒是。 云明珠恨得咬牙切齿。这样一来,孟氏和云传宜闹了一场也算白闹,云想容不但没事,还被劳师动众的请回,又孝顺名声远扬。如果是她犯错。恐怕要被扔在外面自生自灭了吧? 不光云明珠如此想,在场众人心下腹诽的大有人在。妒忌也有,但无人可以达到云想容这种天时地利人和导致她风光回家的结局,也无人敢试探老夫人的底线。 此时的承平伯府。 英姿跟着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到了沈奕昀卧房。行礼道:“伯爷。” 沈奕昀脸色苍白,一双凤眼却若明星璀璨,眉目锐捷清秀,傲骨依旧。见英姿突然来访,沈奕昀略有焦急的问:“可是你家姑娘有什么事?” 英姿道:“小姐让奴婢给爷传个口信,尉迟大人已知道那日你们二人去游什刹海之事了。” 沈奕昀面色不变。楮天青等人却皆皱起了眉头。 英姿行礼,就要退下。 沈奕昀却拦着她,问:“你们小姐现在可好?” 沈奕昀对云想容的心意英姿已猜到几分,见他病中仍旧惦记云想容,心下不忍,又想云想容并未吩咐不得将她此番出门的事告知沈奕昀,便将出门到方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下山时,老侯爷与永昌侯正好上山去。想来小姐这会子已经被接回府了。” 话音方落,后头的小猴却是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公鸭嗓满含笑意的道:“好在六小姐没事,若真有个什么,我当真要一头撞死在马车轮子上谢罪了。” 英姿闻言莞尔。 沈奕昀笑容也柔和起来,道:“你回去吧。待我向她问好。” “是。奴婢告退。” 英姿行礼,退了下去。 卫昆仑犹豫了一下,给沈奕昀行了礼,也追了出去。 见卫昆仑如此,小猴咯咯笑出声来。 楮天青却是面色阴沉,眉头紧拧:“这么说,锦衣卫或许已发现那日恬王也到场了。咱们的事……” 沈奕昀沉着的道:“也未必知道。恬王做事滴水不漏,我们也从来小心翼翼。锦衣卫就算有怀疑,也要抓到证据才做数,我们往后小心行事就是。” “四少爷说的是。”楮天青颔首。随即又疑惑的道:“只不过六小姐是如何得知的?她得了消息特意来传给咱们,会不会已经知道咱们的事?” 小猴闻言连连点头:“是啊少爷,您不能不防啊。” 沈奕昀却是轻松的笑了,道:“她无心算计我们,否则会拿此事说事的。她聪明绝顶,即便不知我们都做过什么,可从几次谈话中我也听得出她似乎猜到我们的艰难。艰难之下,我们会有防备或是结交旁人也是情理之中,她猜得到更在意料之中。只是她得了消息立刻来告诉我,我很欢喜。”这是否可以说明云想容对他是关心的? 小猴懵懵懂懂的点头。 楮天青却极不赞同的皱着眉:“四少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六小姐已然定亲,她注定不会是你的人。况且她猜测到我们的防备。旁人或许也猜测得出,我们当小心为上在不可露出马脚。少爷对六小姐也要小心防备才是。您别忘了,咱们多少人的性命都是拿捏在您的手里,怎么近段时间您一遇到六小姐,就做些不合乎常理的事。” 沈奕昀素来视楮天青如师如父,他的训斥他并不恼。可楮天青说的对,他的确遇到云想容的事就失了平常心。 他素来不是扭捏拖沓之人,一旦理清思绪,就会坦然面对,一旦有了目标。就会努力争取。如今对于云想容也是如此。 沈奕昀笑望着楮天青和小猴,道:“褚先生说的是。我想我可能喜欢上她了。” 小猴闻言瞪着眼,随即嬉皮笑脸的吹了声口哨。 楮天青立即觉得头大如斗。 “四少爷。您可知道您在说什么。您或许并非喜欢她,不,或许您喜欢的只有她的颜色呢?” 沈奕昀坦诚道:“我关注她,欣赏她,喜欢与她聊天下棋。也喜欢只安静不语共处一室。她开怀我觉得满足,她受委屈我恨不能将欺负她的人千刀万剐,我承认,我迷恋她的颜色,但我更喜欢她这个人,她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软弱。也非一水儿的中规中矩只知后宅里那些事。她可以说正事,也可以论风月。若与她在一起,生活一定充满乐趣。我若回家,她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只会说‘煮了汤来尝尝’或者‘做了件衣裳试穿看看’来讨好夫婿。甚至有朝一日我若负她,她会将我置于死地,而不是自己委委屈屈去投缳自尽。这样强势的女子,能与我比肩而立迎接风雨。其余的女子。哪里有她的胆量气魄?怕是大难来时要先自己吓哭了,甚至会怨恨于我。” 沈奕昀病中苍白的面庞。因说这一番话而红润。 楮天青望着沈奕昀,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大英雄大豪杰都折在此处,少年人情窦初开,他也可以理解。他担心云想容会害了他们。 说来说去,都怪云想容自己不庄重。明明已经订了亲,却不好生待嫁,偏来招惹他们家少爷。有事没事的传信儿来,传什么信! 楮天青只偏心的为了沈奕昀着想,又担心他们如今生死存亡之际出什么乱子,皱眉道:“六小姐已然定亲,四少爷还是省些心罢,你们是不可能的。”语气稍顿,又道:“庄子上有几家沈老家生奴的闺女都是干净漂亮的,不如选几个来上院当差?府里也不可能永远只有这么几个人。” 沈奕昀哪里不懂楮天青的意思,摇头道:“不必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楮天青十分为难。想再劝说几句,又怕逼迫的急了适得其反。 有了云想容做比较,寻常庸脂俗粉四少爷怕也看不上眼。这可怎么是好?难道眼看着四少爷弥足深陷下去? 楮天青行礼退下,站在门廊下蹙眉沉思。 大风大浪都经过,四少爷决不能在云想容这里翻了船。打定主意,楮天青去找了卫二家的。 ☆、第二百章 情殇? “你说什么?云老夫人竟然亲自去迎云小六回府?”恬王妃与刘清宇正花园暖阁里说话,闻言二人都很惊愕。 刘清宇疑惑不定问:“母妃,你说是不是嗪儿打探错了?” 恬王妃不理会儿子,拉着那出去探听消息丫鬟问:“你说怎么回事儿,细细说来。” “是。才刚济安侯和永昌侯带着一家人去烧香祈福,和六小姐一同回来,府门前云家人出来相迎时候云老侯爷还大肆赞扬了六小姐孝心,奴婢瞧着云家一家人和睦很,根本不似有什么样儿,想来六小姐被撵出来消息并不准确。” 恬王妃这些年与云家多有走动,对云老夫人为人也很是了解,那老货是狡诈一个人,今次事还真说不准是怎么回事。 刘清宇见母亲不言语,焦急拉着王妃手:“母妃,您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已经弄不清楚了。” “傻孩子,那日你不是看到她与承平伯一起吗?” “可那人是父亲幕僚,并不是她啊。是我看错了?不,我应当没有看错。”刘清宇蹙眉喃喃。 恬王妃恨不能打刘清宇几巴掌。事情没闹清楚,他就敢乱下定论,如今自己一身伤不说,掉进什刹海里险些淹死,还被让恬王失望了。 恬王妃想骂刘清宇几句。可看到他那张瘦了许多脸,见他胡子拉碴,脸色也不好,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柔声劝说道:“瑁哥儿,你听母妃一句。云家这门亲事是御赐,咱们王府与云侯府又是门当户对。云小六还有万贯家财陪嫁,这对于你来说有利无弊。往后你切莫生事端,只等着翻年婚期到了将她娶进门。到时候她有没有不贞,你不是一下子就知道了么。婚之夜元帕不染落红,你再拿这件事去与永昌侯说。你那丈人爹可不是省油灯,为了女儿,定然会许给你多好处。” 刘清宇听连连点头,“母妃计算极是。只是……若她真非处子,我岂不是戴了现成绿帽?” 恬王妃恨铁不成钢拍了他脑门一下:“你呀!说你是个木鱼脑袋你还不认。到时候她若真有问题,你能得到云侯府补偿。你收留那云小六,云侯府对你会感激不,你今后好处还会少了?再说谁也没拦着你再娶平妻吧?就是那云家再强势。他们女儿有问题,还有什么好说?如果云小六没问题呢?你既能得一门好亲事,又能得如花美眷,还坐拥一座花不完吃不空金山银山,你算算。怎么划算?” 刘清宇被恬王妃一说,立即点头,道:“到底是母妃有章程,儿子受教了。那我往后也不必乎她是否与人有什么,只将她哄到手就是了。” “正是这个道理。”恬王妃非常满意儿子终于开窍,转而又问:“前儿将银桂给了你。你用如何?” 刘清宇被问了房中之事也不羞,笑道:“银桂是极好,温柔懂事。也不多言语,我听说她姐姐金桂也是个美人。” “你呀!”恬王妃点他额头:“年轻轻,别没个节制。一个银桂不满足还想要金桂?” “母妃,您就宠宠儿子吧!”刘清宇拉着恬王妃手撒娇,起初恬王妃绷着脸。后来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点头应允了。 % 云想容清早起身。就如从前那般去春晖堂给老夫人问安。谁知老夫人却病了,闭门休息谁也不见。云想容自然知道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不爽,但这病大多也是心病,只嘱咐了李妈妈一番好生照料之类,自嘲道:“祖母见了我未必喜欢,我若不去她面前,她说不定好还一些。” 李妈妈连连摇头,陪笑道:“六小姐说哪里话,她不过是一时生气,再说这么些年祖孙感情,哪里是一朝一夕就毁了。” 云想容自然知道这种话题对李妈妈来说也是为难,便也不多说,与李妈妈寒暄了一番就回了灵均阁。 谁知才走到院门前,见玉簪正迎面跑来,屈膝行礼:“六小姐,卫妈妈来了。” 云想容稀奇挑眉,这会子她没病没灾,卫二家为何会来?难道是沈四有什么事? 一想到沈四右侧肩胛骨上那个少了块肉窟窿,她就觉得心都揪着,步进了屋。 卫二家正灵均阁正厅吃茶,见云想容回来忙站起身行礼:“奴婢给六小姐问安。” “卫妈妈无须多礼。” 云想容吩咐丫鬟上茶,随后屏退了闲杂人等,身边就只留下英姿伺候着,这才低声问:“卫妈妈,可是沈伯爷有事?” 卫二家望着云想容。 今日她梳了双平髻,以荷叶绿色发带固定,再无其余装饰,墨发如瀑垂身后、犹如上等缎子,月牙白素缎褙子勾勒她玲珑高挑身段,面如春花,目若星子,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这样好姑娘,偏偏订了亲。 卫二家这会子也只剩下叹息,昨日与楮天青一番长谈,她已意识到云想容对沈奕昀影响有多大。她是宁可自己做个坏人,也绝不会让四少爷陷入危机之中。 思及此,卫二家郑重开了口。 “六小姐,听说您婚期定翻年八月十八?” 云想容本以为卫二家沉默许久是斟酌言辞,保不齐沈四吩咐了什么事儿难以启齿,哪成想她竟这样说。 云想容不明所以颔首,笑道:“确是如此。” 卫二家笑道:“云后府一门双侯,恬王是当今皇上亲叔叔,恬王世子是皇上堂弟,将来承袭爵位就是恬王,六小姐嫁入恬王府,将来就是王妃,这当真是一门极好亲事。” 云想容微笑着。面色不动,只等着卫二家下文。 卫二家又道:“小姐您是贵人,将来必定是要荣华富贵享用不,这会子也该好生筹备嫁衣,少出些门才是。” 云想容反应是何等敏锐, 她进来出门确多,但大多出门都是与沈四有关。 卫二家是委婉告诉她——“你已经名花有主,就别再勾引我家四爷了。” 云想容立即觉得屈辱,脸上也烧热起来。一双桃花眼因薄怒而被点燃。语气仍旧客套,却没有了从前亲近:“卫妈妈话我明白了。敢问卫妈妈。今日前来是沈伯爷意思还是您意思?” 虽觉得无所谓是谁意思,可云想容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沈四想让她离他远一点。 若真是沈四所想,她当真白当他是个朋友。 卫妈妈沉吟半晌才道:“是四少爷吩咐。否则奴婢哪里敢来。” 云想容心,就仿佛烧红热谭扔进了冰窟窿,她此时已面色如常,笑容得体:“好,沈伯爷好意我感激不。” “既如此。那再好不过了。”卫二家站起身,给云想容行礼,道:“四少爷身子还未痊愈,奴婢急着回去伺候,先告退了。” 云想容笑着点头,和英姿一起送卫二家到门前。又吩咐站廊下柳月和柳妈妈送卫二家。 自始自终都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舍与异样,先写让卫二家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云想容。这番话是不是不该说。 看着卫二家背影,云想容笑容如常吩咐英姿:“你去一趟承平伯府求见沈伯爷。” “是。小姐有什么话要奴婢传?” 云想容沉默许久,才道:“若真是他,你是见不到他。” 英姿望着云想容平静面庞,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委屈鼻酸,眼泪眼圈里打转。焦急道:“小姐别伤心,我定然好好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云想容笑着拿了帕子给英姿擦眼泪。“傻丫头,哭什么。有什么值得你落泪?” 英姿哽咽着连连摇头。 “罢了,你去吧,记得只能求见,不能用旁门左道法子进去。那样见了他也得不到真话。我只是……” 云想容说到此处,突然觉得伤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莫名其妙怅然,却觉得心里仿佛被撒了盐那般,咸咸。 英姿领命下去,云想容则回了卧房,铺开了纸写字。 她喜欢练字,因为练字会让她心变平静。 可今日心中翻江倒海惊涛骇浪,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云想容索性放下了狼毫笔,开始回忆自己与沈四关系。 是救命之恩,让她对他印象改变。是小猴无意中一句话,让她认清了现实,不以前世印象去评断今生她。她对他坦坦荡荡,毫无男女私情。她觉得他也是洒脱之人,不会意与一个女子交朋友。所以她才会关心她,得到锦衣卫有可能注意到他消息立马吩咐英姿去报讯。 但是,她关心,怕让沈四误会了。他容貌出色,周围定然不乏一些莺莺燕燕。主动投怀送抱也是有。他或许,将她当做了那些莺莺燕燕中一员,竟然对她品德有所质疑。 云想容少有朋友,沈四算是一个,她竟然被看成眨眼不堪。 她心开始疼了。 ☆、第二百零一章 大难题 英姿怒冲冲到了承平伯府,却是一路施展轻功而去,比卫二家回去还早。 飞身来到西边角门,抓了门环“咣咣”叩门。只呼吸功夫门就被打开。门子见来人是英姿,惊愕道:“英姿姑娘?” 英姿焦急问:“你们伯爷呢?” 门子许久才回过神来,摇头道:“伯爷忙着呢,谁也不见。”说着就要关门。 英姿一把握住大门,较劲儿道:“不行,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紧事禀报伯爷!” 门子双手拉着角门:“不成不成,不是说了吗,伯爷谁也不见!” 英姿武技高超,力气也大,那门子愣是没较过英姿力气,被她强硬推开了侧门闯进去。 门子连声大叫:“来人,有人硬闯,来人!” 话音方落,伯爵府护卫便迅速冲出了五人,将英姿团团围住:“你是什么人,胆敢硬闯承平伯府!你可知道这是皇上御赐宅子,你……” 说话间,英姿已经飞身跃上了屋顶,往后宅上房而去。如此一来,伯府护卫也着了忙,轻身功夫好一些匆忙跟上,略差一些则是往内宅赶去,边跑边唤人。 沈奕昀才刚换好了药,今日没有发烧,他便不肯床上歇着,穿着雪白中衣,披了件淡青色长衫,扶着小猴和卫昆仑手臂院子里绕圈子以恢复体力,仗着他身体底子好,这一次才没有丢了性命,可到底亏损,如今不过是缓缓走路,双腿也有些支撑不住打摆子。然他只凭着意志力,咬牙挺住。坚持着不肯休息。 卫昆仑看焦急,一旁劝说着:“爷,您这么早下地不成,大夫都说了,您伤势不轻,那又是毒箭,余毒还要费工夫慢慢清除,您好生休息要紧,凭您身体底子,等伤好了再恢复体力也不迟。” 沈奕昀脸上消瘦了一些。显得眉目加俊秀,摇头认真道:“不到一月就要大考,我必须些恢复体力。况且还有那么多要紧事等着我去做。” 小猴和卫昆仑二人都即是心疼又是佩服,劝说不成,只得一左一右小心护着沈奕昀,帮助他绕着院子里走完又一圈路程。 楮天青站廊下望着意志坚强沈奕昀,笑着捋了捋胡须。这才是顶天立地男儿该做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那些小儿女心思根本不适合他。 谁知此时,墙外却有打斗声传来。 沈奕昀停下脚步看向卫昆仑。 卫昆仑立即会意,开门到了外头,一瞧却是呆愣住了。 七八名护卫将身材娇小英姿围中间。两方打如火如荼。 卫昆仑偏黑面皮骤然热红了。下意识回头看沈奕昀。 沈奕昀这会子已经到了门前,见侍卫与英姿缠斗,不明所以道:“住手。” 侍卫们领命跳出战团。英姿累气喘吁吁,弯着腰喘粗气,却是抬头瞪视沈奕昀,没好气道:“沈伯爷当真很忙。” 沈奕昀不明所以,英姿为何这般急忙赶来?为何与伯爵府人动了手?难道云想容发生什么事? “你们小姐怎么样?”沈奕昀语气急切。 英姿抿着嘴。好半晌才将骂人话咽下,失望看着沈奕昀。“怎么样?你说怎么样?你既知道我们小姐会难过,为何还要如此?别再这里假惺惺了!罢了,我算看透了,你们这些人,都是一条藤儿,变着法欺负我们小姐!我只当沈伯爷是个英雄,也不算辜负了我们小姐对您关心,如今算我瞎了眼!您继续忙着,我告退了!” 英姿冷冷甩下话就走。 沈奕昀被她连珠炮一番话说莫名其妙,刚要问清楚,英姿却已经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身影已消失不见。 卫昆仑看呆愣,口中喃喃:“好俊轻功,她到底师承何派,我们……”话没说完,回头时对上沈奕昀墨玉似双眸。 沈奕昀面沉似水,道:“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卫昆仑不善言辞,闻言立即低头。 小猴则是堆着笑脸道:“爷,您想得太多了。英姿保不齐是哪里受了窝囊气,跟您这里撒野来,您别往心里去!” “是吗?”沈奕昀缓缓放开了扶着小猴和卫昆仑手臂双手。即便腿打摆子,身形却站笔直。 小猴与卫昆仑见状,只觉得手臂处方才被沈奕昀握着地方瞬间被风吹凉了,寒气钻进骨髓里,彻骨之痛。 “爷,您息怒!”小猴第一个跪下叩头。 卫昆仑也直挺挺跪了地上。 沈奕昀面无表情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转身缓缓走向卧房。他每一步都走沉重,好似用了全身力气才到廊下,与楮天青擦肩而过时,沈奕昀道:“褚先生,请进来说话。” 楮天青心底里叹息一声,跟着沈奕昀进了屋。 卫二家回来时,正看到小猴与卫昆仑直挺挺跪上院门口,侍卫们早就各自回到岗位上,小厮们忙着清理院中狼藉。 “怎么了?你们犯错了?伯爷呢?伤势没事吧?” 卫二家话音方落,就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破碎声音。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却见楮天青正跪地当中,倔强道:“……四少爷,我也是为了您好,您不能这样陷下去了。既然明知道没有可能,为何还要让这错误发展下去?四少爷年轻,情窦初开冲动一些也是理所当然,老侯爷既然将您托福给我,我就必须要照顾好您,决不能看着您走错路,为了个已经订了亲女子,坏了您自己人生啊!” 卫二家见事情竟然没有瞒过沈奕昀,担忧进了屋,捡起地上掉落外袍搭屏风上,又取了件褂子为沈奕昀披上。 沈奕昀却是一言不发。身姿笔直如同松柏,气势也前所未有凌厉。语气温和,音若淬冰:“褚先生顾虑我明白。你们心情我也理解。但六小姐从未与我有任何过分言行,一直是我主动接近她,想方设法增加见面机会。你们这样做,是否想过六小姐何其无辜?女子被质疑贞操品德,她会多耻辱?我无心伤害于她,你们却要如此,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 “四少爷!”卫二家也跪了下来,道:“您当初用崔玉桂命换了她性命,已经足够了。如今她受一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将来她成婚嫁给恬王世子,就慢慢将这件事淡忘了,您何须挂怀?” 沈奕昀站起身,无奈扶起卫二家与楮天青,随后道:“乳娘与褚先生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只是如此行事,当真让我为难。往后切记不可未经我允许去做这等事。你们是我亲人,我从未当你们是下人。” 言下之意,下次再犯定要重罚。 楮天青脸上涨红,胡子气直抖,“四少爷,老夫从不敢忘记自己身份,对您忠职是我本分,你若是觉得我做不对,大可以该打打,该罚罚,只是对于您中意六小姐事,我反对到底。” “是啊,四少爷,您与六小姐是根本不可能!”卫二家也道。 沈奕昀揉额头,疲惫虚弱之色显。可眼神依旧清明,声音也很决绝:“事人为,不试试哪里知道是否有可能?” 楮天青大惊:“难不成您还想搅合了他们婚事?不成,不成,您这样做等于罔顾您自己安全,您别忘了,咱们苦心孤诣为是什么,到底经历过多少生死难关才有今日局面,您不能为个女子就前功弃啊!” 沈奕昀挑眉道:“我说我要前功弃吗?” “您……” “我要她,也不会放弃我要做事。二者我皆力,这并不冲突!” “可那会将她卷入纷争,您若真喜欢她,忍心看她如此吗?” “我从未想过反叛,报仇之事我也并不执着,我乎是你们,是大家性命和生活。但是逼紧,我也不介意做千古恶人。如果真有那一日,六小姐能够留我身边,必然已是知我懂我,不会乎我是否累她入纷争。”沈奕昀正色道:“我要保护你们,也要保护她。难道这有错吗?” 楮天青与卫二家都是语塞。看来他已经认死扣了。 沈奕昀垂眸,道:“你们下去吧,我要好生想想如何与六小姐解释清楚。” 楮天青沉默不语。 卫二家道:“既然少爷已经决议如此,那就由我去侯府与六小姐解释吧。” “她不会见你。”沈奕昀抬起头,苦笑道:“也不会见我。她那样骄傲人,你质疑她妇德之后,还会与我相交吗?” “可是……那该如何是好。”卫二家也犯愁了:“不如我们想法子翻墙进去,就如同上次四少爷那样。” 沈奕昀又摇头:“一来,她经过上一次,定然会将住所防护如同铁桶一般严密。二来,见了我,她也未必肯听 了我了。为今之计,我只有用行动来证明。她方可以解开心结,否则这个结当真一辈子打不开。 Ps: Ps:推荐刺嫩芽《多宝佳人》:好人系统成就多宝人生 ☆、第二百零二章 躲开 见沈奕昀如此惆怅,楮天青与卫二家皆不仅怀疑自己做法是否正确,此番先斩后奏忤逆了沈奕昀意思,是不是错了? 沈奕昀却不想多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伤人话来。只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卫二家取了扫帚和簸箕,轻手轻脚将地上碎瓷片打扫干净,又换了干净茶碗来重给他沏了蜂蜜红茶。 楮天青来到院中,却见小猴与卫昆仑还跪院门前。 “爷并没有罚你们。”楮天青还有气,语气略显僵硬。 卫昆仑早已经悔恨不已,摇头道:“我如今悔之晚矣。四少爷宽仁,念往日情分上不处罚我们,那是他仁厚,然我们如此,与背叛他有何分别?少爷认定好,那便是好,他觉得不好那便不好。只我们这些人觉得好与不好有什么相干?我们觉得好,四少爷弃如敝屣,我们觉得不好,四少爷说不定乐其中。” 小猴也极为失落低着头:“爷从没用那么失望眼神看着我,我觉得这里,”捂着胸口,“像是被人挖了个大窟窿。我往后也不这样了。就算也要我死,我一头扎进去也就是了,褚先生有什么主意也不要找我了,左右我再也不干对不起爷事了。” 楮天青蹙眉望着卫昆仑和小猴,心里怒气,却被卫昆仑话化解开来。他表达复杂,其实只是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对于一个十五岁少年,身负血海深仇,逆境中成长起来,四少爷已经做足够好了,勋贵之中这样年岁人,哪一个不是章台走马寻花问柳。即便没有小妾,通房丫头也要有,再不然,连身边小厮都选那些腰肢儿软和以备不时之需,唯有他们家少爷,从不荒唐行事,每日专注学业,又要劳心劳神筹谋以自保,他唯独这一次对一女子动心而已,他这样做法。确似不妥。 又如小猴所说,其实仔细想来,若沈奕昀要他们性命。他楮天青也断不会眨一下眼,因他相信他做事必有缘由,即便真要他死,那也是他死能为他们全体换来大好处。 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 他确不该要求四少爷多…… 楮天青觉得小猴那句形容很对。这会子他心里也被挖了个大窟窿似,空荡荡。 卫二家沏蜂蜜红茶沈奕昀没有用,他不去休息,也不用晚膳,没用药,就独自一人背脊挺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掌灯时分。 饭菜热了冷。冷了热,药也煎过了几次,如何劝说他都不听。亦不多言语,仿佛专注思考什么事。 卫二家急团团转,楮天青也是不知所措起来。要知道沈奕昀如今还病中,伤势未愈。如此下去岂不是要伤势恶化? 这小子小猴与卫昆仑着急了,恨不能自己就跪死哪里。 “褚先生。爷不会不要我们了吧?”小猴哽咽着道:“要不我去想法子求六小姐来。” “六小姐不会来。”卫二家也焦急红着眼眶,“我当时虽未明说。可句句都暗指她订婚了还不知检点勾引四少爷,她自小就有傲骨,绝非寻常女子,此番决计会丢开手再不理四少爷了。” “可是这样下去,四少爷哪里受得住啊!” 四人如今已后悔不已,他们将这么久以来沈奕昀好容易与云想容建立起来联系统统拆毁,真太武断了。 % 云想容这厢也没有两餐没用,天色暗淡,吩咐英姿和柳月多添了两盏灯,铺开了纸写字,不过一下午时间,已经用了三尺高两摞纸。柳月和英姿还一旁默默地裁纸。 云想容爱好书法,琉璎阁前院约莫一丈见方小荷塘已因洗笔变作墨池,然她写字讲究个心情,常喜欢钻研,并不贸然落笔,像今日这般只机械下笔还是头一遭。 柳月不知到底发生何事,英姿哪像也是虎着一张脸不说话,仿佛恨不能将谁千刀万剐表情,小姐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只能柔声劝说:“卿卿,你这样不行,要吃些东西才好吃药。韩妈妈平日里给您调药膳,您不是说不难吃吗?是不是您觉得味儿苦?要不要我去给您弄些蜜饯海棠果来吧。” “不必了,我吃不下。”云想容面色如常,专注于纸上之字,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不过强迫自己专心写字借以求得平静而已,她心根本就不字上,这会子胃里仿佛装了个石头,堵得慌,坠坠难受。 胃里头装着石头,哪里吃得下? 英姿咬着唇,又觉得鼻子发酸,强迫自己忍住泪水,道:“小姐,您好歹也要用饭了才能用药,韩妈妈说您身子好容易调好,那药可是不能断了。再者说什么都大不过您身子啊。” “我知道。”云想容放下狼毫笔,揉了揉酸痛脖颈,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会自轻自贱人么?我是真吃不下,胃里不舒服。不过若真病一份做十分,倒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怎么说?”英姿和柳月也都不再裁纸,一人去端茶,一人为云想容揉着肩膀。 云想容临窗罗汉床坐下,道:“与你们明说也无妨,刘家婚事我是断不能从,但御赐婚姻却并非那样好推脱。恬王一家人都非善类,如此对手并非我一深闺女子好计算,须得从长计议。好还有一年时间,及笄那日我就埋了个病秧子根基,让刘家先厌弃了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即便因种种原因不能立即退婚,膈应他们一下也好。何况病不好,人可以不见,婚事可以拖延,我总能找到机会。”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拖延好法子,只是为了这些事损了身子。可不值当。”柳月道:“不如想旁法子?” “前儿发生事,加上这一次老夫人撵我走,恬王妃必然会有所闻,她为人贪婪,又喜欢计算得失,说不准为了财产与云家势力,还会劝世子好生将我哄入门。近些日他少不得来见我,我烦他。” “小姐装病确可以避开他,还能避开那些眼红您人。” “是啊。”云想容叹息道:“或许是近发生太多事,我累了。疲于应对,假借生病缘由好生休息一段日子也好。不过开罪了老夫人,韩妈妈想一人为我作假定然会被拆穿。到时候恬王妃惺惺作态也会让大夫来为我诊治,我须得真病了才成。” 英姿和柳月对视一眼,都很是心疼云想容。 偌大侯府,她竟是孤立无援,孟氏与云传宜倒是真心为她。可他们太过弱了,依靠不得,旁人加靠不住。 “就怕您身子损坏了,往后想要调养难上加难。” 云想容苦笑:“与终身幸福相比较,病一场算不得什么。” 也是这个道理。 三人打定主意,云想容当下便去了韩婆子屋里。英姿和柳月守门外,云想容是如何与韩婆子谈,他们都不知晓。不过次日清早起。云想容病了消息就传遍了侯府,她也确神色倦怠,饮食懒进,且略有伤风咳嗽之症,偶而发热。不过几日就消瘦一圈儿。 孟氏焦急不已,求了老夫人请了御医来诊治。御医只说云想容是郁结胸郁郁不发,肝盛尅脾,虽不凶险,却也要费心调养,和韩婆子参详开方子原本都是对症,可几服药下来,病症吃却重了,虽咳症减弱,发热少有,但饮食毫无改善,精神依旧倦懒,要紧是她先天不足,素有心疾,一番病拐她宿疾引发,云家请来御医也慌乱了手脚。 卧房中,孟氏才刚拉着云传宜出去,让云想容好生午歇。 他们才走,英姿就将药端了进来。云想容命英姿拿了痰盒,见左右无人,索性将药都倒了。 英姿苦着脸:“小姐,您现身子已十分不好,这药次你要倒掉八次,时间久了,奴婢怕您吃不消啊。” 云想容笑着摇头,道:“我有分寸。你只管去拿书来我看。”因病不能出去,铺子里账册都是送进府来,就连练字都是让人将小几拜床上。 英姿无奈,只好领命去取书,回头,恰好与柳月走了个对面。 柳月道:“卿卿,厨下那个婆子来了。” 云想容一愣,摇了摇头道:“让她下去吧,东西我也不要。” “是。”柳月领命退下。 英姿将话本递给云想容,犹豫道:“小姐,您不想看看沈伯爷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与我什么相干?我既已定亲,就该安分守己准备嫁人而已。那日话你还没听到吗?” “那倒是,卫妈妈说话确是难听,可小姐,那日我去伯爵府,见沈伯爷也确为您紧张。” 云想容不想提沈奕昀事,对于一个看低她品德男子,她并非没脸没皮偏要贴上去,左右沈奕昀对她救命之恩她记得,想法子图报偿还也就是了,至于友谊,她只当没有过这种愚蠢想法。 不多时,柳月又回来了:“不成啊,那婆子说什么不肯走,偏要将字条给您,还有,我听玉坠儿说恬王世子和二小姐来了,这会子去春晖堂了。” ☆、第二百零三章 放松 云想容闻言蹙眉,心中百感交集,垂眸许久才道:“请她将字条带回去吧。还有,任何人来就说我正休养,病中不便见客。” 柳月道是,领命而去。 那婆子见六小姐果真不收她字条,做点心也不收,叹息一声将字条仔细藏好。与柳月道别退下,急忙想法子去给沈奕昀回信儿。 刘清宇这会子正与刘嗪并肩而来。 才刚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已经应准他到云想容闺房探望。到底是已经订了亲,就是不同。老夫人对他喜爱,说起话来和颜悦色不说,那些实实夸赞让他觉得受用熨帖,加之听了恬王妃话,刘清宇这会子也不急着验证云想容是不是与人有瓜葛,只想成婚得到该得到再说。 果然人一想开,做事也就放得开了。此即看着云侯府天是蓝,花是艳,就连空气都是香。身边二妹妹也顺眼多了,一路上主动与刘嗪说笑。 刘嗪因将来还要依靠这位承袭爵位兄长,若有个什么不如意回了娘家也好说话,自然不会意从前刘清宇对她不好,只故意将所有事情抛开,专心迎合应对,越发让刘清宇觉得身云端飘飘然。 到了灵均阁,但见夏花绚烂园子里那二层阁楼鹤立鸡群,檐牙高啄风铃叮叮,有一番女孩儿家蕙质兰心,别有意趣。刘清宇想到那尤物,其实她若识风月之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管怎么说知道情趣,想到这么些年他对她倾心,有一年她就要到手了。刘清宇心情大好。 “世子爷,二小姐。”英姿凤鸣院门前等候多时,礼数周全问候。 刘清宇就要往里头去。边走边问:“你们小姐好些了吧?” “回世子爷,小姐身子越发不好,这会子才吃了药睡下,吩咐奴婢等人外头守着。” 言下之意是云想容睡着,他们可以走了。 可刘清宇和刘嗪是得了老夫人允准才来。 刘清宇笑道:“老夫人也说六小姐这些日倦怠很,没有那么多精神见人,八成是睡着,特意准了我陪着哥哥来看看,就算只看她睡颜一眼也好。” 英姿心中大骂刘清宇不要脸,那日什刹海明明骂那么难听。今日见面有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因此事不能败露,也只能装作没事,如往常那般抱歉拦刘清宇与刘嗪跟前。为难道:“请世子爷与小姐不要为难奴婢。小姐吩咐,奴婢是万万不敢从。” 刘清宇停下脚步,不悦看着英姿,道:“那我话也不管用了?” 英姿自然知刘清宇意思,他不就是顶着云想容未来夫婿名头么?只可惜。她自跟了云想容第一日起就已经牢记云想容要求,她只有忠心于这一个主子,旁人她都不乎。 “世子爷,您请前厅奉茶吧,小姐确才刚吃了药睡下,不能见您。” 刘嗪骄纵惯了。平日里甚少有人胆敢忤逆,她冷着脸斥责了一声:“大胆!”她原本抬手要打,想了想却还是放了下来。 云想容脾气是出了名酸。手腕也狠,现趁着她病了打罚了她下人,等她身子痊愈了,还不知要怎么报复她。刘嗪倒不是觉得自己斗不过云想容,只是想云想容将来成了她嫂子。偶尔兄长耳边吹枕边风,就能将她这么些年讨好刘清宇努力一并抹去。左右也不关她事。何苦那么认真?刘嗪便没多言。 刘清宇阴沉着脸,道:“别叫我说出难听来,前头带路。” 英姿道:“世子恕罪,奴婢万万不能从命。” “你!下作贱蹄子,怎么偏要爷们动了气你才乖乖听吩咐!你要么乖乖带路 再这里与爷支吾,仔细掀了你皮!” 英姿垂眸道:“世子爷,这里是琉璎阁,是云府。” 刘清宇一口闷气憋心里,他突然想起年少时候似乎有过相似画面,当时云想容入了匡和玉门下,他却不能,心里不服气就要让她出来见他,她却吩咐丫头回他,言下之意就是他一外人,竟然她地盘上颐指气使。 早先云想容是他心目中神女,回忆起那一段,只觉得云想容从小就有个性。如今刘清宇却已经认定了云想容已对他不忠,心里感觉也变了,十分不满道:“是吗?这天下都是刘家,你却敢这里大放厥词,难道不想活命了?看来也等不到你们家小姐起身,我就要好生替她管教你!” 英姿仍旧挡刘清宇和刘嗪身前纹丝不动。琉璎阁下人们却已被引来了许多,各个噤若寒蝉一旁悄声探看。 刘清宇见竟唬不走他,恼羞成怒,怒道:“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刘清宇和刘嗪随行丫鬟婆子犹豫之下就要动手。 屋里却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随即一层格扇被推开,柳妈妈面带愠色道:“六小姐病成这个样儿,是那个没颜色兔崽子这里闹事!来人,都给我叉出去!” 刘清宇见说话人是柳妈妈,压着火道:“这就是云侯府待客之道?!” 柳妈妈瞪着眼,只当不认得刘清宇和刘嗪,骂道:“我也没见过这样探望病人,难道公子羽小姐是与我家六小姐有仇,非要吵她清静来吗!” “你!”刘清宇语塞。 正当两厢僵持之时,后头却传来一阵低沉男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恬王世子再次,幸会,幸会。” 那男声 带着笑意,仿佛街上偶遇亲朋一般和善。 刘清宇回过头,就见一青年男子身材高硕,面容俊朗,浓眉星目,一笑起来牙齿皓白,脸颊上酒窝深深,显得十分鹤山讨喜。仔细想想,却觉得眼熟见过。 尉迟凤鸣这厢已经拱手行礼:“下尉迟凤鸣,见过世子。” 刘清宇一拍额头,面带笑容道:“原来是凤鸣兄,失敬失敬。” “世子客气,您这是?” 刘清宇尉迟凤鸣面前,也不好说太多,那样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不能外人面前诋毁自己未来岳丈家,一时间有口难言十分尴尬。 刘嗪却是第一次见到尉迟凤鸣这般高大伟岸英挺男子,羞涩躲了刘清宇身后,轻轻地掩口咳嗽了一声。 刘清宇这才想起妹子就身旁,为她引荐道:“这位是舍妹。” 尉迟凤鸣笑容满面行礼:“刘二小姐。” “尉迟公子。”刘嗪福身还礼:“早听闻尉迟公子菜名外,当真绝世奇男子,如今得见,果真不俗。” 尉迟凤鸣心下嘲讽,这就是恬王妃教导出兄妹俩?分明是俩花痴。 面上却堆着诚惶诚恐笑,道:“下惶恐。”又道:“二位是探望过六小姐要回去了吧?不如我送而为一程?”笑着看向刘清宇:“我与世子爷一见之下颇觉得投缘,世子爷果真如传言当中仪表堂堂性情洒脱,是我辈中人,不知我可否有幸,请世子爷吃酒去?” 尉迟凤鸣是尉迟宏长孙,是皇上眼前红人,又是锦衣卫中栋梁之才,是本朝年轻两榜进士,也素来有才名,刘清宇喜欢结交这类人,二人又年龄相当,观之便觉得有共同语言,也就忘了要去探望云想容之事,带着刘嗪与尉迟凤鸣出府去了。 英姿和柳妈妈这厢松了口气。 若不是凤鸣少爷解围,刘清宇还不知要将事情闹多大。 再回屋去回云想容话,却见她已经睡着了,外头吵闹竟然一点都没听到。 柳妈妈为云想容盖好纱被,拉着英姿和柳月来到外头低声道:“小姐这一病,多日未曾痊愈,这可怎么好?不然去求一求侯爷?” 柳月摇头,道:“我怕小姐是得心病,自从上一次卫妈妈来过咱们府上,小姐就病倒了。是不是小姐与沈伯爷有了什么误会?” “浑说,打嘴!”柳妈妈掐了女儿手臂一把,“小姐是正经人,叫你这样一说成了什么了。干乱讲,我第一个撕了你嘴。” 柳月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对,变委屈住了口。 柳妈妈其实也觉得柳月说不无道理,道:“不如,就想法子去问问沈伯爷?” “可小姐脸厨下婆子送来字条都不肯看。”柳月十分焦急:“这样病下去,好人也会拖垮了。小姐这样拖延时间想给自己个清静,却不是万全之策啊。” 二人同时看向英姿。 英姿抿唇道:“或许,或许是该给沈伯爷一个解释机会,上一次我去伯爵府时,看沈伯爷好似十分意。这些日子又想法子给小姐送字条。只是小姐将琉璎阁防备布置十分严密,外人进不来。” 柳妈妈揉着额头沉思,半晌道:“那布置严密,是否也有漏洞可循?” 英姿眼前一亮:“你是说……不,这样不好。小姐吩咐我哪里能违背。” “你这是帮小姐,哪里算是违背?就这样定了,你将布防稍微放松一些,打一声招呼。” 柳月道:“那要不要去告知沈伯爷一声?” 英姿和柳妈妈一起摇头:“不用,他来不来,就是他问题了。” ☆、第二百零四章 和好 云想容睡了个踏实觉,傍晚时分起身用了一碗粳米粥,晚上药未倒掉,孟氏与云传宜照顾下用了,发了一身汗,身上着实没什么力气,便躺下休息。 孟氏见云想容并无大碍,吩咐柳妈妈等人好生伺候,就带着云传宜离开了。英姿和柳月则是将内外间帐子放下,里屋只留了一盏绢灯放窗畔。云想容昏昏欲睡,索性闭上眼放纵自己进入沉沉睡眠。 柳月被柳妈妈叫去楼下烧水沐浴。英姿则是搬了把交杌坐外间临窗位置调亮了烛火纳鞋底。正当这时,她突感觉到背后一阵冷风,眼见着烛火摇动了一下。 不必回头,英姿已猜得到来人是谁,缓缓放下针线簸箕,回身,似笑非笑望着来人,低声道:“沈伯爷好俊轻身功夫。” 沈奕昀身上穿着深蓝色长衫,显得消瘦脸十分苍白,身姿笔直如松柏一般,只身形清瘦,深蓝色细棉布长衫像是挂衣服架子上,飘逸之余,让人心下生出许多怜惜。 “英姿姑娘布防功夫也不差。”沈奕昀笑容俊逸。 英姿知沈奕昀受伤中毒,只想不到这么多天过去他身体起色并不多,她虽然略微撤防,但等闲之人也是进不了灵均阁门,何况侯府也有护卫层层防卫。沈奕昀能不惊动一兵一卒,如此虚弱情况下悄然而至,足见其武技修为之深。 深思时,沈奕昀已开口,诚恳道: “英姿姑娘可否替下通传一声,我有话要与六小姐说。” 英姿替云想容心疼,憋气道:“还有什么好说?你将我们小姐看那么低,已伤了她心。这会子又来惺惺作态。你回去吧,小姐不会见你。” 沈奕昀知英姿是云想容信任人,她所想未必不是云想容所认为,心下焦急,摇头道:“我并未看低了六小姐,这其中有误会。”说着就要往里屋去。 英姿旋身拦住,低声斥道:“小姐闺房哪里是你能硬闯。” 沈奕昀步伐转动躲过英姿,又往里去,英姿为云想容抱不平,即便放了沈奕昀进来也憋着气。哪里会轻易饶了他,便合身缠了上去,与沈奕昀打斗一处。二人因有顾及。怕惊动了外面人毁了云想容闺誉,打十分小心轻盈。 打斗之时,沈奕昀望着淡紫色纱帐。 云想容就那一边。 一会子见了他,是不是会生气赶他走?再或许,见了他连话也不肯与他说。干脆转身就走? 这样不行。他必须得赢得与云想容说话机会。 他是闯进来,若好端端,气势就显得强硬,对于一个入侵者,云想容哪里会客气?对他又有那样误会,哪里肯听他讲话? 思及此。沈奕昀不着痕迹用右侧背部肩胛骨伤处去接了英姿一掌。 只听得一声闷响,沈奕昀蹬蹬倒退了三四步,捂着右肩脸色惨白如纸。鲜血涌了出来,他深蓝色外袍上氤开一片黑色痕迹。 “沈伯爷!”英姿声音不自觉拔高。 她本不想伤他,也不认为自己能伤害到他。可如今想来,她气头上竟忘了沈奕昀还带着伤,且余毒也有可能未全清除。 英姿后悔不已。握着拳站原地。 正当这时,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那声音虚弱很,并无多少底气,却好像难受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了。 英姿忙端了茶撩帐子进了里头。 “小姐,您喝一口参汤。” 云想容就着英姿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才觉得嗓子眼儿没有那么痒了,许是睡得多,这会子还头昏脑胀,但外头声音方才她半梦半醒时也听到了一些。 云想容披上褙子扶着英姿手下地,许多天没有走动,突然站起身来有些头晕,双腿也颤抖,来到外间,正看到沈奕昀强撑着摇晃身形扶着桌案站着,额头上都是冷汗,脸色比她还要难看。 英姿担忧问了句:“沈伯爷,你没事吧?” “伤口崩裂而已,无碍。”沈奕昀望着云想容。她乌黑常发披身后,小脸瘦巴掌大,容貌依旧精致,却苍白柔弱,望之生怜。 伤口崩裂?他伤口并非寻常伤口,是挖掉了一块肉,且他中过毒,那毒会导致那一块皮肉愈合缓慢。 云想容蹙着眉,心里百感交集。 她灵均阁被布置铁桶一般密实,他又重伤未愈,能够不惊动旁人悄然前来,以他如此身体状况当真是奇迹。 既将她看那样低,还来费力找她做什么? 云想容有些站不住,就近绣墩上坐下,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沈奕昀知她气头上,虚弱捂着肩头,道:“我字条你不看,我便来了。”那语气委屈,仿佛是她不是。 云想容到底担心他身子,给英姿使了个眼色,英姿就去扶着沈奕昀隔着八仙桌坐云想容对面。 英姿见他背上血迹已经氲开了一片,焦急道:“小姐,伯爷伤还流血。” 云想容抿唇望着沈奕昀。 沈奕昀也蹙眉望着她。 他剑眉紧锁,凤眸晶莹,惨白脸上只有关切和认真,那神色,就像是个等着父母宽容孩子。 他到底也才十五岁,比她还小四个月呢。 而她呢?骨子里装这个成年人灵魂,做什么要与一个重伤之中少年这样计较?况且他还救了她性命,为她做事也不预备让她知道。 云想容心软了,叹息道:“去去金疮药来,还有干净棉布。” 英姿领命去了,不多时就回来,解开沈奕昀外袍,只见他雪白中衣北部肩胛骨上,像是开了一大朵嫣红玫瑰。英姿看了也觉得慎得慌。手上有些颤抖,又没有伺候过男子衣,下手有些犹豫。 云想容看摇头,“罢了,还是我来吧。你去兑盆温水来。” “小姐,这妥当吗?”英姿犹豫。 云想容嘲讽看着沈奕昀,“不妥事这位爷都做了。害怕什么?”站起身来到沈奕昀身边,解开他中衣第一个带扣,随后将右侧衣裳扒开。 只见他伤口上原来绷带上血迹大。 云想容沉默不语,手下毫不犹豫解开绷带。 沈奕昀微微侧过头。正能看到云想容她肩头忙碌一只雪白玉手。他含着笑,声音却很认真:“六小姐,那日之事。是一场误会。下人说话,并非我授意。” 云想容没有说话,接过英姿递给她软帕擦拭掉他背上血迹。随着绷带拨落,他伤口血淋淋暴露面前,当日那鸡卵大小肉窟窿里几乎可以看到白森森骨头。如今好容易生出一些肉来,却又崩开了,血肉模糊。 云想容抿着唇不说话,手下轻柔为他上药。 沈奕昀没有吭声,但身体因为药物刺激而瑟缩了一下,云想容越加觉得心中有些说不清异样。 沈奕昀却依旧说话:“六小姐。你我多年来交情,我以为你当了解我为人,我若看轻你。有半分诋毁你意思,也绝不会以朋友之谊相交。我当你是个好友,是个知己,诋毁你,岂不是诋毁我自己一样?你可以生气。但你好歹也要给我解释机会。是不是?” 云想容仍旧不言语。亲手裁剪了雪白棉布,碰了碰他手臂示意他稍微抬起胳膊。随即为她包扎起来。 伤背部。她俯身时,柔软身子带着热气,包围着他,鬓角长发撩动他脸颊上。 沈奕昀笑容越发满足,沉默由着她动作。待包扎完毕,她将中衣领子为他摆正时,沈奕昀才回身仰视站他身边人。 “六小姐,你可信我?可还气我?” 他仰望她,表情认真像个孩子。 云想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随后靠墙放置圈椅坐下,略有些气喘:“我不气了。” “当真?”沈奕昀显然不信她这样容易就消气。 云想容颔首,道:“我意,不是谁说了我什么话,而是这话出自谁口。那日什刹海上,刘清宇骂我那样难听,可我心里一点都不难过。因为他什么人都不是。平日里比这恶毒言语还有加减,我也从不觉得伤心。” 沈奕昀心下狂跳,面色不变,凤眼中却有喜色:“那么,你信我了?” “你如此大费周章冒险前来,足以证明你对我这个朋友重视。且你没有理由说谎。” “你不怕我先惹了你,来解释?” 云想容挑眉:“你有这么无聊?” 沈奕昀闻言噗嗤笑了,如春花展开,秀逸非常。 云想容却笑不出来:“你还有几日就要下场笔试,如今伤口还不见好,到时可怎么好。” 见她关心自己,沈奕昀满心都要被甜蜜和幸福胀满了,顿生许多豪情,傲然道:“小小伤势难不住我。” “是吗?”云想容倾身,指尖戳了一下他伤处。 沈奕昀配合瑟缩了,“嘶”抽了口气。 云想容被他那样子逗笑。 她病中展颜,仿佛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不毫无生气。 沈奕昀窝心很,却是哭丧着脸道:“你人打伤了我,你要对我负责才是。” ps: 感谢热恋^^打赏,感谢kage8粉红票 ☆、第二百零五章 称呼 负责?云想容错愕望着沈奕昀委屈脸,说好像她是恶霸,他是受了欺负小媳妇儿。 云想容又一次失笑。其实抛开前世偏见,沈奕昀此人并非那般可怕,相反,他是个不错朋友,对待人有情有义,认定事就心竭力去做,就如今日他负伤前来。他牺牲不只是健康。八月初九他就要大比下场了,难道以他聪慧,想不到硬闯进来会让伤势严重,说不定会影响他秋闱发挥。 可他依旧是来了。 这样纯粹一个人,即便是个煞神,也值得相交。 云想容忍笑,强自板着脸,数落道:“你还好意思说叫我负责?你也是下场比试人了,大周律难道都不知道?你今儿是私闯民宅,莫说打伤你,打死你你都没话好说。” 沈奕昀很想说“你舍得打死我吗”,又觉得这样说太轻薄了,他不敢对她表现出超出友情情义,生怕吓走了她。看着她近咫尺娇美容颜,脑子也有些不大灵光,一时间双唇翕动,找不出一句合适回答。 见他哑口无言,云想容也不好欺负他,转而道:“沈伯爷,我们可否商议一件事。” 沈奕昀见状也端正颜色,道:“商议事情可以,不过你我既为好友,可否不要称呼我为沈伯爷,我也不称呼你六小姐,那样显得生分。你直呼我名字即可,我表字默存。” 默存。沉默才能生存吗? 想到他身世,想到未来他也许会有腥风血雨,云想容敛额摇头,“我不喜欢你表字。” 见她神色,沈奕昀已猜出她或许再想什么,心中动容。声音也柔和下来:“那你说,你喜欢叫我什么?” “我叫你什么,你就应什么?” 沈奕昀摸了摸鼻子,无辜眨着凤眼,仿佛说“你看着办。” 云想容这才发现他睫毛很长。 面前这个神采俊逸、秀色夺人少年,仿佛与儿时那个初逢家变、逃难入京漂亮孩子重合一起。云想容心变柔软。 或许他很少有乐吧? “不如,我叫你菊花好了。” 明知道她是逗他,沈奕昀心里欢喜仿佛得到全天下一般,仍旧苦着脸轻咳一声:“你也够记仇,乳娘一句话你记到现。” 云想容莞尔:“要不叫你小四儿?” 沈奕昀心砰然一跳。眼神变得柔和又伤感:“我行四,乳名就叫四儿,父亲、母亲、兄长和姐姐都叫我小四儿。” 云想容未曾想无意中戳中了他伤痛之处。又想沈家遭遇那等灭顶之灾,含冤难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才能安慰开解。半晌方道:“那我叫你沈四好了。” 沈奕昀脱口道:“你叫我沈四,我便叫你六儿。” 云想容眨眼,无语道:“真真是睚眦必报啊。” “彼此彼此。” 英姿一旁低头站着。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云想容咳嗽了几声,喝了水润润喉咙才道:“好吧,沈四,往后可否拜托你,不要随随便便闯我闺房?你我即便是好友,也到底男女有别。传了出去坏了你名声。耽搁了你前程,我可当真不能负责了。” “这么说,打伤我事你可以负责?” “你怎么……怎么又绕回来。”云想容第一次发现沈奕昀原来也是这样有趣一个人。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沈奕昀见她展颜,端着了颜色,道:“我答应你,若无必要,我绝不乱闯你闺房。你也要答应我保重身子。不得自轻自贱。若真累了,我们可以商议办法。但不是以这样办法。你应当也清楚,这桩婚事就算你病入膏肓,恬王家也不会罢休。” 云想容想不到他竟然能将她心思分析透彻。但说起她婚事,她心情骤然沉重下来。 她何尝不知他说是对?她病这一场,不过是疲惫之下想暂时逃避罢了。 她从未试过有知己好友,如今沈奕昀说出可以与他一起商议办法感觉,当真是不赖。 云想容强颜欢笑:“你说若无必要不会乱闯,还不是会闯?” 沈奕昀知她心事,玩笑道:“大不了你也去闯我闺房。” “你‘闺房’?”云想心情刚刚泛起阴霾,被沈奕昀一句话逗烟消云散,又一次笑出声。 英姿见二人有说有笑,自家小姐原本苍白脸上也泛着淡淡红晕,虽然身体虚弱,可精神一下子就恢复过来,着实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次放沈奕昀进来,即便违背了云想容意思,也真是对了。 %% 同一时间恬王府。 刘嗪这会子生了满肚子气,刘清宇与尉迟凤鸣去醉仙楼吃酒,说笑着到了酒楼门前才想起马车上还有个她,却不带着她去,差人把她给送回来。好容易跟着兄长有机会与尉迟凤鸣这样人物接触,兄长却说“女人家不好生家里绣花,出来乱玩个什么。” 半路上她骂了送她人,不想那么回王府,又想起沈奕昀前一阵染了风寒到今未曾痊愈,就吩咐丫鬟置办了点心礼品去承平伯府。谁想沈奕昀那个不解风情,竟连门都不让进,不要说吃上一口茶。她门口苦等到天黑宵禁,也没见沈奕昀回心转意。 想她堂堂郡主,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他?他做什么见了她就避如蛇蝎。她是丑了,还是家世不行?想起云明珠说云想容与沈奕昀自幼就有交情,她难免想若是云想容去见沈奕昀,即便穿成不男不女装扮,沈奕昀也是要见吧?想上一次兄长因云想容迁怒自己。刘嗪这会子已恨死了云想容,哪里还有半分自以为姐妹情谊。 回了王府,刘嗪未盥洗就直冲进上房,满腹委屈要说,可见了王妃,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总不好将她去伯爵府吃了闭门羹事讲出来,只得佯作生气,变了个法儿,道:“我是为了哥哥发愁。六小姐那样子哪里配进咱们家门。” “怎么说,又发什么疯?”王妃理了理女儿鬓发,她素来知道刘嗪是比她兄长有主意。今日让她跟着刘清宇去,也是为了给说刘清宇那着主意,免得做了过分事。 刘嗪挽着恬王妃手臂道:“她这个身子骨,三天两头病,只怕不好生养,将来生不出嫡长子来如何是好。再者说这样一人跟了哥哥恐怕也只会给家里添麻烦。云想容本身是个尖刺儿,将来来了府里还不定要搅合成什么样,以哥哥性子,受不住几句好话就心软了,云想容万一抓着这一点不放,时常吹吹枕头风,哥哥说不定连你我都给抛脖子后头呢。母妃没去是不知道,云想容院子里下人都一个个跋扈成什么样儿。若搁咱们王府,早就一脚丫子踹死了。” “一个两个恶奴当什么事儿?就是云想容自个儿,咱们也照样有法子拿捏。她不是体弱吗?叫她来我屋里立规矩,包管半个月内就让她乖乖听话,她尖刺儿,还敢跟我尖刺儿?”恬王妃冷笑:“她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握着,就算是孙大圣,我也有紧箍咒伺候。她还敢跟咱们如何?况且那时云家也未必就肯理会她。” 刘嗪疑惑道:“难道父亲和永昌侯他们有什么交情?” “少浑说。”恬王妃低声训斥道:“你父亲霁月风高,哪里会与人为伍?交情谈不上,未来亲家走动都少。你可别乱讲,叫外人听了去。” 刘嗪笑道:“母妃说是。”又叹息着摇头:“到底是母妃见识广,这些年掌内事哪里是白掌?我要与母妃学习还多着呢。” “傻丫头,将来母妃给你选个好亲事,让你不必受那些烦扰,不就好了?” 刘嗪闻言眼睛一亮,道:“母妃,那必然是要家中人口简单才好。等闲才华品貌我也不要。” 恬王妃眨了眨眼,立即笑道:“你这鬼机灵,人口简单眼下不就有一个么,才学品貌拔尖儿,年龄也登对。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刘嗪脸上羞红,心道到底是自己母亲,就会为了自己解围。摇晃着恬王妃手臂道:“母亲说什么呢,人家还小。” “小?不小啦,我今日就与你父王商议,等翻年你兄长成婚后,也该轮到你了。” “母妃。”刘嗪娇羞垂首。 二人正说笑着,外头下人回:“王爷回来了。” 恬王妃和刘嗪忙站起身行礼。 恬王见幺女也,笑道:“你也?听说你下午出去了。” 刘嗪娇笑:“是出去了。” 恬王由王妃服侍脱了外衣,接过帕子擦了脸和手,一边铺着猩猩红花团锦簇坐褥罗汉床落座,接过丫鬟捧上彩蝶飞花盖碗来啜了口茶,才道:“六小姐如何了?” 话音方出,王妃和刘嗪都愣了一下。 恬王道:“那六小姐是侯门千金,不要叫瑁哥儿冒撞了。” 王妃颔首道:“是,瑁哥儿也是一番好意,再者说他此番去也吃了闭门羹。”说着将方才刘嗪说云想容话复述了一遍。 ☆、第二百零六章 闽王 恬王妃复述自然加减些言语,又有刘嗪一旁加油添醋,直将云想容说成了病中脾气怪异又不懂得治下粗俗女子。 恬王闻言却并没有动怒,气定神闲模样与恬王妃和刘嗪义愤填膺成了强烈对比。 “也不然。我倒觉得六小姐是个有分寸,他们年轻,又是血气方刚年纪,也已经定了亲,见了面保不齐外头怎么传,闭门不见是对。你也不要太纵着瑁哥儿。”恬王对王妃道:“难道她行为轻佻,将人放进去就是对了?我看,你是太纵着瑁哥儿了,也不知劝解着一些,年轻轻做什么一个一个通房赏过去,不劝导着多学学正经东西,就知道女人身上下功夫。” 儿子被数落,自己也被捎带了,王妃满心不愿意,强笑道,“瑁哥儿也没做错。”怕恬王记得前些日子什刹海事生气,就给刘清宇说好话:“再说瑁哥儿也不似从前那般了。他也知道做正经事,结交好友。今儿还与尉迟家公子出去呢。” “尉迟家?”恬王闻言面色一沉,“怎么与他出去了?” 刘嗪忙补充道:“六小姐哪里没进去们,恰遇到尉迟公子。哥哥与尉迟公子投缘很。就一同去醉仙楼吃酒了。” “荒唐!”恬王气愤扬手砸了盖碗,碎瓷声尖锐刺耳:“平日不学习,如今乱行事,那尉迟家人是咱们能随意结交吗?皇上素来忌讳就是结党营私。我身为皇叔,平日与朝中大臣说话尚且小心翼翼量减少接触,他却敢去与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孙子结交!” 王妃辩驳道:“那尉迟宏不是已经致政了么。” “无知妇人!”恬王气头皮发麻:“尉迟家贴着皇上标签儿那都是有数,锦衣卫是干什么?你一整日里只懂得勾心鬭角,眼皮子光看得见眼前三寸远,孩子都是让你给教导歪了!” “我教导歪了?王爷说什么话。我教不好,你自己教!” “我自己教要你何用!若是瑁哥儿真惹出什么乱子来,你就等着吃不完兜着走吧,当年沈家例子你是已经忘光了吧!如今藩王割据局面难道你不知道?” 一说起当年沈家,恬王妃刚刚萌生怒气都消了,背脊上窜起一股子凉气,嘴唇翕动喃喃道,“不会吧,王爷是皇上亲叔叔。” “亲叔叔当什么?你别忘了皇上是如何践祚!” 王妃立马想起当初那些乱事儿,皇上可是射杀了太子才践祚。亲兄长都能杀,何况一个叔叔? 刘嗪觉得这会子呆这里不妥,变行礼退下。出门时还惦念着婚事,暗地里给王妃使颜色。 王妃会意,等刘嗪走后与恬王说了些别事,见恬王稍微好了些,才商量道:“嗪儿也到了说亲年纪。我觉得薛家公子薛颂不错,人品也好,家世也好,家中人口简单,嗪儿嫁过去必然不会受气,你也能与……” 话没说完。恬王已经愤怒不已,恨不能将恬王妃一巴掌扇飞:“糊涂,糊涂!薛家是咱们能碰吗?薛公子是什么身份。那不是与尉迟家不能碰是一个道理!你这无知村妇,是不是真心要害死我……” 一个晚上,开口就被骂,王妃也受不住了,与恬王吵了起来。 刘嗪留外头小丫头只听见了一句“薛家”就急忙跑去给刘嗪报讯。刘嗪回了卧房。原本欢喜不已等消息,就等着母妃说过了就可以嫁给沈奕昀。听了丫鬟传话当即哭了起来,闹着去找王妃说明了。她哪里是要什么薛颂?她要是沈奕昀啊。 此时济安侯府门前,尉迟凤鸣手握马鞭牵着一匹枣红马,安静望着紧闭大门,面上有踌躇之色。这会子再进去看她是不可能了。 今日好容易得了空来,却碰见了刘清宇那厮,想不到他当真是个绣花针同,醉仙楼吃酒笑谈了没有一个时辰,他就把自个儿那点事都说了。 到后来他索性将刘清宇送到胭脂楼去。自个儿回家。不知怎么,马就溜达到了济安侯府。 那日拢月庵,他们二人谈话还没有结束。可她意思却已经表达清楚。确,皇权至上如今,她已被定亲,即便她未婚夫婿是刘清宇那样草包,她也只能接受。而他呢?不过是一律孤魂,小小四品官,身上重担重重,少有不慎就要累及全族,自保尚且难,要如何才能为她破解了这门婚事? 想帮她,做不到。又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眼看着长大女子明珠暗投。 尉迟凤鸣是头一回这样无理无助。叹息着转回身,牵着马走宵禁后街道上。 罢了,闽王奉旨领军两万回京班军,据说这位皇帝胞弟是个难缠人物,届时要忙还有很多。尉迟凤鸣心中催眠自己,却仍旧无法释怀。 而沈奕昀回了伯爵府也没有睡,让大夫重给伤口上了药,就命楮天青将京都附近军营部署地形图拿了出来。 “咱们人报,闽王刘岩不日将领兵两万班军。那两万军队将驻扎何处,我们先来琢磨琢磨。” 楮天青道:“闽王与当今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皇帝与马家面和心不合,早动了压制之心,却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面上一直是纵容宠信,那闽王却是自小就与马家亲近,据说他到如今都不称呼马皇后为皇嫂,而是称呼为姐姐。” “正是。”沈奕昀道:“他与马家亲近,此番两万兵马回京驻扎城外,恐怕皇帝头都要疼了。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这几日却一直没有动作。” 楮天青冷笑道:“皇帝不敢有动作,加上那两万军,马家若是策反了五军营或者神机营,天下都要异主了。皇上这会子只能静观其变,或许已急如同热锅上蚂蚁。” “也未必。”沈奕昀蹙眉道:“云家作用应当显现出来了。这也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第二百零七章 纳妾 “四少爷意思是?”楮天青奇问。 “皇帝并非寻常人物,能够隐忍待发这样多年,可见其城府,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难道他会眼看着班军回京两万兵马兵临城下成为威胁?皇帝必有后招。” 楮天青颔首,笑道:“所以说,了解你人是你对手。” “正是如此。”沈奕昀与楮天青到了临窗圈椅并肩坐下,吃了几口茶,又道: “以皇帝城府,不会轻易做打草惊蛇之事,当年对沈家动手也是等时机成熟之后一举歼灭。时机成熟之前,他会抬举,会隐忍。就如同现对马家。如今天下藩王割据,勋贵并起,削藩,减弱勋贵力量是皇帝集中权力首要。 “可做过火,难免会引起贵族不满,单独一个马家势力就十分庞大,鄂国公封地之处,百姓几乎只知有鄂国公,不知有皇帝,再加上别人呢?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激怒观望中猛兽,引发动荡。皇帝也担心藩王们与马家联手啊。” “四少爷说是。”楮天青道:“所以我们必须防范将来皇帝动手。” 沈奕昀颔首,道:“不过眼下我们是暂时安全。他不留神留了我这个‘漏网之鱼’,天下藩王勋贵眼睛都盯着皇上如何对我,就如六儿说,我是个风向标,朝中大臣,无论清流还是权贵,都等着用我来试探皇上意图,皇上必然也知道。” 楮天青奇道:“四少爷说是云六小姐?” “是她。”沈奕昀想到方才云想容闺房中愉对话,笑容愉悦道:“她话提醒了我。原本我还想,这次大比我一定没戏了。” “四少爷是当局者迷。不过六小姐身为女子能有如此精辟分析,确难得。”楮天青对云想容有了认识,也难怪少爷喜欢。有颜色,又有内女子就如同一本好书,令人有读下去欲望。 楮天青话,让沈奕昀信中满满幸福感,又有与有荣焉之感,感慨道:“难得是她肯与我坦言。” 楮天青理解点头,情况不甚明朗当下,与沈奕昀相交那些人无不是维持表面关系,实则持观望态度。肯说真话,又肯不避讳提起皇上算计。云想容所做确难得。 今日四少爷不过是去看了云想容,回来之后就已经精神百倍,或许云想容也并非什么红颜祸水。他太杞人忧天了。 楮天青沉思之际。沈奕昀其实也十分疑惑。 他记忆中,并没有贞佑十三年闽王班军回京事。或许因为少了他这个大敌,皇上可以全力以赴做别事?他改变,难道影响了所有事情发展? 那么闽王奉旨从福建而来,到底为了什么?此事是皇帝本意。还是马家阴谋? %% 一夜好眠,清早起身,云想容用过了早膳吃了药,就起身到了妆奁前,这些日没下地,沐浴后也从未仔细梳妆。如今对着镜子一瞧,还将自己唬了一跳,脸颊消瘦苍白。显得眼睛大,好像已经不是自己。 云想容拍了拍脸颊,让脸上有了些血色,昨日与沈奕昀一番长谈,许多心结已经打开。有些悲观时觉得无解难题。如今想来也无所谓了。如她从前所想,死亡都无所畏惧。别还有什么可怕? “英姿。” 云想容毕竟久病虚弱,铺着淡紫色锦缎弹墨坐褥绣墩坐下,有些气喘。 英姿笑着到了跟前,拿了梳子给云想容梳头。 云想容看着镜中表情认真英姿,许久才温和道:“下不为例。” 英姿手上动作一顿,面上涨红,不必细想已知道她说什么,尴尬道:“小姐是怎么知道?” 云想容嗔道:“我又不是傻瓜,细想便知了。我哪里不知道你心思?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下次不准了。沈四是实人,可换做别人未必是好缠。” “是,以后不会了。”英姿郑重给云想容行了礼,“我也是看着您一直消沉,着实焦急了。” 云想容笑着颔首,道:“待会儿你去一趟伯爵府,我才刚已吩咐乳娘去小厨房预备了一砂锅鸽子汤,你给沈四送去。” 英姿想起上一次云想容送了沈奕昀两只老鳖,禁不住笑了:“小姐,沈伯爷受了那样重伤,伯爵府也会预备鸽子汤给他进补。” “他们预备是他们,咱们送是个心意罢了。”云想容想起他背上伤口,心里仍旧有些发紧:“大考将至,我担心他带着伤影响了发挥。若真是那样,岂不是我罪过?” “小姐多虑了。沈伯爷不会怪您。” “可是我会自责。”云想容道:“你待会儿叫柳月去将鸽子汤给老夫人送去一碗,其余都送去伯爵府也就是了。” 英姿应喏,手脚麻利给云想容梳了头,换了身衣裳。云想容身子还虚着,活动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额头冒汗,可她不愿回床上躺着,就让柳月和玉簪几个预备了小竹轿。 “我今儿好了,去琉璎阁走走。” “三夫人若见了不定怎么喜欢呢。”柳月和柳妈妈带着玉簪和玉坠,由粗使婆子抬着轿子缓缓往琉璎阁去。 琉璎阁院子里两株银桂树正是花期,银白色花朵藏绿叶中间犹如繁星点点,馥郁芬芳。东边遒劲樱树枝叶茂密,秋千孤单垂下头被风吹微微摇晃。 云想容扶着柳妈妈和柳月手下了双人抬小轿,望着那秋千发了好一会儿呆。这里处处都有儿时记忆。 孟氏得知云想容来了,扔下手中针线活就急忙下楼来迎,拉着她双手上下打量:“我儿,身子不适做什么还要走动?你有什么事儿,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就帮你办好了。” 云想容笑道:“我今儿好些了,想母亲了就来看看。” 孟氏见云想容果然气色好些了,眼中也有了神采,终于放了心,道:“可被你吓坏了我,来,随我进来。” 云想容对孟氏身后云娘和孙妈妈微笑,便挽着孟氏手臂缓缓进了屋,一层梢间临窗贵妃榻上坐下,接过下人递来温水喝了几口。 云想容道:“宝儿上学去了?” “是啊,一大早跟博哥儿、芷哥儿一同去。”孟氏给云想容背后垫了柔软鹅黄色弹墨引枕。 云想容舒服靠着,笑问:“陶姨娘如何了?” “正调养着。”孟氏脸上笑容有些勉强,拉着云想容手道:“你别担心,我有分寸,柳妈妈来将你说话都告诉了我,你说对,如今你也大了,宝儿也大了,你爹爹有庶子庶女也无妨了。” 孟氏说话时,云想容一直观察孟氏神色,见她依旧如画般美丽面庞上除了无奈,并没有强忍着悲伤与不平,云想容才放下心来,道:“母亲这些年也成熟了许多。” 孟氏揉了揉云想容长发,怜惜望着她:“我总要能保护自己。卿卿,我不想做你负累。这些年你为我做已经太多,我始终是个无用母亲,总是躲你身后。”说到此处,孟氏握着云想容手垂下了头。 云想容突然有些鼻酸。 此时孟氏比前世临死时她大不了多少,她也是到咽气之前才终于将一些事放下了,一些事看透了。 况且她与孟氏成长环境不相同,性格也不同。 如今孟氏能够看开,不抱着虚妄爱情不放手实很好。 “既如此,母亲也该再为父亲纳两房妾室才是。”云想容笑着提议。 孟氏闻言一时间不明白是何用意,想了想才觉得十分妥帖,道:“也好。一来你父亲身边有人伺候,而来陶姨娘也有人作伴。” 要紧是有人能制衡陶姨娘。 云想容颔首,道:“先前爹爹通房丫头里有个叫云素,我觉得很好,不如开了脸抬了姨娘。另外就请母亲去寻家世清白精通书画,择日抬进门来。” 孟氏眨了眨眼。 那云素是家生子,老子娘都是云家庄子里当差,生了水灵灵容貌,十七八岁正是风华正茂,可比陶姨娘要年轻漂亮多,要紧是云素是个拔尖性子,一张口少说十个婆子等闲说不过她。另外选书香门第小姐晚些进门,这个云素就提前能将陶姨娘收拾妥妥帖帖。 孟氏重重点头:“你说事,看来我该多于你商议学习才是。今儿又学了一招。” 孟氏身为母亲,却如此虚心给女儿道谢,引得一旁贴心下人们都是善意笑。若孟氏早些愿意如此转变,说不定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同一时间承平伯府。 英姿提着食盒跟卫昆仑身后往里头去,好奇左右瞧着,问道:“奇怪了,你们府里空荡荡,怎么下人都没有几个?” 卫昆仑语气中有着骄傲和自豪:“我们爷又不是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家伙,他说用不到那么些人伺候着,骄奢淫逸会坏了性子。” 英姿赞许颔首,道:“你们爷倒是有见地。我们小姐也常这样说。” ☆、第二百零八章 喝汤 卫昆仑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撇嘴道:“怎么,你们小姐说过话,我们爷说了就是有见地?你未免太高估你家小姐了吧。” 英姿挑眉:“我们小姐是女中豪杰,有见地很。她做过大事,比你吃过饭都多,你这里浑说有什么意思。”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 “我小小年纪?算起来你还该叫我一声姐姐!” “你?”卫昆仑斜眼看才到自己肩膀高娇小女孩,哼了一声:“大言不惭。” 英姿一看到卫昆仑黝黑脸上不屑表情就觉得心里冒火,不过惦记着主子吩咐,怕打翻了食盒里鸽子汤,不然真会跟卫昆仑打上一架,让他明白明白女儿家也不是可以随便轻视。 二人到了里头,卫昆仑见了沈奕昀面上充满恭敬和崇敬:“爷,英姿姑娘来了。” 英姿笑着进屋,给沈奕昀行了礼,道:“小姐担心您身子,特吩咐奴婢给您送鸽子汤来。”说着放下了食盒,用白布垫着手将里头砂锅取了出来:“伯爷趁热吃些吧。” 沈奕昀昨夜兴奋一夜没睡,到天光大亮才小憩片刻,这会子才起身,想不到云想容就送了鸽子汤来。闻言面上带了微笑,吩咐小猴接过砂锅。 卫二家已经取来了小碗和汤匙,掀开锅盖,香气扑鼻,鸽子肉熬酥骨透烂,清澈汤汁上撒了碧绿葱花,瞧着就很有食欲。 卫二家双手将碗端给沈奕昀,赞叹道:“六小姐厨艺了得。” 英姿原本记卫二家仇,可云想容与沈奕昀已经和好如初了,这会子再揪着不放也没意思,因此也没有出言讽刺。本想回说是柳妈妈做。并非云想容亲手。 可转念一想,小姐本就是要表示好意,何不做到善美? 思及此,英姿笑道:“小姐很少下厨,不过中馈女红却是宫里金嬷嬷自小教导。这汤是小姐五天时起来预备,里头加了红枣、勾起、桂肉、党参等等好几味药材,说是能够生机活力、健脑补神、益气补血、清热解毒,适合沈伯爷用了。” 这汤竟然是云想容拖着病体早起特地为他熬制? 沈奕昀一瞬觉得这汤弥足珍贵,吃起来唇齿留香之余,却好似不舍得一次吃完。不过他仍旧是禁不住吃了三碗。这才接过小猴递来帕子擦嘴。又漱口,问英姿:“她身子好些了吗?” 英姿实话实说:“身子还是那样,大夫说要好生调养才行。不过精神上佳。” “是么,她早膳用了吗?” “用过了。” “进可香?都用了些什么?” “小姐进来食欲不佳,不过今日已经好起来了,进了半碗粳米粥,八宝小菜。还有两口点心。” “太少了。”沈奕昀站起身,想起昨夜见到烛光下瘦弱人,道:“你们小姐是有心事,你也多劝着一些。若有什么难事,若你们小姐没有法子还不愿意告诉我,你可以来告诉我。我会全力为她解决。” 英姿挑眉,笑道:“伯爷是要我做内应吗?” 沈奕昀莞尔:“她身边人果真都冰雪聪明。确,你们小姐脾气倔了些。遇到个难处轻易不肯开口求人,且她闺中女子,纵然胸中有丘壑,做起事来也难免束手束脚,不如我容易。” 英姿不置可否。道:“伯爷好意我会替您转达,不过出卖小姐事我不会做。” “出卖?”沈奕昀失笑道:“我像是要对她不利吗?” “我自小就跟小姐身边。亲眼看着她怎样保护三夫人,怎样一步步走到现。小姐外表看起来冷心冷肺,是个手段狠毒无情之人。可那只是外人看罢了,她对自己人从来都是掏心挖肺,等闲之人伤不了她心,所以那些能伤她心人,我要打起万分精神防备才是。” 英姿说罢行礼,道:“我还要给小姐回话,这就告退了。” 沈奕昀望着英姿背影,对这直来直去对云想容忠心耿耿丫头倒是有些赞许。她这不是拐着弯告诉他她就是她防备人么。 不过能被另眼相看,沈奕昀心下欢喜很。看了看砂锅,吩咐道:“给我来一碗。” 卫二家诧异很,这汤真这么好吃?不过也十分欢喜又给沈奕昀盛汤。他肯吃东西是好事,总比前些日子生闷气时不吃不喝自轻自贱来好多了。 %% 云想容这厢却是想不到尉迟凤鸣会来。 二人敞开花厅大门坐前厅,丫鬟婆子们一旁伺候着茶水点心。 云想容道:“有些日没见你。” “是啊,手头上有事要做。”尉迟凤鸣上下打量她消瘦脸,道:“怎么几日不见你就成了这个德行?” “病来如山倒,哪里是我能左右。”云想容吩咐柳月将《鹿鼎记》取来,还给了尉迟凤鸣:“多谢你话本。” “都看完了?你觉得怎样?”尉迟凤鸣娃娃脸上满是期待。 云想容笑道:“旷世奇书也不为过,不过内容太过于惊世骇俗,你是从哪里得来?” 听她有这样高评价,尉迟凤鸣心里难免欢喜,又觉得能有人与他谈论《鹿鼎记》是极为乐事,因为他近已经渐渐开始遗忘自己家乡、家人,甚至练习惯都要被这里人同化了。 尉迟凤鸣道:“是偶然得来,因为其中有太多惊世骇俗想法,所以并不敢给旁人看。” 云想容颔首道:“确是要收好。你身份不同,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怕将来给你引来麻烦。” “你说是。”尉迟凤鸣站起身道:“皇上才下旨宣闽王班军回京,近我事忙,无暇来看你,你自个儿保重。” 闽王刘岩? 云想容惊愕记住这个消息,笑着起身送尉迟凤鸣到花厅门前。 刘岩此人她有印象,前世时他率军驻扎福建沿海一代,对抗倭寇有十几年,沿海百姓无不赞颂闽王是天神下凡。他封地军兵要比其他都要肖勇。因为内陆安定这么多年,早就疏于练兵,而闽王兵士却一直与倭寇战斗中获取经验。 不过,云想容不记得他有亲自班军回来过。听尉迟凤鸣说,还是十分隆重事儿。 云想容记得闽王是皇太后幺子,与外祖父马家是十分亲近。 难道他回京与马家有关? 不知道父亲与祖父是否知道这个消息。现他们云家可是已经贴了皇帝标签死忠了。 ☆、第二百零九章 桂榜 云想容不怀疑云敖与云贤能力,她能得知消息,他们或许也有门路得知,可这一次闽王回京事关重大,她毕竟是云家一员,平日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真有一日云家倒了,她和母亲、宝儿都要被牵连。这会子少不得要多劳一份心。 手上无意识把玩着茶碗,心思飞转,分析厉害,到后来她才发现自己所知消息还是太少了,前生她只怎样生存下去下功夫,成婚后刘清宇又是个不思进取,见了她只知那些腌臜事,哪里能从他口中得知一星半点消息?到如今才发现对于朝堂之事,她知道也只是人皆知一些事。 “小姐,素姨娘来了。”云想容正愣神,柳妈妈进门来回话。 云想容一时间没想起所谓素姨娘是什么人,眨了眨眼才知是才刚与母亲商议要抬云素。 “让她进来吧。”云想容紧了紧肩上披着小袄。 不多时,就见一名十七八岁女孩走了进来,她生了中等身材,肖肩膀,水蛇腰,容貌尚算得上秀丽,皮肤白像是豆腐,只身上穿了桃红色小袄和长裙,外头罩着件洋红色比甲,看起来有些扎眼,头上鎏金芙蓉大簪反射太阳光,显得刺眼。 见了云想容,云素忙跪下行礼:“婢妾给小姐请安。”不等云想容开口,又道:“小姐病中,奈何婢妾从前外院书房伺候,不得机会进来,如今得夫人开脸,得进院中,便急忙赶来给小姐行礼。” “起来吧,你是伺候我父亲人,也算半个主子。往后只心竭力做好分内之事便是。” “多谢小姐训诫。”云素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云想容。 她素来知道云想容外名声严厉,且也知道云想容是唯一进出云敖书房自由人,如今又定了恬王家亲事,将来富贵滔天,三夫人那里她小心应对,云想容这里要仔细留神,殊不知被卖了陈姨娘,不就是因为背后侯爷面前说了一句六小姐不是?她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所以她刚给孟氏行过礼就急忙忙来给云想容问安。 “婢妾粗鄙,得夫人看中才得了伺候主子机会,往后必当听夫人话。绝不给小姐和夫人惹麻烦。” 云想容笑道:“素姨娘不必太紧张了。我母亲平日里是和善一个人,你只要谨守本分即可。陶姨娘如今有了身孕,你心服侍父亲和母亲就是。” “是。多谢小姐教诲。”说起陶姨娘有了身孕,云素眼中藏不住妒忌和讥讽,不过是个生不出蛋母鸡,据说从前小产都成了习性,这一胎不一定保得住保不住呢。看往后她进了琉璎阁怎么收拾她。 云想容吩咐柳月取来一套赤金头面给了云素,云素见了那头面,欢喜眼睛都亮了,千恩万谢行礼退下。 柳月和柳妈妈见了,只好笑摇头。 傍晚时分,云想容用过了晚膳。吃了药,就吩咐柳月先去外院书房看看云敖不。不多时柳月来回话: “卿卿,侯爷没知韵堂。听康管事说侯爷和老侯爷、大老爷、二老爷这会子都老侯爷兼济堂呢。” 云想容心里便有了数,想来他们已经知道闽王回来消息,也用不着她多操心了。 兼济堂中。 云贤穿了一身酱紫色遍地金团领长衫,端坐首位。云海、云恒和云敖三人分别安位坐下手端。 云敖道:“……皇上意思是这就开始着手搜集马家罪证,太后娘娘吩咐闽王今年定要京都过春节。所以闽王大军再有不到三个月就会到达京都,皇上虽已严密部署。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以及五城兵马司都已经预备得当。可闽王大军毕竟常年与倭寇交锋,较有实战经验,况且鄂国公封地还有两万‘马家军’,虽然顶着皇上名头养着,但谁不知那是马家军队?若着手晚了,马家军和闽王之兵马联手,与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确能斗个旗鼓相当。但皇上意思是好不伤一兵一卒,将马家拿下。” 云海听着,背脊就有些发凉,云敖说倒是容易,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老三,左右也是班军回京都操练兵马,不如提议皇上将辽王封地兵马调拨回来一同操练,以备不时之需不是好?” “不妥。”云恒摇头:“辽王是皇上死忠,他兵马回了京都,定会让马家警觉。如今闽王回都,鄂国公可正盯着皇上动作呢。” “说也是。”云海觉得头疼很:“可万一激怒了马家,再或者皇上部署斗不过闽王和马家联手呢?到时候他们第一个要对付不就是咱们家?” 云敖看不惯长兄那副瞻前顾后怕死贪生样子,蹙眉道:“做事哪里能没有风险?父亲,你看呢?” 云贤望着云敖,道:“皇上可曾与你透底,这一次是要将鄂国公一脉治到什么程度?” 程度?确,要达效果不同,他们搜集罪证也不同。若要连根拔起,只需要将罪证全部罗列,找到证据即可,若只要削减,那又不同。只不过前者和后者可都是彻彻底底将马家得罪透了,报复是一样不会少。但若是后者,皇上风险会小,会保着云家。 云敖自然也考虑到这一点,笑道:“我今日特地问了皇上,皇上意思当然是连根拔起一劳永逸。” “那么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以及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东厂,皇上是否都已经开始部署?”云恒问。 云敖颔首道:“皇上只是暗中部署,并没有太大动作,也是担心打草惊蛇。” 云贤与云恒都估算皇上兵力与闽王和马家兵力。半晌,云贤叹息道:“罪证要搜罗起来容易,只是咱们云家做了出头鸟,往后马家全灭后,我们就成了第二个马家。所以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只做七八分。让皇上知道我们已经力,又不会让马家死太彻底。要知道,只有需要杀鸡,皇上手里才会攥着刀子。只有要捉老鼠,养猫才有用处。” “父亲说是。”云敖和云恒都颔首。 云海奉承道:“到底是父亲见识广,想到了这一层。” 云敖和云恒都笑而不语。 云贤也知道长子性子,素来就是没什么能耐,遇事慌张。他不免开始庆幸他爵位不是世袭,否则到了云海手里还不是要败坏光了。 “既如此,我们便这样商定。还有这件事你们要不要与鸿雁商议一番?” 鸿雁是四姑奶奶云然夫婿何茳表字,今任户部侍郎。 云敖摇了摇头,道:“父亲,这件事还是不要将鸿雁一家牵扯进来,包括翟家、邢家和汤家以及咱们宗族之人,能不牵扯都不要牵扯,知道人越少越好。”云敖所说这些都是云家姻亲。 云敖自然是怕事有万一,云贤等人都明白他意思。“既如此,明日起便走动起来吧。争取三个月之内做到证据确凿。” 云家父子自当日起忙碌起来,云海参与较少,可也知道自己摘不掉云家标签,只得力奔波。但马家虽然张狂,做事却缜密,且朝中大臣多惧于马家,时间过去四十多日,搜罗证据之事仍旧没有什么大进展,这让云家父子焦头烂额。 云想容身子却是渐渐转好,不虚弱似风吹就要摔倒。不过因着一场病,她心脏比从前差了一些,尤其连下了几日秋雨,天阴仿佛要塌下来,她加觉得心头像堵了一块大石,憋闷得慌,韩婆子动了心思为她调理,但也嘱咐她须得每日服药调养,不得劳累惊吓,不得太过忧思,否则于身体无益。 “小姐,小姐。”英姿到了廊下,两脚蹬掉套绣鞋外木屐,将油纸伞递给门前侍奉玉坠儿,步奔进了侧间书房,笑吟吟道:“沈伯爷中了解元!” “是吗?”云想容放下手中话本,惊讶坐直了身子。 英姿忙将水粉色锦缎小袄给云想容披上,道:“这下子沈伯爷出了名儿了,人都说沈伯爷比当年尉迟少爷还要天纵奇才呢。” 英姿话音方落,柳月也从外头回来,抖了抖油纸伞上雨水,脱了木屐子进屋来,笑着将食盒放桌上,从里头端出一碗鸡蛋羹,笑道:“卿卿,趁热吃吧。”随后将一张字条从袖子中掏出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将蛋羹放手边小几上,展开字条来看。 依着每次习惯,字条上仍旧画着朵盛开菊花,写着:“明日鹿鸣宴后,我请你吃酒,羊毛胡同,不见不散。” 云想容笑着将纸条烧了,叹息道:“可惜咱们瞧不见他们跳魁星舞。” 柳月向往道:“若是沈伯爷跳,一定很潇洒漂亮。” 云想容和英姿一同看向柳月,将她羞臊了个脸儿红,又道:“我也是为了卿卿感慨啊。” Ps: 谢谢热恋^^打赏~^_^~ ☆、第二百一十章 下厨 英姿瞧不惯近柳月总是赞沈奕昀这里好那里好,刚要说话,却被云想容摇头制止了。 云想容道:“既然明儿要去羊毛胡同,我待会儿便回明了母亲,就说去铺子里对账也就是了。”老夫人自上一次从拢月庵回来后,对她就爱理不理,她索性也不去讨老夫人厌。 “是。小姐可要给沈伯爷带些什么礼去?” “礼?他是什么都不缺。带一些黄白之物,倒显得生分了。”云想容想了想,道:“待会儿我列个单子,你们去给我预备食材,左右是羊毛胡同,我亲自做两个菜来算做庆祝吧。” 柳月撇嘴道:“卿卿愈发抠门了。” 原本一句玩话,却让英姿听不喜欢,哼了声道:“你懂什么。小姐和沈伯爷是好友,这样才显出亲近来呢。” 柳月不以为意,冲着英姿吐了下舌头。 次日下午。羊毛胡同一座二进寻常宅院门前,一辆寻常蓝幄小马车缓缓停下,英姿和柳月先行跳下马车,一人摆好脚凳,一人撑着油纸伞。云想容披了件蜜合色大氅,带着帷帽扶着英姿手下了马车,双梁绣花鞋外套着木屐子,踩雨润青石砖地上哒哒响。 门上婆子早已经进去回了,也另一边撑着伞虚扶着云想容进门。 “果真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儿比昨儿冷多了,风也大。”柳月道:“好咱们出门时多带了件大氅。” “是啊,可见我身子是越来越不成,瞧瞧你们穿,再瞧我,已经提前过冬了。”云想容说到此处。叹息道:“指不定哪一日老天爷就收了我去。”她这次痊愈后心悸和绞痛时常发作,云想容难免想她重获一次已经是得天独厚,是不是老天打算收了她了。 “浑说什么。”不悦清越声音从半旧鲤鱼戏莲影壁另一侧传来,随即便见沈奕昀穿着件寻常浅灰色细棉布褂子,头发整齐挽起,带着小猴从里头走了出来。 二人没有撑伞,沈奕昀头发淋湿,肩膀处衣裳颜色明显要深一些。 “怎么就这么出来?淋病了可怎么好?”云想容说着,不等吩咐,柳月已经到了沈奕昀身边为他撑伞。 今日风大。柳月走开,雨水便淋着了云想容左半边身子,英姿忙将伞往左偏。全将自个儿暴露雨中。 沈奕昀却是接过柳月手中油纸伞与云想容并行,他比云想容高了一个头,伞自然不费力气就遮了英姿高举伞上,身子恰好挡住了冷风和雨,将她完全保护起来。笑道:“我又不怕冷,我看你脸色怎么比头些日子差?” 云想容道:“有吗?许是冷。” “你畏寒,也该抱个暖炉。” “是没想到今日外头会这样冷。” 二人说笑着往内院里走,沈奕昀左半边浅灰袍子很就被雨淋成了深灰色,伞却是与英姿一左一右将云想容遮挡密密实实。 柳月看着前头几人,抹了把脸上雨水。展露笑容道:“卿卿,我先去拿食材。” 云想容笑着回过头道:“去吧,你仔细别淋着了。” “知道了。”柳月与门上婆子一同出去。 沈奕昀问:“你带了什么食材?” 云想容笑道:“你如今中了解元。朋友一场,我若不表示表示,你回头要骂我小气,我又是个守财奴,那些金啊玉啊舍不得给你。所以打算炒几个小菜糊弄过去。” 沈奕昀听失笑,觉得这样与他玩笑云想容俏皮可爱透了。配合道:“我还能怎么说呢,罢了,谁叫我是你朋友,也就认了罢,我倒要看看翻年礼闱你送我什么。” “这次炒四个菜,下次就八个菜呗。”云想容翻眼睛看他,一副“你怎么这么笨”表情。 沈奕昀闻言爽朗大笑。 到了里屋,沈奕昀随着小猴去衣。 云想容打发英姿:“你也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我不怕。”英姿不愿意将她自己留下。 云想容知她所想,劝道:“去吧,你若是病了才麻烦,我身边儿离不开你呢。” 英姿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飞撑伞去车上取替换衣裳。 四十出头婆子端上了热茶,云想容笑着问:“厨房哪儿?” 婆子道:“就前头。小姐要点什么菜,只吩咐就是。” 云想容道:“带我去吧。” 婆子是沈奕昀心腹,自然知道这位姑娘对主子是极为重要人,她吩咐就等于主子吩咐,便行礼,引着云想容出去,沿着抄手游廊走向前院。 柳月这会子已经将食材送到了前院厨房。 云想容进了门,就见厨下三名裹着头巾带着缚膊婆子正生火生火,改刀改刀,菜刀与砧板发出当当响声,见她进门,婆子们放下家伙什给云想容行礼,因是初见云想容,都有些发愣。 云想容道:“今儿预备几个菜?” “回姑娘,爷吩咐预备四冷八热一汤。” “我带来四个菜,你们不必忙了,再说也吃不了这么多。”云想容说着便解开了大氅随手递给身边婆子。 她穿着蜜合色对襟暗花云锦褙子,下着水粉挑线裙子,装扮光鲜亮丽,与厨房乌烟瘴气氛围格格不入。厨娘们又少见这样容貌姑娘,一个个紧张劝说:“姑娘想吃什么吩咐下来便是,可不要油污脏了手。” 云想容笑着摇头,接过身旁柳月递来围裙,道:“你们无须紧张。只按着我吩咐做就是。” 正说话,外头传来下人行礼问候声音。 云想容回头,便见沈奕昀换了身淡蓝色素面云锦道袍,缓缓进了厨房。 婆子们忙行礼:“爷。” “嗯。”沈奕昀摆摆手,直想着云想容走来,见她围着带有油污围裙,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厨房里有了她,仿佛光线都明亮了,想到她是要为他下厨,禁不住微笑,可到底心疼她,道:“六儿,你好意我心领了,今日天寒,你还是别动手了。” “那怎么成。今儿是值得纪念大好日子,人一辈子也就一次,我哪里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只管去吃茶等着就是。” 云想容往外撵沈奕昀。 沈奕昀知道云想容是认真,她决定事情也不会轻易改变,想了想,笑道:“你说也有礼,今日确是值得纪念好日子。不过要说洗手作羹汤,你从前已经做过一次,那次鸽子汤已经足够表达你对我关心了。不如今儿咱们改一改?让它变有纪念意义,如何?” 云想容来了兴趣,笑着问:“你说怎么改?” 沈奕昀却不说话,上前来俯身圈住了云想容。 云想容心突一跳,他骤然栖近,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只感觉他温暖身子即便没有贴上自己,自己也感觉得到他热量。他就像是会发热太阳,浑身都是暖。 只不过呼吸间,她觉得腰上一松,低头,却见围裙被他解了去。 沈奕昀笑眯眯欣赏她粉面桃腮俏模样,将围裙系自己腰上,挽起袖子道:“我下厨,你去吃茶等着吧。” “什么?”云想容惊愕望着沈奕昀:“君子远庖厨,你……” “什么君子远庖厨,不是都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么,这么喜欢研究吃人,难道一次厨房都不近?”沈奕昀握着云想容肩膀将她推了出去:“我吩咐人预备了手炉,还点了炭盆,你去暖暖吧,先说下,我若是做不好,你可不准嫌。” 云想容哪里有沈奕昀力气,就那样被他硬生生推了出来。想进门,却被小猴拦住了。 “小姐就去吧,我们爷决定事儿谁都不能改,您去好生歇着吃被热茶,只要脸色别这样苍白,让我们爷心里舒坦一点,就是对爷好处了。” 云想容站廊下,由着柳月给她系上了大氅领口扣子。风吹来,背脊上有些冷。但心是暖。 她从不知道男人家会愿意下厨房做菜。 沈奕昀明摆着是不愿意让她劳累,知道天气寒冷下来,她就浑身上下到处不舒坦。 前世她与刘清宇初成婚时,他们也曾有甜蜜日子,云想容也会亲自下厨掂对几个小菜,有时拉着刘清宇陪着她去,刘清宇却生了气,说那是娘们家事,说她那是侮辱他。 前世夫婿,却不如今生沈奕昀一个朋友。 可见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不同多了。 也可见沈奕昀对待朋友真诚,远远要比刘清宇对待妻子都要多。 云想容不想扔下沈奕昀一个大男人做菜,偏偏小猴拦着她她又进不去厨房,只好站门前等。 沈奕昀心疼云想容冷着,一面熟练打了两个鸡卵搅匀,一面笑道:“放心吧,你难不成还担心我预备饭菜不能吃?我可不是头一回下厨,小手外头为了填饱肚子,我可什么都做过,乳娘都夸赞我手艺好,堪比御厨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疼惜 “你小时候?” “嗯。”沈奕昀吩咐婆子们下去,只留了小猴伺候。 云想容知道他说话不愿意旁人听见,也让柳月退下,自个儿进了厨房,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 小猴将火烧旺,沈奕昀将锅内放油,放入肉丝,掂着大勺翻炒,火苗从灶上窜出,将他脸映红,他声音含笑道:“才出来时乳娘受了伤,发着高热,我们两个深山里躲着,又没什么吃,偏我年纪小,只能下套抓兔子麻雀之类小动物冲击,或者采野果子,又没有锅子可用,我就变着法儿烤来吃。虽说炒菜这等事没学过,触类旁通还是有。”说到此处,沈奕昀回头吩咐小猴:“你去将厨娘给我找来一个,从旁指导也好。” 小猴笑眯眯颔首应了退下。 云想容却没注意小猴出去,这会子正晃神,她想起了小时候初见沈奕昀时事。 大雨夜里沈奕昀随着卫二家来拢月庵投宿,当日是柳妈妈出去看,回来形容是“两个花子”。那时沈奕昀是个小冰块脸,很少有笑容,她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和一个重伤发热也许还神志不清妇人,是怎么深山里生存。她甚至想象得到小小孩子破衣烂衫蹲林子里下套捕兔子时认真表情和捕获猎物后眼中笑意。 她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仔细想来,沈奕昀比她惨。 现再看炒菜炒都很优雅少年,云想容觉得心疼,眼中也蒙上一层水雾。 沈奕昀那项厢将菜起锅,舀水洗锅功夫,却见云想容抿着唇泫然欲泣模样,登时慌了手脚。“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爽利?” “没有。”云想容眨眼了眨眼,将泪意思忍住,笑道:“没有,刚是走神了。” “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去歇着吧,不必这里陪着,烟熏火燎满身油烟味儿,厨房哪里是你该待地方?你先去暖暖身子歇一会儿,待就可以吃饭。”沈奕昀挽着袖子手露出白皙手臂,推着云想容离开厨房。扬声吩咐:“来人,送六小姐去里头歇着。” “是。”柳月与才刚赶来英姿齐齐行礼,云想容拗不过他。只好随他意思。 看着她窈窕背影渐渐走远,沈奕昀才回了灶间,这会子小猴已将厨上婆子找了来,沈奕昀认真问:“你来教我该怎么做。” 婆子诚惶诚恐应了,一旁一面打下手一面指导起主子来。一面教,还一面赞叹沈奕昀聪明。 云想容回了内宅上房,抱着暖炉挨着炭盆,临窗罗汉床坐下。 柳月双手捧上温热蜂蜜红茶,道:“沈伯爷堂堂男儿,竟会情愿下厨。” 英姿也道:“是啊。我也想不到,不过沈伯爷是真当小姐是好友。” 柳月连连点头。 云想容也是这样想,“真朋友不是计较什么得失体面。而是真正关心尊重彼此。”这样朋友她两世还是第一次遇到,十分奇温暖,也十分珍惜。 片刻功夫,菜食齐备,摆了满满一桌。沈奕昀这会子已经盥洗过。笑着坐桌边指着桌上菜:“这个火腿炖肘子、糟鹅掌、蒜泥拌茄子和辣子肉丝是我手艺,厨娘说还不错。你尝尝看。” 云想容看那四道菜,色香俱全,尝了一口,味道也上好,赞道:“你是个好学生,看来聪明人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食材上也下了功夫。”蒜、辣椒等材料都是舶货,价值不菲。 “说要请你吃酒,哪里能怠慢。”沈奕昀见她吃着好,满足笑着,执壶为云想容斟了半盅竹叶青,道,“你只少吃一口,当做为我庆祝。” “只一口未免太没诚意。”云想容素手捻起酒盅。 “你有心意便是,我知你心疾未愈,往后有机会还给我这一顿酒也就是了。”沈奕昀也执起酒盅与她相碰,随后仰头饮,显得十分愉。 云想容被他情绪感染,衣袖掩口饮了此杯,只觉辛辣液体滑入食道,一路烧到了胃里,蹙眉道:“真不懂为何有人会喜欢这么难吃东西。” 沈奕昀莞尔,丢开酒盅让小猴换了碗来斟酒,道:“口中味道自然不好,享受却是回味醇香和爽之感。人生太多束缚,能借由小小一口酒买来得不到爽,你说谁会不爱它?”说着竟咕噜噜吃了一大碗。 他虽用大碗吃酒,却不觉粗俗,优雅中透着豪爽之气,意气风发潇洒如风。与外人面前温文儒雅谦恭守礼截然不同。云想容见状微笑,由英姿伺候着布菜。 柳月却是接过小猴手中酒坛为沈奕昀斟酒,桃腮粉红道:“沈伯爷,请用。” 沈奕昀抬眸看了柳月一眼。 被他凤眼深邃目光扫到,柳月脸上羞成了红布,低垂着头。 沈奕昀面无表情道:“你下去吧。” 柳月怔愣,脸上转白。 云想容见状,担心柳月下不来台,笑着道:“柳月,英姿,你们都先去用饭吧。这里不用伺候。” 柳月和英姿便到了地当间行礼退下。 出了屋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厢房去,英姿不咸不淡道:“你别乱安心思。” 柳月低头,脸上发热,别扭道:“我哪里有什么心思,你休要浑说。” “我浑说?别以为你想什么旁人看不到,小姐让咱们出来是给你解围你还不知道?” 英姿语气不善,训柳月面红耳赤,恼羞道:“我怎么想,与你什么相干,你也管得太宽。” 英姿抿唇道:“你却不乎自己,难道也不乎小姐?” “小姐怎么了?我自己事儿,又没有碍着小姐。再说小姐与伯爷关系那样好,怕什么?说不定小姐还会帮我呢!” “你不是还想让小姐从中撮合,好将你赠给伯爷做个姨娘才满足吧?”英姿觉得柳月无药可救,“你就不怕旁人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小姐行正坐得端,要是被你带累了名声,你一脖子吊死都难辞其咎。”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柳月愣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云想容这里却劝说沈奕昀:“她不过是小女孩心性,你何必冷下脸来对她。” “我冷脸?”沈奕昀面对云想容时候又是平日温和模样:“我哪里对她冷脸?我平日里对人不相干人都是如此。是你看过我太多笑脸了吧。” 云想容语塞。 确,对人亲疏分明之事她懂得,并且也是如此做,就如同她只对自己乎人有耐心有笑脸,对不相干人,还不是冷着一张脸。总不能要求沈奕昀对她丫鬟也另眼相看吧。 沈奕昀给云想容布菜,劝着她多吃一些。 菜虽不错,可云想容身上不爽利,食欲也不好,只用了几样沈奕昀做菜就吃不下了。 沈奕昀这会子已经吩咐人盛饭来,将自己那碗白米饭拨给了云想容半碗:“你这样小食量身体如何会好呢。还是多吃一些。” 云想容看着碗里米饭。前世今生,除了下人伺候盛饭布菜之外,她只吃过赵姨奶奶和孟氏拨给她饭。他是第三个。 “怎么了?”沈奕昀吃了两口,才发现她呆呆望着碗中米饭没动,想了想才惊觉自己忘了用公筷,脸上烧热起来,尴尬道:“我叫人再给你盛一碗。”回头就要吩咐人。 云想容立即明白他尴尬,端起碗来摇头道:“不用,这些我都吃不完,再盛就浪费了。”怕沈奕昀多想,解释道:“我只吃过我母亲和奶奶拨给我饭。” 沈奕昀尴尬这才少了些,二人没说话,安静用完了一餐。 傍晚时分,雨越发大了。秋日天已比夏季暗要早,加之阴雨天气,云想容离开羊毛胡同时天已经黑着。 沈奕昀将黄铜雕花精致暖炉用帕子抱着塞给车上云想容,道:“你别城中逗留,直接回去吧。” “知道了,你也回去吧。别淋湿了。” “我不怕。”沈奕昀笑道:“我这段日子要闭门苦读,我担心春闱时候考太差,到时候丢人。” “天渐冷了你要多保重。” “我没事,你自己仔细身子才是。有事还如从前那般找厨下老妈妈就是。” 沈奕昀又嘱咐了云想容一番,这才退后一步,目送她乘坐简朴马车离开了巷子。这才回头吩咐道:“备马。” “爷,下着雨呢,您还要出去?”小猴疑惑问。 “我不放心,还是远远跟着好。” 小猴无法,只好去备马预备蓑衣斗笠,二人飞穿戴好,这才飞追出去,见了马车后放缓步伐,远远地尾随云想容后头。 小猴整日跟沈奕昀身边,是了解他心思,禁不住问:“爷,您这么喜欢六小姐,为何不与她说明呢?我看六小姐也很关心您,若是真好,您可以去他们家提亲啊。您身份与六小姐也是门当户对,有什么好顾虑。” Ps: 多谢暮雪格格、热恋^^打赏,谢谢ardat粉红票哈哈~ ☆、第二百一十二章 莫离 沈奕昀闻言并没有怪小猴逾矩,许是因为近日开心,也愿意与人说自己心事,便道:“我总要尊重她意思,她若是不喜欢,即便我将天下宠爱都堆她脚下,她也不会开心。” 小猴不懂,皱眉策马跟上沈奕昀,疑惑道:“娶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娶进了门好生养着,锦衣玉食供着,能够相敬如宾好,难道她还有不开心?” “那是别人。她不同。”沈奕昀道:“她若是希望只做我朋友,那我便是个职责好友。若她愿意跟我,我会我所能给她幸福,顺着她心意才是对她真正好。那些所谓对她好,却罔顾她心愿做法,只会将她推开而已。” 小猴眨巴着眼睛,半晌摇摇头道:“真是越来越深奥了。” “并不深奥。”沈奕昀看向小猴笑道:“对你而言,你只需将她当成我即可。” 小猴闻言肃然,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今后定会将六小姐当做伯爷一般尊重服侍。” “那就好。” 沈奕昀和小猴是尾随着云想容马车,眼看着她回了侯府才放心回去。 他们满身淋湿回去,自然要遭卫昆仑询问,他将今日之事与之说明,还感慨了一番,这话就传到了楮天青耳朵里。 楮天青便知道如今沈奕昀已经认定了云想容,任何人想要阻拦,怕也不容易了。他们若再有任何作为,伤害是四少爷。 自此之后,沈奕昀果然如他所说那般闭门苦读,云想容也不打扰,照常学习练字,到大雪纷飞年关将至之时。兴易县来了信,说是楚晏去了吐蕃,孟家账簿暂且都交由孟方打理,让云想容将近期看过账册交由东方掌柜整理送回。云想容便日日去铺子里,与东方掌柜研究了许多日,直到账册马加鞭送还给孟家老宅。 期间,云家却处一片紧张气氛之中,老夫人等内宅妇人们不知发生何事,男人们却是整日书房里议事,让女人们也莫名觉得紧张。 云想容便知道一切皆因闽王班军回朝之事。她虽处闺中,却也极为关心云家对此事看法,奈何她不可能去问得情况。即便问了,此等机密之事云敖也不可能告知。云想容无法,只能命玉簪、玉坠等人暗地里注意观察前头情况。 “小姐,九爷来了。”柳月刚撩起门帘,就见披着件大红镶白兔风毛大氅。头戴双龙戏珠勒子,显得美艳如画年画娃娃似云传宜步走了进来。 “姐姐!” “宝儿。”云想容笑着拉过云传宜手,见他小手微冷,便将自己手中手炉递给他抱着,拉他坐身边,吩咐柳月:“上热茶来。”又笑着问云传宜:“怎么这个时候来?父亲不是说要带你练习剑术?” 云传宜撅着嘴道:“还说呢,我才从父亲那里来,原本说好好。谁知道先后来了五位什么大人,这会子祖父、大伯父和二伯父都到父亲书房去了,我就被撵出来了。” 云想容心里一紧,好奇问:“你可听见五位大人姓什么了,是做什么大官?” 云传宜见云想容好奇。笑嘻嘻吊她胃口:“我听见了,不过我告诉了姐姐。姐姐拿什么谢我?” 云想容闻言失笑,“你这小机灵鬼,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姐什么都答应你如何?” “真?”云传宜拉着云想容手道:“姐姐你可要说话算话。”随后附耳道:“我听到有什么大理寺吴大人,什么于都督,郑大人,张大人,还有一位大人姓‘狗’,你说奇怪不奇怪?” 云想容虽不了解朝堂中事太多,但凭借前世记忆以及今生特意关注,自然知道云传宜说是大理寺卿吴天慧,中军左都督佥事于思明,这位姓“狗”大人好辨认,是兵部侍郎苟中兆,至于郑大人和张大人,云想容分辨不出是何人。 然只已知这些,也足够云想容吓出一身冷汗。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五军营中军左都督和兵部侍郎遇到一起,会发生何事?况且,大理寺是卿掌管大周天下刑狱高权威…… 云想容觉得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若无皇帝授意,这三个人怎么肯出现云家?云家人又哪里敢与这三人私自与家中相见? 后日是小年,明日是年前后一次大朝会,皇帝要做什么!换句话说,皇上想让云家做什么?! 她敢肯定,这三人来应当极为秘密,是云传宜无意中撞见听到了她才会知道。玉簪等人稍后应当会来传信,却也定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想容心里焦虑不已,生怕云家稍有不慎就被卷了进去,奈何她一深闺女子,没说什么也是没有用处,又不想吓到了云传宜,笑着道:“姓狗,可很好玩儿。宝儿,你说你想要姐姐怎么谢你?” 云传宜笑嘻嘻道:“姐姐,我想看看匡大儒这些年与你写来信件,我知道那是姐姐宝贝,你只借给我看看就好。我也想写一手好字,就像你这样。”云传宜明亮凤眼中有着期待光。 匡和玉这些年与云想容往来信件之事并非秘密,有多少爱好书法之人欣羡不已,匡和玉字很少赠与他人,所以云想容这么多年来与之信件可以算得上是千金难求宝物。 云想容摸了摸云传宜头,道:“好,待会儿我让人送你房里去。不过宝儿也要答应姐姐一件事。” 见云想容答应了,云传宜早已经喜不自胜,搂着云想容腰仰头看着她:“姐姐请讲,只要姐姐应了我这一件,你就是要我答应一百件事我也应。” 云想容笑道:“很简单,就是刚才你父亲那里看到了什么人,再有任何人问。都不许告诉,这是我们两个秘密。”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姐姐说我懂,定然不会乱讲出去,今儿也就是姐姐问我,若换了旁人问,我也不肯说。” 云想容摸了摸云传宜头,笑道:“真乖,待会我就让人将书信给你抬过去。有什么不明白了,你随时来找我,我们一同研究。” “姐姐你真好!”云传宜脸颊云想容胳膊上蹭。像一只撒娇小猫,引得云想容禁不住笑。 然而,正因为有如此重要人需要保护。云想容才越发担忧。 今生发生事与前世之事相比较早已经偏离了轨道,前世这个时候虽然她没有听说沈奕昀开始活动,但也没有闽王班军回朝操练事,也就是说,皇帝对马家若真有什么作为。起码提前了十年,至少前世她二十五岁亡故之前从未察觉到皇帝要对付马家任何风声。 云想容心里不平静,这种事又非可与外人道,想与沈奕昀商议,一来怕耽搁了她用功,而来又怕不留神泄露了不该泄露事。毕竟兹事体大。整整煎熬了一天,当真寝食难安。玉簪等人来回话,居然没有发现有客人来。云想容便知道事情比她想还要严重。 傍晚时分,云敖与云贤奉召入宫。 云想容实坐不住了,去见孟氏,说铺子里来信儿有急事找她。 孟氏只当是生意上事,到底担心女儿要跟着一起去。 云想容笑道:“我车马从简。宵禁之前就回来,母亲何必跟着去?东方掌柜那里说不定是有要紧事呢。女儿就不耽搁时间了。” 孟氏也知自己去了起不了作用,还要费时间预备出去一应事宜,云想容身边又有人贴身保护,这才点了头,道:“那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云想容穿戴整齐,只带了英姿和玉簪出去,并未乘坐她那辆华贵马车,而是乘了一辆青幄小马车,一路飞奔着离开了东聚贤大街,往城东南方向承平伯府而去。 车窗外飘起了大雪,出门时候走急,手中苹果大小精致黄铜手炉也冷了,云想容却没多意,只是略撩起暖帘望着外头漆黑街道发愣。 马车缓缓停承平伯府门前,两写了“沈”字灯笼被风吹摇晃,望着那扇紧闭大门,云想容有片刻恍惚。 她不知自己为何回来,她甚至不知见了沈奕昀能说什么。云家发生事是不能泄露,说了出去有可能会引起大祸,可她这会子就是想见见他,与他说说话也好。 现她才想起,沈奕昀有可能不府中,也有可能正忙着,再或者正会重要朋友。 云想容缓缓放下暖帘,手指已冷通红。 英姿却不等云想容吩咐,就跳下了马车,飞到了门前扣着门环:“开门开门。” 吱嘎一声,门子开了门,见来人是英姿忙陪着笑脸:“英姿姑娘来啦,请进来。” “去回你们爷,有贵客求见。” 门子伸长脖子往外看,只见夜色雪光之下一辆寻常马车停靠大街对面。 门子不敢怠慢,忙往里头奔去,不多时就见楮天青迎了出来,吩咐敞开了大门,云想容马车径直驶进了宅子中。楮天青跟云想容马车旁边客套引路,马车一路进了仪门,到前厅所院落门前缓缓停下。 英姿撩起车帘,玉簪摆放脚凳。云想容扶着二人手探出身来,见了楮天青微笑颔首:“褚先生,有劳了。” 楮天青拱手还礼:“不敢,六小姐请进。” 云想容身上披着淡绿嵌白狐毛领子大氅,半张脸埋领口中,垂首仔细上了台阶,套绣鞋外木屐子与打扫干净地砖碰撞出清脆响声,待买上后一级台阶时,小猴正从里屋打起棉帘,因着冷热交替,门口有大片白雾。 小猴见了云想容笑眯眯行了礼:“六小姐,爷里头等您呢。” 云想容微笑颔首:“有劳。” “小姐太客气了,您请进。” 迈进门槛,屋内温暖空气扑脸上,感觉湿湿冷冷,睫毛上都有了雾气。英姿要为云想容脱掉大氅,云想容摆手制止,绕过大理石插屏到了前厅,却见屋中并非只有沈奕昀自己,却有另外一眉清目秀青年。 那青年二十三四岁模样,穿着件寻常浅灰色细布棉袄,面容生十分出色,仔细看来,眉眼之间与沈奕昀却又几分相似。沈奕昀剑眉修长入鬓,凤眼明亮含波,神采奕奕,此人眉淡了些,眼却狭长,神态像是一只慵懒猫。 见云想容缓缓走来,淡绿大氅身后展开一个优雅弧,露出了水粉色长裙,那人缓缓抬头,看到她容貌时惊艳眨眼。 沈奕昀已站起身迎云想容坐她身边位置,见她手指冷通红,毫不见外去摸她手中手炉。随即不悦道:“跟你人怎么做事,手炉怎么是冷?” 英姿闻言忙赶来,见手炉果然冷了,道饶道:“伯爷恕罪,小姐今日出门急了些,奴婢没顾得上,马上就去换炭火来。”行礼随着小猴出去了。 沈奕昀这才对云想容道:“这位是我结拜大哥白莫离。”又对白莫离道:“这位是我好友云姑娘。” 云想容起身行礼:“白公子。” 白莫离也站起身,虽身着布衣,富丽堂皇环境中却丝毫没有丝毫自惭形秽,从容不迫还礼:“云姑娘。” 云想容便知这人绝非寻常人物,他眼神锐利锋芒毕露,仿佛刀子一样扎她身上脸上,含着审视,也十分有威迫力,且他气势也一般人可有。 沈奕昀仿佛察觉白莫离眼神不善,将云想容挡身后,商议道:“大哥,我与云姑娘有事商议,你自便可好?” 白莫离不置可否耸肩,仿佛又变成一只慵懒猫科动物,一步三晃晃出了正厅。 云想容看着他背影,疑惑眉头紧锁,后总结道:“这位白公子,定然是个江湖侠士。” 沈奕昀闻言笑道:“怎么这样说?” “因为他气势并非寻常人,又是洒脱不羁性情。” ps: 感谢热恋^^打赏还有ardat和杜狗狗粉红票~ ☆、第二百一十三~二百一十四章 退婚! 沈奕昀笑道:“他没有功夫,也非江湖中人,算不得江湖侠士,不过侠义之心却是有,与我甚合得来。” 云想容心情低落,外人面前尚能微笑应对,沈奕昀跟前却懒得做戏,只点了点头。 沈奕昀察觉她异样,璀璨如星子凤眸中盈满担忧:“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焦躁。”云想容笑容勉强道:“闷得很,出来走走,就走到你这里。” 沈奕昀再无方才见白莫离时候欢喜情绪,敛额道:“我这里,若不喜欢不必强颜欢笑。” 云想容只“嗯”了一声,果真没有了笑容,安静坐着。 她这样低落,沈奕昀心下焦急,先是分析自身,他是否有怠慢了她让她难过之处? “我这些日温功课,所以没去找你。” “嗯。我省得。” 沈奕昀仔细观察她神色,见确不是因此而低落,又回忆近日来她身边可否有何线报是惹了她不开怀。 “你也莫要难过,男子外应酬也是有。”他说是刘清宇夜宿胭脂巷事。 云想容一愣,摇了摇头道:“我不乎他。” 那她是为了何事烦扰? 沈奕昀眉头紧锁,平日遇再大风浪眉头都不皱一下人,如今却是满面沉思之色,猜想各种原因。 英姿这会子捧着手炉回来,垫着帕子放云想容膝上,让她捂着手,随后行礼退下。 云想容双手捂着手炉,低声道:“你不必多想,我其实没什么。”她声音娇柔低婉,有些懊恼之气:“驾车来了你这里。却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什么。” 沈奕昀望着她轮廓姣好侧脸,英俊面容渐渐绽放出笑意——她自己跟本没有察觉她依赖他! 他也放低柔了声音,道:“那我便陪着你坐一会儿,可好?” 云想容听着他低沉如琴声悦耳声音仿佛哄孩子一般有耐心,脸上难免发热,觉得自己无缘无故跑来,又不说缘由莫名其妙,十分任性,桃花眼中便有些歉意:“不会打扰你吧?”才刚她一来,白莫离离开了。 沈奕昀笑道。“不会。” 云想容抿唇而笑,望着正对面桌案上摆放琉璃花尊走神。 她走神,沈奕昀便光明正大欣赏她娴静如娇花映水神态。眉宇间轻愁为她平添几分艳色。 两人便那样安静各自想心事。屋里只有墙角案几上自鸣钟发出嘀嗒之声,桌上红茶由暖转冷。手中暖炉也不那么暖和了。 云想容抬头看自鸣钟,已到了酉正初刻,她心平静了许多,焦躁也熄灭了。 她已大概能分析出前因后果。闽王回归即。云家或许受了皇上意思,打算明日年前后一个大朝会上弹劾马家。 她记忆中,马家到她死都一直存。 她不知道云家成败会如何。 她自己是无所畏惧,可她担心母亲和宝儿受苦。然而,焦躁了这一个晚上,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听天由命。箭弦上,云敖不会听她,皇上也不会允许云家人有任何退缩。否则临阵脱逃往后也没有好日子过。 她没有办法了。 云想容缓缓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了,你好生休息,我直接回府去了。明日朝会。后日就是小年,你打算怎么过?” “我是要白大哥一家一同过除夕。” “也好。”云想容欣慰道:“总好过你自己冷冷清清。” 沈奕昀心下柔软。道:“那你自个儿多注意身子。” “我会,你也是。” 云想容带好了风帽,对沈奕昀微笑,缓缓离开了花厅。 沈奕昀看着她背影,却总觉得心里仿佛压着了一块巨石,沉闷很。 “来人。” “爷?”卫昆仑和小猴一同进来。 沈奕昀道:“让许年去查一查近云侯府有什么异动。” “是。” %% 同一时间御书房,云贤与云敖才刚退下不到盏茶功夫,内侍夏辅国便诚惶诚恐进了御书房:“回皇上,鄂国公求见。” 话音方落,却见御书房格扇被人推开,一满面红光身材健硕八旬老者走了进来,他身着五彩金芒遍地金蟒袍,头戴紫金冠,虽有了年岁,满口牙齿却不缺,双眼也十分明亮,正是皇帝外公,鄂国公马季芳。 “臣参见皇上。”马季芳撩袍摆便要下跪。 皇帝忙抬手示意夏辅国搀扶,自己也站起道:“外公不必多礼,此处并无外人,你这样反倒让朕不自了。” 马季芳闻言爽朗笑,微凸颧骨上红扑扑油光光,见之便觉得身体健壮。 “外公请坐。”皇帝下了台阶,夏辅国已为马季芳搬来太师椅。 皇帝也纡尊降贵马季芳身旁坐下,笑道:“今日大雪封路,外头天气寒冷,外公为何亲自入宫来?有何时明日朝会谈也不迟啊?”语气十分关切。 马季芳十分满意皇帝态度,面色严肃,不满道:“我人得了些消息,云大同那老小子,领着一窝子兔崽子要与我作对,背地里编排我罪证,打算明日大朝会上弹劾我!” “啊?!”皇帝惊愕道:“会有此事?” “正是!云大同自持是先帝死忠,如今就倚老卖老起来,先帝吃他那一套,皇上未必就肯吃!他们搜罗证据之时我也没闲着,我已经搜罗了云家结党营私贪赃舞弊等数条罪状,明日朝会上,老夫定要参奏那老东西一本,是以现我想知道皇上意思。”马季芳说罢,精明双目紧盯着皇帝面庞,竟丝毫没有敬意。 皇帝面色也如寻常那般。对马季芳是晚辈对长辈依赖和恭敬,笑道:“云家若真有罪,朕哪里会姑息?外公不必担忧。” 鄂国公十分满意,拍了拍皇帝肩膀,笑道:“算我没白疼你。好了,时候不早,微臣告辞了。”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对着皇帝拱了拱手,便大步流星离开了御书房。 亮如白昼御书房中。皇帝孤身一人坐太师椅上,双手紧紧握住扶手,指尖逐渐泛白。笑容却依旧,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朕就让你再乐一宿!” 次日金銮殿上,天色未明,金銮殿内灯火辉煌,皇帝端坐首位。夏辅国高声唱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云敖与云恒对视一眼,先行一步站将出来,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地:“臣云敖有本。” 小太监下了御阶接过云敖奏本呈了上去,夏辅国接过又双手递给皇帝。 云敖义正言辞道:“鄂国公马季芳乃三朝元老,本该为国之栋梁。然他勾结同党以权谋私,跋扈张扬横行霸道,一切政事皆结党私下议定。依仗党羽行恶,紊乱朝政,贪揽事权,从中谋利,且皇上废除之人。马季芳竟胆敢擅自启用……其罪罄竹难书,臣呕心沥血。今已查得人证物证,叩请皇上治其大罪!” 云敖方说罢,云恒、云贤以及身后极为大臣便出班附议。 一时间,金銮殿中寂静针落可闻。众人都低垂着头,悄然抬眸观察龙椅上皇帝神色。 皇帝却是看着手上奏章并未言语。 鄂国公马季芳似笑非笑望着皇帝,仿佛等他表态。 正当这时,金銮殿外有一内侍急忙奔进,也顾不得许多,到了御阶前对着夏辅国耳语了几句。夏辅国闻言面色不便,凑近皇帝身边,低声道:“皇上,五军营中军左都督于思明方才被副手斩杀,左军都督生死不明……五城兵马司中、东、西、南、北衙门同时发生暴乱,指挥统统被杀,已被鄂国公亲信替代。” 皇帝闻言,心下暴怒大惊。如此一来,他严密部署岂不是全盘落空?五军营和五城兵马司人都换成了鄂国公人,就等于他安慰有一半掌握鄂国公手中,这会子还没有三千营和神机营报告,难免不是鄂国公对他示威…… 皇帝不敢打这个赌! 云敖与云贤、云恒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知夏辅国与皇帝回了什么,也无法从皇帝神色中看出任何异样,心中有些异样感觉。 这时,鄂国公出班行礼,道:“臣也有本要奏。臣要参济安侯云贤、永昌侯云敖、通政使司主管云恒结党营私,舞弊犯上,意图谋反,且收受贿赂之罪!” 话音方落,既然有大部分文臣武将纷纷附议。兵部侍郎苟中兆 皇帝神色凝重望着得意洋洋鄂国公,又看着云贤、云敖、云恒三人。 云贤这会子心已经凉了。 皇帝神色,分明是要牺牲他们。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皇帝朗声道:“云氏诬告忠良,齐心恶毒可见,着实辜负朕恩,今革去云氏世职,交由都察院、大理寺详查议罪!”声音微顿,皇帝望着神色肃穆云敖和云贤,又道:“至于贪墨舞弊收受贿赂……传朕旨意,查抄云府!” 话音落下,云海已是扑通一声跌坐地,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不过呼吸功夫便晕了过去。 “皇上!”恬王是一步上前,义正言辞道:“臣子蒙受皇上隆恩,赐婚于云氏第六女,原本既已订亲,云氏便是半个刘家人,然云家臭名昭著,臣着实不愿与之为伍,望皇上开恩,蠲除臣子刘轶与云氏第六女婚事。” 云敖低垂着头,双手握拳,闭了闭眼,心却已经凉透了。 只听皇帝道:“准奏。” “谢皇上隆恩。”恬王叩头。 “查抄云府之事即刻就办,着领恬王督办此事,退朝!”皇帝仿佛怒极攻心,一甩袖子步离开。 恬王仍旧叩头,额头贴地道:“臣遵旨!” 云贤捂着心口窝,原本只做七分罪状,还求自保。想不到云家竟遭受此灭顶之灾。 御前侍卫上前,将云贤父子四人粗鲁带下。 % 云想容正教导云传宜写字功夫,英姿脸色煞白冲了进来:“小姐!恬王带着锦衣亲军都指挥司人来了府上查抄,老夫人春晖堂已经乱作一团,马上就要到咱们这里了!” 云想容心中一跳,搂紧了脸色煞白云传宜。 “姐姐,恬王为何要查抄咱们家?我怕!” “宝儿别怕,你跟紧姐姐。”云想容略微一想,先去找了件自己厚实棉袄给云传宜穿上,又吩咐英姿:“去。告诉乳娘和柳月,都穿厚实一些。还有,韩妈妈是奉旨前来。查抄云府并不与她相干,让她拿着圣旨走!” 柳月已经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道:“小姐,这,这可怎么是好。好端端,怎么就抄家了!” “别啰嗦,还不去!”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给云传宜穿戴整齐,抿唇道:“宝儿别怕,待会儿别叫嚷,紧跟着姐姐就是。姐姐一定保护你。” 云传宜抿着苍白嘴唇点头。 慌乱功夫。院子里已经传来一阵错杂纷乱脚步声,灵均阁正厅大门被推开瞬间,云想容戴上了面纱。搂着云传宜靠角落。 冲进来有锦衣亲军都指挥司人。也有五城兵马司人,服饰混杂,那些汉子门进了云想容闺房,见了柳月、英姿、玉簪等美婢皆啧啧咂嘴,又见屋内摆设。当真如饿虎扑狼一般。落地圆光罩垂下薄纱被扯烂,榻上被褥被扔地上践踏。金银器皿值钱宝物都被归置如巷中,登陆册抬了出去,那些不方便带走花尊瓷瓶,杯盘碗碟器皿均扫罗地…… 所过之处,竟如同蝗虫过境一般。 院中传来云明珠尖叫:“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云家七小姐!” 有人啐了一口:“呸!云家两侯爷都被一撸到底了,家也抄了,你还当你是贵小姐呢!还不痛跟着走!” 这会子便有兵士进来,扯着嗓子嚷道:“谁是云六姑娘?谁是云九?!” 云想容紧紧牵着胞弟手,平静上前道:“我们就是。” 兵士见了云想容,两眼都直了,她身上穿着月白大氅,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柳叶长眉,两只璀璨桃花眼,漂亮不似凡人。 兵士哈哈大笑道:“如此绝色,将来冲了官妓、军妓,岂不是造福一方?” 话音方落,其余兵士众人便已肆意淫|邪狂笑起来。 云传宜如同小牛犊一般,愤怒就要往前冲,被云想容一把拉住捂住了嘴,往外头走去。 英姿、柳月急忙追上:“小姐!”“卿卿!” 兵士一脚踹开柳月,“滚开,什么狗东西!你们这些狗奴才一并都站到一边去,待会儿一一清点你们。”又骂道:“你们以为从前是主子,抄了家还能当主子?爷们儿都下了诏狱,你们这些臭娘们也躲不开!大牢里难道要个丫鬟伺候?” 云想容这时已与云传宜到了院子中,被一群兵士推推搡搡而来,还有才从里头来孟氏,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邢氏,二奶奶杨氏,以及身怀六甲陶姨娘,刚太了姨娘云素等等,妇人们各个鬓松钗迟,泪流满面,孟氏见了云想容和云传宜尚且安好,忙抹了把眼泪一把搂住,哭肝肠寸断。云明珠和云博宜则也跟着各自乳母啜泣。 身后,一众仆婢们已经被绑绑,录入名册录名册,云想容等主子则一并被带到了前院,与老夫人和云嫣容会合。那些个平日主子面前得脸丫鬟们则与主子们同一车,被押往了刑部大牢。 到了牢房,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以及姨娘们关押一间,邢氏、杨氏等与云嫣容、云想容、云明珠关一间,因为云博宜和云传宜年纪尚不足十四,却是男子,则与女眷分开来关一间。 幽暗、腐臭、潮湿牢房中,云想容看了看左侧牢房正与大夫人一同照顾晕过去老夫人母亲,又看看右侧牢房强忍着眼泪云传宜,随即缓缓抬头望着斗窗。 窗外是一隅飘雪天空。 狱卒离开时带走了灯笼,牢房里昏暗异常,所有光明都由此处来,外头就是自由,她却失去了。 这样寒冷地方,庆幸是她还看得到母亲与弟弟。 难道她重活一次,要落得个比前世还不如下场? 若真判了罪,云家女子沦为官妓或者军妓,伺候人前还要被人吆喝“这是云家六小姐”“这是永昌侯夫人”,她真宁可自己先杀了母亲然后自杀以免耻辱。 云明珠蹲地上抱着肩膀呜呜咽咽哭。她身上只穿了件平日里居家穿小袄和长裙,鞋也是屋子里穿绣花鞋,薄薄两层布,根本不能御寒。 她抬头,泪眼朦胧中间云想容披着月牙白棉氅,脚上还登着鹿皮棉靴,心里怒极,蹦起来向着云想容冲去:“你给我脱下来,脱下来!” 云想容沉思之中被云明珠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一把推开了她:“你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凌辱 云明珠盯着云想容身上大氅和她那双看起来就暖和鹿皮靴子,气急败坏道:“你算什么姐姐,有事了就只顾你自己,你给我脱下来!”合身又扑上去撕扯云想容外袍。 云想容毕竟比云明珠年长,又生高挑,她有心疾不代表没力气,一把就将云明珠双手抓住推开。 云明珠趔趄着退后几步,双目赤红道:“把你大氅给我!给我!” 她那疯狂模样,已经将相邻三间牢房众人惊呆了。 英姿、柳月、柳妈妈都与主子身边贴身下人们拥挤着关对面牢房,这会子听到动静早已挤到前端。 英姿保护云想容已经成习惯,奈何如今身陷囹圄,只奋力将双手伸出牢笼也无济于事,急大叫: “你是疯狗吗!你自己没带脑袋瓜子不知穿件厚衣裳,还怪旁人?还敢动手抢?!你算是个人吗!” 云明珠眼泪糊了脸上妆,呜呜咽咽哭道:“外面下雪,这里又冷又潮,连个炭盆都没有,我会冻死,我不想死……都怪你,都怪你们!我做了什么?凭什么要将我抓来!” 云佑宜媳妇杨氏攥紧了棉袄衣襟,抿着唇道:“那你也不能抢六妹衣裳啊,云家已经这样了,我们几个关一处,要相互照顾才是,谁知道我们还能一起几日……”说到此处,眼泪也潸然而下。 一旁邢氏也哽咽出声跌坐地:“我芷哥儿还不知哪里,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抄家时云芷不她身边,一直到关进大牢也没看见人。 他们这一哭,引对面牢房里仆婢们也抽噎起来,整个牢房里都是啜泣之声。 云想容脸上并无泪意。冷静道:“你平日丰衣足食时也没见感恩云家庇护给予,今日家里落了难,你反倒怨怼云家连累了你。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如今看来也没冤枉你。” “你早就瞧我不顺眼,怎么编排我都是有。你是好人,你不是白眼狼,那你把大氅给我穿啊!” 云想容话,引得大夫人、二夫人、姨娘等人皆有所悟。看着云明珠眼神也变鄙夷。 云明珠袖子抹了把眼泪,又道:“我不过想活下去罢了,有什么错!云想容。这里就你穿得多,你不把你衣裳分给我,难道怪我动手抢?” “骄纵任性尚可以原谅。品性都歪了,当真无药可救。”若说从前对她还有几分手下留情,云想容觉得自己此后见了她也绝提不起怜悯之心了。 就这时,幽暗走廊里传来咣当一声铁门响,随即是一汉子越来越近大骂:“操你姥姥闹什么闹!都给老子闭上嘴!” 云明珠吓脸上一白。 云想容则戴上风帽。端正面纱,走到墙根靠着云传宜牢房抱膝坐下,云传宜立即惊慌隔壁牢房靠过来,小手拉着云想容手。 脚步声渐近,那狱卒将手中灯笼插牢门上,看着满牢房里女子眼睛冒光。吞了口口水才骂:“反群骡子似到处乱咬个屁!刚进来就这幅德行,见过没刚性儿,没见过你们这样没刚性儿!云家爷们对你们这群骚娘们是不是太好了?!你们等着皇上下了旨。看是做军妓还是官妓,老子到时候好生照顾你们!” 眼角余光扫到正跪坐昏迷不醒老夫人身边孟氏,那狱卒双眼放光,搓着手凑过去:“哎呦!啧啧,从没见过这么勾魂儿小娘子。”说着竟从腰间拿下钥匙开了孟氏等人那间牢房锁。 锁链声哗啦作响。仿佛地狱传来磨人骨头一般。 大夫人、二夫人、以及身怀六甲陶姨娘等人都惊恐往后缩。孟氏早吓得骨头都软了,那双明媚凤眼光线昏暗牢房里显得十分明亮。神态加楚楚可怜。 狱卒吞口水吞舌头都要咽下去。 云想容手脚冰凉,她知女子进了大牢,就没什么贞洁可保了。可没想到狱卒这样心急,不等上头判下来就动手。 云想容也顾不得自己躲藏不躲藏,朗声道:“你若不想活命了,就管往前去!” 那狱卒只听说话人声音若姣莺轻啼,柔媚让骨头都酥了,连忙四处找寻声音来源。 云想容原也不预备躲,仍旧抱膝坐地上,头上风帽和面纱将脸庞遮只露出一双璀璨桃花眼,嘲讽道: “云家一门双侯,云家女子也各个是女中豪杰,如今我们苟活着,不过是等皇上一句话罢了。若真到了皇上判我们流放或者卖官充婢,我们自会自已证云氏女刚性儿,也断不会叫人侮辱了去!如今我们府上不过被查抄,男子还未曾定罪,我们没被裁决。你难道不怕现动了手,万一皇上念与永昌侯兄弟情分上放了我们,到时候你全族脑袋都不够偿?” 狱卒满身热火,被云想容一番说清醒过大半。确,这里女人未定罪之前好不要碰为妙,谁不知道永昌侯是什么人?万一皇上回心转意,他岂不是要连累全家倒霉? 男爷们,要管得住自己裤裆才是要紧!思及此,狱卒已经打消了凌辱孟氏念头,但终不愿一群娘们儿中间露了怯,加之被坏了好事恼怒,怒气冲冲起身骂了句:“谁!哪个骚货说,给老子站出来!” 狱卒叉腰环视一周,随即冲出牢房将牢门重锁上,大步往前站了走廊,点指着邢氏:“是不是你!”又一一点过杨氏、云明珠,云嫣容:“是你?还是你?” 点到之人都连连摇头,低着头退后。云明珠这会子满脸泪痕脏污了妆容,花猫似,惊恐退后缩墙角,全无方才强抢云想容大氅凶悍。 问了一圈儿没人吭声,那狱卒眼神落角落一片月牙白色女子身上,只觉得那一双露外头眼格外好看,心想:去他娘,管他是谁!就是她! “一定是你!”拿了钥匙开了牢门,三两步冲到了云想容跟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云想容挣扎。 “放开她!” “畜生!” …… 孟氏、云传宜、英姿柳月等人尖叫怒骂。 那狱卒仿佛全听不见,一把扯下她风帽,发簪掉落,发髻散了,面纱也掉了。 双眼对上她脸,狱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当即愣住。 云想容把握机会死命一脚踹他双腿间,疼他“妈呀”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裤裆跌倒地。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云想容只当自己已经没有这条命,难道还坐以待毙等着被人侮辱?就算一死也要先拉个垫背,是以卯足了力气对着这人腿间猛踢,疼他夹紧双腿抱着头大叫:“来人,造反了!来人呐!” 这厢动静惊动了外头,一阵杂乱脚步声急忙而来。 “我操,赵老三你死里头了!” “怎么回事?!” 狱卒们稀稀拉拉来了三个,一见赵老三正被一个绝色小娘子猛踹裆部,几人连忙冲了进来,一人扬手给了云想容一巴掌,另两人将赵老三架了出去。 云想容被打眼冒金星嘴角淌血,跌坐地,美目被怒火点燃,狠狠瞪着那三人。 打人是个愣头青,二十出头年纪,才刚挥巴掌也没仔细瞧,这会子只觉这女子连瞪着自己都这样好看,晃神了一下,随即瞪圆了眼骂道:“看什么看!你等着,皇上若下了旨老子第一个办你!” 说罢退出大牢,将牢门锁住,摘了插牢房门上灯笼,扶着哼哼唧唧赵老三出去,走廊里还传来说笑声,大约是嘲笑赵老三没得手反而被人踢了。 邢氏和杨氏忙去探看云想容:“卿卿,你没事吧?!” 云想容摇头。 孟氏哭肝肠寸断,双手伸长穿过牢笼缝隙过来。 另一端,云传宜也哭着叫:“姐姐。” 云想容先去握了握孟氏手。又回到另一边,隔着牢笼拉着云传宜小手,道:“不怕。没事,没事。” 那边柳月和英姿早哭成了泪人,连声询问着云想容有没有事。 云想容摇头微笑,示意自己无恙。 然而她却清楚,就如同方才那个赵老三说,这才是刚刚开始。牢里女子没有清白,这些狱卒虽然不敢杀死他们,却敢逼死他们,死是容易一件事。 晚饭是冷窝头和带着冰碴凉水。窝头也不是管饱,女子拳头大小,每人一个而已。 天黑之后,牢房里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寒冷感觉扩大。这会子,无论喜欢不喜欢人,也要靠一起才能取暖。 云想容将大氅脱了,塞给隔壁间云传宜和云博宜,嘱咐他们:“你们一起盖着,靠一起暖和,博哥儿,你照顾弟弟。” 云博宜闷声闷气应了一声,虽因黑暗看不见他表情,云想容却知道他哭。 而牢中哭,又何止云博宜一个? ps: 多谢热恋^^打赏,还有考拉喵喵和芮小洛粉红票票~~ ☆、第二百一十六章 雪中 贞佑十三年小年这一日,大雪积了一尺深,男人们忙着祭灶神,还到处都传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定然是个好年岁。 如此热烈气氛对比下,刑部大牢门前显得分外冷清。 尉迟凤鸣身着飞鱼服,肩上披着黑色大氅,手持马鞭,已经站了半个时辰,雪积肩膀上和帽子上约莫寸高,抿着双唇,满京都成阴霾仿佛都注入他双眼中。这样冷天气,不过雪地里站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冷透了。牢里除了没有雪,恐怕比大街上还要冷。云家女眷如何能受得住?云想容身子又不好,若真病了,牢里可不如家里,哪里还有医婆伺候她脉?还有云老夫人。近八十岁人了,竟还受此牢狱之灾…… 云家被抄消息传遍京都城,欢喜有之,惆怅有之,自危有之,人说患难见真情,这会子有落井下石,也有明哲保身,有见马家势强意图投奔,就是未曾见过雪中送炭。 皇上吩咐下大监人,谁也不得探视,就连刑部大牢中关押云家女眷也是如此。段舒窕听闻姐姐被关,想要去看,却被尉迟宏拦住不得去,这会子一股火急病家中。孟氏珠宝行人,以东方掌柜为首,几次来到牢门前意图打通关系,然而平民白丁,再有银子也进不去。不要说素来酸儒邢家,和远江南汤家。 他要救她!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大人,我们必须回去了,今日闽王大军就要到城外,我们还有差事要办!”柴彬见尉迟凤鸣不动弹,焦急劝说:“皇上如此器重尉迟家,这个时候多少双眼睛瞧着你呢,就算为了老大人你也不能冲动。不能带累了尉迟家啊!!” 尉迟凤鸣摇了摇头,失落道:“就算我高官厚禄又能如何?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却一点法子都没有。”他是有朋友,照理说说句话也不难,可云家倒下,不光是皇帝,马家也盯着到底谁与云家亲近。他就算急破了头,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行动代表了尉迟家意思,会影响到尉迟家未来和全族人兴衰。 柴彬劝说道:“大人。我知道你担心老夫人,担心六姑娘,依着我意思。将来云家女眷若判了流放或者充婢,人离开大牢了,你愿意怎么私下里做事都无碍,您还可以带着兄弟们路上动手脚救六姑娘出来,却不是现。” “我明白你意思。”尉迟凤鸣摇着头:“我只怕到时候能将她救出来。她也已经受辱了。” 牢里事有多黑暗,他明白不过。 “受辱总好过没了命!大人届时将六姑娘营救回来,她必然感恩戴德,大人可以购置宅院好生安置她。您这样对她就已仁至义,比当殿退婚恬王家强了不知多少倍。何况大人肩负着整个尉迟家未来,您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女子坏了大事!” 她是不相干女子吗?她是他看着长大女子啊!可绝对皇权之下。他竟然想不出任何办法。总不能挥着绣春刀冲进去劫狱吧?就算暗地里行动,他人手都是祖父知道,祖父也不会允许。何况到时候就要面临皇家满天下追杀,那样日子,堪比地狱。 尉迟凤鸣咬牙切齿骂了一声:“狗日古代!”随后翻身上马,烦躁狠劲抽了马屁股一下,骏马一骑绝尘窜出。 柴彬这才松了口气。骑着马追了上去。 而此时刑部大牢不远处猫眼胡同里一间寻常宅院中。 并不宽敞正厅里地上跪着一青年人,紧张浑身发抖。还有一中年人趴地上。濒死呻吟着,满脸血污,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面目。 卫昆仑端坐首位,黝黑面庞上表情肃杀。他身旁站着两名黑衣汉子,正面无表情盯着跪地上人。 卫昆仑问那青年:“庞宗伦,你还有何话说?” 庞宗伦面色苍白道:“主子,小人并不知牢中那位是咱们灵均楼朋友,若有得罪之处,请主子原谅。还有赵老三,他并没站到便宜,还没得手,就叫那小娘子踢子孙根都歪了。” “即便没有沾到便宜,他对那位动了手,就该死。”卫昆仑吩咐道:“将这人头上罩着麻袋,扔进护城河去。” “是。” 庞宗伦还想给赵老三求情,可碍于楼中规矩,如今处置一个外人,总比他都杀掉好。要是主子知道他还给了那小娘子一巴掌,说不定连他手都剁了。 卫昆仑威严望着庞宗伦,道:“罢了,不知者不罪,姑且就放了你这一次。只是云家女眷如今牢中情况如何?” 庞宗伦道:“回主子,恬王暗地里暗示过,牢中一概没有被褥,饭食一日只给一顿,那些小娘们……不不不,那些夫人小姐,怕是受不住几日就要撂倒一大批。还有,恬王世子爷也来吩咐过,说找机会要将一位六小姐带到单间儿里去。想来是要做什么,就不用小说了。” 卫昆仑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帘低垂内间,这才道:“我要你回去安排,给云家女眷分发被褥,摆设炭炉,每日一餐改为三餐,不要求有热水洗漱,但要有热水喝,还有,要有灯笼。你可做得到?” 能说做不到吗?做不到岂不是找死,赵老三可就是活生生例子! “做得到,主子既吩咐了,小人赴汤蹈火也必然做得到。况且这也不是难事,寻常罪犯冬日里本就是有棉被。只是忤逆了恬王意思……” 卫昆仑摆弄着飞镖,笑道:“恬王总不能杀了你吧?你一日入灵均楼,就终身是灵均楼人,怎么,平日里得了楼中好处不少,到今日就反悔了?” “小不敢。小全听主子吩咐。” “嗯。你先等着!” 卫昆仑站起身,施施然走向内室。 两名黑衣汉子这会子已经将赵老三弄了出去,也不知是不是真丢进护城河了,这会子都站庞宗伦身边,紧张他背脊上汗毛直竖。 内室中,沈奕昀与白莫离并排而坐,楮天青和小猴则是站一边。 卫昆仑低声问:“爷,我照着您安排做了,不过庞宗伦意思,六小姐与云七小姐关一处,好似还受了不少罪,和三夫人他们也是分开,不如让庞宗伦给条换个牢房,让三夫人、六小姐,九爷,还有他们人住一处,至于其余云家人,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不要管罢了。” 沈奕昀摇头,低声回答:“不成。现云家还未定罪,今日闽王归京,还不知事态如何。若现差别对待,恐怕让人心生怨恨,将来云家万一没有倒下,六儿怕不好与人相处。总归是做好事,不如就一起吧。” 白莫离笑道:“你为云六想倒是周全。” 沈奕昀苦笑道:“大哥,你不懂,我恨不能以身代之。恨不能现就救她出来。一想到她那个模样,牢里那种地方……好,咱们刑部大牢里有人,否则我早就动手营救了。” “你不怕带累了你?” “我怕什么?”沈奕昀哂笑,转而道:“昆仑,你去告诉庞宗伦,恬王世子若到了,允许探监,但不允许开牢门。” “我知道了,爷还有什么吩咐?” 沈奕昀沉默着想了又想,半晌方道:“暂且保她不会受到凌辱伤害,不至于饿死冻死也就是了,坐牢不比家,不能要求太多。” 楮天青这时候沉声问:“四少爷,若是云家败了,六小姐被判流放或者充入官妓呢?” 沈奕昀莞尔:“我救她出来。” “届时,你们可就门不当户不对了。” 沈奕昀凤眸中有精芒闪过,道:“我们之间拦着,从来没有门第这等劳什子,只于她肯不肯跟我。” 楮天青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白莫离。 白莫离狭长上挑凤眼中有了然之色,笑眯眯吩咐卫昆仑:“你去吧。” 卫昆仑颔首道是,到了外间,附耳吩咐了庞宗伦一番,就让他回去了。 % 与此同时。 云想容靠着木头栏杆闭目抱膝而坐。左脸颊上那一巴掌打她嘴角和颧骨各有一块淤青,指痕如今犹。能铺能垫甘草等物都已经坐身下,云嫣容、云明珠、邢氏和杨氏也都挤着坐她身边,可即便如此,寒冷之中过了一夜,她还是冷手脚都已经失去知觉,只靠着意志力强打精神撑着。 老夫人这会子已经醒了,与儿媳们挤一处,偶有虫鼠,都已经不能让女人们尖叫,不是不怕,而是饥寒交迫之中没有力气。 “吱嘎”一声,外头铁门作响,冗长走廊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灯笼光渐渐近了。 女子们抬头看向外头,却见一身高马大男子披着件黑貂绒大氅狱卒簇拥下缓缓而来,他面目被大氅外风帽遮住一半,只露出圆润饱满下巴和方阔嘴唇。 狱卒到了跟前便插好灯笼,开了牢门。 Ps: 十分感谢雪语翩然粉红票和热恋^^厚赏~ ☆、第二百一十七~二百一十八章 我在 旁人看不出那人是谁,可云想容他缓缓走近之时候就已经看十分清楚,若连他都不认得,前世岂不是白白与他夫妻十年?此时此刻,她可以肯定刘清宇前来定没有好事,依着刘家人性子,刘清宇八成是来与她一刀两断。再或许,还会买通狱卒,做些龌龊事。 云想容闭了闭眼,能与他们一刀两断,她求之不得。只是若真有什么伤害之事,她怕无法避免。然转念想,就算不是刘清宇,还会有狱卒,判了之后还会有别人,这些事渐渐一样一样都会来,她躲不掉,避不开,只能勇敢面对。 这一刻起,云想容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云想容拔掉了发间桃木簪藏袖中,任长发柔顺披散身后,委垂地——其余头面首饰,今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被狱卒给抢了去,她戴是猫眼石耳坠子,还好摘一些,像素姨娘和几个下人戴了耳钉不好摘,狱卒等不及,耳垂都给扯豁了。她也是好说歹说,才留了这一根不值钱戴来为了辟邪木簪挽发。 一双小牛皮靴子停了她眼前,随即高大人蹲下身来,遮挡住灯笼光。 云想容抬头,因他背对灯光,所以看不清刘清宇表情。 刘清宇摘掉风帽,近距离望着云想容,如此昏暗牢房中,一群女子中间,她一身白衣,就如同出淤泥而不染花,仿佛因为她,旁人模样他都看不到了。 但见她嘴角和颧骨上有瘀伤,隐约还瞧得见指痕,刘清宇不悦道:“你伤怎么回事?” 云想容冷笑,难道他会关心她? “与你何干?” 众人皆屏息凝望。有些人抱着希望,有些人为云想容担忧。 她那张白玉般脸上多了淤青。平添柔弱无依之美,又多了几份引人凌虐妩媚。偏她态度强硬就像是带刺玫瑰,明亮眼睛瞪着他,勾刘清宇心里痒痒。 刘清宇见她有伤,担心她已经被人睡过,又觉得这种事情牢里无法避免,且这女子已经不是她未婚妻,心里倒也没有多少难过。 见他不语,云想容嘲讽笑:“世子纡尊降贵而来,想必是担心恬王来抄家没抄干净。又来询问免得漏下什么?” 刘清宇闻言不自咳嗽了一声才道:“情势所逼,父王也是不得已才当殿退了你我亲事,这于我本身是不愿意。至于查抄你们府上。也是皇上旨意,与我父王无关。” “退亲?”云想容闻言微微怔愣,随即莞尔:“那要多谢你们了。” 她笑容,被众人看做是不屈逞强。 虽然众人早知恬王带人来抄家就已经说明一切,可听刘清宇亲口说出“退亲”二字。还是十分震撼,有人哀叹没了这门亲事希望破灭,有人暗气恬王一家太过无情,也有人为云想容命运叹息——退了亲女子往后不好说亲。可转念一想,出去出不去都两说,还什么亲事不亲事? 孟氏心疼女儿。伤心欲绝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云明珠却是得意笑着,暗道:活该,你也有今日! 刘清宇被她笑目眩神迷。打定主意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说。” 云想容心中警钟大作,却不反抗,强撑着站起身,移动冻僵双脚走向一旁。左手握紧了簪子,暗将尖锐一端向外。控制能刘清宇往方便说话了距离就停下脚步道:“你说吧。” 刘清宇见状,也不耐烦啰嗦,不乎这一群连庶民都不算女子,便大大方方道:“你们家犯了大罪,怕你们这些女子都要送到西北大营做军妓。” 一句话出,刘清宇听见周围有吸气声,有低泣声传来。 他得意很,云想容必定也是怕极了,只要她怕,就没有谈不成事。 “容儿。” 刘清宇深情握住云想容双臂,却被云想容立即挣脱开。 他脸色有些难看,仍旧强绷着笑容道:“你我虽无缘做夫妻,可我哪里忍心看你落得如斯境地?我是打心底里舍不得你啊。你若肯从了我,我想法救你出去,还会买一间大宅院给你住,不光是你,我还会把你母亲,你弟弟都救出去。从此以后你衣食无忧,锦衣玉食,这样可好?” “从了你?”云想容明眸含笑望他。 “是,你只要伺候我舒舒服服,我保证你吃香喝辣,一生受用不。”刘清宇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你要我做你粉头?”笑容愈发扩大。 “这于你来说已经是恩赐了。难道你愿意去军营红帐里一双玉臂千人枕吗?” 云想容虽早就不对刘清宇抱任何希望,但听闻此言,还是觉得心如火烧。 她好恨!为何前世会嫁给这人,葬送了她一生,今生却还要与他纠葛! 云想容笑容敛去,嘲讽道:“我本该是你正妻,遭逢大难时你不但没有保护,反而落井下石,如今,你还有脸来让我做你粉头?刘清宇,你是不是男人!” “你!”刘清宇原本饱含希望,就等她立即点头,他就可以带她到其他牢房去将好事办了,也算是不亏本。谁承想她竟然连做军妓都不怕? 计划被打乱,刘清宇恼羞成怒,她言语和嘲讽神态都刺激了他,一把抓住云想容胳膊就往外拉:“我是不是男人,你马上就知道了!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就别怪不得我了!左右你也是要张开腿伺候人,不如先伺候伺候我!没得便宜了别人!” “姐姐!”见他竟动起粗来,云传宜急双眼通红,小手抓着木质牢笼用力晃动。 孟氏恨不能杀了刘清宇,发疯一般大叫:“你做什么!畜生!你放开我女儿!” 就连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以及一娘们都焦急装着监牢门:“恬王世子,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人!” 邢氏是一把拽住云想容,回头煽动:“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让他欺负卿卿?” 杨氏与云嫣容犹豫了一下。都咬牙冲了上来阻拦。 可刘清宇是个大男人,力气胜于女子,况且邢氏等人还都是又冷又饿。不过两三下,就被刘清宇甩开。云想容也被刘清宇拽出了牢房往走廊另一端带。 狱卒趁机将云想容所牢房牢门落了锁。回头一溜小跑退了出去,这里已经没他事了。 眼看着云想容被刘清宇强拖走,身影消失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云家女眷们绝望痛呼。云想容是第一个,紧接着就要轮到他们了!不要说平日里跟云想容英姿、柳月、柳妈妈等人和云传宜、孟氏。 漆黑过道中,云想容右手被刘清宇拉着,踉跄跟着他走。她看着刘清宇背影。咬牙暗道:今日就宰了这畜生,也算报了前世之仇! 打定主意,左手紧握簪子。以尖锐一端朝着刘清宇脖颈动脉处扎去。 刘清宇这会子欲火攻心,哪里想得到柔柔弱弱人回突然发作?待察觉阴风不善时已经晚了,即便急忙躲开,仍旧被木簪尖锐一端划伤了左侧脖颈,一阵火辣辣痛后。温热液体流了出来。 “啊!”刘清宇惊恐捂着脖子,深知这一处是要害,这会子腿都吓软了。 云想容双眼赤红,合身扑上,以簪为匕首狠命往他眼睛上戳:“你这个畜生,受死吧!” 刘清宇吓得三魂掉了七魄。偏头躲开,大声呼救同时也抓住了云想容双手腕子,两人就这样过道里扭打起来。 云想容是拼了命与他一搏。刘清宇是脖子上淌血心中胆怯。只不过女子到底较不过男子力气。没几下云想容就被刘清宇甩开撞到了木栏上。 外头已经有狱卒急忙奔进来。 里头云家女眷们也都听见动静,焦急大声叫着云想容乳名。 刘清宇捂着脖子靠着墙壁喘粗气,点指着云想容骂道:“你个辣货,爷肯要你是给你体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今儿就杀了你这畜生!”云想容顾不得疼痛手臂。捡起掉落簪子,又往刘清宇身上刺去。 刘清宇连忙旋身躲开。随后往大牢外方向发足狂奔,正与赶来狱卒撞了个对面。 “把这个疯婆子关起来!!”刘清宇捂着脖子叫人给他请大夫。 庞宗伦这会子脸都吓青了,见云想容虽然披头散发,满面怒容,手持“凶器”却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忙吩咐人将云想容送回牢房,又哄着刘清宇出去。 孟氏等人见云想容无恙,都放下了心,大骂刘清宇没人性,见她手中木簪上还沾着刘清宇血,人人心中所想不同。有赞云想容敢作敢为是个女英雄,也有如如云嫣容、云明珠这样,心道云想容这破落户果真不能惹。 可是有了方才之事,所有人都越发担忧自己未来。 老夫人抿了抿干燥嘴唇,道:“方才恬世子说你们都听见了吧?” 大夫人道:“母亲,您说是充做军妓事?” “正是。”老夫人声音颤抖,道:“这消息现还做不得数,一旦真落实,你们当如何?” 牢房寂静,众人皆默然。 老夫人道:“我们都是云家人,云家富贵时,我们锦衣玉食。如今落了难,我们能为云家做,只有守住自己贞洁。我老了,想来只丢了性命到头,难为是你们。你们各个貌美,人人都出身望族豪门,如今落得这样下场,却也怪不得人,只能怪命运作弄。咱们掌握不了活,却能掌握了死。至少不能让人拉倒军营去,每伺候一个人都让人吆喝着这是云家媳妇!” 老夫人意思已经太明白了。 妇人们都落了泪,却无人反对。 二夫人道:“老爷待我不薄,我愿意为他一死,即便他获罪,是斩首也好,是流放也罢,我也决不让世人说他云宣和老婆去伺候别男人。母亲。您放心,媳妇绝不做这等混事。” 大夫人也抹了把眼泪,咬牙切齿道:“我也是近五十人了,这辈子承蒙母亲厚爱,对待媳妇如同对待女儿那般,大爷疼我护我,儿子媳妇也都孝顺,我再没别什么不满足了,只要一判下来,我就先下去。母亲。到了地下媳妇还伺候您!” 孟氏不善言辞,却也郑重道:“我也一样。决不让咸宁受辱。” 老夫人早已老泪纵横。搂着三个儿媳妇泣不成声。 那些伺候夫人们丫鬟婆子都关对面牢房,闻言各个凄然。如孟氏乳娘孙妈妈,大夫人媵嫁丫鬟宝笙等都扬声道:“主子放心,真有那一日,奴婢也随着您去。” 一时间,大牢之中气氛悲壮。 云想容抱膝坐地上。望着这些从前勾心斗角,到了落难时团结一起人们,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怕死。她心疼是云传宜。回头,见云传宜抿着嘴无声哭。她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云传宜和云博宜立即都走了过来,云想容摸了摸云传宜头,笑道:“宝儿别怕。大家都会没事,这只是做坏打算。” “真吗?”云传宜睫毛上挂着泪珠。 云想容笑着道:“姐姐几时骗过你?宝儿,你记不记得孟子战国里说了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云传宜立即乖巧接上:“‘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是啊,书上都这样说,就证明这只是你人生中一次试炼。” 云传宜半信半疑抹掉了眼泪:“是吗?” “当然是。”云想容安抚微笑。 云传宜这才稍微放下心。 二人对话,引得妇人们又都禁不住啜泣出声。 寒冷冬日里。锦衣玉食惯了女人们现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欺凌,面临着死亡威胁。饶是再想忍住,也禁不住要崩溃了。 正当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错杂脚步声,听来似是有许多人。 女人们止住了哭,屏息望着那方光亮接近,却见狱卒们到了近前,竟是抬着棉被、炭盆、水壶等物过来,先是打开了老夫人那间牢房,将炭盆摆地上,每人分了一条棉被,还将半旧水壶坐点了炭火炭盆上,且牢房里挂了灯笼。 不只是那一间,陆陆续续,几间牢房都布置了起来,下人们棉被不够用,起码也两个人用一张。 众人欣喜不已,也顾不得被子脏污,都围着炭盆烤起火来,好歹他们不会冻死了! 庞宗伦布置好后,让狱卒们都先出去,却并没马上离开云想容牢房,到了云想容跟前满面赔笑道:“云姑娘,小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小人过错。” 云想容一愣才明白他说是打她巴掌事。 老夫人等却是眼睛一亮。 狱卒没道理突然转变,想来是朝廷里传出风头。难道云家要没事了? 云想容狐疑眯起眼也想:好端端突然有了棉被、炭盆和热水,还突然给她赔了不是。 事出异常必有妖。 庞宗伦说话功夫,人们都望着这方。 他瞪圆了眼睛骂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收了你们棉被!” 吓得众人都低下了头。 云想容就可以断定这事确不寻常,狱卒们这样做并不像是为了讨好云家妇人,要讨好好歹也客气一些。先前猜测云家无事念头被她打消了。 她越加疑虑了。 谁知庞宗伦退下功夫,塞给他一张字条,冲着她挤了挤眼才走。 云想容心头剧跳,展开字条速浏览一遍,随即不动声色将字条团成一团藏袖袋里。若无其事裹着被子抱膝坐墙角。 脸埋被子中,眼泪不受控制滑落。 那字条上画了一朵盛开菊花,只写了四个字——莫怕,我。 自他们落难后,他是唯一一个敢雪中送炭人。当然,这不排除沈奕昀能力,可别亲族也未必就没有这个能力。如尉迟家、如邢家。如云然夫家…… 但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做。 他此举,等于将自己刑部大牢有暗线实底都交给了她,已是第二次为了她启用暗线。 云想容哪里能不感动? 这个朋友,她交无怨无悔。 她若丧命,自然记得他这个朋友。 若是活下来,就算将来有一日他谋反了,背负天下了,她依然当他是朋友。他将来败了,连累她了,她也会毫无怨言被他连累。 因为为了知己而丧命。死得其所。 有了棉被和炭盆,牢中一餐也改为了三餐,虽然依旧是窝头凉水。与第一日相比已经好太多。女人们都抱着希望数日子,觉得云家就没事了。 然而日子数了一日又一日,到了除夕这一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是这些富贵人们第一次牢中过年。除夕夜里,大家都低声哭。 连续八日挨饿受冻。已经有一部分人感冒了风寒。 可病重,是云想容。 韩婆子给她调养身子和治疗心疾药都是不能断。且她病忌讳劳心、刺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连续八日精神和肉体上折磨,她终归受不住,除夕夜里发起了高烧。 奈何孟氏和云传宜都不与她关一起,英姿、柳月和柳妈妈也只能干着急。 好邢氏和杨氏都是心疼她。一直她身边照顾,拿了湿帕子给她敷着滚烫额头降温。 她热度却始终没有退下去。 他们吆喝狱卒,狱卒也没法子给他们弄药来。倒是庞宗伦。偷着弄了两次药汤给云想容灌下去,暂时解了她热度,但过一会子又会烧起来。 折腾了到正月初二凌晨,她已经脸色蜡黄,嘴唇干裂。陷入昏迷之中,眼看着人都要扔这里。 孟氏早已经失去了信心。只呆呆望着躺干草上云想容,喃喃道:“卿卿,别怕,你若去,娘也跟你去。” 云传宜则是一叠声叫着:“姐姐。” 其中惨状,让原本有了一丝希望女人们心又一次跌落谷底。 又是“吱嘎”一声,牢门开了,有人走来。不多时,却见狱卒们悉数前来,稀里哗啦解开了牢笼上锁,恭恭敬敬道: “夫人小姐们,皇上旨意,云家满门忠臣,经查证,罪证皆不属实,济安侯、永昌侯、还有通政大人以及云家爷们儿们都官复原职,查抄云家财务悉数归还云府,由恬王负责清点,将云府恢复原样。夫人小姐们如今没事了,可以回府去了。” 狱卒们都跪下磕头,七嘴八舌道:“请夫人小姐们念这些日小们还算心伺候份儿上,莫见怪。” 如此天大喜讯突然砸了下来,女人们还是云里雾里。老夫人险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说,官复原职,无罪释放?” “正是呢。云老夫人吉人天相,断没事。外头已经备好了马车,送各位夫人小姐回府去呢!” 狱卒话音方落,女子们皆欢呼,喜极而泣。虽疑惑到底为何云家竟然无罪,可好歹他们没事了! 孟氏回过神来,忙道:“卿卿还病着,母亲,咱们回去请大夫吧!” 老夫人神色也颇为凝重,颔首,率领着云家女眷们离开了刑部大牢。凌晨天色未亮之前回到了云侯府。 侯府中狼藉已被收拾妥当,物件虽有丢失损坏,摆放位置也不对,但好歹算是恢复原样,被放了回来下人们正忙着打理府中,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车队才刚到门前,云贤、云海、云恒、云敖,就带着云佳宜、云传宜、云芷等人迎了上来。 男人们早已经换了衣裳,梳洗整齐,虽有消瘦憔悴,并无不妥之处。 可见了平日里光鲜亮丽妇人们如今都是蓬头垢面,两厢难免感慨痛苦。 孟氏满脸脏污,蓬头散发,焦急拉着云敖手哭道:“咸宁,救卿卿,她要不好。” 云敖立即到马车旁探看,见云想容双眸紧闭呼吸轻浅,急脸上发白将她抱了下来,吩咐康学文:“请御医!” Ps: 多谢热恋^^打赏,多谢蓝彩蝶 评价票,多谢大侠一个、ynshan8 、hl332555 粉红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守护 康学文奉命下去,云敖则是抱着云想容飞往府里去。下人们备车慢了些,云敖等不及,索性直接抱她回了灵均阁。 屋里才烧了地龙,这会子二层阁楼也点了银霜炭,温暖让随行而来孟氏、邢氏等人险些落泪。 床上铺着干净被褥,云想容身上脏污裙衫便显得格外刺眼。 云敖站床畔,望着狼狈不堪女儿,又回头看蓬头垢面孟氏,难过咬着牙。他妻儿,竟然要受这种罪。好皇上力挽狂澜,又有闽王帮助,此事以速度平息,否则他妻子,女儿,岂不是都要被充入官妓? 这样侮辱,他会疯。 好没事。 “侯爷,您先去歇着,奴婢预备了热水,先给小姐擦身,也可暖一暖身子。”英姿脸上花猫似,哽咽道:“这些日小姐险些被冻死。” 云敖自然知道刑部大牢里头是怎么一回事,喉结上下滚动,点了点头,拥着孟氏肩膀走了出去。 柳妈妈、柳月和英姿,则是服侍云想容擦身衣,又拿了汤婆子给她暖着被窝。 外间里,云传宜一把抱住了云敖腰部,憋着嘴忍着眼泪道:“爹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原来姐姐没有骗我。” 云敖俯身抱起幼子,心疼用袖子擦他花猫脸,道:“你怎么以为姐姐骗你呢?” 云传宜搂着云敖脖子,小脸贴着他侧脸,哽咽道:“那天,恬世子来抓姐姐走,被姐姐打跑了,祖母就说咱们家女眷,不能给云家抹黑。母亲和大伯母,二伯母他们都说,若是皇上定了他们刑,他们就一同去自。我听了吓坏了,姐姐说大家都会好,还叫我背孟子战国,我虽然背了,可心里都是凉。牢里好可怖,晚上有鬼哭,还不给吃饱饭……” 孩子童声一件件细数所受委屈。引得云明珠、云博宜、孟氏,陶姨娘和素姨娘都潸然落泪。 云敖听闻此言,半晌没有言语。亲了亲云传宜后将他放下,又摸了摸云明珠和云博宜头,道:“你们很坚强,很好。”又望着孟氏,深情道:“为难你了。” 孟氏苦笑着。“为难是卿卿。”看了一眼正抹眼泪云明珠,孟氏面色转冷,严厉道:“明珠随着康妈妈去洗漱吧。没我允准,不得出房门一步。” 云明珠不服气孟氏如此,拉着云敖手撒娇:“爹爹,你看母亲啊!” “妾身身为三房主母。内宅中事应当当了家吧?”孟氏云敖面前,是第一次如此强势。 云敖深知自己这几个孩子品性,孟氏又素来心软。连孟氏都惹怒了,云明珠必然做了什么过分事。云敖也不想女儿变不成样子,便点了点头。 孟氏笑望着云明珠,道:“明珠既然叫我一声母亲,我也要到母亲职责。好生教导才是,没得将来出了阁叫婆家看了笑话咱们云家。说云家女儿上不得高台盘,可不要见了谁有什么就要动手抢夺。到时岂不都是我过错?康妈妈,你带明珠下去吧。” 牢房里云明珠做事康妈妈亲眼所见,心之七小姐这一次已经动了众怒,连忙拉着云明珠退下了。 云敖见云明珠走了,这才低声问孟氏:“怎么回事?” 孟氏道:“也没什么,不过才关起来就要抢卿卿大氅。我们进去第一夜没有棉被。” 云博宜愧疚道:“七姐抢六姐衣裳,六姐没给,后来晚上天太冷了,六姐就把大氅给我和九弟盖着,还嘱咐我们挤着一些取暖。若不是我盖了六姐大氅,六姐或许不会病了。” 云传宜一听,眼泪也糊了脸:“我也不该盖姐姐大氅。” 云敖知道,牢中之事给孩子们已造成很深阴影,这会子躺床上长女还不知能不能活下去,听她生死攸关之际,能顾着他两个儿子,与他从前想她会伤害云博宜行为刚好相反。 云敖也觉得心生愧疚,叹息着让乳娘带着云博宜和云传宜去洗漱衣,劝孟氏先去洗漱了再来。 孟氏却不想离开灵均阁,只随意洗了头脸,换了件云想容袄子穿。 不多时,御医来了三人,因韩婆子常年伺候云想容脉,了解她体质,此番也奉旨回来,与御医一同斟酌用药。 云府中也乱成了一片,牢狱之中受冻,主子奴才病了大半,请大夫熬药不只是灵均阁,整个云家都弥漫着浓到散不去药味。 云想容高热却仍旧不退。 沈奕昀身着夜行衣,并未蒙面,蹲坐云想容卧房承尘上,焦急望着云想容。 早云想容众人回屋之前,他就已经等了此处。身上带着干粮水囊,打算这里陪着云想容,直到她脱离危险。 他十分自责。若是他能力再大一些,云想容便不必受这样苦。早知如此,他应当不顾一切将她救出,即便是劫狱,也好过她如今生命垂危。 御医们去一层花厅斟酌下药,柳妈妈和柳月也暂且去衣梳洗,屋里只剩下韩婆子和英姿。 韩婆子吩咐英姿取了烈酒,自己轻手轻脚解开云想容雪白中衣褪下,又被中褪掉她裙裥儿只剩贴身亵裤,怕她冷着,拿了锦被盖着她全身,只擦酒时擦到哪一处便露出哪一处,如此反复。 韩婆子担忧道:“小姐遭了这一劫,怕病好了,心脏也三年五载调养不好,往后需静养,千万不能再劳心费神,不能劳力受刺激,好平和度日,否非寿相。” 英姿叹息着道:“小姐命苦,不知将来会如何,这等事也非她能左右。” “是啊。好好亲事还被退了。”韩婆子叹息着:“往后不知她能得个什么样夫婿,若是那等小肚鸡肠介怀她被退过亲,身子又这样弱,将来可怎么好……” 口中说着,手下动作不停,扶着她翻了个身面朝着床外侧躺,随即坐床沿拿了烈酒擦拭她背部,口中唠叨不停:“也看不得那么远了,如今只求小姐能过了这一关。英姿,再斟半碗酒来。” 韩婆子低头为云想容擦拭,却没立即得到英姿回应,抬头疑惑看她:“英姿?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莫不是你也发热了?” 韩婆子起身,自己倒了酒,推着英姿出去:“你且下去,厨下熬了姜汤,你紧忙吃一碗去去寒,若是你也病倒了,谁来伺候小姐?去吧。” 英姿脸红成了虾子,寻了个好角度站床前,说什么都不走:“我等小姐退了热再去。” 她才刚似乎听到异动,四下寻找时竟看到沈奕昀蹲临窗房梁上。 灵均阁举架高,沈奕昀又是有功夫身,她都不是他对手,他隐身此处,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若不是韩妈妈脱了云想容衣裳,相信她也不可能发现沈奕昀。 她知道沈奕昀是君子,因为他也羞了个大红脸。知道沈奕昀此处蹲必然是关心云想容。 可小姐清清白白闺女家,竟然酥胸半露让沈奕昀看了去,她哪里能允许? 英姿找好角度,直挺挺站着挡住沈奕昀视线。 沈奕昀面红耳赤默念清心咒,可方才画面仍脑海中挥之不去。 侧躺人身段凹凸如山峦起伏,长发柔顺披散大红锦缎软枕上,雪白圆润双肩,丰满玲珑浑圆因侧躺显沟壑…… 沈奕昀恨不能抽自己个嘴巴。 人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性命,他竟然有心情像个色鬼一样盯着云想容看。 若是她能活下来,让他终身禁欲他也是愿意。不过英姿发现了他此处,却并未撵走他,想来也是理解他焦急。沈奕昀抿着唇,内心因担忧而不再荡漾。 御医手段自然高明,云想容当晚就退了烧,由高热变成了低烧,她似乎也由深度昏迷好转了一些,可她昏迷之中,却如同个迷路孩子那般,时而呓语,时而呜咽。虽众人听不清她说什么,但仔细想近遭遇,也知她难过,连伺候她人也忍不住跟着心疼落泪。 沈奕昀看心如刀绞。 也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敢靠近床畔去看看她。 如此折腾了五日,白日里来看她人络绎不绝,她却只昏睡着,到了正月初八,她病情终于没了凶险之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奕昀呆房梁上六日,除了去几次茅厕之外,几乎不眠不休,人也瘦了一大圈。 英姿即便想撵他走,到这会子也不落忍了,半夜里还会守着,让沈奕昀有机会下来走动休息,为他留饭来用。 “沈伯爷,您这样是何苦。您即便这里呆着,于小姐病情也无益处。春闱二月就要开始了,您若是为此耽搁了学业,小姐也会不安,如今小姐病情也稳定了,您不如先回府里去,有了消息我自会想法子给您带信儿去,也好过让人担忧。”后一句,英姿说有些负气,卫昆仑每日都要让厨下婆子传信来,好像小姐夺走了他们家主子似。 Ps: 感谢嫣飞飞打赏,感谢琉璃白1984评价票,感谢熱戀^^ 、sKy15 、微笑583、 bjzijing28、 13458182716、汀兰之露粉红票~^_^ ☆、第二百二十章 特权 沈奕昀自然也知这样不妥,如今云想容身子要好了,他再没理由留下。只是他也不知为何,如此希望呆她身边,希望看着她生活,融入她故事,即便这些日她昏迷着,只听她呓语也好。 “我自会回去。”若不走,便真超出朋友范围了,怕云想容醒来会不喜:“这些日多谢你,还望你为我保密,不要告诉你家姑娘。” 英姿道:“沈伯爷无须客气,我也是见您真关心小姐,且并无逾矩之举才成全此事。只是我若不告诉小姐,她哪里知道你做事?” 沈奕昀疑惑问:“为何要让她知道?” 英姿语塞,她若多言,倒像是推销自家小姐。云想容才刚被退亲,人还没苏醒过来,她如果有什么过分行为,倒叫人将她云想容看低了。 沈奕昀缓缓走到云想容床榻边,弯腰望着她睡颜。先是牢狱之灾,后是病痛折磨,半月余下来她容颜憔悴,仿佛一朵凋谢花。她如此安静,安静仿佛不具生命人偶。 沈奕昀心中骤然一跳,颤抖着手探向她鼻端,隐约感觉到微弱呼吸,仔细看她胸口起伏,这才放下了心。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又有些好笑。 他几时起学会患得患失了。 云想容张开眼时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男子身影。因天色暗,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绢灯,他又背对灯光,看不清脸面,且她多日未醒视线不清,因原本她身刑部大牢,这会子竟然躺床上,感觉得到被褥柔软。空气中还有浓浓药味。 云想容心惊:难道她又死后重活了?这里是哪儿! 她突然睁眼,眼神迷茫,沈奕昀惊喜交加:“六儿,你醒了?” 六儿? 是沈四? 云想容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并非到了一个环境,这才松了口气,微笑道:“沈四。”声音沙哑低弱。 沈奕昀忙点头,道:“我来看看你,你觉得怎样?” 云想容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臂竟然没有一点力气。惊讶自己虚弱,自嘲道:“许已经丢了半条命了。” 英姿这会子又点了盏灯,屋内光线明亮许多。云想容才看清这是她闺房中。 “我不是牢里吗?” 沈奕昀她床畔交杌坐下,低声道:“云家男子官复原职,归还府邸,你们七日前就被放回来了。你病重昏迷,所以不知。” “官复原职?”云想容借英姿力气好容易坐起身。靠着身后揉软迎枕,喝了半杯温热参汤,这才道:“怎么可能?” 沈奕昀道:“令尊参奏马家时,马家不知如何得了消息,当殿反参了云家一本,与此同时马家爪牙斩杀五军营各路都督以自己人取代。五城兵马司中、东、西、南、北衙门同时发生暴乱,皇帝安危落了马家手中,是以皇帝为了安抚马家。只当殿治了云家罪。” 云想容愕然:“马家这不是要谋反?!闽王兵马一到,岂不是一边倒局势?” “你说不错。”沈奕昀赞许望着她,“众人都以为闽王一心向着马家,只要闽王兵马一到,马季芳就算想谋反也有必胜之法。只不过我们都料错了。闽王虽然洒脱。却是忠于刘家江山。他班军回城前一日,五军营以及五城兵马司叛军就都被他暗地里剿灭。如今皇上已经重安排了人,京都安危重掌握皇上手中。情事发生了逆转。” “所以云家无罪?” “是。”沈奕昀颔首。 云想容就着英姿手又吃了半杯参茶,因虚弱而气喘,眼前也阵阵发黑,头脑却十分清明。 “我父亲参奏马家,必然行事机密,且搜集罪状就要有些时日,无凭无据哪里能参奏倒人?马家当点反参奏我家,他哪里来时间搜集云家罪状?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说了一番话,云想容已气喘起来。 沈奕昀忙吩咐英姿扶着云想容躺下,道:“看你,病中也不知好生养着,往后你不要这样操心了。我去查过,是苟大人出卖了云家,才使得马季芳头一日就知道了云家要弹劾他消息。现苟大人被马家连累,官都丢了。” 云想容躺下来才觉得头不那么晕,“马家现如何了?” “皇上并没有抄了马家,保留了马季芳国公爵位,但削了实权。马家从此之后不成气候了。” 云想容喃喃道:“又一个勋贵倒下了。怕天下勋贵藩王都要开始自危了。” “皇上也担心这个。”沈奕昀站起身,道:“你乏了,好生休息,我要走了。” 云想容眼皮沉重已经抬不起来,强撑着提精神对他微笑:“多谢你。” 沈奕昀自然知道她谢是什么,好似这些日蹲房梁上辛苦,都因为她一句话而抵消了。 “不必客气。”说罢,沈奕昀翻窗而去。 英姿去关窗功夫,云想容已经歪着头又睡了。 自此,云想容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总算让家里人都放下了心。沈奕昀却没来探看,云想容猜他或许是闭门苦读,预备开春大考。 又过了几日,云想容下地行走已经无碍,只不过身体消瘦许多,气色也差,从前艳光四射,如今却病弱西子。云敖和孟氏心疼不已,变着法给她换口味,只希望她多吃一些,经过一次牢狱之灾,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几位堂嫂也都对她关心起来。云想容自然也知道自己需要进补,便配合着韩妈妈安排,让吃什么补药或者汤水,管不喜欢也会吃下,如此一来,她身子恢复就一些。 正月十五清早,云想容才刚用过了饭,扶着柳月和英姿手臂院子里绕圈,外头就来了小丫头传话:“回六小姐话,夏公公来了咱们府上传旨,老夫人请您即刻去兼济堂。” 云想容并不十分意外,皇帝给云家开了这样大“玩笑”,总会有所表示,圣旨八成也是恩旨。 云想容披着火狐大氅,带着英姿和柳月到了前头。 这厢老夫人已设好了香案。地上铺设褥垫。 见云想容到了,众人按着身份跪好。夏辅国这才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闻通政云恒之女嫣容,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德才兼备,人品贵重,性姿敏慧,幽闲表质,朕心甚喜。特册为从二品昭仪,赐号‘云’,于三月十八入宫,钦此!” “谢皇上隆恩!” 众人行叩拜大礼。 云嫣容已是红光满面,双手接过圣旨,云家女眷们纷纷搀扶着起了身,向二老爷、二夫人道贺。 夏辅国笑着给云嫣容行礼:“云昭仪。” 云嫣容娇羞微笑着还礼:“夏公公不必多礼,往后还有劳夏公公多多提点。” “不敢,不敢。”夏辅国陪笑说罢,又清了清嗓子:“咱家还有皇上口谕要宣。” 众人闻言,忙跪回原位。 夏辅国将皇帝语气模仿惟妙惟肖:“这一次风波,累得忠臣受冤,朕心里甚是不安,尤其累得云家小六婚事也给砸了。小六原本是极好,刘清宇不能与她结为连理,是恬王家损失。如今若再让小六跟了恬王家,倒是委屈了她,思及当下风俗,为免得往后小六子议亲事成了难题,朕就给她个特权,她婚事,允准她自己做主,只要她看得上眼,无论是谁,来与朕说,朕做她后盾。免得那些眼高于顶家伙瞧不上被退了亲闺女,那丫头也是受池鱼之殃,又没犯错。不过,期限仅限于今年之内,她也到了适婚年龄,拖延不得了,再拖延,怕咸宁都要与朕生气了,一年时间,也足够丫头选个来良人了吧?” 夏辅国说罢了,望着云家众人笑着道:“云六小姐,您可听明白了?” 众人皆处惊讶之中。 云想容觉得身梦中。 哪里会有这样事,想不到皇帝为了补偿云敖,竟给了她如此大特权!婚姻之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做了主?皇上说无论是谁都给她做后盾,言下之意是选个皇子,甚至是皇帝本人,他都会一言允准。 皇帝担忧也确是云敖和孟氏以及云家人担忧,云想容被恬王当殿退亲,往后定会被嫌弃,议亲之事成了一大难题,有了皇帝如此抬举,那语气就像是给自己侄女撑腰,云想容再不必担心寻不到一门好亲事。不冲着云家,冲着皇帝态度上门求亲人也会踏破了云家门槛,云想容只府中等着选个合适就是了。 云想容叩头谢恩,笑着道:“有劳夏公公了。” “六小姐不必客气。” 众人站起身后,夏辅国对云想容道:“皇上旨意,只要您有了得意亲事,可以随时进宫与皇上说明,皇上自会给你做主。六小姐,先下可有中意人?” 这是一个飞黄腾达好机会! 只要云想容说中意人是皇帝,或者说中意人是某位皇子、亲王,她立即就能雀跃枝头,甚至凌驾于云嫣容之上。 云嫣容才刚得了册封圣旨喜悦,都被云想容这特权给冲淡了。紧张望着云想容,生怕她说要入宫。 ☆、第二百二十一章 鲁男子 云想容眼观六路,将众人反应看清楚,心下未免有些好笑。老夫人和云贤那期待眼神是何意思?还有云嫣容到底紧张个什么劲儿? 既然皇上说要给她自己选婚事特权,她岂能委屈自己? “夏公公,有了中意人我自会进宫去见皇上。” 夏辅国笑着颔首,转而道:“今日元宵家宴,皇上特邀请永昌侯及夫人入宫,皇上旨意,请六小姐同去。”行礼道:“咱家告退了。” 云敖拱手道:“臣遵旨。” “夏公公请。”云贤带领三个儿子一同送了出去。 男人们一走,女人们立即将云嫣容与云想容围了起来,恭贺之声不断。二夫人与有荣焉,孟氏悬着心也放下了,殊不知这些日她为了云想容亲事暗地里掉了多少泪。 云想容不但有了婚姻自己做主权力,今日皇家家宴也邀请她同去,风头似乎盖过了云嫣容,这让云嫣容心里极为不喜。 不过转念一想,将来她入了宫,云想容见了她还要叩头行礼,到时候还是要她之下,云嫣容心里又平衡了,笑容也越发灿烂。 云明珠望着云嫣容和云想容,心中妒忌已如岩浆一般要将她燃烧殆。凭什么他们就那样好命,同样经历牢狱之灾,同样是受罪,云嫣容和云想容什么都有,她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同样都是云敖女儿,凭什么云想容能入宫参加皇家家宴,她却不能!偏自从出了刑部大牢之后,家里人瞧她眼神就有些异样,连原本对她还算和善大堂嫂邢氏和二堂嫂杨氏,如今对她也是爱理不理了。云传宜见了她是一句话也不说。 云明珠冷着脸咬着下唇,须臾尝到了咸涩铁锈味。 云家接旨消息不胫而走。不出半个时辰,京都勋贵重臣之家便都得了消息。 恬王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恬王摇着头叹息:“失策,失策啊!谁料想得到云家竟然咸鱼翻身,又能东山再起,早知如此,我该当殿声援!还有那马家,如今竟被皇上削只剩下个空架子,先前投靠了马家都遭了秧。想一想都觉得胆寒。” 恬王妃叹道:“这也都是瑁哥儿命。不过不要那辣火也没所谓,王爷没瞧见瑁哥儿脖子上伤?” 恬王冷着脸“哼”了一声,“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纵着他。他能跑到大牢里去?那时候是多紧张时候,啊?”恬王手指敲打着黄花梨木桌面,数落道:“瑁哥儿都叫你给酿坏了。那个节骨眼儿跑去大牢里,难道不怕叫人看了误解?好如今马家败落了,若是马家没有败落,难道他不会以为瑁哥儿是去帮衬云家?” 恬王妃闻言十分惊讶,仔细一想又觉得后怕。白着脸道:“应该不会吧。” “应该不会?哼!你们这些人,脑子里好歹也装些正经事,别只想着一些后院里裙子边儿上事成不成!如今皇上对我态度也不如从前了,焉知不是这一次我没有表态,被皇上给恨上?”如今已经有了两个例子——沈家和马家。朝中之人无不担心各自家族未来,他虽然贵为皇叔。可谁规定皇叔不能杀? 为今之计,是与皇帝搞好关系,要紧是能笼络住云家。 因为马家倒后。云家便是勋贵之中翘楚,且他们又是参奏马家有功功臣,皇帝还视永昌侯为兄弟。 若是能与云家做了亲家…… 恬王沉思片刻,觉得此法确实可行,拉过恬王妃仔细将希望刘清宇再度求娶云想容想法说了。 恬王妃惊愕道:“这怎么成!你当那云小六是个省油灯?她定不会从!” 恬王气急败坏道:“说你们不动脑。你们偏偏不信,皇上给云小六旨意是让她自己选择中意人。只要瑁哥儿入了她眼,与她重归于好,或者直接得了她身子,她哪里还有别选择?这还不是手到擒来事?” 恬王妃仔细一想,恬王说倒也不错,便起身道:“我这就去与瑁哥儿说,今日晚上就有宴会,王爷不是说云六小姐也去了吗,正好是个表现好机会。” 恬王满意点了点头:“去吧,嘱咐瑁哥儿千万不可再冒撞了云小六。” “王爷放心,妾身醒得。” %% 元宵家宴由太后主持,来也都是皇室宗亲,是以开了太后慈安宫,席间也并未设屏风,目为就是让皇室宗亲聚一聚,也不拘那些小节。 云敖一家之所以被邀列,全是因为皇上有意抬举,让所有人都知道云敖是他兄弟,这也是对云敖此番受苦补偿。 孟氏着了大妆,打扮美艳非常。与众妃子、皇家宗妇们伺候太后身旁。 太后见了云想容,是喜欢一叠声叫好,拉着她手问东问西,赞道:“咸宁闺女可是个有才有貌,自小时候就写了一手好字,哀家喜欢不得了。” 云想容腼腆笑着,道:“多谢太后夸奖,臣女不胜惶恐。” “嗨,哀家喜欢你就如同喜欢自个儿孙女似。哀家孙子孙女们,也都与你差不多大呢。”太后笑眯眯,仿佛马家根本没有出过事,招手唤来几个与云想容年龄相仿少年与孩童,亲自为她介绍:“这位是嘉庆公主,这是大皇子,这是二皇子……” 介绍之时,云想容也与皇子皇女们行礼。 一旁一位约莫十八九岁少女笑吟吟凑到太后身边来,指着自己鼻尖儿道:“母后,您还没介绍女儿呢。” 太后闻言哈哈大笑,拉着那少女手给云想容介绍道:“她呀,是皇上小妹子,柔嘉长公主。” 云想容对这位公主有些印象,她母妃宁嫔早已经去世,常常太后身边走动。是太后极为喜爱一位公主,而这位柔嘉公主也不是个寻常女子,她记得,柔嘉公主二十岁上才成婚,不出十年时间,曾休过三任驸马。 云想容给柔嘉行礼。 柔嘉笑吟吟望着云想容,直言赞叹:“母后,我从未见过容貌这样出众女子,见了她就觉得亲近,待会宴会。柔嘉与云小姐一同坐,可好?” 太后笑道:“你这泼猴,想一出就是一出。”言下之意是同意。 云想容笑道:“长公主抬举。是我荣幸。” 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外头大太监高声唱道:“闽王到!” 太后闻言,身子不自觉坐直,眼睛发亮。 闽王是太后亲生幺子,是皇帝胞弟。 皇帝那项也放下了酒盏。众宗亲皆看向大门方向。 不多时,就见一身着银色蟒袍,腰挂佩剑,身材高硕二十出头青年,迈着方步大步流星而来,到了皇帝跟前只拱了拱手。叫了一声“皇兄。”对马皇后却是分亲热咧嘴笑了,叫道:“姐姐。” 马皇后心中百感交集,对闽王却恨不起来。笑着颔首。 皇帝对闽王无力似乎也不介意,笑着道:“去给母后行礼吧。” 闽王笑着道“是”,意气风发绕过插屏到了太后跟前,单膝跪地道:“母后!” “起来,起来。给哀家看看。” 太后拉过闽王。上下打量,喜欢之情毫不掩饰。 柔嘉长公主撒娇:“闽王兄一回来。母后都不疼柔嘉了。” 太后佯怒道:“闽王一年到头不京都,哀家稀罕他还不成?”又招呼皇子、公主与宗族中孩子们给闽王见礼。 闽王这厢,却是一瞬不瞬盯着云想容。 云想容柳眉微蹙,垂下长睫。 孩子们礼不等行完,闽王竟然大步走到云想容跟前,低头望着她道:“母后,她是谁?” 太后道:“她是永昌侯长女,云家六小姐。” 闽王毫不避讳以食指抬起云想容下巴,引得周围之人连连吸气,孟氏是紧张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想容厌恶抬眸瞪着面前这个长了方正脸庞,浓眉虎目青年。嫌弃退后了一步。 闽王一愣,好似发现了什么奇玩具,只觉得她那双勾魂摄魄桃花眼,瞪人时候那样漂亮。 他咂了咂嘴,斟酌了一番,竟朗声道:“我要她。” 慈安宫中一片寂静,众人皆望向此处。 闽王尚未娶亲人皆知,因他早些年就扬言称女子没意思。成婚等于将自己困牢笼里,还是不成婚好,太后几次三番劝说,他也不听。 如今竟然自己张口要一个女人! 太后嘴唇翕动,不知该答应好还是该拒绝好。 就众人怔愣,皇帝尚且没说话时,只听云想容娇柔声音倨傲问:“你要我?也要问过我意思吧。” “嘿!有意思,那你意思呢?”闽王双手盘着,自信满满望着她。 “我不要你。”她不信一见钟情,闽王能骗过众人眼睛,关键时刻出其不意帮衬了皇帝,显然是个城府极深人,这种人,也绝非会被美色迷惑,此番必定有所企图!况且,她凭什么要嫁给他? 众人傻眼,惊讶于一个女子竟然如此直接。 闽王也是瞠目结舌一脸呆像。他是皇上胞弟,是有能力藩王,她竟然说不要他?! 闽王脸渐渐红了。 皇帝与云敖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笑意。 孟氏则是紧张手心冒汗。 过了半晌,闽王才眯着眼,威严道:“你说,你不要我?那我还偏要定你了!”随即大步绕过屏风给皇帝行礼:“请皇兄为臣弟做主!” 感谢熱戀^^打赏,感谢幻想自由云评价票和粉红票哈哈~ ☆、第二百二十二章 羞辱 皇帝望着闽王时,表情十分为难:“不是朕此番不做你主,你若求别姑娘自然使得,凭咱们天家颜面,凭你才华人品,并无难处,可这位姑娘却不成,你须得去讨了她欢心,让她点头才行。” “天下竟然有这样事?”闽王奇道:“凭她是谁,皇兄也有做不得主时候?” 皇帝莞尔道:“朕已允了小六儿婚事自己做主,须得她点头才成特权,你总不会叫朕自食其言吧?” 闽王回头看着绝色美人儿,却也不再强迫皇帝做主,只道:“那臣弟便自个儿想法子。”并未说表决心话,却也表明了志必得之心。 云想容垂眸,甚觉得头疼。她如今有了特权,不担心皇帝反悔,却讨厌那些扰人清幽一个个缠上来,担心,还是家里人早有安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难道指望猫儿不吃腥?闻到利益滋味,云家家长自然会打她婚事主意,届时又有一番私家官司好打。 况且她原本不预备嫁人,皇上却只给了她一年时间,一年后还是得由着家里做主。 她用十年才看透一个刘清宇,如何能一年内摸清一个男子底,就将自己终身托付了呢? 然而皇上给了特权,同时也相当于将她限定框中,她婚是一定要成。 云想容觉得头疼,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闽王刘岩看来,云想容分明是厌恶极了他。 有趣有趣,他还是头回看到对自己弃如敝屣女子。不看她家世,只看她这份别扭,也值得他玩一玩。 外头女官来给太后回话,“宴席齐备,请太后、皇上、皇后入席。” 一行人便到了慈安宫偏殿之中。按着身份地位落座。云想容挨着孟氏,与几位女眷一同坐了。柔嘉长公主却吩咐了小太监,将她杯碟都放云想容身边,主动凑了过来,低声与她攀谈: “我就坐你这里可好?” “长公主客气了。”云想容对柔嘉长公主这种做得出离经叛道之事女子有些好奇,自然不排斥她接近。 二人便低声细语起来,一时间大殿之中觥筹交错,气氛欢乐。歌舞姬身着桃红色舞衣翩然起舞,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热热闹闹。 云想容与长公主一处。来往女眷们自然也接触多了,那些皇家宗妇有她见过,也有面生。衣香鬓影热闹繁华之时,云想容却突然觉得寂寞。 潮冷阴暗牢房、富丽堂皇宫殿,二者转变如此之,前一日半只脚踏进阎王殿。这会子又置身于钟鸣鼎食中间,一切只有命运操纵而已。人争不过命运。却不能不努力改变命运,也正因为有此心境,一生才会丰满有意义,否则岂不是如行尸走肉破罐破摔? “……六小姐。”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云想容回神,对上柔嘉长公主担忧眼神,随即看向自己面前。 恬王妃和刘嗪二人面上笑容已经端不住了。 他们母女两个主动端了酒盏前来敬酒。客套话说了半天,云想容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她明摆着是给他们难看! 云想容却是坦坦荡荡笑着:“原来是恬王妃和郡主,二位恕罪。我身子没好利索,精神不济,有些走神了。” 恬王妃脸上肌肉僵硬,笑嘴角一抽一抽,“无碍。” 刘嗪则是亲昵到云想容身边挽着她手臂:“你我好姐妹之间。何须如此客套?听说你病了,我好生焦急。偏我也感冒了风寒,没能去看你。” 云想容闻言关心问:“好端端你怎么也病了?可好些了?”语气紧张仿佛刘嗪是她亲姐妹。 刘嗪娇笑道:“已经好多了。你看,你我姐妹一起遭了病,岂不是有缘缘故?” “仔细想来,倒也真是。”云想容笑颜如花。 见她仿佛并无芥蒂,恬王妃与刘嗪心中都升腾起许多希望。二人回头看向另一边席中恬王与刘清宇。 刘清宇自方才闽王扬言要她时,已咬牙切齿。他小闽王四岁,从前一同念书过一旦日子,可总挨闽王揍,兄弟之间玩摔跤比手脚,动不动他就那家伙半真半假揍一顿,到了如今他与闽王,却已是两个世界人。闽王是亲王,封地福建,手握重兵抗击倭寇,福建沿海一带造成十分强大声势。他呢?还不知哪日才能承袭父亲爵位。同样都是姓刘,差距也蛮大。就连追女人,刘岩都比他“凶猛”。 这会子见母亲与妹妹齐齐给自己使眼色。刘清宇抿着唇,不情不愿父王低声叮嘱之下端起酒盏,缓缓走向云想容这方。 殿中之人无人不知恬王当殿退婚之事,却少有人知牢狱中刘清宇所做之事。可只是前者,也足够让众人好奇,看向了这方。 孟氏见刘清宇走来,已恨脸色发白,双拳颤抖着藏袖中,低了头才掩藏了心中恨不能将刘清宇生吞活剥念头。 云想容却是面色不变,玩味看着刘清宇。 刘清宇见到她,心中不无尴尬,若不是父王与母妃给他分析,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当殿来低三下四讨好她,对上她仿佛能看透一切明眸,刘清宇狼狈别开脸,预先背好说辞一句都想不出,支吾了半晌才说出一句:“你挺好吧?” “不错。” “本该去看你,因着伤势就没去。” “脖子上?”云想容莞尔:“我已经后悔了。” 刘清宇闻言,心下大喜,觉得自己十分有希望,“没关系,你既这样说,我谅解你就是。” “世子不要误会。”云想容端着酒盏,低声以只有身旁人听得见声音道:“我悔是那日怎么就没藏个锋利些簪子。” 刘清宇闻言脸上煞白。 恬王妃恼怒之下就要破口大骂。 云想容似笑非笑问恬王妃:“王妃演不下去了?张扬开来。我是不怕,王妃届时只管与亲族们解释世子是如何受伤便是。” 恬王妃话咽了下去,气肋扇疼。 刘嗪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暗道云家婚事,恐怕只这样求娶是不成了,须得用厉害手段才是。 云想容这厢已端起酒盏,对刘清宇敬了一下:“世子,敬你泯灭良知。请满饮此杯。” 话音不大,也只附近几人听得见。 孟氏心里暗道爽。 柔嘉长公主低着头强忍着笑。 刘清宇哪里会吃这杯酒?扬手摔了酒盏,怒冲冲转身便走。 云想容则是坐回原位。不看恬王妃与刘嗪。戏都做完了,她也明白恬王家意图了,只把握不要过分即可。人她是懒得理会了。 看热闹人,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看到王妃与刘嗪去与云想容说话,原本还其乐融融,世子去了云想容也不计前嫌客套很。谁知刘清宇却先摔了酒盏。皇帝与众位大臣瞧着,只觉得刘清宇太过于鲁莽无礼。 刘清宇被恬王低声训斥了一顿,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云想容耍了。对她已恨得咬牙切齿。 晚宴之后,云想容随父母回府。 闽王也辞了太后、皇后与皇帝,吩咐人备马回他京都府邸,离开慈安宫时。柔嘉长公主步追上,叫了声:“闵皇兄。” 闽王疑惑回头:“何事?”他对女子,素来没什么耐心。 柔嘉长公主道:“你不好奇方才云六小姐与刘清宇都说了什么么?” 闽王抱胸。“你又想利用这消息换什么?我知道与否有何干系,左右我是要定她了。”说罢十分不给面子大步离开。 柔嘉长公主抿着红唇,半晌才笑容如常由宫女服侍着回去歇下了。 而闽王中意云想容消息,却如同正月十六突然下起大雪一样,迅速刮遍了京都城。 云想容今日却十分不舒服。晨起时腰酸,小腹坠疼。便知要来月信,却半日里不见有多少经血,只疼痛越发难忍,拐双腿内侧也似抽筋了一般,且还有恶心之感。药膳强迫吃下,到晌午时饮食也咽不下去,柳妈妈着了急,又是熬姜水又是预备汤婆子,云想容却仍旧没半点起色。 “定是牢里受了凉才至此。小姐是千金贵体,底子又差,这一次可不要落下病根才好。” 韩婆子也是才刚到了府上,给云想容用了药后道:“身子亏损容易,调养难,小姐往后饮食起居都要注意,这妇人病是麻烦。” 说着话时,柳月见外头有小丫头探头探脑,便去询问,不多时候折了回来,道:“卿卿,老夫人那里来了贵客,咱们小丫头子来报讯,说是薛夫人带着少爷来了。” “薛夫人?”云想容下腹坠痛心烦意乱,还哪里有心思多想?只道:“不论谁来,就说我病中不方便见人,都打发了要紧。” 柳月和英姿均点头应是。 谁知不过片刻功夫,方才报讯小丫头又来了,柳月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柳月又禀道:“陆安伯夫人来了。” 云想容闻言张开眼,拥着毯子坐起身,“你说是陆安伯夫人?” “正是。” 英姿道:“白眉赤眼,平日也没见他们来府上走动,云家落了难,没见他们雪中送炭,如今好了都来了。” Ps: 多谢ayeh、t791116、小兔闰闰粉红票,多谢熱戀^^、琉璃白1984、雪语翩然打赏 ☆、第二百二十三章 求娶 “也不值当为了这么点事生气,人不都是如此么,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侯爷官复原职了,五小姐也选用了昭仪,云侯府风头无两,要巴结讨好人自然多。”柳月说着,看了看云想容,又道:“且咱们卿卿也要点选如意郎君,八成他们来都是有目。” 云想容当然知道柳月所说不假。薛韶之之子薛颂,她上次去鹫峰寺见过一次,小了她一岁,是该说亲年纪。只不过她很意外,薛公子那般谨小慎微,坚决不与朝堂中人多有来往人,如今竟然会同意儿子来云家。 还有陆安伯家。 云明珠前世夫婿,正是陆安伯世子赵子琪。 那时赵家原本看上是她,后来却被邱翦苓设计她病了一场,让云明珠有机可乘提前与之订了亲。 也多亏了邱翦苓设计,她才没有早一步跳进火坑里。 陆安伯两个嫡子都是与刘清宇一类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骄奢淫逸胡作非为惯了,尤其二公子赵子健,还与刘清宇提过换妻之事。 赵子琪也是个喜好风月,身体底子不佳,每每用药助兴,早早就亏损了身子,与云明珠成婚四年,云明珠怀了四次都没有稳住胎,没有为赵家留下个一儿半女,仅弱冠之年就撒手去了。云明珠十九岁时守寡,她又耐不住寂寞,才通过乳娘康孙氏和刘清宇乳母古孙氏关系搭了桥牵了线,和刘清宇暗地里勾搭不知道几年。 陆安伯赵家人来,云想容倒是十分好奇。今生没有了邱翦苓,云明珠会不会再次与赵子琪结缘? 云想容躺回床上,拥着被子沉思功夫,小丫头又来回了两次话,一次是说恬王妃带着郡主刘嗪到了。一次是说尉迟老夫人来了。 云想容扒拉着手指头细数,薛家、陆安伯赵家,恬王家,尉迟家。怕是这四位家中长辈都很中意云家这个亲家。 尉迟凤鸣祖母也来,让云想容有些意外。尉迟凤鸣是明白人,她也早与他说明了心思,她觉得他不会纠缠,事实上,头些日子关刑部大牢,尉迟家与他们划清界限时。云想容也着实松了口气,知道尉迟凤鸣不会再对她抱有男女之情,想不到这一次段舒窕会来。 或许她是自作多情。段舒窕来只是为了看老夫人,并非为了尉迟凤鸣婚事? 云想容想这事,眼皮有些沉重。被窝里温暖,韩婆子药也发挥了作用,她暂且能忘记痛疼。迷迷糊糊地睡下。 才刚睡了不到盏茶功夫,老夫人就派了李妈妈来。 “老夫人说了,家里来了贵客,请六小姐无论身子多么不爽利,好歹也出去露个脸儿,全了礼数。” 英姿和柳月歉意解释:“李妈妈也知道。小姐身子不好,前些日子又受了寒,今儿小日子来了。一早道现都没爬起身来,实是不舒服。” 李妈妈是明白人,女人家病真发作起来也是难受紧。可她毕竟是奉了老夫人命,请不去人,她也要遭殃。 无奈之下。只好亲自上了二层,到云想容卧房里柔声细气哄着云想容起身。 云想容倒是不为难李妈妈。睡了这一会儿,她已觉得头脑清明,好受了不少,便简单熟了头,换了身月牙白素面妆花交领小袄,下头着绯红百褶裙,外头披着水粉色锦缎嵌白狐毛领子大氅,随着李妈妈离开了灵均阁,不多时就到了春晖堂。 才刚进了屋,就听见里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云想容捧着苹果大小精致小手炉,缓缓绕过大理石插屏,眉目环视一周,已将屋内情况看清楚。 老夫人端坐首位,今儿穿是茶金色蜀锦褶子,头上戴着东珠串大凤簪子,雍容华贵。她身旁并排坐着,是身着酱紫色交领褂子段舒窕。随即是一四十出头面目寻常,但打扮十分光鲜华丽妇人,应当就是陆安伯夫人,恬王妃和刘嗪,她自然认得,那是化成灰也不会忘。 云想容袅娜上前,给老夫人行礼,常年由宫中嬷嬷教导,云想容行止礼仪早已经深入骨髓,不过是简单叩头行礼,也如跳舞那般,让人十分赏心悦目。 老夫人看满意很。 经过一次牢狱之灾,见到了云想容狱中表现,对她之前种种冒犯虽然还十分介怀。可到底她不算给云家人丢脸。而且如今她婚事也不算给云家抹黑,其中还有大作用。 是以老夫人近些日对云想容都十分宽容。照顾也十分妥帖。 吩咐月皎扶云想容起身,老夫人亲自为她一一引荐。云想容也挨着行过了礼。 陆安伯夫人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云想容,见她生果真如传言中那般美貌,又是知书达理,心里对她又多了几分喜欢,起身拉着云想容手让她坐身边,笑着问她平日都做些什么,读什么书,手指一直摩挲云想容手背。 云想容不动声色抽挥手,礼貌作答,她所做也不过是寻常闺阁女子做事。 饶是如此,陆安伯夫人听也十分满意。 段舒窕笑道:“姐姐调理出人,都出落水葱儿似,我看也十分喜欢。”随后拉着老夫人手玩笑道:“我素来就是喜欢卿卿,多希望她能进了尉迟家门,给我做孙媳妇儿去。” 老夫人上一次听了段舒窕话,才将云想容给逼去了拢月庵。她这会子正不知是该感谢段舒窕还是该气她挑唆。可望着妹子笑脸,老夫人也知身为人妇难处,自然不会计较,不计较此番云家落难尉迟家并无援手,只笑着道:“那也是要看卿卿愿意不愿意,如今卿卿婚事,我可是做不得主了。要她自己点头才是。” 恬王妃掩口笑道:“可见六小姐才华,皇上也是十分赏识,竟然给如此特权。” 陆安伯夫人附和道:“正是如此呢。” 自打恬王妃进了春晖堂,老夫人对她就是不冷不热,也只有陆安伯夫人和段舒窕能迎合她几句。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相看 恬王妃心里也十分恼怒,不过面上装作大方罢了。若不是这门亲事利大于弊,她才不会来。不过恬王妃深信这世上没有永远敌人,只有永恒利益。如今云家不松口,是因为条件谈还不够。她并不着急。 看着云想容,恬王妃得意笑着,等她做了刘家媳妇,看她怎么收拾她! 云想容察觉到她目光,坦然与之对视。这女人爱子爱到偏执地步,她想什么云想容心知肚明。 这时,一位年轻妇人随着郑妈妈进了门。她如今不过三十出头模样,生极为清秀,样子瞧着也是小鸟依人,少了世家小姐贵气,多了几分清淡平和。 云想容猜想这就是薛韶之夫人,薛颂母亲。 出于礼貌,也因薛韶之与云敖是故交,云想容起身给薛夫人行礼:“薛夫人安好。” “哎呦!好俊姑娘。”薛夫人拉着云想容双手,对老夫人道:“我才回来,见东边儿院墙里探出几枝红梅,粉墙黑瓦白雪皑皑里头自有傲骨和妩媚,进了门再见六小姐,白袄,红裙,当即觉得是梅精临凡了。” 老夫人闻言禁不住笑道:“薛夫人谬赞了。可别夸她。” 段舒窕却道:“卿卿容姿才华自然是无人能及。说起红梅,我倒是想起当年太后娘娘慈恩,允准卿卿拜匡大儒门下,到如今也有七八年了吧?” 此事因恬王妃撺掇而成,无人不知。段舒窕这样说无非是给她脸上贴金。 恬王妃便对段舒窕微笑,道:“确是有七八年了。我们家瑁哥儿同年也去参考了。奈何资质不如六小姐,虽没多久也入了匡大儒门下,那孩子却是不甘心,这些年一直跟六小姐比试呢。”话说如此朦胧。倒让人觉得云想容与刘清宇私下交情甚笃。 联想刘清宇曾与云想容定亲,其中或许有一段佳话。段舒窕对云想容便不喜欢了。若不是尉迟凤鸣嘱咐她千万来探探口风,她必然不会来。 陆安伯夫人和薛夫人却不意。二人都十分鄙夷恬王家云家遭难时退婚,如今又反悔行为。 看了眼放墙角落地自鸣钟,陆安伯夫人觉得与儿子约定时辰差不多了,就笑着对老夫人道:“薛夫人既说起红梅,我们府上红梅今年竟一朵没开,不知有没有荣幸到贵府上花园子里赏梅?” 客人开了口,老夫人自然不能拒绝,便笑道:“我也许久没出去了。少不得今儿也陪着各位去看看。” 几位夫人都笑着与老夫人客套,月皎和李妈妈手脚麻利给老夫人戴上海獭卧兔儿,披上紫貂大氅。段舒窕也穿好了獾毛领子宝石蓝福寿满堂锦缎大氅。 云想容这厢起身,原想告辞,老夫人却好似看穿她心思一般,道:“卿卿多穿一些,也跟着去走一走吧。” 月皎又服侍云想容披上大氅。 见她没戴暖帽。老夫人吩咐李妈妈:“前儿不是得了一顶白狐狸毛嵌蓝宝卧兔儿吗,拿来给卿卿戴上,免得受凉。” 李妈妈笑着应是退下,不多时就取来一顶卧兔儿,伺候云想容戴上。那卧兔做稍有些大,好后头扣子可以调节。云想容如画一张脸。白狐毛卧兔儿与领口风毛映衬下,显得越加粉雕玉琢了。 老夫人看喜欢,亲自上前来拉着云想容手。与几位夫人说笑着离开春晖堂,往对面西花园子去。 云想容就住西花园子深处灵均阁,原本这西花园子里是没有梅花,因着她喜欢,才从后花园移植来了些。有她喜爱台阁朱砂,也有些复瓣绿萼。不过复瓣绿萼今年却没开,只有台阁朱砂开红艳艳,尤其前儿大雪之后,红梅白雪格外妖娆姽婳。 几位夫人说笑着,云想容懒得去理会刘嗪,就挽着老夫人手臂一旁搀扶着。西花园子原本不大,片刻就已到了头。 望着典雅灵均阁,老夫人笑着招呼道:“也走乏了,咱们就去小六儿屋里讨杯热茶吃。” 此话正和几人心意,陆安伯夫人笑道:“就怕打扰了六小姐清静。” 云想容道:“几位夫人都是贵客,平日里即便下帖子请都未必能请齐全,能来我屋里坐坐是我荣幸。” 众人便又赞叹起云想容谈吐大方百年难得,捧云想容哭笑不得。 刘嗪跟后头,看着云想容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心里十分堵得慌,不过是基本礼仪,小孩子都懂,她怎么就谈吐大方,怎么就百年难得了?这些夫人们未免太过刻意了一些。 一行人往灵均阁走去。 直到妇人们声音远了,一旁积雪矮松墙后头才走出几个男子。为首年长一些,是身着黑色貂绒大氅身高马大刘清宇。他身旁有三位公子,年少一些不过十二三岁,生十分清瘦,瘦长脸上一双细长眼,到现惊艳之色还未退去,他便是陆安伯二公子赵子健。 另外两位则是年龄相当,身材合中,面目平凡,气质温和干净是薛韶之之子薛颂。另一位略微高瘦一些,容长脸,柳叶杏眼,十分俊朗是陆安伯世子赵子琪。 薛颂脸上红扑扑,也不知是不是冷。 赵子琪却笑了一下,对刘清宇道:“世子爷,方才那位穿水粉色大氅,高挑柔媚便是六小姐吧?” 几人目相同,刘清宇自十分不喜欢,只鼻子里“嗯”了一声。 薛颂语意兴奋道:“面目出挑那个一定就是她了。上一次我与恬世子、承平伯沈兄一同去鹫峰寺游玩,就遇上了六小姐,她不光是生美貌,谈吐也十分不俗。” “是吗。”赵子琪俊朗脸上有了兴味之光,眼睛明亮似是点了两簇火苗。 赵子健则是拉着赵子琪袖子道:“哥哥,我瞧那六小姐与你十分般配呢。” 赵子琪莞尔不语。 薛颂心下也不喜欢,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生确不如赵子琪俊朗,想要反驳,又想起父亲教导“不得与人结怨”,便抿了唇不言语。 刘清宇愈发不,他自认此事自己有发言权,毕竟谁都没有他距离云想容那样近过。然而父亲却坏了事,猴急当殿就将他与云想容亲事退了,如今又让他来讨好她,原本好端端亲事,竟被搅合一波三折。他现对云想容是又爱又恨,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将她娶进门,届时要如何惩罚都使得。 他有些好奇,云老夫人到底中意他们中哪一位呢?若是老夫人喜欢,去找云想容谈,云想容自然会松口吧? 赵子琪笑道:“时候不早,人咱们也见过了,不如趁次机会去醉仙楼聚一聚,我来做东。恬世子,薛少,二位可否赏光?” 薛颂道:“家父布置功课还没完成,我怕是不能去了。多谢陆安伯世子美意。” 赵子琪不以为意,笑着问刘清宇:“恬世子呢?” 那眼神挑衅,仿佛他会怕了他似。 刘清宇心里火苗蹭蹭往上冒,就不明白不过十四岁少年人,他凭什么这样傲气。 “怎能让你做东?我年长些,还是我来吧。请。” “恬世子果真好爽,请。” 赵子琪和赵子健一人一边,与刘清宇离开了。 薛颂站原地,望着那幢他去不得阁楼半晌,才带人离开。 几位夫人稍坐片刻就与老夫人一同回春晖堂去了,送走了几人,云想容面上才露出忍痛之色,让英姿给她倒了杯姜茶来喝了,就抱着暖手炉钻进被窝里捂着。 期间不时有小丫头来她这里传话,禀告春晖堂消息,听得云明珠带了自己做点心去看老夫人,却遇上了几位贵客时,云想容禁不住笑了。云明珠还知道把握机会,也并非笨无可救药。这几家婚事,外人看来她捞到哪一个都是赚。 晚膳十分,春晖堂里来人请云想容去陪同客人们用餐。 她这会子正是小腹坠痛难忍,腰酸要直不起来,不去又不好,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一趟。等各位夫人散去,她冒着雪回了卧房时,已是疼脸色发白,早早服了药盥洗过,就上床睡了。 今晚轮到柳月上夜,她将帐子放下,拿了针线簸箕外间做活。谁知才缝了两针,就觉得脖颈一阵,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云想容浅眠,听见外间扑通一声,心下就是一紧,刚要唤人,就只觉眼前一花,帐幔被撩起,一黑影她尖叫即将出口时捂住了她口。 “六儿,是我。”夹着凉气清凛气息近咫尺。 云想容眼睛适应了灯光,看清来人是沈奕昀,骤然松了口气。 沈奕昀放开手,半蹲她拔步床边脚踏上,见她脸色十分难看,担忧道:“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 云想容扶着胸口,掌心感觉得到心脏加速跳动,嗔怪白了他一眼:“不是说过不要随便闯我闺房吗?这一次又闹什么?”虽是嗔怪,可心里却是莫名开心,遇到了这么多事,她正不知和谁商议好。 Ps: 感谢荷眼粉红票,感谢热恋^^打赏。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选我吧 被云想容这样一说,沈奕昀当下觉得抹不开。他原本不想来,可探子回报,不但闽王当殿对她表明心迹,今日刘清宇,薛颂,赵子琪以及尉迟凤鸣祖母都来了云家。 他平日遇事沉稳,刀架脖子上尚且能谈笑自如,这一次却坐不住了,下午坐立不安盼天黑,偏赶上今日上夜不是英姿,他担心柳月会泄露消息,才将打昏。 失策是,他忘了考虑云想容不能受惊吓。 “对不住,我并非有意。”沈奕昀面红耳赤道。 灯光下虽看不见他面皮涨红,却看得出他十分不自。云想容觉得自己说有些过分。 沈奕昀是正人君子,对她一直谨守朋友礼仪,除了翻墙来看她之外并未做逾矩之事,历来坦坦荡荡。她这样说话,倒像是骂他小人。 她也颇不自,道:“我并没怪你意思。”声音稍顿,又道:“只是气我那些丫头,各个都偏向于你,竟放你进来,下次干脆叫你领了去伺候你好了。” 她美目含嗔,眼角眉梢是俏皮之色,让沈奕昀方才紧张情绪烟消云散,笑道:“他们若是没得主子吩咐,敢放我进来?说到底是你自己希望见我。” 云想容闻言眨了眨眼,想不到沈奕昀也会开这种玩笑,莞尔道:“你说对了,我确是想见你。” 沈奕昀正后悔自己话太过唐突,突听她这样说,心中仿佛开了几朵春花,蹲着有些累,起身就坐她床沿。 云想容羞红了脸将被子拉到下巴,柔声细语撵他:“你去那边坐。” 她来着月信,被窝里捂着一阵儿自己都闻得到淡淡血腥味。她怕气味难闻。叫他闻到了多尴尬。 沈奕昀以为她是避讳男女大防,又开始后悔自己太过唐突,担忧她察觉了他心思会疏远于他,忙起身拉了把交杌,端正坐三步远处。 云想容道:“皇上旨意你听说了吧?” “是,不知你有何打算?”沈奕昀背对绢灯,是以能看得清云想容表情,云想容却看不清他。 “说心里话,我是谁都不想嫁。皇上只给我一年期限,过了四月我就十六了。若是明年之前再定不下婚事,怕家里也不会容下我,还是要给我安排一门亲。” “你说是。”沈奕昀颔首。叹息道:“可你能怎么办?” “是啊,我能怎么办。今日来人是谁你是不知道,那几个盯着我这里,除了刘清宇就是陆安伯世子赵子琪,还有薛颂和凤鸣表哥。这几个哪有一个省油灯?刘清宇我是死也不会跟他。陆安伯世子也是个骄奢淫逸主儿,薛颂虽然温和守礼,家里人口也简单,可他父亲不是个寻常人,我怕跟了他将来会有大麻烦,皇上现重用薛公子。焉知将来不会嫌刀钝?只剩下一个凤鸣表哥还将就可以,但他们家太复杂了。还没过门,她祖母就不喜欢我。还有一个当殿就说要我闽王。他根本是个大麻烦。” 云想容蹙着眉,唠唠叨叨说了这许多,其实还有一个要紧原因她羞于出口:她不想与任何男人行周公之礼。 前世与刘清宇一起那些淫|靡经历造成影响,她觉得男女之事很肮脏,看到男人身体。她或许会吐。何况,她前世死于难产。今生身子也并不十分好,她不愿意为不值得男人生儿育女,赔上自己性命,落得个前世那样下场。她只想清清白白过活。 沈奕昀望着她瘦巴掌大脸。她十分憔悴,长眉微蹙,越加惹人怜惜。 这样女子,竟得不到一个良配。 沈奕昀开解她道:“你放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方才说几个人,只有一人有希望中选。” 云想容歪着头看他,长发从她肩膀滑向胸前。 沈奕昀道:“你看,薛公子那样身份,令尊定然不敢沾染,他可以排除。刘清宇所作所为云家人看清楚,但凡有一点血性,也不会将女儿给他,刘清宇也可以排除。尉迟凤鸣任职锦衣卫中,可令尊却是个吏部官员。锦衣卫窥探百官,说白了是往下扒拉人,令尊职责却与之相反,令尊与尉迟凤鸣若成了翁婿,朝中官员任免岂不是会被他们二人操控?就算令尊同意了尉迟凤鸣,皇上也会忌惮吧。所以尉迟也可以排除。这五个人里,只有陆安伯世子和闽王有希望。” “可闽王狂妄自大,跟了他,许只有一年半载耳鬓厮磨,就被丢耳朵后头去了。陆安伯世子也一样,他十分风流,眠花卧柳事情没少做,况且只长了个空皮囊而已。”云想容嫌弃道:“我绝不可能跟他。”跟了他,岂不等于嫁给第二个刘清宇? “皇上虽给了我特权,可我婚事家人还是会左右。他们若是不点头,我婚姻得不到他们祝福,将来就少了个后盾。且不说跟谁,不论跟了谁,夫家都未必靠得住,若是夫家是龙潭虎穴,娘家后盾又丢了,我到时候可真悔之晚矣了,还不如现就坐定主意,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怎么成?皇上旨意让你选夫,你就不能出家,夫婿是一定要选。”沈奕昀此时手心冒汗,一句话心中盘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六儿,要不你选我吧。” “啊?”云想容猛然抬头,诧异看着沈奕昀。 “我家里人口简单,没有父母兄弟,只有许久没有联络过舅舅,还有个义兄,就是白莫离,你也见过,他过一阵子会带着妻子孩子来与我同住,但并不会影响到我生活,你嫁给我,就不必担心有人会管束你。到了伯府,你只管自过你日子,喜欢写字就写字,喜欢做生意就做生意,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会干涉。我得了闲,会陪你到处去走走,去江南,去海边,或是去大漠,都随你。而且我并没有章台走马嗜好。”沈奕昀毛遂自荐到这里,已经是脸上通红,却仍旧望着云想容,认真道:“我到现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他,他说什么啊。 云想容霞飞双颊,垂眸望着怀中抱紧枕头。心跳如擂鼓一般。 嫁给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逾越朋友之谊感情。她一直当他是以为非常重要朋友。早前,她避他不及,生怕会被他带累。如今想开了,也发现他是个值得相交朋友,她也只当他是可以过命好友。却从没有过男女之情。 “你……为何会突然要娶我?”云想容声音细细柔柔,表情却很紧张。 沈奕昀飞转动心思,要表明心迹吗? 她对他恐怕没有男女之情。依着她性子,若是知道他喜欢她才会娶她,而她又不喜欢他,说不定会一口回绝,因为她不喜欢欠了别人,尤其是情债。若说明了心思,她八成还会与他断绝来往。 思及此,沈奕昀道:“六儿,我身世你也清楚。事实上,现朝堂上暗潮汹涌,自马家倒了之后勋贵、藩王与皇上之间关系就一直发生微妙转变。我们家是如何被灭,你也知道。我现麻烦事一堆,根本没有心思儿女情长,况且寻常女子,我也看不上。你跟了我,我便不用去考虑婚事,可以专心做事了。你我同岁,我也是该成婚年纪,乳娘他们催,焉知皇上不会拿我婚事做文章?有了你,我好歹不怕枕边人会背叛我,此其一。二则,我们彼此了解,可以相互扶持就伴儿。我们不会想看两厌,至少有共同话题。三则。坦白说,你家世对我也有帮助。” 说到此处,沈奕昀笑道:“我想自保,却一直如浮萍一般没有个依靠,若是你父亲成了我岳丈,皇上要动我,也要考虑一下。所以终上,你跟我一起,对我们都有好处。我会给你一个安稳家,给你自由生活。我了解你,绝不会约束你。” 一句简单“我喜欢你”,被沈奕昀分析出这么多利弊,他十分汗颜,紧张抿唇等着云想容回答。 云想容却是松了口气。 若他真是因为喜欢上他才说要娶她,她定然会直接与他一刀两断。她还不起他感情,为何还要让他越付出越多? 仔细分析,沈奕昀说这几点,对她来说确是个诱惑。 然而,他是会谋反。 他对她好,她永远不会忘。作为朋友时,她可以与他祸福与共,为了他她可以将满腔热血都撒给他。但前提是他们是朋友。 一旦成婚,朋友之情会不会变质? 云想容陷入了沉思。 沈奕昀这厢嘴角渐渐弯起一个愉悦弧度。她没有马上拒绝,就说明他赌赢了,说明此事还有希望! 正当这时,院中却传来一个大嗓门男声: “你们小姐睡了吗?……我才春晖堂用了晚饭,老夫人允准我来看看她……睡了?叫她起来啊。” 是尉迟凤鸣!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一眼,忙起身将他推到了拔步床后头隔出净室,那里有一扇窗。 Ps: 感谢寻找于晴粉红票,感谢热恋^^打赏~ 推荐好友yzb作品 《重生之再觅良人》挽着良人,抱着包子,笑看极品下场。 ☆、第二百二十六章 阴损(粉红10+) 云想容紧张推着他,“你回去吧,叫人发现了对你不好。这后头是巷子,右转就是西花园子后墙,哎!若是白日里也就罢了,偏偏赶上是晚上,他又是那样性格,抓到你,还不闹天下皆知?名声有损对你仕途绝无好处。走走!” 她双手推他胸口,那样子紧张就像是天要塌了,丝毫没有发觉他们暧昧姿势。 沈奕昀双手虚扶着她肩,感动于她焦急竟不是为了自己闺誉,而是全为了他着想。 “好好好,你别急,仔细一会儿胸闷,我这就走。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知道。” 云想容看他推开格子窗,手撑窗台利落翻身出去,落地无声,这才松了口气,关上了格扇。 才回到卧房,外头就传来英姿声音:“小姐,凤鸣少爷来了。” 英姿推门进屋声音惊动了趴桌上柳月,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坐直身子惊慌道:“谁,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英姿奇怪望着她:“你怎么了?莫不是睡迷了?” 云想容披着件秋香色小袄撩起帐幔,“怎么了?” 柳月见云想容好好,自己也是毫发无损,回想方才,竟分不出到底是不是做梦。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便摇了摇头,去帮云想容将帐幔挂银钩之上。 英姿道:“小姐,凤鸣少爷来了。嚷着要见您,我瞧着他好像没少喝酒。您要不要见他?” “都这会子了,他怎么来了?” “说是才刚春晖堂陪着一同用饭,老侯爷和永昌侯今儿似乎也。凤鸣少爷求了老夫人允准,特地来瞧瞧您身子如何了。” 云想容看了看自鸣钟,此时还未到戌时。只因为天暗早,才显得时间很晚。 “罢了,我去见见他。” 云想容穿了身蜜合色褙子,头发挽了个纂儿以银钗固定了,就披着大氅下了阁楼。才到刚下台阶,就见尉迟凤鸣正捧着白瓷茶碗咕嘟咕嘟灌茶吃。 “怎么这会子来了?”云想容笑着问。 尉迟凤鸣闻言手上一顿,缓缓放下了茶碗,起身望着她。见她气色尚好,大嗓门道:“怎么,这会儿就不能来了?” “你到底吃了多少酒?”云想容皱着眉。距离三步远,他都闻到了他身上酒气,吩咐柳月:“去给凤鸣少爷煮醒酒汤来。” 尉迟凤鸣摆摆手。脚下虚浮一屁股做回绣墩:“不用,我没醉,就是喝了酒兴奋了点,我说容容,你真打算嫁给闽王吗?” “嫁给闽王?”云想容诧异道:“凤鸣表哥何出此言?” “不嫁给他。怎么还收人家礼物?”尉迟凤鸣瞪着她,“容容,我跟你说过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你说话?”云想容被他跳跃思维闹晕头转向,根本不懂。 尉迟凤鸣虎着脸道:“你果然都忘了。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如果你能够退了刘清宇亲。第一个就要考虑我。我可以跟你搭伴儿过日子,可以给你名分,可以只娶你一个。给你平静生活,你都忘了吗?” 想不到尉迟凤鸣竟当众说出这番话,一旁伺候英姿和才刚进屋来柳月听都是禁不住脸红。 云想容也是红着脸,“凤鸣表哥怕也忘了我话,你家里责任。你是丢不开手。” “我能丢开!”尉迟凤鸣倔强梗着脖子,虎目圆瞪:“你到底怎么想?我可以给你许多女人奢望一辈子都得不到专一。你倒好,还考虑什么恬王,什么世子,你到底是要求爱情,还是要求地位啊?我地位低吗?对你心用少吗?你为什么宁可跟那个什么鬼闽王,都不肯答应我!” 他越说声音越大,气云想容恨不能捂住他嘴。这种事是该大声嚷嚷吗?况且她跟闽王只有一面之缘,哪里就谈得上什么嫁不嫁。 “尉迟凤鸣!”云想容冷下脸来:“你注意言行。难道许久未见,你来了就是质问我?!云家落难时,我刑部大牢里守着苦,没见你来伸出援手,我还当你已经放下这桩事,若是能就此只做亲戚,或是做朋友,难道不好吗?” 云想容话,让尉迟凤鸣一瞬间落寞。 “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救你。” “不是。”云想容道:“你没有义务救我。” “可你说起这件事,就是对我没救你出来非常不爽!” “凤鸣表哥,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比较意此事?” 尉迟凤鸣语塞。 他揉了揉额头,好像十分疲惫:“闽王回来,这阵子锦衣卫衙门里忙乱糟糟,我其位谋其政,现是想偷懒也不行。你深闺里,只看柴米油盐,都是写针头线脑事,哪能理解我难处。” 云想容闻言道:“我或许不理解吧,我也不需要理解。凤鸣表哥,该说话,上一次我就说清楚了,我是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我只问你,为什么!你喜欢那些人吗?喜欢闽王?还是喜欢陆安伯世子?你要是说得出一句你喜欢他们,我就不纠缠你,还祝福你!” 云想容摇了摇头,道:“我都不喜欢,我对他们提不起丝毫兴趣,对你,也只有朋友之情。或许还有亲情,绝无男女之情。” “那同样是不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我?!你自己不是都说了,如果不能满足你要求,至少找个人跟你做伴儿过日子?” “这话我是说过,可我也说过,你家人不会允许你如此。我们门第,从一开始就已经将你我划开了一道界限。” “容容,你这是找理由,皇上都给了你特权,门第什么还重要吗?” 云想容抿着唇。 确。若是她真要嫁给尉迟凤鸣,也只不过是皇帝一句恩旨事。 可问题是,她很难想象自己嫁给尉迟凤鸣过什么样日子。尉迟家复杂,段舒窕对她讨厌,尉迟凤鸣还有父母健,她要侍奉公婆,团结妯娌,说不定还有刺儿头姑姐儿。要紧是,她无法想象自己与尉迟凤鸣圆房会什么样。一想到那等事,云想容就脸色发白。打从心底里抗拒那等兽欲行为。 “那好。”云想容问:“凤鸣表哥,若是我答应嫁给你,你能答应我将来不经过我同意不圆房吗?” 尉迟凤鸣闻言眨巴着眼。好似十分意外云想容会有此一问,不过呼吸功夫,他腾身而起,气愤道:“你如果不喜欢就直说,用这种条件。你不觉得好笑?结婚为就是生子,不圆房,你要我绝后?” 云想容闭了闭眼,道:“所以我们不合适。” 尉迟凤鸣气脸上通红,或许因为酒劲儿上来,说话也是口无遮拦:“你根本就是找不到合适理由来拒绝我。才会对我这么苛刻。容容,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尉迟凤鸣不等云想容回答,已经转身大步离开。 柳月端着黑漆托盘。上头白瓷青花盖盅里头还盛放着醒酒汤,也被尉迟凤鸣那一撞打翻了,盖盅掉落,发出尖锐碎瓷声。 云想容看着尉迟凤鸣背影大步流星离开,无奈摇了摇头。 柳月、柳妈妈和英姿都担心云想容难过。柔声劝说着。云想容却道:“我没事。我现担心是刚才凤鸣表哥说什么闽王礼物。明儿一早,咱们就去春晖堂看看。”现去话。即便有什么也已经宵禁了,什么都做不了。 同一时间恬王府里已经乱作一团。 眼看着儿子被打鼻青脸肿送了回来,恬王妃急满头大汗,拉着赵子琪和赵子健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赵子琪懊恼道:“我们才刚与清宇兄一同去醉仙楼吃酒,期间清宇兄说酒吃多了,要去衣,我们也便没多想,可谁知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这天寒地冻,我们都担心他是喝醉了摔了哪里,就急忙带着人出来找,这才醉仙楼后巷里发现了清宇兄。他头上被人用黑布袋子蒙着,已经躺地上不知动弹了。” “我儿,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恬王妃听罢了过程,知道刘清宇受了大罪,呜呜咽咽哭着进了里屋。 恬王也十分担忧,却比王妃镇定多,客气要留赵子琪和赵子健吃茶。二人忙推辞了,又为了自己没能照顾好刘清宇而道歉,言辞恳切,态度谦逊。 恬王自然不会怪罪他们二人,端茶送了客。待到赵家兄弟离开,恬王才命人去衙门里报了官。有人恶意伤害世子,哪里能轻易放过。 恬王妃和刘嗪却是从屋里冲出来,一左一右拉着恬王道:“一定是云想容那个毒娼|妇做!” “对,她记恨哥哥大牢里做事,才借机报复!” 恬王闻言,皱眉不言语,显然有几分信了。 “回王爷。”这时候下人来报告:“王先生带来一位好友,想给王爷请安。” 恬王立即精神一震,颔首道:“请进来。”暂且就将刘清宇事情放了一边。 赵子琪和赵子健兄弟二人这会子离开了王府坐上马车,相视一笑。 赵子健道:“哥哥好计谋,这样咱们只需看云家和恬王家闹掰脸就是了。” Ps:这里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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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王略向前倾身,问道:“默存如今也一十六岁了吧?” “正是。”沈奕昀颔首。 “春闱下场可有把握?” “虽无十分把握,也当力而为。”语气从容。 恬王很是喜欢捋顺着胡须:“俗话说,成家立业。默存也到了适婚年龄了。” 沈奕昀微笑着。不动声色望着恬王。 恬王续道:“本王次女嗪姐儿你也见过,品貌自然是没说。比你小了一岁,今年就要行笄礼了。本王膝下就只有清宇那一个孽障,将来还多需要舅哥儿扶持帮助,指望旁人是不行,你才华。本王信得过。” 言下之意,竟然是希望沈奕昀做了女婿,帮衬刘清宇! 沈奕昀十分意外。 这种事哪里有当面提。恬王想是笃定了他现处境绝不会拒绝,觉得他也需要一个靠山能稳住自己。 确,马家名存实亡如今,天下勋贵、藩王已是人人自危。皇上到底是要削藩还是要保持原状,是所有人心中疑问。沈家作为勋贵中被削第一家,只剩下他这一个独苗。皇上对他态度就显得十分重要。皇上若不想削藩,那么对他自然不会有动作。若想削藩,就难保不会拿他开刀。有一个靠得住岳丈,他就加安全一些,也可以少奋斗至少十年。 可是他心中有了人。 这件事,若搁他爱上云想容之前,是断然不会拒绝。但现不行。 沈奕昀委婉道:“多谢王爷厚爱,默存没有成婚念头。” “哎!年轻人,真是不知成婚好处啊。”恬王觉得沈奕昀难得有单纯一面,加喜欢了。 沈奕昀笑着摇头,道:“王爷厚爱默存心领了。只是霜琴郡主值得好婚配,下实不敢高攀。” 恬王笑容一瞬变十分勉强。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多言了。”恬王端了茶。 沈奕昀笑着起身,风度翩翩行礼道别,离开了王府。 看着他背影,恬王又觉得十分不甘心。皇上为了安稳天下勋贵,也不会对沈奕昀如何,只要他成了他女婿,皇帝难道还会对他如何? 这少年人,分明是死心眼儿!难不成还记刘家人仇? 可他贵为秦王,被拒一次也就罢了,不好提起此事,他便有些后悔没请媒人去说媒,那样好歹不会太跌了体面。 王耀清这厢送沈奕昀离开王府,见左右没有了外人,便低声问:“四少爷为何不答允了恬王?这可是难得一门好亲事。有了如此岳家,对您只有好处。” 沈奕昀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想就算没有这个岳丈,我一样能够做很好。” 他笑容儒雅,语气温和,那样云淡风轻吐出豪言壮语,让王耀清立即觉得豪情万丈,笑着道:“四少爷决定必有道理。” 二人相互行礼作别。沈奕昀披上戴上风帽,身影消失了夜色中。 谁知回了承平伯府,却听小猴禀报:“爷,薛家少爷来了有一会子了,看样子是受了气没地儿去来找您。” 沈奕昀破觉得意外,他与薛颂不过交情泛泛而已。 他步进了正厅,见薛颂苦着脸坐圈椅上,十分关切问:“薛少。可是发生何事,下若能帮得上忙,你只管说。” 薛颂站起身,有些尴尬,很是失落道:“默存,我来找你吃杯酒,你不会介意吧?” “哪里会。小猴,去叫厨下预备酒菜,我要与薛少好生痛饮几杯。”沈奕昀豪气笑着。 不多时,酒菜齐备。沈奕昀便于薛颂吃起酒来,他妙语连珠,说薛颂心里舒坦。加之薛颂酒量本不大好,沈奕昀又是有心灌他,不多时薛颂舌头就有些大了,又几杯酒下肚,根本是问什么说什么。 “……母亲背着父亲带我去云家。回府却被我爹爹骂了,还勒令我们以后不许去云家,不要打六小姐主意……我事累母亲挨骂,当真是不孝……为何父亲要这么紧张,我真是不懂,六小姐到底哪里不好……” 薛颂迷迷糊糊说了很多。沈奕昀吩咐下人送他去客房休息,并派薛颂小厮去薛家报信,就说薛颂他这里暂住一夜。免得家里人担忧。 等一切忙完,沈奕昀暗道他果真没有猜错,薛公子是绝不会与朝堂中任何勋贵联姻。其实他这样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举。看来竞争人,又少了一个。 %% 一夜好眠,清早起身。云想容腹痛腰酸症状减轻了许多,隐隐作痛之下倒也不是忍不住。用过早膳,她便去了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 刚进了西梢间门,却见地当间儿摆着一杉木雕刻须弥座,上头放着一株两尺高红珊瑚。 红珊瑚是吉祥之物,尤其这种枝桠丰满漂亮,颜色大红,是极为难得深海瑰宝。 云想容笑吟吟道:“祖母得了这好东西?”随手将白狐大氅交给身旁柳月,随后给老夫人行了礼。 大夫人和二夫人相视一笑。 孟氏也是笑着:“你祖母才刚还说要人将珊瑚抬到你屋里去呢。这是昨儿闽王命人送来给你。” 原来尉迟凤鸣说就是这东西! 云想容笑容不变,可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是吗?送给我,我怎么不知道?” 老夫人笑着道:“昨儿闽王人来,我便直接替你收了。放我屋里摆了一夜沾了点福气,你不会怪我吧?” 难得老夫人与云想容开起玩笑,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笑了起来。 孟氏也开怀抿着唇笑,云想容亲事终于有了着落,她再也无需为了此事悬心了。 云想容却不配合老夫人,只觉得心里有火蹭蹭往上窜,“若是我没记错,皇上已经下旨,我婚事是我自个儿说算吧?” 云想容话,让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脸上笑容都僵住了。 果然是不识抬举!老夫人心里骂着,口中却不好说多难听,只气氛道:“卿卿,皇上恩旨是抬举你。儿女亲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学了这些年利益规矩,难道连这都不知道?” “那么祖母是打算抗旨不尊了?” “你!”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老夫人气脸色发白,找不到话来辩驳。 云想容回头吩咐道:“来几个人,把珊瑚带上,给我送回闽王府去,就说无功不受禄,礼物太重了,我不能收。” “这……”李妈妈和月皎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英姿和柳月应了事,吩咐人下去。 Ps: 多谢嫣飞飞、热恋^^打赏,感谢只为种菜、书友9alr、马慧94、前世桃花妖妖魅、℡幸福の~~、不怕嘭嘭、xyp、12159、福丫头粉红票~!! 推荐好友刺嫩芽《素女寻仙》:白手起家,抢修仙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强吻 老夫人颤抖着手抓这暖炕上红木方桌桌角,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卿卿,你好大威风!” 云想容闻言道:“请祖母恕罪,若是别事自然罢了,事关我终身幸福,绝不可以草率行事。闽王并非寻常藩王,难道祖母不怕万一结了亲家将来会给云家带来麻烦?即便老夫人不担忧,我也自然要为自己考虑,皇上既给了我权力,我便有权力善加运用。祖母不喜欢我也没别法子。” 英姿和柳月这会子带着几个粗壮婆子进来,将珊瑚小心翼翼抬了出去。 云想容跟出去嘱咐:“英姿,你去一趟闽王府,就照着我方才话说,仔细看着千万不要将珊瑚损坏了。” “小姐放心,我定小心看护。”英姿行礼退下。 眼看着云想容自己做了主,老夫人气脸色煞白,云想容自然不会此处自讨没趣,行了礼道:“孙女告退。” 见云想容出去,孟氏也草草行礼,追了出去。 老夫人看着云想容背影,气肋下疼,大夫人和二夫人便一唱一和劝说着。 孟氏这厢追上了云想容步伐,拉着她手臂道:“卿卿,你不喜欢闽王吗?” 云想容抿着唇道:“一面之缘,何谈喜欢?” 孟氏道:“我瞧着闽王却是个英雄豪杰。卿卿,这门婚事门当户对,成婚后你就是王妃,他……” 云想容蹙眉打断了孟氏话:“母亲,且不说是不是王妃。你这个侯夫人做开心吗?” “我……”孟氏被问愣住。 “跟错了人,即便做皇后也不会幸福。他现喜欢我颜色,可以色事人能几好?不过三两年,就将我扔脖子后头了。天下女子何其多,燕瘦环肥。他喜好变不变谁知道?外人看来,我是风光闵王妃,难道我是为了旁人看法而活吗?” “卿卿,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氏有些焦急拉着云想容手,奈何嘴拙,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云想容叹息着放柔了声音,道:“母亲莫怪,我从来不曾怀疑你对我爱惜,我只是不想嫁给闽王。” 孟氏了解点头:“那好,不要闽王。卿卿,你觉得陆安伯世子如何呢?” “不好。” “你尉迟表哥呢?” 拧眉,“母亲。我婚事是不是仍旧能自己做主?即便皇上给了我恩旨也不行?让我从这些人里选择,是父亲和祖父意思吗?” “你父亲确是有这个意思,他看重是陆安伯世子,可我和你祖母都觉得闽王好。” 云想容很想问一句“到底是谁嫁人”,可女儿家婚事自己不得插手。全听长辈话是自古以来规矩,即便有皇帝恩旨,她也是无奈。 “母亲。”云想容柔缓了声音,商议道:“还是让我自己来选择吧,母亲就不要操心了。” 孟氏却是道:“除了他们还有谁呢?你认得人也就那么几个,倒不如交给你父亲和祖父来决定。家里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云想容无奈,刚想说“你想太简单了”,就见英姿步到了院子里。 “小姐。闽王来了!” 这么? 云想容挑眉,“这么?” 看来避而不见是不成了。 “人何处?” “前厅奉茶,下人已去回了大爷。”今日只有大爷云佳宜府中。 云想容道:“告诉大堂兄不必来了,我去会会他。” “卿卿,这恐怕不合适吧?”孟氏迟疑。 云想容道:“私相授受事都有人替我做了。见一面有什么?”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孟氏被说无言以对,半晌才叹息一声。女儿未免也太倔强了。 闽王正大咧咧端坐前厅首位。本计划见了云家人,如何想法子见云想容一面,却见暖帘一挑,一个雪白高挑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她绣鞋外头套着双梁木屐,走起路步态风摆荷叶一般优雅,木屐与大理石地砖相碰声音清脆悦耳,因着是白日里,她容色他看加清楚了。 闽王笑道:“想不到六小姐亲自来见本王。”不等云想容行礼,就挥退了下人,待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时开门见山道:“怎么,六小姐是嫌本王送珊瑚不够好?” 两次接触,云想容便知闽王是十分狂傲人,原本说话不该触碰他逆鳞,惹怒了他,他什么事都敢做。 思及此,云想容量委婉道:“并非王爷送珊瑚不够好,而是我无功不受禄,不能收您如此贵重礼物。” 闽王扬眉,兴味看着她俏脸:“本王送给未婚妻礼,还需要什么理由不理由?你不必想那么多,本王给你,你收下就是。不光是这株珊瑚,荣华富贵,万盛尊荣,你只需要坦然接受。” 云想容摇头,道:“王爷美意我感激不,只是我并不打算做您王妃。”看了看摆地当中珊瑚:“如此瑰宝,还请王爷带回去吧。” 闽王站起身,负手走向云想容。 他身上继承了刘家人特点,身材高大健硕,圆脸庞,浓眉大眼,加之他常年带兵抵抗倭寇,身上颇有一股子京都城中勋贵子弟都没有煞气。不言不语,就平添几分威慑。 云想容心下紧张,却面不改色平视着他走向自己。 她竟不怕他? 他身边几名侍妾一个个都对他小意讨好,可即便是再受宠爱,也都怕他,只要他稍微有不悦,那些侍妾就能吓浑身发抖。 如今她却能如此平静,连眼神都清澈如常不见闪烁。镇定她,加勾人了。 这样女子,生来就是做他王妃。 闽王到了云想容跟前站定,负手垂眸看她:“女人,你很大胆。” 云想容退后一步:“王爷谬赞了,请王爷带着珊瑚回去吧。” 闽王跟进:“你撵本王走?” “我自认与王爷没什么好说。皇上恩准我可以自己选择夫婿,我既不喜欢王爷,王爷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留此处难道还要改变我对王爷印象?”云想容再推。 “你很聪明,懂得用皇兄来压我。”闽王又进一步。 云想容碰到了身后方几,已经退无可退了。 闽王却没有停下意思,右手食指挑起她小巧下巴,俯身栖近:“好香。” 云想容恼怒别开脸,闽王手落了空。 “王爷自重!” “自重?”闽王又向前,“本王是对你比较看重。” “你……”云想容被逼无路可退,无奈坐上了小几,身子后仰。 闽王伸长双臂拄着小几两侧,将她圈胸前,“别抗拒,本王看上人,没人能拒绝。” 云想容厌恶眉头紧锁,“王爷连皇上旨意都不看眼里?” “皇兄是本王亲兄长,自然会为了本王着想。” “可皇上也是天下人皇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金口玉言都能反悔,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人可信?” “你是打算激怒本王?” 闽王双眼眯起,透露了他十分不满气息。 云想容咬着唇瞪视着他,半晌突然嘲讽一笑:“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没品位男子,强迫女子是你习惯吗?” 连瞪人都瞪这样好看。 闽王嘿嘿笑道:“激将法没用,云想容,本王就是要定你了。”霸道上前,就朝着云想容柔嫩双唇吻去。 男性气息侵袭,云想容心里一阵慌乱,慌忙躲避,可她力气,如何敌得过闽王?那一瞬间,她好像分不清自己是前世还是今生,分不清面前人是刘清宇还是闽王。 不,不,她厌恶这种事,讨厌被强迫。厌恶这个陌生男人。 云想容心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也不知哪里来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他又要栖身上前时拔下了头上金钗,尖锐一段对准闽王。 “你做什么?”闽王先是一愣,随后玩味笑了。 云想容滑下小几,这会子她没法唤人进来,因为他们这个模样,叫人看了必定会有传言出去,她到时候就非嫁给他不可了。 她死也不想嫁给刘家人,她觉得恶心! 一旦家中做了决定,她势必要与家里掰了脸,婚后少了娘家支撑,又得罪了夫君,她日子怎么过? 或许,还如前世那般不过一年半载就恩断爱迟,然后眼看着夫君一个一个姬妾迎进门,后宅里做永无止境挣扎,还要人前欢笑,做出一副没事人模样。 那种日子还不日死了。 杀了闽王她做不到。杀了自己总做得到吧? 被闽王唐突吓到云想容,思绪已走上极端,心念电转之间,金钗尾端已经朝着自己纤细雪白脖颈扎去。 闽王哪里想得到云想容会有此举动,惊慌闪身上前一把握住她手腕,可金钗尾端仍旧她雪白脖颈上留下两道血痕。 “你疯了!”闽王夺了她金钗,甩开她手,“本王就这样让你厌恶!?” 云想容柳眉倒竖,双眼圆睁,仍旧是一副惊恐入魔模样,气喘着摇头,她不要嫁人,不要做男人身下玩物,不要被背叛,不要玩换妻游戏,不要再受男人伤……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见面 “是,我对你十分厌恶。”她身子因情绪激动而颤抖。 生平第一次,闽王听一个女子直言对他的厌恶。 心头怒火升腾,好似血液都转为了岩浆,手中云想容的金钗被他握的变了形,狠狠瞪着她,仿佛一只预将扑食的野兽。 云想容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她害怕,却不是怕死,即便惹怒他,大不了一死也就罢了。 “你是我平生所见最没品格的男人!除了利用身份来压人,利用你身为男子天生体壮的优势来逼迫我就范还会做什么?强取豪夺,纨绔之风!我曾听人说闽王抗击倭寇,保护福建沿海一带老百姓平安,是个大英雄,如今看来,你根本就是个莽夫!你的做法,跟匪贼有何两样!” 一口气骂完,云想容胸口上下起伏,明媚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憎恶,人都因此而生动起来,不在是空有皮囊的柔弱闺秀,而是充满了力量的强悍女子。 柔弱的外表,强悍的内心,如此女子才配做他的王妃。 闽王平息了怒气,嘴角挑起嘲弄的笑,威严低沉的声音慢条斯理的道:“云想容,本王今日放过你,不代表今后放过你,你等着,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较量,本王会叫你心甘情愿的臣服在我身下!”说话间大大方方将云想容的金钗揣进怀里,转身离开。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出了门,云想容瘫坐在圈椅上,神情镇定如常,只有不稳的呼吸泄露了她的情绪。 英姿和柳月撩暖帘进屋,担忧的问:“小姐?” 云想容平静的站起身,道:“着人将珊瑚给闽王送回去。” “是。”英姿颔首下去吩咐。 柳月扶着云想容离开兼济堂,回了灵均阁。脱下大氅后见到她脖子上的伤口,担忧的询问:“卿卿,这是怎么了?” “不留神刮伤的。” 到了晚上卸妆盥洗,柳月发现云想容头上的金钗不见了,又询问起来。 云想容不在意的道:“许是不留神掉在外头了吧。” 英姿若有所思的看看云想容的脖子,抿唇不语。 柳月则是叹息:“没得又便宜了哪个奴才,小姐那金凤钗还是孟老爷特地送的呢。” 云家出事时,孟方正忙着年底产业的事,分身不暇,派了人进京都来走门路。只不过因为身份低,空有银钱说不上话,到后来云家脱罪。云想容又得了皇帝恩旨,孟方派人送了一大匣子金银珠宝首饰。说已在着手清点她的嫁妆,这些先给她拿来用着。 云想容心不在焉的望着西洋美人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婚事迫在眉睫,前路渺茫。 闽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敖又比较喜欢陆安伯世子。 这两个人。她跟谁都不会有幸福。 她该怎么办? 送回了红珊瑚,闽王又送了一盆十八学士,冬日里的茶花能开的如此好,当真十分难得,云想容依旧不收,命人送回。送回了茶花。闽王又送她绝版的法帖,云想容再次送回…… 如此往复之时,陆安伯世子赵子琪也时常来云家走动。 对云想容的婚事。云敖赞同陆安伯世子,老夫人赞同闽王。只云想容一人头大如斗,闷在闺中不出门。 时间越久,他们走动越勤,云想容也就越心焦。 至二月十五春闱三场均考罢。沈奕昀中了会元的消息传来时,云想容虽然欢喜。却更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亲自下厨炒了四个菜命英姿以食盒送去了伯爵府。 三月初一,在文武百官天下藩王勋贵的关注之中,沈奕昀在殿试之中表现出色,赐进士及第,被皇帝钦点为探花郎,授官翰林院编修,官从七品。沈奕昀成了大周朝,乃至于前朝至今四百余年之内唯一年仅十六岁便入三鼎甲的才子,也成了最年轻的翰林院编修,比当年尉迟凤鸣那最年轻的两榜进士有过之而无不及,于天下学子之中名声大噪,民间更传开“生子当如沈默存”的俗语。 沈奕昀中了探花,自然无法磨灭其自身令人惊叹的才学,但更要紧的,是因他是沈家的后代,皇帝点他入三鼎甲,足以证明皇帝至少短期内没有削藩的意图,这让笼罩在马家名存实亡阴影中的贵族、藩王们也都安了心。 “小姐,沈伯爷中了探花,这样大的喜事,你不会只送几道菜吧。”柳月撅着嘴低声抱怨:“连七小姐都赶着做了新衣裳和在三夫人的礼中一起送去了,沈伯爷瞧了未免觉得咱们小气。” 云想容闻言笑着吩咐英姿:“别听这小蹄子胡说,你只管去送就是,沈四不会在意这些。”再贵重的东西她都送得起,要紧的是个心意。 英姿提着食盒要出去,柳月笑着接过,道:“还是我去吧。” 英姿奇道:“每次不都是我去么,你在府里陪着小姐吧。” “还是我去,卿卿这些日深居简出,我也没机会出去走走,都闷坏了。”柳月强接过英姿手中的食盒,给云想容屈膝行礼:“卿卿,我这就去了。” 既然她要去,英姿也没意见,笑着嘱咐了一番便罢了。 柳月才离开不多时,老夫人院里就来了个小丫头传话:“六小姐,陆安伯夫人来了,老夫人请你去花厅呢。” 云想容闻言立即心生烦躁。 恬王家最近消停了,只刘嗪来找了她几次,她都称病不见。薛家也只来过一次就没了消息,陆安伯夫人却是隔三两日就来,现如今已经成了云家的常客,与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十分熟稔,更与孟氏几乎成了好友。 孟氏与云敖观念一致,整日在云想容跟前说陆安伯世子有多麽的好。前儿她还听玉簪说,孟氏分明在与云敖商定她与陆安伯世子的婚事。 “就说我病着,不便相见。”云想容摆了摆手挥退了那丫头。 英姿见云想容脸色极难看,自然知道她为何事所扰。担忧的问:“小姐,我看着侯爷和夫人大有替您做主的意思,皇上给的一年期限还没到,他们就要将您终身定下来了,您自个儿也该有个算计了。若你不说话,长辈们以身份压你,一定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可怎么办?小姐到底中意何人?是闽王还是陆安伯世子?” “若中意的是他们,我不是一早就定了下来?” “可皇上旨意下来已经有一段日子,凤鸣少爷、陆安伯世子、闽王,小姐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您认识的人也就这么多,哪里还能点选的出别人?难不成小姐还打算嫁给皇子,甚至天子?” “浑说。”云想容白了英姿一眼,“我是会去与云嫣容争长短的人吗?” “可是小姐您始终不表态,让我看的心焦。”英姿叹息道:“小姐,请恕我多言,在我看来,您不如选了沈伯爷的好。” 云想容心头一跳。抬眸望向英姿。 这段日子随着闽王和陆安伯世子在云家走动的多了,她被逼迫的也越发的紧。那日沈奕昀来她房中看她时说过的话,就总是在耳边回荡。 他的条件当真太符合她的心意,太诱人了。 英姿道:“您看,您与沈伯爷是好友,知根知底的,不是比那些根本不了解的强得多?更要紧沈伯爷家里没有那么多繁杂的亲戚,没有什么刁蛮姑子,多事婆婆,小姐去了就是伯爵府的女主人,什么事儿都说的算,何况伯爷对您那么好,必然会很宠着您。” 云想容不自觉的抿着唇,“可他如进金榜题名,我那样去岂不也是占了他的便宜?” “小姐连王妃都不做,独独的选中了他,占便宜的是他才对!”英姿傲然的道。 云想容低头望自己搁在双膝上不自觉握紧的双拳,许久才缓缓放开,幽幽道:“我是该与他谈谈了。英姿,备车吧。” 英姿硬是下去吩咐,不多时已经一切齐备。 云想容并未去珠宝行绕一圈,而是直接去了承平伯府。 站在府门前,望着那高悬的匾额上烫金的“敕造承平伯府”几个大字,又看飘摇的灯笼上那个“沈”字,云想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手脚也有些冷。 这一步踏出,她的人生将要彻底转变了,若他答应了她的条件,不出意外的话,往后这里就会是她的家,是她终老的地方。 云想容突然有种前路迷茫之感。 叹息了一声,云想容吩咐英姿:“去叩门吧。” 沈奕昀正在吃柳月刚送来的几个菜。 白莫离在一旁打趣他:“瞧你那个样儿,几个菜就把你打发了,让我尝尝到底是什么菜,难道还是王母娘娘的蟠桃那般珍贵?” 沈奕昀却是一张双臂,道:“大哥要吃什么让厨子预备去,六儿做的菜自然我自己吃。” 白莫离翻了下眼睛:“真是抠门儿,要让外人知道你堂堂探花郎,竟这样护食,还不笑话死。我也不稀罕,待会儿你嫂嫂做好了菜,你也别来吃。” 正说着话,小猴快步进来道:“爷,六小姐来了。” 沈奕昀一愣。 不是才送了菜来犒劳他,他以为她不会来的。 漱口时习惯性的分析她来的目的,一想最有可能的那一个,咕噜一下将漱口水都给咽了,扔了擦手的软帕丢了句:“都别跟着。”就快步跑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章 私定终身 前厅中,云想容垂首把玩着腕子上翡翠镯子,心下十分不安。 沈奕昀如今有了功名,不同从前了。他或许已经改变了主意,上一次说那些或许已经不算数。她若说出来,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厚颜无耻? 即便他说那些仍旧算数,她条件也确苛刻。 她对别人,尚且能做得出要求。唯独不忍心苛待沈奕昀,因为她心中,他是十分重要存。可她走不出自己梦魇,迈不出那一步。 云想容十分无助,她重生以来,是第一次以如此忐忑心情面对沈奕昀。 “六儿,你来了。”清越男声突然传入耳中。云想容猛然抬头,只见身着淡青色半不旧细棉布道袍俊俏少年笑吟吟走向自己。 月余没见,他长高了一些,身子也不再如受伤之时那般清瘦,如今健瘦颀长,充满了力量与活力,看他面庞英俊依旧,笑容温和依旧,与她真诚也依旧。云想容突然觉得害怕。 她怕失去这个朋友,失去这温柔笑容和难得真诚。 细数重活至今,她就只这么一个交心朋友。与母亲尚且不能商议事情也可以与他商议。她真怕迈出了这一步,他们以后连朋友都不是。 若是那样,她都不如随便嫁给旁人,到底还能与沈奕昀保持朋友关系,不会变一无所有。 即便她对外人表现强悍,到底只是一个内心伤痕累累女子。 她脸色很不好,双唇翕动,眼眸朦胧,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安静坐那里沉默望着他。沈奕昀欢喜情绪被担忧代替,她身旁楠木官帽椅坐下。问:“六儿,发生何事?” 云想容摆手挥退了英姿等人,前厅之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看着沈奕昀脸,蹙着眉,许久却说不出话来。 沈奕昀知她有事,鼓励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你有事管开口,我定让你如意。” 让她如意?恐怕他听了她过分要求,会恨不能今生老死不相往来吧。 云想容鼓足了勇气,“沈四。我有话想问你。” 沈奕昀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温和从容笑着:“好啊,你问。” “你。你上次说……”云想容心下狂跳,双手紧紧攥着裙摆,脸上也涨得通红,羽睫遮住了眼不敢看他,支吾着道:“要我。要我跟你,还,作数么。”说道后,声音已细若蚊嘤。 沈奕昀虽早猜到她会说什么,可当真听此话从她口中说出,仍旧欢喜一时不知言语。看着她低垂螓首、涨红面庞,简直不敢相信他所期待竟会成真! 没听到他回答,云想容觉得无地自容。婚事哪里有女子自己开口。 虽上一次沈奕昀分析,他们若成婚不过是一场双赢计划,并无爱情参入其中。她还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头垂低了:“你别放心上,我只是随口问问,如今你中了探花。也稳定下来了,至少短期内皇上不会将你如何。你暂时也不需要云家那样岳家,我不过是……” “六儿,你别误会!我只是太欢喜了!” 她双肩被沈奕昀大手握住,温暖隔着春衫传递过来,让云想容抬起了头。 他脸近咫尺,竟是掩藏不住欢喜。 “我很欢喜。比中了探花还欢喜。” 他认真,让她觉得自己脸要烧起来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到自己将要说话,有可能会将他们两人关系拉开,云想容脸上血色一瞬间抽干净,手脚也都冒了冷汗,可如今情势紧逼进退两难之下,她已经没有选择余地。 “沈四,我有一个条件,若你觉得可以接受,我可以为你妻子义务,扶持你,陪伴你,对你好,对你家人好。”她避开了侍奉公婆这句话,因为他没有父母。 因此云想容越发觉得,他若娶了她,她能为他做已经够少了,她竟然还有其他要求,着实很过分。 她声音变无力,已经没有了信心,“即便将来你有一日被皇帝定罪,我也愿意陪你黄泉路上作伴,掉了脑袋也所不惜,因为你真正值得。只是,我能不能提个要求。”飞看他一眼,云想容惨白着脸道:“未经我同意之时,我们能不能,不,不要圆房。” 沈奕昀凝眸望着她。分明看到了她痛苦与挣扎,看到了她患得患失,看到她藏内心深处恐惧。 他冷静问:“为何?” 云想容抿唇望着他。 “为何不愿与我圆房,是不是我哪里做不够好?”他先自己身上找原因。 云想容忙摇头,焦急拉着他衣袖:“不是,绝对不是,你很好,你是我见过完美男子,问题出我身上。”云想容不能说出前世事,只能往一边去找原因:“我幼年时目睹父亲和母亲之间事,对男女之爱,已经没有什么幻想。后来又经历着许多……我很害怕,对圆房之事就很恐惧,我真很害怕……其实,即便你不答应我,我还是希望能嫁给你。”云想容脸色因为害羞再次涨红,她说是实话,即便嫁给沈奕昀必须要圆房,他也是目前好人选了。 沈奕昀莫名松了口气。 原来她不是厌烦他,且看她清澈眼中毫不掩饰焦急,他看得出她对他乎,即便不是爱情也足以让他欢喜。 他了解她处境,知道她过往,所以能理解她心情。况且,她肯点头已经出乎他意料,他已满足了。他会温暖她,让她不恐惧,帮她解开心结。只要她肯嫁给他,以后就有机会。若一口回绝,他们友情也会彻底崩塌。 “那是不是以后你不害怕,打开心结时候,就愿意将自己交给我?”沈奕昀问。 云想容看着他面庞,竟然分辨不出他当日提出要娶她所说那些为了利益之类话,到底是不是真。 她有些怀疑。他若对她有情,她此番要求对他就是伤害。这世界上她不想伤害人就有他一个。 “沈四,你对我,”云想容迟疑一下。仍旧道:“你对我,是朋友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沈奕昀凤眸中满是温柔。“你是我好朋友。”也是我爱女人,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她明显松了口气,道:“沈四,我太自私了。对不住。” “不打紧,我喜欢你自私,你从前为你母亲和家人,就是不够自私才让自己屡次陷入危机。况且今生能为你分担忧愁,我无怨无悔。” “沈四……”云想容如何能不感动?眼泪滑落,“你给我些时间。让我慢慢解开心结,我会学着适应,会努力不再害怕男女之事。我也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你肯继续与我谈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云家能力,大周朝勋贵权臣如此多,家中有适龄女儿瞧上你会接踵而至。你答应了我。或许放弃了好姻缘。” “不会。你已是好。”沈奕昀握住她手。 这是他第一次牵她手。她肌肤嫩滑,手指冰冷。他用温暖掌心捂着她手指。 云想容红着脸。本想抽回,却又觉得不落忍,“若将来你遇到真心所爱女子,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只需给我一纸休书,我绝不会阻拦你。你肯为我解燃眉之急,并且退让这许多,我已十分愧疚。你若为子嗣着想,需要纳妾纳通房,也只管告诉我,我会帮你打理好后宅。你可以放心将家里事交给我,放心做你自己事就好。” “别这么说。你不必觉得对我不起,旁女人我也瞧不上。” 云想容早已感动不知该说什么。 做朋友做到他这个份上,已是仁至义。 她红唇翕翕,许久才道:“沈四,你是我重要朋友,假如将来你需要我做什么,只需一句话,为你赴汤蹈火,我所不辞。” 沈奕昀噗嗤一笑,道:“傻瓜,我哪里舍得让你赴汤蹈火?你只需安心做你伯夫人即可。只不过你也够笨。” 云想容不解望着他,眨眼之时,又有泪水滑落。 沈奕昀掏出帕子递给她,调侃道:“你哪里需要与我说这样多,我们打赌你赢了,我必须答应你一个要求呢。你只需直接说‘你娶我,但不许圆房’,不就成了?” “那样我成了什么人了。”云想容白了他一眼。 刚刚哭过她鼻头红红,眼睛红像兔子,却十分可爱。 沈奕昀心情大好,瞬间觉得他有了奋斗理由。为了云想容,他也决不能倒下,何况还有那些他乎人们,那些前世曾经被他利用却无怨无悔人们。 “六儿,我大哥大嫂一家昨儿刚搬来,你随我去见见他们吧。对了,要筹备婚事,我也该联络一下舅舅。”沈奕昀意气风发道。 云想容红着脸颔首,解决了一大难题,她心情也放松了,起身随着沈奕昀走出前厅。 Ps: 感谢、奥丽薇亚'73雨粉红票,谢热恋^^打赏 推荐苏子画《田园小当家》 简介:重生农家小萝莉,人多事多极品多; 爹娘是个受气包,姐弟几人挨欺负。 日子可咋过呢? 不怕不怕,有极品灵泉和异能; 带着家人奔小康,做个威风八面地主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请旨 英姿正闷闷坐正院门前台阶上,拿着树枝地上乱划,青石砖地面比树枝坚硬许多,没几下就划出了树枝中汁液,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痕迹。 “你还生气?”卫昆仑盘着手臂站不远处,皱着眉道:“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是我要多谢你。从前我就曾警告过她不要抱非分之想,可她不听,竟然到你们府上闹出这样大丑。我们小姐冰清玉洁,谨守妇道,是品性端正一个人,偏被她带累了。” “哎,也没你说那么严重,她不过是想给爷端菜被爷撵出去罢了。”卫昆仑劝解道:“怪就怪我们爷太出色太英俊了,试问天下除了瞎子,有谁会看不上他?” 英姿闻言挑眉,跃然起身,冷笑道:“你是骂我呢,还是骂我家小姐呢?” “喂,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见你小丫头生气多长了皱纹嫁不出去才好心劝你,哪里有骂谁?!” “你!死黑铁蛋!我嫁不嫁出去,与你什么相干!” 卫昆仑肤色确偏暗,被英姿叫成“黑铁蛋”,即便气脸上通红也瞧不出来,只一双虎目瞪着英姿。 英姿索性丢了树枝瞪回去。 云想容和沈奕昀一前一后下了台阶,正瞧见他们大眼瞪小眼,一副立即要动手架势。 沈奕昀沉下脸来唤了声:“昆仑。” 云想容也轻唤:“英姿。” 英姿立即应声,飞身到了云想容身后站定。卫昆仑则颇不自拱手行礼:“爷。” 英姿这会儿早已忘了方才与卫昆仑置气事,仔细打量云想容神色,见她眼睛红红,分明是哭过,担忧道:“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云想容笑容扫阴霾。 英姿狐疑蹙眉。又看了看意气风发沈奕昀,猜测到底发生何事。 沈奕昀威严看了一眼卫昆仑,直看他垂下头,转而对云想容道:“六儿,我带你四处逛逛,先熟悉一下去见我义兄不迟。” “不耽搁你时间?” “怎么会。”沈奕昀面色如常拉着她手,将她微冷指尖包裹手心,抑制着心中悸动,面色如常理所应当道:“走吧,过了二十九上表谢恩之后我就要去翰林院当值。每五日才能休沐一日,陪你时间就少了。” 热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暖了她手。也红了她脸。 她应该挣脱吗? 才刚她只说未经她同意不能圆房,却没说不可以牵手。即便是好友,如今既已经说定了亲事,他们便是未婚夫妻,成婚后她不与他行周公之礼。若连牵手也不允许,那便太过分了。 云想容并未挣脱,而是打趣他:“我还要禀明父母,再入宫面圣才能定了此事,婚期还不知是那一日,你这解释也未免太早了。” 沈奕昀闻言笑道:“不早。我要先学习起来。对于如何对待妻子,我没有半分经验。” 英姿和卫昆仑目瞪口呆望着二人。 “小姐,您。您选定沈伯爷了?” “是啊。”云想容微笑颔首。 后头卫昆仑喜上眉梢,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连拜了几拜。 才刚进了院子小猴恰好听到这一句,立即乐手舞足蹈,“哎呀!六小姐要嫁给爷?我去告诉卫妈妈!”说罢撒丫子就往里头去。 云想容和沈奕昀对视一眼,均莞尔。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 沈奕昀拉着云想容去看了位于东南角书房。书房外演武场,又绕回了前院正厅。过穿堂进了内宅。进了垂花门,正对着是一座阁楼,名为惜墨。楼下紧挨着便是花园,名为“清泠”,往右侧去,是上房。往里头走西穿堂,便是流云水榭,直往前去是梅园,后头是客院。 因为府中占地甚广,沈家又人口单薄,连下人都少,还有一些院落平日里只留了人看院子,根本就没有取名。 沈奕昀一路上拉着她云想容手,笑着道:“府上人太少了,也要添置一些才行。否则你多无聊?” 云想容笑道:“免了,我还有账册要看,还要练字,人口简单点正好。” 正说着话,却见卫二家与一三十出头丰腴妇人,领着一个漂亮四五岁男孩走了过来。 卫二家看着他们二人交握手,心中充满愧疚,笑容却是纯粹欢喜和祝福:“六小姐!您真选定了四少爷?当真是太好了!” 云想容脸上一红,抽回被沈奕昀握着手,只微笑不语。 那妇人却是半晌才合上嘴,双手一拍大腿,连珠炮似道:“天下竟有这样标致人物。早先我一直觉得莫离是一顶一美男子,前儿乍意见小叔就觉得,哎呦喂,真是老天爷待人不公,竟生出这样好看人儿,如今见了六小姐,真真是水淘出来一个样,跟你们一比,我竟连泥猪癞狗都不如了!” 云想容极少被这般直白夸赞,脸上热辣辣,已然猜到她何人,心下意外很。 她应当就是白莫离妻子,此女面目平凡,谈吐有些市井小妇人气息,又是三十出头年纪。白莫离看起来才二十二、三岁,比王氏要小起码七、八岁,这对夫妻年龄差别未免大了些。看这男孩,生一双丹凤眼,与白莫离和沈四眼睛都很像,嘴巴却很像王氏,定然是白莫离与王氏亲生子。 也就是说,白莫离或许十七、八岁时候就与二十六、七岁王氏成婚了? 再想到白莫离与沈四颇为相似眉眼,还有沈四对白莫离亲昵。云想容隐约觉得,这个白莫离或许是他血亲。沈家当年出了那样事,若白莫离真是沈奕昀大哥,或许也是因一些缘由才与王氏成婚。 “白夫人。”云想容依着沈四未婚妻身份给那妇人行礼。 那妇人急忙上前拉着她双手还礼,大拇指摩挲着她手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真是不只人漂亮,还聪明,没等小叔子介绍就猜到我是谁了。往后你要叫我大嫂呢。” 云想容微笑不语。 沈奕昀笑道:“六儿,这位是我大嫂王氏,这是我小侄儿白跃,乳名唤阿圆。” 白跃咬着指甲,害羞躲王氏身后,眨巴着一双丹凤眼好奇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随手褪下腕子上翡翠镯子递给白跃。 “阿圆,告诉姐姐你几岁了?” 阿圆抓过翡翠镯子把玩,却不说话。 王氏一看到那水头极好镯子。眼睛直放光,圆脸上笑容愈发真切:“阿圆,娘怎么教给你?还不告诉四婶婶几岁了?” 一句四婶婶。说沈奕昀心花怒放,云想容霞飞双颊。 白跃很是腼腆,奶声奶气说:“四岁了。” “真乖。”云想容摸了摸他头。 沈奕昀笑着问王氏:“大哥呢?” “说是去书房了。”王氏笑眯眯对云想容道:“六小姐中午就留下吃饭,尝尝我手艺。” “有劳白夫人。” 王氏将白跃交给乳母,步去了厨房。 云想容原本急着回去。却因盛情难却不好推辞,只得与白莫离夫妇和沈奕昀一同用过了午饭才告辞。 沈奕昀直将云想容送出府外,“六儿,你直接回府去吧。” 云想容摇了摇头,道:“我要入宫面圣。” “你不回去与令尊商议?”沈奕昀担忧道:“还是与他商议过后入宫请旨吧,我怕他会怪你。” “若怕他怪罪。我怕是要嫁给陆安伯世子了。”云想容苦笑着,“既然皇上给了我特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沈奕昀担忧抿着唇。握了握云想容手。既已经决定,这一步是一定要云想容自己迈出。不放心也没用。 目送云想容马车离开,沈奕昀许久才回了书房,吩咐小猴:“让咱们人密切注意云家动静,六小姐若有个什么立即来回我。” “知道了。爷!” 云想容因有皇帝恩旨,所以并未废多少周折就来到了御书房。与皇帝说明了来意。 皇帝笑着问:“这么说你已选定了?” “是,臣女已然选定了科探花郎承平伯沈奕昀。” 皇帝闻言,锐利双眼微眯,眼角斜睨屏风,随即笑道:“你可只有这一次机会,选定就不能反悔了。” “臣女知晓。蒙受皇上隆恩,臣女感恩不。”云想容说着翩翩下拜。她自小受金嬷嬷教导,利益规矩之事早已成为习惯,即便行礼也是赏心悦目。 皇帝眼神欣赏,笑道:“罢了,朕既已经答应了你,那便如此吧。” “谢皇上。”云想容叩头。 皇帝摆了摆手道:“你且退下吧。” “臣女遵旨。” 云想容退下后,皇帝玩味笑着,对着屏风道:“老十五,你可都听见了,你心心念念人儿如今已然选定了旁人。你也不必跟朕纠缠了吧。”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身着酱紫色蟒袍青年,赫然是闽王刘岩。 他圆脸上有愠怒之色,哼了一声道:“女人,各个头发长见识短。见到俊俏就以为是真男人了。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凭什么就得她青睐!” ☆、第二百三十二章 做小 皇帝面带微笑望着闽王:“沈默存生俊俏,又与云六年龄相当,早些年还有些交情,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以他身份,也不算委屈了云六。” “皇兄这话说,难道臣弟就不够俊?就委屈了云六?”闽王挑起半边唇角,笑容邪佞道:“皇兄也不要想太简单了。那沈默存是何许人?他如今点了探花都是皇兄抬举他。沈家与云家若成了殷勤,对皇兄怕也不太好吧。” 皇帝闻言不动声色道:“也没什么不好。沈家与云家都是朕肱骨之臣,二人成了殷勤,有了云咸宁照看着沈默存,朕也能放些心。” 闽王冷哼了一声:“皇兄说真好。可皇兄也别忘了马家当初是怎么起来。不要再造出第二个马家才好。臣弟不光是为了一个女人,也是为了社稷考虑,您将两个勋贵绑一处,那是个什么后果,臣弟不说您也知道。” “老十五,你越来越啰嗦了。朕臣子团结一致有何不好?”皇帝笑道。 “难道皇兄没有动削藩打压勋贵心思?您若说没有,说死我我也不信。既然皇兄不想与臣弟直言,臣弟也不再这里讨人厌了,告辞。”闽王拱手行礼。 皇帝摆摆手道:“你去看看母后吧,她老人家整日叨念你。” “知道了。” 望着闽王大步离开健硕背影,皇帝脸上微笑缓缓退去,变作嘲讽。 不论是云家还是沈家,他早晚都要收拾,如今将他们绑一块儿,免得当将来找不到由头动手。云想容选了个“好”夫婿,却是帮了他大忙。 除此之外,当初危急时刻以恬王为首。站马家那一边,他都要一个个收拾。 只不过时机尚且不到。 马家他尚且忍了这么些年,也不再乎多等个一阵子。 如今,他钦点了沈家血脉为探花郎,等于已给天下勋贵藩王发出了一个“朕不会削藩”讯号。 他也想知道勋贵们到底是如何想,想知道万一他真要削藩,他们会怎么办?有谁支持保藩,又有谁中立?皇帝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须得像个好法子试探一番才是。 %%% 云想容回了府,径直去了云敖书房。由康学文通传之后进了离间。 云敖正盘膝坐临窗三围罗汉床上看书。见云想容来,放下书册笑着问:“听说你出府去了?” 自云家出事,有云想容刑部大牢中保护云博宜和云传宜事后。云敖对云想容态度就比以前要好。 云想容笑着给云敖行礼,随后道:“是啊。父亲,女儿前来,是要谈谈有关于我亲事。” 云敖莞尔,亲手给云想容倒了杯六安瓜片。指了罗汉床另一边位置:“坐下说吧。” “多谢父亲。”云想容温顺笑着,云敖对面坐下。 云敖抢先道:“为父为你看中是陆安伯世子赵子琪。他虽小了你一岁,到底是出身世家,周身名家风范,品貌与你都十分登对。至于说闽王、恬世子还有薛少爷,对于咱们家情况来说都不合适。” “女儿明白父亲顾虑。恬王家不仁不义,若真成了亲家云家哪里还有脸面?薛公子家人口虽然简单,但情况复杂。不适合多接触。闽王太过跋扈,摸不准皇上意思情况下,好不要碰触。以实际情况考虑,确是陆安伯世子比较合适。” 云敖满意点头:“卿卿,你很聪明。为父一说你便理解了。不似你妹妹,断是个拎不清。” 云想容只笑了一下。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她说话会让云敖暴跳如雷。 “可陆安伯世子太过骄奢淫逸,并非良人。” 云敖闻言一愣,笑道:“傻丫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原来介意这件事?” 云想容反问:“难道父亲没有期待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幸福?实不相瞒,女儿方才刚刚入宫面圣,敲定了我亲事。皇上应当明日就会下旨为我与承平伯沈默存指婚了。” “你说什么!” 云敖惊愕站起身,笑容僵脸上。 云想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选中是承平伯沈默存,且已与皇上请了旨,皇上也恩准了。” 啪——! 话音方落,云想容脸上就已挨了一巴掌,她被打眼前一黑,侧身摔地上。 云敖仿佛发怒狮子,跨步上前拎着云想容衣襟将她揪起:“谁让你选他!你与谁商议过了!你可知道他是沈家遗孤?你是不是想害死云家所有人!!” 脸上痛,右侧臀部摔生疼。云想容蹙眉忍着痛,道:“我已认真想过。婚姻大事,关系到我一生幸福,你们不为了我着想,难道我为了自己想也不对?” “你!你简直妇人之见!” “我本来就是女子!” “还敢犟嘴!看来我当年真该掐死你!也面得你如今为了一己之私害死全家!”云敖一手提着云想容衣襟,一手卡住了她纤细脖子,手上用力。 童年记忆,父女二人都没忘记。 云敖只后悔当日为何不掐死这个败家女儿。 云想容却是冷透了心,嘲讽笑着,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父亲、掐,掐死我不打紧,难道不乎皇上怎么想吗?” 云敖一愣,缓缓松了手。明日皇上就要赐婚了,若她死了,算怎么一回事?! 云想容跌坐地上,扶着胸口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撑着站起身,道:“枉父亲为官多年,竟然算不开账,沈默存确是沈家后人,咱们也确拿不准皇上到底是不是要对勋贵藩王动手,可沈默存那里不安全,难道陆安伯家就安全?若皇上真要动手,不过是早倒晚倒事罢了,不光是他们,云家这个地位,怕是等不到人连累呢就先出事!难道父亲忘了大厦崩塌那一瞬间感觉?难道不怀疑皇上用心?” “你一养深闺无知女子能懂什么!”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这是一道简单算学题,无论我跟了谁,云家被连累都是五五对半几率。” 这就与她考虑沈奕昀谋反与否事相同。她跟了他,若他谋反成功,云家自然好过。若失败,云家被牵连。她若不跟他,难道会嫁给贩夫走卒?还不是要嫁给勋贵之家,说不定被闽王抢了去。到时候与沈奕昀作对,依旧是输赢参半,云家被连累几率还是一半。 如今她已经认定了,便不考虑这些了。 云敖若有所思蹙眉。 云想容则是草草行了一礼,道:“多谢父亲赐巴掌。”随即退了下去。 直到云想容走远,云敖仍旧是蹙眉站罗汉床前,仿佛陷入了难题之中。 云想容脸上红肿着,脖子上还被掐出一道红痕,鬓松钗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原本英姿正与刚刚赶来柳月吵嘴,见了云想容这样也都住了口,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卿卿,怎么了?” “是不是侯爷不赞同您与沈伯爷婚事?” 英姿话刚出口,柳月就愣住了。 云想容将柳月反应看眼里,举步走向灵均阁,道:“皇上已经恩准事,同意与否也不碍事,打了我一巴掌,只不过出口气而已。” 柳月忙追上云想容,扶着她手臂道:“卿卿,你是说,皇上已经恩准了您与沈伯爷婚事?” “嗯。”云想容颔首。 柳月脸色仿佛都明亮起来。 英姿看着,冷淡说:“你还嫌丢人不够?别叫我说出好听来。” “你!你为何总是针对我。”柳月气红了眼眶。 英姿道:“我待会儿倒要问问柳妈妈去,哪里有这种规矩,奴才出去不帮主子长脸,倒是给主子丢脸。好那是沈伯爷,若是换了别人,还不笑话死咱们?毁了小姐闺誉,看你怎么办!” 柳月被英姿骂脸上通红。 云想容则是道:“都别吵了。柳月,我问你,你是不是中意沈伯爷?” “卿卿,我……” “你若是看上他,就要做好给人做小心理准备。柳月,你母亲是我奶母,你是我奶姐,跟我身边这些年,虽说我们名为主仆,可我当你是我亲姊妹一样。你和英姿婚事,是我心中一桩大事。我希望你们能遇到良人,一心一意对待你们,拥有一个属于你们自己家庭,银钱方面我可以保证你们一生金银享用不。我本意,并不希望看到你们给人做小。” 英姿感动连连点头,“小姐对我们好,我们都知道。别说这么多了,先回去上药要紧,你脸上还肿着呢,还有脖子上红印儿,是不是侯爷又掐你脖子了?” “我不打紧。死不了。”云想容望着抿唇不语柳月,知她闹情绪,叹息道:“罢了,路是要自己走。你未来是要你自己选择。你若是真愿意给人做小,我也无话可说。明儿圣旨就要下来,也要陆续开始清点嫁妆筹备婚事,媵嫁人选也要定了。我回去先问过乳母意思,若她答应你做人小老婆,我便让你陪嫁。只不过能不能伺候伯爷,要看他意思和你本事。”云想容说罢,捂着红肿左脸步向前走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嫁妆 见柳月抿着唇似是十分不满模样,英姿气肋扇儿疼:“小姐一心只为了你好,你若是再不识好歹,可真真叫我们伤透心了。”说着也不理会她,步往前追着云想容去。 柳月泪水眼圈里打转,垂着头跟后头。 才刚进灵均阁前厅,柳妈妈就发现云想容脸上红肿了,紧张拉着她往偏厅去,问英姿:“怎么了?是老夫人打了小姐?”这府里能打云想容人也就是那么几个。 英姿摇了摇头,没说话。 云想容道:“乳娘别担心,是父亲打。” 柳妈妈已经翻出了药膏来,小心翼翼给云想容擦脸,低声嘟囔:“侯爷也真是,好端端动什么手,有话不能好生说么,闺女都这样大了,马上要议亲人,哪里是动手就打得也太叫人心寒了。” 那药膏是韩婆子给,涂抹脸上冰凉清香,热辣感觉消了一些,云想容拉下领子仰头指着脖子:“这里也涂一点吧。” 云想容皮肤白嫩,勃颈上指痕已经由红转紫,方才被交领遮挡住竟没看出来,如今乍见了,柳妈妈唬手脚发凉:“这也是侯爷掐出来?这哪里是教导女儿,分明是要杀人!”一边骂,一边放轻了手劲儿给云想容擦药膏,眼泪却流了下来。 英姿便想起了小时候刚来府中,侯爷说小姐闺房里闹了飞贼一次。他说辞瞒得住所有人,却瞒不住有功夫身她。 侯爷心为何这样狠,女儿六岁时,他就舍得下狠手。如今十年过去,他仍旧狠得下心。是否这等豪门之中人,都已经被利益熏昏了头脑,稍有不符合心愿之事不论对方是谁都能杀之而后。 云想容拿了帕子给柳妈妈拭泪。重活至今,柳妈妈将青春都献给了她,对她照顾无微不至,她对她是真关心。即便看她面儿上,云想容也无法为难柳月。 眼角余光瞧见站落地圆光罩旁垂手而立柳月,云想容叹息了一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乳娘有话要说。” 柳月心头一惊,紧张看着云想容,嘴唇颤抖着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英姿已经挽着柳月胳膊出去了。 柳妈妈又用袖子抹了把脸。道:“卿卿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就是,只要我能做得到就绝不含糊。” 云想容摇了摇头。笑着道:“乳娘对我好,我自然知道,这次事儿却不是关于我,而是柳月。” 柳妈妈疑惑眨眼。 云想容道:“明日皇上旨意就该颁下来,将我赐婚给承平伯沈默存。柳月那丫头中意沈伯爷。想做伯爷妾。依着我,柳月像我亲姐妹一样,我是不希望她给任何人做小,以她品貌,她当配为人正室才是。我原想着等柳月有了好亲事,赠她丰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可想不到她不愿意。我意思是乳娘回头与柳月商议一下,她若是执意想给沈伯爷做妾或者通房,那过两日点选陪嫁时我就带着她。到时候就看她自己本事能否博得伯爷喜欢了。若是她不喜欢,我可以现就放了她籍,给她一笔银钱,再或者,她若喜欢继续跟着我。也可以跟着我去。” 云想容说到此处,拉着柳妈妈手道:“乳娘。我并非因为柳月看上是我未来夫婿才与你说这些。还请乳娘别误会。男人们纳妾纳通房原本就是拦不住,要了我身边儿人,我还较好把握一些,总比去外头找野老婆来好。我是真心疼柳月,不愿她将来后悔。” “卿卿,你别说了,我明白。”柳妈妈已羞脸上通红,无地自容:“你对我们一家照顾,我哪里不明白呢?放眼全府里奶子们,就数我是体面。不光我们当家外头得脸,就连你奶兄和奶姐,都颇受你照顾。如今你奶兄孟家铺子里学徒,没多久就是个二掌柜,也有好人家丫头相中了他,他央个我去为他说亲。说真,若不是你关照,他哪里能如此体面?我们家大丫头就不必说了。如今你为了柳月这不经事小丫头劳心,我若歪曲你好意,那还是不是人了?我跟你身边也有十年了。眼看着高门大户生活,无非是外表光鲜亮丽罢了,就问问三夫人,她这个侯夫人做难道不辛苦?到不若寻常人家,只寻个懂得知冷知热人好。” 云想容望着柳妈妈脸,知她并非说谎,这才放下心,道:“我也是这样想。但真正柳月要如何选择,还是要看她。乳娘去与她商议吧,也别打骂,伤了她心。” 柳妈妈给云想容行礼:“是,我这就去。” 柳妈妈退了下去,将柳月拉到卧房去说话。 云想容则是吩咐英姿:“我脸上肿着,若是去给母亲请安又累她伤心,你待会儿去一趟琉璎阁,就说我自外头回来,有些乏累,已先睡下了。” “知道了。”英姿道:“小姐也果真睡一会儿吧。明儿个圣旨来了,还不知府里是个什么样儿,那群人不知怎么说呢。” “怎么说随他们。难道为了她们看法我还不活了?”云想容笑着摘下头上簪子,任长发披散下来,又脱掉外袍交给英姿,便临窗美人榻躺下,拉了鹅黄色锦缎面薄被盖着:“他们眼里只有利益,牺牲个把女孩儿也算不得什么。不光是我,就连云嫣容,云明珠都算上。就是哪一日要了我们三个性命,他们宗族里头总还有适龄女儿削尖了脑袋瓜子冲上来。我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英姿收好了外袍,回身给云想容掖了被角,道:“小姐若早肯这样为自己想,也不会这么艰难了。” 云想容莞尔,举起一只巴掌翻了翻:“我乎人,这样就数过来,往后再不会犯傻了。” 望着英姿秀丽面庞,云想容拥着薄被坐起身来,倾身问:“英姿,你可有中意人?你也二十了。婢女到了二十四就要放出去,依着云家早放人规矩,其实今年就该放你走。只是我担心你婚事,若回了家,你舅舅还不知要怎么安排你。” 英姿外公外婆已经过世,她虽已长大,但云想容还是担心她舅母待她不好。 英姿感动之余,脸上也红了:“我不走,我就跟着小姐。我也没什么中意人,将来小姐去哪,我就去哪。这世上也没什么人肯真心对待我,我心里清楚,只有跟着小姐我才享福呢。” “你呀。你哪里能跟我一辈子?总要成婚。” “小姐原先不也想着不嫁人?”英姿打趣她。 云想容一想到今日与沈奕昀接触,粉颊热辣辣,躺下来道:“我是那样打算,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所以说你姻缘或许也不远了。” “小姐莫不是被累昏了头,还不睡,怎么胡言乱语。”英姿红着脸道:“我去回三夫人,小姐歇着吧。”说着一溜烟跑出了侧厅。站楼梯边儿仰头看看二层,不知柳妈妈和柳月说什么。 想了想,她也没兴趣细听,匆匆去给孟氏回话了。 就老夫人和孟氏研究到底是陆安伯世子合适,还是闽王合适时候,夏辅国赐婚圣旨到了,婚期定今年六月初六。 众人惊愕之中,得知了云想容赐婚给承平伯消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直到夏辅国被云敖和云贤一同送了出去,老夫人才问云想容: “卿卿,这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之严厉,让处震惊之中孟氏心头一跳。 云想容只是道:“皇上恩旨罢了。” “这是你自己决定?你为何不与我商议!” 云想容无辜道:“祖母是不是忘了皇上当日旨意?皇上说是让我自己决定人选。” “你!” 大夫人拉着老夫人,低声劝说着,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老夫人终归是深吸了口气不说话。 二夫人上前来道贺,有了二夫人带头,邢氏、杨氏以及场主子奴才们都纷纷口称恭喜。 孟氏这才回过神来,与场之人寒暄了几句。 大夫人道:“这样一来,也是该预备嫁妆了。比照着府里出家几位姐儿,卿卿嫁妆公中当出五千银子。”又笑着对老夫人道:“母亲该高兴才是,后儿个嫣姐儿就要入宫了,如今卿卿又得了良婿,这可是双喜临门大好事呢。”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我也老了,没那么多精神管事,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卿卿婚事,老大媳妇,你就和老三媳妇商议着来吧。” “是。” 大夫人和孟氏一同行礼。 离开了老夫人屋里,孟氏也没多和云想容说话,就步回了琉璎阁。这几日陶姨娘就要生产,五姑娘要入宫,如今又添了云想容婚事。她忙团团转。 等晚上云敖回了琉璎阁,孟氏笑着伺候他宽衣,道:“咸宁,卿卿婚事,大嫂与老夫人商议着比照着前几位出阁姐儿,给出五千银子。” 云敖闻言,只“嗯”了一声。 Ps: 感谢山南看南山厚赏,感谢热恋^^打赏和粉红票,感谢32423423423、dve12、琥珀妞妞、好儿敏敏、lillian赠送粉红票^_^ ☆、第二百三十四章 打脸 孟氏见云敖那个态度,心中便有些不,女儿又不是她一个人生,如今孩子要成婚了,身为父亲哪里能这样态度? 孟氏斟酌言辞,道:“咸宁,卿卿是你长女,她嫁妆公中统共出了五千银子,咱们要不要填补一些?” “填补什么?都送给沈家去?”云敖冷笑着,想起云想容先斩后奏大逆不道,瞪着孟氏道:“你养出好女儿!” “我又做错什么,竟惹得你这样空穴来风!”孟氏委屈含泪。 云敖点指孟氏骂道:“也不知你都忙些什么,有女品德不好生教养,一个明珠儿养歪了,卿卿也给养歪了。自私丝毫不考虑云家未来,就那么选了个不该选人。我告诉你,要陪嫁银子,我一文钱都没有!她不配!” “怎么叫我养歪了,卿卿怎么就歪了?!”孟氏是头一次云敖面前忍不住高声辩驳:“咸宁,人说话要讲良心,我若是真存心养歪明珠,叫我不得好死!分明是她上梁不正下梁歪,几次三番陷害卿卿,你反倒说是我教导不好?还有卿卿难道不是你亲生?你一文银子不拿,做什么意思!我们孟家自来不缺银子,现缺无非是你做父亲一个心意罢了,你连个心意都欠奉,卿卿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无知贱妇!”云敖双手身后紧握着拳头,才抑制着没朝着孟氏动巴掌:“那沈默存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知道?皇上眼中钉肉中刺,第一个就是他!将来我成了他岳丈,你说他万一有事,我是帮还是不帮?你们一个两个只知道绣花拌嘴,哪里知道外面艰难?将来若真因为卿卿选择而害了云家。别说我不认她那个不孝女,就连你我都一并撵出去!”说罢一甩袖子,披上大氅往外走去,吩咐道:“叫素姨娘预备着!” “是,侯爷。” 孟氏望着云敖背影,仿佛已不认得那个人似,双眼中满是空洞,只有眼泪不停滑落。 她错了,终究是错了。早八九年前,面对他无情。她尚且可以用一张名为爱情美丽网将自己圈住,让自己沉浸美好梦幻里,甚至女儿。父母,她都可以放次位上。如今回首再想,她竟然自欺欺人了这么久。 孟氏眼前突然浮现女儿年幼时粉雕玉琢小模样。 公公生辰那日,她对镜梳妆,心心念念盼着云咸宁回来。女儿望着她时那似怜惜又似惋惜表情。还有她问她话: “娘亲,爹爹这些年都不要咱们,你不恨他吗?” “娘亲,你想过什么样生活?怎样才能让你乐?” 六岁孩子,满脑子想都是如何让她如意,如何让她乐。或许那时卿卿。已经看透了一切,她清楚知道即便云敖回来,对他们也不会有多少怜惜。 如今距离贞佑四年。已经过去了十年。 她竟用了十年时间,才彻底看透。 孟氏泪如雨下。却不是哭自己,心里早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没有云咸宁就活不下去感觉,早前海誓山盟,早已如晨露一般禁不起太阳炙烤。她是后悔自己竟然平白赔上了十年时间。没有多为孩子想想,如今她已三十四岁。竟不如当年才六岁女儿。 孟氏用袖子吸干了眼泪,上床睡下。 往后云咸宁爱哪去随他。她也不想理会,不想为他垂泪了。至于卿卿嫁妆,云咸宁不给,孟家早就预备了!什么父亲,什么丈夫?也就是那么回事。 云想容被赐婚消息马加鞭传到了兴易县。这会子楚晏还没从吐蕃回来,孟方和曹氏脱不开身,只派了身边得力管家带着两名孟氏珠宝行大掌柜进京来,来时车队就有二十辆马车,都拉着上等香樟木大箱子,贴了封条,雇了恒通镖局镖师护送,不出一日就到了云侯府。 云想容得了消息时,正练字。 “二十辆马车?还都载着香樟木大箱子?” “正是呢,那么多马车,咱们侯府门前都停不下了,三夫人已经到了外头,指挥着往咱们灵均阁搬箱子呢。光是大小箱子就有二十个,都沉甸甸,也不知都装了什么。” 云想容觉得好奇。写了后一笔,就带了英上了二层阁楼瞧热闹。 院子里人头攒动,粗壮婆子们个个都累龇牙咧嘴汗流浃背,香樟木箱子抬进来,都放了后头抱厦库房,搁不下索性放了前厅。 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院子里才清静下来。 云想容下了阁楼,来到一层。恰看到云明珠和康孙氏正好奇打量那些箱子。 见云想容来,康孙氏忙规矩行礼:“六小姐。” 云明珠则是抿着唇不吭声,嫉妒无法掩藏。 云想容也懒得理她。自从刑部大牢事后,云想容再也不理会云明珠,云明珠被府中人排斥,也不敢太招惹云想容。 “闲杂人等都下去吧。”云想容摆了摆手。 云明珠气脸上通红,一甩袖子,气哄哄转身走了。 康孙氏也忙给云想容行礼,随后跟着去。 厅里只剩下云想容和英姿。英姿听了云想容吩咐刚要打开箱子来看,却见玉簪步从外头进来,道:“小姐,三夫人让奴婢将这个交给您。” 说着双手捧上一本册子。 云想容打开来一瞧,里头清单列分明: 大小箱子一共二十个,其中十个装着云想容所得产业、店铺、田庄等今年收益账簿。五小箱是今年孟氏珠宝设计头面,其中有绿玉髓、祖母绿、蓝宝石、猫眼石、碧玺、软玉、蓝晶、琥珀、绿松石、红珊瑚、月光石等等镶嵌金累丝、蹙金、鎏金、赤金、乌金、银累丝等工艺格式簪、钗、环、佩等物。其余有一小箱各类宝石原石,一大箱极品笔墨砚台、两大箱绝版书籍、还有一小箱装着面额五十两一张,共十万两银票。 清单后,孟方写着:“乖孙大婚之喜,吾甚欢欣,十箱账簿乃是你应得财产清单。礼成后送还于我,以便打理,另十箱俗物,乃赠予你添箱。” 云想容咂舌。 添箱…… 那些价值连城绝版书籍,极品笔墨砚台台,各类宝石,头面,早已是无价之宝,结算不清。且不说这些,单一箱子共计一万两银票。就足以压过云家风头了。 母亲说,云家公中给她预备银子置办嫁妆,统共出了五千银子。 外公得了信儿不过一日。就搜罗来这么多珍奇宝贝,可见孟家不是一般有钱,而是非常有钱。人都说孟家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云想容收合上册子,只觉得手中沉甸甸。吩咐玉簪下去协助孟氏安顿那两名随行而来帮忙清算大掌柜歇下。一想到这么些金银珠宝,竟要她灵均阁放上三个月才派上用场。云想容就觉得心都悬起来了。 “英姿,去孟氏珠宝行,调派咱们人手,灵均阁严密布防。以防盗窃,还有,防火也是要紧。” “是。我知道,这就下去安排。” 英姿虽不知箱子里都装着什么,可也知道其中重要。连忙颠颠簸簸去安排。 一时间。孟家给云想容送了二十大箱子添箱消息传遍了云家,所知之人无不羡慕。 晚膳时,孟氏看着云敖,笑容嘲讽。孟方此举,相当于打了云敖脸。 云敖被她看直接砸了碗筷。骂了句:“土财主!”甩袖子去了外院书房。 陶姨娘受不得惊吓,当夜生产。折腾了一整日才诞下一个女孩儿。云敖竟看都没看一眼,只孟氏先给孩子取了乳名,唤作香香。 到了三月十八,云嫣容穿了华贵衣裳,乘马车走皇城侧门进了宫,一切稳当了下来。云敖才给香香取了学名,唤“云舒容”。 从时沈奕昀,正站位于猫耳胡同“胡府”门前,犹豫着没有上前。 小猴和卫昆仑沈奕昀身后小声说话: “也不知道二十箱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孟家真是有钱。” “那样张扬来,虽然给六小姐壮了脸面,可也惹眼了。” “怕什么,爷不是早都安排人护着了么。说云家也不是集市,还能容人说进就进去?” …… 二人说话时,见沈奕昀向前走去。立即跟上。 小猴上前叩门。 不多时就有门子来应:“这位公子,您找谁?” 沈奕昀道:“劳烦禀告胡大人,就说沈默存来访。” “沈公子稍后。” 门子进去传话,不多时,就听门内错杂脚步声临近,大门敞开,一年约四十出头,俊逸非常中年男子带着一中年妇人,以及两男一女同时出来。 呆呆站门前,两厢无言。 那男子上下打量着沈奕昀,许久才哽咽着叫了声:“是小四儿吗?” 沈奕昀闻言,再忍不住心下激动,撩衣摆跪倒地:“舅舅。” “起来,起来!”胡樊双手相搀,激动拉着他进院子里去:“十年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我足足等了你十年。小四儿,舅舅无能,不能保护你。又怕与你亲近了会拖累你,不敢去找你,舅舅实是无能啊!” Ps: 感谢、sngylii粉红票,感谢熱戀^^打赏~~ ☆、第二百三十五章 情孽 胡樊拉着沈奕昀进了院门,门子背后将大门掩上。 一路往里走去,难免流转眸子打量。胡家不过是间寻常二进宅院,石砖院墙上攀爬夕颜花干枯藤蔓,屋舍也是半不旧,院落宽敞,十分整洁,前院葡萄架下布设石桌石凳,桌面上还刻着象棋棋盘。前厅中一应摆设也均陈旧了,可依旧是整洁非常,窗边小几上一尊白瓷美人觚,里头插着折桃花,倒显出一些女儿家蕙质兰心来。 胡家落末,如今只剩下胡樊一根独苗,还有一些旁支亲友如今都淮南老家,也早疏远了。胡樊官居从五品,又没有宗族能力支撑,九年来一直都鸿胪寺左少卿位置上不曾升迁,京都寸土寸金之地,能有一座二进宅院,已属不易。 胡樊亲热拉着他手为他引荐,“这是你舅母。” 妇人身着深紫色碎花锦缎褶子,面似银盆饱满,长了双飞扬入鬓长眉,身材丰腴,气度十分雍容。 沈奕昀温文行礼,清越声音充满激动和欢喜:“舅母。” “些起来。”吴氏双手搀扶,打量着沈奕昀,眼泪却眼圈里打转:“竟然长这样大了,你模样儿,真跟妹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你周岁时,我去看过。当时还是那么一丁点儿。想不到那日一别,便是十五年过去,物是人非……你如今这么大了,生如此好,又争气,妹妹和妹婿知道了,不知会有多开心。” 说到伤心处,吴氏已然哽咽。胡樊也是默然。 想起亡故父母姊妹,沈奕昀心中锥刺一般疼痛。面上却依旧如常笑着,道:“舅母不必悲感,时逢乱世,能有如此境遇也属寻常,只要活着人未曾忘怀他们,便也够了。” 胡樊强压下悲伤,道:“默存说有理,不愧是中了探花郎人。”又拉过一旁中等身材,二十出头青年:“这是你大表哥施文,如今正闭门苦读。今年也下场大比了,却依旧是个举人。” 被胡樊这样一说,胡施文却丝毫没有不。反而给沈奕昀行礼:“如今我有个探花郎表弟,课业上可也有人帮衬我了。” “大表哥。”沈奕昀忙行礼相还。 胡施武性子开朗,也不等胡樊介绍,就搂着沈奕昀肩膀道:“改日我也要跟表弟好生探讨学问。” 胡樊笑道:“这是你二表哥施武。” “二表哥。”沈奕昀行礼。 胡施武还礼,仪态风流雅致。丝毫没有名字来孔武。 吴氏笑着拉过女儿,道:“媚儿,还不给你……默存是十六岁?” 沈奕昀笑道:“舅母,我十六,八月十九生。” “那媚儿便是你表妹了。” 胡媚儿大方给沈奕昀行礼,沈奕昀也还礼。 胡媚儿个子高挑。生了一双与其母相同飞扬入鬓长眉,身材也是珠圆玉润,五官不是十分漂亮。却胜少女灵动气质,一笑,左脸颊就露出一个小酒窝,十分可爱讨喜。见了“表哥”,胡媚儿觉得奇。笑眯眯问:“表哥,你可会功夫吗?”一副跃跃欲试模样。 吴氏沉下脸。唤了声:“媚儿!” 胡媚儿憋着嘴退后了一步,委屈绞着手指。 见沈奕昀面露不解,胡施文笑道:“你不知道,三妹妹整日里痴迷武学,就喜欢那些拳脚功夫,没事儿见了会功夫就要跟人动手呢。”又笑着对胡媚儿道:“你别胡闹,表弟瞧着便是温文尔雅读书人,哪里会那些?你可别乱来!” “知道了。”胡媚儿越加委屈了。 见多了世家扭捏小姐,胡媚儿如此可爱直接,到像极了敢当中给人甩脸子从不做作云想容。 沈奕昀心下觉得亲切喜欢,道:“我虽不会功夫,可我随从是拜过名师,你可以与他切磋。”又笑着对胡樊道:“女儿家学功夫没什么坏处,若我母亲也会功夫,或许……”或许就不会是父亲拖累,而是助力。 胡樊想起亡妹,心下叹息,拉着沈奕昀坐下,闲话了一会子多年来际遇。 虽是亲娘舅,沈奕昀也并未全盘托出,说不过是世人都知道一些事,可他年仅十六岁便高中探花,已是京都一大文,胡樊觉得与有荣焉,听到此处频频点头,想起传遍了京都事,胡樊道: “皇上将永昌侯长女指给你了?” “正是。”沈奕昀坦率道:“我从前没有找舅舅来,主要因着我自个儿不曾稳定,又摸不准皇上心思,是以一直不敢靠近。如今时局渐渐稳定了,我大婚之期定六月初六。因我想着家里没了人,只有舅舅这么一个亲人,怕婚礼时太过冷落,又怕认亲贺红无人可认,这才犹豫着前来。” “我明白你苦心。”胡樊道:“你放心,你母亲不了,你婚事就由我和你舅母为你张罗起来,你准等着做郎便是了。只不过那云侯府不是等闲人家,云六小姐又是被退过亲,你也要多留个心眼儿才是。” 虽明知胡樊是为了他好,听人说起云想容被退亲之时,心里还是不大舒服,只因说话之人是他舅舅,变也没多言,只点头道是。 晌午,沈奕昀留胡家用饭。胡家院落里,已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 此时云想容正花厅地当间儿八仙桌旁坐着,柳妈妈面上通红道:“……谁知这傻丫头,才刚竟投了缳,若不是玉坠儿发现及时,恐怕就……六小姐,教养出这样不孝女儿,当真是我不是。” 云想容闻言叹息了一声。一哭二闹三上吊,柳月法子虽老套,却是管用,哪里有娘不疼女儿? “既然柳月执意如此,乳娘也不要多言了,女儿大了,管得多了反成仇。看来有些经验咱们操心不算,要她自己走过了才算。” 她如此无奈语气,让柳妈妈深感无地自容:“若不是担心小姐,我定要请辞而去,不没脸见小姐面儿了。” 云想容笑着起身,拉了柳妈妈手道:“乳娘不必如此,其实陪嫁丫鬟做同房媵妾自古就有,为何偏咱们这里就使不得?只要伯爷将来喜欢,柳月好歹也是荣华富贵一辈子。柳妈妈放宽心,我会护着她。” “小姐……”柳妈妈再这会子无法叫云想容乳名,又羞又臊又懊悔,心里只恨不能把柳月一巴掌打醒了,却又无可奈何。 说着话,玉壶进了门,行礼道:“回小姐,闽王到了,这会子正和大爷、二爷,西花园子里,请小姐到暖阁去。” 云想容闻言挑眉。 她都已经订了亲,闽王还来纠缠? “就说我忙着,大堂兄和而堂兄陪同也是一样,请闽王自娱。” “是。” 玉壶退下去传话。 云想容则是依着床边美人榻坐下,随手拿了琴谱翻看,吩咐英姿去后头给她端药来,只留了柳妈妈身边。 不多时,却听见院子里一阵嘈杂,接着便是“哎呦”惊呼之声和重物落地之声。 尚且没有回过神,眼前呼劲风吹过,多了个人影,却是穿着宝蓝色云锦蟒袍,面色愠怒气势凛凛闽王,瞧玉壶、玉簪等四个会功夫小丫头,都龇牙咧嘴倒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柳妈妈张双臂挡云想容跟前:“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小姐闺房!来人……啊!” 闽王一把将柳妈妈推开, 毕竟上了年纪,柳妈妈也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被推倒退了三四步跌坐地,摔眼冒金星,一时回不过神来。 云想容镇定坐若,“啪”扔下琴谱,嘲讽道:“王爷好雅兴,大白日里,学起土匪自娱?” 阳光从她背后糊着明纸格子窗照射进来,将她身上柔暖蜜合色素面妆花褙子染上了淡淡光影,她墨玉双眸微嗔,流转着刺痒骨髓媚,声音娇柔清脆,话却似刀子一样扎人。 如此侧坐美人榻,身段玲珑起伏慵懒又锐利美人,让闽王心头怒火转为热火。 二话不说,掐着云想容下巴迫使她抬头,一吻就要落她樱唇上。 云想容吓得偏头,与此同时,闽王却似被烫了似,蹭跃开一步。 英姿闪身已挡云想容跟前,手中药碗空着,数都泼了闽王背上。 “哪里来登徒子,若是再不滚出去,休怪我叫人来了!” 闽王习武之人,若不是被美人眩迷了心神,哪里会被英姿一碗热药汤泼中。 他浓眉紧锁,眼神锐利,浑身煞气毫不掩藏,怒声道:“云想容,你以为订了亲就算完了?你放心,我会让你求着来嫁给我!” 云想容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只道:“告诉门外那些,若是再有放进无干人等事,直接洗净了脖子等着。”随即气定神闲撑颐望着窗外桃花,仿佛险些被强吻了不是她。 闽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Ps: 感谢热恋^^、h打赏,感谢来眉、芮小洛、我荔荔、书友95111955124、i果汁、金鱼T、悠游鱼鱼、陶毛毛、吉利蟹粉红票,感谢q青青河边草q评价票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决斗 眼见着闽王离开,云想容忙起身去搀扶柳妈妈起来。听了动静才下楼来柳月也去搀扶玉簪几人。 柳妈妈骇然道:“世上竟然有这般人,云侯府小姐闺房竟是随意乱闯地儿吗?小姐,这事儿不能算完!” “能怎么办?”云想容扶柳妈妈坐下,道:“他见了皇帝都不行礼,进出内宫尚且佩剑,今儿他咱们这里作了祸,皇上一旦怪罪,明儿他就敢举兵入城。你说,咱们能怎么办?” “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莽夫!”柳妈妈扶着腰,那一摔可真是摔得重了。 云想容吩咐人去拿药酒来,柳月和英姿给几人上药。闽王大约也是算计过,并未下得重手,几人顶多是磕碰青紫罢了。 闽王被泼了一身药出去,云想容原本以为会有人来询问或是关心。想不道一个时辰过去,云府里都太太平平没有半点儿事发生模样。 看来她真高估了云家人。 出了外男乱闯闺阁事,长辈竟然装傻。大堂兄和二堂兄都是读书人,为人正直,定会将此事报给老夫人。老夫人惧怕闽王权势,压制下来也是有。 云想容吩咐预备中午汤药时,外头急匆匆奔进一个小丫头子:“六小姐,大事不好了!” 这丫头看着面生很。 英姿疑惑道:“你是?” “我是厨房里当差,老妈妈让我来回六小姐,闽王率领一班护院侍卫,冲到了承平伯府,要与沈伯爷决斗呢!” “什么?”云想容闻言面色剧变,慌忙站起身。 沈奕昀虽有功夫身,外人面前他却只是个文弱书生。顶多会些骑射罢了,哪里是常年带兵刀头舔血闽王对手? 闽王见了皇帝,尚且能如此狂妄,若真要了沈奕昀性命,他也是敢做。 云想容心下慌乱不已,面色却极沉静,吩咐道:“立即备车,去承平伯府。” “是!” 英姿急匆匆下去,柳月和柳妈妈则服侍云想容重挽了个利落云髻,换了身外头穿湖蓝蜀锦对襟褙子。月牙白挑线裙子。 三月时节。天气并不冷,柳妈妈还是为云想容带了一件月牙白绣梨花儿暗纹云肩。亲自服侍着出门去。 谁知一行人刚刚走到二门处,却见身着官服云敖带着康学文迎面走来。 云想容敛衽行礼:“父亲。” 云敖负手站定:“要出去?” “是。”云想容眉眼不抬。 云敖强势道:“今儿个不准你出去。回屋里绣花去。” “父亲为何不允我出去?” “你要去承平伯府拉架?还觉得丢人丢不够?” “我做了什么丢了父亲脸?” “你还好意思问我?”云敖绷着脸,冷声呵道:“若不是你,闽王会带人围上承平伯府,会与沈默存决斗?” 云想容水眸寒芒闪烁,笑容依旧。温声软语依旧:“父亲话说好笑,您是不是又想当日掐死我干净,也不会今日丢了你体面??”话锋一转,言语粹冰:“旁人家子女受了欺负,父母竭力维护,偏偏到了咱们府里。我受无妄之灾还要因为自己倒霉而被父亲责怪。若是我奶奶知道,还不知会如何心寒!” “你少拿赵姨奶奶说话!” “我也不想与父亲废话!我急着出去,父亲请便吧!” 云想容与云敖擦肩而过。 云敖骤然转回身。骂道:“今日你若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 云想容停下脚步。跟她身边英姿和柳月也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云敖。二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见云想容不动作,云敖冷笑。才刚要说话,却听云想容笑意莹然声音道:“父亲真是忘性大。我婚事是皇上赐,我若不回家。到了六月初六,你如何给沈家一个娘子?到时候皇上若觉得父亲不满他恩赐婚事,那就难办了。”说罢头也不回步离开。 云敖只觉气心口窝闷痛,骂了一声:“不孝女!” %% 此时承平伯府门前,已经被闽王带来五十侍卫团团围住,再往外头看,有多少百姓围观已无法计算。 而伯爵府门前,沈奕昀身边不过是楮天青、小猴和卫昆仑,以及十余名手持竹棍护院罢了。与装备精良身着戎装闽王一伙人对比,实力悬殊颇大。 闽王手持马鞭,一指沈奕昀:“沈默存,你若有能耐,就与本王一对一决斗,赢者得六小姐!”轻蔑上下打量他,见他身着一袭青色道袍,墨发高高挽头顶,以一根碧玉簪固定,身姿高挑,丰神如玉,俊美无俦,端是潘安再世。 面对闽王杀伐倭寇威慑力,沈奕昀面色如常,唇角甚至挂着一丝嘲讽浅笑,让气势汹汹闽王心中十分窝火。 沈奕昀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笑话,莞尔道:“王爷兴师动众前来,却是要与下讲笑话?” 闽王嘴唇翕动,刚要说话,沈奕昀又道:“我与云六小姐婚事是皇上御赐,哪里有什么决斗道理?再者说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王爷常年领兵外,身强体健,王爷带来兵士都是受过正规训练精兵良将,我府上家丁不过寥寥几人罢了,装备也不如王爷人精良。王爷竟然如此强压到门前,一副要抄家架势,居然还说得出‘一对一决斗’?王爷意思,是以王爷一群,斗我一个么?” “果然巧舌如簧,论嘴皮子,我不是你对手,沈默存,你我还是刀剑之下见真章吧!”说罢扔了马鞭,随手拔出腰间长剑。 楮天青见闽王当真要动手,不平道:“王爷如此以强欺弱,未免有失身份!若真是与我家伯爷有什么过节,王爷大可以与伯爷去金銮殿上皇上面前说理,这里私自刀兵相向未免太过难看?” 沈奕昀嘲讽笑着:“王爷怕也不觉得以强欺弱吧?” 闽王云想容哪里生了一肚子气,如今被沈奕昀一番强白说额头青筋直冒,心下只想着解决了这个小白脸要紧,也不打算决斗了。 “来人,把沈默存给本王拿下!” 话音方落,从闽王背后冲出十余个黑衣汉子来,到了沈奕昀跟前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二人一左一右反剪沈奕昀双臂。 仔细一瞧,这十余人穿着竟是锦衣卫黑色服饰! 闽王诧异,楮天青、小猴等人紧张,沈奕昀面色如常,毫无反抗束手就擒。 突然,人群之中有一低沉男声带着笑意,道:“王爷息怒,请恕卑职迟来之罪。” 人群分开,却是身着飞鱼服,身材健硕步态潇洒尉迟凤鸣。 闽王凝眸,冷冷看着尉迟凤鸣走到跟前。 尉迟凤鸣也不乎闽王看不看他,一挥手,道:“带走!” 沈奕昀身负武技,却不能人前表露,只得被锦衣卫带了出去。 小猴和卫昆仑匆忙追了上去,楮天青则是脸色铁青问尉迟凤鸣,“敢问大人,我家伯爷所犯何罪,你们凭什么抓人!” 尉迟凤鸣挑眉,冲着闽王一拱手,道:“沈探花藐视皇亲国戚,出言不逊,难道不该查一查他为何如此张狂?难道不该想想他是否有反叛之意?皇上眼中,重视便是闽王,难道出言不逊顶撞闽王人不该抓?再者说,锦衣卫抓人,几时需要给你们这种人解释!” 尉迟凤鸣说罢冲着闽王行礼,率众人压着沈奕昀离开人群。 “主子!”卫昆仑双手青筋毕露,眼看着就要发威,一副要跟锦衣卫搏命架势。 方要动手之际,却看到沈奕昀回过头来给他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叫他稍安勿躁。 卫昆仑猜想沈奕昀自有道理,也不敢忤逆他意思破坏了他计划,只能按兵不动,脸色却已比锅底还黑。 闽王这里看着锦衣卫一行人离开,却是啐了一口:“呸!一群狗腿子!”又心里大骂皇帝,竟然拿着他来作法说事儿,明明是自己想对付沈奕昀,这会子却借着他由头,他落个跋扈霸道名声,皇帝却成了天下无双好兄长。 “什么玩意儿!”闽王越想越气,牵着马利落翻身跃上,丢下随行之人马加鞭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云想容从马车上下来时,正看到以尉迟凤鸣为首锦衣卫带着沈奕昀走出人群。 她心头剧跳,难道沈奕昀被锦衣卫抓住了什么要谋反把柄? 这可是杀头灭九族大罪! 顾不得许多,云想容提裙摆奔上前去,一步挡尉迟凤鸣马前。 尉迟凤鸣一惊,连忙勒紧缰绳,他胯下枣红马受惊之下人立而起,前蹄踢腾,险些要踢云想容脸上。 那边沈奕昀已经运功,也顾不得是否暴露,就要去救云想容,见她没事才放松下来。 云想容仰头望着尉迟凤鸣,道:“尉迟大人,你以何罪名抓沈伯爷回去?若论聚众斗殴,自来有五城兵马司来抓捕,且抓也不该是沈伯爷一人吧!即便有五城兵马司管不了,还有顺天府,尉迟大人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Ps: 感谢热恋^^打赏 感谢书友11113442856、清轻雨水、曹窝窝、夏之逃逸、bijinyi、汀兰之露、寻找于晴粉红票 ☆、第二百三十七章 情急 尉迟凤鸣手握缰绳,单手执鞭,望着面前仰望自己薄怒含嗔女子,思念之情犹如泉涌,自那日争吵之后,他强抑思念不去见她,心中牵念却是与日俱增,几乎要满溢而出。如今再见,想不到竟是这样环境下,她为了别男人,对他怒目而视,让他情何以堪? 尉迟凤鸣忍下锥心刺骨之痛,面容严峻道:“锦衣卫奉皇上之命办事,哪里需与你一闺阁女子解释!身为女子不知严守妇道,好生深闺绣花描画也就罢了,如今竟胆敢阻拦锦衣卫办差?还不退下!” 云想容上前阻拦,因为担心沈奕昀安危,因为带走沈奕昀人是尉迟凤鸣。她本以为他是个与众不同人,即便有上一次他酒后争吵,他心也不曾变过,仍旧是从前那个潇洒如风肆意妄为做事出人意表人,想不到他会一副爪牙面目,全心全意成了为皇帝办事利爪,完全失去了年少相交时潇洒气质。 他锐利话,似刀子一般割她心口钝痛,眼神一瞬闪过受伤神色,却也立即锋芒毕露,娇音嘲讽道: “尉迟大人好聪明答法,一句奉皇上之命就搪塞一切!若当真皇上之命,圣旨何?沈伯爷乃科探花郎,乃承平侯唯一仅存嫡子,又贵为伯爵,即便要抓,也当抓明明白白叫人心服口服才是!” 云想容说罢拦那十余名锦衣卫身前,明摆着不放人过去:“尉迟大人既说是皇上旨意,就请进宫颁旨,今儿个若不给个明确说法,此事决不干休!” 尉迟凤鸣头大如斗,锦衣卫抓人,几时明摆过圣旨?锦衣卫所做之事。表面大义凛然,实则大多是登不上台面,天下人也都默认了,谁也不敢提一个不字,她却敢当众发难,意图撕毁这层遮羞布! 尉迟凤鸣右手做了个手势,那一行人便压着沈奕昀向前而去。 云想容不会傻到以为一己之力拦得住一群大男人,只眉目微眯仰望端坐马上尉迟凤鸣。 枣红马踢踏踱步,似急于奔驰,却被主人勒住缰绳。烦躁至极打着响鼻。端坐马上尉迟凤鸣也抿唇望着云想容。 二人对视,就听沈奕昀清越磁性声音含着笑意和安抚,与云想容擦身而过时道: “六儿。回去吧,尉迟大人也是奉命行事,许有什么事需要我配合调查也是有。你这里拦着也无济于事,待会儿天晚了,回去恐有不便。”又对英姿道:“劝劝你家姑娘。” 提起回家,英姿想起方才出门时云敖话,替云想容委屈,并未如从前那般立即应声,而是咬着嘴唇杏眼含泪摇了摇头。 她如此模样,让沈奕昀心里骤然一紧。脚步顿住。焦急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没有说话。她今日予云敖大吵一架出来,本也没打算腆着脸回府去。 尉迟凤鸣见他们含情脉脉对视,心头之火仿佛烧到了胸口。立即策马上前隔断了二人视线,朗声道:“还不带走!” 说罢一行人绕过云想容、英姿和柳月,步往前头去了。 云想容蹙眉站路中央,回头望着沈奕昀一袭青衫潇洒从容背影,贝齿不禁轻咬下唇。 周围百姓却是半晌没有散去。看够了“决斗”热闹,又来了十分美貌姑娘胆敢拦截锦衣卫。这会子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还是楮天青反应较。吩咐家丁护院将人驱散了,面色凝重走到云想容跟前行礼:“六小姐,请里面坐。” 云想容颔首,带着英姿和柳月跟随楮天青进了承平伯府。 前厅中,云想容和白莫离分别坐首位,英姿和柳月随侍两侧,楮天青、小猴、卫昆仑、卫二家,以及四名云想容不知姓名汉子或坐或站,人人脸色凝重。 楮天青叹道:“当真天有不测风云,那闽王如何会突然来找伯爷决斗?” 云想容知这等事不能隐瞒,便将上午之事说了一便,众人听目瞪口呆,“竟然有这种事,身为亲王,竟敢如此放肆!” 卫昆仑抚掌大叫痛:“英姿敢用热汤要泼亲王,加‘放肆’!放肆好极了!” 小猴也连连点头。 英姿挑眉,“这次我听出你是夸我了。” 卫昆仑咳嗽了一声,不言语。 白莫离道:“如今焦急是四弟被锦衣卫抓进北镇抚司诏狱,情况当真不容乐观。皇上一直忌惮四弟身份,这些年隐忍不发,却为了闽王之事勾了起来。我怕他少不得要受审用刑。” 想起沈奕昀背部肩胛骨处深可见骨伤痕,云想容眉头紧锁。被抓去北镇抚司人哪里还有完好无损回来?只是她有一点想不通。皇帝若要对付沈奕昀,大可不必大张旗鼓如此。有千万种妥帖法子能做悄无声息滴水不露。为何因为闽王事就急了? 如今却不是想这个时候。云想容正色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想法子救他出来。” “六小姐看法是?”楮天青询问云想容,并非因他多信任她决策,而是因他信任沈奕昀眼光,沈奕昀曾与他屡次说起云想容决断之事。 云想容道:“伯爷今日被抓,尉迟凤鸣只说因冲撞了闽王,既是冲撞开罪,那也并非什么大罪,要紧是他被锦衣卫带走,难免动用刑法,时间一长或许会查出一些不该透露之事。” 她虽不知沈奕昀到底是否有某乱计划,也不知他背后到底做过什么事,可只要被锦衣卫盯上一准儿没有好事,“如今只能救他出来。否则夜长梦多。” 楮天青极为赞同点头,望着云想容眼神有了些许面对沈奕昀时才有敬服:“六小姐所言极是。只是如何救爷出来却是个难题,总该不会是去劫了北镇抚司诏狱吧?” “当然不能。劫狱容易,难道要让沈四年轻轻就注定逃亡一声吗?他好容易才打开了今日局面。决不能如此。”云想容站起身,道:“少不得我要去想想法子,你们放心。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我定负起责任。若是沈四平平安安回来尚且罢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 我随他去了便是。” 原本卫二家、楮天青、白莫离等人心里对云想容还是有一些怨恨,毕竟是因为闽王关系才引得沈奕昀受此无妄之灾。可云想容此话一出,众人只觉得她对沈奕昀并无三心二意,且她也不想事情发展至此,一个弱女子,被闽王那样霸道土匪盯上,也是她悲哀。 如此。众人原本怨恨也都消了。 “既如此,就全仰仗六小姐了。”楮天青起身行礼。他不知道沈奕昀对云想容信任到了什么程度,所以私下里动用武力谋划自然不可能云想容面前商议。 云想容心思玲珑剔透。自然也看得出几人还有要话要说,且如今她有要紧事情要办,便起身告辞。 一行人离开伯爵府,柳月已是红了眼眶,拉着云想容手臂道:“卿卿。这可如何是好?锦衣卫那群人是没天理没人性,伯爷落他们手里还能有个好?您想办法啊!” 见她如此,英姿气愤将她推开,道:“不需你说小姐自然会去救沈伯爷,那是小姐未婚夫婿!”她气,不只是柳月反应。气是方才伯爵府里那个叫“褚先生”人态度。 那是什么反应?倒像是他们小姐害了沈伯爷似!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难道是云想容错? 柳月委屈落泪,低着头不敢看云想容。 云想容也没心思理会她。只道:“去备车,咱们去闽王府。” “小姐!你不能去!”英姿焦急道:“你不能慌不择路,闽王对你心思你还不知道吗?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解铃还须系铃人。”云想容叹道:“我不能让沈四诏狱里拖太久。时间久了,恐会引起大乱子。我要救她出来,既然锦衣卫道理是冲撞了闽王。并非犯法大事,左不过是人情做面子那档子事。若是有人求个情做个和事老,也就过去了,闽王不外乎是佳人选。” “可是小姐,这会子你去找闽王,太危险了。” “即便危险,也要力一试。” 见云想容打定了主意,英姿也不好说什么,只服侍着云想容上了马车,柳月也沉默跟上。 % 御书房门前,夏辅国垂首站紧闭格扇外头,只听里头又传出一声类似雷霆大吼:“……皇兄那点歪歪心思别当臣弟不知道,皇兄想试试天下勋贵藩王态度,拿沈默存那个倒霉蛋做法,怎么不自个儿找罪名去,偏往臣弟身上推!这样一传开,臣弟成了什么人了!?” 随即是皇帝安抚轻笑:“罢了,老十五,你动什么气啊,朕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么,今日也就是开罪了你,就算开罪了朕,真也舍不得抓他啊。” “你!皇兄,你真是……”闽王许是找不到恰当形容词,没了后文。 不过呼吸间,格扇被推开,闽王大步流星出来。 夏辅国忙行礼。 闽王满面怒容,也懒得理会夏辅国。 谁知才出了皇宫,却有下人来回:“王爷,云六小姐求见,这会子正府中前厅奉茶呢。” 闽王挑眉,随即冷笑了一声:“为了那个小白脸,她来倒是。” ☆、第二百三十八章 哀告 天色渐渐暗了,闽王府身着桃红色绫袄外照水绿色比甲婢女井然有序进到前厅,陆续点燃了绢灯和仙鹤起舞灯台,温暖柔和灯光将华美非常堪比皇宫前厅照亮如白昼。又有灵巧婢女为云想容续了茶,行礼退了下去。 偌大前厅之中,只剩下云想容、英姿和柳月三人。 云想容手边茶汤已经续了三道。 闽王入宫面圣还未归来,恰好给了她思考时间,要如何与闽王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胆敢王府中策马怕只有一人。 心思方至,就见身着湛蓝色外袍手执马鞭身高腿长男人气势汹汹而来。 灯光柔和了他含着戾气五官,不着戎装他看起来温和了一些。 “王爷。”云想容起身翩翩然行礼。 闽王撩下摆,大马金刀端坐首位,随手将马鞭扔桌上,残酷笑意爬上唇畔:“真是稀客,六小姐怎有空来本王府上做客?咱们再见,未免也太了。” 云想容见闽王态度,便知他已猜到她此行目,一切言语上铺陈都变多余,闽王是军人,或许也不喜拐弯抹角。 思及此,云想容抬眸望他:“沈伯爷被捕入诏狱,实属遭受无妄之灾。王爷气是我才对。” “我气你?云想容,你未免抬举你自己了。”闽王斜靠着背后椅背,食指敲打着左面,虎目中却丝毫不掩他对云想容兴趣。 俗语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此时云想容五官被灯光柔和,风采炫目,娇容妩媚,潋滟眼波清澈含怨。像一只受了委屈尊贵猫儿,当真让人恨不能拢怀里好生疼爱。 然今日云侯府他闺房,他所受之折辱生平第一次,被人泼了热药汤,还被放了狠话。 闽王知皇帝特意抓了沈奕昀,想要试探天下勋贵态度,没有肯定勋贵藩王态度之前是不会对沈奕昀如何,但云想容不知道。 他也不愿对云想容解释这一点。 云想容心下焦急,这会子沈奕昀已不知吃了多少皮鞭沾凉水,她又知道尉迟凤鸣一心忠于皇帝。断然不会对沈四手下留情,急心头长草了一般。 “王爷,今日沈伯爷被捕。全是因为一场误会。若王爷肯皇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以皇上对您看重,他定然无恙。请您高抬贵手,莫与我一个小女子见识,不要让无辜人受罪吧。”云想容放低了身段。放柔了声音,十分认真致歉:“王爷要打要罚,只管向我来就是,还请王爷帮衬。” 她竟如此为沈奕昀着想,那般骄傲人,现如今竟他面前说起软话?! “想让本王为沈默存说话。也非不可。要紧是,你要如何弥补本王?” 一旁英姿和柳月闻言,均紧张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道:“王爷请讲。只要我做得到。” “那你跪下。”闽王闲闲扔下一句。 云想容毫不犹豫,提裙摆跪了下来。 她虽跪着,背脊却傲然挺直,仿佛一株倔强兰花,风中依然不肯地下高贵头颅。 越是这样倔强。才越觉得带劲儿! 闽王站起身,缓缓走到云想容跟前。“让你人都出去。” 云想容心下骤然一紧,并没立即吩咐。 因为身为女性警觉让她感觉到了危险。有英姿,好歹她当下不会有事,这里可不是云家,这是闽王一亩三分地上,他又是个莽夫,若真要对她施暴,太容易了! 她犹豫之时,闽王已经嘲讽一笑:“看来,你对沈默存心意也不过如此罢了。好,本王原本是要给你留脸,不叫人看着,你若是不要脸,那也就怪不得本王。” 说话间云想容面前一步远站定,下身撑起部位正对上云想容视线。 “你今日若是将本王伺候舒服,本王就去跟皇兄说情,放沈默存出来!且本王还为你保密,绝不告诉旁人你做过这等事,你跟沈奕昀洞房花烛夜时候照样是完璧身,如何?” 英姿和柳月听不懂闽王意思,却知道这并非什么好话。 云想容这厢却是蹭站起身,动作迅捷抓了茶盏朝着闽王泼去。 闽王旋身躲开,手臂仍旧被热茶泼中了一块,烫他蹙眉。 “我真看错了你。”云想容气心从嘴里跳出来,面红耳赤瞪着闽王:“原来你也不过是个高级一点纨绔,甚至比纨绔还不如!我曾经还当闽王是个大英雄,真豪杰,呸!狗屁!”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英姿和柳月也急忙跟上。 闽王负手而立,笑吟吟望着云想容背影,朗声得意道:“云六,你逃不出我手掌心!” 离开王府时,漫天晚霞散去,只剩下暗淡天光,晚风吹起,带来丝丝凉意,送来阵阵炊烟气息。这会子已是各家各户晚饭时间。 云想容和英姿、柳月上了马车,均是沉默。 柳月抿着唇,许久才问:“卿卿,闽王要你做什么?沈伯爷如今还不知道怎么受罪呢。” 云想容抬眸,清澈眸光中还有未散去屈辱。于男女之事她本就惧怕,却不想今日又遇上这样恶心事。 她忘不掉刘清宇对她做过事,仅有一次强迫她为他吮那处,怀着身孕,又被绑床上,醉酒后男人卸掉了她下颌,那种脏污气息,粘稠感觉,让她事后吐胆水都了。刘清宇见她吐了一夜才知害怕,怕她伤了胎气,又是赔罪又是讨饶,往后没有强迫过她,却总来与她说哪个姨娘伺候舒坦。渐渐,他开始觉得她空有皮囊,却不到本分…… 她闭上眼,真受够了那种生活,她男人只为了下半身活着,淫|靡让她无地自容,为了珍哥儿,她却要死撑着。 她如此难过,让柳月后悔问了这样问题, 英姿气用力推了柳月肩膀一把,直将她推险些跌出去:“那闽王是什么好东西?让小姐做什么也不能做!” “我没说让卿卿做什么,我只是好奇。”柳月委屈落泪:“你做什么总是针对我。” …… 柳月和英姿拌嘴,云想容闭着眼,迅速从前世记忆中回到现实,分析下一步该如何做,半晌才淡淡道:“好了,都闭嘴,咱们回府。” 英姿和柳月怒视着彼此,听了云想容吩咐,忙吩咐外头车夫。 一路上,三人不说一句话。 济安侯府门前,柳妈妈和云娘二人正翘首以盼。都知道六小姐出去时与侯爷吵了起来,侯爷气愤之下说了一句“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然而好好姑娘家,难道真不许回家来? 云舒容有些感冒风寒,不足月孩儿生了病,哪里能不焦急,这会子孟氏正与陶姨娘跟大夫一处医治。只得吩咐两个靠得住来等消息。 一见云想容回来,柳妈妈立即双手合十对空中拜了拜,随即上前来扶着她下马车,“小姐可回来了。夫人都担心坏了。” 云娘也笑着道:“小姐要不要先去看看三夫人?” 云想容道:“云娘去回我母亲,就说我无碍,这会子有事要与父亲商议,先不去琉璎阁了。” 云娘行礼道是,听吩咐退下。 云想容又对柳月道:“你跟着乳娘回去吧。英姿跟着我就行。” 柳月颇为委屈抿着唇。 柳妈妈紧张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沉思片刻,道:“柳月,你不适合跟着我去承平伯府。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子,会给你配个好人家。若是乳娘有合适人选也可来告诉我。” “卿卿!”柳月张大双眼不可置信摇头:“你不是答应了带着我吗!我不走,我不嫁人!你不喜欢我了吗?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啊!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云想容摸了摸柳月脸,认真道:“你没有错,所以我并没有惩罚你,我允许你父母给你说亲,而不是随意给你配个人,且我会给你丰厚嫁妆,也不枉费这么些年你我主仆之情。可是柳月,你心思早晚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我,我不能留你身边。” 话说如此直白,让柳妈妈脸上红透了,拉着柳月跪下道:“多谢小姐开恩,处处为柳月着想,我定然好生与柳月说明白,不叫小姐为难。” 云想容双手将他们搀扶起来,道:“乳娘不要难过。”又对柳月道:“你也不要难过,女儿大了总要嫁人,往后你生活会好。” 柳月抽噎着道:“你终归是嫌弃我,怕我与你争沈伯爷吗?我都已说了,不会争他,你还不放心吗?” “我不怕你争。”云想容平静道:“事实上,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 “那为何你不容我!”柳月哽咽着质问。 云想容眼里含了泪:“因为我当你是亲人一样,我不想将来有一日,你对我变面目可憎。”说罢拉着英姿,往知韵堂方向去。 柳月呜呜咽咽以袖颜面,委屈哭了起来。 Ps: 多谢热恋^^打赏~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无门 知韵堂中灯火通明。糊着高丽明纸格子窗中透出云敖挺拔端坐侧影,仿佛正灯下研读。 云想容看着康学文进了屋,身影到了云敖身边,不多时又离开,撩珠帘回院子里。 廊下灯火被晚风吹飘摇,康学文面上表情晦涩不明,声音也听不出情绪:“侯爷正忙着。” 只说了这一句,却不说到底见是不见云想容。 那便是有希望? 要找皇帝做人情,除了闽王,她觉得云敖是好人选。云敖与皇帝曾经是拜把子弟兄,又有从龙之功,皇帝面前颇吃得开,加之这一次云家受无妄之灾,皇帝对云敖愧疚,有弥补之意。她与沈奕昀订了亲,云敖将来就是沈奕昀岳父老泰山,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做个和事老应当不会太为难他。 他气是她今日顶撞。子不言父过,况且云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是以为难她。 既然要救沈奕昀命,她一时半刻又想不到别办法。自然云敖如何惩罚,云想容如何顺从。 云想容客气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康学文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天色渐渐暗淡,满天云彩遮挡住星光和月光,除了窗纱透出光亮,院中就只有廊下摇曳大红灯笼照明。花草、树木影子变诡异森然,夜风寒冷,拂动云想容略微散乱鬓发。她身姿挺拔悄然站立院子当中,仿佛不知疲倦,半个时辰过去,她姿势依旧没变,云敖哪里也没有动静。 英姿担忧云想容,看这架势,侯爷是不打算轻易让云想容好过。她自知云想容身子弱,禁不起寒冷,恐她感染风寒,忙要出去。 云想容虽不动不言,却知她要离开。 “你去哪?” 英姿驻足回头,焦急道:“我去给小姐拿大氅和手炉来,还有,小姐没吃晚饭呢,我让人预备了带来。” 云想容噗嗤一笑:“父亲要为难我,哪里能见得我站他院子里好吃好喝?你只拿了我大氅和手炉来就是了。还有。附耳过来。” 英姿听命上前。 云想容她耳畔低声道:“告诉玉簪,清点咱们东西,预备往外运送。” 英姿一愣:“小姐?咱们都已经回来了。您……” “这府里,我们应当呆不下去了,还有,不要告诉我母亲,免得带累了她。她我父亲面前说不上话,知道了一场闹,只会让她往后不好过罢了。” 英姿了然应是,心里只为云想容心疼,今日经历这样多事,连她这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难过。何况云想容是当事人?如今沈伯爷被抓紧北镇抚司衙门,也不知情况如何,只焦急都急死了。侯爷偏偏不见小姐,小姐为了一会儿可以开口向相求,也不好翻脸,只能耐下性子等待,可这个等待过程。却是煎熬。 英姿步下去安排,不多时带了见水蓝色锦缎大氅。精致黄铜雕花手炉外头照锦缎帕子,双手交到云想容手中:“小姐安排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玉簪他们正连夜行动。” “嗯。柳月呢?” “柳妈妈与她房中说话,我没有惊动他们。” 云想容想到六月方才难过模样,心下不忍,叹息了一声:“英姿,你说我是不是太绝情了?连跟身边十年人,说放手就能放手。” “不!”英姿摇头,坚定低声道:“小姐一路成长至今,我看是清楚,小姐不是无情人,外头人说小姐手段狠辣,是个难惹厉害女子,那是他们只看到了小姐铁腕一面,可我是明白,小姐不是无情,您内心是柔软,念旧情。一旦被小姐乎,即便对方对小姐不住,你也不会轻易放开手。宁可损害自己也会原谅他人,当年对三夫人,小姐是这样,为了她能再府里平安,你隐瞒下侯爷两次要亲手掐死你事实,生怕影响到她幸福,如今对柳月,小姐也是如此。” 云想容心下十分动容,危难之时,有人陪伴自己身边,且能了解她难处。其实她心中苦,不必旁人为她做什么,只要有个人能懂得,心中悲感就已被冲淡。 云想容转回头,望着书房中云敖身影。 她心中焦急就仿佛生了野草一般,每一次呼吸都乞求云敖些出来见她。她无法自己闯进去,不能开口唤他,因为惹了他不高兴,会让他有理由拒绝。她等煎熬,但真正受煎熬人大牢中。 沈四再强健,毕竟只是个十六岁少年,比她还小四个月,他哪里能受得住锦衣卫那群熟手折磨?他受皮肉苦,且有可能丢了性命,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自责不已,自责帮不了她。 她不禁想,若是皇上决议拿这件事做法,她该怎么办? 她性命,为了知音人舍去也不可惜,只是论怎么舍。若他不了,她即便舍了性命,也无济于事了。 云想容想了很多,烦乱心思随着时间流失而越加急躁。夜风太冷,云想容冷身上颤抖,仍旧咬紧牙关盯着屋里。 突然,书房灯灭了。 云想容心下生出一点希望,却没有见云敖从屋里走出来。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云想容确定云敖书房歇下了。 英姿义愤填膺,双手紧握着拳头。 云想容心却凉了一半。垂下纤浓羽睫,晶莹泪珠滴落衣襟上。不知因为伤心,因为焦急。 她怕耽搁了这一夜,沈奕昀万一已被弄半死不活,或者锦衣卫查出沈奕昀谋反证据,他就必死无疑了。他视她为挚友,却不想她连累他至此。 云想容一再告诉自己,等等,再耐心等一等,若是明日一早云敖还不见她。她就只能另想出路。 % 北镇抚司诏狱中,临窗宽敞牢房潮湿斑驳青石砖墙上挂着各色刑具,地上铺着腐烂发霉稻草,一身青色外袍沈奕昀背脊挺直盘膝而坐。身着飞鱼服尉迟凤鸣则是搬了把交椅,大马金刀坐他对面。 二人之间地当间放着两个粗陶碗,一碗红烧肉,一碗清蒸鱼,白铁小酒壶里是火辣辣烧刀子。 “沈伯爷,咱们没什么机会相交,想不到今日终于有机会一同吃酒。却是这里。”尉迟凤鸣将红木箸递给沈奕昀。 沈奕昀温文微笑,仿佛此地根本不是牢房,而是醉仙楼中雅致包间。接过筷子道:“如此,要多谢尉迟大人款待。”说着夹了一小口鱼肉来吃。 尉迟凤鸣俯身给他斟了一钟酒,二人碰杯,吃了一钟,随后先聊着吃起菜来。 地上偶尔有不怕人肥大老鼠窜过。凄冷烛光被斗窗卷入冷风摇晃,牢房中投下阴森斑驳。诡异,是对面牢房中毫不避人耳目酷刑,有四名锦衣卫,正往一牢囚指甲缝里嵌竹签儿。 难得是那人鬼哭狼嚎如此凄厉,沈奕昀与尉迟凤鸣却没事人一样。 喝干了酒。吃光了菜,对面牢房动作仍没停止,那人疼晕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脸上脏污被洗刷干净,露出胡子拉碴一张清瘦青紫脸来。 沈奕昀笑望着那人,只觉得有些面熟,不动声色问尉迟凤鸣:“敢问大人,那人犯了何罪?” “他呀。”尉迟凤鸣笑眯眯俯视盘膝而坐沈奕昀。随即压低了身子,故作神秘道:“他罪过可大了。罄竹难书呢,不过今天不是审问他。” “不是审问?”沈奕昀奇道:“那是做什么?” “那是我们锦衣卫‘|东方培训班’‘实习’呢,那个当教材沈伯爷应当也认识,他姓楚名寻。” 楚寻?沈奕昀打量那人,确还依稀可以看得出那人长相,却是是楚晏生父楚寻不假。 沈奕昀惊讶道:“我本以为他已经死了。” 尉迟凤鸣坐直身子,笑道:“哪里,我们擅长,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日既然承诺过容容,我万万不能让他死了,也感谢他辛劳付出,才培训出了我们锦衣卫优秀人才来,‘|东方培训班’能有如此多高手,他功不可没。” “那也多亏了尉迟大人知人善用。” “哈哈!”尉迟凤鸣朗声笑道:“想不到你还真会说话。算啦,今天你来了这里,咱们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你好好反省,有什么该交代给我就直说,看容容面上,我不会怎么你。” 话音方落,对面牢房里楚寻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来,沈奕昀不可能不了解他意思。只笑着道:“我哪里有什么可以交代。为了云六小姐得罪了闽王,尉迟大人奉命抓我进来罢了。” 还真是滴水不漏。 尉迟凤鸣笑了,脸颊上酒窝深深,很是和气:“既然这样,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先回去了。”尉迟凤鸣站起身,先行离开。 对面牢房中酷刑还继续,惨绝人寰。 沈奕昀面不改色垂下长睫。将凤眼中冷芒和担忧都一并隐去。 今日他被抓了进来,分明是皇上想利用此举试探天下勋贵藩王对“削藩”一事态度,事情未曾决定之前,绝不会将他如何。 可外面人不知道,尤其是云想容。 他担心云想容会为了他做傻事。 Ps: 感谢zjf6699、小璇子、暮雪格格、风萧萧兮夜漫漫 粉红票,感谢潇潇水无痕评价票和粉红票,么么婳媚儿,多谢厚赏和鼓励! 推荐好友蓝莲君子作品《炮灰公主要逆袭》穿越到宫斗小说,逆天金手指随身空间,有!过目不忘超强记忆力,也有!势要改变自己炮灰身份,逆袭后宫! ☆、第二百四十章 无奈 云想容虽为女子,却有寻常女子身上没有侠肝义胆,她看起来冷心冷血,做事不择手段,对人狠辣之极,可那是对待对她不起人。真正被她乎人,她会豁出出性命去为之付出。沈奕昀对这一点很有自信——她虽然没有爱上他,却十分乎他,因为他是她好友。 要紧是今日之事,云想容性子定会将过错都揽自己身上,会觉得是她带累了他。 沈奕昀不知她会为了他安危做出什么事来,奈何锦衣卫北镇抚司中没有他人,他很想告诉她他不会有事,让她不必担忧,千万不要为了他做任何事,答应任何人任何条件。可是他只能坐这里干着急而已。消息无法带出去,人也无法见到。 沈奕昀心急如焚,想起今日他劝说她回府去英姿那委屈神色,他隐约可以猜得到,必然是云敖做了什么为难云想容事。闽王带着人来找他决斗消息闹沸沸扬扬,不光是城中之人会妄传,云敖身为云想容父亲,应当会觉得丢了体面。 说到底,是他无能带累了她,哪里能怪她呢? 对面牢房中对楚寻折磨还继续,这一夜他死去活来一共七次,待到天色蒙蒙亮时,那几个锦衣卫也是累了,打着呵欠说笑着离去,将满身伤痕楚寻也一并抬走。 空旷大牢里就只剩下沈奕昀。 他仰起头看着窗外渐渐泛白天空,默默地心中记录下,已经进了大牢一日。 % 天空泛起鱼肚白,东方朝霞似锦,知韵堂中景色由朦胧转为清晰,洒扫小丫头子们开始提着扫帚、木盆等物出来走动。 看到仍旧直挺挺站院子当中二人,丫头们不敢多言语。只默默地做事。 不多时,书房里传来云敖唤人声音。康学文忙与几名丫鬟,端着黄铜盆、热水、锦帕、青盐等物进去服侍云敖洗漱衣。后又有两名小厮抬着食几来,上头是厨下才刚预备早点,热气腾腾包子,四碟子精致小菜,还有一碗熬得浓香粳米粥。 这一切都如往常那般井井有条进行着,好像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云想容和英姿存。 一夜寒冷,云想容已是浑身发抖,仍旧坚持着着。今日父亲逢休沐。或许有一上午时间用来谈话。她已经等不下去了,因为沈奕昀还不知是生是死。 又过了片刻,下人抬了食几出来。屋里窸窸窣窣一阵子。珠帘一撩。康学文道:“六小姐,侯爷请您进去。” 云想容颔首迈步,身子踉跄了一下,英姿连忙搀扶住,“小姐。没事吧?” 云想容沉默摇头,上了台阶进屋,穿过落地圆光罩来到里屋,见云敖正盘膝坐临窗三围罗汉床上,手上捧着一本杂书看。 “父亲。” “嗯。” 云敖放下书,斜睨云想容。“一夜时间,你想通了吗?” 云想容苍白嘴唇抿起,再开口时。唇色变成淡粉,她提裙摆跪下,叩头道:“求父亲救救沈伯爷。” 云敖原本阴沉脸,因云想容这一句话暴怒狰狞,抄起才刚放下书朝云想容丢去。正砸到她头上,打落了她原本就凌乱鬓发。 云想容闭了闭眼。道:“皇上既已赐婚,他便是我未来夫婿,这是不可改事实。女儿受无妄之灾,带累了他,求父亲皇上面前说和,他得救,也是我得救。” “顽固不化!”云敖蹭起身,负手来回踱步道:“本以为你是个通透人,却不知如此痴傻,这个节骨眼上你不知划分界限,让为父为你解除婚约,以弥补你胡乱选择错失,如今你还敢来求我救他?!云想容,沈默存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云想容不想与云敖争吵。她站了一夜,双腿酸麻胀痛,身体虚弱,心脏闷痛,早已经筋疲力竭。她不想动气伤害自己身体,也不想激怒云敖反而难达成心愿。 云想容依旧叩头:“请父亲成全。” “皇上此番抓了沈奕昀并非只为了闽王,其中还有其余缘由,这个缘由是咱们云家碰触不得,聪明,就从此与他一刀两断。我言于此,云想容,为父只问你一句,我已给你讲清楚了,你是要沈奕昀,还是要云家!” 云想容直起身,仰头望着依旧俊朗非凡卓尔不群英俊男子,坚定道:“求父亲救救沈伯爷。” “你可以走了。”云敖似也懒得与云想容说话,坐回罗汉床上,道:“你若要救沈奕昀,往后就不是我云咸宁女儿。我没有你这样不顾家族利益女儿。” 等了一夜,就换来这样结果。 不是没有预料到,可当真发生了,云想容心里仍旧被扎了一刀那样难受。她父亲,果真是个能成就大事人。 因为只有狠得下心,才能成功。 云想容站起身,不做无意义挣扎,云敖打定了主意事,她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女儿拜别父亲。”云想容行礼,虽已经虚弱摇摇欲坠,仍旧将背脊挺直犹如劲松,没有了方才乞求时候卑微。 看着云想容扶着婢女手离去背影,云敖心里当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那个一条路走到黑性子,真跟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 云想容与英姿先行离开后,她那所有物品以及那二十箱添箱,就由玉簪等人一同运送到了孟氏珠宝行后院,暂且收入库中好生看管起来。玉簪四个丫头都被留了孟氏珠宝行随时听命。 云想容和英姿回了承平伯府。 见她无功而返,楮天青等人都十分失落,卫二家流着泪,哽咽道:“也不知那群狗腿子怎么折磨四少爷呢,偏咱们一群人,连看都不能看他一眼。” 楮天青也是急双眼赤红:“皮肉苦还不是可怕,要命是怕锦衣卫查出什么来。” 他话。正戳中云想容心中担忧之处。 一夜疲劳,因着此时危机,云想容丝毫都感觉不到了。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张开眼时,苍白脸上神色十分坚毅:“卫妈妈,劳烦你去预备早膳,英姿,药方你都带着呢吧?先去抓药给我煎药来。我们先吃了东西,研究该如何是好。” “是。” 卫二家和英姿抹着眼泪下去了。 不多时,英姿先将一碗浓黑苦涩药汁端来:“小姐。温度刚合适,您先用了吧,卫妈妈那边早饭也吩咐人预备得了。” 那药味道苦涩难闻。小猴和卫昆仑闻着都皱眉。想着要去给云想容拿蜜饯果子来。 谁知云想容只接过了白瓷碗,拧着眉一口气喝完,将空碗递给了英姿。豪迈吃药方式与沈奕昀如出一辙,小猴和卫昆仑再一次认识到面前女子不是寻常柔弱小姐,昨日她敢阻拦锦衣卫抓人。敢与皇帝较劲儿为了沈奕昀四处奔走,就值得了沈奕昀为她付出。 几人对她是恭敬了。 早饭后,云想容问楮天青:“褚先生,闽王和我父亲那里我都去过,但是无果。我一时之间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皇上面前为沈四说上话,还是与咱们有些交情求动。你可知道还有什么人合适?” 楮天青皱着眉。心里细数,沈奕昀手中探子都是掩藏各个角落里,自然不可能露面。能与皇上说上话。又不会引起怀疑理所当然人,当真没有。 小猴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一个人。” 云想容知小猴整日跟沈奕昀身边,笑着问:“你说。” 她展颜时笑容温和,仿佛清晨霞光绮丽都被她瞬间艳光四射掩盖下去。看小猴红着脸,道:“就是。恬王曾与爷当面提亲,但是被爷给婉拒了。能让恬王自己开口与爷说这件事,想必他对爷十分中意。” 云想容诧异眨眼,她竟然不知还有这一桩事。 仔细想来,若是沈奕昀尚郡主,恬王做他岳父老泰山,似乎要比云敖做岳父有用一些。 卫昆仑和楮天青见云想容如此,还当她女儿心思吃醋。纷纷不赞同看了小猴一眼。 云想容靠着椅背,右手揉着发疼太阳穴,沉思了片刻道:“恬王当面与沈四说起此事,却被拒绝,这会子若是直接求到他头上,以他性格定然不可能帮忙。”恬王毕竟是她前世公爹,她自然了解颇多。 “不过小猴话却提醒了我。霜琴郡主刘嗪,对沈四却是十分倾慕。我想若是求她皇上面前为沈四美言几句,将误会解释开,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楮天青闻言眼前一亮。 云想容说含蓄。楮天青却是一下子就想清楚,刘嗪身为郡主,不过是皇帝一个堂妹罢了,又不是十分亲近,如何能说了什么情?皇帝肯听不肯听都是未必。沈四被抓,罪名是开罪了闽王。若是霜琴郡主去说情,以她性格,或许会“另辟蹊径。” 若是四少爷能尚郡主…… 楮天青问,“六小姐,你是否已经想清后果?” “果真你是个及通透人。”云想容微笑着,苦涩道,“现这个节骨眼儿,我只是想要沈四活着罢了,至于其他,哪里能计较?拖越久,他就越危险啊。” 小猴和卫昆仑以及卫二家和英姿都没想那么多,焦急道:“那还等什么,就去求一求郡主吧。” Ps:带入自己,如果我是小六,是宁可看到沈四好好活着。可是写好难过~ ~~恨死皇帝了有木有 Ps: 推荐好友yzb作品《重生之再觅良人》挽着良人,抱着包子,笑看极品下场。同时推荐好友云听雨现代文《重生之缘来就是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心痛 (粉红20+) 刘嗪离开宫中时,尚有些云里雾里,想起方才皇上听闻她说“我已与沈伯爷行了周公之礼,有了夫妻之实,还请皇上成全”时皇帝愕然,她难免霞飞双颊。 攥着襟口,心跳擂鼓一般,以父王身份,她与沈奕昀婚事必然成了,沈奕昀放出牢笼后也必然感念她恩情,往后对她蜜里调油一般好,只一辈子做交颈鸳鸯就是…… 刘嗪回了王府。才刚歇息了片刻,贴身侍婢翠兰就进来回话,“二小姐,云六小姐又来了。” 刘嗪闻言冷笑了一声,“平日里我到她府上,她对我爱理不理,如今为了沈伯爷事情连着来了四五日。真是不知自己有多惹人烦。” 翠兰谄媚道:“是啊,我看小姐今日依旧是晒着她,让她外头等去吧。” 刘嗪颔首。 吃了半盏茶,却觉得这样消息若是不告诉云想容,就少了一个打击她机会。她那个承平伯夫人位置,怕是很就要让让贤了。 思及此,刘嗪笑吟吟吩咐婢女:“来人,给我梳妆,一定要比云六容光焕发才是。” “是。” 此时前厅中云想容,哪里还能谈得上容光焕发?沈奕昀已被抓走六日了。她是第二日就找了刘嗪,刘嗪答允下来,请旨入宫,却一直得不到皇上传召。 她日日来等消息,却日日无功而返,每日担忧沈奕昀生死,已如热锅上蚂蚁。今日早起梳头,英姿竟她两鬓发现十余根银发,皆是从发根处开始变雪白。 看到那些银丝,英姿落了泪。她却只对着西洋美人镜发呆。 她终究是害了沈奕昀。若是沈奕昀真因此而死。她这条命赔给他也就是了,还乎几根白头发? 正沉思着,外头传来刘嗪声音:“你又来了?” 云想容闻言站起身,平静望着她,“可有进展?” 刘嗪一看到云想容那张即便不施脂粉也娇媚莹白俏脸,心中就有气,想将真想告知心思一转,变了个说法,道:“我进了宫,见了皇上。可皇上斥责了沈伯爷一顿,也并未说多余,还将我给赶出来了。” “是吗?”云想容一愣。半信半疑望着刘嗪。 刘嗪叹息了一声,无奈道:“是,我为了救沈伯爷,连自己贞洁都搭上了,你还信不过我?” 是啊。哪里有女子会随意牺牲自己贞洁,明明没有事,为了让沈奕昀活命,愣是要说成有其事。 云想容头痛欲裂。 怎么办。刘嗪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难道皇上真打定主意要沈奕昀命?难道他真不怕天下勋贵与藩王知道了开始设防?难道皇上不乎恬王那个皇叔? 种种疑问心口盘旋,后凝成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胸口闷痛喘不过气来。她还能怎么办?或许。她该去找闽王,答应他条件? 云想容与刘嗪告辞。虽然颜色如常,却掩不住失落和担忧。看她背影。刘嗪冷笑了一声,“你失落还后头呢!” 云想容这些日一直住什刹海附近玉簪胡同二进宅院里,与英姿回去一路上一直不言语。等到了玉簪胡同,她吩咐英姿烧水伺候她沐浴,利用烧水时间提笔写了封信。将今日事情叙述一番,差遣小丫头跑腿。给伯爵府楮天青等人送去。 水预备下,云想容屈膝坐木质浴盆之中,望着洁白无瑕玉腿发愣,由着英姿用木勺往她如雪初凝背上浇水。 “小姐,您看开些,您能为沈伯爷做事都已做了。就连让出承平伯夫人位置您都做了,这一切或许都是命。您就是如此自苦,也无济于事啊。” 云想容背对着英姿,披散湿润长发遮住了她脸,水滴低落浴盆之中,不知是不是泪。 “不,我还没有大努力。已经六日了。他不知伤成什么样子。他是能做大事人,若不是因为有我,他不会遭此无妄之灾,他至少还有九年以上时间。”前世她难产而死之时,正是沈奕昀纠结大军兵临城下之际,她不知他胜败,却知至少那个时候他是没事。 今生,都因为她重生而转变了。 沈奕昀不该如此。无论他是否谋反,以他经天纬地之才,定要有一番惊世骇俗大作为,哪里能如此折翼? “替我沐浴吧。我母亲若来,就说我累了,这会子我谁也不想见。” 英姿哽咽着“嗯”了一声,一面伺候云想容沐浴,一面默默地掉泪。 % 与此同时,恬王府中。 夏辅国手持圣旨,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霜琴郡主,品貌出众,德才兼备,正当适婚之时,当择佳偶良配。值承平伯沈奕昀与霜琴郡主堪称天造地设。今特封沈奕昀为霜琴郡主仪宾,赐郡主府、仪宾府,与六月初六完婚,钦此!” 话音落下,恬王、恬王妃、刘清宇与刘嗪都处于呆滞之中,前三者为惊愕,只有刘嗪是因为太过欢喜而呆愣,也是她第一个回过神来,欢欢喜喜唱道:“谢皇上龙恩”,起身接了旨。 夏辅国笑吟吟道:“王爷,王妃,世子爷,郡主,奴才给您们道喜了。” 恬王威严掩盖内心情绪,与夏辅国契阔了几句,要留他用饭,夏辅国笑着道:“奴才还要去承平伯府传旨,恐怕要辜负王爷美意了。” 恬王妃见夏辅国要走,忙送了个大封红,笑着道:“夏公公,沈伯爷如今……” “沈伯爷如今已经无罪释放,这会子应已回了伯爵府了。” “那沈伯爷与云家六小姐婚事?”刘清宇问。 夏辅国笑道:“皇上金口玉言,既然下了旨,断没有收回成命道理,六小姐与沈伯爷婚事照旧。从此往后霜琴郡主与六小姐共事一夫,沈伯爷乃当今第一才子,也算一段佳话。”说着行礼告辞。 刘嗪闻言,圣旨险些扔地上:“怎么会这样?”她和云想容两头大? 恬王和王妃见刘嗪模样,就知其中必有内情,皇帝不可能突然赐婚,便拉了她到内室去说话。 % 承平伯府,沈奕昀刚进府们,正被卫二家围着问长问短,夏辅国赐婚圣旨就到了。 他双膝跪地。半晌没有反应,夏辅国见沈奕昀如此,似笑非笑道:“沈伯爷。皇上开恩,免了您罪,还给了您这样大恩典,成全了您与霜琴郡主美事,您也该感恩戴德才是啊。从此以后娥皇女英。沈伯爷坐享齐人之福,可是天下人艳羡美事。若不是皇上看重您,您以为已有侯府千金为良配,还能尚郡主吗?” 沈奕昀心中惊涛骇浪,这个时候已没有选择余地,因为他知道自己担心事情发生了。他被毫发无伤被关了六日,外头人就焦灼了六日,恐怕是想了办法。走投无路之下才出此下策。 麻木叩头接旨,与夏辅国寒暄,将之送走。 沈奕昀面色严峻问楮天青:“是谁主意?!” 楮天青诚实道:“是我们与六小姐一同商议。当日已是走投无路了。” “是啊,咱们实没有法子了。”小猴抢着道:“我们人私下里都已经准备劫狱,还是褚先生足智多谋。说稍安勿躁,先看看六小姐能耐。不过六小姐为了爷真做了很多。她去求了闽王不果。又去求永昌侯,永昌侯不但不答应救您出来,还与六小姐断绝了父女关系。如今六小姐搬了出来,住玉簪胡同呢,后来实想不出办法,六小姐说不能让您出了大牢从此一生都做逃犯,恰好我想到了恬王跟您说亲事,就与六小姐提了个醒,六小姐就去求了霜琴郡主。” 沈奕昀心疼无法呼吸,双拳握指尖泛白,紧闭凤眸。 傻瓜!傻瓜! 这六日于他来说是焦灼,于她来说,却是炼狱一般煎熬。从事发那日到现,她竟一夕之间失去了那么多。她失去了尉迟凤鸣那个朋友,失去了尊严,失去了父亲,甚至后去找刘嗪时,连未来夫婿都要失去了。 她是否想过,万一皇上将他赐婚给刘嗪,而驳了之前赐婚,她该怎么生存?被二度退婚,又与永昌侯父女决裂,她即便有万贯家财,京都城中那些好事之徒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她淹死。 楮天青见沈奕昀不语,劝说道:“伯爷,这对您来说是好事,能得永昌侯和恬王为岳丈,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手下对他忠心耿耿。却不懂他心。 沈奕昀站起身,似乎无力去解释。只道:“预备热水伺候我沐浴吧。” “水早就预备得了,爷去沐浴,洗一洗晦气,好这一次有惊无险!” 众人都是欢喜不已。 沈奕昀沐浴之后,才刚要坐下吃饭,小猴步进了屋,招呼楮天青道:“褚先生,玉簪胡同来信了。” 楮天青双手接过信,呈给了沈奕昀。 沈奕昀放下银筷,急切拆开了信封,只见里头写着: “褚先生,秦霜郡主求见皇上未得结果,六日过去,恐夜长梦多,我当再见闽王,务必使他松口,诸君静候佳音。” 沈奕昀慌乱站起身,碰翻了桌上杯碗,瓷器落地发出尖锐刺心之声。 “送信是何人?” 小猴从未见过沈奕昀慌乱阵脚,吓得脸上煞白,忙道:“是个小丫头,这些日一直是她来往送信。” “可懂得轻功?” “只是个寻常丫头。” 沈奕昀大步向前,飞身往外奔去,迅捷仿佛一只豹子。 “伯爷!您去哪儿!您头发还没擦干呢!”小猴追了两步大喊道。 沈奕昀哪里听得进去?那小丫头不会武功,从玉簪胡同到这里说明已经用了一些时间。 闽王对云想容心怀不轨,她若是去找闽王,无异于羊入虎口。 以云想容对他情分,若是真可以救他,早第一次去求见闽王时就已经谈拢了。谈不拢,必然是闽王提出了一些云想容无法接受条件,所以她才会去跟云敖低头,到后来宁可将承平伯夫人身份让给刘嗪,宁可自己二次被退婚,做那被人背后议论有失妇德女子。 可见,云想容心目中,闽王提出条件,比让她跟人低头严重,比让人背后议论严重。 她是骄傲一个人。连被人议论,与人低头都能做得出,却无法答应闽王条件。闽王让她做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刘嗪定然是骗了她! 所以她走投无路之下,宁可去牺牲自己贞洁。 怎么这么傻!为何这么傻! 沈奕昀发疯一般,将胯下黑马抽出数道血痕,人马合一,如黑色闪电一般冲向玉簪胡同方向,只求能将她拦住。不要让他后悔终生。 Ps: 推荐好友坐酌泠泠水作品《玉琢》简介:当古代重生女遇到现代穿越男…… ☆、第二百四十二章 依靠 青幄翠顶的寻常宽敞马车中铺着湖蓝弹墨绵软褥垫。云想容依着同色大引枕侧躺其上。半干长发堆叠云髻,垂落丰|满胸前一缕蜿蜒如墨色山泉,脑后两根珍珠花头步摇,随马车行进,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轻晃,珠光氤氲融合凝脂肤色,脂粉薄施,红唇润泽,淡妆掩藏了几日心焦的憔悴,秋香底织锦竹叶纹交领褙子勾勒她凹凸玲珑身段,云锦襕裙在湖蓝褥垫上展开成一朵雪白诱惑的花。 她正闭目养神,虽知稍后会发生何事,心下却异常宁静。若此法也不奏效,她便只剩下劫狱一法了,到头来左不过陪他一命而已。既已想开,许多纷扰就不盈于心,只一心一意担心沈奕昀的安危而已。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云想容听见外头赶车的英姿一声惊呼。 她倏然睁眼起身之时,面前一阵凉风,车帘掀起复又合上,一黑影已栖身在眼前,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里光线不足,面前略微气喘之人的容颜不十分清楚,只一双神采奕奕的凤眸幽深璀璨,乌黑长发散在身后,零乱狂野,雪白儒衫歪歪斜斜,领口微敞,露出他修长有型的脖颈和喉结,宽肩窄腰,即便半跪在坐褥之上,因棚顶高度而躬身屈就,依旧那样雍容贵气。 云想容美目中渐渐注入光辉,眼角眉梢的忧愁化去,桃花眼弯成月牙,眼波盈盈,素手执起沈奕昀双手,未见伤痕。 撸起他宽袖,又拉开他衣襟,见他肌肤光洁如玉,没有鞭笞痕迹。他依旧如一只迅捷的小豹子。蕴含力量的优雅。 笑容扩大,云想容露出六日来第一个笑容,跪坐起身一把将沈奕昀搂在怀里,他的头靠着她香肩,她脸颊靠着他太阳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长吁了一口气,垂下纤巧羽睫:“太好了。” 只三个字,犹如飓风,在沈奕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极少被人保护,前生今世。除了母亲,没有人以这种姿势抱过他。前世身边人怕他,今生身边人敬服他。身为强者就要挺直脊梁,容不得自己低下头颅,无论多苦也要独自品尝,他早已不容许自己依靠任何人,更合论是个女子。 可这个十六岁的女子。却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来安抚他,让他觉得自己是有人疼的,就连她小手在他身上作乱,毫不避讳的掀开他衣襟查探的举动都那样窝心,难以言喻的情愫澎湃悸动。 更委屈的是她才对。 沈奕昀反客为主,左臂环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右手略用力,她便落入他怀中。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云想容惊愕的挣扎。逃不掉他铁臂霸道的禁锢。他身上有沐浴后淡淡的清新香气,更有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 沈奕昀喉结滚动,换了个姿势依车壁而坐,不理会她的挣扎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紧紧抱住,像是抱着救命的稻草。 云想容挣扎无效。回想这几日来的折磨如梦醒一般终于过去,他好端端的出现在眼前。倒也不在矫情,只背脊僵硬,脸颊别开,不让自己依靠的太紧,问:“你几时回来的?” “方才。”沈奕昀迟疑片刻,似嗔似怪的道:“六儿,你可真忍心将我推给刘嗪?” “否则如何?”云想容直起身,坐在他身边,理了理鬓角碎发,道:“难道看着你去死不成?不过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觉得我犯傻了一次。” 沈奕昀莞尔,屈起长腿,臂弯搁在膝头:“怎么?你发现我的好,后悔将我拱手相让了?” 云想容挑眉:“关了你六日,难道锦衣卫只锻炼你的脸皮了?怎样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是觉得自己冒傻气,不该救你,让你自生自灭去最好。” 沈奕昀歪头看她:“你后悔了?” 他深知她失去了多少。 云想容知道她在问什么,摇头道:“患难见真情,身边花团锦簇太多,也只有经一经暴风雨,才得知那一朵是最顽强的。弃我去者乱我心者,我亦弃之罢了,否则,我还一直对所谓的父爱、友情和主仆之情抱有幻想。真真是傻瓜一个。” 她姣好的侧脸仿若工笔静心画出的,难得有孩子气的抱怨。 沈奕昀禁不住抬起摸了摸她的头,道:“傻瓜。” “是啊,真是傻瓜。见你如今完好归来,我有种恍然大悟之感,皇帝分明是在用你试探天下勋贵藩王,我却没有发现,只以为他要只你于死地,真是关心则乱。” “你关心我?”沈奕昀歪着头凑到她跟前。 云想容白他一眼,“显而易见。”她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缠绕,问道:“皇上给你与刘嗪赐婚了吗?” 提及此事,沈奕昀笑容隐去,淡淡道:“赐郡主府和仪宾府,六月初六完婚。” 云想容沉默,理了理零乱的裙摆,半晌才道:“罢了,你左右也是需要个岳丈泰山,恬王要比我父亲好的多。而且我父亲那个人……”唇边展开苦笑:“别说是女婿,就是女儿要死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打算指望他是绝不可能的。换个人也好。刘嗪倾心于你,会对你好的。以你如今处境,尚郡主并不委屈。” 说到此处,她眸光已平静无波,只有沉静,笑意也轻松,似安慰又似开解:“我如今终于搬出云家,得了自由,有大比财产傍身,往后只混吃等死就是了。或许我自己也会到处走走,去看西湖,去看桂林山水,再或者去看海,看沙漠。总归不会很无聊。” 方才情动之时与他相拥,如今既知风云变换,他已是仪宾,便无理由纠缠。 沈奕昀抿着唇,唇角淡淡纹路泄露他的不悦,大手抓过她的左手。 她白青葱的指头上并无装饰,只莹润的指甲涂了淡淡的风仙花汁,淡粉色的光泽与白腻肌肤呼应,分外悦目赏心。 他问:“我从未见你如此静心装扮过。” “是啊。”云想容笑着。 “你去找闽王,求他为我说清,要付出如何代价?”他侧过脸看着她,凤眸锐光犀利。 云想容与他对视,脸颊瞬间烧的火热,难堪的垂下长睫别开眼:“都都已是过去的事,好在你及时追来……” 话未说完,她惊呼一声,被他轻而易举放置腿上,狠狠搂入怀中。 “六儿,你我婚约照旧,同是六月初六完婚,皇上圣旨断然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你依旧是我的夫人,你在伯爵府依旧可以‘混吃等死’,依旧可以到处去走走。” 云想容震惊的张圆了眼,竟是这样!? “刘嗪有她的郡主府,婚后她只住在那处安安静静生活就是。我能给她的只有名分而已。” 他在对她剖白,绝不会碰刘嗪,也是在履行从前做过的承诺,不会让她有任何内宅受委屈的机会。 “你……刘嗪毕竟牺牲了名节救了你性命。” “口头牺牲名节?她对我觊觎已久,这件事正中他下怀,若说我对她有感激,也已在她欺骗你时候磨灭了。若不是我赶来的极是,你现在已经到了闽王府,云小六儿,你是不是觉得让我抱憾终身很有趣?” 云想容直起身,依旧坐在他腿上,视线恰好与他双眸相对。 “就如你不愿意嫁给恬世子和陆安伯世子一样。我也不愿尚郡主。她既然喜欢做承平伯夫人,我给她名分便是。她自由自在生活她的去。圣命难违,我无奈容她占了唯独属于你的那一份地位,却不能容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让我与她做真夫妻?休想!她明知道皇上的态度却对你隐瞒,分明是想祸害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岂能留在身边?” 云想容垂眸不语。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他如今功名在手,身份矜贵,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得?她深知富贵门中的那些秘事,从没见有哪个男子当真从一而终的,他们只会以此来要求女子罢了。 只不过听他这样说,云想容心里莫名觉得温暖。他对她的维护之情,似乎多于寻常朋友之谊,尤其是在方才那一拥抱之后。 不知是他的心态变了,还是她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迷茫。 沈奕昀见她兀自沉思,难得乖巧的似瓷娃娃一般,趁机又将她螓首按着靠向他的肩膀,低声道:“六儿,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知是为了承诺。我也不是永昌侯,刘嗪更不是邱氏。” 沈奕昀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颤了一下。随即她的手迟疑的拉住了他背后的衣裳,身子也终于不那么僵硬,渐渐将全部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沈奕昀满足的笑着,撩了帘子吩咐外头的英姿:“丫头,回玉簪胡同。” 英姿看到了车内人相依的姿势,笑的开怀,大声应“是。”愉快的赶车往玉簪胡同去。 狭窄的车内因为有沈奕昀在,便的温暖又拥挤,她这些日随眠极少,靠在他身上随着马车行进时的轻轻摇晃,竟睡着了。 ps: 推荐好友苏子画的作品《田园小当家》重生农家小萝莉,人多事多极品多; 爹娘是个受气包,姐弟几人挨欺负。 日子可咋过呢? 不怕不怕,有极品灵泉和异能; 带着家人奔小康,做个威风八面的地主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耍赖~ 沈奕昀调整坐姿,尽量让她睡的舒服。她的呼吸均匀轻柔,像一只温驯的猫儿,柔软的,温暖的,惹人怜爱的,他垂首收颌看着她的睡颜,她浓密羽睫轻颤,嫣红朱唇微启的模样毫不设防,像个天真的孩子。 她毕竟才十六岁,面临如此大难没有倒下,没有只知哭泣,而是为了他的安危想尽办法。坚强的面对一切责难。她的坚韧与坚强,撼动了他的心。对她的喜欢,好似又变的深刻。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英姿在轻巧跃下马车,柔声道:“爷,到了。” 云想容好梦正酣,沈奕昀不忍心唤醒她,索性将她抱下了马车,在地上站了片刻让发麻的双腿通了血脉,就一路进了院中。 此时她侧脸靠着他的臂弯,是以低头时,他轻而易举看到日光下她鬓角处几根反光的银丝。 脚步微微停顿。 英姿见他盯着云想容的鬓角看,解释道:“小姐日日忧心,这两鬓的白发是一夜生出的,我那日早起给她梳头时发现,细细数了,加起来二十一根。” 沈奕昀看了她半晌,只“嗯”的应了一声,复又举步。 英姿却知道沈奕昀这一次当真将云想容的好都记在心里了。她为他做的那些终归没有白费。 将云想容放回拔步床,拉了翠绿色缎面薄被为她盖好,摘了挂在梅花银钩上的素纱帐子。纱帐掩上之前,他又默默看了她片刻,才去了前厅。 英姿正吩咐厨下刚雇的老妈子预备清粥小菜。 见她忙完,沈奕昀问:“英姿,你过来。” “是。” 英姿大大方方到他跟前行礼。 沈奕昀问:“怎么就你一个跟着她?柳月呢?” 英姿挑眉,语气不善的道:“柳月被小姐留在柳妈妈身边,并未带出府来。小姐也不打算带她媵嫁了。” “为何?柳月毕竟是六儿的奶姐。自小一起长大的。” 见他又问柳月的事,英姿杏眼瞪的溜圆,语气不善的道:“爷刚回来,怎么不问问小姐这些日是怎么过的,只问那小蹄子做什么!” 沈奕昀被她训斥的莞尔,凤眼眯起,唇角上扬,加之潇洒坐姿,有不可一世的风华。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担心你家姑娘。她最是重感情的,柳月没有跟在身边。我担心发生什么事。” 闻言,英姿的气消了一半,想起那日闽王的羞辱。她义愤填膺倒豆子一般将经过讲了一遍,后道:“我虽不懂闽王具体让小姐做什么,可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柳月不但不关心小姐,还有埋怨小姐没有顺了闽王心意的意思。小姐伤了心。就将她留给柳妈妈,让给说一门好亲事。” 沈奕昀薄唇紧闭,眼神幽暗晦涩,似正酝酿一场灭顶的风暴。 英姿心道:小姐为你做事,要是你都不知情,哪里会领小姐的请? 是以她将云想容如何去求云敖。如何与云敖断绝了父女关系,如何去找楮天青等人商议,又如何被楮天青一群人怀疑怨怼。最后如何每日去恬王府求见刘嗪,如何一夜白了鬓发都说了一遍。 沈奕昀安静的听着,神色依旧,让英姿看不出情绪。到最后却是突然问:“你可会煮补汤?” 英姿一愣,这都哪跟哪? “会一点。” “来。你教我。”沈奕昀站起身,道。“她这几日没好好吃饭,先吃点汤汤水水的最好。” 英姿诧异的道:“爷又要下厨?” 沈奕昀用行动回答她,已经先往外头厨房去了。 云想容一觉醒来,入目的是熟悉的素纱的帐子,帐外已掌灯,云想容看到了十字形的光辉。影影绰绰,似有人侧坐在床边。 云想容翻了个身,慵懒的唤了一声:“英姿,什么时辰了?” “已酉时三刻了。”回答她的是清越磁性的男声。 云想容唬了一跳,不等起身,帐子已被人撩开,沈奕昀弯身俯身面对他,将灯光遮挡在身后,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怎么在?”拥被起身,云想容羞赧暗藏,面上坦然的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我的头发还没梳。” 沈奕昀双手撑在床沿,凑近了几分。他如墨的零乱长发垂在两颊边。 不回去,与没梳头什么相干? 云想容尚未明白,沈奕昀已凑到她近前,声音含笑的道:“小猴没在,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的头,六儿,你帮我梳头可好?” 身上明明有些冷,可脸颊却是发烫。云想容犹豫着摇了摇头,总觉挽起青丝一类的事颇为暧昧,谁知尚未开口,他修长白皙的左手已抚向她脸颊。 云想容桃花眼中有碎芒闪烁,一瞬慌了,心跳的格外快。 他的手却并没有碰触她的脸颊,而是扶正了她马上要滑落下来的珍珠花头簪。坠着莲子米大小珍珠的流苏和长发缠在一处,她鬓发散乱春睡初醒的模样,在柔和烛光下格外撩人。 沈奕昀站起身,已坐在妆奁前的绣墩上,向她招手:“来。” 云想容似被蛊惑了,又觉得他头发散乱的模样总让她想到他在牢里是如何狼狈,便起身拿了象牙梳,为他梳顺长发。 他生的好,连头发都顺滑笔直,平白的让她为他梳头,云想容起了捉弄的心思,并未挽他惯常梳的头,而是将他长发编了十余根细辫子,辫梢坠了珍珠,总归在一处于头顶挽了个发纂,且珍珠还在前段排成了直线状,最后取了自己的白玉素簪来固定。 梳头时,她只顾着看他的头发,待梳好了头看向西洋美人镜,她才对上他的视线。 方才她狡黠的笑容尽数落入他眼底,他此时笑的极为宠溺,似纵容孩子调皮的父亲。 云想容心跳漏掉一拍,咳嗽了一声。 沈奕昀忙担忧的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 总不能说在他宠溺的笑容中她觉得心慌。云想容只含糊的点了点头,岔开话题:“你要我帮你梳头,我也只能梳成这个样儿。” “你梳的很好。”沈奕昀起身回头望着她,原本以为颇为女气的发型,却在他转身时候变了味。 他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净,却不是文文弱弱女气的模样,她梳的头在他阳刚舒朗的气质之下,只是一种诠释俊美的衬托。 云想容觉得弄巧成拙了,未免讪讪。 沈奕昀却笑着拉她坐在方才他坐的位置。笑道:“你已帮了我,那我也该帮你。这样才公平。” 竟不管云想容是否同意,拔掉了她斜插的两根珍珠花头簪。长发一瞬如飞瀑倾泻而下,因头发未全干就盘发,发尾波浪涟漪,随着她惊讶回头时的惊鸿一瞥,风情万种。 沈奕昀凤眸闪烁。拿了象牙梳,声音蛊惑的道:“六儿,乖乖坐好。”仿佛她只是个小姑娘,他却是个长辈。 她心下被羽毛刷过那般痒,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她不知为何他会像个长辈那样语气宠溺,可这种被捧在手心珍视的感觉。是她贪恋的。 沈奕昀动作十分轻柔,生怕不留神扯疼了她。加之她发质顺滑,不多时就被他打理顺从。又笨拙的挽了个简单的发纂儿,用一根嵌猫眼石的金簪固定住。 长发挽起,露出她修长纤白的脖颈,自显纯然娇媚,让人有采撷的欲望。 沈奕昀眸光深沉。语气轻快:“好了,尝尝我煮的玫瑰红枣汤。先吃一些。待会儿咱们吃饭。”说着已出去唤英姿。 云想容呆呆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发纂儿挽的着实不熟练,也并不好看。甚至过紧了,扯得她头皮疼。可是她心里某一处空洞的位置,却隐隐发痒。她想起了前世父亲摘了盛开的芍药花,插在云明珠的双丫髻上,云明珠仰着头甜甜的唤爹爹时她的艳羡。 她婚后曾经撒娇央求刘清宇给她梳头。刘清宇起初爱她的容颜,又是一时新鲜,果真给她梳了头,可头没梳一半,他就开始亲吻她的脖颈和耳垂。头发自然是没梳好的。到了后来,他却连仔细看着她,跟她说话的耐心都没了,更别提梳头这等事。 可沈奕昀,骗了她给他梳头,就是为了公平的摆弄她的长发。又在她熟睡时煮了她最近常吃的玫瑰红枣汤。 云想容觉得有些情绪在翻涌,却想不明白是什么情绪。 玫瑰红枣汤里放了赤砂糖,可口甘甜。而后的小菜清淡开胃,她佐着吃了一整碗粥,撑得慌。 反观她对面的沈奕昀,索性抱着盛粥的砂锅,他吃相并不粗鲁,举手投足都是优雅风度,礼仪已是他的习惯,融入他骨血中的一部分,可他吃的很多,也很快。 一锅粥,她只吃了一碗,小菜也动了几口而已。剩下的都入了他的腹。 云想容看的禁不住笑。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见他放下汤匙,云想容笑着问:“吃好了吗?” 沈奕昀优雅的以锦帕拭唇,又漱了口,这才道:“还好。” 还好?这样都吃不好,岂不是连砂锅都给吃了? 云想容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的胃部。 她呆呆的表情,引得沈奕昀爽朗大笑,凤眸流光溢彩含嗔说了句:“傻瓜。” 云想容脸腾的热了,咳嗽了一声白他一眼,转移话题:“既然吃好了就说正事。如今你已无罪释放,今后有何打算?” ps: 感谢热恋^^的打赏~ 感谢华净、.bxx、琥珀0818的粉红票~ 推荐姽婳轻语的《史前女尊时代》:末世后文明时代萌妹纸,穿越史前森林,跟一群光裸美男的np情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秉烛夜话(粉红30+) 谈及正事,沈奕昀没有了方才的玩笑之心,正色道:“皇上对我忌惮颇深,想要清除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在此之前,仍会有些波澜。”说到此处,沈奕昀垂眸,歉意的道:“累你跟我受苦,是我的无能。” “哪里。”云想容连忙摆手道:“现在的日子很好,你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话脱口而出后,云想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羽睫垂下,遮住眸中闪烁情绪,压下尴尬道:“我是觉得,只要皇上削藩灭忠臣元勋权势的心思不变,你就是最好的试金石,往后应该还会陆续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们该想法子绝了后患。” 沈奕昀含笑望着她,鼓励她说下去:“我想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很简单。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暗潮汹涌时自然使得万种手段,可若将此事搬到明面上来,事情便会不同,至少会有所收敛。我的建议,就是你要站队。 “你要站在皇上的一面。若我是你,明日就上折子,大肆批判圈地乱国的弊端,抨击藩王、开国元勋等氏族囤聚一方的危害,如此一来,你便成了皇上的人,不论皇上信不信你,总不会拿自己人作法,去试探敌人吧?” 沈奕昀坐直了身子,不自禁倾身向前专注的看着她,她侃侃而谈时自信满满,眸光溢彩,顾盼神飞。 “如此一来,皇上不能再拿你来试探旁人,那些藩王勋贵们也会少来烦扰你。更要紧的是你是今科探花郎,且是本朝乃至于前朝至今最年轻的探花郎。你在天下学子心目中本就是崇拜的对象,如今你一番慷慨陈词,定会在学子中博得更高的声望。只要你好生经营,往后有人想要动你。也要探看舆论的压力了,只是此点须得主意,过犹不及。马家就是例子。” “你说的是。”沈奕昀赞许的望着她,十分认真问:“六儿,在你看来,削藩一事是正确的吗?” 云想容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望着透过格子窗照射而来的月影,许久才道:“于国家而言,圈地乱国是一弊端。当除。只是于私来说,这动摇了太多人的利益。目前以本朝国情,还不是可以动摇的时候。否则必定会引起一场打乱。而且皇上的手段太狠毒了。鸟尽弓藏之事谁都可以理解,但不是谁都可以原谅,难免会叫忠臣心寒。” 她的背影高挑,身形玲珑有致,灯光下的她柔和的就如同画中走出的仕女。而且她柔软娇柔的声音。道出了沈奕昀心中所想。他有得遇知音的愉快。 云想容没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以“保藩”一派自居,转回身道:“沈四,我是妇人见识,不过我依旧觉得,你如今的能力。难以为天下勋贵藩王着想,也难以为大周朝天下苍生着想,为今之计。是你要自保,要安全的活下去。朝堂暗潮汹涌,照着皇上如此激进的手段,不出十年必有大乱,平定大乱后或许会有新局面。如何经营新局面,如何让朝堂安稳。都是大难题。北有鞑靼、女贞蠢蠢欲动,西边吐蕃亦不太平,沿海一带倭寇侵扰,百姓叫苦连天,高句丽王也并非安于一隅,再加上黄河年年泛滥。 “男儿志在四方,并非只纠结于一件事不放,你若心存天下,就该保全自己,放眼看下去。到时受惠的不只有你自己一人而已。还有子孙后代,还有大周朝的百姓。” “但这一切的条件,是你要保全自己。” 云想容说罢,在临窗铺着半新不旧的大红坐褥的罗汉床坐下,暗自观察他神色,心中还是紧张的。 她知他会谋逆,亦不怕他失败时陪着他共赴黄泉,可那一段黑云压城的日子,连钟鸣鼎食之家尚且惴惴不安,更合论百姓?天灾人祸历来无情,天灾无法避免,然她不希望她的夫婿是“人祸”酿成的祸端。她不希望仇恨迷失他,埋没了他的才智,也不希望他不快乐。 前世她见过他,他是个妖冶美丽的男子,满身从地狱怕出来的阴森戾气,让人害怕。 今生他的际遇,或许因为她的重生造成了偏差,很高容易可以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不希望他在过那样的日子。 沈奕昀一句句咀嚼她说过的话,许久才站起身,缓步走向她:“六儿,你若身为男子,必是国之良臣。” 云想容挑眉,“我不做什么良辰,我所希望的,一直只是安稳度日而已。” 安稳吗? 她的要求并不高。沈奕昀垂眸,对上她灯光下朦胧娇颜,俯身执起她双手道:“好,我会努力给你安稳。” 云想容仰头,与他视线交汇时觉得自己的心被烫到了,忙抽回了手,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了。” 沈奕昀今日已趁着她见他平安归来心情不同,与她亲近了许多次,现在仍旧不肯放过机会:“快宵禁了,我也十分疲累,左右你这里没有外人,我住在你这儿吧。” 云想容想骂他“无赖”。 可一看到少年那张挂着期盼笑容的俊颜,回想他受的苦,她的心就软了。 “罢了,那你就住下吧。我让英姿去给你整理前头的倒座。” 她答应他留下已是极限,沈奕昀也不想惹恼她,趁着英姿闲下来的功夫,让她去伯爵府给那楮天青等人报个平安。 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天色还暗着,小猴和卫昆仑就带了他的官服来敲门,伺候他更衣上朝。 云想容对这些并不知情,这几日累惨了她,她只恨不能好生睡上三天三夜,将缺了的觉都补回来。 再次醒来时,外头彩霞满天,云想容一时间分不出是晚霞还是朝霞。院子里有女子低声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却是孟氏和英姿。 云想容起身披了见袄子下地,推开主卧的格扇,笑道:“母亲。几时来的?” 孟氏闻声看来,上挑的凤眸中是挡不住的关切,“你醒了?睡的可好?云娘下厨去给你预备晚膳了,待会儿咱们一同用饭。” “已经是晚膳时间了?”云想容掩口打了个呵欠,叫英姿打水来洗漱。 孟氏进了屋,看着容光焕发的女儿,道:“卿卿,你气色好多了。” “是啊,沈四总算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云想容拿起白瓷描金的小盒。挖了黄豆粒大小的茉莉花香羔子匀面。 孟氏幽幽叹息:“只是,你与娘一样,命不好。娘好歹进了门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邱氏是后来才进的门。你呢?这会子沈伯爷就有了平妻。” 云想容知邱翦苓是孟氏心中的一个毒瘤阴影,“平妻”二字是永远抹不去的痛。她最怕的是她走了她的老路。 云想容笑着到了孟氏身边,搂着她脖子亲昵的道:“母亲不必担忧。沈四不是我父亲,刘嗪也不是邱翦苓啊。” “我哪里能不担心?眼看着婚期还有不到三个月,你父亲那个浑人。竟把你赶出家门。你出阁的时候总不能从这里出去吧?到时候叫人看了笑话,往后勋贵圈子里你还怎么生存?” “我不在乎啊。”云想容无所谓的道:“母亲,你当作为云家女儿有多荣幸吗?我巴不得父亲到官府去开了文书,正式的与我断绝关系呢,那样我还能被少利用一些。只可惜,父亲没有。” 见孟氏焦急。云想容柔声劝说道:“母亲不必多想,父亲在朝为官,最怕舆论。我在外头先住上一阵子,好生清幽一番,到了婚前不用咱们开口,他就会主动让我回去了。毕竟这是御赐的婚姻,皇上可看着呢。” 云想容的话。让孟氏心中微定,拉着云想容的手道:“卿卿。还是你聪明。不像我,见了事就慌乱了。” “母亲是关心则乱。”云想容甜甜笑着。 用过饭后,云想容让英姿送孟氏与云娘回去。 也就在当夜,云家的书房里传来了济安侯云贤与永昌侯云敖的辩驳,下人们被他们的怒吼唬的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老夫人那里听下人来回话: “……老侯爷骂沈探花是毛都没长全的奶娃娃,提出的观念没有一句靠谱,什么圈地乱国,什么藩王乱政都是放狗屁,没有勋贵藩王,哪里有现在大周的江山,除了必定会寒了天下人心,还骂永昌侯是没脑子的狗腿子,就知道跟着皇上瞎起哄,一点儿不知为云家着想。” 老夫人觉得头大如斗,吩咐郑妈妈去取她的抹额来,又问:“那永昌侯呢?” “永昌侯赞扬沈探花,觉得他是天纵奇才,肱骨之臣。” “哼,他的女婿,他当然喜欢。”老夫人冷笑,道:“你且继续去听着。他们爷们吵个什么样,你来回我。” “是,夫人。” 下人退下,老夫人面无表情的望着绢灯寻思事儿。 如今云嫣容宠冠后宫,云家算是站稳了脚跟,最好不要生出是非来。那爷们两个瞎胡闹,必定是关起门来吵,到了大殿上还是一家人,她并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听说因为云想容被撵走的事,孟氏已去拢月庵求助赵姨奶奶了。 那个老狐狸精要是回来,还不够她堵得慌。 ps: 谢谢嫣飞飞的打赏~推荐一本书。 《嫡女归来》作者:不要扫雪 简介:母亲早亡,她与兄长先后被害,韩家被巨大阴谋笼罩。当韩江雪重生归来之际,便注定了一生的辉煌! 她的新生不止复仇,更为守护至亲!她的辉煌不止功成名就,更有相濡以沫之良人不离不弃共白头! 嫡女归来,谋一世平安,守一世岁月静好! ☆、第二百四十五章 懿旨 ps:亲戚病危,傍晚去了医院,回家晚了些,现心情还沉重,哎……今晚熬夜写文,还会有两,但是基本会很晚,第三大约凌晨了,大家可以休息,明日再看不迟~ %% 同一时间承平伯府中,沈奕昀身着一袭雪白中衣,披散着半干长发盘膝坐临窗紫檀木三围罗汉床上,虽已漱口沐浴过,身上还是染了酒香。 今日殿上突如其来一本,让整个朝堂卷入一片骇浪中,散衙后,他被一群学子围当中,人人赞叹沈探花傲骨千秋,有经天纬地之才,方十六岁便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 他当时心中所想,却是那心比比干多一窍女子。 她养深闺,却针砭时弊思路清明,比他思考还要透彻。他方才与楮天青谈及此事,楮天青甚至不信那番话是她口中说出。还说他想不到,是“只缘身此山中。” 确,他思路被他身份局限着。 然不局限者,如楮天青这类谋士,亦没有她想透彻。 昨日与她接触,让他对她认知又加深一层,她仿佛他身上中了蛊,上了瘾,就连醉仙楼与学子们高谈阔论,他仍旧无法不想起他。 他素来有耐性,如今却越加期盼六月初六到来。连他自己都意外自己心急。 “爷。”房门轻轻叩,是小猴。 “进来。”沈奕昀收敛心神。 小猴笑眯眯进屋来,先行礼,双手呈上信封,“玉簪胡同送来。” 沈奕昀“嗯”了一声接过信去。他脸冷着,也没笑容,可小猴就是从他明媚凤眸中看到了西洋映彩霞一般光华。他是欢喜。 他家爷,自家中不需要应和外人时,素来表情欠奉。 展开信纸,上头是云想容娟丽傲骨字迹,用毫不见外语气让他明日派人去拢月庵附近保护孟氏安全。 沈奕昀眼角眉梢含了笑意。 小猴圆溜溜大眼骨碌转着,“爷,今日舅老爷和舅太太来了,看了府里头,说太过冷清,已经让人伢子往咱们府上送合适丫头婆子来还有舅老爷说咱们一下子迎娶两位夫人,下聘之事需要计划,爷预备准备聘礼多少?” 沈奕昀道:“六小姐那边我原预备了两万两银子,如今多了个霜琴郡主。外人面前一碗水好歹要端平。也同样预备这些好了。” 小猴咂舌,“这么多。两边儿四万两银子啊。那个霜琴郡主少些个不成吗?” 沈奕昀闻言璀璨凤眼里有了笑意:“小猴崽子,你倒是知道向着谁。外人面前。我要给六儿多少,就要给霜琴郡主多少。这毕竟是刘家天下,只糊弄过成婚,将郡主迎进郡主府,往后事情就好办了。” 小猴挠着后脑勺似懂非懂颔首。认真道:“反正我只将六小姐当成爷一样,至于郡主,她只是郡主。” “聪明。”沈奕昀轻轻拍了下小猴肩头,道:“你去叫昆仑来。” 小猴仿佛得到奖赏孩子,咧嘴笑着,欢天喜地行礼下去。 不多时。卫昆仑衣衫整齐叩门而入,面带肃杀之色,恭敬行礼:“爷。” “坐吧。事情怎么样?” 卫昆仑身姿笔直一旁交椅大马金刀坐下。道:“闽王这些日不常出门,因他警惕性高,咱们人不容易靠近,是以并未得到机会。” “不急,只暗地里盯紧了就是。我要知道他任何行动。” “是。”卫昆仑又道:“恬王府这些日却很奇怪。霜琴郡主被禁足了。” “是吗?意料之中。”沈奕昀语气云淡风轻。道:“告诉徐妈妈,郡主禁足期间好生伺候。务必要照顾周全。不要出任何岔子。” “是。”卫昆仑应了,心下却很奇怪,爷不是不喜欢郡主么。 沈奕昀一双点漆双瞳似乎看得穿卫昆仑心思,笑道:“徐妈妈将来是郡主媵嫁嬷嬷。” 一句话,卫昆仑就明白了,暗自抹了把冷汗。看来被沈奕昀讨厌上人,日子就不要好过。 %% 清早起身,云想容已是神清气爽,连续补眠让她眼下阴影消失了,气色也十分好,有心情对镜梳妆。菱花小镜里瞧见鬓角银丝,她吩咐英姿来为她拔掉,随意梳了个发纂儿,又选了身翠绿色对襟琵琶领素缎收腰褙子,下衬雪锦八幅裙。 翠绿色挑人,肤色暗淡之人穿了会显得面色发暗泛黄,偏穿云想容身上,越加衬托她雪白玉质肌肤欺霜赛雪。 英姿为她挑了水头极好碧玉耳坠子,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装扮一番,一扫连日来阴沉苍白,容光焕发。 英姿见她如此,终于放下心来,小姐与沈伯爷这样密切,一个若有万一,另一个也活不成模样,她既欢喜又羡慕。 “小姐。”小丫头到门前垂首回话:“外头来了位老妈妈,说是姓李,要求见小姐呢。” 云想容闻言放下菱花镜,缓缓站起身来。 “请她去前厅吧。” “是。”小丫头行礼下去。 英姿担忧道:“李妈妈来,会不会是老夫人要为难你?” “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步到了前院正厅,正瞧见穿了身深绿色细花褙子李妈妈。 听见脚步声,李妈妈忙站起身看向门前,瞧见翠绿色窈窕身影忙行礼:“六小姐。” “李妈妈不必多礼。英姿,看茶。” 英姿道是,下去预备。云想容则与李妈妈分宾主落座。 “李妈妈来正好,我恰好担心祖母身子,祖母一向可好?” 李妈妈满面堆笑,眼神精明:“回六小姐话,老夫人很好。奴婢前来是特地接您回府去。清早慈安宫大爷来传了懿旨,说是太后娘娘要您进宫一见呢。” 云想容垂眸。长睫掩住眸中光华。 她与云敖决裂缘由,她自认为付出无怨无悔。可云家人以及世俗眼中,她不从父命是大错特错。昨日安慰孟氏,是为了让她宽心。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行为是不容礼教,云家没有理由主动请她回府去。 若她一直府外,以云家爱面子性子,一定会婚礼照旧办,娘照旧从府中出阁。或许云敖会找人代她上轿到承平伯府行礼,这样不叫人瞧得出端倪,对云家和沈家。面上都好看。随后她瞧瞧进去也就是了。 但是沈奕昀会十分为难。 若是想给她个盛大婚礼,就不能理会云家安排,来玉簪胡同接她。那样城中舆论会十分难听。如何揣测都有。 若是想成全名声,势必要委屈她偷偷进伯爵府去。那对她,对沈奕昀来说都是遗憾。 不回府,麻烦当真不是一丁点。 可如今太后突然下了懿旨,或许是一个转机。理智上为了避免将来尴尬。她借势而为也就是了。 心念电转之间,云想容已分析了利弊,道:“既然是太后懿旨,我自然不会让府中长辈为难,着就跟妈妈回去。” 李妈妈原本做了被拒绝心理准备,上一次她搬出来。可是将老夫人折腾够呛。谁料想事情这样容易就解决了? 李妈妈松了口气,笑容堆上眼角,皱纹横生脸上满是欢喜。站起身真心诚意给云想容行礼:“多谢六小姐,那就请您跟奴婢来吧?” 云想容起身颔首,英姿那厢刚端来茶也来不及吃,做了一番安排留了人看门,就跟着李妈妈回济安侯府去了。 回到府中。男人们都上朝应卯去了,府中只有女眷。许是因为太后缘故,大夫人、二夫人对她都十分客气,还大肆赞扬她容光一番。云想容自然不愿意与人结怨恨,笑着与伯母们契阔,又去给老夫人行了礼。 春晖堂,她看到了云明珠。 云明珠穿了身翠绿地绣大朵山茶花袄子,下头是嫩粉色襕裙,头梳丫髻,一面戴着一朵红玉花头簪,巴掌大精致小脸上还带着意外,似乎想不到她竟能回来。 云想容微笑,笑容宽和温柔,风采灼烈。 云明珠觉得刺目,又不好老夫人面前表现出任何负面心思,只温驯行礼,叫了声:“六姐。” 自那次囹圄之灾后,她是第一次人前称呼云想容。 云想容颔首,听了老夫人几句叮咛,也来不及衣,就随着慈安宫孙公公去了。 入宫路上,云想容单手撑颐望着朦胧纱帘外头路过建筑,心中秘密算计着。 如今马家已没了实权,皇上留着马季芳,也不废了皇后,为不外乎两个缘由,第一是估计生母太后娘娘心思。太后毕竟是马家人,第二也是估计天下人想法,怕背上残害功臣骂名——皇帝践祚,马家功不可没。 若是聪明点,马皇后和太后都不会对她如何。因为马家没有了从前肆无忌惮根本。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对,若是马家单纯为了对云家示好而让她入宫,难道不怕皇帝误解他们是想与云家联合? 要知道,云家如今已经成了马家倒台后第一氏族,已经俨然是第二个马家了。 云想容想不明白,便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这一次应当不会有从前入宫那般凶险了。 ps: 推荐朋友作品《雍正小老婆》作者凤轻轻,上古花妖重生清朝耿府,为了龙气增进修为嫁给雍正当侧室,可这内宅是怎么回事? 重生那拉氏,穿越李氏,修真钮钴録氏,这也就罢了,八爷芯子也被换,重生成了自己儿子? 雍正后院精英云集,各显神通,花妖修生养性,生包子,表示宫斗神马,一切毫无压力。 ☆、第二百四十六章 立场 云想容跟随宫女走去往通往慈安宫正殿庑廊下,远远望去,面阔七间正殿十分壮观,琉璃瓦重檐歇山顶反射阳光,灿烂夺目,正殿前段四扇双交菱花格扇大敞,隐约看见殿中铺设真红牡丹花开地毡。上头搁置着九凤朝珠青铜香炉,缭绕着烟雾。 正打量之时,迎面却见身着炫紫色蟒袍头戴金冠高大人影负手而来。却是闽王。 云想容看到他时,他想是早就看到了云想容,虎目中毫不掩饰惊艳之色,让她十分不悦。思及他三番两次轻薄与侮辱,她就觉得窒息。 “闽王。” 狭路相逢,避不开躲不掉,只得礼数周全。然即便行礼,她依旧挺直脊背,毫无婢骨奴颜,倨傲抬着下巴直视着他。不为了挑衅,而是为了看清对手神色。 闽王负手她面前站定,毫不掩饰欣赏,道:“几日不见,六小姐可好?” 云想容笑而不语。 见她不理自己,闽王也不恼,双手负身后,倾身向前嗅了嗅:“擦了什么香,竟比花儿还好闻。” 云想容依旧直视着他眼睛,不言语。 “看你清瘦了一些,可是这些日病了?” “你穿绿色格外好看。” “你为何不理本王?” …… 闽王自说自话,云想容一直不理会,只明眸讥诮看着他。 闽王素来不是有耐性人,他狂傲不羁,自然容不得旁人比他还要傲,未免恼了:“云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想容道:“闽王若还有事就请自便。” “你!”怒气鼓动气血上涌,闽王虎目中见到猎物危险光芒:“云六,看来你还是没学乖。” “王爷有权说话。旁人也有权不听吧?” 一句话堵得闽王哑口无言。 可她越是傲,他就越是觉得心痒难耐。 经过这一桩事,闽王对云想容有了深刻了解。从前他只是喜欢她颜色,喜欢她不同于温婉闺秀气质,是一个男人单纯想要一个女人感受。 然而她从来不屈于权势,甚至敢用热茶泼他,那样泼辣,辣够劲儿,傲也够劲儿。让他心下生出一些别样感觉来。 如此傲女子,就是用来征服。 是以今日他见了面没有计较前事。还温和与她说着话。 谁承想她竟然不识抬举! 闽王火冒三丈,大掌倏然捏了她下巴,逼迫她仰头看着他。 云想容也不闪躲。不反抗,虽顺从他意思望进了他眸中,却带着睥睨气势,似乎他根本不是闽王,且比蝼蚁还不如。 他咬牙切齿说了句:“云六。你真行!” “多谢王爷夸奖。” 不咸不淡应了一句,闽王险些控制不住力道,失手捏碎了她下巴。 与此同时,他突然惊觉自己竟然生了这样大气。 他藐视一切,自然不会将女人放心上。女人,是用来骑身下。既不需要放心上。自然也吝啬情绪,或许有喜爱,那就跟他喜欢他坐骑一样。从了他,那就好生豢养,不从,还惹得他不,索性杀之。 然此时。他发现面前女子总能挑起他愤怒情绪,让他自制力消失不见。他对她感觉。是否已经从单纯“想要”,变成了另外一种重视? 闽王不喜这种情绪不控制之中感觉,他愤然松手,大步离开。 云想容揉了揉下巴,继续向前走去。 这期间,没有一个宫女敢抬头,只当瞧不见而已。 云想容复又前行,谁知刚走了两三步,背后就传来宫女惊呼。 云想容惊讶回头时,正撞进了闽王怀中。 她惊恐,挣扎。 他毫不客气搂着她,躬身,十分亲昵将唇凑她精致耳廓边,呼着热气,却说了句云想容意想不到话:“待会小心。” 话音方落,他松开了她。 云想容错愕抬头看他。 闽王圆脸竟然红了,似有懊恼之色闪过,却高傲梗着脖子,不肯承认他担心她情绪,也不想承认自己对她感觉,竟然因为她总不理他而改变。 她清澈眸光注视下,他思想似无从遁形。 闽王狼狈转身,挺直背脊大步离开。 云想容心里则提起了万分谨慎。 她信闽王提醒。闽王虽不拿她当人,只当她是个喜欢物件,想要就抢。可他应当是不屑于说谎人。况且今日入宫来,她本就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有赴鸿门宴感觉。 马家是皇上扳倒不假,但当日是云家参奏了马家。事后云家也居了此功,受了皇上提拔重视,否则如今也不会有入宫为妃云嫣容,不会有她自主婚姻权力以及家族男子们仕途平顺。 马家人定然恨死云家人了。 皇后和太后都姓马。 原本,她觉得马家没有了后台,不能做什么出格事。 经过闽王提醒,她心里又开始打鼓。 云想容随着看了看两侧宫女,大约是因为闽王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搂搂抱抱占便宜,宫女们都红了耳根子低着头,闽王声音小,他们也当听不见。 见闽王走远,云想容继续随着宫女往前,却不是去正殿,而是顺着游廊到了后院一间偏僻侧殿。 “云姑娘请这里稍作休息。”宫女指着殿门做请手势。 云想容心下狐疑,左右观望,只觉得慈安宫后头竟然出人意料安静,不似寻常事。 她缓缓推开菱花格扇,迟疑迈进了门槛,才刚向前走了两步,格扇竟吱嘎一声被关严落锁。 阳光透过糊着高丽明纸格扇照射进来,昏暗偏殿中投射出一道道光束。光束中可见飞舞尘埃,殿中一应摆设都被堵上灰蒙蒙一层暮霭,铺着大红地毡地面上,却有一条颜色绿鸡卵粗细翠青蛇盘卧当中。那亮绿色,与大红地毡形成鲜明对比,许是听见人声,翠青蛇支撑起身,吞吐蛇信,蜿蜒身躯似波浪涌动,缓缓朝着云想容身边而来。 云想容惊恐张大双眸。紧紧靠着宫门。她怕蛇。 然而她也明白,既然已经被带进了这座偏殿,即便她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云想容呼吸急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望着那颜色鲜艳青蛇到了自跟前,鲜红蛇信丝丝露出,她却眼尖发现,这条蛇没有牙齿。 心骤然放下了。 一条没有牙齿颜色鲜亮蛇,不足以伤害她性命。此时云想容也将皇后与太后意图分析明澈。 马家败落。皇后与太后未曾被废,云家兴盛,俨然是第二个马家。她若是马家人,定会分析马家是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其中原因也十分明确。 马家此番对她动这种不伤害性命手脚,或许是向皇帝表明态度:马家,可以成为皇帝对付云家。乃至对付任何人利器。 因为只有为皇帝所用,马家才能东山再起。 云想容绕过那条蛇,临窗一排铺着猩猩红坐褥官帽椅坐下。那条蛇似乎没瞧出她具有攻击性。觉得生命不受威胁,便向一旁爬去。 云想容也静下心来,等待着皇后与太后。 他们不会让她出事。因为马家即便要对付云家,也不会做太过,让云家警觉自己已经变成第二个马家。 她必须要将此事告诉云敖。即便云敖不是个好父亲,可她作为云家人。有责任这样做。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门锁被人去除。 外头传来马皇后娇滴滴声音,威严又十分高声训斥宫女:“一群蠢东西,怎么将云小姐带到这儿来了!皇太后还等着呢!” “奴婢知错,请皇后恕罪。” “再有下次,可仔细你们皮!” 吱嘎—— 殿门发出磨骨一般瘆人声音,阳光照射进来,重回白昼。那条颜色亮丽青蛇一瞬窜了出来。 马皇后也被那冰凉活物吓了一跳,却强作镇定看向云想容,等着看她笑话。 谁知云想容笑容依旧,容颜娇美,气定神闲并无任何惊慌,翩翩下拜:“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皇后见到她,心里十分不,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母仪天下温和姿态来,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她去见太后。 太后慈祥和蔼仿若寻常人家祖母。问了云想容婚事筹备如何,云想容答都是家中长辈预备。又问了云想容近身子可好,云想容也都一一作答。 后,太后与皇后赠了她几套珍贵摆设头面做添箱。 婚期临近,这对云想容来说是极大殊荣。 回到云府时,看到宫人亲自送回两匣子赏赐,无人眼中没有艳羡。 即便寻常东西,也因为镀了太后与皇后金光变弥足珍贵起来。 老夫人笑了,夸赞云想容懂事争脸,给云家抬了体面。又得了好婚事。大夫人就夸赞老夫人调理好,否则怎么不见旁姑娘如此出息。 云明珠听了,只觉得心里针刺一般疼,她不就是那个没出息“旁人”么。 正当此时,外头小丫头来报:“侯爷回来了。” 不多时,就见云贤与云敖换了居家常服,一前一后进了屋。见云想容也,云敖挑眉,道:“回来了?” ps: 多谢bijinyi、珠妤、书友1428221641156粉红票,多谢熱戀^^打赏。 小刀郡主,《庶女仙途》,简介: 庶女大翻身,斗继母,踩嫡姐,收法宝,练利器,各种杀着纷沓至来,降妖除魔,网罗美男一箩筐,异世混是风生水起。 且看她踏步青云路,一人一剑笑花间!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婚(一)粉红40+ 云想容给云贤与云敖行礼:“祖父,父亲。” 云贤便慈爱的望着云想容,道:“回来就好,才刚你入宫去,可有见到你五堂姐?” “不曾见到。入宫后就直接去了慈安宫,见了太后娘娘和皇后。” 云贤颔首,笑着在老太太身边坐下,端了青花白瓷盖碗吃了口茶,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让云想容下去了。 云想容退出正厅,与英姿在院中等候了片刻,不多时,也见身着宝蓝色素缎直裰的云敖负手而来。 云想容行礼道:“父亲。” “嗯。”云敖冷着脸,道:“你且安心在家待嫁,不准在闹出幺蛾子来丢了云家的体面。” “是。父亲,才刚入宫发生一事。”云想容简明扼要的将方才宫中之事与云敖说了。 云敖听罢了,眉头紧紧挤成个川字,却不似从前那般遇事情问云想容的看法,只道:“此事你不用理会了。”就快步去了外院。 还真是冷淡呢。 云想容红唇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看来她前世今生,都与父爱无缘。 孟氏是当日就回来的,原本没有请动赵姨奶奶,却因为见云想容已经回家来而欢喜不已。云想容也并未问孟氏为何赵姨奶奶不肯帮她。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她为了救沈奕昀而不听父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可她至今依然无悔。 云想容回了府,沈奕昀也是放下了心,因家中没有长辈,便请了舅舅与舅母和义兄一同张罗一切。 转眼月余过去,五月十八过了文定之礼。正式送到了聘书。 大夫人与二夫人、孟氏更是忙的团团转,为六月初六的婚礼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六月初二是纳征吉日,巳初时分。沈奕昀便协同今科状元谭季同,松阳伯鲁安怀,顺天府尹长公子苏世元,京卫指挥使宋慈,五城兵马司中将军毛炳怀,薛大少薛颂,舅舅胡樊,以及大表兄胡施文,与薛夫人和舅母吴氏一同带了聘金与聘礼前来。 谁也想不到,沈奕昀与人相交如此广泛。今日一同前来之人,如宋慈,毛炳怀。都是云敖想要结交却不成之人,可他们对沈奕昀却似十分钦佩喜欢,称兄道弟不说,言语中也投机,对待沈奕昀未来的岳丈。更是客气非常,说话尽是捧着来,让云敖心里也十分的畅快。 沈奕昀对云敖当真无甚好感,他狠下心将云想容赶出家门,即便站在他的立场上可以理解,却也心疼云想容多过于道理。无法原谅。 不过将来就是一家人,沈奕昀断然不会惹得云敖不快,客气的与之笑谈。 因着还有恬王家那边也是同日过大礼。沈奕昀等人坐了不过片刻就告辞,到了恬王家时,也是同一队人。恬王早已打探了云家那边的消息,见沈奕昀对待女儿公平,心下很是满意。只不过话语中仍旧点拨道:“嗪姐儿贵为郡主。今日也就罢了,初六那日可要分得清主次。” 沈奕昀微笑着。明眸中看不出别样情绪,只恭敬的应是。恬王捋顺着胡须,越瞧沈奕昀越是顺眼,喜爱他沉稳,也喜爱他善于交际,更喜爱他的才华,如今觉得女儿跟了他是万幸,自此今后清宇也可多个助力了。 % 六月初六一大早,卯时刚过,云想容就被孟氏和大夫人叫了起来。 云想容不习惯如此早起,皱着眉道:“母亲急什么?天色还早,婚礼不是晚上吗?” “你这孩子,今儿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哪里容得你在贪睡。快着点,你大伯母都来了,准备给你开脸上头呢。”大夫人父母双全,儿女满堂,是全福之人,前儿去承平伯府撒床扫轿的就是她。 “太早了。”云想容娇声抱怨,但仍旧听话的起身。 前世成婚之日,她身边只有丫鬟伺候,邱翦苓断然不会管她那么多,一切只是为了照顾面子罢了,哪里有如母亲在身边这般幸福? 沐浴之后,穿上了中衣,大夫人笑着打量云想容,啧啧道:“卿卿出挑的越发水灵了,转眼之间小娃娃也长成了大姑娘。”看像孟氏:“咱们也都老了。” “是啊。”孟氏凤眼里含着热泪,却是笑着。 大夫人拉着云想容坐在西洋美人镜前,想起昨日送妆之事,禁不住噗嗤一笑:“我活到今日这个岁数,参加过的婚礼许多,见过的婚礼也是无数,还从没遇到这样有趣的,恬王家也是昨日送妆,与咱们卿卿的碰到了一处,咱们那二百八十抬的嫁妆,当真把他们都吓坏了,郡主大婚不过才一百二十抬嫁妆而已。” 说着拿了红线,手上灵巧的拉直,叠成三股。又道:“你们是没瞧见,那满街的老百姓瞧着,哪里有人不羡慕的?咱们云侯府增了光不说,卿卿也成了名人了,这也都是多亏了三弟妹家里。” 孟氏笑着道:“是卿卿她外公疼孙女。” “是啊。只那些珍奇古董就勾人咂舌的,加上太后与皇后娘娘的赏赐,还有银票呢。最打眼的,是只房产地契等账簿就是五抬。”说着,已经开始给云想容面上傅粉,随即口中咬着线绳的一段,双手将红线交叉成十字,挨在云想容光洁如玉的面庞上,口中略微含混念念有词:“‘左弹一线,早生贵子,右弹一线,喜获娇男’……” 大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将汗毛绞掉,一旁孟氏望着西洋美人镜中的女儿,心中有怅然,更有幸福。 回首这些年来他们一同走过的日子,云想容的生活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她生在富贵门,却无法安心享富贵。好在天可怜见,给了她一门好亲事。从沈奕昀那两万两银子的聘礼,以及过大礼那日来人,在看他对云想容的重视程度,云想容或许找到了个良人。 孟氏心中不是不难过的,女儿出阁后。府中就只剩下她带着宝儿了。出阁的女儿不那么容易回家里来。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些年她对女儿太过于依赖了。 但是她更欢喜,女儿从此有了新的家,新的人生,以她的聪明干练,没有了她这个没用的母亲拖累,她一定可以过的很好。 开了脸,修剪了鬓发,在看镜中,云想容的面庞莹白的似剥了壳的煮鸡蛋。滑嫩的仿佛掐得出水来,大夫人玩笑着摸了一把,道:“到底是年轻女儿好。” 孟氏笑着颔首。却是强忍着眼泪不开口。怕一开口,泪水就要滑落。 见她这个模样,大夫人打趣道:“还没出阁呢,当娘的就先哭了起来,到了晚上可怎么好?”一面张罗着丫鬟仆婢们进进出出的预备嫁衣。头面,脂粉等物。 云想容笑道:“大伯母,先晚些吧,这会子还早。” “我瞧也是。”大夫人笑道:“那你先歇着,我陪着你母亲出去见见宾客。” “多谢大伯母。”云想容素来是不喜大夫人那拔尖儿性子的,可经过那场牢狱之灾后。大夫人和二夫人对她的态度都变的好起来,云明珠则是受人排斥。人与她友善,她自然也与之友善。 人一走。云想容就批了件寻常穿着的蜜合色袄子,斜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六月天里,天亮的早,这会子朝霞似锦,已将屋内照射明亮。有光亮自然睡不着。 英姿穿了身桃红色的对襟袄子,打扮的喜庆的很。推门进屋本有事回,见满屋凌乱中,云想容依旧如往常那般慵懒的斜躺,禁不住笑了,拿了件褙子搭在她身上。 云想容柔声问:“我外公外婆那边如何?” “小姐没睡啊?” 云想容睁开眼,笑道:“哪里睡的着。” “我正是要回小姐呢,太夫人说要来看看你,这会子和八少爷、九少爷在用早膳,让我先来看你开脸了没有。” 云想容莞尔,道:“早已经开了,英姿,你且去将我的药端来。” “是。” 云想容吃过了药,刚要吩咐英姿预备点心,外婆曹氏就带着云传宜、云明珠和云博宜一同来了。 曹氏手上端着个托盘,上头是一碗清粥两样小菜,“还没吃早膳呢吧?先用了,今儿要忙一整日,你身子不好,可不要累垮了。” “多谢外婆。”曹氏如今消瘦,却精神奕奕,仿佛孟玉静的事已时过境迁,并未给她带来太大的伤害。 云想容用了早膳,云传宜拉着她的手道:“姐姐,往后我能去看你吗?” “自然可以。”看着胞弟那漂亮的小脸,云想容语气温柔。 “姐夫不会不喜欢吗?我听人说,小舅子不许总去缠着姐姐。” 云传宜说的如此认真,引得众人都笑,云博宜拉着云传宜道:“九弟怕什么,六姐姐自来最疼你了,况且你不是跟六姐学写字呢么,你即便去找六姐姐也是为了正经事。” “博哥儿说的是。”云想容微笑着颔首,云博宜虽是邱翦苓之子,却并没有坏心,与云明珠是两类人,她并不排斥。 云想容又问曹氏:“晏表哥和外公呢?” “都在外头跟你堂兄和你父亲他们说话呢。” 曹氏拉着云想容的手,对云博宜等人道:“你们且先出去,我有话跟你们六姐姐说。” 众人就都退了下去。 待到屋里没了旁人,曹氏才低声道:“你母亲脸皮儿薄,抹不开脸来对你说,少不得我来告诉你为妻之道,新婚夜那事儿,你须得忍着些疼,还有,务必要让落红落在元帕上,否则贺红时可麻烦了,至于如何……” 曹氏年老,觉得房中之事十分要紧,便捡着重点的都与云想容说了,用词虽然隐晦,却说的十分明白,让云想容霞飞双颊,羞赧低头。 PS: 推荐席祯的《古武女特工》——带着神奇古武术反穿都市,暗部营统领转职做特工,最终收获事业、爱情双圆满。 ☆、第二百四十八章 婚礼(二) - - 见云想容神色娇羞,曹氏再抹得开脸,有些细致之处也羞于启齿,可为了外孙女的未来着想,她还是将拉着云想容到身边,低声在她耳边嘱咐:“你别小瞧了这事儿,繁衍子嗣是最要紧的一桩大事,你到了沈家,最要紧的就是生儿子,生的出儿子,你的地位才算稳了。可不要落在霜琴郡主后头去。要是让那边儿得了先机,你母亲早些年受过的苦你不是也看到了?外婆是为了你好,可不是吓唬你!” “卿卿懂得。”云想容微笑着,开了脸后,她的容颜娇嫩的就仿佛四月枝头绽开的梨花,清纯中透着彻骨的妖娆,让人见之忘俗。 曹氏禁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道:“还有房中之术,须得好生把握,你别觉得这事不需理会,男人哪一个不是馋嘴猫似的?再是个天仙,放在枕边也是一年半载就不新鲜了。你若是想拢着夫婿在身边久一些,就要有拿得出手的术法,出的厅堂,下得厨房,管得住她的胃,更要管得住他的身子,将府里打理的妥当,让他无后顾之忧。卿卿,你是聪明的孩子,外婆说的是肺腑之言,你定要记在心上。” 前世她出阁时,母亲、外婆都已亡故,哪里有人肯如此关心她,将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 云想容靠在曹氏肩头,柔顺长发滑过肩头,垂落在丰满的前胸,动容的声音哽咽,“外婆。我都知道。” 曹氏心下感慨,拍了拍云想容的肩膀,道:“好孩子。先吃点点心,待会儿就该上头了。” 云想容应了,与曹氏又说了一会儿话。用了点心。孟氏和大夫人、二夫人就回了云想容这处,拿了崭新的梳子为她上头,大夫人每一梳一下,口中便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云想容安娴端坐在铺着猩猩红坐褥的绣墩上,从西洋美人镜中,能看到孟氏含泪的笑颜。 长发梳顺,大夫人沾了茉莉花头油,长发尽数挽起。梳了华美繁复的惊鸿髻,发尾宛若展翅欲飞的惊鸿,点缀红宝石珠排垂落香肩。因为头梳的紧,她眼角眉梢都略微上挑,风情灼然,金刚石华盛垂落眉心,浓妆艳抹之下。美目璀璨星芒,鼻梁高挺,红唇鲜艳欲滴,美艳的侵心蚀骨。 孟氏拿了大红嫁衣为她穿妥,纤腰束珍珠带扣,楚楚不盈一握。锦绣霞帔大红流苏摆动,风情万种。 大夫人最后将足金镂空雕雁翎纹九头金凤嵌珍珠凤冠插在她惊鸿髻当中,扶着她坐回绣墩。 满屋子人。都屏息凝神的望着云想容,仿佛呼吸重了些,都会惊动了她。 孟氏眼泪又一次滑落下来,搂着云想容的单薄的肩膀,道了句:“卿卿。”后头的话。却哽咽着如何都说不出了。 云想容眼眶发热,泪水顺着纤浓羽睫低落在衣襟。道:“母亲不必伤怀,往后多保重。” 孟氏连连点头,哽咽着道:“娘知道,你也要保重。” 大夫人见状也红了眼眶,拉着孟氏道:“瞧瞧,又不是见不到了,才刚上的面妆,可不要在惹她哭,妆都花了。”随即又忙着给云想容补妆。 原本云想容觉得时间尚早,可不知不觉,天色已是黄昏。孟氏紧张的手心冒汗,大夫人瞧见了只道会紧跟着云想容,不会让她出错。 云想容见二人如此,笑着安慰道:“伯爷怕是先要去恬王府迎霜琴郡主,咱们这里后到,还有的等呢,母亲和大伯母还是先坐下歇一歇。” 二人心中知她说的有理,却也暗地里难过,才刚成婚第一日,就要被霜琴郡主给压着风头。虽然婆家没有公婆姑姐,可有那么个地位尊崇的平妻,却是让人格外添堵的。 天色暗了,济安侯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将夜空点亮。云想容原本坐的辛苦,刚想靠着床柱休息一下,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随即有焰火冲上天空,啪的湛开。 英姿惊讶的推开屋门,正看到天空璀璨的光芒。吹吹打打的催妆乐隐约听得清楚。 “小姐!是伯爷来迎你了!”语气惊喜。 云想容也想不到沈四竟这样早来,明摆着是先来迎她。她暗骂他的傻,却禁不住挑起了唇角。 孟氏与大夫人、二夫人,以及亲族女宾接是议论纷纷,都道云想容是好福气的,孟氏悬着的心也略微放下了。 正当这时,外头有个小丫头奔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姑爷迎亲的队伍到了东聚贤大街了。才刚点了鞭炮焰火,却被一队重骑兵给拦住了。带头的那人骑着一匹枣红马,自称是小姐的义兄,进门第一关就是要先赢了他才行。” “什么?!”孟氏闻言慌了,“什么人,赶在京都城里调动重骑兵?还敢随便说是咱们卿卿的义兄?” “是闽王。”云想容站起身,花容肃杀,打发了英姿出去:“你去看看情况。” “是。” 英姿快步奔了出去,心中大骂闽王是莽夫,竟然赶着小姐的大喜的日子来捣乱。 云府依着规矩紧闭着,催妆诗还没做,依规矩怎么也要难为新郎官一番才能放他进来。 她拨开人群,在门缝处往外看,只见果真有一队银盔银甲的重骑兵将云家门前包围起来,闽王身着绚紫蟒袍,傲然一指一身正红蟒袍,俊美如谪仙临凡的新郎官。 “……义妹将来是要跟着你过日子,本王必须先看看你能否保护的了她,你须得与本王单打独斗,赢了才放你进去!” 闽王话音刚落,府中问询而来的云贤、云敖、云海等人已经焦急的跺脚。 这位霸王爷来捣个什么乱,沈奕昀文弱书生,哪里是常年带兵莽汉的对手?他分明是记仇上一次决斗不成,信口开河说云想容是她义妹。找理由来与沈奕昀比武。 这样的事,也只有闽王如此狂傲手握重兵,连皇上都忌惮的人做得出。 云佳宜焦急的道:“怎么办?妹婿好容易先来了,给足了咱们云家体面,却叫闽王给搅合了。要是被打伤了可怎么好?” “要紧的是脸面!”云敖说着,心里骂起云想容胡乱招惹麻烦。好好的婚礼都如此不安生。 门外,催妆乐依旧奏着,焰火鞭炮都已燃过,吉时已到, 沈奕昀潇洒的翻身下马。缓缓走向闽王。他隐忍太久,闽王太过张狂,平日里藏拙也就罢了。今日他大婚之喜来搅合的人,哪里能轻易放过?况且,他绝不能误了吉时委屈了云想容。 “既如此,请王爷赐教。” 闽王哈哈大笑,偏身轻巧的滑下战马。拉开了架势:“来吧,可别怪本王欺负你!本王也是为了义妹着想。” 沈奕昀不愿耽搁时间,闽王话音方落,他已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窜向闽王。 闽王心头一愣,惊愕的躲开他一拳,旋身与之战在一处。 两人一红一紫。新郎官身形若鬼魅闪转,闽王招招扎实狠辣,衣袂翻飞。打的十分刚猛漂亮。催妆乐欢快喜庆,仿若为二人打了节奏那般,整个世界都静默了。 众人目瞪口呆,哪里想得到探花郎沈大才子竟是文武双全?! 英姿心下得意的很,暗暗挥舞着小拳头。希望沈奕昀一拳揍烂闽王的鼻子。 闽王不敢轻敌,然不过二十余招。他已知道自己不是沈奕昀对手。眼看他宽袖飞闪而过指尖如一把利刃滑向他脖颈,他却是上一招刚刚收势,躲闪不及,心头突的一跳,闽王暗道这一次必然要栽跟头了! 想给沈奕昀难看,竟然被他给收拾了! 没想到,手刀距离他脖颈寸许时竟故意歪了一寸,避开了他,随即转身一掌拍出,闽王下意识与之对掌。 啪的一下,二人被彼此力道震得后退。 沈奕昀气定神闲的拱手:“王爷,你我不分伯仲,还请放行吧。” 有了台阶,闽王自然不会自取其辱,对沈奕昀这十六岁的漂亮少年,却生出一些好奇和钦佩来,笑着让开,道:“看来你有能力保护本王的义妹,请!” 催妆队伍走近大门…… 英姿在亲友和丫头们为难沈奕昀时,飞奔回了云想容身边,将方才经过讲述一遍。 云想容、孟氏、大夫人等人都松了口气。 孟氏凤眼放光:“想不到奕哥儿竟然文武双全,我还只当他是文弱书生呢!” “要么说咱们卿卿是好命的孩子,选了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依着我看,倒是比恬世子和陆安伯世子都要好上百倍!” “可不是!” 二人喜悦之中,外头就有小丫头三番五次的来传话: “新姑爷进了大门,赏的都是七分一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 “花轿往灵均阁来了,新姑爷随老夫人、老侯爷,永昌侯、大爷、二爷,还有亲家老爷和表少爷也都往咱们前厅来了。” “知道了!” 大夫人下意识撩帘子看了眼前厅,又回到梢间,整理了一下云想容的衣裳,为她润泽红唇添了胭脂。 孟氏紧张的手发凉,身发抖,拉着云想容不愿意放手。 外头传来一阵热闹的说话声,喜乐仿佛就在院中。 云想容在大夫人和英姿的搀扶下,缓步走出梢间,来到前厅当中。 PS: 感谢热恋^^、嫣飞飞、假装很萌的打赏 感谢小兔闰闰的粉红票票~ 推荐清风天使的两部作品《随身幸福空间》乌朵朵得到了空间手镯,开始了现实版种田生涯,好菜好米好生活,工作混混日子,闲暇养养花,缺钱了卖卖菜,生活幸福滋润 。 《官妞奋斗史 》将成为现代白骨精的王心怡,一朝醒来却发现穿越到古代,土到爆的名字,古代困苦的生活条件,还要被迫当起了文盲,前途一片黑暗,好在老爹是个秀才,还有希望当个官妞,自此开始了官妞的奋斗史! ☆、第二百四十九章 - - 她的出现,仿若云霞绚烂了漫天,点燃了黄昏的夜晚,睡莲初初展开,娇美不胜夏风璀璨,家人自然知道她的模样,可从未见过她风华绚烂至此,仿佛在这一夜将美丽绽到极致。 沈奕昀双手负在身后,凤眸惊艳闪过化作笑意。 云想容抬眸时也见了一身正红的沈奕昀。一直知道他是好看的,想不到正红色竟为他徒增锐利锋芒,与前世她所见的那个身着红衣鬼魅一般妖娆的少年相比,现在的他涤去所有煞气,变得正气凌然,顶天立地。他宽阔的肩膀,定然能撑得起一片天空。 四目相对只在一瞬,下人已在地上铺了猩猩红的双喜临门褥垫,云想容跪地拜别祖父祖母,外公外婆,父亲母亲以及家中长辈。 弯腰行礼,红宝珠排垂落在地之时,眼泪却倏然滑下。 本以为自己哭不出来,本以为离开这个并不快乐的家,她如释重负。可这一作别,仍旧有无数倾诉涌动,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堆叠,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恨和对亲情的期盼,在这一瞬迸发出来。 她柔弱双肩略微颤动,已泄露她在哽咽的事实,众人瞧得鼻酸。 云敖大手搀扶起云想容,拿了帕子笨拙的给她拭泪:“今日出阁,往后你当好生侍奉夫君,尊重亲友,善待晚辈,要扬云家女儿风骨,做沈伯爷的贤内助,你可晓得?” “女儿晓得。”云想容桃花眼望进云敖那双与她相似的眼眸中。她似乎从中看到了些许不舍和复杂的情绪。 而他打过她脸,掐过她脖子的手,此时正为她拭泪。 云想容眼泪若断线的珠子一般,“父亲、母亲也须珍重,女儿一去,不能承欢膝下,望父亲、母亲善待自己。保重身子。” 孟氏欢喜的笑着落泪,连连点头。云敖也是动容。 大夫人擦了泪,笑道:“吉时已到。新娘拜别父母。” 云想容行礼,随后被盖上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被搀扶到云佳宜身边。 这场婚礼,唯一与前世相同的便是仍旧是云佳宜背她。 爬上云佳宜的背,英姿撑着红伞,一路来到喜轿跟前。 云想容上了花轿,理好裙摆,手中被塞入一个苹果。轿子被抬起。喜乐变了节奏,更加的欢快。队伍离开云府。 沈奕昀身着正红蟒袍,端坐顶着红花的白马之上。意气风发,俊美无俦,他禁不住回头去喜轿,尽管云想容的娇颜被龙凤呈祥大红轿帘遮挡,心中依旧被幸福胀的满满的。 英姿跟随在轿外。见状凑到窗边:“小姐,姑爷看您呢!” 云想容莞尔,愉快地感觉自己随着沈奕昀,正走向新的生活。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和铠甲碰撞金鸣之声。 不等云想容开口,轿外就传来闽王的声音:“义妹,本王率五百重骑为你壮声势。你且安心便是。” 云想容听的无语,心下气闽王捣乱,知道自己一开口便说不出好听的。况且大伯母也嘱咐过新娘是不许说话的,便不理会。 沈奕昀只回头看了一眼策马跟在喜轿旁边的闽王,略微一笑便继续前行,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有了五百重骑兵的护送,更增庄严声势。 % 恬王听了下人回话大发雷霆。大掌一拍桌案:“岂有此理!沈奕昀不过是伺候郡主的仪宾罢了,竟敢先去迎娶云家女儿。当真不将郡主放在眼里!” 王妃也义愤填膺:“嗪姐儿这会子正生气,王爷好歹也要给女儿出口恶气啊!否则将来岂不是要让云家那个小娼妇站在她头顶上!” “你且放心!本王断然不会叫人这般跌了脸面。来人,给我点三十护卫,在王府门前列队!本王要亲自去看看沈奕昀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听恬王要待人过去,王妃怕事情闹大,道:“王爷,这样怕是不好,若是传开了……” “传开了也是他沈奕昀不懂规矩!他不过是尚郡主,说白了是咱们嗪姐儿将就着让他伺候!若是抓着错处,本王让嗪姐儿踹了他又如何!”说罢也不理会王妃,脚上刘清宇领着人去了。 承平伯府张灯结彩,探花胡同两侧也高高挂着彩灯。 恬王率人经过此处,只沿着迎亲的道路迎面而去,不多时就遇上那吹吹打打的队伍。 恬王自持身份,就让刘清宇令人上前去问个究竟。 谁知近一些才发现,那送亲队伍前后左右都被重骑兵以雁形阵保护着! 刘清宇一挥手,率领众人将队伍拦住。 云想容这里发现队伍停下了,疑惑的蹙眉。 闽王策马向前与沈奕昀并立,就听前头有一人扯着大嗓门叫道:“……你们这样做未免不合规矩!” 一听就是刘清宇的声音。 “规矩?”闽王瞧不上刘清宇那软蛋,冷笑:“规矩就是本王定的!本王义妹出阁,何人胆敢拦路!不要脑袋了吗!” 刘清宇带着三十侍卫,是如何也近不得那五百重骑兵形成的雁形阵的,不能靠前,自然看不到阵中情况,只听那声音是闽王的,他已是心头一跳,沉默了片刻,转而骂起沈奕昀来: “沈默存!皇上隆恩,准你尚郡主,你便是霜琴郡主的奴仆,你分不清主次,竟然先去迎云家女,将霜琴郡主冷在王府里是什么意思!你……” 那边刘清宇叫嚣着,闽王听得极不耐烦,骂了句:“狗娘养的!你算那颗葱!是本王义妹身份尊贵,还是什么鬼郡主身份尊贵!不用理会,给本王启程!” 大掌一挥,五百重骑兵齐声应是,声音整齐划一,震慑天际,队形保持着依旧向前而去! 刘清宇率领的小小三十人,哪里敢以卵击石?立即被冲散了。 恬王气的浑身发抖。躲在胡同处眼看着闽王的军队过去,心里暗骂:好你个闽王,你够狂妄!连你叔叔都不认,你算是什么狗东西! 可他也只敢在心里骂而已。 闽王狂妄不羁,见了皇上尚且不跪,又是皇帝胞弟,论辈分他低了一辈不假,可他却手握重兵,厉害起来是真敢率军进城杀到恬王府去的! 恬王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让刘清宇整顿人手。气急败坏的回了恬王府。 探花胡同鞭炮齐鸣,烟花璀璨,云想容下了轿。由全福人也就是大夫人搀扶着走上红毯,跨火盆除煞,到了前厅之中。 沈家虽然人丁稀薄,就连拜高堂时也是拜牌位,可前来宾客却都身份高贵。与沈奕昀相交要好的更是带着家眷前来道贺,金科状元谭季同的妇人张氏担任司仪,高唱送入洞房时,众人热热闹闹的簇拥着一对新人往上院而去。 云想容低头只顾着看路,手中永结同心的红绸另一端被沈奕昀牵着,在洞房门前跨马鞍到了屋内。 宾客们就都拥挤在卧房当中。 大夫人笑着将一弓递给沈奕昀。“请新郎撵白虎,除煞气。” 沈奕昀接过长弓有些发蒙,询问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掩口笑了:“向着东南西北虚射四箭。撵走白虎可保平安。” 沈奕昀这才红着耳根子应了一声,引得宾客们善意笑声一片。 站在一旁的云想容则是低头莞尔,难得沈奕昀也有这样傻乎乎的一面。 虚射四箭之后,大夫人示意新人坐帐,大夫人将云想容衣角盖在沈奕昀袍摆上。 沈奕昀问:“这是何意?” “新娘从尽心尽力服侍夫婿。” 沈奕昀笑着颔首。却在大夫人转身拿撑杆时将自己的衣角也盖在云想容的裙摆上。 京卫指挥使宋慈的夫人于氏见状大笑道:“这小两口,必定举案齐眉。瞧这会子探花郎就知道心疼人了!” 一席话引得众人再次大笑。 云想容低着头,从盖头下端可看到两人交叠的衣袍,心下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夫人将秤杆递给沈奕昀:“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沈奕昀发现手竟有些发抖,缓缓挑下盖头。 随着盖头被掀起,云想容抬眸,原本热闹的洞房一瞬安静了。艳色之下,她容颜有灼烈光彩,美艳无双。 云想容也恰在撩起盖头时,看到了沈奕昀认真抿唇的表情,他极少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四目相对时,他竟然红着脸别开了眼,引得云想容噗嗤一笑。 新娘笑时,如满园春花绽开,众人惊艳之下,赞叹祝福之声此起彼伏。 大夫人端来托盘,上头是两个小巧的描金酒盅。 沈奕昀与云想容各执一盅,双臂交绕之下身子栖近。她头上的红宝石珠排碰触沈奕昀的脸颊,让他惊觉自己的脸竟然如此的烫,紧张的酒都要撒了。 “夫妻二人共饮交杯酒,从此百年好合!” 二人饮尽此杯,目光在此交汇,身份已变的不同。 大夫人又取了沈奕昀的一缕长发编入云想容的发髻之中,意为结发,随后便念起了撒帐诗,女宾和孩子们拿了五色果子与铜钱撒在二人身后。大红簇新的锦缎床褥上不多时便铺了一层桂圆、莲子、红枣、铜钱等吉物。 大夫人引着宾客退下,屋内只留了一对新人坐帐。暧昧的气息翻搅着,沈奕昀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怕被云想容听了去。 喜烛爆出个灯花,啪的一声,似解除了尴尬。 沈奕昀起身,轻柔的为她摘了凤冠和头上累赘的饰物,笑道:“我让乳娘给你预备了吃的,今儿饿坏了吧?待会儿先吃点,别管我,我出去见了宾客,还要去恬王府迎刘嗪,你若是累了就早些睡下,别熬着。” PS: 多谢假装很萌的打赏和2011124的粉红票~ ☆、第二百五十章 - - 沉重的凤冠和压发的红宝石珠排摘下,云想容立即觉得头上轻松起来,晃了晃酸涩的脖颈,道:“我的确是饿了,一大早就被母亲唤起来,整日里也没吃下什么东西。” 见她揉着脖子,沈奕昀笑着拥她纤弱香肩,让她坐在铺着大红并蒂莲花桌巾的八仙桌旁,不等她有所反应,已轻柔的为她揉捏脖颈肩头,“凤冠重吧?” “是啊,很重。”云想容忘了反对他的肢体接触,沈奕昀按摩的手法轻柔适度,引得云想容舒服的闭上眼,温声软语的抱怨着:“母亲和大伯母他们都太焦急了,原本晚上的婚礼,早起就给我开脸上头,晌午没用饭就戴上了那个劳什子凤冠,穿上了吉服,我又怕将衣裳压出褶皱来,只能端坐,简直受刑一样,往后我再也不戴那个凤冠受这种罪了。” 红烛摇曳的新房内,到处张贴喜字,入目的都是正红喜庆,他的小娇妻用那样娇憨的语气慢条斯理的抱怨,最后一句“再也不戴那个凤冠”却可理解成一种誓言。 沈奕昀情难自已,折腰将她圈在怀里。 云想容一愣,桃花眼中水芒闪烁,他身上的温暖隔着衣裳传递过来,有淡淡的青草香和一种似麝非麝的气息,是上一次在马车中她在他怀中闻到的。她犹豫着,并未推开他。 他搂着她柔软纤细的肩,闻着她她青丝中淡淡的茉莉花清和少女特有的馨香,动容的道: “六儿,与刘嗪拜天地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我心目中,这一生中也只与你拜天地,只为你穿这一次红蟒袍。” 他的呼吸轻柔就在耳畔,燥热的吹拂在她脸颊。让她身子僵硬脸颊烧红。 如此良辰美景,他说这般话,可以理解为朋友的承诺,更能理解为浓浓的情话。她有些无措,仓皇转过头看他,红唇却不经意擦过他的唇畔和脸颊。 云想容的头嗡的一声响,慌乱的想要解释,又觉得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双颊飞霞,欲语还休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流光溢彩的璀璨双眸仿若点亮了点点星光。 沈奕昀知她在乎自己。知她怕男女之事,也知她并非有意。可心下依旧禁不住雀跃。凑上前轻吻她的额头后直起身,似有些狡黠的道:“这样就扯平了。” 即便答应了不经她的同意不能圆房。可她没说不许他吻她,也没说不许他争取机会吧? 云想容原本羞涩,被他无赖的模样逗的扑哧一笑,无奈的别开脸。 沈奕昀只觉红烛摇曳只下,她姣好的模样让他舍不得移开眼。无奈的道:“我得走了,再不走可真走不出去了。” 也不等云想容领会他话中的意思,就快步出了门。到门前,却见卫二家的、英姿、柳妈妈三人带着几个小丫头子正端着红木托盘,上头摆着饭菜,像是等了一会儿了。 “伯爷。”众人行礼。 沈奕昀笑道:“夫人饿了。快些进去吧,还有,伺候夫人歇着。不必等我。” “是。” 见沈奕昀离开,卫二家的与柳妈妈对视了一眼,都是暧昧的笑,回了话进屋去。 伺候云想容用饭之后,卫二家的带着玉簪等人退下。英姿收拾床铺上的红枣、桂圆等物,柳妈妈则拿了亵衣亵裤给他。 兜衣是半透的红纱所制。只胸前处加厚了几层,不至于看的太清楚。亵裤则是柔软红绸材质,要紧的是这种亵裤裆部是不缝合的——专为了洞房花烛夜准备,以免男女初次赤果相见尴尬。 云想容脸上燥热,又不好违矩不穿,只能到屏风后换下,外头穿了正红色的轻纱寝衣,长发散开披垂腰间,到了桌边用饭。 柳妈妈笑着问:“夫人,咱们只带了英姿、玉簪、玉钗、玉坠和玉壶他们来,卿园里人手怕是不足。” “卿园?”云想容扬眉。 英姿笑道:“小姐才刚没注意到,上院的匾额是新换上的,取名卿园,想来是伯爷因您乳名而取的。” 柳妈妈闻言轻拍了英姿脸颊一下:“打嘴,怎么还口没遮拦的乱称呼,往后要称呼夫人了。” 英姿一吐舌头,道:“习惯了。” “那也要改,叫伯爷听了去怕不喜呢。”柳妈妈望着云想容,笑着道:“夫人,伯爷说要伺候您先歇着不要等他。” 云想容摇头道:“我还是等他一会儿,他关心我,我也要尊重他。左右这会子也睡不着,英姿去预备醒酒汤,备着以防万一,你们都下去吧。” 二人笑着道是退下。 云想容这才起身四处打量。 卧房十分宽敞,分为内外两间,正门对着“卿园”院中,此时菱花格扇上贴着大红喜字,十分喜庆。正对房门的那面墙放置楠木条案,上头是红烛、果盘,条案右侧摆放一张金丝楠木的三围罗汉床。床上铺设弹墨双喜临门猩猩红的坐褥,还放着一床浅绿锦缎的被褥,想是丫头晚上在这里上夜。 罗汉床对面便是卧房内侧,碧纱菱花格扇内,双层落地圆光罩雕刻梅花,垂落双层正红霞光纱帐。 内室地上铺设富贵花开地毡,地当间摆设八仙桌并四个绣墩,进们左手侧为窗扇,同样贴着大红喜字,自左向右依次是金丝楠木状态,楠木斗柜橱,以及十分大的一张金丝楠木拔步床。风摆荷叶的折屏放置床尾,以供更衣所用,墙面上镶着落地的西洋美人镜。在往床后头的隔间去就是净室,净室十分宽敞,还开设了小门,想必是方便仆婢送热水所用。 云想容溜了一大圈,随后回了床边坐下,左看右看,发现除了外间丫鬟上夜睡的罗汉床,竟然没有第二个能睡人的地方。 她贝齿轻咬红唇,纤纤玉指绞着薄纱的衣襟,只觉得紧张。 她怕沈奕昀当真要求与她圆房。 若拒绝,怕伤害他。若不拒绝,自己又过不去这一关。原本想着新房里能有让他睡觉的地方,好歹不用同床共枕太尴尬,谁知这屋里根本就没预备。 她回头望着铺在大红床褥当中那方雪白的元怕,有些不知所措,紧张的手心也出汗了。 不免又开始想,沈奕昀这会子应当已经迎了刘嗪去郡主府了吧?也该拜堂,喝交杯酒了吧?是不是会在那边宴请宾客,最后回洞房去? 在郡主眼里,沈奕昀不过是尚郡主的仪宾,新婚夜老嬷嬷又不会拦着,郡主若要求与仪宾圆房,沈奕昀是不能拒绝的。 云想容叹息了一声。 或许让刘嗪为沈奕昀繁衍后嗣是好事。不至于让他膝下空虚,无后不孝。她对他的感情分辨不清,只知为了他可以不顾生死。但一想到那档子事,还是觉得浑身鸡皮颤栗,从心里害怕。她不能给他的,难道还能管着他不许去别人处寻找?何况刘嗪是明媒正娶的平妻。 再者说,即便她答应与之圆房,沈奕昀与刘嗪锦瑟和鸣也是符合道理的,她根本没有理由介怀。 云想容瞬间觉得泄气,螓首靠着金丝楠木床精致的镂空梅花雕刻,素手把玩着银钩上的红绡帐。 临窗放置的自鸣钟滴滴答答,已是子时。 云想容仍旧毫无睡意。沈奕昀应当已经在刘嗪哪里歇下了吧? 胡思乱想着,外头传来英姿的问候声:“爷,您回来了。” “嗯。” 外间格扇推开,沈奕昀一身大红吉服,面色微红,凤眸璀璨的进了屋来。 云想容见了他,笑容便爬上眼角眉梢,迎上前去:“回来了。”到了近前,闻到他满身酒气,云想容道:“吃了不少酒吧?英姿,去端醒酒汤来。” 英姿笑着退下。 云想容便上前来替他更衣。 沈奕昀含笑望着玉手在自己身上忙碌的人,她轻纱寝衣下隐约透出的奶白色香肩和玉臂,酥|胸高耸,蜂腰曼妙、玉臀玲珑,墨发鸦青衬着白玉面庞,纤浓羽睫颤动着,专注于他领口的扣子。 他笑着抬起手,自省解开衣扣,只穿了雪白的中衣和长裤,道:“你用晚膳了不曾?” “用过了,你呢?” “吃了一些,因着去晚了,被恬王府那些亲戚拉着死灌。六儿,我头疼。”语气撒娇。 云想容见他俊颜红扑扑的,凤眼晶莹剔透,一想今日他冒着被怪罪的危险先来迎娶她,心早已经软了,拉着他在绣墩坐下,站在他身后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道:“这样好些了吗?” “你手凉凉的,很舒服。”沈奕昀舒适的眯着眼。 英姿这时端着醒酒汤进来,云想容端给沈奕昀,他一口饮尽后又吃茶漱口。英姿便识相的退后,为二人放下了霞光纱幔,关好了菱花碧纱格扇,预备去外间上夜。 沈奕昀这时道:“你回去睡吧,我不习惯屋里有人上夜。” 英姿虽是姑娘,许想到二人今晚要锦瑟和鸣,她不方便留下,红脸应是,急忙出去,将房门也掩好了。 屋里只剩下二人,空气就变得有些浓稠起来,云想容依旧揉着他的太阳穴。沈奕昀则是垂眸望着摇曳的烛火。 云想容心跳如擂鼓,紧张的开口:“那个,我……” 沈奕昀却笑着起身,道:“你去床上睡吧,我找个地方对付着就行。” PS: 感谢热恋^^ 、嫣飞飞、琥珀0818的打赏 感谢翾雯、友竹茶、liuyou188的粉红票 ☆、第二百五十一章 - - 随便找地儿对付?云想容环视一周,卧房除了床,哪里还有能睡人的地方? 沈奕昀已经到了床边,抱着一床被褥铺在拔步床下的如意脚踏上,“我就睡这里。” “那怎么行,你堂堂探花郎,承平伯,怎么能睡脚踏?只有丫鬟婆子才睡脚踏。”云想容道:“还是你到床上,我睡这里。” “你弱质女流,哪里能睡的了脚踏?虽说现在已是六月,可你体质差,地上风也凉,万一惹了风寒怎么办?你乖乖的睡床,我睡这里就好。” 沈奕昀说着,将她按坐在床上,随即两三下铺好被子,脱了软靴,大咧咧的躺了下来。 拔步床下的脚踏虽长,可不够宽,沈奕昀躺下后头顶着床头的雕花小柜,脚踩斗柜,只能直挺挺的躺着,翻个身都会落到地上。 他娶了她,答应她不立即圆房,且给她安稳的生活,已经对他足够的好。如今新婚夜还委屈他睡脚踏?这不是欺负人么。 云想容抿着唇,俯身拉他的衣襟:“沈四,你快起来。” “六儿,我累了。”沈奕昀不起身,双手盘在胸前躺的笔直,半眯着凤眼道:“才刚去恬王家,被恬王好一顿骂。” 注意力被转移,云想容忙问:“他还是怪罪你了?” “哪里能不怪。他还说让我不要迎郡主了。” “那你……” 沈奕昀张开眼,笑容温和中透着顽皮,这样当真像个十六岁的少年,清越声音压低了道:“我就根他说‘既然王爷不许,时候也不早了,我就明日再来接好了’。他当时气的脸都绿了,本想让我赔罪。偏又不能让郡主搁在家里一夜,只好让我接走了。我把刘嗪送到郡主府,拜了天地,应酬了宾客几句就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一整日,我累死了,被闽王刁难,又被恬王刁难,现在背上都酸。”间接的告诉她,他并未跟刘嗪圆房。 这么累。哪里还能睡脚踏? 云想容弯腰拉着他双手:“快起来,不要睡这里,睡床上。” 她弯身下来。长发尽数垂落在玉颈两侧,薄纱寝衣遮不住雪玉肌肤,胸前丰满沟壑分明。沈奕昀看的身上燥热,道:“六儿,我还是睡这里。” 见云想容眉头紧锁。又道:“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按按背解乏好了。”说着翻身趴下。 云想容心下百般愧疚。他们如今已是夫妻,他要求她履行妻子的义务本无可厚非,却因她当初的一个条件而信守承诺,连床都睡不得。 “你,你睡床上。只要不,不……”后面的话她尴尬的说不出,娇软声音也似在颤抖。 沈奕昀闻言静了片刻。从地上一跃而起,“可以吗?” “嗯。” 云想容往里一边坐了坐,示意沈奕昀睡在里头。 沈奕昀轻巧的跳上了拔步床,见铺在褥子上的元帕,随手拔掉了云想容头上的一根金簪。她长发如瀑完全散开时,他已在手臂内侧扎了个口子。让鲜血滴在其上,又拉开床头的小抽屉,找出个瓷盒来,从里头挖出豆粒大小的乳白药膏,抹在了元帕如红梅绽放的鲜血之上。药膏被他的体温融化成乳白色的液体,与尚未干涸的血液混合在一处,慢慢变成了褐色。 云想容看的面红耳赤。 有了那药膏帮忙,那血渍变的十分逼真。 沈奕昀做的也是颇不自在,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虽没有女性长辈,可到底还是要有落红才好,你也好做人。” “嗯。”云想容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 沈奕昀却好似不在意,将元帕铺好后趴在床上,低柔的声音像是蛊惑:“六儿,你帮我踩踩背吧。” “踩?” “你那点小力气,帮我推拿也没什么作用,干脆还是踩着比较好,你先用一只脚试试看。”沈奕昀低声说着,手握住了拔步床的床柱趴正了身子。 云想容站起身,左脚撑着床,右脚试探的搁在他背上晃动。 沈奕昀低笑道:“你踩不伤我,使点力气。” 云想容便依言加重了力道,用脚的力量在他背部上下按摩。许是她用的力气大了点,拔步床晃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云想容问:“这样行吗?” 沈奕昀嘴角弯起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清越声音笑着道:“很好,很舒服。” 云想容莞尔,脚上动作继续。 在外头听墙根儿的卫二家的和柳妈妈都红了脸,虽听不清主子的对话,可那一声“舒服”还有隐约传来的暧昧声音让他们都明白主子成了好事,也不再继续多事,忙退下去了。 本以为会紧张的洞房花烛夜,竟是在给沈奕昀踩背踩的腿酸之下度过的,后来他们同床共枕,同盖一床薄被背对背睡下,云想容竟然一夜好梦,连手脚发冷的毛病都没犯,没有冷醒。 沈奕昀有练早功的习惯,清晨照常寅正睁开眼,却因为怀中躲着的温软身体而舍不得动弹。原本他们中间隔着一些距离,谁知睡着后她便自动挤到他身边蜷缩着。他半夜醒了一次,见她手脚冰凉,索性趁她熟睡将之拥在怀中。 此刻她螓首枕着他胳膊,玉臂搭在他腰部,一双小脚被他双腿夹着取暖,他的手臂也拥着她曼妙腰身,两人鼻尖之间只有寸许距离,他可看到她长睫微颤,檀口微启的无邪睡颜,抛开平日里淡雅温柔又果敢狠辣的面具,安详的如同个孩子。 软玉温香在怀,沈奕昀只觉得身上燥热,下|身诚实的有了反应。他有些懊恼,却也沉溺于她的温柔和柔软之中,心甘情愿的沉沦。 这样的清晨,他喜欢的女子睡在她怀中。一想到往后每日散衙回府都有她的陪伴,沈奕昀边觉得漫长的人生又有了希望和期盼。他会每天都怀着一颗感恩和盼望的心去度过。没有仇恨的占据,也没有被功利与利益磨灭了本性。为了她期盼的安稳,他无论如何也要努力。 沈奕昀凑到近前,落吻在她的额头。 云想容从梦中缓缓醒来,张开眼,正看到面前撑着手臂望着她的人,长发披散,俊彦含笑,凤眸波光潋滟,面色被透过红绡帐子照射进来的阳光布上一层淡红,显得格外温暖暧昧。 她先是怔愣,好似费了些时间才想起自己已经出阁。面前这美人是她的夫君。 她懵懂的可爱模样引得沈奕昀发笑,低沉清越的声音道了声:“早。” “早。”云想容粉颊红润,察觉自己像一条蛇似的缠在沈奕昀身上,不自在的松了手脚。 沈奕昀噗嗤一笑,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生了薄薄胡茬的下巴蹭她的脸颊和脖颈:“六儿吃了一夜我的豆腐,如何也要让我吃回来才是。” 云想容被痒痒的嬉笑着闪躲,可如何也逃不过,沈奕昀又抓她的痒,她腋下和腰部最怕人碰,他手劲儿又恰到好处,引得她禁不住咯咯地笑,气喘吁吁的对他又推又踢,他却不放过她,胡茬故意去痒她的脖颈处,引得她浑身战粟,挣扎的力气都弱了。 两人笑闹一阵,已是气喘吁吁。沈奕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吻落在她脸颊,“六儿,你讨厌我吗?” 云想容摇头,笑意犹在。前世今生,她是第一次这样畅快的笑着起床,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尊重和关心,也能与想得到今后在伯爵府的生活,他不会给她任何委屈。她新的人生从这里开始,是极好的一个520小说。 沈奕昀凤眸中像是点了两簇火焰,灼灼望着她:“那么你喜欢我吗?” 云想容被问的愣住,喜欢吗? 应该是喜欢的。她分辨不清,却觉得与他在一起十分开心。也愿意为他谋划愿意为他生死。这样,应当算是喜欢吧? 她郑重的点点头。 沈奕昀紧绷的神经一瞬放开,笑着吻她的唇角,略微放下自己的一些重量,让她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不等征求她的意见,灼烈的吻已落在她樱唇之上,他的吻技巧缺乏,舌笨拙的邀请她的,她的甘甜一如他想象中的没好,他不能自拔,手掌拖着她后脑将她按向自己。 云想容被吻的窒息,却不愿推开他,可感觉到他下身那处坚硬低着自己大腿,且她穿的是那种亵裤,嫩滑肌肤感受的极为强烈,身子剧震,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第一反应便是抵触的挣扎。 沈奕昀忙放开她,见她脸都白了,气喘吁吁的搂着她懊恼的道:“六儿,别怕。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别怕。” 云想容靠着他的锁骨,唇因一吻肆虐的嫣红,亦是气喘着,许久才似从梦魇醒来,抱歉的道:“对不住,我……” “别说。”沈奕昀顺着她的长发,“是我不好。” “不,我会努力改变自己,我已是沈夫人,就要做最好的沈夫人,沈四,你给我些时间。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害怕。” “好。”沈奕昀吻她的额头,又搂着她躺了片刻才道:“我们起身吧,我听外头已经有人来查看了几次,再不起,他们还以为我们纵|欲|无度呢。” PS: 多谢热恋^^的打赏~ ☆、第二百五十二~二百五十三章 认亲 - - 什么纵|欲|无度?他几时学会说这种话的。云想容瞪了他一眼,坐起身,见床褥和元帕都被他们方才嬉闹弄的褶皱不堪,像是刚发生过一场难言的“大战”,再加上元帕上那暧昧的痕迹。云想容当下红了脸,觉得自己是百口莫辩,竟然被他给“诬陷”了! 云想容羞恼的捶他的肩头。 沈奕昀哈哈大笑,一跃下了床,扬声吩咐:“来人。” “吱嘎”一声,屋门被推开,卫二家的、柳妈妈、英姿、玉簪、玉壶等人进了屋来,挂好帐子。后头净室传来水声。 英姿道:“已经预备了热水,夫人要不要先沐浴?” 云想容摇头,先服侍沈奕昀去净室洗漱。 卫二家的和柳妈妈整理床铺,见床褥凌乱,元帕落红,对视了一眼都欢喜的笑了,将元帕收好,换了床单。 云想容这厢将锦帕递给沈奕昀,他接过胡乱擦了把脸,被水润的皮肤更显得光滑白净,不过新生的胡茬有些碍眼。 云想容莞尔,难得见沈奕昀有如此大而化之的一见面,是不是日后会发现他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对未来的生活竟有些期待。 “看你,胡子拉碴的,你坐下,我帮你刮脸。”拉着他的手,让他在交椅坐下,背靠椅背仰躺。 沈奕昀目光跟着她,见她取了剃刀,拿了玫瑰香胰子打起了泡沫,稀奇的问:“你会?” “拿你做个试验罢了,你不愿意?”云想容歪着头,长发垂落在颊边,显得面色透白粉嫩。 她这模样,就是割他几个血口子也没什么不可,沈奕昀忙仰躺好。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云想容便到他身后站定,先是在他腮边下巴和脖颈涂了玫瑰香胰子泡沫。她手指所过之处,引起沈奕昀身上的酥麻颤栗,忙闭上眼,不敢去看她莹白的脸。随后感觉到冰凉的剃刀沿着他的脸庞、下巴、脖颈灵巧的滑过,若云想容是刺客,此时当真是取他性命最好的时机。 云想容刮的仔细,没有在他脸上划出任何伤痕,反而适中的力道让沈奕昀从脊柱泛起一种酥麻爽利之感,连骨髓里都透着舒服。 洗过脸后。沈奕昀摸着下巴啧啧道,“六儿,你弄的真好。往后你都给我弄。” 云想容噗嗤一笑:“服侍夫君本就是本分,只要你不嫌弃,妾身自当效劳。” 沈奕昀望着她,她身上单薄的纱衣掩不住玲珑的身段。柔顺长发略微凌乱的披散在身后,为他奔忙。温柔体贴,这一生这样过去亦满足了。 转念一想,前世她作恬王世子夫人时是否也如此温柔体贴?她的温柔刘清宇也享受过? 沈奕昀突觉得醋意横生,又不好因前世的事去吃她的醋,只仿若要她承诺一般道:“哪里会嫌弃?六儿,就这般说定了。往后都是你帮我。”好似为他剃须是多大的一件事。 举手之劳的丁点小事就让他如此珍惜?前世她的付出被人弃如敝屣,今生她年轻的夫婿反应与刘清宇截然相反。 云想容动容的微笑,眸中有水光闪烁。怕被他看出端倪,上前一步搂住他健硕的腰,靠着他结实的胸膛道:“好,就这样说定。” 沈奕昀哪里想得到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当即惊喜的回抱着她柔软的娇躯。 玉壶、玉坠儿等小丫头见了都红着脸笑着退下。 她是服侍他盥洗更衣之后,才去打理自己的。沈奕昀满脸笑容跟在她身畔低声与她说笑。每每引得她忍俊不禁。整个新房里都是欢喜的气息。 卫二家的看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与柳妈妈到了廊下。才擦着眼泪欣慰的道: “侯爷和夫人若是还在,看到四少爷迎得如此良配,必然欢喜。你不知道,四少爷从小经过家变,养成了冷淡自持的性子,在外头无奈迎合众人,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可在家里,面对自己人,是从来不会掩藏情绪的,他大多时候无甚开怀之事,所以经常绷着脸。想不到夫人竟能让他有了笑容,这一清早的笑容竟然比他从前一个月的都多。” 柳妈妈也颇为感慨:“我们小姐何尝不是呢?她在闺阁之中,过的也不是太平日子,如今得了好夫婿,真是菩萨保佑。” 屋里传了早膳,二人用罢之后,沈奕昀笑道:“我虽然没有长辈,但我义兄一家都在,我还请了舅舅来。待会儿带你认认亲,你不要害怕,我舅舅和舅母一家是极和善的。” 他商议的口吻像在跟个孩子说话,云想容有种被人捧在手心珍视的感觉,打趣道:“我倒是不怕,只怕你的亲戚们会惧怕我恶名在外。” “胡说,你哪里有什么恶名。”食指禁不住弹她的额头。 她下意识向后躲避,垂在云髻一侧的两支海蓝碧玺花头步摇微微摇晃,与她身上大红云锦并蒂莲花通袖袄的光泽掩映生辉,风情浓烈。 沈奕昀欣赏她的模样,拉着她的手起身,道:“咱们这便去前头认亲,莫让他们久等。” 二人相携离开卿园。 云想容一路看来,伯爵府已然重新休整过,院内的仆妇也不似从前那样稀少了,一路行来都是穿红戴绿的丫头们好奇的看着他们随后行礼。过穿堂到了前院,发现前厅的匾额也换了“忘忧”二字。 如此焕然一新的伯爵府,一下子多了勃勃生机,与从前死气沉沉截然不同,可见沈奕昀在迎娶她这件事上动了多大的心思。 那种被人在乎、珍视的感觉又一次升腾而起,让她心中莫名激荡。 前厅中,白莫离一家三口与胡樊一家五口早已经等候着了。云想容夫妇二人进了门,两家长辈便同时看向新妇, 白莫离与妻子王氏都已见过云想容,仍旧难掩眼中惊艳,更合论初次见她的胡樊一家? 在被打量时。云想容也打量众人。 那四十出头面容俊逸气质沉稳的男子应当就是沈奕昀唯一的母舅胡樊。身材丰腴面若银盆着深红色对襟锦缎袄子,下着金红色马面裙的应当是舅母。余下的还有两男一女,男子的模样都与胡樊相似,且皆中等身材,并无沈奕昀这般高挑,生的都是俊逸容貌,有与胡樊相同的高鼻梁,这二位应当是沈奕昀的表兄弟。另一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却是生的高挑丰腴,一双飞扬的浓眉显现英气,此刻即便一副呆像。却也是十分讨喜。 沈奕昀为她引荐:“这是舅舅、舅母。这是大表哥,二表哥。这位是媚儿表妹。” 云想容一一见礼,将事先预备好的鞋袜送给了舅舅和舅母。 “公公婆婆已然不在。二位是伯爷唯一的长辈。理应受此礼。外甥媳妇手脚笨拙,望二老不要嫌弃。”云想容端了茶,给二人敬茶。 沈奕昀说过,家里无父母,舅舅和舅母是唯一的长辈。 胡樊和吴氏都十分欢喜的吃了茶。给了云想容一个红木盒子做见面礼。云想容让英姿拿着并未马上打开,又去见过了胡施文、胡施武和胡媚儿,笑着道:“早听闻伯爷说二位表兄都是极通文墨的,这两方歙砚便赠与二位,盼二位表兄金榜题名。”又送给胡媚儿一整套水头极好的碧玉头面:“媚表妹气质玲珑,只有这碧玉头面衬的起。” 胡家不算大门户。家中并不十分富裕。他们也自来知道云想容陪嫁丰厚,她赠与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十分贵重,对她来说却是九牛一毛。是以他们都收起了对物件价值的重视。只看那份情谊。 三人也都赠了云想容回礼。 白莫离一直含笑望着这方,倒是王氏上前来挽着云想容的胳膊,道:“你看,这不是成了一家人?”又唤白跃:“阿圆,还不来见过你四婶婶。” 白跃穿了件对襟的大红色袄子。打扮的粉团儿一样,扭捏着到前头来。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四婶婶。” 云想容被他叫的心都软了,忙从英姿手中接过足金打造镶嵌红宝石的小金锁为她戴上,笑着道:“阿圆真乖。” 白跃腼腆的笑了,却拉着云想容的手不肯放开。 一看那个金锁,王氏的眼睛直放光,再看云想容头上那两根极为稀有的海蓝碧玺步摇,越发觉得热眼,拉着她道:“弟妹来了咱们家里,当真觉得整个府里都亮了光,还说呢,前儿见了你那二百八十抬的嫁妆,我唬的心肝儿都跟着乱跳,哪里有人一辈子赚的来这样多的银子?还是弟妹好福气啊。”言下之意她有个便宜外公。 “春雨。”白莫离低声唤了一声。 王氏回头,见白莫离狭长的凤眼中有些许不悦,颇为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我与弟妹说话,妯娌之间的事儿与你个大伯子有什么相干。”又笑着问云想容:“是吧,弟妹?” 云想容见沈奕昀浅笑却毫无笑意,就知他心中不喜,可他说过往后白莫离一家要暂住伯爵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好让王氏下不来台,就道:“最喜欢大嫂这样快人快语。我自个儿都觉得是交了好运呢。其实我什么都不会,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胡媚儿噗嗤一笑,蹦跳着拉着云想容的手,认真的上下打量她,随即点头道:“是呀,表嫂可不就是会投胎?我怎么就没托生这样好的容貌呢!” “媚儿,不许胡闹。”吴氏轻斥。 胡媚儿撇嘴,转移了话题:“表嫂,你可会功夫么?” 胡施文和胡施武对视一眼,一副很受不了她的样子,“媚儿,你又来了。表嫂是大家闺秀,看着就文质彬彬的,你要比武,还是换个人去比。” “什么话呀,我难道看起来就是孔武有力?我不也是文质彬彬的,还不是会功夫!”胡媚儿瞪着圆溜溜的眼,十分不服气。 云想容下意识里喜欢这位直率的表小姐,笑着与她闲谈:“表妹喜欢功夫?” “是啊!表嫂,你会功夫吗?若不会我教给你,免得将来表哥欺负你,你打不过他!” 她的话当即引来生母吴氏无奈的呵斥。 沈奕昀也禁不住笑了。 一家人正说着话,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猴快步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伯爷,夫人,闽王府管家来了,说是有事与伯爷与夫人面谈。” 昨日迎亲风波,此刻已闹的满城风雨。闽王参加过婚礼也就罢了,这会子又来生事?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了一眼。隔着从前,她定然懒得见他。出嫁从夫,这会子且听沈奕昀的便是。 沈奕昀负手而立,垂眸沉思片刻。突然莞尔,“必然不是什么坏事。见见吧。” 云想容无所谓。如今她已出阁,且昨日闽王已说过他是她义兄。应当也不会怎样他们。 倒是胡樊十分紧张的道:“奕哥儿小心为上,闽王跋扈惯了,可不是寻常人惹得起的,你言语上要仔细斟酌。”说罢下意识的看了眼云想容,一瞬觉得娶妻娶德。要个这样漂亮的女子反而麻烦多,无奈的摇了摇头。 云想容生了剔透玲珑的心,哪里看不出胡樊的意思?无奈之下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头做看不到。 沈奕昀道:“舅舅放心。闽王若真有恶意,以他个性定然会带兵闯过来,哪里会派人来说话?我想不会是坏事。” 众人觉得有道理。可依旧担心,又嘱咐了云想容和沈奕昀一番,这才离开了前厅。 沈奕昀与云想容端坐首位。吩咐人去请闽王府的管家进来。 那管家年过四旬,生的像个武夫,穿了身湛蓝色交领的道袍,见了沈奕昀恭敬的行礼,直言道:“王爷在王府摆下了宴席。说今日要举行认妹仪式,请承平伯携夫人前往。” 云想容诧异的眨眼。昨日的义妹只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个托词。起初不过是为了为难沈奕昀,解那日决斗未成的遗憾罢了,至于后来重重,她不懂闽王的意思。只想那日过去往后便无纠葛,谁承想他竟还举办什么“认妹仪式。”难不成真的要认她做义妹? 他对她几次三番调戏,这会子还能说出义妹之类的话来,到底什么意思! 沈奕昀蹙眉,却没有云想容的想法那样多。他唯一肯定的两点,一则闽王对云想容当真十分在乎。为了以后能够继续交往而认义妹。二则,有闽王做个义兄,其实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了这层身份约束,他就不好再抱着其他心思了,对云想容也是一种抬升。 权衡之后,沈奕昀道:“请管家先回,我们即可就到。” 管家行礼退下。沈奕昀对云想容道:“闽王的邀请,我们少不得要去看看,到时见机行事也就是了。” 云想容颔首,随即似笑非笑的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入宫谢恩,闽王倒是先横插一杠,就不怕皇上怪罪他?”依着大周朝规矩,朝中大臣成亲,女眷要在回门之后入宫去谢过太后和皇后。 “他哪里会在乎这些?”沈奕昀起身,拉着云想容的手吩咐了人备车,这才道:“他见了皇上都不曾下跪,且不说皇上是什么心情,只说闽王狂傲至此,他也不是会拘泥小节之人。” 手指磨蹭云想容的手背:“六儿,我知你不喜见他,我们拒绝不了,当真委屈你了。” 云想容笑道:“我没有不愿见他。这世上历来只有永恒的利益,哪里有永恒的敌人?他若真认我做义妹,我笑纳也就是了。”又无奈的补充道:“拒绝不了,就笑纳呗。” 沈奕昀笑容温暖起来。她一如他所想的那般,是理智的女子,不会胡搅蛮缠感情用事。 二人离开伯爵府,同乘一辆马车去往闽王府。 虽然闽王常年驻守东南边陲,可在京都的宅邸却是十分庞大豪华,五进七间房的宽阔院落虽也假山长廊如苏州园林一般美景重重,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身着盔甲的士兵让人瞧着就破坏了悠闲景致。 云想容不由又在想,闽王此举当真不怕皇上那一日不高兴,只罪他个逾制之罪? 前厅之中,身着深紫色锦袍的闽王翘着二郎腿斜坐在当中,见了二人只点了下头,道:“随便坐吧。” 沈奕昀与云想容便行礼入座。 闽王开门见山的道:“本王早先觉得你是个文弱的酸儒,从来都看不起这样软脚虾似的男子。可昨儿个与你动了手,本王看得出你并非那一类人,你也当得起是个文武全才。所以云六跟了你也算不得多委屈。当然了,他要是跟了本王肯定会更风光更幸福就是了。不过人各有命,她既然瞎了眼瞧上你,本王也不好在多搀和。昨儿本王想了一夜,如今云六也嫁作人妇,再唧唧歪歪也没意思。不如当真认她做个义妹,往后也好与那边儿刘嗪那丫头平起平坐。刘嗪的性子本王不了解,可她爹本王清楚的很。云六在你们沈家。少不得要受气,有本王这个手握兵权的义兄撑腰,就算恬王想要闹什么幺蛾子也得掂量掂量。” 说到此处。闽王竟然倾身凑想云想容的方向,“云六,你现在后悔不后悔?你要是想跟本王还来得及,现在本王就可以帮你宰了这小子!” 原本他的话句句为她着想,她是有点消气了。可他竟然转眼间就说出这样混账话。云想容气的别开脸不肯理他。 沈奕昀则是面色不变。道:“王爷说笑了。您肯为拙荆考虑,是她的福气。” “哼!”闽王仍旧不甘心,冷哼了一声,随后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别啰嗦。侧花园里摆了香案,云六,你这就跟本王去结拜吧。” 云想容诧异的道:“这样快?” “是啊。哦,你也别担心,皇兄那里我才刚派人去上书说明了情况,你是我刘岩的义妹,又不是他刘旬的。也没跟他讨封号什么的,他不会反对的。”闽王好似生怕沈奕昀和云想容看不出这个闽王义妹的身份多贵重。道:“你别瞧着恬王是本王的皇叔,妈了个巴子的,皇叔算个鬼!他那个软蛋,一家子都是扶不起的软货。看得起他我叫他一声皇叔,惹了我不高兴,灭了他全家还不跟捏死蚂蚁似的!刘嗪那个丫头,往后知道你是本王义妹了,吓也吓死她!哈哈!” 如此狂妄,如此肆意,如此孩子气…… 云想容扶额,如今看来,闽王就像是个霸道张狂的孩子。一切喜好都是摆在明面的。喜欢就抢,在乎就护,不喜欢张口就骂,不高兴动手就打,他这样的性子生在皇家,到底是怎么长到这样大的? 他分明就是个土匪! 沈奕昀站起身冲着闽王拱手:“那么我借拙荆的光,攀称王爷一声义兄了。” 闽王一愣,哈哈大笑着拍沈奕昀的肩膀,道:“不错,你是识时务的,走吧,咱们去侧院。”看起来似乎与沈奕昀十分投机。 云想容也只得跟在后头。 谁知才刚到了侧院,管家就来传话:“回王爷,夏公公来传皇上口谕。” 闽王脚步一顿,眨眼道:“那个狗奴才来做什么?叫他进来!” “是。” 不多时,夏辅国满面堆笑的来到园中,给闽王、沈奕昀夫妇行了礼,道:“奴才传皇上口谕‘老十五,你未免太心急了,要认义妹随便跟朕说一句就罢了?昨儿的事朕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且等着朕打你看你如何!但你认义妹终究是大事,旁的兄弟朕可以不在乎,却不能不在乎你,朕问了钦天监,明日亦是好日子,不如明日朕在宫中摆宴大宴群臣,为你开个认妹仪式,今儿个就作罢了吧。’”夏辅国说罢垂眸。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一眼,都觉得颇为惊讶,想不到皇帝对闽王的崇信竟然这样的匪夷所思。 闽王道:“既然这样,本王就等明日入宫叨扰皇兄吧。” 夏辅国行礼退了下去。 闽王笑着道:“看看,本王到底是有体面,义妹,明日为兄给你长脸。”又问沈奕昀:“妹夫,你今日去郡主府了不曾?” PS: 感激琥珀妞妞、kikilike88、南极公主的粉红票~感激热恋^^、懒羊羊好、嫣飞飞的打赏 ☆、第二百五十四章 程嬷嬷 沈奕昀闻言道:“昨日迎亲时我便与郡主说明了,我父母双亡,家中实在没有其他长辈可去给郡主行礼,今日便省了这一道程序。郡主昨日劳累,也该好生休息。” 闽王闻言,虎目中精芒闪烁,似上下打量沈奕昀,随即笑道:“反正你仔细一些,你若是处置不好两边关系,吃苦的会是我六妹,恬王虽然无甚本事,却是个极爱面子的。” 沈奕昀笑道:“义兄教训的是,我自当注意,不让六儿为难。” 闽王笑道:“那便好。你功夫打哪儿学来的?我看你拳法十分精妙,定然出自名师调教。”言语中已经不自称本王。 沈奕昀面色为难,道:“早些年在余杭求学,无意中遇到了恩师。只不过我技艺不精,恩师说我若出去定然丢了他的脸,让我赌咒发誓不准说出他是我的师父。义兄,还望你见谅,恕我不方便透露。” 闽王翻了下眼睛:“那些江湖中人就是怪毛病多,你这样儿的都算给他丢人,我若是他徒弟,还不将他的脸丢尽了。”言下之意已承认自己技不如沈奕昀。 他如此率直,虽然语气傲然,却也承认了自己那日落败的事实,让沈奕昀对他有了些新的认知,闽王对云想容的觊觎和为难虽还记着,可对他这个人整体算是认识了,他分明就是土匪性子,且霸道的很,说一不二。 其实这样的人,是最好结交的。 沈奕昀笑道:“义兄说笑,我昨日是被逼急了,人在情急之下总能发挥超常能力,今日在动手,我恐怕就不行了。” 闽王挑眉,不信的道:“咱们比划比划。”拉着沈奕昀就往一边去。走了几步才想起云想容似的:“你自便吧。” 竟这样把她给扔下了。 云想容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无奈的摇头,追随他们的步伐来到相邻院中的演武场,二人已经动起手来。 她是外行,看不懂他们的拳脚功夫,只觉得闽王刚猛,沈奕昀灵巧,衣袂翻飞打的十分漂亮,可惜英姿和卫昆仑都没跟来,她也无法问问到底谁的功夫强了一些。 过了片刻。二人停手,闽王笑容十分得意,拍着沈奕昀的肩道:“你这样的也不赖了。你有没有兴趣转行从武?若是喜欢,你不如跟着我去封地,哪里倭寇横行,每每有仗可打,打那些倭寇十分过瘾!免得你在翰林院那样地方埋没了人才。朝中那些文人各个攻于心计,与他们相交累得慌。”又看看站在一片雪白栀子花丛前一身正红的窈窕身影,道:“你顺便带着六妹去,离刘嗪那丫头远点。”言语中对云想容颇为维护。 云想容汗颜,闽王当全天下人都有特权不成?沈奕昀如今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任职,皇上尚且要忌惮。若跟着她去了福建封地。皇帝估计会吓死,还不得惧怕他们二人联手谋逆? 沈奕昀笑着行礼:“义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皇命难违。我已在翰林院任职编修,断然没可能换了地方。”他没有赌咒承诺会对云想容如何,因为他无法确定闽王是否是真心偏袒云想容。 闽王也不强求,二人又谈论了拳法片刻,沈奕昀便适时地告辞。 闽王却不放他们走。道:“我已经吩咐厨下预备了午膳,你们说什么也要吃过在走。”拥着沈奕昀的肩膀仿若兄弟似的。 云想容和沈奕昀对视一眼。盛情难却,只得留下。 % 此时的承平伯府宽敞明亮的前厅中,身着湛蓝色蟒袍的恬王端坐在首位,面色阴沉,强忍怒气的喘粗气。昨日一夜没睡,被闽王气的肋扇疼,到了凌晨才勉强睡下,就起的晚了。那口气他咽不下去,用过早膳就来了承平伯府,谁料想却扑空了。 问伯爵府的奴才,奴才们只说是闽王邀请主子夫妇去了闽王府,再问其余的一概摇头不知。他耐着性子在此处等了一个多时辰,换了第二次的茶都吃的没色了,他们还不回来! 恬王心头怒火蹿腾。 他也知道沈奕昀并不热衷于与刘嗪的婚事。若是热衷,先前他纡尊降贵主动提出时候他就答应了。 圣旨下来那日,他欣喜之时,刘嗪竟然说是她入宫求皇上给她赐婚,又说皇上是看在恬王这个皇叔的面儿上才答允的。恬王喜的是皇上竟然如此重视他这个皇叔,又得了个梦寐以求的好女婿,怒的是刘嗪身为女儿家丝毫不知矜持,为了个男子竟然敢私自进宫请求。 身为男子,恬王理解男人硬被塞个不喜欢的女子是什么心情,就如他与王妃,当年也是奉旨成婚,他毫无感觉。 可沈奕昀那兔崽子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就算不喜欢,好歹也要在外人面前做出个模样来别让他跌了体面才是啊!这个女婿他是极为满意的,将来还指望着他能帮衬着清宇,可他未免将对刘嗪的不喜表现的太直接了些,太伤他的面子了。 这会子他恨不能将沈奕昀那臭小子抓来骂一顿解恨,问问他到底因何胆敢放下郡主不迎先去迎云家那闺女! 午膳时间都已过了,恬王还是没等到人。小猴笑吟吟的进屋里来,又给恬王已经换了第三盏的茶水续了满杯,询问道:“王爷,要不要传午膳?” 早餐吃的少,又喝了一上午的茶涮肠,这会子他早就饿了,可虽是在女婿家中,到底他也是客人,无主人陪同又不好真的留下吃饭。 恬王气恼的站起身,“不必了!等你们伯爷回来,你告诉他好生洗干净脖子等着本王砍!” 明摆着夸张的玩笑话,却透露出浓浓的怒气。小猴心下撇嘴,心道:你才舍不得呢。面上堆笑又劝解了恬王几句,送闽王离开。 % 此时的郡主府中,刘嗪呆坐在紫檀木拔步床上,望着床铺上那方元帕发愣。 徐妈妈已经在外头催了她起身,她却不知该怎么面对。 沈奕昀竟然与宾客吃了酒就回承平伯府去了! 她知道,云想容被迎进了伯爵府,昨夜洞房花烛,他们一定过的很甜蜜吧?拿起雪白不染尘的元帕,刘嗪咬着牙,咬破了手指让鲜红的血迹落在上头。 不行,她必须要让元帕见红。这门亲事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就算过的苦,她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郡主,您还没起身吗?”徐妈妈的声音又在催:“程嬷嬷还等着入宫去给太后请安呢。” 程嬷嬷是太后赐在她身边的老嬷嬷,与徐妈妈一同伺候她的饮食起居,也管制她的言行。她入宫去,为的就是给太后看她的元帕。 刘嗪含糊应了一声,往元帕上吹着气,让血迹快速干涸,铺在褥上,这才躺回被窝,装作不胜娇羞的模样道:“进来吧。” 徐妈妈和程嬷嬷带领婢女进了屋,蹲身行礼。 “热水已经预备好了,请郡主沐浴更衣。” 刘嗪应了一声站起身,由婢女伺候着去了净室。徐妈妈和程嬷嬷则收拾床铺。二人见了元帕,蹙眉对视了一眼,程嬷嬷低声道:“昨儿伯爷根本就没来郡主屋里,为何……” 二人早就相识,又十分投缘,程嬷嬷和徐妈妈说话历来没有忌讳,徐妈妈又是王府出来的人,在程嬷嬷眼里是深知郡主的人。见徐妈妈似乎为难,明摆着知道内情的模样,程嬷嬷好奇的拉着他的手:“好妹子,快告诉我吧。” 徐妈妈道:“这话我只与你一人说,你可不要乱讲。” 程嬷嬷连忙倒好。 徐妈妈这才在程嬷嬷耳边道:“郡主出阁之前被禁足了你可知道?” “知道啊。这又不是秘密。” “你可想过好端端的,为何要禁足郡主?” 程嬷嬷疑惑的蹙眉,示意徐妈妈说下去。 徐妈妈压叹了口气,在程嬷嬷耳边压低声音道:“郡主爱慕沈伯爷,婚前给沈伯爷下了药成了好事,又以此事私自去求皇上,才赐了婚。我们王爷和王妃知道了,险些气死过去。哎,这事儿你可不要出去乱讲,这话就咱们两人知道。说出去,你我都是杀头的罪!” “竟是这么回事!”难怪仪宾不待见郡主!难怪郡主要假造元帕!程嬷嬷是专教导规矩的,活到近五十尚未成亲,最看不惯这种淫|乱的女子。且呆在宫中,这样的事她见的多了,心里厌恶的很,道:“好了,这话就在咱们姊妹这里打住,往后好生教导郡主规矩就是了。” 徐妈妈连连点头,称赞程嬷嬷有见识。程嬷嬷因徐妈妈将秘密告诉她,与她更亲近了一些。 刘嗪这会子盥洗过,坐在装台前吩咐婢女梳头,回头道:“去将仪宾请来。” 徐妈妈垂眸不语。 程嬷嬷若有所指的道:“郡主昨夜辛劳,今日当好生休息才是,还是不要去请仪宾了。” 昨夜辛劳?别人不知道,可他们两个贴身服侍的嬷嬷哪里能不知道沈奕昀根本就没留下过夜?!她倒是想辛劳,也得有的辛劳啊! 刘嗪气的脸色涨红,然而今后她要见仪宾,都必须通过程嬷嬷才行,又不好得罪了她,只能笑着道好,又问:“仪宾府家中没有长辈,照例说请安的事可以免了,我也该去给公公婆婆上柱香。” PS: 感谢ann555141、umayeh、小米020903的粉红票,感谢懒羊羊好的打赏~~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对牌 程嬷嬷见刘嗪变着法的想见沈奕昀,心里十分厌烦,冷声道:“郡主身份贵重,还是好生呆在府中做女红的好。仪宾家既然没有长辈,郡主也不必多此一举,免得外人瞧着还以为郡主纡尊降贵去讨好仪宾呢。” 刘嗪火气已经升腾起来,瞪着程嬷嬷,很怀疑她是云想容收买来对付她的,再次强压下怒气道:“那好,今晚就去请仪宾来。” 程嬷嬷对如此淫|乱的女子已失去耐性,道:“昨日郡主辛苦,还是休息几日为妙。奴婢告退了。”说罢转身便走。 看着程嬷嬷那胖墩墩的背影,刘嗪再也忍不住,随手撤掉八仙桌上大红龙凤呈祥的锦缎桌巾,桌上的茶壶茶杯悉数落地,四分五裂,尖锐的碎瓷声传出很远,惊的门前婢女皆跪了下来。程妈妈驻足回头,轻蔑的瞪了正房的方向,这才离去。 徐妈妈陪着笑脸道:“郡主息怒,程嬷嬷有口无心,您别往心里头去。” “她那样子哪里是有口无心?分明是欺负我是个好心温柔的人!”刘嗪气的气喘吁吁,虽然不喜徐妈妈,可到了郡主府,不能与母妃诉苦,身边只有陪嫁的丫头和徐妈妈最贴心。她难免拉着徐妈妈的手道:“您说那程嬷嬷有没有可能是云家那个毒娼|妇收买了,特地来我身边祸害我的?你看她,句句带刺,不准我去伯爵府看仪宾,还不准我请仪宾来,她安的那是什么心!” 徐妈妈神色十分慈祥,扶着刘嗪坐好,示意丫头们进屋来轻手轻脚的手势地上的瓷片,这才拿了梳子轻柔为她梳头,道:“程嬷嬷性子急。又是才刚相识,郡主往后只需多给她一些好处,她自然就不会阻拦了。” “我说是那老妈妈自个儿当了一辈子老姑娘,见不得别人恩爱!”刘嗪恶毒的啐了一口。 徐妈妈笑而不语,为刘嗪梳头时,心中却在暗笑:只怕刘嗪若真的去给程嬷嬷什么好处,会引得程嬷嬷更加厌烦了。程嬷嬷的确是性子古怪,她最看不得女子行为不正了。 看来四少爷安排她做的事,她不仅不会辱了使命,还会出色的完成。 % 云想容与沈奕昀回了承平伯府时已是下午。听小猴说恬王等了一上午,后来气冲冲的走了。沈奕昀斟酌片刻,道:“六儿。你在家午歇,我先去恬王府一趟。” 云想容有些担心他:“昨儿迎亲先来迎我,今儿又没去郡主府给郡主请安,恬王生气也是有的,你不要呛着他说话。好生哄哄他才是长远之计。” 沈奕昀听她娇柔软语的在身边说话,心里酥酥麻麻的,牵起她柔若无骨的手道:“我送你回卿园在去。” 云想容怕他耽搁了,柔声劝着他先走,不必管她。 可沈奕昀还是将她送回了卧房,打发了英姿等丫头退下。将云想容搂在了怀里。 “六儿,你亲亲我我在去。恬王定要大发雷霆,我心情很差。” 云想容脸颊贴着他锁骨之处。只听得他极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动着胸腔震动,心里一阵震荡。 她敢肯定,她的脸现在一定很红。她无法拒绝沈奕昀的拥抱,喜欢沈奕昀撒娇的语气。因为知道他前世谋逆有可能受过的苦。也知道今生他一步步走到今日经过多少波折,她实在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情去心疼他怜惜他。 云想容几不可闻的道:“那你低一点。” 也不知是沈奕昀听力过人还是因为他们离着太近。沈奕昀果然放开云想容,屈膝与她平视。 云想容柔软的吻落在他的脸颊。 沈奕昀尤不满足,指了指自己的唇形优美的薄唇。 云想容脸已如火烧,捶了他一把道:“你休想。” 沈奕昀却不依不饶,仍旧保持着那个屈膝的姿势,凤眸亮晶晶的望着她。 这种眼神,除了他之外,她只从母亲眼里看到过,温柔、温暖,好似凝聚了化不开的喜爱。 沈四或许也是喜欢她的吧?云想容眨着眼这样想。 转念一想,她为何要想他“也是喜欢她”?下意识的“也是”,就证明她是喜欢他的! 云想容素来不是扭捏之人,有了自己喜欢他的这个认知,她觉得亲吻一下倒也没什么。是以她红透了粉颊,红唇快速的啄了一下他的嘴唇,低下头时已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你还不快去。” 沈奕昀开怀大笑。不敢要求太多让她反感,但她这样的反应,让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或许他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让她彻底软化了。 “那好,我走了,你好生歇着吧。”意气风发,像是得到奖赏似的。 云想容为他理了理衣襟,送他出门。 待沈奕昀离开,云想容便去了卿园的正厅,吩咐柳妈妈叫了卫二家的来。 卫二家的笑道:“夫人,您有何吩咐?” “我才进门,府中的事情还不甚了解,想问问卫妈妈。如今管事的可是您?对牌也在您手上吗?”云想容深知卫二家的在沈奕昀心中的重量,是以说话十分客气。 卫二家的闻言欢喜,诚惶诚恐恭敬的道:“回夫人的话,前一阵子白爷带着夫人来时,因着张罗婚事,四少爷又十分信任白爷,就将府中的一应事物都交给白夫人管着了,对牌也在白夫人手中。” “是么。”云想容略微沉思,道:“义兄与伯爷是极有缘分的,不但生的面容相似,性情也是极合得来。” 她若寻常的一句感慨,惹得卫二家的十分紧张,低着头不敢乱说话。 云想容就更明白其中必然玄妙,弄不好就会如她所猜测的那样,白莫离说不定姓沈呢! 男人家大咧咧的,内宅中事大多放手不管。从前伯爵府连下人都少,可见沈奕昀对生活上的要求并不高。因信任兄长,将家交给大嫂管着也是正常。 不过现在她是伯爵府中的女主人了。 “卫妈妈,府中的内事交给了白夫人,庶务呢?” “庶务一应都是由伯爷自己来理会的。”卫妈妈笑着,心里对云想容越发喜欢,原本觉得她年轻,怕不经事,如今她肯亲自过问府中之事,她也放了心。 云想容思讨片刻,道: “这样吧,请卫妈妈传下话去,就说初十一早巳时二刻,赶着大家都用过早饭了,就让家里的仆妇媳妇儿们都去忘忧堂前头集合,我有话要说。” “是。”卫二家的颔首记下。 “这府里财务和人事原本都是卫妈妈统理吧?” “回夫人,正是,伯爷曾将这些交给我。” “那么往后就仍旧由卫妈妈协理我来管事吧。”云想容起身,双手拉着卫二家的的手,巧笑道:“我年轻,尚无经验,一切多需卫妈妈来指点迷津,您千万别跟我见外。” 卫妈妈心下熨帖,对云想容又有愧疚,想不到她不计前嫌,对她还十分亲密,她连忙行礼道:“夫人言重了。夫人自小闺阁之中谈笑间就能杀伐决断,这一点儿小事难不住夫人。待会奴婢就将话传下去。相信白夫人听了消息,会先将对牌给您送来的。”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云想容笑着与卫二家的说了一会儿话,送了她一匹豆青色地锦绣缠枝如意花纹的尺头和两根时新样式的金簪子。 卫妈妈见柳妈妈和英姿等人也是如此穿戴,堪比小福之家的夫人小姐,知云想容是想抬举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行礼收了,口称:多谢夫人赏赐。 待卫二家的离开,英姿为云想容端来切好的果子,道:“夫人用些吧,这些果子都是伯爷昨日吩咐人镇在井里的。” 云想容以银叉插了一小块儿番柿蘸砂糖来吃,英姿就道:“那位白夫人会将对牌送来吗?” 云想容道:“她市侩外露,知道这消息,恐怕会舍不得交出对牌,可这里毕竟是沈府。” “说的也是。奴婢只怕伯爷看中白爷,舍不得跟他家人说重话。” 云想容斜睨英姿,“我哪里是那种不中用的人?难道府中中馈等事还要伯爷亲自为我出头吗?那么要我来何用。” 英姿吐了下舌头,不敢多话了。 云想容静下心来,便开始思考府中之事应当如何插手。虽然原本承平伯府中人口不多,但以沈奕昀的个性,安排进来的必然都是沈家以前的忠仆人。沈家在外的产业有很多,少不得有庄子上铺子上送来的仆妇,这些人因有沈家的老根基,如今在伯爵府里都是有体面的,且这些人应当都是一些管事,未必是那样好拿捏的。她年轻,又未必人人都喜欢她信服她,全仗着沈奕昀对她的好就想过逍遥日子不会长久,还是要自己好生经营才是。 为今首要亮点,一则她要将卿园打造成她坚不可摧的阵地,二则她要看清楚府中之人对她的态度。 这世上的人,本就不可能都喜欢她,说不定府中之人还有许多讨厌她的,要理顺了还要慢慢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血亲 不出半个时辰,夫人过两日要在前厅训话的消息就传了出去。王氏听贴身丫头杏花来回话时,正在哄着白跃吃鸡蛋羹,闻言十分惊讶,将小碗放下,让奶妈子带着白跃出去玩,斜靠着铺了玫瑰紫色弹墨坐褥的美人榻上拔了簪子剔牙。 杏花跟王氏的时间久,自然知道主子的性子,道:“夫人,新夫人明摆着是要收权,她没来府上这段日子家里一直是您在管着,处处都那么妥帖,她年轻轻的,又无管理内宅的经验,她也不怕将伯爵府给管成一锅粥!” “浑说,打嘴。”王氏轻嗔,话语中却并无怪罪的意思。 杏花就轻轻地在脸上打了一下,“都是奴婢多嘴,可奴婢也是为了夫人着想啊。夫人未出阁前就是管家的好手,下嫁给老爷这些年,提起夫人,谁不跳大拇指赞一声好?看在伯爷是老爷结拜兄弟的份儿上,夫人才肯帮衬着,这会子突然冒出一夺权的,别说杏花不服,怕是府里的人都不会服气。” 王氏眯着眼并未回答,实质上她十分赞同杏花的话。 她才来侯府时,府里头那样纷乱,连人都少,还不是她力挽狂澜张罗起来的?就连伯爷两口子的婚事张罗的如此圆满,她都功不可没,这会子来了个捡现成的!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最要紧的是白莫离就那么一点儿能耐,虽然他年轻英俊,她以寡妇之身下嫁给他也不算太亏,可家里头实在没什么可叫她施展才能的地儿。更何况是伯爵府这样四进的豪门大户? 一想到手底下管着那么多的人,人人见了她都尊称一声白夫人,再一想这日常生活中哪里还赚不出点油水来?她就觉得那对牌是万万不能交出去的。 女子,也是需要彰显能力,需要人肯定的。有权。能赚钱,这是她想要的。 杏花见王氏叼着簪子尖锐的一端愣神,便拿了美人捶默默地给她捶腿。过了片刻,只听王氏问:“伯爷回来了吗?” “还没呢,听说是去恬王府了,那边儿还有一位夫人,伯爷也是要理会的。” 王氏道:“你去外头守着,见伯爷回来了就来告诉我。” 杏花领命,兴冲冲的行礼退下了。 % 惜墨阁位于伯爵府西南方,左临卿园。又邻清泠院,是一幢双层的阁楼,沈奕昀专门整理了做云想容书房之用。一层有三间厢房,二层则完全开通,靠着北侧的墙壁是整面墙的书架,书架前放着一张金丝楠木大理石贴面的宽大画案,上头各色砚台、墨锭、毛笔分门别类。白瓷青花大瓮中插着画轴,各类纸张码放在画案边,英姿正在裁纸。 云想容靠在阁楼的护栏边侧坐着看话本,此时格扇大敞,穿堂风吹过带起碧绿色纱幔,调皮的吹乱她的长发。带走了夏季的燥热。 话本上的故事轻松有趣,空气中弥漫着纸墨香,清茶淡香萦绕口舌。如此清幽的环境,云想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惬意享受过。 英姿笑着道:“到底是伯爷有心,知道夫人喜欢这样的生活,就尽力为您安排。” “是啊。”云想容翻了一页书,素手随意压下鬓角长发。 英姿打趣道:“出阁之前。我还为您担忧,怕那个郡主来捣乱。如今看来伯爷将郡主那边的事处置的不错,咱们的日子好歹比在府里时候清静的多了。” 云想容漫不经心的道:“我是清静了,可府里那边还乱着。” 英姿一愣,道:“夫人担心三夫人?” “哪里能不担心?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有与她分开过,琉璎阁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也都在我掌握之中,如今我不在府里了,怕素姨娘和陶姨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我母亲应付不来。还有老夫人,虽说经过一场牢狱之灾,对我母亲改观了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瞧不上的人就是瞧不上。别看老夫人年老,可她若真的动气手腕儿来,我母亲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还有宝儿,不知道他功课如何了,也不知道云明珠有没有闹什么事……” 云想容放下书,手肘撑着木质护栏,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上悠哉飘着的白云。 因仰着头,也没瞧见沈奕昀进了二门。 从二门往卿园去,正路过惜墨阁。沈奕昀负手站在阁楼下,仰望坐在栏杆旁依着扶手面带轻愁的云想容,笑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云想容倏然回神,低头,瞧见身着碧青的少年眉目含笑,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伯爷回来了。”站起身:“我这就下来。” 沈奕昀颔首在楼下等,不多时,云想容就独自一人款步而来。他牵着她的手往卿园去,道:“惜墨阁你可还满意?” “藏书甚多,各家名帖也多,环境清雅,最能洗涤心情,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一番心意。你今儿午歇了不曾?” 云想容摇头:“不曾,晌午请了卫妈妈来问了些话。明儿要入宫,后日要回门,大后日我想聚齐了府中之人,也好认识认识。” “对了,我正要跟你说呢。” 二人此时已经进了前厅,沈奕昀拉着她在楠木如意纹三围罗汉床坐下,笑道:“才刚我回府大嫂来找了我,说了你要管家的事。” 云想容挑眉,“大嫂不想交对牌?” 沈奕昀颔首:“是,大嫂喜好张罗,凡事都爱拔尖儿。六儿,我想与你商议,左右伯府都是你说了算,不如放放权,将理事的权力还教给她,让她有了大事就来回你,寻常小事让她拿主意。你也可不至于那样辛苦,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这样岂不是好?” 云想容笑道:“伯爷,府中内事应当是我做主吧?” “自然是你做主。”沈奕昀笑道:“连我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云想容不与他玩笑,认真的道:“将对牌交给大嫂我没意见,我懂得上位者须得适当放权,若不放会累死自己的道理。咱们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杂乱之事许多,原本大嫂安排的我瞧着也是有条有理,事事都有专人专办,哪一处有了岔子,就只去寻哪一处的管事即可,这样很好。只不过我担心大嫂的性子会不喜来我这里回事,而且账册她也不会喜欢交给我来掌管。” 沈奕昀道:“你是家中主母,她没有权利说不。” “是吗,既然伯爷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看你对大哥十分敬重,又怕大哥拿捏不住大嫂,到时候两句枕头风大哥来找你,你左右为难。” 沈奕昀便搂着她的腰,道:“我知她的性子,她虽然市侩一些,人却并不是坏的,看在他为大哥诞下阿圆的份儿上,六儿,你多担待她一些。” 云想容靠着他肩头,问:“大哥对你很重要?” 沈奕昀抿着唇,颔首道:“是,很重要。他在外受苦多年,又被迫迎娶一个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的寡妇为妻,我心中总觉得对他亏欠。六儿,大哥是我的血亲,并非只是义兄。” 沈奕昀说罢,紧张的打量云想容的神色。毕竟当年沈家灭门是何人所为云想容知晓,他怕她觉得白莫离是个祸端累赘。 云想容却丝毫不觉得意外,笑道:“你紧张什么?我早猜到是这样了。所以你往后在人前对大哥切不可表现的太过于信任依赖,不要叫皇上的人察觉了。伯爷,大哥是嫡长子吧?” 沈奕昀闻言目光赞许的望着云想容,“是,大哥是嫡长子,我父亲的侯爵之位是世袭的,因我行四,又有皇上金口玉言,我才被降为伯爵。若是皇上知道大哥还在,哪里会舍得将承平侯的爵位给他?” 当年皇帝费了那么多力气灭了承平侯,如今哪里肯允许再来一个承平侯? “你放心,我将大哥藏的很好,也就关起门来是这样亲近,在外头不曾表现出来,大哥是我的义兄,这是人尽皆知的。” 云想容笑道:“是啊,所以将管事的事全交给大嫂并不合适。外人未免会疑惑,为何放着妻子不管家,要让义兄之妻管家。” “是这个道理,此事交给你来拿捏就是了。” 云想容应了一声,问起恬王那边的事。 沈奕昀笑道:“你不必担忧,恬王只不过骂了我几句罢了。他重视的是体面,而不是刘嗪。我给他赔了不是,让他做了脸面,他的气也就消了一半了。” 云想容自然知道恬王那爱面子的性格,便道:“没有让你为难就好。” 二人用过晚膳后,沈奕昀去了外院书房,云想容则去惜墨阁写字,到了亥时才各自回房歇下,虽是同榻而眠,可沈奕昀只是将她搂在怀中,并不曾做任何让她害怕的事,有他在,她身上也暖和,睡的也格外踏实。 只不过她熟睡后,沈奕昀半夜里搂着温香软玉实乃煎熬。他从不知自己的欲望如此强烈。 不过他不急,现在云想容已经不排斥他亲昵的碰触,她慢慢会学会接纳他的。 PS: 感谢潇潇水无痕、南瓜12、欣梦擒缘、daixi01的粉红票。感谢daixi01、琉璃白1984的打赏和六月青梅、雨宫宫露的评价票。假装很萌同学的催更票我看到了,要努力吃掉它,哈哈~ ☆、第二百五十七章 气炸了 清早起身沐浴过后,云想容先服侍沈奕昀盥洗更衣。今日他穿的是宝蓝色刻丝山水的淡雅锦袍,长发利落挽起,儒雅出尘。 他去院中与小猴和卫昆仑说话时,英姿打开了柜橱和妆台前的抽屉,道:“夫人,您今日穿那一身?” 云想容来到金丝楠木柜橱跟前,选了一身大红遍地金百蝶穿花的通袖袄,又择了一条银红襕裙。妆奁中选了珍珠发箍和两根莹白金刚石花头步摇。便梳头上妆更衣。 白皙面庞脂粉薄施,鸦青长发堆叠云髻,珍珠发箍光泽莹润,金刚石花头步摇斜插一侧,行走间霞光异彩,掩映生辉。穿上衣裙,素淡装扮立即泼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英姿围着云想容转圈儿,笑道:“夫人今日这样穿真好看,您往后都该多穿鲜艳的颜色。” 云想容莞尔,“如今新婚,我自然要穿成这样。” “六儿,你预备好了吗?”沈奕昀快步进屋来。 云想容转身笑道:“已经好了,现在就启程吗?会不会早了些?” 沈奕昀凤眸中有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即似有些别扭的道:“这个头饰不好。还有这妆,太浓了。” “是吗?”云想容忙坐在妆台前,望着西洋美人镜中的自己。 “不浓啊。这个步摇不好看?” “不好看,不戴步摇。这身衣裳也不好。” “衣裳也不好?”云想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通袖袄,蹙眉道“的确是太新鲜了,可我是新妇,不能穿太素净的颜色。” 英姿纳闷的皱着眉,云想容明明比平日里都明艳了几分,哪里不好看了? 云想容则起身去打开衣橱,看这里头折叠整齐的衣裳。拿了件宝蓝色遍地金缠枝如意纹的通袖袄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回头问沈奕昀:“这件呢?” 宝蓝色衬得她肌肤莹润白皙,越加出挑了。 沈奕昀剑眉都要拧成疙瘩,“不好。” 云想容又拿了件藕荷色的:“这件?” 藕荷色衬托她安娴温柔,气质出众。 沈奕昀摇头:“不好。” 云想容总算看出点门道,将衣裳交给英姿收好,瞪沈奕昀打趣道:“我看不是衣裳不好,是我这个人不好。” 沈奕昀见她薄愠,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幼稚。她已是他的结发妻子,他竟还想霸占她的美。不让任何人看到。两世为人的人了,幼稚至此,真是可笑。 云想容见他宁眉不语。以为他在闹别扭,哀叹了一声:“我深宅妇人,哪里有什么出门见人的机会?即便今日出去也是在伯爷陪同下。哪里像伯爷,顶着一张无双俊颜不知自,今儿个还怪罪旁人。” 沈奕昀被她打趣的脸上发红。咳嗽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咱们走吧,免得让义兄久等。” “闽王来了?”云想容一愣。 “是,已经来了一会儿了。说要与咱们同行。” 从闽王府绕道承平伯府在去皇宫,似乎要远一些。 云想容乘上马车,沈奕昀则与闽王骑马。错开半个马身在前头带路。到了宫门,夏辅国早已经带着人等候多时,径直引着他们去了仁和殿。 一行人来到殿门前。云想容变看到大敞的就删菱花镂空雕刻宫门内有人影攒动。迈进门槛,踩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径直向前,只见殿中皇帝端坐首位,太后坐在次首,其次是皇后马氏。昭仪云嫣容,另一侧还有个空位相比是给闽王留的。其与宾客到场不多。主要以云家、恬王家,鄂国公马家为首。 闽王到了跟前,随意的拱了拱手:“皇兄,多谢。” 皇笑容宠溺,道:“别跟朕扯这一套,快入座。”一指手边的空位。 闽王便大咧咧的坐了过去。 云想容与沈奕昀这才上前来分别行了大礼。 皇帝笑容和蔼,先是称赞了沈奕昀的才学,着重称赞他当殿点出圈地乱国之弊端,是有国家大义深谋远虑的旷世奇才。竟然对他隔着郡主不迎先去迎娶云想容丝毫不过问。 说罢了话,皇帝指着右侧首位道:“入座吧。” “是,多谢皇上。” 沈奕昀与云想容行礼,这才发现在皇帝所指的那张条案后,一身大红色遍地金百蝶穿花通袖袄,头梳高髻妆容精致的刘嗪早已坐在那处。 云想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竟然与刘嗪的一样。 沈奕昀来至桌案前,拱手行礼:“郡主。” 刘嗪灼烈如火的目光从云想容身上收回,原本今日一早出门还自信满满想着要让沈奕昀惊艳,在见了云想容后那信心也彻底浇灭了。她现在恨不能让云想容立马脱了这件衣裳! “伯爷请坐。”刘嗪圆脸因嫉气笑容僵硬。 沈奕昀便拉着云想容在桌案前端坐。刘嗪与云想容一左一右坐在沈奕昀两侧。 皇帝饶有兴味的看着这方,似乎好奇沈奕昀与两房妻子之间的相处模式。 在坐之人也十分好奇。云贤、云敖、云恒相互对视,他们更好奇的是今日皇帝宴请他们的目的。 闽王端了酒盏起身道:“本王已认了承平伯夫人云氏为义妹,今日特地宴请众位,便是为了广而告之。本王是个粗人,不懂那么些大道理,只懂护短,往后本王不在京都,还劳烦各位对本王义妹和妹婿多多照顾。本王满饮此盏,多谢诸位!”说罢仰头一饮而尽,随即一撩袍摆坐下,大有豪气干云之势。 在做之人一时间都回不过神。 闽王冲冠一怒为红颜,跑去与承平伯决斗的事情人尽皆知,如今怎么又心甘情愿的认了云想容为义妹了,且看他颇有母鸡护鸡崽的架势,在皇上面前他都敢放话,大有“谁敢动她一下试试”意思。 众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看向穿了相同大红袄子的云想容和刘嗪身上。难免将二人作比较。 刘嗪五官算得上端正,加之妆容精致,珠光宝气,原本瞧着很喜庆。可有了穿了相同衣裳,头饰素雅的云想容在,高下立现。 刘嗪的父亲恬王,是手无实权的王叔。 云想容义兄却是威震福建,在皇帝面前尚且不必下跪还可带刀行走手握重兵的闽王。 要知道,义兄也是兄,若二姝真有针锋相对的一日,谁使的出手段,谁有权使手段,谁才是赢家。 再一次高下立见。 云敖便微微笑了。端了酒盏吃了一口。 云贤、云恒、云海也觉得脸上有光。 恬王则是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王妃与刘清宇更是难掩怒气,却都敢怒不敢言。 马皇后收到太后的眼神,笑着道:“既然是十五弟认义妹,本宫自当预备一份厚礼。” 宫女捧上一张古琴。 马皇后道:“此乃本宫心得的伏羲琴,听闻承平伯夫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今日便将次琴赠与你吧。” 云想容忙起身,大方行礼,收了那琴。 有皇后如此,云嫣容也不甘示弱,笑意莹然的道:“六妹妹如今觅得如意郎君,实在可喜。”媚眼如丝的望着皇帝:“皇上,六妹出阁时臣妾只送了添箱,那些黄白之物太过俗气,臣妾想,不如求皇上一副墨宝赏赐给她,也使得天下人得知皇上恩泽臣下之心。” 皇帝闻言,十分宠溺的对她一笑,仿佛马皇后根本不存在似的,想了想道:“如此也好,她是爱妃的六妹,便是朕的小姨,又是朕最亲近的十五弟的义妹,本就是亲戚,如何受不起朕的一幅字?” 看向云想容,“不过小姨的字连匡大儒都十分称赞,朕的字岂不是要布鼓雷门?” 云想容忙起身行礼,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天子所写的字,本就非寻常等凡夫俗子可以比较的,皇上如此说,臣女惶恐。” 皇帝闻言笑了,吩咐夏辅国去预备纸笔。 云想容则坐回原位。 谁知刚坐下,她的手就被沈奕昀握了一下。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带着一些抚慰,云想容看向沈奕昀,询问的眨眼。 沈奕昀凑近她耳边,道:“我定然会为你挣回一品诰命!” 竟是因为这个? 才刚她回话自称“臣女”而非“臣妾”是依着本朝规矩,沈奕昀如今不过七品修撰,她尚未曾请封,自然与诰命无缘。 想不到他竟然在意。 云想容垂眸莞尔。 沈奕昀见她笑着,好似不在意此事此时心里对她疼惜多了一些,也更加在意封诰等事了。 二人这般,看在云家人眼中是欣慰欢喜,看在恬王妃、刘清宇和刘嗪眼中就如同针扎双瞳。 恬王气的却不是沈奕昀与云想容亲近,他气的是女儿不如人,容貌上输了也就罢了,谈吐也输,真真是跌面子。 不多时,皇帝已写罢了“天作之合”四个大字,由夏辅国与小太监将字展开来与殿中众人展示。 云想容起身行礼道谢,郑重的收了皇帝的墨宝。 刘嗪气的心口疼。 她与云想容同时进了沈家的门,她和沈奕昀是“天作之合”,那她算什么!! 刘嗪愤愤的想着:你云想容是闽王义妹,是皇帝的小姨子,我还是皇帝的堂妹呢! 思及此,刘嗪起身行礼,语气带着些撒娇的道:“皇上,您也赏赐臣妹些什么呀,如何这样偏心。” ☆、第二百五十八章 送婢女 PS: 谢谢AURORALAI的粉红票~如今累积欠债八章了 ,正努力存稿,在保证双更的情况下争取下周开始还O(n_n)O哈哈~ 谁能想得到刘嗪甫开口就是讨赏?皇帝主动给和她自己要来的原本就是两个性质,更何况今日是皇帝为闽王认义妹办宴,皇后、云昭仪都是看在闽王面上才对云想容如此抬举,她又算哪一个? 将妒忌表现的如此直白,也当真落了下层。 云恒温文笑着与云敖低声说了句什么,兄弟二人就都若有似无的看向恬王。马家之人亦是交头接耳。 马皇后与云嫣容垂首不语,闽王却夸张的嗤笑了一声,端起酒盏自饮自酌。 这样多的眼神凌迟,让刘嗪也有些尴尬。不就是张口与自家堂兄要个东西,也至于这群人如此大惊小怪? 恬王原本气的肝疼,这会子更是面皮涨红,女儿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他几辈子的老脸都被丢尽了。 皇帝似笑非笑的望着刘嗪,又看向恬王。恬王原本涨红的脸一下子红的发紫…… 好似看够了恬王尴尬,皇帝大发善心的道:“你不开口,朕也是要赏赐你的。前儿新进贡的庐山云雾茶,朕知道你喜欢,正要差人给你送去二两,夏辅国,这就去给郡主取茶叶来。” 夏辅国含笑道是。 刘嗪心满意足,得意笑着看向云想容。 可云想容面无表情的垂首把玩着酒盏,白皙手指与白瓷茶盏掩映着光辉,侧脸仿若匠人精心雕琢,根本就没有在意她这厢是否得了皇上的赏赐。 刘嗪原本的得意一瞬被浇熄了。 对手都不在意,她得意给谁看? 在看沈奕昀俊逸的身影,刘嗪哀怨的皱眉。自己一心一意的要跟他。可他自打到了仁和殿,压根没正眼看过她。她承认自己容貌不及云想容,可她身份尊贵,又是自幼诗书礼仪的学,比云想容那小娼妇只强不弱,他凭什么这样不待见她? 刘嗪垂下头,盘算今日要如何才能让沈奕昀去郡主府。 马皇后这厢为皇帝斟了酒,放下描金细腰的酒壶,回头看了一眼太后。太后似乎会意,笑着道: “既然皇后和云昭仪都有所表示。哀家也不能亏待了他们小两口,夫妻本是一体,赏给承平伯也就是赏给夫人。这样吧,哀家身边这两名宫女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又年轻美貌,就送给承平伯身边伺候笔墨吧。” 太后话音方落,云想容与刘嗪同时抬头看向太后与皇后。 刘嗪愤然。哪里有新婚就往大臣屋里塞人的? 云想容则是眯起桃花眼,与她对面的云敖神色相似——不着痕迹审度的望向皇帝。 皇帝笑而不语,似在品酒。 沈奕昀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恩赐,可微臣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够了,太后身边的姐姐自然是好的。还是伺候太后才最为妥当,请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慈爱的笑着:“哀家的懿旨,承平伯要顽抗吗?” 沈奕昀抿唇。还要说话,云想容便站起身笑着道:“多谢太后赏赐。我也正愁在府里没个做伴儿的呢。” 太后笑容这才达了眼底,满意的道:“到底云丫头懂事,深闺之中填两个作伴的人有什么不好?你若是喜欢,就搁在你屋里伺候你起居也是好的。” “多谢太后体恤。不过霜琴郡主想必也是缺个解闷的人,让两位姐姐其中的一位到郡主府服侍。岂不是好?” 想到方才刘嗪开口讨要赏赐,太后也觉得都搁在云想容这里不好,便点了点头,“既如此。宝珠去郡主府伺候霜琴郡主,宝娟就到伯爵府伺候沈夫人。” 太后身后两名年约十七八岁的俏丽宫女皆上前来行礼道是。 太后又道:“你等服侍要尽心竭力,别以为是哀家身边儿出去的就可以不守规矩,若是侍奉不周或是有何逾矩之处,别怪哀家不护着你们。” “是。” 宝珠和宝娟行了大礼,款步下了台阶,给沈奕昀行礼。 “奴婢宝珠(宝娟)见过伯爷。” 宝珠高挑,瓜子脸上斜挑柳眉,剪水眸中波光盈盈,眉目之间竟有几分云想容的韵味。 宝娟娇小,鹅蛋脸上五官精致,身材珠圆玉润,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中透着娇羞。 二人皆是看了沈奕昀一眼便低下头,随即各自给新主子行礼,跟在云想容和刘嗪身边。 刘嗪气的脸涨成猪肝色,又不好反驳太后。 云想容则面色不变,沉静垂眸。既然躲不掉,就要想办法将伤害降到最低,原本两个不怀好意的,分给刘嗪一个,伤害减半,更何况太后改了口风,说是伺候她,搁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在沈奕昀书房的好,免得泄露机密。 宴会就如先前那般愉快的继续,待到结束时已过了晌午,众人离开大殿,沈奕昀与云家人和恬王等人作别,与云想容、刘嗪一同离开皇宫。 到了宫门前,沈奕昀刚要扶着云想容上马车,刘嗪便开口唤道:“仪宾。” 云想容见状,自行上车坐好。 沈奕昀则温文尔雅的给刘嗪行礼:“郡主。” 刘嗪娇羞垂眸,道:“仪宾今日可有计划?”言下之意竟是邀请。 跟在她后头的程嬷嬷和徐妈妈对视一眼,都十分不喜。 沈奕昀委婉的道:“郡主好生歇息便是,我还有正经公务要办。”又对程嬷嬷和徐妈妈,以及宝珠道:“好生伺候郡主。” 三人行礼倒是。 程妈妈上前来道:“郡主,请上车吧。” 刘嗪咬了下唇,依依不舍的望着沈奕昀。 沈奕昀笑容依旧,完美的仿若雕像,但不带丝毫感情:“请郡主上车吧。” 刘嗪这才踩着红漆脚踏上了车坐好,撩起窗帘看向外头,发现沈奕昀刚跃上与之同乘。 她气不过。狠狠锤了座椅一下,又想不到竟然那样疼,疼得她甩着手,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回到伯爵府,沈奕昀去了外院书房,云想容则是领着宝娟回了卿园,笑着道:“太后娘娘说你知书达理,识文断字,恰巧平日里我也是个喜欢看书却不爱读书的,往后有了你为我读书解释。我也能省些力气了。待会儿我就让人把最近想看的书给你送去,你先好生读起来。我身边有个小丫头叫玉坠儿,最是伶俐的。往后就专门伺候你。” 伺候读书的活计轻松,又有体面,平时闲下来的时间也多,更要紧的是不用天天出入她的卧房,还没出去卿园。且还能理所当然的安排个人“伺候”。 宝娟忙行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感激:“多谢夫人垂爱。” 云想容就挨个为她介绍:“这是卫妈妈,这是柳妈妈,这是英姿,还有玉簪。” 介绍过后,云想容笑道:“玉簪。你带着宝娟去西厢房安排住下,叫玉坠儿去伺候。” “是。” 玉簪笑眯眯的挽着宝娟的手出门,一路来到卿园的西厢房。道:“宝娟姐姐好,我叫玉簪,十三了,姐姐多大了?” 宝娟笑道:“我十七。” “那果真要称呼你一声姐姐了。你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必定见过许多大世面了。往后还请姐姐多多提点。” …… 二人说话的功夫,英姿这厢也在低声问云想容:“夫人怎么不把她弄远点!?” “她是太后的人。对待她重不得轻不得。方才殿上,我看皇后与太后眼神交汇,皇上也并不做任何意见,宝娟和宝珠身上必然有说法,他们未必只是来勾引伯爷的。如今推给刘嗪一个,咱们这里剩下一个,也好对付一些,英姿,你设法多看着她一些。别让她接近伯爷的书房。” “是。” “还有,咱们卿园也要加强防卫,且其中也要有咱们自己的人,改日你去珠宝行,将外公给我的那四个功夫好的调进府里来,就给我做个护卫吧。我的嫁妆不少,伯爷下聘的聘礼一并带回,加起来够买个京都城了。这么多东西,我也怕怀璧其罪。” “是,我待会儿就去办。” 英姿应了退下。 玉簪便回了屋里,行礼低声道:“夫人,这个宝娟嘴紧的很,除了她今年十七岁之外,奴婢尚未打探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这可怎么好?”柳妈妈犯了愁。 云想容温柔的笑着:“她是皇上和马家联合安排进来的,必然不是简单角色。玉簪,你们几人盯着她一些。” “奴婢记下了。” 云想容安排妥当后,柳妈妈看着皇帝玉笔亲书的“天作之合”四个大字,笑容骄傲与有荣焉的道:“到底是夫人体面,连皇上都动了御笔。夫人,我去将字裱起来,咱们挂在屋里刚好。” 云想容起身走到桌边,青葱手指抚过那几个字,又随意弹拨两下伏羲琴的琴弦,叮咚之声下,云想容的声音显得温软柔和:“哪去装裱,入册好生收起来吧。” “夫人?”这体面自然是要挂在面上才对,收起来还有谁看得到? ”乳娘,照我说的做吧。” “柳妈妈只得行礼退下。” 卫二家的若有所思,随即笑着道:“夫人明日回门,要穿哪一件衣裳,不如先选好吧。” “也好。”云想容笑着道:“卫妈妈眼光好,也知道伯爷的喜好,不如你帮我选一身。” 一听云想容是要迎合沈奕昀的喜好,卫二家的眼睛都笑眯成了两条缝,连连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 卫二家的打开柜橱选衣裳时,云想容就随意的撩拨琴弦。 伏羲琴音色上好,只不过云想容的琴艺欠佳,加之她并且用心,一曲《平沙落雁》弹奏的七零八落,惨不忍闻。 正当这时,玉壶在廊下回道:“夫人,白夫人来了。” 话音方落,王氏就已进了门,笑吟吟道:“想不到弟妹还会弹琴?当真是全才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胭脂巷 “大嫂说笑了,我哪里算什么全才。”云想容起身,与王氏来到外间,在罗汉床边坐下,玉簪上了茶。 才刚在里屋,王氏无意中瞧见卫二家的正在翻找衣裳首饰,她十分的好奇。那日云想容二百八十抬的嫁妆她只匆匆一瞥,一想到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她心都热了。 云想容指缝随意流出一点来,都够寻常人家一年或者几年的嚼用。 “四弟妹快别谦虚了,你的才华旁人不知道,做嫂子的还能不知道?到外头打听打听去,有几个女子能拜在匡大儒门下学字的?咱们府上有了四弟妹,我都觉得屋里生光,出去见人都格外体面。” 她的语气,俨然将自己当做伯爵府原来的女主人,欢迎她这个新来的。 云想容并不计较,沈奕昀已经说过王氏无非是爱拔尖儿罢了,只要伯爵府不易主,做出的事无伤大雅,让她拔尖儿去何妨? 不过云想容不知道王氏是否知晓白莫离是沈家嫡长子的事。她也不会直接与王氏提起这个话题。 王氏笑道:“我听说弟妹这次入宫,得了皇上、皇后和太后的厚赏,你嫂子我这等人,一辈子也没机会见皇上一面,这不,就来弟妹这里见见世面。” “大嫂说的哪里话,可折煞我了。不巧皇上御笔之字已命人去装裱了,只能等装裱过后在给大嫂过目。皇后赐的伏羲琴是在的。”说罢扬声吩咐:“玉簪,将琴拿来。” “是。” 王氏本想推说自己进屋里去看,也好借机去看看云想容的衣柜和妆奁,谁料那小丫头腿脚倒是挺快,将琴抱了出来放在罗汉床当中的金丝楠木矮桌上,就退在一旁。 王氏娘家是商贾人家,家中也曾调教女儿家琴棋书画。她自然是会一点的,想到云想容方才那难听的琴声,王氏不想得罪了她,只装作自己不会弹奏,随意的撩拨了几下,夸赞起这琴如何好,云想容如何在皇后面前得脸。 云想容微笑听着,随和的与之闲聊。 不多时,院中就传来下人给沈奕昀行礼时的问候声。 云想容抬眸,正见沈奕昀进了屋。 见王氏也在。沈奕昀拱手行礼:“大嫂。” “四弟。”王氏对沈奕昀十分和善。 沈奕昀对云想容颔首,就又要去书房。 云想容送他到屋门前,恰好西厢房的门开了。宝娟与玉坠儿说笑着出来,见上房段沈奕昀站在门前,两婢女齐齐行礼:“伯爷。” “嗯。”沈奕昀颔首,向外走去。 王氏是个记忆力好的,云想容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她都眼熟。唯独这个宝娟是陌生的,况且她还听说宝娟是太后赏赐的人。 王氏快步下了台阶,恭维的道:“这位就是太后娘娘赏赐给四弟的宫女吧?啧啧,这模样儿俊俏的。” 宝娟是玲珑心肠之人,能再伯爵府上院出现,且还敢这样说话的。必定是伯爵府的主子,就腼腆的笑了一下,水萌萌的大眼睛晶莹剔透。十分讨喜。 沈奕昀脚步微顿,下意识回头看向云想容。 连大嫂都知道了。岂不是整个伯爵府的人都知道云想容新妇过门不过一日时间,太后就赐了新人来,虽然对外名义上先说赏给他伺候笔墨,后又说送给云想容解闷。可大嫂那样人都看得出其中猫腻,别说旁人。 沈奕昀笑着问云想容:“夫人将宝娟安排在何处?” 云想容道:“安排在了西厢房。独立了一间住着,玉坠儿跟在身边服侍,我喜欢看书,又不爱自己看,往后打算让宝娟来给我讲读。” 王氏一听,双手一拍大腿:“哎呦!如此水灵的人儿,肚子里还有墨水儿,莫不是天上仙女托生的吧?” 宝娟被夸的脸都红了,低着头怯怯的望着云想容,像是怕主母不喜。 沈奕昀面色不变,眼神已经冷了下来,语气却是温和的:“既然夫人喜欢让宝娟伺候读书,宝娟自己就须得饱读诗书才是,住在西厢房看书取书不大方便,人也嘈杂,惜墨阁后头的抱厦却是不错,屋里设有地龙,冬暖夏凉的,比邻清泠院,景色也怡人,最要紧的是惜墨阁里藏书多,平日夫人取了书来吩咐她读也方便。” 说到此处,沈奕昀文雅一笑,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仿若能让冰雪消融:“宝娟就搬到惜墨阁后头的抱厦住吧,玉坠也一并去伺候。” 宝娟脸色有些发白。 从二门进了内宅,左手侧是清泠园,是十分漂亮的花园,正对着的就是惜墨阁。惜墨阁距离卿园不远,却是搬离了卿园,住在那里,相当于独子幽居…… 沈奕昀这是明摆着不想碰她。 云想容挑眉,太后赐人时虽然没有明说是赐给沈奕昀的侍妾,意思却也差不多了。她不好表现的妒妇一般冷待此人,也因她是太后的人,软不得硬不得的只能控制着,却不曾想沈奕昀做的倒是干脆。 玉坠儿笑着应是,去为宝娟张罗行礼了。 王氏却是看出一点门道来,待宝娟走后不赞成的道:“太后娘娘赏赐给四弟的人,四弟也要好生对待人家才是,那样水灵的姑娘,可不能委屈了她。” 沈奕昀笑着道:“多谢大嫂关心。”又对云想容道:“对了,我回来是跟你说一声,待会儿我要和大哥去胭脂胡同吃酒,晚上不在府里用饭了。” 云想容眨了眨明眸,微偏着头看他。 王氏的脸却瞬间发青。 所谓胭脂胡同,那一整条街都是私馆,虽比八大胡同略微高雅了一些,可都是一样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王氏如今已经三十岁,已是中年,白莫离却是俊朗的青年。她看着不许纳妾,不许纳通房,却管不住他章台走马…… 在外人跟前。她又不好发怒,要保持着贤惠温良的形象。 心里却如同火烧一般,草草的与云想容又寒暄了几句就带着杏花告辞了。 见王氏走远,沈奕昀沉下脸拉着云想容的手进了屋。 下人们行礼。 卫二家的恰好挑选了一件银红色遍地金石榴纹的褙子和一条月牙白石榴裙搭在屏风上,见沈奕昀面色不善,担忧的蹙眉,行礼带着小丫头们退下。 云想容含笑望着少年别扭的俊脸,金刚石的精致花头步摇在脸颊边摇曳生辉,粉颊莹润。 沈奕昀绷着脸坐在床畔,拍了拍自己身边:“六儿。过来。” 云想容依言过去,挨着他坐下。 沈奕昀道:“你信我去胭脂胡同?” “男人家有应酬喝花酒不是很正常吗?我为何不信?” 沈奕昀语塞,的确。男人喝花酒应酬等事正常,纳妾纳通房也正常,可他们如今才刚新婚啊,难道云想容一点都不在意? 还是在意的只有他自己?看到大嫂在云想容面前抬举那个什么宝娟,丝毫不顾及云想容的感受。他就忍不住要让大嫂也尝尝滋味。 谁料想云想容却没反应…… 他失落的叹息。 谁知身旁的始作俑者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螓首靠在他肩头,玉臂挽着他胳膊,柔软丰满之处恰好包围他的上臂。 “我知道你即便去喝花酒也不会乱来的,也知道你不是饥不择食之人,更知道你是在护着我。我都知道。” 虽然是笑着,眼泪却潸然而下,滴落在沈奕昀的袍袖之上。 同样的情况。刘清宇与沈奕昀是截然相反的对待。 前世恬王妃给刘清宇安排人,刘清宇可是笑纳,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不愿意记得刘清宇,甚至恨他,恶心他。但在婚姻之事上,前世她是失败者。今生难免会小心翼翼,生怕有一步走错。也难免会不自觉的拿前世和今生的事情来作比较。 比较之后,就越发的觉得沈奕昀是难得的。 这样好的男子,值得托付终身。即便将来他为了自己的抱负身陷囹圄,家破人亡,她也甘愿陪着他走一遭。 沈奕昀知她只是逗自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好气又好笑,他在她面前,竟然表现的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低头,瞧见宝蓝色的袍袖上多了几点深蓝,立即意识到她在哭,忙双手握着她肩头道:“怎么哭了?我是气大嫂的,方才我的确是受邀出去吃酒,和薛颂、苏世元他们一起去醉仙楼,并不是去胭脂胡同。” “我知道,我知道。看你急的,”云想容拿了帕子拭泪,道:“我只是感动。你能这样护我。” 沈奕昀见她的确并无伤心之意,这才松了口气,“我承诺过你的事一件都没有忘记。你不喜欢的,我不会做。我保证。” “我自然信你。可我总觉得亏欠你。” 沈奕昀笑道:“你在我身边,能与我就伴,照顾我体贴入微,我已很欢喜。” 云想容望着沈奕昀的脸,吸了吸鼻子:“那你今晚早些回来。” 沈奕昀搂着她的腰摇晃:“我知道了。” 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沈奕昀站起身。 云想容嘱咐道:“你才刚为了气大嫂说了那样的话,还是先去解释清楚为妙,免得大嫂和大哥有误会。” 沈奕昀闻言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王氏又不是不知道白莫离出去取乐,不过之前吵过几次罢了,否则今日何以如此在意?大哥原本也是大大方方出去,没想瞒人的。 PS: 谢谢书友100201211125524的粉红票~ ☆、第二百六十章 回门 云想容见沈奕昀神色不大对,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未免有些尴尬,不在催他去给王氏解释,为他理了衣裳,道: “别吃太多酒,也别吃冷酒,免得写字手打颤。皇上赐的假也没几日了,你还要趁机做自己的事,别叫吃酒给误了。” “知道了。”沈奕昀握了一下云想容的手,嘱咐她自己用饭,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出去。 沈奕昀一走,卫二家的就端了蜂蜜红茶进屋来,轻放在云想容手边的金丝楠木雕花矮几上。 云想容笑着道谢。 卫二家的见云想容神色如常,眼睛却红红的,似哭过,心疼又焦急,生怕以云想容那个刚烈性子从此与沈奕昀疏远了,斟酌言辞劝说道: “夫人莫介怀,您不知道,爷平日里就是那个冰块脸,您进门后他笑容才多了些,从前我们常常分不清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孤僻惯了,又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您千万别忘心里去。” 云想容见卫二家的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心下为沈奕昀有这样忠仆开怀,也幸好有她这样的忠仆,当年家变后六岁的沈奕昀才能活下来。 云想容对卫二家的十分敬重也很感激,早已不介怀从前她来警告自己的事,拉着她的手在圈椅坐下,笑道:“卫妈妈不必担忧,我都知道的。” 卫二家的心仍旧悬着,又道:“您与伯爷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了,他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咱们这些老奴之所以愿意追随他,早先是因为老侯爷,可后来全是因为伯爷本身是值得托付的人,生在那样的环境,无奈要在外人面前演戏。扮演对方希望看到的角色,所以在府里,越是对亲密的人,他才越不会作假,夫人一定要多担待伯爷,伯爷对您的心意天地可鉴,当初在兴易县,楚家人要夺您的继承权,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变法通知了尉迟大人,所以尉迟大人才及时赶到。从那之后,夫人身边的每一件事伯爷都在暗地里关注,比他自己的事都上心。” 说到此处。见云想容面色惊讶,卫二家的心下稍松:“爷就是那个别扭的性子,明明在乎夫人,做了什么还不让夫人知道。夫人就念在爷一片真心上,多多包涵。” 原来他还为她做了这一桩? 惊讶化作暖泉。云想容觉得心都跟着温暖软化了,水眸含了波光,点头郑重的道,“我知道了,多谢卫妈妈。” 卫二家的即便担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起身退下。 云想容则是端起那盏蜂蜜红茶啜饮,甘甜温暖的茶汤滑入腹中,醇香可口。从心里暖到四肢百骸。 虽然成婚不过两日,但以他们相交这段时间她对沈奕昀的了解,他的确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不论他会做什么,即便逆天又何妨?只要他真心待她这便够了。 云想容秀气的浓眉皱起。她也该克服自己的恐惧,尽到妻子的责任。这样对他也是公平。 柳妈妈装裱了字回来,就照着云想容的吩咐将那副字收进了库里。四名侍卫也被英姿安排进了伯爵府。专门关注上院的情况。 沈奕昀是近戌时才回来的,身上酒气不大,想是先去了外院书房盥洗过后才回卿园。搂着云想容说了今日出去的一些趣事,手却只规规矩矩的搂在她腰间,一寸都不敢乱动。 云想容原本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若他有进一步举动,就算她心里再怕也会从了他。到最后他呼吸渐渐均匀睡下,他们仍旧只是单纯相拥而已,云想容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她畏寒,夏季也很少出汗,被他搂在怀里枕着他的肩胛,身上暖和,不多时就睡了。 原本“沉睡”的沈奕昀这才张开眼,怜惜的吻吻她的额头。 她自己都不知道,今晚的她浑身紧张的绷紧,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他还哪里舍得吓她? 看来她的侯爷父亲对她的母亲当真很差,已经差到让小小的女孩心里留下如此重的阴影。 沈奕昀看着红绡帐,盘算明日回门的事,到了半夜才睡。 % 孟氏一清早就吩咐云娘预备了云想容最爱吃的桂花糖糕还有几样小菜,去给老夫人问过安,就与孙妈妈急急忙忙到侯府门前翘首以盼。 不多时,两辆华丽的马车在四名护卫和一众仆婢的护送下缓缓而来,孟氏激动的险些要撩起帷帽上的白纱,双手绞着,欢喜又焦急。 孙妈妈道:“定然是大爷接了六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是啊。” 马车到了近前,云佳宜先下了车,笑着给孟氏行礼:“三婶。” 孟氏道了声辛苦,云佳宜笑称不敢,道:“我去承平伯府时,妹夫和六妹已经预备妥当了。” 英姿和柳妈妈给孟氏行礼,撩起车帘。 沈奕昀先轻巧的跃下,见了孟氏,恭敬行礼,唤了一声:“母亲。” 孟氏欢喜的连连点头,撩起纱帷,“奕哥儿。” 云想容探身出来,笑道:“母亲怎么在这里等?” 说话间,英姿放好了垫脚的红漆木凳,沈奕昀亲自扶着她下了马车,为她理了理鬓角被风吹乱的长发,云想容回以一笑。 男子地位尊崇,更何况还是贵为伯爵且为新科探花郎的沈奕昀?谁能想得到他会这般照顾云想容?。 见二人如此恩爱,孟氏凤眸里含着欢喜的眼泪,忙吸了吸鼻子,笑道:“我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就预备了你爱吃的,你父亲今日休沐,你祖父、大伯父和二伯父都请了假,宝儿也没上学,你姑姑,三堂姐和四堂姐也都回来了,这会子男人们都在兼济堂,你们先去给祖父他们行礼,就快来春晖堂吧。” 拉了云想容的手,孟氏只觉得穿了红色遍地金石榴纹褙子的云想容越发多了女子的娇柔。脸色也不是前一阵子病中苍白,如今面颊粉润,红唇光泽,眉眼含情十分的精神,终于放下心:“看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云想容笑着道:“伯爷待我极好,娘亲不必挂怀,我反而担心你。” 自从定国公一脉消亡,邱氏惨死,云敖回到孟氏身边起。云想容已有八年没有叫过孟氏一声“娘亲”,一直敬重又疏远的称呼母亲。 孟氏强忍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连连道:“娘很好。你别担心,娘很好。” 孟氏如此,惹得云想容眼眶也红了。 沈奕昀见状道:“娘,咱们先进去说话吧。”也随云想容称呼孟氏。 孟氏连连点头,拉着云想容进门。沈奕昀则跟在后头。 进了仪门来到兼济堂前,云想容与孟氏暂且作别。 才刚进兼济堂大门,云佳宜的小厮骏惠就先看到了他们,往里头传了句:“六小姐和沈伯爷回来了。” 二人踏上台阶,与迎面而来的楚晏走了个对面。 云想容笑道:“晏表哥,你也在?” “我和外公都在。”楚晏儒雅笑着。去了趟吐蕃,面庞晒黑了不少,气势却显得凌厉了。他笑望着沈奕昀。道:“沈伯爷。” 沈奕昀笑着道:“晏表哥。” 楚晏一介商贾,沈奕昀能依云想容叫楚晏一声表哥,是对云想容的尊重。 楚晏挑眉,笑容十分满意,对沈奕昀的印象更好了。 三人进了屋。云敖迎上前来道:“本以为你们还要耽搁一阵,不成想以墨这么快就将你们接回来了。” 以墨是大少爷云佳宜的表字。 沈奕昀先行礼:“参见岳父大人。”随后道:“一早起身就预备得了。等着大堂兄的马车来。 “恬王那边安排妥当了?” “稍后在过去不迟。” 说着话,一行人到了侧厅。云敖虽不喜欢沈奕昀的身份,却欣赏他的才华和见解,是以这会子表现的客气也不十分热络,总归没有排斥沈奕昀,拉着他为他引荐屋内众人。 “这是你祖父,你外公,大伯父、二伯父,这是你姑父,如今任户部侍郎。还有两位堂兄和两位姐夫。” 云敖一一指过云贤,孟方,大伯父云海,二伯父云恒,姑父何茳,大少爷云佳宜和二少爷云佑宜,以及三小姐云怜容之夫户部尚书之子翟浩然和四小姐云娇容之夫广平伯次子崔平,最后看向尉迟凤鸣和楚晏,道:“这两位想来你也认得,是两位表哥。” 沈奕昀与众人一一见过礼,众人就都送上了礼,因沈奕昀的身份,送的不过是笔墨书本之类的礼品,金贵又不失文雅,只有尉迟凤鸣送上的是一把刀鞘精致镶嵌了宝石的短刀。 尉迟凤鸣笑道:“你是扮猪吃虎的能手啊,要不是成婚那日看见你与闽王动手,都没发现你是会功夫的,以前真小看你了。” 沈奕昀收了短刀,不理会尉迟凤鸣言语尖刺,自我解嘲道:“哪里算什么扮猪吃虎,只不过是花架子罢了,好在当日义兄不曾下重手,只是为难我一下,否则这会子也轮不到我来回门认亲,到现在媳妇都讨不到呢!” 言语中带出闽王这个义兄,尉迟凤鸣果然将刺打的话咽了下去。 “看妹夫说的,我哥哥常说六妹夫有趣,偏我不怎么与哥哥一同出去,不曾见识,今日有缘得见,果然六妹夫是风趣的一个人。”广平伯次子崔平的长兄世子崔兰是沈奕昀的好友。 沈奕昀笑着道:“四姐夫说笑了。不过如今我倒是不划算,称呼了你一声姐夫,望舒若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矮了一辈?”望舒是崔兰的表字。 崔平闻言大笑,三姐夫翟浩然笑道:“并不如咱们再家里这样论,出去咱们另论如何?” 沈奕昀与崔平都笑了:“三姐夫主意不错。” 三位小一辈儿的姑爷如此说笑,化解了方才尉迟凤鸣故意为难的尴尬。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千里姻缘 云想容松了口气,既已出阁,往后回家的机会很少。虽然云家除了母亲和胞弟没有什么她留恋的地方,可到底是她的家,若是回门之日闹的家中不快,或者让沈奕昀不高兴,今日回门的意义也就失去了。 云想容这样想着,不自自觉的睨着尉迟凤鸣。 她妩媚的桃花眼中似盛满了寒透人心的冰霜。 尉迟凤鸣是习武之人,察觉到有人不客气的注视,立即不客气的回视,可对上云想容冰冷的眼神,他素来健康的心脏顿时似被人揉了一下,血液挤压干净之后又回流,麻木钝痛。 她现在是不是非常恨他? 尉迟凤鸣紧抿着嘴唇,娃娃脸上依旧有两个讨喜的酒窝,可表情怎么看都是纠结。他有千言万语要对云想容说,奈何此时并非说话的场合。 云想容仿佛没有看到尉迟凤鸣的眼神一般,笑着上前给云贤、孟方等人行礼,道:“祖父,待会儿咱们还有机会继续聊,这会子我和伯爷是不是先该去给祖宗磕头,也好禀报喜事。” “卿卿说的是,瞧瞧我老糊涂的,见了奕哥儿就忘了这回事。”云贤笑着吩咐云敖:“老三,你带着卿卿先去,晌午宴会时咱们在继续。” “是,父亲。” 祠堂位于云府东侧,距离兼济堂只两个穿堂一个院落的距离。云想容与沈奕昀随云敖祭拜了先祖,禀明了喜事,又过穿堂走向春晖堂。 云敖与沈奕昀在前,云想容垂首跟在二人身后,英姿、柳妈妈则走在最后。 云敖与沈奕昀说话:“默存,你当日所奏,我到今日还在回味。原本以为你行事中规中矩,不会有所成就,如今看来却是我错看了你。你有胆识,懂得为朝廷尽忠,又才华横溢,我很欣慰。” “岳父大人言重了,我无才无德,不过是抛砖引玉。想来朝中有能有德有思想的同僚还有许多。” 云敖笑道:“你太谦了。” 他再不喜沈奕昀的身世,如今婚事已成,也只能认可了。且他们二人在朝政上想法一致。他是有儿子,可云博宜和云传宜还都太小,最少要过五六年才能帮他。如今有女婿在,且这个女婿是个才子,还与闽王交好,也不失为一个助力。 一旦想通了,云敖对沈奕昀的态度就热络起来。沈奕昀长袖善舞,是交际的能手,言语间顺着云敖的意思,且不着痕迹的捧高他,让云敖觉得到春晖堂的一路夏日炎炎皆变为春风拂面,通体舒畅的很。 云想容跟在二人身后。听着他们说话从一开始的陌生守礼变作熟悉热络,沈奕昀连“岳父”的称呼都变作了“父亲。” 云敖是个有某有略城府颇深的人,他的性情没有人比云想容在了解。一个官场上的老狐狸,一个能狠得下心掐死女儿致女儿生死不顾的父亲,如今居然与沈奕昀走路的时间就熟络了,不知是该赞沈奕昀长袖善舞,还是该说云敖的“抵抗”能力下降了。 进了春晖堂大门。绕过石榴回纹影壁,入目的是枝叶茂盛的高大老槐树投下的阴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院中的一草一木依旧,丫鬟婆子们脸上的笑容也依旧。 如今嫁作人妇,再回府里来,只觉得少了从前那么多的戒备,反而多了一丝亲切。 李妈妈和郑妈妈、月皎等人都上前行礼。 月皎为云想容等人撩起珠帘,“六小姐、伯爷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叨叨了一早上,早就吩咐厨房预备了许多六小姐爱吃的点心,姑奶奶、三小姐和四小姐也回来了。快请进来。” 云想容、沈奕昀随着云敖进了屋,柳妈妈和英姿就与李妈妈等人站在廊下亲切的说话。 甫一入门,就听里头传来妇人们的笑谈声和孩子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及婴儿的哭声,热闹的生活气息迎面扑来,比起寂静的伯爵府,中厅此事更让人觉得有人气。 绕过插屏到了中厅的侧间,就见老夫人穿着孔雀蓝如意纹对襟褙子,茶金的马面裙盘膝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三围罗汉床上。她身边是着翡翠地团领对襟褙子的云然。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邢氏,二奶奶杨氏,以及云怜容和云娇容都领着子侄们或坐或站,比过年时人都齐。 原本屋里的热闹在沈奕昀和云想容随云敖进门时安静下来。 婢女铺上翠绿色锦缎褥垫,沈奕昀和云想容跪下行礼。 “快搀起来,搀起来。”老夫人亲自下地,与云然和大夫人一同将二人搀起。 大夫人最是口舌伶俐的,笑着道:“这般天仙人物竟然都出现在咱们家,我的眼睛可不够看喽!” 云然也笑道:“大嫂说的极是。” 大夫人就回头对云怜容、云娇容等小字辈的说:“你们或许不知道这段典故呢,这天下男女的姻缘,都掌管在月下老人的手里,他要是看上了哪对儿,就会用红线将两个人拴在一起。” 一手拉着云想容雪白的素手,一手指着沈奕昀的左手,大夫人笑道:“他们这一对儿呀,打六岁时就有了苗头。偏我们凡夫俗子,看不到月老早早系下的红线。”又笑着问云想容:“卿卿,你自己还记得不?当年沈伯爷初来咱们家,你祖父安排他住在琉璎阁,由你母亲照顾,你当时小脑袋瓜摇的拨浪鼓似的。” 一听大夫人说这个,云传宜和云芷等小字辈的都好奇的问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人绘声绘色的道:“卿卿那时候定是怕三弟妹只疼沈伯爷,不疼她了,祖父问她为何不让沈伯爷去琉璎阁,你们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礼记》里的话,‘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掐了掐云想容的羞红的脸颊:“小卿卿,你看,这么些年过去,你与沈伯爷是不是既要‘同席’,又要‘共食’?” “大伯母!”云想容脸红的仿若滴的下血。 沈奕昀则是垂眸看着云想容红透的耳根子。想着她小时候调皮的跟在他身后叫他菊花那个睚眦必报的小模样,想着她对她母亲的保护,生活的步步为营…… 或许果真是月老扯了红线,将他们连在一起,前世他们无缘,才给了机会今生重新来过,让他回来找她? 大夫人的话引得众人都禁不住哄堂大笑。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云传宜拉着云博宜、云芷和云怜容之子翟俊良围在云想容身前,七嘴八舌的道:“姐姐,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段渊源呢。” “是啊六姐,是不是天下长得好看的人才能跟好看的人在一起?” “六姑姑。你有没有礼物带给我?” …… 孩子们如此热闹,大人们的气氛也都活络了。 孟氏和二夫人汤氏都欣慰的笑着。 云然也扶着老夫人在罗汉床坐下。 满屋子,只有两个人面色凄然无人理会。 一个是云明珠。一个是一年约十七八岁的面生少女。 云想容与沈奕昀这边给小字辈儿的送上事先在府里预备好的封红。 那少女水光盈盈的美目则一顺不顺的望着沈奕昀,似立即就要哭了。 云想容自然注意到她,可无人引荐,也没有抽出空来询问,就只得这样。 笑着到了孟氏身后。将一个小巧精致的长命锁塞进了正被乳母抱着的庶妹云舒容的襁褓中,说了几句吉利话,随即拿着剩下的一个封红,款款走向云明珠。 云明珠藏在袖子中的拳头握紧,脸上绷着,如何都笑不出来。 云想容却是笑意温和。声音也绵软娇柔:“明珠,这是你的。” 云明珠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封红,杏眼中有嫌恶闪过。鹅蛋脸上强自挤出一个笑容来,双手接过,道:“多谢。” 称呼都省了。 云敖见状蹙眉。十三岁的云明珠,不及云想容六岁时处事圆融。到底是各人天姿不同。 云想容也懒得搭理云明珠,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见云想容来到近前。二夫人汤氏站起身,笑道:“轻轻。这是我的外甥女董若莹,大你一岁,昨儿刚从杭州来的。” 云想容便不着痕迹的打量董若莹。 身材娇小玲珑,面容虽不十分精致,但眼角眉梢都透着江南女子的温柔灵秀,竟是个十分出挑的妙人。 董若莹给云想容行礼,官话并不十分标准,带了一些吴侬软语,竟十分好听。 “沈夫人。” “董小姐。”云想容笑着还礼。 恰逢沈奕昀给与老夫人和云然都请过安,封红也发罢了,董若莹盈盈水眸望向沈奕昀,有与语还休之态,红唇翕动,半晌才垂下了头。 云想容挑眉,看来这位董小姐与沈四还是旧相识?明摆着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孟氏心中不喜,沉了脸。 汤氏则有些尴尬,拉着云想容低声道:“我这侄女早年父母双亡,是跟着她外公外婆长大的,身世堪怜的女子总有些多愁善感,卿卿莫怪。” 云想容笑着摇头:“哪里,董小姐与二伯母一瞧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戚,骨子里流淌着纸墨香,我才刚进屋就瞧见了,只是二伯母没介绍,我又不好问。” “你这丫头。”汤氏点云想容的额头:“还都是二伯母的不是了?” 说着话,外头李妈妈进屋来回:“老夫人,席已经备下了,是否现在开席?” “时辰不早了,就开席吧,去兼济堂请各位爷。”老夫人由云然搀着下地。 一众人就都跟着老夫人向花厅走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约谈 PS: 亲戚过世了,家里乱糟糟的,回家也晚了,先放草稿,大家先将就看,我回头就修改~~o(>_<)o ~~ 花厅中富丽堂皇,菱花格扇均敞开,窗外合欢花开的正好,绒花羽叶,绚若彩霞,地当中隔着苏绣鲤鱼戏莲的落地插屏,铺设大红桌巾的八仙桌分设两侧,云贤、孟方带着男子位于东侧,老夫人则带着女眷们坐在西侧。 老夫人出自书香门第,最讲究礼数,子女之礼仪教导也是自年幼时开始,潜移默化之间融于骨髓之中,是以用餐之时,无一人闲谈,屏风两侧只听得见杯碟轻碰之声。 待用罢了饭,穿红戴绿的婢女鱼贯而入,撤了碗碟换了桌巾,捧着黄铜盆、描金的精巧漱盂,锦帕热茶等物,伺候主子们盥手漱口。后又重新上了香茶、果盘和点心,屋内气氛才活跃起来。 女眷们低声笑谈,说的无非生活琐事家长里短。男子们高谈阔论,谈的都是朝堂中事。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低声问:“奕哥儿今日先随你来家,霜琴郡主那厢如何处置的?恬王若知道了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云想容微笑着,自己都未察觉她的语气十分欢喜骄傲:“我原本劝他先去郡主府,可他说已与恬王打过了招呼,依着皇上赐婚的顺序,也要看义兄闽王的脸面,是以恬王并没有反对,伯爷还说我只需安心做伯爵夫人即可,其他事他会料理好。” 孟氏轻笑着,揽过云想容摸着她的头道:“卿卿,你是有福气的,奕哥儿是个好孩子,懂事又孝顺,相信他会好好待你。你如今只好生尽妻子的本分,让他无后顾之忧,早日为他诞下子嗣才是正经。” 云想容靠着孟氏的肩头,面颊飞霞,“娘不要担忧,女儿知道。” 董若莹与云想容不同席,挨着云明珠就坐在云想容背后的位置,将孟氏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水漾明眸中盈满了泪水,忙低下头生怕表露出来。 一旁的云明珠瞧的真切。友好的递上了一方绣帕。董若莹忙接过低声道谢,悄然拭泪。云明珠就凑近她低声劝说着。 孟氏这厢越加压低了声音低声在云想容耳边道:“昨儿你外婆先回了兴易,临启程前还嘱咐我千万告诉你。如今伯爷有了平妻。你即便心里不喜,也千万不要在伯爷面前表露出来。你如今也成婚了,许多事情你也懂得,男人家的都是那么一回事,他若真有了外心。你即便牵着挂着也无济于事,男人这事是管不住的。还不如博得个贤名,或许还让他对你保留几分愧疚之意。你还年轻,有些路是要自己走过才能彻悟,娘说的你也未必能理会,但你要记得。第一是要生儿子,第二是勤工持家,第三是团结亲戚。最要紧的便是揣摩他的意思,若有喜欢的姑娘纳妾纳通房也无妨。如此你就坐稳了伯夫人的位置,将来谁也无法代替你。” 孟氏说到此处,想到自己的夫婿就是有平妻的,女儿又走了自己的老路。声音有了些哽咽:“娘没用,帮不了你。你爹又是那个脾气。你须凡事自己想开,不要与霜琴郡主争一时的长短,对纳妾通房之事也要想开。” “我知道,娘。”云想容笑着为孟氏拭泪,道:“娘这些年也想开很多。” “是啊,想开了。也看透了。所谓情爱,不过是朝露、昙花。禁不起时间的历练,不要期望太高,失望也就不会太大。你若守着本心不变,心底里订好了底线,那么就容易接受许多事。” 云想容撒娇的搂着孟氏的胳膊:“娘,我懂。” 母子两个说体己话,是十分温馨的场面,大夫人和二夫人简装都说笑着打趣,孟氏和云想容也与之说笑。 在二人身后的董若莹望着这一幕,越加泫然欲泣。 有人一直注意着自己,云想容自然感觉得到,回头,正对上董若莹晶莹的水眸,她的表情却像是她抢了她的丈夫,夺了她的生母似的。 云想容对这位“多愁善感”的董小姐没了好感。沈奕昀在杭州七年多,与董若莹或许有些交集,以他的身份,收通房纳妾也不是难事,董若莹十有八九是本着这个意图来的。 且男子大多喜欢女子这样柔弱无依的调调。 云想容想起方才孟氏说的那些,是不是孟氏已经察觉到什么?她狐疑的挑眉,打量老夫人、汤氏等人的神色。 屏风的这一侧,男子们谈论到朝政声音都不自觉的拔高,尉迟凤鸣却是心不在焉,坐立难安。 回想方才云想容在兼济堂冷淡的眼神。尉迟凤鸣觉得有些话若不说他会憋死。难道自己眼看着长大的这个女孩,嫁了人就与他在不亲近了吗?他们也不是寻常的关系,好歹是相互陪伴着长大的。 回忆以往种种二人相处的融洽,她绝色的容颜,遭遇困难时的果敢坚决……他还是不甘心,万分不愿意放手。 尉迟凤鸣趁着席间热闹时,大咧咧的起身出了门。 片刻后,有个小丫头进屋来趴在云想容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云想容先是一愣,只眸光中有闪过一些疑惑,便笑容如常的对孟氏道:“母亲,我出去一下。” 孟氏只笑着点了点头,就与二夫人继续说话。 云想容离席,到了花厅的侧门。英姿和柳妈妈都笑着道:“夫人要去更衣吗?” 云想容笑道:“柳妈妈留在这里帮我瞧着席间之人都有什么举动。英姿随我去吧。” 她虽轻笑着,可眉目中有锐利星芒闪烁,柳妈妈和英姿都是云想容身边的老人,自来知道她的脾性,露出这般警觉的神色,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不同之事。 柳妈妈郑重的道是:“夫人放心。” 云想容便与英姿出了门。 英姿见云想容神色不对,低声问:“夫人,可是发生何事?” “凤鸣表哥说在西花园等我,说是有话要对我说。英姿,你去西花园将他叫来。我们要谈话,也没有避开前厅的道理。”她行得正坐得端,若真跟着尉迟凤鸣去了西花园背着别人说话,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英姿闻言道是,眉头紧锁的快步去了西花园。 云想容则是站在兼济堂右侧回廊下的背阴凉处摇晃着雪白丝帕扇风纳凉。 不多时英姿随着尉迟凤鸣回来。 尉迟凤鸣英俊的娃娃脸上明显带着薄愠,踏上台阶,见云想容侧坐在一旁,强压着怒火道,语气有了些嘲讽:“怎么,到了今日,做了伯爵夫人,连跟我去花园子里说个话都是忌讳了?” 云想容眼眸却似平静的古井,兴不起任何的波澜,浅笑盈盈仿若听不出尉迟凤鸣语气中的讽刺,笑道:“若是真的忌讳,就不过会得了信儿就出来,还让英姿去找你来了。” 她成婚之后改成了妇人的装扮,云髻堆叠,衣着鲜艳喜庆,容姿越加出众,她只闲闲的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就已让他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火气消了,回想方才说过的话,尉迟凤鸣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火,在云想容对面的回廊靠着,双手盘胸道: “我只是气不过,你如今有了夫君,就连故友都给忘了。容容,你要是真的生我的气还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可以说。不必要每次见了我都冷眼相对,好像我是敌人一样。” 云想容自然知道尉迟凤鸣的性子,他看起来随和,性子也活跃张扬,可内心里尉迟凤鸣有自身霸道的一面,十分的男子主义。他所说什么有意见可以说。说出来只会引得他不满罢了,他又不会真的听。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与他说?原本以为他们是一类人,如今看来,他们根本就是两个路上的人。 “凤鸣表哥说笑了,我哪里当你是敌人?若真当你是敌人,这会子我已然不会在这里。你说有话与我说,是什么话?” 尉迟凤鸣皱着眉头道:“容容,你嫁给沈默存幸福吗?” 云想容挑眉:“为何这样问?” 尉迟凤鸣道:“我能给你一夫一妻的生活,且承诺终身只有你一个而已,你却选择了他。” 尉迟凤鸣的语气只是平铺直属,可云想容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所以我如今的夫君有平妻,还有太后亲自赐给的宫女,是我选错了人的报应?” 尉迟凤鸣闻言,脸上一阵热辣,连忙摇头:“我可没有这样说。” 云想容站起身,将帕子递给身旁的英姿,道:“凤鸣表哥,无论过去如何,都已经是过去了。我一日入沈家的们,终身是沈家的妇人,你也该有你的生活。若是纠缠不清的,岂不是失去了你素来的潇洒风范?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因为我的事针对沈伯爷。” “说到底,你还是护着他。”尉迟凤鸣叹息,似认真,又似宣告的道:“若是他往后不在了呢?” 云想容心头突的一跳。 尉迟凤鸣的身份是什么?他说出这样一句话,难道只是一时气愤?难道会是空穴来风? 云想容冷静的问:“你是何意?”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未遂 见云想容如此镇静,尉迟凤鸣对她难免欣赏佩服。寻常女子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至少也要担忧,慌乱者更有人在,可云想容就是如此特别,不但不表现出情绪,还能冷静的分析现状,反问他以抓住蛛丝马迹。 也正因为她与如今时下的女子都不同,是能够站在他身边与他比肩的人,他才会格外希望她能与他在一起。 在他生活的时代,女人离婚也没什么,离婚后再婚更没什么。虽然他也会有处}女情结,可她的年轻美貌,她特别讨喜的性格和她的家庭足以抵消了这一点,她依旧是他的“女神”。 思及此,尉迟凤鸣笑着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一个假设罢了。” “原来如此。”云想容浅笑,脸颊上有浅浅梨涡,笑容十分温柔,声音也很娇柔:“既然是假设,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他若真不在了,有为他守一辈子,教育子女,也没什么不可。若无子女,我随他去了了结此生,亦无遗憾。” “你!!”尉迟凤鸣气的太阳穴跳,“你就这么在乎他啊?你们这些古代女人真够迂腐!” “古代?”云想容眨着眼,虽然与尉迟凤鸣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时常有一些怪癖言论也是有的,可这一句她还是不大理解。 尉迟凤鸣刚预解答,眼角余光却见不远处的廊柱后有人影闪过。 他愤怒的虎目中瞬间迸射寒光,云想容尚未回过神时,他已一个起跃到了那人身前。虎爪刚要抓向她肩膀,却见面前是个身着鹅黄色素面妆花褙子,模样十分温婉还有些泫然欲泣的俏丽姑娘。 尉迟凤鸣的手就收了回来,沉声问:“你是何人?” 董若莹被面前杀气腾腾威风凛凛的男子抓了个正着,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摇头,“我,我……” 尉迟凤鸣一肚子的气无从发泄,见这女子又是一副古代女子典型的小家子气,禁不住不耐烦的道:“问你话就好好说,我是老虎会吃人吗?你要是说不明白,信不信我抓你去大牢!” 董若莹眼泪已经滑落下来,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就是路过。” “路过?”尉迟凤鸣冷声道:“路过这里。躲在柱子后头偷看?难不成你还是谁派来的探子!?” 董若莹求救的眼神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却似乎没看到她似的。下了台阶步步生花款款而来。 咬着下唇,董若莹委屈的哽咽道:“我是,二夫人的外甥女。我姓董,这位公子,我当真只是路过。” 尉迟凤鸣一听董若莹这样说,今日又是沈奕昀和云想容回门的日子,来的自然都是亲戚。他不认识也是有的,且看云想容那个态度,分明是认识此人却懒得理会,就确认了她没有说谎。 他放轻了声音道:“既然是云家的亲戚,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你要是找沈夫人有话说,这会子我们也说完话了。你找她去就是。”说着拱手道:“失陪!”说罢三两步上了台阶快步回了花厅。 董若莹咬着下唇,嘴唇翕动楚楚可怜的看着已经到了自己跟前的云想容。 云想容生的高挑,董若莹娇小可人。身高不过到她鼻梁的位置,可云想容不论是身高还是气势上,都压着董若莹。 董若莹越发觉得委屈,给云想容行礼,擦了擦眼泪才道:“沈夫人不要误会。我也是恰好路过。” “是吗?董小姐真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在这么大廊子里走路。恰好路过到廊柱后躲起来的呢。” 董若莹粉嫩的脸颊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沈夫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才如此说话。” 娇娇柔柔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云想容觉得好笑:“素来知道二伯母家家学渊源,董小姐自幼跟着汤老爷在一处,如何没学到书香礼仪,却学会倒打一耙了?不是我对你有成见,是你对我别有用心,否则也不会藏起来听我说什么。” 云想容说到此处,掩口惊讶的道:“难不成董小姐与我夫君是旧友,董小姐关心友人,才会帮着他来监视我?” 董若莹低着头,半晌方抬眸,眼中似有两簇火苗燃烧,是哀怨也是怨恨。 “你既然已经嫁给沈伯爷那样优秀的男子,就要好生珍惜才是。如何与其他的男子眉来眼去。” 云想容噗嗤笑了,回头对英姿道:“董小姐还真会用词,‘眉来眼去’?” 随即冷下脸来,道:“董小姐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一些。” 董若莹素来娇弱,哪里见过云想容这样说变脸就变脸的?当即吓得说不出话。 云想容摇摇头,只觉得无趣,转回身与英姿回了花厅坐回原位,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 听屏风另一侧云敖语气十分骄傲的道:“……是以我觉得默存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识,又放得开胆量和胸襟,的确是有大报复大作为的人。” 随即是沈奕昀含笑的声音:“父亲谬赞了。” “奕哥儿的才华当然令人钦佩。”云贤声音里有强压着的怒气,道:“不过年纪太轻,做事还不够沉稳,当需历练。” “祖父说的是。祖父教诲,我铭记在心。”沈奕昀十分虚心的受教。 听沈奕昀如此顺从,云贤叹息道:“往后行事,你们这些激进的都要想好退路才是。” 云敖不赞同的道:“父亲就这么谨慎着,难道只顾自己,不顾朝堂天下?” “我几时不顾着朝堂天下了?”云贤气的胡子直跳。 眼见着父子俩因为朝政要闹起来,众人忙劝。 花厅中的妇人们方才听男子们说的什么“削藩”等事,这会子心情也是沉重的。 席不多时也就散了。 依着大周朝的习俗,回门当日就要跟着夫婿回婆家的,否则难以生出男丁。 夫妻二人与老夫人等人告辞,带着仆婢们走向外院预备坐车, 却在刚出二门时迎面见了云明珠。 云明珠见了俊美若仙人临凡的男子,俏丽的鹅蛋脸上烧出两朵红霞,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 “六姐夫。” 只问候姐夫,没有给吸引人问好的意思。 沈奕昀闻言挑眉,拉着云想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云明珠。 云明珠原本娇羞的小脸上立即被气的通红,又怕在 沈奕昀面前跌了体面闹的印象不好,只能追上撒娇意味十足的道:“六姐夫怎么都不理明珠啊。” 沈奕昀停下脚步,笑容温文尔雅,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没有姐姐,何来姐夫?既然知道我叫我一声六姐夫,为何不问候你六姐姐?” 云明珠紧抿着唇,讽刺道:“姐夫倒是信任她,可你也不看看她都做的什么事,才刚她还偷偷跟尉迟家的凤鸣表哥在廊下说话,有人可是亲眼看到的!” 云想容闻言挑眉,看来她还真小瞧了董若莹,她竟然利用云明珠当枪使。 云想容懒得解释自己不觉得亏心的事,就继续向前走去。也没有叫上沈奕昀。 沈奕昀素来知道云想容的脾气,她温婉如水,却也是个极为倔强火辣的狠角色。她这个反应就是不开心。 沈奕昀也顾不上云明珠,绕过她身边道:“不过是说句话而已,算什么?若是说话都有错,你如今与我说话,岂不是该被抓去浸猪笼?” 云明珠气的脸上煞白。还要分辨,沈奕昀已经追上了云想容的步伐上了马车。 离开云府,马车行驶在宽敞的东聚贤大街上。沈奕昀拉着云想容柔若无骨的手把玩着,道:“六儿,你在生气?” 云想容笑着摇头:“没有。” “云明珠的性子就是那样,我了解的很,也知道你们素来都不和,她说话也不会说出什么好的来,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你也不要动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云想容只点了点头。 外头跟车的英姿听见了,实在忍不住,跳上车辕回道:“才刚夫人的确与尉迟大人说了几句话,可谁知道那个董若莹小姐竟然躲在廊柱后头偷听。被尉迟大人抓到了她还狡辩。席面上董小姐和七小姐是挨着的坐的,难保不是董小姐告诉了七小姐,七小姐才来说了这么一番话。” “原来如此。”沈奕昀颔首道:“她的话本就不可信,不理会就是了。” 云想容颔首,“我知道。”她现在堵得慌的是方才董若莹那张楚楚可人的脸,和句句暗地里指责她对不起沈奕昀仿佛“红杏出墙”的话。 这是一种什么心思?董若莹明明只是个远亲,一个陌生人而已,她在乎她的话做什么? 云想容不自禁陷入了沉思。 沈奕昀见她闷闷不乐,也不好在多说什么,一行人不多时回到了伯爵府。 云想容进屋去由柳妈妈服侍着盥洗时,沈奕昀将英姿叫到自己身边,“怎么一回事?” 英姿正替云想容抱不平呢,就将方才发生的事细致的说了一遍。 沈奕昀颔首道:“我知道了。”随即又迷茫的眨眼:“什么董小姐,我怎么没印象了。” ☆、第二百六十四~二百六十五章 锦瑟和鸣 英姿印象中沈奕昀深藏不漏精明强悍,难得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她禁不住有些好笑的低下头。 沈奕昀见英姿如此,疑惑的道:“怎么了?” 英姿摇头。 她是云想容的贴身侍婢,又是从小与她长大的,她的一些思想,足以代表云想容的意思,是以沈奕昀很认真的问:“是不是夫人说了什么?” 英姿忙道:“夫人没有说什么,就连董小姐来指责夫人与尉迟大人‘眉来眼去’,她也不过是暗地里恼罢了。我只是觉得伯爷如此处处留情,且留了情还不自知,将来夫人有苦头吃。” 沈奕昀闻十分无奈。他怎么就处处留情了? 他前世今生,要做的事情都太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与女子玩什么风花雪月。 今生他还尚且未碰过女子,更不曾对什么女子留过心,自与云想容在兴易县针锋相对之后,她就已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了,哪里还有心情去看别人?是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董小姐,当真让沈奕昀想不起是何许人。 转念一想,这个董小姐的确可恶,哪里有这样胡乱指责人的? 他站在廊下望着整洁的院落出神。 英姿屈膝行了一礼,回了卿园去。 卧房后的净室中,粉白色纱幔后,云想容正坐在香樟木浴桶中愣神。水面上漂浮着红玫瑰花瓣,湿润的长发以碧玉簪挽在头顶,几缕调皮的青丝湿润后黏在她的脖颈和香肩,蜿蜒成数到墨色的小溪,花瓣下,隐约可见她雪白玲珑的胴|体。 她在懊恼自己为何要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董小姐生气。平日里,旁人不懂她的,议论她手段狠毒的。背后嚼舌她的人多了去,她不也都一笑置之,过耳不过心吗?偏今日,柔柔弱弱的江南女子,将她的心搅的不平静。 男子都爱那种楚楚可怜的女子,董若莹生的娇小惹人怜,说话的声音软玉温存,连哭起来都那样好看,在她面前,云想容觉得自己是个“傻大个”。 她抬起修长玲珑的玉臂。红玫瑰的花瓣沾在她雪白如玉的光洁皮肤上。云想容随手将花瓣抹掉,拿了木勺舀了一旁木盆中的温水往脸上浇。 木盆中的温水有些冷了,顺着脸颊滑过玉颈落入香樟木桶中。挽起长发的玉簪滑落进了浴桶,长发一下子披散开,被热水粘着贴在背上。 云想容心下更加烦躁了。 英姿刚一进门,正看到云想容紧蹙着眉头,忙上前来帮她洗了头重新挽起长发。笑着道:“夫人,才刚伯爷问了奴婢今日的事。” “嗯。” “伯爷说,对那个董小姐根本没印象。或许是在杭州时,董小姐见过伯爷,就开始单相思了。” “随他们去,于我也没相干。” 她的语气虽然如常。可英姿怎么都觉得云想容是在生气,又不知该劝说什么。试了试水温,道:“夫人。要不要再添些热水?” “不必了,今日有些腹痛,腰也酸,许是小日子要来了。” 云想容站起身,英姿立即拿了浴巾为她擦拭。担忧的道:“这可怎么好。韩妈妈临回去前还说,夫人在牢里受了寒凉。怕往后要落下病,如今您每每到了月信前几日就开始难受,韩妈妈说这样怕是会影响生育子嗣呢,咱们可要好生注意起来。” “也没什么,去照着韩妈妈的方子开药我先吃吧。”云想容擦了身,穿上月白的中衣,一面擦着头发一面来到卧房。刚刚在绣墩坐下,却听外头传来轻快利落的脚步声,随即沈奕昀进了门。 “伯爷。”英姿屈膝行礼。 沈奕昀笑着摆手:“你沐浴了?头发还湿着,我来帮你。”到了跟前,从英姿手里接过香巾。 英姿就笑眯眯的退了下去,还将屋门关好了。 沈奕昀的动作轻柔笨拙,像是怕扯到她的头发,可还是不留神拉的她头皮疼。 云想容却忍着不吭声,待头发擦的半干时,起身对他笑着:“劳动你了。” “说的什么话。” 方沐浴过的她皮肤水润莹白,红唇娇艳欲滴,仿若等待人采撷的樱桃,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和少女特有的体香。 沈奕昀双手搂着她的纤腰,俯身吻她的额头,随即双唇碰触她卷翘的长睫,挺秀的鼻梁随后落在她唇上。 云想容双手拉着他手肘处的衣袖,紧张的闭着眼,他的舌头灵巧有力,却比上一次亲吻时有技巧了一些,舌|尖|扫过的是她口中敏|感之处,引的她身上|酥|软,头也向后仰着不自觉想躲开他。可他的手游移到她后脑,托着她不允许她后退。他的身体也与她的身子契合相贴,她感觉到了他身|下某物的变化。 云想容的心脏狂跳中收缩了一下。她骨子里还是厌恶害怕这种事的。但是面前的人是沈奕昀,是她的丈夫,他有权利索取他应得的。他重守承诺,克制自己,她却不能看准了他疼惜她而得寸进尺。 她是打定主意跟着他过日子的,难不成一辈子都不圆|房? 况且母亲和外婆说的都对,只有孕育了他的骨肉,她的生活才算稳定下来。 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 云想容尽量放柔身子,不在抵抗他的碰触,只想着既然躲不过,何不让彼此留下美好的记忆。 沈奕昀吸|吮|她美好柔嫩的红唇,感觉到她柔软的身子靠着他的臂弯,呼吸渐渐急促,唇|分时俯身望着她嫣红微肿的唇,脑子里的弦似都断了一根,理智与欲|望在对垒。 他想着,只再让他尝一尝她的味道。 “六儿。”他吻她的耳垂,又落吻到她的白皙的脖颈。起初是羽毛般轻柔碰触,慢慢的,浅尝已满足不了他,吸|吮的力道加重。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点点痕迹。 云想容的身子不自禁的颤抖,脖颈和耳后的酥|麻让她瘫软的像是站不住。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沈奕昀顺势将她抱起,几步上了拔步床,将她放置在怀中,手探|进了她的衣襟,揉|捏着她胸|前柔软饱满之处,引得云想容浑身|战|粟,白皙的手握着他的手。 “沈四,别……” 沈奕昀望着怀中之人,凤眸中欲|望燃烧着火焰。下|身之处也生硬发疼。可他还是强自忍住,询问的望着她,“六儿。你还是不愿意吗?” 她的脸艳红的如同天边的晚霞,明眸中有蒙蒙水雾。 她知道,若是她说不愿意,沈四如此骄傲的人定会停下来。因为他是重守承诺之人。 可她亦知道,沈四与她在某方面是相同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傲骨。一个男子,与发妻索|求欢|好,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若是再拒绝,未免有些过分了。 云想容想不到,才成婚三日。她就已经心软至此,也想不到沈奕昀对她如此的好,才三日。就让她溃不成军,改变了初衷。曾经还幻想自己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如今却也不能了。 云想容却羞于开口,说不出一句“我愿意。” 她别开眼,看着外头大亮的天光。“还,还是白日里。别……” 沈奕昀心下狂喜。 她这样说,就是晚上可以了?她不排斥他,同意他了? 想不到她竟然这样快就想通了! 虽然他感觉的到她紧|绷的身体颤抖着,似是害怕。可是她已经间接地应允了,若是不把握机会,岂不成了天下第一傻瓜? 沈奕昀起身去落了卧房的门闩,放下了蹭蹭帐幕,屋内立即笼罩在淡红色的暧昧光晕里。 最后,他轻巧的跃上拔步床,蹲坐在她身边,随手撂下床帐,笑道:“这样呢?” 这样他还是什么都看得清啊! 云想容缩进角落,抱膝拥着被子,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沈奕昀却是轻笑一声,解开了外袍,中衣,最后只剩下一条亵|裤。 云想容早已经将脸埋进被子里不看他。 她可爱的模样引得沈奕昀轻笑出声,拥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在|身下,重新吻上她的唇,大手毫不客气的散开她雪白的中衣,探|进她新红的抹胸,柔软嫩|滑的肌|肤温暖的他心下悸动,手指笨拙的撩|动饱|满敏感的顶|端。 云想容的扭动身子想要躲开,嘤哼被他吞了下去。 她浑身都似被他点了火,陌生的悸动让她不知所措。她从不知道这种事会让她有这样麻|痹的快|感,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她的口中,正发出她从前最最不屑一顾的声音。 云想容咬着唇,拒绝理会他制造的混乱,可头仍旧嗡嗡的响,在他笨拙的挑拨之下,她的身体仿若一把琴,寻到了懂得之人,发出最美的颤音。 待到回过神时,他已经分|开她的玉|腿,吻|着她的唇埋|身与她体内。 剧痛让她一瞬清醒,浇熄了所有快乐的感觉。 她身体因为疼痛而收|缩,沈奕昀强忍着才没有继续动作,吻她的额头,低声叫着她:“别怕,一会就好了,第一次都是会疼的。” 她咬着牙胡乱的点头,沐浴后半干的鬓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楚楚可怜的模样像一朵脆弱的花,美的让他急于采撷,也脆弱的让他不忍摧残。 可那紧|致温暖的包|裹,仍旧让他片刻之后缓缓动了起来。 云想容强忍着才能不痛叫出声,他的碰|撞却一次比一次强烈,摇|撼着她的身子,像是要将她撞|碎,她也只能勉强承受着,因为痛苦,对这种事的厌恶又一次升腾起来,但因为搂|着她细细的吻着她的人无比的温柔,总算带来了一丝抚慰,让她的厌恶感没有升腾到惧怕的要推开他。 一切结束之后,他将她拥在怀里,拉过薄被裹着她,在她昏昏欲睡之际起身唤人预备热水,又屏退了众人为她擦身。 软巾碰触伤处,她疼的身子颤抖瑟缩,有血液和着粘稠的液体涌了出来。沈奕昀有些慌乱。即便是落红,也不至于这样多吧? “六儿,你怎么样?六儿?”他的声音颤抖懊悔,是不是他太过粗鲁碰坏了她? 云想容张开沉重的眼皮,腰酸腹痛的感觉更强烈了,也感觉得到有液体涌动而出,道:“没事,你先去沐浴,我叫英姿来服侍就好。” “别,你哪里不舒服快些告诉我。六儿,我去找精通妇人病痛的医婆?” 云想容脸已经红成的红布,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沈奕昀原本急白的脸也染上了红潮,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那,那也不必英姿,我伺候你就是。” 云想容焦急的推他:“你还嫌不乱?赶紧去沐浴,这里不用你。” 沈奕昀叹息着。半晌才道好,去唤了英姿进来。 英姿红着脸服侍云想容洗漱更衣,换了床单,因着巧合,却也瞧不出落红一事洞房那一夜做了假。 沈奕昀沐浴更衣后,神清气爽的回了卧房。云想容已经拥着被子睡下。敞开的菱花窗外晚霞满天,绚烂之极的美丽就仿佛她方才在他怀中绽放。 他侧身坐在床畔,大手一下下的顺着她散在枕上的长发。怜惜的望着她眉头微蹙,睡觉都既不安稳的模样。 仿佛经过这事,他的责任更重了。 “伯爷。” 英姿在外间轻声回话:“约莫半个时辰前客院来了小丫头回话,说是白爷与白夫人吵了起来。” 半个时辰前? 沈奕昀噗嗤一笑,道了句:“好丫头。”这才起身道:“你照顾夫人。我去客院看看。” 英姿含笑应是。 云想容却是极难受的。 她好像回到了前世在恬王府与刘清宇的卧房中,被他强迫绑缚在床柱之上。他毫不怜惜的揉|捏她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疯狂的摇头,却因为嘴巴被捂着,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随后,他淫|邪的笑着,卸了她的下巴,将那污秽之物塞入她口中,唾液禁不住滴落在地上,腥臭之气,仿佛一辈子都漱不掉了。 眼泪肆无忌惮的流着,有那么一瞬她想过死。可是还有珍哥儿,她放心不下。她想过离开,但是夫君贵为世子,她不可能能带着珍哥儿一起。 她不想让儿子落尽继母的手里,因为她尝够了被继母虐待的滋味。 但是那样的痛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六儿,六儿?” 耳边朦朦胧胧传来低唤,她意识到是沈奕昀在叫她。她却好像陷入了高温的梦魇中,怎么都睁不开眼。 “六儿,怎么了?做了噩梦吗?”肩膀被人晃动。 云想容的意识这才渐渐从那个炼狱一般炙热的梦中抽离回现实,张开眼,看到烛光下俊美无俦的少年。 这是她今生的夫婿,她再也不是恬王世子夫人了。 云想容坐起身,搂住沈奕昀的脖子,将脸埋在她肩头。 沈奕昀一下下顺着她凌乱的长发,此时的她剥开了平日强悍的外壳,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罢了,“怎么了?梦到什么?” 她摇了摇头,脸上冰冷的泪水都擦在他的肩头,许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什么时辰了?” “戌正了。厨房已经预备了晚膳,看你睡得熟,英姿就没有叫你。趁着现在醒了,要不要吃点儿?” “嗯。” 云想容点头,再坐直身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淡雅也坚韧,如同包容力量极强的水。 沈奕昀吩咐人抬了小几进来摆在拔步床上,上头精致的小菜摆了六小碟,熬的香浓的粳米粥,还有精致的格式小点心在烛光下都散发着引人食欲的光泽。 云想容却没什么食欲,只吃了几口点心,几口青菜,粳米粥一口没动就吩咐人撤了下去。 沈奕昀担忧的道:“吃的这么少,是不是很难受?” “我没事。”被问及私密之事,云想容尴尬的摇头。 沈奕昀也有些尴尬,到现在看到她披散着长发靠着大红色锦缎引枕侧坐在拔步床上,他还觉得今日下午的锦瑟和鸣是一场梦。 空气好像也变的粘稠暧昧起来。 沈奕昀咳嗽了一声,想着也该说点什么,就道:“那个董小姐,我全无印象。或许见过也是忘了。” “我知道了。”云想容低着头应声。 沈奕昀又道:“我也信你与尉迟凤鸣。” “嗯。” “才刚大嫂与大哥吵起来,因他去胭脂胡同竟然刚才才回。到我去了,她似乎惧怕才有所收敛。” 云想容抿唇点头。 沈奕昀见她话不多,好像较劲脑筋也不能让她有所回答,又道:“你好生养着,过两日我带你去城外遛马。” “遛马?”云想容终于抬起头看他。 他这才发现她面色飞霞,美目含波,分明是羞涩,哪里是别扭不想说话? 沈奕昀禁不住笑道:“是啊。遛马。” “可是女子骑马,似乎不妥。” “怕什么。你又不是自己去的,又我陪着你,不算逾矩。” 云想容禁不住笑了起来。脸颊上浅浅的梨涡和弯成了月牙的桃花眼,都显示了她的开怀。 沈奕昀看了也跟着笑。 想不到只说带她去骑马,就让她尽扫阴霾了,如此容易满足,果真像个孩子似的。 沈奕昀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可是他不知道。云想容前世时就想过学骑马,贵族之中也有许多妇人随同夫君学了的。皇上喜欢围猎,在围猎时也有极少的女子可以遛马。 她跟着刘清宇去过几次,可刘清宇自己马术不精,也不愿意教给她,说女子是让人来骑的。哪里骑的了别的? 云想容望着面目如画的俊美少年,这个人当真对她很好。有了前世刘清宇的对比,越加显得他的可贵。 人生需要经营。相信夫妻之间的生活也需要经营。她前世的失败,源自于刘清宇,也源自于她的心灰意冷。今生有他的呵护,相信短期之内她不会心冷吧? 如果将来真的在有心灰意冷的一日,她也要让曾经走过的路是一路繁花似锦的绚烂。留下美好的记忆。到时候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还是一根白绫了此残生。好歹她也已经尽力过了。 想开了这些,云想容的笑容便的十分轻快,道:“好,那就这么说下了。” % 此时的郡主府中,刘嗪正盘膝坐在卧房靠窗放置的美人榻上,狠狠的一下下揪着手中一朵红玫瑰的花瓣。 眼角余光看到宝珠端着茶碗进屋,刘嗪冷哼了一声:“端来。” 宝珠应是,轻手轻脚将茶碗放在刘嗪手边的矮几上。 刘嗪端起白瓷青花的茶碗喝了一口,立即暴怒的把茶碗摔在了宝珠的身上:“狗奴才,以为你是太后身边伺候过的,在本郡主面前体面就多一些吗?让你去沏茶,你却给本郡主倒滚热的水来,你是不是想烫死我!” 宝珠咬着唇,眼泪噼里啪啦的掉:“郡主息怒,奴婢不敢。” 望着宝珠酷似云想容的眉眼,刘嗪咬牙切齿的道:“不敢?我看你是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这样的,我把你送还给太后娘娘,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到时候看太后怎么处置你!” “奴婢没有犯错,郡主何苦如此为难奴婢。” “你还敢狡辩?”刘嗪怒声道:“伺候主子不尽心竭力,说你两句还敢哭?哭哭哭,你是不是诅咒我到大霉啊!”站起身,罢了头上的金簪子就往宝珠肩膀手臂处连戳了几针。 眼看着她秀气的柳叶眉拧着,明媚的双眼含着泪水,刘嗪觉得那一下下似乎都扎在云想容的身上,眼前对她求饶的不是宝珠,而是云想容。 “死贱人!让你妄想爬上沈默存的床,让你妄想!” “郡主息怒,奴婢真的没有啊!”宝珠被扎的呜呜咽咽大哭着,又因为身份不敢反抗,最后跌坐在地上,手也被碎瓷片割破了。 “闹什么呢!” 正当此时,格扇被推开,程嬷嬷和徐妈妈一前一后进了屋。 看到刘嗪毫无形象的跨在宝珠身上,对她又扎又掐,徐妈妈连忙过来拉开刘嗪,“哎呦我的祖宗,您息怒,郡主息怒啊!” 程嬷嬷则是扶着宝珠起身,沉着脸等着刘嗪:“霜琴郡主这是怎么了?宝珠不好,你可以告诉徐妈妈或者是我来管教,何苦自己动手不尊重!” ☆、第二百六十六章 情敌们 “我不尊重?我是这府里主子,我要谁如何,谁还就得如何!”刘嗪站直身,气急败坏扔了方才行凶金簪,点指宝珠喘着粗气道:“贱人伺候不周,程嬷嬷来正好,把他带下去处置!” 程嬷嬷望着刘嗪因气愤涨红成苹果脸,对如此没有德行女子加不喜,可她是教导规矩嬷嬷,没有拒绝郡主权力,只能教导。 这会子,她恨不能买把琴对着牛去弹,也懒得跟刘嗪多费唇舌。 程嬷嬷道:“是。”带着宝珠下去了。 刘嗪而是气急败坏一屁股坐临窗紫檀木圈椅上,喘着粗气抱怨:“太后宫里调教出人也不过如此!” “哎呦祖宗喂!”徐妈妈忙捂了她嘴,低声劝说道:“郡主息怒,这等话哪里是能说?” “我都这样儿了,还有什么说不得做不得?这起子小人打定主意看轻我,以后我日子还怎么过!”想起今日委屈,刘嗪抽抽噎噎哭了,“沈默存那个瞎了眼,回门日子先领着小娼妇去云家也就罢了,先传信来说叫我等。好,我等了。可下午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父王却派人来亲自给我传话,说让我身为妇人要懂体贴,仪宾虽然是伺候我,可也是我夫君。原本仪宾娶平妻就是特别事,所以我与沈默存婚事也要特别对待,回门之事急不得,明日再让我回府里去。徐妈妈,你说,沈默存到底对父王说什么了!父王凭什么那样喜欢他,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不顾了!” “哪里会?”徐妈妈为刘嗪拭泪,道:“郡主与仪宾情况确不同,郡主要想与仪宾将来夫妻和睦。要紧还是要让仪宾满意,况且王爷做法也正是为了郡主着想啊。王爷是郡主父亲,哪里会害您?为人父母,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子女过上好日子。” 刘嗪闻言哽咽道:“可我偏不服气。”她是有苦难言,她哪里想得到好好赐婚,皇帝会让她与云想容都嫁给沈奕昀?本以为是她一个人好处让人给分走了,沈奕昀心也不她这里,难道她一生都要如此度过? 徐妈妈又劝说了刘嗪许久,好容易等到刘嗪止了泪水才回房去。 到了院中,却见程嬷嬷廊下等她。 这些日子来。二人关系比从前近了一层。徐妈妈笑着道:“你还没歇着?” “没有呢,才刚安顿了宝珠回来。” “你是如何处置宝珠姑娘?” 说着话,二人进了屋。徐妈妈点了绢灯,随即关好格扇,二人就盘膝坐临窗罗汉床上。 程嬷嬷这才道:“还能怎么办?郡主动了怒可以随意处置人。可咱们不能跟着犯浑啊,宝珠姑娘毕竟是皇太后赏赐人,但凡聪明一点。再不喜欢也要好吃好喝供养着,哪里能这般慌脚鸡似说动手就动手?不是我说,郡主这样做太不应该了!” 程嬷嬷说着叹了口气,道:“到了这会子,宝珠姑娘哭着吵嚷着说明儿要回宫去回太后娘娘,少不得我开解她一番。好容易才让她平静下来,将她安排到前厅去伺候茶水了。” 前厅伺候茶水是个巧宗,郡主府来了客人才需要上茶点。平日里闲暇时间很多。 徐妈妈道:“还是你处置圆滑,搁着我才刚看到那一幕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宝珠姑娘也确是冤枉了点,你是不知道,我听跟郡主小丫头说,宝珠姑娘与云家那位长得眉眼相似呢。” 程嬷嬷恍然。“难怪郡主这样儿了,感情是迁怒!”她早已对刘嗪不守妇道很不喜欢。这会子越发觉得刘嗪是个没算计不知收敛人,但也不好多跟徐妈妈说什么,转而问:“郡主这会子如何了?” “我才刚哄着她歇着了。”徐妈妈摇头叹息:“其实郡主也是怪可怜见,今日回门,仪宾与云氏去了济安侯府,偏偏王爷也向着仪宾,说是今日腾不出空来明日再回王府也是一样。郡主心里头委屈,又见了宝珠姑娘,就将她当成云家那位来撒气也是有。” 程妈妈闻言也跟着叹息,可心里想却是另外一样:若不是做了亏心事,王爷何苦如此?到底还是女儿用了计策才骗了夫婿。保不齐这样不守妇道女子勾引了仪宾时是不是完璧之身呢。八成已非完璧,否则恬王何苦退让?郡主这样性子,也真叫人厌烦。 见徐妈妈为了郡主难过,程妈妈就拉着她说起了旁事,她是觉得为了如此不守妇道女子悲感不值得。徐妈妈也乐得与程妈妈笑谈,二人说到了亥正都还全无睡意,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 而这时睡不着还大有人。 董若莹如今住从前云怜容和云嫣容所居弄玉楼中,距离二房秉洁园不远。二夫人将下人留了一楼,独自一人来到二层卧房推门而入,正瞧见烛光摇曳之中,董若莹身着雪白中衣,披散长发默默垂泪。 “傻孩子。”二夫人叹息着道:“跟你人劝不住你去回了我,怎么这样晚了不睡,偏坐这里哭?” 见了二夫人,董若莹哭越发楚楚可怜了,仿佛是受了天大委屈,“姨妈,今日事你也知道了。我怎么想都觉得咽不下去这口气,我自小没了爹妈,外公待我极好,虽说不能与侯门千金相比较,可也是捧着手里长大,我从没受过这种气。” 二夫人便柔声安慰她:“卿卿就是那个性子,你不要与她动气。她原也是个苦命人,到如今是熬苦甘来了。也算不上苦甘来,沈伯爷还有个平妻呢。” “我心思姨妈也知道,何苦说平妻这样话来噎我?”董若莹拿了雪白丝帕拭泪。 二夫人心疼拉着她手:“莹姐儿莫哭了,你看看,事情与你所想根本不一样,往后你就安心住姨妈这里,姨妈一定给你选个京都年轻才俊,让你风风光光出阁。沈伯爷你就不要想了,咱们身份也高攀不上。” “我不服气,姨妈。”董若莹眼泪若断了线珠子,哭声音沙哑:“若是沈夫人真正贤良淑德,我也就认了,可她分明是个不守妇道女子,与沈伯爷才成婚三日,就与别男子眉来眼去,见了我面还能理直气壮,分明是不知廉耻空长了皮囊,我承认,我确不如她容貌出众。可除了容貌,我哪里不如她?” 二夫人十分无奈。这个外甥女看似柔柔弱弱,可因为自小溺爱着长大,虽然无父无母,可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知她怎么就看到了沈奕昀,不知她如何说服了她外公,汤老爷子发了话让她帮衬,她没办法才将外甥女接来。 如今重话说不得,说轻了她还不听,二夫人也觉得十分为难: “莹姐儿,你看开些,霜琴郡主有恬王撑腰,卿卿有闽王撑腰,哪一个是咱们开罪起?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吧。你若是执意如此,难道真甘心去为奴为婢?” “为奴为婢?姨妈意思是我连给沈四做个妾室都不够格?” 二夫人觉得头大如斗,“莹姐儿,你看清现实吧。” “不,我不管,姨妈,你答应了外公要帮衬我。” 董若莹呜呜咽咽,惹得二夫人实心烦禁不住带了怒意:“莹姐儿,就连给伯爷做个妾室也是难,你自小娇生惯养长大,能伺候人?你若是听我话就此打消了念头,将来姨妈定然给你说个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做正室夫人,不是比伺候人好得多了?” 听二夫人这样说,董若莹就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帮自己了,趴着桌子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二夫人觉得十分不耐,只拍了拍她肩膀就离开了。 % 云想容腹痛腰酸睡也睡不好,一闭上眼还总梦到前世那些不堪回首事,折腾了一夜,次日早起身上难受。小腹坠痛脸色煞白。 沈奕昀见她如此,未免愧疚起来,她要服侍他剃须也被他拒绝了,只拉着她冰凉手道:“是我不是,不该如此性急伤了你。” 云想容被人谈及私密之事有些尴尬,低着头道:“与你无关。” “那你从前每月都是这样?” 沈奕昀看不清她表情,索性蹲她跟前仰望她,俊美面容上布满担忧,表情认真像个孩子。 云想容苍白脸上浮现两朵红云,摇了摇头。 沈奕昀越加焦急了:“哎,你我已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呢?要不我去问英姿?”说着作势起身。 云想容忙拉着他:“别!”这种事情哪里好让他问英姿?她岂不是要羞死! 云想容无奈道:“以前没这样严重,不过我体质不好,云家被抄家时大牢里又受了寒,韩妈妈说要调养一段日子才行。” ps: 多谢馒菓菓、daixi1、netg粉红票和热恋^^、假装很萌、taeiki 、云听雨e 打赏~ ☆、第二百六十七章 次等茶 已经说了他想知道的,云想容推着他去更衣:“你快去吧,昨日就耽搁了,今日若在不去,怕恬王也要恼了,回门认亲总要做的事,恬王能容你晚去一日已是难得,你去了要好生表现,别惹怒了他。” 沈奕昀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凑到唇边轻吻了一下,若搁在以前,他会想或许她不喜欢他,才不在乎他去见恬王。 可她知道董若莹的事会生闷气,也并不拒绝他的求|欢。他便知道云想容并不是不在乎他,而是她就是那样一个性子的人,心里有什么想法是不会说出口的。 某种程度上,他们其实一样——懂得的人自然懂得,需要解释才能明白的人也不值得去解释。 她如今完全在为他考虑,内心里是否压抑着许多酸楚还要强颜欢笑? “六儿,我去拜见了王爷,将刘嗪送回郡主府就回来。”沈奕昀柔声保证,间接的告诉她不会与刘嗪有什么。 云想容并不表态,只笑着劝她:“急什么,既然去了,就想法做到让恬王满意,况且这辈子还能有几次让你必须登门的机会?” 她如此豁达,反倒显得他小气了。 沈奕昀对她的心疼更加的多。看着她穿了雪白中衣披散着长发小脸煞白的模样,闻着她身上女子特有的馨香,沈奕昀禁不住一跃而起,拥着她倒在床上将她半压在身下,寻到她淡粉色的唇吻了上去。 才刚用过药,她口中还有淡淡的苦药味,可吸吮过后就只剩下甘甜。他的舌头灵巧有力,邀请她的灵舌与之共舞,云想容闷的喘不过气来,心下不免有些无奈。 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的。沈奕昀又是身强力壮,自然贪恋情事,往后恐怕还有她的“好日子”。 借着他松口的功夫,云想容气喘连连的推他:“别闹了,我还要更衣去前厅呢。前儿都让卫妈妈吩咐下去今日要召集管事婆子们训话,去的迟了叫人笑话。” 沈奕昀知她身上不好,自然不是真的要如何她,见她面色淡粉眉目如画,不像方才那样苍白,这才满意的放开她。去拿了天蓝色茧绸直裰穿上。 “那我走了。” “去吧。” 沈奕昀是在她脸颊印下一吻才离开的。 英姿和柳妈妈进门服侍云想容穿上了她居家常穿的蜜合色交领素面妆花褙子,长发以一根东珠花头的大钗挽起,薄施脂粉以遮挡她难看的脸色。 柳妈妈笑望着镜子中的云想容。道:“伯爷越发疼夫人了,若是三夫人知道,定会很欢喜的。” 云想容自然知道她与沈奕昀的生活瞒不住身边的人,面上飞霞,咳嗽了一声道:“去前厅吧。别叫人久等。” 前厅之中,十余名管事媳妇分别立于两侧,低声的交头接耳。 王氏穿了身洋红色对襟石榴纹袄子,下着嫩绿色八幅裙,头发挽成圆髻,并排插着两根金步摇。丰满圆润皱纹初生的脸上,因为脂粉装扮,倒也显得十分利落。只是紧皱的眉头泄露了她此刻紧张的心情。 一个穿墨绿色对襟比甲,身材水桶般的五旬妇人凑到王氏身边低声谄媚的道:“白夫人莫担忧,咱们这些人多亏了您提携,哪里会忘了恩呢?再说了,伯爷那不是都承诺让您继续管事吗?咱们都拥护您。您只管放一万个心好了。” 王氏闻言,心里舒服了不少。面前这妇人的确是她提携了库房派办的。否则还在后院看角门呢。 “齐善家的,多谢你吉言。” 齐善家的笑的眼角皱纹堆积,“白夫人哪里的话。” 王氏挺直了腰杆,笑着道:“这段日子你派办物资做的不错。” “哎呦,还不都多亏了您提点?再者说我张罗事习惯了的,不过是将采买进来的物资按需分派的活计,还难不倒我。” “你是有些能耐的。” 正说到此处,外头小丫头道:“夫人来了。” 众人闻言忙噤声垂首站好。 齐善家的站回了队伍中,其余几个媳妇子也都十分鼓励的冲着王氏一笑才站好。 王氏这才收敛心神,笑吟吟坐正了。 不多时,就见一蜜合色的淡雅身影缓缓而来。 低头的众人之眼角余光看到那抹窈窕身影行走间裙摆款动,若步步生莲。早听闻伯夫人是个美人,他们见过的人还真就不多。现下都好奇的禁不住想要抬头。 云想容在首位坐下,柳妈妈、卫二家的和英姿站在她身后。小丫头为她上了茶。云想容笑着对王氏颔首:“大嫂。” 王氏眼睛盯着云想容头上的珍珠大钗和耳朵上的珍珠耳钉,只觉得那莹白淡雅的光泽与云想容白净的肌肤相映成辉,怎么那么好看。 她立即觉得头上的金步摇和洋红的衣裳与之相比显得俗气了。 “弟妹,你今儿打扮的素雅特别。” “大嫂还不是精神焕发?”云想容笑着抬头,随即吩咐道:“众位也都坐下吧,大家都不必拘谨。我今日请众位来,不过是有几句话要说。” 听到娇柔绵软的声音,众人立即觉得说话的果然是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怕也是没经过什么事的,婆子们欺软怕硬也是有的,纷纷松了口气,依着云想容的吩咐按顺序坐了,才抬头看向主位之人。 厅内立即安静的针落可闻,众人表情都是云想容熟悉的。云想容也不十分在意,而是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 未出阁时,她因为体质原因不宜饮茶,不过嘴巴却是刁的,她喜好品茶,吃得出今日给她沏的是三等的松萝茶。 云想容不甚在意,笑着道:“我初来乍到,对伯府中的一切还不十分了解,见白夫人这些日子持家有道,原本安排的一切就很好,是以从前是什么样儿,往后还是什么样儿即可。对牌就交给白夫人保管,你们有事照样去回她。” 云想容说着又看向王氏,“大嫂,就要偏劳你了,往后若是你觉得有什么拿不准的,再来问我就是。” 王氏早已经松了一大口气,欢喜的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有事儿一准去问你。”心里想的却是只要对牌在她手里,还需要问谁? 云想容又吃了口茶,转而道:“不过身为伯府中的主母,对于府中事物需得有所了解,是以各位管事娘子,得了空的随时来找我,说说你们所管辖的事宜。”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为妇 众位媳妇婆子闻言都行礼道是,然而却并非如何上心。新来的主母开口就将管事权交给白夫人,他们生活照旧,再不必担心调动,加之她年轻,又生的这样温柔美貌。 在众仆婢心里,如此绝色的美人,又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千金小姐,先前还有闽王找上门来与沈奕昀决斗的事成就了她“红颜祸水”的名声。这样的女子通常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是空有皮囊的花瓶罢了。要她管家,她大概也是不会,自来躲清静的。 云想容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笑着。打发众人都各自散去。 王氏兴冲冲的站起身,上前来拉着云想容的手激动的道:“弟妹,这多不好意思,你初来府中,我就得你这样的信任,既然你这样信得过嫂子,你放心,往后府中的事交给嫂子,你就只管享清福就是了。” 若她真的是只图享受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怕还会感激王氏吧? 云想容感动的回握着王氏的双手,羽睫颤抖着,十分动容的模样:“多谢大嫂如此照顾我。若是没有大嫂,这么一大家子,我当真不知该如何管理,伯爷敬重义兄,自然也当大嫂是自家人一般,既是自家人,我往后千事万事就都依仗着大嫂了。说回来,大嫂替我管着府里,我是极感激你的。” 王氏闻言得意洋洋,望着云想容那章泫然欲泣的俏丽面容,心道:什么样儿的家庭教导出这么傻的姑娘来,回头我可要好生的教育阿圆,别傻傻的被人夺了权还感激涕零。 有人管事可以放开手享福固然好,可事情能在自己掌控中是什么感觉?说是有事让她去回她,可回与不回,就如同刚才云想容吩咐下人说去找她一样。是去不去都无所谓的。 不过能与云想容交好,王氏是极喜欢的,这可是一尊大财神。若是相处的姐妹情深,她指头缝随便流出一点来都够阿圆将来荣华富贵的了,不比在老家开杂货铺子好多了? 王氏顺势挽着她的胳膊道:“四弟今儿出去了,左右你闲着也没事,就来我这里吃口茶说说话,消磨时间不也是好?” 云想容微笑着欢喜的点头:“大嫂正说到我心里去了。” 妯娌二人缓步走向内宅,英姿和柳妈妈都跟在二人后头,卫二家的则是回了卿园去张罗预备午膳。进了二门走向西边的过道。一路遇到穿红戴绿的婢女们都驻足行礼。 云想容与王氏闲聊时,就见王氏眉目之中有掩藏不住的得意之色。看来沈四说的还算含蓄,王氏哪里是单纯的爱拔尖儿?她分明是对虚荣有不轻的执着。 客院位于伯爵府东北角处。后头有小角门直通向外,可以走正门,也可以单独自成一院,前厅坐北朝南,菱花格扇门窗都漆成淡青色。屋内帐幔也是同色,在夏日里清冷的颜色显得凉爽不少,屋内家私清一色的红木亮漆材质,摆设也都是簇新精致,看起来竟然比云想容居住之处更有主母的派头。尤其是墙角处放着的白瓷描青花的大坛,坛中堆积着解暑用的冰块。 云想容进沈家门起。还没用过伯爵府的冰块。本以为府中原本没有女主人,沈奕昀对生活要求也并不高,许是根本没有预备冰块。没想到不是没有,而是王氏这里有的,她没有。 一名相貌寻常的年轻丫鬟笑吟吟端着黑漆托盘进来,将茶碗放在云想容手边,随即行礼下去。 王氏端起茶来吃了一口。道:“弟妹快吃些茶解渴吧。” 云想容笑着颔首,白玉般的素手端起青花茶碗。掀开碗盖,只觉得扑鼻清香十分新爽,在看碗中,茶汤鲜亮清新,浅尝一口,竟然是一品黄山松萝。 她方才在前厅吃的是三等松萝,与她平日在卿园吃的相同。 云想容不动声色的又吃了一口,随即放下茶碗与王氏说笑,期间观察,见王氏笑容如常,似乎对吃这等好茶已经习惯了,也丝毫不见她有任何不自在之处。 看来,她或许并不知这一品黄山松萝的好处。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故意来炫耀的,定然会露出马脚。而且她饮茶似乎只为了解渴,并不品味,牛嚼牡丹罢了。 云想容心里有了数,因来着月信不宜寒凉,一盏茶没有吃完,与王氏笑谈了一会儿,见了阿圆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英姿和柳妈妈都沉默着,似乎十分不悦。 云想容察觉二人异样,笑着问:“都怎么了?好好的做什么不高兴。” 柳妈妈不想挑拨云想容与王氏的关系,犹豫着没有开口。 英姿却没想那么多,闷闷不乐的道:“夫人没看到白夫人那里什么样儿吗?比您的上房还要气派呢,那屋里的摆设用度,哪里看得出是客房?分明就是主母架势,她还用上冰块解暑了。咱们卿园一直没有,我起初还以为府里没存呢。夫人,白夫人分明就是依仗着自己掌权,特地苛待您!” 云想容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漫不经心的道:“你看到的只是这些就气成这样,要是知道她吃的是一品黄山松萝,我吃的却是三等松萝,你是不是打算杀将过去将她撵走?” “什么?!”这下子,就连柳妈妈也气急了了:“白夫人那里吃的茶竟比夫人吃的要好?!” 云想容笑道:“你们小声一些,这样大声嚷嚷怕叫人听了去。” “夫人是怎么了,从前您并不是怕事的人,怎么这一次怕她不成?”英姿声音压低,但气愤难平。 云想容闻言驻足,歪头带了几分俏皮的望着英姿,“你都说我不是怕事之人,这次岂会怕她?” 柳妈妈到底老成一些,拉了下英姿,低声道:“夫人定然还有主张,咱们且听夫人的。” 英姿自小跟云想容一同长大,也知道她性情断不是肯吃亏的,如今能做出与白夫人交好,且容忍她的模样定然有所图。 云想容知道英姿的脾气,若是不与她解释清楚,保不齐她会不会跑去跟沈四告状,到时候先坏了她的事。 前生做了十年世子夫人,她虽然对那淫|魔心灰意冷,没有过日子的热情,可为妻之道还是懂的。在非必要的情况下,直接气哄哄去告状是最低端的手段,男人对于这种内宅里鸡毛蒜皮的事,一次两次或许还会帮忙出头,但难保以后不会腻味,就是沈四,她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一直保持对她的耐心。她已经付出自己,就要务必保证这段婚姻的完美,将二人生活经营到最好,不能轻易冒险。 更何况,贸然告状,会让沈四为难,白莫离毕竟是他的兄长,她不想让沈四在她与大哥之间作抉择。 云想容承认,她不自信。她怕看到沈四的选择会让自己失望。所以她要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府里的事。 但是靠自己的能力也要讲究方式,要让抓住男人的心,可不是表现强悍的一面就可以的。在伯爵府中,她的丈夫是地位最高的人,也是她最好的武器,她要善加利用。 “我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知底细,现在正是看清一切的时机,我何不退一步,安安静静的看着问题暴露出来?那可比我去调查要容易的多了。更何况这是我的家,不能似对付敌人那般大刀阔斧的杀罚,伤了人心可是不好挽回的。难道我夺回了权力,能不要人心吗?” 英姿和柳妈妈都是云府里成长起来的,对高门大户中的复杂最是了解,平静下来听云想容的分析,也不无道理。 云想容又道:“俗语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治理一家宅院也是如此。左右一时半刻离不开,就当是茶余饭后做消遣罢了。你们在外头也不要生事端,尽量忍耐,最好造成我好欺负的假象出来。” “夫人是要看看谁落井下石,谁保持中立?” “是啊。”云想容颔首,举步向前:“毕竟如今伯爵府里的下人,少说有一半是沈家原本庄子里的旧仆,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 沉默半晌,又喃喃道:“沈四剩下的不多,我如何也要想法子为他留下一些他们家的根本。我既然嫁给他,就要为了他着想,不能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他舍弃原本拥有不多的。” 柳妈妈和英姿闻言,就都无奈的沉默了。 回了卿园,云想容吩咐柳妈妈:“你去问问平日里伯府里一应物资采办入府里后,是何人负责往各方派送的。找到这个人,来我这里回话。” “夫人是觉得此事并非白夫人吩咐,而是派送之人那里出的岔子?” “嗯,欺我年轻也是有的。”云想容回答,让柳妈妈出去后,又吩咐英姿,“你去给我沏茶来,看看咱们卿园有什么茶,就沏什么茶。” 英姿应是。不多时端着个红木的托盘回来,上头放着两个茶碗,一面放在云想容手边一面道:“回夫人,我沏茶的都是您入府后下人们才刚送来的,原先伯爷的那些都没动。” ☆、第二百六十九章 枕边 英姿说罢,抱着托盘站在云想容身畔。云想容则将两碗茶各吃了一口,除了方才吃过的三等松萝之外,还有正山小种,入口发涩,茶叶杆儿飘着,不知道是几级的茶,总归不是从前沈四给她吃过的那样。 看来负责派办的这个人,还真瞧不起她这个方进门的新妇。 不多时,柳妈妈带着一个身材圆滚如水桶的五旬妇人进门,正是刚才在前厅里见过的齐善家的。 齐善家的恭恭敬敬给云想容行礼:“奴婢给夫人请安。” “起来吧。”云想容摆了摆手,笑着问道:“听说府里派办物资的事白夫人都交予你?” 齐善家的垂首道:“回夫人话,正是。” 云想容温和笑着,灿若星辰的桃花眼像明媚的月牙,娇柔面庞一团和善。齐善家的原本不怕云想容,如今更不怕了。 云想容就仔细询问了她府中各处分派物资如何规定,是何人定下来的。 齐善家的回答:“回夫人,一般若无特别的需要,物资都是买办办进府里来,再由我照着规矩各处分发的。若是哪一处主子有额外需要,都会去回了白夫人领了对牌去库房取,这就与我不相干了。我只需记明白那一日派办了哪些物品,交给账房和后库的人去对,若是有什么东西拿不定主意了在去请白夫人示下。” 云想容颔首道:“既如此,日常府中各方的消耗都是你照着府中规矩来分派的?” “回夫人,是。” 云想容一副十分受教的模样点了点头,端起茶碗来吃了一口,随即蹙眉道:“这茶不如我在家时吃的呢。” 齐善家的给云想容讲了这么多,已经有些不耐烦,觉得云想容分明是千金大小姐什么都不懂。如今竟然又挑剔起来。这里的茶虽然不是最好。难道还不够她吃的?府里最大的是侯爷,其次就是管事的白夫人,新夫人什么都不是,还挑剔! 齐善家的腹诽着,面上陪笑道:“夫人养在深闺,不知道外头的买卖行市,这茶叶是极稀有的,咱们府里采办进来的茶叶也都是捡着好的给夫人来。伯爷专心攻读学问,平日里对生活并不挑剔,也十分节俭。是以奴婢只照着从前的规矩给夫人派来的茶叶,若是夫人吃不惯,叫人额外去领了对牌叫采办去办就是了。” 这话说的虽然恭敬。可意思却很不客气,明白告诉云想容,想吃好茶,让人去找白夫人领对牌额外买去,她那里是没有了。 买是可以。但是若真那么做了,就是违背了伯爷节俭的作风。且还会给人新夫人挑剔的印象。 云想容饶有兴味的把玩着茶碗,难免在想:到底还是伯爵府的人好,不知根不知地的,都当她是面和心软的大善人呢。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云想容仿佛听不出齐善家的言语中的尖刺,笑着道。“我不过问问罢了,再者说我吃茶也不讲究。”又说了许多话分散了齐善家的的注意力,最后赏了个七分的银锞子让齐善家的打酒吃。就让她下去了。 齐善家的欢欢喜喜的出门去。 英姿和柳妈妈险些气炸了肺。 “这起子狗奴才,分明是觉得夫人软弱可欺,故意刁难的!什么伯爷从前节俭,难道伯爷都吃这种茶吗?!” 英姿也道:“就是,她说的那叫什么话!看我今日禀明伯爷。让伯爷来给您做主!” 云想容轻点了一下英姿的额头,“看你。才刚不是嘱咐过你不要妄动吗?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云想容笑容依旧,慵懒闲适的歪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吩咐英姿将茶都撤下去,给她沏了姜茶来吃。 温暖的茶汤入腹,似乎能缓和下腹不断传来的坠痛,流血好似也慢慢的变的顺畅。身子舒坦了,云想容就闭眼假寐,养精蓄锐。 见云想容并不在意,英姿和柳妈妈也只能压下性子来。 用过了午膳,陆陆续续有下人来回话。先来的是负责采买的孙婆子,随后是管理库房的魏良骏媳妇,再然后是负责管后宅账目的许年媳妇。至于从前管人事和银钱的卫二家的早就第一时间来汇报过了。 云想容暗暗记下了各人谁先来,谁后来,来时都是什么表现,谁恭敬,谁敷衍,又找卫二家的询问,记下了今日谁没有来。将这些人都记了下来。 忙碌了一日,到了晚膳时分,外头来人传话,“伯爷回来了,这会子在外头与褚先生、卫侍卫书房议事,说是吃过了,请夫人先用饭不要等他,还说夫人若是倦了就先睡,伯爷许会晚一些回来。” “知道了。” 云想容打发了小丫头下去。想了想,还是吩咐人让灶上预备下了刀切面和肉燥子以及各色小菜。若是沈四还没吃,现煮面也不迟。 她盥洗之后,只穿了雪白的中衣,披散着长发盘膝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做针线。英姿又端来几盏灯,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也拿了针线簸箕坐在罗汉床前的如意脚踏上,一面做活一面与云想容闲聊。 云想容做的是一件月白雪缎的寝衣。 英姿则是在纳鞋底,看起来是一双男鞋。 云想容打趣的问:“你又输给卫昆仑的?” “哪里是我输了,分明是他耍赖。”英姿气鼓鼓的道:“伯爷分明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偏偏身边跟着的人一个比一个滑头,偏我答应了他,就不能反悔。” 英姿气冲冲的又攮了一针,冷笑道:“做一双小鞋给他,穿死他!”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这几日英姿和卫昆仑每日都要比武,二人输赢参半,卫昆仑将独门飞镖都输给英姿了,英姿不过是输给卫昆仑一双鞋子而已。 她看得出,卫昆仑对英姿有意思。 “你觉得卫昆仑如何?”云想容漫不经心的问。 英姿低声数落:“粗鲁,没品。嘴巴还坏,动不动说话就夹枪带棍的,不气死人不罢休。也不知道伯爷那样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怎么养出这样没品的人来!” “原来卫昆仑这么差啊。” 英姿话音方落,就听见沈奕昀人未到声先至。 英姿脸上烧红,忙站起身来行礼:“伯爷。” 云想容也放下料子站起身:“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傍晚时在书房吃了些。”沈奕昀拉过云想容的双手,将她柔软纤细的手指握在掌中,一如他所想的那样,即便是在夏季,她的体温也是偏低的。 云想容自己都未察觉她此刻的微笑有多么温柔,只让她在罗汉床坐下。问道:“要不要在吃一些?我让厨房预备了面。” 她如此温柔,沈奕昀哪里会拒绝?忙笑着点头:“是有些饿了,亏你想的周到。” 云想容莞尔。让英姿下去吩咐厨下预备。 她则是拿起床上雪缎的料子,拉着沈奕昀道:“你先站起来。” 沈奕昀才刚端起茶碗,闻言立即放下,站在了如意脚踏上。 云想容变将已裁剪好尚未缝制完的料子在他身上比了比,又让他转过身去。掐着衣裳的肩膀处,与他的肩膀相抵。 “还好,我自己动手裁的,怕做的不合身,现在看来还能穿。” 沈奕昀惊喜的看着她手中质地柔软的雪缎,道:“你是在给我缝制寝衣?” “是啊。” 云想容将料子收进针线簸箕。随手放在了拔步床上,随后盘膝坐下。 沈奕昀就也在她对面坐下,道:“让针线房去做就好。你何苦要挨这个累。” “我不累。”云想容眉眼含笑的道:“不过是做件寝衣,哪里会累。我只是怕你穿不惯。因为我的针线活做的并不好。” 沈奕昀咧着嘴笑。英俊的面庞上因为如此夸张的笑容终于显现出一些稚气。他从来不知道有妻子的感觉这样好,好似他吃什么穿什么都是她最在乎的事。 或许云想容并不是只有一点喜欢他,她喜欢他还要多一点? 沈奕昀便拉着她的手摇晃:“你做的我都喜欢,只是不要累伤了眼睛。慢慢做不迟。我怕热,眼看着道盛夏了。我就寝都不穿寝衣的。” 云想容闻言,脸上腾的一下烧起两团火,白了他一眼,却不知该骂他什么。 沈奕昀原本是想劝她别累到,可这么一说,到染上了弄弄的情|欲,他也有些尴尬,可是十分喜欢看她面色酡红的模样。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在她瞪他的时候,明媚的眼中流光溢彩,风情灼烈,让他心跳加速。 他还要说些什么,英姿已经令人将食几抬了进来。一碗寻常的刀切面,碧绿的葱花和肉丝覆盖与汤面上,空气中立即散发着骨汤的香味,那几样小菜也都是清淡可口,颜色鲜亮十分诱人。 沈奕昀冲着云想容笑,随即食指大动吃了两大碗。 云想容是见识过他的饭量的。别看他看起瘦,可他一顿吃的够她吃一整日,也不知那些饭都吃到哪儿去了。 吃过面,云想容亲自端了描金的漱盂和茶水来给他漱口。沈奕昀一路都觉得受宠若惊,心里幸福的像是人都要飘起来了。 英姿领着下人们都下去,云想容才笑着道:“沈四,我有个事与你商量。” 沈奕昀喜欢她叫他沈四时候娇娇柔柔的声音,比较伯爷更动听,好像浑身的毛孔都在张口呼吸一样,骨子里都是酥麻的。 沈奕昀凤眸含笑:“你说。” “其实是这样,我今日见府里采办进来的茶都是二级和三等的,都不是什么好茶,将来少不得要有客人来,用那样的茶待客总归是不好。是以我想你明日派卫昆仑,拿着我的印去我的茶叶铺子取一些好茶回来。我平日是可以不用吃什么好茶的,但是怠慢了客人传了出去对你不好,叫你同僚也笑话。” 她说话时,似乎怕他不高兴,神色十分的小心翼翼。晶莹的水眸中有些期盼,还有些赧然。 望着这样的他,沈奕昀感觉到自己身为男主人被妻子尊重,更觉得她如此十分可爱可怜,若是别的事情他必然一口应下了,可关于茶叶,他却很是惊讶。 “不会吧?咱们府里吃的是二级和三等茶叶?我才刚在书房吃的还是顶级的正山小种。” 云想容惊愕的“啊”了一声。随即明眸中波光闪烁,光芒瞬间收敛归于沉静,漆黑瞳仁仿若千年古井一般波澜不兴,抱歉又落寞的笑着:“许是我弄错了。沈四,我没有嫌弃府里的意思。我明儿在去问问。你先别叫卫昆仑去了。” 沈奕昀聪明绝顶,又善于察言观色。她先是羞涩的与他商议此事,到她显现出惊愕、迷惑、了然、失望的情绪,他已经明白过来。 心中一瞬似有大火在燃烧! 定然是有人故意为难她,她还不知道,当府里只有这种茶,为了他的体面着想,又怕伤害了他的自尊,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求他让卫昆仑去她名下的茶叶铺子里取茶叶来。 她其实可以直接派人去取茶叶,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通过他,可她估计到的是他的感受,她不想让他难堪,所以才斟酌言辞来询问他的意见。 她如此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却得知了这样的真相。 她是何等聪明,只一句话,就明白府里是有人不喜她了。 而且他们都想得到,这个人不是王氏授意就是专管派办的婆子,其余人做不到。 沈奕昀垂眸,长睫遮挡了他凤眸中的情绪,笑意已经如常,“这些下人是越来越能干了,给主母的茶叶也拿错。六儿,这事你不必管了,也不必让卫昆仑去你铺子里取茶叶,我明儿让他去查问一下,该采买的就采买才是。” 云想容闻言,微笑颔首,并未多言。 她理解沈奕昀的苦衷。 这个背后指使的人有可能是他的大嫂,他能说什么? 为了侯府中家庭和睦,他也只能这样说,才能避免她与王氏发生正面冲突。 但是以她对沈奕昀的了解,他此刻的心里对她应当是满怀愧疚和疼惜的。她心疼他的愧疚。 可他是她的男人,有了难题,吹吹枕边风,变相的让他为她出手,是最好的办法了。 ☆、第二百七十章 爱情 男人对女子的喜爱有许多种,愧疚和怜惜足以保持一份感情。 她想要他的感情,因为最近她发现面对他的事,她越来越不能释怀,原本跟他之前,觉得即便给他纳妾她也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可自从发生了董若莹故意挑衅,她回府后坐在浴桶里生闷气的事情后,云想容才发现,她对沈奕昀的事莫名的在乎,从前放得开的,现在也越来越放不开。 云想容很害怕。 她这样的情绪,前世曾经对刘清宇也有过,她曾经祈祷他们锦瑟和鸣的日子延续下去,他可以一直那样疼惜她,她会如所有妻子那样相夫教子,拥有平淡温馨的家,平平淡淡一生。 是以她有时撒娇,有时依赖,有时骄纵,她自小没有母爱,将婆婆也当成了母亲那般,她掏出真心来对待她的丈夫和公婆,也实实在在的如同对待妹妹一样对待姑姐。 可是最后呢? 她的一片真心,换来的只是一个笑话。恩断爱迟来的太快,快的让她以为曾经拥有过的也是自己的错觉,就好像晚霞的绚烂只有短短的时间,迎来的就是漆黑的永夜。 所以今生,她不想在走前世的老路了。即便使用一些撒娇装可怜等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只要能留住他的心,她愿意用十倍、百倍甚至是所有的爱来偿还给他,即便为他身死或者心死。 她对沈四付出了感情,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她无法预见未来,但可以把握现在。她要尽全力编织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他的人和心。对她来说,这是一项无异于开疆辟土的挑战。 她也想过,若失败了会如何?或许她往后在也提不起爱人的心思,行尸走肉的了此残生。再或者一条白绫,一杯毒酒?那无非就是再死一次罢了。 死亡,她从来都不害怕,她怕的是没有心的活着,那种煎熬她再也不想承受。 人生的终点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但是人生的过程,每天都有意外发生。 她不想失去他,她期待融入他的生活,融入他的家。 云想容垂眸,纤浓的羽睫遮挡住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她听人说,女人将身子交给了男人。心也会慢慢偏向于他。她如今就是这种自己控制不住的状况。无法自控,却也沉浸在其中。 沈奕昀见她垂眸沉默着,不抱怨。不指责他的大嫂,也不说出让他为难的话来,心中对她的愧疚早已经翻江倒海。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如同抱孩子那样将她抱了起来。 “沈四!”云想容正发呆,身子突然腾空而起。禁不住惊呼:“快放我下来。” 沈奕昀却不放手,笑吟吟的去吻她的锁骨,向她敞开的领口吹气——云想容的身高,坐在他臂弯上,胸前饱满之处恰好与沈奕昀视线相平。 云想容被他痒的咯咯笑着,想躲又怕掉下去。只能被迫搂着他的脖颈,可这样更让他得逞,他竟肆无忌惮隔着雪白的中衣和里头的兜衣轻咬她蜜桃的顶端。 云想容又疼又痒。下意识的往后仰躲,却忘了自己是坐在他手臂上,背部骤然悬空,唬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可沈奕昀的大手转眼间已经扶着了她的背。缓缓将她放在了里间铺着大红锦缎桌巾的八仙桌上做好,双手撑着她身体两侧。将她圈在他的身前,俯身落吻在她柔嫩的唇。 他的唇齿中有淡淡的茶香,灵活的舌尖扫过她的牙齿,擦过牙龈,引起她背脊上一阵战粟。 云想容心底里其实还是害怕的,那是前世荣辱她精神之中的阴影所致,可这一刻,她禁不住迟疑的抬起双臂,怯生生的搂住了他健硕的脖颈,试着回应他。 沈奕昀原本只是怜惜的情绪,想要好生将她揉入怀中疼爱,可她笨拙的回应,与从前的闪躲和勉强硬撑相比,她对他的接纳更多了。沈奕昀心下欢喜,渐渐加深了这个吻,唇舌相交之时,气息也越来越不稳。 直到她快喘不过气了,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她的唇又一次被他肆虐的樱红,娇艳欲滴的诱人。 沈奕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凤眸定定的望着她明媚清澈的眼,在那里,他看到了她的羞涩躲闪和掩藏不住的情意。 沈奕昀因为发现了那令他意外的情意激动不已,又怕是自己的错觉,并没有开口问她,只是将她搂在怀里,下巴磨蹭她的头顶,让她听他狂跳的心脏,也遮挡住她能看得到自己雀跃表情的双眸。 % 清早起身,云想容感觉到背部有些冷,回过头,发现床内侧的位置已经空了,撩起幔帐,瞧见外头天色还早。云想容起身唤人。 柳妈妈进屋来服侍云想容盥洗更衣,笑着道:“英姿一清早就跟着侯爷和卫昆仑、小猴他们去外院的演武场了。原想不到夫人起来的这样早。” 云想容笑着颔首,英姿的确有每日清早运动的习惯。 今日她身上好了许多,气色好,心情也好。是以她挑了身浅粉色绣梨花的对襟交领褙子,头发也只如从前那般随意挽起一个发纂,戴了个珍珠发箍,就与柳妈妈亲自去了外院的厨房。 “先去瞧瞧厨下一早预备什么。” 云想容发现,沈奕昀是个生活上很不懂得挑剔的人。他不挑食,除了喜欢吃正山小种的红茶加一些蜂蜜之外,其余的似乎没有发现他有偏好。好像吃什么都可以,用什么也都可以。 她知道,那是生活环境所致。他自小家门被灭,颠沛流离的求生,自此之后一直是寄人篱下,现实容不得他有任何多余的挑剔。因为生活本就压抑,不必要的求而不得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云想容其实很想知道他的喜好。 夏季天亮得早,厨下的婆子寅时初刻就已起身了,新鲜的菜蔬从角门运送进来,如今正摆放在角落里,笼子里养着鸡鸭,大木盆里还有新鲜的河鱼,厨房里头传来切菜时菜刀落在砧板上规律的声音,婆子们大多穿着墨绿色的袄子,系着白布围裙,胳膊上绑着缚膊,头上系着蓝布头巾各自忙碌着。 见云想容与柳妈妈一路走来,那些下人们有的认得她的驻足行礼,有的却是根本就没抬头看她。 云想容也不以为意,淡粉的颜色在厨房这等乌烟瘴气之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夫人,我这就去找管事的来。” “嗯。”云想容颔首,昨日厨房的管事娘子并未去卿园回话。 柳妈妈去找人,云想容就站在厨房的院落一旁,低头看着在木盆中的几条大鲤鱼,又随手翻了翻土篮和竹筐中的各种青菜。 她发现小白菜有点蔫,扁豆上还有斑,用的并不是最好的食材。 不多时,柳妈妈就领回来一个近四十岁的媳妇子,那媳妇头上戴着土黄色的头巾,穿着圆领的翠绿色细棉布比甲,腰上围着个簇新的白色围裙,袖子高高挽起,手臂和额头上还都沾着面粉,五官不十分漂亮,高高的颧骨到显得人有些寡淡。 “夫人,这就是沈全家的。” “奴婢见过夫人。”沈全家的给云想容行礼。 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她的当家的是沈家原本的旧仆了。云想容笑着道:“我来瞧瞧。今日早膳预备了什么?” 沈全家的笑着道:“早起就预备了一大锅的肉包子,粟米粥,还有各色的小菜,府上鸡鸭鱼肉各色菜蔬是齐备的,夫人看着还想添点什么?” 云想容自然知道伯府清早用的都是清粥小菜,已成惯例,不过这小菜上还是可以改一改。沈奕昀是长身体的时候,适当吃些鱼肉是好的。 云想容就笑道:“我想亲自给伯爷做两道菜。” 沈全家的似乎十分惊讶面前这种玉雕一般精致的美人竟然会想下厨。再一想新夫人进门要讨好伯爷也是有的,便行礼引着云想容去了灶间。 云想容只做了两小碟菜,一碟清拌鸡胸肉,一碟白菘虾仁卷,随即吩咐柳妈妈,待会儿抬着食盒回去时不必与沈奕昀提起她亲自下厨的事。 辰正时分,沈奕昀练过早功回来,恰好赶上食盒抬了回来。云想容与沈奕昀坐在卿园前厅梢间的八仙桌上用早膳。用餐期间,云想容仔细观察,见那碟白菘虾仁卷他多动了几筷子,其余的小菜与鸡胸肉一样都吃的不多,就暗暗记下了。 用罢了早饭,沈奕昀漱了口,郑重其事的对云想容道:“六儿,我有要紧事与你商议。” “什么事?”云想容见状,也十分认真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沈奕昀挥手屏退了下人,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才道:“你觉得卫昆仑怎么样?” 云想容心念一转,就明白了沈奕昀在想什么,不动声色的道:“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要多,如何来问我?” 沈奕昀笑道:“我是第一次给人做媒,也不知该如可说,就与你直言吧,昆仑中意英姿,来与我说了,我没有马上回答,英姿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人,我总要问你的意思。” PS: 谢谢热恋^^的打赏和yanchao12040的评价票~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宠溺 云想容闻言,想起昨晚英姿给卫昆仑纳鞋底时气鼓鼓模样,和那句“做一双小鞋穿死他”又气又羞诅咒,禁不住噗嗤笑了。 沈奕昀见她如此,也跟着笑了,拉着她手道:“你笑什么?可是有什么有趣事?” 云想容笑着将昨日事说了,沈奕昀凤眸中也盈满了笑意:“怪不得那会子我进门来正听见她说昆仑。六儿,依着你看他们之间有戏没有?” 云想容不正面回答,只是幽幽道:“英姿自小失怙,继而丧母,她外公外婆对她不好,两个舅舅也嫌她是个累赘。英姿没有过家温暖,所以我想让她幸福,想让她拥有一个完整家,不需要锦衣玉食,却不能再让她看到人性阴暗一面,例如不忠。” 云想容说到此处,抬眸望着沈奕昀,明媚桃花眼中盛了些伤感,眼神却十分温柔:“若是昆仑可以做到专心对她,从一而终,我才可以放心去说服英姿。否则我会一辈子心难安。英姿并非签了卖身契,她跟着我,完全是因为重情义。我不能以主子身份强迫她。若是昆仑做得到,我也不能保证英姿一定会答应。” 沈奕昀望着云想容目光里盛满了怜惜。 英姿自小孤苦,云想容童年又何曾乐过? 英姿好歹有云想容保护,从跟了她起就过上了好日子,到如今云想容充当长辈身份,全心全意为英姿着想。可她自己呢?她不过是豪门之中一枚棋子罢了,就连主动来与他商议成婚事,也是因为她家中完全不考虑她幸福与否要与陆安伯府联姻。 沈奕昀将云想容戴着冰花芙蓉玉戒指白皙左手握手里,凑到唇边来轻吻她青葱雪白手指,似承诺道:“我知道了。我会重视此事,回头好生与昆仑谈谈,得到他保证,我再来告诉你。不过昆仑是我乳兄,我也了解他性子,他是忠诚耿介说一不二人,他做承诺是可信。” “嗯,那我代英姿谢你。”云想容也将他手拉倒面前,方要落吻下去,又觉得有些不妥。 如此举动不是青天白日里调|情么。只有放荡女子才会这样。可沈奕昀已经发现了她意图,她若是现收回手又显得太过于刻意。若是不收回手,她又难为情。 沈奕昀见她秀气修长浓眉都拧了一处,像是要研究他手背上皮肤纹路一样只盯着发呆,先是忍俊不禁。随后愉悦笑了出来,打趣她:“六儿。我手如何?好看吗?” 云想容倏然回神。像是烫手一般将他手甩开,可手肘却“砰”一声装上了桌角,疼她轻呼了一声,连忙去揉。 他本是逗她玩,想不到她竟撞到自己,沈奕昀也笑不出来了。忙拉过她手撸起她袖子,手肘处果然多了块棋子大小淤青。 沈奕昀又心痛又生气,大手揉着她淤青部位道:“我是老虎,看吃了你?你就这么怕我啊!”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不那么疼了。对他质问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我不想大白日里调戏你”吧。 她抿着唇模样,像是受了委屈小媳妇。倒像是沈奕昀欺负了她。 沈奕昀无奈摸了摸她头,决定不这个问题上纠缠放她一马,转而问:“你身上好了吗?” 云想容被问及私密之事,即便二人已是夫妻,仍旧是抹不开说,只是摇头。 沈奕昀因为云想容每每难受之事,特地寻了《千金要方》和《针灸甲乙经》来研读,本还想问问她现腹痛如何,是否腰酸,是否胸痛……可看她这样,他原本觉得无所谓问题也说不出口了。咳嗽了一声道:“我假期也结束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遛马么。这两日天气都好,你几时好些了,我带你去散散心。” 云想容支支吾吾道:“那就后日?” “好,后日去。”沈奕昀看着她涨红脸,好像她脸上热度都传到自己身上了,忙道:“那我先去找昆仑谈谈。” “嗯。” 云想容应了一声,看着沈奕昀淡青色挺拔身影出了门,脸上却不自觉绽放了一个温柔笑容。 云想容闲来无事,让下人去叫了宝娟来给她读话本,自己则是继续缝制沈奕昀那件寝衣。 宝娟声音清脆悦耳,官话说标准,读起话本来绘声绘色,比听说书还有趣。 正听津津有味,突然见英姿兴冲冲回来了。她脸上笑容明显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云想容笑着挥退了宝娟。 英姿去八仙桌旁自行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了,这才道:“夫人,负责派办齐善家被卫昆仑寻了个错处撵走了。” 云想容惊讶,这么?! 英姿眉飞色舞将方才事情说了:“那齐善家平日里就不怎么得人心,仗着自己得白夫人宠,经常与人为恶。卫昆仑那家伙去了,不过训斥了她几句,她居然还敢出言顶撞。说什么伯爵府规矩就是如此。卫昆仑听了大笑着说了句‘伯爷就是伯爵府规矩,你连夫人都不敬,主子都分不清,还敢跟爷谈规矩?伯爵府要你何用!’,直接将人给打发了!哈哈!夫人,你说是不是太痛了?一想到昨儿齐善家对您那个样,我都恨不能上去补上两脚呢!” 云想容闻言,悬着心放下了。 她不是怕自己处理不好府里事,她怕是沈奕昀心不向着她。她怕失望,怕自己付出了感情,就会要求他苛刻,到时候使自己变不可理喻面目可憎。 云想容面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点了点头道:“那派办位置不是空下来了?” “是啊,伯爷也没有吩咐谁接任,卫昆仑说要等两日。” 云想容闻言若有所思颔首,想起方才沈奕昀提起事,笑着打趣英姿:“近你生活里好像总是提起他呢。” 英姿闻言一愣,白白净净小脸上浮现两朵红云,她虽已经二十一了,可生就想十五六岁模样,因为身材娇小,又长得小鼻子小嘴,看起来似比云想容还要小,如今再因娇羞红着脸,可爱就像是个瓷娃娃。 “夫人说什么呢!什么总提起她,我可不懂。” “是吗?”云想容放下针线,凑到英姿跟前问:“你说,是哪个他?” “还不就是……”英姿险些将卫昆仑三个字脱口而出,可发现自己若说了就是中了云想容圈套,又气又羞跺脚:“夫人!” 云想容掩口而笑:“我看昆仑这人不错,你若是跟了他他会对你好,你如今也二十一了,是该收拾收拾嫁了。” “夫人说什么呢!人家好心来跟您说齐善家事,您却打趣我!我不理你了。”说着额不等云想容开口,人已经出去了。 云想容见英姿如此反应,心里已经有了数。等沈奕昀去找卫昆仑谈过,她活许真要与英姿好生商议一下她婚事了。 客院里,杏花正与王氏回话:“……奴婢也想不到竟然是伯爷身边卫大爷亲自出马,齐善家见了卫大爷话没说两句,竟然发生了口角,卫大爷就直接将人给扒拉下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伯爷意思。如今齐善家就咱们院门前,说是求见夫人呢。” 王氏闻言犯起了嘀咕。 卫昆仑是沈奕昀乳兄,她来伯爵府这段日子根本没见沈奕昀人插手府中事,都是全权交给她来管理。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去找了齐善家,还与之发生口角,事情未免太古怪了。 “你可能确定卫昆仑当时与齐善家说什么了吗?” 杏花道:“奴婢也不场,不过才刚奴婢料想夫人希望知道内情,就托人打探了一下,卫大爷似乎说了齐善家分不清楚主子,藐视伯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不将她砸死了?” 王氏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好端端,为何说了一句“分不清楚主子”? 谁不知道齐善家是她提拔起来人?如今将她提拔人拿下了,还训斥了一句“分不清主子”,不就是告诉她要分清楚主子吗! 王氏曾站起身,愤然用力一拍桌子,发出啪一声。感情他们一家住伯爵府,是给人做奴才来?她白王氏难道是家里穷吃不上穿不上了,才来吃干饭吗?!什么主子奴才,居然对义兄一家提拔起来人说这种话,不是直接打她脸吗! 王氏怒冲冲就往外冲去。 杏花三两步追上跟后头,唤着:“夫人,夫人!” 王氏一路出了客院门,正看到抽抽噎噎齐善家。 齐善家一看到王氏,立即扑了上来,跪她脚边咚咚磕头,“白夫人,可救救奴婢啊,奴婢不是有心,奴婢心里只有您,不成想却叫人给抓了错处,您发发慈悲,去与伯爷说说,千万别撵奴婢走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出行 粉红50+ 王氏闻言给杏花使了个眼色,杏花立即将齐善家搀扶起来。 齐善家原本想再接着哭诉,诉说自己委屈。水质王氏却是冷冷道:“既然是伯爷人亲自免你职,那我也没辙了,我虽然是掌管着府里大小适宜,可这个伯爵府大人是伯爷,伯爷有权利喜欢谁不喜欢谁。你倒霉,摊上了这样事,还能怎么办?” 齐善家目瞪口呆看着王氏,怎么从前王氏说过那些相互照应话,都是骗人吗? “别介啊!夫人您是伯爷嫂子,您说一句话,伯爷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齐善家还要跪下哭求。 杏花忙将人给驾住了。 王氏便道:“你说,你可是有哪一出处置不周惹了伯爷不高兴了?你现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想法子留下你,你若是不说,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齐善家圆脸上褶子都因犯愁而增多几条,半晌也没想起自己有什么做错,随即笃定道:“我唯一做不好,就是与卫大爷顶撞了几句。他那个意思,难道他还能代替了伯爷吗?说我连主子都分不清,难道他就是个主子了?我呸!” 王氏以檀香山掩口,别开脸道:“他既这样说,就说明还是你有做不周到事。” “不周到?难道是因为茶叶?”齐善家不可置信道:“白夫人,是有这么一桩,昨儿个夫人曾经将我叫去上院问了一下平日派办里工作,吃茶时候她笑声嘟囔了一句茶叶不好。 我见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懂外头买卖艰难,就说了几句。” “茶叶不好?”王氏疑惑道:“我吃着不错啊。怎么她那么挑剔?” “嗨!白夫人您有所不知。”齐善家谄媚道:“您是这府里头管事女主人,是一把手,您茶叶都是比照着伯爷那边来。” “那夫人呢?” “夫人要次一些。”齐善家老实回答。 王氏一下就明白了。原来问题竟然出这里! “糊涂!糊涂!”她点着齐善家额头骂道:“你也确活该被扒拉下来,说你分不清主子你还真就分不清,这府里头除了伯爷和我们家白爷,自然是两位爷妻子大,我不敢托大,以嫂子身份自居,可是你好歹不能做太过,将我分例高出太多啊。” 齐善家闻言不服气。还要辩驳几句,王氏已经将他推开了:“你下去吧,这事我帮不上你。” 说着已经带着杏花步往卿园方向走去。 齐善家呆呆站原地,望着王氏洋红色背影,半晌才委屈哇一声哭了出来。 齐善家被卫昆仑直接撤掉消息不胫而走。不出半个时辰,全府里人就都知道了。众人都禁不住猜测她被拿下原因。后也不知是谁说。齐善家因为对夫人不敬。且将给夫人茶派分错了才被伯爷一怒之下给撵走。许多人一下子开始紧张了,不仅人人开始回想自己可有什么对夫人不敬之处,那些拖拖拉拉还想看看风向,或者是压根就没将夫人放眼里老仆人,这会子也都焦急起来,纷纷拉帮结伙去卿园给云想容请安。 王氏来到卿园时。正被柳妈妈拦了门前。 柳妈妈十分客气,笑道:“白夫人请稍后,这会子各管事媳妇们都跟夫人回话呢,您可有要事么?” 王氏一听所有管事媳妇都聚集云想容这处。胸口就好像被猫抓了似疼,偏云想容心腹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还要满脸堆笑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听说齐善家冲撞了弟妹,被四弟给撵走了,特地来问问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弟妹忙着,我改日来也是一样,左右都是妯娌间话家常。” “既然如此,老奴送夫人吧。”柳妈妈恭敬送王氏离开。 云想容这边见过了府中所有管事媳妇之后,柳妈妈才进屋来将刚才王氏来事说了。 云想容闻言笑了一下,道:“乳娘,你有没有仔细看她神色?” “看了,白夫人强压怒气,还不得已强颜欢笑。”柳妈妈想起王氏刚才模样,禁不住笑了:“我看她是怕夫人觉得齐善家是听了她命令行事特地来开脱自己。” “是啊。她是那样一个喜欢拔尖人,见了媳妇子们来我这里回话,她应该很生气。知道了齐善家是伯爷为了我才撵走,心里也该很恨我。” 柳妈妈嗤之以鼻:“白夫人未免太不懂事了,她不过是客居伯爵府,伯爷看白爷面儿上才让她帮忙张罗管家,先前夫人没过门,府里又没有女性长辈,她帮衬着也就罢了,如今夫人过门了,她倒是与夫人争了起来。这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云想容闻言笑道:“既已经遇上了,就陪他玩玩罢了。我现要不是让她败,而是让她胜。” “夫人,伯爷好容易给您出了这口气,您已经赢了啊。再说也该压一压白夫人威风了。” “不,还不够。”云想容思忖着,道,“先看看伯爷安排什么人上来吧。总归接下来行事应该不难。” 柳妈妈疑惑眨着眼,不大明白云想容是什么意思,不过云想容行事素来有主见,断不会让自己吃了亏就罢了,是以柳妈妈也不是很担心。 当日下午,卫昆仑就任命了派办管事,那婆子年约五旬,姓耿。 既然知道上一任是如何下去,耿妈妈自然知道往后该如何行事了。云想容屋里分例一下子就提升了起来。 云想容倒是不乎这个,只是觉得整治伯爵府是一个漫长有趣过程,她很是乐其中。 又过了一日,她身上完全好了。 清早起身刚睁开眼,就看到沈奕昀赤果着上身,只穿了条亵裤,撑着脑袋侧躺她身边,一只手还把玩她散落枕上长发。 他皮肤白净,光洁如玉,可玉质上却有了些瑕疵。云想容极少抹得开脸去直白盯着沈奕昀身体看,这会子却是刚一睁眼就对上了他左侧上臂一道疤痕。 云想容轻轻抚摸那道疤,“这是怎么来?” “被追杀,砍伤。”沈奕昀声音有些刚刚起床时特有慵懒沙哑,磁性好听。 云想容好奇起她身体来,半撑起身子压着他趴下,看到她肩胛骨后侧疤痕,道:“这个我知道,是被射伤。” “对。”他声音含笑。 “这个呢?”云想容又点了一下从她左肩眼神道腰际疤痕,那刀疤似乎已经十分久了。 沈奕昀笑道:“也是被追杀时候砍伤。” “这个呢?”点指他要测一个小圆点。 “那个是蚊子咬。”沈奕昀笑着说罢,翻身将她压身下。她小手大大方方他身上作乱,早已经点燃了他欲|火。 被男子身体压住,感觉到那处明显僵硬,云想容心里十分害怕,心也是突突跳。她量强迫自己不会去想前世事,只专心望着眼前沈奕昀俊美脸,想着他好。这样才能稍微好过一点。 沈奕昀早已经想她味道,如今见她温柔乖巧,像一只温顺猫儿,他方轻柔了力道,要了她两次才略微餍足。 随后他笑着拍她滑嫩弹性臀部,道:“起来了,我们去遛马。” 云想容长发被汗水黏脸上和雪白背上,有气无力瞪了他一眼,“你分明是不想带我去,才故意这样。” 沈奕昀愉大笑。 他平日极少这样法子内心大笑。云想容见了心情也一下子变好了。 他休假马上就要结束,往后只能是逢五休沐,陪着他时间本就少,今日他既然说想去遛马,她即便不会骑,只陪着他也是好。 思及此,云想容爬了起来,却觉得一股黏腻湿滑热流流出体外。她忙拿了锦帕去擦拭,又批了以上裹住自己,忍着双腿酸痛去净室清理。 沈奕昀披着件中衣跟她身后。 望着她眼神充满了喜爱和探究。 他感觉得到她近变化,从前她真真切切当他是朋友,看他时眼神坦然。 如今虽然也是坦然,可大多时候她眼睛都会发光。那是 一种一看就知道她很喜欢他眼神。 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样变化?沈奕昀想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只要她喜欢她,那就够了。 用过了早饭,沈奕昀让英姿和卫昆仑陪同,让云想容换了一身轻薄透气碧绿色纱质袄裙,为她戴上了白纱帷帽,四人就牵着马出门了。 谁知才刚出伯爵府,却见对面停了一辆寻常青幄小马车。沈奕昀刚将云想容举上他马背,那小马车车帘就被掀开,一个娇滴滴女声怯生生唤了一声: “默存。” 云想容闻声看去,只见董若莹穿着件鹅黄色素缎妆花褙子,由婆子扶着小心翼翼下了马车,随后走三步退两步那样提着裙摆朝沈奕昀跑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苗头 云想容被沈奕昀搁马背上,原本骤然坐高了紧张,双手抓着马鞍生怕落下马背,突见董若莹来了,紧张都弱了几分,只剩惊讶。 她竟来了!? 英姿与卫昆仑原本牵马并行,有说有笑,见了董若莹也止了上马动作。英姿满面怒容,刚要上前,就被卫昆仑拉住了。 “别去,且看主子。” 沈奕昀见了董若莹,就已猜到她身份,冷淡道:“你是?” 董若莹原本含羞而红面庞,因沈奕昀一句话变惨白,缓缓停下脚步,泫然欲泣道:“默存,你不认得我了?” 沈奕昀怕云想容呆马背上害怕,遂翻身跃上,将她箍臂弯中护着,毛色光亮黑马似急于狂奔,却被沈奕昀拉着缰绳,烦躁原地踱步。沈奕昀居高临下道,“你是何人?有事?”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对襟素锦短褐,黑色长裤长靴身前搂着一身碧绿颜色头戴白纱帷帽美人端坐马上,面如冠玉,斜挑剑眉,凤眸秋水,阳光从二人身后而来,几乎刺伤董若莹眼。 董若莹仰望着他们,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连连后退了几步,三寸金莲似支撑不住她身子。若不是后头老妈妈来扶着,她怕是要跌坐地。 他如此,董若莹红唇翕动,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沈奕昀极不耐烦斜睨她,随即吩咐英姿和卫昆仑启程,一抖缰绳,双腿轻夹马腹,黑马便小跑着窜出。 云想容帷帽上白纱与碧绿裙摆沈奕昀身前飘摆而出。被沈奕昀挺拔健瘦身影完全包裹住。 他带云想容出去了,还允许她跟他同骑。 可他怀里那个人,不是她。 董若莹咬着下唇,眼泪断线珠子一般滑落,湿润了下颌和领口,他甚至不认识她。 “小姐,回去吧。”婆子小心翼翼唤了她一声。 董若莹许久才挪动僵硬步伐,一步三回头跟着婆子回去。 云想容这厢靠沈奕昀身前,素手撩起帷帽一边白纱,感受着清风迎面而来凉爽。 这会子才刚巳正。太阳还没升起,凉风舒适解了夏日暑气,且坐马上看路两旁檐牙高啄院墙粉白建筑,别有一番滋味。 云想容心情极佳,腰腿酸痛也给忘了。只好奇看着街上来往行人,或偶尔挑着挑儿路过货郎。或是路过马车。 沈奕昀调整速度。不让马跑过,先是带着她城内转悠,不多时就来到了长安大街,指着不远处翰林院所道:“我过几日就是来这里上衙。” 云想容原还想问沈奕昀不是说去郊外遛马么,如何城里打转。待如今看到黑色匾额上烫金“翰林院”三个大字,云想容才恍然。随即心中暖如春水涌动,原来她是特意带她来翰林院看看。 云想容笑着颔首,“瞧着离家也不远。” 沈奕昀眉目含笑,一句“离家不远”早已戳中他心里柔软之处。颔首道:“是啊,不远。” 沈奕昀又调转马头,往城南方向而去。 卫昆仑和英姿策马一左一右跟上,同时迟疑叫了声:“爷。” 沈奕昀笑望着二人,道:“你们不必说,我已发现了。咱们游玩咱们就是。” 卫昆仑颔首,英姿则是蹙眉。 云想容疑惑问:“怎么了?” 沈奕昀知她不是寻常柔弱女子,告诉她也无妨,便笑道:“自出了探花胡同,就有探子跟上咱们了。” 探子? 云想容垂眸,第一反应就觉得对方是皇帝派来监视沈奕昀。不过沈奕昀上了圈地乱国那种折子,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等同与皇帝划一条战线,皇帝还来监视他,难道是发现他有任何谋逆倾向?除了皇帝,还有谁会监视沈奕昀?锦衣卫? 不,今日与沈奕昀同行还有她自己。若是加上她…… 云想容想起大婚之前,她被太后和皇后叫进宫去,结果却被蛇惊吓事。虽然她当时没有害怕。 马家倒了,皇后年老色衰,宫中人数不胜数,她为了让马家崛起,好办法不是邀宠,而是让自己成为皇帝利刃。 马家对付是云家。因为云家俨然有成为第二个马家趋势。 而她是云家永昌侯长女。 如果这么想,那就可以加一个可能,探子也有可能是马家。 云想容道:“先静观其变,如若不然,我们今日不要出城,这会子就先回府去吧。”她怕跟着沈奕昀出城,万一对方突然发难,她会是他累赘。 沈奕昀有些抱歉道:“原是带你出来散心,想不到却这样扫兴。”显然他也怕对方有歹意,伤及云想容。先前他被刺杀不少数,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就一身伤痕。他是男子,要建功立业,用鲜血去换取理所应当,可他不能带累了他女人。 然心底里总归是愧疚。 云想容笑道:“要遛马回府去也使得。要紧是你安全。” 她越是如此,沈奕昀越是愧疚,想了半晌道:“不如我陪你去采蝶轩吧。 采蝶轩是京都有名胭脂铺子,里头脂粉是京都簪缨望族家千金贵妇们引以为傲奢侈品。 云想容却笑着摇头:“你也知道我,不爱那些粉儿红儿,你去办正经事要紧。” 发现探子,沈奕昀定会与楮天青等人商议。虽然她男人什么烦心事都不告诉她,可亏得她是重活一次,知道他有谋逆底细,否则当初初见时也不会以搜擦他田庄为理由逼得他与她谈判了。 大街之上,沈奕昀无法亲吻她。搂着她纤腰手却紧了紧,将他歉意和疼惜都表达给她。 不过他还是特地带她路过集市,买了张记糖食炒货等零嘴,又买了采蝶轩胭脂膏子和茉莉花头油送给她,路过书斋,单选了近流行话本三四本一并包了带回去。 这一趟出来,倒像是陪着娇妻散心采购。 虽然没学成骑马,买了这么些东西也是好。 回了府,云想容就与英姿回了卿园。沈奕昀则与卫昆仑去了前头书房。 楮天青听闻沈奕昀有事商议,立即叫了魏良骏和许年一起来,这二人虽是护卫,可也行事沉稳善于谋略。 沈奕昀让小猴门口守着,面前只留了卫昆仑、楮天青和魏良骏许年四个,将方才出府去遇到探子事说了。 楮天青闻言面色凝重道:“四少爷,你可看得出对方身份?” “装扮寻常,长相也寻常,是生面孔,且跟踪技术一流。哪里那样容易看得出。” 不等沈奕昀回答,卫昆仑已经开口。 魏良骏道:“难不成四少爷是灵均楼主人之事,已叫人知道了?” “应当不会。”许年道:“自杜明处以剐刑之后,楼中所有见过四少爷人也那一役中死绝了,后来不都是昆仑化了妆出面主事吗?” 卫昆仑道:“是,且我做很小心,从未留下过线索指向四少爷。” 楮天青沉吟道:“会不会是因大婚那日四少爷与闽王动手,暴露了功夫,惊动了锦衣卫?” 沈奕昀抿着漂亮薄唇摇头:“不像。我那日表露功夫也并不如何高明。” “爷,您觉得会是谁?”卫昆仑想不明白。 沈奕昀不答,反而问楮天青:“褚先生,你觉得有可能是谁?” 楮天青细数道:“有可能跟踪四少爷,除了皇帝派来锦衣卫,或者是尉迟宏那老家伙派来探子,我暂且想不到第三个可能。” 沈奕昀食指敲着桌面,沉吟着。片刻道:“昆仑,命人去请夫人来。” 楮天青和许年、魏良骏都是一愣。 男人家谈论正事,做什么要请云想容来? 卫昆仑丝毫不质疑沈奕昀决定,步领命去了。 云想容这会子刚吃了一口糖炒花生,花生香满口,糖衣酥脆,笑眯眯啜饮一口顶级正山小种红茶,捧着买话本歪廊下,简直是享受。 眼角余光见小丫头来到门前,对英姿说了句什么。英姿就折身到她身边:“夫人,伯爷请您去书房。” 云想容一愣,缓缓放下了白瓷茶盏。 书房中,楮天青、许年,魏良骏正低声谈论着到底还有何种可能。沈奕昀则是负手站桌案前,望着挂墙壁上那副力透纸背笔走龙蛇大字。 那是云想容送他,上书“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对他寄予厚望。可她也当清楚,跟了她之后,他处境会将她陷入麻烦。这就是他从前不愿意成家原因。自己苦着就罢了,何苦要再拖一个人下水? 可是终,理智没有敌过他对她痴迷。 “夫人到了。”小猴门前笑眯眯说吧,将帘笼撩起。 身着碧绿色纱衣窈窕女子款款而来,步履轻盈,体态优雅,若步步生莲。 楮天青等人皆起身拱手行礼:“夫人。” 云想容笑着对几人颔首,随即格外尊重对楮天青半屈膝行礼:“褚先生。” 楮天青受宠若惊脸都红了,想起当初自己对他们二人阻拦所做之事,也十分愧疚:“夫人不可,老夫不敢当!” ☆、第二百七十四章 信任 云想容笑着道:“褚先生不必推辞,你于伯爷来说如师如父,我既已是沈家妇,你哪里受不起我礼?褚先生若推辞,可是拿我做外人了。” 提起“外人”二字,仿若一把利剑直戳进了楮天青心口。他不禁怀疑自己心思难道表露如此明显?他确是不赞同沈奕昀叫云想容来。 可这样心思,却被她敏锐洞彻了。 他禁不住不动声色观察她。 云想容有一双纤长秀气浓眉和一对明亮妩媚桃花眼,眉目之间给人英姿勃勃之感,眼角眉梢都含着锐气,尤其是她此时略微蹙眉,眸光深邃,与沈奕昀沉思时神色十分相似。 她捕捉到他端量目光,却并未戳破,而是宽容一笑。笑容之柔美足以令园中百花羞惭。 楮天青不自觉低下了头。 或许他应当信任沈奕昀眼光。这样一个美而不妖,卓尔不群女子,或许并不似他所想那样,只是空有皮囊寻常闺妇而已。 沈奕昀让云想容坐他身旁位置。 楮天青与魏良骏,许年,卫昆仑都坐了下手侧。 沈奕昀道:“才刚出去遇到了探子跟踪,我们几人研究跟踪之人是谁,是以我想听听夫人意思。” 云想容笑道:“我料定你会来找我,因为我也同行其中。” 沈奕昀莞尔,“是啊,咱们一同出去,我排除了有可能跟踪我人,但不清楚谁会跟踪你。” 楮天青等人恍然。他们目光都太过于局限了。 云想容道,“我想想……有可能跟踪我人。许是觊觎我嫁妆求财,要么就是因为我是云家女。我如今与闽王结拜,想来求财之人轻易不敢动我嫁妆心思,否则就会遭灭顶之灾,所以这个暂且可以搁置不想。” 楮天青道:“夫人意思是,跟踪之人有可能是云家敌人?” “也不全是。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水,若说要跟踪,跟踪我父亲和伯父们有用。不过出阁之前,我曾奉太后和皇后谕入宫,发生了一件事。” 云想容将那日入宫被搁偏殿。被蛇吓唬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沈奕昀眉头早已挤成了川字。 “还有这等事?”魏良骏和许年都有些不可置信。 云想容莞尔:“宫里什么样黑暗事没有?皇后还曾公然给我下鹤顶红呢。” 她说话时,明眸含笑望着沈奕昀。当初若不是他营救,如今她早已不了。 沈奕昀知她想什么,只是对她温柔笑。 云想容道:“以我角度来分析,云家做了皇帝刀。导致马家名存实亡,鄂国公并非寻常人。否则也坐不上高位那么久。让皇上蛰伏了那么久,所以马家人如今应当已经明白他们倒下原因。 而且经过那样大变故,皇后也明白了他们该做什么。要想马家重复起,依靠只能是皇上力量。想争宠,皇后年老色衰。她能做只能是体察上意,做一些皇上想做又不能亲自出手事。且云家现苗头。与当年马家又有何区别?马家为了自己报仇,为了讨好皇帝,自然首当其冲愿意效犬马之劳。” 楮天青道:“所以夫人觉得,那探子也有可能与皇后人有关?” “是。我做此推测。全因皇后有过用蛇吓我先例。若是马家其他人,或许会云家安插探子也说不定。偏卿园如今被伯爷打造固若金汤,除非那探子是孙大圣,会七十二变,否则断然是进不来。” 她这样说,引得几人都笑了。 原本紧绷气氛也松懈下来。 沈奕昀道:“既然如此,跟踪之人有可能是皇帝人,或锦衣卫,还有可能是马皇后人。是否还有遗漏?” 云想容闻言看向沈奕昀道:“伯爷,你想想你做事时是否有不够严谨之处,比如有些事情然该不该知道人知道。” “我所做事也没有什么不该让人知道,除了一些隐藏起来力量。”沈奕昀蹙眉,毫不避讳道:“我目前为止启用暗探只有五人,皇后赐死你时,我启用了崔玉桂。如今崔玉桂已经身亡。办东厂与恬王家事时候,我启用了王耀清。且与王耀清交谈时并未有外人场。还有一次,云家被抄,你们被关进刑部大牢。我启用了灵均楼安插刑部大牢庞宗伦,再就是为了与你联系方便安排云家厨房老妈子和后来安排霜琴郡主身边徐妈妈。” 难道是他们几人出了纰漏? 沈奕昀全盘托出,让楮天青几人瞠目结舌。一则男人外头做事哪里有与女人说?二则沈奕昀说这些若是传了出去,长了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皇帝找茬砍。他竟然全不瞒着云想容? 云想容此时心中已是百感交集。他五次启用探子,竟然有四次与她有关。他明明可以保存这些有利力量。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不但为她付出了,今日还当着他幕僚面,将一切事情告诉他。 他做法,等于告诉那些幕僚她他心目中地位,让那些幕僚对她加恭敬,也不再将她划圈外。 云想容满心感动荡漾着,她只能对沈奕昀好,用心,才能回报他付出于万一。 收敛心思,云想容道:“那你仔细想一想,启用这些人时,周围有谁,” 沈奕昀想了想,道:“也没有外人。崔玉桂和王耀清时身边没有外人,与庞宗伦说话时,我身变还是昆仑他们,不过多了个大哥,至于云家老妈子和霜琴郡主身边徐妈妈,也都是我单独联系,不曾有人。” 那么若问题真处此处,有问题就有可能是白莫离? 云想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白莫离是沈奕昀血亲,他心目中有十分重要地位。 可是这样一分析,场之人都想到了白莫离。 沈奕昀也同样想到了。 “不会,大哥不会有问题。”沈奕昀十分笃定道。 楮天青欲言又止,魏良骏和许年却道:“四少爷,白爷虽是您结拜兄弟,可也不得不设防。若他真是泄露秘密之人,该如何是好。” 沈奕昀闻言只是沉默。他相信白莫离不会做出买他事,因为沈家只有他们二人了。他是他大哥,出卖了他,抓出父亲好容易隐藏下暗线,不是等于出卖父亲吗?他怎么可能做出对不去父亲事来? 沈奕昀心中怀疑,被自己开解了。 云想容一直沉默着。 事情讨论出了几种可能,要判断到底哪一种才是根本缘由,还需细查,许年和魏良骏跟随楮天青出去了。卫昆仑也到廊下叫了小猴去一旁扎马步。 云想容这才幽幽地道:“沈四,我六岁时候,因为利用我父亲手杀了邱翦苓,又因为之前种种,父亲觉得我太过于心狠,怕邱翦苓一双儿女养我母亲这里会被我给害死,所以那天,她将我房里下人都遣走,然后掐住了我脖子。” 沈奕昀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也抬起头来,明眸中含着悲凉笑意。“我被他掐昏死过去了。也不知他是不是良心发现,终还是松了手。不过我母亲怀我七个月时候受了惊吓早产生下我,是以我天生心脏就弱,那一次心脏就变弱,调养了许多年才好。” “六儿……”沈奕昀隔着桌案握住了云想容时候。 云想容又道:“还有一次,就是之前我私自入宫与皇上请旨,将我赐婚给你时,我父亲知道了,气氛非常,他嫌我不知好歹,不听他话不嫁给陆安伯世子,又一次掐着我脖子,差一点又将我掐死,要不是皇上有圣旨,他怕大婚时交不出人,让皇帝知道了获罪,或许就已经动手了。” “六儿,你……”沈奕昀大手抚摸上云想容白嫩脖颈,云想容随手握住,道:“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来同情我,虽然有一句话叫做‘虎毒不食子’,可我父亲却能两度要杀死我。连身为人父人都可以杀亲生骨肉,何况是兄长,且还是这么多年不见兄长?沈四,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不可能发生事,我不是要你怀疑大哥,而是要你防患于未然。” 沈奕昀抿着唇,道:“我明白你意思了。” 云想容笑道:“那就好。”站起身道:“我回去了,相比你还有事要做。午膳回去用吗?” 沈奕昀笑着道:“我待会儿回去吃。” “嗯。” 云想容摆了摆手,先行离开。 沈奕昀站廊下,看着她苗条背影走远,许久才仰头望着天空,常常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整理心情,叫了卫昆仑来加紧府中布防。 云想容这厢回了卿园,却见王氏正摇着檀香山坐廊下美人榻上吃零嘴,那些炒货都是才刚沈奕昀卖给她,这会子碟子都见底了。 英姿和玉簪一左一右站王氏身后,表情都很是嫌恶。 ps:谢谢伞红、陶毛毛评价票,热恋^^、假装很萌打赏和a212粉红票~哈哈~ ☆、第二百七十五章 辣手 云想容不是小气之人,可那些炒货零嘴儿都是沈奕昀疼惜她才买,她才吃了一口,不过搁这里等着回来慢慢体味其中甜蜜情意,就叫人给吃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加之王氏如今吃住都是伯府,夺着她身为主母权,来她这里还混不吝。 云想容当真不喜这样没深浅人,碍于她是沈奕昀长嫂,又不好与之闹不让沈奕昀夹中间不好做人,只能笑着招呼。 “哎呦,弟妹,你总算回来了,我等无聊,把你零嘴儿都给吃了,你不会介意吧?”王氏一见云想容,立即迎上来,说话时还不忘了咂咂嘴里糖炒花生香味。 云想容笑道:“怎么会,大嫂能来是我荣幸,英姿,看茶。”随即挽着王氏胳膊一旁坐下:“大嫂请坐。” 王氏笑眯眯坐下,接过英姿奉上白瓷青花盖碗来吃了口茶漱口,又嫌牙缝里还有花生不干净,索性拔了发间一根金簪子,用尾端尖锐处剔牙。 云想容只当没看见,端起茶碗小口啜饮。 云想容喝茶时玉手掀起碗盖拨弄着茶叶,优雅端庄,连送茶入口动作都是行云流水,风流难掩。 反观王氏之举动粗俗,反差强烈。 英姿和玉簪看不喜欢了,就连跟王氏杏花都觉得自家主子市井气外露,有些难看。 大约王氏感觉到自己举止粗鲁,牙没剃净就讪讪将簪子插回发间,也学云想容模样端了茶碗吃了一口。 云想容早已放下茶碗,笑着问:“这些日蚊虫多,是从纱窗小孔里飞进来一些,叮了我身上几处痒痒。嫂子屋里可也有吗?” “可不是有么,我让人点了艾草还好些,弟妹可以试试。” “是吗,那回头我让他们预备。” 见云想容随和与她说话,王氏便打开了话匣子,与云想容说一些生活里短之事,后似不经意绕到了齐善家,啐了一口道: “那老不死也不知擦亮眼睛,竟欺负到弟妹头上,想是活不耐烦了。开罪起当家主母来,就连我有了事儿还是要来回弟妹呢,何况他们?连轻重都拎不清,活该被撵出去。弟妹也不必要跟个贱货动气。” 云想容微笑,温声软语道:“是啊。全不必要与贱货动气。” 王氏心里有些不舒服,知云想容不是说她。但这话不好听。偏又是她口中出来,只得随着应是,又道:“听说今儿一早四弟就带着你出去逛集市了?” “是啊,我没大出过门,央他带我出去走走,他休沐之日也到期。就答应了。” 王氏满心羡慕道:“哎呦喂,到底四弟懂得心疼人儿,要搁你义兄身上,全没有这档子好事。整日里似笑非笑摆着一张臭脸,都是一副表情,就见了阿圆才能乐得出来。” 云想容笑道:“那是大哥稳重。”明眸一转,问:“大哥现何处?我让厨房预备下,不如大嫂与大哥、阿圆都我这里一同用饭吧。” “一大早不知收到什么信儿就出去了,我问他去哪儿,话也不肯跟我多说一句,一副急匆匆样子,四弟体贴,知道带你出走走,我们家那口子身上没有那根筋!不知道这会子哪个野老婆怀里呢!” 云想容心下警醒。一大早就出门,还收到什么信儿。 她仔细又与王氏聊了几句,想打探出来什么,可王氏知道也不多。云想容便留她用午饭,王氏也不推辞,让杏花去抱阿圆来。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下人问候“伯爷”之音,云想容站起身迎了上去,见沈奕昀负手归来,笑着道:“饿了吧?” “还好。”见王氏也,沈奕昀笑着叫了声大嫂。 王氏见了这一对儿神仙似人,又是口中涂蜜一般夸赞了一番,不多时杏花也将阿圆抱来,几人一同用了饭,王氏吃了午膳犯困,才带着阿圆回去。 出了门,回头看卿园,王氏撇了撇嘴低声道:“她婶子身家万贯,也不知给阿圆点什么。” 杏花好奇道:“夫人不是给过少爷见面礼吗?认亲那日又给呢。” “呸!你懂什么!她侄儿也不是常常来走动。怎么就担不起她礼了。还是大家闺秀呢,手上那么小气。光顾着自个儿!如今耿婆子上来,给她吃用都是好,她越发得了意以为能压着我了。” 杏花陪笑道:“夫人莫生气,也不值当为了这么点子事儿跟自己过不去。” “我会跟自己过不去?”王氏道,“我也是为了阿圆。”低头摸了摸阿圆头:“往后你见了你四婶婶身上有什么,管往下拿。” 阿圆似懂非懂点头。 王氏就道:“你见了什么好,只管往回那,多多拿,往后娘都给你娶媳妇用。” 阿圆怯生生点头,奶声奶气道:“知道了。” 杏花跟主子身后,无奈撇了撇嘴。 云想容用罢了饭,服侍沈奕昀宽衣去午歇,她却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待沈奕昀呼吸均匀,她下了床,叫了英姿到外头低声耳语:“你想告诉咱们人,密切注意白莫离行动,去了什么地方,与什么人说话,都要回来回我。注意不要让伯爷知道。” 英姿惊讶眨眼,可沈奕昀即便是她男主人,她一颗心仍旧全云想容身上,重重点头,“夫人放心,何达他们几个别不成,手底下功夫可是被孟老爷培养一等好。” 云想容放心点头:“你吩咐下去吧。” 英姿应是下去了。 云想容坐院中葡萄架下醉翁椅上摇晃着,听着不停歇蝉鸣,越发觉得心烦,就低声吩咐玉簪带着小丫头子们拿粘杆儿将蝉都粘了,免得影响沈奕昀休息。 到了七月,京都连连下了七八日雨,云想容披了件桃红色撒花袄子站敞开菱花格子窗前望着外头雨幕,后头柳妈妈和英姿、玉簪三人正忙着整理云想容包袱。 “夫人,明儿就要回去住对月,也不知道侯爷几时来接您。照理说这会子天色暗了,也该来个信儿了。” 云想容摇头道:“不用急,就算父亲不来,大堂兄也会来。” 柳妈妈道:“可依着规矩住对月都是父亲来接闺女。” “我父亲不是寻常人,也不能要求太多。”云想容笑着。他们父女之间隔阂,怕是一辈子都消不掉了,她也早就不期望了。 英姿道:“夫人,您看看咱们还需带什么吗?” 云想容回头翻了翻桌上包袱,笑道:“不必带太多,你只点了玉簪、玉壶跟着一同去,留下玉坠儿和玉钗看家就是了。” 英姿闻言炸了眨眼,玉簪和玉壶二人是那四个会功夫丫头里出色两个,加上她,和柳妈妈,云想容回娘家住对月,带着四个人有三个是带功夫,却并不点沈奕昀后来安排进来那些体贴温柔丫头。 难道云想容回云家,要有什么作为? 云想容挨着换了官绿色素面桌巾八仙桌边坐下,似察觉到英姿疑惑,笑着道:“住过对月,我往后会去机会就真少了。” 柳妈妈当云想容想家,叹息了一声。 英姿却是疑惑眨巴眼。 云想容又道:“所以有些人该收拾也要收拾了。我早先家时有所顾忌,不能如何,现不趁机作为,难道让那些人过消停日子?” 英姿闻言,一下子笑开了。 “这才是我记忆中夫人呢!”一副唯恐天下不乱样子。 柳妈妈吓得白了脸,“阿弥陀佛,我祖宗奶奶,您可悠着点儿。怎么听你这语气像是回去抄家?老夫人和侯爷虽然待您不好,可终究是您祖母和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血亲啊。好歹当初一同共患难过,该罢了就罢了吧。” 云想容挑眉,笑道:“乳娘,若是我父亲当初掐我手再重一点点,我现已经没有命跟你说话了。再或者我是软弱之人,怕也早就死后府中了。难道我强势一些,没有被人害死,那些害我之人就不算有错吗?换句话说,若我弱势,被人欺负死了也算我活该倒霉吗?” “这……”柳妈妈语塞。 云想容是她奶大,眼看着从一个不谙世事奶娃娃,被逼迫成为一个早慧女娃,被迫为母亲幸福奔波,又被迫成为老夫人选秀所用棋子,后来,险些成为云家联姻工具。 云府里,除了孟氏,当真没有人是真心对她好。 她这样恨意来也并非没有来由。 她与英姿闲聊时候,已经提起过当初云敖要掐死云想容事。如今再听云想容亲口说出,别说做女儿恨,就连她这个做下人都恨。 她是真不知该怎么劝云想容了,憋了半晌才说了一句:“夫人可也要想想三夫人才是,您回去若是做过了,您回了夫家不要紧,三夫人那性子可就要遭殃了。” 云想容闻言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第二百七十六章 跪迎 一夜缠绵,伴随着雨声,极度疲劳之下窝沈奕昀怀中沉睡。谁知梦没有做一个,又被一阵闷雷惊醒。云想容有心疾,受不得突然惊吓。身子激灵一颤倏然张开眼,未分辨清现状时就已剧烈喘了起来。 沈奕昀睡时素来保持警觉,听了一点声响就翻身起来,见云想容受了惊吓,忙披上衣裳吩咐人熬药。原本也不是发作,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吃了药也就好了,再睡个回笼觉起身时,已经是辰时。身边位置已经空了,雨却依旧未停。 “夫人,您醒了?伯爷已出去多时,大爷清早来了消息,说巳正来接您回府。您现好些了吗?”英姿服侍云想容起身,见她穿着大红兜衣裸露香肩和脖颈上有或深或浅淡淡青紫痕迹,虽已经见过几次,还是红了脸,扶着云想容下地。 “没事了,我这样是常事,偏他大惊小怪。吃过早膳咱们预备一下启程就是。” 英姿笑道:“那是伯爷疼惜您。出门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随身带着丸药,若回去不顺心了就悄悄地捎信儿回来,伯爷立马亲自接您回府。”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笑,“哪里有这么严重,十几年都住得了,偏七日住不得?他也不怕背个‘媳妇迷’名声。” “所以才说伯爷疼惜您啊。” 说话之间,英姿已服侍云想容盥洗晨妆。 云想容今日梳了挑心髻,发髻正当中簪了凤口衔珠展翼累丝金凤簪,戴了蓝宝攒珠抹额,猫儿眼丁香。身上穿着是宝蓝色对襟立领撒花褙子,下着月牙白蜀锦襕裙。 云想容很少浓妆,今日却是故意画眉斜挑入鬓。双唇鲜艳殷红。浓妆艳抹,雪肤朱唇。宝蓝这等冷色映衬下,整个人散发着冷艳妖娆之美,飞入鬓长眉和清澈妩媚桃花眼,加之她高挑身段,给人以压迫之感。 英姿扶云想容起身,笑着道:“夫人做这样打扮很是好看。” “是吗?”云想容理了理鬓角碎发。 英姿则是拿了金蝴蝶压发为她戴脖颈发髻上:“好看紧,且气势凌人。” “要就是气势凌人。”云想容微笑,宝蓝大氅外披上件月白撒花褂子,绣花鞋外头套上木屐子。便吩府玉簪和玉壶随行,与柳妈妈一同带着包裹等物去前厅等候。 不过盏茶功夫,云佳宜就带着人来了。 “六妹妹切莫介怀,三叔今日有要紧事,我来接你也是一样。” 见了云想容。云佳宜笑十分温和。 云想容笑道:“多谢大堂兄。” 云佳宜却是望着她冷艳妆容和锐利眉眼,半晌没有说话。 “大堂兄。怎么了?”她笑容可掬。 云佳宜摇摇头。纳闷道:“六妹妹容貌依旧,可我总觉得今儿好像有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却是说不出来。” 云想容莞尔,娇声细语道:“大堂兄只当我还是原来小六儿就得了。” “是啊,卿卿还是卿卿,没变过。走吧。雨天路难行,咱们这会子启程刚好。” “好。” 云想容所乘是她那辆专属华贵马车,如今换了烟霞色蜀锦帷幄,雨幕之下仿佛要融入其中。偏珠帘摇曳,亚光生辉,蓝宝石镶嵌座椅扶手泛着幽蓝光,与云想容身上上好锦缎呼应着,华贵异常。 因连续下了七八日雨,七月天反而冷了,英姿知云想容畏寒,还特地带了个苹果大小精致手炉给她捂着。 谁知才出了探花胡同不久,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云想容询问:“怎么了?” “夫,夫人!”车夫结巴说不出话来。 英姿见状狐疑撩起车帘,只看了一眼也是惊呼:“夫人,您看!” 云想容探身向前,却见去往云家必经之路上,竟然停着约莫三百余轻骑兵。 列队整齐骑兵队伍,即便雨中伫立着也是森然安静,只偶尔有马嘶传来,道路两旁早已经没有了百姓。 而领头一人,正是披了件蓑衣带着斗笠端坐枣红马上闽王。 见了云想容,闽王笑道:“义妹。回娘家去?”说着策马而来。 云想容对闽王断没有好印象,他先前对她调戏她哪里能忘?可如今无奈之下她成了他义妹,也只好以礼相待:“义兄。”美目扫过那森然兵马,打趣道:“义兄莫不是带着家丁护院来送我回娘家吧?” “嘿,我还正有此意。”闽王嬉笑着到了马车跟前,对着英姿一摆手:“你,下去。本王要跟你们夫人说话。” 英姿咬着唇,不放心云想容。 云想容却是笑着将油纸伞递给英姿,让她下了马车。 闽王翻身下马,英姿撑开伞下脱了蓑衣斗笠,一跃而上,大咧咧坐了云想容身边。打量车中陈设,啧啧道:“怪道人说你外家有钱,这么一看,还真是有钱啊。” “义兄说笑了,黄白之物难道义兄见少了?别这里打趣我,你要找我说什么?” 闽王不言语,打量过车中陈设,又望着云想容,笑了笑道:“你今日打扮很是凌厉,不错。看来默存没有猜错你。” 提起沈奕昀,云想容心下生出几分警觉来,不动声色笑道:“义兄意思是?” “意思就是,我今儿带了三百骑兵来陪你回去住对月,是你夫君请动我去。他料定你不会与从前欺侮过你人干休,怕你吃了亏。” 云想容闻言既是惊讶,又是感动。感动是沈奕昀对她了解——她身边人是绝不可能去与沈奕昀泄密。惊讶是沈奕昀竟然想到请闽王作陪。 闽王虽是她义兄,却也不是个善茬,难道是沈奕昀一句话就可以指使? 她笑着问:“义兄能来,我感激不,正解决我大问题。只是沈默存许给你什么了才请动了你?” “你这丫头,怎么跟你们家沈默存一样算计。”闽王哈哈大笑,道:“知道瞒不住你,不过男人家事,你不要多问也就罢了,总归不会是把你送给我之类,沈默存对你心意你无需置疑。我对你如今是兄妹之情,与沈默存也算是半个弟兄,根本也不会再动你心思。我不是那等纠缠不清之人。” 他如此直白,云想容反倒不好继续深究,又觉得沈奕昀事,若需要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不告诉她就是没有必要知晓,是以也不再多想,道了声谢。 闽王吩咐队伍启程。 三百骑兵向两旁潮水般退让,云想容一行三辆马车,就骑兵注目之下驶向前方,随即三百骑兵合一处,前后护送,不多时就到了云府门前。 云佳宜下了马车,刚要去叩门,好将闽王同行事禀告家人。 闽王随从却将之拦住了。 三百骑兵便济安侯府门前拉开了阵仗,呈半包围状。 门子早就看到这一群兵士,吓得魂飞破散,还当是皇上又派人抄家,命人撒丫子进里头去回老夫人和云贤。 今日逢云贤与云敖休沐家,正外院书房里谈论皇帝是否有削藩之意,父子二人争论面红耳赤,听了下人回话,两人都吓得白了脸: “难不成皇上削藩,要先从云家动手?” 云敖闻言抿唇。云家一门双侯,他如今爵位并非世袭,照例说削也没什么可削,不过云贤却是不同,毕竟为官多年,朝中根基深厚。难不成皇上真要对云家动手,先从云贤来开刀? 二人正忧虑,还要问回话之人是何人带队时,外有又来了个小厮传话: “回侯爷,闽王驾到,请侯爷速速出去迎接。” 闽王?! 云敖与云贤对视了一眼,他们与闽王素无交情,他无缘无故做什么要来云家? 不过若真是闽王来访,有兵士包围也不足为奇了。京都城中,除了闽王,再没有第二个人动辄上百军兵随行,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动不动就与人决斗。一些调戏了良家妇女衙内都是与闽王“决斗”时魂归西天。 只要不是抄家就好。 父子两人都松了口气。 云贤吩咐道:“,去告诉老夫人,带着人出来到前门迎接闽王。” “是。”下人飞奔去报了。 云敖和云贤不约而同叹息。 闽王是个刺儿头,又是能挑理一个人,有一点惹得他不高兴,他都敢闹云家鸡犬不宁,偏偏皇帝都拿他无可奈何且宠信非常,他们不过侯府,哪里敢跟亲王别扭?还是干脆礼数周全,些送走这尊大佛为妙。 云府门前,三百骑兵静默森然,须臾府门全开,大雨之中,云贤,云敖为首,后头跟着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孟氏、大奶奶邢氏,二奶奶杨氏,乃至于云明珠,云博宜,云传宜,云芷,董若莹,就连襁褓中云舒容都被奶妈子抱着出来,连同府中所有妾室和又体面下人,冒着大雨地上铺了蒲团,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卑职云贤,携全家老少恭迎闽王千岁!”众人额头贴地,雨湿脊背。 ps:谢谢、奥丽薇亚'、幽非芽和热恋^^打赏,还有感谢yasin和暗星云粉红票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冷心冷血 (粉红60+) 众人额头贴地之时,骑兵让开一跳路,华丽马车缓缓行来,随即英姿撩起车帘,闽王先一跃而下,接过英姿手中纸伞,回头伸长手臂为云想容遮雨,自个儿大半身子暴露雨中。英姿则又取了把伞为闽王遮挡。 披着月白撒花褂子云想容,便众人抬头时惊愕目光之中下了马车。 见孟氏也雨中跪着,云想容给闽王使眼色。 闽王立即会意,副将飞奔过去,将孟氏和云传宜请了起来,撑伞站了一旁。 云想容则是与闽王并行,缓缓来至于云贤与云敖跟前。 全家人都跪雨中湿润青石地面上。 闽王只是给云想容撑着伞,好像面前根本没有这么多人似,闲闲四处看景。英姿给闽王撑着伞,咬着下唇,不知闽王和自家夫人打算做什么。 雨一直下,云敖、老夫人、云明珠等人身上早就湿透了。偏闽王不开口,他们就不能起身。 众人火辣辣目光便都盯着云想容与闽王。大家都是聪明人,闽王闹出这一出来,明摆着是给云想容撑腰来。她回门时还装像个人样儿,想不到今日竟然摆出这么一道。 董若莹和云明珠并排跪着,头发都已经淋湿贴了脸上,二人脸色同样惨白。前者眼泪和着雨水滑下,觉得无比屈辱,后者则是强忍着怒气,想要发作,却怕闽王。 闽王腰上明晃晃佩剑从不离身,他是真敢动手杀人。真惹怒了这个煞神,他宰人还需要问理由? 云贤胡子都湿成了一缕,倒也算沉得住气。 云敖那与云想容极为相似桃花眼中则爆出森寒怒意。冷冷瞪着云想容。 云想容居高临下,高贵冷艳,斜睨着生父。 他们关系早已无法修补,若再有什么事,云家要想算计她和沈奕昀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她还有什么可怕? 父女二人对视之时,空气中似都看得到火星碰撞。 孟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虽伞下,小腿处也被淋湿了,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抖双腿打摆子,闽王面前又不敢放肆。 如此,众人心思各异之下,闽王看了看云想容。 他是不会开口,他此行目就是给妹妹撑腰。他义妹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过云想容如此冷,如此狠。倒是真对了他胃口。 闽王素来奉行“人若犯我。我必杀之”原则,如果云想容这会子妇人之仁,他才会瞧不起。转念一想,能将一个女子得罪成这样,云家一窝子也不知做了什么事儿了。 闽王不开口,云家人就不能起身。只能淋着,眼见着老夫人妆都花了,颤抖着身子,云想容才道了声:“起来吧。” 没有人动。 因为所有人跪都是闽王。云想容开口。他们哪里会起?若起身岂不是成了跪云想容? 众人都气愤不已,老夫人与云明珠眼神,似乎都要将云想容撕成两半。 云想容见众人没有反应,且都用愤然如兽眼神盯着她,突然挑起红唇莞尔一笑,回身唤英姿和柳妈妈玉簪等人:“走吧,扶着我母亲,随我入府。” 说罢绕过门前跪伏地云家人,拉着一步三回头孟氏,缓缓上了丹犀。 闽王望着云想容背影,噗嗤笑了。 就知道她是个够味儿,这么一看,是真够味儿!他这辈子也算阅美无数,从没见过这样爱憎分明女子,听沈默存说她过去那么一些事,她对乎人是可以豁出性命去付出,对那些对她不起人也从不会妇人之仁。 闽王便笑着跟上云想容步伐,全不理会跪地上云家人,负手上了台阶,随即摆手做了个手势。他进了府门之后,三百轻骑兵竟整齐翻身下马,牵马随行,一同进了云家大门。门子及一众下人拦不住,也不敢阻拦,就眼睁睁看着闽王兵马进了云府。 云想容与孟氏,闽王身影没入门后,云贤等人犹豫着不知是否该起身。 云明珠却是气愤不过,第一个蹦了起来,指着门里大骂,“她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张狂,让我们跪也就罢了,连祖父祖母也要跪吗!连父亲伯母也要给她跪吗!” 云明珠话,绝对是挑拨离间。 众人都清楚,他们跪是闽王。只不过因为云想容这里借了光而心里不舒坦罢了。 闽王不让他们起身,云想容开了口,他们加生气。 但总不能一直跪雨中,与闽王较劲吧? 闽王是真做得出一直不开口,他们既然喜欢跪,那就跪着。 可他们不能傻傻一直跪下去。 云敖站起身,狠狠道:“明日上朝,我定要参闽王一本!” 云贤嗤笑了一声,道:“你要是不怕他找你决斗,你就参。不过那也是明日之事,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安置眼下着上百兵马吧。” 说罢了摇摇头,上了台阶。 老夫人则是由大夫人和二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带着家中所有人进了府。 他们除了上一次抄家进了大牢,哪里这样狼狈过? 云贤回头看看一家子落汤鸡,心里明镜一般,却也谁都不怪。 闽王来为了云想容撑腰。云想容一个出阁闺女,却又为何对娘家有如此深怨怼?还不都是 老夫人和云敖二人造成?但是归根究底,也是怪他。他没有制止而是纵容二人,对云想容一次次打压,甚至上一次若不是因为云家体面,都要将云想容撵走。 一个闺女家,几次三番被逐出家门,被牺牲,能甘心么。 云贤叹息着,眼下要解决燃眉之急要紧。 可这会子见全家人都沉默着,云明珠挑拨不成,骂也骂了,冷静下来却觉得背脊发凉。 云想容这样强势归来,连祖父祖母都跟着跪了,她一个爹不疼娘不孤女能怎么办?若是云想容想要收拾她,谁能给她撑腰? 祖母是定然不会乎她,母亲是向着云想容。父亲早就看他不顺眼,祖父是个从来不管内宅事。加之上一次刑部大牢中事,大伯母,二伯母等人根本就瞧她不顺眼…… 云明珠千思万想,竟然想不到偌大云侯府中能有什么人帮她一把。 云明珠愣神之时,董若莹冰凉手拉了她一把,将她带回了现实。 看着董若莹柔柔弱弱模样,这个人不可能帮得上自己。 云明珠咬了咬唇,步随着众人进了门,径直先回了灵均阁自己厢房,展开了笔墨写了一封信,随即交给了贴身服侍婢女彩霞:“,出府去想法子悄悄地交给陆安伯世子。” 这段日子,陆安伯世子赵子琪常常来走动,她早就与之两情相悦,山盟海誓,为今之计,也只有他才能帮她了。 陆安伯府中,赵子琪正因为连日大雨无法出去游玩,站廊下拿了把葵花籽逗鸟儿,见小厮跑了进来送上一封信,赵子琪笑吟吟扔了瓜子,俊脸上洋溢出自信笑容,对小厮道:“瞧瞧,有些人离开了爷都活不了了。” 小厮谄媚笑着:“爷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那家姑娘逃得出您温柔圈儿呢。” 赵子琪闻言嗤笑,撕开了信封,展开信纸一瞧,上头却是云明珠求助 信,大体意思是云想容回来住对月,会对云明珠不利,请赵子琪立即去救她,她答应嫁给他了。 赵子琪啪一拍大腿,愉哈哈大笑。 “真是天助我也。我父亲呢?” “回世子,伯爷书房。” 赵子琪忙步去了。 他没有迎娶成云想容,是以将目标转移到了云明珠身上,云家是他们赵家急于结交对象,若能娶了永昌侯次女,对他将来也是大大有帮助。 见了陆安伯,赵子琪笑着道:“父亲,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这就启程去云家吧。明珠已经答应了我婚事了。”他已经盘算妥当,只要带了人去,难道还怕云想容不服?她一个出了门子妇人,难道还能大过她父亲? 陆安伯素来是骄纵孩子,尤其喜欢这个容貌清俊长子,加之他一直暗地里怂恿长子与云侯府女儿交往,赵子琪与云明珠又是年龄相当,门当户对。是以闻言,陆安伯并未曾迟疑,直点头道好,吩咐人预备了马车,带着赵子琪去云家吃茶。 赵子琪出门前,将贴身侍卫随从都叫上一并带去,打算给云明珠撑腰。也要显示一番他厉害,让云明珠彻底倾心于他才是,总不能让云明珠跟了他还是因为感激他吧。 而此时云想容,正与孟氏和闽王灵均阁一层花厅中。 孟氏拉着云想容手,已经出了满手掌冷汗:“卿卿啊,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晚辈,哪里能如此?你父亲和你祖父、祖母,这会子不一定怎么生气呢,你要家里住七日,难不成这七日都要鸡犬不宁?你也太不懂事了。” 孟氏训斥云想容,云想容也不恼,只微笑听着。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主位 闽王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孟氏,起初瞧见,只觉云想容能生就如此容貌,此妇人功不可没,待见孟氏吓得脸色苍白,六神无主,且先训斥女儿,一点不褒奖女儿今日出口恶气之举,闽王难免撇嘴。请使用访问本站。 看来云想容生就如此性格,此妇人也是功不可没——她若不强势一些,有这样柔弱的母亲,娘们两个早就死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云想容笑着回握孟氏双手,柔声劝道:“母亲不必担忧,父亲、祖父和祖母不会将我如何的,再说他们都是政客,是政客都会权衡利弊,有义兄在,不要说我没事,就连你和宝儿也都没事。” 云传宜闻言赞同的道:“母亲,姐姐说的极是。那起子小人对您动辄不客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难道做的少了?姐姐不过让他们在雨里跪一跪,又不断胳膊少腿儿的,哪当成多大事来说呢。” 云传宜此话,让闽王十分喜欢,未免多看了这漂亮的男孩几眼。 孟氏却是轻轻地拍了下云传宜的脸颊:“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你父亲,祖父、祖母,伯父给你姐姐下跪也是对的?百善孝为先,孝悌都不尊了。还有什么可尊的?” 云传宜撇嘴,“那是母亲你心太软,根本没看见父亲怎么对姐姐的。祖父和祖母心里只有利益罢了,何曾把咱们真当亲人?父亲眼里也只有仕途,没有咱们。他要掐死姐姐,难道姐姐还……” “宝儿。”云想容不知云传宜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可就这样在孟氏面前说出真相,她担心孟氏受不住,更担心孟氏两难痛苦。 重活至今。若是连孟氏的性情都摸不透,她也就白活了。 云传宜抬头看了一眼云想容,乖乖低头住了口。 孟氏却疑惑的道:“什么掐死?”担忧的望着云想容:“卿卿,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宝儿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父亲对我也的确是严厉。不过他亲自教导宝儿骑射,对他是极好的。”云敖重男轻女很严重。 孟氏狐疑的颔首,这才想起闽王也在,他们竟然讨论了这么久,抱歉的给闽王行礼:“王爷恕罪,妾身是一是焦急。” 即便是自己的女儿。如今成了闽王的义妹,身份地位就不同了。她也是不敢轻易管教的,相信府里所有人都是如此。 闽王自知云想容是个孝子,对母亲尤为重视,当然不会吓她。温和笑着:“三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正说话的功夫,英姿从外头来了:“王爷。三夫人。夫人,外头永昌侯身边的长随康学文求见。” 闽王挑眉道:“让他进来。” 康学文到廊下,将油纸伞交给英姿,进门跪下行了大礼,随后道:“我家侯爷与老侯爷在前厅预备了好茶,请王爷过去奉茶呢。” 闽王大马金刀在当中主位坐下。似笑非笑道:“你回去跟你们家侯爷说,灵均阁的花厅景儿不错,我很喜欢,哪儿我都不爱去。他们要是当我是个王,真心要请我吃茶,就吧茶叶带来一同吃也就罢了,若不当我是王也无所谓,左右我和我那三百亲卫军也是要在贵府上叨扰个七八日在回去的,来日方长,不着急。” 康学文闻言冷汗直流。 那三百兵马进来,虽说侯府装得下,可那也装得下人,马儿如今没处放,偏又是军马,怠慢不得,这会子前院满地马粪臭气熏天不说,连盆栽花草和路旁新栽植的草坪都被马给啃的七零八落了。他们下人还不敢将那些马如何,稍微有一丝一毫不高兴,那些军爷比土匪还横,说拔刀就拔刀…… 一日也就罢了,还要住七八日?!我的妈呀……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回侯爷。”要赶紧把这厢事儿与侯爷说了才是正经。 见康学文汗流浃背的走了,闽王嘿嘿笑了。冲着云想容挤了挤眼。 云想容自然想得出三百兵马在侯府里会闹出什么场面来,再一想方才康学文的表情,笑意就禁不住溢出眼角。 云传宜拉着云想容去一边说话。 孟氏则是担忧的绞着帕子,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敖、云贤二人撑着油纸伞,快步赶来。 虽有方才外头的不快。可在场没有浑人,见了面自然像没事人似的寒暄,云敖与云贤表现出十足的欢迎,“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之类的词一概用上。闽王也并非只是没脑子的莽汉,见状也与二人契阔了几句。 下人上了好茶,云贤、云敖便于闽王品茶,期间孟氏一直紧张的站在一旁,仔细打量云敖的神色,似想从其中看出他的心情,偏云敖笑容如常,表现的无懈可击,因摸不清情绪,孟氏更加心急如焚。 就因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她才担心云想容。云敖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云想容毕竟还要在家住七日,即便不算这七日,她也担心云敖日后对云想容记了仇。父女决裂,是孟氏绝不想见到的局面。 就在闽王与云贤父子二人相谈甚欢之时,济安侯府门前来了另一队人,陆安伯带着世子赵子琪,后头随从家丁跟了十来人,二人下了马车,立即有下人上前撑伞。 陆安伯今年三十六岁,生的挺拔身姿,只因常年养尊处优有些发福,可容貌却是俊俏的,可见赵子琪的容貌像了他的。 下人上前去叩门之时,陆安伯低声嘱咐长子:“待会儿见了云府侯爷也不要多说什么,今日就且看为父的。”随后双手握在一处,兴奋的道:“若能与云侯府结了亲家,往后赵家也就算飞黄腾达了。你那未来岳丈,可是皇上践祚之前的结拜弟兄,就只看云家被抄家了还能迅速崛起,就足以见得皇上对云家的器重,且再看现如今皇上对云家,那简直可以媲美当年的鄂国公马家一脉。”拍了拍长子的肩头:“你是能干的,做的很好。” 赵子琪被父亲夸赞,欢喜的笑了:“儿子也是多蒙父亲的教导才能有此觉悟,在者说云明珠也是个娇俏可人的姑娘。” “那是自然,侯府调教出的女儿哪里错的了。” 说着话,前门已经开了,康学文出来相迎。 赵子琪随着父亲迈上台阶,谁知往门里一瞧,却怔愣住了。 只见前院里马匹约有二三百匹,满地的马粪被雨水泡成了泥沾在青石砖地面上,一股马棚的骚臭味扑鼻而来。 赵子琪诧异的道:“贵府上这是……” 康学文早已经被马粪味熏的头疼,在客人面前又不好表现,只道:“是闽王带了亲兵来了我们府上做客。” 陆安伯与赵子琪对视一眼,二人都十分的开怀,当下觉得自己选了云家做亲家算是对了。闽王是何等人物?寻常人高攀都攀不上的,竟然毫不见外的来到云家做客。 这会子,连马粪的味儿闻起来都不那么难闻了。二人一路到了前厅,又云佳宜暂时待客。 午饭时间,侧厅里大摆筵席,下人给灵均阁送了信,云想容与孟氏、云传宜就跟在闽王、云贤和云敖的身后去了花厅。 闽王与两侯说话时,还不忘了回头与云想容说笑,似是十分的要好。给足了云想容的体面。云想容与他说话时也从容不迫,不似云贤那样的拘谨小心。 花厅中间隔着苏绣的鲤鱼戏莲大屏风,本该男宾东侧内眷西侧。闽王却是只接跟着云想容来到了西侧,早已到场的老夫人、大夫人等人都起身行礼。 闽王摆了摆手,一指主位道:“妹妹,你坐那去。” 老夫人脸色铁青。 可闽王发话,谁敢不从? 她只得乖乖将主位让了出来。心中暗道:就不信你敢坐。 可云想容有什么不敢?闽王吩咐,她照办罢了。总归不盼着于他们和平共处了,还会在乎他们怎么想? 当下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首位。 闽王就在云想容身边坐下道:“我就跟你在这吃点吧。”一副完全不在乎男女分席礼数的模样。 女眷们均为色变,敢怒不敢言。 他坐在这里,让他们坐哪里?难道吃饭还要他们离开不成? 云想容见闽王冲着自己使眼色,立即会意,嬉笑着训斥道:“义兄不要胡闹,你去你们那边吃去。别搀和在这,我还要与祖母和伯母们说话呢。” 闽王当然不是不懂规矩,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云想容坐首位,是以她稍加训斥,闽王就顺坡下驴的起身,无奈又宠溺的道:“瞧瞧,这世上能训斥我我还要照单全收的,也没几个人了。”随即负手走向屏风另一侧,将云想容的体面增到了极致。 闽王的话撂下,老夫人即便想撵云想容离开主位,也只得忍耐,在次首坐下,大夫人、二夫人等人也都依次落座。 外头就吩咐了开席。 陆安伯与赵子琪此番前来,不但与云家双侯见面,还能与闽王同桌而食,当真觉得来的值了,一时间屏风东侧觥筹交错之中欢声笑语,一反常日食不言的规矩。 而屏风这一边的女眷们则都沉默着各怀心思。 云明珠见不惯云想容如此出风头,低声骂道:“拽的二五八万的,认了个义兄就觉得自己是公主了?我呸!娼妇就是娼妇!” ps:谢谢幻想自由的云、烟锁心情1、琥珀妞妞的粉红票,天生勞碌命、熱戀^^taemiki的平安符和叶树lt的评价票 ☆、第二百七十九章 吓尿了 云明珠话声音不大,隔着屏风另一端是断听不到。然坐云想容这一侧女眷却都听得真切。 老夫人皱了皱眉。虽云想容狐假虎威欺人太深,可云明珠自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言辞粗鄙全失了大家闺秀体面规矩,大夫人和二夫人对视了一眼,也是同感。他们虽然跪了闽王,但臣子跪天家本就是规矩使然,闽王有意抬举云想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想来云想容也并非要刻意为难他们这两个伯母,他们又素来无冤无仇。 但董若莹觉得云明珠骂对极了,回想那一日伯爵府门前骑高头大马之上对她藐视如尘沈奕昀,她心下暗自叫了一声爽,却是皱着眉轻轻地拽了云明珠一下:“明珠别这样说。” “怕什么?她做婊子还怕叫人说?我……” 话没说完,云明珠只觉得左耳边一阵凉风嗖刮过。 她吓得心头一跳,张口结舌望着才收回手云想容。 “你……你竟然……”她竟用碗扔她脸!若是砸中岂不是要毁她容?! 话没说完,云想容已端起一大海碗火腿肘子汤,她猝不及防时迎面泼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 “啊!” 云明珠尖叫一声躲开。然终究慢了一步,被淋了满头满身,连身旁董若莹也被淋了半个肩膀和前襟。 火腿肘子汤是温热,虽不至于烫伤人,却也比浴汤烫人。 两女子尖叫着跳起来,连连拍打,嗷嗷大哭,引得屏风另一侧闽王等人也率众而来,见大夫人和老夫人一人一边拉着云想容,云明珠满头满脸火腿肘子狼狈不堪。都是呆愣。 谁想得到,云想容真敢往云明珠身上泼热汤?! 云想容手中海碗还要往云明珠身上扔,被大夫人硬生生抢了下来。 “卿卿!你做什么!够了!” 云想容气喘吁吁白着脸狠声道:“云明珠,你屡次害我也就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你反而变本加厉起来,无缘无故骂了我不要紧。脸闽王你也骂。你若是作死我就成全你!我今再不活着,拉了你垫背!”说话间随手寻找家伙还要硬闯。 云明珠如此狼狈,脸上被烫通红,满身火腿肘子味儿,再听云想容这样叫骂,当下豁出去就要往云想容身上冲撞:“你杀了我好了。你本来就是小娼妇,毒贱|人!” 云想容愤然挣开老夫人手,抄起一碗粳米饭直砸云明珠头上。 云明珠疼妈呀一声倒退两步跌坐地,哇哭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傻了。 从没见过平日里端庄优雅人发过这样大脾气。也从没见过大家闺秀动手打人能打这样彪悍。 赵子琪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眼看着云明珠头发上脸上都是火腿丝肘子片儿和米饭,火蹭串了起来。心下满是为云明珠不平愤然,指着云想容就是大骂: “你个泼妇,你再敢动明珠试试,信不信我找人废了你!” “放你娘屁,本王先废了你!” “锵——” 闽王腰间宝剑出鞘,寒芒闪烁。 云敖、云贤、陆安伯等人都下意识退后。 见闽王拔剑,女眷们吓禁不住惊呼,是往两边蹿开。 闽王是战场上历练出来,手中人命无数,平日飞扬跋扈嬉笑怒骂时颇多,如今真正发起狠来,当真如地狱走出来煞神,那把寒光凛凛宝剑上似闻得到血腥气。 赵子琪觉得一股尿意冲上下腹,不自禁退后,双唇翕动,方才不平怒骂气焰也消失了:“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本王妹子,本王自己欺负使得,轮得到你个下三滥开口?本王现废了你,信不信也没人敢如何!” 冰冷宝剑直指赵子琪咽喉。 赵子琪浑身发抖,踉跄着后退。 闽王却一副今日必然要将之灭了架势步步紧逼。 陆安伯简装,忙上前阻拦,陪着笑道:“王爷息怒,犬子年轻不懂事,重装了沈夫人是他不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动气。” 毕竟是云家地盘上,若陆安伯世子有个万一,云府也不好交代。 云敖和云贤也上前来劝说。 闽王嗜血暮光阴森冷酷扫过屋内众人,连同跌坐地上吓得忘了哭云明珠。后随手一甩,那把宝剑便贴着赵子琪脖颈直扎了他背后竹子上。 赵子琪“啊”一声大叫,觉得脖子发凉,还当小命休矣,跌坐地晕死过去,裤裆处湿了一片,骚臭熏天。 陆安伯连声唤着儿子,云敖和云佳宜也忙张罗掐人中捏虎口。总算将人救醒了过来,赵子琪却是吓得面无人色不敢看闽王一眼。 云明珠这会子也被搀扶起来,看着赵子琪那样,只觉得丢人丢大了。做什么她选人会是这样一个软蛋,他刚才那么一叫嚷,怕是所有人都猜测他们之间关系了。偏他不争气,气没出成,反而叫人给拿捏了。 云想容冷淡看了云明珠,已恢复平日里淡然从容模样,走到仍旧持剑盛怒之下闽王身边,道:“义兄莫生气,这事就揭过算了。陆安伯世子也是年少,见我与明珠发生冲突,关心情切,情难自控而已。” 男女私相授受这等事,若是众人皆知而不说明也就罢了,但若搁明面上说,哪里是增光添彩事? 云明珠当众辱骂亲姐,还与陆安伯世子纠缠不清事本就人皆知,这会子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引到了二人感情之上。 云明珠脸色惨白,云敖则是颜面扫地,面色铁青。陆安伯世子与云明珠事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见其成。当初对方选中了云想容,谁料想云想容自己选择了沈奕昀,那说好亲事也就暂时搁置下来,谁知道云明珠与赵子琪这对小儿女却是看对了眼,今日陆安伯来也是说起儿女亲事预备先定下来。 云想容话,等于将隐藏暗处之事放了明面之上。 闽王笑道:“罢了,既然你这样说也就算了。”收起了宝剑。 云敖和云贤都陪着笑,吩咐人去重预备酒菜,打扫花厅,云明珠和董若莹则各自被仆婢搀扶着各自回房盥洗衣。 再一次落座用饭,餐桌上气氛就加沉重了,即便大夫人如此玲珑八面之人一时间也找不到可以调剂气氛话题。 用过了饭,众人也各自回房去。云敖去送陆安伯离开,云现则与闽王谈笑。 云想容卧房里,她已卸了妆换回居家常穿碧青色素面对襟褙子。披散着长发坐窗前。 孟氏焦急云想容跟前来回乱转,“卿卿,你太冲动了,那样做法可让你名声日怎么好?这要是传到姑爷耳朵里,人家会怎么看你?” ☆、第二百八十章 夜闯 - - 云想容闻言笑了一下,起身安抚的拉着孟氏的手:“娘亲不要担忧,伯爷会体谅我的。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她若是告诉孟氏闽王就是沈奕昀撺掇来的,孟氏大概也不会信。 孟氏摇着头焦急的道:“傻孩子,我早先对你父亲也是这种心思,他对我的好也如同奕哥儿对你一样,可后来是如何,你也看到了,他所承诺过的那些海誓山盟没有一个能够兑现的。男人啊,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要多个心眼儿,不要全抛一片心啊。” 随即反握云想容的手,道:“娘知道你恨你祖母,恨你父亲,恨明珠。这府里头的人你没几个稀罕的,你惩治他们娘根本不心疼,娘心疼的是你,怕你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一个是你还要在府里住七日,怕老夫人他们会为难你。另一个是传了出去叫奕哥儿知道你如此,怕会嫌你。孩子,你可要自己留心,即便是最亲近的夫婿也不可毫无顾忌,越是对亲近的人,才越改保留完美的一面,不要跟娘一样的傻啊。” 云想容深深了解孟氏的个性,她害怕和担忧都是真的,可能不只有这些,但是她所说的她都相信。 云想容靠着在孟氏肩头,轻轻地环着她:“娘放心吧,伯爷对我很好,且就算他将来有一日对我的心意变了,还有外公给我的大笔财产在呢,大不了与他和离了,我自己过逍遥日子也就罢了。” “呸呸呸,乱说什么,不会的,不会的,你会儿孙满堂,会与奕哥儿白头到老。”孟氏摇晃着云想容:“我的卿卿是有福气的。一定不会走娘的老路,一定不会的。”她的婚姻,到如今已经等于是名存实亡,她不过是为了女儿和儿子的名声留下罢了。将来等云传宜长大了成了家,她大不了也学赵姨奶奶那样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这一辈子,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她傻傻的付出一生也就算了,她最担心的就是云想容也与她一样的命运。 偶然想起下午云传宜说的那件事,孟氏留了心,对云想容道:“下雨天寒,你晚上睡下记得让英姿给你预备个汤婆子捂着。” “我知道。娘。” “还有,柳月现在在家无所事事,他爹已经给她说下一门亲事,要嫁给前头张管事的侄子。往后你们见面或许也就少了。你要不要见见她?” 云想容想起柳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即便柳月的心不向着她。好歹朝夕相处了十年。 云想容叹息道:“罢了。她毕竟跟了我一场,待到她出阁,我送她一幢二进的宅子陪嫁,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么些年的主仆之谊。” 孟氏闻言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歇着。” “我送母亲。” “不必了你歇着吧。” 孟氏离开云想容这里。径直回了琉璎阁,让云娘去找了云传宜来。 云传宜才吃过饭,因雨天不方便出去,正在房里看书。听了孟氏叫他,立即欢喜的起身去了。 进门时,却听孟氏打发了下人都出去,连素来最亲近的孙妈妈和云娘都没留。 云传宜心里犯了嘀咕,以为是自己逃学的事儿被孟氏发现了,磨磨蹭蹭的到了跟前行礼。 孟氏道:“宝儿,你起来,娘有话问你。” “是。娘亲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娘问你,你今日说你父亲掐死你姐姐,是怎么回事?” 云传宜闻言一愣,断想不到孟氏是问他这个,才刚姐姐才吩咐了她,这事不准与娘亲说的。 云传宜低下头,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孟氏一看,心就凉了一半,一直在心里祈祷云传宜说的不要是真的,可她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最了解,云传宜从小就是个孝子,是不会说谎的。 孟氏沉下脸来又问:“宝儿,你若是不说实话,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娘了。我也当没有养过你这个儿子。” 云传宜焦急的摇头:“娘你别生气。” “那你还不说实话?!” 云传宜焦急的冒汗,云想容的嘱咐固然重要,可孟氏是第一次对他说这种重话,他知道她是认真的,便道:“娘亲别生气了,其实是那日我去父亲的书房,正听见父亲和齐鹏飞在说话,我就好奇躲在后窗根想吓吓他们,却听他们偶然提起一句来,说是姐姐小的时候,好像是利用了父亲的力量害死了七姐的娘,父亲担心姐姐心狠,还会害死七姐和八哥,就要掐死姐姐,后来却没下得去手。不过姐姐现在好好的,父亲也没得手,姐姐恨父亲,也顶多就是今日这样让父亲雨中下跪罢了。我方才是觉得母亲怪姐姐,姐姐太委屈了才不小心说走了嘴。” 孟氏听着孩子的话,心中却在回忆,当初邱翦苓死时,好像有一次云想容被突然而来的刺客袭击,掐的脖子青紫了一块,事发之时云敖刚好在屋里,说是有刺客闯入,她当时那么轻易的信了,后来云想容醒来时也说是刺客伤人…… 因为当初害怕,是以那件事的记忆十分深刻。听了云传宜的话之后,那日的事竟真的满是疑点。 再加上方才云想容制止了云传宜说话,结合云传宜素来不会说谎的性子。 孟氏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险些支撑不住身子就要倒下。 他的丈夫,真要杀死他们的孩子!真舍得为了邱翦苓的孩子,对他们才六岁的女儿下毒手! 云传宜忙上前去搀扶,“娘!” 孟氏呆呆的看着云传宜,脑海中云想容小时候的一幕幕飞快的闪过,怪不得孩子性情那样古怪,怪不得她怀了宝儿时,云想容就搬出了琉璎阁,小小年纪就不与她一起住了。原来邱翦苓是年仅六岁的云想容算计致死的。原来云敖还曾为了邱翦苓、云明珠和云博宜要掐死云想容。 六岁的孩子,为了保护她这个无用的母亲去算计旁人,要经受多大的心里折磨?莫说是孩子,就是现在的她,动手处罚下人心里还揪着,女儿为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她不知道不说,她还曾怪云想容太过狠辣。 最可恨的是,做爹的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怪道今日云想容让他们跪,跪都是轻的! 云传宜见孟氏脸色难看,料想母亲必然是动了大气,可孟氏却平静的站起身,道:“宝儿,你去,今日之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 云传宜歪着头问:“母亲,您没事吧?” “没事,最难的时候都度过了,还能有什么事?”孟氏的面容变的前所未有的冷峻,对云敖仅存的爱意也消磨殆尽了,说出一句云传宜听不懂的话:“宝儿,从今往后娘只为了你跟你姐姐而活,你姐姐为了咱们吃了太多的哭,如果没有她的保护,娘早就不在了,你也不可能存在,所以你对你姐一定要好,你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她。” 云传宜点了点头:“姐姐对我好,我知道,我一定也对她好。” %% 因着连绵细雨,刚用过晚膳尚未到戌时天色就已经全黑了。云想容吩咐柳妈妈玉簪等人都去休息,灵均阁她未出阁之前二层的闺房里头就只留了英姿一人伺候。 她回来之前,将给沈奕昀做的那件寝衣一并带了回来,让英姿端了烛台来,拿了白纸比量着已经裁剪缝合的袖子描花样子。英姿则搬了把交杌坐在跟前给卫昆仑做鞋。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之时,突然一阵风吹来,吹的格子窗呼扇震动。英姿撂下针线簸箕起身要去关窗,倏然劲风迎面袭来,格扇大敞,云想容手边烛台上的蜡烛也瞬间熄灭,屋里全失了光亮。 “谁!” 英姿心跳加快,她方才分明感觉到有人进了屋,忙抽出腰间软剑。这是前些日子卫昆仑刚“输”给她的。 谁知软剑刚刚拔出,却见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际,一道闷雷炸开的同时,她看到了一个魁梧的身形。与此同时英姿虎口剧痛,软剑也松了手,落在地上发出“锵”的一声。 一点火光在临窗的罗汉床处点燃,黑暗中,幽暗的火光勾勒出一张似笑非笑顽皮的娃娃脸,脸上酒窝深深,虎目中的星芒格外耀眼。他随手点了一旁的蜡烛。 “哈哈!容容,吓坏了吧?!”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是呼吸之间,快到云想容还来不及叫人。 窗外的雷雨交加,大雨倾盆。 烛火摇曳之中,尉迟凤鸣那张顽皮的笑脸也是忽明忽暗。 英姿防备的站在云想容身边,心有余悸。她不懂尉迟凤鸣是用了什么暗器,能在黑暗之中打中她的软剑。 云想容则是无奈的道:“凤鸣表哥,你来无影去无踪的惯了,怎么走女子闺房也能走的这样畅快。下次麻烦你走正门成吗?我的心脏禁不起你这样吓唬。”若是刺客,恐怕就算英姿在场,她现在也一命呜呼了。 云想容挥帕子扇了扇风,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子新年时放爆竹的味道。 尉迟凤鸣笑道:“我来拜访你父亲,顺便瞧瞧来看看你。” ps:谢谢jane55、跳舞的水彩、紫泪儿宝贝的粉红票,谢谢别让我看到你的评价票和粉红票~~ ☆、第二百八十一章 礼物 可不是要悄悄地来么,别说她如今已经嫁作人妇,就算待字闺中,男子这般私闯而来叫人看到了也有的嚼舌。她不过是回门住对月,就有男子半夜翻窗,若是叫沈奕昀知道,即便再宽的心怀多少也会生疑吧? 云想容对尉迟凤鸣潇洒如风的性格了解颇深,可也不喜他如此不顾他人的感受。 她沉默时,尉迟凤鸣已起身关了窗。将雷雨都挡在了外头。烛火稳定下来,将三人的影子勾勒的分明。 云想容穿着雪白的中衣长裙,外头披着一件水粉色的撒花袄子,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烛火掩映下,脂粉不施的她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清新妩媚。让人有想将她柔软娇躯拥入怀中,仔细闻一闻她身上淡雅清香,尝一尝她丝滑肌肤之感。 尉迟凤鸣咳嗽了一声,喉结滚动,站起身来。 英姿立即防备谨慎的站在云想容身边。满脸戒备的看着尉迟凤鸣。 尉迟凤鸣噗嗤一笑,笑容顽皮又苦涩:“看看你身边的人,都把我当成登徒浪子了吧?你已经嫁人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话说的是安抚。可尉迟凤鸣心中颇不以为然。 就算嫁了人,难道不能离婚吗?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又是那么有个性,顺了他眼的,她就算嫁过人又怎么样?在他生活的时代,结婚时候尚且不用期望对方是不是个处|女,谁没有一段过去呢? 尉迟凤鸣的眼神,让云想容心底里生出戒备。她看他时的眼神,俨然与当初的闽王相同。 现在闽王看她时的眼神有关心,有默契,没有了占有。 尉迟凤鸣却将那些压抑掩藏的感情都表露出来了。 她心里警钟大作。 尉迟凤鸣才刚用的不知是什么暗器。连英姿的剑都掉了。要是他伤了英姿对她用强,也并非不可能的。 她知道尉迟凤鸣不是坏人。 但是她也知道,常年在锦衣卫衙门当差,这天底下的黑暗之事他做得多了也见的多了。他的道德底线,在为皇帝办差时在一点点的磨灭,加之这个年纪的青年血气方刚…… 云想容后退了一些,冷着脸一指对面的圈椅:“凤鸣表哥,你就坐在那里吧,说话也方便一些。毕竟这是女子闺房,我是新妇。”话已经点的足够明白。 尉迟凤鸣一愣。有些狼狈的同时,心也有些凉,讪讪然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道:“看你紧张的。算了算了,我坐这里就行。你还不让人给我倒口水喝?等会雨稍微小一点我就走。” 英姿闻言。手脚麻利的拿了八仙桌上的茶壶给尉迟凤鸣倒了一杯温水。 尉迟凤鸣也真是渴了,痛快的大口喝完又要了两杯。这才从怀中掏出一物抖落开来。 是一件墨绿色的宽大袄子。 “容容。这个给你。英姿,给你家小姐拿过去。”随手扔给英姿。 英姿接过,检查过见没有什么毒物这才递给云想容。 那衣裳的料子像是寻常的丝绸,素面没有花纹,触手凉滑,好像里头掺了丝线。做工也很精致,瞧着是簇新的。 尉迟凤鸣起身走到云想容跟前,也摸了摸那衣裳,像是十分珍惜。表情又十分肯定的道:“容容,你信我的,这衣裳不防刀也不防剑,但是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云想容闻言倏然抬头,诧异的看着尉迟凤鸣。 随即将衣裳展开细细的检查,发现领口里头绣了一些看不懂的图腾纹路。 难道这衣裳还有什么说法? 云想容本能的要拒绝,将衣裳递还给尉迟凤鸣,道:“不行,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你当差辛苦又危险,还是你留着吧。若有那种‘关键时刻’也能救你的性命。” 尉迟凤鸣听她如此说,心里熨帖,欢喜的笑着:“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 云想容眨眼,道:“我们本无冤无仇的,况且又是自小的交情,虽然有一些摩擦,但也不至于就成了仇人盼望对方死吧。” 尉迟凤鸣闻言轻声低笑,道:“上一次你那么生气的瞪着我,我还以为你恨死我了,再也不肯理我。” 云想容想起回门那日二人的不愉快,莞尔道:“凤鸣表哥,我朋友不多,你是为数不多之中的一个,我当你是哥哥,也当你是朋友,如今我嫁作人妇,你也二十多了,是该成婚了。我们将来还如同以前一样做兄妹不好么?” 云想容是第一次在尉迟凤鸣跟前将话说明白。 尉迟凤鸣闻言,心里有一种被人掏走了一把血肉的感觉,他很想问:难道你对我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可目光触及云想容清澈的明眸,话又被咽了下去,他不想让自己颜面尽失,既已经猜得到这个古板泼辣的古代女子会怎么回答,他何必还要问?喜欢的,抢过来就行了。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呆的久了免得人发现了猜嫉你。”尉迟凤鸣说罢到后窗跟前查看了片刻,随后推开格扇,身形如鬼魅一般灵巧的潜藏于夜色之中。 那件墨绿色的袄子还留在云想容手里。 英姿关好了房门,仍旧觉得心有余悸:“夫人,这件衣裳您打算怎么处置?” 云想容将袄子折叠起来,交给英姿道:“你看看领口的图腾花纹,你可认得?” 英姿接过仔细的看了,摇摇头道:“不认得,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信物。可尉迟大人身份不同,他说能够保命,许真是个信物也说不定。” “那就收好吧。他既然送给我,也是一片心意。” 英姿一愣,“夫人,您不打算扔了吗?若是叫伯爷知道……” 云想容笑着重新拿起针线,道:“我又没有做对不住他的事,刻意隐瞒倒好像我心里有鬼似的。难道朋友送东西给我我还不能要了?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英姿闻言只能点头,云想容坦坦荡荡,她这般小心翼翼的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 此时的恬王府上房中,刘嗪拉着王妃的手嘤嘤哭诉:“母妃不知道,自新婚那日之后,仪宾就再也没来过郡主府,程嬷嬷也不允我传见仪宾。”说到此处,她悲从中来,沈奕昀哪里是新婚之夜之后就不曾来过,新婚洞房那日的落红都是她自己动的手脚,否则还不知这张脸摆在哪里。 见刘嗪如此难过,王妃也禁不住落泪,回握着刘嗪的手道:“宫里出来的那些个老嬷嬷,一个个都是那个样子,程嬷嬷教导规矩礼仪,将男女之事看的猛于虎狼,你与仪宾新婚燕尔,难免受不得分别。” “母妃,我……”刘嗪满面泪痕,咬着下唇才将真相咽下,她本想与王妃倾诉新婚夜沈奕昀根本没有碰过她。可这种事若说出来,她可就真没脸活着了。原本婚事就是她自己主动,现在见不到仪宾,还不被待见,她满心凄苦不知何处倾诉。 “女儿还年轻,不想守一辈子的活寡,母妃,求您给女儿想想办法。”刘嗪搂着王妃,哭的肝肠寸断。 王妃抹着眼泪道:“放心,放心,回头我就去与程嬷嬷好生谈谈,相信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仪宾尚郡主,哪里有不允许仪宾前来伺候的道理。” “不不,我不是要这样。”刘嗪坐直身子擦了擦鼻涕,焦急的道:“母妃能不能跟父王说说,让我搬去承平伯府住吧。一想到云想容那个小贱|人每日就在默存的眼皮子底下,我就心神不安。他们两个朝夕相处,要是先让云想容有了子嗣,我岂不是更不如她了。” 话音方落,就听见门外传来恬王不悦的声音:“什么话!你堂堂郡主,难道还要纡尊降贵自贬身份去伯爵府与云家的女儿一争长短吗?!” 刘嗪被恬王一嗓子吼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哽咽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父王也不看看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女儿才刚成婚就要守活寡,这样的日子谁能过得下去?父王不为了女儿着想,还在乎什么‘自贬身份’,我嫁给沈奕昀就是因为喜欢他,难道要求在一起也不成吗!” “你!不知廉耻!”恬王气的面红耳赤。 王妃也忙拉着刘嗪:“嗪姐儿,你乱讲什么!” “本来就是!在外人面前女儿不能说实话,难道跟自己的父王和母妃也不能吗?”随即放软了声音,道:“求父王帮忙跟皇上说句话,就让我搬去承平伯府吧,我不想在郡主府里冰着,我会疯的!” 恬王望着女儿,满心的愤怒凝结在脸上,终化作一声冷笑,扬声吩咐道:“来人,去传信给仪宾,就说郡主身体抱恙,要在王府养病一个月,叫他不用急着来接了!” 这样的女儿,若放回郡主府,为了见个男人还指不定要如何闹腾,平白凭白的丢了他的脸! “父王!”刘嗪哽咽着,却有两婢女上前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向内室。 王妃怒火中烧,又不愿意与恬王争执坏了夫妻感情,只能暂且压下这口气,心想着进宫去求皇后和太后的恩典才是要紧,否则女儿真的要守活寡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折腾 夜里雷雨交加,虽英姿早预备了汤婆子给云想容捂着取暖,可她还是冷醒了两次,身边的位置空着,云想容觉得不习惯,张大了眼望着帐子上淡雅的绣花,不由得想起了卿园卧房里的大红帐子,前者淡雅,后者鲜艳,她从前不喜鲜艳,如今也因身为新妇,习惯了新鲜的颜色。 看来一个人的习惯,真的是可以改变的。 清早起身时雨好容易停了,云想容盥洗晨妆,换了身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梳随云常髻,发间只插一根白玉镶红珊瑚石榴花发簪,戴了红珊瑚耳钉,妆容也比昨日的淡雅,只着重描画了飞扬入鬓的一双长眉。 虽然不施浓妆,可浓眉的衬托之下,仍旧显得她神色凌厉容姿妩媚。 才刚用过早膳,吃了晨起的药。外头就有小丫头来传话:“六姑奶奶,闽王吩咐奴婢请您去春晖堂前厅一趟。” “知道了。” 云想容起身出了门,虽雨已经停了,气温却是偏低,英姿为她披上件素锦妆花褂子。留了柳妈妈看家,带了玉簪和英姿同行。 前厅之中,难得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孟氏、大奶奶邢氏二奶奶杨氏,以及董若莹和云明珠都在。就连云贤和云敖都在。 云想容心下诧异,面色如常优雅端庄的给闽王行礼,随后给长辈见礼。 天色昏暗的阴雨天,她身上鲜亮的颜色显得极为喜庆,仿佛水墨画黑白灰色中多出了鲜亮的一笔,妖冶而美丽。尤其凌厉睿智的眉眼,增添气势。 云明珠和董若莹就想起了昨日撒了满身满脸的热汤和米饭。 “六,六姐姐。”云明珠结结巴巴的问候。难得主动开口。 云想容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根本没听见。 即便是下人行礼,云想容都会颔首致意。如此对云明珠,简直是将她看的连仆婢都不如。 云明珠的脸色一瞬变的惨白。 董若莹低着头,心里突突直跳, 不禁庆幸自己没有与云想容正面冲突,否则她一个借居此处的外人若是这样落脸面,往后可怎么生存。 云贤那边则是客气的问闽王,昨夜睡得可好,早餐吃的可习惯之类。闽王一一笑容可掬的回答了之后,道: “今日难得天气好,本王想义妹成婚到如今,想来还没有去拢月庵看看她的‘亲’奶奶。永昌侯平日里公事繁忙也极少有机会去看看‘亲生’母亲,不如趁着今日雨停了。咱们一同去看看,本王也好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妇人养的出永昌侯这样的国之栋梁。教导的出义妹这粉雕玉琢的伶俐美人来。” 闽王说话时,将“亲”和“亲生”二字咬的极重。老夫人穿了身官绿色的对襟袄子,下头是月下白的八幅裙,这会子脸色却因为生气变的比她的裙子还难看。 一个王爷,还是个外人,凭什么时时刻刻插手他们家中之事? 所有人都看得出闽王就是特地要给老夫人添堵。特地来给云想容出气的。因为云家人都清楚当初老夫人撵走云想容,云想容就是去了赵姨奶奶那里。虽最后设计让老夫人亲自去迎她回府,可那个仇老夫人忘不了。 云贤也有被插手了家务事的不快,然这时他只能耐着性子。王爷的吩咐,谁敢不听?他那三百亲兵还都歇在云府里呢!稍有不如意,这位可真敢先将云家抄了。 云贤笑着道是,吩咐人去预备马车。 云想容则是让英姿去预备了暖手的手炉给云想容带着,连着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孟氏都上了马车,一行人一同去了拢月庵。 而这一行人前脚刚离开云府。云贤的长随苏兴就急忙骑着马飞奔而去,往广平伯府去了。 沈奕昀散衙回府,刚到书房换了衣裳,小猴就笑嘻嘻的回话。“爷,广平伯世子和二公子来了。” “哦?”沈奕昀有些诧异,随即笑着道:“我亲自去看看。” “是。” 小猴预备着油纸伞在后头跟着,沈奕昀则是快步来到忘忧堂,方进门,就给崔兰与崔平兄弟二人行礼:“望舒兄,四姐夫,你们怎么来了?当真是稀客。” “默存。”崔兰、崔平同时还礼。 崔兰大了沈奕昀九岁,生的面目平凡,但气质温和儒雅,瞧着便是极为亲善的一个人。他又与沈奕昀要好,行礼之后便拉着他的手到一旁坐下,道:“默存,弟妹回侯府住对月去了?” “是啊。”沈奕昀不动声色的回答,不懂崔兰为何开口就问起云想容,心里多了几分戒备。 崔兰看了看崔平,有些尴尬。 崔平性子急躁,见兄长不好开口,果断的一拍大腿,道:“罢了。六妹夫,我也不瞒着你了,其实今日来是受了济安侯所托,专门来拜托妹夫的。” 沈奕昀闻言,豁然开朗,立即猜得出他们前来的缘由。 疑惑的蹙眉,认真又义气的道:“我与望舒兄本就是好友,与你又是连襟,如今还谈什么拜托不拜托,四姐夫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哎!”崔平心里熨帖,叹息着道:“才刚济安侯的长随苏兴来了我们家,托我们两个来求求妹夫,快将六妹妹接回来吧。” “啊?”沈奕昀故作惊愕:“怎么会这样?难道六儿做错了什么事?住对月至少要住七日,为何才住了一宿就让我接人?” “你是不知道。”有崔平开头,崔兰也放开了脸,道:“闽王千岁亲自送你夫人回去,三百兵马在云侯府里住下,人吃倒是不怕,只是这三百战马,都快将侯府变成马圈了。济安侯府人养的那些名贵的茶花盆栽都被糟蹋了不说,草坪也都啃秃了,偏因为是战马,还不好如何,又碍于闽王的声势不能开口撵人,只能脱了咱们来跟你说说。” 他说的只是马儿糟蹋了院子,其余的事不提,沈奕昀也猜得到云想容的性子回去肯定是要整治府里的人。 沈奕昀险些笑喷出来。 “这……我若贸然前去,怕叫人误以为我离不开他。”沈奕昀摆出大男子爱面子的模样,十分为难的道。 男儿家哪里能不在乎这等名声?新婚燕尔的确如胶似漆,不舍得分开,对方还是个绝色美人,血气方刚的年纪,谁都懂得其中滋味。 可越是如此,沈奕昀这时候才越不适合去接人。 崔兰和崔平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的确,沈奕昀的顾及是对的,他又是新科探花郎,才刚在翰林院任职,是扎根的阶段,叫人知道他为了女色不能自拔,即便是自家妻子也是好说不好听。 话已经传到,他们兄弟也不好逼着沈奕昀将云想容接回来,只能转移了话题,聊起其他事。 到了傍晚时分才二人才告辞。 送走了贵客,沈奕昀站在廊下,望着幽暗的天空。 他很好奇,云想容到底是怎么折腾云家人了,都把云贤治成了这样,让他赶紧来接人? 可笑也不过一瞬。 一滴雨水打落在一旁的芭蕉叶上。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又一次落下,这雨已经下了半个月,京都城外许多田地都已被淹了,黄河沿岸又一次遭了洪灾,灾民流离失所。他自小随着父亲在任上,他的父亲虽然有功高盖主的嫌疑,却真的是一心为了百姓,他看多了那些灾难,也亲自尝过每日都面临死亡危险的滋味。挨饿,受冻,洪水,泥石流,死人堆叠成山,瘟疫横行…… 偏偏他只是个七品的编修,只能再翰林院里跟着那些老翰林做编书立传活计。 他很焦急,可他无计可施。要想施展抱负,还要经过漫长的过程。 他又想云想容了。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她夜里是不是会手脚冰冷,也不知她按时辰用药了没有。 %% 云想容这会子却是正在赶回京都的路上。一群人去了拢月庵,也不过小坐了片刻就回来了。 今日是她婚后第一次见到赵姨奶奶,与从前相比,赵姨奶奶的住处重新修葺,饮食上也用了心,不论是吃食还是穿戴都较比从前好的多了,老夫人见了,险些气死在当场。 赵姨奶奶依旧关心她,只不过许因为婚前孟氏前来求她帮忙接她回府,赵姨奶奶没有答应的缘故,今日见了云想容有些尴尬。 这件事云想容是没往心里去的。因为当时救沈奕昀情急心切,的确是她将家族利益抛之脑后,赵姨奶奶毕竟是云家人,她若是不介意还全心帮她,那才奇怪。 雨越下越大,队伍在泥泞的官道上行进,眼看着戌时要到,城门也要关了。 这队伍中除了云想容和闽王气定神闲,老夫人、大夫人等人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云贤派了人去请示闽王,要不要在城外找一处过夜,明日再进城,闽王却摇头,吩咐道:“只管继续往前,见了本王没有不开城门的道理。” 队伍是亥时才进城的,果然,有了闽王坐镇,城门顺利的打开。他们回到云府安顿下来已经是亥正。 被折腾了一天,所有人都是怨声载道。 大夫人送了老夫人回春晖堂,低声抱怨:“母亲,卿卿住对月起码还有五天,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折腾下去?” ps:感谢热恋^^的平安符 咔咯咔咯、janemabo、书友091102114913709、佳烨妈妈的粉红票~ ☆、第二百八十三章 道别 老夫人头疼欲裂,揉着太阳穴道:“那能怎么办?你公爹已经派人去跟姑爷说,让将卿卿接回去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可那边儿说是怕名声不好,不肯提前接,咱们还要忍着。”住对月至少住七日这是规矩,且闽王那个人,是他们能开口撵的吗?如今之计唯有忍耐而已。 “云想容那丫头是真将我恨上了。”老夫人头皮胀痛。 大夫人心中暗道:可不是恨你么,哪有你这样当奶奶的,把孙女往外撵,不顾人死活,亏得是云想容是个有主见的,被撵走还能自己找回场子来,若是个换个寻常女子,这会子说不定已经死了几次。 可这话断不能在老夫人面前提起的。 大夫人便柔声劝说道:“母亲也不必太过心理头去。卿卿还小呢,如今初为人妇,正视心思叛逆的时候,等过个几年大了,吃的亏多了,懂事了,自然也就了解母亲的苦心了。再者说母亲又无甚对不住她的。她也是明事理的人。” 这话说的老夫人受用,被闽王折腾了一天的愤怒也都消了一半。 大夫人又道:“不过眼下这会子解决了闽王的事才是要紧。” 老夫人立即觉得大夫人是个贴心的人,拉着她的手问:“老大媳妇,那依你说应当如何?” “若母亲不怪罪,少不得我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其实她也不愿意如此,不过她与云想容素来无冤无仇,她成婚时,她还是她的全福人,她应当也会给她几分薄面。 “那感情好,少不得你走一趟了。”老夫人笑着,眼角的与鱼尾纹堆叠出层层纹路:“我身边儿亏得你为我分忧了。” “瞧母亲说的。我虽是儿媳,不也与您的闺女一样的吗。”大夫人笑着给老夫人行礼,道:“今儿晚上且先歇着,我明儿一早就去找卿卿谈谈。她留下住着无可厚非,好歹先将那尊菩萨送走才是正经的。” “你说的是。” 婆媳二人密谈之时,云想容则是吩咐英姿:“……我不在,卫妈妈会照顾他妥帖,可还是不放心他,你明日回府一趟,瞧瞧府里的状况。再看看白夫人那头如何了,好歹回来告诉我一声。” 英姿闻言笑道:“夫人才回来两日,就担心伯爷成这样,早些年伯爷自个儿时不也都好好的?” 云想容知她打趣自己,摇头道:“你不知道。他那个人,生活之事他是能从简就从简。我怕他亏待自己。瞧他进食就知道了。哪里有这么大的人不知自己喜欢吃什么的?”沈奕昀饭量大。也不挑嘴。给什么就吃什么,问他喜欢吃什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他的喜好,还要她来慢慢观察发现。 “明儿一早你早些将我叫起来,我去做几个他爱吃的菜你带回去。” “知道了。这会子晚了,夫人快些歇下吧。”英姿笑着服侍云想容宽衣:“已经预备汤婆子将床褥捂热了。早些歇着。明儿早早起,我争取让伯爷吃上夫人预备的早餐,这样夫人放心了吧?” 云想容笑着颔首,躺下盖好丝被才打趣英姿:“你也好让‘黑铁蛋’试一试鞋子是大是小。” “夫人!”英姿跺脚。红透了脸。 云想容莞尔,道:“‘黑铁蛋’是伯爷的乳兄,你又是我最信任的人,比姊妹都亲,你们两个是我们两个舍不得分别的人,若能结为连理,咱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回去与伯爷说,将你与‘黑铁蛋’的婚事定下来?” 云想容虽是这样说,语气却是询问。仔细打量英姿的反应。 英姿只是低着别扭的道:“夫人定是想伯爷想疯了,快睡快睡,明儿我替你回去送饭……”话没说完,人已经跑了。 云想容禁不住笑。看来英姿这便是答应了。 次日寅时初刻云想容就起身,亲自做了白菘虾肉卷,党参乌鸡汤一并几道小菜,让英姿用食盒提着赶在沈奕昀卯正早朝之前送回伯爵府。 英姿回府时,沈奕昀正在吃一大碗汤面,见了那几样还热的菜,当下心都柔软成一滩水,吃了一口白菘虾肉卷,沈奕昀笑着道:“夫人几时起身的。” “回伯爷,昨夜亥正才回云府,盥洗后睡下,今晨寅初起身的。” 沈奕昀沉默了半晌,又大口吃了几样菜,才道:“夫人回府住的可习惯?那些人是否为难她?” “夫人住的不惯,夜里常冷醒。府中这两日十分热闹,前院都改成马圈了。” 英姿的话,引得沈奕昀噗嗤笑了:“你仔细照顾夫人,待会用过早膳就回去吧,她身边离了人不行。” “我回去再用早膳。夫人说请伯爷好生保重自己。” “我知道了。” 英姿行礼退下。 沈奕昀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又一次笑了起来。 云想容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她不会说甜言蜜语,却将他的每一件事留心,大到朝堂之事,小到穿衣饮食,从前他从不在意的如今云想容都关注起来,好像他多吃几口饭,对她来说都是极为欢喜的事。 这种被自己喜爱的女子珍视、牵挂的感觉,对于他来说是新奇的体验,原本他根本没想过她的回报,只想让她呆在自己身边,每日散衙回家都能看到她,能与她朝夕相处便是极大的幸福了。可如今,她给予他的,已经超出了他之前的预计,越加叫人觉得惊喜。 沈奕昀一早吃的比平日多,出门时也是禁不住笑意的,卫二家的见了也格外的开怀,只要沈奕昀过的好,就是她最大的满足了。 云想容睡了个回笼觉,再起身到了辰初,英姿已经回来了。二人说笑了片刻,一同用了早饭,外头就有小丫头来回: “大夫人与闽王一同来了。” “他们怎么凑到一处去了。”英姿纳闷的扶云想容起身,去取了件蜜合色的素缎夹袄来服侍她披上。 雨已停了,天气湿冷,云想容这两日已提前找了秋季的衣裳来穿。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来到廊下,正见大夫人与闽王正在门前说话。大夫人穿了件紫红色遍地金绣玉兰花的袄子,下头是柳青色襕裙,风韵犹存妆容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恭敬之色。闽王则穿着褐红色锦缎蟒袍负手而立,虎目微眯,似是极不耐烦。 云想容笑着上前,道:“义兄,大伯母,你们怎么一块来了?快请进来。” 大夫人本是来找云想容谈闽王的事,这会子闽王在,她也不好开口了,笑着道:“卿卿难得回来,我是来看看你,既然闽王千岁在,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在来也是一样的。” 云想容料定大夫人有话要说,且也猜得出她要说什么,笑道:“我还要在家住四天呢,咱们来日方长。” 大夫人笑着应是,心里却在哀叹,若是闽王再住四天,云家当真是鸡飞狗跳了。 送走了大夫人,云想容回了花厅,见闽王带着副将已经自行坐好,英姿也上了茶,便在下手位坐下,道:“义兄怎么来了?” “难不成我还不能来看看你?” 云想容摇头,笑而不语。 闽王如今待她,虽不至于让她忘却从前他的种种巧取豪夺,然而他坦荡,当真负起兄长的责任,她便也坦荡,那些事也都搁下。他这样说话,云想容也懒得与他玩笑,道:“义兄定是有事,我有什么好看的?” 闽王憋屈的咳嗽了一声,道:“罢了,也不与你绕圈子,我是来告辞的。” 云想容闻言颔首,毫不意外,“义兄这两日辛苦了,我还没有谢你。” “也不值什么的,不过举手之劳。”闽王见云想容毫无挽留的意思,也似并不担心他走了没人给她撑腰,仿佛他在不在都无所谓似的,他十分郁闷的道:“我在这儿,也没人敢给你弄出幺蛾子来,我走了那些人才敢动手,你也好借机收拾他们。” “义兄说的是。”云想容赞同的颔首,云家那几个的确被闽王震慑住了,恐怕剩余几日也不敢如何放肆,叫她没有了动手的理由。 见她面色如常的表示赞同,闽王又一次觉得挫败。 难道他的去留云想容根本不在乎? 好像他走了也就走了,她没有丝毫留恋,甚至也不担心他离开没人给她撑腰似的。 他要是回去了,这几日家这几口子连续受的委屈,可就都要算在云想容的头上,他凭白为她担忧,她倒好,竟全没往心里去。 闽王无奈的叫了副将,“把东西拿来吧。” “是。”副将行礼,随即将进门起一直抱着的一根大红绒布包裹着约有二尺长的“棍子”双手呈上。 云想容疑惑的看向闽王。 闽王将那红色绒布随手扯掉,只见那绒布中包裹的,原来是一并长约二尺的金锏。 云想容见了此物,先是惊讶,随即沉思,疑惑的问闽王:“这就是降天锏?” 闽王笑道:“想不到你知道它?” “我哪里能不知道,传言中,你四岁时就用它打过你父王,可有此事?” ps:推荐一本好友的新作,火爆的历史经商文,写的很好哦,大家不妨去看看! 书名:穿越晨光里 作者:梦夫人 书号:2945455 简介:现代女穿越宋朝农家,不懂种田怎么办?那就经商好了。 看一个女人怎么将大宋变得更加繁华。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降天锏 闽王见云想容问的十分认真,禁不住莞尔:“素来知道你是聪明绝顶的一个人,怎么还信这种传言。”随手将降天锏扔给云想容。 云想容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接,接住是接住了,可那锏重量颇大,她如今十六岁的女子,也要双手才能抱住,且累的双臂发酸。 “看到了吧?我四岁时能拿得动它?”闽王无奈。 云想容噗嗤笑了,双手将降天锏捧回,闽王却一摆手,道: “降天锏是高宗为我祖父打造的,高宗无子,过继了我父皇为亲子,又怕我父皇能力不够,就命我祖父持降天锏,‘上打昏君,下打谗臣’,且降天锏又是西北三十万大军的虎符。寻常时候调军虎符需两枚,可西北大军只看降天锏。当时高宗就与我祖父说,‘若皇帝可堪大用,能辅佐便辅佐之,若不能辅佐亦可你取而代之。’ 我是祖父带大的,这旁人看来神圣的降天锏,不过是我儿时的玩具罢了,我四岁时,父皇来看我,见我骑着降天锏在地上拖行,动了大气,训斥了我,我年幼顽劣,被父皇训斥动了怒,就叫我祖父派给我的侍卫拿了降天锏打我父皇。” “啊?”云想容惊讶,外界传言颇盛,她自然知降天锏的来历,也知高宗皇帝并非世宗皇帝的生父,更知高宗皇帝与闽王的亲祖父是最亲密的手足,就如同现在的玄宗皇帝与闽王表面上那样。她想不到的是才四岁的闽王就有魄力命人打他的父皇:“那后来侍卫动手打了吗?” “打了。”闽王笑容得意。 云想容眨巴着眼道:“还真是虎将啊。” “那是。不然也不会跟着我这么些年了。”一指身边那元副将。 方才手持降天锏的副将黑脸泛红给云想容行礼。 云想容看着那四十出头的副将,心道闽王今年也是二十四五,他四岁时,这副将也就是她这个岁数,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闽王见云想容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又笑了。得意洋洋的道:“我皇兄头上有一块不长头发,也是降天锏打的,我九岁时动的手。” 云想容愕然:“你九岁时,皇上还是昭王。” “是啊,那时我已开始习武,因受我祖父的教导,我自小就有力气,所以也那得动它,我祖父刚刚过世,我心情不好。皇兄与我虽是一母同胞,可我与他也不亲,祖父过世时将降天锏传给了我,朝野中呼声最高的两位皇子是太子哥哥和我,皇兄那个时候似也不喜欢我……”闽王住了口。叹息道:“总之,我拿了降天锏来就是告诉你。这东西我祖父在时。就用它打过世宗。皇兄践祚前也挨过它的打,朝廷之中无人不识它,把它留在你这里四日,我走后谁要是敢跟你炸毛,你不用客气,打成什么样都有为兄给你兜着。” “万万不可。我哪里能留这么要紧的东西。”云想容知闽王与皇帝之间的事不好细说,也不追问,忙着推辞:“我一介女流,降天锏又是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圣物。我用它,岂不是玷污了它。” “什么玷污不玷污。我在家赶蚊子都用它,小时候还骑着它玩呢,它不过是我的玩具罢了,借给你用四日而已。” 云想容额上都冒了汗,连连摇头推辞:“万一丢了,我死一万次都不够赔。” 闽王莞尔,“傻丫头,谁敢偷它?寻常人偷了去没什么用,但凡是知道它的用途的人,即便捡到了都得给我老老实实送回来。难道除了我,谁敢用它来调动西北三十万大军?就连皇兄捡到,都得给我送回来。你就拿着吧。” 云想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抱着降天锏,只觉得此物变的更重了。然闽王如此真诚对她,她想到的也不会对他隐瞒,担忧的道:“义兄,你手中不但持有闽南军的军权,还有降天锏号令的西北三十万大军,这些兵马吃皇上的粮草俸禄,却非皇上的兵符虎符可以调动,你难道不怕皇上忌惮?” 见她柳眉紧锁,满面担忧,闽王满心的感动满溢。好似掏出心肝来给她都值得了,大掌拍了下她的香肩,道:“放心吧,为兄有分寸。” 分寸?他的分寸比寻常都要大吧。 云想容又劝:“义兄,你也该适时想想退路了,趁现在皇上还没有什么动作,退步抽身才是正道,也趁着现在太后娘娘还在。将来有朝一日她老人家不在了。皇上怕也会少一层顾虑,对你下手也不会再留情。‘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义兄,你要斟酌而后行。” 在云想容看来,闽王太过于狂妄了。而且皇上对他的宠爱也太过了,任何超出于常理的事都须有个解释,闽王如此横行霸道,虽不至于犯了天怒,一则是他乖张却有分寸,二则也是因为皇帝的特意纵容。 皇帝为何要纵容他? 这让云想容想起当初皇帝是如何纵容马家的。 这等事,极少有人敢当面与他刨开来说,沈奕昀是第一个,她是第二个。 闽王望着云想容时,虎目中多了几分柔情,随即便被他开怀的大笑掩去:“放心吧,你义兄我知道该怎么做,降天锏就放在你这里了。” 站起身,闽王道:“谁要是敢跟你嘚瑟,你狠狠的收拾,出了多大的事都有哥哥给你顶着,放心吧!” 闽王说罢,带着副将负手而去。 云想容抱着降天锏追到廊下,眼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前,这才折身回来道:“英姿,快将这个宝贝收起来。” 英姿将那红色的绒布拾起,将降天锏仔细擦拭包裹了:“夫人放心,我定会好生看管着,再说也没人想得到它是这么个宝贝啊。您放心就是。不过想不到闽王对您如此照顾。” “我也想不到。”云想容沉默片刻,道:“他是坦荡之人,爱憎分明肆意妄为,身上有匪气,更有侠气,大约认了我做义妹,就将我看成他的责任了。传说他治军严明,从未舍弃过一个士兵,战场上总身先士卒,撤离时也总压住后阵。或许他对自己人,都是如此吧。他既如此,我也须放开芥蒂才是。” 英姿颔首道,笑道:“闽王是坦荡义气之人,夫人也是豁达之人。其实你们也有相似之处。” 云想容闻言颔首,有些过去的事,她得学会忘记才行。否则苦的也是自己而已。 此时的恬王府上房之中,王妃哭的肝肠寸断:“王爷,你难道如此狠心,就眼见着嗪姐儿虚弱下去?那是我十月怀胎养的,你不疼,我疼!她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王爷您爱脸面,到时候先走个郡主,再走个王妃,外人一问为何?竟是被云家那个小贱|人给活生生欺负死的,我看您到时候还哪里有体面!妻子孩子受了气,你不给出头,就知道怪罪我们,王爷,您干脆上次我一根白绫,让我随着嗪姐儿去了!” 王妃说着,起身就吩咐下人:“也不必劝嗪姐儿吃饭了,她要自觉而死,我也跟着来!来人,给我预备白绫!” “王妃!王妃万万不可!” 丫鬟婆子都跪了一地。 恬王被王妃此举气的肋巴扇疼,可她的话也的确字字句句戳在他心头之上。 刘嗪毕竟是她的闺女,他也非全然无情的父亲,孩子在外头受气,争宠争不过云家六丫头,回家里来不吃不喝非吵嚷着要自贬身份搬去伯爵府住。他这个做父王的能怎么办? 刘嗪若是真主动自降身份,恬王一脉的脸也就丢光了。 可看着刘嗪这样胡闹,传出去跌的也是恬王府的脸。如今当真是进退两难。 仔细想想,的确是云家六丫头的不是,若是没有她欺负了嗪姐儿,平日里嗪姐儿也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从不曾给他这样添乱。 看来嗪姐儿在外头的确是受了不小的委屈才这样闹。 他做父亲的,若不给孩子出口气,恐怕传出去也是难听。 思及此,闽王站起身道:“叫上清宇,给我点五十侍卫,立即去济安侯府!” “是!” 云想容吩咐英姿将降天锏收好,玉簪便来传话:“夫人,闽王才刚已经离开了。” “嗯,那他的亲卫军呢?” “三百兵马他留下了一百,只带走了两百人,那一百人说是给夫人调用。老侯爷听了,气的脸都白了。” 她回娘家来住,义兄还留给她一百兵马调用,明摆着是怕她那些真正的亲戚为难她。济安侯不生气才怪。 不过云想容却觉得留下一百人马也好,一来她有人手就有底气,而来闽王余威还在,不至于让云家人太猖狂,她虽想动手收拾该收是的人,却也不是没事找事来的。谁会嫌日子过的太顺呢? “夫人,夫人!”玉壶提着裙摆冲进屋里来,道:“老夫人那处来了位姐姐,说请夫人立即到前头门前去迎接,恬王和世子爷带着人来了,这会子老侯爷,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等都去前头跪接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砍人 天色暗沉,黑云压城,似立即就有一场大雨。济安侯府门前的东聚贤大街青石砖铺就整齐,雨水连绵了半个月,地面上处处水洼,路旁的水沟中几流成小溪,听去水声潺潺,加之湿冷空气扑面,脸颊似都冰凉凝霜,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寒冷,好端端的夏季,倒像是变成秋天。 华丽宽敞的翠幄马车正对着济安侯府大门停下。五十名侍卫呈半包围状,在门前围成一个圈。刘清宇时常撩起车帘观望,恬王则身着酱紫色蟒袍,端坐其中背脊挺直,不紧不慢的训斥儿子: “你急什么?待会儿有你给你妹子出头的机会,遇事要沉稳些。” 刘清宇含含混混应了一声,心却如同长草了一般。 待会就能见到云想容了,多日不见,他想念她。他伤愈之后的每一个漆黑夜晚,都是幻想着与她欢|好才能彻底释放自己。一想到她那时或许正在另外一个男子身下屈意承欢娇声吟|哦,他就觉得恨,更觉得欲火汹涌。 仿佛只有幻想与她在一处,他才能彻底的纾解,再也找不回从前的肆意舒坦。这是她给他下的咒! 当初父王退亲,王府又没做错,云想容凭什么恨他?或许他去牢房与之欢|好是有些趁人之危,可那时云家都倒了,他不也是为了救她么?难道充当军妓,就比做他的妾幸福了? 后来,她每做一样事都是那样出格,以至于她出阁都那样轰轰烈烈,认义兄认的那般惊天动地,如今竟然欺负到他妹妹的头上。 云想容!这个妖精!不但在他脖子上留了疤,在他心里也留了疤。让他又爱又恨,恨不能将她以铁链拴住,关在他的房里永远不允她见人,只有肆意蹂躏,让她雪白肌肤沾满鲜血和青紫淤痕,才能消除他心头之恨。 这样想着,刘清宇心中暗爽的同时又觉得一股子热火冲上了下腹,因与父王同乘,刘清宇夹紧了腿向前半弯腰,遮挡住自己的丑态。 吱嘎一声。云府大门被推开。 刘清宇刚要撩起车帘寻找云想容的身影,恬王就咳嗽了一声,低声训斥: “急什么?等他们跪好了咱们在下车。” “是,父王。”刘清宇被训斥的缩着脖子,心急如焚故作镇定。 下人在地上积水的地面铺了蒲团。云贤、云海、云恒、云敖、云佳宜等逢休沐在府中的男丁跪在前头,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孟氏、云明珠、云博宜、董若莹等都跪在后头。云家的下人则跪在最后。 老夫人阴沉着脸。低声吩咐大夫人:“老大媳妇,回头去请个道士来家中做法驱驱邪,咱们家是犯了太岁了!” 如此指桑骂槐,谁能不懂? 孟氏破天荒的气定神闲的道:“我看母亲说的不是太岁,是卿卿吧?孩子回门才住七日,母亲就容不下?” “你这是什么教养?我与你大嫂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母亲就是看不惯卿卿,明眼人都知道,何苦还要这里装模作样指桑骂槐。” “放肆!”老夫人气的发抖,头一次知道孟氏也有这样伶俐的嘴皮子。 婆媳二人争执之时。周围安静着,云贤觉得面上无光,低声训斥了一句:“够了!都少说几句!”随后转回身训斥老夫人:“你就不能少挑事儿!?” 老夫人被训斥的脸色煞白。刚要反驳,云贤那边已朗声道:“云大同带领云氏子孙,恭迎恬王千岁!” 众人忙叩头:“恭迎恬王!” 马车中的恬王听着齐刷刷的问候声,就觉得心里熨帖了不少,低声嘱咐刘清宇:“既然云家人如此识相,今日咱们也就只拿云想容做法便是,给云大同和云咸宁他们且留些脸面,将来在朝廷中也好办事。” “是,儿子知道。” 刘清宇先行撩车帘下了马车,回身扶着恬王。 恬王却挥开了儿子的手,自行下车,整理衣袍,父子二人面带得色的挺直背脊,谁知才迈了一步,就发现场面有些不对。 跪了一地的人当中,有一个鹤立鸡群俏然而立的少女,却是云想容! 她今日身着大红撒花蜀锦收腰交领褙子,下着千层纱石榴长裙,腰身楚楚,身段曼妙,白玉面庞在大红妆点之下如匠人精心雕琢,肤白赛雪,五官柔媚,神色端凝,飞扬入鬓的柳叶长眉眉心若蹙,桃花眼似笑非笑,眸光淬冰霜寒雪,唇畔挑狡黠轻笑。微风吹拂,撩拨她鬓角碎发,裙摆衣袂翩翩,她抄手抱着个用红色绒布包裹的“棍子”俏生生站在那里,就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美的超凡脱俗,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了她。 恬王看的眼睛发直,一时忘了今夕何夕,才刚的气焰顿时消减。 刘清宇更是呆愣住了,从未想过再见时她容貌更盛,仿佛从骨子里散出妩媚来,没有尝到她的滋味,他哪能甘心? 云想容见二人望着自己,屈膝行礼,颔首致意,却是不跪。 恬王回过神来,已到他这个年岁,且又是长辈,竟然会看着美人失神?传出去像什么话,再见云想容如画面容上似嘲弄的表情,恬王羞恼的眉头紧锁。 “本王到访,你还不下跪?!” 一句话提醒了云家众人,他们这才发现云想容一直站在最后,竟然藐视恬王至此。 云敖也呵斥:“孽障,还不给恬王行礼!”难道还嫌如今事不够乱? 云想容无视云敖与老夫人等人的怒气,抄手抱着降天锏缓步向前,英姿紧随其后,她套在双梁绣花鞋外头的木屐与积水的青石砖地面碰出“哒哒”的轻响,窈窕身姿仿佛自花丛中摇曳而来,步步生莲。待走出人群,到了跪地的云家人最前端。云想容才微屈膝,道: “恬王千岁万安,我身上有重要物件,请恕我不能给王爷下跪行礼之罪。” 她娇声轻柔,却说出如此狂妄的话来,云家人皱眉,恬王冷笑: “重要物件?不知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夫人身上能有什么重要物件,难不成还是尚方宝剑?本王看云家教出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幸而你与本王世子无缘,否则当真是我恬王府的灾难!” 恬王不仅骂了云想容。更连云家人都捎带了。满府人心中愤然,老夫人等人均将忿恨的眼神瞪向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云想容,他们会被带累? 云想容何等聪明,哪里不识恬王的离间计?笑意依旧,道:“王爷说的是。幸而王爷英明,关键时刻与我家划清界限。也让我与世子爷无缘。否则还真是灾难。” 一句话就将云家女眷在大牢中不堪回首的记忆撩起,当日刘清宇是如何去牢中作威作福,如何被云想容刺伤脖颈,云家落难恬王府如何落井下石,云家平反后恬王又如何出尔反尔。仔细想来,错的不是云想容。而是不知廉耻的恬王! 他竟然还好意思大张旗鼓来云家兴师问罪? 众人对云想容的埋怨,立即变作对恬王父子的不屑。虽未曾直接辱骂,但每个人眼神中都有不屑。 恬王越发窘迫羞恼,咳嗽了一声。朗声训斥道:“本王与你说的是你的礼数,见了本王不下跪,你倒是有了道理,果然是巧舌如簧!” “难道王爷是来与小女子拌嘴的?”云想容莞尔道:“王爷也莫要动怒,今日王爷大驾光临云府,何不进屋里来吃钟茶,且听我慢慢解释?” “呸!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本王解释!”恬王气的涨红了脸,“本王让你跪是给你脸,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个毒辣的浪娼|妇,平日贤婿那处独房专宠,欺负霜琴郡主也就罢了,今日还欺负到本王的头上来,本王看你是作死!” 如此恶毒言语,云家人惊愕的有之,愤怒的有之,若不是有英姿眼疾手快的拦着,云传宜早已经冲了出来。 云想容却是恍然大悟的模样,摇摇头道:“原来是霜琴郡主与仪宾相处的不如意,王爷心疼女儿,才到这里来与我说理的。”随即叹息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能否得夫君宠爱靠的是自身本事。若今日我失了宠,我定会关门自省,回想我是否有服侍不周之处,断然不会让我父亲,祖父跑去王府闹,那岂不是让我失宠之事人尽皆知了?王爷位高权重,又是一家之主,哪里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再说皇上既然已经赐婚,我与霜琴郡主是不分大小,就谈不上谁欺负谁,仪宾与霜琴郡主伉俪情深也好,形同陌路也罢,都与我无关,王爷在我娘家门前闹这么一出,难不成还不满皇上的赐婚不成?” “你!” 一顶“不满皇上赐婚”的大帽子扣下来,恬王双唇翕动,竟然找不出言语辩驳! 依旧跪在蒲团上的云家人心中同时道了声好。 关起门来,他们或许埋怨云想容惹了麻烦,可在外人面前,他们却是一家人。 恬王气的眼珠子发红,本是来找云家晦气的,却让这个没有礼教的丫头反过来训斥,且刘嗪不得宠的事还闹了出来,他的脸往哪搁? 愤怒之中,恬王“锵”的一声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刀,朝着云想容就大步走了过去。 “贱|人,本王砍了你!”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人做事 “夫人!”英姿反应最快,一个箭步挡在云想容身前,戒备的望着恬王,管他是谁?在她眼皮子底下谁也别想伤到云想容。 原本跪在地上的云家人也都相继站起了身,盯着恬王。 众人心里都想,恬王应当不会真的伤害云想容。云家毕竟是一门双侯,在朝中地位不可磨灭。云家人可以让步,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息事宁人,如闽王那般无伤大雅的闹一闹,算得上两厢退步,恩怨一泯也就罢了。可若真的有人动了云家的人,哪怕是一个奴才,云家也不会与之善罢甘休。 闽王来闹是有分寸的闹,相信恬王也知道。 可刘清宇不这么想,见父王奔向云想容,他忙拉着恬王的袖子:“父王,你可别伤了她,儿子还……” “滚开!” 恬王一见刘清宇那没出息的饥色样子火气更大了,也不再考虑后果,恨不能当即砍死云想容。 孟氏眼见恬王似狠了心,云家之人包括云敖在内都只呆站着不动,竟没人出手相救,立即挡在云想容身前,陪笑道:“恬王息怒,卿卿她年少不懂事,容我与她好生说说。” 恬王自是认得孟氏的,点指着她道:“无知妇人教导出下作浪妇,你与她说?你能说什么!” 孟氏脸上瞬间惨白:“你!” 云明珠得意的一笑,暗地里拉了拉董若莹的手。董若莹则是低着头。老夫人心里虽然暗爽孟氏被骂,可恬王骂云家人,伤的是云家的体面,他总归是跌了体面。 云敖更觉得颜面无光,刚要开口时,云想容却先一步说话了。 “你最好收回刚才的话。”她的声音阴沉冰冷。竟拨开阻拦在身前的英姿、孟氏,一步步迎着恬王的刀锋走来。 “卿卿!”孟氏忙拉云想容:“娘没事,你快给恬王陪个不是啊。” 云想容不理会孟氏,吩咐道:“英姿,将三夫人拉开。” 随即冷然望着恬王:“我云家人给王爷行礼,是尊王爷为皇室宗亲,依着大周朝规矩行事。而我今日身负要物,不能下跪,也是依着大周的规矩。王爷不信,不听我解释也就罢了。您贵为王爷,却辱骂我的母亲,辱骂朝中大臣的发妻,这是什么规矩我怎么没听过? 我遵守大周规矩,在王爷眼里是没有规矩。难道王爷开口闭口言辞污秽,就是奉行天家规矩不成?王爷今日前来找茬。分明是为了霜琴郡主的事迁怒于我们云家。王爷污言秽语在前。罔顾大臣家眷性命在后,还让我赔不是?今日王爷要是有本事就砍死我!砍不死我,我定然要去御前找皇上评理,让皇上说说难道王爷贵为亲王,就能至大臣家眷死活于不顾了吗?” “你!你还有了道理了!本王砍死你!” “我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活!” “贱|妇!受死吧!”恬王忍无可忍。轮圆了刀就往云想容身前冲去。 云敖见状,匆忙往云想容身边奔来,英姿也是施展轻功而来。 “卿卿!” “姐姐!” …… 众人慌忙惊呼,乱成了一锅粥。 可恬王此即就在云想容身前。眼看着刀就要落在云想容纤细的脖颈上。 云想容双手握住降天锏,较足浑身力气往恬王身上挥去。红色绒布滑落,金色的降天锏显露出来,锏柄上的蟠龙和四棱锏身反射光芒,刺的众人眯起眼。 恬王更是“咦”了一声,手上动作迟缓。 “降天锏?你……啊!”一句话没说完,恬王只觉得肩头剧痛,手中的钢刀也落了地,眼前一花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云敖、英姿这会子也到了跟前,二人均有些发愣。 他们将方才一幕看的清楚,恬王不是砍不中云想容,而是见了降天锏发愣瞬间被云想容逮住了空子。 云贤、云海、云恒、云敖等认得降天锏的,这会子都呆住了。 “父王!”刘清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半抱起已经昏倒的恬王,怒瞪着云想容:“毒辣的贱|人!来人,给我将这个贱、妇捉起来!送往顺天府!” 随行的五十侍卫应是领命向前。 云想容费劲全身力气才将降天锏举了起来,道:“降天锏在此,谁敢动我!” 众人皆知降天锏的来历,可他们哪里能想得到闽王会将如此重要之物交给云想容?那可是西北三十万大军的兵符!更合论如此圣物,是高宗皇帝时传下来的,文武大臣见降天锏如见君主,都要下跪的。 云贤、云敖、老夫人等人,与那五十侍卫都跪了下来。 云想容则因为拿不动降天锏,将此物拄在地上喘着粗气。 刘清宇满眼的愤怒,偏云想容手中有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降天锏,他又不能奈何她,晃动着手臂又叫不醒恬王,焦急得红了眼:“快救我父王啊!” 云贤这才回过神来,“快去请太医。”站起身,张罗着下人将恬王抬进府里去。 云想容则是回身吩咐闽王留下的一百禁卫军,“你们守好门户,别叫人闯了进来。” “是!” 早已在门内列队的一百人立即潮水般涌了出来,在门前形成阵势,将恬王带来的五十侍卫堵在包围圈外。 恬王本是来找麻烦的,却被云想容打昏了。五十侍卫原本算得上多的,可被一百精兵堵截,情况立刻发生逆转。 云家人看着一身红衣,拿金锏当拐杖拄着的云想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半晌,老夫人皱着眉头,点指着云想容骂道:“云想容!你怎可真的动手打了恬王?若是恬王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几个身死够赔?你是要将云家作的彻底灭了门才甘心是不是!” 孟氏闻言不平的道:“母亲说的什么话?难道恬王胡乱来咱们府里捣乱,咱们忍气吞声的受着就对了?才刚恬王肆意辱骂府中之人,加之他们出尔反尔落井下石。难道母亲心里就不恨?就不觉得卿卿是在给咱们争脸?!这会子出了事,反倒怪起卿卿来。” “母亲此言差矣。”云明珠插言道:“恬王骂的只有你和云想容而已,几时骂过咱们了?咱们不过想忍过一时就罢了,谁承想云想容如此不经事。” 其余人虽然没开口,这会子其实也是怨恨云想容惹事的。 孟氏气的脸色煞白,还要争论之时,云想容已经拄着降天锏上前两步,将孟氏挡在身后,道: “今日打了恬王,是我一人所为。左右我也是定了罪了,也不怕再加一层。云明珠,你是不是觉得皮子痒了?那日泼的火腿肘子汤还没让你舒服够?” 云明珠看着云想容手中亮闪闪的降天锏,抿了抿唇不敢言语。 云想容冷哼道:“云家人难道没有一点傲骨,宁可受辱不成?你们怕事。我不怕。恬王是我一人打的,要杀要刮听皇上发落就是。你们也大可以不要窝里哄。让外人看了笑话。” 云想容虽为点老夫人的名,却将老夫人的责怪归结成胆小怕事宁可受辱的一列。气的老夫人脸色铁青,一甩袖子进了门去。 云想容连恬王都敢打,更何况别人?云明珠缩着脖子,在不敢说一个字,与大夫人等人一同回去。心里却是越加恨她。 云想容这才松了口气,道:“英姿,你快拿着降天锏,这东西太重了。” 英姿闻言噗嗤一笑。将降天锏抱了起来。 孟氏后怕的拉着云想容:“孩子,你再这么闹一次,可真是要吓死为娘了。你怎还敢真的打了恬王?!” 云想容扶着孟氏的手缓步上了台阶,无奈的道:“我本没想真打的,亮出锏来让他退却也就罢了,想不到降天锏那么重,到了他的身边没收住。幸而我打的是他肩头,用的也只是降天锏本身的力道,许是打中了肩颈的穴位他才昏倒的,应当无大碍。” 打了亲王难道是什么小事?如何到了她口中一说,轻松的仿佛打了只蚊子。孟氏又着急又无奈,看着女儿那张淡然自若的俏脸,当真觉得自己是老了。或许早几年就有那种习惯于被女儿保护的心理,到如今她知道了一切想保护女儿时,女儿已经长大了,再不需要她的保护。 孟氏依旧担忧:“你如今打了亲王,皇上那里要如何过关还未知,你祖父和父亲岂能护着你?你想想该如何是好才是。” “打都打了,怕也没用,再者说是恬王挑衅在先,到了金銮殿上我也不怕,母亲放心,我断然不会带累了云家和沈家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孟氏连连摇头:“我哪里是怕被你带累?我是担心你啊!” 云传宜笑着道:“母亲别担心,姐姐做事有分寸。再说降天锏是闽王的,到时候还有闽王给姐姐撑腰呢。” 云想容莞尔,笑着摸了摸云传宜的头。 云传宜则是拉着云想容的手摇晃,与孟氏相似的上挑凤眼中洒满星芒:“姐姐,好姐姐,给我看看降天锏。就看一眼!” “原来是为了这个。”云想容命英姿将降天锏拿给云传宜。 云传宜接过,费力的挥舞了几下,累的脸颊红扑扑的,“真是好东西,我将来也要打一柄这样的锏来学。” ps:推荐一本小说,书名:《农家地主婆》 作者 婼澜 简介:一朝穿越地道农妇,面对恶毒婆家饶舌庄户人,看她怎么把场子找回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拼命 “你若是喜欢,将来我请闽王教导你武功。请使用访问本站。” “那敢情好!我学成了,也学闽王去驻守边疆,打倭寇!”云传宜信誓旦旦的握拳。 云想容禁不住笑,拉着云传宜的手道:“你这话要让他听到,还不定怎么高兴呢,不必我求他收你为徒,他就要先拉着你做徒弟上战场去。” “好端端的去打什么倭寇,上什么战场。”孟氏本就受了惊吓,这会子六神无主的,在听儿女没事人一样笑谈,好似焦急的只有她一人似的,无奈的道:“你们两个,真是不让为娘的省心。再说了,闽王是何等样人物?他收谁为徒那也要看他乐意,卿卿这会子就说大话,仔细将来请不动闽王,你弟弟跟你吵闹。” 云传宜摇头道:“才不会呢,闽王对我姐姐好着呢。是不是,姐姐。” 云传宜天真的一句话,让孟氏与云想容各自沉默。闽王对她的确是太好了。从前之事她愿意一笔勾销,可她也想不到,闽王对她比自家兄长还要亲近。 云传宜和英姿走在后头,孟氏则是拉着云想容低声道:“卿卿,这事儿总归是闹大了,你这会子想想怎么善后才是,还有奕哥儿若来了,你怎么解释?闽王肯将降天锏这么要紧的东西交给你,再加上他从前对你的心思……为娘是怕奕哥儿那孩子多心。” 云想容想了想,孟氏说的也不无道理,她的确身正不怕影子歪,可她不会将沈奕昀看成圣人。他只是一个优秀的普通人,甚至还是个少年。这件事的确要好生处置才是。她不能要求一个少年,如成熟男人那样稳重。更何况这种事情就连成熟男人也未必能稳得住阵脚。 恬王被抬进了兼济堂的梢间,这会子已经请了御医来,诊治过后道恬王并无大碍,只是打中了肩膀处的穴位加之受了惊吓才昏睡不行,不过肩头那里仍旧是打肿了,还多了道青紫的痕迹,看起来的确严重。 云贤、云敖、云海、云恒、云佳宜和云佑宜都在前厅端坐,愁眉不展,老夫人则领着女眷呆在西侧间低声谈论方才之事。云明珠与董若莹站在菱花格扇窗边低声言语,二人不时发出窃笑。老夫人与大夫人本就担忧。见二人如此欢快,仿佛恬王在云家门前挨了打是如何光彩之事,都气愤不已。董若莹是客,不好直接斥责,大夫人就指桑骂槐的说云明珠: “家里头遭了这样的烦心事。还笑得出来,到底是不是家里人了。瞧她当初那个样儿。当真是让人心寒。” 一句话。说的云明珠和董若莹都住了口,反映了半晌,云明珠涨红了脸道:“大伯母说的什么话,难道今日恬王是我打的不成。怎么惹事的人没人敢说,专门欺负起我这样的孤儿来。” “孤儿?”云想容进门,正听到西侧间云明珠的话。冷笑道:“娘亲,明珠不认你是她母亲,这会子连我父亲都不认了呢。” “云想容,你做什么总是抹黑我!”云明珠愤然从屋里冲了出来。一副要与云想容大吵一架的架势。 云想容懒得理会她,扶着孟氏去侧间坐下。 老夫人训斥道:“都安静些,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云明珠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一声甩袖子出去,这个家她真的是住够了,没有丝毫的留恋,恨不能现在就离开。! 云敖觉得头疼欲裂。今日麻烦毕竟是三房惹出来的,吵闹的也是三房的女儿,他觉得颜面无光,起身走向侧间。 孟氏见云敖神色不对,忙站起身将云想容拉在自己身后:“侯爷,这事也不全怪卿卿。有什么话好好说。” “走开!你教出的好女儿,这会子有什么脸来求情!”云敖推开孟氏,瞪着云想容,扬手就要打。 云想容蹙眉,随意将英姿手中的降天锏接了过来。 云敖的巴掌还没挨着云想容的脸,就已经停下,颤抖着嘴唇,半晌方骂出一句:“孽障!不孝女!你也知道拿着降天锏做护身符?我就不信你一辈子拿着它!” 云想容不理会云敖,只道:“方才的场面众位长辈也都看到了。我不敢说我半分错误都没有,可恬王所作所为着实过分。如此欺负到云家的头上,你们忍得了,我忍不了。今日人是我一个人打的,皇上怪罪下来,自有我自己去领罚,与你们都无关。父亲也大可不必为了脸面现在来处罚我,想来你一人的体面和全家的体面比起来,何为轻何为重人人皆知。” 她如此不留颜面的戳破,气的云敖额头青筋直跳,真后悔当日怎么就没掐死她。 “你说自己承担?你自己承担的起吗?你是我云家出去的女儿,如今嫁为沈家妇,惹了这样大的麻烦,你以为是你一句话,就可以不带累云家,不带累沈家吗?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那父亲还要我如何?” 云敖刚要说话,刘清宇就从梢间冲了出来,点指着云想容骂道:“要你如何?你胆敢动我父王,我跟你拼命了!” 说着就要朝云想容冲去。 云贤等人见状连忙相劝,可越是劝说,刘清宇就越不肯放过云想容,好似非要咬下云想容一块肉似的。 云想容对刘清宇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见状只是悠哉的将降天锏外的红色绒布摘了,道: “罢了,一个两个的都要跟我搏命,我索性就当这条命已经丢了。世子既然为了恬王要跟我拼了,那咱们就拼一次,我打了恬王,如今降天锏在手,正好捎带上你。”说着奋力举起降天锏,就向刘清宇走去。 刘清宇原本被云贤和云恒二人一左一右拉住,正往云想容这方向挣吧,没想到云想容竟然迎面而来,她可是真敢与人拼命的,他脖子上被她用木簪划出的疤痕犹新。刘清宇当即唬的“哎呀”一声,连连退后。 谁想得到方才还义愤填膺的恬世子,这会子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给吓的缩了回去。 云贤和云恒手上一空,回头看去,刘清宇已经跑到了梢间的落地圆光罩处。 云想容却是吩咐英姿将降天锏包裹起来,嘲讽的道:“降天锏上打昏君,下打谗臣,你这样的,不配挨一锏!” 刘清宇脸色涨红,已是颜面扫地。 云贤等人则是故意别开眼不去看他。心中的鄙夷已快掩藏不住。 正当这时,外头来了人传话:“恬王妃、霜琴郡主到。” 说话间王妃与刘嗪一前一后的到了兼济堂,才上了台阶就都报庙似的哭起来。老夫人与大夫人忙前来迎接安抚,一同去里头看了恬王。 御医少不得将恬王的情况又说了一遍,见他无恙。只是暂时昏过去,稍后就会醒来。王妃松了口气。怒火也翻腾着。连同刘嗪这几日又要绝食又要上吊的事,现在恨不能生吞了云想容。 “从没见过这样毒辣的人,竟然连皇亲贵胄都敢动手打,我定要去太后娘娘跟前告你一状,如此无才无德,却是与我们家霜琴郡主共事一夫?我丢不起这个人!云想容!你等着被休吧!” 云想容莞尔:“当真为人父母的忘不掉子女的事。恬王千岁为了霜琴郡主而来,不讲道理的要与整个云家为敌,王妃如今也将此事挂在嘴边。难道霜琴郡主与仪宾相处的真的很不愉快吗?” “你!”王妃面皮紫涨。 刘嗪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朝着云想容冲来。双手要掐她的脖子:“毒娼|妇,下作贱人!你抢走默存也就罢了,还敢打我父王,我跟你拼了!” 英姿忙伸臂将刘嗪隔开,她不能对郡主动手,可拦在中间,刘嗪也抓不到云想容。 恬王妃见女儿如此,忙去劝说,老夫人和大夫人也都一左一右拉着刘嗪安抚,前厅中前所未有的混乱。 云想容目光恻然。对她并非没有同情,身为女子,又是心系沈奕昀的,丈夫疼宠平妻,刘嗪现在的处境,不就等同于孟氏当初的处境么?孟氏好歹还曾经与云敖有过温存缱绻的日子,可刘嗪却是刚成婚就被冰在郡主府里。若她是刘嗪,或许也会如此忿恨吧。 正思量间,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厮撩起珠帘,道:“闽王、六姑爷和尉迟大人来了。” 话音方落,沈奕昀便第一个进了屋,闽王和尉迟凤鸣则随在其后。 沈奕昀还穿着青色溪敕官服,白净俊朗的面容紧绷,进门后,凤眸扫过屋内众人,当看到毫发无伤的云想容时,表情松懈了下来,先去给云贤,云敖等人见礼。 刘嗪一看到沈奕昀,立即消停了,迟疑的上前叫了声:“默存。” 沈奕昀却忙着与云敖和云恒等人客套,仿佛根本听不见似的。 闽王噗嗤一笑,走到云想容身边打趣道:“我说妹子,你还真敢干!不错不错,也只有我刘元素的妹子有这个胆子!” 元素是闽王刘岩的表字。 他大咧咧的一句话,说的恬王妃的脸都黑了。哪有这样的侄儿,王叔被打了,他还幸灾乐祸?然而碍于闽王素来威名,却不敢吭声。 尉迟凤鸣这厢也给云贤等人行了礼,又去见过了老夫人,笑道:“闽王也太过宠爱妹子,谁能想得到他会把降天锏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一个义妹?” ps:感谢熙荼海棠、zgzheng_1976、ann555141、上官灬雪的粉红票还有anna1978的评价票~这几天书评区看的不是很及时,有许多朋友投了评价票但是我没有看到名字,只看到票数在增加,因此只能在这里对那些朋友表示感谢! ☆、第二百八十八章 偏疼 尉迟凤鸣语气寻常,似是玩笑,可其中意思却多了一层。他在现代见多了干爹、干女儿之流,又知闽王从前对云想容存了心思,他分析着定是云想容成婚之后闽王见与她没了希望,索性认个义兄也方便往后常走动。且云想容那样一个处事大开大合的人,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依靠,她自己的夫婿不过是个七品文官,虽有才名却无实权,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闽王就是个不错的大树。 现如今闽王都肯将降天锏如此要紧的东西叫给云想容,便知他们的“兄妹之情”真是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这些迂腐的古代人,将“义”字未免看的太单纯了。 男人对非血亲的女人,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兄妹情?其中不都有一些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暧昧情愫么,更合论云想容又是此等绝色。 难道沈默存不吃醋? 尉迟凤鸣说话时不着痕迹的打量屋内众人的反应,不留神,又对上云想容那双明媚的桃花眼,她眸光澄澈,仿若清澈的一汪湖水反射碎芒,一身红衣的她更显娇美。 尉迟凤鸣的心头一跳,也回了她一个笑容,若不是有太多人在,他很想到她身边与她说说话,仿佛听一听她娇柔的声音也是好的。 他尚且如此,也难怪闽王那样。 正想着,却听沈奕昀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义兄的确是太疼六儿了。”说话时已到了里间,团团给老夫人、大夫人等人行礼,又给王妃和刘嗪见礼。 转身时,潋滟凤眸望着云想容,其中满是笑意与温柔,径直走到她身边。 出了这样大的事,孟氏本担心沈奕昀得知会责怪云想容,闽王也很是担忧。却不好多说什么,只不满的瞪了一眼尉迟凤鸣,道:“本王的妹子,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如此霸道的话,狂妄,却又让所有人都知道闽王对云想容这个义妹的在乎。 尉迟凤鸣被说的噗嗤一笑,似乎是觉得有趣,脸颊上的酒窝显得他笑容顽皮。可他的笑意并未达眼底。 刘嗪含泪。眼看着沈奕昀爱怜的为云想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又旁若无人的执起她柔若无骨的素手,随即剑眉蹙起,像是遇到天崩地裂的大事一般: “怎么这么冷?近些日连着下雨,夏天都不像夏天了,你畏寒,也该让英姿给你捂着个暖手炉才是。” 云想容则是悄然抽出手,双颊飞霞,美目含笑的垂首道:“我知道。英姿给我预备了,只是闲麻烦就没拿着。” 云想容生的高挑,与大多数寻常男子差不多,是以平日里总给人高高在上端庄秀美之压迫感,然站在沈奕昀面前矮了大半个头,如此神态,平添几分娇柔,他们二人又都生的容貌出众。看起来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见沈奕昀没有责怪云想容,孟氏松了口气。闽王也笑了起来,随意在一旁的圈椅坐下。 刘嗪咬破了下唇。眼泪决堤。哽咽着叫了一声:“沈默存!” 沈奕昀含笑转身。温润平和的声音道:“郡主有何吩咐?” “你!你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非要与我生分吗!” “郡主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的平妻打了我父王,打了你的岳丈!你如今见了面一句问候没有,就只知道与她耳鬓厮磨,你眼里还有没有王府!有没有我这个郡主!”刘嗪声嘶力竭的吼道:“她犯了这样大的错,都不管管?!就由着她在她义兄的庇护之下胡作非为?!” 沈奕昀闻言莞尔:“郡主,你可知道一个词?” 他突然展颜一笑。仿若乌云拨离,连日阴霾瞬间散去,霞光万丈。看的刘嗪痴然。 “什么词?”刘嗪有些呆怔的道。 “强词夺理。”沈奕昀突然冷下脸,道:“义兄将降天锏交给六儿保管,她自然是片刻不敢离身,降天锏是何物,难道本朝有人会不知道?就连三岁孩子都应当知道降天锏的传奇。恬王本是明理之人,平日里处事最讲究守规矩礼数。郡主,请问你是使了什么法子。让如此守礼之人坏了规矩,竟让手持降天锏的人下跪?郡主看不上我这个仪宾也就罢了,还趁着住对月的日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闹腾的恬王不得安宁,不得已传信来给我说让你多在王府住一段日子调养,还被你挑唆的来云家串门子给你出气。请问郡主,你这算不算胡作非为?” 沈奕昀的话,捧高了恬王,却将刘嗪说成嫌弃他又没事找事的无知妇人。不知内情之人当真信了这话,可王妃是知道刘嗪的苦楚的,沈奕昀句句向着云想容,将偏疼和不讲理表现到了极致。气的恬王妃肋扇疼。 可刘嗪只注意到沈奕昀的话中那一句“郡主看不上我这个仪宾”。 她心里砰的一跳。 仪宾要想来郡主府,是必须她传见的。没有她的吩咐,哪里有仪宾会主动来?即便来了也会被程嬷嬷之流挡在门外,到时候传了出去仪宾岂不成了饥色之人?是以极少有仪宾主动登门的。 她很想见沈奕昀。可是程嬷嬷拦在中间,她没有法子。她将怨恨都堆积在云想容身上,却忘了是自己没有说服程妈妈,给沈奕昀传信前来伺候。 她嘴唇翕动,呐呐道:“我没有看不上你,我……” “胡作非为?本王见了皇兄都不跪,胡作非为惯了,本王的妹子自来像本王,要不今儿再胡作非为一次,送你一程?”刘嗪的话被闽王打断。 刘嗪的怒火立即被点燃:““你,你明明是我的堂兄!你连宗亲都不顾了,偏在乎一个外人!?” “外人?宗亲?算人的本王自来放在心上,不算人的,本王为何要在乎?” “你欺人太甚!” …… 眼看着刘嗪就要与闽王争吵起来,罗汉床上的恬王突然悠悠转醒,扶着肩膀费力的坐起身,本来被云想容打晕已经是颜面尽失。听得方才刘嗪与闽王的对话,火气更盛,怒道:“孽障!你算什么堂兄!” 王妃和刘清宇这才注意到恬王起身,忙上前搀扶他下地。 恬王手指几乎要戳到闽王鼻尖,“刘元素!本王要到皇上面前告御状,你这个畜生,乌龟王八蛋!” 屋内鸦雀无声。 竟然还有人敢骂闽王?! 刘清宇唬的背脊上冷汗直冒,紧忙拉着恬王。怕他在说出过分的来。 闽王却是似笑非笑的道:“本王是畜生,是乌龟王八蛋?那皇叔算什么?老畜生,出了蛋壳的王八?” “你你你!孽畜!本王要去告你!告你!” “你告本王?本王还要告你呢!倒是要让皇兄来评评理,到底是谁对谁错!” 恬王见闽王右手扶着腰上的佩剑,心里就已经打怵,骂过几句之后稍微反应过来,也意识到自己竟然与闽王吵起来了。 可今日的事让他颜面尽失,他必须要给自己找回这个脸来,否则日后他还怎么过日子? 思及此。恬王冷哼一声,脚上刘清宇、王妃和刘嗪一同离开,往宫里告御状去了,临出门前冷冷的骂道:“云想容,你就等死吧!” 云想容无所谓的眨眼,“王爷好走。” 恬王气的一个倒仰险些摔倒。 恬王离开后,前厅中一片愁云惨淡。孟氏焦急的道:“卿卿,这可如何是好?”皇上若知道了,会不会治云想容的罪? 沈奕昀与闽王二人眼神交汇,似在决定什么。 闽王道:“不用怕。他去告御状。本王还要去呢!今儿本王妹子打了恬王之时都谁在场?都陪着我进宫去做个见证。走走走,咱们也去告御状!” 云家人目瞪口呆。 云想容则有些汗颜,拉了拉闽王的袖子道:“义兄,今日是我打了人。” “你打人怎么了?你拿着的是降天锏,莫说打人,就是打死了也应当的!”随即推着云想容:“有我在,你怕什么。”又回头招呼云贤、云恒、云海、云敖以及云佳宜、沈奕昀和尉迟凤鸣:“女子就好生在家里头呆着。你们都随本王入宫。” 闽王吩咐。谁敢不从? 闽王随手接过了降天锏,直接背在了背后,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云贤等人无奈,只得各自预备车马跟上闽王离开了云府。 云想容焦急的追出了几步,站在庑廊下望着沈奕昀等人的背影。 沈奕昀似有所感应,回过头疑惑的看来,眼神与云想容的交汇,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样子似乎在让云想容放心。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下了台阶,低声道:“闽王神通广大。应该无大碍的,你不要担心。再不然还有娘在呢,娘一定会护着你的,实在不行就说是我让你打的恬王,到时你只管一口咬定是听了我的话就行。”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笑,“娘亲不必担忧,闽王的确会处置好的。您只管好生照顾自己和宝儿就是。” 口中虽这样说。可云想容依旧是焦急的。回了灵均阁,一直等到了申正,外头才有小丫头撒脚如飞的进来禀报: “姑奶奶,闽王,老侯爷,侯爷还有六姑爷他们回来了,这会子一同去春晖堂了,请您立即过去。” ps: 多谢松林小马的评价票,热恋^^、席祯的平安符,多谢elisa昕、曹窝窝、dove12、奥丽薇亚'、umayeh、伞红、软乎乎的团子、欣梦擒缘的粉红票ps:推荐好友刺嫩芽的《素女寻仙》:现代女穿越修真界,白手起家,修仙抢宝。 ☆、第二百八十九章 后悔吗? 云想容和英姿一同去往春晖堂,半路上豆大的雨点突然而至,打的芭蕉叶低垂,四周一片沙沙的雨声。奈何路已经走了一半,不论是回去还是继续向前都要淋雨,两旁又没个遮挡,即便英姿脱了小袄给云想容挡雨,到了春晖堂门前二人也是淋了满身雨水的。 李妈妈和郑妈妈远远的瞧见二人,忙撑了伞上前来迎:“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可怎么说的,淋出病可怎么好。早知如此奴婢应当快一步去接您的,都是奴婢的罪过!” “天公不作美,怪得了妈妈什么。”云想容冷的浑身发抖,吩咐道:“劳烦妈妈先找身衣裳给我的婢子换上。”随即嘱咐英姿:“你快些去更衣,别冷出病来。穿的妥当了就回去取我替换的衣裳来。怕中衣也要一起拿来。” “我这就去。不用换什么衣裳,我不怕冷。” “不行,你若是病了谁伺候我?旁人我可不放心。” 李妈妈见状,笑着拉着英姿去更衣,道:“姑奶奶疼你呢,你就别拂了她的好意,快些更衣也可快些去取衣裳回来。” 郑妈妈则是伺候云想容进了侧间,因老夫人也怕冷,春晖堂这些日都预备了暖炉。郑妈妈又搬来一个炭炉放在地当间,伺候云想容脱了湿衣裳,拿了毯子裹着身子坐在罗汉床上烤火取暖。 不多时英姿回来,给云想容取来一身牙白色掐牙交领素面锦缎袄,下头配以颜色柔和淡雅的月华裙,围了浅紫腰裙,束以丝绦。将长发散开擦的半干,随意以白玉簪挽了个纂儿。 云想容抱了个精致的黄铜雕茉莉花暖手炉,这才去了花厅。 闽王与云贤端坐在正当中。老夫人则坐在一侧。另一侧是云海、云恒、云敖三人。沈奕昀和尉迟凤鸣则是坐在最末。 见云想容进门来,沈奕昀起身过来,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才刚淋雨了吧?” “雨下的突然,走在半路时突然下起来。”云想容说着话,屈膝给闽王、老夫人、云贤等长辈都行了礼。 闽王起身到了云想容跟前,随手接过副将手中用红色绒布包裹的降天锏,虎目环视云家众人,道:“要么也不找你来了,才刚入宫我已经与皇兄解释过。皇兄也说此事就此揭过,没有你的责任,皇上金口已开,我看也没人敢胡乱怪罪于你。这个降天锏还是你来保管,过些日子我办完了事在找你取回。”说着随意将降天锏递给云想容。就好像给她的是块不值钱的点心。 闽王说起方才皇帝已经将此事揭过时。云贤、云敖等人就都已经嘴角抽搐。等闽王将降天锏交给云想容,众人的脸都青了。 她已经闹出这样大的事来。闽王竟然还敢把东西教给她?就不怕她下一次再打个大人物? 云想容、老夫人等女眷都没入宫。可他们这些可是一同进宫做了“见证”。亲眼看到闽王是怎么去皇上那里“评理”的。 云敖汗颜,道:“闽王千岁,小女鲁莽,又不懂事,如此贵重的物件当真是折煞她了。” “怕什么的。本王说放在她这里使得就使得。”闽王将降天锏硬塞给了云想容。 经过今日之事,云家众人见识了闽王的护短。更见识了闽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这会子谁还敢再说个不字? 云想容将降天锏交给英姿,狐疑的望着闽王,她好奇的是今日的事他是怎么过关的。 刚要开口。尉迟凤鸣却先了她一步不赞同的道:“闽王这么偏疼爱护容容,难道就不怕害了她?再说降天锏交给容容也于理不合,外界的人会怎么议论她?” 他今天已经忍了一整日,被强行拉进宫里做见证,亲眼目睹了闽王的狂霸,如今他对云想容又这样。他心里是又酸又气。 众人都屏息凝神望着闽王与尉迟凤鸣。 闽王却是冷笑一声,斜睨尉迟凤鸣:“你算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云想容的肩膀,语气立即转为柔和:“你自己好生的吧,为兄还有事要办,先走了。”回头跟云贤等人告辞。 尉迟凤鸣浓眉紧锁,左手握着绣春刀的刀柄,拳头上青筋暴露,僵硬的站在原地。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知道,尉迟凤鸣是极为骄傲的人,闽王如此说话,比当中打他的脸还要狠。他自小到大都是人中龙凤顺风顺水,几时受过这种羞辱? 云贤与云海、云敖等人送了闽王离开,尉迟凤鸣也沉寂告辞了。离去之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云想容片刻。 云想容皱着眉,不知尉迟凤鸣到底是何意思,等他走远了,她才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太过混乱,云敖等人也都是筋疲力竭,如今府里没有了外人,云贤也不外道,吩咐下人预备晚膳,让沈奕昀跟着云想容先去琉璎阁暂做休息,其余人也需要养精蓄锐一会儿了。 云想容与沈奕昀才出门,云贤就与老夫人商议:“卿卿这回手里又有了降天锏,她可是连恬王也都打了,下一个指不定打谁呢,如今多事之秋,咱们府里可在不敢有太多的事,今日你是没看到宫里那一幕,当真吓的我冷汗直冒,我说,怎么想法子让奕哥儿将他媳妇接回去才是要紧。” “我也知道这个是要紧,可也要找得到理由才是啊。” 老夫人与云贤商议时,云想容和沈奕昀已经撑伞快速回了琉璎阁。 英姿下去吩咐人上茶,云想容则与沈奕昀上了阁楼,到了云想容的闺房。 “这还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来你的闺房。”沈奕昀在八仙桌旁坐下。 云想容则是脱下湿润的绣鞋,换了一双半新不旧的双梁绣花鞋,打趣他:“你也知道你从前都是偷偷摸摸的?” “没办法,见你一面着实不容易,不偷偷摸摸的也没旁的法子。” 沈奕昀拉着她的手,稍一用力。云想容的月华裙绽开一朵耀眼的花,旋身见人已坐在他大腿上,被他搂在怀中,“你特地预备给我的菜我都吃光了。” 云想容脸上羞红,别扭的动了动身子。奈何腰身和双臂都被他禁锢着,双脚悬空无着力点,只得低声娇斥:“快放开,叫人瞧见了不好。” “怕什么,从前避讳,现在你已是我的妻。还需避讳谁?六儿,我想你了。要么你今儿就跟我回去吧。左右你该整治的人也都整治了。你不在家,我自个儿不习惯。”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似最悠扬的琴声一下下撩拨她的心弦。 云想容迟疑道:“可规矩是住七日,着才住了两宿……” “他们见降天锏又搁在你这。巴不得我赶紧带你回去呢。六儿,你就让我跟你们家人做个人情。跟我回去吧?” 沈奕昀不但不怪她惹了大事。处处维护她,还如此放软了身段要接她回去,只因为“想她”,她哪里能拒绝?即便有些抵触那档子事,也知若回去必然逃不过一番缠绵,也只能点了头。 沈奕昀笑了起来。亲了她脸颊一口。恰英姿端着茶点进来看到这一幕,羞的“哎呀”一声,忙背过身去。 云想容像被针扎了一样从沈奕昀怀里跳出来,脸红的像桌上的番柿子。 沈奕昀无奈的道:“还是快将英姿与昆仑的事定了要紧。” 英姿低着头上了茶点。脸也红了,却不吭声,飞速行礼退下。 云想容纳闷的道:“为何?可是昆仑那边说了什么?” “英姿若是个媳妇子跟在你身边也更知趣一些。不会这样一惊一乍的。”沈奕昀说的自然而然。 云想容轻啐了他一口,道:“刚才我看祖父他们神色都不对,宫里到底发生何事?我打了恬王并非小事,皇上那里会那样轻易就放过我?” 沈奕昀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今次为了帮你脱罪,义兄第一次对皇上行了跪拜之礼,第一次在皇上面前与恬王翻脸,用降天锏将御书房的圈椅都给劈了。” 云想容倒吸了口凉气:“怎么会这样?那皇上说什么?可怪罪他了?” “奇的就是皇上并未怪罪。”沈奕昀面色冷峻的道:“而且,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说与你,你也分析分析。” 云想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好,你说。” 沈奕昀道:“今儿我随着众人要离开御书房时,被皇上单独留下了。皇上吩咐我一个差事。你猜,是什么差事?” 云想容水眸圆睁,略微思索便道:“难道是关于上一次你参奏‘圈地乱国’的事?” “聪明!”沈奕昀曲指轻弹云想容的额头,笑容十分愉悦,丝毫不见遇到难题的惆怅,道:“正是此事,皇帝让我七日内分析出藩王并立的利弊,呈上折子,将此事立做大朝会给百官去议。” “那你岂不成了出头鸟?”云想容站起身,脸色煞白的道:“我原让你站队,是想为你摆脱麻烦,免得皇帝和有心人一次次用你来做试金石。可我没想到皇帝会这样顺水推舟。我原想他会将你冰着,好歹不升不降的,你的安全有保障……” 她如此焦急的七情上面是极少的,沈奕昀知她真的为了自己的事动了心,不免动容,起身从背后拥着她,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云想容越想越觉得脚底冒寒气,手也凉了,连连摇头:“不成,这样下去不成。当年沈家如何昌盛你难道不知?那样的沈家都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更何况你我如今的局面?” 沈奕昀端凝了神色,垂眸望着她乌黑油亮的头顶:“六儿,你怕了吗?后悔了吗?” ☆、第二百九十章 擦枪走火 云想容被他问的一愣,知他在这个问题上敏感的很,他们二人新婚燕尔,她不允许他们之间存在任何隔阂。 转身,圈着他的腰仰望着他,明眸不闪不避的直视着他的凤眼,轻声反问:“怕什么?你又做了什么让我后悔的事了?” 沈奕昀眨了眨眼,眼尾上挑的明亮凤眸原因担忧幽深如千年古井,却在听到她似玩笑似承诺又似警告要求的话时一下子明亮起来,如注入了满眼璀璨星光。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他俯身用额头抵着她的,笑着笑着,却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 沈奕昀素来自觉自己是冷心冷血的人,他的心经过两世的沧桑,经历难以扭转的命运,已经糊满了老茧,等闲之事不会动他的心,更不会让他落泪。 可是想不到,只是云想容一句话,就让他欢喜成这样。 他怕叫她看了笑话,特地多笑了一阵才直起身来如寻常时那般,绝色的面容表情认真的道: “是不是只要我不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事,你就不怕,也不会离开我?” 云想容这会子却是泪盈于睫,强忍着不落泪的。因为她看到他方才眼角泪光闪烁,听他似无奈又似欢喜的笑声,揪的她心如刀绞一般。 她郑重的点头,道:“我既选择了你,今生的命运便与你捆绑在一处,你若做七品编修,我就是编修夫人,你若做阶下囚,我就是阶下囚夫人,若是皇上降罪于你。发配我陪你发配,砍头我陪你砍头。就算皇上不砍我的头,我一头碰死了随你去也就了了心愿。所以你不必担忧,也不必多想,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事,知道你不会寂寞就好。” 她没有说出一个“爱”字,却承诺了生死相随。沈奕昀知道云想容不随意承诺,但是重守承诺,她此言。不论是出于朋友之情还是夫妻之情,亦或是他奢望的爱情,都足以让他满心的动容和感动。 “好,我不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事。你也放心,我会将事情往好的方向导正,不会那么轻易就让皇帝又是发配又是砍头的,我承诺过要给你挣个一品诰命。就一定会办到。” 想了想,沈奕昀又道:“其实,我早就递过请封诰命的折子。就在咱们成婚的第二日。” 云想容闻言怔愣,抬起头来:“我怎么不知这件事?” “因没成功,不想你跟着添堵就没告诉你。”沈奕昀面带惭愧的道:“我本是伯爵之位,给你请封的也是超一品,可皇上连迟疑都不曾,当即驳回了我的折子,说我虽是超品的伯爵。然如今在翰林院任职七品,且我前程正是光明一片,需我自身努力来看看到底能到什么程度,承祖上荫蔽总不如自己挣来的实惠。是以封诰之事不急。他对我说话时慈爱的像是长辈,可君命就是君命,大周朝的规矩都是他定的,什么违背规矩与否也不再皇上考虑的范围内。” 他说着话。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让云想容看的心疼。 “我不在乎到底是几品的诰命,一品也好,超一品也好,或者没有封诰我都无所谓。”不论是谋反还是顺从,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当然这一句云想容无法说出来。 沈奕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摩挲她乌黑油亮的头顶,郑重的“嗯。”了一声。 晚饭摆在春晖堂,因沈奕昀极少在云家用饭,是以各方的人都到齐了,侧厅当中立着个紫檀木雕花的插屏。男子居东,女眷在西,外头虽然阴沉着天下着瓢泼大雨,可屋内灯火通明,气氛也十分热络,仿佛今日的不愉快从来未曾发生过。 云想容见状便知今日宫中之事各房都已经知晓,皇上都说此事揭过不提。府中之人又哪里有人敢提? 然而云明珠见云想容做了这样大的错事都没人管教,心里憋着一股火。 董若莹说的对,云家人如今惧怕闽王,不可能对她如何,何况她手里还有降天锏,厉眼就敢打人的。 可是有个人云想容打不得,那就是沈奕昀。 现如今唯一能够管教她的人只有她的夫婿。 思及此,云明珠迟疑的看了一眼董若莹。在董若莹鼓励的目光之中清了清嗓子,仿若闲聊一般以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我若是能有这么个好义兄可真是烧了高香了,天底下的义兄,哪有这样连降天锏那样的宝物都随意放在义妹这里保存的。” 董若莹断定云想容不会在沈奕昀面前表现出粗暴的一面,笑着道:“说的是呢。”望着云想容,挑衅的道:“沈夫人当真是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有如此的好命,能够生来无忧,父母疼宠,兄弟姊妹和睦,如今嫁得如意郎君,还能有个好‘义兄’?”义兄二字咬的极重。 二夫人恨不能捂住董若莹的嘴。 今天的事已经够乱了,云想容又是个脸酸心狠的,她不惹事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怎么她的外甥女还敢找事? 孟氏则是不悦的看了一眼云明珠,刚要说话,屏风另一侧就传来了沈奕昀的声音:“……搬弄口舌的确是反了大忌,此等妇人罪在七出,当休,若未婚女子怕也没人敢要。” 云想容悠闲的吃着菜,闻言险些笑喷出来。对付云明珠和董若莹,沈奕昀的嫌恶远远要比她的责骂都要管用的多。 抬头,果然看到二姝红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 孟氏则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忧。沈奕昀若是心底介怀表面上不说明,又当如何是好? 而云贤与云敖、云恒等人根本没放心思在女眷们的话上,这会子只在绞尽脑汁的想说辞,让沈奕昀将云想容带回去。 沈奕昀最是察言观色的能手,见几人神色就已猜到七八分,又因云明珠和董若莹都不是省事的人,云想容住下也不会多开怀,不如早些回去,是以不等云贤开口,沈奕昀就说了话: “因着府中没有长辈,就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她回来住对月,府里乱的断没个样子,我又不善中馈之事,还请祖父、父亲答允,让我这就接卿卿回去吧。” 云贤和云敖满意的眼角眉梢都是笑。 谁都知道,沈奕昀是怕云想容拿着降天锏再闹出什么大乱子才会开这个口,可他没有将问题推在云想容身上,也不说云家如何,只说是伯爵府缺个女主人,将问题都归在自己的身上,给足了云家和云想容体面。 云敖起初还觉得沈奕昀的身份不好,云想容不敢选他。可现在他是怎么看沈奕昀怎么顺眼,不但生的容貌迤逦,还如此懂事识大体,又有经天纬地之才。比他那不成器只知道耍脾气摆架子的女儿强的多。 他拍着沈奕昀的肩膀,拉着他去了书房,将自己珍藏的一方澄泥砚送了他,临走还给他包了二两新得的六安瓜片。 回府的马车上,云想容裹着沈奕昀的官服,抱着黄铜手炉窝在沈奕昀怀里,看他摆弄茶叶袋子不是滋味的道:“你还真是有人缘,现在云家人八成都在感激你。” “你是介意岳父给了我这些压箱底的好东西?”沈奕昀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只觉得狭窄温暖又黑暗的车厢中,因视物不清,其余感官就格外敏感些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掺杂着她身上的体香,加之娇躯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身上热火翻腾,声音也变的低沉沙哑。 云想容毫无所觉,笑道:“我会介意这个?你自小就有人缘,我又不是不知道。连我奶奶都喜欢你的紧。” 沈奕昀“嗯”了一声,禁不住去吻她的耳垂和脖颈。 微凉温润的唇落在她颈间,引得云想容身上一阵战粟,忙推他:“沈四!” 然而出口的声音却是惊喘娇柔。 沈奕昀笑着,横过手臂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埋首于她颈间。 云想容手炉掉落在铺着长毛绒毡毯的车板上,又不敢大声抗议,只能咬着唇推他,低声道:“沈四,别这样。” 而沈奕昀哪里会听?小别胜新婚,他早就想她了。 灵巧的挑开她牙白的前襟,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和包裹在水蓝色兜衣下的丰满浑圆,她肌肤雪白,衣衫半敞的跨坐在他腿上,沈奕昀越加按捺不住,埋首于她胸前,轻轻啃噬蜜桃的尖端。 有些疼,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酥麻。 然而他们却是在马车上,隔着帘子就是车夫和跟车的英姿,后头随行的马车上还有她的仆婢们。 她可以理解沈奕昀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以自持,她已甘心情愿做他的女人,自然会尽力配合。然而这档子事不该在马车上发生,这让她觉得屈辱。 云想容向后仰着身子躲避,羞恼的推他。沈奕昀立即直起身观察她的神色。 幽暗的空间中看不清她神色,却能看到她一双美眸中似含了盈盈水光。 沈奕昀如被兜头泼了冷水,欲火全消,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她如孩子那般抱在怀里低声认错:“是我的不是,别生气,别生气。” ps: 躬感谢天蓝爱肉丸子、狐狸☆宝宝、雨宫宫露、天生劳碌命、索拉拉、雪语翩然、请请随意好了的粉红票,感谢lumila的香囊:和热恋^^的平安符~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情动 云想容原本因羞辱和怒意急促的呼吸,在他一声声呢喃在耳边的道歉而平息,平静下来,她却开始心疼他。 他是他的夫婿,又没与外头的野老婆求欢,而是迷恋她的身体,她该高兴才是,怎能因在马车中他把持不住就心生怨怪?她有什么好屈辱的?若是真心凌辱她,她感到屈辱尚且罢了,可面前这人不是将她看的草芥不如的刘清宇,而是将她视如珍宝的沈奕昀!是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放低身段与她致歉的少年。 云想容僵硬的背脊放软,靠在沈奕昀的怀中,低声耳语道:“别在这里,回府……”后头的话说不出口,她耳根子已经又红又热。 沈奕昀的呼吸轻吐在她颈间,引起一阵阵异样温热的躁动,云想容别扭的直起身来整理衣襟,不敢抬头看他。 谁知头顶却传来沈奕昀的一声低笑。紧接着身子一轻,她轻呼一声,已换了姿势被他放置在腿上坐定。马车一下下摇晃,她的头顶碰得到车棚顶、无奈只得偏着头靠着他的肩膀。 耳边是沈奕昀低声的蛊惑:“我已等不及要回府了。”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窗外大雨如撒豆一般,淅沥的声音盖过了车内一切动静,方才的事就好似没有发生。马车回了伯爵府,沈奕昀下了车亲自为云想容撑伞,随后又舍不得她湿了绣花鞋,又嫌穿了木屐子走路太慢,索性将她横抱起来。 英姿和小猴一人一边为二人撑伞遮雨,不多时就回了卿园。 卫二家的与留下看家的玉簪行礼,道:“热水已预备得了,晚膳厨房也备好了,伯爷和夫人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已用过晚膳了。”沈奕昀将云想容放在罗汉床上,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仆婢行礼倒是,笑容满面的退了下去,细心的为二人关好了门,英姿和玉簪遣退了院中服侍的人,二人也去了院门前的廊下,不让任何人接近卧房。 绢灯与墙角仙鹤铜顶描金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沈奕昀站在云想容身前,垂首望着坐在罗汉床上低垂螓首的女子,唇边挂着一丝似嬉笑又似挑逗的笑容,开始动手解开衣袍。 青色外袍,高竖领中衣……他动作缓慢,衣袍一件件落地,而随着他的动作,他手臂上看得到结实的肌肉线条在有韵律的张合,白瓷一般的肌肤上虽有疤痕,可呈现出宽肩窄腰结实的身材。 云想容不自禁望着他,直到他脱得只剩一条黑色绸裤,他就如一只充满力量的小豹子,正在向她展示优美的身段与健实的力量,仿佛下一呼吸,他便能极富爆发力的窜上扑食。害得她心跳加速不能自已,却移不开眼光忍不住去看着他,因为他真的是太美了。 沈奕昀站在她身边,手抚着她的下巴,俯身印上她的唇。柔软的触感另二人心中同时战粟,他灵巧的舌长驱直入,扫过她口中敏感之处邀请她共舞。 云想容的手已不知该放在哪里,他赤|裸上身,从前习惯抓他的衣襟,如今伸手却只碰触到他温热结实的胸膛,吓得她立即缩回手。 沈奕昀喉间溢出愉悦的轻笑,抓着她的小手按在自己心窝处,缓缓放开她的唇,在她娇|喘|之际低声在她耳边道:“感觉到了吗?它为你而跳动。”随即含住她的耳垂。 云想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们成婚一个月来有过的缠绵,从未如今日这般,他如此挑|逗,如此温情,让她觉得骨头的酥软了,从前他就像个寻不到门路的小孩子,好奇的在她身上探索,却总是会无法完全顾及她的感受,有时她是为了满足他而忍受疼痛。今日却完全不同,下腹处涌动的异样感觉,让云想容明白自己也同样动了情。这个认知让她意外,也很诧异。 这种滋味她前世短暂的尝试过,可因为对刘清宇的恨意和对这种事的抵触,后来每一次被碰触,她都只觉得毒蛇缠身罢了,哪里会有如此反应? “看着我。”沈奕昀见她走神,惩罚似的轻轻咬她脖颈一口。 云想容倏然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内间的拔步床上,胸前冰凉一片,低下头才发现她一对饱满的酥|胸,正如即将熟透的蜜桃,在烛光下展现着风情。羞得她忙双手遮掩,缩起了半|裸的身子。 她霞飞双颊,半裸藏躲之时,原本松松挽着在发上玉簪滑落枕边,乌云长发尽数散落在褥上,蜿蜒成诱惑的溪流。 沈奕昀矫健的身子轻巧跃上床榻,如同一只小豹子将她按在身下,似命令又似霸道的道:“只需想着我,只许想我。”随即手掌探向她私密之处,在发现她的濡湿,利落的除下她身上仅剩的遮蔽。 云想容咬着下唇,她心内仍旧害怕,恐惧,不喜这种事,却又抵挡不住自己对面前之人的包容和疼惜,不忍他受半点委屈。 她若躲闪,他定会生疑,她若总是推拒,他或许会误解。既然避无可避,她何不放开一些? 云想容的手抚上他的胸膛,主动送上红唇。 沈奕昀愣住。随即狂喜的按着她的后脑回应,情难自禁的埋身与她体内。她不在一味无声的抗拒和躲闪,而是懂得回应他的热情,是否代表她开始接受他,不再是为尽妻子的义务,是否代表她心里已开始有他一席之位,不只放在朋友的位置,也不只为了他是她的夫婿,而是有了他奢望的爱?是否早晚有一日,她对他的感情也会如他对她的那样? 激|情结束,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手抚上她的小腹,“六儿,你说这里是否已经有咱们的孩子?” 云想容喘息着抚开黏在脸颊的长发,觉得冷,抬起手去拉锦被,沈奕昀先一步拉了被子来包裹住二人。 云想容这才道,“或许有吧。”她一直在吃汤药调养,上个月小日子已经没有那么腹痛难忍,特地请了韩妈妈来看,也说她的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只要小心调养,孕育应当没有问题。 韩妈妈当时说:“你原本没有这些病,不过是牢里受了寒,调养好了自然无碍,孕育都容易,只是分娩时候要万分留心。你的心疾自小虽调养着不发作,但自上一次皇后娘娘那一处用了药起,就时常难过,心痛憋闷也是有的,好在这会子还早,调养好了也容易。” 云想容原本是不怕生育的。她前世生珍哥儿时虽然凶险,可好歹没有一口气背过去。但她却是因为难产而死的。现如今归结起来,她的难产许心疾占了大部分原因。 只不过这话却不好与沈奕昀说,她已知症结何在,好生留心也就是了,何必累的他也跟着担忧。 沈奕昀见她懒懒的不说话,只当她是累了,用被子裹好了她,随即去去了热水来轻柔的为她擦身。替她寻了寝衣来换上,这才回到床上睡下,云想容这会子早已经睡着了。 次日清早起身,连绵了半个月的雨居然停了,天空难得的露出一抹蓝。 云想容与沈奕昀一同用了早膳,便叫了卫二家的来。 “……乳娘也知道英姿的人品才貌,乳兄也是上了心的,不知您意下如何?” 卫二家的早看上英姿利落的个性,虽然她大了卫昆仑两岁,可她人品相貌都是一流,又是云想容的陪嫁,在主子身边得脸的。 卫二家的笑眯眯的道:“四少爷和夫人做主就是,我没有意见,英姿我也是极喜欢的。”又对云想容道:“英姿进了卫家的门,我定当她女儿似的。夫人大可以放心一万个心。” 云想容莞尔,“我自然放心的,英姿与昆仑在一处,将来还是要来我这里,也没出咱们沈家的门。她十岁时就跟了我,我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也是身世坎坷,还望卫妈妈往后多多照顾。” “一定的,一定的。”卫二家的连连点头,道:“回头我就请媒人商议日子,英姿家也没什么亲人,聘礼就直接送到夫人这里就是。” 云想容笑道:“暂且放在这里,左右英姿也是要带回去的。另外我在什刹海那处还有一幢两进的宅子,送给英姿做陪嫁,我还预备了两千两银子。” 沈奕昀闻言打趣道:“你这尊大财神,嫁婢女这样大的手臂,仔细人笑你暴发户。” 云想容却认真的道:“英姿不是寻常的婢女。再说就算是暴发户又怎么了。” 她如此认真,卫二家的更不敢怠慢,又与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就匆匆去与卫昆仑商议婚事的事了。 看着卫二家的的背影,云想容有种有女初长成的怅然。 沈奕昀则是安抚的搂着她的肩膀,与她闲聊旁的事。 刚说了两句话,玉簪就进屋来回话:“夫人,今日府里新进的鳆鱼。耿妈妈吩咐厨下预备了特地给您送来。请您补身子。” 云想容疑惑的道:“是只给我一人的?” “是。” “连伯爷都没有?” 玉簪忐忑的看了一眼微笑的沈奕昀,摇了摇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 鳆鱼 玉簪原本担心沈奕昀不喜,毕竟他才是这府里的主人,哪里有就一份的鳆鱼却只给了夫人的。可她却听到了沈奕昀的笑声: “昆仑选的人果然靠得住。” 玉簪惊讶,随即低头手脚麻利的将适合中的碟子摆好。心里已经明白夫人在伯爷心目中的地位当真是搞,耿妈妈还真会办事。 沈奕昀为亲自将象牙箸放在云想容手中,“快趁热吃,鳆鱼有价无市,又是对身子极好的,你若是吃的好,我想法子在给你弄来。” “才吃过饭,哪里吃得下?”这独一份的小灶只给了她,连沈奕昀这个男主人都没份儿,她怎么可能吃独食? 云想容不过吃了两口就称吃不下,哄着沈奕昀将剩下的都吃了。 此时的客院中。 王氏正搂着白跃坐在八仙桌边玩拨浪鼓,她今日穿了玫瑰紫色的对襟袄子,下着亮金色八幅裙,略施薄粉,不过片刻就看一眼外头,明显是在等待什么。 “杏花,杏花!”过了许久,王氏终于等不及,高声唤了人。 杏花连声应是,一溜小跑进门来:“夫人有何吩咐。” “我听说今日府里进了鳆鱼?还不吩咐厨下赶忙做了给我送来?”王氏不耐烦的道:“你亲自去厨下,问问厨房管事的婆子是不是不想在伯爵府呆了!” 杏花闻言十分为难的缩了缩脖子,呐呐道:“夫人,才刚奴婢已经去催过了,厨房的妈妈说,说……” “说什么?你个死丫头,吞吞吐吐是跟谁学来的,还不快说!” “是,奴婢是怕夫人生气,才刚厨下的妈妈说,是负责派办的耿妈妈吩咐,那鳆鱼只给沈夫人一人送去,连伯爷那里都没有。” “耿婆子是活拧了!越老越糊涂,连谁是管事的该溜谁都分不清?”王氏气急,蹭的站起身,将白跃交给奶妈子,自己在屋中来回踱步:“云氏懂什么?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毛丫头,一不当家二不掌事,这若大的伯爵府,要是没有了我来看管还指不定弄成什么样子。” 沈夫人不在府中这些日,他们夫人做足了当家的瘾,如今正主回来了,她反而还放不下那个架子了。沈夫人再年轻,也是伯爵府真正的女主人啊。 可这种话杏花不敢说,陪着笑脸道:“夫人何必动怒?就当让着她罢了。” “让着她?我在乎的难道是吃不吃鳆鱼吗?难道谁没吃过不成。我在乎的是下人不长眼睛,连主子都不懂事!我帮着她管家,累死累活的,下人不懂事把鳆鱼送去了,难道她就咽得下去?就不会给我送来!?还一口一个大嫂叫着,她哪里把我放在眼里了!上次将我提拔的齐善家的撵走我也就忍了,这次又闹出这么一出。” 王氏激动的骂了一会,叉着腰站在地当中喘了半晌粗气,跺脚道,“走,杏花,咱们去找耿婆子!我就不信了!”随手将挽在臂弯上的披帛掷在地上,带着杏花和身边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怒冲冲的往派办处去。 沈奕昀这会子已经去了外院的书房,云想容则是那了那件给沈奕昀缝制的寝衣做最后的收尾,柳妈妈从外头回来,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夫人,才刚白夫人说耿妈妈办事不利,将人给撤了,换上了她得力的李婆子。” 云想容闻言缓缓放下了绣绷,挑起长眉:“还有这种事?看来我高估了她的人品。”本以为上次之事纵容之后,她会有了警醒,也会分得清这里到底是谁的家,想不到她竟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是伯府的女主人了。 柳妈妈也十分看不惯王氏,低声道:“夫人,要收回她管事的权力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么。” “是啊。”英姿也连连点头,“夫人办事素来爽快,这次索性下了她的对牌,看她没了权还如何作威福。” 云想容拿起绣绷,继续在袖口之处绣花,许久才道:“那样不妥。我曾说过,对待敌人下狠手无可厚非,可管家与治理敌人不同。我要的是沈家的下人服服帖帖,即便不服帖,也要不狠毒了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若是激的天怒人怨的,往后我也不好服众。再说伯爷对义兄又是全心全意的新任,我若真将王氏的权夺了,伯爷也不好做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更甚者还会对我有所埋怨。” 她决不能因为王氏的事让沈奕昀为难,也不可能让他埋怨自己。 柳妈妈与英姿都明白云想容说的在理。可王氏那样挑衅的行为,让二人都十分气愤,“那怎么办?难道任由她这样下去?” 云想容略一想,就道:“乳娘,你开我的库房,取三百两银子来给耿妈妈送去,就说委屈了她,她原先在何处当差,就退回那处即可。” “夫人,您这样不就是对王氏服软了吗!您叫全府里的人如何看您!到时候人当真会说是您怕了王氏,王氏会更变本加厉的!”英姿焦急的嗓音拔高。 云想容摇摇头,平静如常的道:“你要记得,这伯府是伯爷的,虽然他将后宅管事的权力交给我,可他有权力否决我做的决定,肯定我否定的任何事,所以我对王氏如何都是隔靴搔痒,我要的是让伯爷自己开口。” “夫人的意思是……”柳妈妈与英姿略微迟疑。 云想容笑道:“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当朝鄂国公马家是如何一夕之间倾倒的吧。” 哪里能不知道?皇上那样纵容,宠的皇后鹤顶红都敢给大臣的女儿下,宠的马家自负的没了边儿,放松警惕且更加放心大胆的做出格之事,才让皇上找到了机会一举拿下。 英姿和柳妈妈对视了一眼,表情都缓和下来。 “王氏遇上了夫人,我替她致哀。”英姿调皮的双掌合适拜了拜。 柳妈妈也笑了,道:“我这就去安抚了耿妈妈,顺带将耿妈妈因为将鳆鱼独独给了夫人,王氏不满拿下了耿妈妈,夫人却不敢吭声的消息传出去。” “去吧。”云想容摆了摆手,继续做她的活,待到柳妈妈走远了才问英姿:“何达监视白莫离,最近可见他有异动?” 英姿道:“并无异动,只不过他常常流连花丛夜不归宿。”语气有些嫌恶。她想不通为何沈奕昀的义兄会是这样的人。 云想容抿唇,道:“告诉何达不要放松警惕让人钻了空子。” 上次跟踪的那个人若是刺客,怕身孕就要有危险了。沈奕昀可以信任白莫离,因为白莫离是他的胞兄而非义兄,可她不信任。 她早与沈奕昀说过,亲爹都未必靠得住,何况是兄弟? 英姿行礼,领命去吩咐。 而不出一个时辰,阖府上下都知道耿妈妈溜须错了人,被有权有势连夫人都惧怕的白夫人给拿下的事,却没人知道耿妈妈得了三百两的银子作为补偿。 三百两,够耿妈妈在府里做十年了。 因耿妈妈是沈奕昀授意卫昆仑,卫昆仑亲自提拔起来的人,她出府回了庄子,消息立即传到了卫昆仑那处。 沈奕昀正在书房中与楮天青商议灵均楼的事,期间卫昆仑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太好。 “怎么了?乳娘训斥你了?”沈奕昀打趣他。 卫昆仑摇头,道:“我好端端的,娘训斥我做什么,是内宅里头的事,上次我选的那个耿妈妈,被白夫人给扒拉下去了。现在整府的人都在说夫人惧怕白夫人,耿妈妈因给夫人派了鳆鱼,白夫人没得到,就将耿妈妈撤职,夫人不但不出面,还默默地忍了下来。” 原本他们要做的事很多,后宅中事不是他们关心的对象。 可这件事关系到云想容,只要与云想容有关的事都是沈奕昀在意的。 楮天青看向沈奕昀,他可以运筹帷幄,却无法插手主子后宅中的事。 沈奕昀则是面色如常的端起茶盏来啜饮了一口,甚至比往常都要平静。 见了这样的他,卫昆仑与楮天青都明白这一次沈奕昀是动了气了。跟了他这么些年,他的习惯动作他们那里能不知道?他越是表现的平静,就越是在暗处酝酿了大的风浪。 沈奕昀的确生气。气的是王氏的粗鄙不懂礼数,但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云想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更心疼他好好的兄长,竟然无奈之下取了这样的女人, 已经第二次了。云想容为了这个家一直在忍让,他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委屈? 若是旁人,他定然大刀阔斧不留后患,可王氏却是他的嫂子,是他侄儿的生母,他又不好因为王氏借口拿下了一个下人而将她怎么样。更不可能因为王氏得罪了自己的亲大哥。 沈奕昀蹙眉思索着解的法子,当真发现宅门中的事情比外头的事也容易不到哪里去,刚要吩咐卫昆仑,小猴却叩门而入,“爷,宫里来了人,说是柔嘉长公主给夫人下了帖子。” 沈奕昀道:“将帖子送给夫人。”随即起身道对楮天青道:“褚先生,我先回去看看。” ☆、第二百九十三章 长公主 云想容才刚拆了帖子看过,玉簪就来回报:“伯爷回来了。” 精致的浅紫水晶珠帘一撩,沈奕昀进了内间。 云想容起身相迎,不待他询问便道:“柔嘉长公主养了一盆昙花,说是今夜里将会开花,下帖子邀我进宫赏花。” 夜里? “那岂不是要在宫里住一夜。”沈奕昀拉着云想容在八仙桌边坐下,因不放心,眉头明显拧成个疙瘩。 云想容道:“是要住的。我只是觉得奇怪,我与柔嘉长公主不过是数面之缘,话都没说过几句,除当日闽王回京时在太后那里见过印象深刻外,后来基本没有见过说过话,好端端的,她怎么会邀请我。” 沈奕昀道:“你不必担忧,据我的探子回报,柔嘉长公主虽然承欢太后膝下,可与皇上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与皇后似乎还有过节,加之公主性情温柔,素来有大度端庄的美名在外,此行或许只是她想结交你罢了。” “或许是我想得多了。草木皆兵的。”云想容抱歉一笑。 沈奕昀却是将她搂在怀里,沉默着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就似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也似保护恐惧之中的人。 他心里清楚,这般“草木皆兵”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的身份特殊,云想容也不必担忧这些。堂堂侯府小姐出阁定然不会嫁的太差,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不过参加一个赏花会,当朝的贵妇们常常做的游乐罢了,哪里需要紧张成这样?她却是被他给带累了。 云想容靠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压抑的心情,试探的道:“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沈奕昀摇头,又意识到她在他怀中,看不到他的动作,斟酌言辞道:“我只是觉得愧对你。” 一句话,已经让云想容明了他的心情,毕竟虽然沈奕昀不说,云想容也知道他是有谋反嫌疑的,就算不谋反,他也是皇上眼中无法重用的人。身份的特殊不仅让他的仕途不顺,更让她这个深宅夫人也遭到牵连。 可是她就算被牵连,也已然甘之如饴。 “哪里有什么愧对。除非你去外头找野老婆了。”云想容玩笑道。 云想容的话,说的沈奕昀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六儿知道吃味儿了?放心,你已经把我的胃口养刁了,庸脂俗粉我哪里看得上。” 云想容推开他,红着耳根子道:“我要预备入宫去了。” 沈奕昀却没立即离开,只道:“你别生大嫂的气,我会想法子与大哥提这件事。” 云想容知道他说的是耿妈妈的事,解释道:“沈四,大哥对你那么重要,还是不要为了内宅中的这些小事坏了你们的兄弟感情吧。虽然我知道你偏心大哥,觉得娶了大嫂是大哥受了委屈,愧疚的觉得是你夺走了大哥这个长子该有的一切,也觉得是因为你没有早日找到大哥,才让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不但娶了一个大了自己那么多的寡妇,还让骨子里有变作市井小民的嫌疑。 可是沈四,你也要换位思考啊。大哥能与大嫂生了阿圆,并且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去找大哥说大嫂的不是,不如反过来想想大哥与你说我的不是你会是什么想法。你会让大哥为难,让自己为难,说不定还会产生隔阂。” 沈奕昀闻言语塞,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可是在我心中,你是否开心更重要一些。” “你见我现在不开心吗?”云想容摊开手掌道:“我不是好好的?咱们府里这算是好的,大嫂虽然喜欢拔尖儿,斤斤计较了一些,可她本质并不会啊,你没见其余的高门大户里,一步行差就错就要丧命的都大有人在。你没有食言,你给了我安定的幸福,我已经十分知足,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与大嫂去争长短的。” 沈奕昀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激,更庆幸自己的好运,他心爱的人是如此懂事识大体的女子。 越是这样他才越觉得云想容受了委屈。 “六儿,你放心,我有分寸。”云想容似承诺的道。 云想容自然知道沈奕昀是极会做人的,不然不会初回京都就结交了那么多的挚友,更不会连云敖那样原本对他心存芥蒂的人都给“收买”了。 “那我去预备更衣进宫了。我只带着英姿去,让玉簪和柳妈妈都留下来,看着你有没有去找野老婆!”俏皮的皱了下鼻子,云想容笑容愉快的去了净房。 她难得如此活泼,明眸一眨,风情无限,沈奕昀看的心荡神驰,呆站在原地半晌才没动,直到云想容出来唤了英姿进来伺候更衣,沈奕昀才被她撵去外院书房去。 楮天青与卫昆仑,小猴原本都担心沈奕昀会生气,谁知他却心情极佳的回来,且几人许久都没有见他如此开怀过了。 楮天青奇怪的问:“四少爷,事情解决了?” 沈奕昀撩衣摆坐下,摇头道:“还没有,家务事哪里那样容易解决。” “那您这是……”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沈奕昀笑着摇头,只道:“得妻如云氏是我的幸运,褚先生,咱们继续说灵均楼的事吧。” 云想容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交领素缎褙子,下着月牙白挑线裙子,臂挽青色真丝披帛,乌云长发堆叠云髻,并排斜插两支样式简单大方的云回纹金镶玉蝴蝶步摇。略施脂粉,神采奕奕,顾盼生辉,整个人打扮的素净温柔,既不会太寒酸,也不会太华贵惹眼。 如今进宫,她换了身份,不再是侯府小姐,而是承平伯夫人,她的穿戴举止都有可能让有心人抓住破绽去攻讦沈奕昀。是以她格外注意。 带了英姿乘马车进了宫,自然有柔嘉长公主身边的小太监在偏门前候着。 “承平伯妇人,柔嘉长公主正在慈安宫等着您呢。” 云想容颔首,柔嘉长公主是几时搬去慈安宫的她不知道,不过太后很喜欢她倒是真的。 云想容不疑有它,与英姿一同跟随着那小太监往慈安宫的方向去,因着云想容熟悉去慈安宫的路,走了一段下来也放下了一半的戒备,知道那小太监并未诓骗她。 才刚到慈安宫门前,远远的就瞧见一身粉色宫装月牙白云肩的柔嘉长公主带着两个老嬷嬷在宫门前等候。 云想容快步上前行礼,口称“公主金安。” 柔嘉长公主忙扶起她来,笑道:“承平伯夫人免礼。”随即上下打量她,不无惊艳的道:“不过数日没见,承平伯夫人容光更甚从前了,我要是有你半分的容姿就好了。” “公主谬赞了。公主千金贵体,臣女不过蒲柳之姿,哪里敢与公主相比较。” 柔嘉长公主温柔的笑,道:“承平伯夫人不必过谦了,如今时辰尚早,昙花要等晚上才开呢,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是。”云想容行礼。 柔嘉长公主又吩咐身边的老妈子:“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见柔嘉长公主身边不带人,云想容自然也不能带着英姿,便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英姿行礼道是。 云想容就跟随柔嘉长公主离开了慈安宫,往御花园方向去。 一路上,柔嘉长公主并不多言,好似沉醉于周遭景色。 可云想容环视四周,经过连续半个月余不停的雨水,御花园中的花草早就已经遭了涝,除了那些花房里搬来的盆栽,其余的花无不黄叶子低垂着头,好似不看重负的老妪,提不起半分精气神。 云想容平静的跟在长公主身后,心下狐疑月多,就越是心境平常,只有这样才能对周遭保持敏锐的观察力。 走了不多时,却见前头临近墙的位置竟有个白色的帐篷。 柔嘉长公主回过头,笑着道:“承平伯夫人一定觉得新奇吧,御花园里好端端的怎么多了个行军打仗用的帐篷。” 云想容不动声色的道:“的确觉得新奇。” “你想不想看看里头是什么?”柔嘉长公主笑着问。 云想容莞尔摇头,“回公主的话,不想。” “不想?”柔嘉长公主似很意外她会如此回答。 寻常的那些千金贵妇,在她面前都极会揣摩她的心意,阿谀奉承的话说的不少,她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代表什么,他们都十分的在意。 若是问其他的贵妇,他们见她兴致勃勃的发问定然会顺着她的意思来表现出好奇,可她却不同。 加之昨儿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件大事,皇上虽然对外绝口不提,知道的人也并不敢声张,可她却清楚的知道云想容将恬王打了的事。 这女子如此传奇,传奇道她有些好奇了,更有写了然。 如此绝色,也怪道那人会动了心。 柔嘉长公主似乎嗔怪的道:“你也太不配合我了,罢了,你虽不想,可我还是要带你去看看。”说着亲昵的拉着云想容的手,往哪帐篷走去。 云想容低垂着头,虽与柔嘉长公主挽着手,却依旧保持恭顺的态度,临近帐篷之时,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淡淡的臭味。 ☆、第二百九十四章 劝分 御花园原本百花盛开,清新的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然如今大雨过后,不仅百花凋残,越是走近那帐篷,越是闻得到里头鸡粪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怪味。 云想容飞速在脑海中寻找关于这个气味的记忆,脚步一顿,瞬间想了起来。 是番柿子! 番柿子结出红色的果实,原只做观赏用,她曾闻到过这种味道,如今和鸡粪味掺杂在一起,着实是难闻。 云想容抬眸看着柔嘉长公主的背影,疑惑的蹙眉。 好端端的,为何要拉着她来御花园看番柿子?御花园又为何会独独的搭了个帐篷专门种植番柿? 思虑之间二人已沿着石子路来到帐篷之前。柔嘉长公主提裙摆踩上了被雨水淋的泥泞的地面,绣鞋外立即被泥巴包裹,脚下坠了泥,走几步路鞋子险些被粘掉,柔嘉长公主并不嫌恶,甚至还笑了出来,回头对云想容道:“不走一走泥路,也不知寻常农妇的日子过的苦不苦。鞋子外头裹着泥巴湿滑的很,实在难受。” “公主说的是。”云想容只是颔首道是。 狐疑却越发强烈了。 这种地方,湿泞难行,娇生惯养的公主丝毫不介意,踩着三寸金莲带着她来看御花园本不该有的帐篷。且还上了臭烘烘的肥料,当真看不好看,闻不好闻,走也不好走。 如此走路等同于受罪,千金玉体的公主竟主动邀请她来。这帐篷里到底有什么文章? 掀开帐篷的门帘。长公主先行入内,回头笑着道:“进来吧,你看。” 云想容颔首道是,心下警惕。提着裙摆缓步跟了进来,果然见整个帐篷之中整齐的栽种了六垄番柿,有一些青色的果实已经开始变红。那种鸡肥的刺鼻臭味更加难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最近宫里流行番柿?御花园难道也不怕臭,花匠还敢上这样冲鼻子的肥? 见云想容面露惊异,柔嘉长公主笑道:“这些番柿都是某人亲手所植,他将此物做成了菜给皇兄用,得到皇兄喜欢之后,就说服皇兄说他可以研制出一种‘大棚’,让番柿冬季里也能结果。还说若研制成功了,将来民间可以便植。冬季可以种植各种菜蔬。百姓也可以学着去种。北方冬季大雪铺天盖地。他说的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皇兄听的新奇,就允准他在御花园做这个尝试。” 说到此处。柔嘉长公主的脸上多了些复杂的表情,随即被戏谑取代,肩膀撞了一下云想容的:“我听说,你最喜欢吃番柿了。” 云想容已经猜到她说的是谁。让她尝试吃番柿那个人精通稼穑之术,常常有奇思妙想,能让苹果树上开出梨花,还曾经十岁时就研制出颜色不同的焰火。人常说他是神童,说他有开天造物之才。 长公主大张旗鼓叫她来,难道是让她来看尉迟凤鸣种的番柿? “公主说的是,番柿的确味道酸甜爽口。”云想容垂首。中规中矩的回答。 “所以他就为了你说服皇兄,想在黄兄的帮助下研制出冬季里种植菜蔬的方法,让你冬日也能吃到番柿啊。承平伯夫人,他对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云想容心里一跳,柔嘉长公主有抹黑她与尉迟凤鸣的意图! “公主说笑了。”云想容诚惶诚恐的躬身回答。 “哪里是说笑。哎!你不必怕我。”柔嘉长公主道:“我不是那顽固不化之人,且我最佩服的就是有侠义之心待人真心实意的人,最看不惯那些因为被规矩管束而埋没了真感情的人。你也不必想太多,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带你来看番柿,也只是因为目睹了他的相思之苦心有不忍,堂堂四品的指挥佥事,竟然甘心弄的一身鸡粪臭为心爱的女子研究如何种番柿,且常常在此处一蹲就是许久,我瞧着心里动容的很。” 说到此处,柔嘉长公主笑望着云想容,明媚双眸似在探查她的心思,道:“沈夫人,这样的男子你觉得是不是十分可贵?” 云想容面色不便,只道:“公主说的话我不甚明白。若那位种了番柿的人是为心爱女子所种,大可以上门提亲就是了。为何他没有?还是说,他有不能提亲的理由?” 柔嘉长公主闻言面色一变,不能提亲的理由很明显,因为他喜欢的是有夫之妇! 柔嘉长公主失笑,道:“都说承平伯夫人是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唇齿伶俐的很,头脑又清楚,竟噎的我不知该如何说了。罢了,我不过是个中间人,有什么事儿你自己与他说吧。” 说着话,长公主提着裙摆往外走去,却从帐篷另一侧走出一穿了细棉布湛蓝短褐的高大男子,正是尉迟凤鸣。他袖子高高挽起在手肘处,露出小臂结实肌肉纹理,手上拿着小铲子,双手沾了泥巴,缓步向云想容走来。 云想容蹙眉,冷淡的道:“凤鸣表哥,咱们去外面说话。” 她心中很是不快,想不到柔嘉长公主竟然会创造机会让一个有夫之妇与男子见面。 她若是呆在帐篷里,孤男寡女的将来可就说不清了。 尉迟凤鸣眉心紧蹙,道:“好不容易有机会好好说话,见了我就躲是什么意思?我长得那么像色狼吗?” 云想容回过头道:“我没有怀疑表哥人品的意思,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碍观瞻,传了出去对你我都不好。我们有话还是到外面去说吧。”说着话,她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尉迟凤鸣望着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走在泥泞路上,又拼命想要加快速度出去的模样,就好像躲着洪水猛兽,他内心里的沮丧与酸意无以复加,他对她的心意难道还不够吗?他早就与她说过,可以给她独一无二的幸福,可以承诺她不纳妾。可是她呢,甘愿嫁给沈奕昀那个小白脸做平妻与郡主共事一夫,也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古代的女人脑子都被驴踢了吗?! 尉迟凤鸣怒火无从发泄,飞速窜上一把拉住了云想容的胳膊,手上的泥土在她衣袖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云想容猛然回头,并插的两根蝴蝶步摇打在腮边,随后于脑后发髻摆动,光辉掩映着她又惊又怒的俏脸,更添几分容色。 尉迟凤鸣目光变的火热,“容容,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呢?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那么熟悉,你为什么不选择我?!为什么要选择沈默存?你是那么聪明的人,那么懂得审时度势,以你的脑力难道想不到沈默存不可能给你你要的幸福?你后不后悔?如果你当初嫁给我,现在也不用认什么闽王做义兄,更不用瞒着沈默存搞那些勾当让闽王满意,弄的自己狼狈不堪。你后悔了吗?后悔了吗!” 尉迟凤鸣越说越是激动,原本笑容常在的娃娃脸上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 云想容不可置信的长大眉目,摇着头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她听懂了,尉迟凤鸣根本是怀疑她与闽王之间的清白!怒火沾油熊熊燃烧,云想容面红耳赤的质问: “你怎能有如此肮脏的想法!我与义兄亲如亲兄妹,我没有同胞的兄长,他对待我就跟自己的亲妹子一样,怎么可能做出*之事,尉迟凤鸣,我真看错你了!”云想容用力掰开他拉着她手臂的手,转身要走。 可她才刚踏出一步,身子就被尉迟凤鸣从身后紧紧的搂住,背部靠上了他结实胸膛,陌生的男性气息在布满鸡粪味的帐篷中布满鼻端,让云想容抗拒的几乎想吐。 更无法接受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现在竟然会怀疑她与义兄*!她对他失望之极,也厌倦至极! 云想容挣扎,尉迟凤鸣收紧手臂,在她耳边道:“容容,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只有你一个女人,我不在乎你嫁过人,只要你悬崖勒马,及时和沈默存和离断绝关系,我会娶你,给你隆重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嫁入尉迟家的大门,你从此不用在乎是否有平妻分走你丈夫的宠爱,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更不用因为你的夫婿是罪臣之子而受人白眼。容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对你的真心你难道看不到吗!” “你放开我!你疯了!”他的呼吸喷在耳边,他大逆不道的话让她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哪有你这样的人,勾引有夫之妇,还能腆着脸说出这种道理来?!我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就是死,也要跟沈默存死在一处!” “迂腐!女人就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你说你嫁给一个有两个老婆的男人会幸福吗!” “你放开我!” “不放!”尉迟凤鸣搂紧了云想容,她香腮红霞侵染,连诱人的耳廓和细腻的脖颈也红了,尉迟凤鸣忍不住去吻她的脸颊。她不是寻常的女子,一个能为前程认人做“义兄”的女子,必要时候是会懂得迎合的。他们现在在此处不宜发出声响,如果引了人瞧见了,她就没脸见人了,她必然会从他。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朋友? 尉迟凤鸣心中如此笃定,加之对云想容倾心已久,美人娇躯在怀,撩拨着他最原始的欲|望,且大雨之后御花园中湿滑泥泞百花凋零,极少有人会来,负责栽种花草的宫女和太监也早就被他给打发下去了。这里简直是绝佳的场所。 他炙热的唇毫不犹豫的碰触道她柔嫩的脸颊,触感柔软,鼻端生香,他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移吻在她的颈间,手便探向她的襟口。 云想容早已恨意翻腾,对他多年来的友情如今尽付东流不说,对他的认知也彻底颠覆。要知道原本认为一个人是可以相交的好友,却突然发现他不过是被色欲熏心毫无理智的饿狼是一件多令人痛心的事。 她不再挣扎,却在他心下欢喜的扳过她肩膀面向他时,突然拔下发簪向他左眼刺去。 云想容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刺得中多年修习武艺又学以致用的尉迟凤鸣?这一刺被他偏头躲开,手腕也被他的大手擒住。他的力道犹如铁钳,掐的纤细的腕子生疼。 尉迟凤鸣惊愕的喘着粗气,欲火全消。 “你竟然要戳瞎我的眼睛?” 云想容波光潋滟的双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斥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如此作为,与那些伤害我的人有何区别?与那些宵小之辈有何区别?你还是锦衣卫呢,还是你祖父和祖母的骄傲呢?呸!我瞧不起你!你若再动我分毫,我定咬舌自尽!即便我动作快不过你,你不可能每日十二个时辰跟在我身旁。我总有法子了结了自己。你会发现你所谓的‘真心’,不过是自私的逼死我!” 尉迟凤鸣默默地注视她的美目。不知为何,面前的绝色女子慢慢的淡化,缩小,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他那时初来古代不久,尚且找不到方向。只是游戏人生,与极疼爱这具身子的祖母一同去姨祖母家里做客,就遇到了那让人心疼的孩子。 那是秋季,云府的后花园中万物皆呈现出金黄,大朵的菊花缤纷夺目。那孩子却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中,如一只牙都没长全的毛茸茸的可爱小狼狗露出凶狠的那一面,只因为她的五堂姐骂了她的母亲,就奋力的扑上去撕咬。最后竟还赢了,将她堂姐打的哇哇乱哭。 他是因为她那个美貌的母亲才注意到她,因为这孩子非比寻常的韧性和忍耐心疼她,因为她为她母亲所做的一切,甚至六岁时就懂得栽赃母亲情敌的母家,还给了他一举成名的机会而关注她。他就那么一点一点的看着她成长为一个容貌无双绝色的女孩,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心目中令他疼惜。让他觉得有趣的小“玩物”,何时就住进他的心里了。 然而现在,她看他的眼神。又与当年看着她五堂姐时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恨,一样的讽刺,一样的想将他剥皮抽筋…… 尉迟凤鸣挫败的放开了手。 云想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几步就冲出了帐篷。 看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尉迟凤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再追上去,他想与她解释清楚。又觉得她现在情绪激动,即便解释也说不清什么而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从帐篷的另一端,柔嘉长公主掀帘而入,温柔的望着尉迟凤鸣道:“你对她当真用心良苦。可你也知道,她如今已经嫁作人妇,何不就此放手呢?你们终究是无缘的,如此强迫,只会让你自己痛苦吧了。” 尉迟凤鸣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愁苦立即散去,转身时,他俊朗的娃娃脸上又如寻常一样挂着近乎于顽皮的可喜笑容,两家酒窝深深,一双虎目灿若星子。 “不管怎么说,都要多谢长公主相帮。”尉迟凤鸣随意拱了拱手。 柔嘉长公主微笑着摇头,垂眸之时掩住了对他的欣赏,笑道:“你我不是朋友么。既然是朋友,何必如此客气。” 尉迟凤鸣莞尔,觉得面前的古代女子要比云想容开通的多了,爽朗的道:“是啊,你既然也这么想,我就不跟你客气,今天你帮我约她进来,回头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柔嘉长公主摇头,头上的类似金凤钗垂下的红宝步摇打在她的耳畔,她认真的道:“真朋友,哪里会舍得让你赴汤蹈火去?” 尉迟凤鸣心中一荡,这出身高贵的女子眼中充盈的是说不出的温柔,她就像一朵解语花,温柔的理解他的想法,像被日光温暖的海水,能够包容一切。如果云想容能用这种眼神来看他,他可以为她放弃一切。 “你总是能说出让我感动的话。”尉迟凤鸣笑着道。 柔嘉长公主俏皮的嗔他:“看你说的,好似我在做戏故意如此。” “不是不是,你是真有侠义心肠。不过嘛……”尉迟凤鸣摇摇头:“现在你才是刻意的呢。” 柔嘉长公主心花怒放,又不好表达出来,不过是瞪了他一眼,拉长音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你约的这个地方泥泞的很,我得赶紧去找到你的心上人,为她找一双鞋来换,否则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纤纤玉指又捏起尉迟凤鸣的手,忍住那温热触感为她带来的砰然,嫌恶的啧啧道:“看你的手脏的,你说我要不要在给她找一身衣裳来换?” 尉迟凤鸣哈哈笑着:“你要在打趣我,我就让你也换一身。”说着作势要抓她。 柔嘉长公主忙提起裙摆红着脸跑了出去。 帘幕放下,尉迟凤鸣才发现方才与云想容生的那些闷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 云想容这厢一直沿着来时的方向跑到御花园的门前,才扶着月亮门大口的喘息,惊吓、愤怒、激动等情绪让她心脏颤抖,调整呼吸半晌才平静一些。整理衣袖上已经干涸的泥土时候,手还禁不住冰凉颤抖。 当初闽王孟浪,她也只是愤怒而已。却不像今天这样既愤怒又难过。尉迟凤鸣与她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她看着从男孩成长为青年。他年幼时离经叛道了一些,却有天工开物之才,又有侠义心肠。她到现在都感激尉迟凤鸣当年发现了她将兽皮兽筋的事嫁祸给定国公邱尧时对她网开一面。虽然后来她也发现他从中获利,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说是她一个至关重要的朋友。然如今友情却变了质。 云想容不仅反省自身。难道是她与他太过于要好了?难道她忽视了性别,只与他这个人真心相交是错误的? “承平伯夫人,你在这啊。”身后传来柔嘉长公主的声音。云想容有一瞬间的慌乱,却立即平静下来。因为柔嘉长公主是引她入宫的来的人,或许早已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再者说她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长公主。”云想容回身行礼。 柔嘉长公主的暮光在她身上扫过,立即发现她的手臂、肩膀处都有污渍。她的心就像是被浸在醋缸里一样。 然而她并且表现出来,只道:“尉迟偏选了那么个腌臜地方,看看你的鞋子衣裳都染了脏污,走,去我那里我找身衣裳鞋袜给你。” “多谢长公主美意。我身体不适,正要告辞。”云想容垂眸道。 她如此,是在无声的表达她的不满? 柔嘉长公主心里不爽快,看了她半晌才道:“就算要出宫去也要更衣之后,你总不会想让你们府中之人瞧见你这副样子吧。”说罢高扬着下巴转身就走。 说的却好似她自己故意弄成如此。难道今日她到了御花园不是长公主设计的? 云想容心中堵得慌,对高贵的公主郡主之流原本就没有好印象,如今更加没有了。 沉默的随长公主回了慈安宫,因着云想容高挑,柔嘉长公主最后只是赏赐了她意见蜀锦的褂子披着。换了一双崭新的双梁绣花鞋,不过也不大合脚,好歹能坚持回府去。 云想容拜别公主,站在廊下问方才跟公主的老嬷嬷。 “这位嬷嬷,方才随我一同进宫来的那个婢女呢?”她更衣换鞋之时都没见英姿,她焦急更衣,也就没有立即就问。 那老嬷嬷却是眨巴着眼睛道:“那婢女后来说是不放心夫人您,说要去找您啊。难道没与您一同回来?” 云想容闻言,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事情不对! 英姿虽然是她宠爱着到大,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有些时候自然要比那些寻常的丫头倨傲一些,可英姿信守承诺,对她遵循的第一个原则便是绝对服从。她吩咐过英姿的事,英姿没有违背过任何事,她让她在这里等,英姿就绝不会跑出去找她。 可这老嬷嬷为何要说英姿出去找她了? 偌大的皇宫,又哪里是英姿可以走动的? 慈安宫中还有谁来过?她很想问问情况以便分析,然此时却无人能回答她,面前着老嬷嬷就不会回答。 云想容心思飞转,便转身回了柔嘉长公主处。 ☆、第二百九十六章 怒极 柔嘉长公主这会子才刚换了一身洋红色的对襟小袄,下头配以月牙白色的襕裙,领口、袖口和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模样端庄又高贵。 见云想容被宫女领着进来,柔嘉长公主表情十分意外:“承平伯夫人还有事?是不是想看看昙花盛放,又后悔告辞了?” 说着不等云想容回答,又十分亲切的笑着拉她的手:“你回来的正好,你若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给你下帖子的,才刚忘了告诉你,明儿母后请了大相国寺的圆充讲师来宫中讲经,共三日的时间,母后特意提起了‘默存媳妇’,我竟然忘了告诉你,你若不来母后怪罪岂不是我的罪过了?原本我还计划留你住一夜,明儿一同去听禅呢,你偏不留下。”说罢嗔怪的白了她一眼,好像方才设计她这个已婚妇人去御花园与男子幽会的事不是她做的。 云想容仔细打量柔嘉长公主的神色,先前沈奕昀说过这位公主温柔大方,素有贤名在外,可如今她却不这样想。一个识大体的公主,又哪里会帮着大臣将其他大臣之妻约进宫里来幽会? 云想容并不回应她明日听禅之事,英姿跟长公主的嬷嬷在一处,她第一个要问的就是长公主,抽回手道:“回长公主,跟随我一同入宫的那个婢女不见了。” 手中落空,柔嘉长公主心中十分的不满,还从没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人,语气也就变的冷淡:“哦?还有这种事?桂嬷嬷,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与云想容说话的老嬷嬷上前来行礼,道:“回长公主的话,奴婢才刚瞧见那姑娘出了慈安宫了。说是担心她主子,要出去看看,奴婢百般阻拦,她却不听。” “是吗。”柔嘉长公主蹙眉,对云想容道:“这便难办了。她私自出去,若是走失了如何是好?还有这皇宫之中住着的都是什么人?她要是不留神开罪了哪一位,小命可不保!承平伯夫人,也怪不得本公主训责你几句,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明摆着是他们的圈套,还腆着脸来训责她?! 云想容嘲讽的笑容在绝美的脸上绽开,柳叶长眉挑起,明眸含光,风情越发灼烈,一反之前保持的恭顺低调,似乎一瞬变了个人。 柔嘉长公主看的一愣,心里有火气翻腾着,有对她容貌的妒忌,有对尉迟凤鸣对她痴迷的妒忌,可想起昨日恬王的惨状,柔嘉长公主又觉得有些胆颤。 她一直都被这妇人温柔内敛的表象蒙蔽了,她就像是披上羊皮的饿狼,低眉顺眼时她比谁都柔弱可欺,所以她放松了防备。然而这会子摘了羊皮,露出饿狼的本质,她闪烁着凛冽冰寒的眸子和唇角讥诮的笑意,将她变的锋芒毕露。 先前她觉得此人美则美矣,毫无个性。 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如果她只是个漂亮的花瓶,何至于让尉迟凤鸣那样的奇男子倾心? 柔嘉长公主训责的话说出口,云想容却不认错不领罪,还用那种表情来看着她,身旁的桂嬷嬷瞧不下去,斥责道:“承平伯夫人未免太不懂规矩,也难怪你的婢子不守规矩到处乱跑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明明是他们设计不知将英姿弄到哪去了,还有脸来说她?! 云想容锐利如刀的眼神淡淡扫向桂嬷嬷:“我规矩如何,自有长公主来评论,轮到你来指教?!长公主尚且未开口,你一个嬷嬷越矩训教,我从没见过还有奴婢逾越主子的事,不知这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桂嬷嬷被云想容训的面红耳赤,看了一眼柔嘉长公主,忙垂下了头。 柔嘉长公主也被云想容堵的胸口憋闷。 可云想容现在腰板挺直锋芒毕露,一副不将那婢子交出来,就立即要上来挠人的模样。柔嘉长公主还是惧怕的。她当然知道云想容不会立即与她动手,可她知道云想容有一个强硬的靠山。 闽王! 谁敢惹那个翻脸不认人的煞星?就连皇兄对他都忌惮三分。闽王如果撒起泼来,当真是敢抄着家伙冲进宫里来砍了她的,即便她是闽王同父异母的妹妹。 柔嘉长公主觉得背脊发凉,早已没有刚开始在云想容面前的气势,语气也温柔了:“承平伯夫人不如先稍坐片刻,我立即就吩咐人出去寻。” “多谢公主,那我就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找不到,我少不得要劳动义兄帮忙了。”说罢施施然坐下。 云想容从来不是软柿子,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且不见了的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她哪里还会干休? 她如此不恭敬,气的柔嘉长公主咬牙切齿,想不理会她,又因惧怕闽王的威严不敢太过怠慢,只能冲着桂嬷嬷摆了摆手。 桂嬷嬷小跑着下去了。 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回来禀告道:“回长公主,才仔细打探过,有小太监瞧见承平伯夫人的婢女冲撞了孙美人,被孙美人赐了杖刑。” 云想容闻言只听得耳朵里轰隆一声,竟让她分不清是雷声还是幻觉。 杖刑?! 这偌大深宫之中,杖刑是最轻,却也是最重的刑罚,轻重全在于执行之人下手的轻重。若是存心放水,就只会是个皮外伤。若是真心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两三杖打在后腰脊柱之上,人不是瘫就是废! 孙美人是谁?英姿又如何会无端端出去冲撞孙美人?! 云想容几乎承受不住。可内心里越是焦灼,她就表现的越是镇定。 站起身,面色不变的道:“今日我入宫来是受长公主之邀,少不得劳动长公主,领着我去一趟孙美人处,将那不懂事的婢女讨回来了。” 柔嘉长公主一听到孙美人,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孙美人之父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入宫以来能得皇上的宠爱全靠她依靠着马家,她是太后与皇后身边的红人。 云想容的婢女冲撞孙美人,不如说是皇后和太后想拿云想容的婢女作法! 她整日里都想着如何去讨好太后,现在明知道是马家动手,又如何会自己找上门去? 柔嘉长公主揉着额头道:“我有些身子不适,不愿动弹,还请承平伯夫人自己去吧。孙美人的住处并不远。” “哦?”云想容挑眉冷笑:“也好,既然长公主不愿,我又怕贸然前去唐突了孙美人,只得现行出宫去请义兄帮忙了。今日多谢长公主的盛情,告辞了。”屈了屈膝,云想容转身便走,心中数着数,一,二…… 刚刚数到三,就听背后传来长公主强忍愤怒的声音:“不过仔细想想,你是我的客人,婢女在这处丢了,我也多少有些责任,罢了,就帮帮你吧,免得你在宫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再开罪了其他贵人。”完全避开了闽王的话题。 云想容停下脚步。这会子只要能找到英姿,别说长公主负气骂她是苍蝇,就是臭虫她也认了。 “多谢长公主。” 有柔嘉长公主带路,云想容很快就找到了英姿。事实上孙美人对英姿动了手,也并未打算藏着掖着。人就那么皮开肉绽大喇喇的趴在孙美人所居跨院的院门前。 才刚分开时还活蹦乱跳,如今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臀部腰间渗出血迹,染红了淡绿色的袄子和长裤。 这么些年连生病都少有的英姿竟然会变成这样! 云想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不能将身边的柔嘉长公主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作践她的人?就算与她有仇,也不该拉上不相干的英姿啊! 可这会子她必须先看英姿的情况如何。 云想容两三步到了英姿跟前,发现人已昏厥。用手试探鼻息,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许是宫人回报,院中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抬头,就见一蜂腰削肩的妙龄女郎身着雪青色对襟袄,下着百花盛开金丝襕裙,步履轻盈的走来,她生了一张标致的瓜子脸,嘴唇丰满,淡妆薄施,细长的眼角上挑,似十分不屑,人未到声先至:“你来的正好,你的人管教不当,我替你管教了!”随即才似看到柔嘉长公主,笑道:“长公主怎么来了?” 云想容站起身,面带微笑,眸光似刀的看了眼孙美人,屈膝行礼,转而对柔嘉长公主道:“还劳长公主遣人帮我将婢女送回府。” 她这是诚心拖自己下水?! 眼角余光见孙美人狐疑的看着自己,仿佛她背叛了太后与皇后一般,柔嘉长公主觉得进退两难。一面是马家,一面是闽王,她小小的公主能开罪的起谁? 然而闽王却是不念亲情,出了事会第一个与她翻脸的。 考虑清楚这一点,柔嘉长公主回身吩咐了桂嬷嬷安排人手,又觉得让孙美人这么好受去邀功有些亏得慌,变笑着拉起云想容的手,道:“你开口自然使得,不说瞧着你的脸面,也要看在你义兄的面上啊。” 云想容嘲讽的看着孙美人,话却是对长公主说的:“长公主说的是,相信义兄知道您今日帮忙,定会亲自前来道谢的。” 孙美人脸上倨傲的笑就死龟裂的美人镜,当即破碎显露出强作镇定的一面。 云想容这厢顾不得与人拌嘴,跟着小太监将英姿抬上马车,迅速出宫去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翻墙 “爷,夫人回来了!”小猴叩门,不得允准就进了书房,脸色十分难看的道:“出事了。” 沈奕昀蹭的站起身。 云想容不是入宫去看昙花,应当明日才回来吗?为何这么早回来? “怎么了?!”他面色冷静,只有紧抿的双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楮天青与卫昆仑也都站起了身,神色端凝的看着小猴。 卫昆仑不知为何,总觉得小猴看向他时候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怜悯? “夫人满身污渍,不知出了什么事。英姿姑娘则是……” “是什么,你快说!”卫昆仑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拉过小猴的胳膊,疼的小猴哎呦了一声。 “英姿姑娘被用了杖刑,下身都是血,刚被太监给抬回来的。昆仑哥,你快去看看吧,我怎么瞧着英姿姑娘快不行了呢,夫人急的眼睛都红了。”小猴低着头抹起了眼泪。 他与卫昆仑虽然平日里常常拌嘴,可卫昆仑就像是他的大哥一样,如今才刚谈婚论嫁,大嫂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听了都替卫昆仑揪心。 而小猴抹眼泪的功夫,沈奕昀与卫昆仑早已经快步出去了。 二人一直飞奔到了二门,卫昆仑才停步。原本府中没有女眷,二门里他们这些跟在沈奕昀身边的老人是可以进的。现在有了女主人,他不敢造次。然而英姿出事了,他心急如焚。自己急出满头的汗都不自知。 沈奕昀发觉他停步,回头道:“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顾及那些个,快跟我来。”随即快步奔进。 卫昆仑心下感动,然此时情况紧急,也非感动的时候。不过几吸,二人就进了卿园,飞奔着上了五阶的台阶进了正屋。看到的一幕几乎让卫昆仑承受不住。 英姿趴在外间的罗汉床上,下身和腰间的衣料满是鲜血,头发散乱的披在枕上,脸色惨白紧闭着眼面向外头。她生的娇小,一点都瞧不出比他还大了两岁,这时的她就像个无助的孩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平时总是燃烧着不服输的眼眸。 云想容则是蹲在如意脚跺上,推开卫二家的的手,固执的亲自为英姿擦脸。鲜亮的褂子已经掉落在地,入宫时那身天青色的素缎褙子胳膊和肩膀处有泥渍,看着像是手印。月牙白的挑线裙子裙角也有泥巴沾染。 她是伯夫人啊。怎么会如此狼狈?! 二人眼中看的是不同的女子,却充满相同的心疼。 “夫人,夫人别这样。”柳妈妈、卫二家的和玉簪都在一旁劝:“大夫马上就来了,英姿姑娘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云想容摇着头,无声的落着泪。 “我不该留下她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夫人,您……”卫二家的刚要劝说,见沈奕昀走到跟前,忙行礼:“伯爷。” 其余人也屈膝行礼。 云想容娇弱的身躯则是震动了一下。回过头来,泪流满面委屈的望着沈奕昀。哽咽的唤了一声:“沈四。” 泪水已经花了她脸上的淡妆,如此狼狈,看的沈奕昀心如刀绞。忙蹲在她身边用袖子为她拭泪:“莫哭,我去请御医。英姿一定没事。” 云想容点着头,动作间摇落了更多的眼泪。 卫昆仑这时才挪动着僵硬的步子到了罗汉床前,双拳紧握在身侧,青筋暴露,牙关紧咬,才能平静自己的情绪不要质问主子:“夫人,到底发生何事?” 云想容抹掉眼泪站起身,道:“长公主命我单独去御花园,她屏退了宫人,我也就将英姿留下。等我回来的时候,英姿已经不见了。我找了许久才找到,原来英姿是因冲撞了孙美人,被用了杖刑。” 云想容说的是实话,却让沈奕昀听出许多疑点来。然而这会子并非问话的时候。 外头有错杂的脚步声临近,是大夫到了。卫二家的与柳妈妈留下帮忙,为避嫌,沈奕昀与卫昆仑都去了偏厅。 玉簪劝道:“夫人先去更衣吧,您莫要坏了身子。”她身上的污渍实在令人遐思。 云想容摇头,“你去取件褙子来我换上就是。” “可是您的裙子……” “裙子就先穿着吧,这会子我没心情。” 玉簪劝不动云想容,只得点头去了里间,找了件蜜合色的交领云回纹绣边的褙子来伺候云想容换上,又大概为她理了下头发。 这时大夫已诊查过,卫二家的焦急的问:“大夫,怎么样?” 胡大夫年过六旬,干瘦的细长的脸上因愁容而堆积皱纹,道:“情况不乐观,若是搁在寻常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这小姑娘许是长期修习内外功夫,棍伤之下避开了要害之处。并未动筋骨。只是这皮外伤也着实太严重,要活过来也要看她的造化了。” 云想容急忙上前:“先生一定要想尽办法医治。” 云想容是焦急的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胡大夫吓的诚惶诚恐的退后,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低头连连道:“是。老夫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你要用什么要尽管说,人参肉桂,只要用银子买得到的,一定不要含糊。” “是。是。”胡大夫抹汗,早听说这位伯夫人是个女财主,听这语气,对下人她都如此舍得,要不是太有钱,就是太仁义。 大夫退下,少不得又被卫昆仑盘问了一番。 不多时沈奕昀请的太医也到了,诊治之后与胡大夫所言不差,二人又参详了一番。开了方子。 英姿开始发热,趴在床上不停的挣扎,说胡话。有小时候一些心酸,更多的却是在喊“小姐快走”。 云想容泣不成声,她拉着英姿的手,一遍遍告诉她那都是梦,让她不要怕,快些醒来。她离不开她,舍不得她。 然而英姿到了半夜里烧的却更厉害了。 因英姿在卧房外间,沈奕昀也无心休息,去了外院书房。 云想容几乎是衣不解带的与卫二家的、柳妈妈和玉簪、玉壶等人照顾着英姿直到三更时分英姿的热度退了些。 就在三更更鼓方敲过时,一道黑影窜上了承平伯府东侧的院墙,随即轻飘飘落地,矫健如猎豹,轻盈如狸猫。 才刚沿着府外的巷子猫着腰向前走了几步,却见前方一人负手站在小巷当中,一身白衣被夜色蒙上了蓝色。 “四少爷?” 那黑影正是卫昆仑。 沈奕昀摇着头,缓步走向卫昆仑,叹息道:“乳兄,你要哪去?” “我……”望着既是主子又情同手足的沈奕昀,卫昆仑虎目中的泪光闪烁,在黑夜中犹如星子:“我要去宰了那个什么孙美人。” 随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四少爷,这么些年多谢你的重用和照抚,我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往后还劳您多照拂着我娘。” 沈奕昀望着卫昆仑,默默地双手将他搀扶起来。 夜色寂静,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卫昆仑不知沈奕昀是什么意思,就在他开口即将询问之际。沈奕昀清越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乳兄,你如此鲁莽,赔上的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还有乳娘的,我的,褚先生的,小猴的,乃至于整个侯府所有人的性命。你即便浑身铁打,能碾几颗钉?皇宫近卫森严,你说不定到不了孙美人的住处,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你的痛苦我理解,咱们沈家被灭门,我父母亲人惨死,难道不想报仇?若是皇宫是那么好去的地方,我早就去了!就算能冲进养心殿将皇帝宰了我再死,我也会去!可那不现实!” 卫昆仑堂堂七尺男儿,已有多少年没落过泪?如今却为了那个总是与他唱反调,叫他黑铁蛋,且还大了他两岁的女子而揪心的控制不住眼泪。 “四少爷,我恨。” “我也恨。乳兄,你可信我?” 卫昆仑惊讶的抬眸看着沈奕昀:“四少爷?” “你若信得过我,就随我回去,且等等看如何?” 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伤害主子全家的事,他已经是不忠,可主子非但不怪罪,还与他商议。卫昆仑早已愧的无地自容。 更何况沈奕昀说的没错,他即便冲进宫去,能如何? “好。”卫昆仑只得点头,袖子抹了把脸。 二人翻墙回府,沈奕昀不放心,将卫昆仑交给了小猴和楮天青照顾,自己先回了内宅。 卧房中灯火通明。 玉簪和柳妈妈、卫二家的都没睡。 云想容则是侧身坐在罗汉床上,用湿帕子给英姿敷额头。 见沈奕昀回来,几人都行礼。 云想容也站起身,许是起的急了些,身子略有些晃动,她忙扶着手边的案几,晃得案几上的茶碗翻到。 “夫人!”卫二家的忙搀扶。 沈奕昀焦急的上前来扶着云想容去一旁的八仙桌坐下,道:“你这样不行,身子才养好了一些,这会子若伤了可怎么办?快睡吧。” “我睡不着。” 云想容抬眸,哭的红肿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泪,而是充满了坚决与恨意。看的沈奕昀心头一跳。 紧接着,他便听云想容说:“长公主说,太后请我明日起连续三日入宫听圆充讲师讲经。我就不信弄不死那个孙美人!” ☆、第二百九十八章 报仇 上 她的语气平淡,像在谈论天气一般,可她的眼神却如刀子一般凌厉,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沈奕昀抿着唇,大手抚上她微蹙的眉头,问:“你要孙美人死?” “是。”云想容冰凉的手拉着沈奕昀的,将手指塞进他掌中取暖,低声道:“无论是何缘由,她动了英姿,就该死!如今英姿一脚踏进鬼门关,不知是死是活,那孙美人不论是为了什么大,胆敢动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我与长公主离开时候吩咐了英姿留下等我,英姿对我的话从来言听计从,绝不会自己乱跑。要么是长公主的人作祟,要么是孙美人的人引诱,让她离开了慈安宫到了外头,这些弄鬼儿的人都该死!” 沈奕昀知道她素有睚眦必报的个性,然而婚后在面对大嫂时,她相当宽容,如今他才看清云想容并非转了性,只是事情没有碰触到她的底线。就如当年她才六岁,为了生母就可以化身成小煞星,让全府奴婢都怕个六岁的孩子。她的底线就是身边在乎的人。 英姿是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人,是主仆,也是姐妹,就如同卫昆仑之于他,她对身边人保护的心情,或许也等同于他今生的。 沈奕昀沉默的扶起他,到了里屋,随手关上了碧纱格扇。紫色珠帘摇晃作响,隔绝了外头的视线,他叹息的将她搂进怀中。 “看来我们夫妻注定做不成好人。” 云想容脸埋在他肩头,闷闷的道:“我从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要是觉得我太坏,瞧不上,想要休我还来得及。” “浑说什么。”沈奕昀不悦的道:“这种玩笑往后不准乱说。” 云想容呼吸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闷闷的没有说话。 沈奕昀道:““你明日预备怎么做?” “我还没有想好,不过失足落水。跌落假山摔断脖子之类的事相信宫里常有,我不信三日时间找不到一点机会。” 她这是下定了决心让孙美人付出代价了。沈奕昀见她如此笃定心念,也不好再规劝,道: “据我所知,孙美人之父不过七品小官,她入宫至今六年,前些年曾经受宠,都是因她是皇后与太后身边的红人。她如今对英姿下手,九成九是皇后或太后授意。”说到此处,沈奕昀道:“明日入宫。我反而更担心你。” 云想容闻言,就想起了婚前入宫时,皇后故意拿蛇来吓她的事。她心里立即雪亮。 “马家倒了,自然要想法子重新站起来。现在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后,唯一能让马家重新兴旺的法子只能是博皇上的欢心。而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为皇上办事。” “是。你很聪明。”沈奕昀亲了亲她的额头,意外于在如此恶劣情况下。她还能如此思维清明。 云想容并未感觉到他的亲吻。脑子转的越发的快了,眼睛盯着沈奕昀的肩头,道:“这事或许皇上并不知情,是马家人自己揣摩圣意来做,但归根究底,马家人要做对马家有利之事就要顺着皇上的意思。动我身边的一个小婢女。就如同用蛇来吓我一样,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也是后宫女人想得出的法子。虽然动不到我,甚至动不到沈家和云家的根基。却也能对我造成伤害。也间接的给了我一个信号,而寻常人大多不会将女子之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是看的多重要,是以容易忽略皇上的意图。” 说到此处,云想容抬起头看着沈奕昀,因对现实的猜测而面若冰霜:“你说,皇上对云家会不会已经忌惮颇深了。” 他调查到的甚至还没对她讲,她就已经自己分析出这么多,沈奕昀觉迷恋上她并非因她的容貌,更因她的狠劲儿和她的头脑,因她不是寻常女子那样柔弱,有能力站在他的身边陪他共风雨。 “你为何不怀疑他们是针对我?”沈奕昀故意问。 “因为你上了那个折子后,现在是皇上的人。马家总不会傻到去对付皇上的人吧。” 云想容走到碧纱格扇旁,撩起珠帘看外间远处的罗汉床处,柳妈妈正忙碌着给英姿擦酒退热。 沈奕昀则是背对那方在八仙桌坐下。 云想容看着英姿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心中的愧疚就又如同岩浆翻涌,烧灼着她的心和眼。恨不能立即就到天明。 她心念飞转,计划着明日讲经时会否见到孙美人,若见到了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引她离开,若见不到,又要如何去孙美人所居到底延禧宫偏殿拜访,以何借口约她出来。 正当她的计划成型之时,背后突然传来沈奕昀的声音。 “六儿,你当真要为英姿报仇?” “是。”云想容转回身,疑惑的望着沈奕昀。他并非啰嗦扭捏之人,多问一遍定然有他的意图。 沈奕昀似决定了什么,起身到她身边,低声道:“你若真想报仇,我有法子,会比你设计她的那些更彻底,不过这么做的后果会严重一些,不光是孙美人,就连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嬷嬷和太监也要一同陪葬。” 云想容抿着唇,心下虽不忍,可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孙美人既然有给皇后做刀的胆量,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责任,贴身伺候的人亦然,难道英姿不是无辜的?他们要对付她 ,冲着她来便是了,为何要对英姿下手! 云想容重重的点头,脑后蝴蝶步摇晃动,显得她雪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阴寒的仿若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煞神。 “我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该死!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我妇人之仁,下一次说不定死的就是我。” “好。既然如此,你就这样。”沈奕昀俯身,在云想容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云想容听罢疑惑的望着沈奕昀:“就这样?” “对,就这样,剩下的你不要理会,只交给我办就是了。英姿是昆仑未过门的媳妇,其实即便你不动作,我也要给她出一口气的。就如你说的,皇上的刀整日悬在咱们头上,抛开云家不谈,就是对我,早晚他也有动手的一日,只不过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他还要做人君罢了。对敌人的姑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们不动作,马家只会变本加厉罢了。” 云想容越加好奇,“沈四,你将整个计划告诉我吧。” 沈奕昀笑着摇摇头,道:“你若肯乖乖去睡,我就告诉你。” “我睡不着。” “别忘了,你明日还有要进的事做。你不养精蓄锐,怎么为英姿报仇?别糟践自己的身子,英姿也不会乐见你如此的。” 云想容抿着唇站在原地许久才点头,越是如此紧要时刻,她才越要保证自己不要病倒,她还要做更重要的事。 云想容和衣而卧,沈奕昀则是拉了锦被为她盖好。至于她身上的泥手印儿,她不说,他也不问。 能如此鲁莽敢伸手碰她,且还手上有泥巴的人,以他得知的情报分析而来,只有尉迟凤鸣一个人罢了。 那人倾心云想容已久,他虽吃醋,愤怒,却也知这件事怪不得云想容。她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尉迟凤鸣动起粗来,她能怎么办?现在云想容并无大碍,倒也就暂且不追问了,免得火上浇油,让她心里难受。 关好内间的屋门,沈奕昀低声吩咐柳妈妈等人照顾云想容。便去了外院书房,吩咐卫昆仑道:“告诉灵均楼,搜集一切关于尉迟凤鸣的消息。” 卫昆仑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横不对竖不对的,如今有了正事要做,立即退下,飞速去办了。 安静的书房中,沈奕昀给自己斟了一杯蜂蜜红茶,啜了一口,凤眸眯起,冷哼了一声,将雨过天晴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茶汤漾在紫檀木桌面,在烛光之下,像是暗红的血液。 云想容起身后就进了宫,一路去寻了柔嘉长公主,一同去给太后与皇后请安,随即各宫妃嫔便都到了,在慈安宫的正殿听了圆充法师讲经,直到晌午用罢了斋菜,太后乏了要午歇才散,吩咐了众人次日再来。 云想容今日带进宫来的婢女是玉簪,与柔嘉长公主告辞后,二人径直去了延禧宫的西侧跨院。 昨日见过云想容,那些个宫女太监对她印象颇深,云想容与玉簪刚到门前,就已有小太监飞奔着进去回话了。 不多时,一个身量高挑而是出头,容长脸,鼻梁上略微有些雀斑的白净宫女走了出来。 云想容认得此女,她昨日就跟着孙美人,应当是她面前得脸的。 那宫女来至跟前,草草的屈了屈膝,嘲讽一笑,尖细的嗓音道:“承平伯夫人回去吧,我们主子说了,没工夫与身份低贱的人说话。” 玉簪气的脸上通红,却知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分,多说怕给主子惹事,只能咬牙切齿的忍住。 云想容似看不见她的轻蔑,对她的无礼也不在乎,十分客套的道:“劳动这位姐姐,昨日多有冒犯,今日妾身是特地来给孙美人磕头赔罪的,还请姐姐务必告知孙美人,这头若不当面磕了,妾身心下难安。” ☆、第二百九十九章报仇 下 云想容如此卑躬屈膝,叫玉簪不解的很,她哪里见过他们夫人这样过? 那宫女却是十分得意,下巴扬的更高了,“既如此,你在这里等着吧。可不要乱走动,万一冲撞了其他的妃嫔,可就没那么容易遇到咱们主子这般好性儿的了。” “是,多谢姐姐指点。” 云想容客气的笑着,目送那宫女脚步轻快的进了宫门,才渐渐收了笑容。 暂且先由她乐一乐。若按着沈奕昀的说法,这位颇有体面的宫女怕也活不长了。她对着自己尚且如此,平日说不定为孙美人做过多少害人的事。 她就是婚后顾及的太多,太好性儿了,才让人渐渐忘了她的凶名,才敢欺负到她头上来。若她足够强大,再如闽王那般翻脸不认人,谁还敢动她的人? 生死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身边的人是否安好。 若是做善人会害死自己人,她宁可做坏人! “你进来吧。” 不多时那宫女到了门前随意的唤了她一声。对待其他宫女怕都没有如此无礼。 玉簪气的脸色涨红,拳头紧握,紧紧跟在云想容的身侧,只要云想容一句话,她就算豁出去性命不要都敢将面前这个口中无德的小蹄子的嘴巴撕烂。 而云想容毫无反应。到了偏殿上了三阶的丹犀,就见孙美人歪在美人榻上,一面有宫女跪在如意脚跺上用美人锤为她捶腿,一面有宫女伺候她吃才刚端上的果子。 云想容屈膝行礼:“给孙美人问安。” 孙美人“噗”的一口吐出数个西瓜子,正吐在云想容的脚下,娇声道:“不是说来给我磕头认罪的?还不跪下?” 即便是皇后授意。孙美人做的也太过了。 云想容冷笑,这种没脑子的女人,也活该被人利用致死。 “美人见谅,还请您屏退身边的人。”云想容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难不成是在宫人的面前抹不开脸来磕头? 虽然面前这人的夫婿不过是个七品文官。但她的母家风光,还有个跋扈的义兄。她还是发发慈悲给她留点体面吧,磕头就磕头,也不要让宫人们都知晓。 孙美人坐直了身子,随意摆摆手:“你们都退下。” “是。”宫女嬷嬷们鱼贯退下。玉簪却是犹豫着没有下去,她担心云想容会有危险。 孙美人是全不在意的。 云想容要给她磕头,丢脸的是她,又不是自己,她既然愿意让贴身服侍的奴婢看着她怎么卑躬屈膝。她为何不成全她? 待到宫婢退下,还体贴的将宫门关好后,云想容缓缓上前了两步。 孙美人得意洋洋。正等着云想容下跪,却见她那张令人讨厌的绝色娇颜上露出了一个冰冷嘲讽之极的笑容,娇柔的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人如果不知死活,连天都留不住。” “你说什么?!” 云想容如地狱走出的厉鬼,眼露寒光的一步步走向孙美人。 孙美人吓得背脊上汗毛一瞬全部竖起。 越是美丽的女子,在宫殿之门全关之时露出如此诡异的表情走向自己,才越让她觉得阴风阵阵。 “你要做什么!” “就这么点胆量吗?那你还敢动手加害我的人?你父不过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我义兄随便弹一弹指甲就能灭了你全族,你还敢对我炸毛?我看你是活拧了!” “你……”出身卑微,是孙美人一声摆脱不了的“污点”是她最忌讳的死穴! 孙美人气的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点指着云想容骂道:“放肆!” “我放肆?我这么些年放肆惯了的。怎么孙美人做事之前没打听过?恬王我都不惧,我会惧你个身份卑微的小小美人!?” “卑微”二字。再次扎中孙美人的死穴。入宫多年也没有晋一晋位份,还要为了自保投靠皇后,她已够憋屈了,还叫个小小七品官的妇人当面如此责骂? 孙美人气的手指头哆嗦着,喘息着话都说不成句子,双目赤红的瞪着云想容: “你该死,该死!” “该死的是你!”云想容已走到孙美人跟前,双手驾在孙美人身侧,高挑的身躯遮挡住光线,她整张脸都掩藏在阴影之中,越发显得她一身凌厉气息,让人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英姿与你何怨之有?你竟对一个完全对你无害的人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孙氏,我会让你后悔!你若不做人的走狗,或许能多活几日,现在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放肆,我要去告诉皇上,抄,抄你全家!”孙美人气息不稳,嘴唇发麻,话都说不利落了。 云想容却还不放过她,无辜的道:“哎呦?是吗?你还有这么大的脸呢?” “我杀了你!” 孙美人蹭的站起身,就要往云想容身上扑来。 玉簪眼疾手快,立即扶着云想容急速向后窜开了四五步。孙美人一下子扑空,跌坐在地上,脸涨红的已成了煮熟的虾子。 云想容见差不多了,周身的戾气奇迹般的消失了,变了一张满布关切的脸,吩咐玉簪:“快,孙美人怕是身子不适,你快让人去请御医!” “是。”玉簪也怕云想容万一把孙美人气死了可就惹了大麻烦。急的脸色发白的冲了出去,抓住刚才那个宫女的手臂道:“快快,孙美人身子不对,快去请御医来!” 主子若是有个万一,他们这些宫人都得受牵连。那宫女倨傲的神色也没了,急急忙忙火燎腚似的撒丫子就奔了出去,其余的嬷嬷和太监则是连忙进了偏殿,将跌坐在地上的孙美人搀扶起来。掐人中的,端茶水的,拍着她前胸叫着主子的,一群人乱作了一团。 云想容眼里含着泪。似也十分担忧:“妾身磕了头,孙美人原谅了我与我攀谈起来,说到家中之事,想是思乡情切,竟发了病,没有规劝孙美人,是妾身的不是。” 跟着孙美人的嬷嬷看了云想容一眼,倒信了九成。 孙美人好容易缓过来一点,见了云想容脸不红气不喘的颠倒黑白。哭的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才压下去的火又冒了出来,嘴唇越发的麻木。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只用手指头点指云想容的方向。 云想容连忙上前,双手握住她冰凉抽筋的手:“孙美人别急,我们来日方长,您先养好身子要紧。” 云想容一语双关,饱含威胁之意,孙美人想起闽王,又想起云家与自己家中的实力差距,这会子竟莫名的害怕了,手也更凉了。 正当这时。那宫女领着一年约五十出头的。身材佝偻的御医进了门。 “邱太医。快给我们主子瞧瞧。” 邱太医撩衣袍先行了礼,随即低着头跪行到了孙美人近前。布放脉枕。这会子嬷嬷已搬来小屏风,遮挡住孙美人面容,只让她伸出一只手腕,又在腕子上铺了薄薄的纱帕。 邱太医就跪在小几旁,细细的诊了起来。 云想容则是带着玉簪站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沈奕昀昨日告诉她“只需找个由头让孙美人请太医来诊治,剩余的事就交给我。” 她又不可能打孙美人一顿,想起周瑜,今日索性气她一气,想不到她还真是沉不住气,被气成了这样。 诊治过双手,邱太医花白胡须颤动,面带喜色的道:“恭喜美人,是喜脉。已有两个月大了,不过美人气虚,胎像不稳。” 说着列了药方交给身后医侍,“快去煎药来给美人服用。” 跟孙美人的嬷嬷欢喜的追着那医侍出去熬药了。 孙美人这会已经缓过来不少,在一听自己有了喜,被刺激的蹭的坐起身。 怎么可能! 皇上已有近一年没翻过她的牌子了。如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尽办法讨好皇后,答应皇后收拾承平伯府人的婢女给皇后出气。 她怎么可能有喜了? 孙美人震惊之中,嬷嬷宫女已行了礼,欢天喜地的称:“恭喜美人。”又有小太监争抢着去报喜。 她回过神时,报喜去的小太监已经跑出了宫门。 她想阻拦,可妃嫔诊出喜脉是大喜的事,规矩上就是要立即禀告皇上、太后和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阻拦? 这会子她已经将云想容的事全忘了,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不可能啊,她怎么会有喜? 不过片刻,安胎药就熬好了端上来,孙美人摇头拒绝,宫女和嬷嬷却为了她的身子劝说了一番,这么多人看着,她若是不吃还说不过去,烦躁的结果碗来一口灌进去,这才道:“在去请其余的太医来看。” 宫人只当她是好容易怀了龙种重视,忙应是就要下去。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沙哑又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云想容忙领着玉簪随着宫人们跪在角落,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 而皇帝也当真没有看云想容,而是绷着一张脸负手走向孙美人。 孙美人翩翩行礼,娇柔的道:“皇上。” “有喜了?”皇上的声音冷若冰霜,似含嘲讽,又似强压火气。 孙美人惊慌的道:“不,一定是太医误诊了,臣妾已命人再去请太医来重新诊脉。” 皇帝回头吩咐夏辅国:“也不必请旁人了,就请张太医和杜太医来。” 张太医和杜太医,平日是专门找顾皇帝和太后的脉的。可以说是御医中的权威。 ☆、第三百章 宫刑 一听是张、杜二位太医,孙美人的心就放下了一半。有这两位在,不怕再出什么误诊。邱太医平日里也并非照顾她的脉,多半是老眼昏花了才胡乱看诊。喜脉?放屁!她约一年都没受宠幸,孩子莫非是凭空掉下来?幸而皇上是明君,肯在请权威的太医来诊治,否则她岂不是必死无疑? 皇帝在首位坐了,见跪了一地的人,随意摆手:“都起来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一群宫女中显得鹤立鸡群的云想容。 今日太后请了圆充法师来讲经,云想容定在受邀之列,若与孙美人相识,来串门子也是有的。本朝并非没有后宫妃嫔与大臣府中女眷交往的先例。这也是历代皇帝乐于见到之事。 只不过今日特殊,再让她看下去,恐看到丑事! “沈氏,你先行退下吧。” 云想容正想脱身,闻言行了叩拜大礼,带着玉簪离开了延禧宫。出了宫门时,正看到小太监带着两名五、六十岁的太医往延禧宫赶去。 就算当即想不明白,现在云想容也想通了。 昨日沈四曾说,孙美人一年前开始不受宠了。若久不招幸的嫔妃诊出喜脉,岂不是让皇上头顶冒绿光?其罪名大了! 邱太医是沈四的人?可张、杜两位太医稍后也要给孙美人诊脉,他们也都是沈四的人? 不大可能。 若张、杜二位都是,太医院岂不是成了沈四开的,要毒死皇帝和太后太容易了。 云想容停下了脚步,回想方才发生种种,最后想起了邱太医急急忙忙给孙美人开的一副“安胎药”。 恐怕邱太医诊脉时只是故弄玄虚,不过那安胎药方孙美人用了,现在就算张、杜二人到场,也照样是查出喜脉来! 云想容这会子不得不佩服沈四,当真是好精巧的布局。 但是再精巧的布局,也要有人来为他完成才行,也难怪皇帝忌惮沈家,她与沈四相识至今,已得知多少探子了?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用到的。 皇帝当初铲除沈家时,必定也曾经铲除其党羽,清除一番之后还剩下这样多的密探,到如今还在为沈四所用,若公公能活到现在,说不定天下已经改姓沈了。 想到天下姓沈,云想容自然而然想起前世沈四的谋反,当时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黑暗和绝望中。而她没有看到结果就已难产而亡,也不知他成功了没有。 成与不成,今生的事情发展已与前世大相径庭。沈四虽背后有势力,却一直按兵不动,不知是如何计划的。 “夫人?”玉簪云想容发呆,担忧的扶着她的手臂:“夫人可是身子不适?昨儿睡的太少,咱们快回府去,您好生补眠吧,您若是弄坏了身子,伯爷可要担忧了。” 云想容回过神,道:“我无碍的,你不必担忧。” 二人快步离开宫闱,乘马车飞奔着回了伯府。 孙美人处。 张太医叩头道:“回皇上,的确是喜脉象,应有两个月了。” 皇帝眼神冷若冰霜的看向孙美人,唇角笑容嘲讽:“是吗?” 杜太医也道:“的确如此,是喜脉。” 一个邱太医有可能误诊,现在连伺候皇帝和太后的张、杜两位太医也如此说,孙美人有孕之事就已经确凿了! 皇帝冷笑:“你怎么说?” 孙美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摇着头道:“不可能的,一定是错了,一定是弄错了!”随即想到此事的后果,脸色惨白跪趴到了皇帝跟前,一把搂住男人的双腿:“皇上,皇上!臣妾冤枉,一定是庸医误诊!” 回头愤怒的瞪着三位太医,她尖锐的咆哮:“你们为何要加害我!为何!” 邱、张、杜三位太医都诚惶诚恐跪下:“皇上明察。” 皇帝愤然,一脚踢开孙美人。 孙美人如破布偶一般跌倒在花团锦簇的红地毡上,钗环松脱,鬓发散乱。 “三位太医联袂诊出你的喜脉,你还敢狡辩?孙氏,你好大的胆子!你果真对得住朕!” “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愿望!” 她泣泪横流鬓发散乱的模样,让皇帝越发心烦意乱,“美人孙氏,秽乱宫闱,其罪当诛!其身边宫人,亲密着全部杖杀,其余逐出京都,永不得入京!孙氏交由宫正司发落!” “遵旨。”夏辅应是。 孙美人早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身边得力的宫女嬷嬷们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喊叫着冤枉,被掌刑的太监拖了出去。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孙美人连滚带爬的追着皇帝,却被夏辅国命人拦住,捂着嘴也一并带了下去。 “英姿的伤可好些了?”甫一进门,云想容就询问英姿的伤势, 昨儿熬了一夜,这会子柳妈妈早就顶不住去睡了,卫二家的和玉壶守在英姿的身边,二人起身行礼。 卫二家的面带喜色:“到底是有功夫底子的,今日热已经退了,连胡大夫都说是稀奇,才刚去取了最好的上药来,才给她上了药,只不过人还是混睡着,好似迷糊也好似庆幸的。” 云想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 又问:“胡大夫说过英姿几时才能醒来吗?这样昏睡着没事吗?” “胡大夫说应当也快了,咱们最好的药材吊着,英姿的身体底子又好,定会没事的。” 云想容闻言,放下了一半的心。沈奕昀这会子不在府中,她要问什么也要等明日,看了英姿半晌,便去里屋宽衣睡下。 一觉醒来,却已是次日的四更天了。 翻身看了看枕边,沈四的位置空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上也没有凹陷痕迹,想来沈四并未回来。撩起帐子,一盏绢灯光线柔和温暖,云想容下了地,披了件袄子撩珠帘退菱花格扇到外间,英姿依旧是趴在罗汉床上。 原本卫二家的和柳妈妈都赞同将人挪走,哪里有婢女呆在主子正房里的?弄得伯爷为避嫌,要去书房将就。 可云想容不准。 “夫人,您醒了?” 玉簪揉了揉眼,从罗汉床边的脚踏站起身,道:“还早呢,夫人要不要在睡一会儿?” “不必,我已经精神了。睡了太沉,竟一觉睡到现在。” “夫人是累了,伯爷昨儿晚上回来,见您睡着,还细细的询问了奴婢今日在宫中的事,奴婢一五一十的说了,后来伯爷就去里屋坐了一会儿才去了书房。” “嗯。英姿如何了?” “没在发热,但还没清醒,想来应该无大碍的。” “那就好。” 云想容亲自拿了湿帕子给英姿擦脸擦手,又掀开薄被,查看了伤口处,轻轻的为她换了药,这才去更衣梳洗,到厨下预备了几样沈奕昀喜欢的小菜,吩咐玉壶给她送去,自己用过饭,就带着玉簪进了宫。 讲经还未开始,云想容就听见身边有妃嫔低声耳语,似是有“孙美人”如何的。 云嫣容今日也来了,虽出阁前与云想容不和,但如今二人各自都嫁了,且她在深宫中也难有贴心之人,见到自家姐妹,自然亲近一些。 云想容行礼后,云嫣容就拉着她低声闲聊了一些琐事。 云想容自然不会拒绝,与之笑谈片刻后,低声问:“我才刚听人说孙美人,孙美人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云嫣容左右瞧瞧,低声道:“皇上圣意不许外传,孙美人犯了忤逆之罪,宫人亲密者杖杀,其余都赶出了京都永不得入京呢。只与孙美人,送去了宫正司发落。这会子也不知如何了。但你也知道宫正司那地儿,想活着出来,难。” 云想容点了点头,虽早料想得到,却仍旧有意外。 讲经又持续了一上午,晌午散了之后,云想容带着玉簪离开慈安宫,走在铺着整齐石子路的冗长宫道上。临到了御花园附近时,却见迎面一高大健硕的男子面沉似水的走来。他身着崭新的暗黄色飞鱼服,腰间佩绣春刀,娃娃脸上虎目含怒,眉头紧锁。 经过了御花园中的事,云想容见了尉迟凤鸣只觉得不想再理会,只略颔首,便要与之擦肩而过。 尉迟凤鸣却叫住了她:“容容,你跟我来。” 说着就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云想容蹙眉,回身问他:“我为何要跟你去?” “你自己造孽,难道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我造孽?”云想容柳眉紧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想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恕我不奉陪了!” 眼见云想容转身要走,尉迟凤鸣三两步便追上,严肃的道:“你必须要来!你难道不想看看孙美人的结果?!” 云想容是第一次看到尉迟凤鸣眼中有如此凛冽的寒光。让她真切的感觉到这个男子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器,手中或许也是沾满血腥的。 他找上她是为何,她很想探知。 是以云想容不再推辞,带着玉簪跟在尉迟凤鸣身后,一路到了宫正司的所在,进了其中的牢房。 空气中弥漫着稻草发霉的味道与浓重的血腥味。孙美人面色青白,长发散乱的躺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抓着一把草,瞪大无神的双眼痛苦的呻吟着,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原本牙白色好料子这会子已经占满污渍,尤其是她下身处,正不断的涌出鲜血,身下的稻草也被染红了一滩。 刺鼻的血腥气和眼前这让女子心下生寒的场景,让云想容一下子呕了起来。 玉簪连忙搀扶,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夫人!” 尉迟凤鸣却似很乐于见她如此,低沉的声音冷淡又带着一些痛快似的道:“女子刮宫之刑为何?你想象得到吗?” ☆、第三百零一章 喜脉 本朝的刮宫之刑,就是用铁匙探入女子体内,将子|宫内的一层刮掉,然而那铁匙不知多少人用过,脏污的很,且被判这种刑罚的女子多半是犯了滔天大罪必死无疑之人,是以执行者通常下手颇狠,常常不只刮下那一层,甚至连脏器都一并捣烂。 女子受此刑罚,多数血流不止,加之铁匙脏污,很容易化脓腐烂,偏伤处在体内,又无法医治,且皇上开口,又哪有人肯为她医治?只能一直疼下去,疼到死去为止。 任何女子,在真切看到这种场面后都不可能不怕。云想容是想过将孙美人惩治致死,却没想到皇上竟用如此狠毒的刑法。看来她不必太高估了君主的仁慈,他是个不会仁慈的人。 “你怕了?”尉迟凤鸣仔细观察云想容的脸,残忍又痛快的笑意挂在唇畔,道:“我一直以为,你以前对人狠毒、睚眦必报,是环境造就,我甚至还觉得心疼你好好的女孩子变成了这样,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个切切实实的毒妇!你自己看!” 尉迟凤鸣拉着云想容的手腕用力一拽,云想容一个踉跄到了孙美人跟前,险些跌倒。 指着孙美人,尉迟凤鸣激动的道:“你看看你造成的!她根本就没刮下胎儿来,现在皇上也知道是误诊了!可偏偏人命已经不能救了!还有她身边的宫人……你害死多少人?啊?我最受不了你们古代人这么狠毒自私,就是平时对小猫小狗还得有个怜悯的心吧?你可倒好,不就是打了你的丫鬟吗?你尽力治病也就完了,要报仇还有一万种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狠毒的!云想容,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到你就想看到毒蛇!你再美,也是蛇蝎!” “夫人!”玉簪扶着云想容,见她脸色苍白,愤然的道:“尉迟大人口口声声说跟我们夫人是好友,是亲戚,可出了事不考虑夫人,先替那起子坏人来指责夫人,您只见孙美人如今躺在这,却不曾想过,夫人至今尚且能站在这里听你指责。是因为她每一次都用你不屑的狠毒胜了!难道你希望今日躺在此处的是夫人?那您就舒坦了?您是不是还会替夫人掬一把辛酸泪?!您多伟大啊!夫人若是蛇蝎,您就是猪狗!” “你!”尉迟凤鸣气结,狠狠瞪着胆敢出口责骂他的小丫头,对云想容的恨意却是消了大半,头脑清醒了一些。 的确。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等级制度森严的古代。而他所心仪的女子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是在后宅中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她所经历的那些,或许更残酷。 “容容,你……”尉迟凤鸣有些后悔自己肆意的责骂,他只顾着自己的愤怒,却忘了云想容是个古代人。 “你不必说了。”云想容打断了尉迟凤鸣的话,道:“你既然将我轻蔑至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只知出了事来怨怪我,一则,你凭什么说是我害了她?我不过是小小七品官的夫人,连个诰命都没有。这皇宫也不是我家后宅,我有什么办法如此?我若真有通天办法,上一次也不会被皇后……” 云想容说到此处,声音哽了一下,又道:“其二,孙美人有罪,处置的法子是你主子定的,若是皇上不开金口,谁敢为她执刮宫之刑?真正狠毒的人是谁?!现在知道是误诊,没刮下胎儿来,后悔了,就想赖到我的头上!?尉迟凤鸣,你倒是真公正!” 尉迟凤鸣气焰全消,冷着脸不说话,却真厌烦了古代这些狠毒血腥的事,可摊开双手,难道他为了适应这个时代,双手就没染血过?他杀的人,可要多的多了。 云想容背过身不看孙美人。 因为看着她身下的那滩血,云想容忍不住的浑身发寒又干呕。 她现在关心的是另外一桩。 疲惫的问:“今日是皇上让你叫我来的?” “不是,是皇上吩咐我结束她的痛苦,我气愤才叫你来。” “哦?难道皇上发现自己做错了,也没想要救她一命?也是,孙美人是后宫妃嫔,已受了刮宫之刑,即便活下来也是个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的废人,更何况,若是救他,皇上岂不是承认自己错了?” 尉迟凤鸣无言以对。的确是如此。此刻他对古代有深深的厌倦。 “我走了,你办差吧。你若是怀疑我,想讨好你的主子,就尽管去查我。我不在乎。不过只怕你查不出什么来,让你主子空欢喜一场,对你也未必会有好处。”云想容扶着玉簪的手向外走去。 只有玉簪知道,云想容在强硬的外表之下手有多冷。她虽不知深情底理,但她知道今日孙美人至此,必然与夫人有关系。 可那又如何?她自小就懂得,这个世界根本就是弱肉强食,没有仁慈,只有成败。夫人若是失败,她自己也会跟着遭殃。是以她会全力为夫人办事,为的不只是忠心,也为了自己的将来。 乘上马车离开皇宫,云想容却一直看得到孙美人身下的那滩血,闻得到那令人作呕的腐烂腥臭气味,加上马车颠簸,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又呕了起来,却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难受至极。 玉簪吓的面色惨白,夫人若是有个万一,伯爷一定不会放过她,是以又是端茶又是拍后背,甚至中途下车去买了必福居有名的腌梅子和海棠果来。 云想容含了一颗腌梅子,才好受了一些,靠着马车壁忍着恶心之感回了伯府。 英姿已经退烧,虽未曾醒来,却被卫二家的做主抬去了厢房——也不能总让沈奕昀去书房,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卧房里的一应铺盖也都换了新的。 云想容先去看了英姿,见她并无大碍,放心不少,午膳都不用就回了卧房,更衣散发躺下。 本以为睡着了就会忘了那种恶心,可谁知梦里都闻得到那种腐臭味,那是一种肉糜烂之后,混着血腥味,让人从心底里恶心到外,嗓子眼痒痒,咳嗽两声就干呕着醒来。趴在床沿,将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才舒坦了。 “这可怎么好。夫人回来时脸色就不对。”玉钗和玉簪在屋里服侍,见状十分担忧。 玉簪知道今日云想容是看到接受不了的血腥场面才会如此,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个反映,一直吐了好几天才好。 服侍云想容漱了口躺下,玉壶又道:“这样下去不好,还是叫柳妈妈和卫妈妈来看看吧。”他们不过是二等的丫头,夫人房里的事本也不该他们服侍,如今是英姿姑娘倒下了才轮到他们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玉簪也担心,就点头,去叫柳妈妈和卫二家的。 两位老妈妈一听云想容恶心干呕,才刚还吐了,对视一眼,竟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喜色。 “难不成是……”卫二家的欢喜的问柳妈妈。 柳妈妈是贴身伺候云想容的,高兴之余摇了摇头,喃喃道:“上月夫人的小日子是初八,算一算,到前儿就该来的,可今儿都十一了,还不曾来,竟是晚了三日。” 卫二家的欢喜不已,道:“必然是有了身孕了!” “那也未必。”柳妈妈深知这等事要紧,道:“先请大夫来瞧瞧才是正经的,再说夫人若是反应,未免太早了些。” “人和人还不一样呢,我生我们家那小子,从初初有了一直吐到分娩,没被他折腾死!听说还有一点儿不被折腾的呢。” “那倒也是,我怀我家两个丫头时,也没少折腾。” 两位妈妈旁若无人的讨论,倒是叫来回话的玉簪有些呆愣。 夫人莫不是真有了?还是今日看到那血腥场面恶心到了? 卫二家的留下照看英姿,柳妈妈则是吩咐玉簪去请大夫来。 云想容这会子半梦半醒,感觉到帐子被掀开才眯起朦胧睡眼,见是柳妈妈拿了她的右手出去放在脉枕上,又掩好了帐子。 “怎么了?” “夫人不舒坦,我特地请了大夫来给您瞧瞧。” 随即云想容便感觉到温暖的手指隔着纱帕搭在自己寸关尺上。 云想容知有外男在,便也不开口。她今日是被那血腥场面刺激到了,顶多前儿刚断了养心的汤药再捡起来吃就罢了。 闭着眼昏昏欲睡,就听外头大夫苍老的声音道:“劳动夫人,换另一只手来。” 云想容照做,待双手诊断过后,大夫道:“恭喜夫人,这脉象老夫看来九成九是喜脉,不过日子尚早了些,不十分明显,须得十日后再诊一次,方能确定。” 云想容一愣,睡意全无。 喜脉? 柳妈妈险些乐的露出满口牙来,一路与胡大夫客套着去了外头商议开药的事。 不多时,柳妈妈和卫二家的火急火燎的进了屋,隔着帐子道:“夫人,恭喜夫人!咱们这就着人先去禀告伯爷?” “不,先别告诉他。”云想容撩起帐子,撑着手臂坐起身,道:“这事儿还不确定,等当真确定下来在与他说,免得叫他空欢喜。你们也先别说出去,若有人问了,你们就说是请来给英姿瞧病的。” 二人颔首道:“还是夫人办事妥帖,就先这么着,不过胡大夫给开的补汤可以先吃起来。” ps:谢谢谁是我家的太后、肉肉是如实的的评价票,谢谢热恋^^的平安符和2011124的粉红票~ ☆、第三百零二章 暴骂 云想容摇头道:“暂且也先不要。不确定的事,不必闹的大张旗鼓的,再者说这府里也不只有一个卿园而已,厨房给我预备什么,大嫂那里都知情,若她与白爷说了,在不留神过给伯爷,岂不也是说漏了嘴?到时候还倒叫伯爷误会怎么咱们不先与听他说了呢,不如先等十日,等大夫确诊了咱们在另提。” 卫二家的也知府中之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寻常,前些日子因为个鳆鱼,白夫人都敢敲打夫人,好好的耿妈妈给换下去,又换上来个不知好歹的李婆子。且夫人住对月回来,照理说说身为客人的也该来拜见主人家,可白夫人从头装死到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似的。 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规矩,登不上高台盘! 柳妈妈知其中内情,见卫二家的对白夫人似乎也十分不喜。颔首道:“也好,那这些日就从饮食上暂且注意吧。夫人还想吐吗?” “还是有些恶心,玉簪回来时买的海棠果和腌梅子还有呢,你们先拿来我吃。” 这样爱吃酸,必定是有了! 卫二家的笑眯眯的去端了小碟子来,伺候云想容吃梅子。 御书房中,皇帝面前铺开的白纸上以朱砂笔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沈默存、云氏、邱正、孙氏、马氏。 他先以朱砂笔在“孙氏”二字上圈了个圈。又在“马氏”上打了个叉,后沉思时,在“沈默存”三个字下来回画了数道横线,最后似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重重的在五个人名上画了一个大叉。 “皇上,您?”尉迟凤鸣垂首站在龙书案边,疑惑的望着皇帝。 皇帝道:“这么说,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在孙氏哪里挨了打?如果为了个婢女沈默存就舍得动用一个埋藏许久的暗线,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情况看来的确如此。”见皇帝不信,尉迟凤鸣语气略有些急切。 皇帝站起身,负手走到菱花格子窗边,似教导子侄那般的语气教导尉迟凤鸣:“你还年轻,当年那些事你也不尽数全知。朕之所以杀了沈从峦全家,就是因为朕无法忍受身边遍布了他的探子。只不过宫中之人不可能全数清理,只得清理了大部分,又换了一大批的新人来,慢慢的顶替了旧人的身份。 清理掉的那些人,朕不知谁是沈家的探子。留下的人中,朕也无法知道谁是效忠于沈家。沈家灭族时,沈默存侥幸逃脱这是朕的败笔。不过那时他才几岁?他身边就算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奴,也不可能知道沈从峦所有的暗线,也无法都告诉给他。所以现在即便是有暗探,沈默存能操控的人也少之又少。你说换做是你,有可能为了个女人的婢女,就动了自己一个在未来不一定何时就有大用处的人吗?” “臣是不会,可沈默存他偏疼云氏……”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云氏容貌倾人城国,你打量朕不知道你的心思?”与其说是沈默存为了云氏动用了暗叹,他更怀疑皇后。只不知道马家为何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孙美人,难不成孙美人知道了皇后的什么秘密? “臣不敢。”尉迟凤鸣闻言,诚惶诚恐的跪下,“臣绝非因为一己之私才攻讦沈默存。” 皇帝莞尔,单手搀起尉迟凤鸣,道:“你对朕忠心耿耿,朕何曾不知?你喜欢什么女子,要怎么得到是你的自由。男人,年轻时也总有那么痴迷一个女子的时候,不受点伤也成长不成成熟的男人。” “臣多谢皇上教诲。”尉迟凤鸣松了口气。 “此事八下里水落石出了。也不必在此事上纠结。不过死了个倒霉的女子罢了,不当什么。要紧的是朕吩咐你做的另一桩事,你可预备得了?” 尉迟凤鸣行礼道:“臣早已预备得了。” “那就好。福建那边儿又有倭寇侵扰,不知死了多少老百姓了。闽王在京都住的也够久,是时候回去平寇了。” “皇上说的是。请皇上放心,此事臣必当竭尽全力去办,确保万无一失。” 皇帝笑着拍了拍尉迟凤鸣的肩头,道:“你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有你设计的那个东西,不成才怪了。” 皇帝的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让尉迟凤鸣看了立时觉得背脊冒寒气。经过孙美人之事,尉迟凤鸣仿佛更能看得清古代这些人实在比他认知的还要狠毒。枕边人死了就死了,不过如死了个猫儿狗儿一样,或许将来有一日他失去作用,会连孙美人的下场都不如…… 同一时间承平伯府的书房中,楮天青气的脸上铁青,愤然砸了手边的一个雨过天晴的盖盅,拂袖就要出门去:“老夫这就去找夫人,今日宁可跟夫人同归于尽,也不能留她在四少爷身边继续祸害您下去!” “褚先生息怒啊!”卫昆仑张开双臂拦在门前。任由楮天青左突又右冲,也说什么不准他出去。 小猴更是拉着楮天青的胳膊:“褚先生休要如此,您这样不是叫伯爷为难吗?!再者说夫人也没做错什么呀!” “夫人没错,是老夫错了!”楮天青吹胡子瞪眼睛,回头瞪着沈奕昀,道:“当初老夫就不该听信四少爷的话,宁肯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也不该同意夫人进门!四少爷,您自个儿说,为了夫人一个女子,您动用多少不可动用的人了?那些人都是老侯爷辛辛苦苦埋下的暗线,是做大事的!可现在他们在做什么?啊?难道他们将脑袋捆在裤腰带上,为的就是陪着四少爷做傻事?还是说他们是为了夫人而活的?四少爷,您从前杀伐决断,多令人敬佩啊。现在怎么变的婆婆妈妈,整日围在女人裙子边,哪里是做大事的人!” 小猴闻言受不了的道:“褚先生未免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爷!难道咱们自己人被欺负了,爷给报仇还不对?再者说了,如果爷冷心冷血的不讲人情,就做先生口中的什么大事,那不就不是爷了,跟狗皇帝有何差别了?” “你!小猴崽子你懂个屁!”楮天青胡子一撅一撅骂人。 “你才是老顽固呢!”小猴蹦着高跟楮天青吵。 楮天青不愿意与小猴一个毛孩子动嘴皮子,看向沈奕,却见自家少爷老神在在的端坐在圈椅上,俊美面容无一丝表情,被他这样骂,好似也不生气。 楮天青突然觉得泄气。 他大张旗鼓的吵闹着要去找云氏,无非是想让沈奕昀记得往后不得在为了一个女子动用暗探,可现在看来,他一个谋士,自毁形象做出这种事来竟成了笑话。 楮天青摇着头,失落的道:“罢、罢、罢!老夫老了,看来不足为四少爷办事,也不适合在留在四少爷身边。这便告辞罢了。” 卫昆仑和小猴一听楮天青有离去之意,都慌忙的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这抬起头平静的望着楮天青,道:“褚先生,你在担心什么?” 还问? “我担心你被美色迷惑,只要吹点枕头风,你就忘乎所以,不惜让你的兄弟们去抛头颅洒热血,就为了美人一笑!” 沈奕昀自嘲道:“看来先生不是看不惯夫人,而是看不惯我,当我是周幽王了。” “我……”楮天青语塞,道:“我并无此意。” “那先生这般是为何?若我对先生说,我从来没有想做过什么大事,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护着咱们所有人的平安罢了,先生是否更会骂我胸无大志?” “四少爷?”卫昆仑一愣。 沈奕昀站起身,道:“我父亲的想法,我不知道,毕竟他去时我还小,他也从未与我说过什么,但一个侯爷,能在皇帝身边安插满了眼线,难道只是为了自保?的确,皇上灭我全家满门,我恨,每一刻都恨不能立即手刃仇人,然万事皆有因果缘由。难道我兴兵作乱,就是真男儿所为?” “难道不是?我看你分明安于现状,就想着围着个女人打转,打算忘记家仇了!”楮天青气的脸色发青。 “家仇我时刻不敢忘怀。可是褚先生可否想过,若真有那一日,又会有多少孩子如同当年的我一样流离失所,难道为了一己私仇搅的天下大乱,举刀兵之灾,害的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母子分离,至人心惶惶死伤无数就是好的?” 沈奕昀平淡的一句话,问的楮天青心头剧震。 沈奕昀叹息道:“褚先生莫动怒,也断然不必为了皇上会怀疑我的事担忧。我既做了决定,就能断定皇上的那自付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怀疑到我头上的,我还没愚蠢到那种程度,不过我的话,也请先生再细想想。” 沈奕昀缓步走向书房门前,又停顿脚步,回头道:“家仇与大义之间,我实则也无从选择,只是想保护身边之人不受伤害才一步步壮大自己,至于其余的……褚先生或许将我想的太伟大了。夫人并非褚先生所想的那种女子,还请褚先生三思而后行。” ☆、第三百零三章 大事 楮天青与沈奕昀的对话,不出盏茶功夫就已被小猴飞奔着传给了卫二家的,卫二家的听了气的不轻,骂了楮天青一句“这个老糊涂。”又点着小猴的额头道:“小猴儿可别多嘴,别将事儿传给夫人知道。” “为何不传?爷可都是为了夫人,我自从跟了爷身边儿,但凡见了爷与褚先生吵架的都是因为夫人,若不让夫人知道知道爷对她的好,爷多不值啊。” “夫人这会子身子弱,禁不起那么多事儿,我可告诉你,你嘴里得有个把门儿的,若是惊动了夫人有个什么万一的,可仔细你的猴子皮!” 卫二家的对他从来都疼护有佳,拿他当儿子一样,极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小猴吓得缩了缩脖子,呐呐道:“知道了。我不乱讲话就是。可到底还是觉得爷委屈。” “傻猴儿,只要夫人好好的,爷就高兴,待过个一年半载的夫人在给爷添个大胖小子,爷就更高兴了,为了这个,什么大事儿也算不得事儿了。”卫二家的喜笑颜开的道。 小猴见卫二家的那欢喜的样子,也不好在说什么,挠了挠头退下了。 卫二家的哼着小曲下了台阶。 她却不知方才的对话,都被玉簪听了个正着。 玉簪奉命为云想容留意身边的事,若知情不报便是违了云想容的命令,是以当即进了屋,将方才所闻尽数告知。 云想容听了沉默了半晌,才道:“褚先生对伯爷倒是忠心耿耿。” “就是对夫人太不恭敬了。”玉簪抱怨。 云想容摇头,笑道:“正因他肯如此对我不恭敬,才是对伯爷真正的好。这事我知道了。你别再对人提起,在伯爷面前也当做不知道。” “是,奴婢懂得。” 云想容便吩咐玉簪去将她为沈奕昀做的那身寝衣拿来,又吩咐人预备了熨斗。自己则在雪白的寝衣外套了件桃红锦缎掐牙收腰的比甲,披散着长发到八仙桌边。 沈奕昀回来时,正看到云想容拿着白瓷茶杯含了一口,将清水分三次喷在衣料子上,随即素手拿了熨斗熨烫。 “这种活何劳你亲自动手。交给他们去做也就是了。” “伯爷。” 玉簪、玉钗屈膝行礼。 沈奕昀摆手挥退了二人。 云想容道:“这身寝衣从剪裁到缝制、刺绣、浆洗都是我自己动手,是以这会子也不想别人插手。” 沈奕昀站在她身后,看着摊在水蓝色锦缎桌巾上的白色寝衣,上等柔软的料子在烛光下反射柔雅的光,领口和袖口处都用淡蓝色绣线绣了简洁大方的花纹,样式干净大方。随着她熨斗走过。偶有的褶皱被熨烫平整。 沈奕昀觉得满心的烦躁在这一瞬也被她熨平了。不自禁的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 云想容知方才之时他心里不好受,是以不多言。只安静的让他依靠着。待到衣裳熨好了,让人将熨斗撤下,云想容笑着道:“你穿上,我瞧瞧合身不合身。” “好。” 沈奕昀微笑,缓缓退后两步,解开了淡青色外袍的衣带。 他宽衣,一双凤眸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云想容的桃花眼,动作优雅而缓慢,唇畔笑意带着一丝蛊惑。 随着外袍、中衣一件件剥落,烛光下露出了他健瘦结实的还带有疤痕的身躯。云想容的脸腾的一体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男人的身子看了这么久。别扭的别开眼,双手将寝衣递了过去。 沈奕昀忍着笑,心里很愉快,这是他第二次发现云想容对他的身体感兴趣。任何能让她心系于他的因素他都十分喜欢。可姑娘家的脸皮薄,他可不敢让她知道他的想法,自行穿上了寝衣。 云想容轻柔为他系了衣带。 他生的俊。穿什么都是好看的。云想容笑眯眯的退后了两步:“大小可合身吗?” “合身,料子也柔软舒服。”沈奕昀索性将长裤也脱了,换上了与寝衣相配的绸裤,像个孩子似的一面欢喜的整理衣裳,一面在云想容面前转了个圈:“你看呢?” “很好看。”看他乐成这样,云想容也禁不住笑:“回头我多为你裁几身。” 沈奕昀忙摇头,“不必了,做活儿多累眼睛,让针线婆子去做,咱们府请了人来也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你只好生吃吃玩玩,到处走走看看就是了。”说着话,竟将云想容横抱了起来。 云想容捶他肩头一下:“哪里有你这样的。”竟鼓励她好吃懒做,还让她深闺妇人出去走走看看? 虽是娇嗔,心里却是开怀的。 沈奕昀莞尔,将她压在床上,暧昧的在她耳边吹气:“六儿,我想要你。” 云想容冷静的摇头推拒:“不成,我今日不大舒坦。” 沈奕昀一愣,算了算日子,了然道:“我竟忘了。我这就吩咐人去给你预备红枣姜汤来。” “亏你还看医书,晚上吃姜如吃砒霜,难不成你要害死我在娶好的?”云想容与他玩笑。 沈奕昀尴尬的咳嗽一声,他这会子脑袋发热,的确是忘了。拉了被子来盖住二人,又询问了白日里宫中之事,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次日清晨,云想容起身时沈奕昀已出门了。也不知是否心里作用,还是昨日的恶心尚为消除,早膳时略觉得有些恶心,也是吃了腌梅子来压了压。 刚用到辰正,沈奕昀竟散衙回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快步回了卧房。 “六儿。” 云想容正在吃腌梅子,被他突然而来的一声吓的险些整个吞下去,站起身问:“发生何事?” 沈奕昀道:“才刚发生了三件大事。岳父大人擢升为礼部尚书了。” 云想容蹙眉道:“父亲原本是吏部侍郎,官正三品,如今升了正二品,却是从吏部转到了礼部,如此明升实降,难不成皇上已开始不信任父亲了?” 沈奕昀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并不作答。 云想容开始分析前后因果,最后叹道:“还多亏了义兄去云家搅合了一趟。皇上这会子八成觉得父亲与祖父都与闽王关系密切,从前能忍得云家做大按兵不动,现在却因为与闽王扯上干系而不得不先下手了。你且别说,让我猜猜另外两件事。” 沈奕昀颔首,兴味的道:“你说说。” “依着祖父谨慎的个性,父亲名升是降是最响亮的警钟,若是聪明些的,祖父为了保云家全族安危,定会向皇上表忠诚,我想,祖父十有*会当殿告老。”云贤为三品参军。 沈奕昀笑道:“聪明,的确如此,祖父当殿告老请辞,皇上已经恩准了,往后祖父便在府中颐养天年,仍旧食侯爵之邑。” “老夫人八成要哭了。”云想容噗嗤一笑。 沈奕昀轻推她的额头:“坏丫头,哪里有这样幸灾乐祸的。” “我哪里是幸灾乐祸?这两件事对云家都只有利无害。若非如此,你哪里会一手操控事情如此发展?” 云想容歪着头看沈奕昀,像是个等奖励的娃儿。 沈奕昀摸了摸鼻子,道:“你说什么,我哪有这个本事?” “若不是你与义兄商议着,让他大张旗鼓的回去闹了一场,御书房里还表现和云家的亲昵,皇上会这么快忌惮云家?会调父亲的职?祖父又哪里会请辞告老?如今这事儿看来不好,云家地位仿若是一下从高台上摔了下来,可这才是明哲保身之法。就好比病灶,早些发现,早些治疗,总比拖延到最后成了绝症,如马家那般治无可治的好。” 沈奕昀闻言,掐了下云想容的脸蛋,“你呀,怎的就不是个男子。他们都未必有你想的明白。” “我若是男子怎么给你生儿育女?”云想容下意识一句话顶回去,立即发现说错了话。她心里记挂着有孕的事,所以开口就说这种话。 沈奕昀听的欢喜,就要来抱云想容。 云想容忙退后几步,正色道:“第三件大事,是否与福建倭寇再次横行有关?” 沈奕昀知道她身子不方便,也不好青天白日的逗她,只得坐下又倒杯茶来吃,点头道:“不错,义兄今日已接下圣旨,明日启程领兵三万平寇。” 云想容原本轻快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下来。 缓缓在沈奕昀对面坐下,抿着唇不说话。 “你担心他?” 云想容诚实的点头,道:“毕竟刀剑无眼。虽然他久经沙场是老手了,可我总是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沈奕昀有些吃味儿,“你倒是大度的很。” 云想容一愣,便明白他说的是从前闽王威迫她的那些事,坦然笑道:“过去的就过去了,还不行他改过?从前立场不同,做的事自然也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可他自从强迫我做了他的义妹,就一直在尽兄长的义务,比我那些正牌的堂兄还要靠得住,总该功过相抵了。” 沈奕昀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子尚且能如此豁达,枉费他两世为人,竟然连她还不如?沈奕昀也强迫自己放宽心。 玉簪在庑廊下道:“伯爷,夫人,闽王千岁来了。”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同起身出去相见。 ☆、第三百零四章 送别 闽王坐在忘忧阁的正厅,端着珐琅彩福禄寿喜茶盏却无心吃茶,抿着唇,刚毅的下巴紧绷着,虎目盯着菱花格子门的方向,因期待见她而紧张的心都乱了。 这样不好,征战沙场,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两军对垒他尚且谈笑自如,今儿却被个小女子搅合的心乱如麻,这几日他强忍着没来,就怕来了取走降天锏,往后就更没理由登门了。再者说,他也不好与沈家过于亲密,叫皇兄知道了,仔细他离京后皇兄背后收拾沈奕昀,到时候遭殃的不还是云想容么。 也不知是茶热熏得还是他自己很热,手心里很快就出了汗,闽王有些烦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笃”的将茶碗放在紫檀木雕花方几上。 一旁伺候茶水的小丫头见健硕男子眉头紧锁,虎目冒着寒光,吓得腿肚子抽筋,险些当场跪了。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是谁惹了义兄不快?说出来给妹妹听听,也好给你开解开解。” 话音方落,云想容与沈奕昀已一前一后进了门。 二人背光而来,一人着蜜合色,一人穿淡青色,皆是高挑昳丽容貌,登对的就像是金童玉女下凡。又见云想容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好似几日不见,她又丰腴了一些似的,必然是日子过的顺心。闽王果断的垂眸,再抬眸时眼中所有依恋喜爱都悉数隐藏心底。 只要她过的好就罢了,他做什么搅合她的日子?他只能让她过的更好,没道理让她烦难。 “哈哈。还不是你们这两个,让我等了这许久,再不来我可要直接进内宅找你们去。”闽王起身冲着沈奕昀拱手。 沈奕昀忙还礼,叫了声:“义兄。” 云想容也行礼。随即吩咐丫鬟重新上茶来。 三人落座,云想容开门见山道:“义兄几时启程?” “明日巳正。” 云想容惊讶的道:“这样急?三万兵马整顿还需时间呢,义兄何不多留几日?” 见她柳眉微蹙,满目担忧,闽王竟觉得为她赴汤蹈火都值得了。生出满腔豪情来,朗盛笑道:“哪里需要什么整顿?我的兵马时时刻刻都在备战状态,随时开拔也就是了。再者说皇兄圣旨已下,我哪里好拖延?” 正因为是皇上下旨,让他走的这样急,三万兵马开拔,他竟不多给一些时间预备才让她觉得反常。倭寇横行烧杀抢掠。百姓的确遭殃,可京都距离福建尚远,百姓再等不及,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倒叫她觉得其中有蹊跷。 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了。 云想容心里又开始觉得凉飕飕的。 抬眸望着闽王棱角分明的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想着他自婚礼上认了她做义妹之后对她的种种,当下不再犹豫。叫了玉簪来,低声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随即挥退了下人,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候,低声道:“义兄此去千万留神。事出异常必有妖,我担心皇帝会借机对你不利。” 闽王眉峰一挑,想不到云想容会当着他和沈奕昀的面将这种话说出口,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他却未开口反驳。 云想容道:“皇帝此人缜密多疑,又果敢狠辣,否则他也不可能越过前太子荣登大宝。义兄当年与前太子是呼声最高的二位皇子,即便义兄后来不与皇帝争。还去了封地守边疆,但你在民间呼声近几年颇高,加之这一次平寇又造声势,皇帝不可能不忌惮。” 见闽王并未动怒,云想容的话更加中肯:“他与你虽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但你不得不防。前些日子御书房里你以降天锏将椅子都给劈了,还帮衬着我欺负恬王,皇上不但不说句公道话。反还向着你,义兄,再亲密的兄弟,皇上对你的维护也过分了。我总觉得他是在安抚你的情绪,就如同纵容马家那般,让你毫无戒备的掉进他的陷阱里。” 闽王浓眉紧皱的望着云想容,半晌道:“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当着我的面儿就敢说皇兄的不是。看我拿了你去见皇兄!” 云想容莞尔,“你根本就是赞同我的分析,否则说话时你就会阻止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妆模作样?”收了玩笑神色,认真的道:“我说的是事实,义兄千万要听。” 她眉头比他皱的还紧,就好似他不听她会立马哭给他看。 虽然这些话,早在云想容回云府去住对月之前沈四已与他分析过,云想容再提不过是老生常谈,但二人的动机不同,沈奕昀为的是多个盟友互利互惠,云想容却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多一些。 闽王心早就快软化成一滩水了,却绷着脸不表现出来,似不耐烦她的唠叨,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多时玉簪回来了。双手捧着以红色绒布包裹的降天锏,后头还跟着玉壶,捧着意见折叠整齐的墨绿色锦缎袄子。 沈奕昀见玉壶手中的袄子,疑惑的挑眉。 闽王则是敏锐的捕捉到沈奕昀的表情变化。 云想容起身,接过降天锏双手递还。闽王掀开绒布看了看,随意放在手边的案几上。 云想容又接过那件簇新的墨绿色宽大袄子抖开来,看了看闽王挺拔的身材,又看了看袄子,似确定大小他能穿,便将袄子塞给他,道:“这件袄或许不和你穿,但你千万,务必,一定要贴身穿着,一定!” 她神色郑重,让闽王对件袄子引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摸了摸料子,像是寻常的丝绸里头掺了丝线,凉凉滑滑的,做工也精细的很。 心里暖暖的,对云想容做法却也不太赞同。 哪里有女子当着夫婿的面儿送其他男子衣裳的?好歹也要背着点人。 不过就算人后送也不对啊。叫人知道了后果更严重,还不如当面送,显得坦荡。 仔细想来,她就不该送! 但她的一番心意,他却不忍心拒绝。看了看沈奕昀,见他已如往常那般神色,似并不往心里去,还是十分担忧云想容的,他告辞后,沈奕昀应当不会对云想容发无名火吧? 将袄子折了折塞进怀里,闽王道了句“多谢。”拿起降天锏,冲着沈奕昀拱手:“默存,我走了。” “义兄,我送你。”沈奕昀快不跟上。云想容也紧随其后。与沈奕昀一同将闽王送到了大门前。 亲兵牵来闽王坐骑,他拍了拍马头,翻身上马之际,忍不住回头看她。 她就站在沈奕昀身畔,云髻松挽,红玛瑙石榴步摇在脑后微微摇晃,衬得娇颜雪白,眉目如画。 这一别,说不得三年五载见不到一面。 云想容见他看着自己,忙上前又嘱咐:“义兄,那衣裳你千万穿着……”犹豫一下又道:“我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总有不好的预感,好似给了你这件衣裳就心安一些,你千万贴身穿好。” 闽王翻身上马,笑道:“你们女人家就是婆婆妈妈,罢了,我答应你一定穿着就是。”矫健的跃上马背。对着沈奕昀一摆手。带着随行的一百骑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看着一众人的身影渐渐拐出探花胡同,云想容才收回目光,握住了沈奕昀的手,将发凉的之间塞进他温暖的手掌中取暖。 沈奕昀犹豫着,仍旧是没问那件衣裳。做妹妹的送义兄件衣裳,也没什么的,他从不怀疑云想容对他的忠贞。 是以他丢开此事,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迈上台阶,缓缓往府里走。 “总觉着心底里发寒,义兄此去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你别看义兄的大大咧咧的样子,实则他凡事心里都有数。再加上他身边亲兵颇多,又对他忠心耿耿,皇帝即便想要动手杀他,也要费一番功夫。而且以我对皇帝的了解,若不能一击致命,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云想容点了点头,心安不少。 沈奕昀见她愁眉不展,笑道:“要不要去我书房,咱们杀两盘?” 云想容哪里会那么不懂事,明知道他事务繁忙,自然不会分他的心,只推着他道:“你快去做正经事,上午也不必急着来陪我用饭,我待会儿去预备你爱吃的送去,只别忙的饿着自己就是对我的好了。” “不必,让厨下婆子预备饭菜就是,那地儿腌臜,你金玉一样的人做什么去烟熏火燎的。” “说的什么话,这是我的本分,否则我岂不是要闲的发霉长出个菌菇来?” 沈奕昀听她有趣的话噗嗤笑了,被一件袄子搅合的心情也恢复如常,毕竟她朝夕陪伴着的人是他,不是闽王,这就足够了。 沈奕昀去外院书房的功夫,云想容去了厨房,本想亲自下厨,却因闻着油烟味恶心的慌,只得叫了厨娘来吩咐中午的菜色。 二人话刚说一半,云想容就见外头有个不常见的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她记忆力极佳,隐约想起这丫头是客院王氏屋里的小丫鬟。便将眼神挪开,装作没瞧见她。 那小丫头又看了一会才去了。云想容立即叫了玉簪,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你悄悄地去,听一听那丫头怎么回王氏。” “是。” ☆、第三百零五章 作孽 客院里,王氏正哄着白跃吃鸡蛋羹,小丫头垂首回道:“……一共是四冷四热一汤,奴婢去的晚了些,听的也不是十分真切。” “也不怕撑死!”王氏气银勺扔在鸡蛋羹碗里,蛋羹溅在白跃脸上。 小丫头吓的一缩脖子,杏花连忙上前与奶妈子为白跃擦脸,打发小丫头子下去了。 杏花就劝王氏:“夫人莫动气,沈夫人本就是伯夫人,要吃什么不都使得么。”这原本就是在人家家啊! “使得?她只知道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外头的买卖行市?就比如阿圆吃个鸡蛋羹,还是我从牙缝里给他省下来的呢,大雨连下了半个月,处处遭灾,连口窝窝都吃不上的人大有人在,她反倒几个菜几个汤的吃,这么着,她既不节俭,咱们也用不着俭省,反正不是使咱们自己的银子,去告诉厨下,中午也给咱们这儿照样子做!” 杏花谄媚笑着道:“还是夫人有智谋,这样既不得罪人,咱们也不吃亏。” 王氏得意的哼了一声:“怎的,我为她掌管这么大一个家,她自个儿才能说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去,给我好吃好喝的难道不该?她若是个会办事的,早就来供着我才是。” “夫人,李妈妈来了。”小丫头在外面传话。 王氏听了眼睛一亮,忙道:“请进来吧。” 李婆子年近五十岁,生的高高壮壮,看背影倒似个爷们,她脸型方正,颧骨高,头梳圆髻,以两根银扁方固定,身着细棉布的墨绿色交领褙子,外头罩着淡青色缎子掐牙比甲,腰缠布带,先恭敬的给王氏行礼:“夫人安好。” “起来吧。”王氏让奶妈子将白跃抱下去,屋里只留了杏花。 李婆子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两钉银子来,双手捧上,谄媚的道:“这是孝敬夫人的。” 王氏眼睛一亮,随后眯起眼,圆脸上只挂着淡淡的笑。 杏花忙上前将银子收了。 王氏问:“最近怎么样儿啊?” “回夫人的话,恬王家的管家介绍的几笔生意都很顺利,方才那银子便是其中抽成。” “放你母亲的屁!”王氏一下子变了脸,巴掌拍在案上,“抽成,抽你筋疼你干不干?咱们辛辛苦苦,为的还不是伯爵府!” “哎呦!我该死,我该死了。”李婆子巴掌一拍,连忙轻轻的抽了自己两三个嘴巴,道:“夫人一片苦心,可叫我这张臭嘴给诋毁了。” 王氏面色这才好看了些,道:“罢了,你也仔细着点儿,也别与别人家的人走的太密切了,仔细伯爷知道了不高兴。” “是。”李婆子应是,眼珠子转了转,道:“其实今儿是有一桩大买卖,来请夫人的示下。” “嗯?” “前儿江浙来的一船丝绸,如今被扣在了天津卫,这其中深情底理的奴才不说您也懂得,不是那船丝绸的问题,恐怕是运货之人上头没打点清楚。如今恬王家的管家出面周旋,因着恬王家的势力,那扣货之人松了口允准买卖,运货之人也答应将丝绸以低三成的价格出售给管家,因他就想到了咱们。” 看了看王氏的脸色,李婆子又道:“我去打探过了,京都城里各个布庄正缺货,这一船的丝绸进了京城就能大赚一笔,且恬王管家与对方商议的价格又划算,事成之后,咱们起码能赚这个数。”伸出五根手指来。 王氏眼睛放光,道:“这你还要问我?如此便宜的事,你办了就是。” “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船丝绸价格不菲,恬王管家的意思是咱们要出一大笔银子来才能入股。” “得用多少?”王氏向前探身。 “起码得一千银子。” “这么多?!” “夫人您最是懂行情的人了,丝绸可不是一些鱼啊菜啊的。” “这倒也是。” 王氏摸着下巴,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偏偏伯爵府有规矩,超过五十两银子的开支,就要去回过当家主母才能去账房提银子。里头的账上也没这么多的银子。 可若是去问了云想容,从前她与李婆子合伙办的几件事不就都漏了么。让那小蹄子知道他们利用伯府的名头在外头做私人的买卖,且银子装进自己的腰包,那事儿是可大可小。 李婆子见她动摇,劝说道:“夫人三思,这样好的机会往后可未必会有了。” 王氏想了想,一拍桌子,道:“罢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就跟你去外头账房,若是不肯给提银子,他的饭碗也就别想继续要了!” “夫人英明啊!要不说夫人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家的有几个能有夫人这般的魄力。夫人您请。”李婆子恭维着,与杏花一人一边服侍着王氏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王氏犹豫了一下,又吩咐杏花:“去,把阿圆抱着,待会儿办完事咱们去拜访拜访夫人。”八个菜一个汤,她要看看她怎么撑死!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四个人八双眼睛也没瞧见一个轻盈的身影飘身越过了院墙。 “竟还有这样的事?!”柳妈妈气的手一抖,险些剪歪了料子。 卫二家的更是气的不轻:“四少爷也真是的,只看着白爷长得与本家人相似,就处处纵容着,都忘了他只是个义兄不是亲兄弟了。好好的一个伯爵府,都叫个王氏给搅合的八宝粥似的!” 玉簪道:“夫人,王氏这会子已去账房提银子去了。奴婢要不要去拦?” 云想容挑选着堆积在八仙桌上的几匹尺头,头也不抬的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可与任何人提起,咱们就只做不知道。” “夫人?一千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如何这样能忍得。”卫二家的道。 云想容笑着抬头拉着卫二家的的手:“家和万事兴,不过是银钱上的事,让着她一些又何妨?再说也不值得这点子的事就响铃打鼓的闹起来,叫伯爷在中间为难,” “夫人,您受委屈了。“卫二家的皱着眉,将此事放在了心里。 云想容不出面与王氏撕破脸,是她大家闺秀有修养,又因着身为沈家妇估计着兄弟妯娌的体面,可王氏也太过分了! 卫二家的蹲身行礼道:“夫人,我先出去一趟。” 云想容颔首。 待卫二家的出门后,柳妈妈和玉簪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柳妈妈低声道:“卫妈妈现在也站在夫人这边了。她是伯爷的乳娘,在府里颇有地位,有她出头做抢也伤不到夫人。” 云想容叹息着坐下,道:“卫妈妈对伯爷心疼的很,我如今利用她是不应该的,可有些事我自己说出口,总不如人主动替咱们做来的妥当。经营一个家族,可不似从前斗垮一个敌人那么容易。从前可以明刀明枪的真干,如今却只能暗火慢烹。对了,我给母亲和宝儿预备的东西可送去了?” “玉壶才刚去了,还没回来。” “夫人,白夫人来了。”话没说完,小丫头就在廊下回话。 云想容与柳妈妈和玉簪对视了一眼,眼中含笑。 “请进来吧。” 王氏领着白跃进门来时,正看到满桌堆放着几匹颜色淡雅花样子新颖别致的尺头。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哎呦,都说你这里有个藏宝库,我先前还不信,这会子瞧着你不出门儿,就有如此好看的料子,也当真是信了。” 进了屋看不到人,只先看到尺头了。 柳妈妈暗地里撇嘴,与玉簪一同给王氏行礼。——即便瞧不上,规矩不能丢了。 王氏心里熨帖,扬着下巴摆手道:“罢了,都起来吧。”暗地里捏了捏白跃的小手。 白跃小脸红扑扑的,憨态可掬的给云想容行礼:“四婶婶好,我好想你呀。” 对孩子,云想容的耐心从来都多一些,放下剪刀拉起白跃的小手道:“四婶婶也想你啊。几日不见,阿圆又长高了。” 白跃腼腆的笑,漂亮的丹凤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却是抬起手去拔云想容头上的赤金累丝红玛瑙石榴步摇。 云想容下意识的偏头躲开,可步摇仍旧被拽掉了一半。她今日只以此钗松松的挽了个发纂儿,少了固定,如瀑长发立即滑落下来,旋拧着落在香肩之上。 王氏立即上前,拉过白跃就是一个大嘴巴。 “你这作死的王八羔子!老虎头上拔毛的事你也做得?四婶婶的头发都给你扯开了!” 白跃被打的先是一愣,随即呜呜咽咽哭了,指着云想容的钗道:“要红花,要红花。” “短见识的小兔崽子!谁让你乱要旁人东西的,娘是怎么教给你的!就说你狗肉上不了酒席!”拉过白跃又要打。 云想容何等聪明的人,知道王氏贪便宜爱小的性子,白跃又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哪里懂得去摘人头上的东西?分明是王氏看她陪嫁丰厚,背地里嘱咐了白跃的。这会子在她面前打孩子,逼着她将那石榴金步摇送给白跃哄他别哭。 ☆、第三百零六章 夺权 想不到她竟然利用孩子来贪人的便宜!好好的阿圆,还不都让她给教歪了! 东西给了孩子她不心疼,可叫王氏占便宜,她是万分不愿意。若搁在平日,一支步摇而已,她早就给了阿圆,现在看来,倒不如吃吃喝喝的东西能让孩子实际得到好处。 云想容将阿圆拉倒怀里,温柔的为他拭泪,哄他莫哭,回头吩咐柳妈妈:“乳娘,你带阿圆去吃点心。” “是。”柳妈妈如何不知王氏那点小伎俩,十分鄙夷的瞪了她一眼,抱起白跃去侧间。 王氏有些傻眼,怎么事情不是按着她的策划发展的?云想容不是该心疼孩子,将钗给阿圆当个玩意儿么。挨了两巴掌,就换几口点心? 真是小气! 见人走了,云想容忍不住刺打王氏: “大嫂未免手太黑了些,难道阿圆不是你亲生的?孩子还小,白纸一样的,大人给他画了什么他就是什么。明明是有人不教孩子学好,大嫂在这里只顾着打阿圆有什么用。” 王氏被戳中脊梁骨,又懊恼孩子挨了打还没换来那玛瑙步摇,气的脸色涨红,叉腰还口:“弟妹又没生养过,会懂得如何教孩子?这会子反倒来说我!难不成还是我故意教孩子不学好的?你整日清闲着,只知道裁衣绣花,哪里知道家里有多少麻烦的事儿。我又要当家,又要照看孩子,府里千万烦难的事儿都要从我一双手一颗心里头过,我是整日里忙的脚打后脑勺,囫囵觉都睡不好一个。” “是吗,那大嫂真是辛苦了。”云想容在八仙桌旁坐下,漫不经心的道:“大嫂若因为忙着管家。疏忽了自个儿的身子,又疏忽了阿圆的教导,我和伯爷心里也会过意不去。若是将来阿圆长大后成了心术不正之人,岂不都是我的罪过了?这样下去断然不成的,不如大嫂往后就专心伺候大哥。教导阿圆吧。这一家有一家的日子,没道理为了伯爵府,将阿圆也给耽搁了。倒坏了大嫂的名声。” 王氏原本随着云想容坐下。贪婪的捻看桌上尺头的花色。心道李婆子办事也是个没规矩的,进了料子竟先给云想容送来,难道想左右逢源? 可听了云想容的话,当即愣住了。呼吸功夫面色涨的紫红,嘴唇颤抖着拔高了嗓音,愤然道,“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一家人。还计算两家的事?最难摘的鱼头我早摘开了。如今一窝的蛋我给捂热乎了,临了临了要抱出一窝鸡崽儿来了你才要换人,这是什么事。” 鸡蛋,鸡崽? 云想容被王氏气乐了。 “难道帮了几日的忙,大嫂就忘了伯爵府是姓沈的?还是说这些日子大嫂亏着了?” “你!”王氏心虚,脸上由红转白。 云想容深吸了口气压着脾气,此事不论搁在任何旁人身上。她都可以大刀阔斧去做,奈何王氏是沈奕昀的亲嫂子。做的过了,难免叫沈奕昀兄弟失和,到时候他左右为难。 再者说方才卫二家的已知道了王氏挪用一千两银子的事,气哄哄的出去了。以卫二家的的才能,要收拾王氏也容易。 她现在若开口削了王氏的权,之前一切隐忍和纵容都白费了,到底会得罪了人,说不定会叫沈奕昀心存怨恨,不如看他们自己动手。 云想容长叹一声。 嫁作人妇,管理一家子,到底不如自己一个人活的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嫂莫恼我,我年轻,不经事,不过是太担心阿圆了才有这么个议题,大嫂若愿意就罢了,若不愿意,我自然是乐得你来管家的。” 这么一说,王氏也松了口气。 看来她与李婆子做那些事云想容还不知道,任何一个当家主母,若是知道了那些事恐怕都不会容她的。 见云想容面带微笑,语气诚恳,王氏的背脊也挺直了,施施然道:“罢了,自家人何必在乎这些,我也是太着急了。这些日的确是忙累了些,难免来与弟妹说一些体己的话。” 王氏表情放松,语气也变了,云想容便知她并无防备,又转移开了话题,如亲姐妹似的说了半晌话。 期间,云想容看到外头玉壶探头了两次,就端了茶。 王氏与云想容不过也是没话找话说,自然乐得告辞,叫杏花抱着阿圆,三人快步离开了。只是看到儿子脸上的巴掌印觉得亏得慌,白挨了巴掌,竟只换来一肚子点心茶水,真亏死了。 云想容见王氏一行走远,叫了玉壶进来:“什么事?” “夫人,侯府出事了。也不知是怎么闹的,永昌侯和老侯爷吵了起来,这会子正闹分家,永昌侯说要搬回永昌侯府去呢。” 云想容闻言沉默片刻,慢慢明白了。云敖和云贤定然还是因为政见不合的事互相埋怨。如今一个明升暗降,一个告老赋闲,云家一门双侯的兴盛一下子减半,二人定然是不适应,言语不和就吵起来。 分家就分家吧。离开老夫人,母亲过的说不定更自在。 “那我母亲和宝儿呢?” “东西我已给了三夫人,三夫人看样子似是哭过,不过她气色还好,九少爷和八少爷,芷爷一同去学里了,奴婢并没看见,七小姐则是与董小姐话别,二人都泪涟涟的。” 董若莹能不哭么。分了家,她就算回娘家也是去永昌侯府,董若莹住在济安侯府,怕是以后难见到沈奕昀。 云想容嗤笑一声,挥手让玉壶退下了。想着等晚上与沈奕昀商议一下明日回去看看,免得分家时候母亲吃了亏。 到了傍晚,云想容刚沐浴更衣,头发还来不及擦干,卫二家的欢天喜地的奔过来:“夫人,英姿醒了!” 云想容欢喜不已。趿拉着鞋就跑去了厢房,还没进门,就听见英姿虚弱的声音抱怨连连: “那个该死杀千刀的,是往死里打我,哎呦。疼死我了!” “英姿!”再次听见英姿的声音,云想容哽咽着唤了她一声。 英姿一听是云想容,忙要撑着起身。 云想容跑到床边按着她:“你别乱动。仔细碰坏了伤口,你还好吗?” “我还好,就是伤口疼的紧。夫人,你没事吧?那个什么美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一切都好。你昏睡这几天,可将我们急坏了。早知你没事,我就不哭了,白陪了我这么些眼泪。”云想容皱着鼻子与她玩笑。眼泪又流下来。 英姿也跟着落泪。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昏睡好几日?”惊愕的模样将玉簪、卫二家的等人都逗笑了。 云想容叫了玉壶:“你快去外院告诉卫昆仑。就说英姿醒了,这会子正等大夫医治,应当无大碍了。” 英姿脸一红:“告诉他做什么。” 柳妈妈打趣的道:“你呀,没良心!这些日不光是夫人,就是卫侍卫也跟着白赔了不知多少眼泪呢!” 英姿羞得把脸埋进枕头里。 云想容吩咐人给英姿预备些流食,自己则去给菩萨上了香。待胡大夫到来诊过脉确定了英姿没事,云想容才彻底松了口气。觉得郁结在胸口的闷气都散了,连呼吸都觉得顺畅。 云想容和卫二家的、柳妈妈陪着英姿吃了粥,正悄声说着话,玉簪面带喜色的跑了进来:“夫人。” “什么事?” “才刚管家带着人去账房查账,查出了些亏空来,其中最大的一笔竟是白夫人提了一千银子。照府里规矩,超过百两的支出都要问过夫人,有夫人允准了才准提银,白夫人竟没问过夫人。现在这事儿已经惊动了伯爷和白爷。白夫人带着阿圆往外院书房去跟伯爷闹,被白爷一巴掌给抽回去了。” 云想容挑眉,一来惊讶卫二家的下手动作快,二来惊愕白莫离对王氏还算严格,与她预想的市井小民形象不符。 不过因她怀疑白莫离对沈奕昀不怀好意,是以他的任何举动她都不自禁往坏处想。 “那伯爷说了什么不曾?”柳妈妈问。 沈奕昀若不发话,王氏即便挨打也只是小惩罚。 玉簪道:“伯爷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白夫人稍后将对牌给您送来。” 意思就是削了王氏管家的权力了? 沈奕昀对义兄一家也真够仁至义尽,供吃供喝的养着,还供着“偷”。 柳妈妈与床上的英姿对视一眼。 云想容则是叹了口气。虽不尽人意,但她隐忍月余终于见到成果,这会子沈奕昀还不知怎么为难呢。 他那个人她最了解不过,对亲人从来都是宽容在乎,卸了大嫂的权,他也会怕大哥多心。怕今晚也没那么快回来了。 “我知道了。你去厨下吩咐预备好酒好菜,伯爷和白爷八成会吃酒。” “是。”玉簪行礼告退,才下了台阶,迎面就见王氏的婢子杏花迎面走来。 杏花是来还对牌的。 “我们夫人身子不舒坦,吩咐奴婢将对牌给您送来,嘱咐奴婢千万请夫人您莫多心。改日她定登门来道歉。”杏花将对牌双手呈上。 柳妈妈将对牌接了。 云想容是不信王氏会说出什么登门道歉的话来,不过往后伯爵府再容不得旁人撒野也就是了,问了杏花王氏几句,叫柳妈妈赏了她一把钱,就打发她回去了。 ps: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h的粉红票和桃花扇,感谢纳兰笑雪的粉红票,雨宫宫露的平安符和粉红票~ ☆、第三百零七章 商议 沈奕昀与白莫离一番长谈,吃了不少的酒,半夜才回了卧房,怕云想容不喜他身上酒气熏天,特地先行洗漱过,又嚼了几口茶叶,换了身干净寝衣才上了床。 云想容本就浅眠,又是等着沈奕昀不自禁睡着的,身边床铺才塌陷下去她就一个激灵醒了,她自小就容易受到惊吓,偶有心疾发作的几日,就算有人从背后路过都会吓的她一跳。这会子也是喘了几声才定了神。 “吵醒你了?对不住,快睡吧。”沈奕昀俯身吻她额头。 云想容见他躺好,便主动蹭到他怀里,螓首枕着他肩膀,玉臂搂着他健瘦的腰,声音带着些半睡半醒之间的慵懒娇媚:“大哥那里没事吧?” “没事。”沈奕昀实际不困,被云想容问起方才的事,声音十分清越,还带了愉快笑意:“自家兄弟,怎么会计较这些事。” “你不计较,可大哥不会介怀?到底是因这件事掉了体面的。” “不会。你想多了。”他爱怜的顺着她凉滑如绸缎的长发,道:“沈家人没有那么小气的。大哥倒是真的很过意不去。他整日里也不喜在家呆着,自然有外头的去处。竟不知自己的婆娘只手遮天,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还欺负起你来。大哥说他一定督促着大嫂,银子现在他们还还不上,等一回本,立即就如数奉还。我只与大哥说自家的银子,不必急着还。” 云想容心思转得快,听沈奕昀如此说,立即明白了,将小脸埋在他肩窝里,迷迷糊糊撒娇的说:“好在你没说不用还了。”语音稍顿,又道:“不是咱们小气,而是这件事的性质不同。” 沈奕昀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千银子对伯爵府也不是个小数目,况且若是王氏将沈家掏空了呢? 用沈家的银子冒风险生财,还好意思说是借用。 所谓借,她又告诉过谁?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一想王氏领着阿圆来闹腾时的无知泼妇样,沈奕昀心里的火就往上窜。大哥怎么就倒霉娶了这么一个人! 见他沉默不语,云想容知他动了气,火上浇油的道:“昨儿大嫂带着阿圆来,我喜欢的紧,才蹲下逗了他几句,阿圆就动手拔了我的步摇,头发也给扯散了。那步摇是红玛瑙金累丝的……我不是心疼东西,是心疼孩子。” “还有这样的事?”沈奕昀声音低沉,透着一丝冷意。 云想容“嗯”了一声道:“我本不该与你说这些的。但是心疼阿圆是咱们沈家的血脉。沈家人丁稀薄,你我如今没有子嗣,你既确定了大哥是你一母同胞失散多年的兄长,阿圆就是你亲侄儿。沈家的孩子哪里能被养成那样。” 云想容半撑起身子,道:“你若是不介意,要么去问了义兄,回头我安排几个靠得住的丫头和嬷嬷去带阿圆。卫妈妈将你带的这样好,又是德高望重,头一个就得劳动她。” “这是要紧大事,多亏你。”沈奕昀翻了个身,将云想容搂在怀里“虽然咱们不好插手客院的家务事,但阿圆的未来最要紧,我明儿一早就去与大哥商议,他九成会答应的,你也早早的安排好人,立马就能接手。” “那我赶在去看母亲之前安排好。” “好,你也不必担忧,我的人才回报,济安侯府只不过是分家了而已,岳母并无大事。” “嗯。”云想容与他额头贴着额头,闭上眼想睡。 沈奕昀啜她红唇,搂着她的腰臀靠向自己身上。 “你小日子还没过去?” 云想容感觉到那处坚硬,下意识的往后躲“哪里有那么快的。” 她若真有孕,从怀上到分娩,坐月子,沈四要禁欲一年。 云想容半撑起身子,长发滑落到身后,露出大半个圆润香肩来。 “沈四,我有个正经事与你商议。” “嗯?” 沈奕昀大手抚着她肩头,肌肤滑腻吹弹可破,撩的他欲|火上升。 “将来若我有了身孕,就不方便伺候你了。你……那个……”本来在心里想的好好的,可真要提他纳妾纳通房的事,心里又堵得慌,舌头也不灵了。 云想容惊愕自己的不贤惠。给夫婿纳妾不是身为妻子该做的事吗?前世她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可现在她为何觉得心像是被人拧了一把,挤出满腔的血来。 沈奕昀立即懂了她的意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一把将她按在自己胸膛上,惩罚性的拍了她臀部一下。 “胡思乱想什么?难不成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种猪?是个什么母猪都能上的。” 云想容一愣,噗嗤笑了,心里却是暖了,捶他胸膛道:“你好粗鲁,说出这种话。难道我是母猪?” 沈奕昀愉悦的低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虽知不能怎么样她,可在她身上制造一些属于他自己的痕迹却是可以。 二人嬉闹了许久才睡下。 次日清早,云想容就叫了卫二家的来,将请她去照料阿圆的事说了。卫二家的不喜欢王氏,但对孩子没仇。虽然只是沈奕昀义兄之子,到底是夫人与伯爷商议后的决定,是以她一口答允了,并说连同丫鬟她会在府里挑选合适的一并带去。 云想容道:“大嫂是个尖刺脾气,或许会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卫妈妈可不要介怀动气,有什么委屈只管回来跟我说,须得记得这是伯爷的嘱托。” 意思是就算王氏有什么做的不得当的,也不准她与之正面冲突,要看在伯爷的面上大事化小。 卫二家的听的明白,笑道:“夫人都能忍得的,没道理奴婢就忍不得,您放心,我断然不会忘了夫人的嘱托,让四少爷在其中左右为难。四少爷在乎义兄。咱们也不能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正是这个道理。卫妈妈既明白就好。家和万事兴,为了沈家,咱们都多忍耐一些。” “夫人说的事。四少爷能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是他苦尽甘来。” 卫二家的说的极诚恳。云想容看她的神色,便知她定是想起从前旧事了,温柔一笑,主动拉着卫二家的的手摇了摇。 卫二家的受宠若惊,心下十分动容,忙给云想容行了礼。当家主母不但不计较从前旧事,还能理智的知道何事可大,何事可小,这的确是沈奕昀的福分。 云想容又与她嘱咐几句,就吩咐她下去安排人了。 没多久,小丫头来回话“伯爷请夫人将安排的人遣去。” 知道卫二家的应付的了王氏,云想容才叫上柳妈妈和玉簪,更衣上妆,叫人预备了马车,往济安侯府去。 谁知道了侯府门前,恰恰赶上孟氏领着云明珠、云博宜、云传宜,两个姨娘还有奶妈子抱着的云舒容上马车。 云娘远远的瞧见云想容那辆华贵的马车,忙拉了拉孟氏:“夫人,是六姑奶奶!” 孟氏一只脚踩在垫脚的木凳上,抬头凝望,果然见云想容撩起窗纱冲着她笑。 她心里温暖。 “卿卿。怎么火急火燎的回来了?我还得算计着今日安顿妥当了在接你回来看看。”孟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迎。 云想容扶着柳妈妈和玉簪的手下了马车,笑道:“听伯爷说了消息,我就紧忙来了,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女儿是怕她被欺负吧。 孟氏含笑点了下她额头“一切都妥当,用不到咱们母女操心。若是连这种事你父亲都处置不好,那也不必说他是什么侯爷了。岂不是连寻常莽夫都不如?” 云想容笑着颔首,看了看前头已经逐渐开拔的那十几辆拉着物件的马车,道:“东西都怎么分派的?” “孟氏挽着云想容的手往自己那辆马车的方向走去,道:“分得了一些田产地产,你父亲说看起来还算公平。” “他那个人不肯吃亏的,他说公平那就是公平。永昌府那边下人都安排妥当了吗?” “还不曾,一切太快了,还来不及着手安排,我打算今日找人牙子现买新的来。” 云想容扶着孟氏上马车,随后自己也上了车,与孟氏拉着手相对坐着,道:“还好我为母亲安排了一些人,永昌府并不如济安府那样宽敞,照顾院子的人就可以减少不少,况且家里不过这几个主子,每人按规矩身边安排人就罢了。” 说着撩帘子看了看车队后头跟着的下人,道:“老夫人没准平日伺候你们的人跟出来?” 孟氏苦笑“她老人家气昏了一次,醒来后指着你父亲骂畜生,府里用惯了的人咱们是一个没带出来,就只有博哥儿、宝儿和舒姐儿的奶妈子死活跟了来,明珠身边除了康学文家的是奶妈子,当家的又是你父亲的常随不得不跟来,到还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呢。” “是吗,那明珠真可怜。”可见她平日里人缘混的多“好”贴身丫鬟都不愿意跟着:“母亲别担忧,弟弟妹妹屋里的人我得了消息就已经着手安排,因不知母亲是否安排妥当了,是以没带来,稍后我让玉簪去叫他们来就是。”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忙着搬家,竟然没想到这些。” 是终于可以离开老夫人觉得轻松,迫不及待吧。云想容心里明了孟氏的感受,笑着与她说话,马车缓缓往城东南方向去,不多时就到长安街,却发现长安街人满为患,道路两侧已经戒严了。 孙妈妈回道:“是闽王率军誓师离京,夫人,咱们要从后头绕行。” “那就绕行吧。”孟氏道。 云想容则是将纱帘撩起了一个缝隙往外看去,行走之间,她看到在列队整齐的重骑兵队伍前头,同样身着重骑兵铠甲端坐在枣红马上的闽王。 ☆、第三百零八章 遇险 皇帝亲自送行,誓师不过也走的是老套路罢了,闽王不耐烦的很,懒得应付说场面话,又不得不说。重甲之下若是杀敌,杀一整日他都不累,这会子却是觉得憋闷的慌,到城外点齐了三万兵马,率领队伍一路离开了京都十里后,闽王立即策马出了队伍。身边百名亲兵也跟着离开了队伍。三万人继续前行。 闽王摘了头盔扔给副将,道:“憋闷的很,吩咐重骑兵,都脱下重甲轻装上阵,免得没到福建被倭寇给宰了,倒热死在路上,那丢人可丢到姥姥家去了。” 亲兵们被闽王此语逗的哈哈大笑。纷纷解了重甲,换上轻甲。 闽王则是换回了平日喜穿的玄色蟒袍,挂好佩剑。 待到众人准备整齐后,纷纷上马跟在三万步兵的长长队伍一侧前行。 突然,路侧林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义兄!义兄救我!” 闽王听的心头一跳,勒马往右侧林子里看去,却因为林子树影重重看不真切。 他又隐约听到女子绝望的叫声,“放开我,畜生,放……” 这一次的声音比方才还要远了些,后面的话竟像是被人捂住了口才没说完。 三万兵马的队伍在此处路过,谁都知道是他刘元素带兵奔赴福建,云想容若是遇到危险,自然会呼喊他求救。 闽王的心早已慌乱不已,连握着宝剑的手都凉了,心里暗骂沈默存这小子是怎么搞的。媳妇都搞丢了!不再犹豫,吩咐副将监督队伍继续前行,带了百名亲兵策马往林中去。 林中树木林立,众人只得下马。 闽王挥手吩咐道:“给我搜!” “是!” 亲兵立即应是,牵着马往四下散开来寻找,闽王身边也只留了十余人,焦急的往树林深处搜索而去。 在一棵树下。闽王发现了一只绣花鞋。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蹲身捡起了那只鞋,慌乱的四下里看,却找不到任何拖行或者挣扎过的痕迹。 “我来救你了,你在哪!” 十余名亲兵也都围在闽王身边。警觉的看向四周。 “王爷!你看!” 就在右侧一丛灌木上,挂着一片淡青色的纱料。 闽王立即带人奔了过去。他知道云想容平日喜穿浅色,一定是她被抓了没错! 才刚还听得到声音,没道理这会子人就消失不见了。 “都给本王搜!刚才被抓的是本王的亲妹子,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提头来见!” “是!”亲兵齐声应是。响声震天,惊的林中鸟雀飞起。 闽王的心就好似被人抓住用力旋拧,往出挤血一样。云想容生成那样容貌。若是被歹人抓了去,定会受辱。当初他喜欢上她,调戏着她逗她玩,她明明吓成了那样。还敢拔了金钗要自尽以保全清白,若今日真被坏人抓去,说不定等不到坏人要对她施暴,她已经先咬舌自尽了。 不行,不行!如果在他眼皮子底下让她死了,往后他的脑袋就可以摘下来挂在裤裆里了! “想容,你在哪。我来了!”闽王焦急的大吼,挥剑扫断了挡路的灌木。 十余人跟着闽王越走越远,很快就辨不清方向。 谁知就在此时,就听林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如一个炸雷劈开满天沉寂,随即鸟雀惊飞。 闽王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胸口,只见左胸玄色的衣料上心口处多了个窟窿,有鲜血渗出。 “王爷!”亲兵惊呼,十余人将闽王护在当中。 方才那一声,也引了众人都往这处来。 “有刺客,快保护王爷!” “刺客就在林中,快搜!” …… 就在闽王被亲兵扶着坐倒在地时,又是“砰、砰”两声连响,挡在闽王身前的亲兵胸前绽开一朵血花,身体轰然倒地,几乎是同时,闽王的胸口又多了个血窟窿。 “王爷!” 亲兵再次围拢,将闽王护在当中, 那“砰”声再也没有响起,只有空气中淡淡的硝烟气渐渐散去,方才那三声响,就像是一场梦。 % 乾清宫中,皇帝盘膝坐在榻上,手中攥着一把黑棋子,望着桌子上未完的残局发呆。 夏辅国则是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 从闽王离京起,皇上就是这副模样了。 见皇上面色不愉,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人人屏息凝神,随时听皇上的差遣。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太监进门来,在夏辅国耳边说了几句。 不等说完,皇帝已问:“怎么回事,直接说给朕听。” 那小太监哪曾见皇帝如此严肃,扑通一声跪下道:“回皇上,尉迟大人求见。” 皇帝一把扔了棋子,蹭的起身:“快传!” “遵旨!” 见皇帝如此焦急,小太监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不多时,身着飞鱼服身材挺拔健硕的尉迟凤鸣,娃娃脸上带着微笑进了门,行大礼道:“皇上。” 夏辅国已在同一时间带领着宫女太监们一同退下,殿内就只剩下皇帝与尉迟凤鸣二人。 皇帝双手搀扶尉迟凤鸣,焦急的问:“如何了?” 尉迟凤鸣自信的笑道:“幸不辱命。” “好!”欢喜的情绪从脚心开始蔓延,直窜到了心口,皇帝眼角都皱纹都在笑,一拍巴掌哈哈笑道:“你解决了朕的心头大患啊!快说说,当时场面如何?” 尉迟凤鸣道:“臣带了十多个人,在路边的林子里等候,等闽王经过时。制造声响引他带领亲兵脱离了队伍来到林中,待距离足够近时,臣就开了枪。臣带去的人与闽王手下并没交手,那些人见闽王胸口连中两枪,急忙拖着人去林子外,只留下少数人在林中搜索,臣那时已经带人离开林子了。” “好。好,好!”皇帝拍着尉迟凤鸣的肩膀,道:“凤鸣,你发明了比火铳射程更远更精准的手枪,已是一大功劳。如今又替朕狙杀了闽王,你说朕该赏你什么?” “为皇上办事是臣的本分,哪敢领什么赏。” “说的什么话,论功行赏,你当居首功!夏辅国,去。叫那群狗奴才多做几个尉迟爱卿爱吃的菜,朕要与爱卿同用午膳!” “是。”夏辅国垂首退下。 尉迟凤鸣则受宠若惊行礼道:“多谢皇上赐宴。” 午膳用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君臣二人畅谈甚欢。 皇帝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笑着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是喜欢云家的六丫头么。朕允了。” 尉迟凤鸣笑着为皇帝斟酒,心下腹诽:都嫁了人的,允个屁! 皇帝又继续道:“你爱怎么弄。怎么弄,别给朕弄出大乱子来就是了。” 尉迟凤鸣忙行礼道谢。不管怎么说,有皇帝一句话,他做什么都是顺理成章了。 正当这时,夏辅国躬身进来,战战兢兢的叫了声:“皇上。” “嗯?”皇帝慵懒的靠在椅上,昏昏欲睡。 尉迟凤鸣见夏辅国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事,缓缓放下了珐琅彩酒壶。 夏辅国跪地道:“皇上,闽王率领三万兵马驻扎在京都城外了。” “什么?!”皇帝惊愕张圆了眼,酒都醒了:“你说什么?” 夏辅国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随后道:“外头的人如今都这样传,说闽王,闽王是路上遇到刺杀,受了伤,才带兵回来了。如今三万兵马照原样儿驻扎在京都城外,闽王则是进了城,领着百名亲兵直奔王府去了。奴才方才打探过,闽王是骑马入城的,没瞧出受了伤……” “不可能!”尉迟凤鸣激动的跪倒道:“皇上,臣明明两枪都打在其胸口,断然无活命的可能!” “那你告诉朕,为何他还活着!” 皇帝怒吼之下,夏辅国与尉迟凤鸣都只能额头贴地。 夏辅国已是惊出了满身冷汗。 尉迟凤鸣则是心念飞转,明明亲手打中了,人却没有死,只是受伤,且还能率领兵马亲自回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闽王还有铜头铁臂刀枪不入之功不成?那可是手枪,并非寻常火铳。 除非闽王穿了防弹衣,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 防弹衣! 他秘密的做了两件,一件自己穿着,另一件给了云想容。 难道是…… 尉迟凤鸣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给了她的东西,她竟然转手就送给姘头!且还搅黄了他的差事! 皇帝可是将宝都压在他的身上,这差事办砸了,就好比皇上统共有一百万存款,让他去银行取八十万,可他把钱弄丢了,他又还不起…… 皇帝老儿还不活吞了他! 尉迟凤鸣额头贴地,道:“臣办事不利,请皇上降罪!” 皇帝挥掌掀翻了桌子,恨不能立即杀了尉迟凤鸣泄愤。 杯碟落地,碎瓷惊的人心中发虚。尉迟凤鸣背脊上冷汗流了下来,觉得自己已是命悬一线。且这个罪魁祸首竟是云想容! 皇帝背过身去望着紧闭的格扇窗,他苦心隐忍多年,就图一发置闽王于死地,想不到煮熟的鸭子飞了,现在还打草惊蛇了。以闽王的聪明,定不难想到他有嫌疑,否则不可能回京都后不进宫来,直接回王府去。三万兵马驻扎城外,他手里还有西北三十万大军的虎符降天锏。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第三百零九章 恨意 再也忍不住愤怒,皇帝一脚揣在尉迟凤鸣肩上,“废物!你可知道你坏了朕的除藩大计!” 尉迟凤鸣顺势就地滚了一圈,趴在地上道:“请皇上将罪!” 夏辅国吓的屁滚尿流。 二人都听得清楚,方才皇上说的是“除藩”,而非“削藩”。原来皇帝要做的,比他们预想的要决绝的多! 皇帝死死瞪着尉迟凤鸣,恨不能当即将之剥皮抽筋!可旨意到了口边他又强忍着没出口。 尉迟凤鸣虽然失手了,却是可用之才,这段时日跟在他身边接触的也都是机密之事,往后再要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人,少不得又要几年。 “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皇帝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尉迟凤鸣叩头应是,俯地跪行着退到殿外。 才刚赐宴的洋洋自得消失全无,他的自尊也前所未有的被践踏。他好容易攀升到如今这步,可以接触到皇帝核心机密要事中,到现在他又变成了普通的锦衣卫,功亏一篑! 这些都是拜谁所赐? 若不是云想容将防弹衣给了闽王,闽王早就死透了! 他原本觉得,云想容虽然没有爱上他,可好歹也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他们也是朋友。以他对云想容为人的了解,对朋友,云想容从来都是讲义气的。他爱惜她,所以防弹衣秘密制成后,他连夜给她送去了一件,因为他制作出打破这个朝代平衡的手枪,生怕她有危险,才将留给自己自保用的后手也分给她。 他万万想不到,他败在一个小女子手上,是他蠢,高估了一个古代女人的义气! 尉迟凤鸣脸上又浮现了平日亲和的笑容,脸颊上的酒窝很深,只虎目中并无笑意。 他这次跌下了高台。恐怕皇帝消气之前,他都无法接触机密要事了。往后他就只与寻常的锦衣卫相同。不知那些逢高踩低的小人们背后会如何议论他。 可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不会低头,不会让人看扁了。 至于云想容……他只恨不能将她禁锢起来,好好的问问她他到底如何对不起她,她要如此害他?!恨不能将她禁锢在他的视线中,让她一辈子见不到闽王,见不到沈默存那个混蛋,恨不能让她只为了他笑而笑,为了他哭而哭…… 尉迟凤鸣的脚步一顿,苦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想过杀她!他是不是太仁慈了。 “大人,尉迟大人。” 才出了宫,就有一名手下迎了上来。 尉迟凤鸣换上一张笑脸,道:“怎么了?” “回禀尉迟大人,天津卫才刚来人回报,咱们被扣在天津卫的丝绸被恬王府的管家前头给低价买了。” “什么?他不知那是咱们与东厂之间的事?” “八成不知,若知也不会搀和一脚了。倒是便宜了恬王府的管家。这事儿八成也是背着他们主子做了中饱私囊的。若是恬王知道,也断然不敢搀和到咱们与东厂之间来。” 尉迟凤鸣正不顺心,如今恰来了个泄愤的好办法,冷笑道:“不急,想占咱们的便宜,我让东厂和那个乱搀和的都得不到好处!你这么办。”俯身与那手下耳语了几句。 坐在布置一新的花厅里,云想容瞧着周围熟悉的建筑布局,再瞧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云博宜和憋着嘴的云明珠,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世界或许就是这般循环来回的? 前世,端坐在首位的是邱翦苓,她才是站在云明珠的那个位置上小心翼翼讨好当家主母,却不知未来会如何的人。 云明珠比她幸运,因为孟氏不似邱翦苓那般毒辣。 云明珠也没她幸运。因为她当年可没有摊上一个狠毒的姐姐。 云想容莞尔一笑,吩咐道:“你们就好生伺候七小姐吧。” “是。”两名大丫鬟,四名小丫鬟一齐行礼。 云明珠气的嘴唇发抖。往后她的一举一动,连穿什么颜色的内衣岂不是都会被汇报给云想容?她岂不是连一点私密和自由都没有了。 这种寄人篱下受人管制被人欺负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但凡有一丁点的骨气,她宁肯抹脖子去了也不想在这狼狈为奸的母女二人手底下谋生。 可偏她生母没生给她那个勇气。 她现在只盼着与陆安伯世子的婚事快些定下来,她快些到成婚的年纪,早些出阁离开这个家,离开孟氏和云想容的魔爪也就清静了。 云明珠低着头给孟氏行礼:“多谢母亲。”死活也不会给云想容行礼的。可也不敢挑衅以卵击石。 孟氏笑着摆摆手,康孙氏就领着丫鬟伺候着云明珠下去了。云博宜也识相的退下,屋里就只剩下孟氏、云想容和云传宜。 云传宜笑眯眯的拉着云想容的手,道:“姐姐,你与闽王说了吗?” 云想容一愣,笑着摸摸云传宜的头道:“不曾想你还记得,我一直没机会与闽王说教你习武的事,你若是喜欢,不如请了师父来家里教你,等你有了些基础了,在去与闽王说岂不是好?闽王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未必肯有那个耐性,从基础开始教你。再者说他如今去了福建,要等他教你岂不是等到猴年马月去。” 云传宜有些失望,可他并非不懂道理的孩子,立即笑着点头道:“好。” 孟氏就打发了云传宜出去,拉着云想容低声说体己话,先是问:“前几日打了恬王惹了那么大的祸,奕哥儿回去没与你发脾气吧?” 得知没有后又问:“你们成婚也一个多月了,肚子里可有了消息?” 事情还不确定,云想容也没法与孟氏说,只是摇了摇头。 孟氏就又嘱咐了一番当务之急务必是要先诞下男丁,否则很有可能抵不过霜琴郡主云云。 最后道:“闽王如今离开京都了,没了人那般护着你,纵然奕哥儿有那个心,可他地位到底不如闽王,也不是闽王那般跋扈的人,再者说在恬王面前,他也是女婿,不好和恬王真的翻脸,所以你也当小心一点,我这些日一直提心吊胆的,总觉得虽然恬王在皇上面前没讨到好处,可人家堂堂一个王爷,被你一个弱女子给打了,他哪里会善罢甘休?还有霜琴郡主,恬王毕竟是为了霜琴郡主才来找咱们。生父为了自己而挨打,现在霜琴郡主不知怎么恨你,要报复你呢。你也要有个算计才是啊。” 云想容笑道:“我知道,娘亲不必为了这些事情担忧。现在娘亲离开济安府,终于能不受人管束了,往后只好生与父亲过好日子就是。我那里自然有沈四护着,您不必担心。” “看你!”孟氏轻轻地点云想容的额头,“要称老爷或者伯爷,也不好直接叫人家沈四啊。” 云想容笑,与孟氏又说了些别的。 云娘进来行礼,道:“夫人,姑奶奶,城里现在乱了。” “怎么了?” “听说闽王带着三万兵马又回来了,现如今兵马驻扎在城外,闽王则带领亲兵回了王府。老百姓们都在猜测是什么惹了闽王不快,竟然连福建的百姓都不顾了愣是带兵回来。” 云想容闻言,手中的帕子渐渐紧握。 孟氏蹙眉问云想容,“卿卿,你要不要派人去闽王府看看。” 云想容沉默着没有说话。 闽王虽然不羁,但绝非不分轻重之人,他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弃福建百姓不顾,定然是发生什么大事,让他走不成了! 起身吩咐玉簪:“你快去王府见闽王,就说我问问他发生何事了。” 玉簪行礼,就要出去。 孙妈妈却进屋来禀:“夫人,姑奶奶,姑爷来了。” 不多时,身着青色常服的沈奕昀走了进来,笑着给孟氏行礼。 孟氏看到沈奕昀,欢喜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忙道:“奕哥儿用过饭不曾?我这就让厨下预备饭菜。” “母亲不必忙了。”沈奕昀凤眸含笑,恭敬有礼的道:“我已经用过了。卿卿回家一趟,本该让她多陪陪您,可您应当知道闽王突然回来的事,卿卿毕竟是闽王的义妹,这会子理应去关心一下,我担心她自己去不方便,是以特地来接她。” 孟氏满意的连连点头:“到底是你办事妥当,由你跟着我就放心了。”见沈奕昀袖口有线头翻出来,忙叫人取了针线簸箕来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亲手将线头剪了,将开线的部位缝合。沈奕昀则是含笑望着云想容。 孟氏看着女儿女婿如此恩爱,心里宽慰。 “快些去吧,别耽搁了大事。卿卿也不必惦记家里,这儿一切都好,好生照顾好伯爵府才是正经。” “母亲且放心,卿卿做的一直很好。”沈奕昀毫不避讳亲昵的拉着云想容的手:“母亲,那我们告辞了。” 孟氏一直送二人出了二门,才挂着放心开怀的笑容回去了。 马车上,云想容问沈奕昀:“到底发生何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想绝非什么好事,义兄那样的人,哪里会轻易放弃福建百姓而不顾?我猜是皇上下手了。” 云想容眉头紧锁:“我前儿的预感就不好,想不到真的灵验了。” “你别担忧,现在义兄起码没有性命之忧,我听人说义兄是骑马回来的。还能骑马,至少伤势无碍。” 云想容摇头:“不然,你当初受伤那么重,不是一样做正经事?你若是有靠得住的大夫,还是带一个去为妙。” ☆、第三百十章 验伤 沈奕昀闻言,果然撩窗纱吩咐马车外头的小猴去请赵大夫来。此人长期为沈奕昀疗伤,医术高明不说,还是沈奕昀的心腹。小猴领命去了。 马车不多时就来到闽王府,远远地瞧着,王府门前却看到了金吾卫的人。 “皇帝来了。”沈奕昀放下车帘,道:“金吾卫的人都在,皇帝定然心下不安亲自造访了。” 云想容颔首道:“他必是来探虚实的,也好看情况自我分辨一番。咱们暂且不要进去,免得撞上了不好说话。”旋即又想到一层,“皇帝这些日或许会格外注意谁来闽王府探看义兄。” 沈奕昀开朗的笑:“是啊,所以来的人会很多,有真情的,有假意的,也不差咱们两个。” 马车便在被金吾卫的人发现之前转入了右侧的胡同里,选了个人烟稀少处停了下来。 闽王府内宅卧房中,皇帝坐在床畔,正催促张太医:“十五弟伤势如何?” 张太医将闽王胸前的伤口看了又看,摇头道:“请皇上、闽王恕老臣孤陋寡闻之罪,这种暗器老臣还是第一次见。” 闽王不耐烦的坐起身,“该上药上药,别给本王这样晾着。” “是,是。”张太医自来知道这位是抬腿就踹人的主,忙拿了药来仔细的上药,胡子抖动,道:“虽说未曾伤及腹脏,可到底是碰到了大血管,王爷今后一段时间走动坐卧都要慢着一些,莫将伤口崩裂开,反而使得愈合缓慢,老臣开的药王爷也要按时的用。” 闽王嗓音低沉的“嗯。”了一声,看也不看一旁的皇帝一眼。 皇帝愤然道:“这些倭寇未免太大胆了一些!刺杀之事竟敢做到我大周国都来,还用了这样奇怪的暗器。” “皇兄说的是,的确大胆。不过臣弟一死,他们就减少一个大威胁,冒险也是人之常情。”闽王眉毛一挑,虎目含笑的望着皇帝。 皇帝被他看的十分不自在,强迫自己不要闪躲与之对视,越加认定此事是倭寇所为的模样:“十五弟放心,朕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闽王抬起结实的手臂,让太医方便包扎伤口,笑道:“皇兄也不必急着讨回公道,臣弟如今首当其冲的遇刺,皇兄也要警醒一些,那暗器非比寻常,若不是臣弟平日修习内功,筋骨强健又皮糙肉厚的,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皇兄忙于朝政,又没臣弟那么多功夫去习武,若是被这暗器打一下可不是那么好玩的。皇兄也要仔细谨慎小心为上。” 一席话,说的皇帝心头冒凉气。 他回头得将尉迟凤鸣所制的手枪收回,且勒令不允再造才是。这种厉害的暗器若被有心人得了去,岂不是不用近身就可以夺他性命?那他岂不是到哪里都要担惊受怕生怕被瞄准。 皇帝沉着笑着:“你说的是。时候不早,朕也要回宫去了,母后哪里朕会帮你如实回话。” “告诉母后我被刺杀了?”闽王笑道:“这个不好,母后年纪大了,未免多心乱想,就说我病了吧。” 多心乱想。 是了,太后的背后是马家,马家人若知道闽王被刺杀,第一个就会怀疑他。 难道现在闽王没有怀疑他吗? 皇帝沉思时,只听闽王又道:“只不过臣弟身上不舒服,福建也无心去了,皇兄不如给臣弟些时间休养,这些年臣弟也是太累,身心俱疲。” “朕再换人前去便是。相信百姓臣子若知你是被倭寇行刺,定会群情激奋。” “还真是连环妙计,倭寇大约也想不到,刺杀了一个小小的闽王会激发我朝将士的士气。” 皇帝听的唇角抽搐,因心中有鬼,是以听闽王说什么都仿佛在针对自己,怕久留露出破绽,便带人离开了。出门时,闽王连行礼的意思都没有,竟是翻个身舒服的躺着了。 皇帝看的在生气也没有介意,反而还一副心疼兄弟的模样,嘱咐下人好生伺候。 闽王面朝着床榻内侧,望着蓝色帐子上的褶皱,悲从中来。 这么多年他表现的还不够吗?他少回京都,多在封地,不参与任何朝中政事,只一心为沿海百姓着想。他的性子自己也知道,虽然跋扈了些,可到底没有威胁到皇位。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竟然还是真的动了手。 看来沈默存说的对,至高无上的权力和金钱的诱惑是最考验亲情的。 “王爷。沈大人和沈夫人来了。” 闽王翻身起来:“请他们进来。” “是。” 不多时,沈奕昀和云想容就在管家的带领之下进了内室。 闽王看到云想容时有些尴尬。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被林中那明摆着的诱敌之计给设计,到底是关心则乱。抓了件中衣穿好,遮挡住结实的肌肉和胸口染血的绷带。 见闽王穿好中衣,沈奕昀才从云想容面前移开身子,牵着她的手来到床边。 “义兄伤势如何?” “不严重。你们坐吧。”闽王吩咐人搬来锦杌,又上了茶,随后挥退了身边之人。 “想不到真如你所预料那样。”闽王苦笑。 “义兄自己不是也想过么,只不过事情没发生时你不愿意相信。” “是啊,不愿相信。”闽王看向云想容,道:“这次多亏你那件衣裳救我。” 云想容愣住。 闽王从枕头下拿出两个尾指尖形状的金属物,道:“这就是那暗器。” “我当时与亲兵被引入林中,起先我被打中后有亲兵将我围住。后来对方又连发射两发,我的亲兵被打中胸口当场倒地,保护露出了缺口,我才又被打中。后来我的亲兵检查过,那倒地的兄弟当场就死了,暗器直接打入了他的心脏,而我却只受了皮外伤,那衣衫里就好像有强韧的丝线,将暗器给黏住了让他无法进入我体内。至于我的伤势,是后来自己拓深了伤口伤及大血管才造成的,以免伤势太轻引人怀疑,在撤出那件袄子就不好了,否则我也只是破了层皮而已。” 说到此处,闽王将手一倾,两颗圆润的暗器滚落在云想容的手心。 “妹子,你能告诉我那件袄子是哪来的吗?” 云想容缓缓握紧了两枚暗器,脸色也逐渐转白。 她住对月时,尉迟凤鸣半夜翻窗来特地急吼吼的送了她这件袄子,说无论如何贴身穿着,关键时刻可以救她性命。 因是别的男子送的,她没有贴身穿上。后总觉得预感不好,尉迟凤鸣给的袄子又说是救命的,她才鬼使神差的将之给了闽王。 现在回忆,联系前因后果,她哪里不明白其中内情? 她若将尉迟凤鸣说出来,那就等同于置他于死地。虽然尉迟凤鸣上次在御花园中对她那样,可毕竟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是假的。而且当年她求楚晏以兽皮兽筋陷害邱家时,若没有尉迟凤鸣故意放她一马,她或许早就葬身侯府后花园的池塘中了,楚晏也不会活到现在,邱家更没有那么容易倒台,现在或许母亲也不会活着。 虽然尉迟凤鸣办了邱家的案子自己也得到了实惠,但他毕竟是网开一面过,这个恩她是记得的。 况且她接受袄子时,是以他朋友的身份。 若是现在将他说出来,哪里还有朋友之义,她还算是人吗? “对不住,这个人是谁,我出于道义,当真无法开口。”云想容缓缓松开手,将暗器放在床沿,苦笑道:“其实你们都猜到了不是吗?现在问我,不过是想证实一下。” 闽王与沈奕昀对视一眼。 的确,本朝精通机括之术的,尉迟凤鸣是第一人。 沈奕昀拉着云想容的手,见她手也凉了,知她的为难,便岔开话题:“义兄还打算去福建?” 闽王也很配合的道:“老子受了伤,还他祖母的给他卖命去,他想得美。才刚我已经跟他说了,我要留下休养,没个一年半载我还不走了。” “义兄多休息也是好的。养好伤别留下病根,往后才能做更多的事。” “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想不到做什么,回头咱们在商量吧。你们自便,我要睡了。” 沈奕昀便拉着云想容起身告辞,离开了王府。 马车缓缓驶向承平伯府,云想容将螓首靠在沈奕昀肩头,愧疚的道:“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你有你的节义。况且如你所说,我已有猜测,不过是证实罢了。是我不好,不该为难你。”沈奕昀轻抚她微凉的脸颊,道:“本就是男人之间的事,不该将你牵扯其中。你自跟了我,日子就没过的太平过,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扫把星啊,以前克死家人,现在又来克你,害你没个安生的时候。” “胡说什么,那些事又不怪你,你如此说自己,是存心让我难过。”云想容心疼他,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沈奕昀叹息着搂紧她的肩,再坚强的女人也有内心柔软的一面,她肯如此对他用心,是从前没想过的。他很满足。 “你什么都不要想,只安心过日子就好。我会处理好一切。” “嗯。” 云想容闭上眼,觉得十分疲惫。也不知不是心理作用,马车晃动时她又觉得恶心,只得忍着反胃之感,路过必福居时让人买了腌梅子和海棠果来吃了才好些。沈奕昀难得见她想吃零嘴儿,还自己下车去又去买了许多,压根没有多想。 ☆、第三百十一章 孕事 皇帝回到宫中,仔细询问了张太医闽王的伤势,确定子弹的确伤及主要血管,伤势较重,心里才平衡了一些。面上只做担忧状,嘱咐太医务必全力医治,人参肉桂,只要大周朝有的就尽管用上。 太医闻言叩首,愈发谨慎起来,离了宫中就急忙往闽王府里去,生怕这位尊贵的主子出什么差错全怪罪在他头上。。 待殿内没了旁人。皇帝才再次怒气难忍的扫落了桌上的杯盏。瓷器落地,在傍晚空旷的大殿中惊人心魄,吓得夏辅国及小太监们纷纷跪下磕头。 尉迟凤鸣制了手枪这种暗器来,未免有夸大其杀伤力的可能,皇帝对尉迟凤鸣的怨恨又多了一层。 偏此人害得他功亏一篑,又不能立即责罚。 “给朕传尉迟凤鸣。” “是。”夏辅国如释重负,忙带着小太监退下,出去传人。 不多时尉迟凤鸣就奉旨前来。 他跪在地上,猜测皇帝到底要如何处置他,再往好处想想,或许是要与他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谁知皇帝却缓缓开口:“爱卿,那手枪你可随身带了?” 尉迟凤鸣心头一跳,道:“回皇上,此物重要,臣并没随身携带。” “你立即取来,连同设计的图纸以及匠人名单,都一并呈上。” 这是要没收他的“创造”? 尉迟凤鸣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 他绞尽脑汁才改造了火铳,废了多少心血,皇帝竟然明抢! 这就是君权至上丝毫不讲人权的古代!人的生命比蝼蚁还不如,连他的性命都是皇帝的,何况他的创造?跟皇帝讲人权?皇帝眼中,他不过是条狗! “臣遵旨,臣立即去办。”尉迟凤鸣娃娃脸上带着笑意,丝毫瞧不出异样,恭敬的行礼退下。很快就将皇帝要的东西送回。 皇帝瞧尉迟凤鸣恭顺的很,又想起多年来他为自己办过许多事,好歹压制住了怒火没有立即办了他。 站在御书房外,仰头望着冰冷的月亮,尉迟凤鸣满心浊气和怒意。他现在是有苦难诉。这件事是皇帝的机密,家中祖父并不知晓,他都不知该找谁去商议。 再想那如明月一般高不可攀的女子,尉迟凤鸣只恨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到底有哪里对不起她,让她这样害他! 热血冲上脑袋,尉迟凤鸣毫不犹豫的出了宫,直奔承平伯府而去。 伯爵府的守卫看似稀松平常,但排班站位、人员布置远远要比表面看起来严密的多。 尉迟凤鸣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趴伏在垂花门附近的假山后,伺机等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月上中天还没有找到翻墙进入的机会。 他的怒气和冲动,也在这一个多时辰之内渐渐退去。 现在这个时候去找云想容,沈奕昀必定在卧房,如何避开?若万一让沈奕昀知道,云想容是否会将此事泄露出去?那他岂不是自己找麻烦上身? 他刺杀闽王之事若传到闽王耳中,那他是必死无疑了。 可想到这一层,尉迟凤鸣愈发觉得心焦了。 如果云想容是否已将他送了防弹衣的事泄露出去?他真想立即问个清楚。 尉迟凤鸣的心就似放在油锅里烹炸,半晌才让自己静下来。 他且严密防备着等等看吧。若闽王知道了,必然是云想容泄露了消息,那么他必须要杀了她,即便再舍不得,也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委屈自己。 若她没有说,就证明至少她还有那么一点良心,还是值得为她搏一搏的。皇上如今已允准了他去追求云想容的事,只要不闹的太过分都会被允许…… 尉迟凤鸣打定主意,又在假山后寻找机会,废了很大力气才翻墙离开了。 卿园卧房中,云想容已枕着沈奕昀的肩头熟睡,嫩藕似光滑的手臂圈着沈奕昀健瘦的腰,长发散在锦缎枕面儿上,吐气如兰。 沈奕昀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却是担忧的睡不着。她今日吃坏了东西,吐了两次,晚膳也没用多少,才刚还是他哄着她才勉强吃下半碗粳米粥,好容易睡了。 他真的很担心。 天塌下来他都不怕,却最怕云想容有个万一,知她是早产出生的,自小身子骨就不那么好,加上皇后赐死和下大狱两次亏损,现在只要她有哪里不舒坦,沈奕昀的心就悬着,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还是难以抑制的为她牵肠挂肚。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两声布谷鸟叫。 沈奕昀先是一愣,随后轻柔的挪开她的藕臂,悄然下了床。经过外间,见上夜的玉簪已经醒了,正警觉的看向窗外,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见玉簪点头,才到了院中。 卫昆仑正站在院门前,拱手低声道:“爷,尉迟大人已经离开了。” “看来他还算长了点脑子。只是行动太不小心。” 卫昆仑笑道:“是爷布防的太严密了。”随即迟疑的问:“其实才刚咱们有机会将他抓了仔细审问,要做什么还不都由着咱们?为何放他一马?” 沈奕昀轻描淡写的道:“为抓他暴露了咱们自己总是不好。”拍了拍卫昆仑的肩膀:“早些歇着吧,他既然半途回去,就证明他已经分析清楚利弊,不会再以这种法子来找夫人,不过保护夫人的人要再仔细一些。” 卫昆仑还不大明白为何他们自己会暴露,但沈奕昀说的总是对的,行礼道:“是。”退了下去,立即去问楮天青。 楮天青闻言,只道:“一则,皇上的人未必不盯着咱们四少爷。二则,皇上的人也未必不盯着尉迟。四少爷行事谨慎,的确没必要争这一时的长短。” 卫昆仑这才了然的点头。 而沈奕昀回了卧房,坐在床畔看着黑暗中云想容白净的面庞,沉默许久才轻叹一口气,重新躺下将她搂在怀里。见她手臂和身躯自动缠上他,沈奕昀心中原本的郁闷也散了。 次日云想容睡到日上三竿才迷糊醒来,头昏昏沉沉,闻着外头香浓的米香,立即趴在床沿吐了起来。 玉簪和柳妈妈原本正轻手轻脚放下食盒,突听见里间的动静,急忙慌乱的来看。 “这可怎么好,夫人是怎么了?”一个拍着云想容的背,一个去拿漱口的茶水。 云想容痛苦的摇头,方才胃中之物反上,有液体冲入了鼻腔里,现在她整个头都疼的厉害,鼻腔酸痛,眼泪也不自禁滑落下来。 “这样不行,快去请大夫!” “是,我这就去,这就去!”玉簪撒腿就往外奔。 谁知跑出卿园一路到了二门前,迎面就撞上了沈奕昀。 沈奕昀稳住了慌张的小丫头,“怎么了?” “夫人不大好,柳妈妈让我去请大夫!” 一听是云想容有事,沈奕昀脑袋嗡的一声,呆了一下才道:“赵大夫这会在外院书房,你去外头叫他来!”话没说完,人已经飞奔进了卿园。 玉簪也急忙往书房跑去。 云想容刚刚漱了口,无力的靠着大红的锦缎靠背依着拔步床床头,脸色煞白的闭目养神。 玉壶和柳妈妈正在清理脚踏上的秽物。 珠帘哗啦一声响,沈奕昀窜身进来:“六儿,你怎么样?!”见云想容如此,快步上前:“恰好赵大夫在府上,玉簪已经去请,你暂且忍耐一下,大夫马上就来。”坐在床沿,去探云想容额头。 云想容张开眼强笑道:“我没事,你好容易休沐,不如去处理自个儿的事,晌午我预备些你爱吃的。” “你都这样了,我还吃得下去么。”沈奕昀抓着她的手,见她手心里都是汗,心越发揪紧了,飞扬的剑眉也拧了起来。 云想容安慰道:“瞧你,我没事的。不过就是恶心。”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恶心?难道昨儿吃的东西不对?昨日在马车上不就是恶心吗。”沈奕昀连珠炮似的说完,回头看向门口:“玉簪和赵大夫怎么还没来,快去催!” “是,伯爷。” 云想容嗔他:“看你,平日那样稳重的一个人,做什么自己乱了阵脚。我这还没怎样呢。” 沈奕昀也知自己太过急躁了,只是遇到云想容的事他就禁不住方寸大乱,拉她发冷的手到唇边轻吻,喃喃道:“千万别叫你病了,若有什么病痛就都传到我身上来。” “浑说什么。有什么病也不要你病。” “我身强力壮的,病点儿不怕的。” 二人难得如此孩子气,原本担忧不已的柳妈妈噗嗤笑了,打趣道:“旁的病还好,不过女人的病,伯爷可如何替?” 云想容闻言,脸腾的红了。 沈奕昀不明所以的望着云想容。 正当此时,赵大夫来了。柳妈妈和玉簪几人忙着放下帐子,只让云想容露出一只手腕,在上头盖了纱帕。 赵大夫是沈奕昀的心腹,专门给沈家人治病的,坐在榻前的交杌上诊过云想容的双手后,回头为难的道:“四少爷,夫人的身子老夫爱莫能助。” 沈奕昀的心里咯噔一跳,俊颜血色抽净,“到底是多大的症候?” 赵大夫莞尔道:“老夫擅长治外伤,这妇人有孕如何调理,还须得去请专门擅长的人来。” 沈奕昀“啊”的一声,呆愣愣的看向了帐子。 ☆、第三百十二章 辣手 (粉红70+) 云想容有孕了?他有后了?! 沈奕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样霍乱国家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即便有了一次重活的机会也是被老天罚来赎罪的,他为了一己私怨害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连身边那些最信任他的人都可以利用致死,如此不择手段,哪里配有后代?哪里配有人关爱? 所以今生他重活在父母双亡之后,无法扭转命运,他认为是命运对他的惩罚开始了。 谁知只一个女子,给了他一个家,更给了他希望。 沈奕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回过神时,赵大夫已经出去了。柳妈妈则与才刚赶来的卫二家的兴奋的说着:“……要不还是请韩妈妈来最为妥当,毕竟夫人的身子自小就是她照看的,夫人是什么体质韩妈妈最是清楚,用药也更妥帖一些。” “说的也是,只是韩妈妈毕竟是宫里的人,未必请得动。” 沈奕昀忙道:“此事我去想法子。” “伯爷清醒了?”柳妈妈打趣。 卫二家的噗嗤笑了:“四少爷是太高兴了,才愣了那么久,连夫人唤你都没听见呢。” “六儿,你叫我?”沈奕昀快步走到床边,看着脸色仍旧很难看,但桃花眼十分晶亮的娇妻,双唇翕动,竟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想容终于禁不住噗嗤笑了:“瞧你,难道我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了不成?” “不,不是。”小心翼翼贴边坐在床畔。好像靠近一些都会动了她的胎气,“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既然确定不是别的什么症候就可放心了。你别那么紧张,害的我也紧张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沈奕昀笨拙的舌头打结。一脸呆相的傻笑。 云想容望着他那笑时颠倒众生的俊脸无奈的摇头,对卫二家的道:“卫妈妈快看,这个人莫不是呆了。” 沈奕昀是卫二家的看着长大的,他自小就是处变不惊雷厉风行又机敏聪慧的孩子,长到如今十六岁,还是第一次如此。卫二家的自然能体会得他的惊喜之情。想起已故的夫人和老侯爷,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却是欢喜的笑着道: “四少爷是太欢喜了。” 云想容“嗯”了一声,往里头挪了挪道,“你也来歪一会儿。” 卫二家的和柳妈妈、玉簪等人便行礼退下了。 沈奕昀小心翼翼全身紧绷的侧躺在床沿,手臂轻柔的搭在她腰部,回想前些日他与她求欢,她推说不方便,他还以为是她小日子来了。 如今看来,她却是早就知道却没告诉他。 他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小坏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样好的事你只顾自己乐吗?” 云想容红着脸道:“我自己还不曾确定,是以没告诉你知道。本来请胡大夫来瞧时他说在等几日再诊才能确认。今日赵大夫却说已经准了。”手摸着平坦的小腹:“到现在我还都觉得不可置信。” 沈奕昀笑着道:“这个孩子来的太早了些。” “是啊,如今多事之秋,皇上对你的态度还不十分明确,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危机。他来了。你的牵绊又多了,你不在只有我一个弱点,岂不是又多了个弱点。” 云家被贬,闽王遇刺,皇上逼着沈奕昀做出头鸟,要当殿点评什么削藩的利弊…… 这一系列的危机,将来都会化作实质的难题接踵而至,多了个孩子,他们两人就更难一些。 “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你们。”沈奕昀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选了我本就够委屈你,我自己麻烦一堆,还不留神拉了你下水,我已是愧疚难当,如今咱们有了孩子。我哪里还舍得让你继续烦心?朝堂的事是男人的事,你不要再理会,往后只管好生照顾自己,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云想容笑着“嗯”了一声,有些事却是容不得她躲避的。 沈奕昀已在盘算:“要快些给岳父岳母报喜,还有外公外婆,表兄,还有我舅舅一家,对了,还有赵姨奶奶。这样好的消息,一定要与亲人分享才是。” 云想容笑:“你才想到啊,我早已派人去了。” 沈奕昀眨眨眼,将脸埋进她颈间,“我是太欢喜了,你别笑我。” 云想容颔首,静静的与他相拥。 伯夫人有喜的消息立即传遍了阖府上下。 王氏在听到消息时,气鼓鼓的往绣墩上一坐,抓了把瓜子嗑,边吃边道:“像谁没有过似的,这也值得张扬!?” 贴身侍婢杏花笑着道:“伯爷与夫人毕竟新婚,欢喜也是有的。” 王氏翻了个白眼,又嗑了十来个瓜子才抹了抹沾在嘴唇上的瓜子皮,道:“这下可好了,家是她当着,也有了伯爷的骨肉,如今也算站稳了脚跟,我这个嫂子还能怎么她?” “夫人只管安享富贵就是了。伯爷和夫人都是重情义之人,只要您与老爷住在伯爵府一日,就会善待您一日的。” “呸!老娘是那样儿贪图富贵的人吗!老娘争的是一口气!” 王氏唾沫险些喷在杏花脸上。 杏花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满脸堆笑的道:“夫人说的是。” 王氏翻了个白眼,突然外头小丫头来回:“夫人,派办的李妈妈来了。” “是吗?快请进来。”不能当家,断了来钱路,又亏空了账房一千两银子,王氏如今就等着那笔丝绸快些回本呢,是以一听是李婆子来,她心花怒放,笑着站起身应了出去。 才到廊下,却见李婆子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夫人,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死人了你大呼小叫的!” 李婆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呜呜咽咽道:“那一船的货,在运往京都的路上被匪徒给劫走了!现在人财两失,夫人,您说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劫走?!谁这么大胆子,恬王府管家出面购进的货也有人敢劫?” 李婆子呼天抢地的拍着大腿,“哎呦,恬王府的管家才被他主子活活打死了!咱们可怎么活啊,那么一大笔银子,说没就没了,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起码还能见个亮呢,现如今,连灰渣子都不剩下,可叫咱们如何堵得上亏空,伯爷还不活吞了咱们!夫人,您说这可怎么好啊!” 王氏脸色惨白,想起了沈奕昀和白莫离。 沈奕昀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是这府里权力最高的人,又是个偏疼媳妇的,那银子他从没说过不用还了。 白莫离又是个最讲究兄弟义气的,这几日记恨她在兄弟面前跌了他的体面,话都不与她说。 她全指望这这批丝绸快些贩售出去,也好快些还了那一千两银子,让白莫离在沈奕昀面前能抬得起头,更能对她的态度好一些。 可现在,一切希望全都化灰了。 李婆子报庙似的大哭,哭的王氏心乱如麻。 卫二家的恰好回来照看阿圆吃中午饭,却见了这样一幕,立即冷着脸训斥:“什么事这样吵嚷,成何体统!” 李婆子惧怕卫二家的,又不敢多说,只能爬起来抹着眼泪下去了。 王氏还哪里有心情与卫二家的斗气?失魂落魄的回了屋。 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一整个下午。 直到掌灯时分白莫离回来。 “当家的!出事儿了,出大事了!” 白莫离外袍解了一半,看了看烛光中王氏饱满似银盆的圆脸,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了?” “那批货被劫走了。咱们的银子回不来了!” “是义弟的银子回不来了。”白莫离面无表情的坐在八仙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 “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难道这笔银子不还给四弟也行?” “不行。”白莫离狭长上挑的凤眸中有寒芒闪烁,冷声道:“你到底想置我于何地?四弟对我的兄弟之情,早晚被你破坏殆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你的兄弟之情。”王氏挨着白莫离坐下,肩膀碰碰他的,“哎,你去与四弟商议商议,这银子能不能不还了。我家虽然也是小福之家,可毕竟不富裕,一千两银子一时半刻也拿不出来,再者说四弟毕竟是承平伯,哪里就在乎一千两银子了?他可是有个财神爷的媳妇呢,他们两口子不缺钱,何苦为了一千两银子来逼迫咱们?” “你别忘了,这一千两是你偷来的。” 王氏炸毛:“我偷什么了我?我只是借用!” “有借就要有还。”白莫离道:“你如此做,让我往后怎么抬起头做人!” “那你说怎么办?啊?你要我怎么办!” 王氏气急的叉腰骂人。 见他们夫妻闹的不愉快,下人们都识相的退下了。 白莫离凤眸中瞬息万变,高深莫测的看着王氏,似乎在决定什么。 王氏抱着肩膀不看他。 过了半晌,白莫离嘲讽一下笑,道:“好吧,你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王氏一听有法子解决难题,立即凑了过来,“你说怎么……” 话没说完,就觉得脖子一凉,剧痛传来。 针线簸箕里的剪刀,此时正被她的夫婿戳进了她的脖颈。 ☆、第三百十三章 演戏 “春雨,你怎么了春雨!你为何要做傻事啊!”一声惨叫发自白莫离口中,眼泪也迅速从他斜挑狭长的凤眼中涌出,沿着标致面庞滑落至下巴,跌在银红衣襟上,仿若鲜血。 抱住王氏软倒的身子,白莫离顺势委坐在地,以身掩着将王氏的手握上她脖颈处插入的剪刀,对着外头大吼:“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王氏双目圆睁,眼神恨毒,双唇翕动似有话要说,血却先一步沿唇角淌下。 杏花第一个奔进来,正见这一幕,唬的腿软,险些跌坐在地,扶着门框脸色煞白的叫:“夫人!” 白莫离泣泪横流,悲伤至极的回头大吼:“快去请大夫,还等什么!” “是,是是!”杏花连滚带爬的呼喊着出去:“夫人自尽了!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白莫离垂眸落泪,泪水滴滴落在王氏脸上,此刻他心中满是忿恨,恨王氏,也恨云想容。 “春雨,我对不住你。” 你该死! “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也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险些坏了我的潜伏任务,让我功亏一篑。 “我本想搏一搏,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可你为何这样傻!” 你的作用,本就是让沈默存愧疚。 “你不要我了吗!不要阿圆了啊!” 你为了一千两银子而死,沈默存只能更愧疚,更信任我这个大哥! “你张开眼看看我啊!春雨!” 你若活着,只会坏我的事,还教坏我的儿子! “春雨,你别走,你活着,我和阿圆都需要你啊!” 此事都是因云氏而起。如果不是她授意人查账,我也不必为了这事杀你,你放心,我定送她下去陪你,也算我对得住你! 白莫离声声断人肝肠的呼唤,掩盖了王氏口中呜呜咽咽的声音。 她眼前渐渐迷离,看不清抱着自己悲切哭泣的俊美男子,始终也想不透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有阿圆,往后没了亲娘可怎么办…… 她最终停止了抽动,双眼大睁,脖子一歪断了气。 一双染血的手,还始终被白莫离的手按着握在剪刀上。 % 沈奕昀这厢才陪着云想容吃一点面饼和酱菜,玉簪就面色凝重的进门,行礼道: “伯爷,夫人,客院出事了。” 沈奕昀蹙眉:“什么事?” “白夫人自尽了。奴婢去打探。说是之前白爷和白夫人为了什么银子争吵过,白夫人一气之下就抓了针线簸箕里的剪刀扎进了脖子。” 沈奕昀手中的象牙箸啪啦落地。 云想容也眉头紧锁的放下筷子,“当时可有人在场?” “没有,卫妈妈当时正在带阿圆,好似也听见了争吵,不过没人敢在主子跟前伺候。等白爷嚷着请大夫的时候,杏花第一个跑进去,看白夫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瞪大了眼睛好不吓人。” 为银子争吵,不外乎就是那一千两银子。然而王氏那样一个敛财成性贪图享受的人。是会有骨气给自己脖子一剪子的人吗? 王氏死的可疑! 云想容怀疑。可是沈奕昀未必会怀疑。事已发生。他恐怕只会觉得对不住白莫离。因为他少说了一句“一千两银子不要了”,他的大哥成了鳏夫。他的侄儿成了没娘的孩子。 云想容看向沈奕昀,果真看到素来处事不惊的人,此刻已是眉头紧锁,脸色煞白。 “六儿。我去看看。”起身就往外走。 “我也跟你去。”云想容站起身来。 “你有了身子,那样场面恐吓到你,你还是别去。”说着就已经出了房门。回头吩咐玉簪:“你陪着夫人,不要去那腌臜的地方。” 玉簪行礼道是。 这一闹,伯府众人上下都已知晓了。云想容站在廊下,犹豫片刻,对玉簪道:“你叫上柳妈妈和玉壶,陪我去一趟客院。” 玉簪犹豫:“夫人,伯爷说的对,您如今有了身子。不该去那腌臜地方,免得晦气。” “我不放心沈四。他这会子必然当局者迷,我看的清楚一些,你无须劝我,只跟我来吧。”云想容说着话已经下了台阶,独自往院门前走去。 玉簪只得叫了玉壶和柳妈妈跟着,一路护着云想容到了客院。 客院此即已经乱作一团,大夫刚走,报官的人也才出去,王氏的尸首还放在里屋,白莫离满手满身的鲜血,正蹲坐在正房五阶台阶上发呆,眼泪却是不休不止的从他狭长斜挑的凤眼中涌落。 沈奕昀席地坐在他身旁,凤眼通红:“大哥,是我的错。都是我才让你和嫂子起了争执,你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惹的嫂子气急了自尽。” 白莫离摇着头,半晌方哽声道:“是我的错。自始自终,错都在我身上。是我没本事让她过上好日子。若是我给她富足的生活,她也不至于为了孩子做这些个出格的事。我非但不体谅她的苦心,还指责她跌了我的体面。她虽大了我许多,可我们夫妻一向恩爱,她为我诞下阿圆,为我持家,我却不肯原谅她……” “大哥,你别说了,是我的不是。”沈奕昀垂眸,痛苦的道:“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小弟即便当即自刎谢罪也换不回嫂子了。” 白莫离缓缓抬起头,染血的手拍了拍沈奕昀肩头,勉强挤出笑容道:“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除了阿圆,你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可万万不要在有个什么,你当大哥是铁打的心肠吗?我受不住。” 沈奕昀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凤眸中已有潋滟的波光闪动。 云想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白莫离有些太通人情,太为旁人考虑了。仁义的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她对白莫离的怀疑先入为主,如今又见沈奕昀那样刚强的人因白莫离的不怪罪而湿了眼眶,且必定已经堆积了满心愧疚。 她只觉得这一幕非常可疑,非常诡异。 但沈奕昀此时是不会听她的。即便她说了,沈奕昀也只能觉得她多疑罢了,白莫离已是沈奕昀唯一的亲人,在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他心怀不轨之前,她决不能胡乱开口。 沈奕昀虽疼爱她,可他也只是个凡人,不是神仙。有些事他也不可能容忍的,譬如造谣中伤他唯一的亲人。 她不能拿他们的感情做赌注。她输不起。 云想容垂下眼帘。却听梢间有孩子娇嫩的叫声:“卫妈妈,我要我娘亲。娘亲为什么不来喂我吃蛋羹?” 云想容的心一下子被揪痛了。王氏人品再不堪,毕竟是阿圆的生母,孩子没了母亲的苦楚她最清楚不过。 云想容的眼泪也不自禁流了下来,忙往侧间走去。 “夫人,您慢着些。”柳妈妈、玉簪和玉壶也急忙跟上。 沈奕昀看到云想容果真来了,只觉得心疼又意外。 不多时,云想容就将阿圆领了出来,柔声道:“……所以阿圆跟着四婶婶去住一段日子。好不好?” 四岁的奶娃娃仰着头,懵懵懂懂的道:“四婶婶那里好,可是我想让娘亲跟我一起去。” 白莫离一听见孩子的话,哽咽着呜的哭了出来。满院子的下人们见此惨状,都落了泪。 云想容也落泪,擦了擦眼泪,蹲下摸摸孩子的头,道:“好孩子,四婶婶最喜欢你了,你乖乖的听话。你娘亲。你娘亲去南海拜菩萨了,要许久才能回来,如果你听话,将来她回来了,四婶婶就告诉他阿圆一直很乖,她一定很高兴。阿圆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是不是也希望你娘亲开心?” 白跃扁着嘴。道:“是。”小手拉着云想容的手:“那我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只要你够乖,很快你娘亲就可以回来了。你跟着四婶婶在一起,学读书学写字,等你娘亲回来,让她看了吓一跳,好不好?” “好。”小孩抱住了云想容。 云想容立即搂住了他柔柔软软的身子,将他抱了起来。奈何她力气不足,走了几步就觉得胳膊酸了。忙将阿圆交给了乳母。让她先跟着卫二家的回卿园去。 云想容则是来到白莫离和沈奕昀跟前,道:“大嫂去的太过突然了。我担心阿圆受不住,你们又要忙着大嫂的后事,无暇顾及孩子,所以不经大哥的同意就先将阿圆带去照顾了。”垂泪望着白莫离,恭顺的道:“还请大哥莫要见怪。” 白莫离脸上都是泪水和血渍,连忙摇头:“弟妹说的哪里话。阿圆娘不在了,我本就犯愁,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带孩子,又怕下人再忠心也总有疏漏时候,弟妹慧质兰心,心细如发,自然会照看阿圆妥帖,你为我解围,为兄感激你才是。” “大哥太客气了,大哥不怪我鲁莽就好。” 沈奕昀十分感动拍了拍云想容的肩膀,道:“你快去吧,待会官府的人也来了,这里乱的很。你身子才好一点,别操劳伤身。” 云想容这才颔首,给沈奕昀和白莫离行了礼才退下。 离开客院院门时,云想容似不经意的回眸看了一眼仍旧哭着的白莫离。 老婆死了哭的如此伤心,可见感情颇深,为何她生时不好生善待,还日日在妓院过夜? 罢了,阿圆现在她带了去,一则是心疼那孩子,希望好生照顾他,二则阿圆是白莫离亲生子,也总有个制衡。 希望白莫离没问题,是她多心才好。否则沈四投入如此深的感情,岂不是会伤透心。 % 今晚十点左右还有一更加更~ ☆、第三百十四章 不知耻 (粉红80+ ) 官府的人来过,因着沈奕昀的关系,也因着王氏的确有自尽的动机,很快就了结了此案,王氏的丧事完全由沈奕昀来大操大办,虽是为了义兄之妻,前来吊唁之人也颇多,足见沈奕昀的人脉之广。王氏的父母亲人也来了伯府,闹着要去见官,沈奕昀少不得使银子平息了此事。 好容易忙完了丧事,待一切稳定下来已到了七月末。 期间云想容基本足不出户,因她孕吐的反应越发强烈,又要照看着每日都在找亲娘的阿圆,还要见那些知她有了身孕特来恭喜的亲戚以及沈奕昀好友的夫人奶奶们,忙的不可开交。 好容易恭贺之人渐少,王氏的丧事也办完,云想容陪嫁的那些账册又被楚晏亲自送来了。 “听说你有喜了,外公欢喜不已,想亲自前来又因有事绊住了,我恰巧忙完了手头的事,就亲自来送账册。”楚晏慵懒的坐在圈椅上,望着窗外卿园的景色,悠闲的吃着茶,清俊面庞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意:“卿卿,如今你都嫁作人妇快要做娘的人了,可见我是真的老了。” 云想容莞尔,素手执珐琅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楚晏手边的珐琅彩三才盖碗中,笑道:“既知道你已不小了,为何还不娶亲?我听我娘亲说外公为了此事跟你急了不知几次。俗话说‘成家立业’,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楚晏噗嗤一笑,曲指弹云想容额头:“看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小大人似的见了我就唠叨。”面色一整,容长脸上有掩不住的冷漠和轻愁:“我不愿成婚,反正自个儿生活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事你不必再说服我,我这样挺好。” 云想容默然。 楚寻杀妻之事,到底是在楚晏心中留下多深的阴影。 不愿他为了过去的事再伤心,云想容便叫玉簪拿了账册来,仔细看看,又询问楚晏一些生意上的事。她的那部分产业如今都由楚晏打理,他自然了若指掌,云想容随意点问的几处他只看一眼就说得出其中缘由。让云想容不得不佩服。也难怪这些年孟家的产业被楚晏和孟方经营的越加有扩大的趋势。如此用心,不愁不成功。 正商议着,玉簪面色有些诡异的进门,屈膝行礼,随后低声道:“回夫人的话,霜琴郡主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奉茶,说是要求见夫人。” 云想容闻言只平静的道:“就说我身子不爽,这会子正歇着,不方便待客,请霜琴郡主自便吧。” “夫人,这……” 玉簪迟疑着没有立即退下。 霜琴郡主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又是伯爷的平妻,若是夫人不见,倒是显得自家夫人没有风度。传了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云想容见玉簪纠结的皱眉,就猜到她的想法,只道:“我不耐烦迎合不相干的人,况且霜琴郡主来也定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既然相看两厌,何必见面彼此弄的尴尬。” 英姿伤未痊愈,玉簪这些日一直跟在云想容身边贴身伺候,眼看着她因孕吐折腾的吃不下睡不好,脸都消瘦了一些,自然也是心疼主子的,什么顾全大局,也没有主子的身子和腹中的孩儿要紧,便退下去了。 楚晏见状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说不愿理会谁就定然不会给对方好脸。我最欣赏你这样洒脱的性子,偏我做不到。” “所以我不适合做商人。” 云想容的话,引得楚晏又笑。 谁知不多时,玉簪却面色铁青的回来了,站在廊下行礼道:“霜琴郡主不但不回去,还硬闯了进来,奴婢们也不好阻拦着。” 话没说完,云想容就已经从敞开的菱花格扇们看到正施施然走进院中的刘嗪。 刘嗪今日身着百蝶穿花的鹅黄色对襟褙子,下着石榴长裙,臂上挽着披帛,头梳高髻,妆容精致。她消瘦了一些,原本丰满如银盆的脸庞现在稍微看得出尖下巴,人也就显得比从前精神了不少。 云想容含笑坐在花厅正位上,没有动弹。 刘嗪已提裙摆上了台阶,笑道:“你这里景致不错。不过照比郡主府倒是差了一些。” 不等云想容说话,又挥退了身旁跟着的徐妈妈和程妈妈,道:“我有话与云氏说,你们且退下吧。” 徐妈妈略微犹豫,看了看云想容,才与程妈妈退下。 楚晏这会子已经随玉簪离开,屋里就只剩下玉壶和玉钗在暗中保护着云想容。 刘嗪施施然在云想容对面坐下,道:“听说你有了身孕?恭喜。” 云想容似笑非笑挑眉看着刘嗪,手指轻轻摩挲着珐琅三才盖碗的盖子,并不多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想容不接茬,刘嗪也浑不在意,见左右无人,面上飞霞的道:“你有了身孕,可真是委屈了默存,昨儿他去我那儿要了好几次。我今日来是跟你商议,要不还是多纳几房妾室伺候他要紧,堂堂承平伯,又如此才华出众,哪里能委屈了他?” 竟然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来! 云想容面色仍旧不变,只心里憋了一口气。 沈奕昀昨日的确不在家中,晚上也没回来。刘嗪为何偏偏说是昨日? 云想容当然不信沈奕昀会去找刘嗪。 刘嗪虽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可沈奕昀是个守承诺的人,说过的话不会轻易食言。再者说刘嗪从来对她都不安好心,趁着她有了身孕,嫉妒眼红故意来气她也是有的。 云想容笑着道:“霜琴郡主果真是女子的典范,考虑的如此周到,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多安排些家世清白的姑娘养在郡主府也就是了。我府里的,就不劳郡主操心。” 刘嗪笑容僵在脸上,她想不到云想容竟然完全不生气。 “说的也是。既这么着,我便回去选几个可心的。”站起身,刘嗪道:“我今日来,不过是劝你不必太过忧心,你如今不方便不打紧,伯爷还有我和其他姐妹们呢。” “那就偏劳你了。”云想容漫不经心的说着,端了茶。 ☆、第三百十五章 猜度 刘嗪仰着下巴骄傲的下了台阶,叫上徐妈妈和程嬷嬷以及跟着的人就向外走。 徐妈妈关切的笑着:“郡主,云氏没为难您吧?” “为难我?她也没那个本事!”刘嗪一面快速向前走,一面怨毒的低声道:“她竟先怀了身孕,以为就高了我一头?我偏怄死她!” “郡主说的是,凭她是谁,也不敢与郡主您争啊。”徐妈妈陪笑跟在一旁,斟酌言辞想打探刘嗪都与云想容说了什么。 此刻的屋中,玉壶和玉钗都愤愤不平:“夫人莫生气,霜琴郡主明摆着没安好心,伯爷与您伉俪情深,即便去那边应付也只不过是场面事罢了。您如今身子要紧,莫真的动气。” 云想容只微微颔首,有些心不在焉的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乏了。” 玉壶和玉钗对视一眼,只得行礼退下,急忙去找英姿和玉簪商议该怎么办。 云想容回了卧房,斜躺在菱花格子窗边的醉翁意上,随手抓了薄毯盖着膝盖,慢慢的摇晃,呆望着窗外蔚蓝如洗的晴空。 沈四昨日一早出去,一夜未归。今日一早派了小猴会来报了个信儿,只说让她自己好生吃饭,不必惦记他,其余的就什么都没说。 刘嗪今日恰恰就来了,还说昨日沈奕昀歇在郡主府。 这话她没理由在意,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再说歇在明媒正娶的妻子那里也没有错。只是她只要一想到沈四去过刘嗪那处,她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恶心。 可是沈四不是刘清宇。他的为人她自然信得过,他对她的感情也不会掺假。就算他与刘嗪有了什么,怕也是情势所逼。 云想容禁不住猜想,难道是恬王没有找她报复,而是去为难沈四了? 那么昨日沈四去了何处? 还是说他上了有关于削藩利弊的折子惹了什么麻烦? 皇上又给他施压了? 沈四毕竟不是寻常人,他前世做过什么,她可都知晓,他去忙这些事了?会不会有危险? 有鸽子成群飞过,鸽哨声让云想容回过神。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是徒劳,不如沈四回来时亲口问了便知。至于刘嗪玩弄的小把戏,她看得穿。 玉簪和柳妈妈站在廊下,轻易看得到云想容坐在醉翁椅上发呆时眸中的忧虑,心里将刘嗪那不知廉耻的娼妇骂了不知多少遍。二人商议了一下,就去将阿圆领来陪着云想容,有孩子在跟前分散了注意力,云想容自然也无暇想太多。 傍晚,沈奕昀回府后径直回了卿园。 踏进院门,正瞧见云想容拉着阿圆的小手说着什么,绚烂的晚霞将二人的面庞映红,阿圆天真的眨着眼,云想容则是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两人都十分愉快。 他在外头的种种郁结,在看到笑颜如花的云想容时尽数散去,俊脸上带着笑到了近前:“六儿。” “你回来啦。我让人预备了你爱吃的。”云想容微笑着挽他的手臂,吩咐卫二家的带着阿圆去用饭,就与沈奕昀并肩进了屋。 玉簪、玉壶和玉钗焦急的对视,如何想法子给伯爷透个信也好啊! 可自成婚以来,沈奕昀更衣盥洗,甚至梳头剃须,云想容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他们这些丫鬟顶名儿是服侍伯爷和夫人,却只是服侍云想容自己而已,根本没有机会近沈奕昀的身。 云想容递了帕子,服侍沈奕昀洗了脸,就吩咐传饭。 沈奕昀笑道:“我听门子说刘嗪来了?她没跟你使泼吧?” “没有,我又不是好欺负的,她即便使泼也占不去便宜。” 沈奕昀笑着刮她鼻子,“我是怕她惹你不快。” 二人在外间的八仙桌旁坐下,此时玉簪和玉壶进屋来摆饭。 闻到饭菜的香味,云想容又禁不住恶心,却强忍着,亲自给沈奕昀布菜,问:“你昨儿去哪了?” 沈奕昀吃了口菜,咀嚼时心念电转。 如今她有了身孕,本就身子弱,怎好再让外头的事情劳累她? 是以他咽下饭菜,笑道:“白日里自然是忙公务,晚上我陪着大哥出去吃酒解闷,后来醉了,就睡在了外头。” 云想容原本微笑听着,挂在唇边的笑却在听到他说与白莫离出去后僵了一下。 今日何达刚来回报,说是白莫离昨日又去了常去的花楼,找了头牌的凤春姑娘,他监视着白莫离直到今早四更天时回伯府。 沈四根本没与白莫离在一起,为何要骗她! 难道他真的受了恬王的什么压力,无奈去了郡主府与刘嗪逢场作戏,回来又担心她无法接受,才编了个谎? 云想容为沈奕昀夹了他爱吃的白菘虾仁卷,却是刚放在他面前的碟中,就掩口侧头干呕起来。 沈奕昀放下筷子,忙起身拍着她的背:“是不是闻不得饭菜味?你快去躺着。”扬声吩咐玉簪:“快将饭菜都撤去梢间,我待会在去吃。” “不用,你先吃饭,我去歇会儿就好。”云想容制止了玉簪,进了里间,靠坐在坐了一下午的醉翁椅上。 沈四必定是遇到麻烦了。 可他的性子,在外头有什么烦难也不会与她说的,更何况他还会顾及她有身孕。 再一想原本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却给了别的女人,他如豹子一般优雅又有力量的身体,也曾跃上其他女人的床,云想容忍不住又是干呕,这一次胃中之物毫不客气的吐了出来,还有些冲进了鼻腔,疼的她按着太阳穴紧闭双眼。 她如此这般,沈奕昀哪里还吃得下饭,忙到她身边照顾着,命人收拾秽物,又是端茶又是拿腌梅子。 带云想容好些了,沈奕昀的额头上也冒了一层汗。 云想容含着腌梅子,粉腮鼓了起来,样子虚弱又可爱。沈奕昀道:“要不要请韩妈妈来瞧瞧?” 他前些日子已经与皇帝当面回话,请了韩婆子来府上。 云想容摇摇头,想问他,却怕上了他的自尊心,从而伤了感情。若不问,她又觉得不妥当,毕竟在感情面前,她宁可要丑陋的真相,也不愿意要美丽的谎言。 是以她将今日刘嗪下午来说了什么都告诉了沈奕昀。却没有提她派人监视白莫离的事,也没有说她知道他根本没有与白莫离在一起,方才说谎诓骗她的事。 沈奕昀气的不轻。 就知道刘嗪不安好心,当即道:“你莫轻信她,我出去是有事要办,从成婚到现在,我还根本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她也太不知廉耻居心叵测了。” 他神色焦急,眸光清澈,根本不似作假。且云想容本就担忧他被人威胁多些,又十分信任他的为人,对沈奕昀去了刘嗪那处的疑惑也尽数去了。 只是更担心他。 玉簪在一旁看的干着急。 她听了沈奕昀方才说与白莫离出去。也知道今早何达与云想容回话时都说了什么。 伯爷明摆着是期满夫人。可她一个下人,一则不好插言,二则又不能让伯爷知道夫人一直在监视白莫离。只憋着一口浊气,焦急的蹙着眉。 沈奕昀却不知其中有那么多的内情,只道:“我还要与你说呢,我有些事要办,已经与皇上告了三日病假。这三日我不在府中,你好生照看着自己。旁人再跟你说什么,你大可以不必相信。” 云想容知他底细,即便他不与她说明,她也猜得到几分,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是正常的。 云想容颔首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沈奕昀笑着摸摸她的头,起身道:“我去厨下看看。” 云想容忙撑起身道:“你别去,柳妈妈已经吩咐厨娘预备了我吃的,你先去吃饭吧,菜都要凉了,我睡一会就好。” 沈奕昀摇头,道:“我吃好了,在这陪着你。” 云想容的确累了,况且因担忧他连着出去这几日要做什么,有心问他,他也未必肯说,只闭目沉思。等用过晚膳,沈奕昀又去了外院书房,云想容则是早早歇着了。 恬王府中,刘嗪哽咽着拭泪,王妃则是烦躁的在地上来回踱步。 “这都没让云氏与沈默存吵闹起来,也没见她受什么刺激,难不成她真是如此大度?”王妃回头瞪着女儿:“你且别哭,你若真遇上这样美貌又有德行的,自己也就认栽了!” “母妃说的什么话,主意是您给女儿出的,这会子不奏效,又叫女儿认命。我守活寡,难道母亲还得什么好处不成?这样冰着我,丢的也是咱们王府的脸。” “为了你咱们王府丢脸也够多了。”王妃不等言语,刘清宇就横眉怒目的进屋来,道:“你也太没用了,一个云氏你也斗不过,从前你那些主意感情都是用来对付你亲哥哥的?” 刘嗪想与刘清宇拌嘴,又怕开罪了他将来没依靠,一跺脚转过身去,哭的更厉害了。 王妃拉着儿子道:“这本也怪不得嗪姐儿,根本是云氏的不是,她欺负咱们家难道还少了?你如今只知道怪你妹妹,难道你父王被云氏打了,还是你妹妹指使的?” ☆、第三百十六章 勒索 刘清宇闻言摇头,虽心底里觉得父王半月前挨打完全是因为刘嗪回家里来搅合才引起的,但在母妃面前也不好在多言。 王妃便拉着刘清宇的手到临窗的罗汉床坐下,又对刘嗪招手示意她过来。 刘嗪不情愿的坐在王妃身畔,哽咽道:“母妃,您说我现在怎么办啊。太后不管咱们这些私事,父王现在又懒得理会女儿,我如今被父王禁足在王府,回不得郡主府,就算想见沈默存也是难的。况且云氏那个狐媚子生的那样容貌,爷们儿谁不爱俏的?她随便对沈默存用点手段撒个娇,沈默存的心就醉了。我呢?别说撒娇,就连见一面的机会都很渺茫。母妃,我怎么这样命苦。” 说到此处,她已经伏在王妃肩上哭的肝肠寸断。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到如今还是完璧之身,那个小娼妇却有了身孕了,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好容易想出个办法来去挤兑她,还没见她动怒,也没见他们吵闹。 这不是要逼死她是什么? 刘清宇见妹妹如此伤心,原本对她的怨怪也就消了,想起云想容对他的种种狠毒,再想父亲与妹子在她那里受得气,他恨不能将那可恨的女人抓来囚禁,让她受尽苦头,看她还如何清高的起来! “你放心,胆敢欺负到咱们家的头上,我打量她也是活的腻味了。我已经有了法子,给你们出这口气!” 王妃听的心惊肉跳:“瑁哥儿,你要做什么!”拉着他的手拍着,焦急的额头挤出三道皱纹:“你可不要在去惹那个云氏了,虽说他们家如今势头不如从前,可闽王这会子还在京都,到底也能护着她们,你贸贸然撞上去,很有可能吃暗亏啊!云氏那个小贱人是心冷手狠的狐狸,你哪是她的对手?你别为了你妹子的事就昏了头,这事还是我去想法子。” “母妃,你和嗪儿都被逼的走投无路了,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不顾父王的意思,再入宫去求太后一次?若是被父王知道发了怒,咱们全王府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再者说马家如今这样,太后和皇后自保尚且不及,何苦会搀和外臣家的家务事,何况如今沈默存正得圣宠,头些日还被留在御书房里问话。我是皇上的亲堂弟,也没见他与我单独见面,皇上要是重用沈默存,你们觉得马家还会搀和沈家后宅的事?” 王妃与刘嗪都默然,他们何尝不知刘清宇说的是对的?如今当真是拿云想容半点法子没有,连这等挑拨之事都做了,也无法让云想容与沈奕昀的感情出现半点隔阂,刘嗪哪还有可乘之机。 “你们也不要为了我犯愁,我也想开了,大不了一脖子吊死了,你们也就都安生了。”刘嗪赌气呜咽。 “说的什么话,难道我是那个意思?”刘清宇怒竭的一拍桌子,震的桌上杯碟晃动,瓷器脆响:“瞧瞧咱们都被逼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小小的云氏,难道就治不了她了?你们等着,我定让她好看!”刘清宇说罢快步出去。 王妃和刘嗪深知刘清宇的性子,生怕他在闹出什么荒唐事来,传开来跌了恬王府的体面,岂不是让恬王更加震怒?母女二人也顾不得商议,带了人去追刘清宇,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 云想容亲自递帕子服侍沈奕昀洗脸,又轻柔的为他梳头,低声道:“你出去不打紧,只保重自己便是,家中事不要挂心。英姿如今好了,卫妈妈和柳妈妈都在,有他们陪着我,定无大碍的。” 沈奕昀捏了捏她柔嫩白皙的素手,起身垂眸望她,爱怜的捻起她垂落在香肩的一缕长发凑到唇边轻吻,双眼却是一直望着她的。 英姿和玉簪、柳妈妈等人,都暧昧笑着,急忙端着面盆帕子退下去了。 沈奕昀道:“虽你身边留着人,可我还是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吃吃睡睡,又有晏表哥来陪我聊天,还有阿圆要照顾,日子充实的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倒是更担心你。”云想容歪着头仰望他,慧黠的眨眼:“我的爷,你还不打算说说前儿你去哪儿了,今儿又要去做什么吗?” 她的嗓音娇柔绵软,叫的沈奕昀心头剧痒,骨头都酥麻了,搂着她的腰让她娇躯贴在他身上,道:“你就不能不要这样聪慧吗?” “我哪里聪慧,我现在是满头雾水,且为你担忧。”云想容是真的担心他,一则,怕恬王做了什么手脚为难他。二则,怕皇帝又有什么动作了他不肯告诉她。三则就是她知道前世的他是会做什么的,现在他会否再走前世老路。 她虽在笑,可桃花眼中的忧虑却也掩藏不住。 沈奕昀险些就将自己要的事告诉她了。可转念又住了口,道:“你如今只管照顾好身子,安心养胎,外头的事自有我来处理。你忘了我答应你什么了?不给你委屈受,让你在府里为所欲为。我只要你无忧无虑的生活,相信我,我能为你撑起一片天来。” 沈奕昀极少说这种动情的话,就脸婚前他来找她谈,希望她选择他时,也是一副商量生意的口吻,好似掂量利弊似的。 越是少说这种话的人,偶然说出才越觉得珍贵。 云想容无奈轻叹,靠着他的胸口,发现他好像长高了一点,也不在逼问他发生何事,只配合的转移了话题,说些让他轻松畅快的,将担忧埋藏在心里。 沈奕昀临出门前嘱咐她:“我此番出去不可叫外人知晓,还有,旁人若说了什么你也不要相信,只等我回来即可,另外我只带着昆仑和小猴出去,留了褚先生在府中坐镇,若真有什么烦难的事,你也可以找他。他足智多谋,应当可以为你解围。” “知道了。” 楮天青对她从来都是恭敬又疏远,若真有什么烦难,自己解决的了的也不会去找他。 沈奕昀是带着人从侧门悄悄地走的,旁人只知道沈奕昀是染了风寒,卧病在府中,那些个与沈奕昀要好的朋友前来探望,云想容也都以病中不便见客为由搪塞过去了。沈奕昀出门的第一日,倒也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 只是次日清早,云想容才刚更衣洗漱罢了,忍过清晨恶心在用早饭时,英姿焦急的从外头快步进来。 “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你好歹慢着些,伤才刚痊愈,也好歹仔细着自己。” 英姿连连摇头,到了里屋,做主让柳妈妈和卫二家的都先出去了,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主仆时,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尖上还差着一张折叠的信纸,隐约瞧得出透过来的红色格子和墨迹。 “夫人,这是才刚门子在大门旁的柱子上发现的,他没敢张扬,也没敢打开来瞧,急忙送进了内宅来交给我。我原本寻思着你怀着身孕,是旁的消息也就给您挡下来了,可这消息……” 英姿说着,将匕首放下,信纸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展开信纸,平静的面色在瞧见信纸上的内容时出现了些许惊悸。 那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沈探花在我们手里,想要他的命,云氏亲自来换!不准报官,不准告知闽王,切记轻举妄动,若发现有半点异动,沈探花杀无赦!”后头写了地址,竟然兴易县外八十里的伏虎山。 云想容缓缓放下了信纸。 英姿急的脸煞白:“夫人,您看这可怎么办?” 云想容反复的看了几遍那封信,脑海中浮现的是沈四临出门前嘱咐她的话,他让她不要轻信任何人说的话,只安心等他回来即可。 尽管她现在十分担忧,仍旧强压下想派人去一探究竟的心思,道:“不用理会。” “不理会?伯爷现在已经有了危险了。”英姿急的跳脚。 云想容坚定的道:“沈四会是那种轻易被抓住的人吗?他既然说要出门三日,且嘱咐我这期间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我相信他便是。而且你看这封信。”将信纸递给英姿,“你仔细读读,是不是针对我的?” 英姿反复又读了一遍,道:“这倒也是,若是为了旁的还可以理解,毕竟夫人您有大笔的陪嫁,且不说伯爷的武功,只帮了他来勒索您,必然能大赚上一笔,可信上不提银子的事,却让夫人亲自去换伯爷。这十分蹊跷。” “是啊,蹊跷的很。你说,谁会趁着伯爷不在家,写这种信来引我出去对我不利的?” 英姿第一个反应就是刘嗪,她也是这样说的。 云想容笑道:“没错,可仔细想想,我得罪的人真的很多,再联想我云氏女的身份,沈夫人的身份,有可能这样做的人就更多了,马家,恬王家,当年邱家所剩的子孙,或许还有董若莹,云明珠,再或者是其他暗地里欣赏伯爷的人。”云想容没有说出口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第三百十七章 失踪 粉红90+ 然这些人无论是谁,若知道称病在家的沈奕昀竟然不在府中,还趁机写了这样的勒索信来,事情都很严重。 云想容将信纸折好贴身揣着,犹豫片刻,还是叹息着起身道:“英姿,咱们去伯爷书房看看有什么杂书可看吧。” 英姿不知云想容在计划什么,可她素来知道云想容不会轻易做决定,既然她如此有信心,那伯爷必然是没事的。 英姿就放下了心,跟着云想容去了外院的书房。 沈奕昀的书房平日里是不许人随意进入的,云想容却是个例外。曾经她有一次随便逛到了书房,本也不打算进去的,却叫看门的小厮给挡了。她当时不以为意。后来听英姿说,沈奕昀当日就将那小厮给撵回庄子去了。自此府中在没人敢拦着云想容进出书房。 书房位于前厅东侧,比邻演武场,是个独立的小院落,楮天青就住在东侧的厢房中。 云想容与英姿才到门前,就有小厮去回了楮天青,他便迎了出来,语气冷淡的恭敬行礼, “夫人。” “褚先生不必多礼。” 云想容知道楮天青对她的印象并不好,从前二人也不是没冷过脸,后来因为闽王挑衅沈四,沈四却以犯上之罪被抓去锦衣卫衙门,她曾与楮天青接触良多。 以她的感觉,楮天青定然当她是妲己、褒姒之流。 但她对楮天青是十分尊重的。不仅因为他在沈奕昀心中如亲人一般。更因他对沈奕昀的忠心耿耿。若不是有侠义之心的支撑,他大可以再投明主,当年何苦跟着沈四一个毛孩子冒险? 英姿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铺了翠绿色弹墨坐褥,云想容在主位坐定,楮天青却坚持站着回话。 “夫人亲自前来。可有吩咐?”楮天青一直低着头,谨守礼数不去看云想容的脸。 云想容便也不勉强他,从怀中拿出了匕首和字条递给他。 楮天青恭敬上前双手接过,展开字条仔细看过几遍,又翻来覆去检查了信纸,才道:“夫人信吗?” 云想容只微笑着。道:“我是来听先生的意思。” 楮天青直言道:“四少爷此番出去做什么虽然老夫不知,但他身边有好手跟着,自然不会轻易出事,况且四少爷才出去一日就来了这样的信……反正老夫是不信的。夫人若是疑惑,大可以想想谁有可能得知称病在家的四少爷不在府中,才写了这份心来针对您。” 云想容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拿不准主意。楮天青都如此说,她悬着的心便放下了。笑着起身收起匕首和信纸,道:“多谢褚先生,我就不打扰了。” 楮天青也不多言,只躬身行礼道:“夫人慢走。” 云想容便与英姿回了卿园,将此事暂时搁在脑后,照常过日子。等着沈奕昀回来。 可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三日傍晚,沈奕昀也该回来了。却是杳无音讯,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通常会遣小猴或是卫昆仑回府来报个信儿,今日这两人也不曾出现。 云想容开始焦急。 沈奕昀是信守承诺之人,说过的话必然会做到,没理由食言。况且他也知道她坏了身孕后最容易因一点小事想来想去,凭他的体贴,也不会不准时回来让他担心的。 云想容只告诉自己,沈四只是有些事不好解决绊住了。 一夜难眠。 次日清早,云想容原本希望张开眼就能看到枕边躺着那俊美的少年,会咕哝着将她搂进怀里央她多搂一会儿。 可身旁的枕头上并无凹陷的痕迹。沈四还是没有回来。 云想容不仅开始担忧,因他知道他的艰难处境,更知道前世他是做什么的,今生他在她眼皮子底下还好,若是不在眼前,她的心就似被人从胸腔里掏出来,切成一片片的放在油锅里煎。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写了一整日的大字,直到半夜三更时分,他还是没有回来,小猴和英姿也没有回府来传个信。 云想容终于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在蜜合色的交领撒花锦缎褙子外头又披了件水粉色的掐牙比甲,就带上英姿开了垂花门,直往书房去。 楮天青的厢房内灯烛明亮,屋门大敞,似早知道云想容会来,见了她并不惊讶,起身道:“夫人请坐。” 云想容也不与他客套,单刀直入道:“褚先生请如实回答我,沈四到底去哪了,他有什么要紧事要做?如今他下落不明,我空悬着一颗心,还请褚先生告知于我,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免得做了错误的决定。” 楮天青却是摇头,淡淡道:“夫人,若问四少爷从前的一些事,老夫人自然都知晓,且会知无不言厌恶不信。然自从上一次四少爷与您出去遛马被跟踪,您给他出了主意之后,四少爷的所有事情就不让所有人知晓了。四少爷对我们这些人的信任和关心从未改变,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只知道自那之后他的一部分事,且我们彼此之间也不会私下去探听对方知道的那一部分。这次四少爷出去是呆着昆仑和小猴,他们在办的事我是不知的。” 楮天青语气平和,眼神清澈,云想容打量片刻,却见他不像在说谎,而且如此谨慎的作为也的确是沈四的行事风格。云想容信了十层,道: “沈四到今日还未曾归来,我担心真如勒索信上所写的那样,虽然我知沈四艺高人胆大,身边高手环绕,但有句话叫‘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担心他如今真是在绑匪手中。”云想容缓缓抬头,看着敞开的格扇外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我拿到这封勒索信,已有三日了。不知沈四会不会出事儿。” 楮天青也是方寸大乱。 沈奕昀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到地下,也无颜面对承平侯了。 他生怕云想容抱着侥幸心理,道:“如今既不能确定四少爷到底是否落入他人手中,我们行事就要一切都做最坏的打算,我想夫人与我一样,都不愿意用四少爷的生命做赌注。” ☆、第三百十八章 说服 云想容何等聪明,哪会不知楮天青的意思。他是怕她心存侥幸,轻举妄动而害了沈四。如今沈四未归,小猴和卫昆仑连个信儿都没捎回来,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们已经被抓了。 “他是我腹中孩子的爹,我自然不会用他的性命做赌注。我只怕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前去反而成了他的拖累。其实怎么瞧,好似抓我都比抓沈四要容易的多了。对方若真如勒索信中表现的那般针对我,为何不来抓我?” 楮天青即便不在乎云想容,但她如今怀有沈家的血脉,他也不得不耸然动容,语气也恭敬了几分: “夫人的意思是?” “抓我还不容易?如今我母亲与兄弟才刚搬回永昌侯府,只要随便派人打扮成侯府下人来报讯,说我母亲病了让我回去看看,我自然就被引出府了,毕竟永昌侯府现在的下人都是新买来的,也不需要老面孔就能让人取信。我去永昌府的路上,针对我的人是想劫我也好,杀我也好,岂不是都容易?何况还不只这一个办法,比起沈四,我亲生祖母赵姨奶奶也更好绑一些,还可以将我引出城外方便行事呢,何不用她威胁我?可先生你看,这封勒索信上句句都是针对我,却用了最不容易办到的法子绑了沈四?难道沈四真是文弱书生说绑就能绑的吗,即便对方不知他武技深浅,当真对上面也应知道了。” 云想容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漆黑的天际。缓缓的道:“大道理我不懂,但是我知一个道理,小时候看粗实丫鬟们泼脏水,那些水必定会往地势低的地方流。我当时就在想为何水这样流。而不是流去其他地方?后来我才想出,因为往低的地方流比较不费力。” 转回头,桃花眼熠熠生辉的望着楮天青:“所以人们做事,尤其是比较重要的事,大多也会选择对自己来说更容易达成目的的方法单刀直入,而不是选择这种最困难的办法给自己增加难度。是以我觉得,这封勒索信漏洞百出。” 楮天青此时已忘了云想容是否是当家主母,不自禁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思路已经完全被云想容引领。原本因焦急而混乱的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 “夫人说的是,如此看来,九成九这封勒索信有问题。可是四少爷也的确迟了一日没有回来。” “所以当下我也无法判断他现在是已落入敌人手中,还是正在危急关头与敌人对峙。一切行动,都要以确保他的安危为前提。所以信上的地点,我是必须要去的。” “夫人打算赴约?”楮天青蹙眉。 云想容颔首道:“是的。如今最有可能与沈四对上的人是锦衣卫,而东厂与锦衣卫素来不和,东厂若是有机会去咬锦衣卫一口,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报讯给东厂即可给沈四解围。但唯一需要谨慎的。便是要确保沈四万无一失。如果他正与锦衣卫对峙还好些,如果他已被捕,我未按勒索信的要求出现,东厂的人却先出现了,很有可能会刺激锦衣卫杀了沈四。所以我打算应邀出现,先看看情况,当然,我不会成为沈四的软肋,赴约之前我要部署一些。” 说到此处。云想容走向楮天青。问:“灵均楼的人,是否能听褚先生指挥?” 听她分析出锦衣卫、东厂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楮天青已是心惊,暗暗怀疑四少爷到底对云想容说了什么。待到她说出“灵均楼”三个字,楮天青半晌不知言语。 这妇道人家竟是在跟他要四少爷暗中力量的操控权。 这件事当真是难办。他能将灵均楼交给面前这小女子来“儿戏”吗?要知道建立如此强大的情报组织,沈奕昀付出的不只有心血,还有鲜血。万一她用的不当,暴露了灵均楼给锦衣卫,沈奕昀的力量就等于瘫了半边,还露出了把柄给锦衣卫抓,他是不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云想容打量楮天青神色,见他半晌不言语,桃花眼中有怒火蕴含,冷芒闪烁,一字一顿的道:“褚先生别忘了,我、是、沈、夫、人!” 转回身,云想容的语速加快,道:“且不论是何人针对于我,为安全考虑,我手中可用之人这会子都算是被盯上了,我不能轻举妄动,免得对方‘撕票’。” 楮天青犹豫道:“可是,灵均楼的人不能轻易动作,那是四少爷之前吩咐过的,如今锦衣卫查的紧,我们……” “是沈四的命重要,还是那个狗屁灵均楼重要!”楮天青话没说完,云想容这厢已经怒急的拍了桌子,又怕叫人听见他们争吵坏了事,声音压低却是字字句句如诛心蚀骨一般直刺入楮天青心里。 “我不是叫灵均楼的人去死,只不过要他们打探消息罢了,况且即便灵均楼散了,只要沈四还在,就有重建的一日,否则灵均楼还在,沈四却不在了,这些力量还留着何用?褚先生自己留着用吗!” 楮天青闻言气的胡子颤抖,脸色铁青。 云想容道:“我不怀疑先生的忠心,但如此紧要关头,先生继续畏首畏尾考虑下去,沈四很有可能有危险,毕竟到了今日,恐吓信我收到三日,沈四也出去四天了。我现在只能往最好的方向去想,他还活着,只是遇到危险,急需我们去支援,但也有可能,他已经不在了……褚先生,事不宜迟!” 汗水沿着楮天青惨白发青的脸上流淌下来。 下一瞬,云想容已抄起当初将恐吓信扎在伯爵府门前的匕首,“笃”的一声,刀尖扎进了黄花梨木桌面,刀身晃动,刀光明晃晃的叫人背脊汗毛直竖。 “沈四若已死,我绝不苟活。沈四若活着,却因耽搁了援救而死,我也不苟活。若我此行导致了灵均楼的溃散,我仍旧可以一死谢罪!” 她已急红了眼,手中无可用之人,又遇上一个不肯忠于自己又是守成尚可开疆不足的顽固谋士,还不能去找闽王——因为闽王府此时难保不被盯上了。 楮天青被那森然的刀锋惊出背脊冷汗,又见识了云想容的血性,也被激的热血沸腾: “夫人既这样说,老朽若在不从命,也大可以死谢罪了。只不过灵均楼的事错综复杂,即便现在交给夫人,您一时半刻也掌握不得要领。” 云想容了然一笑,“我只说我的计策,你觉得可行,就叫灵均楼的人暗中配合我。” “夫人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云想容便不多废话,与楮天青商议起来。 待到天色大亮之时,伯爵府侧门敞开,一辆华丽的朱轮华盖马车驶了出来,马车只有背面有车壁,前方两侧是雕花的梁柱。水粉轻纱拢起,随风飘舞,珍珠华帘润泽,轻轻晃动,其中一美人盘膝而坐,只遮面纱,未戴帷帽,绝色容颜眉心若蹙,轻愁难掩,后头跟着一辆青帷马车,卫二家的探出头焦急的催促后头:“紧着跟上,快些。” 马车两旁五名俏丽婢女策马随行,大声应是。 这一队人走的很急,似发生什么火燎腚的大事,一路奔着城南而去,不多时就转出了探花胡同。 与此同时,伯府东侧客院处有一高瘦人影窜身掠出墙外,牵了事先预备的马策马往相同方向去。 待此人走远,隐在暗处的何达才摘了头上的青草帽子脱了草编的衣裳,呸的一声吐了口中衔着的干草棍儿,道:“可算让老子逮住了。” % 伏虎山在兴易县城南方八十里,云想容的马车出了京都城就全速前进,能抄近路就抄近路,但到了傍晚仍旧是连兴易县都还没赶到。 在路旁生火烧水,随意吃了些干粮,云想容便吩咐继续启程。 玉簪担忧的劝说:“夫人莫要如此焦急,稍作休息在启程不迟,即便您受得住,腹中的孩子未必守得住呢。” 英姿更是直言不讳的道:“褚先生未免太不顾夫人的死活了。做什么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事要您来做,就不怕万一有个什么?” 云想容看了看卫二家的在篝火下有些不自在的面色,笑着拉了英姿的手缓缓走向马车:“我与褚先生商议过后,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我带足了可用之人大张旗鼓前往,对方必然放松对伯爵府的监视,褚先生要请援兵也容易一些。” “那夫人打算怎么办?您若赶去,必然会落入敌人手中,照样是凶多吉少啊。” “我不怕。”云想容淡然一笑,道:“我的作用,一则稳住敌心,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败露,褚先生便可方便行事,我们的胜算就大一些。二则也是确保万一沈四被抓了,援兵不会在我之前赶到,刺激的敌人对沈四不利。” “可您到底无法确定伯爷是否已经被抓了呀,万一伯爷好好的,根本没有被抓,您岂不是落入敌人手中十分危险?” “但我更怕的是万一沈四已经被抓。” 英姿语塞,愤然道:“说到底,夫人就是把伯爷看的比您自己重要!” 云想容摇头,叹息道:“如果如你所说,他安然无恙,我也可以放心了。” 若沈四无恙,她落入锦衣卫手中,是宁死也不会做沈四的软肋的。 ☆、第三百十九章 威胁 (粉红100+) 云想容虽未说出口,可随行的几个心腹都已明白云想容此番这样冒险,完全是为了沈奕昀的安危着想。陪嫁来的丫鬟也就罢了,最动容的是卫二家的。其实云想容大可以路上慢一些,拖着敌人的步伐,让东厂之人先一步赶到救援就是,但也如云想容所说,他们担心沈奕昀已经被锦衣卫抓住,见了东厂之人前来会贸然撕票。 云想容就是不肯有半分的不确定因素,力求确定沈奕昀完全无碍,宁可自己犯险。 卫二家的道:“夫人别担忧,到时候咱们护着您安危,决不让您有危险。” 云想容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的,不过你们到时不要轻举妄动,切记不要做出伤害沈四生命安全的事。” “是。” 上车后,云想容仍旧是被英姿和卫二家的逼着睡了两个时辰才启程,等绕过兴易县城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越是临近伏虎山,云想容的心情就越沉重。 突然,远远地有个樵夫穿着布衣挑着空担子骂骂咧咧迎面走来:“好好的砍个柴火都不得安生,哪儿来的这么多山贼。” “山贼?”英姿看了看车中的云想容,忙策马到了那樵夫跟前翻身下马,笑着问:“大叔,您说前面有山贼?” “是啊,”中年男子义愤填膺的道:“伏虎山我来了多少次,也没见有这么多人,现如今瞧着有百余山贼,都驻扎在一线天那儿呢” 一个樵夫。竟提供如此紧要的消息。英姿难免多看了他几眼,见他微微眨了下眼后便明白了。 她赶紧去回了云想容。 云想容抱着大红贪墨的引枕,摇了摇头道:“既然外头有百余人驻扎此处,沈四要么是被抓了关押在那。要么是被百余人堵在一线天里头。为防是前者,咱们还是要去。” 云想容便吩咐队伍快些启程,走上了通往一线天的官道。 他们没瞧见的是有一人一马,从另一条羊肠小道靠近了伏虎山,到山下栓了马,绕路到了一线天所在之处求见锦衣卫的人。 何达一路暗地里跟着,将白莫离的行踪看的一清二楚,主子给他的任务是盯着此人,并未下达第二个命令。是以他只潜伏在暗处,将白莫离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里。 “大人,云氏等了三日还是来了。”帐中,白莫离单膝跪地,给当中那身着寻常土黄色短褐的健硕男子行礼。 那男子缓缓转身,娃娃脸上带着笑意,酒窝深深,眼神温和,正是尉迟凤鸣。 “是吗?她若不来,我还真以为是咱们错怪了沈默存呢。沈默存称病。这会子不是该在府里养病吗?做什么一封勒索信就将她引来了?” 白莫离嘲讽一笑,与沈奕昀极为相似的凤眸中有精芒闪烁,谄媚的道:“大人,沈默存到底在不在伯爵府,我是最知晓的了。他绝对不在!所以大人根本不用怀疑,山谷中困住的那与东厂勾结的外臣就是沈默存!只要露面,大人就能抓住东厂和沈默存勾结的把柄一状告到皇上那处,皇上必定龙岩震怒,不但能收拾了东厂。更能收拾了沈默存。” “收拾沈默存?你当我是为了私怨吗?”尉迟凤鸣似笑非笑。 白莫离心头一跳。忙道:“卑职不敢。” 尉迟凤鸣单手将他搀扶起来,似玩笑又似认真的道:“据我所知。沈默存当你是亲兄长一样,连你妻子做出那样事来他都忍得,还未你家人大操大办。将你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疼爱。他对你如此重情义,你都能背叛于他,是不是将来有一日只要有人许给你高官厚禄,你背叛我也会如同背叛沈奕昀一样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不,大人说笑了,卑职哪里敢!”白莫离又跪下了。 尉迟凤鸣威严的看了他许久,才噗嗤一笑:“逗你的,快起来吧,你能来传信,很好。能想到以云氏为人质威胁沈默存出来也很好,只要他能露面,就是证据确凿了。” “都是大人雄才大略,卑职不敢居功。” “只是……我担心沈默存即便眼看着咱们弄死云氏也不会出来。”尉迟凤鸣蹙眉。 白莫离却是莞尔:“大人,这方面大可以信得过卑职的判断。沈默存为人我最了解,此人极重情义。若云氏已死,他出来的确是没必要,可若云氏受折磨,他能看着不理会吗?” “你的意思是……” 尉迟凤鸣话没说完,外头已有山贼打扮的手下进帐来回:“外头来了一位绝色的夫人,说是应邀前来。” “果然来了。”尉迟凤鸣对着白莫离摆手,面色复杂的走了出去。 到了帐外,看着清晨阳光下施施然站在马车旁的绝色女子,看到她即便身在一群“山贼”的包围中间仍旧面色不变,想到她将他的心意践踏至此,尉迟凤鸣心中当真百感交集。 “竟然是你。”云想容看到尉迟凤鸣,十分惊讶:“不是说山贼……难道你……” 尉迟凤鸣见云想容如此惊讶,有些意外。看来她并不知情其中深情底理? 思及此,尉迟凤鸣已经吩咐手下将云想容带来的人都拿下,随即自己上前,铁钳一般的大掌已抓着云想容的手臂,往一线天处走去。 随着“山贼”们散开,一线天中的情势立即明白的展现在眼前,山谷口堆积着不少尸体,大多是“山贼”,少部分是黑衣人。另外有三四十黑衣人扼守在山谷口,已预备了弓弩石块等物,似是要死守这个位置,而山谷之中,赫然停了一辆马车。 云想容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了。 太好了,沈四没有被抓!东厂的人即刻就到,沈奕昀不会有事了! “沈默存,我知道里面的是你!你不要顽抗了,就算你做缩头乌龟,藏在里头不露面,我也知道一定是你!”尉迟凤鸣将云想容带到了最前头,冲着山谷里大喊:“你老婆现在在我手里,你要是不想让她一命呜呼,就赶紧给老子出来!” ps: 感谢热恋^^的平安符,以及青狐2009102和幻想自由的云的粉红票~ ☆、第三百二十章 不拖累 早在尉迟凤鸣将云想容带到了山谷口时,小猴就已经吓得三魂掉了七魄,颤抖的手险些撑不住车帘的缝隙,哆哆嗦嗦低声道:“是,是夫人!” 沈奕昀一惊,忙倾身上前,被困这些日略显憔悴的俊美面容上带着不可置信,在车帘的缝隙看到了那被高大男子钳制在怀中的窈窕女子。心骤然揪痛。 他最担心的终于发生了! 卫昆仑不仅看到了云想容,还看到被乔装改扮的锦衣卫牵制住的英姿,他焦急的道:“怎么会这样!四少爷,咱们怎么办!” 小猴拉着沈奕昀:“四少爷,您不能冲动!这个时候出去,一切就都完了!” 沈奕昀不发一言,仍旧看着云想容的方向。 马车上一直保持沉默的蒙面男子用尖细的嗓音低声道:“沈伯爷切勿妄动,锦衣卫久攻此地不成,明显已经黔驴技穷才想出这种龌龊法子,然我等被困这些日,我们的人也必然在解禁权力寻找咱们的下落。相信要不了多久援兵就到了,我们已经坚守了这么多天,不能在最要紧的关头功亏一篑。” 说到此处,那人拉着沈奕昀坐回原位,道:“沈伯爷聪明绝顶,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如果你现在露面,到时牵累的不光是你,你的家族也一样会遭灭顶之灾,到时候你夫人一样要落得悲惨的下场。” 沈奕昀何尝不懂此人说的? 可是云想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竟因他的一时疏忽中了敌人圈套,二倍卷入这种事来,她何其无辜? 算算日子,距离他与她说的回家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日,她定然是着急了。她还怀着身孕,身子本就不适,却要被他拖累至此。 沈奕昀禁不住又将窗帘撩起一个缝隙,看向远处那方。 他若不现身,锦衣卫的人会放过她吗?! 见马车内毫无动静,尉迟凤鸣大手缠上了云想容柔软纤细的腰肢,将身子贴在她的背上,垂眸望着她,随即凑唇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沈默存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你还对他死心塌地吗?还对他的感情抱有希望吗?” 云想容冷笑,“那里头的根本不是默存,若是他,他定会救我,我看你的计划是落空了!而且相比较起来,你抓我来此处,又何尝顾及过我的死活?我还能对你这个表哥,这个朋友报什么希望?” “你!”尉迟凤鸣闻言虎目圆睁,手中力道越发紧了,似乎要折断她的身体,随即冷冷的道:“你践踏我的心意时,又何曾想过我对人生是不是还有希望?” 随后扯着她的衣襟用力一拉,只听得“嘶”的一声,她蜜合色的褙子前襟撕开,露出了里头雪白中衣半敞开的立领,精巧白皙的锁骨便展露出来。人也因为他突然而来的力道被推的跌坐在地,疼的轻呼了一声。 这些汉子寻常哪里见得到如此绝色女子?加之如今她是他们要挟敌人的人质,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又有尉迟凤鸣为他们开了个好头,此刻近一些的都已经垂涎三尺,似一群饥饿的狼,只等着尉迟凤鸣一声令下,就会随时冲上前来。 “夫人!”英姿惊呼,用力挣扎起来,玉簪等人也是焦急,奈何如今被有功夫且有防备的汉子们压制着,他们一时半刻也争不开。 山谷中马车上,沈奕昀被卫昆仑和那蒙面人一左一右压着,一动都动不得,他低吼:“放开我!” 小猴跪在狭窄的马车内连连磕头,泪如雨下:“爷,您冷静点,才刚大人说的对,您若是出去了,有事儿的就不只是夫人一个了,再者说尉迟大人毕竟是夫人的表哥,不会真将她如何的,他只是要逼迫您出去啊!” 卫昆仑连连点头:“四少爷,您千万要慎重,不可鲁莽坏了大事!” 沈奕昀急的红了眼,剧烈挣扎着,就要与卫昆仑和蒙面人动起手来。他必须出去,他无法眼看着云想容受苦。 而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音。 动手的人住了手,沈奕昀仍旧被卫昆仑和蒙面人压制着,小猴则是将马车前门处掀开一条缝隙,一看之下,大喜过望: “是援兵到了,爷,是东厂的人到了!” 只见山谷两侧,有二百余人身着便装而来,人人手持刀剑,仔细看去,当真是东厂的人! 云想容被跌的小腹有些坠痛,正惶惶之中,听见了嘈杂人声,随即也看到了外围之处,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已经动起手来,她的心终于踏实了。 正当此时,她被尉迟凤鸣提着肩头衣裳拉了起来牵制在身前。 原本按着白莫离所说,只要让云想容吃些苦头,就能够逼迫沈奕昀出来。可是他想不到援兵竟然这个时候赶来,根本就没有给他动手的机会。为今之计,只能以她的性命作为要挟。 尉迟凤鸣左手就握上了云想容纤细的脖颈。 “沈默存,你再不给老子滚出来,我现在就宰了她!” 马车里,卫昆仑和小猴,蒙面人三人合力压制着沈奕昀:“四少爷,您不能出去啊!援兵已经到了,再等一等,等一等夫人自然会没事的!他那是咋呼您,就是要您现在露面!您若真的露面,将来不知是全族,就是夫人也会跟着遭殃啊!四少爷,您三思!” “沈默存,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个缩头乌龟,自己的女人你都不管了吗!”尉迟凤鸣吼罢,眼看着东厂的人人多势众,马上就要击破锦衣卫的防御圈子攻向内围,气急败坏的大吼:“这些阉人还不助手!在不住手,我就动手了!” 然而,东厂的人哪里认得云想容是谁?谁又会听尉迟凤鸣的? 云想容虽被尉迟凤鸣禁锢在怀中,却是一直望着马车的方向。她看得出,马车在晃动,可见里头之人必然在交手。 她了解沈奕昀,他虽然是冷静之人,也是聪慧之人,更是心狠手辣也会顾全大局的人,但是他唯独最重感情。尤其是身边在乎的人。 虽然援兵到了,锦衣卫溃败是迟早的事。 可这会子却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沈奕昀一露面,先前所做一切都功亏一篑。 她决不能让他暴露!她不允许他出现任何危险,更不容许他在经历一次灭族之灾。 几者相害,取其轻。或许是她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云想容把心一横,飞快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着心口扎去。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面孔,有母亲,有父亲,有弟弟,有前世的邱翦苓,有今生的云明珠。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那个有着绝色容颜的少年,敌对是的决绝,相熟后的温润,求婚时的窘迫,苦难时的考验,新婚时的呆愣,婚后的甜蜜…… 她其实还是幸运的。毕竟老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改变了母亲的命运,也让她知道,这世间的男子并不都是刘清宇那样,也是有良人值得真心所托,值得为他而死的。 是的,为他而死,她死而无憾。早在她选择他时,就已下定决心,陪伴他走这一程,也早已做好了被命运选择的心理准备。 或许她的重生只是南柯一梦?或许这一刀下去,她还躺在产房里,还在竭尽全力的产子,城外仍旧有沈四那个煞神联合的藩王勋贵围攻京都? 云想容闭上眼,刀锋便刺了进来。 “容容!” 尉迟凤鸣的一声惊呼,他哪里想得到云想容会突然自残?他眼疾手快的阻拦,却终究是慢了一步,大掌握住了匕首的同时,匕首尖锐之处也已经扎进她胸口约莫一寸。鲜血立即染红了她残破的衣襟。 “容容,你干什么!” 尉迟凤鸣惊喘,扶着她软倒的身子。心乱如麻之时,根本没有考虑到他这一阻拦,锦衣卫此番就等于败了。 云想容疼的脸色发白,靠着他的手臂平静的看着他。 尉迟凤鸣气的面色通红:“好,你够狠!你够狠!你不仅对我狠的下心,更对你自己下得去手,你这条命你自己根本都不在乎!” 云想容疲惫的很,鲜血仍旧在快速侵染她的衣襟,已经湿热了一大片。尉迟凤鸣忙用方才握住刀锋的手去按住她的伤口。二人的血顺着他指缝留下来,分不清谁的。 马车中的沈奕昀,也停止了挣扎,呆呆的看着帘幕缝隙外她深爱的女子倒在尉迟凤鸣的怀中,素衣染血,仿若即将开败的花。 “夫人……”小猴和卫昆仑同时哽咽出声。 在云想容赶到时,他们二人心里同时都在怨怪云想容为何要来拖四少爷的后腿。 可这一刻他们二人无不动容。 夫人与他们相同,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做四少爷的软肋。 两行清泪,从沈奕昀的凤眸中滑落下来,沿着白皙俊美的脸庞流进领口。他喉结上下滚动,双唇翕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随即痛苦的闭上眼。 她死了吗? 为了不成为他的拖累,她必定下了死手。 他现在再出去,也是无济于事了。 他明白她的苦心,也知道她懂得他的心思。人生最美好的事就是得一知己,与他心心相映。她是不肯让他露面被皇帝握住把柄害了更多的人,才牺牲了自己。 可是他的痛苦,谁能知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田庄 而这厢的动静丝毫没有惊动东厂之人,一个小小女子的死活比起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的恩怨孰为轻重每个人心里都有算计,锦衣卫却是渐渐呈现落败之态,包围圈被东厂之人冲的七零八落,很快就杀到了山谷口处。 “大人,快撤退!”几名汉子护在尉迟凤鸣身侧抵挡东厂之人的厮杀。 尉迟凤鸣却是望着平躺在地上的云想容,虎目充血赤红。 “容容,往后咱们就是敌人了?”他心中再明白不过,云想容如今平静的看着她,没有丝毫感情,连恨意都没有,是当真将他当做陌生人一般了。 他用她的生命来威胁她的家人,算是碰触到了她的底线。 失去她仅存的一些感情,也未能换来行动的胜利。尉迟凤鸣觉得自己当真是功亏一篑。 “撤!”尉迟凤鸣再不犹豫,在手下的掩护下撤出包围。围在山谷周围的锦衣卫也迅速潮水般撤去,被东厂之人追着败退。 云想容捂着胸口坐起身,疼痛和失血让她眼冒金星。 英姿、玉簪等人才被放开禁锢,就立即冲到跟前,一人一侧扶着云想容:“夫人,您怎么样!” “您流了好多血!” “我没事。不过是皮外伤。”云想容抓着玉簪的手臂站起身,没有感觉到小腹处的疼痛,知道腹中胎儿无碍,松了口气。 “咱们快些离开。”锦衣卫的人还没有败退干净,更何况谁知道暗中是否有锦衣卫的人盯着此处? 她不能再这里与沈奕昀见面。 云想容在众人搀扶之下虚弱的走向远处的马车。 而山谷中的马车内,小猴和卫昆仑欢喜的拉着沈奕昀:“爷,夫人没事!” “四少爷,你快看!” 沈奕昀俊美面庞上泪痕未干,从帘幕的缝隙中望着被英姿和玉簪搀扶着的高挑人影缓缓走向马车。心中闷痛之感却未曾散去,她衣上的血渍仍旧触目惊心,看她迟缓的行动,也知她的虚弱。 这一次到底是他的失误才将她卷入了这场风波。 沈奕昀闭了闭眼,缓缓放松了拳头,这才感觉到他的指甲早已经陷入掌心的肉里。微微一动,血肉扯痛。 他却笑了,似乎这样才能弥补云想容身上所受的伤害。 云想容这厢才刚到了马车旁,就见楮天青歪歪斜斜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迎面奔来,大声道:“夫人。伯爷还在田庄里休养呢!您真是弄错了!” 云想容捂着心口疼痛之处,心念电转已明白了楮天青的意思,惊愕道:“到底是谁害我,我也真是糊涂,伯爷去田庄养病。我收到勒索信,就以为伯爷是被匪徒绑走了。没想到……我应当先去田庄看看的。” “说的就是呢!”楮天青远眺山谷中无人问津的马车。随即翻身下马,见云想容前襟染血,禁不住骇然:“夫人,您受伤了?” “无大碍的,咱们快些回田庄吧,我也真是糊涂。”云想容摇着头。与楮天青一唱一和的说着话,在英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坐定。 车队整顿,楮天青翻身上马之际,见卫二家的也上了云想容的马车。且放下了四周的帘幕,道:“你快看看夫人的伤势如何。” “你还在乎夫人的伤?”卫二家的泼辣的探出头来,瞪着楮天青道:“你等着,楮老头,回去我在跟你说道说道!”随后冷哼一声撂下了帘子。 楮天青默然无语。他知道卫二家的在气什么。可他如此谨慎也是为了四少爷保存实力。再说云想容这不是没事么。 一行人离开伏虎山,向着兴易县前去。而乱战的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仍旧是杀的血肉模糊,东厂人多势众,锦衣卫渐渐不敌,且退且战…… 何达此时只盯着白莫离,见他趁机溜下了山,自己也跟了上去。 % 云想容的伤在左乳上房,匕首尖锐出刺进不足一寸,却伤到了血管,到了田庄请了大夫来问诊,不过是开了上等的金疮药,毕竟伤口在那处也不方便探看。好容易上了药止住血,云想容已是靠在床上昏昏欲睡。 英姿带着四个玉字辈儿的小丫鬟忙前忙后的伺候着。卫二家的却在院子里与楮天青吵了起来。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怎么能让夫人冒险?就算没有别的法子,你也不能拿四少爷的骨肉开玩笑!” “是夫人自己担心四少爷已经落入锦衣卫手里,怕东厂的人若先赶到,她却没有赴约前来会让锦衣卫贸然撕票。哪里是我出的主意?我不过是听夫人命令行事罢了。” “你还有脸说?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早先四少爷和夫人没成婚时你就说夫人的不是,你分明是对夫人有偏见!这会子你难道当夫人是妲己、褒姒之流,恨不能她死了你就顺了心愿了是吧?你应该庆幸这次夫人没事,否则你就是连四少爷也害了!” “你,你说的什么!”楮天青面红耳赤,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说中了心中所想。 卫二家的毫不避让的瞪着他。 楮天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我也没想到夫人会自戕,其实这一次,夫人与我达成了共识,此番救援我们都将四少爷万无一失放在了首位。你想想,如果夫人不出现,四少爷还落在锦衣卫手中,东厂的人贸然攻来,四少爷会如何?” 卫二家的也知道楮天青说的是对的。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那你也不能故意为难夫人。” 楮天青叹息了一声,有些认命的道:“罢了,经此一次,我对夫人也没有什么怀疑了。” 正当此时,田庄后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急忙迎上前去。就见沈奕昀面色阴沉的在小猴和卫昆仑的陪伴下走进了院中。 “夫人呢?” “四少爷,夫人在屋里疗伤。”卫二家的见沈奕昀面色不愉,忙道:“夫人伤势无大碍,只是皮外伤。” “嗯。”沈奕昀冲着卫二家的和楮天青点了下头,让卫昆仑和小猴各自去歇着,便急匆匆的进了正屋。 云想容这厢才刚睡下,英姿和玉簪、玉壶几人都守在暖炕边,见沈奕昀进来,都齐齐的行礼。 “伯爷。” “都下去吧。”沈奕昀坐在云想容身边,只专心的望着她。 几人退下,体贴的掩好房门。 云想容缓缓张开眼,对沈奕昀露出一个微笑:“你回来了。” 只一句话,就让沈奕昀赤红的眼中有热泪凝结,掀开盖到她胸口处的薄被,敞开她雪白的中衣,指尖悬于伤口上房,迟迟不敢动作。 云想容笑道:“我没事,伤口不深,只是割破了血管。孩子也没事。” 沈奕昀的指尖向上,改为摸了摸她的头:“傻瓜。”眼泪险些滑落。 他如此强忍着眼泪的模样,当真脆弱到极点,她还是首次看到他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云想容撑着双臂就要坐起身来,沈奕昀忙按着她肩头:“你快些躺好,莫要逞强挣破了伤口。今日之事,是我的不是。” “你不要什么事儿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见他面容憔悴,下巴上胡子拉碴,就知道这些日他也不好过,云想容道:“上来躺会儿,咱们也说说话。” 沈奕昀脱了靴子,小心翼翼侧躺在她身边,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手中,闷闷的道:“我想不到你今日会来。到底发生何事?” 云想容将自他离府之后的事说了一遍,随后道:“我已经又给你告假了三日,对外也与褚先生商议过,就说你是在田庄养病。起初收到勒索信,我并不当真的……” 沈奕昀听她简明扼要的陈述,已经能想象道她的焦急。然她与楮天青商议之后的决定,也让他明白了一些事。 看来他从前与楮天青说过的话,都等于白费了。 沈奕昀叹息道:“好在你没事,若是今日尉迟没有阻拦,你是不是真打算扔下我?” 云想容闻言笑而不语。 沈奕昀凝望着她,只觉面前女子能够在次如此平静的躺在自己身畔对着他微笑,已是上天给他的奇迹。 怕碰疼了她的伤口,沈奕昀只凑上前在她脸颊轻轻印下一吻。 云想容幸福的笑着,心中也同样被满足。随即担忧的道:“此番锦衣卫对你穷追不舍,是不是皇上要对你下手?” 沈奕昀闻言摇头,道:“不是。是我与东厂的人来往密切,锦衣卫与东厂又水火不容,此番想要抓了我做法的。” “皇上那里……” “你不必担心。”沈奕昀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不论我与锦衣卫还是东厂亲密,对皇上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锦衣卫和东厂都是皇上的人。帝王专营制衡之术,我又不会破坏他们的平衡,无碍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此番一战,东厂与锦衣卫两败俱伤。我想挑起事端之人这一次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云想容因失血,早已经昏昏欲睡,听着沈奕昀的分析神智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胡乱的点点头。 沈奕昀见状笑道:“睡吧,醒了我在跟你说。” 从今以后,他的事不能再瞒着她了。因为他发现许多事情告诉她的伤害要比隐瞒来的小得多。 ☆、第三百二十二章 转变 云想容恍惚张开眼时,发现自己竟是躺在行进中的马车上,车窗处珠帘晃动,光泽淡雅盈盈,身下的褥子温暖柔软,枕头也比往日的都舒服。 轻抚上心口处,伤口很疼,证明之前一切并不是梦。 云想容立即清醒过来,忙撑起身唤人:“英姿,沈四呢?” 马车外的人不等动静,云想容就听见背后一声愉悦的低笑。 回头,俊美无俦的少年穿了件竹叶青色的交领素缎外袍,悠闲的靠在马车槛墙上,凤眸笑眯着,几日未见略有些消瘦的脸上挂着个愉快地笑容,正在挪动双腿,看样子似是腿麻了。 云想容想不到自己竟是一直枕着他的腿,才刚那样着急找他,这会子难免有些扭捏,“我们回家去?” “嗯,看你睡的熟,就没叫你起来。” 她此时穿着牙白色的中衣,黑亮长发披垂脑后,有调皮的柔顺发丝顺着香肩滑落到胸前,圆润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随着马车的行进在她白嫩颈间晃动,巴掌大的俏脸因失血而苍白,嘴唇也是浅淡的粉色,模样脆弱又引人遐思。 沈奕昀目光深邃,向她伸出左手:“六儿,过来。” 他笑容温柔,眼神疼惜,让云想容有一瞬的错觉,好似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男子,可以让她全心依靠,会包容她的一切,将她的一切都照顾妥帖。 能劫后重逢,真好。 云想容禁不住心头一热,乖巧的爬到他身边。 沈奕昀怕她动作大了挣破伤口,忙长臂一伸,将她捞到身前来坐,“你昨夜里发热,本该让你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在回去的。可是情势所迫,只能委屈你了。”轻吻她的耳垂,“对不住,六儿。” “这又怪不得你。一切你都安排妥当了?” “是,你不必担心。而且此番的事不会有人轻易问起的。你去了,只能代表你收到勒索信,担心我,我自始自终没有露面,且我的人都能证明我在田庄养病,你是被骗去的。所以抓不到实质的证据,无碍的。” 云想容靠着他的肩膀,将脸埋进他肩窝,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爽气息,心下越发安定,握着他圈在自己身前的左手,调皮的将右手与之掌心相对。他的手修长漂亮,比她的手恰长了一个指尖。云想容正想对齐指根比比他们的手指相差多少时,她的手已被他握住,十指交握。 云想容侧回头看他,唇恰擦过他的下巴。 “昨日我在马车上见你自戕倒下,以为今生再无这种机会了,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沈奕昀渐渐地收紧怀抱,珍而重之的落吻在她的额头:“六儿,害的你如此是我的不是。以后我的事都告诉你,在不会这样了。昨夜你发了高热,乳娘和英姿他们服侍你时,我去找褚先生谈过。后来我就在想,若是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我出来做什么,你就不会胡乱猜测,也不会考虑我会落入锦衣卫手中的可能,更不会亲自前来了。对你隐瞒了我的行踪,原是不愿意你一个女子为了男人家的事而操心。想不到竟险些害了你……” 沈奕昀将脸埋在她肩窝,声音变的闷闷的:“还有,没有将我所有的事交底给你,也是大错特错,我已与褚先生说了,往后我的人只要你想用的就可以用,不必问过我,他们只需听命即可。” 明明不是他的错,可每次他都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云想容抬起手轻拍他的脸颊:“即便我此番身死,其实也是无怨无憾的,只是现在没事了,想起当时还是有些后怕。若尉迟凤鸣没有阻拦,那一刀我必然会扎实的。那我岂不是只能由着你去找小老婆?” 她能如此他玩笑,沈奕昀欢喜不已,配合的道:“所以你更不能有个什么了,我保证你若是有个万一,我立马去找小老婆,一天都不等。” 云想容噗嗤一笑,轻捶他的胸膛:“你现在即便不找,也有多少在排队等着呢。” 沈奕昀闷笑着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身后是她可以依靠的男人,腹中有他们的孩子,她的整个世界都包容在此处了。云想容顿生豪情。 其实此番事给她的领悟还有更多,沈奕昀虽说要将自己的力量交给她来使用,可下头的人未必肯信服。如楮天青一类的忠仆且瞧不上她的大有人在。 她原本只想成婚之后相夫教子,好生为他处理好内宅事物让他无后顾之忧即可,可经此一事云想容才发现,作为沈奕昀的女人,若不想成为他的拖累,对自己的要求就不能停止在寻常妇人那样,她必须要有自己的能力,至少要能自保。否则何谈帮助他? 既然已经嫁给这样不可能平凡的男人,那么未来的路,也就不可能平坦。 云想容唇角溢出微笑,即便不平坦,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一切风雨,她欣然面对。 一行人到了次日傍晚才到伯爵府,并未惊动他人,而是悄悄的回了卿园。 沈奕昀上朝消了假,无意外的,此事就仿佛皇帝当年是篡位登基一般,成了朝中那些明白人们矢口不提的秘密。 尉迟凤鸣却受到了皇帝前所未有的重责,竟被停职了。 云想容得知这一消息时,正在吃腌梅子止恶心。 何达躬身站在卿园花厅的地当中,道:“……如今尉迟家可算是乱了,尉迟老大人告老之后,所有的人脉关系都交给了尉迟凤鸣去经营,谁料想此番办事不利,害得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大打出手损伤惨重,皇上为此动了大气,如今竟是一撸到底了。” “想不到你消息倒是灵通。”云想容笑道:“让你去打探消息还真的没错。” 何达腼腆的挠挠后脑勺:“老爷吩咐过,但凡与小姐有关的事,都是咱们要注意的事。还有,小姐吩咐我监视的人,此番也露出了马脚,那日小姐的车在前头,就是白莫离在后头尾随的。我亲眼看着他去见了尉迟凤鸣。” 何达将自己所见一切都告诉了云想容,随即垂首不语。 云想容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有一些查证之后的恍然:“想不到他真的是锦衣卫的人。” “是,应当不会错。小姐,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云想容道:“你暂且先跟紧了他,不要做任何动作,有情况再来回我。” 何达拱手应是,退了下去。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英姿这才道:“夫人,想不到白大爷真的有问题,您说可怎么办好?伯爷对他那般信任,若是任由他这么下去,将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害到伯爷的事。” 语气少顿,英姿又道:“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此番的事与他肯定也脱不开干系了。那勒索信,说不定就是他写的呢!” 云想容又拈了颗腌梅子放入口中,道:“是不是他所写的都已无关紧要。要紧的事咱们的人虽然看到了白莫离的所作所为,却无法取信于沈四。” “都亲眼看到了,他还有什么不信的?”英姿不懂。 云想容笑道:“傻丫头,有时亲耳听见未必是真话,亲眼看到未必是真相,何况沈四对这个大哥是十分的热忱,等闲不会相信他会背叛自己的。我若要开口,就要让他必定相信,否则还有可能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英姿蹙眉道:“那夫人就要去找白大爷和锦衣卫勾结的证据了?” 云想容走到窗边,透过菱花格扇窗看着外头如洗的晴空,心念转动之间,一些事也有了决定。 “我要让他自己在沈四面前露出狐狸尾巴。” “夫人想到办法了?”英姿好奇的走到跟前。 云想容笑道:“是有办法了,且还能一举数得。”笑意冷了下来,“那些企图沈四的人,都该死。” 英姿闻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好似经过此番劫难,夫人的性子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让云府中下人们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她不禁又想起下人之间曾经传言的那句——“六小姐猛于虎”。 下午沈奕昀散衙回来,云想容央他带她去闽王府。 “都这么些日过去,也不知义兄的伤势如何,况且我还有要紧事要与他商议。” “是什么事,我去与他说就好,你如今有了身孕,身上还有伤,乘车难难免又要恶心。” 沈奕昀这样劝说,若隔着从前,云想容早已败给他的温柔,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坚决的道:“有些事情必须趁着现在来办。”沈奕昀在多问,她也不肯说了。 沈奕昀隐隐感觉到她的不同,她的容貌依旧,面对他时温柔眷恋的笑容也依旧,只是她那双婚后渐渐变的温柔的桃花眼中,如今好似参入了碎冰一样的光芒,就如同当初在兴易县时,她强悍的逼迫他与他谈判时的眼神一样。那是一种充满智慧和锐利的光芒。 到底是这件事影响了她。 沈奕昀无奈,只能吩咐人备车,在车上铺了厚实的坐褥,带着她去了闽王府。 ☆、第三百二十三章 部署 “那群狗日的!娘的别让老子逮到!”闽王听了这些日发生的事,气的挥手砸了鲤鱼戏莲的青花瓷盖碗,瓷器破碎声尖锐刺耳,可外头下人早已被遣走了,却是无人进来收拾。 云想容恬然笑着,拿了随身带了的小荷包掏出腌梅子含了一颗,“义兄这就生气了?” “我是生气。”闽王教训沈奕昀:“你小子,往后办事能不能谨慎一点?别忘了你现在不是孤单一个人,你有老婆,在过不了九个月你就要做爹了。怎么还能出了事儿把老婆也给牵累进来?想容如今是幸运,只受了皮外伤,若是尉迟凤鸣那个混蛋果真良心泯灭不出手相救,你我现在是不是就该给想容办丧事了?!” 沈奕昀被说的哑口无言,诚恳的道:“义兄说的是,我往后做事会更加谨慎。这次的确是我的失策。” 见他毫无脾气的虚心认错,闽王反倒不好在说什么,转而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沈奕昀要做的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今日却是被云想容硬拉着来的。 他同样询问的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含着腌梅子,香腮鼓起的模样调皮又可爱,桃花眼一轮,眼神犀利狡黠,“今次之事,我怀疑伯爵府里出了内鬼。” 沈奕昀闻言一愣,想不到云想容拉着他来见闽王,是要说这件事。随即他就想到了那个“内鬼”的人选,莫名的想到了白莫离。 从前云想容就与他提过白莫离可疑,他为了谨慎起见,还派人查过白莫离,不过派人跟了他一段时间,见他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又觉得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兄长很不好,所以叫跟踪的人撤回了。 难道云想容到现在还在怀疑白莫离? 闽王道:“若真如你所说那般,承平伯府里有人陷害也的确有可能。要说是有人安插探子进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卧榻跟前岂容他人安睡?这个人是必定要揪出来。” “正是如此。无论此人是谁,这一次我们着了他的道,我和沈四的性命险些都丢了,这个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云想容眼角余光观察沈奕昀的面色变化,见他蹙眉沉默,道:“我现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接下来只要按着我的计划,他很快就会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沈奕昀闻言看向云想容,将心中那些异样的感觉深藏起来。 或许就听从云想容的安排,任事情发展也是好的,他恰好也可以趁此机会来证明大哥的无辜,如此一来大哥的清白得以保证,也能让云想容去掉一个心病,免得以后还惦记着,有了什么事都怀疑大哥。 沈奕昀思及此,问道:“你如何计划的?” 云想容正色道:“我的计划,需要你们二人全力配合。” 闽王挑眉。 他这辈子除了圣旨,还没听过谁的话呢。不过云想容都遇上了这种事儿,他作为义兄哪里有不管的道理。颔首道:“既如此,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云想容便压低了声音,与闽王和沈奕昀低声商议起来。 当晚回府,沈奕昀一直若有所思。云想容知他其实也担心白莫离背叛他,便极尽温柔的拉着他说笑,待他的心情好一些了才笑着劝解:“如今彻查一番,若是查出大哥并没有问题不是更好?你就当我此番兴师动众,是为了给大哥除疑吧。” 沈奕昀搂着她,早已经被她哄的心情大好,温和笑着:“我若不同意,才刚在义兄那里不就反对了么?这次就由着你这小妮子动作吧。” 一夜好眠。 次日沈奕昀照旧上朝,云想容则是如往常那般忍过了清晨的孕吐,勉强吃了一些清粥小菜,就吩咐了玉簪去石虎胡同孟家的铺子请楚晏来。 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这几日她心神不宁,也没有与楚晏联系,更不知他是否已经回兴易了。若是已经回去了,她还要在派人去请。 好在楚晏没有走,得了信当日下午就来了。 “妹夫已经没事了?” “没事,不过是虚惊一场。”云想容笑着道:“晏表哥,我名下可以灵活运用的银子大约有多少?” 想不到云想容急忙叫他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从前她对银钱是从来不在意的。 楚晏莞尔:“你是想花钱了?你放心,只要你想得到的,没有咱们买不起的。” “哦?若我想要京都城也买的起?”云想容打趣他。 楚晏却是端正了神色,摸着下巴认真道:“说要买下京都城是有些夸大,不过买个通县不成问题。” 云想容闻言咂舌,“这么多!” “你呀。”楚晏忍不住推她的额头:“你大约是最迷糊的东家了,自己有多少银子还要问我?” 云想容吐了吐舌头,道:“那就先预备下来一千万两备用吧。” 这次轮到楚晏咂舌了。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自然是有要紧事要办。” 云想容的笑容让楚晏莫名的想起了小时候,她曾经要算计大事时,都是现在这种冷漠即将看好戏的眼神,仿佛一切事都已经掌握在手中一般的胸有成竹,又仿佛只要她能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也无妨。 楚晏吞了口口水,颔首道:“既是要紧事,我立即着手去预备。”又觉得气氛有些紧张,玩笑着道:“我有预感,又有不知死活的惹到你,要倒大霉了。” 云想容爽朗的笑了,“你说的是,大约是我做温婉淑女太久,都让人忘了我的性子了,胆敢在我眼前为所欲为,就要付出代价!” 站起身,走向桌边,将一个信封取来递给楚晏:“还有这封信,请表哥无比找个信得过的人,快马加鞭送去应天府交给郭茂功。” 楚晏颔首,郑重的将信收好。道:“那么一大笔的银子,我须得早些着手预备,卿卿,你打算什么时候用。” “当然是越快越好。等银子预备得了,我也好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楚晏立即告辞离开了。 云想容则比往常还要悠哉的过了一整日,下午还将阿圆叫来,教他写了几个字,哄着他玩了半个下午才让卫二家的将孩子带回去。 傍晚时分,外头有小丫头来传话:“夫人,白大爷让身边的小丫头子来接小少爷去吃晚饭,说是吃过了饭就送回来。还说这些日夫人身子不好,往后白大爷可以多照看小少爷一些。” 云想容闻言挑眉,笑着叫了英姿和卫二家的来,“你和卫妈妈走一趟,去客院回白大爷,就说虽然我身子不舒坦,可毕竟阿圆是咱们沈家现在唯一的小孩儿,我在忙碌也照看的过来,这会子阿圆吃过了晚饭已经睡下了,若是白大爷想见他,明儿孩子起身了我在让他去。今日就作罢了吧。卫妈妈跟着去,也可说说平日里阿圆过的如何。” 英姿闻言笑道:“白大爷若是听见,还不定怎么气呢。” 卫二家的也道:“咱们出府奔波这两日,也没见白大爷将阿圆少爷带去照顾,现在又想起接孩子来了。这男人家的,到底不是照看孩子的料。” 云想容笑而不语。 想见孩子,孩子却在敌人的手里,当初她将阿圆带来,白莫离想来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面上又要装作丧妻悲痛欲绝,对沈奕昀感激涕零,为了拉近“一家人”的关系,将孩子交给她来带也是一种信任。 现在他的肠子八成都悔青了。 卫二家的和英姿去客院回话。不多时就回来了。 “白大爷说多亏了夫人想的周到,阿圆交给夫人来照顾他是放心的。既然孩子已经睡了,就不要吵醒他了。” 他除了这么说,也找不到其他妥帖的法子了吧? 待让卫二家的退下去照顾阿圆,云想容想了想,吩咐英姿:“你去将何达叫来,还有,让何达……” 云想容在英姿耳边低声嘱咐,英姿则是频频点头,行礼退下。 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云想容将下午让柳妈妈找出的自己的旧衣裳拿来剪裁,打算给腹中的孩子做几件小衣裳。 孩子细皮嫩肉的,恐穿新料子会膈坏了皮肤,用旧料子比较柔软,孩子穿着也舒服。 如今部署好了,只等着鱼儿上钩。 云想容心情格外平静,给未出生的孩子裁剪小衣服则是一件极为愉快地事。云想容正专心做针线时,外头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小姐。” 云想容放下了针线,起身缓缓走到门前,道:“是晏表哥让你来的?” 那人道:“是楚少爷吩咐的。” “你进来吧。” 云想容开了门,就见何达穿了身夜行衣,对她掀了遮面的黑布,随即拱手行礼。 云想容禁不住微笑,英姿办事还真够利落,想不到何达这么快就来了。 她以眼神询问何达,见何达不着痕迹的对她点头,便放下了心,道:“进来说话。”侧身让他进屋来。又看了看外头是否有人,才小心翼翼关上了屋门。 就在卧房大门关好之时。墙角处黑暗的角落和墙头上,分别有两个黑影闪过,向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被掳? 墙头那道身影几个起落之间到了外院书房,求见沈奕昀,将云想容在卧房见了蒙面人的事如实禀告。 沈奕昀闻言似乎毫不惊讶,只随意摆手让他退下了。 楮天青这才道:“四少爷,您难道丝毫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沈奕昀执珐琅彩福禄寿喜的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三才盖碗里,这才道:“我既已经答应她全力配合,就当完全信任她。” “可夫人毕竟女流之辈,养在深宅中,即便有些个见识,也是想当然耳闭门造车罢了,若万一闹的大了影响了四少爷可怎么好?” 沈奕昀笑着将三才盖碗推给楮天青,道:“褚先生且好生吃茶,莫要担心了。夫人虽是女流,可见识非凡。她即便闭门造车,也未必就不合辙了。当初我还不是被她一招掐住了七寸,险些叫人搜了兴易县的田庄。” 想起当初云想容的手段,沈奕昀禁不住笑了。 楮天青则是吃了口茶,心道四少爷莫不是真疯了,这样事难道还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是四少爷喜爱夫人,就偏疼她一些。回京都之前他已与四少爷长谈过,在此之前也因着夫人的事情与四少爷大吵过几次,既然四少爷人定了的人,他断不能在对夫人不敬了。再者说夫人此番表现,至少表现了她对四少爷的真心和自身勇气,他也不好在搀和主子夫妻之间的事。 沈奕昀问:“尉迟家可有消息?” 提及正事,楮天青端正神色,放下盖碗道:“自从尉迟凤鸣被免职在家,就在没出过尉迟府大门,咱们的人探听得知他最近专门喜好稼穑,整日呆在后花园里种番柿子不肯出来,尉迟老儿几次三番劝说,他孙子也不肯给他面子,这会子整个尉迟家都是乌云罩顶,柴彬也只能跟着尉迟凤鸣一起种地。” “番柿子?” 沈奕昀眯起凤眸,想起当初他第一次吃番柿子还是云想容提起的。且那东西酸酸的云想容很喜欢。他几乎立即肯定尉迟凤鸣此举是因为云想容。 这人也是个痴情种子。只不过不该痴心他的女人。 “四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且叫他安生两日吧。他在这里安心种地以寄相似,却不知六儿早已给她设下了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楮天青愕然。 沈奕昀回想起当时他与云想容、闽王一同商议时他们的对话—— “想容,你这样做岂不是不打算放过尉迟凤鸣?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早先我顾及着自小到大的情分,也估计着朋友之情……可是如今他碰触到我的底线!他目的不纯,在众人面前羞辱于我,还敢用我的安危来威胁我的家人,我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敢动我在乎的人!既然敢给皇帝做爪牙,就要付出代价!放过他?难道我看起来像善人?” “六儿,你不必如此怨恨,男人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安心养胎……” “我就是不插手太久了,才让自己陷入被动里。此事你们不必劝我了。他应当受到惩罚。” “可他毕竟对你有心……” “强暴之人若是对受害的女子有心,就不叫强暴了?” …… 云想容当时的话,说的他和闽王都哑口无言。他也再次从这个被激怒的女子身上看到了那种其余女子身上没有的风骨。她的性子,素来不是软弱可欺的。是成婚后短暂的平静让她放心将她自己托付给了他。 可是他的无能,让她不得不再次强硬起来。 沈奕昀思及此,就觉得自己当真不是个合格的好丈夫。或许当初他就不该去请她选他。 沈奕昀回房时,云想容已经睡下了,桌上还放了尚未缝制好的小衣裳。看着柔和烛光下她恬静的睡颜,沈奕昀蹑手蹑脚坐在床沿,失神了半晌。 他原也想过,最其实最好的保护云想容的办法就是做一只没有利爪的猫,如此皇上才能放心,放弃对付他,那样他只一辈子做个寻常文官就罢了。可是转念去想,云想容也有自己的敌人,需要他来护他。他不能变弱,就只能变的更强。 这种感觉与前世期待复仇时不同,前世他不择手段的使自己强大是为了报复,今生他谨慎的壮大自己却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前者使他空虚。后者却使他充实。 手轻轻的抚上她平坦的小腹,熟睡中的她似有所感,嘟着嘴咕哝了一声,脸颊红扑扑的可爱的紧。沈奕昀掌不住笑了,她也只有睡着时才如此,平日里她稳重坚韧的让他几乎忘了她只有十六岁而已。 沈奕昀坐在床畔,直到夜深倦极才睡下。 又过了两日,沈奕昀收到下人回报:“夫人今日见了楚少爷,似是商定了什么事,楚少爷来时提着个木箱,回去时并未带走。” 沈奕昀闻言仍旧只打发人下去了,当即回了卿园询问下一步究竟需要他如何配合。 八月初三的清晨,静谧的探花胡同里突然传来一阵慌忙嘈杂,隐约之中似听得见伯府中有下人大喊:“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随即便有承平伯夫人被掳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在半日内传遍了整个京都城。沈奕昀得知消息时,吓得脸色惨白,云敖散衙后也径直去了承平伯府。 这还是云想容出阁后云敖第一次登承平伯府的门。 沈奕昀此时已是急的脸色发青,给云敖行了礼,就将今晨收到的恐吓信递上。 云敖展开信纸,只见上头写了一句话:“云氏在我们手上,等着给她收尸吧!” “父亲,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对方明摆着不是图财,卿卿岂不是危险?” “贤婿莫慌。”云敖阴沉着脸,将信纸上的字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找到破绽后才道:“承平伯府也不是等闲之人说来就能来的,对方必定武艺高强,不图财,那就是仇家了。咱们仔细想想卿卿平日都得罪过谁。谁有可能做如此偏激之事。” 沈奕昀强作镇定的点头:“还是父亲遇事沉着。” 沈奕昀便与云敖仔细商议起云想容到底有可能被谁绑走。 到了下午,不只是闽王,许多与沈奕昀要好的朋友也纷纷到访询问,帮忙出谋划策,到掌灯时分,众人才散去。 云敖最后一个告辞。沈奕昀送他到府门前,还不忘嘱咐:“这件事能瞒着就暂且瞒着吧,别让母亲大人知晓,她若知道卿卿出了事,必定承受不住。” 云敖对沈奕昀很喜欢,连声称赞他考虑周全,又安慰了他一番才离开。 沈奕昀这才回了府,愁眉不展的回了卿园。 卧房漆黑一片,一派愁云惨淡之象。英姿等人行礼要服侍沈奕昀洗漱,也被沈奕昀摆手挥退了。 待进了里屋,沈奕昀也并未点灯,而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睡了?” 纱幔被雪白素手撩起,月光头过纱窗照射进来,正映出云想容那张含笑的俏脸:“还没有。只不过不能点灯做针线,无聊的紧。” 沈奕昀叹息着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无奈的道:“这下遂了你的心意,闹得所有人都知你在伯爵府被绑走的消息了,连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你都瞒着,这下满意了吧?” “满意,当然满意。”云想容笑道:“若非需要你和义兄的配合,你们我也是要瞒着的,越少人知道戏才演的越像。这下子顺天府的人也来府里勘察过了。这段时间我只安静的在房里呆着就是。英姿和玉簪会照顾我的起居,你也不必担忧。” “可这些日要受委屈了。” “不委屈,只要能顺利达成目的,我就不觉得委屈。”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小丫头慌乱的声音:“伯爷,闽王带了一大批亲兵,将伯爵府给围起来了。” 云想容挑眉笑道:“义兄动作还真快。” 沈奕昀下巴轻轻磕她的额头:“你说的话,义兄多早晚都是这样言听计从的。我出去看看。” “恩,早点回来。我自个儿在房里无聊的紧。” 沈奕昀为她放下帐子,离开了卧房。 才刚出门,不论黑暗之中有谁看得见,沈奕昀立即变成了那张愁云惨淡的脸,面色凝重的到了伯爵府门前。 闽王的人手持火把,已经将伯爵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奕昀很是惊讶的道:“义兄,你这是做什么?” 闽王义正言辞:“本王妹子是在府里被人掳走的,这可是敕造承平伯府,有什么人有这个能耐凭空将人掳走?定然是你们府上有内应!” 一句话,说的伯府下人们面面相觑,人人紧张。 闽王又道:“从现在起,到本王的妹子回来之前,伯府里所有人不得进出!”单手一指沈奕昀:“除了你上朝之外。” 沈奕昀愕然的道:“可不准进出,这……” 不等他讲道理,闽王已经霸道的瞪眼:“怎么,本王说话不作数吗?本王说不准进出,就是不准!谁要是有意见,就来问问本王的降天锏答应不答应!” ☆、第三百二十五章 断腿 (除夕快乐!) 闽王霸道是出了名的,且他动辄带着亲兵与人单挑,打死的纨绔也不知凡几,从没见谁敢说个“不”字,何况即便有人将道理讲到了御前,皇上也不会将闽王如何,是以这会子他发起蛮来,沈奕昀也只能“忍气吞声”。 闽王命副将和亲兵部署严密,安排好了排班,竟是整日里十二个时辰没有空闲的严防死守,等闲连几只苍蝇飞过都要查的一清二楚。 沈奕昀以礼相待,邀请闽王入府休息,闽王却是一摆手,道:“不去了,本王还有事要做。” 沈奕昀闻言一愣,闽王此举并不在云想容那日与他们相约的计划之内。 闽王虎目中寒芒骤盛,大掌拍了下沈奕昀的肩膀,便回头去点了人马离开。 沈奕昀蹙眉望着闽王离去的方向,若是旁人,他可以派人跟踪可闽王与旁人自然是不同的,他是云想容的义兄,对他们夫妻照顾颇多,且又脾气古怪的很,若是不留神开罪了他,断然是他如今不希望看到的。 是以沈奕昀只得带人回了府。 这一折腾,天色便已很晚了,他仍旧愁眉不展的回了卿园的卧房,也不让下人点灯。端的是为云想容被掳走的事心急如焚。 闽王这厢则是带了一百骑兵,直奔尉迟宏府上,到了门前直接吩咐人将门口围了起来。 尉迟家的门子原本好梦正酣,突听得外头一阵马蹄错杂声,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前趴门缝看情况,有人屁滚尿流的往里头去回话。不多时,阖府上下就灯火通明。 尉迟宏安抚了段舒窕,披衣率领儿孙到了大门前。甫命人敞开大门,就在大门吱嘎的声音中,看到了闽王为首森然列队的兵马,火把将尉迟府门前照的亮如白昼,那样子倒像是来抄家的。 尉迟宏忙上前行礼:“老臣参见闽王千岁。” 身后儿子尉迟江与孙子尉迟凤鸣也随之跪下行礼。 闽王并未言语,只是勒着缰绳任马儿前提踢踏。傲然停止背脊凝视着跪在丹犀下的尉迟家祖孙三代三人。 尉迟凤鸣浓眉皱起,娃娃脸上平日里的亲和笑容荡然无存。 他已知道云想容被掳走的消息,今日下午得了信儿他就要去沈家,可极少对他发怒的祖父今次却是动了真气,扇了他一巴掌,还对着他大吼: “你这辈子就打算断送在这个女人手上吗!人丢了就丢了,死了最好!你还敢说要去!若不是因为她,你会被皇上连番斥责,到如今免职在家?尉迟家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我尉迟宏苦心经营了一辈子,你父亲不是这块料,本以为你能继承我的衣钵,想不到你也是个不争气的!你今儿若敢踏出大门一步,我先打断了你的腿!” 尉迟凤鸣当时即便有心硬闯,也不敢在惹祖父不快,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对他真心实意的人不多,祖父是其中一个,他不愿意祖父伤心。 此刻他跪在闽王马前,心中却并非完全是对天家的臣服,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跪罢了。他如今失意颓靡,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云想容胸口染血倒在自己怀中时的模样,还有她在看他时平静到不再有一丝感情的眼神。她对他似乎连最后的友情都没有了。 他这几日常常在想,如果他没有听从白莫离的建议,没有以云想容为质去引沈奕昀出来,或许他们还会如同从前那样?他虽然是追求她一直不成,可到底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友情不是假的。 可是现在,他以她为人质之后,他自己心里就已经清楚,云想容可能在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若是死了,他们的恩怨也就结束了。她若是活着,怕他们只能是一辈子的敌人,除了强取豪夺,他不可能有机会在去打动她的芳心。 闽王端坐马上,垂眸看着精神恍惚的尉迟凤鸣,利落的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他面前。 尉迟凤鸣立即警觉的回过神来,抬眸看他。 却见闽王将降天锏亮了出来,对着他鼻尖一点,沉声道:“尉迟凤鸣,本王要与你决斗!” 尉迟宏和尉迟江闻言对视一眼,都惶恐的叩头。 尉迟宏道:“闽王千岁息怒,凤鸣他年少不经事,若有开罪了闽王之处,还请您大人大量,老臣替他给您陪不是了。” 与闽王决斗的人,到如今除了一个沈奕昀没动手的还好生活着,其余的都是非死即残。 尉迟江也叩头:“闽王千岁,草民就这么一个孽障,请闽王高抬贵手!” 闽王挑起唇角一笑,散漫的道:“尉迟大人不必如此,本王与你们无冤无仇的。只是与尉迟凤鸣有些恩怨。” 虎目一瞪,挑衅又鄙夷的看着尉迟凤鸣,降天锏一挑:“起来回话。” 尉迟凤鸣眼看着祖父和父亲替他跪地求情,心中对这没有天理的古代早已厌烦至极,今日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这些不开化的古代人看扁了。 他蹭的站起身,沉着脸看着闽王。 闽王一见他那好似全天下都欠了他似的表情就气门不已,“尉迟凤鸣,本王想不到你是这种为了功利会出卖朋友的人。本王的妹子虽是女流之辈,可到底与你是亲戚,又是青梅竹马的,你还利用她去诱敌,发现弄错了,将受伤的她扔在地上不管,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到如今你自己被降职,就怪罪她头上,还将她掳走,你是何居心!” “王爷明鉴啊!”尉迟宏忙磕头:“凤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绑走朝廷命官的家眷啊!” 尉迟江急的脸色发白,抖着胡须道:“正是,犬子虽然不经事,可也不是那样鲁莽之人,绑走朝廷命官的家眷这种事他断然做不出的!” “你们的意思就是说本王在冤枉他?”闽王眼睛一瞪,威势凛凛。 尉迟宏和尉迟江父子连忙叩头:“臣不敢。” “少罗嗦,尉迟凤鸣,抄家伙吧!本王今日就与你一绝死战。”闽王挥着降天锏向着身后朗声道:“今日本王与尉迟凤鸣决斗,死伤无怨,你们都做个见证!” “是!”百名亲兵齐声应是,响声震天。 尉迟凤鸣早已被激的热血翻腾,随手抽出了一旁柴彬腰间的绣春刀,虎目圆瞪,合身就朝着闽王冲了过去。 闽王手持降天锏,冷笑迎战。 二人都是身材高大健硕之人,尉迟凤鸣身法灵活,刀法精湛。闽王的降天锏使的则是虎虎生风,大开大合,招招都是破敌致命的杀招。 亲兵手中的火把被二人武动带起的风吹的晃动,尉迟宏和尉迟江则是满头冷汗直冒。 所谓死伤无怨根本是不公平的,闽王打死人就使得。尉迟凤鸣若伤了闽王可是大大的使不得。 如今他们父子只盼望尉迟凤鸣的武技能再闽王之上,将闽王降服,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府里,段舒窕和尉迟凤鸣生母谢氏得了消息,急忙往府门前赶。谢氏脸色煞白,“婆婆,你说凤哥儿会不会有事?” 段舒窕的脸色比谢氏的还难看,强作镇定的道:“莫慌,无碍的,无碍的……”一遍遍说着,好似在告诉自己尉迟凤鸣不会有事。 前头婢女提着灯笼跑的飞快,二人也跟的飞快,不多时就出了大门。 才刚买过门槛,却听见夜空中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两人吓得腿一软,再也迈不动一步。 只见府门前,尉迟凤鸣弯腰捂着右腿跌退了两步,扑通一声倒地,一声声压抑的呻吟从他口中溢出,而他小腿处,正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弯曲着。 “凤哥儿!”段舒窕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谢氏又想看儿子,又要扶着婆婆,急的呜呜咽咽的哭。 尉迟宏和尉迟江忙去查探尉迟凤鸣的伤势。 闽王威风凛凛收起降天锏,冷声道:“这次本王没打你的头,你若再犯,本王决不轻饶!” 尉迟凤鸣已是疼的面无人色,虚弱的靠在父亲和祖父的身上,怨毒的瞪着闽王。 尉迟宏和尉迟江却是连忙给闽王叩头:“多谢闽王千岁不杀之恩。”随后回身招呼下人:“快请大夫!” 闽王利落的翻身上马,冷眼看着尉迟家的人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将尉迟凤鸣抬了进去,眼看着尉迟宏跌跌撞撞似是受不了打击马上要晕倒,才道:“请御医给尉迟凤鸣诊治。” “是,王爷!”亲兵应是,飞快去了。 尉迟家的人甚至不知是否该些闽王。 闽王也不等尉迟家人作反应,带着亲兵策马离开了。 谁若是敢动云想容一根汗毛,他必定十倍奉还。今日不杀尉迟凤鸣,是因为皇帝虽然将之免职,可他仍旧是皇帝的心腹,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皇帝的。如今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暂且也云想容出口气也就罢了,反正他的腿如今也被打断了,即便医好了怕也会落下个残疾。 而闽王因丢了义妹,趁夜去找尉迟凤鸣决斗,又将人打断腿的消息不胫而走,次日清晨就已经传遍了京都城。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乱 云想容得知消息时,正结果英姿递来的茶盅漱口。才刚吃了一口粳米粥就恶心的吐了个昏天黑地,此时脑子还略有些迟钝: “你说,尉迟凤鸣的腿被义兄打断了?” “正是呢。”英姿道:“我才刚听人说,做也闽王趁夜去了尉迟家与尉迟凤鸣决斗,尉迟落败,被闽王以降天锏打断了一条腿,这会子御医也去瞧了,不过还不知确切如何。” 云想容颔首,将茶盅放在英姿手中小巧的黑漆方盘上,道:“早料到义兄会有举动,想不到竟如此直接。” “夫人,尉迟少爷毕竟是云家的亲戚,您说过些日子等事平息了,咱们要不要备些礼去瞧瞧?” “瞧什么?”云想容冷声道:“他的那个脾气,怕是我送了东西他也不会领情。要么觉得我是在嘲笑他,在不然将断腿之恨都算在我头上也未可知。他如此卑鄙,能够利用我来对付沈四,就算他不确定里头是沈四,来用我做个饵,我与他的朋友之谊也尽了。” “看来尉迟少爷是真将您给开罪了。”英姿叹息着转移了话题,道:“夫人还打算在屋里藏几日?” 云想容神秘一笑,“直到我的计划完成,重头戏还没开始呢。”又道:“英姿,我闻着米香味就觉得恶心,你瞧瞧的想法子给我弄些面饼来吧。要油少一些的。” “是。”英姿颔首,担忧道:“可夫人也不能总是吃面饼,那些个对身子好的也要强忍着吃一些。” “先熬过这阵子,等我不想吐了在说吧。” 云想容这厢与英姿研究着该吃什么的功夫,客院里的白莫离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 伯爵府戒严,他想做的事如今都不能做。这会子是敏感时期,他虽很好奇云想容到底是否被绑走了,想去上房打探一番,奈何府里到处都有闽王的人,他少有异动就会被发现。 他好容易才取得了沈奕昀的信任,连媳妇都搭进去了,这会子不能功亏一篑。 或许他可以想个法子,以去看阿圆的名义去上房看看? 白莫离眼前一亮。 前些日子他想儿子,想去将儿子接过来瞧瞧却被云想容拒绝,他还气的险些炸了肺,暗恨云想容用孩子来做“人质”,并且禁不住怀疑云想容到底是否已经知道他的底细,否则为何他总是时常能够感觉到云想容对他的客套微笑似乎从来没有亲切过。 如今也顾不得许多,拿阿圆来作筏子却是好的。 思及此,白莫离急急忙忙的出门,在闽王的人监视下大摇大摆的去了卿园,顺利的见到了卫二家的带着的阿圆。 父子两个玩了一阵,白莫离道:“如今弟妹也不再腹中,四弟如今心情不好,卫妈妈不如好生专心的照顾四弟,阿圆我还是自己来带。” 卫二家的却是坚决的道:“白爷这么说,莫不是信不过老奴?” 白莫离狭长的凤眼中流露着笑意,温和的道:“哪里,卫妈妈说笑了。” 卫二家的义正言辞的道:“白爷既然信得过老奴,就将阿圆少爷放心的交给老奴来伺候吧。”说着眼中竟然有了泪意:“夫人被掳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一定要将伺候阿圆少爷周全。” 白莫离在下人的眼中素来是温和识礼的形象,卫二家的又是沈奕昀的乳母,在府中地位不同于一般人。他断然不好让卫二家的起疑心,只能满脸堆笑的答应了,还感谢了卫二家的一番。 回了客院,白莫离仍旧是拿了书来看,面上一点异样都没有。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如今已是快要气的炸肺了。 “爷!爷!” 正当这时,长随喜宝急忙奔了进来,道:“爷,外头出大事了!” “什么事?”喜宝是白莫离带来的书童,是他的助力,也知道他的身份,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顾虑。 喜宝看了看外头并无人监视,这才道:“是孟家老爷子,听说外孙女被掳走了急的发了疯,悬赏白银五百万两寻找沈夫人的下落!如今此事江湖上已经传开了!” “什么?”白莫离愕然站起身,咂舌道:“想不到孟家这么有钱!五百万两白银……” 喜宝连忙点头:“正是呢,才刚我与后门儿处的几个要好的说话,大家伙都说这一下子江湖上可要乱套了。为了这些银子,那些江湖豪侠绿林英雄还不趋之若鹜?听送菜的大叔说,京都城里现在出现许多江湖人士,三教九流的都有,就连街头上小混混都在研究如何碰碰运气,若是能将沈夫人寻回来,岂不是全家几辈子不用愁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白莫离喃喃道,随即长眉紧锁,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些端凝神色,“事情不妙。” 喜宝原本都是听见八卦时的兴奋神色,这会子见白莫离脸色不对,忙低声询问:“爷,怎么了?莫非咱们在这有何不妥?” 白莫离轻轻摆手,眼睛发直的看着格子窗,道:“这五百万两的白银,一下子纠结了如此多的江湖中人聚集京都城,你想他们的目的既然是寻找云氏,定然会去寻找那些有可能掳走云氏的人,你说,谁会掳走云氏?” 喜宝道:“自然是云氏的仇人了!” “正是,那云氏的仇人有可能有谁被这些江湖人查得到的……这些人,恐怕要有一段日子不得安宁了。” 喜宝咂舌,“云氏的仇人才几个?这全天下的江湖人为了银子齐聚京都……我的妈呀!” 白莫离和喜宝脸上是同样毛骨悚然的表情。 白莫离道:“我始终怀疑云氏是否被掳走了。若是她没有被掳,这一切的部署就太高明了。整个京都城都要被她闹腾的剥掉层皮。” 白莫离分析的丝毫不错,不过几日下来,京都城里就戒了严,五城兵马司的人忙的不可开交,连顺天府都给惊动了,因为京都城中特定的几家,天天招“贼”。 恬王府、霜琴郡主府、南北镇抚司、尉迟府,甚至连济安侯府老夫人的院子和永昌侯府云明珠所居的院落,都日日都有大侠半夜来访。 为了五百万两白银而拼命的江湖侠士多如过江之鲫,然这些地儿又哪里是允许人随意进入之处?众府里都请了拳师雇了保镖,想锦衣卫衙门这种地方,更是出现了命案。 那些为了银钱而拼命的人遇上恼羞成怒的锦衣卫,自然是一番乱斗,各有死伤。 一时间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忙的焦头烂额。 而恬王、刘清宇,刘嗪、以及尉迟家,云家老夫人和云明珠,也被大侠们“问候”的胆战心惊,整日里吃不下睡不着,甚至如厕时都不放心,就怕突然冒出个“大侠”将宝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询问云想容的下落。 沈奕昀这日散衙回府,愁眉不展的回了卿园,甫一进房门,脸上的愁苦就立即装不出来的,到了里屋先点了一下云想容的额头, “你这小坏蛋。” “怎么了?”云想容正在做针线,这些日已经做了两身孩子的小衣裳,这会子正给沈奕昀缝袜子。 沈奕昀坐上床榻,将她拥入怀中,道:“你这一招,可是将全天下的大侠都招惹来给你助拳,搅合的你所有的仇人都鸡犬不宁了。你都不知道,现在外头都乱成了什么样儿。” 云想容揉了揉太阳穴,这些日不能出去,闲着就做针线,眼睛累的很。 沈奕昀立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双手揉着她的太阳穴。 他手指微凉,力道适中,云想容舒服的笑着,道:“这才是个开始呢。” 沈奕昀闻着她发间淡淡的幽香,忍不住亲她头顶一口,才笑着问:“六儿,你能不能把你整个计划告诉我?我和义兄现在都好奇的不行,你只叫我们配合你,我们两个就接力配合你来演这出戏,可我们都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云想容嬉笑道:“那你们就继续好奇着呗。” “就不能通融通融?”沈奕昀靠着床柱,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与他面对面。 云想容把玩他垂落在胸前的长发,狡黠的眨着桃花眼,神秘兮兮的摇头,“不能。” 软玉温香在怀,美人宜喜宜嗔,声音又温软娇柔,他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像抱着娃娃一般将她搂在怀里摇晃,喜欢不以的道:“六儿,六儿,就告诉我吧。” 云想容摇着头,就是不说。 两人就压低了声音在屋内笑闹了起来。 到最后云想容才只对沈奕昀道:“你去告诉义兄,这两日或许会有一位姓龚的先生来寻我,若是他,就要避开人的眼线,想法子带来见我。” 沈奕昀禁不住越发好奇了,他从来不知道云想容还认识一个姓龚的人。只得去告诉了闽王。 果然,就在京城大乱,恬王、郡主等人叫苦不迭时,一位年近不惑的儒雅书生,被带到了云想容的面前。 “六小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龚茂国,也就是当日蒙受大冤,孩子被活活饿死,妻子疯癫的郭茂功,端正的给云想容行了一礼。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上钩 云想容微笑起身,“龚大人,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巧笑倩兮的颔首。 龚茂国叠声道“不敢”,二人分宾主落座后,虽不敢直视云想容,却也将她绝色容颜看在眼里,不无感慨的道:“这一晃,六小姐已经长大成人,嫁作人妇,而我也老了。” “龚大人说笑了,你的如今正值壮年,如何就老了呢?” 龚茂国叹息道:“人虽未老,心却老了。我的事六小姐自然是知道的,我也不做隐瞒。从前我一直想着将来做了官,凭着我的能力,凭着天下正道就能将仇人参倒,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我的错。这天下官官相护,就连皇上也不一定全是清明,还有权衡利弊在其中,有故意纵容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只不过是小小一个六品的理问,多年来考绩平平,并无人脉也无从升迁,此处距离我假象又有万里……六小姐,看来我若想报仇,靠当官是不成的。” 云想容见龚茂国萌生去意,叹息道:“其实今日请你来,我还有些忐忑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现在见你对官场已然十分厌倦,却是放了些心。” 龚茂国善于谋断,如今京都的动静他哪能不知?绿林人士们为调查云想容的下落齐聚京都,而本该失踪的人却安然的呆在府中。他虽不知深情底理,却是知道面前这位从小就不是寻常的孩子,到如今更是有本事搅浑京都城的水。 她多年不联系他,今日突然请他来,他便知他报恩的时候道了。 “六小姐。”龚茂国站起身,道:“当年若非有你知遇之恩。也不会有今日的龚茂国。小姐有何吩咐,只是您一句话,龚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想容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婆婆妈妈了。龚大人,既然你对官场厌倦,若要你辞官不做呢?” 龚茂国一愣,无丝毫犹豫的道:“全听六小姐吩咐。” 云想容笑道:“我要做个大买卖。将买卖交给谁就等于将我的身家性命交给谁一半。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善谋善断,思来想去,我如今只信得过你来帮我守着摊子,” 龚茂国闻言郑重的道:“承蒙六小姐不嫌弃,如此要紧的事还想着我,我哪里有推辞的道理?六小姐,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便是。” 云想容变走到龚茂国身前,低声与他说了她要做的。 龚茂国面露惊异。随即便是敬佩,兴奋的站起身道:“六小姐好手段!这一摊子就交给我吧,我即刻就去辞官,着手去办。只不过需要些时间……” “这不是问题。其实各地的店面我早已请晏表哥帮我备下,人手初步也有了,这些琐碎的事我已经做好。就是请你来做个管事。” 龚茂国忙郑重行礼:“六小姐请放心,龚某早年受六小姐大恩,多年来一直想着将来该如何报答。奈何六小姐步步高升,在下也寻不到个法子,是以就只等着六小姐有事开口,即便是刀山火海龚某也去得,如今六小姐信任,委以重任,在下定不负六小姐所托。”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云想容与龚茂国又闲聊了一会,还询问了他有无续弦之意。被问及私事,龚茂国还有些难为情起来。 送走了龚茂国,确定他的来去并未被任何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云想容便回了卧房,在临窗新安置的条案上铺开宣纸,慢条斯理、气定神闲的练起字来。 大鱼就要上钩了。 % 永昌侯府中。孟氏手一动,青花盖碗落地,茶水碎瓷飞溅。 “你说什么?卿卿被掳走了?” 素姨娘一捂嘴,似乎气自己说漏了嘴,轻轻的打了一下粉嫩的脸,“夫人竟然不知?婢妾失言,婢妾失言了。” 孟氏已经慌乱的脸色惨白,双手抓住素姨娘的双肩摇晃:“你说什么,卿卿被掳走是怎么一回事?快说!” 素姨娘被孟氏那双眼通红的凶狠模样慑住,心里多了丝惧怕,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结结巴巴的道:“婢妾也是今儿才知道的,这些日不光是咱们侯府招贼,整个京都城都乱了套,听说是姑奶奶的外公知道外孙女失踪了,悬赏了五百万两白银,所以咱们府里这些日才有这么多的贼人来去寻七小姐。不光是咱们,恬王府、霜琴郡主府那边儿更乱呢。若是姑奶奶没有失踪,孟老爷何至于如此大手笔?再说天下江湖人也不会弄错啊!” 孟氏骤然推开素姨娘,惶惑的向前走了两步,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手抚着太阳穴,身子摇摇欲坠。 “夫人!”云娘和孙妈妈一左一右扶着孟氏就近坐下,端的端茶水,拍的拍前胸,好半晌才让孟氏缓过劲儿来。眼泪便开了闸一般涌出来:“我的卿卿,我的儿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亲就陪着你去!” 孟氏如此伤心,云娘和孙妈妈也禁不住落了泪,“夫人,您稍安勿躁,说不定事情不是这样呢?要不您先问过了姑爷在说不迟啊。” “对,对对!”孟氏曾的站起身,道:“快,快给我备车,我要去承平伯府!” 孟氏慌乱的带着人急匆匆出去后,素姨娘脸上才露出个看好戏的表情。 孟氏到伯爵府见了沈奕昀,不过呆了盏茶功夫就回去了。 次日,就传来永昌侯夫人担心爱女病重的消息。 云想容枕着沈奕昀的肩膀,素手无意识的把玩着他的衣襟,道:“也亏你想得出让母亲装病的法子。这下子应当无人怀疑了吧。” 沈奕昀颔首道:“我见母亲如此焦急,不忍心真的瞒着她。你都不知道,当时我若是说你真的丢了,她怕是也活不过几日,怕要当场晕过去的。我又怕母亲表现的太寻常,让人起疑,就嘱咐她回去装病。母亲一听说你是要办大事,连忙点头配合,说只要你没事,让别说让她装病,就是真的病,病死都不怕。” 说到此处,沈奕昀翻身将云想容压在身下,怕压坏了她,只敢给她些许重量,咬着她粉嫩的樱唇,半晌才略有些低哑的道:“母亲是真疼你。” 云想容嫩藕一样的手臂还着沈奕昀的脖颈,娇笑道:“母亲自然疼女儿了。将来若我们有了孩子,我一样是宁可粉身碎骨也要让他过上好日子的。” “知道你伟大,可也不至于跟着我,就要粉身碎骨让孩子过好日子吧?”沈奕昀半撑着身子,大手抚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道:“放心,一切有我呢,相信我。” 云想容嬉笑着压在他身上,笑道:“我自然信你。” % 眼看着就到了八月十五,承平伯夫人到这会子也没有找到,许多人都暗地里猜测她是不是已经遇到了不测。而那些江湖侠士们的搜索也进行到了白热化状态。除了被闽王兵马封锁了的承平伯府,其余云想容有可能去的地方,就连京都以及附近的秦楼楚馆都被搜了个底朝天。 白莫离却是已经耐不住了。 他在屋里焦急的踱步,不多时就见喜宝快步进了门。 “怎么样?还封锁着?” 喜宝道:“是啊,闽王的人将伯爵府围的等闲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不过爷若是今日想出去也有法子,我才刚已经打探过了,守着后头送菜的小门的几个首位大哥我已经跟他们熟悉了,您若是出去,咱可以弄一身闽王亲兵的衣裳换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 白莫离眼睛一亮:“当真?” 喜宝连忙点头。 白莫离欢喜之后,犹豫的抿着唇。他到底要不要出府去报信? 云氏失踪已有十余日,起先他就怀疑她到底是否真的失踪了,只是找不到证据。可是昨儿他去卿园和阿圆玩的时候,阿圆无意中说了四婶婶恶心难受。 他仔细询问,阿圆说:“昨日听到卧房里四婶婶吐了。”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是以他可以肯定,云想容没有被掳走,还在府里!她千防万防,却忘了防一个孩子。 现在他仔细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云想容当真是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利用江湖人士,将她所有的敌人都打击了个遍,锦衣卫那边不光是尉迟凤鸣,就连衙门里也死了一些人了。 他必须要将云想容并未失踪的消息传给锦衣卫。 只是他又怕云想容还有计谋针对自己。 他感觉得到云想容对他没有善意。现在的事情也蹊跷,但他想不透云想容还有什么计策可行?是不是他引起了云想容的怀疑? 白莫离前思后想了许久才慢慢释怀,云想容可以利用闽王名正言顺的打断尉迟凤鸣的腿。若是真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岂会放过他?闽王怕要直接冲进府里来拿他的。所以他并未暴露。 白莫离有了这个认知,放下心来吩咐喜宝去安排今夜夜深人静之时换了闽王亲兵的服侍混出去。 到了夜半三更十分,白莫离果然顺利的从后头买菜的角门大摇大摆的出去了,看门的亲兵收了银子,还笑着与他打招呼闲聊,好似他是他们的一员。 白莫离放心的拐出了探花胡同,撒丫子飞奔而去。 就在这时,蹲在墙头上的两个人,将白莫离的一举一动看的个清楚。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奸细 沈奕昀表情如往常那般,可紧握的双拳和颤抖的身子终究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遇事无数,早已习惯了处事不惊,可如今这次,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心情。 白莫离是他的亲兄长啊!为何会这样?为何云想容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世上他沈家的亲人就只剩下大哥一个,他怀着对亲情的期盼和对兄长的亏欠之意,对他掏心挖肺真诚相待。在今夜之前,若真发生什么危难之事,他是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会让兄长活下去的。 可今日,他对亲情的所有期盼都成了泡影。他的满腔热血也似一瞬都冻结了。 闽王同情的拍了拍沈奕昀肩膀,随即打了个呼哨。一瞬便有一黑衣人从对面大树茂盛的树冠中窜身出来,轻盈如狸猫一般落在墙头。 闽王低声吩咐:“跟上他,看看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是,王爷。”黑衣人拱手应是,随即飘身跃下墙头,轻盈的如同黑色的雨燕,向着白莫离离开的方向飞掠而去。 闽王携着沈奕昀跃入院中,道:“你没事吧?” “没事。”沈奕昀苦笑道:“我只是想不到义兄会是六儿所说的‘内鬼’。” 闽王挑眉道:“你不会怨她吧?” “怎么会?”沈奕昀一愣,随即正色道:“我有什么理由怨她?” 闽王沉默着打量沈奕昀,见他并非作假。这才笑容如常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听回报吧。” “若他真是奸细呢?” 沈奕昀抿唇沉默,随即冷静的道:“为我所用。” 闽王禁不住笑了,愉快的拍了下沈奕昀的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见沈奕昀心情不愉,也不多留。安慰了几句就负手离开了。 漆黑的夜色遮挡住沈奕昀失落的表情,难过却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汹涌难抑,他疾步回了卧房。进门便大步奔进了内室,一把将拔步床上正熟睡的云想容搂在怀里。好似只有她在他怀里,才能感觉到一些安慰,才能知道自己并非是孤独一个人。 云想容浅眠,被偶然惊醒唬了一跳,“怎么了?” “吓到你了?” 他声音没有平日的清越,变的低沉暗哑,在加他一反常态的举动。云想容想到她的布局或许今夜完成。立即清醒过来。手安抚的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是被吓到了,你这般难过。我哪里能不怕?” 沈奕昀将脸埋在她颈间,呼吸着她发间柔软淡雅的馨香,半晌方闷声闷气道:“大哥出去了,义兄派人跟上,你所说的那个‘内鬼’十有八九是他。” 果然如此。 云想容此番行动,最大的目的就是要逼白莫离现出原形,且要让沈奕昀亲眼看到,可如今见他如此的难过,云想容心里也很不好受。 “你不要太难过了。” 沈奕昀摇着头,闷闷的道:“我很难受。很难以相信。别人都可以背叛我,唯独他不能,不该。他是我的亲哥哥啊!我对他掏心掏肺,可他却……现在我忍不住在想他当初与我相识后的种种,那些亲情,那些情义,难道都是假的?” 本来就是假的,人家就是拿住你重情义的特点才来打感情牌。 云想容心中腹诽,却只是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如今的结果是云想容希望看到的,她不希望沈奕昀一直被蒙在鼓里,被白莫离欺骗感情,且对敌人毫无防备。 “沈四。” “嗯?” “你怨我吗?” 沈奕昀一愣,随即缓缓直起身,在黑暗的夜中望着她明亮的双眼,摇头,坚定的道:“我宁可要丑陋的真相。”。 云想容叹息道:“可是害你如此难过,我心里难安,或许我不该告诉你,只暗地里防备着他就罢了,你不必如此伤心,且依旧可以平平安安。” 云想容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她还是不忍看到沈奕昀难过。 沈奕昀却摇头,正色道:“你做的已经够好,我才刚就说,我宁可要丑陋的真相,也不要美丽的谎言。我不管他为何会做这样的事,但他终究是背叛了我,背叛了沈家的列祖列宗,我今生便不可能谅解他了。”抿了抿唇,又问:“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他了?” 云想容诚实的点头,“所以我很早就派了人监视他。” 沈奕昀意外的的望着云想容。想不到她竟然派了人监视白莫离。可转念一想,他面前的女子从来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因异于他人的生活环境,她从小就早慧,且比寻常女孩都要狠辣,重逢时的他还被她逼得不得不低头与她谈判…… 种种过往回溯,沈奕昀深吸了口气,十分庆幸他爱上的女子是这样的她。她不但可以与他比肩而立,更可以独立的撑起一面,成为他最有力的助力。 只是一个女子却要付出这样多,他十分心疼,也很是愧疚。 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沈奕昀认真的道:“你做的很好。多亏有你保持着警觉,若是都如我一样被亲情冲昏头脑,或许现在我们早就已经又落入一个更加致命的圈套里。如今知道了他的居心,好歹我们可以防患于未然。” “更可以善加利用。”她漫不经心的话中却透着对白莫离浓浓的恨:“他胆敢欺骗你,不论他是不是你的兄长,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沈奕昀只是“嗯”了一声,静静的与她相拥,好似怀中有了她,就能让他忘记所有的难过与伤感。 此时的白莫离正在尉迟凤鸣的卧房中。 “所以你说,云氏很有可能根本没有被掳走?”尉迟凤鸣的脸色苍白如纸,此刻听了白莫离的话,嘴唇也跟着泛出了淡青色。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白莫离正色颔首:“十有八九是如此,虽然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你也知道,我呆在沈家这么久,对一些事还是有敏锐的感觉。云氏失踪前的几日,我去上院看孩子,曾亲眼看到她将一陌生的黑衣人带进卧房,两人在屋里叽咕许久,不知在密谋什么,若不是她的阴谋,哪里会有那么巧,她一个妇道人家先见了外男,随后就被掳走了?” 尉迟凤鸣的左腿已经断了,他颤抖着手攥着覆在腿上的薄被,腿上的疼和心口的使他浑身颤抖,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 以云想容的性子,再看如今京都城大乱,她的所有对手都被江湖侠士闹腾的如惊弓之鸟的结果,他很难不相信这不是云想容的计策。 无论是她假装失踪刺激闽王发怒来找他决斗,还是她开始就与闽王设计好了,让闽王借这个筏子来找自己决斗,实质的伤害都已经造成。 太医说,即便骨头接上,今后他也很可能会变成一个跛子。 她真狠啊!就因为他骗她去作为人质要挟沈奕昀,他就藐视他对她的喜爱,不顾他们多年的情谊,这般对他下狠手,且最羞辱的,还是让她的姘头来下手! 尉迟凤鸣双目赤红,若不是行动不便,他真想去问问云想容到底为何如此狠得下心,更想将她捉来好生鞭打,让她身上开满血花,让她也尝一尝什么叫做彻骨的疼痛。 白莫离见尉迟凤鸣脸色越来越难看,也知道他动了大气,虽然他如今没有了职务,可尉迟家在锦衣卫中的关系网和影响力依然都在,他可不敢开罪他,忙起身行礼告辞。 尉迟凤鸣回过神来,笑着道:“辛苦你走这一趟,也难得你还记得来与我说这件事。” “大人说的哪里话?卑职对大人是忠心耿耿,大人不要灰心气馁,以您的才能,以皇上对您的信任和宠信,大人不日即可官复原职了,您且放宽心,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尉迟凤鸣变便于他道谢,二人又寒暄几句,白莫离才离开。 人一走,尉迟凤鸣就烦躁的将靠枕摔在了地上。咬牙切齿的连说了几个“好”字。 “云想容,你太狠了!” % 十日后,失踪的沈夫人依旧未曾找到,而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包括京都承载内,辽宁、甘肃、四川、河南、江浙、江西、湖广、云南等行省较大的城市中,同时出现了十余家名为“灵均楼”的店铺。 这“灵均楼”的店面都不很大,可所做生意却是新颖奇特——专门收售各种各类的消息。但凡有消息的,不论大小,都可以来灵均楼估价兜售,而想要买什么消息,也可以事先就去灵均楼预约。如此奇特的生意,又是在同一日内各省同时间开业,立即引起了朝廷和权贵富商等的注意。 沈奕昀散衙后急忙回了卧房时,云想容正在吃燕窝。见他急忙进来,禁不住笑道:“怎么了?火燎腚了似的。” 沈奕昀满腹的惊讶、激动和疑问,在见到云想容之后反而不急着说了,搬了把交杌在她身边坐下,只托腮望着她。 沉默是最好的武器,云想容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奇道:“怎么了?莫非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第三百二十九章 做大 沈奕昀竟认真的点头,笑道:“当真是长的花儿一样。” “贫嘴。”云想容嗔他,随即放下白瓷盖盅,笑着道:“你要问什么?” 沈奕昀道:“今日全国各地同时崛起了收售情报的铺子,名叫‘灵均楼’,但凡有那种觉得有价值的消息都可以在此处出售,想要任何消息,也可以去预约。如此新奇的铺子,立即引起了勋贵富商的重视,且灵均楼京都的大掌柜龚先生才刚还放出话来,两日后,在京都灵均楼拍卖承平伯夫人下落的消息,有意者都可去竞拍,价高者得。” 说到此处,沈奕昀笑眯眯的看着云想容:“六儿,你就不想跟我说说吗?” 云想容挑眉望着沈奕昀激动兴奋难掩的俊脸,笑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她如此沉得住气,沈奕昀越加觉得心里似被羽毛刷过一般痒,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咬了她红唇一口:“你这小坏蛋,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惊喜才罢休?” 不用云想容解释,沈奕昀也明白此灵均楼必然是云想容的杰作。她故意取名灵均楼,恐怕第一个目的就是要分散锦衣卫对他的灵均楼的注意力。 然云想容的灵均楼与他的灵均楼虽然同名,却是截然不同的。他的灵均楼是出色的情报组织,其中暗探靠的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法子来打探消息。云想容的灵均楼做的却是正大光明的买卖,即便官府要追查。一来追查不到她的身上,二来灵均楼做生意也不违法,根本抓不到错处,到时锦衣卫恐怕就要先不明所以一阵子。或许短期内都会主要调查灵均楼,放松对他灵均楼的警惕,此其一。 其二,灵均楼做的是最正当不过的买卖,现银交易,然而才刚开设的买卖,天下人未必肯完全信任,知道的人也少,借着承平伯夫人被掳走,天下大侠齐聚京都这件事的风波。灵均楼第一个兜售的消息竟然是承平伯夫人的下落。如此一来。云想容的灵均楼必然名扬天下,为众人熟知。 其三,想要去出售消息之人。未必肯信任一个新开的买卖,毕竟谁也不知灵均楼是否付得起现银子,然云想容的消息一经兜售,巨额进账必定为所有人知晓,是以没有人会再去怀疑灵均楼的银钱上的实力。 然而云想容开设灵均楼的益处还不只这三点,最要紧的,是她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比他的灵均楼更要庞大,且还能见得光,将来将为她带来无限的助力。 如此绝妙的主意。楮天青知道后都激动不已,直夸赞夫人智谋“绝世无双”。他的心中更是澎湃,掐了一下云想容的脸颊:“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云想容噗嗤一笑,靠在沈奕昀的肩头道:“我不过是一些小心思罢了,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 “小心思?你的心思‘小’,可做的事却大着呢。仔细回想你的布局,当真精妙无比,将你所有的敌人都借着天下大侠的手打击了个遍,最后悬赏的那笔银子也没有浪费,而是被你从暗处借由灵均楼拍卖消息的名义理所应当的挪到了明处,且为你所用。六儿,你的心思缜密,我真是拍马不及啊。” 云想容笑着推他一把,“你看看,接下来的拍卖还没开始,你都已经猜得出我的计划,你才是真正厉害。我那些当真不算什么缜密,我只是……经过了你这次的事,意识到我不能在坐以待毙而已。我必须有我自己可以操控的势力。”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沈奕昀觉得十分对她不住,看来楮天青的算计和别扭,还是让云想容十分在意。 云想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道:“这不与你相干,是我自己不安于室,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人若敬我一尺,我会敬人一丈。人若是给我一巴掌,必然捅人十刀。我之前太过于安于现状,真正被人扇了巴掌,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捅人刀子的能力。这件事却与你和褚先生都不相干的,即便你的能力能为我所用,我也不是完全会依靠你的人。” 沈奕昀将她搂在怀中,为了她一番话豪情顿生。他很好奇,他的小妻子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却哪里来的这样大的魄力和胆量,她最近连番设计,等闲男子都未必做得到,褚先生身为谋士,平日里与他做事有商有量的,可要让他如此大手笔去做一桩新事物,他也未必能放得开。 沈奕昀激动的紧紧抱着云想容,许久方感慨了一句:“六儿,你真是我的宝。” 云想容脸上发热,默默地搂着他的腰,温顺的靠在他胸口,半晌方道:“你何尝不是我的宝。” % 就如沈奕昀所分析的那般,由龚茂国所主持的灵均楼拍卖大会上,承平伯沈夫人的下落,被楚晏以白银一千万两拍得,而沈夫人也在当天顺利得救。 沈夫人到底是被何人绑走,在期间又经历了什么,许多人都已经不再关心,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灵均楼上。 当夜,灵均楼将沈夫人的消息拍了一千万两白银,如此巨大的数额,让江湖之人都为之动容,且现在也再无人怀疑灵均楼买不起消息了。 云想容“安全回家”的第一日,就召了全府的丫鬟婆子点了卯,讲了今后的要求。外头闽王的兵马撤去,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祥和,众管事婆子们见主母回来,也都有了主心骨,府里的事被云想容安排的井井有条,又步入了正轨,卫二家的也请了媒人正式来提亲,与云想容商定了英姿和卫昆仑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的初十。 “你还是留在府里好生看看嫁妆单子吧,让玉簪陪着我回去就行。” 云想容坐着绣墩,尾指沾了胭脂对着妆奁上的西洋美人镜涂口脂,不忘抽空打趣英姿。 玉簪和玉壶立即配合的道:“是呀,都是即将出嫁的姑娘了,夫人开恩让你好生留下预备嫁妆,你就留下吧。” 英姿羞臊的脸上通红,使劲儿瞪了玉簪和玉壶,利落的给云想容梳头,道:“夫人要回永昌府,我不跟着哪能放心,那府里可住着不喜欢见到您的人呢。” “瞧你说的,好似云明珠能将我如何似的,我倒是巴不得她想对我如何,我也不用找筏子去收拾她。” 将手中油亮的乌发旋拧盘在随云髻上,以一根金钗固定,英姿瞧着镜子扶正了金钗,才道:“夫人就是这样唯恐天下不乱?您也得多注意身子,莫要忘了如今您怀着身孕呢。莫说是我,就是伯爷和三夫人,也未必肯放心您。” 云想容噗嗤笑了:“这还没嫁人就如此唠叨,看你成婚后黑铁蛋怎么受的了你。” 玉簪玉壶等小丫头都笑闹着符合。 英姿羞的跺脚,“人家说的是正经事儿,偏夫人是这个德行,仔细我回头告诉伯爷,就说您怀着身子还不安分,看他往后让您出府不出了!” 云想容听她如此说,越发觉得有趣,又与她对付半晌嘴皮子才启程回了永昌侯府。 云想容被掳走的事儿已经前后折腾了近一个月,孟氏装病也装了一个月,这两日知道女儿被“救出来”病才大好了。 母女二人多日不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如今云想容又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孟氏欢喜不已,拉着她尽是说一些孕中需注意的事,好似千叮咛万嘱咐也不放心,最后道:“总归我的卿卿是有上天眷顾的,终归没叫那头的抢了头筹。你如今只好生养胎,其余的事都不要理会,安心的生下个哥儿才是要紧的。” 云想容笑着应是,随后不经意的问:“我被掳走的事儿原本是要瞒着你的,父亲也说不让您知道,怎么后来你还是知道了呢?” “还不是那日素姨娘请安的时候说漏了嘴。若不然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是吓的三魂掉了七魄,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定然陪着你去了。” 云想容心里有了数,拉着孟氏又说了会话,就到了午膳时间。孙妈妈吩咐人将饭摆在了西边的梢间里。母女二人方才落座,云传宜和云博宜也散学回来了,云想容忙吩咐丫鬟添碗筷,让二人也一同用饭。又命人去请云明珠来一同。可云明珠说身子不舒坦,怕染了病气给孟氏,竟婉拒了。 云想容不以为意,拉着云传宜说话。 云传宜多日没见云想容,自然想念的紧,尽是说些学里的趣事逗云想容开心,决口不提被掳走一事,似是怕云想容想起恐怖的记忆难过。 说笑了片刻,云想容左右瞧瞧,随后回身笑容可掬的对孙妈妈道:“夫人用饭,为何不见陶氏和素氏前来伺候?” 孙妈妈笑着道:“是夫人免了他们的规矩。” 云想容不赞同的道:“这不成,偌大侯府里哪里能乱了规矩?”又温和的对孟氏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连嫡庶规矩都坏了,没的叫人笑话。” 不等孟氏回答,就已经吩咐人去叫素姨娘和陶姨娘来。 ☆、第三百三十章 异状 不多时素姨娘和陶姨娘便来了,进了门先给孟氏行了礼,又恭恭敬敬的给云想容行礼,口称:“姑奶奶安好。” 云想容笑着道:“多日不见,二位姨娘愈发丰腴富态了。可见永昌府的风水养人啊。” 陶姨娘诚惶诚恐道:“夫人贤良淑德,对婢妾等很是宽厚,这是婢妾的福气。” 素姨娘也忙道:“正是如此,婢妾一定好生服侍夫人,以报答夫人恩情。” 云想容似笑非笑看了素姨娘一眼,道:“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不愁没机会报答。” 素姨娘和陶姨娘赔笑倒是,便紧忙上前来伺候夫人、少爷和姑奶奶布菜。 素姨娘对云想容更是十分殷勤,实则心下十分忐忑的观察云想容的脸色。 好在一餐饭平静无波的用罢,素姨娘着实松了口气。 婢子鱼贯而入撤了饭桌,兑了温水给主子洗手,又上了热茶来,素姨娘眼疾手快的结果婢女手中的白瓷青花茶碗,双手捧着递给云想容。 “姑奶奶请用……” “茶”字不等出口,她只觉得左手胳膊肘处一阵剧痛,手一抖,茶碗立即翻倒,茶汤泼向云想容,染湿了她的裙摆,碗盖也落地碎成数瓣。 “啊!姑奶奶,婢妾是无心的!”素姨娘吓得脸色煞白,忙掏了帕子俯身就要为云想容擦拭。 英姿一把将人扒拉开,怒道:“无心的?若你在走上前几部。茶汤岂不是要泼在夫人脸上!” 孟氏也不赞同的道:“素姨娘平日里稳重的很,如今为何毛躁起来。” 素姨娘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双唇翕动,想要拿道理分辨。又立即觉得在主子面前讲道理只能越描越黑,只得乖巧跪下道:“婢妾知错了,请姑奶奶恕罪。姑奶奶可烫伤了不曾?” 云想容看了看天青色挑线裙子上的茶渍和茶叶,笑道:“烫伤倒是不曾。素姨娘原本那般伶俐的人,如今倒是连本分都做不好了,让我十分忧心啊。”笑容渐敛,声音也透着冷意:“我不在家中,母亲又温柔敦厚,对下人宽容的紧,莫非娇惯的你们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连个茶都端不稳。又如何伺候主母。如何服侍侯爷?” 素姨娘哪里会笨到茶叶都端不稳?方才分明是被人暗算了!如今见云想容拿此事做法。便知暗算她的人非云想容莫属,心下倒无怨恨,而是惶恐起来。 她是怎么开罪这位姑奶奶了? “婢妾知错了。婢妾往后定会留心,尽心尽力服侍侯爷和夫人,请姑奶奶恕婢妾无心之罪。” 云想容的声音和缓了一些,娇柔中透着一些慵懒,“素姨娘言重了。你是我父亲跟前的红人,我哪里能给你定什么罪?” 素姨娘心里咯噔一跳。 她想起了府中传言,面前这位未出阁时就是极厉害的人物,曾经给侯爷的妾室撂下狠话“你们得不得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当初陈姨娘就是因为在侯爷跟前说了六小姐的坏话,才被侯爷一怒之下遣人牙子给卖了。 如今云想容分明是针对自己。虽然她一时间没想起是什么事得罪了这位狠角色,但让她抓了错处做法,她再不服软是定然不行的。 一个头磕在地上,素姨娘忙道:“姑奶奶是主子,婢妾是奴婢,即便是伺候侯爷,婢妾仍旧是下人,您如此说岂不是折煞婢妾了。” 云想容莞尔,慵懒的靠着玫瑰椅,但笑不语。 她如此沉默,让额头贴地的素姨娘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孟氏见素姨娘被云想容压制的浑身发抖,刚要出言解围,就被云传宜一个眼神制止了。 孟氏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开口。 云想容见素姨娘额头上渐渐见了汗,才道:“罢了,热茶泼了主子而已,罪谈不上,过却是有的,既然姨娘忘了怎么端茶,趁着我在,就多练练怎么端吧。英姿。” “是。夫人。”英姿早已经端来一个铁打的茶杯,笑吟吟的交给素姨娘:“姨娘,请。” 素姨娘一看那茶杯,心里就是一跳,犹豫的接了过来。 玉簪则是提着个黄铜的尖嘴茶壶,将滚开的水缓缓注入素姨娘手中的铁杯中。 铁杯中盛热水,比陶瓷茶碗热的还快,且更加烫手,几乎一瞬素姨娘就烫的受不住,咣当一下将铁杯放在了地上。双手摸着耳垂,烫的直呼气。 云想容温和的望着素姨娘,声音却是冷冰冰的:“看来姨娘真是连端递水儿的活也做不得了。还不端起来?” 素姨娘猛然抬头,看着云想容那张绝色的面庞上温和的笑意,突然想到一个词:“蛇蝎美人”。 她敢不端吗? 颤抖着重新端起盛了滚开的水的铁杯,素姨娘咬着牙闭眼硬撑着,可十指连心,她哪里能受得住?不过两三吸功夫就再次扔了茶杯。这一次,滚滚的热水洒落在地,沁入了她膝盖处的裙子,烫的她连连后退。 云想容摇头笑道:“英姿,玉簪,还不在给姨娘倒一杯水来。” “是。”玉簪和英姿就要听命上前。 素姨娘双手烫的红肿,膝盖也火辣辣的疼,也顾不得了,连连给云想容磕头:“姑奶奶息怒,婢妾当真知错了。婢妾若有做的不得当的,还请姑奶奶指示教训!求姑奶奶息怒!” 她声音凄厉的就像云想容要砍她头一样。 云想容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道:“姨娘说的哪里话,我怕姨娘伺候父亲母亲不妥帖,让你练练如何端茶也是好意,再说我如今怀着身子,你这双手却作孽泼了热茶在我身上,真烫了我,你说追究起来,你这双手是要得还是要不得?殊不知哪里犯了错,就要哪里长记性。一次可以谅解,再次就要严惩了。你的手作孽,所以让你练练端茶,你要是嘴巴不老实,我也要缝了你的嘴。” 素姨娘再愚钝,听云想容如此明示也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位姑奶奶真是一厉眼睛就敢封人嘴的主儿,她哪里还敢装傻不认?当即变作磕头虫,哭着道:“婢妾知错了,再不敢在夫人面前多嘴,求姑奶奶大人大量,网开一面,婢妾再也不敢了!” “瞧你紧张的,英姿,玉簪,还不搀起来?” 英姿和玉簪就一左一右将素姨娘架了起来。 素姨娘早已经吓得浑身颤抖站立不住,偏偏此时双肩传来咔咔两声,双臂却是不能动了。 她臂膀无力的垂着,那种酸痛是她平日未曾受过的,眼泪开了闸一般往下流,又不敢声张,偏还要堆着笑:“多谢姑奶奶开恩。婢妾一定牢记教训,在不敢放肆了。” 云想容颔首道:“有姨娘这句话就好,今儿也没算白费了这番功夫。姨娘是个明白人,应当知道我最在乎的是谁,也该知道我最忌讳的是谁。” “是是是,婢妾谨记,再不敢了。”素姨娘脸色煞白。 云想容眉目含笑的“嗯”了一声,悠闲的吃了颗梅子。 手上和肩膀处已经疼的不像是自己的了。素姨娘的脸色也由白转青。 一旁的陶姨娘以及屋内的一众仆婢看的浑身汗毛直竖,虽说六小姐出阁了,可余威还在,素姨娘定是嘴贱开罪了夫人,今日才受了这番教训。 经此一事,哪里还有人敢心存侥幸对夫人不敬? 素姨娘是被贴身丫头扶出去的。 云想容目的达到,就让陶姨娘也回去了。 孟氏摇头道:“你如今怀着身子,再不要如此肯动气了。”虽是劝说,可心里却是暖的。女儿自小到大为了她从来不吝自己做个坏人。 云想容莞尔道:“我并未动气啊,恐怕气的是旁人呢。” 说着话,外头有小丫头来回,“回夫人,尉迟少爷又来找七小姐了。” 云想容闻言一愣,面上笑容不变,好奇的问孟氏:“又来?难道凤鸣表哥最近常来?”他几时与云明珠走的这么近了? 孟氏笑道:“也就是这两日,凤哥儿也怪可怜的,如今没了差事,整日闲着无所事事到处闲逛,也不知怎么就和明珠合得来了,这两日都来找明珠玩儿焰火呢。” 云想容挑眉,回头问小丫头:“七小姐不是病中么,去告诉反尉迟少爷,就说七小姐不宜见客。” 小丫头为难的道:“可是才刚七小姐已经迎出去了。” 云想容拉长音“哦”了一声。 云博宜脸上腾地红了,云想容才刚吩咐人请云明珠来用饭,云明珠称病不肯来,如今却跑出去见尉迟凤鸣了,这让云想容和孟氏怎么想?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给胞姐开脱。 云想容却是莞尔一笑,道:“罢了,咱们就别管了。”又笑着与孟氏说起别的来。 云博宜这才松了口气,见云传宜对他友好的笑着,他也尴尬的回以一笑。 云想容虽是与孟氏聊天,心思却在云明珠与尉迟凤鸣突然走近这件事上盘算。 这二人从来不曾亲近,如今乍然好起来,总感觉十分怪异。尉迟凤鸣虽然爱玩,可据说他左腿已经瘸了,不方便活动,又是如此失意的节骨眼儿上…… 事出异常必有妖,他的举动太奇怪了。 ps: 感谢zy951005、热恋^^、纳兰芫、席夏r的平安符 感谢侯淇耀的香囊感谢伞红、小璇子oo的粉红票!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千钧一发 云想容又与孟氏说了会子话,眼看着就已到了申时三刻,敞开的菱花格子窗外,能看到天边逐渐凝聚的晚霞,夕阳温暖的光泛着橘红色的涟漪,绚烂的就像是一团火。 云想容站起身,道:“娘亲,我这就回去了,沈四也差不多该回来,我也好吩咐厨下预备晚膳。” 孟氏见云想容虽然称呼沈奕昀沈四有些离谱,可却是关心着他的,十分的喜欢,“快些回去吧,改日再回来看娘也是一样的。”略一犹豫,道:“不过你父亲也快回来了。” 后头的话虽不说,云想容也明白孟氏或许是想让她晚些回去,与云敖打个招呼,毕竟她被“掳走”,云敖也是焦急了一阵。 云想容苦笑道:“我也知道该留下,只是父亲见到我未必就会高兴,说不定会更生气也不一定。不如改日我带了他喜欢的六安瓜片来,好生讨好他也是一样的。” 只要女儿肯与夫婿和好,等一等又何妨?他们父女二人僵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好,好,只要你肯常回家来瞧瞧就好。你如今身子重,也要多注意些,吃的用的格外要留神。”孟氏说着对英姿和玉簪等人笑着道:“卿卿还要靠你们。” 英姿与玉簪连忙行礼:“三夫人严重,奴婢必当尽责伺候小姐。” “那就好。”孟氏说着回头看了眼孙妈妈。 孙妈妈立即碰上一个精致的锦盒来展开,里头是赤金打造的凤钗和一对金镶玉累丝龙凤呈祥镯子并四根金镶红宝石的花头簪。 “英姿伺候了卿卿一场,这些是给你的添妆,你不要嫌弃,就当做大婚时的头面用最好不过了。”孟氏将锦盒接过,亲手递给英姿。 英姿无比动容,双膝盖跪下道:“三夫人说的哪里话,伺候小姐是奴婢的本分,这些年小姐对奴婢的好自然不必说了,奴婢哪里还敢受如此贵重的礼。” 孟氏笑道:“快起来,给你的你就拿着,不拿着我可不喜欢。” 云想容也笑道:“我娘亲给你,你就不要客套了。咱们又不是外人。” 英姿感动不已,吸了吸鼻子才接过锦盒,再次郑重的行了礼。这一锦盒的头面,足够寻常百姓人家活一辈子用了,三夫人如此看重自己,她往后更要誓死效忠小姐才是。 云想容与孟氏、云传宜、云博宜告辞,带着英姿、玉簪、玉壶和柳妈妈走向侧门。她的马车停在侯府西边儿的侧门外头。 谁知才刚出了侧门,却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往里头来。 “明珠?”云想容挺小脚步,挑眉望着云明珠。 云明珠没有想到会与云想容走个对面,脚步一顿缓缓停下,随后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上竟有红云晕染开来,一双杏眼熠熠发亮,与云想容的目光相对后立即垂下长睫。 可云想容仍旧看清了她那兴奋的模样。 “明珠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竟这样的开怀。听说你病了……如今瞧着,想来病情并无大碍吧。” 云明珠竟不似从前那般见了云想容就横眉竖目,面上堆着笑,道:“六姐说笑了。听说你已有了身孕,我的确感冒了风寒,怕真过了病气给你对你身子不好。你可不要多想。” 云想容不仅看了看夕阳,今日的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云明珠如此客套真是前所未有,让云想容都觉得意外的紧。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明珠儿这些日子倒是变化不小。” 云明珠笑道:“六姐也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自你出阁后都过了月余了。明珠虽年少不懂事,可到底也在母亲身边这么久,母亲的风骨品性也学了一些,从前明珠有不懂事开罪了六姐之处,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想容认识云明珠不是一辈子的事,上辈子她是什么样儿,今生又是什么德行,如果说鱼儿改去天上飞,谁信? 说云明珠突然转性,改好了,还与她亲香起来,她也不信。 事出异常必有妖! 云想容总觉得云明珠的变化与尉迟凤鸣有关。 云想容笑着走到云明珠身前,爱惜的为她顺了顺长发。指尖碰触到她头发时,云想容明显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和瑟缩。可仔细看,云明珠清丽的小脸上仍旧是挂着甜蜜蜜的笑容。 有点意思。 云想容索性挽着云明珠的手臂一步步走向马车,笑道:“你说的是,咱们姐妹也许久没见了,更没机会说些体己话。对了,今儿凤鸣表哥找你玩什么了?” 云明珠浑身僵硬的就像是冬日里放在厨房外头的冻肉,不着痕迹的轻轻避开了云想容,笑道:“六姐,我正感冒着,不要过了病气你。凤鸣表哥爱玩你也是知道的,他找我就是放放焰火。” “放烟火?大白日里的,放烟火也看不清吧。”云想容不在去挽云明珠的手,只是笑着与她闲谈。 云明珠笑道:“是呀,看不清楚,不过凤鸣表哥腿脚不方便,特地来找我玩,我也是欢喜的,而且他也不好半夜里来吧。即便来了我也不能见的。” “说的是。”云想容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她那辆华丽的马车跟前。 回头之间,却见云明珠某种竭力掩饰的兴奋越发的明显。 心里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且不再她的掌控之内。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云想容感觉非常不好,心里惴惴的。 云明珠已经客气的道:“六姐慢走,妹妹就不送了。改日有机会,妹妹在去府上叨扰姐姐。” 太客气了。云明珠不是那种突然就能城府变深的人。 她到底为何如此异常? 莫不是她与尉迟凤鸣合起伙来谋划什么,要害母亲和宝儿? 云想容思及此,明媚的桃花眼中有寒光隐现,却是极为温和的道:“我也舍不得呢,好容易见了一次,连句体己话儿都来不及说就要分别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也不用等改日,不如明珠就跟着我回去小住几日吧。” 就算她要使坏,一来让她离开永昌侯府,很可能破坏了云明珠原来的部署,二来也可以让她离母亲和宝儿远一点。三则,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她也好方便随时收拾这丫头。 云想容仔细打量云明珠,见她果然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之色闪现,心里就更加确定她定然是做了什么手脚了。 云明珠道:“还是不了,下次的吧,六姐身子也不是很好。” 云明珠给英姿和玉簪使了眼色,笑着道:“自家姐妹,还客气个什么,跟着我回伯府去住几日,好歹咱们姐妹也亲香亲香,母亲看了你我如此和睦必然也是欢喜的。英姿,玉簪,还不扶着七小姐上车来。” 英姿和玉簪立即倒是,客客气气一左一右的牢牢地搀着云明珠,愣是将她塞进了马车。 云想容也随即坐上。 二人上一次同乘,云明珠将云想容推下了马车。 自那以后,二人再也没有同乘一辆马车过。 英姿自然是不放心,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跟着跃上,盘膝做在了马车门前。 夏季天热,马车的槛墙已拆掉,空间就显得大了不少,加上云想容的马车本来就是孟方着人特质的,宽敞又华丽,这会子乘坐三人没有丝毫问题。 云明珠紧张的握着膝头上的裙子,脸上却已不是方才那么兴奋的冒红光,这会子逐渐变的苍白。 云想容眼角余光见她如此,心下冷笑,面上温和的吩咐启程。 玉簪、柳妈妈等人就跟在马车的两侧步行,英姿则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云想容和云明珠身上,以防云明珠突然对云想容不利。 云想容笑着问:“明珠平日在府里都玩些什么?除了放焰火之外。” 云明珠僵硬的笑着:“也没什么的,就是做做针线什么的,偶尔在花园子里头走走。或者也玩儿会秋千。” “那也不错啊,其实咱们姐妹所做的事儿都差不多,我也是做针线,要么闲逛。” “姐姐是一家主母,要理的事儿自然多。”云明珠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僵硬。 云想容全做看不见,就这样一句句的与云明珠话起了家常。 马车离开永昌侯府,因夏日里天气炎热,即便是傍晚也有些热潮的,是以车夫特地避开了人多之处,走了条有林荫的安静小路。 马蹄落在地上有规律的踢踏声,就好似重锤一下下捶打在云明珠心上。云想容娇柔的声音就在耳畔,好似也离着她越来越远,远在天边似的。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也渐渐的冒了汗。 云想容见状,似笑非笑的道了声:“停车。” 英姿忙吩咐车夫缓缓停下了马车。 路边是一株高大的垂杨柳,右侧是一片荒地,左侧有零星几乎人家。此时炊烟袅袅,正是母亲唤调皮的孩儿回家吃饭的时候。 马车安静的停在此处。 云想容则是戏谑的笑着,挑起了云明珠的下巴,破使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明珠儿,有什么事儿就说吧。都已经这样了,还不说吗?”另一手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掉云明珠额头上的冷汗。 云明珠的杏眼就仿佛受惊吓的小鹿那般闪烁,旧汗擦掉又有新汗。她咬着唇,唇上竟然不自觉的有血珠子渗出。 ☆、第三百三十二~三百三十三章 争夺 她的模样分明是恐惧到了极点,却倔强的不肯说出缘由。那双水漾的明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倔强和期待,剩余的却是无从掩藏的惧怕。 云想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将她唬成了这样。毕竟她们二人斗法多年,云明珠屡败屡战,对她虽有惧怕,服软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云明珠似乎已笃定了云想容无论如何整治她,都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因为毕竟二人都是云敖之女,有一层亲情在其中联系,若真动了胞妹,云敖也不会饶了她,是以云明珠多年来一直都是有恃无恐。 可今日,她却为何吓得一副上了刑场立即要砍头的模样。 云想容抬起云明珠下巴的素手用力,玉甲盖刮过她娇嫩的脸颊,“还不说吗?这儿可不是永昌侯府,你打量我不会动你是吗?” 云想容的声音依旧娇美温柔,可微凉的指尖和如今她强势的姿态,让云明珠觉得自己似被毒蛇缠上一般,浑身鸡皮战粟,原本强作出的恭顺此时也再装不下去,眼中迸发恨意,却是咬紧牙关不开口。 见她如此,云想容越发确定其中有事。 难道云明珠暗地里定下了什么算计母亲与宝儿的计划? 云想容越想越是觉得心惊,随手拔了一根金簪子,一手狠狠掐着云明珠的下巴,另一手已将金簪送到了云明珠的眼前,尖锐一段距离她的有眼珠子只有寸许: “说,你做了什么!” 背脊汗毛瞬间全部竖了起来。云明珠吓得惊呼一声紧闭双眸。 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有事! “还不说?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眼珠子了?还是说做个瞎子不打紧?没关系,姐姐有时间陪你玩,你若不在乎你的眼睛。我还可以在你脸上画画写字。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写字了。”说着话,簪子尖锐一端已经碰触到云明珠的左脸:“写个什么呢?不如就写个‘淫’字,好不好?” 冰冷的簪子碰触肌肤,即便没有戳破皮肤,仍旧是打心底里往外冒寒气,更何况女儿家脸上若有了字,还是那个字,往后她还怎么见人?! 云想容真是毒辣! 多年来新仇旧恨缠绕在心头,云明珠再也忍不住,梗着脖子骂道:“你尽管写吧!反正这条命我都豁出去了。今日我就跟你拼了!” 说着拼了。却没有冲上来对她动手。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放大了几分。 云明珠为何如此害怕。 为何说要拼命。却不动手? 难道说现在马车上就有能够伤害她的东西? 心念电转之间,云想容忙吩咐英姿:“下车。” 英姿应是,撩起珠帘。 云明珠一听云想容要下车。立即慌了,合身扑了上来。因着马车空间狭小,英姿反应再迅速,还是叫云明珠将云想容的腰身牢牢地抱住,向车里拉扯。云想容则是身子不稳,被拖的跌坐在车板上。她挣扎开来,越加焦急的要下车。 云明珠此举,更加证明了马车上有问题! 英姿推开了云明珠。云想容的双脚才得以落地,同时呼喊着众人:“快离开马车远些!”一手拉着柳妈妈,一手拉着玉簪。回头吩咐英姿带着车夫快些跟上。 众人才刚都知云想容与云明珠在马车上的争论,知其中必有内情,立即听吩咐跟上。 英姿此刻也提着云明珠的领子下了车,几步追上几人。 很快,众人离开马车已有了三丈,见并无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云想容不禁松了口气,再回想方才自己的恐惧,立即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或许云明珠的手脚是动在永昌侯府? 拉过云明珠的襟口,俯视她惊慌失措的小脸,冷声道:“你最好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暴毙’,且没有人挑得出我任何的问题来。你以为有父亲和母亲在,你就安然无恙了吗?” 云明珠已是气的面色铁青,一把推开云想容。 几乎是立即,云想容就被玉簪扶住,英姿也和玉壶一同压住了云明珠的双臂,让她分毫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只听闻“轰”的一声巨响,山摇地动,火光冲天,众人站立不稳,都被强大的热气和推力推的跌倒。 云想容被柳妈妈和玉簪扶着才没直接摔倒在地,却也是被那突然而来的响动吓得脸色发白,随后一只马腿从天而降,砸在面前空地上。再向马车看去,外公赠与云想容的那辆华丽的马车已经焦黑一片,火光熊熊,拉车的马儿也早就被炸的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巨大的响声引得周围少数居民奔出来瞧,对着火光渐弱的马车惊愕的指指点点,有去报告衙门的,也有回家里提水灭火的,还有人议论着如此模样倒像是朝廷家的火炮发威…… 云想容面色铁青的看着云明珠。 难怪她方才那个模样。她以为她是恐惧,可实际上,云明珠何尝没有“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的心思在其中?只可惜她做戏的功夫不到家,她自己也怕死。若是她不怕,或者丝毫不表现出来,这会子她和跟车的这些人,恐怕都已经化作灰烬了! “好,好,好!”云想容连道三声好,一把抓住云明珠的发髻,甩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她脸偏在一边,嘴角又鲜血渗出:“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呢!这才是真正的姐妹情深呢!宁肯跟我一道去死是吧?!” “呸,谁要跟你一起死!是你太过狡猾!”云明珠这会子恨得满口银牙险些咬碎,为何老天都在帮云想容,她怎么就想起拉上她上马车。怎么就反应过来要下车了! 云想容却渐渐由盛怒恢复了平静,分析前后发生之事,这场骇人的爆炸是哪里来的,她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尉迟凤鸣。想不到他竟然玩这一手!看来她之前的猜测当真没错,尉迟凤鸣果然将撤职之仇、断腿之恨都算在她的头上!无论他到底是与云明珠商议过,还是引诱云明珠下手,这种马车突然爆炸的状况,也只有尉迟凤鸣做得出来。因为尉迟凤鸣之前改造神机营的火枪的事外头人尽皆知,人也都知锦衣卫中有一种暗器,可以定时发生爆炸,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的伤亡。这种东西就是尉迟凤鸣发明出的。 尉迟凤鸣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今丢了官职,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不说。还被打断了腿。他要报仇。又不能自己出头。就去抓了个她的仇人来当枪使。 想清楚这一切,云想容唇畔又挂上了平日里的温和笑容,好似那方火光冲天的根本就不是她的马车。 “明珠。你喜欢与姐姐玩,我自然要奉陪到底了。”轻轻拍了拍云明珠的脸蛋,“很好,你已经引起我对这个游戏的兴趣了。” 云想容若是打她几下,骂她几句,云明珠心里倒觉得放松一些。明明发生这样大的事,云想容对她没有惩罚,没有打骂,更没有叫她那些会功夫的丫头出手。难道云想容是大发善心了? 云明珠当然不这样觉得。云想容这会子不与她算账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已经想好怎么才能让她更加难受的办法了。 云明珠看着云想容时的眼神恐惧。就仿佛在看地狱中走出的魔鬼。 云想容这厢已经吩咐英姿去重新雇车,随即笑容可亲的看着云明珠道: “左右也是出来一遭,这就跟着姐姐多去住一段日子,想必父亲母亲都不会反对的。” 云明珠连连后退,脸色惨白的摇着头,回头就想逃走。 可才刚跑出两步,就被玉壶懒腰抓了回来,直扔上了英姿才刚雇来的马车。 云想容冷声吩咐:“好生伺候七小姐,可别让七小姐走散了,万一迷了路叫坏人给掳走,那可就麻烦了。” “是,夫人。” 云明珠的那辆马车上先是传来云明珠的叫骂,随即就是嘴巴被堵上之后的“呜呜”声。 云想容上了另外一辆马车,面色平静的吩咐启程回府。 云想容将云明珠安顿在了卿园的厢房,还安排了玉簪和玉壶亲自去“伺候”。 更衣后,吃了一晚府里的茶,云想容这才感觉到后怕。 若是云明珠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她没有下车,现在她已经死了,那么她是会魂飞魄散,还是回再次回到她的小时?这一生就如同一场梦,是不是若她死亡,也就到了梦醒之时,兴许她一张开眼,就能看到她仍旧躺在产床上,正在用力诞下她的第二个孩子?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云想容浑身的汗毛都战粟起来,她轻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重活一次,对死亡看的开,她不怕死,怕的却是让身边的人难过,她还怀着身孕,若是真与沈奕昀这般的天人永隔了,岂不是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何况沈四是那样重情义的人,今后他会如何?难道会再次走上前世的路,做一个人人惧怕的煞神? 云想容捧着青花盖碗的手有些颤抖起来,好似碗中的茶汤的温度都无法温暖她冰冷的手。 这个时候,云想容真恨不能将云明珠和尉迟凤鸣这两个始作俑者千刀万剐,啖其肉喝其血也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夫人,伯爷回来了!” 英姿刚回了一句,卧房的门就被“咣当”一声推开,从来稳重儒雅的人,竟将菱花格扇门推的咣当一声撞在墙上,发出如此刺耳尖锐的响声,可见其焦急。 沈奕昀穿了身浅灰色的棉布直裰,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了进来,脸色煞白的拉起云想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无恙,半晌才长吁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怎么回事?我的人说你的马车爆炸了,有些像是火炮所为?” 云想容安抚的拍拍他的手,道: “哪里有什么火炮。不过是一种奇特的爆炸装置,或许其中有些什么机关,可以让安装之人有足够的时间离开即将爆炸之处。” 云想容说着话,已经与沈奕昀相携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 而她的话。却勾起了沈奕昀早些年的回忆。 曾经在兴易县,他劫回的那一车兽皮兽筋,才刚卸了货马车就发生了爆炸。好在那爆炸是在他们回了田庄之后。若是再早一些,还在他们赶回去的路上,恐怕他和卫昆仑、小猴、褚先生等人早就已经见阎王去了。 当时他不懂,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尉迟凤鸣早些年研究出的一种爆炸装置,其中有一机关盒,可以控制爆炸的时间。 若真是如此,云想容的马车发生爆炸。必然和尉迟凤鸣有脱不开的干系。 这么说。云明珠与尉迟凤鸣到底还是有勾结? 沈奕昀眉头紧锁。询问起在永昌侯府可遇到什么可疑的事。 云想容刚要回答,外头又有人回话:“闽王千岁到了。” 夫妻二人忙起身相迎。 闽王身上穿了件家常常穿的宝蓝色锦袍,衣裳染尘。因走的焦急还有些气喘,显然是得知消息立即赶来的。 见了云想容, 闽王急切的上下打量她,见她无大碍,才道:“怎么你的马车还能炸了?是谁下手,有眉目了吗?” 云想容吩咐人看茶,随即笑道:“我正与沈四研究这件事,义兄来的正好,咱们一块儿研究,也不至于将事情分作两次来说。” 英姿重新上了茶。云想容便将今日在永昌侯府看到的云明珠与尉迟凤鸣来往的事说了一遍,又将自己的分析也道出口。 闽王闻言拍案而起,“混账!竟然还有如此灭绝亲情的事!最恨的就是连亲人都不认,为了自己的那一丁点私心痛下杀手的事!”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一眼,都知闽王是联想到了他被皇帝刺杀的事,如今云想容被同父异母的妹子谋害的情形,与闽王被皇帝刺杀十分相似。 云想容叹道:“义兄也不必如此生气,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难道还少了吗?既然发生,就证明必有存在的缘由。咱们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情而操心,我现在所想的是接下来应当如何是好。” 闽王道:“如何?让她粉身碎骨,都解不了我心头之恨!来人,把云七给本王带来!” 云想容挑眉:“义兄打算如何?” “如何?虽然不能私设公堂,我总要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做的,咱们也好快点研究下一步的计划。相信这会子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都已经得了消息了,还有锦衣卫的人。要知道,马车在都城里发生了如此剧烈的爆炸,说小了是私人恩怨,说的大了,那是连皇上的安危都受到了威胁,到时候锦衣卫的人必然会想法子接手此事,如果这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尉迟那个狗奴才!” 闽王的话自然也是云想容和沈奕昀想到并且担心的。如果云明珠被锦衣卫的人带走,怕是会被包庇,不如这会子问清楚了,也好研究对策。 云明珠很快被带来了。 玉簪和玉壶听云想容的吩咐,不但给云明珠重新熟了头,就连妆容都重新补过,衣着光鲜靓丽犹如寻常,只是她俏丽面庞上的惊恐难以掩饰。 闽王见了云明珠立即气的不打一处来,“啪”一掌排在小几上,震的盖碗瓷器晃动。 “说,你到底是如何谋害亲姐的!” 云明珠被闽王一声怒吼吓的身心俱颤,膝盖发软,不自禁膝盖一软,待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跪下了。 云明珠很是懊恼,挣扎着要起身,对上闽王、云想容和沈奕昀那如同要吃人的眼神又惧怕,最后只得安慰自己能屈能伸,磕头给闽王行了礼:“回王爷,臣女不知王爷说的是什么。” “不知?”闽王冷笑:“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打量本王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你护着尉迟凤鸣,难道他今日也被抓了,那头会护着你?难道他不会将所有的错处都推给你?云明珠,你是个聪明人。还是趁现在想清楚该怎么回话,若是让本王满意,本王兴许考虑放你一马,若是你不识抬举。哼!” 闽王是出了名的凶悍不讲理,比云想容的狠辣有过之而无不及,云明珠哪里能不害怕? 可是她也知道,一旦自己承认了,结果就只会比现如今跪在这里被人审问还要凄惨。 云明珠咬着嘴唇,垂眸摇头。 闽王气愤不已,他不方便严刑逼供,却是有其他的法子能够让云明珠自食其果。她既然不说,闽王也就不再问,而是朗盛吩咐人将云明珠绑了起来扔回厢房。 沈奕昀修长入鬓的剑眉拧着。由此番爆炸可以看引出的一系列变化。他方才趁着闽王说话时已经分析了一遍。“义兄,我倒是有个法子。” 闽王道:“你说。” 沈奕昀就在闽王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云想容看着二人交头接耳,却也不好奇。根本不问他们在商议的内容,因为她也已经想到了一些,就看看沈奕昀与她所想的是否不谋而合。 “爷,闽王千岁,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的人都来了,这会子在前头呢,请伯爷去瞧瞧。” 沈奕昀忙起身,与闽王一同去了前厅。 不多时,沈奕昀与闽王一道回来。 云想容问:“衙门里的人怎么说?‘ “那群狗奴才能怎么办,还不就是查案罢了。不过此番事情,涉及面儿广一些,他们才说要向上回话呢。” “向上回?”云想容摇头道,“义兄不如紧着将人送去东厂吧,也好过于等会锦衣卫的人来将人领走。” 一听云想容这话,闽王和沈奕昀对视了一眼,沈奕昀凤眸中光芒柔和愉快的很,闽王则是笑道:“瞧瞧你们,当真是夫妻俩,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看来义妹当真是女中诸葛。才刚默存也说,要我寻个法子将云七送去东厂。东厂的人没事尚且都要跟锦衣卫的斗法,若是这件事涉及到锦衣卫,他们必定乐得把握机会。云七这个丫头 ,也必须要好好收拾了。” 云想容颔首,道:“那么事不宜迟,还是快些行动起来要紧,免得待会儿锦衣卫的人先来了。咱们反倒不好压着,也不能不将人给人家。” “你说的是。” 闽王站起身,吩咐了副将来,说道:“本王今日下午去接义妹,途中突然发现马车不对劲儿,急忙带着义妹和众仆婢离开,马车就爆炸了。这分明是冲着本王来,要害死本王的,你这就去找厂公,就说本王说了,今日之事定然是有小人借机要谋害,请东厂的人管一管!” 副将跟着闽王时候颇久,对闽王的心思也揣摩的八九不离十,闻言忙道:“是。”匆匆去带云明珠了。 云明珠才刚被送去东厂不多时。锦衣卫就有人登门造访。 来人正是尉迟凤鸣从前身边的长随柴彬。如今已穿了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十分的高大挺拔。 见了此人,沈奕昀面色不变,只是眼眸中酝酿着如同刀刃一般锋利的凛冽光芒。但是他掩饰的极好,只是一转眼,这浓重的恨意就已经消失不见。 柴彬问闽王和沈奕昀要人。 闽王起身,道:“你也不必来这里寻人,这事儿你们锦衣卫的管不了。” 柴彬素来不喜闽王张扬跋扈,更何况尉迟凤鸣的腿还是被闽王打断的,即便是尉迟凤鸣技不如人,又有谁会不怨恨闽王下手那样重,愣是让一个年少有为的青年成了残废? “闽王千岁这话说的卑职听不懂了,马车在都城内发生爆炸,谁能确定这不是冲着皇上来的?说不定是有人想要谋害皇上呢,这件事理应交给我们锦衣卫来管,顺天府那边我也都已去打好了招呼……” 闽王冷笑道:“打招呼?本王看你们锦衣卫根本就是想包庇自己人!” 柴彬不平的问:“什么包庇,王爷不能无凭无据如此诬赖上人。” 闽王冷笑道:“谁不知道锦衣卫中有那种定时爆炸的装置?今次马车爆炸,就是因着这个,而此物又单是你们锦衣卫中才有,敢问柴大人,此事作何解释?”不那等柴彬开口,闽王又道:“难道你锦衣卫的人就不需要避嫌?本王看来,此事交给东厂去办最为合适不过!” ☆、第三百三十四~三百三十五章 皮肉苦 柴彬气的脸色铁青,然闽王强势,且句句咬着个“理”字,即便谁都知道马车爆炸时闽王并不在一旁,可他既然插手此事,那便是什么不讲理的事都做得出,闽王从来就不是个可以讲道理的人! 柴彬不敢与闽王针锋相对。若真的惹怒了这位,他再拿出降天锏来与他决斗,他难道敢真的伤了闽王?他不信尉迟凤鸣会真的技不如闽王,只不过在降天锏面前,等闲人不敢还手,只能吃哑巴亏罢了。况且再纠缠下去,难保不将尉迟凤鸣私自动用“定时炸弹”的事抖出来。闽王可不在乎与锦衣卫撕破脸,然锦衣卫的人却不敢轻易开罪了闽王。 “既然王爷这样说,卑职遵命便是。”虽是服软,语气却难掩生硬,柴彬拱手转身便走。 闽王看着柴彬高大健硕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这群狗奴才,都是一副狐假虎威的德行。” 云想容道:“还是义兄有法子治他们,若是你没在,只我们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闽王看着云想容俏脸上明摆着是在恭维的笑容,仍旧禁不住飘飘然,嗤笑道:“你这丫头,就会嘴甜。难不成当哥哥的还能不管你?” 遇上这样要紧的事,当爹的都未必肯理会她呢。闽王自认她做了义妹之后,却一直对她尽心尽责。 面对这样对她掏心掏肺的义兄,若依旧抓着从前的那些事不放未免太过小气了些,“义兄说的哪里话。我不是嘴甜,是真心谢你。” 闽王对云想容仍旧有情,不过是碍着现实,一则不愿与沈奕昀拆了伙。另一则不愿意走尉迟凤鸣的老路,是以在云想容面前绝不会表现出分毫喜爱,只将心思深埋起来,做一些对她有益的事罢了,听她这样说,再看她认真神色,当即心中柔软的似被涂了蜜的羽毛轻轻地刷过,又软又甜,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罢了,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何来你如此表真心的。也不怕妹婿笑话。” 云想容轻笑着看向沈奕昀。却见沈奕昀并不如平日那般神色自然,而是蹙眉垂眸摩挲着小几上的青花白瓷盖碗。指尖绕着盖子缓缓画圈儿,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云想容担忧的坐在他身畔。 沈奕昀回过神。笑着摇头道:“没什么的,只是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他安抚的对云想容笑笑,又对闽王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闽王便不疑有他,大马金刀在沈奕昀对面坐下,道:“这会子云七也该到了东厂那处,那里头私设的小牢房比北镇抚司私设的衙门还要邪门,有她享受的呢。” 沈奕昀道:“她即便是受剥皮抽筋之罪,也是她应当受用的。”谁让她胆敢对云想容动手? 云想容这厢却没想云明珠的事,左右由闽王开口亲自将人送了去,云明珠就断然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报仇之类的事她一点都不急,每发生一件事,云想容都要想法子将之利用到最大限度为自己来谋求利益。 她关心的是沈奕昀的情绪。 方才他垂首沉思时,仿佛有些落寞和悲伤的情绪,虽她方一细问他就恢复如常了,可他到底还是有心事。沈奕昀是城府破深之人,控制情绪逢场作戏是他的强项,极少有如此失态之时,今日却是没有装作出样子来,就知道事情比他平日里承受的那些事还要严重一些。 天色暗淡,闽王起身告辞,云想容将人送到了府门前,又关心了他的伤势愈合如何,闽王笑说无碍了,还差点打了一趟拳给云想容做证明,云想容才嬉笑着与他作别。 与沈奕昀回了卧房,二人一道用过晚膳,云想容让英姿去预备热水沐浴,待屋内没了旁人,才缓缓来至于他身后,轻柔的为他提拿肩颈。 沈奕昀在她双手才搭上自己的身时,就已轻轻握住她柔荑,道:“不必如此辛苦,你如今怀着身子,哪里能操劳,来,陪着我坐一会儿。” 云想容笑着摇头,道:“我整日里闲着无事,极少有运动的机会,韩妈妈也说让我每日都要坚持走动,免得生产时候不好。你就让我服侍你吧,嗯?” 她声音娇软,吐气如兰,手上力道适中,让沈奕昀无论身心俱放松下来,便也不拦着她了,只闭上眼静静的享受这一刻的宁静舒畅。 过了片刻,云想容手上渐渐没了力气,才改而搂住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的后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有心事?” 沈奕昀摇头,摸着她垂在自己身前的手背,道:“没有。” “诓我?自才刚见了那位锦衣卫的柴大人,你就不大对了。” 沈奕昀沉默片刻才道:“我表现的如此明显?” “不是你表现的明显,而是我太了解你,旁人倒未必瞧得出端倪。沈四,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快之事?”今日她的马车爆炸这样大的事都没分散沈奕昀自见了柴彬之后的注意力,可见此事在他心目中的严重。 沈奕昀抓过她手凑到唇边轻吻一下,才低声道:“那个柴彬,就是当年带人冲进我家的人。当年安阳沈家一夜之间被暴民洗劫一空,罪魁祸首是上头那位,而柴彬却是侩子手。” 云想容闻言,心中骤然一紧。灭门之仇积压了这么多年,又无从发泄,沈奕昀心中的痛苦是旁人不会懂的。她将脸贴在他后颈,静静聆听。 沈奕昀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之中,前世今生亲眼所见以及后来的查证,都拧在一处,汇集成一道洪流,从记忆的深处奔涌而来,一时无法阻隔那种沉痛的恨意。 “我父亲虽然早有察觉。遣散了清客门人,能遣走支开的仆婢也都走了。可府里还剩下许多人不能走,不愿走的,旁人再如何。宗族里记着的那些却走不成……那些‘暴民’将沈家洗劫一空杀人放火也就罢了,竟连奸淫等事也做得出。我当年病着不在府中,出去的时候并未张扬,上头不知道,所以才逃过一劫。我的哥哥姐姐,虽被分开不同方向送走,却也都惨死,尸首都喂了狼。我后来回去过,也有父亲留给我的人去查证,虽然他们一直瞒着我。可我清楚。我母亲生前死后。都被凌辱过,我父亲更是被割下了头颅扔进了茅坑……杀人不过头点地,再有罪。一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遭如此侮辱。我母亲是那样心高气傲之人,她身之所受,岂能是心里可以承受的?在面临那一切时,她的悲伤绝望何人能懂?我父亲为大周朝建功立业,后乃至于功高震主,即便他的势力发展的大了些,难道一死还不够,非要那样对他的尸首……” 云想容闭着眼,心中绞痛。热烫泪水已垂落在他的脖颈和领子上。 她此时拥着他,仿佛被融入到他身边凝聚的悲伤之中,可以体会到由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凉与怨恨。 原来当年沈家竟然遭受如此之多,这般侮辱,敌得上灭门之恨。今日再见当日带头前去的柴彬,沈奕昀会不恨吗? 他没有在当场表现出任何异样,她就已经佩服他的忍耐和定力了。若是她,是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的。 这时候,云想容似乎能理解前世那个沈奕昀了。 他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阴测测的气息,那妖冶面容上永远抹不掉的嘲弄和阴冷都是有缘由的。 若搁着是她,她或许并不会比他做的好。当恨意凝结日日纠缠于心中成了梦魇,颠覆山河又何妨?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初的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沈奕昀将云想容搂到身前搁置在自己腿上,拇指抹掉她的泪,蹙眉道:“看我,惹你哭了,从前之事都已经过去,今日不过偶然想起才说出来,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越是如此轻描淡写,云想容才越难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不得的,她替他哭总可以吧? 云想容靠在他肩上,搂着他的脖子,泪水滑落,湿了他的衣襟。 沈奕昀只是拥着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此时他怀中有她,已经无限满足。 几时起她不在抵触她的碰触?几时起她放心将自己全部交给他?几时起他占据了她心中这样多的位置,让她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曾经梦寐以求的感情,如今被她真挚的摆在面前。曾经羡慕别人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今日他也有了家,有了家人。 沈奕昀觉得自己此生即便是放下仇恨,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 地下室中烛火忽明忽暗,已受过一轮鞭刑的云明珠被解开绑缚,少女柔软的身子立即跌坐在地,浑身疼痛的痉挛颤抖,她这辈子还从未受过这种罪。 “今儿个也差不多了。云小姐,你还是顺从些说了吧,不要说你是永昌侯爷府上的千金,就是永昌侯爷自个儿来了,你以为咱们掰不开他的牙?你是好样儿的,今儿挺的过去,可明儿呢?后儿呢?咱们有的是时间陪着你玩儿,可你的小命约莫着也玩不起罢。” 柔软沙哑的声音强调中透着阴柔,云明珠背脊凉气上窜,眼泪鼻涕早已模糊了满脸。 一想到自己身上鞭痕满布,毁了满身瓷白肌肤,且明日还要受同样的罪,她就越发坚持不住了。 可是她不敢说啊!若真是招了,等待她的是不是更严重的后果? 身子被毫不怜惜的拉起,向牢房拖行,被丢在发霉的草堆上,因她的到来打扰了草堆中原来的“住户”,四五只体格硕大的老鼠“吱吱”叫着向两旁窜去。 云明珠唬的“妈呀”一声尖叫,失声痛哭。 插在木栅上的灯笼被人提起,阴测测的声音带着些看好戏的愉快,“云小姐就好生享受吧。这么凉爽舒适的屋子平日里等闲住不到吧?”随即是一阵尖锐的大笑,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灯光也渐渐暗淡,最后牢狱中一片漆黑。 云明珠浑身都疼。抱紧双臂蜷缩在角落,黑暗总各种感官被放大,她听得见老鼠又一次出来活动时碰到稻草时的沙沙声,还有咬碎什么东西的“咯吱”声。 疼痛,湿冷,恐惧……娇生惯养的云明珠哪曾受过这等罪,将脸埋在膝头抽噎起来。 若不是云想容怂恿了闽王,她会受这种罪? 若不是闽王不分青青红皂白就知偏袒云想容,她至少不会被用刑。 然而这会子不是恨的时候,云明珠绝望的仰起头。看着斗窗外被乌云遮去的月光。 熬过今夜。明日还不知会如何。她还这么年轻。她真的不想死在此处……为什么如此关键时刻,没见父亲想法子来营救她?他是侯爷啊,跟东厂的人应当说的上话吧?更何况他还是皇上的拜把子弟兄。 东厂的人未免胆子太大了些。难道他们就不怕现在对她动刑,明日被皇上怪罪吗? 可若是父亲怕惹事上身,不管她的死活了呢? 云明珠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生存的希望似乎一点都没有了。 云明珠在漆黑的牢房中抽泣时,永昌侯府却是灯火通明鸡犬不宁,东厂之人才刚将侯府彻底搜查了一遍,并未查出有违禁之物,态度却依然强硬。 云敖气的脸色发黄,咬牙切齿道:“你们如此胡作非为,还抓走朝臣之女严刑逼供。我明日定回明皇上,向皇上讨个说法!” “是吗。那侯爷尽管去好了,咱家也是奉命行事。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希望皇上不会怀疑永昌侯的爱女携带火药是要谋逆!” “你!” “告辞!” 眼看着东厂的人浩浩荡荡离开,云敖即便有气,一时半刻也想不到法子,他知道老七与老六素来不和,可他如何想得到云明珠真敢弄了火药去害云想容,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里明镜一般,这会子就怕他的对头抓住此事不放,参他纵女谋逆之罪那事情就大发了。 一个云想容已够不让他省心,如今就连云明珠也来捣乱,他的女儿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孟氏带着云传宜和云博宜,领着一众奴婢到了云敖跟前:“侯爷,卿卿哪里也您也该派人去打探才是,马车爆炸那么大的事儿,连五城兵马司、顺天府、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惊动了,可见当时情况危险,我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你若是担心云想容,那大可不必!”云敖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瞪视着孟氏,冷声道:“你养出的好女儿,还会让自己吃亏?莫说马车爆炸,就是地动山摇她也死不了,你现在不如担心担心明珠!被关进东厂那种地方,严刑逼供,她的小命许都去了半条!” 说到此处,云敖尤觉得不解恨,越加严厉的斥责道:“到底不是你养的,你就不管了吗?!” 孟氏早知如今的云敖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然而如此合度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孟氏的心还是被揉痛了。 “你爱昧着良心说话,那便随你吧。”孟氏强压着怒气才没有当即与云敖吵起来,回头拉了云传宜和云博宜,“这府里乌烟瘴气,也呆不下去了,你们就随娘暂且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拢月庵,免得有人看了心烦!女儿既然不是我养的,我自然管不着。是我养的又无碍,我操心个什么!” 说话间,云博宜和云传宜已经被孟氏拉着上了丹墀,云敖气的火冒三丈,偏与个妇道人家吵架有失身份,况且这会子他最担心的是另外一桩事。 云明珠不是个硬骨头。若是有人威逼利诱让她做些对他不利的证词,他当如何应对? 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让云明珠离开东厂的掌握,他才能够安全。 如何让云明珠离开东厂,看来症结仍旧在云想容身上。 那个逆女! 云敖面皮紧绷的回了府,在外院书房歇了一夜,次日清晨有下人来回:“夫人带着两位少爷和舒姐离府了,说是要去陪赵姨奶奶。” 云敖听了也只是“嗯”了一声。 他如今心思都在待会儿见了云想容该如何谈判上,哪里顾得上其他的? 云想容是个刺儿头,又是个主意正的,他们又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了。 他要与她去谈,可以预见会极不愉快,可他有无法不纡尊降贵前去。此事已经闹大了,还不知皇上如何决断,他必须快些断绝后患才是。 云敖赶到承平伯府时,沈奕昀才刚上朝去,云想容还未起身。 在前厅吃了许久的茶,到最后茶汤都没色了,云想容还是没有来。 云敖的耐心在渐渐告罄。 自己的女儿,竟然敢给他吃排头? 正当云敖气的快掀桌子时,小丫头回话道:“夫人来了。” 门帘一跳,一身鲜亮湖水绿色对襟圆领小袄,下着鹅黄色八幅裙的云想容缓步而来。她似比从前丰腴了许多,眉目含笑,恭顺的叫了声:“父亲。” 云敖想起自己要求她办事,只能暂且压下怒气,气哄哄的“嗯”了一声。 云想容就吩咐人重新上了云敖喜欢的六安瓜片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挑拨 云敖此即无心吃茶,然虽是来求云想容办事的,却又不愿跌了自己的身份体面,是以只做平静的端起茶碗来吃了一口。茶汤浅碧,入口清爽香醇,竟是谷雨前采摘的上等提片,云敖内心的火气竟因这口茶平息了许多。 “父亲吃着这茶如何?”云想容微笑望着云敖。 云敖颔首“嗯”了一声。 云想容道:“知父亲最爱瓜片,我已吩咐了人将余下的四两包给了康长随拿着,给您带回去慢慢吃。” 茶叶珍贵,尤其是这种品质的好茶更是有价无市,等闲有银子也买不来的。云想容投其所好,哄得云敖心里头舒坦了一些,原本因他满身怒气而显得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了。 云想容这才问:“今日父亲亲自前来,定是为了明珠的事儿吧?” “算你心里还有个数。卿卿,你妹子虽与你非一母同胞,可到底是家里人,她纵然有千般万般不是,这会子事情闹的大了对你我对云家都是不利的。” 云想容见云敖肯耐着性子与她谈,不免心下冷笑,面上温和的道:“父亲说的极是。不过明珠要置我于死地的事,父亲或许不知道吧?” 云敖一愣。事情闹的这样大,他可能不知道吗? 云想容分明是故意这样说来堵他的嘴! 云敖才刚压下的怒气翻腾上来一些,堆笑道:“自家的姊妹,哪里有真的谁置谁于死地的?你妹子或许是贪玩。再或许是被人蒙骗利用了,她本意并非如此呢?” “父亲偏疼明珠我无话可说,只是您这话说出来,自个儿信吗?明珠曾经推我下马车父亲也是亲眼见得的。如今这火药。即便出自旁人之手,可到底不是她来也安不上我的马车。我已经问过了跟车的婆子和车夫,他们都说是明珠来了,打着要与我亲香亲香的旗号,他们又见明珠是主子,还是我的妹妹,就没有起疑心阻拦。明珠在马车里头逗留了片刻出来,正碰上我要回去。” 说到此处,云想容唇边笑意越加浓了:“若是我没有诚心邀请明珠来伯府小住,明珠又没有在马车上表现出异样。这会子怕是我早已经不在了。就连明珠都要白白搭上性命。父亲。明珠如此害人害己,即便是被有心人撺掇利用,仍旧无可原谅啊。” 云想容语气温和。声音娇柔,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一番话来,云敖心中再有气,却不好真正与她吵,只能耐着性子去拿道理分辨: “即便如此,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看着为父的面上就宽谅她这一次吧,她毕竟年少,还不懂事。” “父亲,明珠不小了。她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她与陆安伯世子的婚事成了,嫁作人妇如此行事到了陆安伯家您能放心?现在不给她些教训,到时跌的也是父亲的体面。” “教导一事自然有你母亲劳心,你就不必多想了。要紧的是现在情势紧迫。”云敖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语气也急躁起来:“如今朝堂之势瞬息万变,正值多事之秋,为父的平日里韬光养晦尚且不及,哪里敢有分毫的逾越?你们却不经为父的同意,私底下将此事闹的这般大,卿卿,难不成你不光是看明珠不顺眼,还要将父亲也葬送进去?” 云想容闻言禁不住笑了,声音冷了下来,不急不缓的道:“父亲这说法有趣,我与父亲无冤无仇,为何要将您葬送进去?还是说您觉得您有对我不住之处,心底里提防着我会报复?还有,您说我瞧明珠不顺眼,我承认,可我再瞧她不顺眼,也没做出害人性命的事,反倒是明珠对我一直怀恨在心,已害了我两次,这两次皆因我福大命大才躲了过去,难道我没被她害死,明珠做过的事就算没有做过了?” 云敖听云想容侃侃而谈,心里就仿佛堵着块大石头:无知妇人,不孝女!即便“出嫁从夫”,可父亲的话也要听啊!她几时又听过他一句了?她自小主意正,这会子更是句句都拿道理来分辨压着他,让他有理说不清。 云敖站起身,烦躁的负手道:“我原以为你是懂事识大体的孩子,谁承想你的心里就只装着你自己,根本没有装着云家!你这般行为,不将云家的未来如何看在眼里,难道不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还有你母亲,你弟弟都跟着遭殃?” 云想容无辜的眨眼,“我相信父亲对皇上的忠诚,绝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出来,何况事实上东厂的人也没在府上搜出什么啊。父亲不要为了给明珠开罪,就将所有错处都算在我的头上,反倒叫做错事的人成了苦主,我这受害的成了恶人,父亲,您不喜欢我我知道,可您也不必如此偏心吧,没的叫人心寒。” “你!” 云敖手指颤抖点指着云想容,恨不能一巴掌殴碎她那张含笑的脸。 云想容慢声絮语的道:“这事儿本就是明珠做错,将明珠送去东厂好生查问是闽王的的主意,我也没有别的法子。父亲若是真想解救明珠出来,一则去说服闽王,二则去劫东厂的地牢,恕我爱莫能助了。”说罢缓缓端了茶。 云敖气的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不孝女!竟给他下逐客令! 云敖有心再与云想容分辨,可他深知云想容的性子,越是大了主意就越正,旁人说什么她也不会听的,更何况这一次的确是云明珠招惹云想容在先,云想容又不是吃了亏肯吞下去的人,才导致了如今事情之大。 若是动之以情,或许云想容会心软。可他们父女之间早前就闹的不愉快…… 云敖看了云想容半晌,愣是找不出能够让她松口的办法。 就在云敖愣神期间,云想容突然道:“父亲,您可知道这一次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吗?” 云敖一愣。 云想容站起身,缓缓道:“明珠虽还没招认,可事情我已经查问清楚了。这些日尉迟凤鸣常常去找明珠玩焰火,明珠在我马车上安装的那东西,许就是尉迟那儿得来的。且不论是尉迟给她的,还是她背着尉迟偷偷拿到的……就算是后者,你当尉迟凤鸣那样精明的人,是要紧东西丢了都不知道的吗?所以,明珠有今日,绝对是尉迟凤鸣希望见到的。” 说到此处,云想容凑近云敖,低声道:“父亲别忘了,尉迟凤鸣是谁的人。” 说罢了这一句,云想容就向外走去,叫上了英姿:“我乏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云想容这般,云敖却没心思动气。 他脑中正飞速分析云想容所说的话。 尉迟凤鸣无疑是皇上的人。虽然他办事不利惹怒了皇上,暂且免了他的职,可他到底还是皇上手下最得力的一个棋子。谁能说尉迟凤鸣所做的仅仅代表他自己的意思?难不成这一次的行动,是皇上暗中授意的? 云敖不免开始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得出结论:若是这一次云想容真的丧命,且不论云明珠的死活 ,云想容一死定会激怒闽王。闽王那样护犊子的,一准儿会来他府上抄家的。 到时候,就是他云家与闽王的一场争斗。 闽王和云家,又同时都是皇上最急于削弱的人…… 云敖的背脊上不自禁的冒了凉气。 自上次那事后,父亲告老,他也调职。云家就等于已经放了权,到如今势力比从前的弱了许多了。难道皇上还是不放心吗?难道皇上是要让闽王与云家对上,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他与皇上相识多年,对于他的心机再了解不过了。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来,云敖就已百分百笃定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的云敖比才刚来时还要担忧。才刚来时,他担心的是对头参奏对他不利。如今的他,担心的则是天家震怒。 在担忧的同时,云敖还有些愤然。云家都已经退步至此了,皇上为何还是不满意?难道非要他们成了平民百姓,再或是将他们除掉才能安心? 看来,他真的要多做一些防范,不能存侥幸之心,觉得皇上与他关系非比寻常就放松警惕了。天子就是天子,不会真是做朝臣的朋友的。 卧室中,云想容刚吃了一盅燕窝,外头就有小丫头来回:“夫人,永昌侯回去了。” “才回去?” “是啊,这会子才上马车。” 云想容将盖盅交给英姿,随口问道:“父亲在花厅都做什么了?” “就是呆站着,仿佛在想什么事儿。” 云想容闻言,唇畔展开一朵微笑。 看来这个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云敖的心中埋成了。 对于沈奕昀来说,云家是一个极大的助力。她要想让云家帮衬沈奕昀,想靠亲情拉拢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沈奕昀与云家有共同的目标和不冲突的利益。 如今只不过稍微加减一些言语,就能挑拨皇帝与云敖的关系,未来沈奕昀若真的要做什么,云家不帮衬皇帝他们就多一分胜算。更何况云家还有可能与沈奕昀站在同一战线上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 投石 粉红110+ 已经是受鞭打之刑的第四日了。云明珠双手绑缚在固定于石墙的铐镣上,双臂伸展,头无力的垂着,浑身伤痕交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叠加的疼痛已经超出了她忍耐的极限,此刻的她只想着如何才能逃出去,如何才能得救。 为何没有人管她?父亲呢?母亲不是亲的,难道父亲也不是亲的?这个时候父亲应当想法子救她脱离苦海啊!昨天,前天,她都在说服自己,父亲一定在想办法,只是还没有想到而已。 可是她已经被关进来,被这些阉人虐待了四天了。父亲还是没有来…… 云明珠绝望的想,难道父亲不打算救她,要放弃她了? “吱嘎”一声,牢狱最外头的木质栅,门被推开,有错杂的脚步声缓缓近了。 这些天一直看守她的狱卒吆喝了一声:“云七姑娘,有人来探监了。” 云明珠一愣,随即喜悦就如同沸腾一般将她整个人都温暖了。 她就知道父亲不会放弃她不理!她就知道会有人救她的! 抬起头,期待的看向牢门,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先是湖蓝色的一袍角展露出来,随即却是她最意想不到也最不愿看到的人,慵懒的站在牢门前。 “是你!!为何是你!” 云明珠愤怒的瞪着云想容,只见她衣着光鲜,容光焕发,与这肮脏的牢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谪仙,似乎多在这里站一会儿。都会污浊了她身上的仙气。 她原本也是与她一样高贵清丽的,若不是因为她,她又哪里会落到如此境地! 云明珠用力的挣扎,奈何双手被牢牢地捆在铐子中。只能双脚踢腾罢了。这一动,身上有几处伤口崩裂,疼的她脸色惨白,不断的吸气,再不敢动了。 云想容微笑望着云明珠,“妹妹这些日可好?” 除了脸上没有挨鞭子,她身上衣裳已经被纵横鞭痕抽打的一道一道,长发纠结,满身无悔,哪里可以用好坏来形容?分明就是落破至极。 看到这样的她。云想容只觉心中爽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云明珠合该有今日。 云明珠咬牙切齿的大骂:“滚开!” 云想容轻抚胸口:“这样凶做什么。我可是特地来探望妹妹的。这些日子也没有人前来吧?” 一句话戳中云明珠的心里。她抿着唇,半晌方倔强的道:“父亲正想法子就我呢,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是吗?”云想容嗤笑一声:“明珠儿这样说也好。好歹是给了自己一些希望,不至于绝望的在这里头咬舌自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外头现在风声紧张的很,因为你愚蠢的行为,将整个云家都牵连进去了,父亲的政敌因此事参了他一本,他现在忙自己的那些事尚且来不及,至于你,”轻蔑的眼神上下扫过云明珠,“你若是将来有机会入宫做娘娘。父亲兴许还能拨出一些空闲来救你一命。” 云明珠了解云敖的为人。她当然知道若是云敖现在真的遇上麻烦,是极有可能置她于不顾的。可是知道归知道,这话由云想容口中带着玩味和轻蔑的说出来,让她心中如何承受? 她不是没人爱,不是没人疼!她还有赵子琪呢! “就算父亲不来,世子也会救我的!一定会救我的!” “哎呀,我倒是忘了明珠还有个准未婚夫呢。不过最近陆安伯世子和景阳公主走的很近,有传言说世子有尚公主之意……啧啧,妹妹一身纵横鞭痕,要想去除也不容易,回头姐姐会帮你寻上好的祛疤灵药来的。” 自提起赵子琪有意尚公主,云明珠的心就已经凉透了。父亲不理会她,就连赵子琪那个一吓唬就尿裤子的软蛋都不管她。她的亲弟弟又认贼做母,不与她亲近……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救她! 云明珠委屈又着急,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很快打湿了衣襟。 云想容叹息着道:“明珠,听姐一句劝,你就实话实说了吧,就算你现在死咬着不放,难道东厂的人就没有抓了别人来找到证据?你为了旁人扛着是何苦来的,早日说了,也可以少受一些皮肉苦。” “不劳你费心!”云明珠大吼着,心里却已经动摇了。 云想容见她目光闪烁,神态是强做出来的坚持和倨傲,便知她已经动摇了,配合的道:“罢了,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你好生享受吧。” 云想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远了。 云明珠看着云想容那高挑苗条的身影犹如步步生莲一般缓缓消失在走廊之中,心也跟着渐渐沉了。 都已经这个时候,她难道还不招吗? 云想容离开大牢上了马车,立即被沈奕昀搂在怀中,拿了件袄子来披在她肩上,不赞同的道:“牢里阴气重,你偏偏要来,也不怕伤了身子,这会子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舒坦了?” 云想容搂着沈奕昀的腰,笑道:“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金贵了?我没事的,有事的是牢里的那个。” 云明珠如今的惨状不用云想容说明,沈奕昀也想象得到,无奈的道:“她如何都是她该受的,只此一次,往后在不可来这种地方了。” “知道了。”云想容乖巧的应了,“不趁着这会子给她埋下个仇恨的种子,往后哪里有机会?” 沈奕昀无奈的刮她鼻尖儿:“你就算不说,她也会恨你父亲不来救她。” “说了会更狠。”云想容道:“父亲是强悍的,多个人恨他也不会如何。可云明珠那冲动的性子,若真是恨上了父亲,难保不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儿来。我只等着看父亲怎么收拾她就是了。” 沈奕昀拥着她轻轻摇晃,知他们的仇恨根深蒂固,云明珠连番陷害云想容性命,也着实该有此磨,便知笑着道:“你喜欢就是。” 马车缓缓向前,沈奕昀并不急着回府,而是带着云想容在城里拣风景优美有趣之处好好逛了一个上午,又买了许多她爱吃的零嘴儿带回去。 才刚回了伯府,却见云敖的长随康学文站在丹墀上伸着脖子张望,见二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哎呦,姑爷、姑奶奶,您二位总算是回来了。小的一大早就奉了侯爷的命来给您传话呢。” 云想容闻言,回头看了沈奕昀一眼。 伯府都是沈奕昀的人,若是得知康学文来的消息,没道理不回给沈奕昀。可见沈奕昀是故意不放在心上,亦或者是故意懒待的。 “是什么事?”沈奕昀扶着云想容下马车,随口问。 康学文道:“皇上今儿个在宫中设晚宴款待侯爷,着重提名要侯爷无比请姑爷和姑奶奶一道都去。” “是吗!”沈奕昀惊讶,随后认真的道:“我们知道了。劳烦你回去告诉岳父大人,我们定然准时前往。”说着又吩咐小猴给了康学文一个大的封红。 康学文大方收下了,这才急忙上马离开。 云想容与沈奕昀携手迈上台阶,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有这一回事儿了?” “是啊。”沈奕昀也不否认,笑道:“只不过觉得入宫晚宴并非什么有趣的事儿,倒不如咱们出去逛逛来的有趣,难得我休沐又闲来无事,自然是想多陪陪你的,那些烦心事懒得搁在心上。” 回了卧房,云想容便随手拿了未完成的小衣裳来做针线,懒懒的道:“皇上突然邀请我父亲入宫,还特地叫上我,你绝不觉得蹊跷?” 沈奕昀在她对面的醉翁椅坐下,刷的展开折扇,一面摇晃着一面扇风,道:“也没什么蹊跷的,最近发生太多皇上意料之外的事,加上我又上了个折子,怕是让皇上有些进退两难了。” “上了折子?”云想容放下针线活,好奇的道:“是什么折子?” 沈奕昀突然来了玩性,笑嘻嘻的道:“要不你猜猜,如今皇上急哄哄的请岳父大人全家入宫赐宴,意欲为何?” 云想容蹙眉道:“你就喜欢考我。我自打怀了身孕后,脑子就不大灵光,你反而还喜欢考我?是不是喜欢见我绞尽脑汁那样儿?” “才不是,你哪里脑子不灵光了?我看你聪明的很。”沈奕昀起身坐在云想容身边,肩膀碰了碰她的:“快说说。” 云想容无奈的道:“最近发生的让皇上意料之外的事。第一件是义兄没有被刺杀成功,第二件是我遇上山贼。第三件是我被掳走。最后又是我的马车发生爆炸,还设计道义兄和云家。” 说到此处,云想容心里已经有了眉目,笑道:“这些事涉及道你我,还涉及到闽王和义兄,偏咱们这些人都是皇上削藩收权打算削弱的人……我猜,大约现在朝廷里许多大人已经杯弓蛇影,还有一些已经在忙着站队了吧?” 沈奕昀笑着搂她脖子落吻在她脸颊,“真聪明。正如你所说,如今大臣们人心惶惶。所以我就上了个请求撤藩,收腹权贵职权,抨击勋贵圈地自重剥削百姓民脂民膏的折子。这会子等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都乱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铺路 云想容略一想,就瞧出沈奕昀此举的妙处所在,他这一本,无疑是在逼皇上尽早表态。 在人心惶惶的当下,众朝臣勋贵都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看他到底是否有削藩之意。而皇上那边,即便有此意也须得等机会,如今却不是最佳时机。 皇上是个极聪明的人,做事求一击制敌,时机不对是不会动手的。 所以现在他决不能露出苗头,只能驳回沈奕昀的折子。 问题是皇上说话是金口玉言。他这一表态,今后就不好在提削藩的事了——难不成身为帝王,还能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 沈奕昀虽是走了一步险棋,却当真是让皇帝无从还击的。 云想容轻捶他胸口一下,又是喜欢又是担忧:“你也不怕皇上就此恨上你?” “恨我又如何?他一时半刻不能将我怎样。”他做了出头鸟,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难保不会有人怀疑是皇帝所为。那么皇帝要安抚天下人的计划就落败了。 虽明白沈奕昀说的是实情,云想容仍旧蹙了眉。 沈奕昀搂着她身子摇晃,笑道:“你只管安心,我有分寸。暂且斗不过他,难不成哑巴亏也不能给他吃一些?就如同你与云明珠,我与他的仇恨也是化不开的。” 云想容自然明白。自昨日沈奕昀对她说了当年的事,云想容就已经暗自做了决定,若是沈奕昀今生与前世相同,都选择了复仇的路,她也定然会陪着他走到最后的。她素来不怕死,更何况是为知己而死?人活一世,总要为了什么搏一搏。她从前为了母亲而搏,今后就要为了沈四而搏。 “那么今儿晚上应当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只管去坐席就是了,皇上存着想要安抚云家的心,对咱们自来不会差了。我想晚宴上马家人不会出现,多半是五堂姐作陪。到时候也轻松一些。” “你说的是。”沈奕昀笑道:“我的人的确回了我,皇上并未曾告知马皇后和太后。可见这一次皇上对安抚天下人的重视,咱们只管去虚耗着时间就罢了。” 事实上宫里的晚宴也当真如云想容所猜想的那般,皇上对云敖只表兄弟结义之情,给足了云敖体面。云敖也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皇帝不但当点赞了孟氏温柔娴淑,教子有方,还夸赞云传宜的字写的好,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亲赏了一方常用的端砚,将云博宜羡慕的眼睛发直。 最后皇上又着重关心云想容:“听说你如今有了身孕,前儿还遭遇了那样危机之事,如今可无大碍了?” 云想容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多谢皇上,臣女无大碍。” “那就好,你是咸宁的宝贝疙瘩,算起来,咸宁既与朕有八拜之交,你也算得上朕的贤侄女,往后也要多入宫走动才是,一则陪伴太后,二则也可以与几位公主和柔嘉长公主多走动。” 云想容垂首行礼道:“是。” 皇帝又吩咐夏辅国:“去吩咐御膳房那群狗奴才,给沈云氏预备血燕来,今儿晚上的菜她八成吃不惯。” 云想容忙行大礼:“多谢皇上赏赐。” “不必如此多礼,朕说了,今日是家宴,不过是要与你父亲叙叙旧罢了,你身子重,默存,你也多照看你媳妇。” 沈奕昀扶着云想容,笑着应是。 这厢一派祥和之际,却有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店门外许久,终究还是带着宫女转身离去。门前的小太监对视了一眼,见夏辅国正端着福禄寿喜的盖盅而来,忙道:“夏老爷,才刚柔嘉长公主在门前站了又一会子了,到后来却没吭一声的就走了。您说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夏辅国回头看了看寂静的院落,随即转身各赏给小太监一个爆栗:“不改问的别问,难道你那腔子上脑袋嫌重了,想摘去?” 二人忙摇头行礼,点头哈腰:“不敢,不敢。” 御花园中,柔嘉长公主只带着一名贴身伺候的宫女,踏着月色,缓缓走向后头的柿子园。 她如今心里的不平静,必须要在寂静无人之处慢慢消散了,才能回慈安宫去继续承欢太后膝下。否则她真的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找机会去杀了云想容那个贱人。 尉迟凤鸣对云想容的一片苦心,到后来却换来前途尽毁,还落下了残疾。 而她呢?却只能默默的收起对他的深情,只充当朋友的角色,做他的解语花,做他的红颜知己。 他的满腔爱意,被云想容弃如敝屣。 她对他的情谊,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只有陪着她度过无数夜晚的绢灯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悄悄地流过多少泪。 现在是尉迟凤鸣最低落的时候,他没有了官职,断腿接上后,虽然不影响他的功夫,走路却还是有些跛。她身为长公主,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就算见了害他如此凄惨的仇人,也无法去帮他报仇…… 眼泪不自禁的落了下来,柔嘉长公主不必急着擦拭,因为夜晚的御花园里安静的连鬼都不愿意来。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能尽情的宣泄情绪。 “谁!” 突然,身后的小宫女惊呼了一声, 柔嘉抬头,正看到前头花影重重之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伫立在墙角处。那高大的身影,和缓缓走向她时一跛一跛的姿势,让她芳心砰砰的加快了跳动,只看着那健硕的人渐渐走向自己,被身后侍女提着的灯笼照出了淡轮廓,又慢慢清晰了英俊的眉眼。 “你……”柔嘉犹豫着,刚要开口,却见尉迟凤鸣已走到自己跟前,抬起食指凑近自己。 柔嘉觉得心都要从口中跳出来。她甚至害怕尉迟凤鸣听见她的心跳。 “怎么了?”低沉的男声带着些担忧,指尖擦掉她的泪痕。 柔嘉忙垂首摇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尉迟凤鸣却不回答她的话,而是焦急的道:“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初秋露重微冷的夜,在百花之中与心仪之人偶然邂逅,且听见他如此关心自己,柔嘉的心几乎快软化成一滩水,眼泪也禁不住又落了下来。 这时的她在顾不上矜持,一把搂住了尉迟凤鸣的腰,小脸埋在他的胸口:“不,不,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个儿难过。” 尉迟凤鸣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缓缓搂住了柔嘉纤细柔软的腰身,叹息着道:“为什么难过?你告诉我,我帮你想法子。” 他都已经如此落魄,却还想着帮她开解。 柔嘉哽咽着摇头,大胆的抬眸望着尉迟凤鸣:“你……腿还疼吗?” 尉迟凤鸣微笑,脸颊上的酒窝显现,笑容十分温和讨喜:“不疼了。” 柔嘉几乎看的痴了:“那你还难过吗?” “不难过。”尉迟凤鸣笑容越发的温柔,似乎衡量了半晌,才道:“有你在,我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柔嘉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她又羞又喜,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女子柔软娇躯在怀,如此温柔多情的依偎着自己,且她对他的情谊,尉迟凤鸣早就知晓,这会子正事他心中空虚,且与云想容再无可能的时候,他哪里会拒绝高贵的公主的示好?就算不为了此刻的柔情,也为了柔嘉对他的真心和他的前程。 “我说,你很美。”尉迟凤鸣低头,缓缓凑近柔嘉唇畔,在柔嘉完全没有反抗的情形下,热烈的吻上了她的唇。 晚宴结束。云家人一同离开了皇宫。夏辅国率着众小太监亲自将人送出宫门。 待身边没了旁人,沈奕昀体贴的扶着云想容上马车,自己刚要跳上车板,却听云敖叫了他一声:“贤婿,来与我乘吧。叫卿卿与她母亲说会儿话。” 沈奕昀与云想容对视,随后恭敬的倒是,上了云敖的马车。而孟氏则是上了云想容的马车。 孟氏脸上还有怒容,放下车帘,马车启程,就忍不住抱怨:“当我喜欢与他同乘?他喜欢,在纳几房小妾给他玩去,少来烦我。” 云想容噗嗤一笑,拉着孟氏的手道:“娘亲做什么这样生气?我看父亲不过是想着机会和沈四研究一些事儿罢了。对了,奶奶可说了几时回来不曾?” 孟氏虽有气,可云想容这样一说,她心里还是舒坦了不少,随即欢喜的笑道:“如今单住了永昌府,家里头人口少,清静,我这一次去千辛万苦终于说动了她老人家,她已经答应回家里头来,照旧清修了。” 与前世不同呢! “这样当真是好。”云想容笑道:“有奶奶在,也不怕父亲欺负您了。” 孟氏哼了一声:“随他去。” 回了伯爵府,云想容仔细询问沈奕昀与云敖谈话的内容,沈奕昀却只笑着说了一句:“不过是利益相投罢了。” 云想容就明白,她的离间计,在皇上的“配合”下,终于成功了。她的父亲现在就算不帮衬沈奕昀,至少不会捣乱了。 “姑奶奶,赵姨奶奶的马车已经进了城,这会子正往永昌侯府方向去呢,夫人说您若是得空,请您回去坐坐。” 云娘恭敬的传了话,笑补充,“夫人已经给您预备了您爱吃的。” ☆、第三百三十九~三百四十章 谋定 含粉红120+ 云想容闻言笑道:“请转告我母亲,现下正热着我的安胎药,我趁着这会子更衣预备,待会儿吃了药我就去。” 云娘笑着行礼道:“姑奶奶请安心预备,不必焦急,侯爷还特特嘱咐您回去时候尽量慢着些,多留心身子呢。” 云想容修长柳眉一挑,明眸含笑道:“今日父亲在家?” “是呢,侯爷知道今日赵姨奶奶回来,欢喜的什么似的,特特的去与皇上告了一日的假,皇上对侯爷还当真是关心入微,当即开恩允准侯爷在家里多陪赵姨奶奶几日。” 云娘说话时语气十分的骄傲。 云想容笑而不语,皇上现在正是安抚人心的时候,又哪里会对云敖不好?就如皇上明明狠毒了沈奕昀,短期内也不会真正对沈奕昀动手的。因为他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吩咐英姿送走了云娘,云想容便先行梳妆。她也有日子没见赵姨奶奶,知她喜欢鲜亮明快的颜色,特地选了身豆绿色的交领素缎褙子,外头配掐牙的锦缎比甲,头发随意挽了个纂,斜插着青玉扁方,打扮的清新简单又不失考究。 用了安胎药,云想容就带着柳妈妈玉簪和英姿启程去了永昌侯府,才到府门前,正瞧见云敖与孟氏、云传宜、云博宜以及陶姨娘、素姨娘和一并奴婢们站在丹墀下翘首以盼。 云想容下了马车,先给云敖与孟氏行礼。“奶奶几时到?” “你来的正巧,才刚赵姨奶奶才派了人先来报信儿,说是不出盏茶功夫就到了。”孟氏面上含笑,显得十分喜欢。 “奶奶总算是回家了。”云想容不免感慨。叹息道:“这么些年,在拢月庵也吃够了苦了。” 云敖闻言也十分动容。 他之所以有今日,也正因为当日憋着一口气,一定要给母亲争气。如今终于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可以将赵姨奶奶接回来,他也可好生尽孝道。云敖背脊挺直的瞧着路口方向,神色期盼又紧张,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竟将心中所想尽摆在脸上了。 云想容挽着孟氏的胳膊站在一旁,将云敖举动都瞧在眼里。看来云敖不论平日对旁人如何。对赵姨奶奶的心是真的。 不多时。就瞧见一辆简单的青幄马车缓缓而来。车辕上坐着车夫和乐水,一旁还跟着两名护卫。 云传宜和云博宜一瞧见马车,立即快步应了上去。异口同声叫着:“奶奶!” 云传宜嘴甜,更是哽咽道:“奶奶,你总算家来了,我好想你啊!往后咱们可以天天在一处了!” 赵姨奶奶撩起车帘,瞧着两个孙儿含泪点头。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下人们在地上铺了蒲团。云敖与孟氏在前,云想容与云传宜、云博宜在后,其余下人最后,一同给赵姨奶奶行了大礼。 她不过是个姨娘,全赖着有个争气的儿子才能活的如此快活滋润,现下回永昌侯府来。还受如此大的礼。 赵姨奶奶清静惯了,从前又没受过如此礼遇,一时间有些木讷发愣。 云敖热泪盈眶,起身扶着赵奶奶下车:“娘,儿子盼了这样久,您终于肯家来了。自打儿子回了永昌侯府,整日里都在惦念着您,我在这里锦衣玉食,您却在庵堂里头受苦,您叫儿子如何安心啊!” 赵姨奶奶红了眼眶,摸了摸搞了自己一头还多的儿子的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媳妇三天两头的去看我,常常给我送写嚼用不说,还总是说你如何惦念着我,咸宁,我这次回来可是看在媳妇的面儿上,媳妇儿是个好女人,往后你可对她好些,莫要欺负了她。” 云敖便瞧了一眼温婉笑着的孟氏。想到曾经她的好,以及初成婚时跟着他所受的苦,还有她对他的真心,云敖的心十分温暖,对孟氏笑着道:“娴静,多谢你。” 孟氏已记不清云敖上一次叫她闺名是几时了,除了惊讶,还有几分心酸,只笑着摇头道:“娘就会夸大,是疼惜我呢。” 孟氏与云敖一左一右扶着赵姨奶奶上了丹墀,又换乘了青绒小轿去了前厅,在主位落座。 云想容与云博宜、云传宜重新给赵姨奶奶行礼。 “快搀起来,搀起来。”赵姨奶奶忙吩咐乐水来扶云想容,起身已到云想容跟前:“听你娘说你有喜了,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你在我心里还是小毛丫头一个呢,这会子竟然也是快做娘的人了。奶奶老了!” “奶奶才不老。”云想容想起今生刚刚醒来时,正跟着母亲在拢月庵养病,赵姨奶奶疼惜她,对她关心的无微不至。 正如赵姨奶奶所说的,一晃这么些年过去,原本不预备嫁人的她,竟已嫁作人妇,且还意料之外的与前生最不可能在一起的沈奕昀成了亲,还有了身孕。 云想容也觉得有些沧桑。 赵姨奶奶叹道:“当年在拢月庵见了奕哥儿,我就十分的喜欢,当时只想着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漂亮的小孩儿,竟然比你父亲当年还俊,比你小时候也俊。怎成想月老儿早就给你们俩绑了红线,你们今日成就了好姻缘,焉知不是当日的缘分成就?” 云想容与沈奕昀的婚事,当初云敖是极力反对,还与云想容父女决裂的。 云敖便有些不自在的端起茶碗来吃了口茶。云想容也是笑而不语。 孟氏知道其中细节,怕赵姨奶奶初次回府来遇上什么矛盾不顺心,遂岔开了话题,询问饿不饿,又问乐水赵姨奶奶素日喜欢些什么,后头静安居整理好了,请乐水先去瞧瞧。若有什么不称心的立即提出来,她也好立即吩咐人去预备。 孟氏想的如此妥帖,赵姨奶奶很是欢喜,如今重回繁华。她也觉得有些个拨开云雾的感慨。 众人说着话,就到了晌午用饭的时候,厨早已预备了一桌子静心烹调的素斋,一家人为了团聚,也不在乎那么些个虚礼。一张桌子团团坐下,孟氏就如同所有的媳妇儿那样在赵姨奶奶身边安排布菜。 才吃了几口,就有人来回:“侯爷,济安侯和姑爷一道来了。” 沈奕昀会来在众人的意料之内,可云贤也一同来,却是在意料之外的事了。 云敖与孟氏忙带着众人起身。 赵姨奶奶却是波澜不惊的道:“难得他出的来一趟。那爷俩相比还不曾用饭。吩咐人添碗筷吧。” 云敖道是。忙吩咐下去了。 云贤与沈奕昀则已到了前厅。 按着礼数行了礼,云贤似有些急切的进了花厅。看见赵姨奶奶,脚步顿下。笑道:“听说你今儿回来,我来瞧瞧你。” 赵姨奶奶与云贤都已上了年纪,一个常年礼佛,修心养性,一个浸淫官场,经历良多,当年的事,有一些看开了,也有一些看淡了。 是以再次见面,二人心境都与从前不同。 赵姨奶奶便起身笑道:“多谢侯爷。” 众人重新按身份坐下。沈奕昀与云想容挨着,笑着道:“奶奶不知道,卿卿整日叨念着您,说您在拢月庵里头太寂静清苦了,希望接您回来享福,您今日果然回来了卿卿八成要欢喜的几日睡不好。” 赵姨奶奶极喜欢沈奕昀,又见小夫妻二人都是品貌出众的人物,坐在一块儿登对的很,欢喜已经挂上了眼角眉梢:“卿卿是极懂事的。她如今有了身子,不比从前了,或许言语上有些不当的,奕哥儿你要多担待她。” 沈奕昀忙道:“奶奶只管放心罢,卿卿也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好。” “瞧你,奶奶几时说你媳妇不好了?这孩子就抢着给卿卿辩驳。”赵姨奶奶笑的眼角周围堆叠,逗得云贤、云敖和孟氏也都笑了。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用罢了饭,有人伺候漱口洗手,才端上了茶来。 赵姨奶奶环视了屋里头一圈儿,又沉默了片刻,才斟酌着言辞道:“卿卿,奶奶有一事相求。” 云敖便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笑道:“奶奶有话尽管吩咐,自家人,什么求不求的,您这不是要折煞我么。” 赵姨奶奶叹息道:“我虽然深居简出的,外头的事儿知道的不多,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还是知道一些,这一次的确是明珠做的不是。奶奶气她不懂事,这么大的姑娘了难道例外还分不清?可是无论如何,她也都是你妹妹。” 一听赵姨奶奶是为云明珠求情,云想容心里就如同有一团火在燃烧。 云明珠做的难道是小事么?难道她没有被炸死就算没有被陷害吗?为何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在为云明珠求情,没有人考虑她? 不能云想容开口,孟氏却先笑着为赵姨奶奶续了茶,道:“娘,您说的是,明珠是咱们家人,且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卿卿年长一些,又自小懂事明理,其实也是能理解的。只不过明珠这一次是在卿卿的马车上放了火药,您是没去瞧,那马车炸的已经塌了架子,马儿也烧的焦黑了。亏得卿卿半路下了车,要么这会子……娘,您说的固然是好话,但卿卿也着实委屈了啊。且不说咱们家里,若是卿卿真有个万一,那可是一尸两命,她是沈家的媳妇,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可叫奕哥儿如何是好?” 赵姨奶奶语塞,不自禁看了眼云敖。 云想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她如此,便知定是云敖背地里求了赵姨奶奶为云明珠说话。 怒火又炙热一重。孟氏已开口,她又不好与他们吵。 沈奕昀道:“奶奶,其实卿卿也没有法子,若是早个一日两日的,卿卿或许可以豁出去求闽王千岁开口,可这事儿不是咱们想如何就如何的,却是要看东厂怎么处置。我也是才得知的消息,明珠已将事源源本本都招了,现如今她的确是偷了尉迟凤鸣的东西在先,用那东西行凶在后。证据确凿已是无法狡辩。好在看了岳父大人的面儿上,东厂暂且是只收押了明珠,往后怎样处置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呢。” 赵姨奶奶听的心惊,“那岂不是也没法子可想了?” 云敖闻言颔首,他也是才知这消息,沉重的道:“罢了,也是她自己做事太过,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娘也不必在为了她担忧费心了。” 听云敖松口,云想容倒觉得意外。随即又想明白了。 云敖的眼中较为看重的是利益。真正女儿如何。就如同随时可以牺牲她一样。云明珠也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必要时候,云明珠这个弃子放弃即可。 云想容未免觉得有些悲哀。并非心疼云明珠。而是觉得身为云家的女儿,彻头彻尾的感觉到悲哀。 经赵姨奶奶这一番话,云想容就有些厌厌的提不起精神来,云敖提议要带着云贤与赵姨奶奶一同逛逛永昌侯府,云想容也是意兴阑珊。 前世住在这里,对此处一砖一瓦云想容都熟悉的很,也厌恶至极,哪里还想陪同?便于孟氏说身上不大舒坦,想先回去。 孟氏听闻女儿身子不爽利,担忧不已。奈何又要陪同赵姨奶奶,只得打发沈奕昀跟着云想容一道。 马车上,沈奕昀笑着掐了下云想容的鼻尖儿,“你呀,何必与奶奶生那个气?对于他来说,不论是你和宝儿还是云明珠和云博宜,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啊。” 他果然看穿她的心思。 云想容赌气道:“即便是亲孙子孙女,也不能不看情况,连道理都不讲了。我方才真想问问奶奶,是不是我侥幸没被炸死,云明珠就算没有做错?” “好了,别为了这档子事动气,不值得。”沈奕昀哄着她,见她依旧是不悦的皱眉,只得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今儿皇上已经表了态,宣告他并没有削藩之意了。” 云想容惊讶道:“这么说你的计划成功了?” “是啊。”沈奕昀嬉笑道:“如今勋贵藩王都松了口气,虽说皇上当殿驳回了我的折子,还当众训斥了我一番,可我心里却是极欢喜的。” 做给敌人添堵的事,哪里能不欢喜? 云想容赞道,“你呀,也不怕皇上恨你。” “恨意不会杀死一个人,所以且让他恨着去吧。” 一路上二人谈笑着,沈奕昀见云想容眉头舒展,不在介意赵姨奶奶方才说过的话了才松了口气。 回到府中,云想容才回了卧房,玉壶就来回:“夫人,才刚何达来了,见您不在,匆匆留下了这个就走了。”说着递上一个嫩黄色的锦盒。 云想容奇怪的接过,挥手打发玉壶下去,随手打开了盒子,却见其中空无一物。 沈奕昀好奇的道:“这是什么?” “我也在想呢。”云想容将锦盒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着只是个普通的锦盒,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中间也并没有夹着字条。 “难道是东西弄丢了?”云想容喃喃,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何达办事稳妥,断不会随便送东西来,他送来的东西必然有作用。” 沈奕昀见状,就坐在云想容身边接过锦盒来仔细查看,“锦盒大多是红的和绿的,少有黄色的,许是他要告诉你什么,见你不在,又担心留下字条被旁人瞧了去,才想法子给你个信号?” “我明白了!”云想容茅塞顿开,赞赏道:“你果真聪明绝顶,一句话就说道了点子上。” 沈奕昀不明所以:“我说了什么了?” 云想容道:“就是盒子的颜色。我先前给何达的任务只有一个,监视白莫离。” 现在在沈奕昀面前,云想容已经不再强迫自己称呼白莫离为大哥。 一听见白莫离三个字,沈奕昀虽然笑容依旧,眼神却冷了:“黄色,黄音同皇,何达又是专门监视白莫离的,他会不会是暗示你白莫离与皇上碰面了?” “极有这个可能。因为上一次他已经探知白莫离与锦衣卫有瓜葛,难保不是皇上见了白莫离做什么。不过皇宫近卫森严,何达凭一己之力,或许不那么容易入宫,是以要看到白莫离与皇上联络也不那么容易。所以我猜他是想告诉咱们,白莫离进了皇宫。” 沈奕昀赞同的颔首:“你说的极是。这会子何达应当还守在宫门外。再或许还有其他的事儿。” 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人回话:“伯爷,夫人,白大爷来瞧小少爷了。”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了一眼,道:“难得大哥有空,莫不如请大哥和阿圆一同来说会儿话?” 沈奕昀面带微笑起身,道:“我这就去。” 说着推门到了廊下。 白莫离今日穿了身藏蓝色的剑袖衫,正牵着阿圆的手缓缓走下厢房的台阶。见了沈奕昀温和一笑:“四弟。” 沈奕昀笑容极为欢喜,三两步到了白莫离跟前,亲热的叫了声:“大哥,”随后将阿圆抱起来,“阿圆,想叔叔没有?” “想了。”阿圆奶声奶气的回答。 沈奕昀愉快的道:“大哥,阿圆似乎重了些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忍耐 “是啊,亏得弟妹照顾的妥帖,阿圆倒是比从前在你大嫂身边儿时候长高了,也壮实了。”白莫离微笑做答,与沈奕昀很是亲昵。 沈奕昀亲了阿圆白嫩的脸颊一口,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叔叔对侄子一样,阿圆咯咯笑着,撒娇的搂着沈奕昀的脖子,叫着:“四叔叔”。 云想容隔着敞开的菱花格扇望着院中那一幕,若是尚且不知白莫离底细,沈四会十分动容吧?就如同她曾经对父爱的渴求一样,越是缺失的,才越是觉得珍贵。 所以当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前,越是珍贵的才越觉得伤人。 “今儿晚上就一同用饭吧,咱们一家人难得有机会团聚。”云想容含笑到了廊下,摸着阿圆的脸蛋道:“阿圆跟四婶婶说,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想吃。”孩子奶声奶气的说话,张开小手要云想容抱。 沈奕昀柔声阻拦:“四婶婶抱不动阿圆,叔叔抱你好不好?”安抚了孩子,又对白莫离微笑:“大哥,就让六儿先预备着饭菜,今晚你我好生聚一聚。我这些日子忙着,杂事纷乱,已许久没和你好好喝一盅。” 看到沈奕昀真诚的笑容,白莫离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了,许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才会觉得沈奕昀对他与从前不同?今日他算真正放了心,想来也是,阿圆娘为了他们府上的事儿都已去了,沈奕昀能不难过?能不愧疚?对他还能不必从前的好? 他不会看错的。沈奕昀是真正重情重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任务连媳妇都搭进去。筹备了这么些年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他决不能放弃了机会。 “既如此。你我自然要好生吃一盅,这些日我也是闷得紧,你我兄弟又果真许久没有聚一聚了,伯爵府里虽然富丽堂皇,是极好的住处,可自你嫂子去后,我这心里到底是……”白莫离狭长上挑的凤眸中闪过恰到好处的悲伤之色,后头的话似哽在了喉咙,说不出了。 阿圆已有许久没见过生母,如今听父亲提起了母亲。纵然平日里云想容待她有千万般好。到底还是想念起母亲来。“哇”的一声哭了,嚷着:“爹爹,我要娘。我要娘!” 白莫离忙从沈奕昀怀中接过了孩子,也不知是真的想念王氏,还是心疼,再或是会作戏,抱着阿圆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大男人家的如此落泪,怀里孩子也想娘哭闹,端的是凄惨悲凉。 沈奕昀和云想容冷眼看着,都恰当的做出悲伤之色。 然若搁在从前,沈奕昀是真心的愧疚和感伤,如今见白莫离又在使手段欺骗他的感情。他哪里能忍耐的下? 要解决白莫离很容易。死是最容易的事了。他可不能让他就那么轻易死了。况且留着他说不定将来有用处。 沈奕昀明媚潋滟的凤眸中也含泪,一面劝说着白莫离,一面又哄着阿圆,兄弟二人上了台阶进了花厅,好容易才安静下来。 云想容心下冷笑了一声,借转身之际遮掩了心情,唤人来仔细吩咐预备饭菜。 不多时,晚膳已经预备得了,云想容和沈奕昀就陪着白莫离一道用饭,席间谈话也尽数捡着那些深情动容的话题来说,两方都交了心。 到了戌时,天色暗淡,白莫离才告辞,临出门前客气的对云想容道:“阿圆娘不在了,我一个大男人家的,照看孩子毕竟不在行,照理说弟妹如今怀着身子,知好知歹的断然不该烦劳你,可孩子毕竟还小……” “大哥不必如此客气。”沈奕昀接过话茬,已拍了胸脯道:“阿圆就如我的儿子一样,让他婶子照看着不也一样么,在说女人家整日闲着无所事事,照看孩子也不算委屈了她。” 白莫离素来知道沈奕昀对云想容无微不至,如今见他为了自己连媳妇的感受也搁在一边了,心中暗自欢喜,又与沈奕昀道谢一番才去了。 白莫离走后,云想容让卫二家的带着阿圆去睡觉,和沈奕昀并肩上了台阶去了前厅梢间。 才进门,何达就恭敬的给二人行礼。 何达是跟着白莫离一路来的,才刚进院子时一直藏在外头,后趁着白莫离与沈奕昀进屋时,才跟着英姿到了这屋来。沈奕昀是瞧见了他的。 云想容问:“白莫离与皇上怎么了?” 何达道:“下午焦急,还怕泄露了消息,是以就只递了个盒子来给夫人、伯爷提醒,白莫离今日进了皇宫,不过宫里高手如云,我怕打草惊蛇,没敢贸然跟进去,只在外头守着,又跟着他一路回府里来的。” “他从宫里出来,就直接来了卿园?” “正是。”何达点头,道:“且白莫离一路上都十分兴奋欢喜的模样,到了府里才沉痛起来。” 一个在锦衣卫中浸淫多年,且为了任务能人心杀害发妻的人,什么事可以让他兴奋欢喜的起来?怕除了升官发财之类在无其他了。 云想容吩咐何达继续密切监视,就让他下去了。 沈奕昀则是安静的盘膝坐在临窗铺着淡绿色贪墨锦缎软褥的罗汉床上,望着对面墙上梅兰竹菊四君子的水墨画发呆。 云想容禁不住轻叹,缓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双手揉着他的太阳穴。 沈奕昀舒服的闭上眼,双臂圈着她柔软的腰身,靠在她丰盈的胸前仰头让她为他按摩。 因她的柔情,他血液中方才沸腾的暴戾慢慢的化解了。她怀着身孕,他现在抱着的不只是他在乎的女子,还有他们二人生命的延续,他做什么都要考虑怀中这两个,尽量收敛,不要造太多杀孽,更不要吓到他们。 “六儿。” “嗯?” “你说我该将大哥如何?暂且留着他?” “你原本不就计划这样么?是不是见了他后,就觉得自个儿又忍耐不下去了?” 沈奕昀将脸埋在她胸口,闷闷的应了一声,许久才道:“我是将唯一的亲人看的太重了……可就如同你说的,亲生父亲若是真靠不住,关键时刻亦能弃你不顾,更何况是兄长。我今儿见了他和阿圆那样,既心酸又心痛,若是父亲和母亲在天有灵,瞧见大哥竟然为了功名利禄变成了一个杀妻灭亲的侩子手,他们会有多难过?我恨他欺骗我的感情,利用我对他的亲情,更恨他做出这等背祖弃宗的行径来,使沈家蒙羞。沈家还从未出过这种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货色来,即便死,也要站着死,哪能跪着亡?” 云想容见他越说越气愤,柔声安抚道:“你哪里能要求人人都如你这般呢?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好,那我该嫁给谁好?” 沈奕昀一愣,想不到她竟然与自己开起玩笑,健臂一捞就将她横放在自己身前禁锢在怀中,一手托着她的后颈朝着地上:“你说,要嫁给谁?” 那模样,倒像是她说错半个不字就要被扔下罗汉床似的。 即便知道他不会真的动手,云想容仍旧禁不住惊呼,紧紧握住他的衣襟,拉扯间他襟口大敞,露出结实的胸膛来。 沈奕昀仍旧唬她,“你若不说,我真松手了!”手又往下放了一些。 云想容忙抓着他的衣襟往上攀:“嫁你嫁你!你这人好生没趣,人家是安慰你,你反倒欺负起人来!” 他怕闹的久了动作大了伤了她,将她捞起让她枕着他的腿。她发髻松松垮垮歪在一边,长发散落他满膝,娇颜欺霜赛雪,眉目含情带怯,衣襟半敞,娇喘连连、玉面生霞…… 如此撩人,却又碰不得。 沈奕昀懊恼的挠了挠头,弹她额头一下:“你呀,真真是专门生来磨我的。”话语间的宠溺和温柔,倒像是将她当成了孩子似的。 云想容禁不住笑,沈四生日明明比她还三个月,却总喜欢在她面前充老成。他的确沉稳成熟,为人行事自有大将风范,可他到底是与她如今同岁的少年人啊。若说起来,她才该多疼惜他才是呢。 云想容就嬉笑着逗他,让他叫声好姐姐来听。 沈奕昀听的好气又好笑,算起来他已活了两世,年纪加起来够做她爹爹,单个取大些的来算也是她该叫他声好哥哥才是,怎么反倒欺负起他来? 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不过片刻,外头的玉簪、玉壶又听见里头传来嬉闹声。二人听得面红耳赤,却也都欢喜的笑着。 % 很快到了九月中旬,英姿与卫昆仑的婚礼也隆重的办了。他们都是各自主子的心腹,虽是下人,婚事办起来却比寻常富户的千金公子还要隆重些。二人虽然都得了宅子,可都不愿意离开主子,便住到了外院,左右伯府人口少,腾出个院落来给他们不成问题。 而云明珠,仍旧还关在东厂,皇上半个月来一直不提此事,就好似将这个人忘了一样。不追究云明珠,也不放她出来,更不深究其中细则。 ☆、第三百四十二~三百四十三章 悍妇 含粉红130+ 皇上对云明珠的事不表态,东厂之人也不敢将云明珠弄死了,只收押着照闽王和沈奕昀的说法给些苦头吃。 因皇上的态度,云敖也再没去怂恿赵姨奶奶求云想容与闽王那里说情。孟氏更是懒得去管云明珠。 整个永昌侯府的日子照旧过着,少了云明珠倒像是少了个搅屎棍似的,日子比从前平顺了许多。 云博宜虽不喜欢胞姐,可到底血脉亲情还在,再看府中之人如此这般,心里就有些堵得慌,寻了机会出去散心。 然而路上遇上陆安伯世子赵子琪,主动与之招呼,偏又受了冷遇。想探监,父亲不亲不许,想救云明珠出来,又没法子,去求云想容,他拉不下那个脸,毕竟是云明珠有错在先,况且上一次赵姨奶奶开口都不成…… 带了随从失魂落魄的走在路当间儿,偏赶上天上闷雷打下来,大雨倾盆而下。 他与随从急忙进了身边的首饰铺子躲雨,甫一进门,正与一个健硕的青年走了个对面。 那人生的圆脸庞,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身着蓝紫锦衣,头戴白玉发冠,满身的贵气。 仔细打量之下,觉得颇为面熟。 他还在愣愣的猜测时,对方已先开了口:“你是……永昌侯家的大公子?” 云博宜一愣。 他长这么大,都是按着宗族里头排长幼,所以只有人叫他八少爷,却从没有人单搁着永昌侯这一脉将他论为长子。但事实上。他生母生前与孟氏平起平坐,他又比云传宜年长,在永昌侯府来论,他确实是嫡长子。 云博宜心里就如同旱天得雨一般的舒坦。也想起了这人是谁了。 “世子爷,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云博宜给刘清宇行礼。 刘清宇潇洒的展开水墨竹节的折扇摇了两下,随即刷的合上,以扇子轻挑云博宜的手臂,亲和笑道:“哎,都是这样熟悉了,何必如此多礼呢,说起来我与你姐姐也定过亲,你险些就要叫我声姐夫了,只不过阴差阳错……可咱们的情分也不必断了。” 云博宜受宠若惊。忙道:“世子爷说的是。” 刘清宇便亲热的挽了他的手臂。在首饰铺子预备给贵宾的铺着翠绿色锦缎椅褡的圈椅挨着坐了。笑着道:“我与你们家人熟悉,只不过因着缘分不到,和你也没说几次话。今儿个巧遇,合该是咱们兄弟二人缘分到了。” 虽他也是嫡子,可没有生母的嫡子,又总活在强势的姐姐的阴影下,他在济安侯府时的日子着实算不得如意,加上父亲也喜欢九弟比他多一些,他课业上又愚笨…… 今日恬王世子如此高贵身份的人,竟然与他称兄道弟,云博宜只觉得兴奋不已,连连点头。 刘清宇又笑道:“我认识的你这么大年岁的少年人里。就数你敦厚老成些,我痴长你一些年岁,就托大称呼你老弟了。咱们今儿个有缘相见,去天元楼吃一杯如何?一则咱们亲香亲香,二则为兄看你也似有些心事的。” 云博宜正有满肚子的憋闷无处倾诉,这会子总算遇到个肯与他交心的,哪里还会不从?当即点了头,二人等雨小了些便一同去天元楼了。 待二人走远,首饰铺子内外之间的蓝布帘子才被撩起,楚晏疑惑的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刘清宇和云博宜凑合到了一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也亏得他名下有些私人的产业并未挂孟氏的牌子,否则还看不到这样一幕呢,楚晏就写了张字条,连同本月的账册一同吩咐人送去了承平伯府。 可云想容这会子并不在伯府,而是被老夫人请回了济安侯府,这会子正在春晖堂同老夫人、段舒窕和大夫人凑了一桌打马吊。 老夫人的眼神已经不大好了,就让董若莹坐在她身边儿帮自己看着牌,也同时帮段舒窕也瞧着。 “三万,”大夫人撂下一张牌,随后道:“……所以也活该她受苦这么些日子,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说话间眼角余光饶有兴味的看了眼段舒窕和老夫人。 段舒窕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他们面上说的虽是云明珠,可尉迟凤鸣如今跛了一条腿,又是被闽王打伤的,且从前风光无限的人,现在却丢了官残了身。 不知道内幕的人,自然也不知云明珠的炸药是从尉迟凤鸣那里得来的。可段舒窕知道。 不论大夫人有心无心,说起这种话题,她心里都十分不爽快。 铁青着脸将手中的马吊牌一扔,道:“我也无心玩儿了,玩了这么就,眼睛酸痛的很。” 老夫人瞪了大夫人一眼,回头吩咐丫鬟上果子点心,道:“既累了,咱们就且不玩了,去问问二夫人,还有几位姨娘谁喜欢玩的,凑上一局让他们继续玩去,咱们去说会子话。” “也好。”段舒窕怕自己在玩下去,会恨不得对云想容恶言相向。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的宝贝孙子会落得今日的田地? 云想容懒得与老夫人和段舒窕周旋,就继续坐着等着人手凑齐。最后是董若莹和二夫人陪着云想容和大夫人凑成一局。 大夫人又笑起来,有意无意的问云想容:“如今也该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吧?你看看你清瘦的,还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呢,平日反应还厉害吗?” 云想容笑道:“多谢大伯母挂心着,伯爷求了皇上开恩,又让韩妈妈来了伯府照看我的胎,吃了她开的方子,我觉得身子好了不少,反应的也不那么厉害了。” 二夫人看了眼董若莹,见她脸色煞白。心下怒其不争,却不能叫自己的外甥女难过吃亏,便玩笑着道:“咱们也说些别的,这还有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呢。” “哎呦。这话说的没得叫人恶心,二弟妹就算是顾着闺女脸皮薄,可也不能阻拦着若莹长见识不是?咱都是女人家,成婚后如何过,还不是那么一回事的,又不是什么有违天道人伦的丑事。如果若莹将来成了婚肚子也如卿卿这般争气,我看弟妹才是放得下心呢。” 大夫人说话素来泼辣,二夫人出自书香门第,不善于口舌上争长短,闻言语塞。董若莹的脸色则是一阵红一阵白。 云想容沉默瞧热闹。 董若莹对沈奕昀的心思。谁不知道呢? 今日特特的叫她来。大夫人又刻意的提了好几次董若莹的婚事。她就知道这里头老夫人和二夫人不定是商议什么了。 果然,又打了几把牌,二夫人就说屋里头闷了。想出去走走。牌局人不凑手,自然散了。 董若莹要去扶二夫人起来。二夫人却是先道:“卿卿难得回来一趟,你有了身孕,也不合适总在屋里头别闷着,不如咱们娘们散散心去。” 董若莹刚才苍白的脸,这会子腾的一下红了。 云想容温婉含笑,潋滟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洞彻清明之色,娇柔开口:“正好我也坐的乏了,也有日子没回来,还怪想念府里的。” 她清澈明了的眼神看过董若莹时。董若莹只觉血液中有种名叫羞愧的灼流激荡着涌上脸颊。可转念一想贤惠女子有了身孕哪有不给丈夫纳妾的?当即又坦然了。 云想容就与二夫人去了外头的西花园,还顺带回她未出阁前的灵均阁逛了一圈儿。 他们二人谈什么,大夫人和屋里的老夫人,段舒窕都猜到几分。 大夫人说乏了,要去歇会儿。 老夫人正好与段舒窕说体己话。 “……如今凤哥儿一败涂地,身也残了,我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活着也没什么意趣。”段舒窕落了泪。 老夫人也是鼻酸,跟着哭了一会子才道:“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儿,我又何尝安生了?你是为了孙子烦心,我呢,都这个年岁,半拉身子坐进棺材里的人了,还被云大同气的几天几夜睡不好。” 段舒窕拿了帕子拭泪,关切的道:“姐姐怎么了?” “还不是云咸宁,接了姓赵的回永昌府去。他肯接他生母也就罢了,左右他自小就不听我的,不肯认我是母亲。可云大同也抽了疯了,不但姓赵的回来那日他亲自去探,到如今竟三天两头往那头去。这么大年岁的人了,他也不知道自重些!” 段舒窕心底里觉得姐姐上了年岁反而小气起来,愈发不懂事了。可她断然不会说她不爱听的惹了她,只赞同的点头,与她一道骂起云敖和赵姨奶奶来,最后拐了个弯,又说到了云想容。 “若不是她,我的凤哥儿何至于如此?生的那样狐媚又不知检点。” 老夫人也气云想容,冷笑道:“罢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且等着瞧吧,她才刚怀了身子,好歹连着生下来再做足了月子还有八九个月,那个年纪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她做主母的还能拦着纳妾不成?太后之前赏了两个宫女都被她四两拨千斤给拒绝了。我看,若是这次老二家的与她说若莹的事儿她再拒绝,沈伯爷也会厌烦如此妒妇了。” 正说着话,外头小丫头子在廊下回话:“回老夫人,沈伯爷来接姑奶奶了,原本才要来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半路却被姑奶奶的贴身侍婢给请去了西花园子。” 老夫人和段舒窕对视了一眼,随即烦躁的道:“去吧去吧,这么点子事也值得回。” 小丫头原本是好意谄媚,如今被训斥的莫名其妙,缩着脖子噤若寒蝉退下了。 不想理会他们家的事,偏偏搁不下好奇心,半晌老夫人才吩咐了月皎:“你去西花园子瞧瞧,看姑奶奶答应了给沈伯爷纳妾不曾。” “是。”月皎行礼,匆匆去了。 西花园子与春晖堂本就不远,不多时候就到了。因是奉命偷偷打探,月皎自然不好靠前,寻到人后选了个不起眼的树丛躲起来,却遇上了董若莹。 董若莹见月皎来了。羞的脸色通红。 月皎了然一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同扒开繁茂枝叶窥探外头。 只见凉亭中,二夫人面朝着他们这边坐着,身旁站着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云想容则是背对他们,身边跟的是叫英姿和玉簪的大丫鬟。沈奕昀带着个佩剑的黑脸健硕随从,正笑着给二夫人行礼。 “二伯母,多日不见,您依旧容光焕发。身子可还好?” “托你的福,我一切都好。”二夫人笑着道:“今日你来了。我恰好正与卿卿商议一件事。卿卿年轻。毕竟想的不周到,是以我就做主,先与你说一说。” 沈奕昀疑惑的看看云想容。见后者面色如常,不明所以的道:“是什么事?” 二夫人慈爱的笑着,刚要开口,云想容却先一步道:“二伯母,不如我来问他,若他答应了,我自然无话可说。” 二夫人颔首:“也好。” 云想容轻轻叹息,她娇柔的声音此时就仿佛幽怨的琴声,没得让人心头一颤,缓缓站起身走向沈奕昀。曼妙腰身带动荷叶色裙摆,款款轻移向他,竟是越过他身边,直接摸上了卫昆仑腰间的佩剑。 卫昆仑愣神,不明白云想容的做法,忙握住剑柄就要阻拦。就在这时,他对上了云想容如刀光映月一般冷沁的眼神,没得使他心头巨震,竟仿佛看到发怒时的沈奕昀,抚在剑鞘上的手不自觉松了。 云想容这时已经抽出宝剑,回过身来对着沈奕昀嫣然一笑,随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剑尖架上了他的脖颈。神色俏皮又认真,眼神妩媚又凌厉,声音娇柔又冰冷的道: “二伯母的意思是要逼我将董小姐纳给你做妾。你要不要?” 哪有这样征求意见的!? 说是别人逼迫,已经表明她是不同意的。拿剑指着人的喉咙问人要不要,沈奕昀若是点头,岂不是马上要血溅当场? 二夫人气的脸色铁青。 躲在暗处的月皎和董若莹则是目瞪口呆。 沈奕昀剑眉轻扬,凤眸凝望她的俏脸。 宝剑对她来说有些重,是以她双手握着剑柄。香肩微和,酥胸饱满,腰身纤柔,裙摆随风款款而动,而她俏脸上带着讥诮与玩味的微笑,明媚的桃花眼里有笑意还有狠辣的星芒。略侧着头,鬓角一丝长发被调皮的风送到她嫣红的唇畔,如此娇柔,又如此强悍,如此温柔,又如此狠辣,种种矛盾组合在了一处,就是这般特别的她。看的他心头悸动不已。 沈奕昀举起双手,配合的道:“当然不要。” 云想容放下宝剑,冲着二夫人耸肩:“您看到了,他自个儿不要的。” “你!”二夫人一口浊气憋在心口,奈何她出身书香门第,一些恶毒的话是说不出口的,指着云想容半晌,一句苛责都说不出来。 董若莹已是气的浑身发抖,想也不想的冲了出去。一旁的月皎想拦着都没拦住。 “哪里有你这样的女子,三从四德都学到哪里去了!竟用剑指着夫婿!”董若莹怜惜的望着沈奕昀俊美的容颜,那一瞬她只觉得心跳快的要夺腔而出。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道:“哎呀,董小姐竟然也在这里?我从前倒是看低了你的胆量了。” “你什么意思?”董若莹瞪云想容。 云想容嗤笑道:“罢了,你既敢到我手底下讨生活,说明你已经‘视死如归’了,如此深情厚谊,我也不拦着你。如果伯爷也肯如此‘视死如归’,我明儿就让人送买妾的银资来,择良辰抬进去就是了。” 说着将宝剑往卫昆仑手中一递,带着英姿和玉簪转身走了。 董若莹气的浑身发抖,二夫人也是脸色青黄,半晌挤不出一句话。 “伯爷莫见怪,卿卿自小就是这个脾气,她……” “她这脾气我喜欢的紧。”沈奕昀不愿听人说云想容的不是,玩笑着道:“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实在无意纳妾。董小姐也是大家闺秀,自该寻一门好亲事才是。告辞。” 沈奕昀拔腿就要去追云想容。 董若莹泪盈于睫,情不自禁的追了两步:“伯爷,您……” 不等她话说出口,沈奕昀便停步回身道:“我是不敢纳妾的。” “伯爷惧怕悍妻?”董若莹义愤填膺。 “是。”沈奕昀认真的道:“我最怕她难过。”随即对着二夫人拱手,快步离开了。 董若莹如同双打的叶子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月皎将一切看的清楚,回去原原本本与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咂舌:“她还敢拔剑威胁?毒妇!毒妇啊!” “她如此善妒,就当以七出之名休之!”段舒窕咬牙切齿。 “偏男人就爱她那样儿。”老夫人心中莫名发酸,竟有些妒忌孙女来。 云想容这会子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靠着柔软的大引枕,随意翻看手中的话本。 沈奕昀盘膝坐在她身边,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才道:“恐怕不出今日,沈夫人是个妒妇的名声便要传开了。” 云想容眉眼不抬:“随它去好了,正好叫那些胆敢觊觎你的人知道我的厉害,不怕死,也不怕你被我宰了的,尽管来给你做小妾好了。” 沈奕昀听的心里就如同有小猫抓一般,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细密的吻激烈的落在她唇畔颈间,延伸到她的锁骨。许久才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来:“你这鬼机灵!” 她是宁可做个善妒的悍妇,也不肯将他拱手让人,这一招也当真是永绝后患。她算准了将来必定会有同僚好友有送妾送丫头的,如果是他本身不纳妾,到时未免不好推脱。可若是家有悍妇的名声在外,让她去背这个黑锅,他在官场上就能圆融许多——男人之间说话,几个有情色的段子再加上几个表情,很容易就将事支开了。而妻子是个凶悍多金的美人,又是皇上赐婚,他惧内一些,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六儿,你绝了我的后患,你说让我怎么谢你?” “你以身相许吧。”云想容嗤的一声笑,眉眼舒展,戾气尽收,就如同一只毛色柔软光滑的可爱小猫收起了利爪,让人恨不能将她抓来怀中好生揉玩。 沈奕昀愈发情动,低头咬她带了金刚石耳钉的圆润耳垂,道:“不是早就许给你了么?” % 此时的御书房中,夏辅国正垂首站在角落,尽量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尉迟凤鸣单膝跪在光洁的黑色大理石地砖上,叩头行礼:“皇上。”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样,你想的如何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后遗症 “前些日子臣其实也并非要拒绝皇上,只是臣身体未曾痊愈,不堪大用,‘暗影’又是皇上手中一张王牌,臣怕耽误皇上的大事。现在臣虽落下些残疾,却是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今蒙皇上垂爱,臣自当为皇上尽忠,死而后已。”尉迟凤鸣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加之其平日嬉笑惯了的娃娃脸上端凝了神色,更显其诚意。 皇帝垂眸望着尉迟凤鸣的头顶,半晌方缓和了神色,威严声音变得和缓许多,道:“罢了,你这孩子,起来吧。” 从前他得势时,皇帝就用这种对他亲如子侄的语气与他说话,他在现代看多了鹿鼎记,就觉得自己或许也跟韦小宝一样遇上小玄子了,未免得意忘形。 到现在他已经全然看开,帝王就是帝王,他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个利用的比较顺手的工具,喜欢用什么方式对待他那要看皇上的心情。 “谢皇上。”额头贴地,恭敬的行礼后才站起身。 皇帝这才似玩笑又似认真的道:“若不是看上你的能力,觉得暗影放在你手里会发展壮大,就凭你这次做的事儿,朕就该叫他们赏你一顿板子。你是个奇才,做得出定时炸弹那样的奇物,可朕就不信你连个东西都看不住,会让云家七丫头给偷了去。” 说到此处,皇帝起身绕过铺着明黄桌巾的桌案,负手来到尉迟凤鸣跟前,道:“朕知道。你跛了一条腿心里憋闷的慌,前几次办事不利,或许也与云想容有莫大关系,你恨着她。是以想借刀杀人,可你也不必如此吧?难不成你不喜欢的人就必然要死?难道这样的人就不能为你所用了?或许你转个弯来想,她未必对你没有大用处。” “皇上教训的极是。”尉迟凤鸣用力点头,道:“臣现在也觉得了。” 皇帝就拍了一下尉迟凤鸣的肩膀,道:“这英雄难过美人儿关,朕也是打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时间久了你就该明白一个男人,若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最要紧的是什么。” 皇帝的话说的语重心长,颇为交心,似是将暗影交给他。就全然信任他了。 尉迟凤鸣心下防备。可心底里却极赞同皇帝的这番话。又迎合了一番。 皇帝似是满意了,这才道:“往后你没有了官职,只归于暗处为朕办事。会不会觉得委屈?” 尉迟凤鸣忙下跪道:“只要是为皇上办事,在明在暗,又官衔无官衔都是一样,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很好。”皇帝哈哈大笑,愉快的扶起尉迟凤鸣,又交代了他一番话就让他出去了。 来到宫门前上了尉迟府的马车,柴彬已在里头等候了多时。 “少爷,皇上没怪罪您什么吧?” “没有。从此之后我就要由明转暗了。往后许多事还要劳你去做。” 尉迟凤鸣坐的背脊挺直,眼神冷漠。不知何时已有满身凛冽气势。 柴彬忙拱手道:“全听少爷的吩咐。”见尉迟凤鸣沉默望着车帘,想起他自腿伤之后的阴郁,柴彬叹息着劝说道:“凤鸣少爷,往后若要报仇还有机会的。” 尉迟凤鸣摇头笑道:“你不懂,我现在又觉得无所谓了。” “什么?” “云想容这次如果真死了,我心里怕也会难过,不过是高兴能伤了沈默存罢了。可她不死,我心里的恨又如何消减?” 柴彬无心情爱,却也是过来人,仔细一想就明白尉迟凤鸣这会子的感受,只道:“罢了,少爷只管好生为皇上办事,或许最后也同样达得到目的,若能得到固然好,得不到毁了也比便宜了别人来的好。” 尉迟凤鸣抿着垂眸,半晌方“嗯”了一声。 % 云想容正歪在软榻上看账册,螓首枕着沈奕昀的大腿,温暖烛光下慵懒的像只猫儿。 沈奕昀盘膝坐着,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柔顺如缎的长发,时而翻一页手中的书册。 屋内静谧温馨,只听得见偶尔书页反动时的声音。 过了片刻,见云想容还是不说话,沈奕昀无奈的放下书,垂头看着她:“六儿,你还气呢?” 云想容只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慵懒的声音娇媚酥骨:“没有。” “还说没有,从回来你就不曾理会我。”沈奕昀随手拿着她一撮长发用发烧骚弄她脸颊。 云想容笑着躲开,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长发垂在一侧,显得面色莹白玉润,眸光氤氲莹莹,“我做什么要气?被剑指着的是你不是我,若该气也是你吧?气家有妒妇,坏你好事。” “你这孩子又乱说。才刚马车上我不是都已经说明白了么。”沈奕昀无奈的道。 他最近总喜欢叫她孩子,让她颇为无奈,如今也是见怪不怪了:“罢了,就告诉你,我是在想这事。”随手将账册递给沈奕昀,翻到了扉页。” 上头是楚晏的字迹,提醒云想容今日无意中看到刘清宇主动与云博宜结交之事,要她小心。 沈奕昀看罢,冷笑一声:“他还是贼心不死。”随手放下账册:“你预备怎么办?” “他那个人,满脑子装些荒唐烂泥,能想得出什么好法子来对付我?不过是最下三滥的招数,我且看看他要做什么再说。” “你只管放心,我会护着你,再不会让你像上次那样焦心。” 沈奕昀极少承诺,承诺过后必会兑现,云想容对他的话很信任,笑着点头。 二人早早的睡下了。 两日后,午刚用过饭,就听玉簪来回:“夫人,胡夫人和表小姐来了。” 云想容惊讶。 沈奕昀的舅舅胡家人,自从她们大婚之后就没在出现,似乎是特意拉开距离,今日舅母与表妹特地前来,还不知是什么事儿。 “快请进来。” 云想容吩咐着,迅速去了花厅。 谁知刚进门,胡媚儿就迎面而来,双眼冒光的道:“表嫂,你也太厉害了。做得好!对男人就该这样!” “媚儿!”胡夫人蹙眉训斥道:“谁让你乱说话,还不退下!” 胡媚儿吐了下舌头退在一旁,还不忘了冲着云想容挤眉弄眼。 云想容笑着给胡夫人行了礼:“舅母。” “快别多礼,”胡夫人忙双手搀扶云想容,扶着她坐在一旁圈椅,神色担忧的道:“我今儿特地前来是有事要告诉你。昨儿下午我参加了德信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人人都在说你悍妇善妒的事儿,将你拿着宝剑指着奕哥儿的事给传的神乎其神,听说已经都入了太后的耳了。你要仔细着,太后他们家最是与你们云家过不去,难保她不用这事儿来压制你。” 云想容的心一下子就暖了,想不到胡夫人特地来这一次,竟是为了这件事。 ☆、第三百四十五章 接回 “多谢舅母特地相告,还让您亲自走一趟。”云想容诚恳道谢。 胡夫人拍着云想容的手:“外头那些个人因妒忌你,谣言恶意中伤也是有的,你今日捡一个铜子儿,明儿就能有人说你拾到一吊钱,何况这种站干岸扇阴风点鬼火的事儿她们做的多了。你素来温和端庄,说你拿剑指着奕哥儿,说死我我也不信。定然是那些人背后胡乱加减言语恶意中伤于你,才刚媚儿的话,你千万别忘心里头去。” 一番话说的云想容心内感动,面颊发热,呐呐不知该说什么。 胡媚儿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笑道:“嫂子别担心,外头爱怎么说只管随他们去,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要紧的是你与表哥的小日子过的如何。”说到此处胡媚儿嬉笑着看云想容的肚子:“不过表哥与你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差。” 云想容被胡媚儿如此直白说的脸上发臊。胡夫人更是狠狠瞪了胡媚儿,随即道:“也不尽然。太后娘娘哪里的想法难道还能不顾着?你还是要想想万一太后问了起来当如何应对,免得自己无端端吃了亏。” “是,舅母说的我都记下了。” 云想容与胡夫人说了一会子话,胡夫人就带着胡媚儿告辞了。二人来时候赶上用过午饭之后,又偏不留下吃晚饭,还是专程为了听了云想容的这个消息来提醒她留神。加之胡夫人对她的信任,云想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待下午沈奕昀回来,云想容将此事说了,沈奕昀反而轻松一笑:“自家人,何须计较那么多?你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往后舅舅家的事儿咱们多上心不就结了?” “说的也是。”云想容这样一想,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不过心里终究还是会猜想太后和皇后到底会如何把握时机。利用这次的事儿对付她。云家虽已经一退再退,皇上也扬言不会削藩,但急于东山再起的马家如今最能看得出皇上的目的,暗地里做些让皇帝心中暗爽的事也未尝不可。 一边是皇上找了白莫离有了小动作,一边又是太后知道了她的事,楚晏也告诉她刘清宇和云博宜暗中联络,看来对她不怀好意的人还真不少。 云想容却只是加以防备而已,并没有太过担忧。 如此又过了几日,沈夫人善妒的谣言越加流传开了,太后那边却没动静。想来也是舅母过于担心他们,才想得多了。云想容懒的去追查是谁生事,因为当日看得见她拔剑对着沈奕昀的人就那么些,不必多想都知道是谁背后操控,她在意的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云明珠那里治不了罪。苦头吃的也够多了。若真把她给玩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是以当日给闽王府递了帖子。次日就乘车登门拜访。 才到王府门前。就见闽王身边那副将已经身姿笔挺的站在丹墀之上。 见了云想容恭敬行礼:“沈夫人,王爷吩咐卑职在此处迎接,您请。” 云想容颔首,带着英姿和玉簪进了仿佛,换乘代步的小轿到了前厅。 闽王穿了身寻常棉布的浅灰色短褐,头发利落挽起。袖子也挽到胳膊肘处,露出结实健壮的小臂,正拿着帕子坐在前厅侧面的一圈椅上擦汗,还有婢女为他捧着铜盆和热茶。 听到外头脚步声。闽王转头看去,只见淡蓝色的苗条人影逆光缓缓走来,上好锦缎在她周身闪烁柔和光晕,柔顺青丝松松挽在脑侧,龙眼大小的两颗珍珠步摇随她动作摇晃,十字光圈柔雅,脚步近了,容颜也瞧得清了,修长柳眉,潋滟水眸,琼鼻红唇,不笑时亦风情烈烈,展颜一笑,更如春暖花开。 闽王眯着虎目站起身,随手将帕子扔进铜盆,朗盛笑道:“来哥哥这里还发什么帖子,只管来就是了,闽王府大门随时给你敞着。” 云想容屈膝给闽王行了礼,闽王立即单手扶她手臂让她坐下,见圈椅上坐褥不够软和,又叫丫头速速取了官绿锦缎坐褥铺了两层,这才让她坐下。 下人上了茶点都退下了。 “你特地来一趟,可是沈默存欺负你?”闽王故意逗她。 云想容莞尔:“若真欺负了我,我早一剑扎过去了,还用找人求助不成?” 近来谣言更盛,闽王又一直关注云想容,哪里能不知她的自我解嘲,嗤的笑了:“罢了,知道你的厉害,默存也舍不得欺负你,说吧,你找我何事?” 云想容端正神色,道:“义兄现在跟皇上还能否说得上话。” 闽王正色道:“我三万大军囤聚在外,且上次遭遇刺杀,到底是何人所为毕竟没有捉到,母后现在对皇兄都多了些冷淡,皇兄为堵天下人之口,对我比从前还要纵容,所以不论皇兄出自于真心活着假意,只要我开口,还是能有几分分量的。你有何事要我去办?” 云想容道:“是云明珠的事。我想劳烦义兄说情放她出来。” 闽王一愣,随即眉头紧锁不赞同的道:“不成。她算什么东西,值得你来为她说情?她可是妄图要炸死你,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正因没有忘记,才想让她出来。在牢里的苦她受的差不多了,若是真扛不住自戕在里头,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死容易,死后多舒服?我可不想让她那么舒服。” 想不到她并非心软,而是还有别的法子收拾云明珠。 闽王的态度这才缓和了:“那你且先说说,要如何对付她?” 云想容抿唇笑:“义兄只管看着她的结果不就知道了么。” 上一次抓白莫离的证据,又建灵均楼,云想容也并未告诉他全部计划,只是让她配合她帮个小忙罢了,而后,她还给他与沈奕昀一个巨大的惊喜。她证明了她的谋略与眼光。更展现了她的手腕与才华。 所以闽王是信她的能力的,更信她绝非迂善之人。 “既如此,我明儿与皇兄说就是了。大不了你若不忍心,往后我要收拾她还不容易?” “义兄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云想容感慨,也是感激。闽王的确为了她连尉迟家都给得罪了。他即便有孟浪,到如今他为她所做,也早就抵了哪些, 她娇声软语,吐气如兰,眸光盈盈的看着自己。闽王有再多的付出也都觉得值了。只觉为她抛洒满腔热血亦是甘愿的,脸上发热挠了挠头,“我也没做什么。” “你做的难道还少了?你虽大度,不往心里头搁,可义兄为我做的我不能忘怀。” 不能忘。就不要忘了。闽王心内暗暗在想,若是记得这些好处。对他存了感激。他们可亲近一辈子做兄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闽王与皇上那里说话果真是管用的,次日晌午下了起了小雨,天气阴冷的很。 赵姨奶奶刚到了孟氏屋里坐会儿,劝说孟氏去请云想容跟闽王递个话,放云明珠回来。外头就已经来了人激动的回话。 “夫人,六小姐将七小姐带回来了!” 赵姨奶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欢喜的道:“可当真?” “奴婢不敢哄老夫人,六小姐的确是亲自将七小姐带回来了。还带着韩医婆一道来的,这会子刚刚换乘小轿,往二门这边来了。” 赵姨奶奶欢喜的让丫头退下了。 孟氏便道:“娘,媳妇儿就说卿卿不是个狠心的人,她到底还是心软的。明珠这次做的多过分?可卿卿还不是将人给送回来了?” 赵姨奶奶叹息道:“卿卿受委屈了。哎!也都怪明珠不懂事,哪里有她那般几次三番陷害亲姐的?亏得咱们卿卿大度。” 两人说着话就已到了廊下,正看到粗壮的婆子抬着三顶小轿子进了院门,并排落了轿。一旁有云想容随行的丫鬟分别撑伞,扶着云想容和韩婆子下轿。另一边英姿和玉钗则是一左一右搀扶着蓬头垢面遍体鳞伤的一个人下了轿子。 云明珠脸已经瘦得塌陷进去,一双杏眼显得格外的大,头发一缕缕纠结在一起,雨水不留神冲刷而过,竟有一道道的泥印子顺着她的脸流淌下来,在她脸上形成一道道的白。 扶着她的英姿和玉钗都憋着气,那股子骚臭和血腥味儿直往上窜,呛鼻的很。 看到云明珠如此惨状,赵姨奶奶到底还是心疼孙女,忙上前来:“明珠儿,快快,伺候七小姐沐浴,瞧瞧身上有伤没有。” 英姿和玉钗就将云明珠交给了康孙氏和贴身伺候她的婢女。 云想容这时已经到了廊下,给孟氏和赵姨奶奶行礼:“奶奶,娘亲。” “好孩子,辛苦你了。”赵姨奶奶激动的拉着云想容的手,感觉她手指冰凉,忙拉着她进屋来:“这样阴冷的天,还辛苦你特地为你妹妹走一趟。” 云想容笑道:“在如何也是父亲的女儿,奶奶的孙女,我气归气,总不能看着她命丧囹圄吧。不过闽王为了这事生了很大的气,我也是费了些唇舌才劝动他去皇上那里给明珠求个情。好在皇上看重我父亲,偏疼闽王,好歹才开金口免了明珠的罪,这不,我就紧忙去将人带回来了。” 孟氏将暖热的燕窝端给云想容,让她双手捧着暖手,不免感慨云想容到底是善良的。 赵姨奶奶更是感动不已。 云想容便笑着拜托韩婆子亲自去看看云明珠,韩婆子来之前早就得了云想容的知会,这会子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应是去了。 韩婆子是前些日子沈奕昀求皇上开恩,特地来照顾云想容的胎的,如今还让她去瞧云明珠,让赵姨奶奶十分动容:“种善因得善果,卿卿这样很好。” 云想容笑而不语。 如果种善因必然得善果,云明珠如此害人,也必然会自食其果了。所以她所做并没有错。 孟氏就吩咐云娘去预备云想容爱吃的点心,让孙妈妈去瞧瞧云明珠如何了。 孙妈妈不多时就来回话:“听说七小姐回府来,八少爷又是惊又是喜,急忙的去看了。七小姐身上的伤早已愈合,只是落了疤痕,脏污了些,清减了些,仗着年轻,身子倒是无碍的。” “那就好,这些日多预备明珠爱吃的,给她补身子。” “是。” 孙妈妈应是下去吩咐。 赵姨奶奶这会子瞧着孟氏和云想容越来越顺眼,只觉得这娘俩格外对她的脾气。 祖孙三代人就闲聊了一会,云想容不经意说起云明珠的婚事: “如今明珠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知道陆安伯家现在是什么意思。从前不是说与陆安伯世子的婚事已经**不离十了吗?怎么前儿我听伯爷说,陆安伯世子好似还有尚公主的意思?” 孟氏道:“明珠谋害亲姐不成,还吃了牢狱官司,这事儿现在全京都谁不知道?还有谁会愿意要这样歹毒的媳妇?陆安伯家虽然与明珠有意思,但如今云家富贵权势不如从前了,明珠又是这个样儿……我看这个婚事玄的很。” “这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云敖突然出声,屋内三人都是一惊。云想容和孟氏忙起身行礼。 云敖进屋来给赵姨奶奶行礼,对云想容道:“你能宽待你妹妹,为父的很是欣慰。” 云想容笑容真挚:“明珠毕竟是父亲的女儿,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再说她也受到教训了。” 云敖满意的点头,那双与云想容十分相似的桃花眼中有赞许的光闪烁。 云想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似自从那次入宫赴宴,回来时云敖单独叫了沈四说话,那之后云敖对她的态度就缓和了。 沈四说是有了共同利益,可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云想容还是不得而知。 总归不见面就掐架,也是件好事。 “若是陆安伯家与明珠就此断了,咱们也不好厚着脸皮巴巴的靠上,也只能怪明珠自己命苦了。”赵姨奶奶叹息。 云想容笑道:“奶奶不必焦急,说不定明珠还会有更好的姻缘也未可知。” ☆、第三百四十六章 杀之 话虽这样说,但云明珠已是名誉扫地,身上又遍体疤痕,在大牢里关押这样久,未免也晦气了一些,且她不是含冤入狱,而是自己确实有罪,罪名还是偷取炸药妄图炸死亲姐,只因为妒忌。 云敖和赵姨奶奶对视一眼,这样的女儿,除非夫家的人傻了,否则谁会愿意要?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赵姨奶奶就将话题绕开,说起了云想容的身子,又嘱咐了一些她日后如何调养。 期间,康孙氏来屋里恭恭敬敬的回了一次话:“七小姐已经沐浴过了,韩妈妈还特地给七小姐用了宫里头专门给贵人主子们用的美肌偏方,说是身上的疤痕有望祛除呢,这会子七小姐才用过药膳,精神也很好。” “是吗。”云敖冷哼:“既然精神很好,为何不知来请安?她姐姐救了她出来,也断没个表示吗?” 康孙氏心下叫苦,她才刚就劝过云明珠了,就算爬不起来,好歹也要强撑着给赵姨奶奶和侯爷夫人行过礼才是,不要叫人挑出问题来。可云明珠只给了她一句——那个贱人在我才不去。 康孙氏当时恨不能一巴掌抽飞云明珠脸上的倨傲。 都已经是丧家犬了,还反看不清形势,不知道好生讨好着上头自己某个好去处,还开口闭口说人家六小姐是“贱人。” 是谁害人不成反而有了道理? 又是谁不计前嫌救她出来? 如此没良心的,对亲姐姐尚且如此。何况他们这些个下人。 康孙氏面上赔笑心内腹诽着才来回话,想不到事情果真照着他担忧的方向发展——侯爷挑理了。 康孙氏沉默着呐呐不成言时,云想容却站起身来道:“明珠才回来,想来也是疲倦。父亲也要体谅才是,不如明儿我不在家时在让明珠给奶奶和父亲、母亲行礼吧。我这会子就先回去了。” 一番话说的,摆明了云明珠是不愿见她才不出来。 众人也都知道云明珠是在耍性子,自然不好多言,只尴尬的留云想容。 云想容摇头推辞,又给父母和祖母行过礼,才告辞离开了, 云想容才一走,云敖就冷声吩咐孟氏:“你去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女儿,怎么就教成这样了!” “侯爷说的好没趣儿。”孟氏冷笑:“卿卿和明珠都是我养大的。我同样教导。卿卿就识大体的很。怎么明珠儿自己不受教,还是我的不是了?侯爷若是不放心我教导的不好,大可以安排更好的去。” 云敖被孟氏噎的一口痰嘟在喉咙。想开口骂人,碍于赵姨奶奶在一旁瞧着,只能咽了下去,甩袖愤然而去。 云敖走了,孟氏才委屈的与赵姨奶奶诉起苦来。 % 沈奕昀回房时,云想容正盘膝呆呆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 炕桌上点了盏绢灯,烛光温暖柔和,衬着她白净姣好的侧脸莹莹生辉,似上等美玉精心雕琢而成一般,鸦青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和她身上秋香色的锦缎小袄呼应着柔雅的光泽,更显得她瓜子脸巴掌大小,楚楚可怜。 她正安静的望着某处,神色有些迷茫。手中却拿着个做工粗糙塞着稻草白布缝制的娃娃,那娃娃面目狰狞,身上写了生辰八字,还扎慢了针灸用的长针,看起来显得触目惊心。 “你决定了?” “嗯。”云想容将娃娃随手放下,唤了玉簪进来,将桌上一封早已蜡封好的信递给她。 “你这就去一趟灵均楼,将此信务必亲手交到龚掌柜手上。” 玉簪行礼退下,敏捷的离开了内宅。 沈奕昀则叹息的将她搂在怀里,随手把玩着桌上那个巫蛊娃娃。 那上头写着的,赫然是云想容的生辰八字。 沈奕昀气结的唤人进来,“将这脏东西拿去烧了!在请法师来做法,去去晦气。” “是。伯爷。” % 秋高气爽的天气,什刹海在清朗的日光下反射着蔚蓝的晴空,带着淡淡的盈光,泛舟于湖面之上,清风徐来,颇为凉爽。 而此刻的刘清宇却无心游玩,带着贴身侍从安静的蹲在什刹海西海西南侧的一座假山之后,远远地望着临湖而建的凉亭,目光森然,就像一只等待猎物出现的狼。 此处只有一座凉亭,且凉亭一面临水,另一面也无可以躲避之处,刘清宇现在所处的假山是唯一可以窥视凉亭的地方,只不过距离有些远。 “世子爷,您真的决定这样做了?那可是个尤物啊,您若是能捉来,买个宅子好生豢养着岂不是享受?”随从最是了解刘清宇的性子,说话总能投其所好。 若搁在从前,刘清宇是会举双手赞同的,这会子却是甩了那侍从一个嘴巴,烦躁的道: “蠢东西,你想害死爷吗?她哪里是个省油的灯?我就算豢养她,难道真敢让她伺候?我还怕她趁我睡着给我攮刀子呢!再说她有个土匪王爷的义兄,还有位高权重的爹,前几次她失踪闹的轰轰烈烈,我若真绑了她,被发现,难不成她义兄不来找我决斗?我可不想像尉迟凤鸣一样当个残废。你是不是非要看爷遭殃才舒坦?” “哎呦世子爷,我哪里敢啊,您这可真是冤枉了我了。”随从脸上火辣辣的,却不敢揉,只顾着察言观色,见刘清宇并不是真的以为他要害他,这才只谄媚的道:“还是世子爷有见识,我那点小见识在您这里就不够瞧了。您说的是,那样尤物,若是不能得到,让她死在您手上也是好的。” “是啊。”刘清宇的目光有些痴迷,看着空荡荡的凉亭。仿佛已经看到素衣染血的美人缓缓倒下时绝望的眼神。鲜艳的血在她衣服上绽开妖艳的花…… 刘清宇半晌才回神,咬牙道:“她欺负我妹妹,欺负我父王,还屡次对我不利。她该死!” 话音方落,却见一行人缓缓走向凉亭。只见前头走着的是一身着桃红色褙子的窈窕美人,因距离很远瞧不清眉目,但那身段,那打扮,还有隐约瞧得清楚的眉目,都可以确定来人是云想容。 她身边跟着两个年轻丫鬟,后头还带着五六个身材精壮穿着短褐的年轻汉子。行走时身姿玲珑曼妙,裙摆款款,刘清宇蹲在这里似都闻到香风阵阵。 云想容背对着他坐了。似吩咐了那几个汉子几句。那几人就一同行礼。分别藏在凉亭外临湖的台基下。 这是要干什么? 刘清宇不大明白,不过再瞧瞧来时的路,由走向凉亭的石子路方向进入凉亭。是绝不会发现凉亭后藏着人的。 刘清宇冷笑,云想容这是要害谁? 伸着脖子看了半晌,他眼神渐冷,捡起放在脚边的一把长弓。弯弓搭箭,缓缓瞄准了凉亭中背对自己的那个窈窕的身影。 她该死! 今日处死了她,他立即逃走,这弓箭上也瞧不出是他用过的,死无对证。 得不到她,亲手宰了她也不失为乐事一桩! 思及此,刘清宇拉满了弓。确定瞄准之后,嗖的放箭。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只不过眨眼间,箭就已经扎在云想容的背上,她啊的一声惨叫,趴倒在地。 “七小姐!”亭中婢女惊呼着上前搀扶。 刘清宇正沉浸在射死云想容的兴奋之中,刚刚准备带着随从逃走,却隐约听见了亭中的动静。 七小姐? 云想容不是行六吗? 迟疑只时,却见周围有六七名身着戎装的汉子快步到了近前,其中两人眨眼就到了他身边,一左一右抓住他手臂。 “你们是什么人!”刘清宇手中的长弓落地,惊慌失措的大叫。 那些戎装汉子却不理会他,只用力反剪他的手臂,推搡着向前而去。 凉亭中这会子早已经乱作一团。 丫鬟慌乱的叫人请大夫。 而云明珠则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趴在地上忍受着背部强烈的疼痛。 血沫子在她口中冒着泡,眼前阵阵发黑,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呼吸带来的疼痛也越来越无法忍受。 她不想死!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啊! 云明珠张开手,奋力的想要抓住什么,却是徒劳,痛苦的挠了半晌凉亭冰冷的地面,涂抹凤仙花汁的指甲折断了三个后,她终于蹬腿断气,再不动了。 恬王世子谋害永昌侯次女的消息,当日便传遍全城。当时闽王恰好带着亲兵在什刹海游玩,远远看到刘清宇弯弓射箭,却只来得及将人抓了个现形送往衙门,却没来得及救云明珠。 永昌侯府办起了丧事,云敖痛失爱女,当殿参奏恬王。 恬王反而反咬一口,说是云明珠要勾引世子刘轶。 这其中细节,没人说得清楚。 卧房中,云想容坐在灯下有一下每一下的拨弄沈奕昀的长发。 沈奕昀搂着她的肩膀,叹息道:“还在想?” 云想容闻言抬眸,清冷的眼眸中只有瞬间的矛盾,随即摇头,道:“既已经做了决定,就不想了。自从那个巫蛊娃娃到了我手上,我就知道云明珠不得留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日日防贼?我原还想让她死了是便宜她,活着受罪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可现在我有些累了。” 轻轻的抚摸尚未有变化的小腹:“往后有了孩子,我未必能时时刻刻都守在身边,要是被那些小人有机可趁怎么办?还是趁现在,该处理的都处理掉吧。” ps: 感谢伞红、南瓜12,幻想自由的云、lillian00、no000宝贵的粉红票,感谢白容华、热恋、幽非芽赠送的平安符o(n_n)o哈哈~ ☆、第三百四十七~三百四十八章 议罪 含粉红140+ “要我说,你早该如此了。云明珠死有余辜,你心中也不必有丝毫的难过,若此番你不动手,如此伤害你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你该庆幸你先动了手,如果搁着我或者闽王,她恐怕不是只吃一箭那么简单。”沈奕昀凤眼中闪过锐利的寒光,再看向云想容时,却是收敛全部锋芒,他似优雅敏锐的猎豹,在面对云想容时,永远都会收起利爪。 云想容知沈奕昀若发起狠来,是会比她还邪门儿一些,不禁叹息道:“我们两个是在比狠吗?” 沈奕昀闻言嗤的笑了,揉揉她的长发,直将她柔顺的发丝揉乱,怀中娇俏的人儿如娇怒的猫儿一般在他怀里拱了拱身子他才放手,亲吻她乌黑亮泽的发顶道:“我对你永远狠不下心的。” 言下之意是对旁人就未必了。 云想容脸埋在他肩窝,闷声道:“所以说你我其实是一类人。” 对在乎的人永远都下不去手,宁肯自己退步受伤。 可问题是他们这样冷心冷血的人轻易不会在乎谁。能牵扯他们情感的唯独少数的家人而已。 想到此处,云想容不仅叹了口气,她难得与人分享心事,就算与沈奕昀,也很少直白将心事讲出,而是努力在他面前维持一个自己想要呈现给他的形象。对于他们的婚姻,自她将真心付给了他开始,她就一直在小心的经营。 可现在,她禁不住开了口:“其实我早就对她动了杀念。只是在找个合适的机会罢了,头先她在牢里,我怕真的弄死了他,会将矛头指向你这里。所以我想让她活下来吧。往后还有许多机会来磨她,死了可要比活着舒坦多了。” 云想容动了动,半撑起身子抬眸看他,:“谁知龚掌柜那里传了信儿来,说是有人到灵均楼来高价买我何时落单的消息,这种事儿来灵均楼求购,明摆着是要针对我的,所以龚掌柜立即派人查了来买消息的人,得知那人是刘清宇的长随。然后后头的事儿就简单了。” “所以我才说云明珠若是不存害你之心,也不会死。”沈奕昀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云想容点头:“是啊。灵均楼的人主动去寻云明珠。要将我落单的消息兜售给她。想不到她竟然真的高价买了。还带了人去。同一个地点,两个都要害我的人碰到了一处。” “他们都该死。”沈奕昀的声音冰寒,随即温柔安慰她:“你不要想了。”顿了顿。又打趣的道:“我倒是觉得你行事愈发沉稳了,竟不像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倒有大将之风,与我颇为相似了,当真是孺子可教啊。” 云想容剜了他一眼,“哪里有这样厚脸皮的人,到底是夸我还是夸自己?我才十六岁不假,可我记得有人比我还小几个月吧。” “啧啧,牙尖嘴利,手段够。又狠得下心。动起智谋来我都不是你的对手,看来往后我要小心一些,免得哪一日被你给撕了吃肉都不知道呢。” 云想容明知沈奕昀是逗弄她,心里仍旧一凛。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狠毒了? 不过此刻她只抬高下巴道:“只要你不做对不住我的事儿,就不必担忧我算计你了。” 沈奕昀呆愣一瞬,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当真一点儿亏不肯吃。”掐了掐她的鼻子,却觉得这样偶尔尖刺儿起来的她更可爱了,话中含酸的模样让他心荡神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大手抚摸她的小腹:“六儿,咱们要等多久才行?” 云想容感觉他身上某处硬挺,脸腾的红了,许是因为他俊容距离自己近在咫尺,且身上清爽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婚后他对她又从未有凌辱与背叛,云想容对那档子事的抵触弱了不少。 她既不打算给他纳妾,又不想将他推给别的女人去。没道理让爷们儿一直忍耐着吧?也不能每次都让他大半夜里的要凉水去。 云想容思索着,手已探向他身下,隔着绸裤握住那处坚硬,叹息道:“我这身子,怕五六个月后才行,沈四,要不……” 不等她话说完,沈奕昀已翻身躺回原处,将她作乱的小手抓到胸前按住,气息有些紊乱的道:“没事没事,你不要多想,我也不要买妾买什么通房,你只管好生安心养胎,平平安安生产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那你……” “没成婚时我不也是一个人么。”沈奕昀抓住她再次想要探向他身下的手,气息越发粗噶。 云想容起身歪着头看他,“那不一样。”咬了咬唇,“难道你是去花楼?” “想什么呢。”沈奕昀无奈的坐起身。 她瓷白的肌肤在灯下光泽莹润,柔顺长发凌乱的散在肩上,因方才的动作衣襟半敞,露出大片光洁如玉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水绿色的抹胸上茉莉花带着勾魂摄魄的芬芳,似在邀请他将之摘下…… 沈奕昀的呼吸越发凌乱了,起身下地道:“很晚了,你快睡吧。” “等等,你去哪儿?”云想容忙起身拉着他的袖子。 沈奕昀心下叫苦一声。难道她不知她偶然动作时的娇美和酥骨的声音这一刻会逼疯他吗? “我去书房。” 云想容跪爬在床上,将他身子扳向自己,手探入他的衣襟,指尖沿着他结实的胸膛向下花去,勾上他绸裤的带子,香唇已吻上他干燥灼热的唇。 沈奕昀哼了一声,欲|望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再也禁不住她的诱惑与甜蜜的折磨,拖起她的后脑热烈狂热的占据了主动,情急之下。牙齿甚至磕破了她的下唇。 他极少如此迫切,云想容仔细算来,自她怀了身孕起他们就未曾行过房事,对于血气方刚的他来说当真是一种折磨了。她再矜持下去更对不起他对她的忠诚。是以云想容娇柔回应他的热烈,推他躺下,随后放下了帐子。 不多时,帐内就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和忍耐的闷哼。 今日是玉簪上夜,房里间隔不长时间连要了两次热水。下人们在院中走动时轻微的响动惊动了住在厢房带阿圆的卫二家的,闻声未免探出头来低声问玉簪。 玉簪只红着脸摇头。 卫二家的就皱了眉。 次日逢沈奕昀休沐,清早用过饭,他刚神清气爽的出了卿园的门,就被卫二家的拉倒了一边,低声嘱咐了好些话。沈奕昀都只含糊的应了。 卫二家的看的焦急。道:“夫人怀着身孕。四少爷切不可伤了她,您也冰着那头够久了,得罪恬王未必是好事。不如就往那头走动走动。再说太后还赏了两个呢!” 沈奕昀听罢只是淡淡笑着推着卫二家的进卿园:“乳娘不必操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 就是说他不会听她的。 卫二家的未免泄气,担心归担心,也不好参与太多主子的事,只能顺从的进屋里去了。 下午,沈奕昀带了人来,在卿园院中搭了个秋千。 待下人走后,沈奕昀笑着进屋去拉着云想容的手:“来瞧瞧合不合你的心思。” 云想容早听见院中的动静,奈何她不方便露面,此时哪里会等?加之昨夜之后。她对沈奕昀似乎更亲近了一些,此刻正是蜜里调油,就挽着他的手臂到了院中。 那秋千由碗口粗的木桩搭建成侧面三角形的架子,绳索就拴在架子顶端,下头绑着木板。为了她坐的舒坦,木板上固定了细棉布的软垫。最眼熟的,莫过于绳索上的装饰。隔一段距离绑着丝带,竟如同小时候琉璎阁樱树下的那个秋千一模一样。 云想容缓缓走到跟前,轻抚绳索,记忆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搭建秋千那日。 她站在二楼,隔着护栏看着楼下孙妈妈他们带着粗壮的婆子忙活着,她还与娘亲撒着娇,可她却看到了那个站在廊下满眼都是羡慕和渴望的小身影。 那时的沈奕昀年纪小小的,便已十分沉静冷漠,孤独的让人心疼,当时他仰望着阁楼上与孟氏撒娇的她,心里在想什么?她那时还因知他未来是个煞神而想法子撵他走…… 云想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本是要让她开心,才做了这个与琉璎阁里一样的秋千,谁知却惹她哭了? 沈奕昀顿时慌了手脚,挥退了下人,拥着她坐在秋千上,长腿撑着秋千微微荡着:“怎么哭了?若是想家了,待会儿我就陪你回去看看可好?” 云想容摇头,鬓边翠玉的步摇打在脸颊上,擦掉眼泪,双臂圈着他的脖子:“现在你有家了。” 沈奕昀心头震动,抿唇动容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俏脸。 原来她记得那天。 他以为才六岁的她不会记得那个很小的细节了。 那时他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在阁楼上有娘疼爱的她。他懊悔,沮丧,彷徨,心中充满对未知未来的期待和惧怕,更加恨毒了灭他满门的那个人,又想到他母亲生前所受的耻辱,心里百感交集,然后那个漂亮的年画娃娃般的女孩看向他时露出的怜悯目光,又刺痛了他的自尊。所以他转身就走开了。 原来他们更早之前就拥有相同的记忆。原来她不是因想家才落泪,而是为了他,他的女孩懂得心疼他。 沈奕昀眼眶发热,紧紧将云想容抱在怀中,两人便如此相拥坐在秋千上。 玉簪刚进门来打算回话,正看到主子如此,脸上热的大红布似的,转头就要走。 沈奕昀眼角余光看到人,放开云想容,道:“什么事?” 玉簪红脸垂首,行礼道:“回伯爷,是霜琴郡主来了,这会子在前厅奉茶,说要求见伯爷。” 云想容这时心下已经平静,略一想便先问沈奕昀:“刘清宇的案子皇上怎么说?” 沈奕昀道:“昨儿皇上并未表态,也只是云家人与恬王家的人在殿上相互攻讦罢了。” 云想容点头。“八成是担心她兄长,特地来找你想法子的。” 沈奕昀便吩咐玉簪:“去告诉郡主,我今日事忙,改日在去郡主府给她请安。请她回去吧。” 玉簪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若是不做做面子似乎不好。” 沈奕昀道:“与他们家人不必做面子。他们唯利是图,只要有共同利益可寻,即便是仇敌见面都有三分笑。若是真正有利益冲突,即便我整日溜着他顺着他,他照样算计我不耽误。” 这话说的不光是恬王家,云家也是如此。云想容沉默不语。 沈奕昀也警觉自己说的话连带云家人也一起说了,可若是解释,就显得更加刻意了,只得转移了话题,道:“我陪你玩儿一会子秋千。如何?” 云想容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揪着一件事不放。欣然点头,坐上了秋千。 沈奕昀就在她身后轻轻的推她,哄着她开心。也保护着她的安全。 刘嗪这会子焦灼的坐在前厅的圈椅上绞着帕子,茶汤一口没吃,只眼巴巴心急的看着门外。 家里已经出了这样大的事,连大舅子都要定罪了,就算沈默存宠爱云想容,这会子也必然会来。 可是等待许久,只等来了一个小丫头。 “回郡主,伯爷今日事忙,说改日会去给郡主请安,请郡主回吧。” 刘嗪面上血色立即抽净。声音尖锐的道:“你说什么意思?他不来?你在去回话,就说本郡主吩咐他立即前来!” 她是郡主,他是仪宾,他凭什么不来!都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道真的置之不理吗? 玉簪行礼退下了,不多时候就折返回来,为难的道:“请郡主回吧。伯爷真的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 刘嗪曾的站起身,拔腿就往内宅里冲去。 虽是伯爵府,可到底沈奕昀是霜琴郡主仪宾,是要尚郡主的。下人们见霜琴郡主鲁莽往里头闯,只敢规劝,却没有人敢真的阻拦。 不多时刘嗪就冲进了二门。 卿园门前,是云想容的人布防。 玉壶和玉钗挺身拦住了刘嗪,“郡主止步,夫人吩咐此地外人不得入内。” “放肆!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来拦着我?!还敢出言不逊?!我是外人?你们才是外人!狗奴才,都给我闪开!” 刘嗪推搡玉钗和玉壶。 玉簪也与玉钗二人站在一处:“郡主,夫人真的吩咐了,还请您不要为难奴婢们吧。” 面前不过是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身子竟然稳如磐石一般将院门堵的死死的。刘嗪身边只带了个贴身侍奉的小丫头,哪里闯的进去? 她不免高声叫唤起来:“云想容,你给我把沈默存交出来!云想容!” 话音方落,就见着秋香色素缎褙子的窈窕身影带着仆婢出了卿园的门,闲闲的站在门边,笑道:“郡主说的什么话,似我会藏了伯爷一样。伯爷有要紧公务要办,早就出去了。” 刘嗪见了云想容那张难描难画的俏脸上嘲讽意味颇浓的笑,就恨不能冲上去撕碎她的面皮:“我有要紧事要与默存商议,你还不让他出来见我!” “郡主这话说的叫人恶心。伯爷是男人家,我不过深宅妇人,哪里牵绊的住他的步伐?他要去哪里,那还不都是他说了算的,郡主口口声声让我交他出来,倒像是我绑了他一样。” “你!我不与你争论!”刘嗪气的脸色铁青,在云想容的地盘上,身边又是云想容的人多,在说云想容若是打定了主意,断然也不会让沈奕昀出来。 她如果现在硬闯,伤了云想容,说不定沈奕昀会恨上她。到时候他们的关系岂不是更加难以挽回?虽然为了兄长焦急,可刘嗪更在乎自己的未来。 今日之事只能说明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在沈奕昀心目中的地位…… 刘嗪狠狠地瞪了云想容,带着婢女愤然而去。 云想容看着刘嗪的背影,眼神晦暗难测。她现在想的是刘清宇的事。他此番杀了云明珠,定罪是必然的了。灵均楼虽然贩售了消息,可灵均楼出售消息是正当买卖。至于人买了去做什么,那就不与灵均楼相干了,所以她不担心自己的卖卖。 她现在心里有期待,也有些复杂。刘清宇此人活着,也不过是天下多一个祸害,将来又添一个受苦的女人罢了。他若真是被皇上定罪,还到底干净呢。 不出两日,恬王世子刘轶杀害永昌侯次女,被判翻年秋后问斩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 恬王与王妃听闻消息后,双双晕倒闭过气去,皇上立即吩咐了御医前去诊治,还亲自去王府探望了恬王以示安慰。 然而恬王又哪里肯罢休?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未来还全都指望着刘清宇来支撑门面。 奈何他只是个无实权的挂名王爷,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会子他好狠。如果他如闽王那般,皇帝还敢如此? 而关在大牢中的刘清宇,听了自己翻年秋后问斩的消息之时,当即吓得大小便失了禁,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支开 云想容和英姿、柳妈妈盘膝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做针线,半掩的菱花格扇外传来卫二家的带着阿圆玩闹时的欢笑声。 柳妈妈道:“如今七小姐也下葬了,那头凶手也被判了秋后问斩,此事也当告一段落,可恬王和王妃尤不死心,我听说他们仍在外头求助曾经那些要好的朝中大臣,打算联名上奏请皇上网开一面呢。” “皇上金口玉言,已下的圣旨断没有收回的先例。”云想容摇头,有些复杂的道:“想来刘清宇也是死定了。” 她说话时眸光复杂,让柳妈妈和英姿都想起了一件事。云想容也曾经定给了刘清宇,若是没有云家被抄家,恬王家当殿退婚的事,现在他们就该呆在恬王府,刘清宇则是他们的男主人了。 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也想不到恰当的说法来劝说,只得转移了话题:“……就连济安侯都因七小姐的事儿没了办寿宴的心思。” “是啊,到底是自己家的人。” 英姿和柳妈妈这样想,云想容却不如此认为。如果是局势需要,就算是亲爹亲妈办丧事,怕也不会影响济安侯办寿宴。如今云家之所以低调,全是因为皇上对藩王的态度。 沈奕昀的一本,逼迫着皇上开了金口不会削藩。如此一来,往后若再有此动作,他就是自食其言,天子颜面尽失。 聪明的是绝不会在这会子触皇上的逆鳞惹他不快的。在有些远见的,就如同沈奕昀和闽王那般的,也该趁着现在风平浪静之时好生积蓄能力。 而济安侯和永昌侯父子二人,一人稳妥一人激进,特地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来发展云家不同的两脉,为的怕也是一旦有万一,云家不至于被连锅端了。 “夫人,霜琴郡主又来了。”门外有人回话。 云想容头也不抬的道:“去告诉郡主,就说我不舒坦。请郡主自便。” 下人道是退下了。 不一会二门外又传来刘嗪的叫嚣,只是今日不同于往日,她只叫骂了一会儿就哭了起来,全像是她爹妈兄长姊妹都一夕亡故了一样,哭的肝肠寸断。 英姿皱眉。剪刀随手扔进针线簸箕:“这人太烦人。如此闹腾,夫人怎么能安心养胎,也该与伯爷好生说说。想法子避开这些喧闹。” 柳妈妈也道:“霜琴郡主就只管这么着,传到外人耳中怕又要衍生出许多说法来,到时还不知背后要怎么加减言语呢。夫人也想个法子吧。” 云想容是很想想法子治一治刘嗪。但总碍着沈奕昀毕竟是仪宾的面儿上,总给刘嗪留些体面。自刘清宇被判了翻年秋后问斩,刘嗪就总是隔三差五的来吵嚷,卿园她进不来,就在二门里头哭叫,其凄惨程度当真让有些眼窝子浅的下人都跟着落泪,偏沈奕昀这些日不知忙什么。又不在家的时候多,她与刘嗪两头大,也不好真把刘嗪怎样。 就因存了这个心思,才纵容了刘嗪这么些日子。 云想容放下缝制了一半的小衣服,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动了动发酸的肩膀。才道:“英姿,你带着玉簪他们出去,也不必多言,将霜琴郡主架出去,告诉门房所有当差的。伯府闭门谢客,恬王家的人来都不见,其余若有来人,也要回了我才往前厅请。” “是!”英姿精神一震,气势凛凛出去找玉簪几人。 不多时外头吵嚷了几声,果然变的清静了。 沈奕昀回府来时,听人说起刘嗪是被云想容吩咐人给扔出去的,立刻哈哈大笑,好似朝堂之中一整日的疲惫都被缓解了,云想容时常彪悍的行为,总能给他生活带来调剂。 当晚,沈奕昀对云想容道:“今日恬王来找了我,想让我帮衬着劝解一下父亲,请父亲宽谅,若是父亲肯松口看,皇上或许会留刘清宇一条性命,毕竟刘清宇也是刘家的人。” 云想容挑眉:“那你怎么看呢?” “皇上金口玉言,宽恕是不大可能了。不过我也应下了会帮着想法子,至于想得到想不到,那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儿了。” 云想容闻言推了他额头一下:“你这坏人。” 沈奕昀故作委屈抿唇,剑眉微蹙,凤眼含波,模样端的是俊美的动人心魄,无非是添增春闺含怨的一个祸害。 云想容看的心头动容,又捶了他胸膛一把,却被沈奕昀温暖手掌包裹住了小手,扯到怀中低声说了许多话。云想容先还是听着,随后就羞的红了脸,嗔怪他:“……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做可怜,你若再这么着,往后我可不理你了。你若喜欢去章台走马,我也不拦着你了。只不过我这人小气,你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你,届时你看着瞧好了。” 沈奕昀原本只是与她玩笑,可谁知她对这事反应如此的大,竟半真半假说了这些话,难免又是泛酸又是好气,额头重重的撞了下云想容的,疼的她吸了口凉气才干休。 见她又与他说起别的,沈奕昀也笑着配合她的话题。心中有件烦难的事却断不会与她讲的,庆幸她怀着身孕,不大去在乎外头的事。且怀着身孕他也有理由将她送去田庄好生静养一段时日,也好避开京都里的烦乱。 思及此,沈奕昀趁她喜欢笑着哄她:“六儿,兴易县的田庄你还记得吧?那里原理喧嚣,景致天然,俯仰之间都是自然气息,你不如去那里小住些时日,等恬王家这件事儿的风头过了再回来不迟。你的身子重,若是镇日跟着烦心,许你不觉得什么,腹中的孩子是收不住的。” 沈奕昀说的理所当然,也是个道理。云想容又是即将为人母的人,也觉得沈奕昀说的有道理。 “田庄是好,可我一个人去,也没了意趣。而且我不在府中,你孤独的很,饮食起居也乱了规律,我还是不去了。”云想容是断然放不下心的,她若在沈奕昀身边,有什么烦难好歹两人有商有量,不至于让沈奕昀落单。更何况她如今对他也依恋的很,若是分开,她许会不习惯。 云想容这才发觉,现在的她与那时回门住对月时的心态又不同了。对沈奕昀的依恋又多了许多。 感情之事果然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到真正发现变化时,发现了也是惊讶而已。 她不是寻常深宅夫人,每日只知道研究穿什么料子戴什么头面,她的谋略从不输给他,又胆大心细,且有自己的势力圈子,短短的时间就发展起灵均楼这样的情报组织来,既能盈利,又能经营一个庞大的消息网。他相信,若是云想容留在京都,或许不出一日就会知道他如今的情况。 事实上,就算去了田庄,他也不确定能瞒着她多久。 好歹多让她安稳一日是一日。 思及此,沈奕昀又开始哄着她,说了一番小别胜新婚,且孩子要紧的话来,语气温柔又担忧,实则他也是真的在为她担忧。 云想容心细如发,却也瞧不出沈奕昀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只道他是怕她留在京都受人烦扰,就叹息道:“好吧,那我便去小住一阵子,左右京都与田庄距离不远,你逢休沐时也可以去看我。”既已经做了决定,云想容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沈奕昀心内松了口气,笑道:“那是一定,你不放心我,我也同样惦念着你。” 云想容白他一眼,随后却憋不住笑了:“我有什么不放心你的,难不成你趁着我不在家,还要与野女人怎么样不成?” 沈奕昀噗嗤笑了,搂紧她的腰身贴着自己,落下热烈的吻在她淡粉的唇畔,直到将她香唇蹂躏的鲜艳嫣红,这才放开她,略喘息道:“旁人早已引不起我的兴趣了。” 云想容撇嘴瞪他,美目中却含着笑。 次日清早,云想容就启程了。她身边的带着英姿、柳妈妈、玉簪、玉壶和玉钗,又带了些沈奕昀派给她的侍卫。因着是去田庄养身子,是以也带了韩妈妈,其余一应的穿戴用品也满满的装了两大车一并带去。 卫二家的则是带着阿圆留在了府中。 出门时候沈奕昀已上朝去了,是以云想容也没见到她,只管自己启程,反正也只不过住一段日子就回来了。 因照顾她的身子,直到第二日的晌午一行人才进了兴易县城。田庄位于城东郊,沈奕昀早已派人先行来安排过,云想容到了田庄,就安顿在上房正当中的三间正房内。 田庄背山临水,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和不知名的野花香,天似乎都比京都的要高远一些。 云想容吩咐英姿将窗关上,挡住了秋日里的冷风,笑着道:“你先带着帖子去孟家,告诉我外公一声,就说我今儿到了,暂且歇在伯爷的田庄里,明儿起身了就家去探望他,请他莫要怪罪。” 英姿笑吟吟的领命,拿着云想容的帖子去了孟家。 柳妈妈和玉簪等人则是说笑着将云想容的行礼都安放好。 云想容靠着带来的柔软缎面迎枕,心思却仍旧在京都城里。沈奕昀这会子不知正在忙什么呢,若是他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第三百五十章 御史 粉红150+ 沈奕昀此时刚刚回到伯府外院的书房,疲惫的揉着眉心靠着临窗的圈椅坐下。 小猴恭敬的端上一盏蜂蜜红茶,卫昆仑则是道:“四少爷,夫人一行人已经顺利到达田庄了。” “嗯。”沈奕昀只应了一声。 小猴骂道:“算皇帝老儿还没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还知道夫人动不得。” 沈奕昀摇头道:“他是不会让自己卷进是非里的,若非有完全的把握,自然不会动作。免得将人的目光引到他身上去。”言下之意若是有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皇帝会好不吝惜对他的厌恶,会将对他的恨也转嫁给他最至关重要的家人。 小猴和卫昆仑对视了一眼,都是沉默。 许久卫昆仑才笨拙的安危沈奕昀:“四少爷不必多想了,您如今一跃成了四品官,叫那些同科的羡慕都来不及,也好歹该想想好处啊。” 沈奕昀无奈的道:“你当御史言官是什么好官?我如今虽与夫人的父亲从前在都察院时一样官职。可你也不看看皇上到底给我安排了什么好差事……罢了,不提也罢。在我解决此事之前,夫人暂且不要回来跟着操心,你们也将田庄多加派人手,好生保护好夫人的安全。” 沈奕昀没说的是,云想容去了田庄,不但离开了刘嗪和恬王家的骚扰,还能离开白莫离的视线。 自知道了白莫离其心有异,沈奕昀就整日担忧着。偏他现在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解决掉他,心中有不忍,还想看看皇上到底想做什么,这一拖,就将他留了下来。 然他不在府中时,云想容怕会有危险。 所以让她离开这圈子远一些,那些他担心会对云想容不利的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她也安全一些。 沈奕昀端起白瓷青花的茶盏。看着其中红玉一般诱人的茶汤,最终仍旧叹息一声,将茶盏放下了。 小猴和卫昆仑都担忧起来,连最喜欢的蜂蜜红茶也吃不下了。看来爷是真的遇上了难题。 % 孟方和曹氏一大早就亲自去田庄,将云想容亲自迎回了孟府。 多年过去。从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如今已嫁作人妇。两方自然都颇多感慨。 言谈之间,云想容小心翼翼避开一切有可能提起孟玉静的话题。因此脸楚晏的事也没有问。 虽然已过去那么多年,孟玉静之死一直是孟家的忌讳。只要提起,孟方与曹氏就会心疼许久。 “好容易回一趟兴易,不如别住在田庄,就家来住吧,你如今怀着身孕,田庄里那些奴才们笨手笨脚,怕伺候的不周到,你跟着你外婆,我放心一些。也好给你好生进步。你看看你,怎么还是瘦伶伶的。” “是啊。”曹氏也拉着云想容劝:“你母亲难得回来一趟,如今晏哥儿也常年在外头,府里头太过冷清了。你好容易回来了,就多陪陪我们。” 面对孟方与曹氏如此恳切的要求,云想容哪里能拒绝的了?当下吩咐英姿回田庄去安排。将她惯用的一些东西送来,还要将随行的侍卫一并带来。 英姿低声问:“夫人,要不要去信儿告诉伯爷一声?” 云想容笑道:“不用,他那个性子,怕是我晚餐吃了几口饭他都要清楚的。我搬来外公家他也自然会知道。我们是出来散心的,就姑且逍遥自在一阵子。” 英姿一想也是,笑着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就搬到了上房相邻的西厢房。 东厢自喻博经死后,就被拆掉翻建了,如今已改成了小书房,平日里孟方若不去外院的书房,也会在此处逗留一阵子。 云想容看着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地方,心中沧桑又欢喜。 她便拉着曹氏一同散步说话儿。 “……你表哥的婚事现如今是我的一个大难题。你瞧瞧,咱们虽然是商贾之家,可是银钱上不缺,不求取那些官宦千金,寻常书香门第还是娶得起的。可你表哥呢,一个都瞧不上……上次我逼急了,他竟然跟我说他有龙阳之好。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说起外孙的荒唐,曹氏气的直摇头。 云想容闻言惊愕的眨眼,龙阳?亏楚晏想得出。不过也只有他这般潇洒性情的人才会找这种借口。其实她也该学学他的洒脱,只要有真正的实力,名声如何谁又在乎? “外婆不必担忧,表哥的缘分还没到呢,焦急也于事无补啊。表哥走南闯北,见识的多,寻常女子自然入不得他的眼,且等等看就是了。” 曹氏摇着头,祖母绿的步摇晃动,散发着奢华的光泽:“你与你表哥素来要好,寻个机会你也说说他。瞧你,如今都有了身孕,他却连个小妾都不愿纳,真是急死个人了。” 祖孙二人这会子已经绕着院中的花坛走了四五圈儿,也都有些乏累了,就一同回了上房。 云想容去西边厢房卧房休息,曹氏则是去吩咐人备饭。 玉簪这时上千行礼,双手持呈给云想容一封信,道:“是龚掌柜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夫人要的消息已经有了。” 云想容心头一跳,接过信封拆开,里头是简短的一段话:“承平伯沈默存,贞佑十四年九月二十封为右佥都御史,自任职后,每日打小朝会,解参奏圈地乱国之弊端,谏帝削藩。” 手中的信纸飘飘落地,云想容修长的柳眉紧紧蹙起,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怪不得他怂恿他离开京都。原来他让她避开的不只是刘嗪的烦扰,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他到底怎么了?为何升官这等事不告诉她? 为何升官后就一直在触皇上的逆鳞?他遇到什么难解的题了? 沈奕昀不是那种鲁莽的人,对于皇帝来说也并非什么大忠臣,可现在他却做不符合他性子的事…… 云想容站起身,向前踱了几步。 “夫人?”玉簪担忧的扶着云想容的手臂。 云想容心下却有了些怒意,气那些为难了沈奕昀的人,更气沈奕昀在有困难时候不是与她商议,而是将她送走。 “你回一趟京都,亲口问伯爷一句话,‘你是打算亲自告诉我,还是让我自己去查’。” 玉簪不大明白,只往男女之事上想,想要劝说云想容,却又不好开口,只得应是去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嫣凰 玉簪快马加鞭,两日后才回了伯爵府,此时正是傍晚,十月初的天气已有了些寒意,她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快步登上丹墀。 门房都知玉簪是云想容身边贴身伺候的中很得脸的,人人客气的招呼: “是玉簪姑娘回来了啊。” “几日不见,玉簪姑娘愈发的水灵了。” …… 玉簪白了油嘴滑舌的门子一眼,正色问:“伯爷可在府中?” 见她如此,门子也不在与她玩笑,忙点头道:“伯爷才回来不多时。” 玉簪颔首,快步进门赶去外院书房,待侍从进去通传时,正瞧见小猴和卫昆仑二人站在廊下低声说话。 小猴和卫昆仑想不到玉簪会突然回来,都有些紧张的迎上来:“ “玉簪,你怎么回来了?” “是啊,莫不是夫人有什么事儿?” 玉簪摇头,“伯爷呢?”她心下有些打鼓,男人们不都是好面子的么?夫人那样强硬,打发她回来只要问一句话,伯爷会不会动气? “伯爷在与褚先生议要紧的事。”见玉簪如此神态,卫昆仑断定了有事,想问问英姿怎么样了,又有些不合时宜,只得道:“我去帮你传伯爷一声?” 玉簪忐忑犹豫,本就是拈酸吃醋的事儿,若又打断了伯爷与褚先生谈论正事,伯爷怕更不高兴了,夫人从来都识大体的很,这一次怎么就小性儿起来了呢。 她纠结的绞着帕子。 卫昆仑和小猴见她这般,更急了,又不好催…… 这厢僵持时,却听屋里传来沈奕昀悦耳又清冷淡漠的声音。 “谁在外面?” 小猴忙到门前回话:“回爷,是夫人身边的玉簪。” 屋内只安静一下,门就被敞开了,沈奕昀身着淡青色竹节纹对襟长衫,俊美面庞表情冷淡。修长剑眉微拧,凤眸漆黑幽深,似眨眼就能将人吸入进去,他此刻的气势如入鞘的宝剑,冰冷又强势。仿若一个不高兴。就能将人斩作两半。 是同一个人,却是不同的气质。 玉簪跟着云想容久了,见到的都是那个温柔又幽默的男主人。几时见过沈奕昀这模样?好似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都淬了寒冰,只看她一眼她都浑身冷透一般。 玉簪忙紧张的行大礼:“给伯爷请安。” 沈奕昀睨她一眼,“怎么回来了?夫人怎么了?” 云想容让她说的那句话,越发的堵在喉咙里说不出了。 伯爷对夫人太好太温柔,以至于夫人根本想不到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若说了,会不会对夫人不好? 犹豫之时,身子已经被阴影遮挡,面前是绣了竹节纹的淡青色袍摆和皂靴。 “怎么回事?” 他声音冷淡又强势。加之他身上的压迫力,玉簪当下禁不住开了口:“夫人让奴婢问您一句,您是打算自己与夫人说,还是让夫人自己去查。” 说罢玉簪垂眸,她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至于主子的关系。她也管不得了。 停在她身前的人一直伫立着,她也一直没有起身,心已凉了半截。 就在她以为沈奕昀会勃然大怒时,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到底还是叫她知道了。” 楮天青和卫昆仑也都轻叹了一声。 玉簪倏然抬头,看向满目了然的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三人。难不成这事儿他们都知道?只瞒着夫人一个?! 玉簪心疼云想容。已是十分生气,虽惧怕沈奕昀,却依旧道:“夫人怀着身孕,受不得打击,伯爷即便不为了夫人着想,好歹顾念着腹中的孩子,少让夫人动怒才是。夫人行事素来稳重,若不是气急了,也不会人住在孟家,就打发我回来问伯爷话。夫人不是不明理的人,伯爷最好与夫人好生说清楚才好。”说这话时,她满心只想着自己必须终于云想容的本分,就算沈奕昀要罚她她也认了。 谁承想沈奕昀却是轻快的笑了,笑声与方才的冷漠完全不同,还打趣的说了句:“又一个英姿。” 卫昆仑也笑着点头。 手肘一轻,玉簪已被搀起来。她诧异的对上沈奕昀温和了不少的面庞。 “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过两日休沐就去,让她好生照顾自己,不必为我担忧,也不必多想。见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只管好生陪着老人承欢膝下就是了。” 玉簪只觉得云里雾里,眨了眨眼才道了句“知道了”,行礼退了下去,先去用饭休息,次日就快马加鞭赶回了兴易县。 云想容等了这三天,因为担心沈奕昀,话也不如前两日多,除了陪着曹氏和孟方说话,大多数时间都是闷在房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做针线,扎了两次手指,索性直接丢了尺头坐在临窗的暖炕上发呆。 天气渐冷了,怕她夜里冻着,曹氏已吩咐人将她屋里的暖炕每日早晚都烧一把火。 玉簪将沈奕昀的反应与云想容说了,云想容就明白其中定然有沈奕昀解决不了的大问题。查不出所以然来,沈奕昀也要等些日子才休沐,她也自己将前因后果分析了七七八八。 过了两日,沈奕昀还没在休沐时告假前来,楚晏却是先回来了,人才到前厅,就已经有小丫头来给云想容报讯:“……楚少爷回来了,还带回个姑娘来。” 姑娘? 楚晏抗拒婚姻大事,连自己有断袖之癖的借口都找了。这会子却能带回个姑娘来? 云想容放下绣绷,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缓缓起身由英姿和玉簪陪着去了前厅。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愤怒的吼声。 “……不准!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外公,就听我的话,否则你这辈子都不要进孟家的门!” “外公,你不能如此霸道,嫣凰是个好女子,她只是出身不好,却不代表她的人也不好。” “好女子?好。那你问问她,肯不肯给你做妾做侍婢?真这样对你喜欢的山盟海誓,哪里能不考虑你的身份?!一个青楼艳妓为正妻,你以后如何见你那些朋友?人会说你迷恋美色!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咱们虽是商贾,可也不必要娶下九流的那些为正妻。你楚晏的才貌家室。莫说是好人家的闺女,就是京都城中的名门闺秀也趋之若鹜,你这个不孝子。到底怎么想的啊!” 孟方一连串的大吼之后,已是气喘吁吁。 随即有女子轻生的啜泣传来,娇滴滴的道:“既然如此,我告辞了。载文,你往后多保重。” 紧接着便有一红衣女子急匆匆迎面而来,险些撞上云想容。 那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玫瑰红色的褙子长裙,云髻高叠,不施脂粉。巴掌大的芙蓉面上五官精致美艳,修长柳眉却透着些英气,端的是绝代无双的美人,虽在落泪,却是倔强的抿着淡粉的菱唇,就像是凝露的玫瑰。连身为女子的云想容都禁不住看的痴了。 不过痴然之后,云想容的眼神好奇中有了些复杂。 青楼艳妓,嫣凰…… 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沈四前世的红颜知己,似乎就叫嫣凰。是苏杭一带的名妓。据说她性子刚烈,一心痴爱沈四,沈四却一直都没有给他一个名分,她不计较正室身份愿意为奴为婢,沈四也并未曾收了她。她几次三番的求婚不成,最终投湖自尽了。那一段风流史,被人传出许多版本来,人言可畏,一些事也是不可全信的。 不过嫣凰这个人与前世的沈奕昀有关系,却是可以确定的。 云想容蹙眉沉思时,嫣凰也在惊艳的望着她,有些呆愣。 还是楚晏追出来拉住她手臂时,嫣凰才回过神来。 “嫣凰,你不必难过,也不用走。”楚晏正在气头上,只对云想容点了下头,就拉着她手臂往外走:“我就不信楚载文自己喜欢的女子还护不了!” “混账!”孟方也到了门前,气的浑身发抖:“你是要气死外公是不是!” “是外公不讲道理!”楚晏回身瞪眼。 一老一小就如此这般对峙。 云想容看的无奈,柔声道:“外公,您与表哥都在气头上,如今情绪激动的很,不如等平静了一些在谈此事不迟。” 孟方明白云想容的意思。如今孟家的产业已渐渐交给楚晏打理,没有他,孟家无以为继。 他强压着火气,才哼了一声甩袖子进屋了。 楚晏则是拉着嫣凰的手往外走:“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得到。大不了我抛开这身价,与你闲云野鹤泛舟游湖去,更是逍遥自在呢!” “载文……”嫣凰已是泪流满面。 云想容一直蹙眉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样柔弱的恰到好处的引起男人的怜惜之情。这样分毫不差,计算精准,有些太…刻意。 许是感觉到云想容的注视,嫣凰回过头来看了云想容一眼。 二人眼神不过稍微交汇便已移开。 云想容已笑着到了跟前,劝说楚晏:“表哥,外公和外婆已经上了年纪,有什么话等心情好了好好商议就是,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啊。”又笑着道:“你倒是可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美人,竟然不告诉我!枉我还未你终身大事唠叨你几次,你也没跟我松过口透露一二。” ☆、第三百五十二~三百五十三章 火光 含160+ 楚晏闻言,也知云想容是在缓和他与孟方的关系,更知与孟方决裂并无好处,感激她的苦心,强压怒气,配合笑道:“缘分来了,也不是你我能预测的。我也曾觉得自己会孤独一生,可上回出门,在苏州就遇到了嫣凰。”拉着美人儿的手为二人引荐了一番。 嫣凰温婉的给云想容行礼,道:“见过沈夫人。” “嫣凰姑娘不必多礼,你是我表哥的知己,将来还少不得要称呼你一声表嫂呢,都是自家人,实在无须如此客气。” 见云想容说的客气,楚晏心情好了许多。 嫣凰更是受宠若惊,泪盈于睫,娇娇弱弱委委屈屈的又给云想容行了礼,感激的道:“沈夫人是侯门千金,身份尊贵,能不嫌弃嫣凰身份微贱,嫣凰感激不尽。” 她那委屈中透着倔强,温和知礼的模样,完全不似风尘女子,倒比京中一些大家闺秀更让人瞧起来赏心悦目,云想容都觉着若是真惹得美人伤怀是极不地道的事,更何况楚晏心系于她? 不等云想容开口,楚晏已扶起了她,开怀的道:“我表妹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狗眼看人低的人,往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言语中透着些引以为荣之意。 嫣凰便温柔的点点头,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强颜欢笑让人看着心疼。 云想容见已打过招呼,楚晏与嫣凰又似有许多话要说,便托词疲倦,先行回卧房去了。楚晏则是与嫣凰离开了孟家,出门时嫣凰已停止哭泣,与楚晏一派你侬我侬的模样。 卧房里,云想容吩咐英姿:“安排人盯着这个嫣凰。还有,让龚掌柜帮我查查嫣凰的底细。” “夫人信不过嫣凰姑娘?”英姿有些诧异的道:“我倒是挺喜欢她的,她身上有一股子夫人的刚强劲儿。 云想容摇头,道:“我倒并非信不过她,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还是谨慎一些才好。晏表哥难得喜欢上一个女子,若是受了情殇岂不是不好?” “夫人说的是。若是嫣凰姑娘自个儿没问题,也不怕咱们怎么查去。”英姿笑着退下去安排了。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天气已是寒冷许多,云想容已换上了轻便又保暖的夹袄。因她身子单薄。近四个月的身孕并未显怀,可她精神却是十分疲惫,依旧是被孕吐折腾的吃不下,但觉却比从前多了,整日里十二个时辰她倒是能睡去七八个时辰。关心她身子。更是每日亲自去吩咐厨房,调剂着给她进补。只是她吃着不恶心的依旧是不多。 这一日沈奕昀终于快马加鞭来了。进府里先去拜见了孟方与曹氏。就来了云想容的卧房。 她这会子才刚午歇醒了,正盘膝靠着大引枕看话本,听见门前玉簪和英姿给他行礼的动静儿还呆愣了一下。 “六儿。”沈奕昀披了件艾绿色的大氅,领口处趁了些白色的风毛,面如冠玉,凤眸点漆。容颜鲜亮似从画中走出,风尘仆仆的透着关切:“……好容易没那么忙,皇上知你在外养胎,体恤你我新婚。额外又准了我五日的假期,我就快马加鞭的赶来了。” 云想容放下书册,嗔怪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我也好让他们给你预备吃的用的。” “就是怕你胡乱操心,预备那些个劳什子的耽误了休息我才没提前告诉你。来,让我瞧瞧你。” 沈奕昀在炕沿坐下,先是摸了摸温暖的床褥,道:“我出门时才吩咐他们在卿园的卧房重新盘了炕,还提前烧了地龙温一阵子,等你回去时就不怕冷了。”又拉过云想容的双手,仔细打量她浑身上下,笑道:“你好像丰腴了些,真好。” “我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你别嫌我太胖就好。倒是你,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清减了这样多?是不是上头将你逼迫的太紧?” 云想容此话一出,沈奕昀就知道她已将事情的缘由猜想出大半,无奈的道:“将你送出来,本是想让你不要跟着我烦心,想不到你这丫头太机灵,竟自个儿猜出来了。” 云想容歪着头瞪他:“夫妻本是一体,你遇上事儿了只想着自个儿撑着,将我骗出来,根本就没当我是你家人。你不提也就罢了,今日说出来,我倒要好好问一问你,你说你这事儿做的对么?” 她数落他,他心里却是欢喜,拉着她的手摇晃着,全无平日里对人的冷漠,讨好的笑着:“好六儿,我当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的宝,你怎还问我当不当你是家人这样的话,不是成心呕我吗。” “少给我避重就轻。你且说你此番是对是错。” 沈奕昀抿着唇不回答。 云想容看的生气,他这样,分明就是觉得将她支开是对的,且下次再遇上同样的事,依旧会是相同的决定。 虽然如果是她,她也会如他一样,可她还是生气又担忧,偏偏还怨不得沈奕昀,最后低声骂起了始作俑者:“狗皇帝欺人太甚,奉他的旨参奏削藩之事,他竟又拿你当问路石了,封你做言官,还让你经常谏言削藩,这不是将所有藩王勋贵的仇恨都转移到你的身上么,而且即便有一日皇帝反悔了,开口要削藩了,他还能赚个肯听谏言的好名声,也不算将自己说出去的话再收回,当真太阴险,太不是东西!” 沈奕昀听的噗嗤笑了,忍不住搂着她的肩膀摇晃:“好六儿,骂一骂消消气也就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皇帝对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还觉得无趣呢。这样正好,你相信我,见招拆招我还是会的。只不过如今情势紧张,又多了这个事儿,咱们要防备的不光恬王家、尉迟家还有大哥,更有可能有人暗地里给咱们捅刀子也不一定。我让你来兴易,也正因为我养的死士大部分都在田庄里务农。可以保护你的周全。你只管好生养胎,也不必为了这档子事害怕,好歹我能想出办法护着你周全的。” “我从不害怕。”云想容叹息道:“我只是担心你罢了,不过我也信你的能耐。” 话题太沉重,云想容想起嫣凰的事儿,转而道:“晏表哥有了喜欢的女子。” “是吗?”沈奕昀有些意外。 “是苏杭一带的名妓,名唤嫣凰。我前些日子见过她,当真是无双的美人,让我瞧痴了去呢。”嫣凰是沈奕昀前世的知己,今生沈奕昀的经历与前世截然不同。云想容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拈酸吃醋,这会子说起来也只是觉得感慨罢了:“晏表哥说什么都要迎娶嫣凰为正妻,可外公不答应,我倒是觉得,若嫣凰真正是个好姑娘。出身高低也不是问题。瞧她的言谈举止,倒是比京都许多大家闺秀要端庄。”她怀疑嫣凰接近楚晏的目的。但在未查出证据之前。断不会胡言乱语。 云想容说话时并未主意观察沈奕昀,是以也没瞧见沈奕昀某种一闪而过的冰寒。 见她说起嫣凰来似是十分喜欢,他也不好多言影响她的心情,只是点头道:“感情之事,如人饮水,载文若是真喜欢。且嫣凰又真是好的,倒也不必在乎什么门第。” 云想容很高兴沈奕昀与她想法一致,喜欢的点头。 说了一会子话,云想容又有些困了。便让沈奕昀先去歇会儿,自己歪着睡了。 沈奕昀到了廊下,紧了紧大氅的带子,犹豫片刻才吩咐小猴:“你去田庄调派三十个好手来,就说孟家要搭建个戏台子,找咱们田庄的人来帮忙。” 小猴闻言神色一凛,便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了。恭敬道是,快步出去了。 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沈奕昀蹙眉,眼神深邃的看着被乌云掩住的月亮许久才去了前厅见孟方。 “天渐渐冷了,伯爷竟然与孟老太爷琢磨着在府里搭戏台子,夫人,您说就算是搭建好了,寒冬腊月的谁又冒着严寒去看戏。”柳妈妈絮絮叨叨,手上麻利的飞针走线。 云想容闻言不语,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要搭建戏台子,却叫了田庄里三十个汉子来。她让英姿和玉簪去瞧过,那三十个汉子都是功夫不弱的。恐怕搭建戏台子是假,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是真。 有些事儿她串联不上,但也能察觉到气氛的不同。 见云想容呆愣望着某处,柳妈妈和英姿对视一眼,最近夫人总是忧心忡忡,说起话来反应也迟钝,难道真是因为怀着身孕体力不济吗? 当日夜里,云想容枕着沈奕昀的肩膀昏昏欲睡,很困,很疲惫,却又不甘心他这次是自己回去,打算将她继续留在孟家,就闻声软语的磨他。 沈奕昀却是打定主意不松口,不论云想容怎么说,都只让她安心留下养胎。磨蹭着时间,她也渐渐要睡着了。 正当这时,沈奕昀敏锐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他怕吓着云想容,就轻手轻脚将她挪开,扶她躺好,这才起身披上大氅,轻巧一跃,人已到了门前,冲着上夜的玉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轻轻开门看向院中。 玉簪和玉钗二人,也都披着袄子站在廊下,担忧的望着垂花门的方向。 漆黑的夜幕中,被橘红色火光映衬着的天空被烟尘污浊了一片,因孟家占地较大,二门外头的呼唤声也不甚清楚,只听得到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喊着:“走水啦!快灭火!” 察觉背后的动静,玉簪和玉钗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廊下披着水绿大氅头发散乱的沈奕昀,他阴沉着脸,夜色将他轮廓勾勒的越发分明,薄唇民出不悦森然,锐利的眼神如同出鞘利剑。 “你们去二门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在问问孟老太爷夫妇和楚少爷此刻何处。” “是。”玉簪和玉钗急忙行礼去了。 不多时候就来回话:“回伯爷,外院书房走水了,这会子府里的下人们乱作一团,正忙着灭火。老夫人歇在上房,老太爷这会子还没回来呢。楚少爷也不在府中。” 沈奕昀回头看了眼屋门紧闭的卧房,担心动静太大吵醒了云想容。压低声音道:“你在去一趟外头,避开人告诉小猴,让他预备着。” 玉簪就领命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的火光越加的炽烈,黑暗的夜空已被点亮了一大片,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吆喝叫喊,在这处也都听得见了,连上房也亮起了灯。如豆灯光将曹氏的剪影投在窗棂纸上,下人正七手八脚为她更衣,不多时人就奔了出来。 “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走了水?” 沈奕昀听见动静,忙走出西厢所在的跨院,恭敬的给曹氏行礼:“外婆不必担忧,想是天干物燥的,下人又笨手笨脚叫。不留神走了水,这会子已经有人去灭火了。外婆只管安心就是。” 曹氏叹息摇着头。就要带人往外走:“不行,我得去瞧瞧,说是书房哪儿走水,你外公还在那儿看账呢,这个人,一点不知人会担忧。府里走水这么大的事儿,他平安无事,难道不会送个信儿报个平安么。” 曹氏嘟囔着往外去,沈奕昀则犹豫着跟在她身后。刚预劝说,却听见外院火光冲天的方向,有嘶吼声和打斗声传来。 曹氏这下子当真慌了,回头紧张望着沈奕昀:“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有强盗闯进来?” 沈奕昀给身旁的英姿和玉钗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一左一右扶着曹氏,不顾她的反对将人半拉半拖的送回了上房。且还柔声劝说着:“无碍的,老太爷吉人天相,再说伯爷也安排了人……” 这厢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才刚入睡的云想容。 她披衣来到廊下,正看到英姿二人将曹氏扶回上房。随后,她看到了满天火光,方才以为是在梦中听到的打斗声越加清楚了。 “沈四,怎么了?” “没事,你不必担忧。”沈奕昀面上堆了笑,扶着云想容进屋:“你且好生休息,外头的事有我呢。” 云想容却是甩手挣开了他搀扶的手。 “沈四,到底怎么了?别想说是什么意外之类的话,你即便是说了我也不信!” 她如此强硬,眼神明媚湛然的望着他,到叫沈奕昀原本已经编造好在心中盘旋了多时的托词说不出口了。 许久,他才道:“是有人在孟家作乱,孟家树大招风,来者是针对孟家财产,还是针对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孟家首富也不是第一日做,他们不回来,也没见有人攻打进来,偏偏他们回来了,外头就乱了。云想容已断定外头的人是冲着他们。 见她柳叶长眉紧紧皱着,又担心更深露中对她身子不好,沈奕昀柔声劝着:“外头的事你放心交给我,再不要为了这些事担忧。好生去歇着,不要动了胎气才是。” 云想容却不动弹,只是抬眸看着他,认真的问:“你早猜到有危险了是吗?否则你也不会调派那些人来搭什么戏台子。沈四,都这会儿了你还想瞒着我吗?我知道你是怕我知道了分神,对身子不好。可我的脑子注定是闲不住的,你若不说,我才更会乱猜啊。” 沈奕昀一时间语塞,他之所以调配人手前来的原因,是不能说出口的。 因为他从云想容口中得知,嫣凰与楚晏相识,还要嫁给楚晏做正妻。 前世嫣凰曾是他的红颜知己,他们虽然未造成事实,可前世他也的确曾经有一段时间将嫣凰看的比其他女子重要一些。他觉得嫣凰不似寻常女子的柔媚,是可以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不是禁不起风雨的暖房花朵。 可后来,当他发现嫣凰竟然暗地里与锦衣卫有勾结,还将他的一些情报都尽数泄露给他的敌人时候,他的心就以冷透了。前世是极度愤怒和失望的,再见她在自己跟前做出那副一心一意只为他的样子来,他的愤怒和失望就转为忿恨,所以他毫不留情的让她投湖“自尽”了。 所以今生在听见名妓嫣凰的名字,他立即知道她是皇帝的人,有可能是锦衣卫的暗探。 至于今生她没有靠近他,而是靠近楚晏,许是因为他一只都表现的本本分分,而楚晏又拥有孟家将来的掌舵权。 孟家可是有一大笔令人眼红的财产的,即便分给了云想容和楚晏,仍旧是一笔会领锦衣卫和东厂心动的庞大数目。 他因知前世事,才分析出今日果。但这种理由,他怎么对云想容说? 见他蹙眉沉默,云想容也不再逼问他,只道:“罢了,无论你是如何发现,这会子已经这么着了,先对敌要紧。你安排的人都在外院?” “是。”沈奕昀道:“你进去歇着吧,剩下的交给我便是。内宅里也有我安排的人,必要时候会保护你和外婆的安全。这会子夜深了,你只管去睡。” 沈奕昀不容拒绝的将云想容送进了卧房,且领小丫头在一旁看着,在不允许她出门,自己则是离开内宅,往火光冲天之处而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围剿 垂花门前许多内宅的丫鬟婆子紧张的三五成群围在一处,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打斗与呼喊声,望着冲天的火光,人人脸上都露出濒临死亡的恐惧。 对于那些江湖人士来说,只隔着一道院墙相当于没有任何屏障,随时随地都会冲进来取了他们的性命。 见到沈奕昀,丫鬟婆子们如见到救星,紧张的到跟前,七嘴八舌的问当如何是好。 沈奕昀只安抚的道:“众位稍安勿躁,我的人已在外头守护,盗贼无论如何冲不进内宅来,伤害不到大家!” 话毕,已经推开垂花门。 在沈奕昀开门冲出的一瞬,丫鬟婆子们看到手持刀剑的汉子们正背对他们呈防卫状态将内宅包围起来,人人严阵以待,随后,垂花门又被关严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毕竟他们寻常商贾人家,而沈奕昀却是个伯爵。有这样的贵族在,他们应当无碍吧? 可他们仍旧不敢放松,担忧的站在院墙附近,有爹娘老子都在外院当差的丫鬟,因听见外头的喊打喊杀声而担心的嘤嘤啜泣,也有儿子是孟家护院的婆子急的抹泪。 场面一片混乱。 沈奕昀这厢已快步到了外院书房附近,原就是天干物燥的季节,书房所在院落里三间正房和两侧厢房都已经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之下,有两伙人正火拼之中。 孟家家丁都持齐眉棍,卫昆仑和小猴两个持剑的在家丁之中就显得鹤立鸡群。而对方却是身着黑衣。持刀持剑,火光之下刀光霍霍,加之武艺高强来势汹汹,当真将孟家家丁唬的脚软手软。 如此混乱之中。能躲远的早已躲远,哪里还来得及灭火? “啊!”的一声惨叫,又有一孟家家丁被砍倒。 其同伴相熟的无不伤心害怕,己方阵脚大乱。 看着火光熊熊的院落,看着惊叫的、慌乱的人群,沈奕昀仿佛已感觉不到扑面而来的热浪一波一波似要将他燃烧。 他的双目渐渐充血赤红,记忆深处不愿被人窥探,也不愿想起的那些事就如洪水,猝不及防的几浪打来,似不将他打的粉身碎骨不干休。 ——血。好多血! 娘亲呢?爹爹呢?哥哥和姐姐呢? 他挣脱乳娘的手。拼命的往燃烧成灰烬的府中冲去。 满地尸横。就连看门的狼犬都没有被放过,歪着脖子吐着舌头,身子一半被烧成焦炭。 小小的他。眼前仿佛能看到面目狰狞的“暴民”一刀劈死了迎面扑去的狼犬。 那曾经让他骑着玩过的温和狼犬跌在地上四肢抽搐,鲜血从砍断了一半的脖子上涌出,犬头歪着,看得到脖颈里的血肉…… “爹,娘!大哥,姐姐!!” 他呜咽着,在遍地尸体中寻找最亲密的人。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出去养病,再回家时,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最后。他看到了烧的只剩框架的前厅大门旁,全身赤|裸大|张|双腿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女尸…… “畜生!”沈奕昀大吼着,一掌拍在黑衣人胸前,随即左手如同利剑,哧的插|入另一黑衣人的胸膛。 鲜血如剑喷涌,溅了他满身满脸。 俊美无俦的少年素衣染血,凤目炯炯,气势森然。一样的眉目,却让人丝毫觉不得他的美貌外表,此刻的他就如地狱走出的厉鬼。 腥红的手抽出,黑衣人不可置信瞪圆双目,随后身子一软,尸体轰然倒地,血流了一滩。 其余黑衣人也被沈奕昀如此狠毒的手法震慑住,有片刻怔愣。 “四少爷!” 卫昆仑和小猴急忙凑身在他跟前。 小猴不是没见过沈奕昀杀人,但这样的杀法还是头一次见,未免觉得背脊生寒。 卫昆仑见状锥心似的疼痛万分,虎目迸射悲愤寒光:“四少爷,你我并肩作战!”随即挥舞着长剑气势汹汹的揉身冲上。 有沈奕昀如此身形鬼魅手段狠毒的帮手,那些家丁似也涨了一些气势,在火光照映亮如白昼的院落中,玩儿命的与黑衣人战做一团。 而这时的云想容,正吩咐了柳妈妈陪着曹氏,带着英姿、玉簪、玉钗、玉壶四人快步到了二门前。 “夫人,伯爷已经出去了,也留了人在垂花门前护卫,您还是不要出去。”英姿担的劝说,生怕云想容不理智亲自出去。 云想容却道:“我不会出去。这会子我也不能给他们添乱。我出去,还要有人护着我。我只是在此处守着。英姿,你去找外婆身边的姚妈妈,让她将内宅的仆妇们分作几组,守住内宅周围一切有可能与外界相通之处。手中有家伙的,诸如剪刀、匕首、菜刀、棍棒之类都随身带上,此番来者不善,必要时候可以自保。” “是,我这就去。”英姿点头,又嘱咐玉簪几个:“你们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夫人。” 玉簪等人均认真点头,严阵以待。 云想容紧了紧肩上的桃红大氅。 十月中,夜风寒冷,冰冷窜上脊背,她通体发寒。如此严苛的时刻,她恨自己不能与沈奕昀并肩作战,因为是女子,所以被理所当然的保护在后方。 不过转念去想,她如今能为沈奕昀做的,就只能是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让自己成为他的掣肘。 她的头脑开始飞速运转着,寻找有可能对孟家下杀手的人,一时间也因千头万绪且气氛紧张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此刻,英姿带着一男子快步走到云想容跟前。 “夫人!” 那青年恭敬给云想容行礼,双手递上一蜡封的信封:“龚掌柜说让小人务必将此信交给夫人!” 云想容接过信封,灵巧素手一面飞速拆开信封,一面问:“外面情况如何?你怎么进来的?” “回夫人,小人是从后院墙翻进来的,着实费了一番周折,外头楚公子带着人镇守着,还有另外一群汉子,亏得楚公子见过小的,否则还没那么容易进来。” 云想容知楚晏赶来了,且就在外头帮衬着沈奕昀,心略放下了一些。 信封中是龚茂国的亲笔信,大概意思是前日高价收得一消息,大批江湖人士在沈夫人离开京城那日起,逐渐聚集兴易县,提醒沈夫人千万留心安全。 云想容咬着唇,将信收回信封。 如今孟家已经被不知名的人围攻。灵均楼的消息等于是个马后炮。 可是,这消息也给了她一些线索。 大批江湖人围攻,就证明对方不是东厂或者锦衣卫来抢夺财产的。 只要不是皇上授意这两方的人前来,孟家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即便他们能逃出去,也会被万里追杀。就如同当年的沈家灭门一般。 可是,到底是何人纠集了江湖人?且围攻孟家,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赶着沈奕昀来了,且住了这些日放松了警惕之后才下手? 这些江湖人的雇主,分明是针对沈奕昀的! 云想容立即想到了最近沈奕昀做过什么事,难不成皇帝利用沈奕昀来投石问路终于奏效了? “夫人!” 垂花门旁的院墙跃上一人,飞身落地给云想容行礼,仔细一瞧,却是满身染血的卫昆仑。 刺鼻的血腥味毫不吝啬的扑来,云想容掩口干呕,英姿忙搀扶云想容,赶苍蝇似的对卫昆仑摆手:“你快退后一些,夫人闻不得血腥味。” 卫昆仑却不听英姿的,大步上前道:“夫人,四少爷说这里危险,让我带着你快些离开!事不宜迟,请夫人跟我走!” 在场之人闻言,都愣住了。 事情已紧张到这个程度了吗? 如果她走了,势必会带走至少一半的助力来保护她,那么孟家将更加势弱,外婆怎么办?外公怎么办?还有孟家那些无辜的下人们。沈奕昀不可能允许她带着这些人一道,且带走他们也不切实际。 若真如她所想那样,此番灾难,是她和沈奕昀的到来才引来的,结果有了危险,他们却先走了,让孟家的人做替死鬼。 云想容摇头,坚定的道:“你去告诉沈四,我不会走。” “夫人!您不能意气用事!”卫昆仑语气焦急严厉。 云想容道:“我并非意气用事,我留下,自然并非是要我以及腹中孩儿给孟家陪葬,既然留下就有必胜的道理。” 卫昆仑怒道:“夫人没去外头瞧,自然还想法乐观,夫人快跟我走!” 卫昆仑说着就要上前来,举手似要将云想容打晕带走,还一面给英姿使眼色。 谁知英姿非但不帮忙,还反而挡在云想容身前,怒气冲冲瞪着卫昆仑:“夫人说不走,你没听见吗!” “你!我这是为夫人的安全着想,伯爷吩咐下来,我必须照做!” “可夫人也说不走!我跟了夫人这么些年,从没见夫人打无把握的账,她既然说有把握,就一定是有办法!”眼见卫昆仑要扑过来,英姿就如同猫儿露出了利爪,凶狠的道:“我自小跟着夫人,从第一日起就曾经起誓要绝对的忠于夫人,听命于夫人,且我也无条件信任夫人。夫人若真有万一,我陪着一道去了也不算冤,今日你要是强迫夫人,休怪我对你动手!” ☆、第三百五十五~三百五十六章 黄雀 含170+ 卫昆仑气的脸色铁青,自与英姿成婚以来,他就觉得此生无憾,如此可爱又对他脾气的好女子着实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今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恨不能一巴掌打醒她的冲动。 脑海中念头闪过,手上已挥打而来,卫昆仑来不及反应时,巴掌已贴近她脸颊,倏然回神,却已收势不住,幸而英姿反应迅捷的抬臂来挡,但她娇小的身子依是被他推动的险些一个趔趄。 放下手臂,英姿不可置信的瞪着卫昆仑,他手上的血污在她淡绿色的细棉布袄袖上留了个深红的印子。 “卫昆仑!”英姿怒急暴呵,“锵”的抽出腰间软剑,剑尖直指呆愣汉子的喉咙: “你这混蛋,还想打我?你以前说过的话都不做数了是吧!?好!你有你的主子,你只听命于他,我也有我的主子,我只听命于夫人!夫人说有把握必胜不愿离开,你若强迫她走,那就是忤逆我主子的意思!你既然翻脸无情,也不顾当初承诺动手打人,就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不是,英姿,你这样等于是害了夫人,我也并非要打你……这会子真不是说话的时候,外头盗匪已快杀进来了,这里实在太危险,你若真为了夫人好,就该帮我带夫人离开,而不是在此处与我拔剑相向。” “放屁!再啰嗦我就不客气了!” 卫昆仑刚毅的面庞上有受伤之色闪过。 英姿抿了唇,倔强的护着云想容。 云想容扶着腰上前来,英姿如此护她信任她,已让她十分感动,也激起满心傲气与斗志。 “昆仑。我知你的好意,也知你忠于沈四。他的话你从不怀疑。不过我的确有破解之法,并不需要立即离开。”云想容拉着英姿持剑的手,让她剑尖垂下,随后道:“你就在这里这么着,也不过是僵持罢了,带不走我也耽搁了时间,不如你现在就去告诉沈四一句话,让他改攻为守,莫露真本领,也莫让他安排那三十汉子有所行动。尽量保存实力防守即可,等待援兵到来。” 说着,云想容将手中的信封交给了卫昆仑。 卫昆仑一听“援兵”二字,早已惊讶的忘了跟英姿怄气,接过信封道:“会有援军?四少爷那里……” “你将这封信给他。他看了之后自然明白。”以他的聪明,相信他得到消息能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转机就在这封信上!她是不会乱说的! 卫昆仑精神振作。血性似都被激起。拱手行礼告罪,轻盈掠上墙头,如灵巧的狸猫飞身离开。 英姿这才将软剑收回腰间,扶着云想容,啐了口卫昆仑离开的方向,“死黑铁蛋!顽固不化!夫人别与他一般见识。” 话虽如此说。可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担忧。 云想容握着英姿的手,似明白她的心思,安慰道:“放心,昆仑与沈四在一处。不会有事的。”语气稍顿,又动容的道:“方才多谢你。” 若英姿不是无条件的信她,换做任何一个婢女,如玉簪和玉壶他们,谁都拦不住卫昆仑。英姿的轻功卓绝,卫昆仑拍马莫及,身手却在卫昆仑之下,卫昆仑只是不忍对娇妻下死手罢了。 英姿不自在的红了脸:“夫人说什么呢,我自然是向着您的啊,您别跟黑铁蛋计较,他那个人一根筋,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云想容噗嗤笑了,上了丹墀,吩咐玉壶去告诉曹氏外面无碍,外公也在沈奕昀的保护之下,应当无碍。漱了口,好容易不那么恶心想吐了。 在厢房明间临窗的暖炕盘膝坐着,这才发觉身上桃红色的大氅冰凉透人骨髓,英姿和玉簪就将大氅接过,二人撑开了在地当间的炭盆上烘着驱寒气。 云想容担忧的望着菱花格扇上的斜横疏影。外院那边的吵嚷呐喊似乎更加厉害了。 又是大火,又是盗贼,小小的兴易县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衙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楚晏带着人来帮忙时也不可能没有报告官府。只是衙门里的人都是混碗饭吃罢了,谁肯为了这种事冒搭上性命的危险? 想来等事情结束后,他们才敢来走走过场,这会子正在遥相观望吧。 他们不敢来,可是云想容可以断定,有另外一群人是一定会来的,只要沈奕昀肯听她的。 思及此,云想容又有些担心她的判断,若是错了。他们可就要一同丧命于此了。 罢了,生生死死皆如梦,她有何好怕的。 正胡思乱想,房门被推开。 英姿警觉的抬头问了声:“谁!” “是我。”沈奕昀一个起落,已到了明间,却是站在几步外不肯靠近。 烛光之下,看得清他身上斑驳血迹,那双修长白皙漂亮的手上布满了血污,俊脸上也渐染了数滴…… 他此事的模样,让云想容想起了前世与他偶然擦肩时他带给她的那种镌刻在心上的恐惧感。 就仿佛他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全身都凝聚着捂不热化不开的寒气,阴森的如地狱逃脱的恶鬼。 “呕……” 血腥味扑鼻,云想容忍耐不住,哇的吐了出来。 英姿、玉簪、玉壶等都急忙搀扶、倒水、端痰盒,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沈奕昀懊恼的道:“六儿没事吧?” “你怎么这样……受伤了没?”云想容忍着恶心问。 沈奕昀摇头:“都是别人的血。我这就去洗掉。” “没事,都这个时候了,别麻烦了,我没事的。”云想容咬牙硬挺着,道:“外头情况如何?” 沈奕昀到门前脸盆架子处,自行舀水洗手,并不回头:“情势已经控制住了,幸而我一早安排了人,在过一会儿我的人就要到了。六儿。你该跟昆仑先走的。”拿雪白的帕子擦手,帕子被染成淡红,回身望着云想容:“我虽有把握,但最怕有意外发生伤了你,我向你保证外公和外婆的安全,这会子外公已被我送到上房去了,你真该先走……” 若真这样乐观,何必费力先送她走? 沈奕昀分明是在心里分清了主次,万一有事,先第一个让她活命。至于其他人都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罢了。 她太了解他了。 云想容叹息道:“你既然肯回来见我,而不是在外头带着人坚守,就说明你认同我的看法,你也觉得会有援军前来。” 沈奕昀默然。在距离云想容远些的地方坐下,接过玉簪递来的温热帕子擦脸。又重新擦了手。将染血的大氅脱了扔在地上,玉壶立即将大氅拿了出去。 云想容接着问:“我让你只守不攻,不要露出真的能力,你可照做了?” 沈奕昀颔首:“我做了两手准备,现在只做勉强支撑,那三十个死士还未加入战团。” “那就好。”云想容让英姿去给沈奕昀另拿一件厚实的大氅来穿。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丫鬟婆子惊慌失措的大喊:“不好了,内宅也走水了!” 云想容一愣,就要起身,玉簪和玉钗一左一右扶着她。控制了她起身的速度。沈奕昀和英姿已经飞身到了院中。 只见后宅西北角处已燃起了火光,也有打斗声传来。 “伯爷,后宅被攻克了?!”英姿沉声问道。 沈奕昀点头,大步走上丹墀:“英姿,无论如何你务必先护着夫人离开。” “可夫人的计划中,并不打算自己逃命留伯爷一人在此处孤军奋战。” 沈奕昀身子震动,猛然回头看向英姿。 英姿杏眼直视沈奕昀的凤眸,道:“伯爷难道还不懂吗?我以为自出了上次那事,伯爷应该懂夫人对您的情意。” 此刻他的血液中,震撼、感动、矛盾、无奈,忿恨等几种情绪凝结成一道道巨浪,一下下拍打在心头,让他的心口震动着,酥麻着,瞬间升腾起万丈豪情和无限感动。 “我知道了。”沈奕昀沉声回答,思绪盘桓也只在一瞬间,闪身进了屋。 就在这时,却听见后头的英姿娇斥道:“是谁!” 沈奕昀旋身出来,就见两名矫健汉子护着一个文弱书生快步走近,月色下将三人看的分明,来的正是楚晏。 “载文?” “默存!卿卿呢?”楚晏跑动的气喘吁吁。 “在屋里,我才送了外公回上院。” 楚晏焦急的道:“我知道,你们快走,后头已经被盗贼攻克了。在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已经让嫣凰去带外公外婆离开,你们也快点走,这里就交给我,我的人还能抵挡一阵子!” 云想容已披上烘暖的大氅出来,扶着小腹来到楚晏跟前:“表哥。” 楚晏望着渐渐明亮的火光下她娇花一样的面庞,大手摸了摸她的头,眼神爱怜又不舍,似在诀别一般,半晌方儒雅一笑,双手负在身后道:“这次妹妹和妹婿来了,倒是我待客不周,你们且回去吧。咱们以后在聚。” 喊打喊杀声音更近了,拎着包袱逃窜的丫鬟婆子在身边哭着跑过。 他口中所说的再聚,怕是九泉之下再聚。 他继承孟氏后,将孟家产业发展壮大至此,如今他不仅是兴易县首富,就是京都城中也排的上前三。 他若是不参与此事,大可以一辈子富庶的活着,现在也有了喜欢的女子了,生儿育女幸福安稳的过一辈子不好吗? 可是,他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就如同当年不与她争财产一样,在楚晏心中,感情永远重于金钱。他今日已做了必死的准备,也要护着她和外公外婆逃走。 “表哥。”云想容动容的道:“我与沈四已想到应对之策,现在你才该先走才是。” 楚晏以为云想容与他想法一样,想将生机留给对方,焦急又感动的道:“傻妹妹,我有更好的法子,你快走,表哥以后去看你啊。” “不是。表哥,我真的有应对法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定国公家的事?” 楚晏愣住了。 她美丽柔弱的外表,常常会让人忽略了她的强势。 从六岁时起,她为了母亲就敢杀人。然后嫁祸兽皮兽筋的事扳倒了定国公,他参与过她许多事,再到现在的灵均楼…… 她的确不是寻常需要保护的女子。 “可是……” 见他已动摇,云想容认真的道:“表哥,你的人若继续在此处,怕会坏了我和沈四的事,还会害了我们。所以你现在必须先走。” 楚晏咬唇。 自出了生父杀害生母的事后。楚晏已很少露出如此迷茫的模样。 云想容推着他:“你快走,外公外婆也不必和你杀出重围,你只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再不走,可真的要坏了我们的事了。” 一听云想容要将外公外婆也留下。楚晏就断定她绝对有保全孟家的法子,不在犹豫。干脆的点头:“那好。我先带人离开这一带,不过我会观察着家里。” “走远些,不必担心。”沈奕昀拍了拍楚晏的肩头,推着他出去。 楚晏与嫣凰与护卫迅速离开,果然将孟方夫妇留了下来。 他们的人一撤退,后宅立即缺了个口子。盗匪如天兵天将一般涌了进来,已有仆妇绝望的哀嚎。 沈奕昀紧握着云想容的手,他与云想容的猜测虽然相同,但在对方真正杀到跟前时。他承认他怕了。 他怕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害了她。 可她并未如他担忧的那般露出丝毫胆怯的模样,而是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仿佛这里不是染血的修罗战场,而是府里的后花园;仿佛地上那一滩滩红不是血花,而是盛放的大朵红蔷薇。 他因担忧她而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 反正只要有他在,一定是最后一刀才轮到她。 卫昆仑、小猴、英姿、玉簪、玉壶等人,已将沈奕昀和云想容夫妇以及孟方和曹氏团团围住,纷纷抽出刀剑预备与盗匪一决高下。 就在这时,突然有另外一伙蒙面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杀了进来,将盗匪一伙生生阻隔在众人面前。 明显的,是他们的“援军”到了。 “援军”不过三十来人,却各个的武艺精湛,且身配一种厉害的暗器,“砰”的火光一闪,就瞬间收割一个盗匪的性命,如此一来,盗匪一方迅速呈溃败之势。有一个人开始逃走,其余人也都趁机夺路而逃。 然而“援军”之中,却有一低沉声音高声喝道:“抓几个活的!” 沈奕昀闻声看去,那人身材高大健硕,带着黑色头套,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结实的肌肉包裹在夜行衣中,身形也掩在黑暗里。 他并未加入战团,而是手持一黑漆漆的暗器,随手瞄准一盗匪,又是“砰”的绽开一朵火花,盗匪已惨叫一声,捂着左腿倒地哀嚎。 似是察觉沈奕昀的眼神,那人锐利的虎目也看了过来,二人视线交汇一瞬,沈奕昀背脊骤然绷紧,他感觉到自己被那人凛然的杀气锁定住了。 可那杀气凝聚也不过是呼吸之间,随后战斗以闪电般的速度结束了,盗匪死了大半,伤者被那群黑衣人背包袱一般带走了。 孟方这会子仍旧惊魂未定,他不过是商贾,哪里见过现在这般血腥的场面?忙上前几步拱手,声音还有些发抖:“壮士留步,壮士贵姓大名?我孟沅汀定然报答壮士大恩!” 然那群黑衣人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声,那带头的黑衣人虽然左腿跛足,却灵巧的随众人一跃就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如同一群燕子,低低略过漆黑寂寥的天际。 衙门的人随后便来了,清点死伤人数的,灭火的,忙做了一团。 孟方让曹氏回房安顿,就慌忙去了应酬。 云想容咬着唇,道:“我果然没有猜错。方才那人好像是尉迟。”虽然她的猜测中了,他们没事,可云想容丝毫感觉不到得救的喜悦。 “是他。”沈奕昀拉着云想容的手进了厢房,“果然,盗贼是藩王雇佣而来的。而皇上一直都在暗地里监视着我。” 望着云想容,沈奕昀真诚的道:“六儿,这次多亏了你理智,否则我的底细都被皇帝给探听去了。” 云想容苦笑了一下:“虽庆幸我们猜对了,没有连累了外公和外婆,然这会子还是觉得皇帝的阴险和狡诈让人背脊生寒。” 沈奕昀连番参奏,激怒了某个藩王勋贵,所以重金雇佣了江湖人士来围攻孟家,一则伤害沈奕昀,二则那些江湖人或许也会图谋一些孟家的财产。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皇帝的算计之中。 或许在江湖人刚一聚集在兴易县时,皇帝的人就已蛰伏在四周探听动静,眼看着“盗匪”冲进孟家烧杀也不伸出援手,就是想看看沈奕昀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是以云想容让沈奕昀保留实力,渐渐露出败势。逼皇上的人出手。 皇帝虽巴不得沈奕昀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试想,若是参奏藩王这样勤的一个言官就那么不声不响被人干掉了,以后谁还敢参奏,谁还敢附议? 皇上削藩志在必得,他不能承受曲高和寡孤立无援的结果。 沈奕昀可以死,却不能这样死。 而皇帝,恰好可以顺藤摸瓜,被带走的那些“活口”身上,足矣审问出到底是何人幕后指使,从而抓出哪一个藩王有异心。 比智谋,比狠毒,比手段,皇帝从来不输给任何人,端的是狠得下心,想的也细致。 “你是如何发现孟家情况有异,才安排那三十人进来的?”事已过去,云想容又一次发问。 沈奕昀略想了想,才谨慎的道:“其实是我的人发现了嫣凰的背景与锦衣卫有关。我既知道她是锦衣卫的人,当然怕她接近载文是为了谋孟家的财产,你也知道,在载文的经营之下,孟家声势更旺了,我们……坏了!” “不好!” 云想容和沈奕昀同时惊呼,她脸色也一下子便的雪白,催促着沈奕昀:“你快些想办法,我怕表哥有危险!” 沈奕昀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就叫了卫昆仑:“带上人,快跟我走!” 卫昆仑应是,叫了那三十死士跟着沈奕昀飞也似的冲出了孟家。 英姿不明所以,“夫人,怎么了?” 云想容手心也凉了:“嫣凰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或许会趁此孟家打乱之际,对晏表哥不利以夺财产。” 她想起了方才楚晏说过的那句“以后再聚。”想起了在危难之时,他看着自己时不舍的眼神。他自小到大,都真心真意当她是他的妹妹。可关键时候,自己却没有为他想的周全…… ☆、第三百五十七章 意外 整晚惊心动魄,就连性命攸关之时英姿也没见云想容像现在这般害怕,再一想嫣凰若真是为了图谋孟家产业而接近楚晏,其心未免太过歹毒。敌人之间,抢夺,痛下杀手之类她都能理解,唯独玩弄他人感情,是她所不耻的。 “夫人不必担忧。”英姿这会子只能宽慰云想容:“伯爷已经带人赶去了,咱们的人武艺高强,并不比锦衣卫差,再说楚少爷身边也带了人,绝不会有事的,夫人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先乱了阵脚。” “我是怕耽搁了这会儿,表哥已经被抓去遭了不测。” 英姿想了想,笑着开解道:“就算锦衣卫有这个想法,也应当不会对楚公子怎样的。” 云想容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那群人的手段,先前楚寻不就是例子么。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要死不死,要活不活,还继续在锦衣卫衙门私设的暗室里做‘教材’呢。那些人最拿手的就是拷问和逼迫,折磨人的身体是小,折磨人的心智才是大。我是怕表哥受不住……况且,他又是那样喜欢嫣凰。” 这个时候,云想容真想出去看看。她担心的不只是楚晏,还有沈奕昀。 为了敛财,锦衣卫是什么都做得出的,他们做足准备前来,而沈奕昀却是临时决定,况且尉迟凤鸣那群人还有那奇怪的暗器,若是他插手,沈奕昀的安全岂不是更叫人担忧? 可这会子她又不能去。 她去了,只会给沈奕昀拖后腿而已。 云想容急的在屋里团团打转。 % 夜色下,沈奕昀与卫昆仑、小猴,带着那三十名死士离开孟家,先派了人哨探,确定了楚晏离开的方向才追了过去。 沈奕昀的心中的预感已越来越不好。他真担心自己迟了。且不说楚晏对云想容的好,就说他那个人如此仗义,也不该这样就丧了命。 如果是因为他们考虑不周而没来得及救他,不只是他,就是云想容也会内疚许久。 他不愿云想容跟着自己时留下任何遗憾。因他知道痛失亲人的痛。是以沈奕昀卯足了全力追了上去,路上已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将楚晏抢回来。 兴易县南郊,荒地中野风阵阵,就连月色也被树木枝桠切割成数道影子刻画在地上。 这一处原本就该静谧的夜色,此时又平添许多诡异,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沈奕昀等人无法忽视。 越是临近,血腥味和莫名的烧焦味越浓重,地上横竖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有穿着寻常布衣的汉子。也有蒙面黑衣人的尸首。鲜血纵横,染红了枯草。让人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远远地。沈奕昀看到两个人从路旁的落叶灌木丛里钻出来。而前方约莫二里远处,仍旧有人打斗,不断有绝望的惨叫传来。借着月光能看得清,落败的一方却是黑衣蒙面人。 又是惨叫,又有黑衣人踩中了机关,只听“轰”的一声,火苗蹿升。黑衣人倒下七八个,楚晏的手下也有两个当场毙命。 沈奕昀看的咂舌,一挥手,身后死士已快速加入战团。而他也到了那两个才从灌木丛中钻出的人身边。 “载文!” “默存,你怎么来了?!”楚晏白净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狼狈的很,可神情却是十分的亢奋,眼中闪着光,“你不必担忧。这会子已经没事了。多亏了嫣凰!”骄傲的拥着嫣凰的肩膀。 嫣凰美目流转,在沈奕昀俊美面庞上并未流连,而是拉着楚晏的手道:“你不怪我一直瞒着你就好。” 楚晏爽快大笑,刮了下她的鼻子:“傻丫头,你当我是真的傻子,真的完全被你的美色迷住吗?我早发现你的异常,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也在等你自己来告诉我啊。” 嫣凰垂眸,长睫遮挡了眼中情绪,却有泪水染上睫毛,滴落在衣襟上,再抬眸看向交战之处,复杂情绪更甚了。半晌方道:“那些人中,也有曾经与我并肩作战过的……不过他们要杀你,就都该死。” 楚晏动容的拥着嫣凰的肩,叹息道:“为难你了。” 嫣凰则是摇摇头,在看向楚晏时,杏眼中的坚定与依恋全然不似作假。 沈奕昀阅人无数,且前世也与嫣凰颇多纠葛,若是前世嫣凰也能用这种眼神来看他,或许当时的他就会接受她了吧。 不过现在,能看到嫣凰为了楚晏做出这等背叛了上峰的事,沈奕昀意外之余,着实是松了口气的。 很快,交战双方分了胜负,有沈奕昀带来的三十死士加入战团,黑衣人被全灭,无一生还。只不过楚晏身边的人也死伤大半。 云想容想不到嫣凰居然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听沈奕昀说起当时状况,还有些不敢相信。她并非能够轻易信任旁人的人,是以次日见了楚晏,还特地拉着他到偏厅去说了许久的话。 楚晏离开时有些不愉。可云想容也没法子,她想得到的,就必须要告诉楚晏,否则万一有了危险,她会有遗憾。 可嫣凰对云想容却一直都很客气,好似她根本不是一个精通机括之术善于运用火药的锦衣卫暗探,也不是艳冠苏杭一带的名妓,只是一个性情温婉随和的大家闺秀。 大火之后,孟家一片断壁残垣,因死伤许多人,衙门里也需孟方与楚晏去交涉,还涉及安顿死者家属。 云想容本是来将养的,却遇上这样的事,沈奕昀次日回京都,不得已带上了云想容。 “好歹跟在我身边,我能知道你的情况。不至让你受了伤。至于恬王家的那些事,我尽力帮你挡开就是了。” 云想容闻言白了他一眼,搂着怀中黄铜描金的汤婆子,哼道:“你要隐瞒的事儿都已败露了,当然允我回去了。” 马车行进时晃动,她发髻上的翡翠步摇也摇晃,翡翠鲜绿的颜色与她大氅上雪白的风毛映衬她娇颜,看的沈奕昀心痒,将她搂在怀中道:“下次我在不这样儿了,你也别为了这事儿在动气了,好不好?” 云想容拉着大氅盖住二人身子,放心将自己重量都交到他身上,慵懒的道:“我早就不气了,不过你这人……这种事未来不能杜绝,所以以后我也不会轻易信你了。”说着掩口打了个呵欠。 知她容易疲倦,沈奕昀靠着马车壁,调整角度让她依靠的更舒服些,道:“睡吧,待会儿打尖我在叫你。” % 次日京都城中,伯爵府门前,同样有一人冒着寒风抱着汤婆子坐在马车里,不时的撩起车帘看着伯府紧闭的大门,又烦躁的放下。 “郡主,您这样儿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老奴在这儿给您守着,您且先回郡主府去好生歇着要紧。要是您身子也熬坏了,岂不是要让王爷和王妃都心疼死?”程妈妈探着身,将厚实的毯子围上刘嗪的腿。 刘嗪摇头,脸颊已消瘦的瞧不出原来的圆脸庞,如今倒显得面容清秀了许多,“我若是不能求了默存帮忙,我父王和母妃才会心疼死。毕竟家中只有兄长一个男丁,父王一切希望都在他身上。虽然他对我也有不十分关心的时候,可他到底是我的兄长。” 刘嗪说着急得落了泪:“翻年秋后就要问斩了,时间一晃就会过去,听人说,兄长在牢里过的并不好,因为害怕那一日到来,最近都有些魔怔了。” 她如今已经出阁,从小就一直在与刘清宇建立良好的关系,如果刘清宇倒了,她的苦心经营岂不是白费了?再说她又如何能忍心看着自己家人去死?即便有错,错也不在他! 正哭着,却听外头有丫头说话:“郡主,有人出来了。” 撩起帘子,刘嗪正瞧见一身着白色锦缎大氅,生的容貌与沈奕昀有些相似,剑眉凤目的美男子下了丹墀。 而门房那些小子们都行礼,称呼那人“白爷”。 刘嗪当然知道这位白爷就是沈奕昀十分重视的义兄,姓白名莫离。忙撩车帘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白先生,白先生留步!” 白莫离闻言回头,见来人是留情,蹙眉,冷冰冰的道:“何事?” 刘嗪看着他与沈奕昀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心中感慨他的义兄与他长得如此相像,却也不忘了自己要做的,忙客气的道:“白先生,今日偶然相见,不知你可有雅兴赏脸,咱们去醉仙楼好生吃一盅?” 见白莫离面露诧异,刘嗪忙补充道:“毕竟,我也是默存的妻子,虽默存是仪宾,可我敬他爱他,自然也尊重白大哥。”几句话,她已改了称呼:“白大哥既然是默存义兄,那也就是我的义兄,平日咱们少有机会相处,也该彼此好生相互了解一下。” 白莫离挑眉,似在沉思,半晌方道:“好吧,不过去醉仙楼恐怕不合适,不如就在府里罢了,恰好默存过会子也要回来了。” 刘嗪心头一喜,她等了这么多日都不得他的消息,今日终于要得见了!忙不迭点头:“白大哥所言极是。” “请。” “请。” 二人就上了丹墀,白莫离大大方方的招呼刘嗪去了前厅。 ☆、第三百五十八章 霸道 云想容和沈奕昀一行的马车缓缓停在伯府门前,随行的婆子立即上前来摆了垫脚的红漆凳子,躬身行礼垂首退在一旁。 云想容放探身出来,就被沈奕昀懒腰抱起,径直上丹墀进府们,放在代步用的青幄小轿里。 一旁丫鬟婆子和及下人们,皆笑着垂首。伯爷和夫人恩爱早已不是秘密。 云想容则是红着脸,趁他将手抽出时掐了他手背一下,美目含羞使劲儿瞪他一眼。 沈奕昀宠溺一笑,揉了揉她的刘海儿,为她放下轿帘,才吩咐起轿。英姿和玉簪等人提着行礼急忙跟上。 管事的上前来回:“伯爷,霜琴郡主来了,这会子白爷正在前厅招待。” “哦?霜琴郡主这几日还是一直都来?” “是。郡主连来了几日了,奴才与她说伯爷出门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可郡主十分坚持。今日恰恰见到白大爷出来,郡主就主动上前来招呼……” 管事的将方才看到的都细细的讲了一遍。 沈奕昀听罢了点头,似笑非笑道:“白爷果真是我的好义兄,这些日我不在府里,也多亏他了。” 他语气寻常,面上也未有任何不妥情绪,管事的自然瞧不出他深沉的伪装,只赔笑说了许多白莫离的好处。 沈奕昀略一想,道:“你这就去前厅,就说我给义兄和郡主告罪了。夫人舟车劳顿,怕是动了胎气,我这会子要回内宅去瞧瞧。劳烦大哥帮我招待郡主。” 既然白莫离喜欢与刘嗪接近,那他就给他们接近的机会好了。他若是阻拦,岂不是扫了大家的性? 被他把我在手中的人如此小动作,沈奕昀不但不气,反而还觉得有趣。 随口吩咐罢了,管事的快步退了下去,沈奕昀就回了内宅。 刚进院门。就见云想容正坐在秋千上孩子气的荡着,英姿和柳妈妈在一旁劝: “夫人,天凉了,您现在身子重,可不好着了凉。” “是啊。若是动了胎气可不好了,这秋千危险的很,伯爷也真是的,怎么这样惯着您,这会子原不该给您玩秋千的。”柳妈妈说话是背对着院门。 云想容笑颜如花,斜睨缓步进门的沈奕昀。 沈奕昀却是十分虚心的受教。道:“柳妈说的是,我这会子瞧她就这么着,其实也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纵着她。” 柳妈妈闻言红了脸,和英姿急忙给沈奕昀行礼。 沈奕昀索性长臂一伸,将云想容抱离开秋千,大步进了屋里去。 新盘了炕。还烧了地龙,虽是初冬的天气,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云想容捶他肩头:“我自己可以走路,往后不要再抱着我了。叫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怕什么,谁喜欢瞧就瞧去。你身子不好,我多照看你哪里有错了?“ “我哪里有那么虚弱?睡了一路精神好得很呢。” “那也不成。”沈奕昀说的十分肯定。 真霸道。 云想容皱了皱鼻子。 不过比起前世怀着身孕还要劳心劳神的日子,他如此霸道只能让她动容和幸福。 云想容在临窗新盘的暖炕盘膝坐下。问:“你不去前厅吗?” “去做什么?两个都是我厌烦的人,他们爱谈论什么由着他们去好了,说不定我不去,以后还能瞧见什么好戏呢。”话说的十分嘲讽。 云想容摇了摇头。自沈奕昀知道白莫离身为大哥竟然会背叛他,他对白莫离就一直隐忍着。可隐忍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做不到平静。 “罢了,你不喜欢见就不见好了。他们能有什么好戏?一个想救亲哥哥,抓住了你与义兄关系要好这一点来说项,另一个则是与你的关系没有进展,在另图他法以后也好亲近你方便做事。两个都是各怀鬼胎的。” “所以才有趣。”沈奕昀挪到了云想容身畔坐下,“我明儿就要去消了假,陪你的时候就少了。”搂着她香肩,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似哄孩子那般轻轻摇晃:“今儿我谁都不想见,只想陪着你。” 饶是再好奇刘嗪与白莫离都在谈论什么,云想容也在说不出逼着他去探听的话来,任何女子在面对爱人的柔情时,只会将身心都软化成一滩水了。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清冷香气,又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抬眸,正看到他半掩在雪白立领中的喉结,云想容藕臂缠上他的脖颈,柔软身躯在他怀中翻转,半依着他的怀抱轻咬了他的喉结一口。 沈奕昀察觉她要躺下的动作,只顾双臂圈着,生怕她磕碰到,哪里想到自己会被她给“偷袭”了? 然着中情况却是他乐于见到的。 婚后,虽她也将自己交给了他,如今连孩子都怀上了,可他心里清楚,云想容对男女之事一直都有所抗拒,她之所以无法拒绝他,是因为她出于妻子的责任,以及对他的纵容。他虽有欲|望,可也不至于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但今日的云想容,做出如此调情的动作,却是顺理成章一般。 这就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朝着他计划发展的方向又进了一步。 “六儿。”身孕低笑着,下巴扬起,将脖子凑近她嘴边:“你是不是馋肉了?” 云想容又咬了他一口,喉结是敏感之处,沈奕昀一缩脖子,愉快的笑了起来,作势也要咬她。 正当二人玩笑嬉戏着,外头传来下人的回话:“伯爷,白爷求见。” 沈奕昀动作僵住。深吸了口气,面上立即一转方才的欢乐,变的充满担忧。 “我去看看。” “嗯。 ” 云想容见他如此,也没了游戏的兴致,拉了薄被盖好,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沈奕昀到廊下,正看到白莫离正蹲在一旁逗弄阿圆。调整心情上前去叫了一声: “大哥。” 白莫离抬头,见他愁容满面,忙起身道:“怎么了?可是弟妹身子不爽?” 沈奕昀叹息,并不正面回答,只道:“才回来,本该先去看大哥的,这会子却要劳烦大哥先来看我。” 白莫离已经确信云想容是身子不好,说不定是胎不稳,就默默地将此记在心里,笑道:“无碍的,自家兄弟,何须如此。” ☆、第三百五十九章 腊梅 第三百五十九章 腊梅 沈奕昀闻言,凤眸中闪烁星芒,眼神依赖,笑容温暖,长臂搂了下白莫离的肩头。 白莫离立即觉得这些日的担忧都随风散去,又恢复了信心。想来是他多虑,沈奕昀并非故意与他疏远,怕也真是被朝中之事逼的紧张,再加上云氏身子不争气,这又是她的第一胎。 几厢联想,白莫离终于放下心来。只要沈奕昀还信任他,他对于皇帝的价值就还存在,他也可趁这段时间来思考退步抽身的法子。毕竟他已经知道了太多关于沈家事的内幕。 沈奕昀逗着阿圆玩了一会儿,眼角余光却在观察白莫离的反应,不必细想,也看得出他在忖度什么,心下冷笑,面上温和的道:“我听下人们说才刚大哥在前头代我招待霜琴郡主,我还没谢大哥。” “你又与我客套。”白莫离不赞同的摇头:“我既然知道你的烦难,自然会为你分忧。你虽是仪宾,可朝廷家的事你也不好搀和,何况霜琴郡主的兄长杀害的还是弟妹的妹妹,这事儿你夹在中间也不好办,我当然是能挡就替你挡着了。你大可放心,以后他若再来我也帮你阻拦着见面。等翻年秋后此事也就过去了。” 沈奕昀一点都不意外白莫离会有这种说法,因为他好容易才取得了自己的信任,又哪里会为了刘嗪而破坏了多年的苦心经营? “多谢大哥。”沈奕昀笑的释怀,道:“到底还是大哥懂得我的难处。” “你我是一家人,大哥虽然不才,可多少也能为你分忧。” 兄弟二人闲谈几句,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说了一会子话,白莫离就亲昵的撵沈奕昀回去照看云想容。自行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沈奕昀心情极为复杂。所有深藏的恨和遗憾,似都聚集在白莫离的身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被原本该是至亲的亲人背叛的滋味来的更加难受了。 沈奕昀依旧是躲着恬王家的人,即便见面,也不曾答应什么,眼看着大雪覆盖了京都城,恬王世子杀害永昌侯次女的流言也渐渐被另外一件事而取代——辽东地带遭受冻灾。 辽东地区多城连降大雪,冻死牲畜不计其数,连百姓也有许多被冻死饿死。天寒地冻的天气,百姓吃不饱肚子,辽王便上折子与朝廷要银子要粮食。然大周自建国以来就连遭黄河泛滥,国库着实吃紧,一时竟也解决不了辽东的粮草问题。 数十万灾民受冻受饿。且人口更是在逐日递减之中。 眼看到了腊月,灾情也未有缓解。 这件棘手的大事一出。什么世子杀了贵族小姐的事儿也就不够看了。京都距离辽东不远,如今大小朝会都在议论此事,百姓们也都人人自危,担心灾情蔓延,更怕粮食吃紧,这几日就连京都的米价都涨了。 云想容的生活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楚晏着手为辽东预备了些粮草,动用了云想容的银子,云想容也丝毫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自己身子的调养. 如今身子越来越重,肚子也越来越明显。她虽听从韩妈妈的建议一直调养,但仍旧容易赶到疲劳.似乎心跳比从前紧蹙,走一段路就会心慌绞痛,须得坐下来平静片刻才能坚持过去. 这种症状自肚子愈发大起来,就愈发的严重了。韩妈妈请了专门擅长妇科的朋友来为云想容摸过胎位,如今胎儿一切正常,胎位也正,不过是因胎儿长大,需要血量增加,心脏负荷增加,且对心脏也有一定压迫。 韩妈妈每日都小心翼翼观察云想容的情况。但这种问题,云想容勒令不许传到沈奕昀耳中,是以她每日的疲惫与身体上的压力,也只有贴身服侍的英姿和玉簪知道。 “夫人,天儿越发冷了,咱们还是先回吧。免得惹了风寒,反而对身子不好,听从韩妈妈的的话勤走动,也不急在这一时。” “是啊夫人。” 英姿和玉簪一左一右小心搀扶着,生怕天寒地冻的云想容有丝毫闪失。 云想容摇摇头,额头上已有了细密的汗水,方抬袖要擦,英姿已快一步替她抹掉,又紧了紧桃红白风毛观音兜的带子。 云想容笑着,略有些气喘的扶着腰缓缓走着:“我若不多动弹动弹,对我对孩子都不好。幸而这些日沈四忙着,也没空理会我在做什么,若他偶然问起来,你们也不要多言语。他朝中事务繁忙,已是焦头烂额了,我不能为他分忧,也不要为他添乱才是。” “是,夫人也放宽心,我今儿一早还与韩妈妈聊过您的身子,她说只要您听她的话养好身子,一准儿会母子平安的,您的心疾虽会有些影响,可生产时并不影响。” 英姿和玉簪都是绝对忠心耿耿的,云想容的吩咐他们从未违背过。现下他们也只暗自担忧而已,言语上还要开解云想容。 云想容闻言微笑颔首。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前世是怎么死的难道她不知道?纵然当时的确受了云明珠与刘清宇的刺激,可到底还是她自己身子不争气。分娩时的痛苦,她的心疾没能负荷才一命呜呼了。 她现在想不到别的法子,也不能拿自己与孩子的性命去做赌注,就只能让自己更加强健一些,尽力去避免。 “夫人。” 身着碧绿色对襟棉袄,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到了院门前,笑吟吟的行礼。在白雪皑皑的天地中,这碧绿颜色瞧起来叫人心头一亮。 “怎么了?”玉簪迎了上去。 “是柔嘉长公主派人送来了帖子。请夫人过目。” 小丫头双手将帖子呈上,随即行礼退下。 云想容也累了,扶着腰上台阶回了温暖的卧房,脱了桃红锦缎观音兜和同色大氅,小心翼翼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才接过帖子。 大概意思是慈安宫的腊梅开了。柔嘉长公主请承平伯夫人今日入宫赏梅。 柔嘉长公主如今与太后住在一处,赏梅之处又是在慈安宫,这帖子虽是长公主下的,可也必然经过太后的首肯。云想容是不能推辞的。 她已有一段日子没有入宫,明知马家的人不怀好意,长公主和尉迟凤鸣又有些瓜葛,她身子重,不敢拿自己和孩子来开玩笑。 今次,却是不好推辞。 “夫人,怎么了?”玉簪疑惑的问。 云想容摇头。似懒得多言语,便随手将帖子递给了玉簪和英姿自己去看。 两人看罢了,都是眉头紧锁。 “宫里不是什么好地儿,”英姿还没忘了上次挨板子的事,就算云想容已经给她报了仇。可那种地方也绝不适合云想容一个孕妇前去:“不如咱们与长公主说一声,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去的好。” 玉簪也是这样想。但她心思缜密一些,摇头道:“只怕夫人想要推脱也不容易。” 云想容叹息道:“哪里是能说不去就不去的?你们预备一下,去更衣之后就来服侍我梳洗打扮吧。长公主的邀请不好推辞,太后的意思更不能忤逆。” 正说话间,玉壶笑吟吟的进屋里来,道:“回夫人。闽王千岁来了,这会子正在前厅奉茶呢。” 云想容挑眉,“去外院看了吗?伯爷可散衙了?” “还不曾呢。”玉壶如实回答。 云想容便猜想闽王的到来与这帖子怕有关系。 扶着肚子缓缓起身,外男不好进内宅来。她只得前往前厅相见。 玉簪要给云想容预备轿子,也被云想容拒绝了。她如今能得了走动的机会就会让自己运动,左右穿的是软底的鹿皮暖靴,不似从前在绣花鞋外头套木屐子那般不好走,身边又有玉簪和英姿片刻不离,她倒是不怕有意外。 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来到前院,气喘吁吁站在丹墀之下,半晌才又恢复了一些力气。 刚要迈上台阶,就见前厅的深蓝色夹板暖帘一挑,身着绛紫蟒袍肩披貂绒大氅的闽王一矮身走了出来。 见她站在丹墀下,俏脸红扑扑的喘着粗气,忙搀着她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将她带了上来。 “怎么没坐轿?我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你来,就知道你必然是自己走路来的。身子这么重了,还不知小心一些?沈默存不在家你就自个儿乱来是吧?” 一手扶着她手臂,退行,另一手撩起夹板暖帘扶着她进了屋。 云想容累的气喘吁吁,也顾不得许多,先是一屁股在临近门前的圈椅坐下喘了一会儿,平静了才道:“我是想多运动,对身子好。” 说话时候,英姿和玉簪已为她除去了观音帽兜,露出她挽着云髻的乌发,珍珠步摇在耳边摇晃着,光泽莹莹。 闽王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看她的肚子,道:“也有五个月了吧?” “是啊。”云想容微笑,轻抚着小腹,随后问:“义兄来,可是为了柔嘉长公主下了帖子的事儿?” 闽王点头:“是,我才刚去母后那里听说的,柔嘉不仅请了你,还请了霜琴。” 云想容眨了眨眼,“就只请了我们两个?” “许还会再办几次赏梅宴吧,反正今日去的只有你们。我听了消息,就先来接你了。”闽王咧着嘴爽朗的笑:“放心,我陪着你去。” 云想容一下子觉得安心,闽王在宫里走动是寻常的事,况且太后是闽王生母,且偏疼他,他有是那么霸道的一个人,就连皇上如今都忌惮他三分,何况柔嘉长公主?就算她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她行事小心一些,闽王再帮衬一些,就不足以对她和孩子造成威胁。” 思及此,云想容笑着道:“多谢义兄,还是你想的周到,有你带着我去,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否则我还担心长公主会记恨我。” “你是说尉迟凤鸣的事?”闽王不屑的撇嘴:“他如今赋闲在家,怨气颇重,又与柔嘉交好,恐怕有尚公主的意思,我瞧着他也不算多么失意。” 云想容惊讶的道:“义兄是听皇上说尉迟要尚公主的?” “不是,但是大多数人都这样说。” 尚公主,对于有志气的人来说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云想容已经有数月没见过尉迟凤鸣,他的近况她不了解,但他这个人她清楚的很,他的骄傲,哪里容许他躲在公主的石榴裙下讨生活? 闽王见云想容休息的差不多,也不那么气喘了,这才道:“时间差不多,吩咐他们备轿吧,我陪着你早去早回,免得晚了沈默存还要挂念你。” “也好。”云想容起身,接过英姿递来的小巧的手炉抱着,又带上观音兜,缓步出了屋门。轿子这会子已经预备得了,一路乘轿到了门前换乘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宫门,又换乘宫里的蓝幄马车。 柔嘉今日穿了鹅黄色的对襟立领小袄,外头裹着雪狐皮的对襟比甲,头上梳着随云髻,斜插着两根金累丝缀翡翠步摇,俏脸明艳的如同三月里枝头绽放的春花,倒是比御花园里如今挂着雪的腊梅还要夺人眼球。 远远的看见马车来了,柔嘉心下冷笑,可看到跟在马车后头腰挎佩剑闲庭漫步的闽王,她的脸色又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怎么一起来了? 她下帖子的事是等着闽王离宫之后才做的,还吩咐人仔细小心着千万不能让闽王知道,为何他还是一起来了? 柔嘉这会子只祈求闽王快些离开,否则有他在,只会坏了她的事。 想到尉迟凤鸣的那条伤腿和他近日来越发沉默,柔嘉的心就如同刀扎一样的疼,她只恨不能让云想容碎尸万段来弥补她的过失,补偿她对尉迟凤鸣的伤害。 只要能让尉迟凤鸣快乐起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 抿着唇,柔嘉在宫女陪同下来到马车跟前,笑颜如花先给闽王行礼:“怎么皇兄也来了?” “顺路。”闽王随意丢下一句,就到了云想容的马车旁。 云想容扶着英姿的手,小心翼翼的滑下马车,对柔嘉长公主微笑,刚要行礼问候,就被闽王搀扶住了:“你身子重,礼就免了吧。” ☆、第三百六十章 保护 柔嘉闻言,面上笑容僵住,咬着唇强忍住怒意才没有将讥讽之言说出口。闽王是太后最喜爱的儿子,又位高权重,她不过是仰人鼻息吃饭罢了,哪里敢开罪于他? “是啊,沈夫人身子重,不要动了胎气才是,再者说今日请夫人入宫来赏梅,我本也是让你散心来的,为的就是个开心,若真有个什么可不是我的罪过了?”柔嘉赔笑说着,已亲自扶着云想容的手臂往慈安宫里走去,心中暗骂,到底是谁将此事透露给闽王的! 云想容最善察言观色,见柔嘉神色便知她笑容的勉强,觉得十分好笑。为了让她开怀的话,就不会请了她还请刘嗪来了。 “多谢长公主体谅。”既然长公主喜欢演戏,她如何不配合?果然夸赞起宫中的景色,又感谢柔嘉的盛情。 闽王素来知道云想容的厉害,见她谈吐大方,寻常说话而已,已将心里有鬼的柔嘉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暗笑片刻,就让英姿和玉簪跟上云想容,自己负手缓步踱在一行人身后,也方便观察是否有人要对云想容不利。 今年雪大,慈安宫中也是一片银装素裹,墙角数枝腊梅积雪凝冰,在阳光下黄白相映,暗香浮动,格外喜人。 云想容喜欢梅花,宫里的梅花自然是圣品,起先敷衍,后来果然看的喜欢,面上笑容也很愉快,笑道:“还要多谢长公主,如此好的腊梅在外头可不容易见呢。” “沈夫人客气了。”柔嘉回头,正见云想容明眸善睐,笑颜如花,丰腴了一些的面容比从前更加明艳,身孕丝毫不减她的风采。反而增添不少风华。 心里酸涩鼓胀,尉迟凤鸣喜欢的不就是她这幅皮囊么?若她也有她的姿色,怕早已能虏获尉迟的心了,何至于苦恋到现在,明知心里在乎的依旧是云想容。却还要隐忍着,只因为不舍。 几时毁了她这张脸,也算给自己和尉迟出一口气。 思及此。她又暗恨闽王为何下午又来了。 眼瞧着在梅树下已有了一会儿,英姿担心云想容,直接开口道:“夫人畏寒,在雪地里也够久了,不如换个地儿?”她虽在宫里挨过一顿板子,可并不惧怕,何况这会子还有闽王在。 闽王闻言。不等云想容和柔嘉说话。已经吩咐宫女去预备热茶点心和暖炉。 宫女惧怕闽王。战战兢兢听罢,一溜烟儿的飞奔着去了。 柔嘉恨的银牙咬碎,面上还要赔笑:“既是夫人累了,就先去歇会儿,想来这会子霜琴也已经到了,咱们好一阵子没见面,也好趁着机会好生说说话。”她就不信待会儿女子们闲聊。闽王一个男子也要在那里杵着不走。 闽王挑眉,哪里能不动柔嘉的意思? 上前站在云想容身侧,道:“既是来了慈安宫,还是先去给母后问个安才好。” 有闽王在,她相信任何人都不能将她如何。便笑着点头,歉意的对柔嘉说道:“还请长公主恕罪。” 柔嘉忙摇头:“倒是我的疏忽了,的确是该先去拜见母后才是。”若去拜见,她的计划不知还能不能实行,若不去,传到太后耳朵中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柔嘉抿着唇,强作欢颜,陪着云想容一同去了慈安宫正殿。 宫女进去传话,不多时就见太后身边的陈嬷嬷迎了出来,恭敬的行礼,见了闽王更是十分客气:“见过沈夫人,长公主,哎呦,闽王您也来了。” “嗯,母后呢?” “这会子正在吃燕儿窝呢。才刚太后还叨念您呢。快请进来。” 黑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上头铺着正红色富贵花开地毡,以防脚下打滑。一行人绕过地当中拜访的三足兽鼎,向偏殿里头去穿过摆放着各色珍奇的落地圆光罩,正看到太后涂了鲜红色蔻丹的修长手指,将描金画兰的精致小碗放在宫女手中的红漆托盘上。 抬眸,眼角下垂的眼在看到闽王时充满了笑意:“老十四,你怎么也来了?快来哀家身边儿来坐。” 闽王笑嘻嘻给太后行了礼,大咧咧一撩绛紫蟒袍的下摆,在太后身旁的圈椅坐了,道:“柔嘉请云氏入宫来赏梅花,我听说了就跟来了,免得有不长眼的狗奴才怠慢了她。” 云想容已由英姿和玉簪一左一右扶着,在陈嬷铺设的厚实锦垫上跪下,叩头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瞧着云想容时,神色有些复杂,却并无从前那种浓烈的敌意,只是摆摆手,让身边儿伺候的宫女去扶云想容起来,玩笑道:“你瞧瞧,老十四都这么说了,你还给哀家叩头行大礼,若是肚子真有个什么的,哀家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太后说笑了。”云想容垂眸乖顺站着。 闽王哈哈大笑,亲自起身拉了把圈椅,按着云想容坐下,道:“我母后是跟你玩笑呢,你是我的义妹,也算母后半个女儿,女儿见了娘,拘束什么的。” 太后就白了闽王一眼,却也不反驳。 柔嘉在一旁行过礼,就一直垂首站着,平日八面玲珑的人,这会子话也没说上一句。太后似压根儿没有看到她一样。在看已舒舒服服坐下吃茶的云想容,柔嘉只觉脸上发热,心里拔凉。 太后这是怎么了,为何今日对她如此冷淡? 组织言语,刚要进言,太后却摆手道:“柔嘉,你先下去吧,不是还请了霜琴那丫头来吗?她哥哥犯了那样的大罪,翻年秋天就要问斩了,她应当心情也不好,偏哀家年纪大了,见不得人哭天抹泪儿的,你去告诉霜琴不用来了,你好生陪着说说话就是了。” 这是要将她排除在外! 柔嘉只有在心里恨的份儿,哪里有说半个“不”字的资格?乖巧的道是。躬身退了下去。 见柔嘉出去,说太有又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就连英姿和玉簪也一并跟着陈嬷嬷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太后,闽王和云想容。 太后这才露出些许疲倦之态,道:“云丫头。哀家一直没机会跟你道声谢谢。” 云想容闻言,一时迟钝的没反应过来。 闽王已经认真的道:“是啊,母后。当初若不是义妹给了我那件软甲,怕如今我早已不在世上,纸钱母后都给我送过几次了。” 太后心如刀绞,眼泪已在眼圈里打转,“混孩子,偏要惹哀家落泪是不是?” “母后莫要伤心。”闽王忙上前去,腻味在太后身边又是拭泪又是说笑话的。好容易才逗的太后止了泪水。 云想容沉默的低着头。心情却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轻松。 她毕竟是沈奕昀的妻子。一个外臣之妻。在太后与闽王母子二人面前听到了这些话,虽他们根本没有表现出对皇帝的恨意,可有心人还是会多想的。 难道他们不怕她揣测? 还是说,他们就是想让她揣测? 太后这会子已不在落泪,笑着道:“瞧瞧哀家,年岁大了,眼窝子越发浅。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小事就这个样儿,云丫头可不要见怪。” “太后说的哪里话,可真是折煞我了。”亲昵的称呼,让云想容还是不习惯。 太后便叹息道:“你五堂姐伺候皇上也够久了,这会子她肚子里还没消息,倒是让你这个做妹妹的后来居上了。且你几次逢凶化吉,又救了闽王的命,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太后过誉了。” “不必谦虚,有福气就是有福气。有些人的福气是与生俱来的,不必争。可有些人原本是有福气的,却会因为一时心软,或是半分算计不到,而被人抢走福气。哀家说的,你可懂啊?” 有些人心里一跳。 她哪里不懂?太后说的是后宅女人们之间的那些事,可实际上却在影射闽王与皇帝! 她不过是个四品言官的妻子,太后与她说这些做什么! 闽王见云想容气息有些乱了,心疼不已。平日里她从来都做得到镇定自如,情绪从不外露,如今腹中揣着五个月的身孕,想来也是身子虚弱才露了心情,忙给她解围:“母后,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还提她做什么,在说如今义妹已许了好人家,也算不得被抢走福气,她就是如您所说,天生就有福气。” “是啊,瞧瞧哀家,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唠叨些有的没的。”太后转而道:“你也别去柔嘉那了。身子不好,见了霜琴那张哭脸,仔细动了胎气,哀家喜欢你的紧,你就留在这儿与哀家说说话,待会儿咱们一同用过饭,在让闽王送你回去。哎,可怜见的,都五个月了,身子还是这么单薄,往后那些抛头露面的事儿,你就少去,安心在家里头养胎才是,若是有人请你,你推脱不掉,就说是哀家的意思。” 太后这是看在闽王的面上在护着她。 云想容忙起身,恭敬行礼,真诚道谢。 下午叫了陈嬷嬷进来,闽王,云想容与太后一同打马吊,乐呵了好一阵子,才吩咐传膳。 外头就有小太监禀道:“回太后,皇后娘娘到了。” ps: 感谢热恋^^赠送许多天的平安符,还有飘雪的夜123、落月迷香、莜友 的平安符~谢谢骊姬、linlin2716、往事如诗、幻想自由的云、妃喧 、cjy080837、no000、pfizer、跳 舞、沧海尘烟、、青狐2009102、ann555141、落月迷香宝贵的粉红票~ ☆、第三百六十一章 马家 “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吗,哀家不用她来伺候。”太后似是很不耐烦,描画精致的细长眉毛拢起不愉的皱纹。 闽王笑道:“姐姐也是孝顺母后啊,您何必这般动气。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是?”肩膀拱了太后几下,见太后不为所动,道:“是不是母后连儿臣也不喜欢了?” “哪里的话。”太后被闽王如此逗趣的模样逗笑,点了他的额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你义妹还在跟前儿呢,你也不怕她笑话你。” “怕什么的,她素来知道我与母后的亲密。” 云想容适时道:“闽王说的是,我哪里敢笑话,分明是羡慕。” 丰盛的晚膳拜在暖阁铺设大红锦缎桌巾的长桌上,才刚进了暖阁,闽王就已扶着太后端坐首位,随后又安排云想容坐在下手位:“母后喜欢你才留你用饭,你只管放开了些,不必拘束才是。” 云想容忙起身道谢,未等坐下,马皇后已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之下快步走了进来,见了太后随意的行过礼,态度亲昵的道:“母后怎么也不等等我呢,是不是预备了什么好吃的,打算给十四弟吃,不给我吃?” 闽王咧嘴笑着,“姐姐也太会说违心的话了。明知道母后不是这样儿人。” 马皇后以袖掩口,眉目含笑端称得上风情万种,眉目一轮,见云想容在,丝毫不觉诧异,“是沈夫人啊。” “皇后娘娘金安。”云想容忙行大礼。 马皇后与太后对云想容的态度不同,十分傲慢和疏远的冷着脸看她磕过了三个头,着才懒洋洋的道:“起来吧。” “谢皇后。”云想容身子重,小心翼翼的扶着身旁宫女的手,废了些力气才站起身。站定后已有些气喘吁吁。 闽王瞧的心疼又焦急。若是太后如此对云想容,他早就先去将人搀扶起来了,可皇后却是不同。因为皇后是皇帝的枕边人。谁知她会在皇帝面前加减什么言语? 太后见状,淡淡道:“毕竟是怀着身孕的人呢。先前哀家也没让她如此。” 皇后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对自己的姑母也是婆婆,竟也无计可施,陪笑道:“倒是臣妾考虑的不周了。”话毕亲自道云想容身边来扶着她坐,又关切的问身子好不好,产期在几月之类的问题。好似她不是马家女儿,且马家人从来没有打过云家人主意似的。 云想容紧绷精神,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将所见所闻记在心里。又小心翼翼的应对着,她发现,今次前来太后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似有些怪异。 太后与皇后本是同宗,原本在宫中应当是最亲密,最信任的人。实际上前几次相见,云想容看的也的确是如她所想那般。但今次,她发现太后对皇后的冷淡,也看到了皇后对太后的殷勤。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 要知道,后宫便是朝堂的浓缩。有可能发生一丁点的小事,就能引起大串的连锁反应。 一餐饭吃的格外的累。眼看着天色暗了,太后吩咐闽王送云想容回府。 马车行驶的极为缓慢,云想容紧皱着眉,也不与闽王说话,闽王策马跟在云想容的马车旁,见她懒得言语,只当她是身子虚弱,劳累了一下午疲倦的很,也就不再逗她说话。 马车才到探花胡同,就见一身量高挑风采潇洒的人下了丹墀吩咐人备马,正是沈奕昀。 闽王勒马,翻身跃下,笑道:“怎么还担心我将你媳妇给弄丢了?她可也是我的妹子呢。” “有义兄在,谁还敢动她分毫?”沈奕昀将缰绳扔给门子,大步到近前来,将云想容抱下车,道:“义兄稍坐,我先送她回去歇着,立即回来。” 闽王随意摆了摆持马鞭的左手,看着沈奕昀抱着云想容上了丹墀,在门里乘上了代步用的小马车,才禁不住笑起来。 看来沈奕昀对云想容的身子也是很紧张的,枉他还整日担心别人照顾的不好。 云想容靠在沈奕昀肩头,道:“今日入宫气氛很是奇怪。” “怎么奇怪了?是不是柔嘉长公主和刘嗪联合起来为难你?” “这倒没有,也不能说他们起初没有动那个心思,多亏义兄闻讯陪着我去了,这些难为我却是没有遇到。” 沈奕昀微微一笑,“义兄对你的关心我是知道的,那你说的奇怪的事儿是什么?” 云想容抿了抿春,凑在他耳边,将太后说的那些感激她救了闽王,又说什么人天生有福,什么人又被夺走了福,还有后来太后与皇后之间的疏离都告诉了沈奕昀。 说罢,她便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想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可沈奕昀却丝毫不意外似的,抿着嫣红的薄唇笑了一下,“你这丫头,自个儿都已有了身孕,却还在意着这些事儿,如何能够安心养胎呢?也不知玉簪他们是怎么伺候的,回头看我好好问问他们。” 明显的岔开话题,云想容即便再笨也瞧得出来,皱眉道,“沈四,你是不是又有事瞒我?” 沈奕昀忙摇头:“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云想容眯着桃花眼看他,在光线不甚明亮的马车中,她的眼眸晶亮的就如盛放了星光。 沈奕昀被如此清澈湛然的眼神瞧的心头砰然,又知她的性子,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去查,只得道:“这些我早就得了消息,所以才不觉意外。你想,马家如今这个样子,若你是马季芳,你会怎么办?” 马车缓缓停下,已到了二门,沈奕昀不让云想容自己走一步路,直接将她抱回了卧房。 放下她,又吩咐人预备热水伺候她洗漱,沈奕昀才去外头见闽王。 而云想容则是蹙着眉头,满脑子都是今日所见所闻与沈奕昀方才透露的那一句话。 马家原本辅佐皇帝,立下汗马功劳,一时间荣宠无限,鼎盛无人能及。可是大厦倾倒不过一瞬,不要说是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就是外人瞧了都替马家觉得背脊发凉。 从高处跌落谷底的滋味,马家受得住吗? 他们起初帮助皇帝对付云家,不就是在表示马家还是有用的吗。 所以,马家绝不会甘心一直这样弱下去。 如今的皇帝是不可能让马家翻身了,只要皇帝还在,就算将来新皇登基,马家也是要一直弱下去。 如果她是马季芳,会怎么办? 云想容站在马季芳的角度,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骇人的可能。 难道马家想要在重新辅佐一个皇帝登基,这样就能恢复家族的兴旺? 辅佐一个新皇帝登基,就是说现在的皇帝要下台,不论是退位还是传位,再或是驾崩,对于大周朝来说都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云想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脸上也白了几分。 若按着这个可能去分析,今日太后与她说那番话和太后对皇后态度的冷淡,就都说得通了。 马家若要成事,比需要有盟友,而马家要做的事,对马家所有人有利,却只对皇后无益…… “夫人,您怎么了?” 玉簪担忧的看着云想容:“要不我去请韩妈妈来?” “不必。”云想容倏然回过神,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许是今儿乏累了,明儿睡醒了就好了。”话虽如此,云想容现在愈发好奇沈奕昀与闽王的对话。她问沈奕昀,他是未必会说的,若是派人去偷听,也未免对他们太不尊重。想了半晌,云想容只好无奈的先躺下了。 年关将至,京都城中一片欢天喜地之时,又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袭来,连下了七八日,街边堆起的那些清扫过的雪足有一人多高。 辽东那方也同样雪上加霜,向皇上求钱粮的折子,趁着年前衙门封印前又送了上来。 皇帝勃然大怒,当点将“无用”的辽王好一通骂,虽辽王人在辽东,可殿上之人谁又能说得准谁是辽王的亲信? 骂过之后,皇帝似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了一会儿,就封了恬王主持此番的赈灾与在后重建事宜,特派五千兵马护送,三日后就启程奔赴辽东。 云想容被“与世隔绝”,这些消息都是她从沈奕昀口中得知只言片语,又吩咐灵均楼去打探的。 斜靠着柔软舒适的淡绿弹墨迎枕,云想容慵懒的对灯下捧着书看的沈奕昀道: “皇上让恬王出去,怕也是为了支开他吧。眼瞧着就要过年了,距离刘清宇问斩也不过就是半年多的事儿,恬王那方连着赈灾,再加灾后重整,往好了说也要至少一年时间,到时候恬王回来,刘清宇人头都已经落地了。尘埃落定,恬王就算闹腾也没处闹去。” “你说的是。”沈奕昀放下手里的书,道:“皇上是极精于算计的。只不过我是觉得,皇上要支开恬王固然是一方面。怕还有一些别的说法。毕竟皇上要杀谁,谁还敢反抗不成?恬王就算不愿意,也只敢在皇上跟前打亲情牌。皇上不买账他也没法子,皇上又不可能是怕恬王去求情。所以,这其中的内情必定很复杂。” 云想容眨眼,“你说的也是。不过恬王一走,你倒是能轻快一些了,也能多陪陪我。” 沈奕昀闻言就笑。 ☆、第三百六十二章 年关 “原来你如此喜欢我陪着你。”沈奕昀坐在她身旁搂她的肩,手上力道适中,让她感觉到他说此话时的真挚和欢喜,却也不会紧到让她不适。 云想容靠着他的肩窝,许是此刻灯光温暖,身边的人身上凛冽的清香又太让她幸福,她难得的开口,诚实的道: “是啊,我喜欢你陪我。你出门去,我心情会莫名变差,你散衙回来又莫名的欢喜,喜欢整理你平日用的东西,还有你的衣橱,下人们原本都折的好端端的袍子,我还要一件件展开来看看,在折好放进去。”说到此处,云想容面上飞霞,她还有没说的。 沈奕昀不在时,她心慌,担忧,有时会故意拿了他的外袍当大氅披,他衣裳上有属于他的清冷气息,会让她心安——就在她整日担忧自己会难产,会离开他的现在,她对他的依恋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与日俱增。 她从不知道自己对一个男子会产生如此陌生的情绪。就连前世对她的夫婿也不曾有过。如此羞人的依恋,做莫名其妙的事,他知道了怕会笑她。云想容娇柔的声音娓娓道来,流在沈奕昀心中,就似干涸的土壤得了小雨的滋润,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柔软的唇碰触她微凉的肌肤,心头却幸福的鼓动又酸涩,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叫了她一声:“傻丫头。” 云想容微笑,若搁在平时也就罢了,现在他在她身边,难得的勾起她少有的愁肠与软弱。她每日尽心尽力的听从韩妈妈的话,吃药,运动,强健身子。就是为了分娩做准备。虽然韩妈妈和所有人都说她不会有事,然前世的阴影毕竟还在,她不是不怕的。 她不是怕死,而是怕以那样的方式离开沈奕昀。若她为了生下他的孩子而死,他以后会怎么过?是会忘记他,与刘嗪好去,再或者纳几房小妾,还是会痛苦? 云想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姑且当做是后者。 她呆呆垂眸望着被烛光勾勒出的桌角的阴影。许久都没眨眼,沈奕昀见了,以为她是乏了,便哄着她道:“快歇着吧,你现在身子可禁不起劳累。” 云想容这才回过神。笑了一下,与沈奕昀相携去了里屋。 待她沾了床静静睡去后。他的脸上才闪出了担忧的情绪。 下午韩妈妈暗地里找到他与他说的话。还都记忆犹新。 “……伯爷,奴婢不得不事先与您打声招呼,虽然夫人一直阻拦着怕分了您的心,可老奴思前想后,这事儿最好还是先让您知道……夫人的身子状况并非很好,她体弱。怀孕对她来说着实是个负担……其他的倒还不算什么,只要好生调养进补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她是先天不足,素有心疾。您这段时间最好是多照看夫人。” 韩妈妈当时说的含蓄,可沈奕昀是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身体弱,未必保得住孩子足月,有心疾,生产时会有危险,所以才会说让他多照看着她,许也是要多陪她? 沈奕昀的记忆力极佳,可现在却不记得当时与韩妈妈说过什么了,只是到她面前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与她闲聊一些她喜欢听或者好奇知道的一些事。 此时看着她疲惫的睡颜,握着她微凉的手,他心里的恐惧就如同今夜的黑暗要将他吞没。他不怕流血,不怕死亡,却怕失去她。 早知道如此,就该让她好好养身子,等好些个了有能力孕育孩子了再与她同房。当初他只顾着得到她,对她施展种种手段让她无法拒绝他的靠近,却根本没有想过她的身体状况,就这么意外的怀了身孕。 韩妈妈当初又不在身边…… 沈奕昀专注的看着她,他甚至不敢想将来,因为他不敢设想任何她会有事的结果。 他绞尽脑汁搜刮前世关于她的记忆,那时的她身为恬王世子妃,应当是育有一子的,他也曾在宴会上与她擦肩而过,只记得她是个美貌令人难忘的女子,面上总挂着温和有礼的虚假笑容,当时的他瞧不起刘轶那样的人,贴了他标签的女子,他自觉将人划如了那一类。所以不过美貌而已,他也只看了一眼就算了。 到如今,他回想许久,竟想不到前世她的那些信息。 或许,她前世能平安为刘轶产下一子,今生也不会有事吧? 可是他也知道那是前世。前世的他与今生的他都不同了,何况是她? 云想容睡了一宿的好觉,次日起身时,沈奕昀已去上朝了。她用过早膳,洗漱过后就叫了卫二家的和柳妈妈来: “眼看着要到年关了,这是我进了沈家门的第一个年,咱们要好生用心一些……” 云想容话没说完,已被卫二家的笑吟吟的打断了:“夫人与四少爷当真是心有灵犀,方才四少爷还与我说这件事呢,他说夫人身子重,最好不要劳心费神的,将此事交给我去办了。” 云想容闻言笑道:“交给卫妈妈去主持我自然放心。只是要偏劳妈妈。” “夫人说哪里话,这是老婆子我的荣幸。” 卫二家的就与云想容说了说她的想法,云想容听罢提了些建议,又嘱咐道:“辽东受了冻灾,皇上才派人去抗灾,咱们也要节俭一些,莫要惹了风头,叫伯爷在朝中难做。” “夫人说的是,老奴谨记了。”卫二家的笑吟吟的,很喜欢云想容为沈奕昀着想。 云想容也笑着,便又拉着英姿和玉簪陪着她出去:“今日好容易雪小了些,也不是很冷,咱们在去抄手游廊转一圈吧。” 英姿和玉簪道是,忙手脚利落的取了白狐裘来将云想容包裹严实,柳妈妈不放心,又取了嵌白狐毛的观音兜来为她戴上。 云想容笑道:“别捂的太严实,反而觉得重。” 英姿莞尔:“您这身狐裘是伯爷特地吩咐人预备来的,轻薄暖和的很,能重到哪里去呢。” 三人说笑着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缓缓的绕着圈子。冷热交替,云想容咳嗽了两声,鼻尖儿冻的红红的,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很快被吹散,扑在脸上冰冷潮湿。 走第一圈,云想容觉得疲惫,第二圈,她呼吸就开始沉重了,似跑了很长一段路,英姿和玉簪对视一眼,说什么不再继续陪着她走,扶着她回了屋里。 因沈奕昀对她更加上心,卿园的下人们服侍的也越发小心起来。朝中之事沈奕昀也会偶尔与她说起,但大多时是陪着她哄她开心。很快,贞佑十四年就那样过去了,二人一起守岁时,云想容没坚持住,靠在沈奕昀怀里沉沉的睡了。沈奕昀则是搂着她,虔诚的许了许多的愿,将菩萨神明都求了一遍。 他焦虑,不安,却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分毫,正月初三,又陪着她回济安侯府。即便分了家,云家人到底也还是云家人,云贤与老夫人年纪渐老,更喜欢子孙团聚的喜悦。不过因辽东的灾情,此番聚会戏班子都没请,不过是女眷们留在春晖堂陪着老夫人说话,男人们则去了外头的书房,与孟方闲聊。 孟氏也带了云博宜和云传宜回来,因少了云明珠,到没了破坏气氛的,娘几个在角落里说体己话,老夫人也不出声打扰。 就在这时,外头下人来回:“老夫人,尉迟少爷带了礼来。” 说着话,已有人撩起了夹竹棉帘,身着宝蓝交领素缎外袍,脚踩皂靴,身材高大俊朗的男子捧着大红礼单进了屋,见了老夫人笑嘻嘻的行礼:“姨祖母,我祖母特地给您预备了礼,打发我送来。” 老夫人欢喜的合不拢嘴,见了尉迟凤鸣也喜欢,就招招手道:“凤哥儿,许久没见着你了,来让我看看。” 尉迟凤鸣到跟前,月皎接了帖子收好,老夫人则是拉着尉迟凤鸣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壮实。如今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最近在家都做些什么?” “多谢姨祖母挂怀,我都已经好了,如今赋闲在家,跟着祖父连连功,再或去暖房侍弄花草,倒悠闲的很。” 在场众人无不为尉迟凤鸣赶到惋惜,从前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年轻轻就官居四品,到现在却沦落到要提前做起老头子的事来凝心静气,最要紧的,是他还落了残疾,虽然并不明显,可若他走的快了,腿还是有些跛的。 大夫人、二夫人、邢氏等人就都不自禁望像云想容。 谁都知道尉迟凤鸣的腿是怎么断的。 云想容神态自若,对尉迟凤鸣掩藏的能力倒是极为佩服。前儿在兴易县他的救命之恩,她都还没机会与他道谢呢。 许是察觉到云想容的注目,尉迟凤鸣回过头来,二人眼神交汇,云想容不躲不闪坦坦荡荡,尉迟凤鸣也专注望着她丰腴了不少之后越加明艳的脸庞,后又看向她拢起的小腹,漆黑虎目中闪过复杂情绪。 半晌,就在众人好奇他要说些什么时,尉迟凤鸣却站起身,径直走道云想容的跟前。 ☆、第三百六十三~三百六十四章 大患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禁落在尉迟凤鸣身上,看着这个原本意气风发,在勋贵清流圈中都烜赫一时的奇男子,如今却跛着一条腿,以令人心酸的姿势一步步走向云想容,屋内便安静的呼吸可闻。 尉迟凤鸣望着那个自己魂牵梦萦的美貌女子,在她清澈似洞悉一切的眼神之下,跛足似乎更严重了。 不见她时,他恨,所以他设计了云明珠,一度想炸死她干净,这世上少了她,自然就没有痛苦了。 见了她时,他反倒被思念和牵挂占满了心绪,庆幸云明珠失手了,亏得她还好端端活着,若是那样就死了,他一定会心疼的。 他与柔嘉最近渐入佳境。本以为他已经可以忘却云想容了,却在今日才发现,扎进心里的刺是拔不掉的。 他还是想得到她!当他将她所有对他不住的都惩戒清楚,或许会好好对她。云想容此人,他志在必得。 尉迟凤鸣被自己如此没出息的想法气的不轻,却又无法阻止自己的心情,足上跛的越加严重,看的老夫人、大夫人几人都心疼不已。 好容易到了云想容跟前,尉迟凤鸣双唇翕动,半晌方咧嘴一笑,打趣道:“想不到你怀着孕也没变丑嘛。” 在那样的算计与凌辱之后,他再见她,竟还能如此招呼,似从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那般。云想容不知是该觉得好气还是觉得好笑。 她不能忘记他几次三番要害死沈奕昀和她的事,况且他眼中燃烧着的是男人对女人强烈的占有欲,尉迟凤鸣对她分明是还不死心。 几方相加,云想容只是抿唇礼貌又疏离的一笑:“你过奖了。”他有一笑泯恩仇的心,她可没有。 她的冷淡,让女眷们人人蹙眉。当初云明珠的确是偷了尉迟凤鸣的东西。害得云想容险些遇难。可到如今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是不是尉迟凤鸣要害云想容。是以众人的心思也变的复杂沉重。 尉迟凤鸣仿佛看不到她的疏离,道:“咱们许久没见,难得今儿遇上了,我正好有话跟你说,你出来一下。”说着已越过她往外走去。 云想容不想去,可转念一想,兴易县时他既然能率领皇帝最秘密的力量前来,就说明了他现如今的立场,或许他与她说话,会透露什么关于沈奕昀的信息? 思及此。云想容一手撑着红木雕喜鹊圈椅的扶手,一手握着英姿的手站起身来,让玉簪和英姿二人为她披上大氅。 玉簪为她系领口的带子时,云想容道:“你们都跟我去吧。” “是。夫人。” 英姿、玉簪、玉钗,玉壶四人簇拥着云想容往外头去。 女眷们一直目送云想容出了门。才交头接耳起来。 站在廊下,看得到灰霾的天空又有雪花飘落。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而来。 云想容望着站在抄手游廊另一端的尉迟凤鸣。缓缓走去,慢声细语的道:“有什么事,说吧。” 人还没到跟前,话音已如轻柔的羽毛落在他耳畔。娇柔的声音偏用了如此冷的语气,让人一腔热血也退了热度。 尉迟凤鸣心里并不舒服,每次见到她。她都有本事勾起他不愿想起的愤怒。方才的缠绵思念如呼出的白气,立即随风散了。 宝蓝色的外袍上落了雪片,尉迟凤鸣随手抚落,炯炯有神的双目毫不避讳的直视云想容俏丽的面庞。用眼神勾勒她的眉目轮廓,又似乎在以眼神为手轻抚,渐渐向下落在她在披着大氅时瞧起来微微隆起的小腹。 云想容被他赤|裸灼热的眼神看的不舒服,眉目光华又冷了几分,“你找我来不会是要练相面的吧?有话直说吧。” 她说话时,淡粉色的唇开开合合。她的唇形美好,皓齿整齐,就连说话时动作都让人觉得无比诱惑。 尉迟凤鸣只顾着看着她发呆,以那种占有欲即将澎湃而出的眼神来折辱她,她的怒火被勾起,冷下脸道:“若没事,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英姿、玉簪、玉钗和玉壶死人则是护在云想容周围,扶着她向前。 才刚走没几步,却听尉迟凤鸣低沉的声音道:“站着,我让你走了吗?” 云想容不喜他的语气,闻言依旧步履不停。 尉迟凤鸣双臂抱肩,懒懒的戏谑道:“你还记得闽王是怎么伤的吗?” 云想容脚步倏然一顿,猛回头看他。脑后步摇上的璎珞打在她脸颊,生生的疼。 望着白雪皑皑中,红墙碧瓦间一身雪白狐裘面如莹玉的美人,尉迟凤鸣迈开长腿,跛足缓缓走近: “那种暗器,也只有那个衣服能防得住,可你却将我给了你的东西给了别人。我本来是一番好意,最后被你害的什么都没有了。云想容,你难道没有一丁点的愧疚?没有要对我说的话?” 云想容嘲讽一笑,缓缓转身背对着尉迟凤鸣,道:“你要害死我夫婿,当众凌辱我,且最后还要炸死我,你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尉迟凤鸣,我原本当你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是有旷世奇才的英雄,如今看来,你不过是寻常被利益和功名熏昏了头脑的俗人一个罢了!不,俗人都算不上,俗人最起码也是个人。” “哈!”言下之意,她在骂他不是人?!尉迟凤鸣冷笑自我解嘲,她害得他跛足,害的他失去了原本该拥有的一切,虽然现在他转明为暗,比从前也不差什么,但他原本可以二者兼顾的,现在却少了一半的成就,不都是她害的?她竟还有脸来骂他?! “好笑,真是好笑,云想容,你是铁心石头肠子吗?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不知顾念咱们自小长大的交情,没有一丝的愧疚。到现在还有脸来骂我?” 云想容觉得尉迟凤鸣这样的人无理取闹,难道走到今日这一步,还要怪她挡他的路吗? “自私的人,永远都是自私的。”云想容嗤了一声,举步继续向前。 尉迟凤鸣气结,怒斥了一声:“别动!” 云想容狐疑转身,却见尉迟凤鸣唇边挂着一个几近残酷的笑容:“你现在还是乖乖的听我的话为妙。否则不一定什么时候你身上就会多个血窟窿。你自己不怕死,难道你腹中的孩子也不打算要了?” 英姿和玉簪闻言都是一惊,玉壶和玉钗即便不常接触云想容身边的事,对闽王那件是也是有所闻的。都知道闽王是被倭寇一种奇怪的暗器打伤。 四婢女便将云想容护着围在了中间。以身体为盾当着有可能随时射向她的暗器。 尉迟凤鸣啧啧道:“想不到你的人还够训练有素的,不过他们是**凡胎,只要一个人倒下就有了破绽,你说他们能救得了你几时?即便不是杀你,还有你父亲母亲。你弟弟,你夫婿。总之我要想动手。你身边的人到如今都不知道已死了几次了!”声音一沉。怒声道:“你还敢跟我来叫板!你活腻味了!” 云想容看向对面廊檐上的白雪,淡淡道:“尉迟凤鸣,你到底想怎样?”她语气疲惫,情绪上似也没有任何波动,心内却因尉迟凤鸣的一番话而警钟大作。 如今尉迟凤鸣根本没有被革职,而是暗中被皇帝启用。那种暗器似又是他的发明,一则他用来得心应手,二则皇帝也怕那东西流去外头会引起麻烦,所以那暗器现在应该就在尉迟凤鸣的掌握之中。 皇帝固然因为参奏藩王一事暂时不会对沈奕昀和她如何。但是若尉迟凤鸣丧心病狂起来,杀个把人也是可能的。若是不伤大雅的情况下,皇帝应当也不会说什么。 云想容的眼神倏然变冷。 尉迟凤鸣此人,是留不得了。 尉迟凤鸣却不知云想容在想些什么,缓步走到她跟前,随手扒拉开挡在云想容身后的玉簪和玉壶,在二婢女激动的要与他拼命,可尉迟凤鸣只冷声说了一句:“不想她现在就死,你们最好别动。”他们就无奈的只能干瞪眼。 他站在她身后,一手搭着她香肩,下巴凑近她另一侧的肩头,在她耳畔道:“我想怎样,你不清楚吗?” 陌生男子的气息就在耳边,云想容激灵之下汗毛直竖,因不知此时远处是否有人用暗器指着自己,她只能暂且按兵不动。冷漠的道: “不清楚。” “不清楚?”尉迟凤鸣鼻子里哼出一声,“那我告诉你。云明珠失手了,我现在真是很庆幸,如果那么容易就把你给炸死了,那样我可是会心疼的。云明珠是个蠢蛋,她死有余辜,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知道我要什么,你该给什么。云想容,只要你跟我道歉,过去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就连我的腿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我害过你,你也害过我,咱们就算扯平了怎么样?” 云想容闻言呵呵的轻笑起来:“你还是杀了我吧。” 不咸不淡一句话,已让尉迟凤鸣怒火炙烈,掐住她肩头的手狠狠地用力:“你以为我不敢?!我要杀你和沈默存还有你父母弟妹,都如同捏死蚂蚁一样,你真的拿我的心软当软弱了?!” 云想容疼的脸色发白,挣脱他的手转身面对他,道:“你我早已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恨我,我也厌倦你,你又何必再作词纠缠,恶心我也恶心你自己?尉迟凤鸣,你要怎样随你去。我乏了,先回去了。” 尉迟凤鸣眼看云想容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手臂:“云想容,你……” “六儿。” 身后突然传来的男声,让尉迟凤鸣心头一跳。不知何时,沈奕昀已经站在他身后仅有寸许距离。 他竟然因为云想容放松了防备!若是方才沈奕昀在他背后攮刀子,他这会已经倒下了!沈奕昀竟然有如此灵巧的轻身功夫?! 尉迟凤鸣惊愕之时不自觉松了手。沈奕昀也绕过尉迟凤鸣,将云想容揽入怀中,笑容温和又感激的对尉迟凤鸣道: “多写尉迟兄搀扶,若不是你反应及时,怕六儿要跌倒了。那样可就危险了。”斜睨英姿等人:“还不谢过尉迟公子?” 英姿、玉簪几人会意,齐齐行礼:“多谢尉迟公子。” 男女私下见面,谈论良久,还动手动脚,传了出去难免好说不好听。谁知沈奕昀见了第一个不是责怪吃醋,而是先为她解围。 四婢女心下稍松。 尉迟凤鸣则惊讶于沈奕昀的做法,冷笑了一声,眼神锐利入刀的直视着沈奕昀:“不客气,容容毕竟是我的好表妹。” 沈奕昀漆黑深邃的双眸犹如深潭,在他如此明显挑衅的眼神之下竟毫无反应。温文含笑道:“即便如此也是要谢的。外头天寒,咱们还是进去说话?” 尉迟凤鸣在不能接近云想容,只冷笑着先走了一步。 沈奕昀这才缓缓放开云想容,理了理她额前散落的长发,道:“没事吧?” 云想容抿着唇。摇摇头,“没事。” 沈奕昀见她不愿多说。况且场合又不适合他们谈话。便也没在追问,只想着等回府里好好问问英姿和玉簪他们也就知道了。 谁知道用罢了晚膳回府,将玉簪、英姿、玉钗、玉壶四个分别叫了出去,问道的却都是一个结果:“夫人的事儿,奴婢们不敢背后妄加议论。” 沈奕昀气的好笑,又耐着性子问最后一个会话的玉壶:“夫人与我素来没有秘密。你何必如此小心?还是说夫人嘱咐你今日的话不准告诉我?” “那到没有。”玉壶清秀的小脸上表情认真:“可奴婢自跟了夫人起,就只效忠于夫人一人,主子的事,不论何人都休想打探到。” 沈奕昀扶额。对于对云想容忠心耿耿的人,他连罚都不能罚。问云想容,云想容又只说没事,枉他手下那么多精明的探子,竟每一个能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他不怀疑云想容的忠贞,他担心的是尉迟凤鸣会借此机会对云想容不利。而她又是那样的性子,有了事是会独自面对的。 思及此,沈奕昀的心里也极为复杂。 此刻心情复杂的还有云想容。 她坐在铺着水蓝色弹墨缎面褥子的暖炕上,背后靠着两个柔软的同色大引枕,随手把玩着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出神。 尉迟凤鸣的路,已经于他们的路越来越远,最终只会是站在敌对的面上。皇上短期内不会动沈奕昀。可是尉迟凤鸣未必会遵循这一套。 若是寻常的刺杀也就罢了,她最怕的是那脸武林高手都未必多的开的暗器。这种暗器,偏又是掌握在尉迟凤鸣手中的。 思及此,云想容手中的那件用她衣裳改的小衣服被她紧紧攥住,捏的指尖都泛白了。 不行,这个人真的不能留了!只有除了他,沈奕昀和她才能暂且安全。 正胡思乱想,英姿和玉簪就一同进了门,一人捧着才刚添了新炭的手炉,一人拿了个精致的锦缎绣囊将手炉裹了,小心翼翼交给云想容手上,道:“夫人,这会子有些冷了,您仔细别受凉。” “嗯。”云想容微笑颔首,明眸善睐,悠然慵懒。 英姿和玉簪尽管是整日伺候在她身边的,见多了她如此美态,也仍旧禁不住眼睛发直,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说的:“回夫人,才刚伯爷将我们一个个叫去问话了。” 云想容不用想都知道沈奕昀要问什么,笑道:“他也是关心我。” “是啊,伯爷是真的将夫人放在心尖儿上的,不过我们没得夫人的话,什么都没与伯爷说。”英姿说吧,迟疑道:“夫人,您打算怎么办?” 云想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最清楚不过,今日尉迟凤鸣如此过分,若不讨回公道,就不是她了。 云想容莞尔:“你们倒是知道我。” 英姿笑嘻嘻的拿了薄毯为她盖好:“跟了夫人这么多年,哪里能不知道你呢。你若想好了法子,有什么吩咐就只管告诉我们。我们绝不会偷偷告诉伯爷的。” 玉簪闻言连连点头。 云想容笑着摸了摸英姿的脸颊。这丫头,真是她幼年时捡到的宝。 主仆三人正说话,外头玉壶开门回道:“夫人,楚少爷来了。” “表哥?”云想容惊讶的坐起身。 刚要下地趿鞋。外间已有了脚步响动,楚晏披着件浅灰色锦缎绣福寿纹獾毛领子大氅走在前头,许是外头天气寒冷,他如冠玉一般的俊脸上也施了脂粉一般,粉扑扑的格外俊雅。在他身后,却跟着个小厮,低垂着头亦步亦趋。 云想容越加惊讶,楚晏来就来了,如何进了伯爵府内宅,还带着小厮? 刚要说话。那小厮却抬起头来,土黄色的棉袄长裤和褂子丝毫不掩她那张俏丽绝伦的娇颜,丹唇一点,鼻梁秀美,五官如画。却是含笑的嫣凰。 “表嫂?”没称呼楚晏,却脱口称呼嫣凰。 嫣凰的脸腾的红透了。忙给云想容行礼:“沈夫人。” 楚晏被云想容一句“表嫂”叫的心花怒放。长臂一揽嫣凰的肩,笑道:“她都叫你表嫂了,你还有什么抹不开的,叫她表妹就是!” 云想容笑着点头。 嫣凰却摇头不语。 云想容吩咐人上茶,楚晏和嫣凰则是各自搬了杌子坐在云想容对面。 待英姿几人上了茶退下,云想容才问:“大正月里的。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丫头,明知故问,不是你让妹夫去保护我们,一路护送我们入京都吗?”楚晏大咧咧的说完。望着云想容茫然神色就已经有了数,了然的拉长音“哦”了一声:“原来你根本就是把表哥和表嫂给忘了,亏得妹夫还想得周到。”故作伤心的摇头。 云想容的确是没有想得那样周全,难免汗颜。 楚晏道:“嫣凰背叛了锦衣卫,曾有几波人来清理门户,都被妹夫的人给挡下了,他说你们的人都在京都,还是来京都保险一些。我们一想也对,留在兴易县,难免会带累了外公外婆。所以将孟府里的布防安顿好了就跟着妹夫的人来了。啧啧,想不到一切都是妹夫在办,你这丫头的心也太大了。”手指头点了下云想容的额头。 云想容叹息道:“是啊,我的确是疏忽了。最近总觉得脑子迟钝许多,想事儿也不如从前那么灵光了。好在沈四是自己人,他做什么就等于我做了。表哥和嫣凰没事就好。” “六儿说的没错。”沈奕昀在门外,恰好听见云想容那句“自己人”,笑吟吟的进屋来。 下人们都给沈奕昀行礼,楚晏和嫣凰也站起身来。 “这次多谢妹夫了。”楚晏端正认真的给沈奕昀行礼。 沈奕昀偏身不受他的礼,正色道:“载文说笑了,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莫不是当我是外人了?” 楚晏自小就满腹豪情,如今听沈奕昀一说,越加觉得豪情万丈,拍了拍沈奕昀的肩头,笑容灿烂,二人之间的友情心照不宣。 云想容看的啧啧称奇,“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沈奕昀和楚晏却是异口同声:“女人家的懂什么。” 云想容撇嘴,嫣凰也是掩口而笑。 沈奕昀吩咐人安排了内宅里的一个院落给楚晏和嫣凰,又派了妥帖的人去服侍。楚晏所居的院落,距离白莫离的客院一个在伯爵府西边一个在东边,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等一切妥当了。沈奕昀才回了云想容身边,脱了沾染凉气的外袍,又蹬了靴子,大大方方的上暖炕坐在云想容身边,拉了她身上的毯子自己盖好。 他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有些凉,云想容就主动靠过去给他暖和暖和。 沈奕昀揽着她,笑道:“今儿皇上说了开春行围的事儿,我猜想到时候八成我要跟着去了。” “行围啊。”云想容沉思,前世时皇上也有过行围,说是出去打猎玩乐,但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分明是借此机会来练兵的。 她记得她临死之前的那年春天,皇帝还行围过一次,之前是每隔一年就会行围一次。且越往后头紧张的时候,就越是大场面。 ☆、第三百六十五章 饥饿 “皇上已说了行围时候要你伴驾?”云想容觉得沈奕昀若去会极为凶险,不免秀眉紧蹙。 沈奕昀哪里不知云想容在担忧什么?忙笑道:“还没有,皇上春天要行围的事儿也不过私下里说了几句,我有心,就听了记下来,回来才说与你听的,到底是叫何人伴驾,还有待商榷呢,再者说如今恬王还没到辽东,那边儿的情形一概不知,皇上一时半刻也断没这个游玩的心思。” 其余的话说的都好,只最后一句落了个“游玩”的心思,云想容听得了然。他分明是怕她多心哄她的,她哪里不知行围为的是练兵,怎么能说是游玩。 云想容倒也不戳破他的话,做宽慰的模样笑着道:“这样就好,我倒不是有旁的意思,一则是你若去了,无人照顾,二则也是怕你有危险,我又要在家里提心吊胆的。” “就没有‘三则’?”沈奕昀向下窜了窜,在炕上躺平了,一把将女子馨香柔软的身子拥在怀里:“例如想念我之类?” 云想容往后挪了挪,示意他抬身将压了她的长发挪出来,才道:“也有这一则。” 她大方承认,倒惹得他不自在了,咳嗽了一下才道:“你放心。” 放心什么?放心不会有人害他?怎么可能! 见她沉默不语,沈奕昀以为她困了,便低声道:“乏了就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云想容搂着他结实的窄腰,因怕他看出她的心思,只掩口打个呵欠道:“是有些乏了,你睡这不热吗?”沈奕昀是不喜睡炕的,云想容觉得冷的床上,他反而觉得刚好。 沈奕昀笑道:“还不热,你先睡,等会儿我抱你回拔步床。” “嗯。” 云想容便乖巧的闭眼,因满脑子的事。却是睡不着的。 沈奕昀见她如此。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可许久也未见她呼吸平稳,长睫还略有颤动,未免担忧,平日里她懒倦的很,几乎是沾床就睡的,今日却是怎么了? “六儿,你有心事?” “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心事。不过是白日里睡得多了,到这会子反而不困。”云想容索性坐起身来。 沈奕昀便扶着她起来。在她背后垫上柔软迎枕,明明怀疑是尉迟凤鸣说了什么引的她这般。但想到今日如何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便不开这个口,只与云想容说一些轻松有趣的事。 他善于察言观色,又懂得如何哄云想容开心,不多时就瞧云想容欢喜起来,又掩口打了几个呵欠,是真的困了。这才搂着她入睡。 他做呼吸均匀的模样,实则却是望着暗淡珠光摇曳之下承尘在屋顶投射下的阴影发呆。过了许久,他都没翻一个身,才听见怀中的人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那一声虽几不可闻,却似扯痛了他的心弦。 她还没睡!才刚她是故意装睡让他放心的。 沈奕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失败,好似她嫁给他起,就没过什么安生的日子。 但是沈奕昀只安静躺着没动,由着云想容在他怀中轻轻的翻了个身,过了片刻。又动了动。 二人都无睡意,也不知是几时才睡下的。 皇帝春日行围的事暂且定在了二月初一,这时候的动物都已饥饿了一冬,出来觅食且行动缓慢,果然当殿点了沈奕昀同往。可沈奕昀却当点以家中妻子身子不好为由告罪婉拒了。 皇帝倒也不怪罪他,还笑着打趣他们夫妻一番,言下有说沈奕昀惧内的意思。 朝中就有人夸大皇帝的说法,纷纷扬扬说起承平伯惧内的流言,有沈奕昀好友当面问起来,他却坦荡的说道:“家有娇妻,并非惧内,而是疼惜。” 想到沈夫人云氏的容貌,二人又是新婚燕尔的,众人也便释怀了。 就在云想容抱着精致的黄铜镂空雕花暖手炉在摇椅上舒服的躺着,听英姿和玉簪绘声绘色的讲外头的传闻时,玉壶突然快步进屋来,在门前行礼道:“夫人,有灵均楼的急报。” 屋内的嬉笑声戛然而止,云想容缓缓坐直身子,接过英姿递来的信封拆开来,展开信纸快速浏览了一遍。 英姿见云想容眉头越皱越紧,禁不住出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云想容放下信纸,道:“恬王还没到辽东,可辽东已经出事了。辽东受冻灾严重,朝廷拨过去的米粮杯水车薪,百姓们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几乎家家都挂了灵幡,可是辽王只知伸手问朝廷要钱要粮,王府里依旧歌舞升平吃香喝辣,辽王不管百姓死活,百姓们一日两日尚且忍得住,天长日久,如何忍得住?” “天哪!那现在呢?” “辽东守军多是本土人士,亲人们都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他们为国镇守辽东,换来的就是这样结果,谁心中能平?是以军民揭竿反了,总兵陈颖率军兵暴民冲进辽王府,斩杀辽王,开仓放粮,暂且平息了辽东的暴乱。” 英姿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灵均楼送来的必然是第一手消息,这个天大的消息很快就要在京都传开了。 玉簪善于思考,沉默良久方道:“夫人,那您说恬王到如今还慢条斯理的,没赶到辽东呢,他能不能得辽东那边的消息?若是知道辽东暴乱,他还敢去么?他若回来了,说不定又来给您惹麻烦。” 云想容摇头,道:“他知道与否都要去的,因为圣命难违啊。只是皇上只给他带了人,根本没带粮食去,他去了有何用?人若饿极了,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玉壶也点头:“是啊,听说伯爷家,早些年就是被黄河沿岸的饥饿的暴民给闯进去了。” 对外,沈家的确是这样灭的。 如今辽东又在走这样的路。 英姿几人低声议论着,云想容却是摩挲着手中的暖炉沉思,片刻道:“英姿,你去请晏表哥来,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 英姿见云想容神色认真,连忙点头。飞快的去了。 不多时楚晏和嫣凰就相携而来。 楚晏今日穿着象牙白色的对襟锦缎直裰。肩上搭着件白狐毛领子深蓝色的锦缎大氅,衬得面如冠玉。身旁的嫣凰则穿了通身火红的火狐裘,美艳至极。两人说说笑笑,走在一处就如从画中走出的仙人,让人瞧着赏心悦目。 云想容笑道:“表哥、表嫂,当真是一堆神仙眷侣,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嫣凰闻言羞红了粉颊,屈膝给云想容行礼:“沈夫人。”她身份地位,是极重这些礼仪的。 云想容忙道:“表嫂切不可如此多礼。” 楚晏也道:“自家妹子,你不用与她客气。”拉着嫣凰在一旁坐下。道:“还不知道呢,怎么也要等着风波过去再说。英姿说你找我有急事?” 云想容将灵均楼的信递给了楚晏。 楚晏看过后道:“想不到辽东竟闹的这样大。” 云想容颔首,道:“我请表哥来,是想商议够粮的事,我觉得现在咱们当多屯一些粮食,在叫各地的掌柜们留意收购。” 楚晏诧异道:“咱们先前不是送过一批粮食给辽东的分号去放粮了吗?那可是一大笔的银子,要做善事也差不多了。” 云想容摇头道,“不只是为了做善事。我是觉得囤粮有用。皇上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了。我觉得他定然会有所作为。” 楚晏和嫣凰对视一眼,“原来你是在为默存谋算,好,反正你的银子多得是,这事儿我吩咐下去帮你办。” 云想容笑道:“那就多谢表哥了。”随即打趣他:“你要不要也入一股?做做善事行好积德嘛。” 楚晏瞪她:“你这丫头,敲诈我是吧。我偏偏不上你的当。”起身拉着嫣凰的手,道:“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去吧,不过你们也要多注意些,沈四的义兄若是与你们亲近。你们要防备。”看了眼嫣凰,云想容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云想容不知道嫣凰是否知道白莫离。就算他们都是锦衣卫的人,暗探之间也未必都见过面。 楚晏知道云想容不会平白说谁的不是,又见她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嫣凰,就将那位义兄的身份猜到七八分,笑道:“知道了。我们防范着就是。”摆摆手拉着嫣凰出去了。 就在楚晏才吩咐人去收购粮食不到十天,京都城中就有流言传来,说是朝廷要再次大批收购粮草。 如此一来,粮价又一次升高,有许多商贾还有勋贵为了从中赚一笔,囤了大量的粮草,就等着朝廷来收购好发次财 此时,云想容收到了第二封密报。 恬王到了辽东,颐指气使,不办正事,解决不了百姓军兵的粮草问题,总兵陈颖一怒之下,将恬王给逮了! 云想容在看灵均楼的密报时,皇帝也在御书房中看着陈颖上的密折发呆。 “……臣斩杀辽王,虽是为平民愤,暂安抚百姓之心,为我大周社稷江山稳定着想,然臣已是犯了大罪。进又不得已抓住恬王以安民心,臣自知万死难逃其咎……臣只能尽力拖延,请皇上速速跟进粮草,若月内解决不了粮草难题,臣除一死之外,再无他法。” ☆、第三百六十六章 狡诈 皇帝面色平静的将那字字血泪的折子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随后缓缓将之放下,双肘撑着桐木雕花铺设明黄桌巾的书案,将双手凑到唇边,竟是在无意识的啃指甲。 一旁伺候的夏辅国见状,虽帝王面色如常,并无震怒,却已绷紧了背脊。 他伺候皇帝多年,最是了解皇帝的习惯,善于从他一些小动作揣摩圣意,皇帝只有在遇到极为棘手又无能力解决的事时,才会焦虑至此,像个无助的孩子。 上一次看到皇帝如此,似是在十几年前黄河沿岸涝灾,沈家独大的时候。 “皇上。”夏辅国接过宫女手中的珐琅彩三才盖碗轻手轻脚放在皇帝手边,以最令人熨帖的声音轻声道:“您吃盅热茶。” 皇帝却似没听见,半晌没有动作。 夏辅国再不敢去主动招惹皇帝,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战战兢兢躬身候在一旁。 许久,皇帝才似回过神似的,端起茶碗了啜了一口。 茶汤温热,清香沁人心脾,似能纾解紧绷的情绪,皇帝眉头略微舒展,把玩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去,叫尉迟凤鸣来见朕。” 如此紧要时刻,皇帝语气越轻柔,越是代表事态严重。 夏辅国不敢有丝毫怠慢,行礼,连滚带爬的去了。 不多时候就见尉迟凤鸣穿了身家常的深蓝色细棉布短褐,跛足快步而来,在阶下跪地行礼:“皇上。” 皇帝“嗯”了一声,悠然道:“辽东那边儿如何了?” “回皇上,因恬王并未带去粮草,又似不知辽王已被斩首的消息,到了辽东后颐指气使,激怒了陈总兵,陈总兵已将人生擒,带去的五千兵都围了起来。” “这个朕知道。朕问的是老百姓们如何。” 尉迟凤鸣迅速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才垂眸斟酌言辞道:“回皇上。臣不敢欺君,百姓民不聊生,每日每家都有人冻死饿死,人在极冷饥饿又屡次失望的情况下,难免心生忿恨,暴乱已在形成。” 皇帝颔首,道:“这也在朕意料之中。朕的大周朝虽然幅员辽阔,偌大一个国家,也并非没有粮。可朕总不能去明抢,就算朝廷家要粮食。也是要银子来换的。可国库吃紧,早些年的伤饬还未复原……朕夙兴夜寐。只求国泰民安,老天爷却连这都不给朕。” “皇上,天灾人祸是人力不可控制的,皇上也不要太过自责。” 皇帝笑着看着尉迟凤鸣,半晌方道:“人人都道真是真龙天子,整日山呼万岁,也只有你这小子敢在朕面前说实话。你说的不错。朕的确是凡夫俗子,哪里是什么天神?若朕真是万寿无疆的真龙转世,也不会叫百姓去遭这样的灾荒。” 尉迟凤鸣垂眸不做声。 皇帝站起身,道:“朕让你去散播的朝廷要收粮的消息,你可命人散布了?” “回皇上,京都城中已有商贾勋贵开始屯粮,全国的粮草也在迅速向京都调集,瞧着是有人收购了。” “很好。看来比大周国库还要富有的人也大有人在。”皇帝站起身,道:“你下去吧。且带领你手下那些人密切注意京都勋贵的行动,若有异动立即来回朕。” “臣遵旨。”尉迟凤鸣叩头,随即起身弓腰后退。 就在他刚要跨出门槛时,皇帝却叫住了他:“尉迟。” “臣在。”尉迟凤鸣又退了回来。 皇帝道:“告诉白莫离,不准轻举妄动。” “皇上果真料事如神。”尉迟凤鸣道:“白莫离的确有些贪功冒进的性子,臣定会将皇上意思转达。” 皇帝这才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去了。 负手走到窗前,看着格扇上的雕花,皇帝双唇紧紧抿着。 他用了这样的损招,怕是百官明白过来会暗地里觉得他龌龊。 可龌龊又如何呢?辽东的粮草问题不解决,面临的就是一场大的动荡。大周朝如今强敌环绕,是禁不起任何动乱的。 若龌龊,那也就龌龊去吧。 % 云想容拢起的腹部起了些疹子,有些痒,这会子只披着件桃红色的的小袄和亵裤,背过身去涂韩妈妈给配置的药膏。英姿和玉簪站在床畔想要上前伺候,奈何这种事云想容速来不假他人之手,他们就只能多搬了两个炭盆来取暖,生怕云想容着凉。 英姿和玉簪都是习武之人,六识敏感,只听见门口有轻微响动就都转过身,见沈奕昀进来,刚要行礼,就被沈奕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二人对视一眼,暧昧笑着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云想容蹙着眉,肚子上的疹子又不敢抓,只能接擦药时些微的摩擦来止痒,即便前世生产过,可怀孕时的难受也不会因此而减少。 正要合上衣襟,突然觉得似背后似有人以灼热的目光注视她。 她的卧房里除了沈奕昀还会有谁能支开丫头们,且还如此大胆? 云想容无奈的系带子,道:“你这登徒子,有什么好看的?” 沈奕昀换上她的腰,原本纤细玲珑的曲线已不复存在,大手摸着她圆滚滚的小腹,笑道:“今日孩子调皮了吗?” 云想容轻笑道:“他一定像你,近些日也不怎么折腾我了。我娘亲说我小时候是极能折腾的,卫妈妈却说你从小就懂事,婆婆怀着你时也没遭罪多少。” “那是咱们的孩子和我一样心疼你。”沈奕昀亲她的脸颊,回身取了外袍来帮她穿上。又将压在衣服下的长发拿出来理顺,这才扶着她坐下。 期间,云想容一直在打量他的神色,以 她对他的了解,他何时是有话说,何时是藏了心事,她已经才的八九不离十,遂笑道:“是不是朝廷中发生什么事?” 沈奕昀自来知道即便他不说,她也会去查的,索性直接的道:“是啊,皇上今日在殿上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什么消息?” 沈奕昀道:“皇上说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恩准四品以上在京官员今日回府去写一封举荐信,可举荐宗族内的一个人,明日上交,皇上会查证之后直接委以重任。现如今各位大人们都已经兴奋不已,各自回去写举荐信了。皇上如此选拔人才,倒是大周朝史无前例。” “皇上说了叫他们去做什么?四品以上的京官,也有不少人啊。每家推荐出一个人来,少说也有一二百人。” “我也不明白,更不知皇上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皇上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哪里有这样选拔官员的。” 云想容紧锁眉头,拉着沈奕昀的手半晌不语。 她想不透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会与辽东的暴乱有关罢了。抬眸看着沈奕昀近在咫尺如白玉般的脸庞,抬起手轻轻抚上去。他的凤眸在她指尖碰触道他时立即似注了星光一般明亮起来,唇角牵动,笑容开怀,还侧过脸蹭了蹭她细腻的手掌。 如此亲昵,却如一只收起了利爪的小猫儿。 云想容也禁不住楼齿而笑。 管他呢,不论皇帝要做什么,她都绝不会让沈奕昀有事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了难产一事外,杞人忧天素来不是她的习惯。 大臣们的举荐信隔日便交了上去,沈奕昀如今官居四品,原也该举荐宗族之人的,可沈家已被灭门,且他隐约觉得此事蹊跷,就去与舅舅胡樊知会了一声,并未将表兄弟推荐上去。 胡樊是明事理的人,原本听了这消息就觉得稀奇,在一听沈奕昀的分析,也觉得事出异常必有妖,立即叫了两个儿子来,将他和沈奕昀的意思都说明了。胡家二兄弟也都没有任何意见,与沈奕昀还是如从前那般亲密。 很快,皇帝便将最终录用的人挑选了出来,又公布了一个大消息。 皇帝当日巳时会亲临神武门,进行“点将”。 云想容听了信儿,急忙吩咐英姿去备车。 英姿和玉簪都得了沈奕昀的吩咐,劝说道:“夫人还是别去了,外头天寒地冻的,您身子受不住,再者说马车颠簸,对孩子也未必是好事,咱们赶到神武门那,说不定‘点将’都结束了。您还是在家好生歇着,让人去打探消息是正经的。” 云想容也知道二人说的是对的,更不好强去,只能作罢,让英姿和玉簪一同去打探。 一个时辰后,英姿和玉簪一同回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绘声绘色将当时的场面描述了一遍,“……皇上当场读了三道陈总兵上的折子,将严峻形势都说了,最后的意思是让选拔出的一百五十名贤才代替皇上亲赴辽东去平乱赈灾。还当场点了云老侯爷,伯爷,还有其余几名大人带队。” “你说祖父和沈四都要去?” 英姿点头。 “皇上说赈灾,那粮草呢?” “奇就奇在这里,皇上根本就没有提起粮草的事儿。” 玉簪蹙眉道:“皇上让举荐,各位大人自然是选家中栋梁举荐了,弄不好,这些举荐出的还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家族下一任的接班人,此番说是赈灾,却不分粮草,只让一百五十这样的人去,还将早已经告老的老侯爷和咱们伯爷都叫上了。我怎么想早呢么觉得奇怪。” 云想容更觉得奇怪,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她沉思片刻,道:“英姿,去吩咐灵均楼,想办法弄一份此番出行的人的名单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临行 灵均楼办事效率很高,因楼中原本就存着朝中重要大臣家中的情况,龚茂国只略做整理,就将所有云想容想知道的消息装了满满的四大樟木箱命人送了过来。 云想容一看那四大箱的东西就觉得头大如斗,随机抽取翻看了半个时辰,终于被她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这些人不论官职品级高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家中富有。有些品级明显高些的,可属清流的官员举荐的宗族子弟,此番却是没有录用的。 靠着摇椅,拥着毯子缓缓摇晃,云想容又想到了沈四和云贤。他们两个都在列…… 云家自然是不缺银钱的。沈四家原本也有些基业,且他又娶了她。她出阁时那丰厚的陪嫁,可是京都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是有名的有钱人。 想到这里,云想容终于彻底明白了!皇上是想以各家翘楚为诱饵,逼得各家不得不拿了银子出来为辽东再去购置粮草。 就譬如说她吧,沈奕昀此番带队出行,到了辽东,她定会担心饥民见不到朝廷派发的粮草而做出过激的事来,纵然沈四有再高的功夫,双拳难敌四手,更合论是那么多看不到生存希望的灾民? 为了他的安全,她的办法只能是给他多带一些粮食,遇到灾民,实在不行就拿粮出来,损失些银子,也好保沈四的安全。 各家大人们,此时定然与她是同样的心情。 皇帝这招“唾沫粘家雀”、“空手套白狼”,用的可是相当漂亮,若真成了,果真可以不费国库的银子,就解了辽东的大难。 正这样想着。就听外头有下人们行礼的声音,不多时沈奕昀就进了屋。 他一面走向云想容,一面闪掉肩上搭着的黑貂绒大毛领子的大氅随手递给玉簪,又解了帽绳摘掉乌纱,露出光洁如玉、唇红齿白的面庞来。 见了她,他唇角微翘。凤眸漆黑含着盈盈碎芒。他专注的眼神,让云想容烦乱的心都平静下来,好似在他注视她时候,他的眼里就只有他。 “你今儿好些了吗?肚子还痒吗?”拉了把交杌在她身边坐下,倾身向前握着她的手。 云想容笑道:“已经好多了,韩妈妈配置的药膏很好。” “那我要多谢韩妈妈。”沈奕昀展颜。微笑时露出编贝般洁白的牙齿,更显得唇红齿白。 嫁给他半年多,好似他长高了一些,又长开了一些,比从前更加叫人赏心悦目了。 云想容就笑着点头。 沈奕昀俯身。耳朵贴着她隆起的腹部,耐心的听着孩子的动静,感觉到云想容的肚子似是被踢了一下,他惊喜的坐直身子,修长手指指着她的肚子:“他动了!动了!” 见惯了他平日沉稳的样子,又知他素来办事成熟豁达,云想容都快忘了他不过也才十八岁而已。这会子表现的像个孩子一般欢喜,当真是极少见的。 云想容笑道:“是啊,他最近动的越来越多。”语气稍缓,才道:“估计你回来的时候。他也快要出世了。” 沈奕昀面上笑容一僵,半晌方道:“你已知道了?” “嗯,我不能出去,就让人替我出去打探,得知皇帝点了你一同出行,我又去灵均楼查了此番前去一百五十人的名单和家境的消息来。” 说到此处,云想容双臂撑着摇椅挪了挪身子,沈奕昀立即抱起她,为她挪了个舒服的角度,又重新为她盖好毯子。 云想容喘了口气才道:“皇上明摆着是让你们去做饵。逼着家人为了你们安全带粮草去以免发生危险。” “是啊。”沈奕昀玩笑道:“我这次可完全是被你给带累了。你若不这样有钱,皇帝可不会点我去。” 云想容噗嗤笑了,“这话说的,好似你本来没钱似的……银钱不是问题,反正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那么多反而累赘,我只是不喜欢你也要去。此去辽东,要安抚百姓,要赈灾,要灾后重建,还不知皇帝几时让你们回来,孩子的产期在五月,也不知你赶不赶得回来。” 云想容虽然在笑,可眼底深处却有藏不住的忧虑,她担心的是万一他没在产期前赶回来,万一她生产时候有个不测,那他们岂不是要天人永隔了。 有了这个想法,云想容只觉得当下和沈奕昀相处的时间更为珍贵了,不禁握住了他的手。 沈奕昀虽读不懂她的心思,却明白她的担忧,叹息道:“你放心,到时候我定然会回来,如何想法子也要回来。你担心我,我何尝不担心你?我不在家里,你大可闭门谢客,闲杂人等都不要见,安心养身子要紧。” 云想容点了点头,眼泪已涌了上来。她从前是最善于控制情绪的一个人,不知这会子是怎么了,竟像个孩子一样难过了就哭。抹掉泪水,云想容也觉得不可思议。 见她落泪,沈奕昀早已心疼难抑,捧着她的脸颊双手拇指抹掉她簌簌滑下的泪水,叹道:“傻丫头,又不是以后都不能见了,哭什么?” “呸呸呸,乱说什么,什么以后都不能见。”云想容藕臂圈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锁骨处,经他这么一句,她不仅担心自己,更担心起他来。尉迟凤鸣的威胁她可没有忘记,原本让他推了塞外行围的事就是怕中途遇到什么危险,现在却被皇帝给派去重灾区,大冷的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时刻刻防备有人刺杀…… 云想容越想越觉得焦急,自己都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多眼泪。 沈奕昀吻着她的额头,怜惜的笑着:“好了好了,我跟你保证,我会在你生产之前回来,一定陪着你,看着咱们的孩子出世好不好?你这样悲感,仔细孩子也跟着难过。”他何尝放心她?韩妈妈说的那些他一刻都不忘。 再也没有什么时候,是现在这般急迫的希望解决掉所有威胁了,包括皇帝。 也只有在敌我势力相差悬殊时,沈奕昀才会质疑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前世那般,活的动荡不安,对不起身边的人,抱着愧疚和遗憾,终其一生他的心都是漂浮的。 今生走了另外一条路,如今却要受制于人,不能那般肆意的活…… 可也正因为他如此,云想容才会跟他在一起吧。 沈奕昀的下巴蹭蹭云想容的头顶,道:“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如何?” 云想容衣袖拭泪,长睫上还沾着泪珠,双目赤红,鼻头也哭的红红的,模样越加惹人怜。 “你看情况行事就是,也不必急着回来,要紧的是你自己,不要冷着饿着,也要保护好自己。我身边有那么多人,各个都是功夫好手,他们保护的了我,而且有韩妈妈照看我,你放一百个心就是,安心的做皇上吩咐你的事。所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既然是皇上的臣子,就要尽到臣子的本分,免得叫人抓住把柄了背后使坏。孩子你就更不必担心了,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他。” 一反方才的伤心,云想容说的极为肯定。 彷徨伤感也只是一会子罢了,越是艰难的时刻,她越是要坚强,除非阎王亲手来收割她的性命,那是她无力反抗的,其余的事儿就都算不上是事儿! 她虽红肿着眼,可眼神湛然,前所未有的坚定。沈奕昀心放下了大半,但也更加心疼她。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又珍惜的叫了声:“傻丫头。” 云想容破涕为笑,斜睨他打趣道:“别总这样叫我,我可比你大呢!论起来,你还要叫我姐姐。” 沈奕昀挑眉,笑意盈盈的轻声道:“那可未必。” 云想容没听清楚,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不过比我大几个月而已。” 哪里是几个月,分明比你多活过一辈子呢。云想容心下腹诽着,笑而不语。 二人歇息片刻,云想容就吩咐英姿进来,去将那四大樟木箱子的资料给龚茂国送回去。又让玉簪去问楚晏,粮草收购的事办的如何了。她神色淡定,气势凛凛,又恢复了平日里杀伐决断的样子,好似刚才的眼泪都是别人掉的,看的沈奕昀哭笑不得。 不多时下人就回“楚少爷来了。” 楚晏人未到声先至,“卿卿,现在粮价涨了从前的二十番了,你让我事先屯粮还真是对了……妹夫也在啊。” “载文,坐。”沈奕昀微笑着给楚晏倒了杯茶。 楚晏笑着颔首,在沈奕昀身边坐了,续道:“今儿皇上点将之后,朝廷里大官们就开始大批量收购粮草了。那些早前囤了粮的也就罢了,没有囤到的,现在正是求购无门呢。” 说到此处,楚晏不以为然的道:“也不知这些大臣们都是抽了什么风,从前可没见他们这样过,为了辽东百姓,竟如此舍得使银子。” 云想容冷笑:“银子能买粮,可换不来他们悉心培养的接班人啊!” 楚晏略一想就懂了,不仅咂舌道:“皇上还真高明!” ☆、第三百六十八~三百六十九章 小住 云想容想到皇帝种种行径,就恨不能立即宰了他。若搁着从前,她定会为自己有这种弑君的想法诧异或骇然。但现在不同。敢不敢弑君,全在于有没有迫使她弑君的理由罢了。现在被皇帝屡屡算计的沈奕昀,就是她觉得可以豁出去性命将皇帝千刀万剐的理由。 只不过现在她也只能停留在想一想解恨的阶段,因为真的要做掉皇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否则以皇帝的行径怕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见云想容冰冷的眼神,沈奕昀便猜到她心里大致在想什么,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别胡思乱想,仔细影响到儿子的心情。” 云想容一愣,低头看了看隆起的腹部,抬起手来抚了上去。孩子好似有所感,竟轻轻踢了下她手捂住的位置。 云想容惊讶的眨眼,感觉他依然在翻腾,轻碰她手的位置,惊喜的道:“他在与我玩!” 沈奕昀见她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凌厉的煞气,这才放下心。原本也想和她一同玩的,只是楚晏现在坐在这里,不好动手动脚的,便只拍了拍云想容的手臂,问楚晏:“你们是几时开始屯粮的?” 楚晏笑道:“早就开始了。卿卿动用了不少家当,从南方运粮,现在咱们手里的粮食若是运送到辽东,大约可以救活辽东三成的百姓。” 沈奕昀闻言咂舌:“这么多!” 云想容却是抬起头无所谓似的道:“那就都运去辽东吧。” 沈奕昀和楚晏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云想容道:“皇帝既然打这个主意,咱们也已经不得已在圈套里了。为了我家相公的安全,散点财算什么。再者说辽东的百姓也是怪可怜见的,摊上这么一个国库空虚只有几百万两的大周朝。” 说到此处,她眉头微微皱起,道:“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从前我即便有此心,为怕皇帝多疑,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赈济一些是一些,现在一则能护着沈四的安全,二则也能做好事,三则还能为沈四在辽东军民心中树立形象,何乐而不为?左右我那些银子留着也是留着,难道放在钱庄里的用处还不如换成粮食活人性命吗?晏表哥,还要劳烦你再继续购置粮草。不论价钱,只管买来就是,再将粮草分批运送去辽东,咱们现在所有的那些,就与沈四随行便是了。” 又看向沈奕昀:“还有。咱们的粮车上,要有‘承平伯’沈的大旗。你到了辽东。也不要傻乎乎的将米粮一口气都放了出去。我觉得你最好是选个地儿,自己建个粥棚,每日定时施粥。这样米吃的慢一些,能支撑的久一些,也能救活更多的人,不至于让有些人撑死。有些人饿死。还有,辽东死了这样多的人,天寒地冻时不觉什么,可天气渐渐暖了。防止疫病就是最要紧的了,那些尸体,一定要定点焚烧,还有每家的屋子都要想法子消毒。所以你最好带着几名经历过这种灾后重建经验的大夫去……” 她喋喋不休,一长串的嘱托,让沈奕昀和楚晏沉默着倾听。 直到她说完了觉得口干,沈奕昀才体贴的为她端上成窑五彩梅花盖盅,让她吃了一口温热的燕窝。 楚晏摇摇头,“妹夫,你瞧瞧她,明明是最不敢劳心劳神的人,偏偏是个操心的命,什么都想这样透彻。”又训斥云想容:“你以为妹夫的脑袋是摆设不成?你想得到的他自然想得到,偏你在这里多事,不知好生养护自己身子,还在这里多嘴多舌的。”曲指赏她一个爆栗:“该打。” 云想容摸了摸额头,有些赧颜,沈四的确心思缜密善于谋划,着实用不着她如此。 “我不过是妇人家的小见识罢了,纸上谈兵未必都想得周全呢,何况实地去实施计划的是你。”赧颜望着沈奕昀。 沈奕昀莞尔,刚要安慰她,却听着外头有下人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松竹兰纹天蓝锦缎夹竹棉帘一挑,小丫头屈膝行礼,急切的道:“伯爷,夫人,皇上身边的夏老爷来宣旨,请您二位速速到前厅去。” 云想容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不安的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则是沉下脸来,皇帝似乎正在将他最担忧的事渐渐变为现实。 然夏辅国来传旨,他们没有不接旨的道理,二人还是去了前厅,恭敬的下跪听了旨意。 夏辅国低压略尖锐的嗓音唱读过后,半晌云想容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身边的沈奕昀搀她起身,且感激涕零的与夏辅国恭顺的道:“……臣当如何感激圣上……去辽东,最担忧的就是拙荆,皇上开恩让拙荆入宫小住,当真让臣无后顾之忧了。劳烦您回皇上,臣叩首感激皇上天恩。” 夏辅国微微笑着,与沈奕昀又寒暄了片刻,得了一个大的表礼就告辞复旨去了。沈奕昀一直客气的将人送到府门前。 回内宅的路上,二人都沉默不语。 皇上以云想容为质的意图太明显了,沈奕昀就算想宽慰她都想不到该怎样说,毕竟云想容头脑清楚,虽怀孕后反应有时迟钝,但并不笨。 云想容深吸口气,将对皇帝更深刻的恨意和厌烦埋藏起来,再面对沈奕昀时就只有温柔的笑意:“入宫去也没什么不好,虽不如家里头舒坦自在,但我的安全起码有保障。没听说大臣在外为皇上办事,可家眷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还出事的,若我真有个什么,皇帝的颜面也不要了。” “话虽如此,看了危机到来从不会给人以预示,宫里哪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马家如今的心思尚还不明确,也不知太后和皇后会对你如何,还有柔嘉长公主……” 他的唇被她食指轻轻点住,她仰着头温柔的望着他,释然的道:“既是咱们无法控制的事,就顺其自然罢了。想的再多也无法改变现实,皇上的旨意下来,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沈奕昀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面对其余事,他都能做到理智的分析,可云想容的事却是例外,她就是有本事让他的思维失控。 沈奕昀“嗯。”的应了一声,待二人回了卧房,才道:“罢了,你先歇着,我趁着这会子去查一查皇上还邀请何人入宫。是单单的只有你,还是也有别人。” “去吧。”云想容扶着腰,慢条斯理在临窗的暖炕坐下,目送沈奕昀快步出去,才吩咐玉簪:“你去帮衬着楚少爷。瞧瞧粮食预备的如何了。” 到了晚膳时分,沈奕昀回了内宅。先是与云想容说笑着用罢了饭。待闲下来才告诉她此番入宫的还有云老夫人。 云贤与沈奕昀一样都要带队出行,皇帝就派人去云家传旨,说是体谅云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不好,这段时间要挪进宫里好生照看。 云想容闻言,俊俏的眉眼都笑弯成一条缝:“我太不地道了,为何听说皇上将老夫人也叫去。我心里平衡多了呢。” 原本很惆怅的事,被云想容一句话打破了僵局,沈奕昀忍俊不禁,无奈的笑了。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将云想容抱在膝上坐,沈奕昀修长的手臂圈着她轻轻摇晃,动情的感慨道:“傻丫头,你真是我的宝。”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后一句如此直白的话,沈奕昀却是说不出口的,只在亲吻她额角时在心中默念。 云想容见他终于不在紧绷着脸,这才笑道:“看来皇上对云家的忌惮依旧不少呢,不过老夫人同去也是件好事,倒不是说有她在我会多安全,只是我们两个老弱妇孺被压做人质,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明摆着是怕云家此行联合辽东暴民和军兵谋逆,若是你们能够完成皇上交付的差事,皇上自然会保我们。” “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沈奕昀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来递给云想容:“你看看。” 云想容接过信纸展开,只见上头写了一些人的名字和在宫中的职务以及外貌特征。 “这些都是我的人,你若有什么用得到他们,只管用就是,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听命于你。你只需记得,千万保全你自己。” 这样一来,他等于彻底与她交底了。 云想容动容的点头,仔细看了片刻,将其所写内容都牢记在心,随后将信纸以烛火引燃,看着它化作灰烬。 “你放心,这些人我都记下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启用他们的。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也不用担心我。” 沈奕昀便笑着作答,又嘱咐了她许多,二人疲倦了才歇下。 许是皇帝要给此行众人预备筹备粮草的时间,赈灾队伍开拔的时间定在了十日之后,云想容原本要去给沈奕昀送行,沈奕昀却是提前一日将送她入宫。 闽王早就得了消息,原本他是在慈安宫陪着太后闲聊,一听小太监附耳来回话,立即告罪迎了出去。 在慈安宫门前正遇上夏辅国带着云想容:“……因云老夫人想念云娘娘的紧,云娘娘要照顾老夫人,就忙不开了,且沈夫人又怀着身孕……皇上求了太后,请她老人家这段时间费费心。” 云想容和沈奕昀都寒暄着道谢,又对皇帝的英明赞扬了一番。英姿、玉簪二人在后头提着包袱,跟在一队宫女身后,警觉的望着四周。 远远地看到这一行人,闽王朗声笑了起来,“你们来了,我等候多时了。” 闽王是大周朝最有权势的王爷,对云想容和沈奕昀却是你我相称,夏辅国恭敬的给闽王行礼时,心下不免感慨云想容夫妇在这位心目中的分量,也难怪皇上会连带着将沈奕昀也忌惮上了。 闽王打发了夏辅国下去,又让英姿和玉簪跟随宫女去事先给云想容预备好的寝殿布置,趁着周围没有旁人,才对沈奕昀道:“原本皇兄是要让她去跟云娘娘住的,我怕有危险,就求了母后开口要人。现在她住在慈安宫,在我母后的眼皮字底下,虽然有柔嘉也在此处,可柔嘉毕竟也是惧怕母后的,默存,只管放心去做事吧,想容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我每日都有机会入宫来呢,至少我每日会有一次机会确保她平安无事。” 如此状况,已是沈奕昀所能想到最好的情况。沈奕昀虽明白闽王对云想容的感情。对他如此无条件的付出或许也有吃味儿的时候,但此刻他能保护她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也是最令他感激动容的。 思及此,沈奕昀给闽王行了大礼:“义兄。大恩不言谢。” 他这一谢,反倒让闽王不好意思起来。摆摆手道:“不值什么的。我自己的妹子我不护着,难道还等旁人来护不成?你且放一百二十个心去就是。”虎目看了眼云想容,闽王略微犹豫,拉沈奕昀去一旁耳语了几句。闽王神色认真,沈奕昀却是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待他们说完了话到了跟前,云想容疑惑的眨眼。道:“你们二人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闽王爽朗的道:“男人家的事,你女儿家不要理,肚子这么大了还不知省些心?”回头吩咐宫女:“你们仔细扶着沈夫人先进去拜见太后。” “是,王爷。” 宫女听命。小心翼翼上千,战战兢兢搀扶,不容云想容拒绝的搀着人往里头去。 云想容在进门前硬是放慢了脚步,回过头看了沈奕昀一眼。 他穿着云雁补绯红官服,俊美的容颜在朝阳下似染露盛放的花朵,妖冶的让人目眩神迷。尤其那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眼,在与她对视时瞳仁漆黑的犹如深潭,星芒似水面上点点星光,好似有道不尽的喜爱与怜惜,好似她是他生命中最要紧的人。 云想容的眼泪一下子涌上了眼眶,却被她生生忍住了。 她不知沈奕昀能否赶在她生产前回来。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顺产。 若是做最坏打算,他无法赶回,且她又不能顺产,今日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不能哭,要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他,让他的记忆中留有她美的模样。 云想容唇角翘起,桃花眼弯成了明媚的月牙儿,娇颜赛雪粉颊飞霞,微笑着对他颔首,随即在宫女的搀扶下买进了慈安宫角门的门槛。 沈奕昀看的痴然,心里却涌起了隐隐的不安,更多的是放不下。 “义兄,六儿这里还劳烦你多照拂了。若是如你所言,此番出去也是极为凶险的,我会尽力自保,不过我若有个万一,六儿往后就要多劳烦你照应。” 闽王认真的道:“放心吧,我的人会暗中帮衬你,你也不必这样早就将想容托付给我,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保自己平安归来,别让她伤心。” 原本沈奕昀以为他会一口答应下来,毕竟他对云想容的心思不是假的。 可闽王却要他好好回来,他的语气诚恳,是完全考虑云想容的感受,将私心彻底抛开。 他如此这般,沈奕昀觉得自己就算要吃味儿他对云想容的情谊,却也恨不起他来。只是重重的点头,道:“我会的,义兄保重。” “保重!” 二人拱手作别,闽王看着沈奕昀潇洒而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才调整情绪,收起担忧回了慈安宫。 云想容的住所,是太后寝殿西侧的厢房,与西厢相对的东厢房里暂住着柔嘉长公主。 宫里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捡好的给送,如何体面如何招待的。但云想容第一夜仍旧是失眠了,陌生的熏香加上烧的过热的地龙,让云想容胸闷气短,她吩咐英姿将香拿了出去,且还将菱花格扇推开个缝隙透了许久的气,直到清新的冷空气窜入鼻端,她才觉得好一些。 然一冷之下,她却更清醒了,开始是想沈奕昀他们这会子走到何处了。后来又分析了一遍皇帝会否在此行对沈奕昀不利,待自行否定了之后,又开始担心尉迟凤鸣那个丧心病狂的对沈奕昀出手。 如此胡思乱想,直到了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下。次日去给太后请安时候明显的精神不济,就连见了老夫人也是蔫蔫的模样。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会挑理。见云想容对她并不十分热情,心里十分的憋闷,想着“她不理会我,我也懒得理她”。倒是让云想容少了许多应酬上的麻烦。 如此过去了七八日,小雨夹了雪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原本回暖的京都又被蒙上了一层冰霜。 厢房中,云想容正斜躺在炕上,靠着个嫩黄的缎面柔软大引枕翻看话本,就以后宫女鱼贯而入,手中都捧着物件。 为首一人行礼道:“沈夫人。长公主担心您住的不惯,特地给您送的上等的银霜炭,还有这些个棉被暖炉。这一盒子是能安神的鳄梨香。”整齐的将东西码放在条案上,宫女们鱼贯退下。 屋里没了旁人,云想容才慵懒的放下话本。冷笑了一声:“刘嗪来的还真勤快。长公主也真‘磊落’,就敢这么明目张胆把刘嗪带来的东西往我这里送。” 英姿气不过。啐了东厢的方向一口:“那下作的娼妇打什么主意。打量咱们都不知道吗!” 玉簪也低声道:“长公主才不在乎这些东西有问题没有,左右她贤惠的名声早就传了开去,就算夫人有个什么万一,那也是是想霜琴郡主的错,长公主哪里知道霜琴郡主送来的东西有问题呢。” 云想容揉了揉额头,道:“去将那些东西。给柔嘉长公主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就说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英姿犹豫道:“夫人,才刚端来的东西,咱们立即送还,会不会不大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的。即便有不妥当,问题也在东西上不在咱们。谁知道那头会想什么法子来抹黑咱们?又焉知那些东西里没有动了手脚,会引来杀身之祸?送还这等伤人面皮的事儿,这会子却是最妥当的做法了。” 英姿一听也对,就和玉簪吩咐下去,将东西又送还给东厢了。 刘嗪看着宫女将东西都搬了回来,气的脸色铁青,恨不能奔去对面狠狠抽云想容几个嘴巴。她如今想开了,沈奕昀既然这样喜欢云想容,她若是真的将云想容怎样了,沈奕昀跟她的感情才会真的决裂,那时候她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是以刘嗪搁下满心对被擒父王的担忧、被囚兄长的无奈,将努力与云想容结交看做是最要紧的事。 云想容防备心重,对自己的东西管理的严格,怀了身孕后对这些就格外注意。想不到她几次送去的东西都被退了回来,就好似她真的会在里头下毒似的。 在柔嘉长公主戏谑的眼神之下,刘嗪只觉得脸颊发烧。无奈的啐了一口:“呸,她当自个儿是谁了!若不是为了伯爷,我也不必如此自贬身份。” 柔嘉笑道:“你呀,一颗心都拴在沈默存身上,可沈默存偏偏不为你想。依我看,他如此无情,你也就丢开手罢了,做什么这样作践自己?你别忘了,你可是皇家的人。” 至今他们尚未圆房,这种事刘嗪怎么可能让人知道?只得摇头道:“他的确偏宠了云氏一些,不过他对我也是好的。”满脸娇羞之态,似回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甜蜜缱绻。 柔嘉颔首,心里有了数,与柔嘉又聊了会子别的。 说话时,她却是心不在焉的。云想容防备着刘嗪的东西,所以借刘嗪的刀对付她是行不通的。 为今之计,或许只有皇帝,皇后和太后三人赏赐的东西云想容不会拒绝。太后如今对云想容关怀备至,疼的亲闺女一个样儿,皇后与太后之间似又有了些隔阂…… 思及此,柔嘉送客后,就去了御花园踏雪,巧遇了皇后。 英姿这会子从小宫女手中接过黑漆的托盘,进了里屋将糕点放在云想容手边的小几上,低声道:“回夫人,皇后与柔嘉长公主在御花园碰面了。二人都神秘兮兮的,不知商量了什么。” 云想容长睫微颤了下,嘲讽一笑:“皇后分明已是马家的弃子了,却还不自知呢。她若真敢动什么歪心思,也就是真的作死了。” ☆、第三百七十章 皇后 英姿不懂云想容为何这样说,然她深知自家主子从不说没有根据的话,当即低声道:“夫人,要不要我去探听一下?” 云想容摇头,拉着英姿在身边坐下。 英姿自知身份,规矩的只坐了半个身子。 云想容道:“上次的教训我还记得呢,皇宫里头不必别处,咱们且不可鲁莽行事,即便有太后因义兄的缘故照拂咱们,可这里到底不比伯府。还是不要生事为妙。” 英姿忧虑的道:“可咱们如今和外界的联系都被切断了,若皇后和长公主真做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事,就算是闽王千岁也不可能立即赶来啊。” “防备些就是了。”云想容笑容中带了丝凉意,“若马皇后真的敢帮衬柔嘉打我的主意,那她真的就自掘坟墓了,别说闽王,皇上第一个就不会饶了她的。” 英姿听云想容又这样说,很是不解的道:“夫人,您为何如此笃定?” 云想容笑而不语。 因为先前她与沈四早就分析过马家现如今的局势,若从前她有一定猜测在其中,如今入宫也住了七日了,好歹能将皇后与太后之间的关系看的清楚。 太后从前对皇后那般宠爱,现在完全是天差地别,她就越发断定自己的设想没错。 皇后现如今怕也是被逼无奈吧。一个不得家族庇护和帮助的女子,在仇敌环绕的深宫之中是孤立无援的,皇上的宠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一旦失去了宠爱,她的保护也就消失了,同时会引来那些早瞧她不顺眼的人肆无忌惮的报复。 自身情况已如此岌岌可危了。皇后居然还不知收敛。 云想容摇了摇头,安心的侧身靠柔软的藕荷色缎面大引枕上。 近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越发大了。最近她不大能躺下好好睡觉,只这样歪着舒服一些。 英姿和玉簪就拿了绣绷在她身边做针线。 正当云想容昏昏欲睡时,却突听见外头有宫女在廊下回:“沈夫人,柔嘉长公主请您出来一见。” 云想容挑眉,这么快就回来了? 打发英姿和玉簪出去迎,她则是慢条斯理起身,披上保暖的大氅。又理了理头发。这才扶着腰听着肚子缓缓往外去。 柔嘉见了云想容,立即满面堆笑的迎上来扶着她:“我瞧你身子重,还整日都闷在屋里,难不成是想念沈伯爷思念成疾。连走动都懒得了?你也进宫这么些日了。好歹也与我亲香亲香啊。” 云想容莞尔,温和的道:“长公主如此厚爱,我怎么敢当?不过如今已六个月了,身子格外沉重,行动不便,我是怕万一有个什么,给长公主惹来麻烦让人误解了你的贤名,岂不都是我的罪过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柔嘉心头一跳。手心里冒了凉汗。云想容在告诉她,如果她有万一,皇帝不会罢休的!她是无意间说起,还是知道了什么? 柔嘉便不动声色的打量云想容神色,从她的表情。她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 她能因想要自保,而放弃为尉迟凤鸣报仇的机会吗?平日里云想容在伯爵府,她断乎见不到面,若搁在闽王入宫时,她也断然什么都做不了。不趁着现在又等待何时? 柔嘉犹豫也只一瞬,转而笑道:“我是怕你总别闷着闷坏了,万一再憋出个病症来,回头皇兄和沈伯爷那边不好交代,所以约你出去踏雪。” 宫中生活枯燥的很,踏雪到是极为雅致的一个娱乐。 只不过如今初春,飘的是雨夹雪,寒风刺骨如刀,风扎在脸颊上湿冷的很,所谓踏雪,又哪里有雪可踏?只有结冰的地面和湿润的水坑吧。 云想容挑眉,故意露出狐疑之色:“这样冷的天气,长公主确定要现在去踏雪?”四下里看了看,打趣道:“只墙角有尚未融化的积雪,其余路上都是冰面,长公主还是要去踏冰?” 柔嘉知道云想容不是好相与的,没想到她还真敢不给她脸面。她身份贵重,平日里只有她吩咐人,人人对她百依百顺,她要做什么,不论是不是找借口,即便对方瞧出来了,也断乎不会如此这般给她没脸。 可云想容倒好,竟敢挖苦她! 柔嘉冷笑道:“人都说沈夫人是女中豪杰,难不成传言是假的,不会与我出去散步都不敢吧?再者说我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吧。” 以身份压人不成,就开始尖酸激将起来了。这位长公主也就这么点的能耐。 云想容好笑的道:“我的确不敢与你出去,万一磕碰到了,我遭罪不说,长公主也要遭殃,你也知道我义兄那个人。”故作无奈的摇头:“我还是等天儿好些了再去吧。”说罢竟转身进屋去了。 柔嘉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才刚皇后与她说的那些,说什么云想容那种谨慎小心的人定然不好拂了长公主的面子,只要引她到御花园,她自然有定夺,这会子她却全不按着常理出牌。 若不能引她过去,皇后那边岂不是也白白的布置了吗? 柔嘉咬着红唇。 她送东西她不要,饮食完全由她身边的两个丫头照顾。请她出去她不肯,偏他们又都住在太后的寝殿附近,有风吹草动就会惊动太后那边,柔嘉不敢有太大的动静,闽王又每日都会进宫来看她…… 她该怎么办? 她想到剪断她的臂膀,或许就比较好辖制她了。可这念头刚一出来,柔嘉立即想起了曾经毒打云想容身边丫头,最后却凄凄惨惨的被执刮宫之刑的孙美人。 没由来的,她背脊上汗毛都竖了起来。人都说那是个巧合,可她觉得那其中有必然联系,长公主有些怕了……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愉快的说笑声,只见一行人撑着油纸伞,缓缓进了月亮门,前头一人是穿了绛紫色大氅身材高大满面春风的闽王,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美貌妇人扶着个瞧着六十左右的老妪。 柔嘉形貌只算得上端庄清秀罢了,云想容和沈奕昀那等出众的容貌,她很早就羡慕妒忌,现如今却见那妇人也生的这般模样,巴掌大的秀气脸庞,凤眼琼鼻,丹唇雪肤,仔细瞧着,好似五官之中还有哪里与云想容有相像之处。 柔嘉立即想到了云想容的生母孟氏,传言中那位可是个倾人城国的大美人。 但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若真是孟氏,也不该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啊。难道是云想容的姐姐? 正想着,闽王已经到了跟前。 柔嘉笑着招呼:“闽皇兄。” 闽王冷淡的“嗯”了一声,随意吩咐一旁的宫女:“去告诉沈夫人,孟夫人和赵姨奶奶到了。” 柔嘉一愣,不仅讶异的看向孟氏。 孟氏听柔嘉对闽王的称呼,已猜到了她是何人,忙拉着赵姨奶奶行礼。 在闽王面前,柔嘉哪里敢受他们的礼?忙双手搀扶。 云想容惊喜的笑着到了廊下,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孟氏的手,“娘亲!”又扶着赵姨奶奶:“奶奶!” “瞧你,身子这样重,还走这么急,咱们都来了,还会跑了不成?” 云想容哪里想得到,闽王竟然会带他们进宫来?感激的道:“义兄,难为你想的如此周到。” “我是怕你憋出什么毛病来。”闽王爽朗的道:“你那兄弟也吵嚷着要来,不过宫闱禁地,我不方便再带上他,许他回头送他一柄长戟做礼物他才肯作罢不闹腾要来了。” 一想到云传宜素日对闽王的崇拜,云想容扑哧笑了:“他就没说要拜你为师什么的?” “说了,可我从来不收徒。” 说笑间,云想容已扶着孟氏和赵姨奶奶,随闽王回了屋内。柔嘉又一次被晾在了那里。 贴身侍奉的宫女垂眸,不敢言语半声,只在柔嘉平静的下了丹墀时,才悄悄的松了口气,跟着柔嘉去找皇后了。 云想容这厢正拉着赵姨奶奶和孟氏道:“……我出去不方便,宫里虽然什么都好,到底不比在家里。我根本想不到你们会来。” 孟氏与赵姨奶奶闻言,又一次感激了闽王一番,直说的闽王抹不开,去了太后处。 屋里没了外人,孟氏才关切的道:“这些日你住的可惯吗?” “我很好。娘亲,外头最近发生什么要紧事吗?我在这里,得不到外头的半分消息。” 孟氏笑道:“没发生什么,家里都好,你外公那边也来信儿说是暖和些还要翻建孟府。你们府里也还好,只不过我听说默存的结拜弟兄,给一个青楼女子赎了身接回了府里去住。” 云想容诧异的很。 白莫离从前的确有过眠花宿柳的习惯,难不成这女子是从前他常见那位? 楚晏和嫣凰的事孟氏并不知情,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胡思乱想时,外头有太监尖细的嗓音道:“沈夫人可在?” 英姿忙出去迎:“夫人在呢。” 那太监堆着笑,道:“皇后娘娘吩咐沈夫人即刻过去。”行礼退下。 孟氏和云想容的脸色一下子变的神情凝重。云想容想不到,柔嘉引她出去不成,皇后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来找人。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不过云想容也猜想皇后应当不会蠢到直接将她如何。毕竟她伴驾多年,圣意还是可以揣测一些的,只是面对明知没好意的邀请,云想容仍有忐忑。她现在不比从前,万事自然要多替腹中的孩子着想,毕竟她在坤宁宫并无多少好的记忆,若不是当时有尉迟凤鸣及时报信,又有沈奕昀出手相助,她怕早已死透了。 “卿卿,要不娘亲陪你去吧。”孟氏保护的拉着云想容的手。 她明显在害怕,却仍旧强作坚强,想要保护她。 云想容瞧的动容,心里一丁点的担忧也去了,缓缓站起身来笑道:“娘亲还是在这里陪着奶奶,我待会儿就回来。” 赵姨奶奶道:“要不还是去告诉闽王一声?” “闽王要陪伴太后,自然不能随便出来的,再者说我们也不好凡事都劳烦他。”闽王已经对她太好,云想容总觉得欠了他的太多,怕还不清。 孟氏和赵姨奶奶一想也觉有理,奈何这里是皇宫,由不得他们做主。 云想容披上桃红撒花雪白风毛的大氅,又戴了同色的观音兜,英姿和玉簪一左一右蹲在她身侧伺候她换下绣鞋,登上保暖防滑的鹿皮靴子。 期间,孟氏和赵姨奶奶一直担忧的看着她。 云想容一抬头,就对上了二人忧心忡忡的眼神,禁不住笑道:“你们只安心坐会儿,我带着英姿先去,让玉簪留下伺候你们,待会儿回来咱们再继续聊。” 孟氏犹豫颔首,直到目送英姿扶着云想容离开此处,仍旧觉得心上仿若压了块大石一般。没由来的觉得心慌。 “娘,要不我跟去看看吧。” 赵姨奶奶也没有了主意:“皇宫重地。随意走动怕不好吧?” 孟氏道:“也没什么,好歹咱们是闽王带进来的,况且我也是永昌侯夫人,若遇到查问的,只搬出咸宁和闽王就是了。” 赵姨奶奶一想也觉有道理,她对儿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有信心的,遂道:“那你仔细一些。不要冲撞了宫里的贵人们。去瞧瞧卿卿如何了就回来。” “是,娘放心吧。” 孟氏披上大氅,叫玉簪与她同行。 云想容与英姿来到坤宁宫时,皇后身边常伺候的宫女迎福和宝顺二人正翘首等候。见了云想容,一前一后的迎上来双双行礼:“沈夫人,皇后娘娘等候多时了。” 云想容笑道:“劳烦二位姐姐久候。” 二人连称不敢,随即引云想容进了坤宁宫偏殿。 地上铺着长毛的大红牡丹花地毡,地当间儿摆放着三足铜兽炭炉,里头正烧着银霜炭,绕过富贵花开大理石座基的大屏风来到西侧的梢间,只见皇后身着玫瑰红的立领对襟锦绣褙子,外罩着明紫色掐牙嵌紫狐腋风毛的比甲。正盘膝坐在临窗的暖炕上。笑吟吟与偏身坐在方桌另一侧的柔嘉长公主说话。多日不见,皇后依旧慵懒美貌,风华不减,只仔细看的话就能瞧出她在浓妆遮掩下的疲惫与憔悴。 “皇后娘娘纳福。”云想容扶着英姿的手费力的跪下行礼。 皇后却好似没听见似的,仍旧与柔嘉说着话。什么天气冷了要仔细加减衣裳,还有什么年纪不小,也是时候招个驸马……端的是国母风度,温良贤德。却由着云想容跪在那里,好似她根本是透明的。 英姿暗地里咬牙切齿,扶着云想容的手臂。那里有这样母仪天下的?她的母仪天下都到哪里去了?明知道夫人怀了六个多月的身孕,还这样折腾她! 云想容却是面无表情,恭顺垂眸调整呼吸,好像心中的戾气与不满,也在感受到胎动时化解了。 本就是对立面上,难道她还指望皇后对她多客气不成?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云想容的膝盖疼了,才有宫女进来续茶,皇后仿佛这时才看到地上跪着个大活人似的,惊讶道: “哎呦,这不是沈夫人么,你几时来的?还不快搀起来。”厉眸训斥英姿:“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本宫没瞧见来人,你就不会提醒一声吗?如此木讷的人,留在身边只是祸害!” 皇后说如此重的话,明摆着是要拿英姿做法。 云想容扶着英姿的手臂站起身,忍着膝盖和腿上的酸麻,笑道:“皇后爱惜之情我感激不尽,她原是要回的,不过皇后与长公主相谈甚欢,不该打扰,所以我拦着没叫她开口。皇后若是怪罪,就怪罪我吧。” 想不到她的反应还很快,果真是如柔嘉所说的嘴皮子不饶人。 皇后冷笑,瞧着云想容扶着肚子在一旁的绣墩坐下,心内颇不是滋味,一则她自当年事变丧子后就再没有过生养,云想容却挺着个肚子在她眼前晃悠,二则她已年华老去,云想容正值青春,三则是她的容貌,即便她不是后宫妃嫔,她仍旧瞧着碍眼。 皇后吩咐人看茶,笑道:“进宫住了这段日子,可还习惯么?” 云想容忙欠身做答:“回娘娘,有太后和娘娘的疼爱招抚,在没有住不惯道理。” 这就搬出太后来?皇后今日在太后处屡受挫折,早已怨恨上了,这会子听云想容这样说,虽的确多了些忌惮,可心中的怨恨更甚了。 云想容是皇帝接进宫里来小住的,她要为宗族做事,也替皇上和柔嘉出气可以,然断不能伤害到根本,只整一整她,或是动她身边的人让她心痛罢了。 这种点到即止,着实不符合皇后的性格,她平日里要收拾个把人,难道还需犹豫不成? 现如云想容以太后来压她,她又不能不有所收敛。 正盯着云想容的功夫,外头突然传来宫女声音:“回皇后,外头有个妇人在咱们门前探头探脑的,瞧着也是宫里的主子,倒像是外头来的。” 云想容闻言猛然抬头,心里暗叫了声不好。 大周朝的规矩,入宫来的外命妇是不可随意走动的。她这般小住的是例外,然孟氏和赵姨奶奶却不是。 马皇后这厢想起了方才柔嘉说过的话,心知云想容的生母来了,又知宫里今日没有旁人来,当即冷笑了一声,斥道:“这样不懂规矩的,抓起来也就是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豁出去 那宫女闻言,犹豫的看了眼云想容。外头那位可是闽王义妹的生母,是永昌侯的夫人,直接抓起来?难道皇后不怕回头惹上闽王那个麻烦?坤宁宫现在的情况难道还不够差? 她犹犹豫豫的模样惹得马皇后不快,冷哼道:“怎么,本宫的话都听不懂了?”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宫女忙屈膝行礼退下。 “且慢。”云想容这会子已扶着英姿的手臂站起身,先是叫下了那宫女,随即转向皇后,陪笑道:“皇后娘娘,外头那妇人许是我娘家母亲,今日被义兄接近宫里来与我相见的,许是好奇才出来走动,误到了皇后这里……还请皇后娘娘念在她深闺妇人不知宫中规矩,就饶恕她这一次吧。” 马皇后嫣红的唇扯出讥讽的弧度:“这话儿说的,难不成沈夫人在府里不管理后宅?” 云想容已才想到皇后要说什么了。 果然,她将她心内所猜的一句句说了出来: “既当家,就该知道当家主母该做什么,若是下人犯了规矩,你身为伯夫人该如何处置?本宫身为一国之母,统领后宫,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不懂规矩的事儿,难道闽王带进来的人,本宫就要轻饶了不成?若今儿张三犯,本宫饶了,明儿李四犯,本宫也饶了,那往后是不是猫儿狗儿的都敢随意乱规矩了?本宫要如何服众?还是你沈夫人特立独行,要让本宫率先为你母亲改了宫里的规矩,算她无错?” “皇后娘娘言重了。伯府后宫相比,岂不成了微尘与寰宇之比?娘娘这样类比,当真折煞我了。”明知皇后是拿着此事作法,云想容仍旧不能不谨慎赔罪,因为人家句句都咬着一个理字。 原本皇后与柔嘉抓不到她的错,外头却来了个自投罗网的,当真是帮了大忙! 见云想容如此惶恐不安。皇后心情大好,只觉这样挤兑她几句已不过瘾了,右掌“啪”的拍在黄花梨木云纹鼓腿案上,红唇开合,话语尖锐: “既不能类比。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请皇后息怒。”云想容提裙摆在英姿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跪下。 这一次在没有宫女为她铺上锦垫。即便有长毛的地毡,还是觉得有凉气顺着膝盖往上窜,暗叹一声。皇后总算抓住错处可以拿捏她了。 皇后使了个眼色,那宫女屈膝就要出去传谕。 云想容叩头道:“请皇后娘娘宽恕。” 英姿则是掠身去拦了那宫女,随即在宫女身前双膝跪下,向皇后磕头:“请皇后开恩。” 英姿情急,不想孟氏受罚,让云想容伤心担忧恐对胎儿不利,可她忘了此处是坤宁宫! 柔嘉心下大喜,手中帕子攥紧兴奋的斥道:“放肆!皇后跟前,岂能容得你如此张狂!难道宫里还允许这般飞檐走壁的人随意走动不成!”言下之意竟将英姿当做了潜在的危险之人。 这顶大帽子若扣下来。英姿哪里担待的起? 云想容忙道:“她不过是焦急罢了,请皇后千万不要多心。入宫这些日子我们都安分的住在慈安宫,万事听从太后的安排,太后吩咐她好生照顾我,她才有此举。” “一个丫头,也敢在本宫面前如此行事。当真太放肆了。也难怪沈夫人什么都不懂,瞧瞧你的下人,就知道你平日在做什么,原来是对这些个管家的事毫不上心!你这一点,竟连霜琴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 皇后故意说这种话来刺打云想容。英姿气的脸色铁青,恨不能撕烂皇后的嘴。 云想容却丝毫不在意,笑的越发恭顺:“皇后教训的是。” 总算将她的气焰压下去了!皇后与柔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兴味。皇后为的是马家,也是为自己,柔嘉则是为了尉迟凤鸣。二人都是满心不平,先前又被压制的寻不到突破口,这一番下来,即便柔嘉不开口,也是兴奋的背脊上汗毛都根根直立。 英姿垂首,眉头拧紧,满身是胆也不敢在行差就错半步,免给云想容惹来更多的是非麻烦,只能额头贴地,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该如何让云想容脱身。 那宫女就从英姿身边绕了出去,来到院中吩咐小太监:“去将那坏了规矩的拿下,胆敢在坤宁宫门前探头探脑,莫不是心中藏奸要做什么对皇后不利的事?先关到厢房里,皇后娘娘稍后发落。” 小太监齐齐应是,就往孟氏那处快步而去。 玉簪扶着孟氏的手臂,这会子已经瞧出情况不对。 原本在孟氏与门前两名宫女搭讪时,玉簪就忧虑的观察四周。现下见小太监成帮结伙而来,她立即慌了手脚,先是将孟氏挡在身后,但在太监抓上他们时,并没有还手。 这里可是皇宫,如果真动起手来,她自己有功夫,逃得出去,难道夫人怀着身孕还跑了不成?若是被冠上图谋不轨的大帽子,莫说夫人,就连远赴辽东的伯爷也要遭殃。 是以玉簪束手就擒,焦急的道:“这位是永昌侯夫人,你们胆敢放肆!” 小太监们惊艳于孟氏的容貌,却也不能违背皇后的意思,皆不言语,拉扯孟氏和玉簪往里去。 孟氏手中的黄铜镂空雕花手炉落在地上裂成两半,炭火撒了一地,她焦急的道:“放开我!我是永昌侯夫人,我是来找我女儿的!” 太监推搡孟氏:“谁知道呢!您还是痛快着些,免得吵嚷大了让里头听见了不好。” 孟氏焦急得眼眶发红。原本来是想看看云想容如何了,不曾想却被皇后的人逮了。这会子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若是她被抓,云想容定是会拼了命也要救她的。 再回想,云想容离开慈安宫时嘱咐她和赵姨奶奶等她回去,怕也不是随意的只说一句,而是真的要她呆在那处别出来。如今已惹了麻烦,孟氏是追悔莫及的。 被拉扯时候,孟氏突然从敞开了一道缝隙的窗间看到了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垂首说着什么的女儿。即便只是路过的那一瞬。她的心依旧一瞬被拉扯痛了。 她很想去为云想容说句好话,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孟氏只得忍耐下满心的焦急,随着太监宫女进了厢房,与玉簪被关在一处。 云想容知道今日既来了坤宁宫。且被皇后拿捏住了这个把柄。就不容易轻易了事了,求情的话已说了许多,皇后却仍旧不吭声。老神在在的吃着茶。云想容和英姿心里都清楚,她是在变相的罚她跪。 她是皇帝金口邀进宫里来的,皇后至今又并未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们彼此都明白今日皇后只是为了出气而羞辱体罚她,必不会动她根本。 可是这偌大皇宫中危机四伏,到底不如自己府里。且不论太后对她的维护是否出自真心,就是面前这位主子随时随地一句话,她也要来坤宁宫报道,到时岂不是说让她跪她就要跪。说让怎样就要怎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素来体弱,若腹中孩儿有个什么,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沈四? 思及此,云想容抿了抿唇,当真觉得即可出宫势在必行。只是要如何让皇帝开金口? 抬眸。正瞧见柔嘉长公主怀恨中带着暗爽的笑容,看来她对自己的恨意也不浅…… 云想容垂下长睫,遮挡住眼中的情绪,或许她可以利用今日的事顺利的出宫去,也能打压皇后的气焰。 才要开口。跪在门口的英姿却先一步说了话: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竟如此对大臣家眷,我们伯爷为了辽东百姓领圣命出去,皇上照拂伯爷,才金口御恩允夫人入宫来养身子。想不到皇后娘娘不但不与皇上夫唱妇随,竟然还折磨起人来!” 如此不客气的指责,马皇后自封后后哪里还曾遇过?今日竟被一个下人给说了!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皇后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云想容则是望着英姿,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英姿的目的与她的想法相似。可这样做太冒险了! 英姿看到云想容了然的神色和满面掩饰不住的担忧,心中豪情顿生。夫人对她一直不薄,即便为了她今日殒身于此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只要她将事情闹大,闽王必然会得讯而来,那样夫人不也就有救了? 思及此,英姿不管不顾的挺直身子,跪的笔直,仰着下巴道:“皇后娘娘何必恼羞成怒?难不成被奴婢这样的下人说穿了心事您就受不住了!皇后不过是寻借口要对我家夫人不利罢了!欺负大臣怀有身孕的妻子,奴婢实在看不出皇后哪有仁爱之心,哪里母仪天下!你说我们夫人手腕不对,您就诰命哪里去了!?” “你,你这娼妇,本宫撕烂你的嘴!来人!将这个丫头给本宫押下去掌嘴!!” 英姿达到目的,没有丝毫要挨打的惧怕,被宫女一左一右的架着臂膀拖出去,还是在大骂皇后。她觉得,左右今日也是躲不过去,索性骂个痛快! 云想容这下真的急了。孟氏和玉簪被关在厢房,还不知要怎么发落,这下英姿却为了引人来而故意惹怒皇后。 上一次英姿被孙美人毒打昏迷的事还记忆犹新,她哪里能让英姿受委屈? 然她脑海中一瞬闪现出比方才她所计划的还要容易实现的出宫去的计划,打定主意,当即挣扎着站起身来,眼泪就已毫无预兆的滚落,一面扶着腰快步去拉扯英姿,一面道:“皇后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分明是瞧着我不顺眼,关了我母亲, 还要拿我的下人做法!” 皇后气乐了:“分明是你母亲在外头随意走动在先,你的婢女辱骂本宫在后,你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云想容这会子已到了英姿身边,一把拉住一宫女的手臂。 那宫女不敢碰云想容的肚子,手上就松了些,被云想容轻易的将英姿抢了过去。 皇后颤抖指尖怒指云想容:“反了,反了!来人,把这刁妇给本宫抓起来!” 廊下早已聚集的宫女和太监闻言面面相觑,都知云想容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敢不听皇后的吩咐,只得迟疑的就朝着云想容而来。 “皇后娘娘不讲道理!”云想容哭的梨花带雨,委委屈屈的道:“该解释的都已解释清楚了。即便有错,我们按例听罚就是了,没道理母仪天下的皇后要为难我一个孕妇。是皇后个人仇恨我,还是皇上暗地里授意皇后如此做的?难不成皇上让我入宫来,就是为了折磨我的?!我夫君在辽东赈灾,天寒地冻忍饥挨饿,我在这里还要受皇后的欺负和折辱!哪里有这样的说法?!” 说到此处,云想容眉头已拧成了疙瘩,手抓住腹部的衣物,弯起了腰。 英姿吓得脸色煞白:“夫人,您怎么了!” 云想容气喘吁吁,像是腹部疼极了,满脸泪痕的模样,分明皇后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宫女和太监们瞧了各自停下手,不敢再动作了。 云想容倨傲又虚弱的道:“要是让这起子下人碰我一下,我当即一头撞死,遂了皇后的心愿就罢了!” “你简直,简直是无理搅三分,分明是你母亲胡乱走动,你的婢女……” 皇后的话没骂完,云想容索性身子一软,靠着英姿的手臂跌坐下来,捂着肚子呻吟起来。 见了这方情况,孟氏和玉簪哪里还能在厢房里呆得住?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大声痛呼:“卿卿,你怎么样!” 云想容怕孟氏真的担心,借大氅掩着,暗地里捏了捏孟氏的手。 孟氏一愣,险些忘了落泪。 正当这时,坤宁宫外传来大太监夏辅国特有的低哑嗓音:“皇上驾到!闽王驾到!” 随即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 皇后与柔嘉忙行礼。 云想容却是瘫软在地上不起身,呜呜咽咽的呼痛。 闽王疼的万箭穿心一般,叫了声“想容”,随即手紧握拳,愤怒的望着皇后:“姐姐,怎么我妹子才来你宫里不一会儿,就成了这样了!” ☆、第三百七十三~三百七十四章 马皇后见闽王如此,又惧又怒,又觉冤枉委屈,然云想容瘫软在地哀哀呼痛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觉可怜,若不是有方才的事,就连她瞧见了也会动恻隐之心的。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场面不论是谁都只看得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倒地呻吟痛不欲生,而那个害了她如此的人十有是身为坤宁宫主位的她! 皇后瞬间觉得有口难辩,闽王这里分明是认定是她欺负云想容!那皇上呢? 抬眸看向皇帝,却正撞上皇帝锐利又阴冷的眼神,她心头砰的一跳,手心冒了凉汗。 她已月余没有见过皇帝,后宫之中为这个嚼舌她的人不少,为这个,她外表要装作全不在乎,可心里的煎熬只有自己知道,如今好容易见了一面,没有机会表现自己,反倒让这个毒辣的娼|妇将她害了! “皇上,臣妾……” 皇后强挤出笑脸就要拉住皇帝的袍袖,皇帝却负过手去看向门前,沉声道:“人都已经这般模样,还不去请御医!” 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唬的浑身发抖,连跪带爬的应是退下。 皇后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脸上的笑也再绷不住了,她素来也不是能忍的性子,再见云想容那张柔弱的面庞,更加气愤不已,双手握拳失控的上前厉声指责道:“明明是你母亲窥视坤宁宫再先,你的婢女公然辱骂本宫在后,你还有脸在这里做可怜模样,你做戏至此,分明是要陷害本宫!!” 闽王顾着男女大防,克制自己才没有蹲下身去查看云想容的情况,听闻皇后此言,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怒道:“姐姐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人都这样了,你竟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且不说你所说的那些个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想容肚子疼与不疼,难道能由她自己选择吗?我不问姐姐是否欺负我的妹子。你反倒还怪罪起她来,就不怕万一传了出去叫人笑话!您还是堂堂国母呢!就是这么母仪天下的?!” 在皇帝面前直斥皇后,等同于不给皇帝留脸面,大周朝开过至今,敢如此做的除了太后就只有闽王一人。 皇后已是心痛又担忧的无以复加,从来都与自己亲近,就好似亲弟弟一样的闽王。竟然为了一个大臣之妻对她公然辱骂!她痛的是感情,担忧的是她如今的情况,已不能再失去闽王对她的支持。 心内百般焦灼之下,皇后竟想不到该说什么。 云想容在她无言之际。已是委屈的落着泪,也不分辨,只拉着孟氏的手:“娘亲咱们家去,咱们家去。” 孟氏心疼女儿,一叠声的道:“你且稳住心思。莫动气,莫作践自己,待会儿御医就来了,听话!” 马皇后险些气晕过去,单手点指着云想容。指尖颤抖,声音尖锐:“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竟如此作息来害本宫!” “皇后!” 皇帝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皇后即将破口而出的污秽言语:“你是皇后,还不退下!” “皇上,臣妾没有错!”皇后双目含泪瞪着皇帝。 皇帝烦躁的别开脸不看他。 旁人担忧云想容腹中的孩子,皇帝更担忧! 此番辽东不但遭受天灾,还有兵变和民变,辽东之处已乱作一锅粥。皇帝最担忧的就是云家和沈家这一类有根基的沉寂借着辽东的势头趁机谋逆,所以才有变相为质的一说。 若是云想容在宫里有个万一,传了出去不但对他的名声不好,更有可能刺激的沈奕昀和云家做出他担心发生的事! 皇帝越想越是生气,再看皇后时只恨不能踹他几脚。 闽王吩咐人扶着云想容起身,“地上凉的很,还是先在暖炕上躺会儿,御医就快来了。” 云想容却摇头,虚弱的道:“我要回慈安宫的厢房去。” 那模样,明摆着是皇后将她欺负至此,她怯了此处。 闽王怒火更炽,瞪了皇后一眼,随后询问皇帝:“皇兄,您看呢?” 皇帝也知皇后的性子张狂跋扈惯了,若真将云想容放在这里还保不齐她做出什么事来,便询问云想容:“你可还能挪动?” 云想容咬着唇:“谢皇上关心,我还好,暂且无碍。” 皇帝闻言也放了一半的心,就吩咐道:“来人,将沈夫人好生的送回慈安宫的厢房,请太医去那处诊治。” “是。” 宫女太监行礼,又是手忙脚乱的退下,不多时就抬了双人抬的藤轿来,云想容由英姿和孟氏搀扶着坐了,慌忙给皇帝行过礼就下去了。 闽王一直仔细观察云想容的裙裾上可有染血,见并没落红才略放心了些,目送他们一行离开,回身再看向柔嘉和皇后时候,面上已明摆着不快。 若非皇帝再此,他必然好好与她们算算账! 皇帝面沉似水在主位坐下,沉声斥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柔嘉吞了口口水,迟疑的走上前,战战兢兢的道:“回皇兄,今日之事实在不与皇后相干,完全是沈夫人……”柔嘉便将方才经过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遍。 原本实情就是孟氏和英姿逾了规矩,皇后虽然话说的重了点,可到底是占理的,在加柔嘉特地要抹黑云想容,是以在她说法而来,皇后竟是没有一点错处的。 皇后听罢感激柔嘉,也连连点头,娇声诉委屈:“臣妾真是冤枉的,沈夫人好歹也是皇上请进宫里来的,臣妾就算再糊涂,也不好真正与她如何啊。至于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就肚子痛上了。”说到此处冷笑一声:“焉知不是她为了脱身,故意来抹黑臣妾!” 闽王原本听着事情的经过,已是同情云想容的无奈,事情起因全在孟氏私自来了坤宁宫罢了,若是皇后真正拿住此事做法,云想容也是没办法,至于云想容的婢女辱骂皇后。那就只能说是护主心切,他只后悔自己怎么来晚了,若早一些来。或许云想容也不会被人欺负。 可听皇后说云想容“故意抹黑”,闽王动了真气。 “姐姐这样说。当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我原本以为姐姐是飒爽之人,敢作敢当,今日却以强欺弱,事后还百般推脱,皇兄又没说要如何处置,你倒是先推脱的干干净净,怎么做了皇后。你的担当也都没了?!” “你!元素,你太过分了!” “我哪里过分也不及得上姐姐的一半!我虽然手中沾血无数,可到底没有去害一个孕妇!” 皇后怒瞪闽王,闽王也毫不客气的抱臂回视。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皇帝开口道: “今日之事,朕自会查清,然不论错误再谁,无故生事就是不对。”锐利眼眸微眯。沉声问柔嘉:“你好歹也是天家的长公主,即便不愿招驸马,到底也安分一些,没见哪里有你这般胡乱惹事的公主,即日起你去反省吧。不要闲来无事就出来作乱,恐乱了大事!” 柔嘉哽咽一声,眼泪断线珠子一般:“皇兄好偏心,臣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让您说如此重话!” “还学会犟嘴了?来人!”皇帝扬声吩咐:“去,将长公主给朕送回去,不经朕允准,不许来坤宁宫!” 说的竟好似皇后如此脾性,都是她给挑唆教坏了! 柔嘉羞愤不已,掩口而泣提裙摆奔了出去,贴身服侍的宫女忙追了上去:“长公主!” 劝说的声音越来越远。 闽王见状,躬身行礼退下,将空间留给皇后与皇帝二人,自己赶着去慈安宫看云想容的情况。 偌大偏殿中,就只剩下帝后二人,马皇后调整心情,温柔笑了搂住皇帝的手臂摇晃着撒娇道:“皇上,臣妾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今儿都是云氏的不是,实际如何柔嘉不都与您说了么,您就别生臣妾的气了,好不好嘛?” 如此娇嗲,皇帝厌烦至极,甩开她的手站起身道:“你已三十岁的人了,还不只庄重些,整日里不知为朕分忧,就只知会给朕裹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马皇后羞得脸上通红,随即便是愤怒:“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臣妾没年轻过?难道辽东的大雪还是臣妾让下的不成?皇上这会子心情不好,就拿臣妾来出气,臣妾今儿被人算计诬陷又与谁说理去!” 若是从前,马皇后定会吵嚷着要回娘家去的,可自从马家出了事,马皇后就深深的清楚了皇帝对马家的忌惮,她再不敢与娘家表现的太过亲近让皇帝起疑,心里却是在百般为了家族谋划的。 皇帝冷笑,也不似以前一样与皇后拌嘴,只不耐烦的道:“无心无脑,不体朕心,你这样的皇后要来何用,不如让贤算了!”说罢冷冷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皇帝的话犹如锥子,直直扎在她心窝里,疼得她身形晃动后退两步跌坐在圈椅上。 难道皇上已有废后之意了? 宫女迎福和宝顺进了屋里来,正看到皇后呆若木鸡的模样,双眼愣愣的只盯着前方,好似丢了魂儿似的,联想皇帝方才离去时的模样,就已才到个大概,两人就都商议着上前来低声劝说起来。 云想容这厢已躺在了慈安宫西厢的拔步床上,水粉色的帐子落下,只伸出一只手去,有太医诊脉。 闽王为了避嫌,呆在外间,心急如焚的负手来回踱步,孟氏和赵姨奶奶则是守在床畔。 “总是我说的,一时算计不到,总有差错,你我都是少在外头走动的,怎么就忘记了这个规矩,只顾着担心卿卿身怀六甲,却忘了是否会惹了麻烦的事儿,若是今儿卿卿有个万一,你我难辞其咎啊!”赵姨奶奶脸色自责不已,只想着方才若是没有让孟氏去就好了。 孟氏也知今日是自己的失误,竟然忘了那个规矩,可依旧要安慰宽解赵姨奶奶:“娘别担忧,卿卿没事的。” 御医诊过云想容双手后,起身道:“夫人的脉象来看并无什么大碍,只不过夫人体虚,心脉也弱。又惊怒之下动了胎气。” 动胎气? 闻言,就连外间的闽王也急了,朗声问:“那会如何?!” 御医忙到了外头给闽王行礼。道:“回王爷,如今时辰尚早。只要好生调养应当能够无恙。” “那还不快去开方子!” “是,是。” 御医连连倒是去了。 孟氏和赵姨奶奶则是将帐子挽上银钩。 云想容冲着他们二人眨了眨眼,道:“奶奶不必担忧,我没事的。” 赵姨奶奶叹息,“若是真有个什么,奶奶和你母亲罪过就大了,如果我的重孙有个闪失。你还要不要奶奶活着了?” 云想容闻言只是笑。正当这时外头传来女子的回话声:“……太后让奴婢来瞧瞧沈夫人可好。” 随即是闽王道:“暂无大碍,你去回母后吧。” 那女子就应了声事。 云想容兴味的道:“竟然连太后也惊动了。看来这回可是瞒不住了。” 孟氏抿着唇,坚定的道:“卿卿,你就只管养好身子。其余的都不必挂心,娘自个儿乱走动,这事儿与你无关,在说我好歹也是命妇,皇上不会真如何我的。” 虽然孟氏误解了她所说的意思。云想容依旧是笑了,道:“娘亲放心,皇上方才都不怪罪,就是已经不怪罪了。” “是吗?”孟氏疑虑。 云想容笑道:“必然是了。” 不仅是不会怪罪孟氏,皇帝的意思太明显了。看来先前她与沈奕昀分析的不错,马家的确是动了皇帝的心思,且皇后不知情,而且皇帝对皇后的那种毫无维护的态度,也证明了皇帝或许已经对马家所作所为有所察觉了。 “英姿,你去瞧瞧这会子外头人多不多。我想与义兄说几句话。”云想容打发英姿去。 谁知道话音方落,闽王就已经撩帘子负手进了屋来,道:“人多了少了的,为兄的怎么还不能与你说几句话了,在说青天白日地下,还这么些人。” 虽这样说,仍然是将菱花格扇给推开了,随意拉了把交杌在云想容的床榻钱坐下。 此时窗子半敞,外头轻易看得清屋里的情况。 孟氏为云想容掖了被角,云想容则低声问:“有辽东的消息吗?沈四他们到了何处了?可遇到抵抗或者危险了吗?” “就知道你会问。你且放心,他们一行人,又押了如此多的粮草辎重,人又多,即便没有恬王去时候那般拖拖拉拉游山玩水,可到底也要费一些时日才能抵达,大队人马还未曾彻底到达,哪里就遇的上抵抗了。再者说他们是去赈灾的,又不是去打仗了。” “可皇上的旨意还有平定兵变和民变。”云想容撑着双臂想要坐起身。赵姨奶奶在她身后垫了柔软的引枕。 闽王端坐,笑道:“虽是有此旨意,可你也知道,军兵之所以反了,就是因为饿肚子缺粮饷,皇上的办法将粮饷问题解决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反的?” “是没有什么可反的,可他们难道不会担忧此番造反行为皇帝会震怒?他们能那么轻易的就回心转意么。” “那就要看你祖父和你夫婿的本事了。”闽王道:“我相信他们二人定能将事解决。” 云想容也相信沈四有这个能力,只是他深陷在那等危难之中,她却帮不上忙,她心里十分不好受罢了。 “我今日的事,还请义兄不要告诉沈四。”云想容垂眸道:“免得他胡思乱想,不能安心做事。若是办不好皇上的差事可就麻烦了。” 闽王听了,只觉得对沈奕昀十分羡慕,云想容一直都是在为他而谋算,为他而思考。她几时也能如此对他?恐怕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了。 闽王虽有怅然和遗憾,却无怨恨。 “知道了。你只安心的调养身子,以后皇后再让你去,你不要去就是了,相信有了今日的事,你若想拒绝皇后也没人能说得出你什么。” 云想容还要说些什么,玉簪突然进来,行礼道:“夫人,皇后娘娘来看您了。不过还不等到此处,就被太后身边儿的嬷嬷给叫了去。” 云想容闻言挑眉:“知道了。” 闽王笑道:“母后最近一阵子瞧不惯皇后,定然是叫了皇后去训斥的。” 因没有外人在场。云想容才诚恳的道:“其实,今日的事也不能全怨皇后。” 闽王摆了摆手:“总归让你吃亏的就是不行。” “你可真是……”云想容噗嗤笑了。竟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 见她展颜,脸色也好多了,不似方才在坤宁宫时的憔悴,闽王也放了心,跟着笑起来。 云想容这才道:“我想回伯爵府去了,也不知今日发生这么多事,皇上会不会允准。” 闽王挑眉。道:“以皇上的性子,让你回去八成不可能,倒是有可能为此而迁怒皇后。” 男人的心思他太了解,更何况上位者还是他的兄长。皇帝早瞧不惯马家。虽然一再打压以至于马家全无还手之力,可马家到底还是有根基在的。皇上的疑心病重,今番的事稍有差池,皇后就要地位不保。那是皇上对马家的报复,也是对皇后这么多年来专权后宫导致皇上子嗣单薄的报复。 云想容默然。倒是有些同情起皇后来。 果然,不多时玉簪就来回:“夫人,皇后才刚离开了,瞧样子似是哭过了。想来今日夫人身子不适,皇后受了很大的责难。” 云想容只“嗯”了一声。由皇帝与太后的反应来看,皇后果然是碍了事了。 任何大家族或许都是如此,鸟尽弓藏不只是针对朝堂皇帝对功臣的形容。 因敞开窗子很冷,闽王又担心云想容冷着,就先行出去了,英姿忙关了窗,又重新端了取暖的炭炉来。此时天色已暗淡了,孟氏与赵姨奶奶也该到出宫的时辰,二人都很不放心,但非领旨是断然不敢在宫中住下的,只得随着闽王离开了。 他们走后,云老夫人和云嫣容才像是十分巧合一般的来瞧了瞧她,见她无恙,只说了些客气话就散了。 晚膳吃了些粳米粥,云想容就斜靠着引枕拥着被子发起呆来。 她在宫里虽需要动些脑子,好歹是有惊无险,又有闽王帮衬着。沈奕昀此刻又是如何了呢? 她很想知道他的情况,若不是怀着身孕,她都恨不能跟着沈奕昀同去的。可如今就连他的情况,她都不得而知。想与他说一说心事也不能。 沈奕昀离京的这七八日,她是第一次如此的想念他。 而思念一旦开了闸,就如洪水袭来一般不可收拾,云想容回了皇上要搬离皇宫,皇帝并未立即允准,因此云想容只要有机会就会回话,明白的摆出态度——因皇后此人太危险了,她不愿意留在宫中。 可皇帝也不会轻易放她走,因为她还有用。 两方如此僵持着,转眼就到了三月,云想容因住在宫中无法利用灵均楼,又与外头消息断绝,竟然一直都没有沈奕昀的消息,只能从宫人们闲说话中才能得知一丁点辽东的消息。 如此心焦的等待着,三月初五这日她终于收到了沈奕昀传来的家书,上头也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一切顺利,勿念,保重。” 这么一张信纸,云想容却反复看了一整日,到傍晚时分才让英姿预备了笔墨,写了一封回信,上头只有四个字:“安好,保重。” 他们有千言万语,但因有宫墙相隔,只能以最简洁的言语让彼此知道他们想念的心情。因为但凡多说一句,都很有可能被误解,或是被有心人拿来利用。 云想容的信被快马加鞭的送往锦州大营,沈奕昀收到信时,帐外已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看着信纸上云想容那自己如何努力练也及不上的柳体字,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虽然这封信是十日前写的,上头也只有四个字而已,可看她的字迹就可以得知她的身体状况还好。 “沈伯爷!”帐子被撩开,一粗鲁汉子满脸笑容的道:“需烧埋的尸首已处理好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锦州 粉红180+ 沈奕昀抬起头对那汉子一笑,将信纸珍而重之的折好放在怀中,站起身来到:“高副总兵办事效率果真是极高的。” 那汉子挠了挠头,笑道:“沈伯爷还是叫俺高睥顺耳些,什么副总兵,俺不过是个寻常兵丁罢了。” “不然。此番能够迅速平定兵变,且不伤一兵一卒,高副总兵立了首功,我已上了折子给皇上,若皇上知晓高副总兵作为也定会赞同我与云侯爷的决定,对你以示嘉奖的。”沈奕昀拍了拍高睥的肩。 年过不惑的汉子已是兴奋的咧嘴笑了,看起来对年轻的伯爷十分敬重。 二人来到帐外,放眼望去,整个锦州大营都在井井有条的忙碌之中,虽此番发的军饷不多,可人人脸上都有了希望,不在是愁苦之色。 大周朝辽东地区驻守的兵丁大部分是本地兵,少部分由湖广一代征来。虽然朝廷国库紧张,可皇上极为重视东北边关的防卫,是以之前军饷从未停发过,只后来冻灾来了,才导致他们饿了肚子。是以湖广兵丁反的少,兵变的主导力量是辽东当地的为了父母家人的那些人。 如今解决了百姓的吃饭问题,即便是每日只供一餐,每餐只一碗稠粥,可这仍旧比他们易子而食要好的多了。更何况,沈奕昀昨日吩咐下去,只要查出谁是领头做乱的那个,其余人一概既往不咎,依旧在军中当差,众人一听这个消息,原本担忧被问罪如今也不必怕了,也用不着在与朝廷作对做拼得一死的打算。 暴民是最可怕的,却也是最好安抚的,百姓们只要看得到对生活的希望。又哪里在乎大周朝是姓刘还是姓张?如今他们在乎的,是怎样重建家园,反与不反。对他们来说本就不是最要紧的事。 沈奕昀初来的几日,看了那悲惨场面。当真恨不能随他们一同反了大周算了。冻死饿死之事每家每户每日都有发生,人们对生存已不抱希望,整日生活在绝望中。 不似现在,虽然下着朦胧的春雨,可军兵百姓都如同春回大地一般恢复了勃勃生机。 沈奕昀回头问高睥:“恬王千岁已经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提起恬王,高睥脸上有些发红,他们陈总兵将恬王给关了起来。是云侯爷和沈伯爷到了之后,用二百车粮草将他赎出来的。 他今儿一早才听沈伯爷身边儿那个机灵的小厮说,恬王是沈伯爷的岳父老泰山…… 如此仁义仗义的沈伯爷,虽然年轻。这两日却已和军中之人打成一片,全不似那一同来的贵族,他从不端贵族的架子,不颐指气使,为平兵变。自请留在锦州大营里与他们这些当兵的同吃同住。今粮草不多,他们每人每日也只能分得两碗稠粥罢了,连个菜都没有,可沈伯爷却从没有怨言,没有嫌过营帐太冷。粥太乏味,就连他身边跟着那两个随从都极为和善,闲下来就去帮着军士们进城给百姓修房子。他听说,跟着云侯爷进城去住的那二十人,可都是金奴银婢伺候着,整日挑剔吃的不够好,住的不够暖。眼前这位呢?身边从没有人伺候,那两个随从可都被他撵去帮衬百姓了。 据说原本皇上派了这样的贵公子一共一百五十个呢,只不过跟着云侯爷和沈伯爷来锦州的只有二十,其余一百三十分开去了别处分发粮草。锦州对于他们来说是烫手山芋,因为不但守冻灾严重,百姓死伤的多,此处还有辽东的守军驻扎在此处,也就是说,此处既有民变又有兵变,那去了别处的一百三十人是躲清闲去了。 高睥撇嘴,在看沈奕昀,又觉得如果朝廷家多些这样的贵族就好了。 沈奕昀哪里知道高睥的心思,先是与高睥一同在军中巡视,士兵们见了二人,无不驻足行礼,随后在去做自己的事。不多时,二人来到马棚跟前,四名模样粗狂身着军服的汉子正二人一组背靠背那般绑在马棚的廊柱上。 见了沈奕昀,那四人面如死灰,眼中却带着希望,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们就是此番兵变的四个带头人。 如今辽东还很寒冷,阳面的雪开了化,地面泥泞潮湿,阴面还是冰雪覆盖,人就这样冻在寒风里,怕还没等押解回京就要先冷死了。 沈奕昀回头问高睥,“他们帮扶在此处多久?” “从昨儿晚上开始。” “可吃了饭不曾?” “叛乱的头子,还给饭吃?!”高睥惊愕。 沈奕昀道:“给他们饭,给他们营帐,只派人看守就是了。皇上一日没有定他们的罪,他们一日就是大周朝的兵,当兵吃饷天经地义。” 那四人闻言,皆为动容,年长些的那个冷的脸色发紫嘴唇干裂,双唇翕动也没发出声音。其余人都齐齐叫了声:“沈伯爷!” 沈奕昀莞尔道,“你们此番领头叛乱,不过是为了家人拼一拼罢了,于情我可以理解,只是于理你们已属叛国,要听后发落。皇上若宽待你们,那是皇上的仁慈。皇上严惩你们,你们也须得无怨言,因为那是国法。” “沈伯爷。”最年轻的那个今年才刚十九,他动容的道:“你说的咱们都懂,咱们也都无怨言了。” “那就好。”沈奕昀说话间,已有人将四人从廊柱上解下来,送去了一旁的帐子。还有人用海碗端着热粥进去。 沈奕昀只平静的看着那营帐,而周围军士都在看着他。他此举,让军士们的心中更生动容豪情,对朝廷的怨恨几乎消失无踪了。 安顿好军营之事,沈奕昀就牵了马独自一人往锦州城里去,大营距城中不过是百里的距离,沈奕昀策马不多时就进了城门。 城中的气氛并不乐观,士兵与百姓们正合力将早就冻死了的人的尸首用板车往城南郊运送才拿出集体焚烧。路上所欲,几乎每家房屋都有被雪压塌,每一户都挂着灵幡,幸存者哭嚎声一片。 他并没去锦州衙门,而是先去了西城门附近的一处宅院。 此处是云想容开设的灵均楼在锦州的分号,他来此处,就与这处的三掌柜商议租用了他们的房舍,虽他们并不知道他是他们大老板的夫婿,可在这里,他觉得好像离云想容近一些。 如今灵均楼分号上挂着承平伯沈的大旗院外布设粥棚,正有人收拾着往锅里注水清晰。而对面墙根处,坐着许多等着下一餐分粥的老百姓。虽然他们知道下一餐是在明日,但他们还是期待着或许会多发一餐。 像这样挂着个人旗号的粥棚,在锦州城里有二十多个,来锦州后,他第一个办了这样的粥棚,随后那些自省带着粮草辎重而来的各家继承人们就都纷纷效仿,各自打各自的旗号,施粥时还有人“不经意”的宣传这是朝廷哪位大人家奉旨办的粥棚,不要忘了沐皇上与哪位大人的恩德。 “伯爷,您回来了。” 此处灵均阁的三掌柜名唤张元,见了沈奕昀微笑着行礼,道:“您来的刚好,京都您府上又运来了五十车的粟米和十车的棉被呢。才刚放搬到院子后头。” 是他的六儿担心他被饥饿的暴民给吃了! 沈奕昀心情大好,再想到与云想容分开已有月余了,她的肚子也有七个月大了,他不能亲眼看到她因为肚子变成个“球”的模样,真是遗憾。 对她的思念更多了。 想要快些解决此间事情回京都去的心情也更加急切了。 沈奕昀先去后头看了粮草,又大概计算了一下城中其余二十于个粥棚所剩的粮草和百姓的数目,就吩咐道:“将棉被给百姓分发下去,若是不够的就两人一床挤着一些用。还有,粥可以略微稀一些,但是每日两餐了。” 煮粥的仆妇们都是从百姓中征来的,闻言一声欢呼,齐齐跪下给沈奕昀磕头。 沈奕昀安顿好此处,才去了锦州衙门督府。 才刚到后衙,却听见一阵嘈杂喧哗,只见总兵陈颖和云贤,正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恬王。恬王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本王已经是黄土埋了半截儿的人了,这一辈子哪里曾受过这种屈辱,你们放开,让本王一头碰死了干净!那群兔崽子,杀千刀的!本王就值二百车粮草不成!”一把甩开陈颖的手,手指头先写戳着他鼻子:“你这昏官,本王要弹劾你!你胆敢纵容那些当兵的将本王关押,害的本王吃尽苦头,本王一定要弹劾你!” 陈颖原本是个富态的中年人,如今却饿的两颊都塌陷下去,双眼反显得湛然有神,面对恬王的指责,他只能无奈苦笑:“王爷要如何出气,都凭您去吧。” 云贤毕竟年过古稀的人,哪里能拉扯的动恬王?见俊俏的少年快步进了后衙,惊喜的道:“奕哥儿来了?!快来劝劝你的岳父老泰山,王爷这会子正想不开呢!” ☆、第三百七十六章 包围 恬王一见沈奕昀,更觉得颜面扫地,再没脸见人了,回想沈奕昀带着人用三十车粮草将他赎回来的场面……他这个岳父老泰山,往后在姑爷的面前还要如何自处?他堂堂皇室宗亲,天潢贵胄,居然只值三十车粮草,且这样跌体面的事又在众人跟前,恐怕很快就要传会京都…… “你们不用劝!默存也不必在这里多言,倒不如叫我死了干净,免得活活受人的气!” “谁给王爷气受了?”沈奕昀微笑走到近前,搀扶着恬王的手臂道:“您忍辱负重,为了暂且平定辽东的叛乱,安抚叛军和暴民,才委屈自己和陈颖大人合作,佯做了一次阶下囚,如此深明大义,皇上知道定会嘉奖的,就是那朝廷里的人知道了,也只会赞王爷的气节,何来受气?要我说,是人要敬仰还来不及。” 恬王闻言一愣,他的表情与一旁的云贤和总兵陈颖一样,都十分惊讶,不过沈奕昀这样的说法,的确让恬王觉得背脊都挺的直了。 “贤婿,你……” “岳父大人不必担忧,我给皇上上疏时已将您与陈总兵合作之事禀明,相信快报不日就会传入皇上手中,届时您忍辱负重之事也就真相大白了。” 恬王此时只觉沈奕昀瞧着怎么就如此的顺眼!如果这事儿是发生在刘清宇面前,那孽障绝想不到如此保全他的名声。自个儿的儿子那般不争气,多亏了得了个好女婿! “贤婿啊!你当真是我的大救星!”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恬王虽然心里美滋滋的,在陈颖与云贤等知情人的面前也不好充自己真的是“深明大义、忍辱负重”。 云贤捋顺着胡须,也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婿很是个不错的,“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不枉他当年还收留了他。 雨越来越大,几人这才察觉衣裳具已淋湿。各自去梳洗一番,重新换了干净外袍和棉氅这才重新回了前厅,商议锦州周边下一步应当如何。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有个小厮急匆匆的跑到了廊下,犹犹豫豫转了几圈。半晌才敢禀了声:“回恬王。” 恬王解决了大难题,这会子心情大好,也不计较那小厮屋里,只拉长音“嗯”了一声。 那小厮将怀中的信笺送上就行礼退了下去。 恬王展开信纸一看,原本怡然的表情立即变了颜色,双眉倒竖一巴掌将信纸拍在桌上,骂了句“孽障!” 沈奕昀放下茶碗。挑眉笑道:“岳父大人,可是发生什么事?” 恬王双唇翕动,半晌才极为不情愿的憋出一句:“王妃来信,说是嗪丫头竟然留书出走。说是什么‘千里寻夫’去了,王妃自发现就立即快马加鞭派人送信来,让咱们密切注意着,别叫嗪姐儿走散了。” 云贤闻言笑道:“这不是大事,他们年纪轻轻的又是新婚燕尔。霜琴郡主与奕哥儿伉俪情深,这是好事,王爷该高兴才是。” 恬王明知云贤这是给他台阶下,只得牵着嘴角笑了笑。 本朝的郡主,还没有一个这样仪宾在外自个儿就按捺不住追出来的。且不说追出来。平日里就是招仪宾去郡主府都是难事,这次刘嗪到底是怎么想的!分明就是给他脸上抹黑! 心里虽骂,恬王也只好厚着脸皮装作慈爱宽容。 沈奕昀这会子已经厌烦至极。他虽然也知道刘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可他就是做不到接纳她。 如果他注定要对不住一个人,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云想容,所以他之能对刘嗪绝情了。 “沈伯爷。”廊下又有小厮来回话,手中捧着一封信。 沈奕昀与恬王、云贤和陈颖道了声少陪,到廊下接过信来瞧。 信是他安排在宫中的探子送出来的,详细的描述了十日前夫人在皇后宫中腹痛被抬回慈安宫的事,又说“夫人身子欠佳,屡次请求出宫回府,帝皆拒之。” 沈奕昀面色平静的将信收入怀中。 这封信与云想容传来的那一封落款是同一日,可云想容却没有将真实情况告知与他,正如他在这里的情况也不会告诉她一般。 再没有任何时候,沈奕昀如此迫切的希望立即回到京都去,总不至于她的消息,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若搁着前世他竟然有如此小儿女的思想,自己都会嘲笑自己。可今生他甘愿如此。 % 云想容用过了安胎药,正斜躺在铺着水粉锦缎褥子的暖炕上靠着同色大引枕看话本,英姿就进门来道: “夫人,听说皇后这会子还被禁足,没放出来呢。”将点心放在她手边,又道:“长公主也才刚解了禁足,去太后那里请安了。” 云想容放下话本,由英姿扶着费力的坐起身来,七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最近呼吸急促心力不济已是常有的事,喘了会儿才觉得舒坦一些,道:“能因为我这事关了皇后与长公主的禁足,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我连番请求出宫回府去,皇上都不允准,却阻止了旁人在来干扰,真出不去,这对咱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英姿道:“可是您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总不能生产在宫里吧?产婆和产房,还有*们都是要提前预备下来的,咱们原本预备的都在府里呢。” 云想容无奈道:“已在人的掌握之中了,还能有什么法子。你扶着我走动走动吧。” 英姿就道是,叫了玉簪进来,二人一左一右扶着云想容在屋里走动起来。 一整日平静如常,因灵均楼想方设法送来霜琴郡主竟然私自离都奔赴锦州的消息被英姿做主压下,云想容的情绪上并无波动,用过晚膳,云想容如往常那般又闲聊了一会儿就休息下了。 谁知到了半夜时分,却突然听见外头隐约有嘈杂声传来。 英姿起身去看,只见慈安宫外竟有上百侍卫手持火把灯笼将太后寝殿所在的院落团团围住,包括寝殿的正殿和东西厢。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反了? 英姿瞠目结舌,自心底凉气蔓延而生,如潮湿滑腻的藤蔓在背部蜿蜒而上,缓缓缠上她的脖颈,勒的她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们现在不是在别处。可是在太后的慈安宫!这皇宫中出问题的几率本就微乎其微,更合论有大批侍卫手持火把刀剑将慈安宫团团围住。 难道这是要改朝换代? 不不不,即便有改朝换代之事,也不会毫无预兆的发生,总会有些苗头可以抓,然今日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是以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这事皇帝的命令。 英姿退后一步,将宫门掩上,背靠着菱花格扇深吸了几口气以平静心情,才快步到了里屋。 云想容这会子已被嘈杂声音惊醒了,正在玉簪的搀扶下费力的坐起身。 “怎么了?”她声音疲惫,有初醒时的娇庸。 这事断不能瞒着云想容了。 英姿道:“夫人,外头来了好多的大内侍卫,将慈安宫团团围住了。” 云想容挑眉,方才的那一丁点睡意骤然都消失了,瞬间清醒过来。 “你说,有侍卫包围慈安宫?” “是。” “那别处呢?” “我才刚只在廊檐下,是以没有看到远处,外头现在混乱着呢,侍卫人数不少,瞧着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云想容红唇轻抿,片刻后道:“给我更衣,我出去看看。” “是!” 英姿和玉簪服侍云想容起身,穿上淡青色的锦缎对襟袄子,为她将长发挽起以碧玉簪固定,又拿了雪白的狐裘来为她披好。 虽是阳春三月,京都夜里的天气还是寒冷的,她又素来畏寒,怀着近八个月的身孕。最是不能马虎。 云想容捧着小巧精致的暖手炉,在英姿和玉簪的搀扶下到了门前,英姿上前推开了菱花格扇,冷空气夹着雨水迎面扑来,吹的云想容肩头雪狐腋风毛领子上的白色绒毛倏的倒向一边,鬓角的长发撩动而起。 听见开门声响,院中手持火把和灯笼的侍卫回头。警觉的看向门前。 但见一身量高挑容姿绝色的妇人在婢子的搀扶下缓缓迈出门槛,到了廊下。借着灯光,依稀可见她大氅遮掩下隆起的腹部,即便身怀有孕却依旧不减她的容色,倒更增几分慵懒柔弱之态。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韵,侍卫们有些看的呆了一下,瞬间恢复警觉,有些则防备的望向宫殿四周,似乎防备着突然到来的袭击。 云想容明媚眸子微微一轮,就看出了今夜的异样。侍卫入内宫。包围太后寝宫,见了女眷不知回避,要么直视要么防备,好似如临大敌的模样…… 云想容心里发虚,手心冒汗。她虽不愿让自己胡思乱想。到底孩子已经快八个月了,他常常能体会她情绪一般的与她互动,她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他。可她仍旧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往最坏处去想。 难道,沈四反了? 他是有这个“前科”的,而且眼下的情况诡异至极,实在让她不能不往这个方向联想。 云想容向前几步,刚刚走到丹墀旁边,左右两侧的侍卫就突的同时伸臂阻拦。 “夫人留步!” “夫人要哪里去!” 云想容攥紧了手中的黄铜镂空雕花手炉,面色平常的反问道:“今夜是怎么了?怎么来了这么些人?你们来这里,太后与长公主都知道么?” 若黄莺出谷银铃叮铃的声音,温柔婉转的发问。 侍卫机械的回答道:“西南方走了水,皇上担心太后安慰,特派我等把守,夫人也请不必担忧,尽管安寝去吧!” 生硬的回罢了话,侍卫们手臂却依旧拦在云想容身前。 云想容蹙眉道:“走水?”向侍卫所说方向看去,哪里有烟尘和火光?真正走水她在兴易县孟家是见过的,哪里会如此平静? 就好似,被包围的只有慈安宫。 根本没有走水,根本是皇帝找借口派人将慈安宫包围住了! 她绝不会傻的认为皇帝是针对他的生母,现在马家已没有当年气势,不值得皇帝如此兴师动众。 那么只有唯一的解释,皇上是针对她的! 然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皇帝何至于派了这样多的侍卫将慈安宫寝殿团团围住,又不许她随意走动!? 先前在她脑海中的猜测越加成形,云想容的心砰砰乱跳。虽是不愿意也不希望事情会按着这个方向发展,但现在看皇帝“炸毛”一反常态的表现,只能猜测定然是沈四反了! 否则皇帝那样的谨慎周密的人,除了谋反,还有什么事能激的他如此作为,连天下臣民的看法也不顾了,就这样火燎腚似的派人来包围了太后的寝宫! 云想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事已发生,多想无益。既然跟了沈四,不是就已经做好了要他共进退的准备了么? 沈四反与不反,都是她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不论发生何事,他们一同承担就是了。 云想容娇柔的面庞上有了些失望之色,似为不能下去走走而惋惜,叹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去歇着吧,劳烦各位了,若有万一,定要来通知我。” 完全是怕死妇人之态。 侍卫们道是,放下了挡在云想容身前的手臂。 云想容则是由英姿和玉簪扶着回了厢房,到了里头的寝室之中,磨蹭了一会儿,吩咐二人将灯熄灭。 云想容根本就没有宽衣解带,而是穿着方才的衣裳,低声在英姿和玉簪耳畔道:“你们做好准备,今夜随时有人会来带咱们出去。” 英姿和玉簪根本不懂发生什么了。却也看得出今日事情的蹊跷,听闻夫人如此吩咐,即便不明所以,也都点头,悄声道是。 云想容就抱着暖炉斜歪在暖炕上闭目养神。 她对沈四是有信心的。若他反了朝廷,必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且他绝对不会弃她于不顾,所以他一定会来救她出去,不会让她和未出世的孩子成为皇帝祭旗的祀品。 可是聪明如云想容也深切的明白。如果要营救,最佳的时机其实是在皇帝未发现他意图的时候。像今日这般皇帝严密布下防卫,就知若沈奕昀真的谋反,事情就已经败露了。 皇宫禁地,想要营救她出去。且在皇帝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云想容心内虽有焦灼。却也并不害怕,只平静自己的内心,让自己不至于慌乱的无法应付突发的状况。 而此刻的御书房中,皇帝却与云想容完全相反,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慈安宫已布置下了?” “回皇上,已经布置下了,沈夫人和云老夫人的住处都已经派侍卫给围住了。”夏辅国诚惶诚恐做答。 皇帝负手又来回踱了几步,问垂首站在地当间儿的尉迟凤鸣:“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见说的?怎么就说云咸宁跑出城往辽东去了?” 尉迟凤鸣沉声道:“臣的手下负责监视永昌侯,今日晌午见他独自一人出门去了广岳楼。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用饭罢了,谁知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见人出来,就乔装改扮进里头去打探,发现人早已经不再那处了。后来有守城门儿的来回,说看到永昌侯急匆匆的骑马出城。往辽东方向赶去了。” “你的人打探,自然就是不假的。”皇帝沉声道:“云家势力原本不小,如今云大同和沈默存在辽东,云咸宁也急忙火燎的往那头去,云家四个男丁里头两个能做大事的都要奔赴辽东,剩下一个不经事的还有一个文弱书生……不对,不对,这事儿蹊跷!”皇帝越想,越觉得云敖私自出城奔赴辽东目的不纯。 如今大周朝正处在微妙时刻,辽东大灾,他整日担忧藩王并起作乱,国库空虚,赈灾尚且不足以应付,又哪里来的银钱去打仗?是以这个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最担心的就是叛乱。而那些对他灭藩持反对态度的人,又哪里会心甘情愿的就被削弱力量?云家这等大族,很有可能引头反了! 云家一门双侯,两个都去辽东,难道真是要结合当地叛军和沈家一脉,在与封地之处的云家将给京都来个里外包抄? “夏辅国!”皇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 夏辅国吓得小腿肚子都有些颤,忙行礼:“奴才在。” “你速去永昌府传朕口谕,宣永昌侯云咸宁即刻入宫,朕有要事商议!” “遵旨。”夏辅国连滚带爬的快步去了。 御书房中死一般的寂静。皇帝伫立在窗前,尉迟凤鸣则垂首站在地当中。 过了不多时,御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辅国在小太监簇拥下疾步走来,进门后行礼道:“回皇上话,奴才去了永昌侯府传旨,可永昌侯此刻不在府上。问过永昌侯夫人,夫人却说侯爷今儿个上午收到一帖子,出去赴约,到现在还没回府。” 尉迟凤鸣闻言,眉头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皇帝更加不安了:“什么帖子,什么约,会赴到城外往辽东去了!这其中分明有诈!尉迟,你立即带人将永昌府给朕监视起来,一只鸟儿都不准跟丢!” “是!”尉迟凤鸣拱手行礼退下。 ps: 姐妹们,女生网角色嘉年华活动,大家手里都有三票免费的票子可以投,投票之后还可以抽奖,点击作品角色处的人名就可以投票了,在这里为沈四和小六他们求抚摸!然后——————推荐梦夫人新书《悠然农家女》:宋朝穿越指南,领略原味百姓生活。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家变 尉迟凤鸣快步而去,待离开皇帝的视线才缓缓停下脚步,转回头往慈安宫的方向看去。偌大皇宫中,只有那个方向的天空之下有光亮。云想容那样敏感谨慎的人,突然就被皇帝的侍卫包围了,一定很害怕吧? 他不相信永昌侯那样的人会反了皇帝。永昌侯和济安侯不一样,他还讲究什么八拜之交,还讲义气,皇帝不顾的感情,他可是还顾及的,再说现在云家也完全没有理由造反。 他倒是更怀疑这件事是针对云想容的,云家如果倒霉,也只是被捎带上而已。 至于是谁与云想容有这么大的仇…… 尉迟凤鸣脑海中浮现出他的人跟踪得到的信息,不过这信息被他刻意在皇帝面前压下了。暂且不上报,看看她会如何折腾好了。 现在他已经改变主意,不想要云想容的性命了。只对她施以报复,心里舒坦之后还是可以将她收在房中的,所以他且看看那女人如何折腾。 云想容丝毫不知御书房这方的动静,更不知皇帝派人围了慈安宫,不是因为沈四反了,而是因为怀疑云敖奔赴辽东是云家带头联合沈家反了。 云想容一夜无眠,与英姿和玉簪预备好一些随身应当携带的物品,就一直等着有人来营救。可是知道等到次日清晨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就连外头的侍卫们换岗也结束了,还是没有人来。 云想容的心渐渐地往下沉。 最佳营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皇帝如此防备之下,沈四除非有通天彻地的仙法。否则绝无可能在众多人眼皮子底下将她救走。 有一瞬云想容在想,难道沈奕昀不管她了吗? 前世的沈奕昀的确是薄情寡义,可前世她与他交往又不深,躲避尚且还来不及呢,对他的人能有几分了解?更何况今生他对她的好都历历在目绝不掺杂。活生生的人与自己生活在一起。总比那些流言蜚语更加富有说服力。 思及此,云想容否定了沈四放弃她的想法。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不是沈四谋逆刺激了皇帝,而是其他事情? 可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比动摇江山还能让皇帝失态的。还有什么人造反能让皇帝圈禁起她来? 闽王?! 闽王如果反了,圈禁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太后了。 如果皇帝真是将自己生母团团围住用来威胁自己的亲弟弟,那也真太猪狗不如了。 “……夫人,夫人。” 英姿轻轻的推了云想容一下,才让她从兀自沉思中回过神。 “怎么了?” “您累了一夜了。吃些东西,将安胎药用了就好好睡一觉吧。”说到此处压低声音:“即便有人来营救,也不会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夫人大可以好生休息,养精蓄锐。” 云想容颔首,当然明白英姿说的是对的,她寻常时候尚且禁不起折腾。夜里不睡白日里心脏就要难受,何况肚子已快八个月大了。 扶着圆球一样的肚子在玉簪和英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云想容喘了一会儿才舒坦一些,先去盥洗。 早膳不过略动了一点,将安胎药用了,就倒在暖炕上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安慰自己即便要逃走也要保持体力,不能成为沈四的拖累。 几番开解下来,好容易才放下心事睡了。 她睡的着,慈安宫中其他两位主子可睡不着。 太后昨儿夜里已派人去问了皇帝一次,到底什么意思。哪里有亲儿子大半夜把母亲给包围起来的?可不论是她身边得脸的宫女嬷嬷还是太监,没有一个人能够通过侍卫的包围的。虽说吃穿用度都与平日里相同,可无缘无故的自己就被围了,太后的心里怎么还都是不舒坦的。 柔嘉清早来请安时,太后正歪在菱花格扇边铺着明黄坐褥的暖炕上生闷气。 与太后阴沉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柔嘉今日的心情似格外好。她穿了身嫩绿色的对襟交领小袄,下头是鹅黄色四季锦绣八幅裙。外头罩着件水粉色的立领子素缎大氅,领口和下摆四周都嵌了雪白的风毛,打扮的娇艳青春,就如同冰雪消融之后大地新窜出的嫩草一样娇柔可爱,让人瞧着就清新。 “母后。”闪掉大氅交给宫人,柔嘉行过礼,笑吟吟的给太后奉茶。 太后原本心情不佳,看柔嘉身上清新亮丽的颜色,愚堵的一口气也算纾解开了一些,“嗯”了一声,接过月白螺钿杯吃了一口茶,这才道: “你看到外头那些了吗?那群不要命的狗奴才,竟然连哀家的慈安宫都敢包围,还敢断绝哀家与皇帝的联络!” 虽这样说,太后心里其实是在骂皇帝的。侍卫难道敢吃饱了撑的来开罪她? 没有皇帝下令,他们谁敢! 柔嘉却是丝毫不在意自己也在包围中,安慰太后道:“皇兄定然是有苦衷的,您是皇兄的生母,在如何他也不会将您如何的,我道是觉得,皇兄此举另有它意。” 太后闻言挑眉,看向柔嘉,略下垂的眼角遮不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是了,慈安宫里还住着柔嘉和沈云氏!柔嘉不过是个寻常没招驸马的老姑娘,平日里又小意讨好着他们,断不会是皇帝对付的对象,那唯一的理由就只在沈云氏身上! 太后心里是装着天下大事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云家谋逆! 若非谋逆,皇帝绝不会做出包围生母这种会令人事后诟病的事来。 思及此,太后坐直了身子,吩咐身边最得脸的太监,“你这会子拿着哀家的信物,就说是哀家懿旨,无论如何要去皇上那里看个究竟,皇上也快散朝了,你到时让他即可来慈安宫见哀家!” “奴才懂了。”大太监拿着信物迅速下去了。 这一次有了太后信物,再加上此人素来得脸,侍卫们犹豫了一下,又想起皇上吩咐严密注视西厢周围,又没说要同时软禁太后,就放了行。 柔嘉这会子却是辞了太后,往云想容的西厢房而去。 到了门前,却被英姿客气又强硬的给拦下了:“长公主请回吧,我们夫人怀着身孕,身子又素来不好,这会儿还没起身正在熟睡呢,回头等略好些个了在与公主闲聊不迟,请长公主体谅些个。” 柔嘉闻言,就往英姿身后敞开的门里看去,看不到任何异样,更不可能看到云想容的卧房。 英姿对柔嘉此举格外反感,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罢了,我回头再来就是了。”柔嘉出奇的好说话,摆摆手就带着宫女转身下了丹墀,越过众侍卫身边时停下脚步,侧过头去再看西厢,正看到英姿将殿门吱嘎一声合上。 冷笑悄悄地在她唇边绽放,她素来温柔的眼中,浮现出猛兽即将捕获猎物的兴奋光芒,让常跟着她的宫女瞧着都是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就在这时,外头却有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传来,一群小太监的簇拥下,领头一人正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夏辅国。 再看夏辅国紧绷的神色,柔嘉心下欢喜,难道是来提审云想容的? 谁知夏辅国到了她跟前却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声音客气又冷硬的道:“长公主,皇上吩咐您即刻去大殿。” 大殿? 那是皇帝早朝之处。她不过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去那里抛头露面?皇帝竟然会要求她去,太反常了! “夏公公,皇上怎么会让我前去,是怎么一回事?”柔嘉温柔的问。 夏辅国却一言不发,只侧身让出一条路,做请的手势。他身后的数名太监迅速呈一个包围圈,将柔嘉四周团团围住,让她没有别的去路。 柔嘉见此架势,心头剧烈跳动,脸色煞白,方才眸中即将捕捉猎物的嗜血兴奋也被慌乱代替。 难道事发了?!这么快!? 柔嘉跟着夏辅国一行离开。 英姿这厢蹲在放在暖炕一旁的如意跺上低声回云想容:“是长公主被皇上身边的夏老爷带走了,态度强硬着呢,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想容刚要说话,外头又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竟似乎听见了孟氏和赵姨奶奶的声音。 云想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难道她一夜不眠,这会子幻听了不成? 刚思及此,殿门就被敞开,孟氏和赵姨奶奶面容憔悴的快步进来,“卿卿!” “姐姐!”跟在后头的云传宜和云博宜一声道。 云想容这下子当真被吓坏了,惊愕的望着他们,挣扎着起身: “宝儿?这会子你们怎么进宫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了?!”为何永昌府的主子们都一同来了! 孟氏和赵姨奶奶眼睛都熬红了,鬓发还有些散乱,衣上沾有晨露,显然是一路风尘扑扑而来。就连云博宜和云传宜两个也未做精心装扮,只是随意套了件棉氅就这样来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主子们最注重外貌的,能让他们如此狼狈,云想容唯一想得到的只有“家变”两个字。 ☆、第三百七十九章 当殿 云传宜先一个跑到了床边,已是小小少年的模样了,那长与孟氏越来越像的俊俏面庞上却有藏不住的惊慌,双唇翕动,明明是有千言万语要说的,但看到云想容高高隆起的腹部和苍白的脸色,仍旧是闭上嘴没有开口。 云博宜拉了下云传宜,两人一同给云想容行了礼。 一见自家兄弟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云想容就知道出事了,心头狂跳,询问的看向孟氏和赵姨奶奶。 玉簪在云想容身后垫了两个质地柔软的大引枕,小心翼翼扶着她侧坐着。孟氏和赵姨奶奶这会子已经脱了大氅到了暖炕旁边。 赵姨奶奶就道:“博哥儿,宝儿,你们先去外头待会儿,我和你娘有话跟你姐姐说。” 云博宜犹豫着道:“奶奶,我和九弟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奶奶,咱们家的事,好歹别让我和八哥置身事外吧。” “你们听话。”孟氏难得板起脸来。 云想容道:“英姿,先带八少爷和九少爷去用早膳。这会子他们定然还没吃饭呢,还有,预备些点心,母亲和奶奶待会儿也要用饭。” “是。”英姿给行了礼,与玉簪一同带着云博宜和云传宜退了下去,一人去伺候他们吃饭,另一人守在门边,以防备人偷听。 云想容拉着孟氏的手,道:“娘亲,到底怎么了?” 孟氏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哽咽道:“你父亲失踪了!” “什么?!”云想容惊愕。拉着赵姨奶奶和孟氏都坐在炕沿,“娘,你先别急着哭,先说明白。我父亲失踪了?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丢了?身边跟着的人呢?齐鹏飞呢?康学文呢?” 赵姨奶奶也急的抹眼泪,道:“昨儿你父亲休沐在家,先是头晌接了个帖子,说是要出去赴约,奇怪的就在他并没带着齐鹏飞和康学文两个。是自个儿骑马去的。我们本没有当做一回事,谁知昨儿晚上都落了钥的时辰,你父亲还没回来,我和你娘一起等到了半夜,更出乎预料的,是你父亲没回来,也没有人来给报个信儿,皇上身边的夏老爷却急匆匆的来家里传皇上口谕,要宣召你父亲入宫!” 云想容听赵姨奶奶说到此处,忙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潋滟的桃花眼中有复杂情绪闪过,脑子飞快的运转着。 帖子,独子一人去赴宴,半夜不归,皇上身边的夏辅国就那么巧的去传旨宣召,而她在宫里被人给围上了…… 好像有什么线索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一些不清楚的脉络也渐渐清晰了。 云想容拉着孟氏和赵姨奶奶的手,“那夏老爷来宣旨的时候,你们怎么回的?” 孟氏见云想容脸色不大好,更加慌乱了,道:“你父亲不在,皇上宣召又不敢撒谎,我们又不知道你父亲去了哪里,就说他出去了,不在家。夏老爷问了再三,我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他就匆匆回宫了。” “坏了……”云想容喃喃道:“皇上定是疑云家谋逆了。” “你,你说什么!” “傻丫头,这话可不敢乱讲啊!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你……”赵姨奶奶支吾着。到最后却也知道云想容说的可能是对的。 永昌侯府和济安侯府外都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人监视,皇宫里,就连云想容暂居在太后的慈安宫都被侍卫团团围住了。 孟氏和赵姨奶奶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怀疑与惊惧,他们两个是云咸宁最亲近的女人,要说他会谋反,不论是赵姨奶奶还是孟氏,都是相信他有这个胆量的! 见孟氏和赵姨奶奶的脸都绿了,云想容忙道:“你们先不要慌,先将情况说明白,后来呢?你们又是如何入宫的?是皇上派人抓了你们去的?” “并非如此。”孟氏道:“夏老爷走了以后,我们就觉得不大对,就连夜叫了齐鹏飞和康学文来,一开始他们还不肯透露侯爷的去向,后来咱们将情况说明表白了,齐鹏飞才告诉我,说你父亲上午收到的帖子是柔嘉长公主发的。” “柔嘉长公主!?”云想容惊愕不已,一个长公主,给大臣下帖子,还是私下相见,且父亲还去了,到底怎么一回事!?总不会是柔嘉长公主看上云敖英俊外貌和权势,想招驸马吧?简直可笑! “正是,的确是柔嘉长公主,可是你父亲去赴约,根本就没有回来,夏老爷走后,咱们怎么都睡不着,就在前厅里干等着,可等到早上他还不回来。咱们都慌乱了手脚,齐鹏飞也说长公主无故请侯爷去,他原就觉得蹊跷的很,莫不是有心人要编造出来的什么帖子和信物骗侯爷亲去的?人好端端的一日一夜不回来,慌乱之下,咱们就赶着大清早的去衙门报了官。”孟氏说到此处,觉得嗓子干的很,就端了暖炕边小几上的青花茶杯,也不管冷热好一通灌。 赵姨奶奶补充道:“报了官后,我和你母亲先回府里等消息,后来没过多久,宫里就来了人,将咱们接进宫来了。” 孟氏连连点头,“连梳妆打扮的时间也不给留,就这么慌脚鸡似的把咱们带进来了,卿卿,你最是聪明的一个,比娘和你奶奶都有智谋,你快帮着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想容听了孟氏和赵姨奶奶的话,再加上柔嘉方才刚被夏辅国带走--这个时辰还应该是皇上早朝的时间,断然不可能无故让一个公主到朝堂上抛头露面。前后联系,云想容这会子已经将事情的大概理顺清楚了。 皇上的确是害怕云家谋逆才将慈安宫围起来,也将云家看守起来的。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九成是柔嘉长公主。 她先下帖子,约云敖私自见面,然后想办法将云敖扣押住,皇上在云敖的身边定然有探子,只要造成云敖离开京都的假象,在如此政局不稳的紧要时刻,皇帝必然起疑。 试想,云家一门双侯,两个掌事的都离开了京都,且祖父和沈四是去了辽东那样敏感的地方平定兵变和民变,如果皇帝怀疑父亲也去了辽东呢?皇帝心里一直想着削藩,又怕雷霆手段叫藩王和勋贵门反感,所以一直在小火慢烹,若真是有一门勋贵藩王事先意识到皇帝的动作,先行反了,那么她相信大周朝的藩王勋贵门会一同揭竿而起。 为了各自宗族的利益,有些时候什么国家大义竟也是顾不得的。 只是她不懂,为何方才夏辅国将柔嘉带走了? 难道是皇上知道了其中细节? 皇上又是如何得知的?除了父亲当面与皇帝说明他是被柔嘉的帖子请走的,还有什么能够让皇帝信服,让柔嘉这会子去太和殿? 唯一的解释,就是云敖现在已经安全回来了! 云想容想到这里,心也算放下了,至于为何母亲和赵姨奶奶还不知情,在这里为了父亲的下落焦急,恐怕是他们还没被告知实情。 “娘亲,奶奶,你们不必担忧,这次只是虚惊一场。断不会有事的。”云想容面色平和,又与平日里的稳重端雅毫无两样。 孟氏焦急的道:“你只这样说,叫为娘的如何放得下心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娘亲不必知道其中细节,只要知道父亲定然会安然无恙的回来,咱们家也绝不会有事的就好了。”云想容安抚的拉着孟氏的手,又道:“你还不相信我吗。如果真个咱们家有什么,我好歹也会跟您说清楚的。就算是要谋逆,咱们也要做好随时逃走的准备啊。可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用做。” 她那轻快的语气,让孟氏的心放下了一半,虽然满腹疑惑,可女儿素来都比她有见识,比她看事儿看的准确。 或许她真的不该多想,咸宁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此时的太和殿之中,文武大臣东西列立,云敖拜倒在地,朗声道:“……臣的确是收到了长公主的帖子,因帖子上说有要紧事相商,又有长公主的信物,臣便信了,按着要求独子去了广岳楼。可是才刚到了三楼的包间,就被七八个汉子给围住了。臣虽有两下拳脚功夫,但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反抗必然会遭毒手,就只能随他们去了,到了今日凌晨,才有一群人将臣救了出来,臣觉得蹊跷,就立即赶着进宫了。” 云敖说着双手捧上了帖子和一枚玉佩,“这便是物证。” 小太监接了过来,传递给夏辅国,夏辅国又传给了皇帝。 皇帝看了那信,的确像是长公主的字迹,在看玉佩,却是长公主小时候先皇御赐的,他们兄弟姊妹人人都有。上头刻着他们的名讳。 这东西是否是伪造,别人或许会看错,可皇帝绝不会看错! 皇帝的目光倏的瞪向站在阶下的长公主:“柔嘉。” 堂堂一个长公主,竟然私自邀请大臣出外,还将人给扣押了。此事在文武大臣面前宣扬开,天家的颜面何在? 皇帝此时当真恨不能掐死柔嘉,只觉刘家的老脸都是被刘清宇和柔嘉这样的逆子逆孙给丢尽的! “柔嘉,你还有何话说!” 柔嘉此时藏在袖中的手早已因紧张而出透了冷汗。 ☆、第三百八十章 对峙 为何会这样,她明明花了重金雇佣了江湖好手,足足有十余人将永昌侯带去了郊区某处关押起来!只要他不在,以皇兄的疑心之重,定然会怀疑云家谋逆! 她不只要看云想容死,她要她亲眼看着她的亲族一个个死去却无能为力,最后再了结了她!也只有这样,才能为尉迟凤鸣报仇! 这样周密的计划,她绞尽脑汁想了出来,又费尽心力的去实行,原本以为天衣无缝,为何原本应当在郊外的人,现在却在眼前了?她原也想过云敖或许会逃脱,可那至少也是在云家已经定罪抄家之后,绝不会是现在! 柔嘉的慌乱也只在一瞬,越是这等大场面,她就越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她挺直背脊,讶然道:“我的玉佩?!皇兄,事到如今柔嘉也不瞒着您了,那玉佩早半年前就被我无意之中遗失了,我不敢与皇兄和母后说,怕你们怪罪我,私下里一直在派人寻找,如今竟然到了永昌侯手中!皇兄,您若不信,可以问我身边儿跟着的人。至于我下帖子约永昌侯出去,天地良心,我并无理由这样做啊!” 太和殿中鸦雀无声,大臣们虽有好事者心中疑问,然此处并无傻子,谁都知道此事牵涉到皇家的家务事,他们应当避嫌,这般赶上了已是倒霉。管长公主是否真的绑了永昌侯,快些了结了此事不让皇帝震怒才是正经。 大臣们心中所想的,也恰好是皇帝正在想的。 “是吗?你当真丢了玉佩?” “皇兄,柔嘉不敢欺君。” 端正跪在地上的云敖眯了眯眼。随即恍然大悟状:“皇上,如此一说臣也觉得柔嘉长公主当是冤枉的。臣与公主素来无交集,无冤无仇的,长公主绑架微臣做什么?想是臣平日不留神得罪了哪些宵小之辈,又有什么人得了公主的信物,伪造了书信无限臣与长公主,请皇上明察,不要冤枉了公主。” “请皇兄明察。”柔嘉顺水推舟。跪地行礼。 皇帝拿着如假包换的玉佩,又看着那帖子,半晌方道:“朕也觉其中必有蹊跷,要诬陷朕的皇妹,又要害朕最得力的臣子,此人居心叵测。朕定当严查!” “皇上圣明!”百官齐齐行礼,山呼万岁。 散朝后。夏辅国悄悄的给云敖使了个眼色。云敖会意,大臣鱼贯散去之时他并未同行,而是特地落后了几步,跟着夏辅国往御书房去。 皇帝穿着黄袍,正站在廊檐下面对着大红廊柱,不知在想什么。 夏辅国行礼退在一旁。 云敖立即行礼:“皇上。” 皇帝转回身时,面上已挂了温和笑意:“快起来吧。大冷的天地上凉着呢,人前也就罢了,私下里不必如此。” “谢皇上恩典。”云敖仍旧礼数周全,磕了头才起身。 皇帝便下了丹墀,拍了拍云敖手臂:“可有受伤?” “回皇上,那些人并未伤微臣,只是关押而已。” “你觉得,此事当是何人所为?” 皇帝发文时,锐利的眸光中闪现着点点金芒。 云敖心中凛然,郑重道:“臣也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是臣细细想来,必然不会是长公主。臣与长公主从无交际,她没道理绑架微臣。如臣方才所说,定然是有人陷害。” 皇帝点了点头,道:“罢了,此事就且先如此。你失踪一整日,府上夫人和老夫人都急坏了,一大清早的去报告了官府。否则朕还不知你失踪的消息,这会子他们都被朕接到宫里,与默存媳妇在太后宫里呢。你也有日子没见过默存媳妇儿了吧?这就去看看吧,顺道接你老婆孩子回府去吧。” 皇帝话语温和。却透露了一个强有力的信息,让云敖心头剧震。 他失踪一夜,母亲老婆孩子就都被皇上“接”到宫里来,和卿卿住在一起了!卿卿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是沈家的媳妇。而沈默存这会子和他老父亲一同在辽东! 皇帝分明是怕他云家与沈家联合了叛军暴民谋反! 若从前,云敖会觉得自己的分析可笑。然在他深知皇帝削藩意图的今日,他只觉得胆战心惊。面前待他如从前一般亲近的皇帝心里已有了去除云家之意! 让他去接老婆孩子,一则表示亲近给他恩典,二则也是在提醒他,要安守本分,不要做任何触怒天威之事。 “臣多谢皇上!”云敖感激涕零的行礼。 皇帝就摆摆手笑道:“快去吧。” 看着云敖跟着夏辅国离开,这才转身进了御书房。御书房地当中,柔嘉正垂首跪着,鹅黄裙摆在地上散开一朵裙花。 皇帝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关了格扇。光线被遮挡在外,只偶有几缕投射进来打在柔嘉的脸上,将她柔美的面庞勾勒出明暗。 皇帝缓步走到她跟前,垂眸看她。 柔嘉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低着头,看着黄袍的下摆。 突然那下摆一扬,明黄的靴子抬起,皇帝一脚就揣在她的肩膀上。 柔嘉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跌倒在地,肩膀以至于半边身子都麻木疼痛,眼泪一瞬冲上眼眶,不可置信的高声叫道:“皇兄!” 皇帝点指着她,愤然道:“若不是看在你是朕的妹妹,真今日非掐死你不可!你说你办的都是什么事!” 柔嘉泪眼朦胧,哽咽道:“臣妹不是都已解释清楚了吗,分明是皇兄要苛责于我!那东西臣妹早就丢了的,皇兄……” “住口!”皇帝气急败坏道:“你还要朕真的拿了你的人,然后一个个审问过去吗?你大概不知道朕手底下有多少能人最善于撬开别人的嘴巴吧!” “皇兄!”柔嘉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惧怕。 皇帝道:“柔嘉,你是希望朕继续明察此事,还是就此搁置?云咸宁那是会办事,给朕的台阶下才那样说,你就愚蠢到真当事情就是那样了?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分明是看朕的江山稳固,你瞧不惯了,想帮着谁家来祸乱咱们刘家的江山!你说,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没有,我没有!”柔嘉摇头连连磕头道:“皇兄这么说,臣妹哪里担当的起,没有人给我好处,我也并非是要动摇皇兄的江山!” “那你今日是为何?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朕险些就错杀了云家人!若是云家人真被杀了结果会如何!” 归来的云咸宁会痛不欲生,他会真的反了。 然后,他或许真会奔赴辽东,联合叛军和暴民,带动天下藩王谋逆。 到时候大周朝将会是一片风雨飘摇。 柔嘉既然能想的出皇帝会怀疑云家,借此以打击云想容,自然也听的懂皇帝的意思。 虽然在她心目中,江山社稷都离她太遥远了,她在计划行事时根本没有考虑那样多,只想着怎么帮尉迟凤鸣出一口气。 然如今在皇帝的注视下,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做过的事。她真的险些引起了朝堂的动荡。 眼泪簌簌落下,柔嘉侧爬在地上,哭的狼狈又委屈。 皇帝见她这般,真恨不能打死她。 但他偏又不能如此。 因为方才对外他为了替天家圆回脸面,说过柔嘉是冤枉的。事情是有蹊跷的。 金口一开玉言出,他就不能在处置柔嘉,即便是暗地里,也不能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背后诟病。 况且现在慈安宫还派人围着呢,还都不知该如何将此事圆过去。 柔嘉可怜兮兮拭泪,模样端的是我见犹怜。她越如此,皇帝瞧着越动气,沉声斥道:“给朕滚回去,没有朕的允准,不许离开慈安宫半步!” 柔嘉哽咽了一声,起身之时掉落更多的泪珠,却不敢在皇帝面前再哭出一声来,更不敢多加辩驳,匆匆行了礼就如有厉鬼追似的跑了出去。 御书房中一时沉静下来。皇帝疲惫的坐在桐木黑漆圈椅上垂眸揉着太阳穴。 虽然下帖子用的信笺和那玉佩都是长公主所有,旁人想要造假很难,但他想不透柔嘉这样做的道理。况且事无绝对,若真有人陷害长公主,挑拨他与云敖之间的关系,又会是何人所为?还有,此事仍旧有许多疑点,例如云敖被抓,是何人将他营救出来的? 但总归一件,经过近日,往后他对云家的监视要更加密切才是。 柔嘉这厢哭哭啼啼的出了御书房大门,见跟着她的宫女方才已被皇帝打发回了慈安宫,只能自行回去,眼泪落的更凶。 她心里憋闷,被皇帝踹了一脚肩上又隐隐作痛。满心委屈无从发泄。回了慈安宫又要去见不喜欢见的人,只觉天空都是黑的,空气都叫人窒息。 她避开了人群,往御花园僻静的一处去,那是她与尉迟凤鸣常常见面之处,虽明知道他不会在,可究竟只有那里能让她烦躁的心安静下来。 谁知路走了一半到了僻静之处,却被人捂着口拦腰拉进了冗长宫道一侧的窄巷里。窄巷尽头是紧闭的一扇木门,门边放着一口注满水的大缸,门两侧还有凹进墙内约各一步的距离,最适合藏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 解围 柔嘉惊恐的挣扎了几下,随即感觉到身后那人熟悉的气息,便柔顺安静了下来。被强制着带入了巷尽头可以藏身的墙壁凹陷处。 背部靠着冰冷的宫墙,身前那结实的胸膛却是温暖的,熟悉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让她将委屈都忘了,只剩下羞涩。 尉迟凤鸣松开捂着她口鼻的手,在背后衣服上蹭了蹭沾上的眼泪,低声严厉的问:“为什么这么做!” 柔嘉尚未注意到尉迟凤鸣语气中的不满,全心只在对他的思念和爱慕之上,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双臂圈住了他结实的腰身,头枕上了他温暖的胸膛: “什么都别问了,我为你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尉迟凤鸣低头,鼻端充盈着柔嘉发上淡淡的茉莉花头油香气,这个女人对他当真是十分依恋啊。 他的心就有些软了,抬起手臂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但仍旧是问:“是你把云咸宁骗去绑架的吧?” “嗯。” “为什么这样做?” 柔嘉闷闷的道:“我只是想为你报仇。” 尉迟凤鸣浓眉挑起,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娃娃脸上酒窝却因笑意而出现了:“你说报仇?是指我一败涂地,还是指我现在成了残废?” 这种自暴自弃的语气,让柔嘉心中十分不忍,摇头道:“不,你不是残废,你也没有一败涂地。我只是气不过,看不惯她害了你这样凄惨,自己却能安然度日,我要她尝到什么叫做伤心!我要让她跟我一样揪着心。眼看着在乎的人受伤,甚至是死去!” 柔嘉仰起头,眼眸因为忿恨被点亮:“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做什么官,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跛足,你永远不必觉得自己有不足之处,因为在我眼中你是旷世奇才,你是真正的伟岸男子。伤害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柔嘉如此直言不讳的与他说了这一番话,双颊已染上红霞,眼神却十分的坚定。 尉迟凤鸣双手扶着她双臂,低头望着她哭花了妆容的脸,心里既是感动,又是无奈。 若是云想容有柔嘉这样的深情就好了。若是柔嘉能有云想容一半的理智和智慧就好了。 人终究是没有完美的。 “算了。你以后不许这样了。他们家你不能动。而且你也不能伤害她。”尉迟凤鸣放开手。 柔嘉心跳露了一拍,脸上瞬间抽浄了血色,惨笑一声。“你还是心疼她?她现在大腹便便,马上就要临盆了,生的却不是你的孩子,你还为了她着想,她害得你丢了官,瘸了腿,你就不恨?你为何不恨她!你为何不将对她的心思用一半在我身上!” 她如此怨恨的话出口,连自己都被满身怨气的自己吓住了。她是端庄的公主,是皇帝的妹妹,是皇家高贵血统的绵延。如何为了一个心不放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让自己如此狼狈。 柔嘉深吸了口气。却滑落更多的泪珠,只觉心如刀绞一般,望着面前的男子,却是如何也放不开满腔缠绵的感情,忘不掉他,放不开他啊! 与其说是气他不爱她。倒不如说是气自己不争气,为何就爱上这样一个人。 柔嘉轻轻地推开尉迟凤鸣,便要沿着宫道离开。谁知刚迈出一步,腕子就被尉迟凤鸣拉住。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只略微用力,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靠向他,随即他干燥的唇,带着一股属于男子特有的气息落在她的唇上。柔嘉惊愕的张大眼,唇微开,便让他的舌长驱直入。 似察觉到她反应呆滞,尉迟凤鸣轻笑了一声,微离开她的唇,道了句:“傻丫头,要闭上眼啊。”复又吻上时候,左手已遮住了她的眼。 这个女人满心都在他的身上,着实弥补了他自云想容那处得不到的,虽然他对她并非那么喜爱,可如此柔情,让他的心都软了,好似不由自主的就会接受她的感情,安慰她的伤心。 罢了,以后还是多与她亲近一些。他本就是被感情害惨了的,不至于这世上再多一个伤心人。 % “……皇上早朝,奴才近不了边儿,就在御书房外头,只瞧见皇上对永昌侯爷十分的关心亲近,后来皇上去了御书房里头,过了一会儿,长公主就从里头出来了,往御花园那儿去了。奴才看皇上并不喜欢,若是贸然传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怕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大好。是以回来请您的示下,是这会子就请皇上,还是稍后再请。”一大早派去问皇上的徐公公诚惶诚恐回话。 太后这会子却是和颜悦色,并未有半分怒气,“你是个机灵的,知道不惹皇上不高兴。皇上不高兴,哀家自然也不高兴,回头等闲了皇上自己喜欢了,哀家在问他便是了,不过你说柔嘉从御书房出来?那时候她神色如何?” 徐公公不敢隐瞒,低声回道:“奴才瞧着长公主像是遇到什么伤心的事儿,哭的妆容都花了。” “是吗,难怪才刚来人传旨六宫,说是柔嘉不准离开慈安宫半步……”太后摩挲着手中翡翠的念珠,当她思考问题时,锐利幽深的眼眸与皇帝的如出一辙。 徐公公垂首静立着不敢打扰,过了片刻,太后才道:“你去当差吧,若是柔嘉回来请安,叫她不必来,自个儿歇着去就是。” “是,奴才告退。”徐公公行了礼,弓着身子退下。 光线阴暗的寝殿里,太后往西厢的方向看了看,虽然隔着格扇,又听不见那方的谈话,她还是忍不住这样。 她很好奇,皇帝竟然会允准外臣来她的慈安宫亲自接人。她需要一个解释。皇帝是她的儿子,忙过了自然会与她来说清楚的。 而西厢这里,孟氏和赵姨奶奶见云敖安然无恙,又是喜极而泣,云传宜和云博宜也十分开怀,拉着云敖的袍袖不松手。 看着妻儿母亲,云敖心里立即涌起几分庆幸来。 先前多亏了他百般思量之后去找了沈默存与他合作。多亏他身边跟了沈默存安排给他暗中相护的侍卫。否则此番他怕是要折在里头。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们也累了,暂且去歇一会儿,我与卿卿还有几句话说。” 孟氏和赵姨奶奶点头,在他们心中,整个永昌府里可以与云敖商议大事的,也只有云想容夫妇了。 将十分不情愿的云传宜和云博宜带去隔壁的堂屋,留了英姿和玉簪守在门前。云敖这才到了里屋,坐在暖炕边的交杌上,望着侧躺其上大腹便便的女儿。 云想容笑弯了桃花眼:“父亲能回来就好。您这一失踪,将母亲和奶奶都吓坏了。” 云敖也笑,眉目与云想容十分相似:“是啊,不只是他们,皇上也吓坏了。” 一句话,就将云想容脸上完美的笑容和心中竖起的城墙激的有了一丝裂缝。 她想不到云敖会开诚布公的与她来商议大事。 云敖又道:“事情的经过来瞧,皇上对云家已经很防备了,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云想容蹙眉,脑中有千万思绪飞过。那些与云敖之间的仇恨和隔阂,她是不可能忘记的,他两次要掐死她,还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后来种种冰冷的对待…… 她并非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只因为他是她的父亲,才不能立即不理会他。 可自从那一次宫中赴宴,回程时他主动邀了沈四上车去,二人不知谈了什么,自那之后云敖对她的态度就改变了。 两世为人,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他绝不会是突然父爱爆发,想对她好。这其中唯一的驱使,就只有利益。 “我还好。好吃好用好住的,能有什么不好?”云想容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云敖闻言,片刻无言,心里头就像是被谁用热火烧过的针扎了几下似的。 许是上了年纪,他从前不放在心上的亲情,这些日他却时常会想起,在他的心里占了越来越多的分量。就连对这个大逆不道的长女都是如此。他对她可以说又爱又恨。客观的说,她是个特别的女子,强悍,坚韧,聪慧,又懂得审时度势。他们父女两个关系的冷淡,只能归结为他们的利益不合。 他以为,当他们有共同利益时,关系自然会缓和一些吧? “一晃眼你也是快做娘的人了。你这肚子也快八个月了吧?在宫里常住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府里去,将一切都备足了安安稳稳的待产。回头为父的去皇上那处讨个旨意,想法子让你回府吧。” 云敖是好意,云想容知道,可皇帝未必会成全他的好意。 “父亲,你想的太简单了。皇上为何让我入宫?您是聪明人,自然很清楚了。我,老夫人,娘亲,奶奶,还有两个弟弟入宫的理由都是一样的。我说句僭越的话,父亲也应该提早想清楚今后的路要怎么走,更要有个打算了。”说到此处,云想容压低了声音:“他对咱们防备至此,这一次是运气好才让父亲及时回来,可若父亲没有及时回来呢,您想过后果吗?” ☆、第三百八十二章 长谈 云敖留下与云想容说话,一是想叙父女之情,二是因为沈奕昀不在京都,他没有旁人可以说正经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即便是说了他们也听不懂,不但不能分析,还会先将他们吓坏了。偌大一个永昌府,现在也只能与云想容商议而已。 云敖叹道:“你果然是个明白的。” “我也是不得已才明白。皇宫中的生活虽然锦衣玉食,可时时刻刻都要提起防备。我居于宫中,就似父亲在庙堂之上,恐怕父亲也没有一日是安枕无忧的吧。尤其是现在皇帝的做法,着实是让人心底发寒。” “是啊。我的确是有些心灰意冷之感。我对皇上忠心耿耿,可皇上对我却存了猜忌之心,当年我二人八拜之交,称兄道弟,又意趣相同志同道合,那些时光现在是一去不回头了。” 云敖还是第一次与人说起这些话,心中十分怅然。 云想容能体会云敖的感受,叹息道:“父亲也不必太难过,最是无情帝王家,若帝王有情,便要亡国了。皇上有皇上的苦衷,父亲也有父亲的立场,您也当看开才是,必要的时候你们还是会为了各自的立场做事,咱们家那样辉煌,又帮衬着皇上斗垮了马家,说句您或许不喜欢听的,咱们现在就是第二个马家啊。” “你说的是,我现在也有些后悔,当初若听你祖父的话,不全心信任皇上。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了。” 二人相对默然。 没有老鼠,还养猫做什么?不杀鸡,手中还持刀做什么?云家就是猫,就是手中的刀,马家倒了,他们对皇帝就没有用处了。还有可能成为帝位的威胁。他若是丝毫不起疑心,丝毫不打压,云家必定会成为第二个权倾朝野的马家。 “罢了,事已至此。多想也没有用处,咱们现在只管好好过好当下就是。父亲久居庙堂,又与皇上关系亲近多年,您看的定要比我看的明白。我只不过是瞧见了一些蛛丝马迹禁不住猜测罢了。父亲那里定有更多的实例。您也当好好从长计议,想一想云家的未来,想一想永昌府的未来。” 云想容观察云敖的脸色,见他并无不快,才将她早就想对他说的话说了。 “我知道父亲与祖父虽然一直对着干,可也是借口不和,让两府走上不同的道路。大伯父没有什么建树。二伯父是跟从祖父的。这样一来,不论是济安府遭灾还是永昌府遭灾,云家好歹不至于断了根,还能保留一脉。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您看,祖父都已告老赋闲在家,每日只知浇花务农。皇上还叫了他去辽东,意思就显而易见了。”她虽然恨父亲。可父亲若倒下,会带累全家人,到时候母亲和宝儿都要遭难,她决不能眼看着云家出事。 云敖却不知云想容是这个想法,在这个与自己容貌和性情都相似的女儿跟前,他找到了畅谈的快感,得遇知音的喜悦,还有自己的气质得到传承的愉快,更有女儿开始关心他的开怀。 云敖面上愁云一扫而空,第一次在云想容面前露出称之为慈爱的表情: “我家卿卿长大了,你即将为人母,为父也老了。”语气颇为感慨。 云想容一愣,心里柔软之处被碰触,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不如意,她期待父爱的时候,父亲给她的是痛下杀手,她不期待父爱了,他又开始回心转意,可她也不稀罕了。 云想容只是微笑着,道:“父亲不老,您正当壮年呢。” 云敖闻言爽朗一笑,俊美面庞去了年轻人的锋锐,沉淀了岁月之后,更加出众,他也不过三十五岁的年纪。 多年以来,这算是父女二人最为快乐的一次谈话。第一次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吵的鸡飞狗跳甚至大打出手。 云敖心下满足,站起身道:“我这就带你母亲他们回去了,你暂且安心住着,仔细养护身子,回头我会去求皇上允准你回府去。” 云想容撑着要起身相送,云敖按着她的肩膀道:“肚子这么大了,就别折腾,你我父女之间也不必太讲究这些,我走了。” 云想容心里百感交集,云敖如此对她,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他将他高高抱起,让她第一次看到比别人都要高的那片天空,心里的城墙,似又有了一些裂纹。 “父亲慢走。” 云敖浅笑,出去叫了孟氏等人。 云传宜临去前快步进了里屋,拉着云想容的手道:“姐姐,你要仔细照顾自己,我可还等着做舅舅呢!我走了。” 云想容掐了掐少年的脸颊,笑道:“听娘的话。” “知道啦!” 云传宜快步跑到了门前,拉着云博宜的袖子。 云博宜则收起羡慕的暮光,恭敬的给云想容行过礼,这才与云传宜相携而去。 云想容松了口气, 惊心动魄的一夜总算过去,有惊无险。 不过到底是谁救了父亲出来?相信她有这个疑问,皇帝也会有。 一想到这里,云想容就觉得压力颇大,局势真是越来越紧张了。 云敖这厢带着孟氏、赵姨奶奶、云传宜和云博宜,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去拜别了太后,离开慈安宫时,恰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水粉色身影。 柔嘉长公主一反方才在太和殿上的苍白,此即面若春水,眼含柔光,红唇娇艳,原本只称得上清秀的面貌,如今却平添几分艳丽。 两厢走了对面,柔嘉心中瞬间闪过尴尬。 不过皇上都当着臣子们的面儿说了她是无辜的,主谋另有其人,她也就姑且当做如此。 云敖已经走到跟前,领着家眷行礼。 柔嘉端庄笑着:“永昌侯,今日之事着实虚惊一场,你身上没伤到吧?” “多谢公主挂怀。”云敖皮笑肉不笑,“臣运气好,还没死,不过……” 云敖久居高位,此刻眼眸冰冷如淬毒的利箭,略拉长的尾音,震颤的柔嘉心里砰砰直跳,甚至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 云敖心下冷哼一声,这般没用,连他家卿卿一半气势都没有。有本事使坏,却没本事担当,不过是寻常女子罢了! “臣还有要事,今次多谢长公主款待,往后若有机会,臣定当重重报答!”拱了拱手,云敖转身便走。 孟氏与赵姨奶奶匆匆给柔嘉行礼。心中虽不确定柔嘉是否真的绑了云敖,可看云敖的态度,也知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但因云想容还住在宫里,与柔嘉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也不好开罪,便恭敬的行了礼,带着云博宜和云传宜跟着云敖离开了。 柔嘉咬牙切齿。怨怒之余,心下其实多少还是有惧怕的。 她耳边响起了尉迟凤鸣方才在她耳畔说过的话:“……你此番作为,等于激怒了一头沉睡中的雄狮,那云咸宁可是比云大同更加厉害的角色,想必你也知道,当年若不是他射杀太子,当今圣上也不会有如此高位,怕早化做刀下亡魂了。你想,一个有胆识,有魄力这样做的人,是会被陷害了也顺从的如同绵羊一般的人吗?长公主还是太过天真了……” 她虽然处世不深,但并不笨,她知道尉迟凤鸣说的都是对的。 如今她才开始后怕,皇上已经恨上她了。若不是为了皇家颜面,她想皇上也不会轻易原谅她。现在她又与永昌侯也结了梁子。将来的日子恐怕更艰难了。 柔嘉不自禁满面愁容。缓步回到慈安宫,本想去给太后请安,却被宫女嬷嬷拦住了,且态度十分不恭敬的让她自行歇息,说太后这会子乏累,不见人。 但是站在廊下,她分明听到里间有轻快的笑谈声。是太后与云想容! 柔嘉嗓子里就如塞进了生鸡蛋,沉着脸保持着端庄回自己的偏殿。 宫女和太监们则是嗤笑了一声。 云想容这厢坐在太后身边,任太后拉着手,温柔的笑着:“……多谢太后关心,我昨儿睡的很好,今日父亲和母亲一同来看我,我喜欢的很,心情好了,身子也好。” 滴水不漏的回答让太后的话到了嘴边儿转一圈又咽下去了,看来这丫头是个精明的,想要收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太后就笑着,吩咐人上血燕窝来,又嘱咐她:“你在这里只管放心住着,有什么不快的就来找哀家,你是元素的妹子,也是哀家半个女儿,万事不要外道才是。” “是,多谢太后。”云想容感激的笑着,明眸中光芒晶莹。 太后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太后的寝殿,云想容扶着玉簪和英姿的手缓步回到西厢的途中,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东厢紧闭的格扇。 先是专注瞧着,眼神渐渐变的阴冷,嘴角弯起了弧度,笑容嘲讽。 英姿和玉簪不明所以,对视一眼,柔声道:“夫人?” 云想容嗤的一声笑,撇过那方道:“走吧,咱们回去。” 而东厢趴窗缝看着外头的柔嘉长公主早已经被云想容怨毒的眼神惊的背脊冒凉气。 永昌侯再报复,毕竟他在宫外,等闲沾不到她的边儿。可云想容却住在宫里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截杀 锦州城北方七十里地的一处小村名唤靠山村。村里一共二十八户人家,此即家家户户皆挂有灵幡,村东头的空地上大火熊熊,火化的尸首已快燃尽,焦灰打着卷儿往天上窜去,跟随着灵幡飘舞,纸钱翻飞,一股子*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加百姓悲伤的哭声,端叫人心里慎得慌。 恬王暗地里拉了拉沈奕昀的袖子,低声道:“贤婿啊,其实咱们不必如此吧。走街窜巷的事儿叫下头的人去做便是。这种场面,没得叫人作呕。” “岳父大人说的是,的确要给下头的人多一些表现机会才是,是我的疏忽了。”沈奕昀面上堆着敬重的笑,道:“只是我考虑着皇上哪儿或许喜欢岳父大人身先士卒,这事儿若传了回去,皇上定然会予以嘉奖。是以我才做主与岳父大人出来巡视锦州周边的村落。下次我定会先询问岳父大人的意见在行事。” 恬王闻言,笑容爬上嘴角,拍了拍沈奕昀的肩膀:“默存是全心全意为本王着想,本王岂能有不知的道理?本王想的下头那些人的士气,默存想的却是本王,很好,很好。” “岳父大人过奖了。”沈奕昀恭顺笑着,商议道:“如今也快到晌午了,恐外头也没什么可吃的孝敬您,不如咱们赶回城去在用饭?” “也好。”鼻端满溢着焦尸气息的地儿,恬王也吃不下去什么。 一行人就告别了村长,离开村落。 沈奕昀与恬王出来,身边只带了五十精兵和十几名护卫,他们人人都骑着马,是以脚程很快。离开村子往锦州城的方向奔了数十里,入目的景色越发的怡人起来。 积雪消融,化开的雪水汇集成泉,沿着石砬潺潺流下。融入山根下的沟渠,春风吹过,初绽枝头的一点绿色为春季平添了一些轻快。 恬王深吸了口气,清新的味道取代了烟尘与焦味,他心情越发好了。好似每次与沈默存在一道时他都是心情愉快。 恬王便放缓了速度,笑着与沈奕昀闲聊起来。 沈奕昀善于揣摩。又最是知道恬王的心思,说气话来总能瘙到他心口痒处。接触越深,恬王对这个女婿就越喜欢,禁不住感慨道: “贤婿啊,其实过去种种,本王现在回想起来也都理解了。本王虽有儿有女,却没有一个能如你这般贴心的。看来比起教导孩子,云大同要比本王在行多了。” 沈奕昀是云家收养的,外人皆知。 “岳父大人夸赞了。我怎么当得起。” “哪里当不起,其实作为父亲。本王希望你与嗪姐儿锦瑟和鸣,但作为男人,本王也理解你偏疼云氏。罢了,往后你们夫妻的事本王就不搀和了。毕竟那都是内宅里头的事。男儿志在四方,不可能总围着女人家的裙子边过日子。” “岳父说的是。” “为今之计,是日后回朝去。利用本王此番在辽东的功劳,给你那不争气的大舅子说说情,免了他的死罪。到底本王也只有这么一个孽障。” 终于说到正题了。先是示好,在表示不再参与他和刘嗪的关系,只要维系他们的翁婿关系即可,最后再提起刘清宇。 沈奕昀笑容不变,道:“此事要从长计议。回头咱们好生商议一下。” 原以为他还会拒绝,可现在却一口答应了。 恬王满意的很,郎笑着伸长手臂拍了沈奕昀肩头一下。 谁知正当这时,一旁树林突然窜出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汉子来。他们人人穿着补丁衣裳,棉袄上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头发纠结,脸上脏污,分明是暴民! 恬王唬的手一缩,险些跌下马去。多亏沈奕昀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幸免于难。 沈奕昀凤眸中闪过精光。他敏锐的注意到这群人的身形和眼神。 虽做暴民的打扮,可这十几人各个都是功夫好手,且并没有长久挨饿之后的虚弱,人人身强力壮,肌肉结实。 是刺客! “有暴民!快保护王爷和伯爷!”护卫惊呼,将沈奕昀与恬王护在中间,五十精兵则前后变换阵型,形成一个圈,将沈奕昀和恬王严密保护起来。 那十余暴民说话间已奔到近前,手中棍棒大开大合,势如破竹,转瞬就有数名精兵跌下马去。 恬王也看出了不对劲儿,惊声道:“这些暴民功夫如此高超!” 沈奕昀忙拉着缰绳稳住坐骑,吩咐身边侍卫加入战团。 他面色严峻,这些刺客若是针对他而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上一次在兴易县孟家放火的人,他遵旨参奏开罪了不知哪一位藩王,到如今皇上没有惩处,今日还是不放过他。 喊打喊杀声充斥耳畔,十余暴民横冲直撞,竟人人能以一敌三,即便侍卫也参入战团,己方的人还是在陆续倒下,马匹也都受了惊吓,纷纷跑远。 恬王废了很大力气才没从受惊的马上跌下去,这会子已经是脸色惨白。 “贤婿,快走!”一夹马腹,就要夺路而逃。 沈奕昀轻笑一声跟了上去。不论来追杀他的是哪路人马,能够装扮成暴民再出手,当真太合他的心意了。 恬王一生做闲散王爷,享尽荣华富贵,哪里经历过如此紧张场面,暴民连朝廷都敢反了,还在乎他这个王爷?若被他们逮住,小命休矣! 这会子也顾不得老脸,恬王焦急的大喊着:“快,贤婿,你不是有功夫在身吗,再叫上几个护卫随行,其余的留下断后!” 沈奕昀对他如此贪生怕死,遇事竟如此慌乱颇为不屑,面上却做紧张状,策马跟在恬王左右,大吼道:“岳父放心,我定护着你周全!” 在如此紧要关头,沈奕昀对他不离不弃,恬王极为动容,然性命这会子第一重要,哪里顾得上说些什么,只顾着逃命要紧。 谁知刚逃了没多远,前头又出现五名暴民拦住去路。 马儿受惊,人立而起,恬王惊慌之下跌落在地,因着手肘最先落地,耳畔只听咔嚓一声响,也不知是骨头断了还是肩膀脱臼,总归疼得他眼冒金星,这会子已是疼的仿佛手臂都不是自己的。尚且来不及惊呼,暴民手中的大棍已挥到眼前。 恬王只觉心底一凉,呼救僵在口中,心道我命休矣。 正当此时,却见一人已挡在身前,定睛一瞧,沈奕昀竟是徒手以手臂挡下那一棍。棍棒与他手臂相碰,恬王甚至听得见“砰”的一声响。 内心的震撼已不能用言语形容,他想不到女婿竟会以身为盾来救他。 然而沈奕昀到底是“文弱”之人,纵然有功夫在身,也是“学艺不精”,接下那一棍后并无多少反击之力,恬王到底还是被暴民的棍棒打中了好几下,他也并非全然无功夫在身,只是手臂疼痛,且又惊又吓,竟然完全无力抵抗。沈奕昀那厢自顾不暇,几次大叫着“岳父小心”却也顾不上他,情急之下竟然将暴民都“引”到了自己身边去,总算解了恬王的围。 沈奕昀这会子已是全力施展功夫,再顾不得藏拙,刺客之所以未取恬王性命,那是因为他们手中的是棍棒,致命的几棍又被他拦下了。且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恬王。被侍卫与精兵包围的刺客这会子也朝着他身边聚拢。 这些人要的分明是他一人的性命! 沈奕昀全力施展开拳脚,然赤手空拳之下,双拳难敌四手,肩背之上又挨了一棍。这会子他反而庆幸这一群人要以暴民身份来伪装,若是刀剑,他这会子怕是要受重伤了。 场面一片混乱之际,锦州城方向突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仔细一瞧,竟是卫昆仑和小猴带着百余名骑兵。 离着老远,他们就看到被六七个刺客包围在当中的沈奕昀。 卫昆仑急的大吼一声,飞身抽剑掠了开去,几个起落已到沈奕昀跟前,奋力劈断一人手臂,小猴又带领骑兵迅速赶到,情势终于发生逆转。 一番恶斗之下,不足二十余人的暴民竟杀了三四十个精兵,最后全部自尽,好容易抓了几个活口,也因为兵士毫无防备,而咬舌死了。 沈奕昀扶着浑身颤抖的恬王起身,吩咐道:“把咱们的人尸首带回去厚葬,至于暴民的尸首,都给我吊起来挂路边树上,以儆效尤!” “是!”卫昆仑领命的同时,对沈奕昀眨了眨眼。 沈奕昀颔首,扶着恬王道:“岳父大人你还好吧?都是我没用,害得你受了伤。” “贤婿哪里的话!方才若不是你舍身相救,后果不堪设想。”恬王对他在没有半分怀疑,还十分感动,拉着沈奕昀的手臂挽起袖子检查,见他左臂上有青紫痕迹,且肿了起来,心疼不已:“快些回去吧。今日暴民作乱,定然是有粮草分发不均之处,回去定要严查严惩!” “也或许是有人趁暴民之乱趁虚而入呢。”沈奕昀提醒。 恬王一想,便道沈奕昀说的没错,一行人分作两批,有护送恬王和沈奕昀的,也有留下善后的。 卫昆仑与小猴留做第二批,检查暴民的尸首,然他们除了发现这些人都是身材健壮训练有素的死士之外,并未有任何线索。 二人对视了一眼,小猴低声道:“也亏得四少爷身怀绝技,要么今日就危险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主动 卫昆仑面色凝重的颔首,道:“咱们的人马不能暴露,四少爷又要收拢恬王,往后危险的事还多着,你我也要多留心才是。” “你说的是,而且我听说京都那边又传了信来,听来人说褚先生吩咐他来时候脸色很差,不知是什么事。” “希望不是夫人的事。”卫昆仑叹息,“如今爷有了致命的弱点,总怕被人拿捏住了打击。” “你那意思好像还很怨怪夫人?我倒是觉得有夫人在很好,从前爷总是冷冰冰的,让人看了觉得慎得慌,等闲半句话不敢与他多说的,现在四少爷多有人情味啊。” 卫昆仑虽不喜欢沈奕昀有弱点,可也赞同小猴的说法,一个人若一直冷冰冰的,那与人偶有何区别?想必那样做人,伯爷心里也不好受。 二人检查善后之时,沈奕昀和恬王已回到锦州城。 守军一见他们一行人行色匆匆,且恬王一路一直都在抱着受伤的手臂哀嚎,立即护送着回了衙门,叫了大夫来医治。 恬王坠马时,右臂骨折,身上也被棍棒打出几片青紫,大夫验伤上药之际,他呼痛声音奇大似杀猪一般,离他院落很远都听得到。云贤与陈总兵都知这位王爷事儿多,就都在他床畔安慰着。 沈奕昀则是趁机回了卧房,另寻了一名大夫来诊治,确定了没伤到筋骨,就与大夫拿了跌打药吩咐自己人为他上药。 他身上原有旧伤,若是叫人看到定会起疑。 到了傍晚时分,一切总算安定下来。小猴服侍沈奕昀宽衣,在他背部肿起的淤青痕迹上擦了清凉的药膏。见他面色不愉,也不敢多言。 烛光摇曳,偶尔爆出一声响。沈奕昀半晌方道:“告诉咱们的人准备着,我与皇帝请旨过后立即回京都。” 小猴诧异道:“咱们要回去了?” 沈奕昀面容冷峻,只“嗯”了一声。 小猴劝道:“此番在辽东您出了这么大的力,如今局势渐渐稳定了,也到了要论功行赏的时候了,您若先走了不是平白便宜了济安侯和恬王?再则说因为辽东之事皇上塞外行围已经耽搁了。您若回去早了,保不齐就被皇上点去随行,倒不如在这里拖延些个日子,等赏放下来了。皇上也要动身去塞外了,您在回去不迟。” 卫昆仑在一旁也点头:“四少爷,小猴说的有道理。” 沈奕昀摇头道:“我若晚回去,怕夫人会有不测。”才刚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是坐镇伯府的楮天青派人送来的,上面细致讲述了永昌侯被绑架一事,若不是他们的人一直跟着,及时将人救出,怕这会子云家都已经被治罪了。 皇帝在怀疑永昌侯趁机奔赴边关意图谋逆的时候,会对身为永昌侯之女的云想容如何? 她的肚子现在已该有八个月了,依着从前韩妈妈与他私下里说过的话。她身子应当很虚弱了,恐怕整日里心脏都很不舒服,在宫里住着又要受那等惊吓和折腾,连在家里安心养身子都不能。 皇上将她扣在宫里,借口不就是他出门在外,为了帮他照顾夫人么?那么他回了京都,夫人自然不必皇家来照顾了。什么放赏,什么避开行围,如今都比不上他对云想容的担忧。若不是这会子飞奔回去会被参奏抗旨不尊。他恨不能肋下生双翼立即飞回她身边去。 沈奕昀沉默时垂着长睫。凤眼中有淡淡的忧伤和无奈,白皙结实的身上有交错的疤痕。还有肿起来的青紫伤痕,让小猴和卫昆仑看着都十分心疼难过,心里将没事儿就给自家主子找麻烦的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好了药。小猴小心翼翼的伺候沈奕昀穿上雪白的中衣,动作轻柔的似怕碰疼了他的伤处。 沈奕昀却是直接站起身来,好像身上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自行理好了衣带。 小猴和卫昆仑看的直吞口水,若是这种伤在他们身上,就算不如恬王那般叫声凄厉,但也绝对做不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二人不由生出更多的敬意来。其实在他们记忆中,沈奕昀不论受到多重的伤,即便是深可见骨或者伤及内脏的,也都没见他哼出过一声。 拿了件月白色绣竹叶儿的直裰伺候沈奕昀穿好,又在腰间打了带子,刚刚理好下摆,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一小厮气喘吁吁的在廊下回话: “回承平伯,外头来了个女子,自称是您夫人。这会子已经往您这儿来了。” 夫人二字,使沈奕昀的内心砰然而动。他几乎就要以为是云想容来了,并且为之欢喜起来。可是下一瞬,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得到的刘嗪“千里寻夫”的消息。 眉头皱起,神色十分不耐烦:“知道了。” 沈奕昀带着小猴和卫昆仑离开卧房,才刚到院子中,就见一行人提着灯笼由远及近。灯笼的烛火明灭,照映着疾步而来的少女。 许久不见,刘嗪轻减极多,原本圆润的身材如今已十分苗条,因是夜里,借着烛光辨不出她身上锦缎大氅的颜色,只看得见金丝银线绣的百蝶穿花样反射烛火,熠熠生辉,显得她妆容精致的面庞也柔媚起来。 刘嗪看到站在院中那飘逸如仙的人,心跳倏的露了半拍,脸颊飞上红霞,缓缓停下脚步。 二人四目相对,刘嗪满眼的缱绻情意,可她却看不出沈奕昀的情绪。 “参见郡主。”沈奕昀清越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随即他恭敬的拜了下去。 他弯腰拱手时,一阵风恰吹来,吹得灯笼中烛火突然一暗,刘嗪额前的一缕长发遮住了她的眼,也遮住了沈奕昀的身形。 光线复明,沈奕昀已昂然而立。 刘嗪的热切已被他这一拜熄灭了一半:“仪宾着实不必如此,在我心中,我是你的夫人,你非侍奉我的仪宾。” 当着如此多的人,她竟然直白的说出这番话。 沈奕昀修长的剑眉挑起,恭敬垂首道:“郡主如此说,我怎么当得起。郡主贵为天潢贵胄,不可说这等自贬身份的话。恬王千岁如今也在府衙中,郡主也该先去探望恬王才是。” 刘嗪咬着红唇,泪眼朦胧,委屈的低声道:“难道我千里迢迢的来了,为的就是受你这般冷待吗?” “郡主说笑了,在下以礼相待,郡主何来冷待一说?”沈奕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道:“或是郡主舟车劳顿这会子已经乏累了,想先用过晚膳歇息片刻在去看王爷?” “你!”刘嗪恼怒又难堪的望着沈奕昀,眼泪已沿着她脸庞滑落,从下巴滴落在衣襟。 她这一路吃了多少苦?首先甩开太后派在她身边的程嬷嬷就废了许多力气——程嬷嬷不允她出来,劝说不成,她就只能在给赏赐程嬷嬷的猪脚汤里下了迷药,然后身边就带了一个老妈妈四个丫头四名护卫这样千里迢迢风餐露宿的来了。背后头还不知道程嬷嬷在母妃跟前要怎么样诟病她。 她如此辛苦,她自己都不知如何有这样一股子傻气,竟然支持着她一路走到了这里,然见了他的面儿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沈奕昀见刘嗪如此,心下多少也有不忍。她毕竟是女子,而且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虽然当初的婚事他身不由己,但身为男子,其实应当对女子负起责任来。 可是,他素来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云想容罢了,如果这世界上他之能保护一个人,那也会是云想容,不会是她刘嗪。 沈奕昀道:“郡主想是乏累了。你们送郡主去歇着吧。” 刘嗪身后的徐妈妈等人应是,有上前来搀扶刘嗪的,也有为她拭泪的。 刘嗪落了几滴眼泪,深吸了口气,又重拾信心。她人都已来了,今次是定要让沈奕昀对她回心转意的,哪里能头一阵失利就认输? 思及此,刘嗪以袖拭泪,破涕为笑:“默存,我先去看看父王,稍后在来陪你。”说罢也不等沈奕昀反应,就领着人走了。 小猴和卫昆仑对视了一眼。 “四少爷,其实霜琴郡主也怪为难的,她到底是皇族贵胄,一只这样受冷遇,在女眷里怕也抬不起头。为了恬王的关系,您好歹对霜琴郡主也该温和一些,您……” 卫昆仑剩余的话,被沈奕昀锐利如刀的眼神扎的凝在喉咙。 沈奕昀冷声道:“以后这种话休要再提,若让夫人听到了,不定背地里怎么伤心为难。当初霜琴利用夫人的难道还少?这婚事本是她自己设计了夫人,硬要搀和进来的,如今吃了苦果,能怪得了别人?” 想起当初沈奕昀锒铛入狱,他们求助无门,起初褚先生对夫人还不大信任……那时可真是为难了夫人。 卫昆仑与沈奕昀自然是一条心的,对云想容也十分敬重,想起往事,他黝黑的脸上有些发热,拱手道:“是,属下再不会提起了。 沈奕昀只“嗯”了一声,便带着他们去看恬王。 ☆、第三百八十五章 回家 刘嗪来见恬王时,恬王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云贤与陈总兵早已去了,只留了两名亲兵同几个小厮护卫着,听了大半日恬王的哀嚎,这些人早就腻味了,只心里暗骂“纵然是个没刚性的,好歹也因是个王爷收敛一些,只这么叫嚷着成何体统。”可面儿上丝毫不敢露出不恭敬来。听外头有人回“霜琴郡主到了”,这些人如蒙大赦一般,奔到门前行礼,将空间留给相见的父女二人,也好让耳根子清静清静。 刘嗪快步到了床前,见恬王脸色煞白,颧骨上还有一块淤青,胳膊以白布包裹木板子固定挂在脖子上,原本扑过来就要诉委屈的话立即噎了回去,惊诧的问:“父王,您这是怎么了?” 恬王早收到刘嗪出走要来的消息,也曾命人出去相迎,想不到迎接的人没带回消息来,刘嗪就已经到了。强撑着坐起身子,刘嗪立即在他背后垫上了靠枕。 恬王叹息道:“今日与默存出去,遇上了暴民。哎,嗪姐儿,你是有福之人,选了个好仪宾。为父今日多亏默存舍命相救,否则你今日来怕要见到为父的尸首了。” 刘嗪心下震动:“到底怎么了?沈默存救了父王?” “是啊。那么粗的棍棒,直奔着我头来,若不是默存用手臂挡住,我命休矣,后来他又将所有人都引到他那边去,我才安然无恙。” 刘嗪听的心里颇为动容。沈默存虽然对她冷淡疏离了一些,可对她的家人却是好的。这其中当然不乏她父亲是个王爷的缘故。可刘嗪更愿意相信沈默存是看在她的面儿上。毕竟他娶了她又搁着她不理会,对她是种亏欠。 只要沈默存觉得亏欠她。她这一次来就好办事。 方才原本要告状的话,就这样生生忍耐了下去。刘嗪关切起恬王的身子,又服侍他睡下才离开。 晚膳是稠粥和酱瓜。刘嗪吃不惯,只略动了一口就撂筷。吩咐徐妈妈:“预备香汤,我要沐浴,还有去打探伯爷住在哪间房,屋里伺候的是什么人。” 又要沐浴。又打探沈奕昀的住处,目的已十分明白。 徐妈妈暗地里啐了一口,这女人太没深浅,自家伯爷也太有魅力。面儿上却恭敬的笑着,劝说道:“郡主舟车劳顿,今夜不如好生休息,等咱们熟悉了锦州城的情况在有行动也不迟。 刘嗪却是眼睛一瞪,冷笑道:“你如今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连我的事也要插手。” “哎呦。郡主说的哪儿话。老奴哪里敢。老奴可是全心全意为了郡主着想。”徐妈妈满脸堆笑,道:“既这么着,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刘嗪沐浴后。选了身轻薄的桃红薄纱里衣和亵裤来穿,对着铜镜。借着烛光,只见自己苗条的身子上半露半遮的,无比魅惑。她满意的又套上外袍,披了大氅,长发松松挽起,就带着下人去了沈奕昀的院落。 小猴和卫昆仑正在廊下闲聊,见有灯光靠近,再见刘嗪这个打扮,就知她的来意,二人都有些尴尬,给刘嗪行了礼,就进去回沈奕昀。 沈奕昀背上才擦了药,又准备就寝了,这会子中衣外头只批了件獾毛领子的大氅,斜靠着软枕半躺在床上看书,听了小猴的回话,冷笑了一声,朗声道: “夜深了,郡主请回吧。” 她如此殷勤的送上门来,沈奕昀竟然当众拒绝! 她原本想着自己好歹是金枝玉叶,沈默存就算不喜欢她,但在外人面前也要做足面子吧?现在她僵硬的站在院子里头,才知道自己想的原来是错了。 刘嗪看得到小猴和卫昆仑脸上强忍着才没有表现出的鄙夷,又似听得到身后婢女的耻笑。 她脸上发热,心头剧痛,到底怎么回了自己的卧房都不知道。 而次日晚上当她再次鼓足勇气来找沈奕昀时,沈奕昀的院落已经人去楼空,小厮笑着回道:“沈伯爷昨儿是送受了伤的王爷回来才暂且住在衙门里的,平日里沈伯爷一直都在军营里头。” 军营,女子不得入内。刘嗪脚下一软,亏得徐妈妈搀扶才没有当即跌倒。 她这一次难道是白来了? % 朱轮华盖马车缓缓停在承平伯府门前,英姿一跃跳下车,和玉簪一同摆好了垫脚用的黑漆木凳子,小心翼翼的扶着云想容下车。 伯府门前,早知道她今日回来的柳妈妈、卫二家的、楮天青、楚晏、嫣凰等人都已迎了出来。见身着石青色缂丝披风,不施脂粉容颜却依旧明艳的云想容挺着大肚子好容易才挪下车,都围了上来。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叫我们好生担心。”多日不见就更能看出云想容的变化。她人好像瘦了,可肚子也更大了。 楚晏道:“已经吩咐预备下饭菜了。姨妈说待会就要过来看你。你先进屋里去歇会儿。”低头看看云想容的肚子,眼神似乎十分“敬畏”。 嫣凰贴心的扶着云想容的手,道:“仔细脚下……我瞧你瘦了似的,宫里住不惯吗?” 云想容颔首,道:“哪儿都不如家里好。在宫里虽然锦衣玉食,金奴银婢,可到底不如家里自在。” “韩妈妈这会子已经在卧房预备好了,就等着给夫人请脉。”柳妈妈道。 云想容却摇头,“先去前厅吧,叫家里管事的妈妈和媳妇们都来。我这段日子不在家,亏得你们照看府上,如今回来了,偌大一个家好歹不能不管。” 楮天青闻言,心中对云想容生出几分敬意来。 妇人的本分就是持家,云想容身怀六甲还不忘了为四少爷管理着内宅,不忘了自己的本分,她其实也并非是全无可取之处。 卫二家的和柳妈妈还预劝说,可拗不过云想容,只得将丫鬟婆子们都聚集过来。 云想容训诫了几句,仔细打量了在场众人的面孔,她记忆力极佳,见这些仆妇们大多是熟面孔,且少有几个有调动的,卫二家的当即也说出了缘由来,是她亲自挑选的人手,云想容方放下心来。交代了一番,让这些人各自去了,只在众人离开时,指了指一个身着豆绿色对襟比甲的年过四十管府里栽花种树的妈妈。 英姿和玉簪立即会意,下去查了。 云想容这才露出些疲惫之态,回了卧房诊平安脉。 韩妈妈这些日虽跟着入了宫,但皇上为表对云想容的照顾,特地叫了太医院里两位擅长妇科的大夫来伺候她的平安脉,到让她也没有用武之地。如今诊过云想容双手之后,笑道:“夫人身子无大碍,只是疲惫虚弱了一些,好生将养着进补就好,胎像稳固,无碍的。” 卫二家的和柳妈妈闻言都很是欢喜,张罗着让韩妈妈去开方子熬药。 云想容疲累的闭着眼。 总算出宫来了。 虽说是父亲在皇帝面前请求才使皇上松了口放她出来。可云想容心里明镜一般,若是皇上认为危机没有解除,宁可让她在宫里生产也绝不会放她出来的。想必现在辽东那边已经无大碍了。当初皇帝接她入宫,为的就是沈四在外头怕不好拿捏,留她在身边做个人质。 如今人质都放了,说不定皇上已经允准沈四回来了。 一想到这里,云想容心里格外喜欢,心情好了,连被肚子压迫的呼吸都轻快,再想柔嘉长公主这段日子缩头乌龟一般躲在东厢房里不出来,让她没寻到机会好生给她来一壶,云想容莞尔。她不急,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那胆敢陷害她全家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尉迟凤鸣和柔嘉走得近,对他们又都不安好心,都该除掉! 午膳预备了一些滋补又清淡的,都是云想容喜欢的,因出了那黄金牢笼,不必对谁设防,云想容心情舒畅,吃的也比平日多。看的英姿和玉簪欢喜。 吃过午膳,歇了会儿云想容就歇午觉。赶上孟氏急忙来了,却见女儿谁的死沉,只悄悄地退了出去,吩咐人将她的包袱收拾进来。 柳妈妈见云娘和孙妈妈都跟着来了,禁不住笑道:“夫人带着大包小裹的,又带了得力的人来,莫非……” 孟氏笑道:“卿卿这儿都八个多月了,我与侯爷说了,搬到伯府来也方便照顾她,博哥儿和宝儿暂且都交给赵姨奶奶照看,永昌府里人简单,赵姨奶奶管家也是一把好手,少了我也一样。” “那感情好!”柳妈妈帮着孙妈妈提东西,笑道:“夫人身边有亲娘照顾,心情也会不一样,伯爷不在家,夫人身边儿没有个贴心的人不成,您来了刚刚好,夫人必定喜欢。” 孟氏就笑:“我自己的女儿,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哪里能不顾?这女人生产,可是鬼门关里走一圈。我的卿卿又是早产的,身子骨弱,又有心疾。” 说到此处,孟氏眼中染上了浓浓的忧虑。 柳妈妈便安慰道:“才刚听英姿说,夫人在宫里有两个太医照看平安脉,如今韩妈妈也在咱们府里,伯爷事先还专门请了老妈妈来,都养在府里呢,您不必担忧。” ☆、第三百八十六章 孟氏知道沈奕昀对云想容的心,断然不会委屈了她的女儿的,便笑着去安顿住处。楚晏和嫣凰听说孟氏来了,一同来拜见,见了面几人自然一番契阔。 云想容午歇醒来时,正瞧见孟氏和孙妈妈、云娘、柳妈妈、卫二家的几个坐在卧房临窗铺着官绿色弹墨坐褥的暖炕上做针线。温暖的阳光从背后的格子窗照射进来,将几人身上投射出淡淡的光晕,他们都压低了声音用气音交谈,明摆着是怕吵了她休息。如此温馨,就如同梦里一般。 “娘亲。”云想容微笑轻唤,声音有初醒的娇庸。 “睡醒了?”孟氏放下给外孙做的小虎头帽,起身到了床边。 英姿和玉簪扶着云想容起身,又伺候她吃了口燕窝,云想容这才笑道:“娘亲几时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孙妈妈和云娘也来啦!?娘亲不走了?” “小机灵。”孟氏掐了下云想容柔嫩的脸颊,道:“我与你父亲商议了,在你府上一直住到你做完月子在回去。左右家里有你奶奶管着呢。” “娘亲真好!”云想容惊喜的搂着孟氏的胳膊,生产一事她本有惧怕,有母亲在身边胆子也能大一些。 孟氏少见云想容有如此依赖她的时候,从前大多是她在依赖她,心下感慨万千,摸摸她的凌乱的长发道:“要做娘的人了,还撒娇?奕哥儿要是知道了看他笑话你。” “他才不会呢。他只会羡慕。”云想容抱着孟氏的胳膊摇晃。 孟氏失笑,“真该让他快些回来瞧瞧你这样儿,哪里还有以前那个厉害模样。韩妈妈嘱咐的安胎药已经好了。你起来吃了?” “好。” 安胎药她从来都是按时按晌的吃,不敢有分毫含糊的。 下午左右也没什么事做,说了会儿话,孟氏乏了。云想容就让云娘和孙妈妈陪孟氏去休息。又与柳妈妈说要吃鸡汤。 柳妈妈急忙下去预备了。 屋里只剩下英姿和玉簪。 云想容这才问:“查清楚了吗?” 玉簪道:“查清楚了。那个婆子是兴易县那边儿的庄子上调来的,原就是沈家的家奴。眼瞧着春天到了,府里栽花种树的事儿就被褚先生安排给了她。” 英姿问:“夫人,您觉得那人不对?” 云想容先是点头。随即又道:“也不是不对,只是觉得那人瞧我时眼神不一样。兴许是我太过小心,有些疑神疑鬼吧?总觉得她不大对。咱们也防范着一些,没什么自然是好。若有什么,也提前有个警觉。” “夫人素来敏锐,您觉得她有问题,她定然就有问题了,就算不存心思害您,怕也是心术不正的才让您看出她眼神不对。大不了撵出去了事。” 见英姿说的干脆潇洒。云想容噗嗤笑了。禁不住打趣她:“你这丫头,怎么越发的像你们家黑铁蛋了?做起事来飒爽的很。” 英姿的脸腾的红了,却不甘示弱:“夫人不是也越来越像伯爷。老谋深算的。” 云想容莞尔道:“应该快些让黑铁蛋回来,看看能不能驯服你这性子。” “他驯服我?我驯服他还差不多。” 玉簪咯咯地笑:“你驯服他?你给咱们说说。是怎么驯服他的?是鞭子抽,还是鞋底打?我知道了,你是给他做小鞋穿!” “死丫头,你别跑!” 英姿和玉簪在屋子里笑闹起来,姑娘家银铃般的笑声传到院中,让院中的孙妈妈和卫二家的等人听了心里都十分畅快。 府里到底还是主子在家才有生气,不然就死气沉沉的,他们整日里呆着也都觉得没趣儿。 这厢正说笑着,门前突然来了个穿红着绿梳双丫髻的小丫头探头探脑。卫二家的迎上去,笑着问:“什么事?” 小丫头笑吟吟给卫二家的行礼,指着外头声音稚嫩:“卫妈妈,是白爷身边儿的绵绵姑娘来给夫人请安。” 卫二家的闻言,脸上就是一沉。 绵绵姑娘是前些日子白莫离带回来了,听小丫头私底下说,这位姑娘原来是碧翠馆的头牌,白爷看上了才赎身回来,要留在身边做侍妾。不过也有人说,白爷留着绵绵姑娘是要娶为正妻。 这位姑娘虽生的清秀模样,可行事做派都有浓到化不去的风尘气,比起江南名妓嫣凰,简直只能用“低俗”二字来形容。总归伯爵府这样的地方,白爷不过是借住罢了,竟还带着风尘女子回来大摇大摆,这女子还十分不知身前,让卫二家的十分不喜欢,加之此人也太过没规矩—— 夫人才回府里时并未见她来请安,却拖拉到这会子才来。 “你等着,我去回了夫人,且看夫人怎么说。” 小丫头道是。 卫二家就进了里屋去回。 云想容闻言笑道:“既然是义兄家的,这会子来了也定是义兄的意思,咱们若不好生见一见岂不是失礼?请她去正厅奉茶,我随后就到。” “夫人端的是好性儿。”卫二家叹息应是,去告诉了小丫头。 进门时见云想容正坐在临窗的金丝楠木妆台前梳头,便到一旁帮衬着。心下却是在想:还是夫人懂得礼数,就算再不喜的人,见面也要保持仪态端庄,哪里像外头那不懂规矩的?她曾经见过绵绵姑娘大白日里不梳头,披散着长发衣衫不整的斜倚在客院的院门前吩咐小丫头要吃要喝,那模样就与在青楼里“等活”的妓\女没什么两样。卫二家的对那位与沈奕昀眉眼相似的白爷越发不喜了。物以类聚,能看上这么一个女人的人,也雅不到哪里去。 云想容堆叠云髻,斜插鹭鸶莲花钗,略施薄粉,又在鹅黄对襟交领妆花仙鹤纹袄子外头披了件藕荷色的缠枝纳锦八仙披风。 卫二家的亲自敛裙蹲身,与英姿一同伺候云想容穿小鹿皮的柔软暖靴。 云想容忙伸手去扶:“卫妈妈身份贵重,哪里能烦你做这种事。” 卫二家的已将靴子为云想容穿妥,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是四少爷的宝,就是老奴最要紧的人,伺候夫人是老奴的本分。”起身扶着云想容起身,还不住叮嘱她走慢一些,仔细门槛。 云想容两颊飞上红霞,谁料想卫二家的会将什么“宝”之类的话说的如此直白,英姿和一旁的玉簪已是笑了,也不论云想容是否羞涩,就与卫二家的说笑起来,单说她说的好。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去了正厅。 云想容进门时,就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对襟素缎袄,下着绯红色马面裙,满头珠翠的姑娘慌忙站起身。 那姑娘瞧着十七八岁年纪,生了双水灵灵的杏眼,五官很是秀丽,只是穿着打扮有些俗艳,掩盖了那股子清纯气。 “绵绵姑娘?请坐吧。” 云想容在首位落座,吩咐人看茶。 绵绵盯着云想容的脸瞧,似才回过神,娇柔声音带着些南方女子特有的柔软强调:“夫人生的好相貌。与您一比,我这儿已经自惭形秽,竟如泥猪癞狗一个样儿了。” “绵绵姑娘何必自谦呢。”云想容微笑,慢条斯理的道:“姑娘既能得白爷的青睐,自然有姑娘的长处,瞧姑娘的样貌也绝非寻常女子。” 绵绵这会已经大方坐下,掩口笑道:“夫人真是惯会取笑人的,从前倚门卖笑,如今指望着男人吃饭,哪里就不寻常了?倒是夫人是厉害的女子,我在外头就有耳闻,如今见了,更觉传言不虚。” “哦?外头是怎么传我厉害的?”云想容挑眉,眸中带笑。 “夫人能与闽王结拜,又能让伯爷专宠你一人,哪里不厉害?我羡慕都来不及。” 一旁的柳妈妈、卫二家的、英姿和玉簪听着便觉得很不对劲儿。这是什么话?说的竟像是夫人故意勾搭旁人!英姿方要开口为云想容说话,云想容已经先笑了:“绵绵姑娘说笑了,你与白爷天造地设的一对,已是得到旁人艳羡不及的宠爱,又何须羡慕旁人呢。”话锋一转,关切的问:“这些日我不在府里,也不曾为姑娘打点,姑娘住的可还惯?” “多谢夫人记挂,府里什么都好,我哪里有住不惯的,只是夫人不在府里,未经允许不敢随意走动,只觉闷得慌罢了。”绵绵眼神哀怨,倒像是受了白莫离的约束十分委屈。 “白爷是伯爷的义兄,伯爷看重白爷,当他亲兄长一个样儿,绵绵姑娘既是白爷的心上人,自可当伯府为家。”云想容语气温柔,十分和善。 绵绵大喜,起身行礼道:“多谢夫人!人都说夫人是持家极严的一个人,可我瞧着夫人极为通情达理。” 英姿和玉簪对视一眼,这位绵绵姑娘说话不经大脑,怎么将夫人说成伯府一霸了。 云想容却不在意,又与绵绵说了一会儿话,将她打发的笑吟吟的去了。 待绵绵离开,英姿才道:“夫人做什么如此谦让她,这种女子就该给些颜色看看。” 云想容笑而不语。 不知底细的人,怎么能随便乱给排头吃。且不论现在还不知绵绵到底是谁的人,就算真确定了只是个青楼女子,能好生对待方便将来善加利用也是好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暗涌 英姿和玉簪是极懂得云想容性子的,见她对绵绵很是客气,是以送客时也收起了不屑,极为恭敬的送绵绵出去。 到了院中,恰瞧见白莫离蹲在地上陪着阿圆玩。便扭腰摆胯过去,娇声叫了一声:“当家的。” 白莫离将阿圆交给丫头照看,起身刮了下绵绵的鼻尖儿:“不是说过吗,叫我名字即可。” “人家才不要。”绵绵挽着白莫离的手臂,道:“你那表字取的太占人便宜,莫离、莫离,不是叫人求着你不要离开么。” 白莫离闻言禁不住哈哈大笑:“就是要你求着爷。” 二人如此亲昵的当众调笑,看的卿园的下人们鸡皮战粟,卫二家的站在廊下望着两人出去,更是气的恨不能当即找人提水将地刷一遍,偏阿圆在一旁,看着白莫离二人咯咯地笑,为了孩子着想反不好多言。 白莫离拉着绵绵的手出去,眼角余光见周围再无旁人,面色不变,压低了声音问:“你看云氏情况如何?” 绵绵却是端凝了神色,认真道:“回大人,云氏面色苍白,呼吸短促,瞧是一副不堪重负之态,想必怀胎至今已是突破她身体的极限了。” “是吗?”白莫离声音拔高,细长斜挑的凤眼中凌厉寒光一闪即逝,又恢复平和的笑容道:“她这般模样,韩医婆为了自己明哲保身,未必不告诉沈默存。想必沈默存心中早已有数。若是于生产之日有个万一,便是谁无法怀疑什么了。” 绵绵咬唇。随即问:“大人,莫非是皇上想取云氏性命?” 白莫离突然低头盯着绵绵。 绵绵一惊,知自己问的太多了,忙低头道:“卑职僭越了。”手臂挽着白莫离却更紧了一些,丰满的柔软蹭着白莫离。 白莫离心下受用,却是冷笑道:“下不为例。” “是。”绵绵肃然道是。见白莫离面色稍霁,又复将娇笑挂在脸上,水蛇腰一扭。挽着他低柔道:“爷,您可是两日没来绵绵屋里了。” 白莫离被她撩拨的心头火起,这会子已回到客院,也不管一旁是否有人瞧着,一把将绵绵横抱起来进了屋。不多时仆婢们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暧昧的喘息声。众人都十分不屑,心里暗骂妓、女就是下、贱…… 云想容这厢却是笑着对英姿道:“……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她那样说话,也不会伤害到我分毫。” “可她映射夫人品行,又说夫人严厉。她一个下贱之人能懂什么叫做持家?她自个儿行为不检。反倒说夫人管家太严厉。真真好笑!” 云想容见英姿、玉簪、卫二家的和柳妈妈都是一副不平的样子,摇了摇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只是觉得这个绵绵在她刚进门时。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大一样。眼中似有哀伤,又似有担忧和妒忌。 她不懂,为何一个女子的眼神能包涵如此复杂的情绪。 她又不是白莫离的夫人,绵绵没有理由妒忌。那哀伤和担忧又是从何而来的? 但这种话,只凭着感觉来说,她身边这几人也是不会信。只会说她想多了的。 孟氏进门来询问云想容晚上想吃些什么,云想容刚说:“吃什么都好。”外头就有个小丫头急忙火燎的跑到了门前,气喘吁吁道:“夫人,闽王千岁来了。” 云想容莞尔,拉着母亲的手道:“比我预料的倒晚了。”对门外道:“他人在何处?” “才进门。这会子估计到忘忧堂了。” “去请王爷进来一同用饭吧。” “是。” 小丫头急忙退下了,英姿和玉簪也是一副毫不意外理所当然的样子。倒是卫二家的和柳妈妈觉得不妥。低声道:“夫人,闽王虽是您义兄,可也是个外男,若随随便便请进内宅来用饭,怕不妥吧?” 孟氏怕女儿受委屈,笑着与两位妈妈解释:“在宫里时,卿卿住在太后那处,闽王每日入宫去看太后都要一同吃饭的。”言下之意是太后对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都不在乎那么多礼数。 听话听音,二人也不怀疑云想容的为人,且伯爷在家时也没少请闽王来内宅,就笑着行礼倒是,下去忙着张罗晚膳。 闽王这会子却是大大方方到了卿园正屋明厅去坐,也不管云想容来没来,已灌了两盖碗温热的茶水,看的丫鬟直咂舌。 照着大周朝的世家名门的规矩,客来上茶是礼数,端茶送客也是礼数,还没见客人一口气将茶吃光,还要连吃两碗的。 云想容一手扶着酸疼的腰,一手扶着英姿的手臂迈进门槛时,正瞧见闽王一抹嘴,将空了的盖碗随手扔在桌上,便笑着打趣:“义兄是有多口渴?” 闽王忙起身,三两步到了云想容跟前,替换英姿的位置扶着她胳膊,让她在距离最近铺着柔软坐褥的圈椅坐下,道:“我今日公事繁忙,你出宫来时我反倒没空送你。你觉得如何?”自己在她身侧拉了把椅子坐。 英姿已打发小丫头退下了。又去重新沏茶来。 云想容望着闽王倾身上前关切的神色,感激的道:“多谢义兄,我身体无碍,马车回来时走的缓慢,根本不怕什么。到了家里舒服自然,心情也很好。且我母亲也与我父亲说了,要陪着我住。” “那感情好。你又没有婆母,家里女长辈也少,我还琢磨着要怎么帮你呢,虽说沈默存也会给你安排妥当,但你是我妹子嘛。我自然要给你考虑妥当。这会儿有永昌侯夫人,我也不用操心了。” 云想容便感激的对闽王笑。 闽王瞧她和以前一般巴掌大的小脸上感激的笑容,心里十分不忍。这些日她只肚子在涨,身上没有养胖,反而还折磨瘦了,到底都是因为皇帝…… “罢了,皇上这回终于定了三月二十三出塞行围,吩咐我不必伴驾,我也恰能在京都偷偷懒。不过沈默存倒是个不会看时机的,辽东那才刚平了事,要论功行赏了,他却早早的请旨回来,推了自己满身功劳。这会子怕路程都已快走一半了。” 云想容听闻果然是沈奕昀要回来了,笑道:“原来如此。” 闽王惊讶,“怎么你似乎一点不觉得惊喜?” “惊喜?”云想容眨眼:“皇上肯放我出来,一定是不觉得沈默存是威胁了,他不是威胁,自然是离开了辽东要回来了。” “真没趣!”闽王一面暗叹云想容的聪慧,一面拍大腿。 云想容见他夸张的样子,掩口而笑,随后道:“皇上行围的事儿终究定下来了。其中几次变故,我还以为行围的事会作罢,想不到皇上还是执意要去。可见他对藩王的警惕已是颇深了。” 闽王道:“想不到你看的倒是透彻。我也没法子哄你了,皇上不让我随行,许也是怕我看清他的底细,然他也太低估了我,说句托大的话,大周朝的行军布阵,哪又有多少兵,我会不知道?” “正因你知道,皇上才更提防你。只是单纯不让你去,能防得住什么,人多口杂的。” “我倒是不担心我自个儿。”闽王双臂交叠在胸前随意靠着椅背,“我担心的是默存。他急着回来,难保不被皇上抓着去行围。你也知道那里人乱,事多。” 闽王没说的是,人乱事多的地方最方便有心人行事,皇上虽这会子没有杀沈奕昀的心思,毕竟还指望着他来参奏藩王,好容易一个如此激进的皇权拥护者不能那样随便死了。但是藩王和仇家却有可能伺机而动。 云想容担忧,却也知担忧也是徒劳,最后只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闽王想劝说,却欲言又止,明知道云想容对沈奕昀的牵挂,哪里是他劝说一句两句就能开解的? 用过晚饭,闽王便告辞了。 谁知云想容才刚回了卧房歇着,外头就有小丫头来回:“夫人,尉迟大人来了,这会子三夫人已去前厅了。” 云想容原本昏昏欲睡。一听“尉迟大人”四个字,便睡意全无。再一听孟氏去前厅了,焦急又紧张的就要起来:“快,英姿、玉簪、玉壶,你们快些去前厅跟着母亲!” “夫人,您这样焦急做什么?” “还不快去!玉钗留下,其他人都快去!” 见云想容颜色都变了,英姿几人忙应试飞奔着去了。 云想容则是由玉钗服侍穿了大氅。 她知道她或许是杞人忧天。可是在尉迟凤鸣那般威胁之后,她根本不可能放下心。尉迟凤鸣行事诡道出人意表,又偏执,还恨着她,他又精通机括之术,谁知会否对孟氏不利? 云想容乘坐二人抬的小轿飞快赶到前厅时,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疾步上了台阶往里头看,却见孟氏正笑着与坐在次位的健硕男子说着什么,英姿、玉簪、玉壶三人都站在孟氏身侧,从不同角度防护着。 听见云想容的脚步,孟氏笑道:“你来啦。凤哥儿特地来瞧瞧你呢。” 尉迟凤鸣回过头,麦色的皮肤在明亮的绢灯照映下显得很是光洁,尤其一双虎目中戏谑的神色,在见了云想容后变的十分分明。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云想容松了口气,又担心孟氏是否吃了尉迟凤鸣的东西,还不能现在就问,心下焦灼的就如几百只蚂蚁一同乱挠。 尉迟凤鸣已经起身走向云想容,目光十分专注的看着她,眼神中有藏不住的热切和掠夺:“容容,怎么这样着急?”他想问的是怎么这样着急,看我能吃了你母亲? 云想容这才发觉背脊上都出了汗,额头也有些凉意,用手一抹,竟都是冷汗。 “尉迟大人来,我哪里能不殷切一些?”云想容扶着玉钗的手,挨着孟氏坐下。 孟氏笑着拿了帕子给云想容擦汗:“看你,身上沉,凡行事都要稳重些。” “是,我知道了。娘亲给尉迟大人上的什么茶?” 孟氏莞尔,与尉迟凤鸣打趣道:“瞧你,我还能亏待了你表哥?”孟氏也听出云想容对尉迟凤鸣的称呼变了,且也知道从前他们的那些恩怨。可云明珠偷了尉迟凤鸣的东西要作乱,尉迟凤鸣也是无辜,又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尉迟凤鸣图谋不轨,且这孩子还是她看着长大的,他对自家女儿还很是关切。 孟氏对尉迟凤鸣是不设防的。 “我也不大爱吃茶,现在吃了晚上怕睡不好。我也劝了三夫人不要吃。”尉迟凤鸣在云想容对面,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她真将上次的威胁当真了,难道他会傻到直接下毒吗? 云想容垂眸道:“尉迟大人知道这个时辰吃茶不好就好,也免得我担忧。” 孟氏这会子也觉得云想容与尉迟凤鸣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好似说起话来都是有深意的。打圆场道:“凤哥儿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尉迟凤鸣站起身道:“我只是很久没见容容,听说她出宫了特地来看看她。还有些话要与她说。” 言下之意是请孟氏出去。 孟氏犹豫了一下,道:“你们说你们的,我不打搅。”到底也是不放心云想容单独在这里。 尉迟凤鸣噗嗤一笑,冷冷的扯着嘴角,心道这娘俩都将他当做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了。也罢,反正这话就算当着孟氏面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开诚布公了。容容,这次霜琴郡主去找默存,你着实也不必太往心里去,男人家的三妻四妾本来就是正常的。更何况霜琴郡主身份贵重的很,只要沈默存的心在你身上,你也就不必计较太多了。” 云想容一愣,抿唇不语。 听尉迟凤鸣的一声,刘嗪云去找沈四了? 她在宫中时,灵均楼的消息都是经过英姿才传给她的。难道是英姿隐瞒? 回头看了一眼英姿。 英姿低垂眼眸,耳根子也红了。这会子她只恨不能去撕烂尉迟凤鸣的嘴。特特的大晚上赶来,难道就是要刺激夫人的吗!这件事她好容易才瞒住。没想到尉迟凤鸣一句话就给点破了! 云想容与英姿从小一起长大。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多谢你挂心。伯爷是什么人我最清楚。霜琴郡主一心寻夫而去,倒也是真性情。” 孟氏这会儿早已目瞪口呆,对尉迟凤鸣也恨了起来。明知她女儿身子不好禁不起刺激,还拿这样的事来繁琐她!她现在又开始怀疑云明珠当初偷取头他的定时炸弹来害人,到底是不是他私下里默许的! 孟氏脸色冷淡的端了茶。 尉迟凤鸣也会看颜色。左右目的已经达到,就笑着拱了拱手:“天色晚了,不便打扰,我也告辞了。容容,你既然想得开那就好好休息吧。”嘲讽一笑。大步出去了。 看着尉迟凤鸣高硕的背影,孟氏啐了一口:“看着是个好孩子。竟是不安好心。卿卿,咱们不用理会他,霜琴郡主好歹也是个郡主啊,哪里能是说出去就出的去的。这消息八成也是不属实。” 云想容扶着英姿和玉钗的手起身,道:“不论是真是假,难道我会是那等妒妇,为了左右不了的事损自己的身子吗?母亲不必担忧。” “那就好。”孟氏欣慰的笑着,他感到:“你是个明白人,男人家的这些事避免不了,再者说奕哥儿对你是足足的心思,你也应当清楚。管他的身在何处,只要心思在你身上,那不就够了么?” 云想容拉着孟氏的手摇晃:“娘亲,我知道。我不会为了这种事为难自己的。” 母女二人相携回了内宅。 到卧房又说了一会话,就各自歇下了。 今日是玉簪上夜,云想容却叫英姿留下。 待人都走了,云想容才问:“你早就得了消息?” 英姿咬了咬唇提裙子在云想容床前跪了,道:“夫人,灵均楼的确早就有消息来了。只是我怕您多心,影响了身子,就没说出来。我本想着多瞒您一日是一日,想不到尉迟大人竟然如此多事。真是小人行径!好好的爷们儿,竟然做这等的娘儿们事!”最后竟是骂了起来。 云想容禁不住笑,“好了好了,我又没怪你,你不必特意将我的注意力引去别处。我就算不信刘嗪,也信得过沈四。你快起来吧。” 英姿被云想容戳穿心事,红着脸站起身,上前小心的扶云想容靠着柔软的蜜合色锦缎弹墨大引枕半躺,她已经很久不能好生躺平睡觉了。 “夫人有何伯爷感情深厚,自然不会怕那些小人诟病。” “可刘嗪也的确是胆大的人。堂堂郡主,还真千里寻夫那样去了。” 英姿沉吟道:“若是您,您去吗?” 云想容沉默许久,久到英姿以为云想容已经睡着,想要轻手轻脚走开了,才听云想容道:“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无情我便休’,我又哪里会是个痴缠的人。若是沈四真有厌倦了我的一日,我自然也更早一步甩开他,到时候各自丢开手,各自轻松的做各自希望做的,岂不是好?总好过缠在一起相互哀怨。” 听云想容这样说,英姿心中满满的不忍,拍着胸脯道:“夫人不必担忧,若真有那一日,我就陪着你去,左右有我护着你,不怕人欺负了去。” “混话,你难道还要扔下你家黑铁蛋不成?” 英姿脸上一热,认真道:“在我心里,你更重要。” 云想容拉着英姿的手,她自然知道她对她的忠诚,在兴易县孟家大火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云想容往里头费力的挪了挪,道:“你也别去外头罗汉床了,咱们挤着睡暖和一些。” 英姿笑了,点头,脱鞋吹灯上榻,睡在了外侧。 待到身边的人呼吸平稳了。云想容才张开眼,看着两侧拢在缠枝梅花银钩上的帐子。 窗外挂着的大红灯笼温暖的光透过窗纱照进屋来,将幽蓝的颜色点亮几分,也将格扇的轮廓投映在地上和帐上。如此静谧的夜,她的心也渐渐趋于平静。 方听闻尉迟凤鸣所说的事,她心里也并非全不在意的。即便了解沈奕昀的为人,前世刘清宇是个什么样子,自己父亲又是什么样子,在她的心里到底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可这世上,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要求男人连半个女人的裙子边儿都不碰?沈奕昀没收通房,没纳妾,已是给足了她这个承平伯夫人的脸面。况且刘嗪再不好,也是沈奕昀明媒正娶的…… 身为女子左右不了的事,何必又要在此节上费心呢?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只是她说的虽轻巧,什么“你若无情我便休”,怕只有用情至深,不愿感情掺染一丝杂质,才会如此决绝吧。 回到府里休息了几日,云想容的气色也比在宫里好了许多。有孟氏住了进来,舅母吴氏也领着胡媚儿来了几次。闲谈之余,竟听说胡媚儿连着自个儿将先前定下的婚事给搅黄了。吴氏便央云想容如何也要劝说劝说,好好的姑娘家不打算出阁,难道要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热热闹闹的又过了几日,云想容的身子已是大好了,因吃的好,过的也顺心,脸颊也比刚刚回府时候丰腴了一些。偏才歇过午觉,就收到沈奕昀的命人快马加鞭的送来的家书,说是过不了几日就要到达,请云想容勿要挂念。 沈奕昀要回来,云想容自然欢喜,又命人将府中从里到外布置一番,一则是要为孩子即将出生而庆祝,更要紧的却是为了迎接沈奕昀。 孟氏特地做了一床中间挖空四周垫高的柔软褥子,云想容躺在上头昏昏欲睡,英姿则是在外间上夜。 突听得窗外一阵低低的声响,云想容不等醒来,英姿已是一个激灵起身,飞身就进了里间。 乍一看蹲在窗棂上的人,却是一愣:“伯,伯爷?” 沈奕昀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笑着对英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巧跃下了窗台。 英姿欢喜的笑,指了指里头,做了个“睡了”的口型,随即墩身行礼退下。 沈奕昀急切又轻快的走向拔步床,站在淡粉罗纱帐子外,却是半晌没有动作。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团聚 英姿才已端了烛台进来,烛光影影绰绰,将淡粉色的罗纱帐子里头的光景照的分明。他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半侧着身,面朝外侧,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撑在下颌,蜜色的交领小衣在水绿枕面儿和水蓝丝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软,她的肌肤也如凝脂,让人想要抚摸上去。尤其是她圆滚滚的腹部,似比他预想的要大了一些。出门两个多月,再回来,竟觉得在她跟前都不敢动作了。 直到觉得有窒息感,沈奕昀才惊觉自己竟屏息了许久,只顾着呆呆上下打量她。 云想容半梦半醒之中感到有道目光若有实质落在自己脸上身上,惊的她倏然睁眼,正瞧见呆站在拔步床跟前的高挑人影。因着逆光,却是看不清人的面目,只能看得见轮廓。 可饶是如此,已让云想容笑了起来,喃喃道:“果真是个美梦呢。” 沈奕昀闻言,心内酸楚又欢喜,五味陈杂,大步上前掀开帐子,侧坐她身畔,想要拥抱,又下不去手,只激动的抚摸她脸颊。 云想容这才明白她并非发梦,而是沈奕昀真的回来了。 “沈四?你不是说还要几日回来吗?!”惊喜轻呼,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身下的褥子太软,肚子又太碍事,一时又躺了下去。 沈奕昀忙扶她起来,坐在她身后将她拥入怀里,下巴埋在她肩窝,嗅着她身上淡雅的馨香,叹息道:“我等不及,就和昆仑快马加鞭先赶回来了。六儿,你还好吗?”右手微颤抚上她小腹,才一接触,却感觉到孩子的胎动。 “他在动?!” “是啊,早先他是不爱动。我总担心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最近却活泛起来。他或许知道父亲回来了,急着和你打个招呼。” 沈奕昀听闻“父亲”二字。一时激动语凝,半晌方靠近云想容圆球一样的肚子。低声叫了:“儿子?” 云想容噗嗤一笑:“怎么就确定他是男娃。你呀。”顺了顺他肩上凌乱的长发,道:“急忙赶回来,弄的灰头土脸的,我叫人预备热水先伺候你沐浴吧。” “不急,等会儿在去不迟,先让我看看你。”沈奕昀又将云想容拥在怀里,埋首在她发间。极为珍视的落下一吻。 云想容握着他的手,放心的依靠在他身上,道:“想不到你今儿就回来了,真好……你猜。才刚我想起什么了?” “必定是想起从前我半夜翻窗去找你。” 云想容嗔道:“早知会被你偷了心,当初就该大棍打你出去。你总有正当理由,让我不得拒绝你。” 要的就是这样。 沈奕昀心下得意,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子来递给云想容:“送你的。” 云想容接过,只觉手感硬实。却不重,像是个木雕。 打开来瞧,竟是一个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小相,雕的正是她!瞧那精雕细琢的工艺,必定用了很大的心思。且木雕已十分光滑,必定是常常把玩在手中所至。 云想容轻抚小像,眸含柔光。仿佛能看到在锦州那等重灾之地,沈奕昀俊秀的面庞上挂着微笑,就着烛光一点点的将此物雕成。 背后传来沈奕昀清越的声音:“我在外头想你的紧了,夜里睡不着,就雕了它,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心情即会变好,将它贴身放着,就像你陪着我。”话音一转,又带了笑意:“不过如今我回家了,有你真真切切在我跟前,我哪里还需要它来寄托相思?六儿,我不在家,委屈你了。” “我好吃好穿,金奴银婢的,哪里委屈。你才真的委屈。”云想容将小像放在枕边,拿了帕子为他擦去脸上的灰尘,看着他消瘦的面庞和越发清俊的眉眼,道:“那边很苦吧?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沈奕昀握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道:“还好。” 还好,那就是有危险? 云想容忙拉扯他的衣襟:“让我看看!就知道你若真有什么危险,也不会来告诉我!” 沈奕昀动容,却忍不住调笑道:“夫人莫急,为夫的自己来解。”专注望着云想容,慢条斯理的去解衣带。 云想容红了脸,啐道:“没个正经。” “我哪里没正经了?不是夫人要我宽衣?” 衣衫除下,云想容来不及再与他斗嘴,就看清了他身上纵横的伤疤,背上和手臂上又添了淡淡的青紫痕迹,眼眶一热,泪水已涌了上来:“若说出去,谁信呢。堂堂的承平伯,皇上跟前器重的四品官,竟然满身伤痕累累。” “看你,我这些都是旧伤,让你看,就是让你放心免得你胡乱猜测,怎的又哭起来。仔细孩子。”沈奕昀搂着她摇晃,心早已软成一滩水,这种被人珍惜,被人珍视的滋味太幸福了。 人已平安归来,其他的便都是次要,云想容心下计算着明儿起要给他补身子,又唤了人去预备热汤沐浴。见英姿还在,笑道:“你也快家去吧。” 英姿脸一红,扭捏道:“今儿是我上夜。我伺候夫人妥帖了在走。” “这里人多,这会子也不差你一个。”云想容推她手臂:“你快家去,免得黑铁蛋回家冷屋冷灶的,没得叫他寒心。”年轻夫妻,最是敏感。 英姿这才行了礼,快步出去了。 云想容则叫小丫头去伺候沈奕昀沐浴,却被沈奕昀推辞了。 “我不习惯人伺候沐浴,你也不要进来,地上湿滑磕碰到了可怎么好?你去歇着,我待会儿就来。” 沈奕昀沐浴的功夫,云想容已吩咐厨下预备了大碗的肉丝面。 换了干净衣裳,又将头发擦的半干,沈奕昀端着面碗大口吃将起来。 云想容撑颐专注的看着他,多年的礼教,让他虽狼吞虎咽也不显得粗鲁。可是一碗肉丝面也吃成这样,他是饿了多久?许在辽东吃的比饥民好不了多少,回来又快马加鞭,都是随便干粮清水果腹,才十七岁的少年,竟要遭这种罪。 云想容目光怜爱,心下对皇帝的厌烦和憎恶更深了。 沈奕昀连吃了两碗,漱了口,才与云想容睡下,因床上铺设着中间凹陷四周凸起的褥子方便云想容躺平,沈奕昀又不敢轻易碰触她,只侧身睡在外侧,虽两人各盖一床被子,却是拉着云想容的手直到睡着。 看着他睡着时略有些孩子气弯起的嘴角,刘嗪的事似也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能这样安静的睡在她身侧,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次日清早,沈奕昀与云想容一同洗漱,用了早饭,又亲手为她梳头,二人正笑闹着讨论孩子的名字,孟氏就来了。 昨晚沈奕昀回来的消息她已得知,这会子见女儿一扫几日的沉闷,笑的开怀,自己也跟着笑:“到底是奕哥儿回来管用,我们这些人怎么哄,也不见她这样。” “母亲。”沈奕昀忙给孟氏行礼,歉意道:“本想给六儿梳了头就去给您请安,想不到您先来了。您能住在府里帮着我们,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孟氏笑道:“说什么傻话,卿卿是我的女儿,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你既与她过的好,又是自小在我跟前,你就跟是我的孩子一个样,孩子跟娘之间,也不需如此客套。” 沈奕昀忙道是。不过听话听音,他还是听出孟氏言语中的警告之意——与卿卿过的好,才是她的孩子。 看来府里发生什么事了,能让他这位素来和软的丈母娘心里也存芥蒂。 沈奕昀忙让开位置,笑着道:“我才回来,还有事要办,这会子要去书房了。” 孟氏就与云想容摆手,笑着让沈奕昀快去。娘两个又低低的说起体己话来。 沈奕昀这厢快步到了书房,楮天青和卫昆仑却早已经等候着了,见了他齐齐行礼。 将楮天青搀扶起来,沈奕昀笑道:“多日不见,褚先生气色不错。” “我在府里养尊处优的,气色自然是好,不似四少爷在外头吃尽了苦头,昆仑都与我说了。” 吩咐人上茶,三人落座,沈奕昀道:“我不在府里,全靠褚先生掌控大局,才没叫人钻了空子,先生辛苦了。” 楮天青连忙躬身拱手连称“不敢”。随后才道:“夫人在宫里这段日子,也就出了那么一件棘手的大事,倒还好应付。只不过夫人前儿才刚回府来时,闽王和尉迟先后来了。我去打探了一番,好像是尉迟将霜琴郡主去了辽东的事告诉了夫人。” “是吗?”沈奕昀沉吟道:“我以为她早就知道了的,你们不知道,夫人在锦州的灵均楼这次帮了我不少的忙。她消息本该灵通,竟然不知,定是身边的人刻意隐瞒。那夫人的表现呢?” “夫人没有异样。”楮天青言语中对云想容很是赞成:“夫人是大家闺秀出身,到底气量不同,处事也沉稳。从前都是我看轻了夫人。” 沈奕昀莞尔,凤眼微弯,眼神明亮如星子。是对云想容得到夸赞真心欢喜。不过他也清楚,云想容的情绪从来都是内敛的,即便有什么心思也不会真的表露出来。 ☆、第三百九十章 楮天青又道:“只不过是我一开始就高看了尉迟。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家,竟然为了对付四少爷而做出这种龌龊的事,去刺激一个孕妇,换做旁人谁能豁得出体面去?” 卫昆仑义愤填膺:“旁人我是不知道,若是我,可是断乎做不道!夫人那样温和的人,又纤弱的模样,还挺着个大肚子,刺激她的话是怎么开的了口的?” “他当然开的了口。”沈奕昀垂眸,面上带着嘲讽的笑:“尉迟是睚眦必报的人。” 报复的也未必只是他,针对云想容更多。他对云想容的执念与日俱增,且做各类龌龊的事也都不会觉得龌龊,因为他在皇帝的手下做过更肮脏的事情怕都有。 楮天青见沈奕昀如此,便有意岔开话题,拿了自己随手记录的事物簿,将府里最近的大小事宜一一回禀,最后说道:“……这一条四少爷已经知道了,白爷带回一个青楼女子,名唤绵绵。” “是,我收到你给送的信了。”话音方落,就瞧见门口有个小幺儿探头探脑。 沈奕昀示意卫昆仑。 卫昆仑立即到了廊下:“嘿,小猴崽子,做什么呢?” 小幺儿行礼,嘿嘿笑着:“卫大爷,是夫人身边儿的人来,说请您去呢。” “找我?”卫昆仑惊愕,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夫人说伯爷这会子必定和褚先生有话要说,也用不到您伺候,就请您去里头说话。” 卫昆仑闻言,为难的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和楮天青却都笑了。 “夫人是要问四少爷在辽东的情况,大大方方的叫昆仑去,可见行事磊落,一则表明昆仑没将四少爷的情况说给英姿,二则也告诉四少爷她要知道什么,自个儿大大方方的去问了。免得你在她跟前有所隐瞒。” “正是如此。”沈奕昀笑道:“昆仑去了尽管说实话吧。她心思细,你又不擅长说谎,若被她抓住一星半点儿的疑点,定然会动用自己手里的势力去查清楚,到时反倒要让她费心劳神的。得不偿失。” “是。”卫昆仑松了口气。又撇嘴道,“昨儿英姿怎么逼问我都没说,她对夫人忠心耿耿的。但凡有事肯定是先想着夫人,都把我当外人了,动不动就挥剑动拳头的。” 沈奕昀和楮天青闻言大笑,打发卫昆仑快些去。 待人走了,楮天青才道:“四少爷,这段日子楚少爷和嫣凰姑娘那安安稳稳,在没遇上什么刺杀,不过白爷和绵绵打得火热,也将府里的规矩乱了个七八成。白爷在绵绵面前,也有些忘乎所以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白莫离又好这一口。自然无法拒绝了。咱们别理会就是。”一想到待会儿还要主动去见见白莫离,免得他生疑,沈奕昀就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谁料想念头一动,外头就有人来回:“伯爷,白爷来了。” 沈奕昀的脸上立即堆了十二分亲、热的笑意。快步迎了出去。 % 云想容这会儿将辽东的事问了个七七八八,最后才道:“那霜琴郡主是怎么一回事?” 卫昆仑忙道:“夫人千万不要多心,我日夜都跟在四少爷身边,霜琴郡主才去时,的确赶上四少爷受了伤。与恬王在衙门里休养。霜琴郡主是极尽勾引之能事,可被四少爷拒之门外了。霜琴郡主是哭着走的,我和小猴都看着呢,到了第二日,四少爷为了躲她,就带着我们去锦州大营了。回来的路上,恬王将霜琴交给伯爷,让带着一并回京都来。可伯爷自的了夫人在宫里受委屈的消息后,就一心惦记着夫人,将队伍交给小猴押着,与我快马加鞭先赶回来了。所以伯爷对霜琴郡主是绝对没存心思的。” 云想容笑道:“看你紧张的一脖子汗。我自己的丈夫,他的性子我会不了解吗?” 卫昆仑赔笑,心下却在腹诽:若是不紧张,何必这样巴巴的叫我来问。 才刚这么想,手臂就被英姿掐了一把。疼的他“嘶”了一声,直咧嘴。 云想容失笑,让英姿送卫昆仑出去,自己则是与孟氏道:“娘亲,您看,沈四不是那样的人。您也别对他生分了才是。再者说就算他真的与霜琴在一块儿,那也是本分的事,霜琴不是外头的野女人,沈四好歹还挂着一个仪宾的名头呢。” “你呀。”想不到女儿心思这样细腻,自己不过是略做惩示的一番话,女婿还没怎样,女儿先急了,又找人来解释给自己听:“真真是女生外向。娘又没说他怎样。” 云想容便靠着孟氏肩膀笑。 说了一会儿话,云想容就叫卫二家的暂且将阿圆交给柳妈妈,请她亲自去小厨房督促着。 “……这段日子我看他清减不少,定是在辽东吃了不少苦头,一定要多预备些他爱吃的。我身子重,下厨房不方便,就靠卫妈妈了。” 卫二家的圆圆的脸上笑的挤出几条皱纹,忙道:“夫人放心吧。”又与孟氏道别之后,才快步出去了。 卫昆仑听了云想容与孟氏的对话,脸上已是羞臊的通红,幸而他皮肤黑,瞧不出来。原来夫人竟是为了与孟氏解释…… 告辞后,他回了外院书房,将方才事一五一十与沈奕昀说了,楮天青欢喜的连连捋顺胡须,直道云想容是有心的。沈奕昀则是温柔笑着,心里仿佛吃了十斤蜜糖一般甜。 晌午一同用了午饭,沈奕昀就去胡家拜见舅舅,也为了感激舅母这些日对云想容的事上心,还听了吴氏一番唠叨,说是胡媚儿如何调皮,在这样下去往后怕要嫁不出去当个老姑娘了。 聊的开怀尽兴,却推辞了胡樊留饭,赶在晚膳之前回府,“舅舅舅妈留饭,原本不当推辞,只是她进来月份足了,我在外头时间久了,很是担忧,怕府里出个什么事。” 胡樊就笑着推他走,又说改日要去伯府与他吃酒。 回到伯府时,却听门子说:“永昌侯带着两位少爷来了,这会子都被夫人请进卿园了。” 沈奕昀忙快步到了内宅,才刚进卿园的院门,就听见正厅处传来一阵说笑声。 他端正了神色进门,见云敖穿了身家常翠竹绣纹月白直裰,正与孟氏坐在首位,云想容则与云传宜和云博宜坐在临窗的暖榻上,一家子少有如此和睦的说笑。 沈奕昀忙行礼:“岳父大人。” 云敖笑道:“回来了?” “岳父大人恕罪,原本当先去拜见您的。” 云敖起身,笑着拍了拍沈奕昀肩膀,“你我翁婿之间何必如此客气,你以前怎么称呼我的?怎么几日不见,就疏远了?” 沈奕昀直起身子,笑着叫了声:“父亲。” 云敖这才满意,“走,咱们出去说说话。” 沈奕昀忙点头,亲自接过大氅为云敖披上,翁婿两人就去了外头。 云想容却知道原本这会子是该她们出去,将正厅留给两人说正事的,只不过挨着她行动不便,两人才躲了出去。 云传宜拉着云想容道:“姐姐,我和八哥哥几时才能当上舅舅?” 云想容道:“大约应该在下个月或者五月初,怎么这个你还急啊?” “怎么不急呢,姐姐和姐夫都是风流标致的人物,我的小外甥定然是最可爱的小郎君,我连见面礼都预备好了。” 云博宜也忙点头:“我也是,六姐姐,我也预备好了。” 云想容失笑,与两个弟弟说话时,眼角余光却看着窗子。窗棂纸上映出云敖和沈奕昀同样高挑的影子,也不知他们到底在商议什么。 廊下,沈奕昀蹙眉紧了紧领口,道:“皇上如今对勋贵藩王已经是极为忌惮了。我前儿的了消息,说是皇上与夏辅国说话时曾经说过‘除藩’之类的事,可见对此,咱们都低估了皇上的野心。” 云敖闻言,已将眉头拧在一处,语气中不无怅然的道:“时过境迁,人心易变。” 沈奕昀闻言,只道这话不光是说皇上,何尝不是在说云咸宁自己? “父亲也不必悲感。说句大不敬的话,换个人居于那个位置,也会对人满怀戒备。那个位置太高,觊觎的人又多,且人人实力不浅,若不做打算岂不是要坐以待毙?咱们也不必怨怪谁,既然站在不同立场上,胜败存亡只凭真本事罢,咱们既知道实情,需得越发小心防备起来才是。” “你说的是。”云敖很是欣慰的拍了拍沈奕昀的肩头,外界人都传沈默存是个没骨气没刚性儿的,只知道一味的迎合皇帝,每日就知道上奏那些有的没的博皇帝喜欢,可他却明白沈奕昀自然是有自己的苦衷。 这会子云敖开始庆幸云想容当初选了沈奕昀,至少在被皇帝忌惮的现在,沈奕昀是一个不会拖后腿的同伴。 云敖便又与沈奕昀低声研究起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二人才说了片刻,里头便说晚饭预备得了,请他们移驾去花厅,见云敖进了里屋,卫昆仑才在沈奕昀耳边低语道:“白爷出去了。” 沈奕昀脚步一顿,道:“派人盯紧了。” “是。” ☆、第三百九十一章 暗火 白莫离离开伯府,出了探花胡同,七拐八拐专捡僻静的巷子来走,确定并未有人跟上才往烟袋斜街处一套二进的宅院去。 正面来瞧,此处与其他民宅并无不同,双扇木门上黑漆已经斑驳剥落,大红对子却是簇新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 白莫离叩了门环,不多时就有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来应门,见是白莫离,笑吟吟道:“他表舅?快进来,进来。” 邻里街坊便有好奇询问的,妇人笑着说:“这是他表舅,刚从外地回来,行商的,家里有的是银子……” 白莫离这厢已到了内宅,径直进了西厢房,进门倒头便拜:“卑职见过大人。” “来了?”尉迟凤鸣自斟自饮,笃的放下白瓷酒壶,笑着指了铺着深蓝细棉布坐褥的暖炕:“坐吧。” “多谢大人。” 白莫离偏身贴边坐下,却不敢坐实,双手端起酒壶来伸臂倾身为尉迟凤鸣斟酒,低声道:“大人传卑职出来,可有要事吩咐?” 尉迟凤鸣冷笑。他才刚丢了官职时,就连白莫离这样的见了他都能拽的二五八万,如今得知了他还能管的着他,且比起从前的官职虽无名位,却更得皇上信赖更有实权,越加的对他恭敬起来。 这些人,没一个不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云氏如何了?”尉迟凤鸣懒得与他多废话,开门见山的问。 白莫离一愣,想不到尉迟凤鸣叫他出来,冒着暴露他的风险见一面竟是先问这个,不免有些不满,面儿上却更加恭敬:“回禀大人,云氏很好。沈默存回来了,她就更好了。” “是吗?那沈府里就没闹出点别的动静?” “别的动静?”白莫离不解:“大人是指?” 尉迟凤鸣不耐烦的道:“例如云氏是否与沈默存吵闹,或是因为动怒动了胎气?” 白莫离到底潜在沈奕昀跟前这么久。听闻此言,立即明白过来,恭顺的道:“还没有。” “真没有?” “当真没有,我整日关注着里头的动静,绵绵也帮衬着我,着实不曾听见里头有那样动静传出来。沈默存才刚回京都,云氏与之亲密尚且来不及。又哪里会吵闹使性子?” 尉迟凤鸣沉默片刻,冷哼道:“她的心倒是够宽的。这样都不气。” 白莫离见尉迟凤鸣不满。谄媚道:“大人何必焦急,现在没有,不代表往后没有。” 尉迟凤鸣眼睛瞬间一亮,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白莫离笑道:“大人是皇上身边儿的红人,难道这其中的事您不知道?” 尉迟凤鸣狐疑的望着白莫离,暗想皇帝忌惮沈默存,又不能面儿上动作,只能背地里使些令人挑不出问题的坏来。云想容是那样孱弱身子,又怀有身孕,若是冲着她下手。既能打击沈奕昀,又能泄愤,还不被人发觉,当真是好。 尉迟凤鸣心里有了数,却有些复杂起来。他一方面希望云想容出事。若是能失了腹中胎儿就更好了。也算是报了他跛腿之仇。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云想容活下去。然他深知这个时代的医疗并不发达,女人生产是走一趟鬼门关,她素来有心疾,即便能熬到生产都未必能平安,何况是意外情况。 尉迟凤鸣咬着牙,恨自己的矛盾与心软,这会子他就该恨不能云想容死才对,可他做不到。 “那就好。”面对谄媚小人,尉迟凤鸣全无笑意。 白莫离讨好的道:“大人是做大事的,皇上定然安排您更要紧的差事,这等小事儿您也未必会知晓。您放心,沈默存害死我妻子,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害死你妻子?”尉迟凤鸣讽笑。 白莫离不敢与之对视,只垂眸赔笑。 “罢了,你也留下一道用饭吧。”尉迟凤鸣目的达到,又得知皇帝不会善罢甘休的内幕,便也无心招呼白莫离了,语气更加冷淡。 原本他若不开口,白莫离留下也是自然的,可他这样一说,反倒显得刻意,不欢迎的意思太过明显。白莫离只得识相的告辞,尉迟凤鸣倒也不挽留。 出了大门,白莫离才瞪着紧闭的院门啐了一口,冷笑着离开,心内只想着他如今也不直接归尉迟凤鸣管束,只做好皇上吩咐他做的事等着加官进爵即可,其余的理会那么多呢。至于云氏的事,若顺便帮了尉迟凤鸣的忙,那就擎着好罢了,若不能,他也不理。 只是白莫离和尉迟凤鸣二人的谈话,分毫不露的传到了沈奕昀耳中。 手中握着的白瓷五彩描金盖碗被重重的放在桌上,沈奕昀冷笑着道:“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见他面色铁青,嘴角又噙着冷笑,身边伺候的小厮大气不敢喘一声,还是卫昆仑慈心大发放了他们离开,独自留下伺候,劝说道: “好在您警觉,已经发现了不对,咱们也好防患于未然。” “可我若不知呢?他们竟然忍心对一个孕妇打主意,堂堂男儿汉,竟然做这等下三滥的事!” 沈奕昀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寒,早就防备皇上会暗地里使坏,事情当真摆在眼前了,他仍觉得不寒而栗,即便此时确认了消息,依是觉得防不胜防。 “现下盯着夫人的太多,她也快足月了,现在起断乎丝毫马虎不得,你命人将卿园看护再牢靠一些,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随时来告诉我,还有,让绵绵想尽一切办法打探出白莫离的计划,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决不能让白莫离有机可乘。” 卫昆仑肃整颜色道:“知道了。只是四少爷,绵绵姑娘她说无论如何想见您一面。” 沈奕昀敛额,道:“即便见了,我是主,她是仆,又有什么好说的?她的心思我明白,你见她时她若问起,你就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她若掺杂个人情感影响了任务,我自然有许多可以替代她的人。” 卫昆仑被沈奕昀冰冷的眼神看的背脊冒寒气,凛然道:“是!我这就去办!” % 皇帝行围之事准备的如火如荼之际,恬王等上疏所奏的边关事宜到了皇帝手中,与沈奕昀先前上的折子对比之后,皇帝心里也有了打算,将尉迟凤鸣召进宫里,连夏辅国都撵了出去密谈起来。 与此同时,由小猴带着的队伍终于回到了京都,刘嗪憋了满肚子气,撩起车帘冷声吩咐小猴:“狗奴才,即刻带我去承平伯府,否则本郡主要你好看!” 小猴骑着高头大马,头也不回的道:“郡主恕罪,您是金枝玉叶,何必与我一个下人一般见识,我这不也是听从伯爷的吩咐,必定要将您保护妥当,亲自交给恬王妃么。您就省些事罢!” “你!”这一路刘嗪被如此开罪也不知凡几,偏他是沈奕昀面前得脸的,她为了自己与沈奕昀的关系也不能将他怎样,否则她一定扒了他的猴子皮! 好容易回到王府,小猴就如终于甩开了沉重的包袱那般,见了王妃,又交了恬王的亲笔信,还得了个大的封红,就快马加鞭的回伯府去了。 恬王妃看着恬王的亲笔信,气的脸色铁青,心绞痛也犯了。 “母妃,您没事吧?”刘嗪扶着王妃坐下。 王妃将信往刘嗪手中一塞,憋闷道:“你瞧瞧,为了你这次任性,我但了多少的罪过!” 刘嗪接过信来,上头果然是恬王的字迹,将王妃严厉的指责了一番,其中最重的一句莫过于“儿子都让你惯坏了,如今你又纵容女儿犯错,难道还想再送上断头台一个?!” 恬王妃眼泪成双成对往下落。刘嗪心下也十分的委屈,却又不敢开罪了母妃,怕往后字迹行事越发艰难,只得温声陪不是,又婉转说起自己婚后的辛苦。 王妃终究是心疼女儿,将她拉倒身边坐下,叹道:“也难为你了,去到辽东那等地方,跟母妃说说,你和沈默存进展如何了?” 这一问,就如同揭了她心内的疮疤,刘嗪面色凄惨的摇了摇头。 王妃狠狠啐了一口:“瞎了眼挨千刀的!你都如此诚意了,他还拿个什么乔!云氏不是已经怀了身子不能伺候他么!难不成是他有什么病?” “母妃。”刘嗪脸上绯红,摇着王妃的手臂:“沈默存身强力壮的,功夫也不错,还救了父王的性命,他哪里像是有病的人。” 王妃见刘嗪对沈奕昀仍旧放不下,只能无奈的叹息。儿子秋后问斩,女儿婚姻又不幸福,她这个做母亲的想来也都觉得了无生趣。却还要强作欢笑道:“罢了罢了,你也放宽心,那云氏就算生产,还要坐月子呢不是?你是金枝玉叶,如今又回了京都,还怕没有机会不成?” 刘嗪点了点头,方预开口,却听外头有小丫头来回。 “回王妃,郡主,太后身边的孙大爷来了。” “孙大爷?可是孙公公?” “正是呢。” 王妃与刘嗪携手站起身,“天色已暗了,孙大爷来做什么?” 王妃心念电转,肃然道:“皇上行围在即,此番要带着皇后、太后同行的,太后身边儿带了柔嘉长公主,还有随行的几位公主、郡主和县主。” “母妃的意思是,太后没准儿是要我同行?!” ☆、第三百九十二章 用心 王妃虽不十分肯定,可也觉得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墙脚鼓腿束腰的三足几上摆放绢灯,将她身上描金绣藤萝纹褙子上的金丝银线花卉照映的熠熠生辉,更显得她面色黯淡。 “若是这般,连太后娘娘都插手了,你可怎么办?” “母妃……”刘嗪哽咽,焦急又忿恨的道:“太后娘娘怎么会理会我们这样的事,她老人家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平日里对咱们也并非多亲近,为何现在反要带上我!我不去,我说什么都不去!” “若太后懿旨真要你去,你便有千万个不愿意,又能如何?” “我,我……”刘嗪支吾两声,手中绣兰花的雪白丝帕被她拧成了麻花:“为何这样对我,我才回京都,还指望与云氏好生争上一次,她怀着身孕,又快临盆了,正是我的机会,太后那老糊涂偏要横插一脚!” “嗪姐儿!”王妃三两步到近前,一把捂住刘嗪的嘴,“这话能是浑说的吗?隔墙有耳,你要引火上身不成!?我不过是猜测,还未曾证实,就已将你急的乱了分寸,你从前也并非这般没有谋算的人,那沈默存真个害人不浅!” 刘嗪听王妃骂起了沈奕昀,也知自己表现太过,容易引起王妃的反感,只得哽咽着说小话:“母妃,您也知道,女人这一辈子的幸福都牵扯在一个男人身上,沈默存虽是我的仪宾,可更是我的男人。我争不过云氏,什么陷害、挑拨,就连服软的事我都做了。可她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她就快生产了,这会子是我唯一的机会啊!” 王妃倏的看向刘嗪,“你竟是打了这个心思?!” “母妃,您就疼疼女儿吧!我说什么都不能跟着太后出去,我若出去。等云氏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我就更争不过她了啊!” 王妃退后两步,坐在临窗放置的紫檀木雕喜鹊报春玫瑰椅上,咬着唇沉吟片刻才道:“罢了,你们姊妹当真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这样吧,你这会子自己出去见孙公公。就说我病了。你正在侍奉。若不是太后找你同去的事,那你就随机应变。若真的是,你就说你才刚回来,还要留下侍疾,断然不能弃了孝道只顾着自己出去,太后看得起你肯带你出去散闷,这次是为了孝道要辜负了,改日你得了空,定然入宫去谢恩请罪。” 刘嗪闻言,大喜过望,忙提裙摆起身搂着王妃的脖子亲她脸颊一口:“母妃。你真好!” 王妃到底疼女儿,这会子也心软了,叹道:“你这丫头,这会子母妃若是不为你‘病’一场,难道就不好了?” 刘嗪忙摇头。又哄着王妃说了许多她爱听的,直到王妃笑逐颜开这才去了外头见孙公公,一问之下,果然母妃猜想的不错,是要带着她同去的。她便按照王妃教导的说了。又给了孙公公一个大的封红请他吃茶。 孙公公是太后身边儿得脸的,得了刘嗪的封红,又见刘嗪的确为了恬王妃的病症憔悴,回到慈安宫见了太后,便将事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遍。 正坐在太后身侧剥橘子的闽王闻言手上一顿,看向太后。 太后斜靠着明黄引枕偏身坐着,涂了鲜红指甲食指戴了祖母绿戒指的右手随意拨弄耳垂上同样祖母绿耳坠子,轻笑一声,慵懒道:“那依着你瞧,王妃可是真的病了?” 孙公公忙道:“奴才瞧着,倒是有九分真的。” “罢了,你去吧。”太后摆手。 “奴才告退。”孙公公叩头行礼,起身弓腰退了下去。 寝殿内没了旁人,太后才无奈的看着闽王:“元素啊,你瞧,不是母妃不帮衬你,恬王妃病的也太及时了。哀家虽是太后,可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闽王闻言嗤了一声,“母后说的是,只是我瞧着恬王妃这会子得病八成是假的。母后不如让张院判去一趟恬王府,探看虚实,若是没有病咱们自然有一番说法,若是真的病了,也示您慈恩浩荡。” 太后无奈,只得颔首,吩咐人去了。 待宫人退下,殿内没了外人,太后才看向闽王,叹息道:“你为云氏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会子为了怕霜琴去伯爵府捣乱,都能想法子叫哀家带着那麻烦精出去。你这么做,云氏知道吗?她承你的情吗?” 闽王将剥好皮的蜜桔递给太后,爽朗的笑:“儿子这么做又不是为了她承我的情。” “你呀!你做的一切,云氏毫无所知,那你做的又有何意义?你说你不是为了让她承你的情,也并非是为了拉拢沈默存,那你还真的是为了她的好了?” “我们结拜了一场,这会子她马上要生产了,我哪里能想得到她有了麻烦还袖手旁观?不论是否有沈默存在,我该为了她做的事也必定要为了她做的。” “怎么先皇那样的人,就能生出你这样的痴情种子。”太后戳了下闽王额头,眼神略微显得迷离,眼角的皱纹之中堆积了岁月沉淀下的冷漠,可内心里还有一个才刚入宫,对未来充满希冀的小姑娘的期盼——她也曾经期盼她的男人,能给予她这样的关注,也天真的梦想过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身为帝王的女人,与帝王同样无奈。 “罢了,‘不瞎不聋不做家翁’,你若喜欢就随你去吧,只你要记得分寸,那云氏现在是承平伯夫人,你切记不要做出有辱你身份的事才好。” 闽王忙道:“母后可不要乱讲,坏了想容的清誉,也是坏了儿子的声誉,她是我义妹,我是她哥哥,哥哥关心妹子天经地义的。再说了,儿子也不像父皇,像您多些,儿子没怪您没有也给我一副八哥那样的铁心石头肠子,您反倒怪起我来了。” 太后闻言噗嗤笑了,闽王说话总是能瘙到她内心中最痒的部分,说的她熨帖,“罢了罢了,你做事素来有分寸,哀家也不多说了。” “母后也断然不是个没分寸的人不是……”闽王就陪着太后东拉西扯说些闲话,逗的太后欢喜不已。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有宫女将张院判带了进来。 张院判年过六十,生的清瘦身量,略有些驼背,深蓝色的交领补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瞧着也没几两肉的模样,尤其下巴上一缕胡须倔强的翘着,更显得此人是个较真儿且不动变通的人。 行过礼后,太后仔细询问,张院判却道:“恬王妃的确是染了风寒,这会子发着热,臣已开了方子去,只要好生休养即可痊愈。” “那张院判瞧着,恬王妃要休养几日?” 张院判沉吟片刻,道:“没有七八日的将养是不的痊愈的。” 太后颔首,让张院判去了,这才道:“看来时间上来不及了,后儿就要启程了。这次断带不了霜琴去了。” 闽王心下也不无惋惜,原本他是想为云想容肃清麻烦,现在恬王妃病了,总不好让太后做出逾矩的事来,便开朗笑着道:“母后肯为儿子做这么多,儿子感激不尽。往后母后吩咐什么,儿子一定都听您的。” 太后闻言心中一震,不仅看向闽王点漆一般漆黑明亮的双眸。自她们马家商议着有了那个计较,且闽王知道后,就一直没有给过她明确的态度,今日却是说了这样的话,怎能不让他疑虑? 闽王将锐利都藏在心里,诚恳道:“母后怎么了?莫不是疑心儿子?” “不,不不,哀家怎会疑心你?哀家最疼的就是你了。你能这样说,哀家是高兴。”太后心半悬着,其实事到如今,她们马家依靠不上皇帝,这会子除了依靠闽王以图东山再起,难道还有别的办法?搂过闽王的肩头拍了拍,欢喜之情已不受控制如涨潮一般须臾充斥了满腔。 闽王安静任由太后搂着,闻着生母身上甜腻的脂粉气,面上也挂着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些无奈与冷淡。 闽王与太后说话的功夫,灯火通明的承平伯府前院忘忧堂也才刚散了会,沈奕昀招了府内管事的婆子和侍卫以及仆从们到前厅训话,随即又挪动了一些岗位上的人,如他身边最得力的小猴儿这样的人物,竟然被派到前头去守门!还有卫妈妈这样得力的,也被安排到了二门上,说是要密切盯着外头的一切行动。 这些话,都被英姿一五一十说给了云想容。 云想容捧着精致的雨过天晴盖盅暖手,温热的蜂蜜杏仁茶氤氲出的热气如雾弥散在眼前,将她白净的面庞也染上了湿气。 “他这样,无非是不放心罢了。小猴儿机灵,卫妈妈老成持重,分别被派遣到大门和二门出,无非就是因担心怕人贸贸然到了咱们府里来捣乱。”有了宫里的那些事,云想容断定沈奕昀的性子是断乎不会让人有机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来的。 英姿闻言道:“还是夫人懂得伯爷的心思。不过我听小厮和丫头们说,才刚伯爷在前厅可凶着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 密谈 被英姿这样一说,云想容一时间竟想不出沈奕昀若是凶起来是什么模样。她都快忘了记忆中他是个什么人了,也快忘了从前自己是有多惧怕他。 如今不无感慨的道:“他素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忘了咱们与他才刚相识的时候了?” 英姿一愣,就想起了当初在兴易县时云想容在街上险些就被沈奕昀安排的人给暗杀了。后来是云想容想尽办法逼迫沈奕昀低下头放低身段来与她谈判,才免了那一次的危机。 或许夫人与伯爷的缘分也是那时候开始的吧? “夫人,或许当初若您不是如此的强势,现在就又是另外一个境地了。” “是啊。”云想容进来总是容易感慨,产期越发临近,对前世的思考和今生未来的推断就越频繁,她有时就在想,若她不是这种性子,或许沈默存也不会看她一眼,若非从初见面时她就认出了他,且管了他的闲事,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只是心下想着这些,面上却不会露出分毫来,每每她盯着明灯愣神,都会引起英姿和柳妈妈的担忧,而这些担忧大多都会传入孟氏和沈奕昀的耳中。 且不论未来如何,她是否能够平安生产,事情尚为发生,何必让他们如此为她担忧? 是以心中想着,口中只与英姿道:“他与咱们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收敛起气势来。” “男人家就该如此,有多少厉害都使在外头去才是正经本事呢。我有幸跟在夫人身边,自然看得到伯爷最和颜悦色的一面。换做别人羡慕都来不及……” 话音未落,外有就传来低低的笑声,“英姿丫头这话说的好,该赏。” “伯爷。”廊下丫头们齐齐行礼。 沈奕昀撩帘子进来。将肩上搭着的宝蓝色绣竹节纹的大氅随手递给玉簪,搓着微冷的手走向云想容。 她穿着蜜合色的绸袄,披着件桃粉色兔毛领子的锦绣大袄。乌亮的秀发松松的挽着堕马髻,不施脂粉。不戴头饰,双手捧着个盖盅,长睫和如玉面庞似都氤氲了水汽,桃花眼因含笑而弯成月牙,明眸中闪烁着柔光。整个人温软的让他心里发暖,禁不住凑身去亲了亲她额头,声音怜爱: “今日好吗?觉得身上可有不舒坦?” 英姿和玉簪等人见状都低了头。含笑退了出去。 云想容面含喜色,却是嗔他:“往后当着人可不能如此。” “怕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沈奕昀就坐在她身后,自觉地取代了靠背用的大引枕。让她依靠怀中也好坐的舒服一些。 云想容放心将自己重量交给他,枕着他锁骨,腹部舒展一些不必窝着,果然舒坦的吁了口气:“那也不可如此,叫人瞧了笑话咱们。” 听着她急促又沉重的呼吸。沈奕昀知她心疾所致,想起韩妈妈今日去寻他说的话——“夫人自幼虽身体底子不好,可将养这些年来倒也无碍,只从那一次在宫里用药受损之后,心疾就越发严重了。况且女人家怀有身孕时,肚子大了,自来会压迫到心脏,依着老奴来看,伯爷还是要有个准备。女人家生产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他沈默存从不怕什么,生死在他都是谈笑即可放下的事。如今搂着她,却有种一切都飘忽不定,不在他掌握之中的困顿与焦灼。他现在期待她生产那日的到来,又害怕那日的到来。期待的是她早些平安诞下他们的孩儿,也好让他脱离终日悬心的痛苦,害怕的是她真会如韩妈妈估算的最差结果那样终将离他而去。若是她不在了……他不敢想未来的生活。 云想容半晌没听到沈奕昀回答,疑惑的回头看他,却只看到他依着团花翠锦纹靠背的肩膀,想起方才外头的事,问道:“你叫卫妈妈去看二门,外头人怕会猜测,对卫妈妈或许不好。不如换做旁人,卫妈妈还要照看阿圆呢,未必有功夫。” 沈奕昀听闻她娇柔的声音,回过神来,吻她额角,道:“阿圆哪里有你重要?我已经让乳娘另安排人照看孩子了。说起来他又不是我沈家的种……乳娘懂得分寸,知道什么人可以见你什么人不该见你。你只管安心养着就是,其余的都不要理。” 云想容闻言,也只得叹息。 沈奕昀近些日经常神思恍惚,她知道韩妈妈为了自保,怕将来万一她有个什么承担责任,定然会暗地里与他说些什么,而往往这种话,怕会说的比实际情况更糟一些,沈奕昀如此紧张,好好的爷们儿在家里折腾这些事,就足以说明问题。 他在担心,其实她也在害怕,只是二人默契的不提起罢了。有一日算一日,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定要快快乐乐才是。 % 行围的队伍终于启程,皇帝与太后,以及随行的皇后、妃子,长公主和臣子、臣妇,宫女、太监、侍卫的队伍浩浩荡荡旌旗招展的离开了京都。 闽王送行之际,却被皇帝叫到了跟前,亲自低声说了几句:“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透,就在王府里好生歇着,少出去走动,免得叫倭人再抓了空子,倭人的暗器了得,再伤了你可不好。”言下之意就是告诉闽王少出来惹是生非,否则他不能保证“倭人”会否暗杀他第二次。 闽王当时只是笑着道是,佯作糊涂,将这话遮过去了。 待回了京都后,立即回王府好生呆着,果真听话的不出来了。 皇帝离开几日后便有留在京都的探子传来消息,坐在马车上将“闽王并不出府”的这一行字看了不知多少遍,最后嗤笑了一声,情绪舒缓的靠在了背后的软枕上,“看来他也是学乖了。” 撩起车帘,对策马跟在他马车一侧的尉迟凤鸣道:“你上来,跟朕说说话。” “是。”尉迟凤鸣毫不犹豫,轻巧一跃就上了行进中的宽敞马车,撩帘进来单膝跪在门口,“皇上。” 而马车外头的人,听闻皇上要与尉迟凤鸣“说说话”,就都识相的躲开了很远。 皇帝笑道:“你说的果然不错,朕如此一说,闽王果然安生了。” 尉迟凤鸣笑道:“那是皇上的智谋,臣不过侥幸猜中皇上一星半点的心思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闽王再骁勇,胳膊也掰不过大腿不是?” 话说的皇帝心里熨帖,捋这胡子,略一想又道:“朕命你安排的御医和给云氏接生的产婆都安排妥当了?” “回皇上,产婆和老嬷嬷都已住进了沈家,至于张院判还有下头的两位御医,起初犹豫,后来听闻是皇上旨意也都不敢迟疑。只等着沈云氏生产之时了。” “那就好。”皇帝冷笑。沈默存屡次触怒他,他既暂且不能动他,让他痛失所爱也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尉迟凤鸣垂眸看着自己下跪时在大红毡毯上展开的黑色衣袍,心不由自主的感觉到沁凉。 他也是没有办法,听命行事,他又无力阻止,只得听天由命,看云想容的造化吧。 同一时间的卿园,云想容正站在黄花梨木的螺钿条案旁练大字,沈奕昀则安静的在她身旁一面拢着袖口为她磨墨,一面看她写的“宁静致远”。 “匡大儒年岁大了,你近来也事多,极少有功夫去研习馆,也有几个月没有交你的字去了。” “是啊,不过匡先生也还记挂我,前儿还命人来给我送了些补品来。” “你是他的得意门生,到如今那些削尖了脑袋进研习馆的人,还一直在传你的事呢,说你是他们的‘大师姐’,还说这么些年,也就你的字能如匡大儒的眼。”沈奕昀说到此处,将墨条放下,取了帕子擦手,又道:“你的字,我可是不及的,不过你送我的字我一直都挂在书房里。” 云想容写了最后一笔,刚要说话,却听见外头有婢女说话的声音:“夫人,卫妈妈从二门上传话来,说是绵绵姑娘求见。” 云想容闻言回头看了看沈奕昀,才刚道:“请她……” 话就被沈奕昀接过去,“既然是绵绵姑娘,就请她进来吧。夫人也有日子没与她说话了。” 听伯爷发话,小丫头自然急忙领命去了。 云想容狐疑的看着沈奕昀,不懂为何他明明不喜欢白莫离,却对绵绵如此热情,难道只是为了放松白莫离的警惕吗? 沈奕昀拍了拍云想容的肩膀,接过紫毫笔放下,扶着她去了前厅坐下。自己却不离开,而是坐在了一旁。 不多时,身着水蓝色束腰裙,披着件鹅黄色披肩的绵绵就笑着进来,与沈奕昀和云想容行了礼。 云想容笑道:“绵绵姑娘请坐吧。”又吩咐玉壶看茶。 绵绵却不坐,道:“我今儿来不是来见夫人,是来见伯爷的。”杏眼含水,流转光泽望着沈奕昀道,“伯爷,请借一步说话。” 玉壶、玉簪惊讶。 云想容则是垂眸不语。 沈奕昀起身道:“既如此,就到梢间说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作戏 东侧梢间里烧着地龙,虽已将是四月,可云想容畏寒,这种天气有时还要抱着暖炉披着大氅呢,是以整个卿园中只要云想容走得到的地儿就都是热热乎乎的。 绵绵扭腰摆胯妖娆的随着沈奕昀才刚进了梢间,就觉一股子热气混合着淡淡的瓜果香气扑鼻沁香,清新好闻,丝毫不觉得甜腻。屋内的一应摆设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雕的是喜气洋洋的雀跃枝头和五子登科,临窗鼓腿束腰的矮几上摆放白瓷美人斛,插着新掐的桃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藏在叶子中,枝条低垂着腰,似立即就要绽放出鲜艳娇嫩来,与柔和的淡粉色弹墨坐褥和椅搭搭配着,只叫人耳目一新,心情舒畅,又能从每一件低调中透着奢华的摆设和清新温暖的色彩搭配上,瞧出女主人的兰心蕙质。 绵绵心头一窒,就仿佛有蒲扇大的巴掌一下啪的扇在自己脸上似的,双颊火辣辣的烧热了起来,心头却好似无数的尖刀子在捅,又有许多声音在耳边反复叫嚣着——“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侯爷收养的一个孤女罢了,侯爷没了,若没有四少爷收留,你就是个乞丐,要么饿死,要么被卖进青楼,你还敢对那高高在上如谪仙一般的人怀着心思,你也配!” 望着前头那颀长挺拔的身影,绵绵水眸中含了雾气,朱唇轻启,唤了一声:“四少爷。” 沈奕昀在临窗的首位上端坐了,面色肃然,全无方才在外头待客的客气笑容,矜贵又端然,“嗯”了一声,公式化道:“辛苦你了,坐吧。” 绵绵应道:“属下站着回话就好。” “坐吧,叫人看了难免疑心。” 不是为了怕她劳累,而是怕人疑心……绵绵心如刀绞。恭敬的在绣墩半坐了,克制自己抬头看他,闷声道:“今日前来,是为了夫人的事……” 沈奕昀与绵绵这厢去了东梢间,云想容则扶着肚子站起身来。搀着玉簪和玉壶的手往西边侧间走去。 两婢女噤若寒蝉。虽明白沈奕昀为人,但那绵绵毕竟是风尘女子,又怕说多了惹得夫人不喜。只能别闷着。 云想容在软榻上斜握着,悠然拿了本闲书看,眼角余光瞧见两人都一副忍话忍的辛苦的模样,噗嗤笑了:“有话就说,何必这样。” 玉簪沉稳内敛,只是摇头。 玉壶却是个有话藏不住的,咬了咬唇道:“您说绵绵姑娘来了,不与您这当家主母说话,却主动找了侯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想容用人不疑,身边这些都是知晓她的事,且忠心耿耿的,是以这会子并不遮掩,只道:“伯爷自然是与绵绵姑娘有事商议。” 商议?难道是白爷怎么了? 两人面面相觑。 云想容却是想起了她离开皇宫回府,初见绵绵时她那复杂的眼神。加之沈奕昀今日的反常。足以证明了她内心的猜测。绵绵十有*是沈奕昀安排在白莫离身边的人。 绵绵与沈奕昀谈了会子话,也不打扰云想容,只到了个扰就告辞了。出了院门却笑着与下人们显摆似的说“夫人果然是有趣的人,下次还要找她来说话……” 沈奕昀则是来西梢间与云想容闲扯了两句有的没的,就去了外头。 不出半个时辰。孟氏就忙三火四的来了。面上还有些怒气:“好好的,咱们请的产婆和嬷嬷,奶妈子们都被奕哥儿给打发走了。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与胡夫人张罗了这么久……” 云想容见孟氏气的不轻,只含笑请她坐下,听她的唠叨,等孟氏说了许多终于舒坦了,才递了一盏蜂蜜水去:“娘亲嗓子干了吧?且润润再骂。” 孟氏又好气又好笑,接过白瓷腊梅的茶盏喝了一大口,才道:“你这臭丫头,果然女生外向。” 云想容无辜眨眼:“我哪里外向了,又没阻止您骂人,还给您端茶递水儿的。” 孟氏作势要打,心里的气却消了一半了。 云想容拉着孟氏的手道:“沈四不是鲁莽的人,他这样做必然有缘由的。” 孟氏叹道:“我也知道。可我之前和你舅母一道选的人都是最好的,这会子不用了再去寻别个,哪里能有那般称心的。” 不称心也比不安全好。 绵绵来了,沈四就急慌慌的将人都弄走了,只得说明绵绵在白莫离那处得了消息。白莫离那得来的消息,谁能说不是皇帝的意图?只是沈四这样做,难免不会将绵绵暴露出来。 云想容心下想着,却是不将这些说给孟氏,做母亲的担心女儿,说多了只会叫她悬心罢了。 可白莫离那样精明的人,起初在沈奕昀身边冒充亲兄长,都能将人哄骗的团团转,必然不是心思简单的,若真坏了他的计划,恐怕对绵绵不利。 云想容思及此,忙叫了英姿进来,道:“去叫韩妈妈来,就说我动了胎气。” 孟氏一惊,忙道:“卿卿,你不舒坦?” “不是。我很好。”云想容拉着孟氏的手依然笑着,又道:“你们几个将消息放出去,就说绵绵来冲撞了我。气的我动了胎气。对了,英姿你在外头一直是忠心护主又大胆的印象,待会儿你去客院闹一场,指责绵绵,她是个聪明的,定然也与你配合,你们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英姿闻言,惊愕道:“难道绵绵姑娘是咱们的人?” 云想容不置可否,只让英姿去办。 英姿跟着云想容久了,自然有计较,见云想容不多言,也知自己猜想的*不离十,禁不住反思起先前是否有对绵绵不敬的时候——因绵绵是风尘女子,平日里又表现的俗媚的很,下头人不少背后嚼舌加减些言语的,她又是一心向着云想容,难保不会对绵绵言语上冲撞。 如今却知她是自己人,英姿心下便打定主意,往后得了机会,定要好生与绵绵赔不是,今日且还要与她作一场去。 英姿将消息放给下头小丫头,小丫头们自然是各个喜欢八卦,又都有一些手帕交好姐妹,况且外头丫鬟婆子都眼瞧着韩妈妈被英姿拉进了卿园,不多时候夫人动了胎气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 卫二家的在二门上得了消息,立即派了人回来询问,才刚遣走了心腹,就见英姿火燎腚似的飞奔了出来。 “英姿,你做什么去?夫人怎么样了?” 因英姿并不能确定卫二家的是否知道云想容身边事的深情底理,也不好多言,只道:“韩妈妈正给夫人诊治。”迟疑一下,仍旧是没说出实情来,又道:“我有事要办,娘且先静等着,没事的。” 拍了拍婆婆的手,英姿便疾步往客院去。 才赶到客院落门前,就见两个本该屋子里伺候的二等丫鬟这会子都和小丫头躲在院门口,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英姿见几人都伸脖子望着正屋,并未发现她来了,深吸了口气沉淀情绪,呼出气时,已是变了面色,柳眉倒竖杏眼圆瞠的迈进门槛。 几个婢女察觉似有人来,回头见是英姿,不仅都要行礼。 英姿虎着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威慑十足的瞪她们。她是云想容身边的红人,又是卫昆仑的老婆,下人们哪里有不给她颜面的?忙都点头,配合的不敢吱声。 英姿便提气飘身上了台阶。 才刚在院门口处听见屋内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更真切了。 “……你不信我,我跟了你这么久,哪里曾坏过你的事了。” “若非是你,事怎么会如此!” “我,我不过是去与沈夫人说说话儿,你是伯爷的义兄,我就也相当于是她嫂子,我哪里就不能去说话了!” 英姿心道白莫离多疑,果真是怀疑到绵绵这里,伯爷突然遣走几个产婆和老妈妈,没准坏了白莫离的大事,主子让演戏,她演就是了。 思及此,大吼了一声:“下作的贱人,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屋里的吵嚷骤然停了。 英姿趁机“啪”的一掌推开门扉,大跨步进了门,叉腰就骂:“绵绵,我们夫人到底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竟然要如此害她,起初夫人回府时,本就是你不懂礼数不知道先来请安,夫人今儿不过就说了一句,你就敢说些有的没的来冲撞她,如今气的夫人颜色都变了,直嚷着腹痛,显然是动了胎气,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信不信老娘与你这下作的娼|妇拼命!” 绵绵心下怪沈奕昀丝毫不考虑她的处境,竟然那样快的手脚将人撵走,这会子她正百口莫辩,只得哭诉打感情牌, 谁料想“援兵”就来了! 谁不知这媳妇子是云想容身边的死忠。她如此一番破口大骂,起码能消了白莫离一半的怀疑。 “放你娘的屁!”绵绵脸上妆都哭花了,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奔上前就要打英姿的脸:“你个狗奴才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大呼小叫!你再得脸,也是个奴才!我再不好,那也是主子!” “呸,你算什么主子,你不过是个下作的娼|妇,你敢去夫人面前搬弄是非,我今儿就跟你拼命了!” ps: 谢谢姐妹们的粉红票票和厚赏~o(n_n)o哈哈~ ☆、第三百九十五章 粉红190+ “你与我拼命?你也配!不过就与你们夫人说几句话罢了,就能气的她动胎气,只能说是她心胸狭窄玩笑都开不起!这会儿你来这里大吵大嚷,还敢辱骂主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你可仔细你的皮!” “豁出扒皮抽筋我也要与你作一场!我倒要看你是有三头六臂!还敢与夫人跟前嚼舌不了!还敢说话满口喷粪不了!” 英姿大骂着朝绵绵扑去,不使功夫,全是女人家抓头发挠脸的那股子狠劲儿。绵绵衣裳被抓坏了,头发也被扯乱了,见英姿果真如此发狠,竟分不清她是沈奕昀派来帮衬自己的还是真的是沈夫人在背后弄什么幺蛾子来。 可无论如何,她都乐于在白莫离跟前被人“欺负”,绵绵还击,也去拉扯英姿的头发,要去抓她的脸。二人就如斗鸡一般,一面口中乱骂,一面动手乱抓,动脚乱踹。 白莫离看的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女人发泼他见过,可没见过泼成这样的。英姿是云想容的陪房,自幼跟着云想容在济安侯府长大的,规矩礼数本该是潜移默化形成融入骨髓之中,怎么这会子竟是比个市井泼妇都叫人咂舌。 看来他真冤枉绵绵了。 绵绵私自去刺激云想容,定然是想在他跟前讨好立功。又想她那攀高枝儿往上爬的心并不比他的少,白莫离就愈发笃定了绵绵冤枉的猜测,忙上前去拉缠斗在一起的连个女人。 “还不住手……嘶!” 手刚碰到他们,手背就被英姿挠出了三道血痕。白莫离疼的吸凉气,怒气升腾,骂道:“贱婢!还不住手!都给我住手!”又指着院门前的婢子们:“你们,还不赶紧将人拉开,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体统?白爷大白日里就敢与绵绵姑娘敞开大门调笑,弄的伯府客院倒像是娼管一样,他们还哪有体统了? 下人们腹诽着。上前来劝架。好容易才将浑身狼藉头发散乱的二人拉扯开。 英姿气喘吁吁瞪着绵绵。似还会随时扑上撕烂她的俏脸。 绵绵则是一头扎进白莫离怀里:“爷,您要给我做主啊!被个下人给这样慢待,绵绵往后还怎么见人啊,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白莫离搂着绵绵柔软的腰肢。看向满面怒容的英姿。 这媳妇子虽然不好。可却是云想容身边的红人。又是卫昆仑的浑家,到底也该给几分面子,这事儿若是处置的好。倒可以建立自己宽容的名声,也能卖沈奕昀个面子。 思及此,白莫离只道:“将人给内宅送回去吧,若里头问,就照实了说。” 婢女忙倒是,拉着英姿往外走。 英姿硬气的很,哪里是能被人拉扯的?双臂才被人搭上就死命挣扎折腾,回头大骂绵绵,竟是骂的血淋淋的。叫闻者心里头都替绵绵臊得慌。 一行人闹哄哄的离开客院。 外头那些早就听到动静伸着脖子往里头看的仆妇们瞬间做鸟兽散。 过了拐角,压着英姿的婢女就松了手,抱歉的道:“英姿姐姐莫怪,咱们也是听命行事。” 英姿“哼”了一声,虽是做戏,可她是把绵绵当成白莫离在骂。倒也真解恨,跟着婢女仆妇往卿园方向去。 沈奕昀这会子才刚擦了满额的冷汗,脸色还有些难看。 “往后这种事你就不能先知会我一声?我快被你吓死了。”想责怪又不忍心真的怪她,沈奕昀说的很无力。 云想容抱歉的望着他:“我下次会注意的,这一次是太担心绵绵了。若真为了我。反而害了她的性命,我定然会过意不去,况且你能培养这样一个人安插在白莫离身边,也着实不容易吧?若只因为产婆们的事儿将她暴露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奕昀剑眉紧锁:“怎么能算得不偿失,你要知道这会子在我心里要紧的是什么,任何事都比不上的平安要紧。” 云想容想与沈奕昀分辨,想说难道绵绵的性命就不要紧?可话到嘴边她就咽了下去。恰闻外头小丫头传话,说是英姿回来了,就将人叫了进来。 客院的丫头们连云想容的面儿也没敢见,只将人送到了就了事。 英姿进屋来,道:“夫人,我大闹了一场,这会子估计白爷哄绵绵姑娘莫哭都来不及了,应当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了。” 云想容颔首,道:“回家去你也好生与卫妈妈解释解释,免得你们婆媳之间为了我的事存了芥蒂。” 英姿闻言一愣:“娘来问您了?” “是啊。咱们这一次哄骗了不少人,卫妈妈不是外人,理应知道真相,只是临时咱们没有找到机会罢了,你回头实话实说就是。” “是,我知道了。” 沈奕昀才想赞云想容懂得审时度势,在他之前就对绵绵做出了如此保护的行为,玉簪就在外头道:“伯爷,白爷求见。” 沈奕昀下意识与云想容对视了一眼。 “我继续‘动胎气’,你且去吧。” 沈奕昀“嗯”的应了一声,快步出门,开门的一瞬脸上释然的笑容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焦灼与不安。 快步到了正厅,见了白莫离也顾不得行礼,拉着他道:“大哥,六儿动了胎气,这会子不大好。” 白莫离关切的问:“她怎么样?” “韩妈妈正在诊治,还不知如何呢,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想不到还能出这种事。”沈奕昀话音一转,才道:“才刚英姿被送回来了,等六儿好些个,我一定严办这不懂规矩的丫头!竟然敢去冲撞大哥的人,当真活腻味了!” 白莫离见沈奕昀的神色,知他为云氏焦急,为开罪了他担忧都不是假的,终于放下了心,大度的道:“你也不必如此,英姿也是忠心护主。这会子弟妹的身体是要紧的。不过我听说你将产婆都散了,是什么缘故?” 沈奕昀便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大哥也知道我的处境,临时换人,才能防范的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白莫离闻言一愣,忙笑着道:“还是你聪明,你说的是。这样的确是好。” ☆、第三百九十六章 巧遇 沈奕昀似被夸赞的抹不开,白净面皮浮现赧色,叹道:“大哥是自己人,就知道夸赞我,我哪里是什么聪明,分明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我连番参奏藩王之事,不知多少勋贵之家恨毒了我,要置我于死地呢,连带着要害我的家人的也不知凡几。我若是不防备,没准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端正神色,道:“大哥进来也小心些,出去走动要留神。皇上离开京都了。难保宵小之辈不趁机行事,你是我大哥,万一被带累了可怎么好。” 白莫离闻言一怔,心里有恐慌如涨潮一般不自禁漫了上来。 是啊,他虽自己知道他是锦衣卫的人,他的上峰和身边的绵绵也知晓,可锦衣卫的暗探要做到潜于目标身旁,做的就是以假乱真的功夫,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根本没有几人。若是有人要对付沈默存,他却被无辜带累了怎么办? 皇上要处死沈云氏。连她腹中快足月的孩儿都不放过。会否有另外一队人马正捉摸着要除掉沈默存的大哥让他伤心? 沈默存不怀疑皇帝,而是担心藩王动手。他怎么就将藩王的事给忘了。藩王若动手,又会针对谁? 反正谁倒霉被盯上,都会十分危险。 白莫离被唬的背脊上冒凉汗,但笑容依旧,拍了下沈奕昀的肩膀道:“谈什么带累不带累的,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弟弟,自家人不需如此说。若是真有个什么,也是我乐意的。” “大哥。”沈奕昀双唇嗫嚅,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拍了拍白莫离的肩膀。 白莫离心中大感宽慰,他对他依旧是如此信任,这就方便他继续行事了。只是精心安排的人被换了下去,他要找什么法子才能达成目的呢? “弟妹那还有事,你快些去吧,我不过是来瞧瞧。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吩咐人去知会我一声,我定然竭尽全力。” “多谢大哥,小弟改日与你吃酒。” “谢什么,自家人不必如此。” 白莫离摆摆手,潇洒的负手离开。 沈奕昀看着这人瘦高的背影,凤眸中寒光闪烁,满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负在身后的双拳关节也握的直响。 若非为了这人将来有用,他定要立即让他尝尝什么叫锥心刺骨,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奕昀回到卧房后。虽与平时并无两样。也与云想容说笑。也尽捡她爱听的来说,可眼眸中压抑的怒气和矛盾云想容哪里看不到?想劝说,又担心男人家的自尊心重,若说多了白莫离的事难免不会戳伤他曾经被骗的痛处。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去想通,有些伤口也要自己慢慢去愈合。 于是便推说自己累了,想回房睡会儿,让沈奕昀去忙自己的。 沈奕昀将云想容送回了卧房,亲自为她盖好了锦被,放下纱帐遮光,这才去了外院。 到了四月初一,皇帝正在行宫中瞧才刚快马加鞭送来的折子,一看之下大为光火。低骂了一声“蠢材,一群蠢材”,吓得夏辅国直缩脖子。 想了想就奋笔疾书,用朱砂笔写了封字条,吩咐身侧得力的探子一定要想办法送到白莫离手中。 皇帝正忙着如何不动声色的将云想容算计致死时。伯府门前的小猴也很忙。 先前是伯爷和卫昆仑急着家去见老婆,将霜琴扔给他来护送。他一路上可真是受够了这个臭娘们的跋扈骄纵,这才明白为何伯爷只喜欢府里这个,不喜欢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 如今看着刘嗪哭的眼泪花了妆,花猫似的,心里头更烦躁了。 “我说郡主,伯爷当真不在府中,夫人身子也不好,见不得人,也受不得刺激。我本来跟在伯爷身边儿端茶递水儿的,这会子都被放出来守大门了,足见伯爷对府上来往之人的重视。且不说别的,就算我放您进了大门儿,二门儿那您也进不去啊,伯爷的乳娘卫妈妈现在守着二门呢,她可是个泼辣的,翻脸不认人,只忠心伯爷一个人,您到那一样也得被送出府来。我劝您省些事罢了,您毕竟是天潢贵胄,满身都是贵气的人,何必贵脚踏贱地呢。您要见伯爷,就传‘仪宾’去见呗!” 小猴口齿伶俐,虽说的在理,可也痞气,他是成心要气刘嗪,刘嗪自视甚高,哪里又能吃这口气?被小猴的话堵的心里发闷。 若非为了她的计划,若非计划不见了云想容不好实行,她才不会在这里与奴才费口舌。软的不成果断来了硬的: “呸,狗奴才,本郡主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了。我是郡主!你们伯爷也是我的奴才!你让开不让开?若不让,信不信逮了你!皮鞭子沾凉水抽的你满身开花!” “哎呦,郡主奶奶呦,您可吓死奴才了。您这样说,可让我怎么办?”小猴夸张的坐在大门前台阶上哀怨的嚎,“不让您进,您抽我,让您进,伯爷抽我。伯爷是仪宾,要不郡主奶奶您好生与您男人商议商议?他若允,下人们自然没说的。您只管在这里这么着,不也是见不到伯爷么!” “你!” 刘嗪来之前就计划着若是说理不成,她就坐在地上发泼,就算将市井妇人们的那些泼妇招数都拿出来也要见到正主,她堂堂郡主,亲自到了仪宾府上却被拦在门外,若传开来是什么体统!?左右她都已经这样了,还在乎什么?沈默存要是豁得出脸面,总会比她还丢人。 没想到她还未曾如何,小猴就先这样了。 难道能让她堂堂郡主,和一个小厮对坐着发泼? 刘嗪面上气的青一阵白一阵,双拳紧握背脊僵直,头上的翠玉钗环因她气结而颤抖的身字颤动,发出叮零的清脆碰撞声。 小猴一见刘嗪如此虎着脸似要随时扑上来撕咬他似的,想起一路上这臭娘们的刁钻,心里大骂其不要脸,又不好硬碰硬,只得嚎的更大声了——不过是干打雷不下雨。 门内的小厮这会子得了他们事先通气儿的信号,立即飞奔去二门通知卫二家的严阵以待。 双方如此僵持之际,一辆青幄的朱轮马车缓缓停在了侧门,一身杭绸直裰,墨发束于头顶以白玉簪子固定,凤眼细长,与沈奕昀神色有几分相似的白莫离面色严峻的下了马车。 袖子中的字条就如会灼伤他的手臂似的,使他留也不是扔掉也不是,皇上的亲笔信,严厉的斥责了他办事不利。还勒令他弄砸了这一摊不打紧,务必要保证达成最终目的,否则等皇上回京都定有他好看。 白莫离方才在马车中,就已是绞尽脑汁了,唯一能动手脚的就只有借着云氏生产的机会,让她死的顺理成章。然安排在她身边的人都一次折了,还能怎么办? 他就是带着如此惆怅心绪离开了醉仙楼回了伯爵府。又浑浑噩噩的下了马车。 谁知一抬眼,就让他看到了伯爵府门前乱哄哄的一幕。 那不是刘嗪么? 白莫离犹豫着,奇怪的走上前去,只要还住在伯爵府一日,他就一日是沈默存的大哥,是伯爵府的半拉主子,是主子,总不能眼看着自家府门前乱作一团还置之不理吧? “怎么回事?” 低沉的男声传来,让嚎的正欢的小猴和强忍怒气的刘嗪都看向声源处。一见是白莫离,小猴就忍不住想要啐一口,面上却堆出无奈的苦笑:“白爷,您回来了。” “嗯。”白莫离自来不大看得起下人,有沈默存在跟前时还会对他身旁的人以礼相待,这会子也省了那个过场,只淡漠应了一声就对刘嗪颔首:“霜琴郡主,许久不见。” 刘嗪看着这个酷似沈奕昀的男人,心下百转千回,却好似隐约看到了一线希望。敛额颔首:“白爷。” “不敢当。”白莫离忙还礼,又温和的问:“霜琴郡主在这里,可需要帮忙?” 刘嗪忙道:“我要见伯爷,若伯爷当真不在府中,让我见见云氏也可。” 白莫离见刘嗪如此急切,细细的想沈默存,云氏和刘嗪三人之间的关系,眼中渐渐看到了成事的希望。 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白莫离笑着对小猴道:“默存在府里吗?” 白莫离是沈奕昀千叮万嘱不许怠慢的人,即便知道他居心叵测,也不能让他看出端倪。小猴最信服沈奕昀的话,此时哪里能贸然冲突?只得耐着性子恭敬的道:“回白爷,伯爷确实是不在府中。” “那夫人呢?” “夫人那里您也是知晓的,伯爷吩咐不准任何人见的,奴才哪里敢放行呢。白爷,您劳累了,不如回府里好生休息着?” 白莫离沉下脸,深知小猴是沈默存的死忠,既然听命看门,就不会让刘嗪进去,又看向刘嗪,这妇人满面的怨怼。 或许她能绑着他完成任务? 白莫离便温和笑着,一派儒雅风度的给刘嗪行礼,道:“霜琴郡主,既然如此,不如在下送您离开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粉红200+ 她若要回去,难道还要个外男送?白莫离和沈奕昀关系就算再亲密,可也并非亲生兄弟,何况即便是亲生兄弟之间也是要忌讳的吧?若传入外人耳中,定会生出许多诟病来,让沈默存知道了也会令他难看。 刘嗪刚要拒绝,可注意到白莫离的眼神时,硬生生的将话给吞下去了。 他或许是她成事的一线希望呢…… “既然如此。劳烦你了。”刘嗪颔首,整理情绪,理了理裙摆上本不存在的褶皱,狠狠瞪了小猴一眼,这才倨傲的转身走了。 白莫离则是看也不看小猴,送刘嗪上了马车,略一想,怕给了别人窥探他的机会,只将心中所想的在她上车之际低声说了。 刘嗪一听,心下就如同揣着个兔子乱蹦,即便坐上马车放下车帘后再看不到伯府了,心里的雀跃仍旧丝毫不减。 终于找到门路了! 白莫离也并未马上回府,而是上了方才自己那辆马车,只跟车夫说了个位置,就快速离开了。 小猴将一切看在眼中,总觉得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生怕他们万一计划了什么不好的事,也顾不得许多了。想立即将情况说给沈奕昀,偏他此刻不在,他又不敢拿这种事繁琐云想容。只得抓耳挠腮焦急的等到沈奕昀回来,才撒丫子跟着去了书房。 “……伯爷,事儿就是这样,我总觉得这两个不是什么好鸟,难保不会做出一些卑鄙的事,伯爷也好生想想,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沈奕昀已换了家常的浅灰色细绸直裰,长发束成一束,负手站在半敞的格扇跟前,望着外头触目可见的那一片片绿意。想了想才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也要牢记我的安排,再有不该来的人来,你也如今日拦着霜琴那般做即可。你不必怕。还有我给你撑腰。” 小猴忙道:“我哪里会怕,我就是担心白莫离和霜琴郡主联合起来,对您不利。” 沈奕昀沉吟道:“白莫离与刘嗪定然是出去面谈了。我在白莫离身边安排了人不假,可既是跟踪,且白日青天之下,要打探对方谈话的内容也并不容易。更何况两个密谈的人,还会更仔细隔墙有耳,咱们先谨慎起来,一切就等探子回来再定夺。” “是,伯爷心里有数就好。那个臭娘……郡主。骨子里就灌着坏水。又骄纵。难保不会妒忌夫人有孕还快要临盆了。”小猴给沈奕昀行礼,随即道:“爷,我回去守门了。” 沈奕昀似没听见他言语中对刘嗪的不恭敬似的,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心下装着事。沈奕昀觉得心思也颇为沉重。朝堂虽难办,他好歹还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男儿汉自然会在困难之下越挫越勇,即便敌人强大,也不会轻易从他这里讨了便宜去。 可若是事关人的生死,他又怎么能掌控的住? 许是听了韩妈妈的分析之后,他总是想着这件事,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梦里经常会梦到云想容浑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怀里。冰凉的手握着他的手,最终无力又柔软的垂在地上,而她绝色的面庞从此之后在无生气,灵动的明眸再也不会张开,形状美好的红唇也再不会微微翘着看。说些明摆着是打趣其实是温情的话。 他常常在梦里抱着她的身体大哭,近两日竟还会被梦境惊醒,用手一摸,脸上一片湿。在看睡在他身旁,呼吸短而急促,挺着肚子睡不安稳的云想容,常常会将梦里的悲伤情绪又勾上来,就那么看着她发呆不知不觉的到天亮。 他只希望云想容快些顺产,将这难熬的日子更快些过去吧。在这样下去,恐怕云想容还没事,他就要先疯了。 沈奕昀深吸了口气,整理心情后吩咐外头守着的卫昆仑,若有情况立即去回,就缓步悠闲的走向内宅,一则借着散步舒缓情绪,二则也尽量让自己乐呵起来,免得让云想容见了他满面愁容的,也跟着添堵。 云想容这时候却是才刚换了亵裤亵衣,正由英姿伺候着穿上中衣。 柳妈妈在一旁安慰:“夫人莫怕,妇人临产之前都是这个样儿,有些见红实属应当的,只不过有些人来的早些,淅淅沥沥一丁点儿,也有人产前几日才略有见红。韩妈妈才刚都说了,您这样并无大碍,只要安心吃了养胎的汤药,自然没事的。这会子药已经预备上了,您且安心就是。” 云想容微笑着颔首,道:“我知道了,原本我也并没觉得哪儿不舒坦。这话你们也不必宣扬开,不要让我母亲知道,也不必告诉伯爷,免得原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叫他们跟着乱紧张。” 柳妈妈、英姿、玉簪几人听的心疼又心酸,却都笑着应是。 云想容就如往常时候那般斜靠着暖榻依着软枕躺着,随手拿了《法华经》读。眼睛虽然盯着书页,手上也是隔一会儿就翻页,可那些经文她看到了,却根本不知是什么意思,仿佛根本没往心里头走。 越是临近产期,她越是觉得心底里发凉。有时甚至期盼着那一天永远不要来。可时间的推移哪里能遂人心愿? 目光移向半敞的菱花格扇,为了她喜欢,沈奕昀特地吩咐人移植了几株桃树在她窗前,只要抬头便能看到新绿颜色中那点点让人心情舒畅的粉红。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再看着那馥郁芬芳的桃花和屋子里来去忙碌面上都带着笑容的婢女们,云想容鼻子一酸,眼泪涌上了眼眶。 她真的不想离开。 沈奕昀还有那么多麻烦没有解决,她在身边无论是否帮得上忙,最不济还能陪着他。她放不下这个家,放不下娘亲和宝儿,放不下从小跟着她的英姿,照顾她如亲生女一般的柳妈妈,更放不下她即将出世的孩子。 若有万一,她是肯定宁可保住孩子的。可没了娘的孩子会有多苦,前世的她是最清楚的。 她知道,沈四不是云敖,对他们的孩子会尽心的,但家庭的缺憾,哪里是父亲多付出一些,就能弥补了孩子的母爱的?更何况,还有一个名正言顺可以插手孩子身边事宜的刘嗪,就算没有刘嗪,也难保沈奕昀不会再娶。继母对孩子,能尽心吗? 云想容闭上眼,将眼泪锁在眸中,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软弱。然而她心里却不可控制的想起了珍哥儿。 即便她恨刘清宇,恨云明珠,恨一切的背叛,恨她的命运,更恨邱翦苓。可她前世为了唯一的儿子珍哥儿,却是可以一直坚守下去的。她还想过要想法子多生财,给珍哥儿将来做小金库,还想看珍哥儿娶妻生子,绵延后嗣。 但前世的现实就是她死了,扔下了才刚换牙的孩子,就那么撒手去了。 随着她的月份越发足了,她就总是想起前世的儿子,总是在想他过的是不是好。云明珠是否会苛待他?她有时想得多了,竟分不清前世是否是一场梦,还是今生才是梦? 云想容的胡思乱想是被沈奕昀开朗清越的声音打断的,“六儿,我回来了,才刚进来瞧见他们端着你的安胎药,就顺道给你端来了,你先讲它吃了吧。” 云想容吸了口气,再张开眼时候,眸中没有了水雾,只有欢喜、温柔和平静,双臂搀着沈奕昀脖颈,任由他将她扶坐起来,笑道:“英姿他们也端的是不懂事,这种端茶递水儿的活计怎能劳烦伯爷呢?原本值一两银子的药,被你端来也平白翻了一倍的价钱了。” 沈奕昀望着她说话时开合的发白嘴唇,禁不住俯身下去重重吻上,用牙齿啮|咬,用力的吸|吮,尝到她口中略带着苦药味,更是心疼不已。 英姿、玉簪几人早在沈奕昀初有动作时就都面红耳赤的退了下去。云想容双臂攀着他的肩,从开始的推拒到顺从,再到安抚似的回应。他们已有许久没有过亲吻,他对她一直小心翼翼,甚至连睡觉时候都下意识的侧身佝偻在她身旁,就怕一不留神碰到她的肚子。像今日这般情不自禁,还是沈奕昀从辽东回来后的第一次。 许久,到沈奕昀察觉到云想容的呼吸比平日里还要短促时,才倏然回神,依依不舍的停止这个吻。 垂眸看她面庞染上红霞,双唇更是娇艳欲滴,心情好了许多,玩笑道:“药太苦,先给你点‘甜头’。” 云想容本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了,谁料想他会说这样一句,脸上越加发烧,捶了他好几下才干休。 这一日如往常那般平顺,到了探子来回沈奕昀,却只知道白莫离与霜琴郡主去了醉仙楼吃饭,但具体谈论了什么,探子无法接近包厢里头,加之二人也都防备,并未曾探查出来。 沈奕昀将焦虑放在心里,亲自去叮嘱了卫二家的和小猴,一定要越发谨慎,还将卿园的防备又加了一些。 可是千防万防,他只防备了不让不该接近云想容的人见她,却没有防备的住流言蜚语。 ps: 目测还会有一章加更的,不过会很晚,大家早点睡,明天看也是一样的(*^__^*) ☆、第三百九十八章 粉红210+ 云想容清早起身时候沈奕昀已经去衙门里了。察觉似又有些见红,她收起了慌乱,叫了人进来服侍更衣,又叫了韩妈妈来诊治。 韩妈妈最是了解云想容的身体状况,能将孩子平安带到今日对她来说已是不容易,好在孩子已快足月,即便这会子生产,对孩子也没什么。只是真实情况对云想容不好说,韩妈妈也只是温言安慰,让云想容不要担心,用过了安胎药后,却让她今日散步减量,平日里是绕着卿园外头的假山石走十来圈儿的,今日之让她走一两圈。 云想容前世也生养过,只不过今生身体状况似乎比前世差一些,总归情况还算乐观,她也不在多放心思在肚子上——这世上的事从不会因为惧怕就不会降临,若真是老天要收回给她的特权,她也认了,总归也都是赚了十七年了。 云想容便如往常那般用过了药,就穿戴整齐的让玉簪和玉壶陪着出去散步。 可谁知路上却见小丫头们神色与往日不大一样,好似见了云想容都有些闪躲。 云想容很是好奇,待到要问,那些丫头们却都快步散了,生怕被当家主母抓住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云想容问玉簪。 玉簪和玉壶都摇头:“谁知道呢,这起子眼界低的,谁知道是什么狗不闻的就叫他们这样,夫人不必理会,回头咱们去打探清楚来告诉您。” 云想容自然道好,她也没工夫去理会这些,便于玉簪吩咐今日要给沈奕昀预备他爱吃的白菘虾仁卷。 而此时的外院中,本该在二门上当差的卫二家的却逮住了两个小丫头,厉声质问: “说!这话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难道不知道伯爷不准人在府里乱嚼舌头!” 小丫头早就被卫二家的唬的脸上煞白,都扑通跪下,连连告饶:“卫妈妈,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再说我们两就是私底下说,并不敢传到夫人耳朵中。” “是啊卫妈妈!” 英姿焦急的满地乱转悠。见那小丫头胡乱传谣言还敢理直气壮的说自己说的话不敢传到云想容耳中,抡圆了胳膊“啪”就是一个嘴巴,小丫头的脸皮登时肿了老高,红痕明显,吓得她哭都不敢了。 “你把你是听闻谁说的,又是怎么说的,原原本本一个字儿不漏下的告诉我,我或许还饶了你,否则办你这样的,信不信我不必禀告夫人和伯爷就能发落!” 小丫头眼泪又落下来。脸上打肿了。牙齿也有些活动。哽咽着口齿不清的道:“就是,就是今儿一早去东边儿提水,听见看院子的小红说的,说是。说是伯爷和霜琴郡主,在辽东相处的好,霜琴郡主如今还怀了身孕。” 另一个没挨打的丫头连连点头:“正是呢,只是伯爷不想告诉夫人,将这事儿暂且压下,安排了小猴和卫妈妈分别守着大门和垂花门,就是怕霜琴郡主有孕的事情传到夫人耳中。” 二人说罢,看了面色更差的英姿和卫二家的,都忙噤声不敢在多言一句。 卫二家的气的脸色发青。扬声吩咐粗实的婆子:“把这两个嘴贱的给我关到柴房,先饿上三天,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有力气传主子的闲话!若是再叫我听见一星半点儿这种莫须有的事儿,休怪我不客气!” 卫二家的平日里带人和气,又生了圆圆的脸庞。天生的慈眉善目,瞧着就很好相处。只是这会子厉害起来,也真叫下人们各个都噤若寒蝉。 英姿抹了把急出来的汗,道:“娘,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尽量瞒住了,你也不要去夫人跟前乱讲话。我听韩妈妈说夫人这些日见了红,原本产期还有近一个月呢,这会子分明是有要早产的迹象,恐怕不好。原本她那身子就已经这样了,若再听了这等传言,万一落下个什么后果来,岂是你我能承受的?这事儿还是要问了伯爷在定夺。” “可是夫人并非愚钝之人,常常能够见微知著,这样隐瞒着也并非长远之计。”英姿言语稍顿,似乎积累了许多勇气,才能低声问出口:“娘,伯爷是不是真的,真的跟霜琴郡主……” “英姿。”卫二家的打断了英姿的话:“你我是什么身份,哪里有资格窥探主子的*?且不论伯爷与夫人怎样说的,霜琴郡主是与伯爷拜过天地,明媚正娶的,就算有了身孕也是正常的。” 英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想到怀孕到如今那么辛苦的云想容,她就替她不值。 沈奕昀与云想容有些时候说话不避讳人,她自然知道沈奕昀曾经告诉云想容并没有与刘嗪同房的事。这一次去辽东,更是找了卫昆仑来审问。 刘嗪怀了身孕,算日子,难道不是在辽东时候有的?若是真的有孕了…… 果真男人都是一条藤儿!先前永昌侯是这样,济安侯是这样,如今伯爷也要这样。夫人那么辛苦,每日吃不下,孕吐,心疾发作时候躺着不敢动弹,后来月份大了都不能躺下睡个安生觉。 这些个苦男人不用吃,都叫女人吃了,到时候生了儿子却要叫男人一声爹,女人吃苦时候,男人在外头逍遥快活…… “如果伯爷真这样,也算我英姿瞎了眼,还当他是主子!”英姿狠狠的骂完,回身就进内宅去。 卫二家的看着儿媳妇的背影,很想训斥几句,可英姿毕竟是与云想容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心一意都为了云想容。这会子多言也无用。 这件事,真要问问沈奕昀在做定夺,这会子只能先将事情压下。 可是卫二家的这会子想着将事情压下来的时候,京都城里头也有贵妇人开春日宴时,传开了霜琴郡主有喜了的消息,说是太医院的太医都亲自去瞧了,的确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云想容并不知外头的风云即便,只是觉得跟前的丫头们都有些奇怪,问又问不出所以然来。 沈奕昀这厢回了伯爵府,面沉似水的负手站在格扇前。 楮天青迟疑的道:“伯爷,您与霜琴郡主……” ☆、第三百九十九章 打架 沈奕昀听闻楮天青迟疑的话,缓缓转头。因身形不动,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只看得到他冷峻的侧脸,眉峰微挑,嘴唇抿起,下颌收紧。这是沈奕昀极度愤怒之下才有的表情。 楮天青三人忙垂首,在不敢多问。涉及到主子的私事,他们本也不该多问的。 沈奕昀半晌才压抑着怒气,道:“褚先生,现在立即带着咱们的大夫去一趟霜琴郡主府,确认是否真的是有孕,若有孕,是有几个月了。”嘲讽的笑:“我根本就没与她圆房,如果真有身孕了,那就有意思了。” 没圆房?! 楮天青、小猴和卫昆仑惊愕的张大嘴,他们跟从主子,不能窥探主子的隐私,只知沈奕昀对待霜琴郡主疏远冷漠,且极少有见面的时候,然从大婚到如今一年了,还没有圆房? 仔细想想,也难怪霜琴郡主对伯爷如此大的怨气,肯千里寻夫找到辽东去,肯穿着轻薄的寝衣亲自送上门,又被伯爷给下了面子撵走…… 卫昆仑和小猴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楮天青则习惯性的分析,堂堂郡主,仪宾不与之圆房,如今还称有孕,又赶在云想容即将临盆之际。要么是假有孕,妄图争宠,或要刺激云氏,要么是霜琴行为不检。但后者的可能性不大,若真是偷人有了身孕,难道不怕被沈奕昀知晓吗?还敢这样大张旗鼓宣扬起来。除非是不想在与沈奕昀做夫妻了。 思及此,楮天青正色道:“沈氏的血脉不能混淆,我斗胆问一句,四少爷当真没有与霜琴郡主圆房?” 沈奕昀额角抽了抽,沉声道:“没有。” “好,此事我定当为四少爷查明,只是,您身为仪宾,并不尚郡主,怕事情吵嚷开来对您不利。若是恬王知道。怕也不好交代。” 沈奕昀闻言,终于转回身来,道:“不利?有什么不利的?皇帝在外,暂且还不能插手京中的事。恬王等人在回京途中,也暂且还管不着,即便恬王回来,我也有法子对付。再者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与霜琴郡主素来相敬如宾,除了没与她圆房,也没有做其余对不住她的事。我也早说过就算真尚郡主。也不能够真心实意待她。是她一意孤行,想要更多。我想就算是天家,也不会插手管大臣和亲戚之间的闲事。更何况霜琴的目的不纯。” 暴怒之后,沈奕昀说话的声音还能十分平静。语速也未曾因怒意而加快,然一番话说下来,楮天青、小猴和卫昆仑都已低头行礼,再不敢触沈奕昀的逆鳞。主子分明是已经气急了。 也就楮天青胆子大些,道了句:“四少爷放心,我这就去查明。” 小猴和卫昆仑,连大气儿都不敢喘,行礼退下。 待他们到了廊下,沈奕昀突然叫住卫昆仑。“你去问问英姿,夫人对此事知道多少。最好是能不烦她的心,将此事迅速解决也就是了。” 卫昆仑忙道“是”,领命往内宅里去。 云想容这会子吃了安胎药,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孟氏为她特制的那中间凹陷四周略高的褥子上闭目养神。腹部隐约有些疼痛。孩子的胎动比平日频繁一点,比昨日见红还多些。出去走了两圈儿之后,回来就腰酸的直不起身,只想躺着。 孟氏才刚来看她,她只说昨夜没睡好,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奇怪的是孟氏今日也不与她耳边唠唠叨叨,只笑着嘱咐她好生睡,又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云想容隐约察觉今日府里气氛不大对,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拥着薄被胡思乱想,不过片刻还真的睡着了。 见云想容眉头紧蹙,睡的那样不安生,身边跟着的人都心疼又为她不平。传言如今满城风雨,就连一早不知情的玉簪他们都知道了,众人默契的达成一致,都不将话传给云想容。 英姿满面怒容的蹲在廊下,眼见一个才刚留头的丫头到了门前,软软诺诺的道:“英姿姐姐,卫大爷在二门处等你呢。” 声音蚊子似的。平日就最看不惯这种,今日见了就觉得更加心烦了。 英姿竟豁的弹身起来,回话的小丫头甚至没瞧见她是怎么行动的,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人就已经不在廊下了。 英姿的轻功卓绝,这会子又是因憋了满肚子怒气无从发泄,是以她行动比往日至少要快了一倍,路上所遇的仆婢们大多都没看清人影儿,有那些眼神儿不好的,还只当是一阵风吹过。 英姿到了二门前,正看到卫二家的拉着卫昆仑说话,卫昆仑的黑脸上有些不自在,却腆着脸笑着,好似在劝说安抚。 英姿的火气“蹭”的一下蹿了起来,在婆婆面前还要压制些情绪,憋的她都快炸了一样,大步上前,冷着声道:“你找我?” 见英姿的脸色不好,母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卫昆仑拉着英姿手臂到了另一头,低声道:“四少爷让我来问问你,夫人这会子知道了吗?” “问我?你为何不叫他自个儿去问夫人去!” 卫昆仑闻言,心里就有些不喜,沉下脸来道:“四少爷自然是为了夫人好的,问你话,你就说,吵吵嚷嚷干什么,让娘听见笑话!” 本就一肚子气,现在英姿更气了,“这会子想来探听底细,事儿闹出来的时候做什么去了?左右我们都是最后知道的人,伯爷是不是早已编好了说辞怎么哄骗夫人了?你们这些臭老爷们,都一个样儿!从前夫人在家就受苦,永昌侯那个样儿的……这会子嫁给伯爷,好容易过几日安生日子,破事儿烂事儿又一波一波的往面前奔。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底哪里不好,哪里不值得伯爷真心对待了!她本就身子骨弱,怀着孩子多辛苦!你们男人家倒好,有功夫去外头寻欢作乐,这会子闹出麻烦来了还想跟我探听?探听个屁!你告诉伯爷,就说我说了,我英姿瞧不起他!” “你,你这泼妇!”卫昆仑见英姿气的像只炸了毛护犊子的母鸡,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问你啥你说啥便是,我问一句,你就当众说出这一箩筐话来,我看你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辱骂起四少爷来了!” “你还想打我不成!我让你打,你也得摸得着!” “臭老娘们!”卫昆仑话没问出来,平白的又挨了顿骂,又在自己老娘和下人面前,哪里还有面子?扬手就要打,偏偏看着英姿气的通红的脸蛋,又下不去手,巴掌悬在半空要落不落的,黑脸上神色也变了几变。 眼看他朝着她扬起手,就算巴掌还没落下,英姿眼眶也已经发热。 对上她含泪的眼,卫昆仑哪里还威风的起来,又因在人前跌了面子赌气,语气僵硬的道:“你不要冤枉了伯爷,伯爷和霜琴郡主根本就没圆房,在辽东的情况我不早就跟你说了吗,要是这样霜琴郡主还能怀了孕,只能说明她行为不检!伯爷这会子已经让褚先生带着信得过的大夫去给霜琴郡主诊脉了,待会儿就能带回消息来。” 听闻此言,英姿已是脸颊发热,她因为憋气,见了卫昆仑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骂人,想不到事儿却是这样,看来夫人说她鲁莽,她也真是鲁莽,尤其是在卫昆仑面前,做事更没算计。 英姿不知该说什么。可眼神明显在闪躲卫昆仑。 卫昆仑见她如此,就知她已在内疚了,心里好受了些,又道:“霜琴郡主是伯爷明媒正娶来的,就算真是怀了身孕,伯爷也没做错,你我都是下人,也没有辱骂主子的道理。” “可,可伯爷和夫人的情分不一般啊,若是夫人那样女子,值得夫婿一心一意对待。” “是值得,又不是必须!”卫昆仑蒲扇一样的大手拍了英姿屁股一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冒失了!” 英姿脸上腾的烧起来,嗔道:“你做什么,人看着呢!” “你骂我的时候难道没有人看着?” 英姿无言以对。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都消了气,卫昆仑低声道:“骂我一顿,你舒坦了?当众给我没脸,你也是第一个,你等着,晚上家去再收拾你!这会子快告诉我夫人可知道了吗?知道多少?” 英姿沉吟道:“夫人今日身体不爽,这会子还在睡着,不过早起玉簪和玉壶扶着去外头走动,看到了小丫头们窃窃私语。永昌侯夫人也听到了流言蜚语,这会子正在生伯爷的气,可是大家都很默契的没在夫人跟前提起。不过,夫人那样敏锐的人,难保不会猜测出来一些。你们如要解决,也痛快点。” “那好,夫人若是不起疑当然好,若是起疑了,你就见机行事,直接告诉夫人霜琴郡主行为不检,或者是说她心怀不轨都成,反正不能诬赖了伯爷。” “我知道了。” 卫昆仑摆摆手,就与卫二家的作别,怕母亲嫌弃儿媳太暴力,又巴掌恋爱的揉了一把英姿的头,将亲昵表现的十足,这才去外头给沈奕昀回话。 ps: 今晚应该会有加更o(n_n)o ☆、第四百章 粉红220+ 沈奕昀得知消息后,着实松了口气,这会子也无心回去休息,又怕面对云想容处置这些事惹她心烦,便在书房等着楮天青回来。约莫一个时辰后,楮天青果真带了他们信得过又比较擅长千金科的赵大夫回来。 “伯爷,霜琴郡主很是配合,赵大夫顺利给诊了脉,的确是有喜了。” 赵大夫道:“约莫着一个多月的样子,瞧着胎像倒是很稳。” 沈奕昀颔首,起身理了理月白细棉直裰上的褶皱,道:“赵大夫,你说这种情况,是否有可能是药物所致?就是原本没有身孕的,用了某种药物后,出现假孕的现象?” 赵大夫闻言颔首道:“这种药的确是有,药效时间不长,服用一贴下去顶多能维持个四五日,若是不继续用药的话,早孕的状况立即就消失了。不过若是永久了,对女子母体伤害也很大。不过这种事有几人会作假?顶多能够蒙骗人一两个月罢了,肚子可以造假,可难道后头就不生产了?” 沈奕昀听闻赵大夫此言,心里有了底。刘嗪先谎称怀有身孕,为的是给云想容添堵。后头就可以说是大夫误诊,或者对外演一出滑胎的戏码也可以。只是她这样做,等于真正与他撕破脸。因为她笃定了他不会将没与她圆房的事说出来,笃定他定然会惧于她郡主的身份。最不济,她还可以与云想容争个玉石俱焚出口气,这也符合她的性子。 只是她今次终究是太急躁了。 沈奕昀让卫昆仑送赵大夫下去休息,又吩咐道:“既然她有了身孕,褚先生,还劳烦你再走一趟郡主府。见了霜琴就说,看在她有孕的份上,接她来伯府住。一应下人都不必带着,只允准带一个老妈妈,伯府有自己的规矩,人手也足。用不着外人。” “要是郡主执意要带其他人来呢?” “那你就说,让她继续在郡主府带着吧。” 楮天青道是,沉吟片刻,才斟酌道:“伯爷真打算将霜琴郡主接来?” “恬王快回京都了。他最要紧的特点就是爱面子。又因为刘清宇即将秋后问斩,指望着我将来能帮衬他。对于女儿是否幸福,他并不在乎。”沈奕昀想到恬王,就不禁想起了云敖。其实都是父亲,这两人对于权柄和体面的执着,都一样的重于妻子儿女。 听话听音,楮天青略一想。就变了颜色:“四少爷莫非想借着此事与霜琴郡主和离?” 沈奕昀冷笑:“我没碰过她。若她还是完璧。服药导致如此。我虽要被问责伺候不周之罪。可霜琴为了争宠存歹毒心思来刺激云氏的事传来了她也是没脸。若她在外头有了人,不是完璧,我也有法子证明我根本没在辽东碰过她,那么她的身孕从何而来?偷人的罪名。可要比善妒还要严重!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足够休了她,不过恬王爱面子,断不会让自己府里再传出丑闻来,是以霜琴的多半会受点委屈。恬王为了未来,顶多会骂我一顿。对霜琴,八成会接回王府去。从此咱们也就清静了。” 说到此处,沈奕昀眸光更冷了:“还有白莫离,我本想留着他。将来反制皇帝的时候或许能用得上。可是他这个人做糖不甜做醋反酸,留着他只怕在祸端。” “四少也的意思是,要处死白莫离?恐怕此举会打草惊蛇。” 沈奕昀看向窗外,道打草惊蛇又如何?我忍耐他太久了。就宠着他冒充长兄来欺骗我,他就死不足惜! “四少爷。四少爷,不好了!”小猴惶急的叫声传来,将沈奕昀未出口的话堵截在口中。 楮天青不赞同的摇头训斥:“有话好好说,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小猴撑着膝盖喘粗气:“我,我能不急吗,外头闽王带了一大群的亲兵,将咱们府上给团团围了。若非我阻拦者,好说好商量的求了闽王,又来请伯爷去前厅见他,他就要带兵冲进来了。” 沈奕昀挑眉,本来伯府被闽王带兵围住是一件极丢份儿的事,他却是噗嗤笑了。 “来的正好。” “四少爷,您?”楮天青对闽王素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哪里有人这般鲁莽,说围人府邸就敢这么做的?养着家将亲兵已是僭越了,自己不知道检点一些,还带着人乱招摇。 沈奕昀道:“褚先生放心,闽王此人虽看着是个莽夫,但他是外粗内细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这么些年屹立不倒。他既与我结为同盟,自然也信得过我,恐怕现在他是另有意图。” “可传开来终究是对您名声不好。” “名声算什么,命才要紧吧。” 沈奕昀也不与楮天青多言,就去了前厅。 小猴和卫昆仑自然担忧的跟着去,却被沈奕昀拦在了门外。 不多时,里头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有瓷器的破碎声。 小猴耳朵贴着格扇,刚想听听里头到底在吵什么,格扇就被“咣当”踹飞出去,亏得小猴反应敏捷才堪堪躲开。 闽王冷眉怒目:“沈默存,是男人就与本王单打独斗!难不成你做了对不起我妹子的事儿,怕本王打死你?” “笑话!我们夫妻的事要王爷一个外人来插手?王爷请回吧,看在你我从前的交情上,我也不愿与你扯破了面皮,将来见面也不好说话。” “放屁!沈默存,想不到你是这般敢做不敢当的小人!你痛快与本王打一场也就罢了,生死无怨,否则本王就围着你的伯爵府,我看你如何得意!” “王爷若是执意如此,就尽管围着吧!我定然上疏皇上,请皇上主持公道。我自家内宅的事王爷要伸手管就罢了,不与你比武,你就围着我家里,这是什么道理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 两个出色的男子如同斗鸡,争论的面红耳赤,将下人们唬的噤若寒蝉,谁能想得到,闽王为了夫人的事会如此护短,连好容易与沈伯爷建立起的关系也舍弃了? ☆、第四百零一章 大戏 闽王吵得脸红脖子粗,哂道:“做了御史的人果然不一样,嘴皮子上功夫厉害的紧,本王说你不过,怎么样,沈默存,你嘴唇儿上的肉是不都磨薄了?又不是个娘儿们,长成这样碍老子眼也就罢了,还当缩头乌龟!” “你说什么!”不等沈奕昀开口,小猴已气急了,护主心切就要冲上去与闽王拼命,却被楮天青一把拉住了。 “褚先生?”小猴气愤不已,像只发怒的小豹子。 楮天青却是了然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参与。 沈奕昀则阴沉着脸,仿佛已被激怒,施展开拳脚合身上去。 闽王哈哈大笑,叫了声“来得好”,便与沈奕昀战在一处。 两人不使兵器,用的拳术也无章法,倒像是气急已经不用招数,全凭力气在肉搏。 前院下人一个个看的瞠目结舌,回神之后就自觉的往下退。 这种事看到也就看到了,大不了咬死了嘴唇谁都不说,可夫人那样厉害的人,难保不会察觉外头的情况。伯爷本就吩咐了任何事情不准打扰到夫人,若她身子有个万一,伺候的人都要受重罚,万一被抓去询问,他们可怎么回? 下人们退到门口,就一窝蜂似的鸟兽散,可闽王与伯爷打了起来的消息依旧传了开来。 二人打了半晌,身上各自都挨了对方的拳头,终究还是在楮天青和卫昆仑以及闽王身边的亲随适时地劝解下将他们分开。话不投机,闽王竟商议的余地都不给沈奕昀,干脆带着二百亲兵把承平伯府包围了,前后门、侧门,就连后头厨房来回进时鲜蔬菜的门和狗洞都看的死死的,闽王则大咧咧的下馆子吃饭去了。 如此大的动静,京都城里的人哪会不知晓?不出半刻。消息就犹如涟漪一样泛开,知情者无不用同情的眼光在看承平伯府。 被闽王盯上,那是有理说不出的苦。 沈奕昀这会子已经盥洗过。重新换了衣裳,快步往内宅去:“吵嚷的这么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与其让她担忧乱猜,再导致误会,不如我去与她说明白。” “四少爷这么想最好不过了。”楮天青行礼,道:“那我现在就去接郡主。” 被闽王突如其来的一搅合,楮天青现在才出门去。 临行之前,楮天青拉过卫昆仑。“昆仑,你挑选几个信得过的,最好是身强体壮的丫鬟婆子等候着,再把后头距离客院和卿园都远些的院落收拾出一个来。让霜琴郡主住下。” 卫昆仑道:“是。” 褚先生走了几步,又迟疑回身:“还是算了,让她进来,万一吵吵嚷嚷惊扰了夫人怎么办,你看看距离咱们伯府较近的宅院。收拾出一套来,让丫鬟婆子和侍卫们都去候着,不过务必要保证霜琴郡主的安全。” “我知道了,再往西边一条街是我和英姿成婚时夫人赏给英姿的宅子,不如先让霜琴郡主住在那儿。” “如此甚好。那宅子我知道,待会儿我就直接将人带去。” …… 二人商议的功夫,沈奕昀已迈进了卿园的门槛。 玉簪、玉壶、玉钗和玉坠儿四婢女正并排坐在廊下低声言语,见是沈默存回来,四人起身行礼之后,就再没了平日的热络。 柳妈妈见了沈奕昀,面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但好歹主仆的礼数还是要尊,是以行过礼,就冷淡的退下了。 沈奕昀苦笑。他希望云想容身边的人都是对她忠心耿耿的,但因为她的人忠心,他也没少吃排头。 英姿因知内情,还如往常那般。迎上前道:“伯爷,夫人睡了一上午,这会儿也该醒了,小厨房午饭预备下了,现在就端来?” 沈奕昀颔首,担忧的道:“先预备着吧,怎么这会儿了还在睡,可是身子不好?” 英姿略有迟疑,还是凑近沈奕昀耳畔,红着脸却又严肃的道:“夫人略有些腹痛腰酸,今儿又见了些红,比昨日还多些。” 沈奕昀脸上血色瞬抽浄,压低声音道:“韩妈妈怎么说?” “韩妈妈才刚已命人去打理产房,又让咱们快些将产婆和靠得住的大夫请来。夫人这样儿,也不知几时就发作了。” 沈奕昀连连点头:“人我已经请好了的,就是还没让进府里来。免得先来了先生事端,既这么说,待会儿就让人住进来。你先去传饭吧,我叫她起来用饭。” “是。”英姿行礼,退后两步,看着沈奕昀即将进门的背影,仍旧禁不住出言低声提醒:“伯爷,夫人聪慧敏感,外头的事瞒不住她的,与其将来让她费心费神的猜疑,不如您先将事情与夫人说清楚。她是聪明人,会理解您的。” 沈奕昀闻言回头,对英姿一笑:“我知道了。” 英姿这才放心的退了下去。 卧室中满屋静谧。柔和的阳光从窗纱投射进来,将点点菱花的形状洒落在洁净的地面。 临窗的软榻上,云想容穿了件竹叶青色的袄子,外头搭着艾色的素缎薄被,正一手抚在隆起的腹部睡的香甜。她的手十分漂亮,手指修长,肌肤凝白,指头上戴着个暖玉的戒指,与艾色的背面儿呼应着柔和的光,温暖的阳光透过格扇照在她脸上身上,留下斑驳的阴影,也将她融入一片暖辉之中。 沈奕昀看着面前的一幕,吃愣了许久。满心的恐慌和愁苦皆因为她担忧而来。若是可以,他宁可将阳寿折损,也要求上天保她的平安。他只恨自己前世为何没有多关注一些京都城中勋贵家庭的事,没有注意到她,为何如此美貌的一个姑娘,前世并未曾吸引他的注意。 他前世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顾着复仇,也顾不得其他了。 如今他面对未知的未来,竟有些惶惑起来。 坐在她身侧,手背滑过她柔嫩的脸颊。沈奕昀目光温柔眷恋。 榻上的人浅眠,眉头微微蹙起,长睫如蝶翼颤了颤,便迷茫的张开美目。起先无焦距的双眸,在看到沈奕昀时注入了光华,眼神一瞬光彩熠熠,淡粉的唇畔也勾了浅笑,娇柔声音沙哑的道:“你回来了。” “嗯。”沈奕昀不自禁放柔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她,“怎么睡这么久,昨儿没睡好吗?”在她面前,他绝不会戳破那层纱。 云想容从善如流,掩口呵欠,道:“是啊,所以你出去了,我没事做,就补个回笼。” “该用午膳了。喝点温水清醒清醒,用罢了饭在休息?” “好。” 云想容娇声应着,伸出双臂。 沈奕昀看的心头一软,让她圈住了自己的脖颈,略微用力将她带坐起来,又随手拿了云肩搭在她香肩。 扬声唤人进来伺候,洗漱过后,吃了些蜜水,二人便在卧房里一道用了午膳。 见她心情还算不错,沈奕昀这才遣走了下人,斟酌言辞道:“今日发生一些事,我怕旁人口中说出的会走了样,特地来告诉你。” 云想容虽然睡的有些迷糊,可早上的事儿还记得,就知道其中有蹊跷。笑着问:“什么事?” 沈奕昀言简意赅的道:“我与刘嗪根本没有圆房,在辽东期间更不曾碰过她。可她先前是来咱们府上几次要求见你我,都被小猴拦下了,后又一次被白莫离遇上了,他们二人去醉仙楼吃了顿酒之后,外头就谣传开刘嗪怀了身孕。” “什么?”云想容惊愕:“你没碰她,她还有孕,要么是她与人有私情,但刘嗪又不傻,又不是以后不想与你做夫妻了,哪里会传扬开这个?那就是说,她说谎?” 沈奕昀原本想了千万句说辞,准备在云想容不信他时解释给她,谁料想她竟一下子就信了,还分析出刘嗪在扯谎。 他悬了半天的心一下子放下了,感激与感动油然而生,禁不住一把搂住了她,“你信我?” 云想容眨眨眼,随即抬起藕臂,环着结实健瘦的腰,温柔的道:“我为何不信你?刘嗪那人善妒,你不宠她,她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来打击我。她做这样的蠢事也不是一次了。再说你是我的丈夫,若连你我都不能放心信任,活在世上还有什么乐趣?我信你,也愿意信你。” 沈奕昀响亮的在她额角“啵”了一口,心下顿生爽朗豪情,放开她道:“她是够蠢的,她想利用这件事刺激你,想必联系了白莫离后就传开了这个谣言,就是为了让你起疑的,你即将临盆,若受了刺激,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她在说大夫诊治错了,更甚者做一场小产的戏码博人同情也有可能。只是她错算了一点,我根本不在乎她拿不曾圆房的事儿来宣扬。她以为尚郡主,就一定会唯唯诺诺吗?我既敢不碰她,就早已不在乎旁人怎么说。” 云想容颔首,笑道:“她这样大闹,你也正好可以拿来作筏子,见机行事收拾她。” “正是。”得她信任,沈奕昀无比欢喜,语气轻快的点头。 ps: 目测等会还有一章~ ☆、第四百零二章 粉红230+ 二人聊至于此处,情况已是豁然开朗,一些想法也在云想容脑海中快速成型,她拉着沈奕昀的袖子,明眸闪亮的道:“皇上出行前义兄已经受了皇上的警告,看来皇上对他的忌惮只有日渐加深的。他与咱们走的近,传到皇上耳中等于火上浇油,不如你去与义兄商议,正好借引子演一出决裂的戏码,反正他护短的名声在外,对我这个义妹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云想容越说越觉得这法子好,“你们就此决裂,皇上考虑他的性子,应当会信七八成,也比觉得你们是勾结一党的好,毕竟对你来说,在我孕间与刘嗪有了孩子是正常的事儿,可对不讲理的闽王而言,却是一件侮辱他妹子的事儿。” 还有什么事比心有灵犀更叫人愉快? 沈奕昀眉目含笑,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与义兄的戏已经演过了。俗语说‘水至清则无鱼’,此番不能叫皇帝确信,至少也要搅的他眼花缭乱拿不定主意。只有这样咱们往后才好行事。” 云想容莞尔,露出编贝般整齐的皓齿,“就知道有你在,什么都不要我操心。”乖顺的靠在她肩头。 被信任的愉快、心灵相通的动容和如今她的柔软温顺,叫沈奕昀如同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比当初中了探花还让他通体舒畅,有这样温柔懂事,一心一意为他的娇妻,旁人谁还能入得他的眼?那些个女人,是比她美貌还是比她聪慧?是比她温柔还是比她识大体? 沈奕昀抚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欢喜情绪使他暂且将焦躁担忧都抛在脑后,笑道:“我这些日一直在给孩子取名,最终定了个洛字。我还特地去找钦天监的给瞧过,说四五月里的孩子。取这个字儿刚刚好,洛字主聪颖、巧智,必定成功昌隆。子孙兴旺。咱们沈家一脉凋零,要的就是子孙兴旺。至于乳名嘛我都想好了,就叫东哥儿。” 云想容失笑,其实她有预感,腹中的应该是个男娃,且韩妈妈和大夫都说从脉象上看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可仍旧忍不住逗他:“你就这么确定一定是个男孩?若是个女孩呢?” 沈奕昀一愣,道:“那叫沈洛也不错。乳名就叫东姐儿。” “你可真会省事。”云想容掐他的胳膊。 沈奕昀被她那点小猫似的力道掐的身心愉悦,刚想涎脸再要她掐几下,门口就传来英姿的声音:“伯爷。” “什么事,说吧。” 外头静默了片刻。才道:“褚先生回来了。” 沈奕昀笑着落吻在云想容额头,“刚才叫褚先生去接刘嗪,她不是说怀有身孕了么,我既然要利用此事,就要将她好生圈起来。免得中途出岔子。” 云想容颔首道:“那你快去,我正好起来溜达一圈儿去。” 沈奕昀忙道:“外头热得很,大日头地下的溜达个什么劲儿,不如叫英姿他们进来陪你玩叶子牌。” 说着已经做了决定,出去叫了人。 且不说英姿等人见云想容气色很好。夫妻二人又没有吵闹,都放了心,如往常那般与云想容解闷。 单说沈奕昀才刚出了卿园的门,迎面碰上了孟氏。 沈奕昀恭敬的行礼,“母亲,您……” “你有事,就去忙吧。”孟氏说不出再严厉的话,只皱着眉虎着脸打断他问安。 看着俊美的女婿,从前怎么瞧都顺眼的孩子,这会子怎么看都像白眼狼。就算沈奕昀与刘嗪有个孩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可原本寄予厚望,期待女儿能够过的比她好,这会子却和她一个样儿了,孟氏对沈奕昀哪里能不失望。 孟氏举步就要往里头去。 沈奕昀知道孟氏是误会了。 也难怪她会误会,外头那样风言风语,谁不会误会? 有些话,他不好直接与孟氏解释,左右云想容会与孟氏说明,她是不会容许他与她的母亲之间有隔阂,就放心的行了礼出去了。 孟氏则是一路唉声叹气,到了廊下又强自堆着笑脸去看云想容。 沈奕昀到了书房,听闻楮天青将人安排在了不远处英姿的宅子里,笑着道:“多亏先生想的周到,我气的糊涂了,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养在府里就算能禁足,一则会打草惊蛇,二则也难保她不会吵吵嚷嚷搅合了清静。先生这样安排甚好。” 楮天青被夸赞的抹不开脸,慢行礼称不敢。 “霜琴郡主一路上都很忐忑的模样,问了我几次您是如何说的。想来咱们的猜测不错,待会四少爷是不是去一趟?” 楮天青的意思是刘嗪如此做法实在卑鄙,只要见了沈奕昀,自然会蔫了。 沈奕昀却道:“见她,等于是给她的猜测和担忧一个结果。这样岂不是便宜她?我懒得去看她,这些日子先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吧。” “如此也好。殊不知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才最难熬。” 沈奕昀将此间事安排妥当,也不管外头是否有闽王的人包围着,与楮天青说了一声,就去了位于伯府东北角的祠堂。 云想容这厢已将事与孟氏说清楚了,只不过孟氏半信半疑,也不好在云想容跟前表现出怀疑来,反而还劝说她:“奕哥儿已经是好的了,没有纳妾收通房,即便是刘嗪真有了,她也是奕哥儿明媒正娶来的,也犯不上为了这事儿动气。” 云想容听的好笑,她哪里有动气?分明是孟氏比她还气,她看不过,又怕孟氏从此就与沈奕昀生分了。 “娘亲这样想就好。何况他说话向来钉是钉铆是铆,绝不会哄我的。” “傻丫头。”孟氏点云想容的额头,就算真有那么回事,趁着她生产之前沈奕昀也不会说明啊。 既然女儿信他,姑且也就如此吧。 晚饭时候,云想容吩咐英姿去请沈奕昀。谁知英姿回来却说:“褚先生说伯爷有事要办,让您自己先用。” 云想容就与孟氏一同用饭,随后早早的歇下了。 哪里知道她都睡醒了一觉,床畔位置还是空着的。叫了今日上夜的玉簪,“去外头瞧瞧伯爷什么时辰回来,若是太忙,就预备了宵夜送去。” 玉簪道是,往外院去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回来,面上却有些异样。 “夫人,伯爷不在书房,也不知这会子在何处呢,问了守门的人,说是他没出去。” 云想容闻言,略有些焦急,又打发玉簪去问楮天青。 临近亥时,楮天青才刚睡下,就听随身伺候的小厮来回话,说夫人身边的玉簪姑娘来了。 楮天青披了细棉布的直裰端着烛台出来,正看到玉簪焦急的神色:“夫人有何吩咐?” “褚先生,伯爷没有出府,这会子也没回去歇息,夫人打发奴婢来问问您知不知道伯爷去哪儿了,还是说伯爷去白爷那儿了?”最后一句是玉簪自个儿加的。 楮天青惊愕,沈奕昀没回去休息?他虽说要处置白莫离和霜琴郡主的事,但依着他的性格,绝对会等到时机成熟时候再动手,绝不会现在这时候就去打草惊蛇。 莫非…… “快,你快跟我去一趟祠堂,说不定四少爷还在祠堂呢。” 祠堂?! 玉簪眨巴着眼,惊讶又奇怪的跟着楮天青去了东北角的祠堂。 黑夜里,虽提了灯笼,光线依旧是昏暗的,祠堂之中供奉的是沈家祖宗和历代祖辈的牌位,空气中还有一股子香烛味,一阵风吹来,手中灯笼烛火摇动,玉簪觉得万籁俱寂中背脊上汗毛直竖,阴森森的。 楮天青快步上前,唤了声:“四少爷。” 里头果真传来沈奕昀清越的声音:“何事?” 楮天青便看向玉簪。 玉簪提着灯笼上了台阶,隔着半掩的格扇,隐约看到祠堂中沈奕昀端端正正跪在祖宗牌位前挺直的背影。 心下疑惑更甚,道:“夫人醒来没见伯爷回去,让我去书房问伯爷几时歇息,是否饿了要用宵夜。我去了书房,伯爷不在,焦急之下就去问了褚先生。” 沈奕昀“嗯”了一声,“不知不觉竟这样晚了。” 站起身,身形略一顿,揉了揉膝盖,又站了一会儿,似等酸麻的感觉去了,这才缓步走了出来。 月光如清泠水光,掺着晦暗不明的烛光勾勒他高挑的身形和面部的轮廓,玉簪觉得此刻的沈奕昀,周身都是宁静之气。 “回吧。褚先生也去歇息吧。” 楮天青道是,并不知沈奕昀为何在祠堂待了这样久,却也不好多问。 沈奕昀这厢则与玉簪一同回了卿园。 云想容已经精神了,要她睡也睡不着,在素白寝衣外头批了件凤仙紫色的蜀锦小袄,扶着玉壶的手在外间来回走动。 见沈奕昀回来,忙问:“忙什么呢,不知回来休息。我吩咐小厨房预备了鸡丝面,可要用一些?” 沈奕昀上前搂着云想容的肩,笑容格外轻快欣喜,答非所问:“六儿,你放心就是,沈家的列祖列宗还有我曾祖、祖父、父亲,叔叔伯伯们都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云想容闻言,眼泪一下涌了上来。 这呆子,满身的檀香味,整个伯府只有祠堂有,又说这样的话,难不成是去跪祠堂了? ps: 今晚应该还有一更,不过会很晚,大家早点觉觉吧,明天再看也一样~ ☆、第四百零三章 粉红240+ 沈奕昀因放下了心,才会在她面前忘乎所以,实则这也是他第一次将她对生产的畏惧放在明面上来说。她一直不说,也表现的不在意,可是他们都知道,彼此其实都是怕的。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的。仔细孩子。”沈奕昀拇指抹掉她的眼泪。 云想容吸了吸鼻子,伏在他肩头,用他的细棉直裰拭泪。 沈奕昀就搂着她轻轻摇晃。半晌待她平静一些了才道:“我真有些饿了,鸡丝面呢?” 云想容忙直了身子抹泪,赧然道:“瞧我,竟忘了。你不会晚膳也没用吧?” 沈奕昀也不否认,大声吩咐外头:“多煮一碗来。”回头笑着拉云想容的手:“你也吃一些。” 云想容不喜吃夜食,可拗不过沈奕昀,只得陪着他吃了两口,见他吸吸溜溜很快吃完一碗,就将自己剩下的推给他。 沈奕昀也不在乎是不是剩的,接过几口就吃了,连面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云想容一直撑颐看着他吃饭。突想起从前头回在伯府见他用饭时候的惊讶,禁不住笑了: “这么能吃,看着还这样瘦,也不知饭都吃哪里去了。” 沈奕昀漱了口,接过精致的白瓷盖碗啜了一口蜂蜜红茶,这才道:“我也不瘦啊。”又凑近她面前,坏坏笑着:“我瘦不瘦,你不是最清楚?” 云想容赧颜,轻捏他的脸不放,“浑说。你这样没个正经儿,也不怕东哥儿听见有样学样。” 沈奕昀的俊脸左腮被掐的变形也不恼,“学会了更好,将来不愁娶不到媳妇儿。” “你想的太远了。” 二人说笑的声音传到院中,虽听不清说了什么。可玉簪等人的情绪也被如此欢乐的氛围感染,一扫白日里的阴霾,人人脸上都有了笑容。半夜里也再难睡着了。 % 这会子睡不着的,不光是卿园被折腾精神了的。 更睡不着的还有客院中的白莫离。 绵绵穿了桃红的亵衣和素白绸裤。披散长发,披着件秋香色的袄子坐在临窗的圈椅上掩口打呵欠,口齿不清的道:“爷,都这个时辰了,该歇着了。” 一看绵绵那事不关己的悠哉样子,白莫离就有气,冷声道:“这次的差事若真办砸了。往后有你我一直‘歇着’的时候。” 绵绵闻言,也不好再多言,只得陪着他。看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转,心下暗笑。 白莫离是真的焦急。闽王什么时候来不好。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他预备将刘嗪悄悄地带进府里的时候将伯府给围上了,莫说是前门侧门,就连后院狗洞旁都有闽王亲兵看守。他原本还计划将刘嗪化妆一番,扮做小厮也好。甚至扮做召回的花姑娘也好,总归有法子让她去见一次云想容。 皇上来的旨意是务必达成任务,先前安排的产婆奶妈子都暴露了,恰好赶上霜琴这个蠢女人,他才脑筋一转来的这个主意。 他与霜琴计划着如何散布谣言。先刺激云想容,又计划明儿就趁着沈奕昀不在府中时候带着她进来,要是能刺激的云想容当场流了孩子才好。他才能安全。 想不到,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闽王那个莽夫横插一杠。 接不进霜琴,少了一个在云想容跟前唱念做打的人,刺激的作用就会减弱,根本达不到目的。 还有人说闽王与沈默存决裂了,围了伯府不知几时就翻脸,或许他可以将此事禀给皇上…… 白莫离如此想着,又等了两日,闽王的人还不退去,他又实行不了计划,急的头发都快白了。 他焦急时,又有人比他还要急。 刘嗪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手中蜀绣的丝帕已被她拧成了麻花,心下焦灼的如同掏了出来放在热油里烹。 她住在这里已经三夜两日了。沈默存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见她? 周围伺候的人倒是伺候的周全,只是对她不冷不热的太多,着实让金枝玉叶的她大为光火。 侍卫和两个粗使婆子就更加过分,她要出去,都被他们阻拦下来。她堂堂郡主,信了那狡猾老头的话,以为要搬进伯府与沈默存朝夕相处,只要找好了借口就可以平息此事,往后还不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想不到她被软禁,沈默存对她不闻不问。母妃又以为她去沈家了。程妈妈平日泼辣,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就跟软绵的猫儿似的不吭声任人欺负,连个信儿都送不出去。 她的心悬着,不知沈默存会怎么样,他是在生她的气。 “你们这群狗奴才,到底什么意思!去叫沈默存来!” 刘嗪实在憋闷不住,甩手重重的扔了帕子泄愤。可轻飘飘的丝帕只随着她的力道在半空打了个旋儿,随后飘落在铺设整齐的青砖地上。 下人们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刘嗪快疯了:“你们是傻还是聋子?本郡主吩咐的,你们胆敢不从!” …… 饶是刘嗪如何叫嚣,无论侍卫还是丫鬟和婆子都保持缄默。他们遵楮天青的吩咐,只要刘嗪不跑了,不自尽,他们没必要理她。 抓狂之际,寂静的院墙外突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刘嗪的心头一跳,期待的绕过影壁,要到前院去。 粗实的婆子伸臂拦住了她。 她刚预发作,就听见她朝思暮想的人冷淡的说:“都退下吧。” “默存!”刘嗪满脸欢喜的笑,提裙摆迈过门槛,见沈奕昀穿着玉色的直裰负手站在院中,却是颜色冷峻。 笑容僵在脸上,刘嗪忐忑的揪着袖子。 沈奕昀冷笑:“郡主住的可还惯?” 刘嗪沉着脸不言语。 “郡主既然怀有身孕,为何不好生休息?”沈奕昀回身叫了赵大夫:“劳烦赵大夫,给郡主请脉吧。” 刘嗪脸色铁青,握着手腕,紧张的退后一步,拦了赵大夫:“不必,我很好,不必诊脉。” “不诊治,怎能证明你是否真的很好?郡主不要讳疾忌医。”沈奕昀脸上已连冷笑都欠奉了,随意的摆摆手。 自然有婢女一左一右“扶着”刘嗪去了明厅,不容她拒绝的,赵大夫在刘嗪腕子上铺了帕子,跪在她跟前静心诊治。 ☆、第四百零四章 毒妇 刘嗪额上不自禁泌出了汗,半掩在纱帕下的手颤抖着,渐渐紧握成拳,随即猛地挣开了手藏在身后腾的起身,困兽做最后挣扎那般竭力大吼:“我很好,我身子没事儿,用不着诊治!” 赵大夫还跪在地上,见刘嗪如此狂乱,询问的扭头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摆手,赵大夫便站起身,拍了膝头灰尘站在一旁。 “你没事儿?不用诊治?”沈奕昀负手,一步步走向刘嗪,玉色云锦竹节暗纹直裰衬托他白净的脸,阳光透过格扇,被滤成一道道光束,自他左侧温和洒下一层光辉,将他俊美的容颜勾勒的轮廓分明,也使刘嗪更看清了沈奕昀唇畔讥讽的笑。 那笑容,似磨人骨头的刀,一下下刮她的脊骨和腿骨,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瞬就刮得她血肉模糊剧痛无比。 他极少对她露出笑容。他见过的,除了礼貌疏远的笑,就只有现在这种仿若看蝼蚁,又仿若她是比路边的乞丐还不如的人。 她是天潢贵胄,她与天家最尊贵的人是堂兄妹,她是堂堂的霜琴郡主,如何她就要被自己的仪宾如此鄙视,鄙视至此? 难道是她想错了?她本以为沈默存不会怎样的,若他怀疑她与人私通,大不了就说是先前的大夫误诊了。只要云氏一死,她往后的机会不是更多? 然而她从未想过,素来待人温和有礼的沈奕昀,会用如此幽黑的眼神看她,仿若他的眸中渐渐拧成漩涡,要将她的魂魄都吸入进去,她再不可能不害怕,一大滴冷汗顺额头滑向鼻子。痒,凉,她用袖抹去。又落新汗。 “我,默存。你不要想得太多,先前我是……” “我不想听解释。”沈奕昀也不屏退下人,能被派来看着刘嗪的都是信得过的:“你我从成婚之日至今,我连你的头发丝儿都没碰过。你说你怀了身孕,莫不是还有奸夫?郡主,你若不想诊治也好,那就将奸夫是谁说出来。” 他的话。直戳了她心中最痛的那一处。 成婚后,丈夫不要她,满心都是别的女人,她甚至连见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她堂堂郡主。还要如那些寻常妇人一样的争宠算计,到现在更是逼迫的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果她与人通奸的话传开来,她将来怕再也无法得到他的心了吧? “我没有,哪里有什么奸夫!我对你一心一意,怎么会做出背叛你的事。” “那就怪了事儿了。你我圆房都不曾。你就有身孕了?”沈奕昀讽笑。 刘嗪咬着唇,既委屈又无奈,热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我是……或许是大夫诊治错了。我并未有身孕。” “是嘛。”沈奕昀走向刘嗪。步步生莲一般潇洒。 刘嗪看的心下砰然,他冷酷的眼神更让她心慌。 他进。她退。然后头无路可退,她又毫无防备的跌坐在圈椅上。 沈奕昀弯身,凑近刘嗪耳畔低语:“一个完璧,就算大夫真的诊错了,将你诊出了喜脉,你也敢张扬开来?刘嗪,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你是天家血脉,身份高贵,就可以肆意行事吗?我根本没碰过你,你就有了身孕,这会子我来了,你连诊治都不敢,还种种狡辩之词,你以为我傻还是天下人傻?!你有胆子让我哑巴吃黄连,这会儿没胆子面对我了?” “默存,我没有,我不是……” “你将绿帽子都戴到我头上了,还想让我吃暗亏?我知道,就算宣扬开来,说我从未与你圆房,旁人听了也会半信半疑,并不会完全信我!信了我没碰你的人,难保不会治我的罪!可我宁可被治罪,也绝不做现成的王八!我可以不碰你,却不能容忍你如此这般羞辱我!” 沈奕昀说罢,转身便要离开:“恬王就快到京都了,我定要与他好生说道说道!” 刘嗪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满心的气与委屈,化作一声大吼:“站住!” 沈奕昀停下脚步,随即回身,似笑非笑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你!沈默存,你好狠的心!”刘嗪大步冲上前双手抓着沈奕昀双臂,大哭着道:“是,我承认我做了孽,我算计了云氏争得了嫁给你的机会,可你难道不能想想我对你的心意吗?我对云氏再算计,再不好,对你也从来未有过任何不起。你对我公平吗?我是郡主啊,是天家的血脉!你与我拜堂后,就那么将我冰在郡主府里。迎亲时你先去迎接云氏,大婚之后你又不肯见我。你可知道我伪造元帕时的心酸?你可知道我坐在床畔苦苦等待你 ?!我为了你,甚至奔到辽东那样的地方,跟着你吃了多少苦!这会子我不过传出有身孕的消息,你就这样对我!” 放开他袖子,刘嗪哭的不能自已,由起初的哽咽,变为现在的咧嘴大哭,哭的脸上妆容都花了,淌成一道一道。 沈奕昀眉头微拧,道:“从还未定下婚事开始,你就在算计六儿,希望她在当时折损在还与她站在对立面的闽王手里。在此之后,你屡次算计,每次都狠毒的令人发指。纵然你就是个天仙,如此歹毒,如此厚颜无耻的硬要搀和到我与六儿的生活里,我对你还能有几分喜欢?我早告诉过你,我不可能碰你,不可能爱上你,你若有喜爱的人,我们可以一同求皇上,允准你我和离,若不想损坏名声不想合理,你愿意与哪个男子在一起都行,接去郡主府做仆从、男宠都行,我不在乎!可是你万万不该将有了身孕的事张扬开!你以为你丢了是谁的体面!” “我没有!我哪有身孕!”刘嗪将手臂伸给赵大夫:“你告诉他,我有没有身孕!” 等的就是这一刻。 赵大夫上前来道了声罪,就将帕子铺在她腕子上,让她坐下,诊治双手。 随后收了脉枕起身对沈奕昀道:“郡主并无身孕。” 关了她这些天,断了她的药,控制她的饮食,她的脉当然会恢复正常。 确定了她不是与人私通,而是假孕,且只为了刺激云想容。沈奕昀的怒气已经无以复加。若非发现的及时,若非闽王派兵围住了伯爵府,刘嗪散布过谣言之后,是不是就要到云想容的跟前去说些有的没的了?说她在辽东与他怎么情投意合,说他对她如何好,再说往后多个孩子跟东哥儿做伴儿。 云想容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有傲骨,且对于女权极为维护,如今她对他这般好,若是他真如其他时下男子那般将通房和小妾都抬起来,她也定会对他心思了。那时候,或许她还会是他的夫人,可他们之间的距离绝对会越来越远。因为云想容从来都是这样骄傲的人,更何况她生在侯府,自小已经将男人三妻四妾后那些矛盾的弊端看的一清二楚。 如果刘嗪真的成功了,云想容不可能不受刺激,到时候…… 他不敢想。 沈奕昀想了很多,可实则也只是过了一瞬,他目光晦涩不明的望着刘嗪,看的刘嗪萌生了一些希望。 “默存。”试探上前来,想要搂住沈奕昀的手臂:“你看,我真的没有与人私通。” 手悬在半空,那人没见动作,已经向后移开避开她的碰触。 “刘嗪,你让我感到恶心。” 什么?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 刘嗪呆呆望着沈奕昀,半晌没有反应。 “假孕,就是为了害死云氏,你以为若是没有她了,我就会看上你?你如此歹毒心肠的,就是十个捆在一起倒搭给我,我都不要!” 沈奕昀说罢回身就走。 刘嗪慌乱急了,两三步追上就要去搂他的腰。 可还没等靠近,就被丫鬟婆子一左一右架住。 眼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马上就要出门去,刘嗪绝望的大叫:“沈默存!” 沈奕昀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刘嗪才刚生出一点希冀,就被他冷漠的表情和严苛的话语打断了:“若真有孕,是为*,如今假孕意图谋害云氏已经确凿,是为善妒,如此歹毒心肠,如果你不是郡主,我早就休了你!” 刘嗪脚下虚浮,膝头发软,承受不住的瘫坐在地。身旁的下人也不扶着她,就由着她那样瘫着。 “然你该感谢你自个儿会投胎。”沈奕昀笑着,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驯有礼,丝毫听不出嘲讽的语气了,可内容依旧是一刀刀扎着刘嗪的心:“皇上赐婚,仪宾尚郡主,没有休妻的道理,所以你不必担忧,你的名声可保,你先在这里住着吧,等恬王回来,我就送你回去,到时候我会将实情告诉你父王,看他如何定夺。” 刘嗪颤抖着声音,色厉内荏道:“你如此待我,就不怕我父王禀告皇上治你的罪!” “你还真是蠢的可以。就智慧这一点,你给六儿提鞋都不配。你自个儿的父王,难道自个儿不了解?你们家唯一的男丁眼瞧着就要问斩了吧?” 沈奕昀懒得再与她啰嗦,只嘱咐下人要保证刘嗪的安全,就赶着回伯府去,留下刘嗪瘫软在地上,呆愣的落泪。 ☆、第四百零五章 粉红250+ 这一下午,刘嗪都如被人抽走了魂魄似的,仿佛只剩下了个做工并不怎么精致的躯壳,目光呆滞的靠着临窗的软榻,瞪着眼发呆。下人们与她说话她听不到,徐妈妈端了晚膳来,她也不回应,即便将汤匙送到她口边,她都不晓得张开嘴。 徐妈妈虽是沈奕昀的人,可到底与刘嗪主仆也有年头了,刘嗪虽不好,在对她温和些与沈奕昀的命令不发生冲突时,她也愿意将主仆的戏份做足。 是以徐妈妈温声软语的劝:“郡主,您也看开一些,您还年轻,人生的路还那样长呢,总归不至于在沈伯爷这一棵树上吊死,您是金枝玉叶,就算仪宾对您的心思没那么足,好歹您还有王妃,还有王爷呢?您且放宽心,沈伯爷十有八|九这会子是在怄气,也不是老奴说您,您做的的确也过火了一些,沈云氏怀的是头胎,是沈伯爷的第一个孩子,他初为人妇,自来就将孩子看的要紧,您不但不珍惜着,反倒去害这个孩子,岂不是触了他的逆鳞?听老奴一句,您是否害死云氏,是否算计云氏,当真是与您是否在伯爷跟前得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比如说云氏,她没来害您,现在这一局还不是您输了?要想抓住沈伯爷对您的心,您好歹自己对自己要用心留心,让伯爷喜欢您,而不是您打败了伯爷喜欢的人。” 刘嗪呆滞的目光慢慢转向徐妈妈,半晌才渐渐凝聚一些光辉,仿佛恢复了一些精神,“这会子,也只有你还肯为了我多费唇舌。徐妈妈,你也不必劝说了,我看开了。” 看开?莫非她这样性子的人还能了悟了?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是生无可恋? 徐妈妈可不信刘嗪会如此,是以只是一笑,道:“郡主要不要先用饭?您晚膳还没用呢。” “我吃不下。也一点儿不觉得饿,徐妈妈。你下去歇着吧。” 徐妈妈知道刘嗪想自己清净清净,主子发话,奴婢自然不能不从,便退了下去。可她依旧记得沈奕昀的吩咐,是以并不走远,而是守在了门口。 夜幕降临,屋内一片幽深的蓝色。只有她身旁小几上摆放着的绢灯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刘嗪的眼泪再一次簌簌落下。她知道,她在沈默存心中的地位彻底崩塌了,她今生都争不过云氏了。 她已经被他贬低至此,回到王府去。若此事揭开,父王还不知会如何收拾她。父王那个人爱财,爱权,最遗憾的就是没生出个靠得住的儿子,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沈奕昀。他满心希望着救出刘清宇,往后让沈默存成为恬王一脉的助力,也好不让刘清宇的荒唐带累坏了恬王家的门风。 这样的父亲眼中,一个女儿远远及不上那些他想要的。 沈奕昀的话虽然没说完,后头那些结果也是她不必细想就想到的。如果真的告诉道父王那里。她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世上至亲的人,对她都是这样,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难道等着东窗事发,让那些勋贵家的女眷们笑话他? 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一开始就不该将此事宣扬开的。根本就不该听白莫离的安排。 但是如今,抱膝坐在灯下,她好像突然就想明白了。 白莫离在沈奕昀的心目中占有多重的位置众人皆知,他是沈奕昀的义兄,自然一切都会为了沈奕昀好。 他出的那个馊主意,等于摆了她一道。 缓缓站起身,刘嗪行尸走肉一般到了地当间儿,慢条斯理的解开腰间的西洋红汗巾子。搬来绣墩垫脚,抛了几次,才将汗巾子挂上房梁,打好结。 刘嗪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压抑着哽咽的声音,笨拙的扯着汗巾,踮起脚尖将头伸入。 徐妈妈提高警觉,奉命时刻注意屋里的声音。一听到有有绣墩倒下时候发出的“砰”一声,心下根本不枉好处想,连忙冲了进去。 眼看着刘嗪双脚选在半空,身子来回摇晃,徐妈妈心里突的一跳,忙上前去救人下来。 “郡主,郡主!!您可别吓唬老妈子,郡主快醒醒!” 刘嗪抚着嗓子剧烈的咳嗽,才刚的感觉当真太难受了。 徐妈妈心有余悸:“郡主,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伯爷说了您几句,您就不想活下去了?几句话与一个人的性命,哪一个更要紧? 靠着徐妈妈的肩窝,刘嗪摇着头:”不成了,我将来不成了。我只有趁着现在还年轻,怀下他的孩子才算作数。可是今日……” “事已至此,郡主何不往前看?”徐妈妈站起身,为刘嗪理顺鬓角的乱发,又扶正了她头上镶红宝石的金簪,老奴这就去承平伯府包报信儿,就说您出了些意外,请她来您这里?‘ 刘嗪摇头,甩落了更多的泪水:“不要去请他,他恨着我,又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可刘嗪即便这样说,心里依旧是希望徐妈妈将此事宣扬道沈默存耳朵中,也好让他知道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性子,她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捏扁搓圆的主儿。 复杂的沉思时,徐妈妈已经下去,嘱托了人将正房周围也给围了,又找了信得过的丫头在门口守着,若屋里有一丝半点儿的异样,都要立即去告诉沈伯爷 徐妈妈去了伯爵府,看到府外包围的那训练有素的兵士们,心里就是一颤。如此浩大的声势,她哪里可能毫无畏惧? 好容易才说服了那些大老粗让她进府里去。在忘忧堂钱的院落中等了片刻,就见沈奕昀穿了身家常的细棉布月白直裰,身旁有小厮为他打着羊角灯,一行人快步而来。也将忘忧堂前院落点亮了。 “怎么了?你怎么亲自走一趟?” 徐妈妈低声道:“才刚霜琴郡主竟然投缳了。幸亏我阻拦的及时,这会子正有人看守者她,我才敢来与你报个信儿,伯爷也该想想接下来应当如何应对。恬王可是快要回来了。” 沈奕昀惊讶的眨眼,半晌方道:“我知道这事儿棘手,在她老子面前说她的不是,颇要费一些唇舌才能让恬王相信。” ☆、第四百零六章 徐妈妈闻言点头,脸上皱纹因蹙眉的动作又多了几条:“我常年呆在恬王府,对王爷和王妃的性子有些了解。王爷好面子,爱权爱才,不过对儿女倒也还算宽容。当然,只要儿女不要触到他的底线,就一切都能原谅。郡主平日机灵,又嘴甜,王爷和王妃最疼爱她。若是让郡主出个万一,原本是她错,当爹妈的也会只顾着心疼孩子,不会注意她做错什么了。” “你说的是。”沈奕昀笑道:“那么徐妈妈还是回去伺候郡主,好吃好喝好用的照顾着,莫要让她有个万一。我的人回报,恬王和济安侯约莫着明日或者后日就能进城。到时我会先去见恬王。” 徐妈妈称“是”,略沉吟片刻,又道:“那伯爷您是不是去看看郡主?” “我就不去了。免得她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对她如何,或是原谅她。此番就让她死了这条心,若是她能开口请求和离,皇上那边也好办一些,往后各人过各人日子岂不是轻巧。” 徐妈妈点了点头,心下还是有些怅然的。刘嗪错就错在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怀着觊觎之心,偏要让自己融入别人的生活里,抱着希望,就会得来失望,就会妒忌旁人,嫉妒堆积的越多就越恨,最后就会做出让人无法原谅的事来,终归是害人害己。 徐妈妈告辞后,沈奕昀便回了卿园,踏进院门,便看到温暖柔和的橙黄色光亮从糊着高丽纸的格扇中透射出来,在窗纸上勾勒出几个人影,又将窗外廊下的台阶和游廊地面洒下橙色的一方光亮。 卧房中被柔暖的灯光照的亮堂堂的,云想容正靠着醉翁椅,枕着深紫色的缎面迎枕,膝上搭着纯羊绒的探子。一面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面唇畔带笑的低声说着什么,缓缓前后摇晃。她这享受的模样。配合满室静谧和温暖,看的沈奕昀心情骤然顺畅起来。 “六儿。”沈奕昀走向她身边:“又和东哥儿说话?” “是啊。他近来活跃的很。每到这个时辰都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的上演全武行,还会使小性儿,我若是趁着他睡着唤他,他就跺脚,踹的我肚子疼。” 云想容拉着沈奕昀的手,让他将手抚在她肚子上,稍微用力一压。沈奕昀立即感觉到有轻微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间隔落在他掌上。 云想容抬头望他,眼睛亮晶晶的,就想天上最璀璨的星子,又像个急着献宝的孩子:“感觉到了吗?那是他的小手!” 他的女孩才刚十七就已经满面慈母光辉。温柔的像是融进了冲了蜜糖的温水里,沈奕昀佝身亲她柔嫩的脸颊,笑道:“你怎么就知道那是手?” “感觉得到。”云想容笑道:“从他第一次在我肚子里打滚儿,第一次使性子踹我,我就开始跟他说话相处了。到现在我跟他说话。唱歌儿给他听,他每每都有回应。开心时候手舞足蹈,不开心就使劲儿登腾两只小脚,我疲累时,不与他说话。他的小手还会推推我,好像在问‘娘亲怎么不理我’。有时甚至跟我捉迷藏,我摸左边,他偏去踹右边,就是不拿手来碰我。” 说到此处,云想容莞尔:“他呀,一定像你,是个聪明的。” 这或许就是母亲与父亲的区别,母亲揣着孩子,自孩子尚未出生起就与他朝夕相处,她为孩子提供养分,怕孩子长不壮张不好,再不喜欢吃的也要吃下去,再难受也要坚持每日散步运动,孩子开心不开心,母亲都有感应,就如同母亲的情绪,孩子也有感应。 沈奕昀蹲在云想容身前,将侧脸和耳朵贴着她的肚子,立即就感觉到了触动。 心已快软成一滩水了,先前刘嗪的事和外头局势所带来的困扰,一下子都变的微不足道起来。 他怀中圈着的这两个,才是他该当重视的,才是他必须豁出一切去保护的,只要她们过的好,他就一切都放得开,也不在乎。就算做个绝情的人,他也会将绝情和冷酷都给外人,将柔软的心留给她们。 云想容温柔笑着,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只留了个脑瓜顶给自己看的人,有温暖又缠绵的情愫在心底里萦绕着,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他们能如此宁静相处的日子,还不知能有多少。 “别闹,六儿。”沈奕昀摇头避开他的手,总觉得他蹲在她膝前又被她摸着头,像是妈对待孩子,被藐视了男儿汉的威严。她又不是他母亲,而且还是个才十七的姑娘罢了,他都两世为人了,这么大人,还被摸头。 谁知越躲闪,她摸的越欢,他往后躲,她捧着大肚子不好弯腰,就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他。 沈奕昀最后还是哭笑不得的趴回她膝上,将头送到她跟前给她揉头发。 罢了罢了,不就是被媳妇挠了几下头皮又扯了几下头发么,也没啥大不了。 云想容揉着沈奕昀的耳垂玩,心下却将刚才想问的话咽了下去,气氛这样好,没的乱了心情,在者说她也相信沈奕昀会将一切事情处理的很好,哪里就需要她一个深宅妇人处处都想在男人的前头?女人,有些时候就要适当弱下来,太强势什么都管的着,保不齐还会起到反作用。 云想容做了一宿的梦,梦里都是她身在恬王府的点点滴滴,前世跟刘清宇的时候所受的那些屈辱,又如同演戏一般在眼前重新演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台上的角儿,而是远远看着的那个人。 然那些痛苦的记忆,即便只是瞧着,也让她心生疲惫,自己都可怜起前世的自己来。 挣扎着醒来,入目一片明亮,透过垂下的浅色纱幔看向内室,隐约看得到挺拔的坐在床畔交杌上低头看书的人。 “沈四?”一开口,才察觉声音沙哑。 沈奕昀忙放下书,伸长手臂撩起帐子,对她微笑:“睡醒了?饿不饿?”说着话一面搂着她脖颈扶她起来,一面向外扬声要热水和早膳。 门口自然有婢子们应诺下去。 云想容则破天荒的靠着沈奕昀的肩头不想动弹。 “沈四,我好累啊。” 沈奕昀心里突的一跳,搂紧了她的肩头,另一手以指为梳顺着她的长发。 云想容的头发本生的极好,又黑又亮且垂顺浓密,可现在瞧着却有些发黄,不再是那种象牙梳能从上至下一滑到低的顺了。 心抽痛了一下,她在难受消沉时,他怎能也同她一起?纵然是心焦的如有上万只蚂蚁在挠,沈奕昀依旧爽朗笑着:“累的话待会儿吃点儿东西,用了安胎药之后我再陪你睡会儿。” 云想容摇头,听得出他刻意轻快的语气,道:“你去忙你的,谁要你陪着睡。” “啧啧,我如此主动,被你嫌弃了。”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和衣料的窸窣声音,沈奕昀知是玉簪几人进来了,就扶着她起来,为她拿了件小袄搭在肩上:“来,咱们先去洗漱。” 云想容颔首,攥着沈奕昀的手臂借力站稳,才刚走了几步,脚步却倏然一顿。 沈奕昀唬了一跳,紧张的问:“怎么了?” 外间的柳妈妈和英姿听见沈奕昀声音都变了,吓得扔了铜盆和盛放青盐的碟子,一时间铜盆落地声和瓷器破碎声响了一室,人也都急慌慌的冲击来:“夫人,怎么了!” 云想容想不到他们竟这样大的反应。看来韩妈妈果真什么都告诉他们了。 感觉身下并未在有热流,确定不是羊水破了,只是一点点落红而已,松了口气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到想吃水晶肘子。”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想吃是好事,我这就去告诉小厨房预备,这就去!”柳妈妈喜笑颜开的下去,英姿也是松了口气,去外间指挥小丫头们收拾地上的狼藉。 沈奕昀虽陪着笑,可担心却在扩大,她素来沉稳的个性,会是因为想吃个水晶肘子就能突然停步脸色难看的?她起了床就不大对,这会儿也是疲态难掩,或许如同韩妈妈所说的,临产就在这几日吧? 陪着她洗脸,又拉着她到内室的妆台前坐下,拿了象牙梳子亲手为她梳头,沈奕昀都是如往常那般笑着。 云想容望着西洋美人镜中映射出的沈奕昀,偶尔视线相对,二人都给彼此一个笑。 不多时,早膳预备得了。沈奕昀起的早,明明已经吃过饭,怕云想容自己吃饭寂寞,就陪着她一起吃。可点名要的水晶肘子只吃了一筷子她就够了,饭吃的也不香,还没有沈奕昀用的多。 沈奕昀哄着她:“就算胃口不好,为了东哥儿也要每样都用一些,多吃几口。” 云想容这才重新举箸强迫自己多吃了几口。 今日不知怎么,精神好像特别不好,又不好告诉他累他跟着担心,又没力气在他跟前做戏,只得撵他出去:“爷们家的不要没事就呆在内宅,快去做正经事。” ☆、第四百零七章 粉红260+ 沈奕昀想说“你现在就是我的正经事。”可他也知道云想容的性子,等闲不会在人跟前示弱。也许才刚起床时依靠他那一会儿,说一句“累”都已是她的极限了。也说明她身子是真的很不舒服。 或许他出去,她还能自在一些?总是守在她跟前,她还要费心怎么让他放心,不让他瞧出端倪。 思及此便点头道:“我也恰好有事儿要做呢,你好生歇着,我今儿回来用午膳。” 云想容松了口气,就要起身服侍他更衣。 沈奕昀哪里能劳动她?按着她的肩膀:“你且好生呆着,在我身边儿转悠转悠的,万一不留神碰着了怎么办?” 两三下穿好家常的浅灰色细棉布直裰,临出门还不忘调戏的摸了一把云想容的脸蛋,啧啧了一声,引得云想容失笑打他,他才像得逞了似的快步出来。 到了廊下,恰好玉壶进院门来,迎面行礼道:“伯爷。小猴派了人来跟您送信儿。”将一张字条奉上。 沈奕昀边走边展开字条,一看之下噗嗤笑了。 上头写的是今日一大早闽王就亲自去探望霜琴郡主,闽王走后,霜琴郡主吓的面如死灰,只知缩在床上抱着枕头,再不敢多言多话。 % 皇帝这厢也收到了京都探子传来的消息,营帐中慵懒的靠着圈椅看完,就随手将那字条丢给了一旁垂手侍立的尉迟凤鸣,“你瞧瞧,可信吗?” 尉迟凤鸣双手接过字条,上头不过寥寥数语,就将京都中刘嗪怀孕,闽王包围承平伯府且与沈奕昀大打出手的事描述的生动真实。 将字条放在桌上,道:“闽王外粗内细。可做事感情用事,他对云氏又有执念,且痴情的宁可退居到兄长的位置。若沈默存真在云氏怀有身孕之时让霜琴郡主那边儿有了喜,他的确会与沈默存绝交的。毕竟一直以来。他也只是认云氏一个义妹而已。” “哦?”皇帝摇头道:“他还是有弱点可寻啊,朕已禁了他的足,他先前还安安分分的,因为云氏的事就敢忘了禁足的旨意,私自调用亲兵包围朝廷大臣的府上,那意气用事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皇上,有弱点的人好对付。怕的是完全看不出弱点在何处。” 皇帝闻言。抬眸看了眼尉迟凤鸣,道:“就不知那云氏到底是有什么法力,还是给你们下了什么咒语了,如何你一个。闽王一个,心就拴在她身上了呢。” 尉迟凤鸣单膝跪地,背脊挺直的拱手行礼:“皇上,臣虽喜欢她,可是在忠义与私人感情面前。臣选择前者。” 皇帝噗嗤笑了:“罢了罢了,瞧你紧张的,起来吧,朕若不信你,也不会与你说这些了。朕不过是感慨。你瞧,沈默存在乎云氏,闽王也在乎云氏,这女子哪里还能留?” 尉迟凤鸣站起身,沉吟片刻才道:“皇上尽管放心,白莫离虽然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行,可这种暗害的小事是极为擅长的,况且云氏现在正值即将临盆之际,很是危险,略微一个刺激就能咬了她的小命了。” “希望如此吧。”皇帝把食指一下下有规律的瞧着圈椅扶手,道:“若是这点儿事都做不来,他俩鼻孔眼儿也甭喘气儿了。” % 此事的白莫离果真如皇帝和尉迟凤鸣所认为的那般,正在绞尽脑汁想法子。 如今伯府被包围,刘嗪是接不进来了,他自己又不能直接去找云想容,绵绵那个妖精,又不肯去做出头鸟,思来想去,他竟然找不到可以达成目的的人。 其实想要云氏死,动刀子或者动暗器暗杀,再不然就下毒,或者防火,直接派刺客,哪一个都能要了云氏的命,可皇上偏偏要求必须要她死的不着痕迹。 接不进刘嗪,那就要另辟蹊径。 前思后想,白莫离能用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来人。” “白爷?” “去,将小少爷接来,我也几日没见他了,怪想得慌。” % 沈奕昀出去,云想容就让英姿为她拿了贴身衣裳替换,也不出去遛弯了,疲惫的回了内室躺下。不想看书,不想做针线,也不想吃零嘴儿,更不愿说话,只想睡觉,可闭上眼又睡不着。 英姿和柳妈妈已经暗地里与韩妈妈商议过,才进府里来的稳婆和*们都已先预备下了。 好容易迷迷糊糊快睡了,隐约听见外头有人来接阿圆去客院见白莫离,云想容也只做寻常,这一次她没有梦到前世,而是梦到满屋子摆着春日枝头上绽放极鲜艳的桃花,有些是整棵树不知为何搬进来的,也有的是掐了插在花斛里的。粉的花,绿的叶,一串串一排排的芬芳,她在屋里来回走动,心里无比的舒畅,看着那些话赏心悦目的,好似如何都看不够。 正在这时,弊端传来薄荷味,云想容一个激灵张开眼,正瞧见沈奕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我就说用这个叫你起来比什么都有用,怎么样,起来用膳吧?” 云想容啼笑皆非,都要做爹的人了,还这么贪玩。 二人去了外间,在八仙桌旁坐好,丫鬟们进来上菜时,廊下就听见小孩子软软嫩嫩的声音:“阿圆要和叔叔婶婶一起吃,阿圆要婶婶抱!” 随即是柳妈妈的声音:“好孩子,你婶婶身体不好,叔叔也忙了一头晌,这会子才坐下吃饭,要不回头在来见他们,可好?” 阿圆委屈的憋着嘴:“不,我要叔叔,我要和叔叔一起吃饭。” 虽然知道他并非自己的亲侄子,一个小孩子终究还是软化了沈奕昀的心。他询问的看着云想容:“让他进来?” 云想容点头。 沈奕昀便扬声让阿圆进来。 柳妈妈牵着阿圆的手,生怕他淘气,不留神碰着云想容。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阿圆会开门见山就说:“婶婶你是怀着弟弟吗?你要是生个弟弟就好了。如果生了妹妹,就要输了,郡主也要生小弟弟了!” 孩子的眼睛澄澈明亮,盛满了真诚的挂怀。 ps: 本来这章想多写一点,但是我吃了感冒药,就恍惚起来了,有点断片,只好明天再继续这个情节。 ☆、第四百零八章 沈奕昀习惯性的荣辱不惊面色不动,他想不到白莫离身为一个父亲,竟然亲生儿子都能利用,更可怜阿圆,不到六岁,他自己还什么都不懂,且还是真心关心云想容的。若是先前云想容不知情,这会子又会是什么后果?若云想容真有个什么,在阿圆的心里又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总归,白莫离此人是不配为人父的。 沈奕昀斟酌言辞,不等他开口,云想容已先笑着,柔声唤了阿圆到自己跟前。 听了小孩刚才的话,柳妈妈和英姿都恨不能立即将他踹飞出去,见云想容唤人,也只好跟着过来。 “阿圆,你怎么知道郡主怀了小弟弟呢?” “我,我是听人说的。”阿圆眼光有些躲闪,明摆着是不会说谎。 云想容就搂着他的小肩膀,拉着他到自己怀里,一下下摸着他的头。 阿圆靠着云想容高高隆起的肚子,动都不敢动,更不敢调皮,眼眶却湿了,“婶婶身上香香的,有娘的味道。我喜欢婶婶,不想让婶婶输了。他们都说我娘死了,如果婶婶输给郡主,是不是也会死?婶婶不要死。”张开手,想抱抱云想容,却又迟疑着将手放下了。只敢用脑袋轻轻地蹭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柔软的心被碰触着,严格说来,她其实比阿圆大十二岁,也做不得他的娘,可看到他这样,无端端的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她前世没了娘是七岁,今生重活是六岁,无论是哪一次的童年,都很不好过。 “好孩子,婶婶肚子里的是小弟弟,不会输给郡主的。”云想容温柔的道:“阿圆以后都跟着婶婶好不好?” 小孩仰着头:“我一直都跟着婶婶啊。” 云想容心下略有不忍。却坚定的道:“我是说以后阿圆一直跟着婶婶,好不好?” “为什么呢?我爹爹是不是有了新媳妇,就不要我了?” 小孩已经这么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酸。 云想容摸摸他的头,叹息道:“因为你爹爹。很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会回来。” 阿圆似懂非懂的胡乱点点头:“那我跟着婶婶,我喜欢婶婶。” 而听闻云想容这样说,沈奕昀就已经知道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了。 白莫离此人,已经留的够久了。在他不只是潜伏在他们身边,还要对她下杀手的时候,若再留着此人。他们心理上都觉得愧对自己,想要对付皇帝,难道就非要用白莫离吗? 云想容吩咐柳妈妈搬来绣墩,又让英姿去给阿圆添了碗筷。就哄着他一起吃饭。 沈奕昀三两口吃完一碗,要了温水漱口,就起身道:“六儿,你和阿圆慢慢吃。” 云想容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蹙眉道:“仔细自己身子。气大伤身,也不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损了自己。” “我知道。”沈奕昀笑着,临出门又摸了摸阿圆的头。 在出门的一瞬,沈奕昀还是有些犹豫的,可不论白莫离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也不论他是不是称职的丈夫,是不是称职的父亲,只要他是敌人,且威胁到了云想容的安全,就必须要死。 这一次是他们的运气好,云想容提前得知了刘嗪的事,没叫白莫离得逞,下一次还不知他会用什么损招。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如此一想,沈奕昀也觉得没什么负担了。他手上前世今生难道还少沾血了?竟为一个孩子而对敌人心软起来,难道他不动手,还等着云想容一个孕妇去动手?这种“活”就该是爷们儿家做的! 到了外头叫了卫昆仑,点了十名护卫,就一路沉默的往客院方向去。 此时的白莫离正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也不知那孩子会不会按着他预想的那般去说,也不知道云想容到底会不会因为这消息受刺激。他预想的一切都很好,可事情未必会按着他想的去发展啊。 外头被包围,阖府上下紧张兮兮的情况下,皇上催的又紧,白莫离脑子都成了浆糊,素来不信神佛的人也在心里默默念叨气阿弥陀佛来,希望菩萨保佑他心愿达成,加官进爵…… 绵绵穿了身洋红色的交领素缎袄子,显得白净的皮肤很是水嫩,原本她容颜清丽,只是如此鲜艳的颜色加上她此时斜靠圈椅瞧着二郎腿的坐姿,就将她的风尘气展露无遗了。 瞧着白莫离在屋里来会转圈,口中还念念有词,绵绵娇声道:“爷,您转悠的绵绵眼睛花。” 白莫离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若是你肯出头,我还用得着一个孩子?如今还用惦记着他是否能成事?” 绵绵闻言嘟着红唇表示不满,道:“我若去了,岂不是成了出头鸟?那沈伯爷疼媳妇儿疼的比祖宗还要仔细供着,他要知道是我搬弄唇舌,还不剥了我的皮?难道爷到时候还能护着我不成?” 白莫离语塞。因为绵绵说的是对的。沈默存到时候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不会出手相救,对他来说,成功的道路上躺几个尸首做垫脚是很正常的,连发妻他都能杀,会在乎一个姘头? 见他不说话,绵绵一翻眼睛,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就是半嗔半怪的样儿也瞧着叫人骨头直酥。 只可惜这会子白莫离没有那个心思。他现在就等着听里头传出云想容出事儿的消息。 正想着,半掩的格扇被轻轻敲响,有小丫头在唤:“白爷。” 白莫离心下一喜,三两步到了门前急切的拉开房门:“什么事?” 那小丫头并未说出她想听到的话,而是道:“伯爷来了。” 她开口时,白莫离就已经看到了穿着浅灰色家常直裰,头戴玉簪, 负手含笑而来的沈奕昀。 白莫离心里就是突的一跳。 他这个时候来,难道是阿圆没说好? 还是说只是巧合,恰好用过午饭来遛食? 沈默存对他这个大哥还是很信任的。有什么话都喜欢与他唠叨。 白莫离告诫自己不要吓唬自己,要稳住。沈奕昀虽然信任他,可也是十分警觉的。若是他表现的反常反倒会让沈奕昀看出端倪。 “四弟。”白莫离含笑下了台阶迎上前去。 沈奕昀也笑着叫了声:“大哥。” 笑容如常,语气如常。白莫离放心了。 “才用了午膳。就来大哥这里坐会儿。大哥用饭了吗?” “也才用。” 二人说笑着上了台阶,卫昆仑则是站在了廊下,黑脸一沉,瞥了方才传话的小丫头一眼,就吓得她连忙退下了。 到了里屋,绵绵自然给二人行礼。却也不离开,就懒洋洋的坐回了原位。 白莫离心里稍松。有绵绵在,好歹身边也有个帮手,也便于应付突发的状况。反正她也是出身青楼,做事懂不懂规矩都已无所谓了。 在八仙桌旁坐定后。不等下人上茶,沈奕昀就笑着开了口,“其实我来是有话想跟大哥说。” “你说。”白莫离双臂隔在桌上,身子前倾,眼神专注。显得十分认真尊重。 沈奕昀就复杂的看着他的脸,轻声道:“大哥,你说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呢?” 白莫离一愣,不明所以的笑着:“人与人想象的自然也是有的。四弟,你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是啊。一个天大的麻烦。”沈奕昀望着白莫离笑,笑的很苦涩:“大哥,你说自从你我二人相遇至今,弟弟待你如何?” 白莫离心里一紧,不动声色笑道:“很好啊,怎么这样问?”迟疑了一下又道:“是不是弟妹说了什么?” 沈奕昀却不回答他,轻声道:“我一直当你是亲生大哥一样,好吧,就算你不是我的亲哥哥,你我结拜了一场,也该真诚以待才对。我想不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默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白莫离急切的解释:“你可不要听云氏乱说,女人家的妇人之见,能有什么大见识。” “阿圆的娘,是你杀的吧?” 沈奕昀清越的声音一出,屋内瞬间寂静。白莫离张口结舌,刚要开口,沈奕昀又道:“你为了让我对你心存愧疚,所以才动手杀了阿圆娘,我那时候是有多傻,怎么连旁人都看得出你有问题,我还没有看出来,还掏心挖肺的对你。白莫离,你每每在我面前演戏的时候,就不觉得良心煎熬?哦,我忘了,你为了权势,老婆都能杀,儿子都能利用,还在乎什么?” “默存!”白莫离站起身,就要去握沈奕昀的肩膀,“你我是亲兄弟啊,我……” “亲兄弟?”沈奕昀不见动作,依旧坐在绣墩之上,身子却向后挪了一段距离让白莫离的手扑了个空,颜色也变的嘲讽,冷笑道:“罢了,与你这种人,我还费什么唇舌,难道说的话还能再给你机会传给皇上?” 白莫离心头一跳,还预解释,沈奕昀已经扬声叫人。 虚掩的门被推开,卫昆仑带着那十名护卫冲了进来。 白莫离眼见事情不妙,夺路就要逃。卫昆仑平时与英姿动手,自然打不过自家媳妇,此时却一个闪身拦在窗前,与白莫离战在一处。 白莫离心已经跌落谷底。这些人动手,他就没有不反击的道理。他只要一动真功夫,就真的是不打自招了。眼角余光瞥见绵绵还自在的坐着,顿时气结,难道她还想看着他被抓被杀,然后她自动顶上他的缺吗? 就算要死他也要拉个垫背,不能便宜了这个小浪蹄子! “绵绵你还不帮忙!” 绵绵嗤的一声笑,竟悠哉的捻起一颗蜜枣送入口中。 白莫离没见绵绵帮忙,又没见沈奕昀的人对绵绵下手,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骂人,现在又不是分心的时候,自己能否逃脱还是一码事,白莫离的额头就见了汗。 双拳难敌四手,屋里虽然地儿窄施展不开,白莫离仍旧是被卫昆仑等人给擒住了。 沈奕昀道:“堵着他的嘴,绑严实了带走。” “是。”卫昆仑应声,几人三两下将白莫离外袍撕了,团城一团堵了他嘴巴,又拿了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抬了出去。 绵绵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才道:“我就知道那蠢材这么做定会惹恼你,他要是不去打夫人的主意,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儿。” 沈奕昀只“嗯”了一声,道:“你不必担忧,我不过除掉一个探子罢了,皇上就算发现是我做的也不会动我,你回话时候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他去寻花问柳,只后就失踪了。” “四少爷,这样说皇上未必会相信。” 沈奕昀笑道:“就算不信,皇上至少也该懵了,只要摸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不会轻易动手。咱们的皇上行事可稳妥着呢。” “我知道了。”绵绵颔首。 沈奕昀举步往外走,到了门前才说了声:“辛苦。” 绵绵的心情就因为这两个字,骤然如春雨润物,雨后天晴一般爽朗起来了。 客院中的人早就被卫昆仑在外头打发了下去。抬着白莫离只穿过一个院墙,又向前走了不过一个小巷。就到了伯爵府的后院。左右瞧清楚,确定没有外人旁观,卫昆仑就领着手下将白莫离带进了假山后头的暗道,一路下台阶,到了藏在下头隐秘的地牢。 白莫离嘴被堵着,身子捆绑,眼看着这他如何都没有查探出来的地牢,惊恐的瞪圆了眼睛,呜呜的挣扎叫唤。 从明面上被带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还哪里能活命?命都没有了,还如何升官发财? 人如同沙袋一般被丢在潮湿的地上。 白莫离扭动身子,像一尾离水的大鱼。 眼看着面前的光亮被挡,一双皂靴停在眼前,在往上能看得到细棉布的袍角。白莫离连惊呼都忘了,心也凉了。 沈奕昀蹲在他跟前,笑道:“白莫离,你说当时你将剪子插进你老婆脖子里时候,她疼不疼?” “呜呜!”白莫离又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第四百零九章 撤兵 剪子插进脖子里是什么滋味? 王氏临死前痛苦的模样,捂着脖子,血流喷涌,双眼圆睁,身体抽搐…… 应该是疼的吧!不,应该是痛苦的!极度的痛苦! 难道沈奕昀打算用这个办法杀他? 白莫离禁不住去想,背脊上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凉气也从两个脚掌以及胯下向上涌,全身都又麻又冷,挣扎都像是没了力气。 见他颜色变了几变,就开始更绝望的挣扎起来,沈奕昀噗嗤一笑,捻起一撮尘土,慢慢洒在他脸上。 白莫离被尘土迷了眼,又不能用手揉,眼泪也不自禁淌了下来,也不知是唬的还是迷了眼才流的。 “别怕,我不会用剪子的。那样不是太痛快了些?大哥通今博古,应该知道历史上有个吕后吧?” 吕后?那个把戚夫人做成人彘的老妖妇! “呜!呜呜!”白莫离泣泪横流的呜咽,话都被堵在口里。 “先挖了你的眼,在你耳朵里灌进铜水,然后割了你的舌头,斩断四肢,再将你扔进茅厕里,哦,好歹你也做了这么多日子我的大哥呢,我哪里能将你扔进茅厕那种腌臜地儿去,你既然愿意做我沈默存的大哥,就是要放在蜜罐儿里的呢。” 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沈奕昀的语气就如同在哄孩子吃糖,充满了诱惑,“等你身上涂满了蜜糖,就会有虫蚁吸引过来,爬上你的身体。密密麻麻的无数虫蚁啃噬你的血肉,到时候你说不出,叫不出,想求死也不能。现在想想,都觉得那场面很有趣。‘大哥’,你说是不是?”大哥二字咬的极重。 一股子腥臊味从白莫离身上反了上来,他呜呜咽咽的出声,泣泪横流。似在哀求。 沈奕昀嫌恶的皱眉:“你若是硬气一点儿,像个汉子,我也还敬佩你,毕竟能将我沈默存糊弄过去的人并不多,你善于说谎演戏,比那台上的戏子扮起角儿来还入木三分,也算个人物。然我还没动你呢,就被吓得失禁,真让我瞧不起你。” 瞧不瞧得起有什么要紧?活命才是要紧的! 白莫离回过神来,也似恢复了一些力气,想开口嘴又被堵着,只声音高高低低,如同说话时候的音调。就指望沈奕昀疑惑他说什么。 沈奕昀却像看得透他的心思,“不必费力了。你想说的那些,我一点都不好奇。”回头吩咐卫昆仑:“将他带下去吧。” “是。”卫昆仑向后挥手,隐在暗处阴影之中的粗壮汉子出来了两个,抓着白莫离裤脚,将他向地牢深处拖去。 白莫离的闷叫声很快就消失听不见了。 沈奕昀则没有丝毫迟疑的决然离开。就仿佛用刀子割下身上伤后的腐肉一般,虽疼,却是必须为之,也不必有任何留恋和难舍。 回到书房,下人恭敬的回:“永昌侯来了。才刚爷不在,里头就来人请永昌侯去卿园说话了。” “我知道了。”沈奕昀挥手打发了小厮,略想一想,就快步回了内宅。 谁知才刚进了垂花门,卫妈妈却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四少爷,才刚永昌侯夫人和侯爷闹得似不愉快,我约莫着是为了你的事。你进去要仔细些说话。” 沈奕昀不用想。都知道二人是为了什么,必定还是因为孟氏疼女儿,说了刘嗪那件事,可永昌侯身为男人。认为这事儿正常。 想不到刘嗪这一出戏,闹腾的连永昌侯家都影响到了。 与卫二家的关切的说了几句话,沈奕昀就回了卿园,径直上了台阶,只瞧见云敖坐在首位正在吃茶。 “父亲。”沈奕昀进门,笑容满面就行礼。 云敖微笑,道:“回来了?现在要进你府里一趟还真不容易。” “我这不是把闽王千岁给得罪了么。”沈奕昀苦笑,道:“他老人家翻脸不认人,派兵来围了伯父还算好的,没直接挥降天锏打死我我已知足了。” 他风趣的自我解嘲,将云敖逗乐了,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霜琴郡主那边已经安顿妥当了?” 岳父大人这样问,沈奕昀哪里有隐瞒的道理,直接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实话全说了。 云敖皱眉,摩挲桌上白瓷青花花开富贵的盖碗,道:“将郡主单独拘起来,怕是不妥当吧,毕竟你是仪宾。虽说我乐于见到你对卿卿好,可男人家,后宅若想安宁,就要一碗水端平,你冷落霜琴,偏心卿卿,霜琴自然不忿,她又自诩是金枝玉叶,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一定会找麻烦的。若你雨露均沾,就不会有这个麻烦了。” 岳父大人是给他传授经验呢。可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同。他若真玩“雨露均分”的一套,别说他自己这关就过不去,他也将彻底失去一个全新对自己的女人了。他可没忘了,当初与云想容圆房时候她的勉强,还有他如何厚脸皮……好容易得到了她,若再不好好对待,那成了什么了?难道女人的所谓“贤惠”,主动给男人纳妾,就是好的?那只能证明不爱了吧!他可不敢想象如果云想容不在乎的将其他女人推给他,他会有多心慌。 “父亲说的是。这次的事儿是我处理不当。” 他如此虚心受教,云敖受用的很,笑道:“罢了,女人家的事能算什么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做正经事要紧。” 沈奕昀又一次汗颜,后宅的事儿难道能算小事?家里不太平,男人在外头也很难做好事吧。 “父亲大人说的极是。”沈奕昀恭敬应着,主动将话题引到了当今的时局上去。 % 孟氏这厢憋了满肚子的气,才刚与云敖不过说霜琴郡主有孕,还故意来惊动云想容的事,云敖就将她训斥了一顿,还说:“你这么小家子气的想法,可不要在去交给卿卿,难道女人家这般小性儿还是好事?!” 小性儿,什么叫小性儿?人家都欺负到自己女儿头上来了,他竟然还能置身事外,看来男人真是一个德行,不论什么年纪,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她也就罢了,这辈子都这样了。难道卿卿年纪轻轻的,就要受这种窝囊气? 她又不好劝卿卿如何,还要尽力在她跟前压着气。 云想容眼看着孟氏咔嚓咔嚓啃了一整个苹果,眼睛直勾勾的不知在想什么,自然而然联想父亲身上去,撑着额头试探的问:“莫不是素姨娘他们在府里闹腾事儿了?” 孟氏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摇头,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做母亲的,理当为女儿着想,如今卿卿挺着个大肚子,脸色也不大好,她不但没能好心劝说照顾她,反倒让她来关心自己是不是府里姨娘闹事。她这做娘的,未免太不合格。 “不是,我才刚也不知想什么,就走神了。”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拍了拍,道:“娘瞧你脸色不好,底下还不干净?” “嗯。”云想容知道就算她不说,英姿、玉簪他们也会跟孟氏和韩妈妈说实情,便直言道:“比昨儿多了一些,我看韩妈妈已经命稳婆预备了,想来就是这两天吧。” “若是现在生产,也不算晚。你不必担心,娘当年生你和宝儿的时候,哪一次都是自己唬的不行,可生产时候却很顺利。” 云想容是七个月时候早产的,本来不该那时候生,却因为刺客从天而降受了惊吓。孟氏本想说些生孩子很容易的话来宽慰她,可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那个记忆并不是什么好的。 云想容理解孟氏的心情,笑道:“我知道,我一切都听韩妈妈的,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动弹的不含糊,生产时也没有理由不顺利,娘亲不必担忧。” 孟氏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自己。怎么说着话又变成女儿来安慰她。 她这个做娘的,好像从来都是躲在女儿身后的那个…… “夫人。” 正当这时玉壶进了屋,站在落地圆光罩边行了礼,道:“夫人,外头闽王的人撤了。” “撤了?全部?” “回夫人,撤的一个人都不剩下了。咱们府又恢复正常。后院儿和厨房的丫鬟婆子们都松了口气。” 孟氏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闽王虽说是为了云想容好,可他也不想想那么做回不回让沈奕昀吃味儿。若真是如此,影响了小夫妻的感情,苦的不还是云想容么。 云想容却是眉头紧紧皱着,支起了身子问:“伯爷还在跟我父亲说话?” “是。” “他们这会子也得了信儿吧?” “才刚有人去回了话的。” 云想容沉吟着,沈奕昀既然与闽王闹翻,是肯定不方便见面的,闽王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撤兵,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皇上下了圣旨,逼迫他必须撤走。 她现在很想问问闽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好商议一下对策。可她又不方便出去。她也知道闽王借机围了伯府,一来是为了扰乱皇上耳目,二来也是为了她的安全,免得闲杂人等混进来。她十分害怕,是自己的事情将她连累了。 ☆、第四百一十章 云想容的面色变的难看,孟氏瞧着也紧张起来,难道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将伯爵府外头的亲兵都撤走还是什么坏事?想问,又怕女儿给自己讲解也要费心去思考,忙揽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你如今不比从前,什么事儿也不要劳心费神的,叫奕哥儿自个去琢磨不就好了。你也当相信他才是。女人家,什么都自己强出头,仔细变的不可爱。” “娘说的是。”云想容被孟氏的说法逗笑,她是在变相教导自己要适当示弱,也知道沈奕昀对事的洞察之敏锐不会比她的少,何况闽王帮衬他们良多,沈奕昀也不是只看得到人的缺点,看不到人付出的人。 云想容略微将心放下,只与孟氏说自己乏累了,想先睡会儿。 孟氏看她蔫蔫的,也知她是真的疲累,便道:“你歇着吧,娘在这儿陪着你。” 云想容微笑着点头,鬓角碎发垂落在脸上,还有几丝到了嘴边。孟氏为她盖上薄毯,又将她脸上的碎发抹开,这才如怎么都看不够她似的,握着她的手坐在床畔。 云想容疲累,实则睡的也不怎么踏实,好像半梦半醒的,听得到床畔有人说话,又朦朦胧胧知道有人给自己掖好被子,还坐在床尾,将她的双足抱在怀里,让她的脚伸进衣服登着他结实温暖的腹部,又用干燥温暖的掌心捂着她的脚趾和脚背。 云想容很想笑,她知道如此疼惜她,又不在乎男人如此对待女人叫人看了会否被笑话的人只有沈奕昀。可她又醒不过来。 如此睡不沉。醒不来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有点像灵肉分离…… 沈奕昀抱着云想容的脚,低声问一旁刚收起药箱的韩妈妈,“她怎么样?” 韩妈妈眼角余光见孟氏满面急切,脸色煞白,心知做娘的心情,若是说云想容半句不对劲儿。孟氏定要先厥过去的。就笑着道:“还好,今日应当不会发作。” 沈奕昀松了口气,看着云想容蹙着的眉头和因为呼吸急促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以及她胸部的快速起伏,又担忧的道:“那她的心疾……” “无碍的。”韩妈妈安慰道:“情况与成破厉害,老奴都早已与伯爷说过了。女人生产的事本也是说不准的。不过依着夫人现在的情况看,还很乐观。” 沈奕昀抿着薄唇。 其实他现在真恨不能让云想容快些平安将孩子生了。这样等着盼着,心悬着,太煎熬了。但又担心她那心疾,生产时一口气提不上来……如此一想,还是一直不要生,就让时间停留在此刻更好。 沈奕昀无端端觉得烦躁,甚至气起云敖和孟氏来。当初若是将防卫做的妥当。哪里会有什么刺客闯进来?若是孟氏再胆大一些,靠得住一些,又哪里因为飞进两个黑衣人,就动了胎气早产了。害的他媳妇儿身体底子生来就差。 “生完这个,说什么也再不要孩子了。”沈奕昀摇着头自言自语。 孟氏和韩妈妈闻言对视一眼,都禁不住噗嗤笑了。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韩妈妈道:“我虽这些年服侍夫人,可听过见过其她人家的新媳妇儿,有了身孕的更是见过,还从没见过伯爷这样懂得疼人的丈夫。可见夫人是有福气的。” 孟氏对沈奕昀的气也消了,赞同的道:“卿卿的确是有福的。”又问沈奕昀:“若这一胎是个女孩。你当如何?纳妾?还是让霜琴郡主为你诞下长子?” 沈奕昀知道岳母还介意刘嗪的事,当下恨不能放开云想容的脚举三根手指赌咒发誓:“管他男孩女孩,有一个就行了,只要他们母子平安,我也别无所求了。什么妾室通房,娘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会子还趁乱来打趣我。” 孟氏被沈奕昀这样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拉着韩妈妈去外头问话。 不多时。英姿疾步进屋来,行礼,将一张字条送上:“伯爷,昆仑送来的。” 沈奕昀将云想容已经暖和些的脚放回被子中。又拿了裹着绒布的温热汤婆子暖着,掖好被子,才拿了字条去外头看。 上头只有四个字。恬王回府。 恬王都回来了,他应当立即登门拜访,否则岂不是给了人捷足先登的机会?就算被告了黑状,好歹自己也要在旁边辩着,不能叫恬王听人一面之词来定夺任何事。 沈奕昀便对英姿道:“我要出去一趟,夫人若醒了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叫她不必担忧,凡事交给我就是。” 英姿道:“伯爷只管放心,卿园这么些的人呢,夫人不会有事儿的,若是发作起来了,就立即派人去给您送个信儿。” 沈奕昀这才放下心,去外头叫了卫昆仑出门。 到了外头才低声问:“白莫离如何了?” “还没死。”卫昆仑鄙夷的道:“我还当他是多厉害人物,没想到就是个怂包,两通鞭子下来,他就把什么都招了,苦苦的哀求我们放了他。这会子人已经按着您说的处理了。” 沈奕昀“嗯”了一声,许久才道:“昆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毒了?” 卫昆仑一怔:“怎么这样说?我不觉得您狠,我觉得白莫离是罪有应得。再者说对敌人手软,等于给自己惹麻烦。起先您还以为他是您的亲哥哥,迟迟的下不去手,如今不光咱们的探子,就连白莫离自己都招了,当年他能被锦衣卫的人选中,就是因为长了一张那样的脸。” 沈奕昀想起白莫离那张与沈家人酷似的脸,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怅然的。若他真的是自己的大哥,若他不是皇上找来假冒的,若他没有背叛自己,该有多好。 他们沈家,注定是人丁凋零。 不多时来到英姿的宅子,沈奕昀也不进去,叫卫昆仑安排人预备马车。又点选几名机灵的丫鬟跟车。 不过两日,刘嗪已经憔悴不堪,面色发白,虽然穿戴的整齐,可一副羸弱模样。 见了沈奕昀,她眼中隐约还有希冀:“默存,您……” “恬王回来了。”沈奕昀打断她的话,道:“你做那些事,也该让王爷和王妃知晓。我的错,我自然会承担,你的那份你也别想推给别人。” 刘嗪的心沉入谷底,告诉了父王,往后她基本就可以不必再回娘家了。父王那个好面子的性子,被仪宾给戳破了这层窗纱,定会对她厌烦至极。 她要收拾云氏不成,反倒将自己和沈奕昀之间的一线希望消磨光了,更连自己的父王也给得罪透了,还得罪了闽王那个煞星。 一想起闽王那日气势汹汹来找她,将降天锏往她脖子上一压,恶狠狠的说的话,她就浑身发冷。 凭什么云想容能得到沈奕昀的心,还能有闽王那样负责的哥哥? 她真的不甘,太不甘了,明明丈夫也是她的丈夫,哥哥也是她的哥哥,她与闽王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呢,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如云想容! 马车停下时,她的身子往前一顿,才回过神来。 这才发觉脸上已被泪痕沾湿,忙拿了帕子拭泪,扶着徐妈妈的手下车。 门子早已见了他们一行,往里头回话去了。 沈奕昀则与刘嗪一前一后的上了丹墀,不多时就被请到了前厅。 恬王妃这会子真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被挖出来切成片在火上烤,刘嗪做的事是她帮衬谋划的,想不到人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打探了郡主府那边儿,说是也没回郡主府。派人去沈奕昀府上问,又被闽王手下凶神恶煞的亲兵给拦了回来。 恬王回来了,她终于有了主心骨,有人可以商量。但是还没开口,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郡主和仪宾回来了。 王妃的心腾的一跳,手上不自禁的发冷。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恬王回京都了沈奕昀才将人送回来,意思是什么已经太明显了,明摆着是要兴师问罪的。 王妃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一些,他们家天潢贵胄的,会怕谁? “王爷,妾身陪您一块儿去吧。”恬王妃收敛心神,为恬王理了理才刚换上的金绣缠枝酱紫色锦缎外袍。 恬王笑着颔首,道:“还是默存有心,我一回来就知道来瞧瞧我。” 王妃这会子不得不佩服沈奕昀收买人心的功夫,连恬王这样性子都全心喜欢他。女儿对他也那般痴迷。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的夫婿和女儿这般? 二人来到前厅,谁知未曾进门,就看到了哭的梨花带雨的刘嗪。 沈奕昀则面色平静的站起身,温文有礼的行礼:“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恬王一看刘嗪的样子,心下先生烦躁,随后又有不舍:“怎么了?小两口儿吵架了?” 沈奕昀摇头,竟撩下摆,在恬王与王妃面前双膝跪地,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惹得郡主如此,是我的不是。只是郡主这次行事太过过分了。我也不知是否是王妃教她的,竟然学会了假孕争宠,还意图混进伯府去,当面去刺激云氏。岳父大人也知道,那云氏已经是快临盆的人了。” ☆、第四百十一章 和离 恬王府装饰华美的前厅中此刻已屏退了下人,只有恬王夫妇、沈奕昀和刘嗪在此。沈奕昀跪地,说话声音无奈又控诉。刘嗪一听他那样说,却是哇的一声哭了。 再了解自己父王的性子,她也终归是被软禁了这几日,终于重见天日,终于见到亲人了,压抑的情绪得不到宣泄,这会子也顾不上那许多,三两步冲到恬王近前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话都说不顺了: “是他先冷落我!是他,独宠云想容那个小贱|人,我可是郡主啊,我是金枝玉叶,她凭什么跟我争!沈默存,你见了我父王就倒打一耙,什么都怪我,你如果对我好些,我难道会去害她!凭什么你也是,闽王也是,统统都对那个娼|妇好,为什么都这么对我!” 刘嗪将心中的控诉泣泪横流的宣泄了出来,她憋了这些日,已经太苦了,自小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受过这么多的委屈? 可是王妃的心却是悬了起来。 女儿这般,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沈奕昀说的都是对的,她就是因为妒忌才去害人吗? 别忘了,恬王是她父亲,更是个男人,还是一个好面子的大男人!女子善妒,犯了七出之罪…… “王爷!”王妃焦急的拉着恬王的袖子,陪着笑,紧张的道:“您别动气,这些事儿毕竟也是小辈之间的家务事儿。”回头训斥沈奕昀,声音尖锐严厉:“我当你是个懂事的,想不到你这样没分寸。这等小事,就拿来闹腾王爷了?难道岳父岳母还要帮你们断家务事?你也是个沉稳的,怎么这会子却像个孩子似的。难道你没冷落嗪姐儿,嗪姐儿就这样了?” 恬王沉着脸没说话。 沈奕昀则是苦笑。比起刘嗪撕心裂肺的大哭,他的苦笑更入得恬王的眼。 “是,王妃教训的是。”沈奕昀也不称呼她岳母了,平静的道:“我早就与岳父大人深谈过,在锦州的时候我们还曾彻夜长谈。关于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我想王妃不懂,岳父大人也会动。这京都城中多少勋贵之家,就连同那些清贵权臣都算上,哪一家里不是有妻妾成群?人的手指头还不一般长短呢,谁不会有个偏好喜爱?是,我是宠爱云氏。可我从没见过过谁家里男主人偏宠正妻或者妾室,其他女人就能假孕争宠的。这种事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还传的整个京都城都知道!” 说到此处,沈奕昀无奈的望着恬王:“岳父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早就说过,我对郡主还有些心结。莫说在锦州那时候郡主抛家舍业的找了过去,我因那些烦心的事没有与她行周公之礼,就是成婚到现在,我因抛不开心结,也没有动过她。可是我却突然听到她怀了一个多月身孕的消息,连太医院的御医和张院判都统一说法……身为男人,难道我不会想是否郡主等不及与我圆房,有了别人?我又不是神仙,又不是全无私心,我当时气急了。就将郡主留在了我的别院,让人给她诊治,果然是有了身孕。可谁知才留她住下三日,饮食上我命人悉心照料,没让她见外人,也没让她乱吃什么药,那有孕的脉象就消失了。” 沈奕昀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满目的悲切:“我这才知道。是郡主自导自演好这出戏,让全京都城贵族圈子都知道怀了身孕,为的就是传到伯爵府去,刺激云氏。殊不知云氏是个大方的。打从知道了,就整日央我去多照看郡主……她哪里知道,郡主已经被我接到别院,还已经查出根本没有身孕,分明就是哄骗天下人的。” 沈奕昀从无奈的慷慨陈词,到后来泫然欲泣,一番话已将事情来龙去脉用极为漂亮的说法说给了恬王。 恬王喜爱沈奕昀,沈奕昀对他有救命之恩,且还几乎将他看成自己的接班人,在一听女儿善妒已犯七出之罪,还做出这等荒唐的事,宣扬的整个京都城都知道了…… 他又不傻,连张院判都请动了,难保王妃没有参与其中,他的种自然是好的,就是这愚蠢妇人将他的女儿教坏了! 恬王一把推开王妃,恨不能狠狠抽她一巴掌,手握成拳藏在身后才堪堪忍住,还知道不能在女婿面前太跌了王妃的体面,只说了三个字:“你等着!” 王妃的脸色煞白,蹬蹬倒退了几步,身形晃动,扶着额头瘫坐圈椅上。 想不到,沈奕昀什么都与恬王说了,想不到恬王会帮衬外人! 刘嗪更是目瞪口呆,落泪都忘了,坐在自己脚上呆呆的看着恬王。 “父王,您,您一开始就知道,我,我与沈默存没有圆房?您一直都知道女儿在郡主府被冰着,却不管我?不论我受了多少的委屈,您都没有理会我?!” 恬王颤抖指头,点指刘嗪,又瞪王妃:“你到现在还不知错?你委屈?委屈什么?难道京都城里成婚之后小夫妻磨合个一年半载再圆房的还少了?默存既然能将事情摊开来与我谈,就是当我是长辈,更是光明磊落,什么事都能摊开来见光!你一个女人家,不好生与默存相处着,还急着圆房,又妒忌平妻有孕,还将这种事情宣扬的满京都成都知道!你,你,你这个孽障!跟你哥一样的不省心!你把我和你丈夫的脸都丢尽了!” “岳父大人!”沈奕昀声音更加悲凉,却关心的道:“岳父大人息怒,仔细身子,身子要紧。我今日来,与岳父大人说这些话,着实是考虑再三才开口的,怕的就是您气坏了身子……” “好孩子,快起来吧。”恬王双手搀扶起沈奕昀,道:“你的苦我都知道了。嗪姐儿的事……” “岳父大人。”沈奕昀将恬王想息事宁人的话赌截在他口中,悲凉的摇头道:“我现在是身心俱疲。真真是伤透了心。我与郡主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默存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不是什么心胸宽旷的人,她如此对我不信任,如此善妒,妇人品行到底在哪里,我根本看不到。如今闹的满城皆知,往后如何善后还不知晓呢,我恐怕往后看到她,也当真是……岳父大人,默存与您坦白的说吧,若这桩婚姻不是御赐,若我非仪宾无权休妻,我早就休了她了!” “沈默存!”刘嗪一听闻休妻二字,就如同炸毛的母狮,嗷嗷大吼的冲上来,涂抹粉红蔻丹的指甲险些抓在沈奕昀脸上:“你不讲理,你颠倒黑白!你要休我?你有资格吗!你不过是皇兄让我养的一条狗!你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 刘嗪心中对云想容的妒忌,对沈奕昀颠倒黑白的一番说辞,如控制不住涌起同岩浆沸腾一般令她满腹郁闷的怒火。她现在恨不能抓烂沈奕昀这张俊俏的脸。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可她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沈奕昀对她的评价没有错。 恬王将沈奕昀拉倒身后,才堪堪避开“疯婆子”的魔抓,铁青着脸吼道:“来人!还不将郡主带下去休养!” 远远的避到院门口的下人们早就听到屋里的争吵,这会子被恬王一嗓子吼了进来,两名婢女和一名老妈妈合力将满口污言秽语如同疯子一般张牙舞爪的郡主拉了下去。 而王妃这会子已经瘫软在了圈椅上,双眼翻白。 恬王见状,又慌忙的叫人请太医。 恬王府当真是闹的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沈奕昀也不离开,跟着忙前忙后的,到御医诊断过后,确定王妃无恙,他才跟着松了口气,与恬王到廊下低声说话。 “岳父大人,您对待小婿不薄。我自幼丧父,从来不知道有父亲的滋味如何,您却对我如亲生儿子一般的信任爱护,我当真感激不尽,我相信,即便我与郡主和离了,你我之间的翁婿情谊也不会断了。” “贤婿啊,你……”求人的话,恬王说不出口,自己女儿不对,又不能拿出王爷的威严来威逼,一时陷入两难。 沈奕昀抓住机会又道:“我与郡主,当真是已经够了。她的出身高贵,模样也好,才华也好,我都倾慕,只是女人家只要脾气和品性是坏的,就足以让我无法面对了,想必这个王爷也懂得。我想休妻是不能的,那样岂不是害了郡主?不如和离吧。我愿意承担和离带来的所有影响,让郡主开口,将过错都推在我的身上。如此一来,放我自由,也让郡主自由,将来郡主若再招选仪宾,也有个好说辞。若是一直拖着,我是断然无法面对他的,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郡主会耽搁了青春,让我们都缠在悲凉的婚姻里。我和郡主,真是不合适。” 恬王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拉着沈奕昀,半晌方道:“你先回去,此事容我在想想。”恬王心里明白的很,若是真和离了,往后沈默存可就没有理由无条件的帮衬他这个岳家了。 ☆、第四百十二章 陪你 沈奕昀当然知道恬王在担忧的是什么,然能够抓住道理将事办到这处,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恬王虽没什么本事,到底也有身份在这里摆着,不给一些好处是不成的。只要能与刘嗪撇清关系,他将来与云想容之间不知能轻松多少。 想想这个,沈奕昀就觉得抛却什么都是值得的。 “岳父大人,我的心思已经与您明说,若是您不赞同我与郡主和离的事,我也无法,只是我无法保证郡主未来的日子是否能够过的顺心,郡主毕竟还年轻,人生路长着呢,守一辈子活寡也着实残忍了一些,难保将来她会不会再做出更出格的事。这一次我看在岳父大人的面儿上,不声张,也软和下来与岳父商议,可下一次她若在做更过分的事,当如何处置我也无法预料。毕竟如今形势紧张岳父大人也知道。” 看了看恬王面色,见他并无不悦,才道:“若岳父大人能够说服郡主主动与太后去请求和离,解开我与郡主的束缚,不光是我和郡主感激,厂公那里,我也可在帮您联络,甚至您看中的我与厂公合作的那些生意,我也可以全数送给您。一则是谢谢您对我的爱护之情,二则,我也当真是将您当做自家的长辈。” 前面的话,已叫恬王沉思。看来沈奕昀已是铁了心的要与嗪姐儿和离了,他也在想最好的挽回办法,谁知道最后,他竟然抛出那么大的诱饵! 要知道,与东厂合作起来的生意。油水可不是一般的丰富,最要紧的是往后他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一股力量,说说话儿动动嘴皮子就能办事。腰杆子也一瞬就能硬气的起来。 恬王心动不已,踌躇的看着沈奕昀。 沈奕昀知他已经心活了,便行礼道:“岳父大人可以考虑考虑,回头再给我答复也可,这批从江浙来的料子能赚上一大笔,若岳父大人认可。这一批开始就赠给您。” 沈奕昀说罢,便下了丹墀,身形很快隐没在夜色之中。 恬王则是站在廊下,望着八角宫灯摇曳的烛光,半晌方出了口气。一个女儿,远远不及恬王一脉的兴盛来的要紧,更何况。真的和离了对嗪姐儿只能是好事。哪里有妇人守着已经看腻味自己的丈夫还能过的幸福的?纵然和离,也是短暂的几年内有人议论罢了,等这个风头过去,在看恬王府,便是真正翻身之时。 恬王欣喜不已,进屋里去让下人请郡主过来面谈…… 沈奕昀这厢径直出了王府,却是迎面瞧见小猴儿抓耳挠腮的在他拴马的大树边打转儿。一见了他,立即就扑了上来:“四少爷!” “怎么了?府里出事了?!” “夫人,夫人不太好,好像是发作了!” 沈奕昀一听,三魂七魄似都丢了,抓着缰绳翻身上马,平日那般高手,现在竟险些跌在地上,多亏了卫昆仑眼疾手快将他扶着。 “四少爷莫急,咱们速速回去就是。” 三人三骑。在暗夜里犹如离弦的箭,飞一般的往探花胡同赶去。 % “夫人,您先吃了这碗催产汤药。” 产婆将熬的浓浓的汤药送到云想容口边。 云想容脸色惨白的接过了碗,憋着口气咕噜噜喝下,弱声问一旁的韩妈妈:“现在发作正常吗?我不过是有些阵痛,落红多了一些。” “无碍的,这碗汤药下去,阵痛就会紧起来了。夫人您体质虚弱。既已有发作的迹象,拖着反而对孩子不好。”韩妈妈镇定的笑着,道:“夫人先养精蓄锐,趁着还不怎么疼。能歇着就先歇歇,后头有您受累的呢。” 两旁的产婆和老妈子们也都笑着附和。 产房就在卿园的厢房,是早好几个月前就提前布置下来的,舒适又干净。她才刚原本睡着,突然腹痛疼醒了,一抹身下床褥,竟然有许多的血,自己也是唬的不轻,英姿和玉簪哪里见过这个,更是叫唤慌乱的不行,反倒将孟氏给吓的脸都绿了。 想到孟氏,云想容难免忧心: “你们也去告诉我母亲,叫她在外头替我招待舅母和胡家姑娘,不要怠慢了客人。” 如何也不能让孟氏进产房来,瞧见她这样儿,不待她有个什么,孟氏就先要晕过去了。 韩妈妈哪里不懂,笑道:“三夫人这会子正与胡夫人和胡家姑娘在外头说话儿呢,伯爷也已经派人去找了。夫人且安心就是。” 云想容颔首,便闭上眼睛,养精蓄锐。才刚吃了一大海碗的糖荷包蛋,又吃了催产汤,这会子肚子里暖暖的,阵痛不期而来,她能感觉到腹中孩子的不安。 她在面临一场严酷的考验,对于孩子来说何尝不是? 云想容抚摸着腹部,像是想摸摸孩子的头,想告诉他不要怕,无论如何,都有娘在陪着你。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眯着眼,似乎能看到华丽的拔步床前垂落的玫瑰红纱帐。她很想走过去,看看那帐子里的情景,但她心知自己在躺着,是不能走的。然而帐幔却如懂得她的思想,缓缓的向两侧展开,将其中景象呈现在她面前。 做妇人装扮的云明珠,轻飘飘掀开床上的襁褓,露出其中一个戴了水粉色小帽子的婴儿,那小婴儿还在熟睡之中,却不知云明珠正在靠近。云想容莫名的就是知道那孩子是她的,她尖叫着,想要叫人来,可她发不出声音! 随即,她看到云明珠邪笑着将涂了蔻丹的长指甲搁在那婴儿脸上,逐渐用力。血滴流了出来,那道血痕在孩子白嫩的脸上就如同白雪中绽开了红梅,妖冶的让人心惊! “啊!” 云想容倏的睁开眼,腹部的阵痛袭来,她神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夫人,您觉得如何?”韩妈妈握着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忍过了这一波疼痛,喘了几口气才道:“很疼,心口也闷。” 韩妈妈忧心忡忡,却笑着安抚:“产妇都是这样儿的,哪个女人不过这一关,一辈子都是不完整的。这会子催产汤药已起了作用了。” 云想容又咬牙忍过不规律的阵痛,点了点头。 “夫人最好起来走动走动。”产婆在婆子们撑起的褥单下检视片刻,才回头对韩妈妈道。 韩妈妈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虽然云想容的胎九个月,可尚未到预产期就早有落红现象,她早知这是早产的迹象,如今催产药一下,必须让云想容多走动也可让产|道开的快些。否则大人孩子岂不是都要遭罪? 韩妈妈也不问云想容能不能走,立即高声吩咐:“英姿,玉簪,你们进来!” 站在门廊下的二人闻言,飞似的进了门,“韩妈妈!” “你们俩一人一边儿,架着夫人在屋里多走动几圈儿。” 云想容此刻已是心头发颤,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哪里走得动?可为了孩子,咬牙也要忍耐下去。她便挣扎着坐起身,扶着英姿和玉簪的手臂,披了一件大氅,绕着屋子里走了起来。 前两圈她还尚且能自己走一些,到后头,完全是将力量交付给搀着她的两婢女,自己只是在机械的迈动双腿。 阵痛越发强烈,心口也闷痛的压了大石头,压得她气喘吁吁。 “不行不行,破水了,快躺下!” “不能在走动了!快扶着夫人躺下!” …… 云想容已经有些分不清现状,耳中嗡嗡作响,只感觉到下身一热,人已经被搀回了床上。韩妈妈开始在她耳边说话:“待会儿要听产婆的,叫你用力你在用力,不要自己乱用劲儿,还有,别紧张,别紧张……” 她哪里紧张了?她倒是觉得,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比她紧张。瞧瞧卫二家的,瞧瞧英姿,再瞧瞧柳妈妈,几个人分明脸色比她的还难看。 云想容笑了一下,咬牙忍过疼痛,愣是没有呻吟出来,“伯爷回来了吗?” “快了,快了,已经让人去找了。”回话的是卫二家的。 云想容略微沉吟,便道:“卫妈妈,你过来。” 卫二家的忙蹲在云想容的床前,“夫人有何吩咐,您只管说,老奴肯定为您做到。” “只是有些事儿,要提前先与卫妈妈说,我提前预备了一些东西,装在一个香樟木素面的小盒子里,就放在我卧房脚底下最右边儿的小柜子里头。若是我有个什么,你就去把那个小盒子找出来,交给沈四。” 卫二家的一听,眼泪险些落下:“夫人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您会没事的!您和小少爷定然母子平安,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英姿早已经急的满脸通红,“这会子还没开始的,夫人可不准说丧气话!安排这些干什么!” 云想容莞尔,“不过是想起来了,就告诉你们一声,看你们……”又一阵疼痛袭来,后头的话,都被云想容紧紧地咬在口中。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显然是沈奕昀要往里头闯,下人、婆子还有孟氏等人拦着。 沈奕昀焦急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六儿,我回来了!你别怕!我陪你生!” 屋内原本已经“交代遗言”似的悲伤场面,被他一句“陪你生”吼的哪里还有半分悲伤?包括产婆在内所有仆妇全都噗嗤笑了。 ☆、第四百十三章 醋劲 总有那么一个男人,在女人的心目中是一座坚实的大山,风吹不垮雨淋不垮,你可以笃定危难之际他定会不顾一切的护你,即便只剩下死路一条,最后死的那个也会是你。这个人或许是父亲,或许是丈夫……而在云想容心目中,这个人是沈奕昀。 他逗笑了满屋的仆妇,也逗笑了云想容,心下一松,方才的恐惧消散殆尽,连那无法忍耐叫她心慌的疼痛都能够忍耐了。好像只要他在,她的底气就足一些,勇气就多一些。 “告诉伯爷,叫他去外头用晚膳。我吩咐小厨房预备着他爱吃的鸡丝面和白菘虾仁卷。”断断续续说完,又是阵痛。云想容脸上一白,咬紧牙关,额头已泌出了细细的汗,半晌才续道:“这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完事的,别叫他傻乎乎只知道等着。” 卫二家的早知道他们夫妻是恩爱的,想不到一个在产房里忍痛,还惦记着另一个用没用晚膳。她连连点头,边往外头走,心里边祈祷,这样好的夫人,可千万不能有事,若是没了这个,可叫伯爷在去哪儿找个一样好的来。 到了廊下,卫二家的已面色如常:“伯爷,夫人让您先去用晚膳,她特地吩咐小厨房给您预备的鸡丝面和白菘虾仁卷。” “都这会子了,还吃什么晚膳!”沈奕昀拉着卫二家的的手,清越声音透着焦急:“乳娘,我想进去陪着。” “产房不干净,大男人家的进去做什么!”卫二家的训斥道:“再者说了,你去了,产婆医婆都不好发挥,不是还有我和柳妈妈在呢么,四少爷先去吃了晚饭。然后去外院书房写字看书,有了好消息自然派人告诉你。” 沈奕昀眉头拧在一处,面前挡着这么些人不许他进屋。里头的情形不知如何,他心都快纠成一个团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看书写字? “那我就在这等着。”沈奕昀回头吩咐道:“给我搬把椅子来。” 柳妈妈无奈摇头进了里头去,小丫头则合力抬了一把圈椅来。孟氏和舅母吴氏见了,索性也搬了椅子坐在廊下等候着。 胡媚儿笑吟吟搂着吴氏的脖子道:“母亲,您瞧表哥那样儿。” 吴氏嗔怪的轻拍女儿的手,对孟氏道:“亲家夫人不必担忧,人手咱们早就预备下了,万无一失。” 孟氏手中帕子拧成了麻花。忧心忡忡看着窗棂纸上映出的攒动人影。 如此坐等了许久,却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孟氏着了急,起身就要往里头去,被柳妈妈拦在门前。 “怎么样?怎么卿卿一声都不吭?难不成昏过去了?” 一听“昏过去”沈奕昀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身起来。抓着柳妈妈问:“到底怎么了?!” 柳妈妈被二人闹的哭笑不得,“夫人是个有刚性的,硬是咬牙不呼痛,这会儿羊水已经破了,不过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哎!我一个老婆子。当着大男人和大姑娘家的说这些,求求主子们别添乱,都去歇着成不成?” 大男人指的是沈奕昀,大姑娘指的当然是胡媚儿。 吴氏见里头还没什么事儿,孟氏就先慌了。深知娘家母亲最看不得女儿遭罪,便道:“亲家夫人,不如咱们去偏房歇息一会儿。” 胡媚儿就娇笑着去搀着孟氏的胳膊,硬是将人拉走了,与吴氏一同说笑着分散孟氏的注意力。 沈奕昀这才低声问柳妈妈:“一切可还顺利?韩妈妈怎么说?” 柳妈妈却抹不开脸跟沈奕昀说那么多,只道了句:“无碍的”就撩起帘子进了屋。 沈奕昀只来得及伸长脖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景象就被掩盖在其后,在廊下坐立不安的看着窗棂纸上映出的人影儿,从夜幕漆黑一直等到天色见亮,屋里熄了烛火,还是没有动静。 云想容已是醒一会儿睡一会,不知第几次疼醒,感觉到此时的阵痛越发的规律密集,她拉着韩妈妈的手,唤了一声:“韩妈妈!” 她以为自己这一嗓子必然石破天惊,可出口的却只是虚弱。 韩妈妈拉着云想容的手诊脉,几名产婆则是在四角撑起的被单下探视,“已经看到头了。可不成啊,口子开的太小,头卡在这里!” 韩妈妈则是拿了一颗“保心丹”让云想容含着,道:“可有胸闷绞痛等症状?” 云想容含着药,胡乱点头。这阵子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景物都泛着白光,身上已经分不清是哪在痛,总归是痛的。不过她一直咬牙忍着不发出声来。 产婆的话,在她耳鸣之时逐渐清晰起来:“已经破水三个时辰了,在不得开产|道,对孩子也不好。” “这孩子不等到了正时辰来,可不就是折腾母亲。” “要不就用剪刀……” “夫人这般文弱,怕受不住。” …… 云想容自听到“对孩子不好”那一句,脑子就渐渐恢复了清明。羊水已经破了,孩子还憋在里头,胎位又不是不正,只是产|道未曾开,若因为这个憋坏了孩子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韩妈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云想容一把攥住了韩妈妈的手:“不能再等了,用剪刀。” 先前预备了给云想容接生的婆子都是宫里头的人精挑细选介绍来的。但因为皇帝的原因,紧急之中遣走了。 如今面前这批人虽然不是给宫里的主子接生,可也都是颇有经验,经常走动在高门大户之中,见过的贵妇人不知凡几,见过生产时滋哇乱叫还不到生时就把力气耗尽的,也见过疼晕过去,吓晕过去的,却没见到临产时能忍着阵痛时一声不吭,还敢睁大一双美目要医婆用剪子的。 “夫人,这样不妥。”韩妈妈第一个否决。就算她有止血的药,也不能保证她剧痛之下会不会心疾发作。 然两名产婆却是道:“孩子的头卡着,时间久了怕憋坏了。”用手在云想容肚子上顺了顺。又摸了她的骨盆:“这样虽造成些创伤,可对夫人自身也是好的。对骨头的压力小些。” 韩妈妈闻言脸色一瞬变的难看,产婆的意思很明白,在这样下去,不但孩子危险,对母体也不好。 幸而她预备了上等的止血药。 韩妈妈便起身,拉着婆子们小声商议了几句,片刻就吩咐人去预备热水。自己则去外头开了需要用得到的方子,产婆这厢也做好了切口的准备。 英姿被产婆叫了进来:“你扶着夫人,别叫她挣扎乱动。”又拿了干净的布巾塞给云想容,示意她咬着:“待会儿夫人且听我的。叫你深呼吸,你就深呼吸。” 云想容靠着英姿的手臂半扬起上身,咬着布巾胡乱点头,向下去看,只看得到婆子撑起的大红色锦缎褥单。 英姿眼见着产婆拿了剪子。吓得脸色铁青,搂着云想容的肩膀下意识唤了一声:“夫人!” 随即,她感觉到怀中人身体猛然一紧,随后剧烈的颤抖,呼痛声终究是没有出口。 “好了好了!看到头了!” “夫人。深呼吸,对,就这样!” …… 屋里有产婆的吆喝声,有韩妈妈厉声吩咐的声音,还有英姿叫“夫人”的声音,就是没听见云想容的动静。 朝霞似鲜艳的一滴朱砂,在平静的清潭上逐渐将绚烂晕染开来,整个卿园都沐浴在晨光之中,沈奕昀却感觉不到此景之美,朝阳之艳。 她不吭一声,反而将他的心抓的更紧。妇人生产时不是疼极了吗?她怎么不叫唤?这么憋着,万一引的心疾发作可怎么办? 沈奕昀再也顾不得其他,骤然从圈椅起身,推门就要往里闯。 丫鬟婆子看了一整夜都没见伯爷有举动,谁知道他这会子会突然发难?一个没留神,人就已经闯了进去。 “伯爷!您怎么进来了?!”韩妈妈手上端的药壶险些扔了。 “我没听见动静儿,我得看看她!” 沈奕昀往里间冲去,密不透风的产室扑鼻而来的就是难耐的血腥味。 一个产婆正站在床边指挥者:“夫人,深吸一口气,对,用力……” 下头则有两个产婆佝身在撑起四角的褥单下。 而他的宝贝疙瘩,此时口中咬的白布上都已落下红色血迹,正为了产下他们的孩子而拼命。 这个场面想象中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惨烈”。平时连针刺破她手指他都舍不得,怎么舍得让她受这个罪! 不生了,绝对在也不生了! 沈奕昀心里只剩下这一句,冲去替代了英姿的位置,将云想容搂在怀里:“六儿,我来了,你别怕啊,听产婆的话。我已经去了恬王府,皇上回来刘嗪就会主动提出和离了。以后在也没有人能介入咱们,只有你我了!六儿!” 和离?刘嗪提出和沈四和离?她们的婚姻,从此以后只有他们两人?再也不用考虑刘嗪? 云想容早已晕乎的脑子终于抓住了一线清明,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松,突觉得身体撕裂般的痛处放大了无数倍,她叫都来不及,体内陡然一空,好像有什么随着血液奔流出去。 “哇”的一声,是婴儿响亮的啼哭。 “伯爷,是个小公子呢!”产婆将孩子抱去清洗。 沈奕昀则是搂着云想容,将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抹开,又怜惜的用袖子为她擦汗,心里疼着,口中轻快的打趣:“看你,还是醋劲儿最大不是?” 一句话,惹得英姿和韩妈妈都跟着笑了。 云想容疲惫的扯了扯嘴角,恍恍惚惚坠入了黑暗之中。 ☆、第四百十四章 定局 这一觉睡的深沉,梦中又看到许多前世的事,只是此番听不到声音,眼前也如隔着一层薄雾,只远远看着,就像是在看戏台子上的角儿声情并茂的演一出悲喜情仇,最后终究是雾气渐浓,直到什么都瞧不见。 身子轻飘飘浮着,没有痛感,没有知觉,四肢百骸流淌着温暖,舒服的神智都渐渐模糊起来。 突然,她感觉到有沁凉之感从额上传来,手上又被干燥温暖的手掌用力握着,影影绰绰之间,似有人在耳边对她说话。 她的神智渐渐清明,身体上的痛楚也在回溯,她开始思考着:我是谁?我在哪儿? 随即,她想起她是沈云氏,自己刚刚生下一个男孩,她的丈夫还告诉她,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平妻来分她的男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云想容开始挣扎,开始意识到现在自己还在睡,只是无论如何想要醒来,眼皮上都似被人涂了胶,如何用力都张不开,想要开口说话,嘴唇也不听她的使唤,听觉和触觉却越发放大起来,身下创伤之处火辣辣的疼,心口也闷痛,心脏更是被人大把抓住用力绞碎似的。 而她耳畔,那个从来都云淡风轻的人,正用凄惨的语气沙哑着嗓子乞求她: “六儿,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起先你说不要圆房的,是我用各种手段引诱你,拿捏你心软,……东哥儿一直哭,今儿洗三的饭谁都没吃好……你最知道疼我了,母亲已经骂了我好几次,你快醒来,替我辩辩……” 是沈四!沈四在带着哭腔跟她说话! 云想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激灵,眼前烟雾全部消散,身体也听了她的使唤。倏然张开了眼,正看到左手边男人趴在床上乌黑的头顶。而她的手臂。感觉到湿意。 “沈四。”云想容轻快的叫他,可话出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实质上微不可闻。 可沈奕昀还是听见了,猛然抬头。 云想容是第一次看到沈奕昀这般憔悴,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泣泪横流。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如今布满血丝,目光呆滞。 她心疼的很,又忍不住笑话他:“被我娘亲骂了,就值得你这么哭。” 声音依旧虚弱。却比方才清楚了不少。 沈奕昀似不敢相信,轻唤了一声:“六儿,你醒了?” “嗯。我身上疼,心绞痛,又累又饿。让韩妈妈来,还有,让乳娘把东哥儿抱来。” 沈奕昀呆愣愣的抹了把脸,连连点头,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来看她。 瞧他袍子都歪在半边,满身的褶皱,形容邋遢,云想容禁不住心疼。却也没有太多说话的力气,只是半睁着眼温柔的看着他。 傍晚的卧房内已点了灯,她晶莹的眼眸映着烛光泛着温柔的涟漪,沈奕昀这才清醒过来,全然信了她已清醒的事实。脊背挺直大步走回床畔,半跪在她面前。 云想容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就如她方才听到的那些令人心中甜软的话,谁知他只是深深看了她片刻,随即长吁了一口气,神采再一次回到他眼中,仿若整个人都被点亮起来,即便形容邋遢,也依旧神采飞扬。 “我去叫韩妈妈来。东哥儿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在睡,我去看看。”大步到了门前:“玉簪、英姿,夫人醒了。去通知岳母,还有……” 外头立即忙乱起来,有人奔到她床边来。 云想容已是疲累不堪的闭上眼,又有些困了。可这一次,即便睡了她也保持着几分警醒,提醒着自己不许睡沉,她还要看看孩子,还要跟母亲说说话,最要紧的,是她的男人离不开她。 云想容心中的甜比听了任何甜言蜜语更甚。沈四不必说什么,已用行动告诉了她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们这一家子,谁也离不开谁。 % “夫人您瞧,这都是洗三时收的礼。因伯爷说不想张扬,即便满月时候也不想大办,是以告知的人并不多。”英姿将礼单双手呈给云想容。 云想容长发披散,带着八宝攒珠的抹额,披着件大红色的小袄斜靠在浅蓝色的缎面引枕上,一手轻轻拍着襁褓中粉嫩的奶娃娃哄着她入睡,一面头也不抬的道:“你收起来就是了,单子回头在看不迟。伯爷说不大办,我母亲可动气了?” “夫人猜得真准,可不是么,您生产时失血虚弱,昏迷了三日,伯爷就挨了三日的骂,洗三不张罗,三夫人生气,冲着伯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几日您养身子,三夫人见了面儿虽然关切您,不表现出来,背后也没少刺打伯爷。要我说,伯爷也真是好性儿,不论怎么被三夫人刺打他都是低眉顺目的。要是我家黑铁蛋,一早就急了。”英姿将礼单放下,伸手探了探云想容额头,松了口气:“幸而不发热了。” “也难为他了。”云想容想起昨晚她抱歉的安慰沈奕昀时,沈奕昀却无所谓的说的那些话——“你的母亲不就是我的母亲么。我自小娘去的早,想被娘骂都不成呢,现在都补回来了,再者说是我让她的宝贝女儿遭了这么多的罪,为了个孩子,险些性命都搭上了,她要骂我原也没有错。”说罢了这些,又开始重申“以后再也不生了”这样的话。 云想容眼中浮现笑意。看着大红襁褓里粉嫩嫩的孩子,怜爱的轻轻摸他的小脑袋。小孩儿虽然还没张开,可此时就看得出他生了和沈奕昀相似的俊俏眉目,小巧的鼻子下头,一张粉嫩的小嘴儿嘴角微翘,似做了什么好梦在笑呢。 为了这父子俩,她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英姿,这些日可有白莫离的动静?” 英姿摇头,随手拿了针线簸箕来,在床边小杌子坐下:“他自那日出去就在没回来,许是离开咱们伯府了?不过绵绵姑娘这会子还住在府里呢。” 云想容丝毫都不觉得意外,“想来伯爷留她还有其他事要做。你也不可与她太亲近了,如今闽王还被禁足,皇帝一行人还要半个月左右才回来,京都这些不叫皇上省心的人家八成都在监视之中,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泄露天机。你以后见了绵绵,照旧不必客气,越不客气,戏才越真。” “是,我知道。” 两人说话时,柳妈妈端着红漆托盘进来,上头放着精致的描金盖盅:“夫人,鲫鱼汤好了,您趁热吃些。” 云想容便与英姿敛了话题,坐直身子先喝汤。 “夫人也真是的,原本三夫人和舅太太他们精挑细选了两个奶妈子,夫人都不用,偏要自己来奶,如今吃东西您又要忌口,女人奶了孩子,身段儿要变化,月信回的又迟,仔细您后悔。”柳妈妈一面说着,一面拿了帕子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接过帕子沾沾唇角,将盖盅放回托盘,笑道:“我自己生的,自然要自己喂了,不光是现在,以后我也不放心交给人带。”又笑着打趣柳妈妈:“遇上乳娘这样宅心仁厚的是我的造化,可谁能保证我的东哥儿就能遇上个宅心仁厚的?我左思右想不放心,还是自己来带最放心,至于其他的,我又不在乎。” 柳妈妈无奈道:“您倒是不在乎,可苦了伯爷。” 云想容一愣,推了柳妈妈:“您也真是的,说话越发不讲究了。” “可不是,贫嘴贫舌的,老不持重。”英姿也笑了起来。 柳妈妈哈哈笑着:“一屋子的媳妇儿,还怕什么了。赶明儿把玉簪几个也配了人,还怕他们听去。” 廊下的玉簪、玉钗几人闻言都憋不住笑,红了脸。 屋里正热闹着,外头就有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快步进了院子,将一封信交给门廊下的玉簪:“伯爷差我给夫人送来的。” 玉簪检查了信纸,确定没有问题,就进屋交给云想容。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恬王已说服刘嗪,主动与皇帝处提出和离,半个月后皇帝回宫,刘嗪便招办。 先前不过是有了矛头,如今却是定了下来,如此消息,沈奕昀约莫着能叫云想容开心的,就立即送了进来。 云想容将信纸折好,重新放入信封里,叹道:“也不知道这呆子拿了什么宝贵的东西换来的。” % 恬王府里已经一片愁云惨淡。 王妃缠绵病榻,咳了三日,如今嗓子哑的已连话都说不出声,仍旧半撑着身子推开刘嗪送来的调羹,劝说才刚进屋来的恬王:“王爷,嗪姐儿好歹是您亲生的,您不能不为了她的名声着想,若是真的与沈默存和离,外头的人会怎么说?” 又是这件事!回了卧房就一直纠结这件事! 恬王的耐性几日来早已被磨的一干二净,不耐烦道:“难道不和离,外头人就不会说嘴?就不会问‘不是怀了身孕,怎么孩子哪去了!’你也不知道动动脑子!这会子还有脸来与我说!” ☆、第四百十五章 恬王不耐烦的语气刺痛了王妃,病中之人本就敏感,加之自从恬王回来,就为了此事一直在埋怨她,当着女儿的面儿还好说,背地里不知道刺打了她多少言语。 刘清宇秋后就要问斩,她还在琢磨如何才能求了太后与皇上的恩典将他放了,这会子女儿的事儿也不省心。王妃心力交瘁,几日下来,鬓边都多生出几缕银丝,眼袋也垂了下来,脸色蜡黄,唇上干裂,动辄捂着胸口咳嗽不停,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 刘嗪心疼的搂着王妃,摇头,摇落串串泪珠儿:“母妃,不要再求父王了。是女儿自己命苦。打从开始,女儿就不该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 一滴眼泪掉落在手背上,她仿佛听见“啪”的轻微响声,似是她的心都随着眼泪绽裂开了。 “那时沈默存被下诏狱,云氏走投无路来找我帮忙,她是看准了我瞧上了沈默存不假。那时候我原可以不理会的。可一想到沈默存,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答应了,并且摆了云氏一道。自那之后,我与云氏虽然见面机会不多,但一直都是针尖对麦芒。我算计她,每次都不成功……是我的错,我若早些放手,也不至将自己折磨的如此不堪,失了男人的心,也失去了名声,更失去了父王对我的疼爱。” 刘嗪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恬王看着她,心里也十分不好受,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几番算计之下,只有让刘嗪与沈默存和离这一途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和离之后,不但嗪姐儿自由了,往后可以再觅良婿。不必捆绑在一段无望的婚姻里,他们更可以得到东厂的帮衬,还有沈默存送来的那么大的一桩买卖。 “你知道就好。”恬王声音缓和。抬起手,想要拍拍女儿的肩膀。半路却有因觉得生疏别扭而将手转向了别处。 罢了,女儿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骑着他脖子上的笑女娃了。 “你好生想想吧,也劝劝你母妃。”斜睨王妃,见王妃似面带不屑,才刚疏散的火气再次凝聚,恬王好面子。哪里肯在王妃跟前服软?冷哼了一声道:“错了就是错了,嗪姐儿年轻不经事,你也不懂事?你心里想什么打量我不知道?省了你那些龌龊心思吧,少给我丢人!” 恬王说罢了甩袖子出了门去。 恬王妃含在眼中的一泡泪便涌了出来。一面掩口咳嗽的昏天黑地,一面落泪。 她拉着刘嗪的手,哽咽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自打进了恬王府的门,我是兢兢业业恪守妇道……到如今……” 恬王妃哭诉的说辞,刘嗪已经能够背诵下来了。这几天每每父王说了冷言冷语。母妃就是这个模样,一遍遍重复着她的委屈。 刘嗪突然觉得,女人成婚到底有什么用? 这天下的女子,有几个能够真正从婚姻中得到幸福?有几个人能像云想容那样幸运,能遇上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沈默存? 沈奕昀已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再要她了。她即便死缠烂打的黏上去。最后也只会给自己换来更多的创伤罢了。 可和离之后呢?她的父王会让她安安静静的做个郡主吗?难道不会在用她的婚姻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如果再招个仪宾,还不如沈默存呢? 沈默存虽然不喜欢她,可好歹是谦谦君子。 换做旁人,还不是玩弄过后就丢开手,吃亏的还是她。 总归,女人活着是为难的。 “母妃,别哭了。”刘嗪见王妃哭声渐渐弱了,才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还是顺着父王一些。这些日里家中鸡飞狗跳,我都想回郡主府去,又抛不下您。您快些好起来。和离算什么?反正他也没碰过我。” “可别人不知道啊!”王妃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也很是尖锐:“若是人议论你呢?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难道我现在被人议论的就少了?”刘嗪声音尖锐起来:“那些人闲磕牙的话,说一阵子也就过去了!我真的死心了,母妃难道还想让我记着对沈默存的恨?” 王妃被刘嗪吼的一愣,眼神迷茫起来:“你不是很喜欢沈默存?‘ “我是喜欢,可他不喜欢我啊。我看着他眼里只有云氏,根本容不下我的位置,我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苦了我自己。如今已经发展到他厌烦我至极的地步,我还能怎么办!” 王妃搂住了刘嗪,呜呜咽咽哭了出来:“是母妃不中用,是母妃没有为你计划妥当……” “算了,母妃。”刘嗪泪水连连,摇头道:“这就是我的命。” % 五月的傍晚,天黑的已经晚了一些,可这会子天色还是暗淡下来。廊下的气死风灯被打着旋儿卷着叶子而来的风吹的摇摇晃晃。小丫头们头上固定丫髻的带子被吹的飘飞起来,长裤也贴在腿上。 “夫人,怕是要下雨了。” 英姿关了窗棂,拿了件袄子给云想容披上:“韩妈妈说了,月子里头不让您吹风,这书也不要多看,仔细累坏了眼睛。” 云想容拢了拢垂落在一侧的长发,随手拿了跟白玉簪子松松的挽起,笑着挪了个舒坦的姿势:“你是越来越唠叨了,你家黑铁蛋受得住?” “夫人!”英姿脸上腾的一红,却梗着脖子故作强硬的道:“夫人是跟着伯爷越发的学坏了,总是说这等话,没羞没臊的,就不怕叫小丫头子们听了去。” “怕什么,再说又没别人。”云想容看了眼英姿的肚子,道:“你的肚子还没消息?我看卫妈妈可是焦急的很呢。” 英姿脸上已红成了番柿子的皮儿,她自己没有女姊妹,自小跟着云想容长大,自然是当她亲姐妹一个样,虽然说起如此私密的事很尴尬,可她还是摇头,道:“这样的事儿也不是强求来的,夫人以为谁都如你这般好运气,能够一举得男呢?连三夫人都说您是有上天庇佑,是有福之人。我不同,我只是个小丫头罢了。我呀,这辈子已经知足了,至于孩子几时有,随意就是了。我要是现在有了,谁来伺候你呢?” 最后一句,英姿是歪着头看着云想容问的。 本来英姿是打算与云想容拌嘴几句,她猜想云想容定会说“难道身边儿还没有别人了”。 可想不到,云想容竟然十分认真的点了头,“我身边果然不能少了你的。” “夫人……”英姿很是感动。 云想容莞尔道:“不过总叫你在我身边做这些端茶递水儿的活,实在是委屈了你。我一早就说要你做个管事的媳妇,你偏偏不要。我与伯爷商议了,京都城里咱们沈家还有一些生意。昆仑也是知道的,平日里也插手,你若是喜欢,可以去铺子里帮忙,学一学做生意的事儿。” “怎么,夫人不要我做府里的管事媳妇?” “要是离了我身边儿,你是能闲得住的?整日拘着你管那些柴米油盐,你还不憋闷坏了。” 云想容说罢,已经掩口笑了,英姿也是笑:“当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夫人。我的确是闲不住的。夫人既有这个心意自然是好。回头等此房的事儿了了,夫人在没有危险了,我在出去不迟。现在我还是不放心。” 跟在云想容身边这么些年,她的危机她哪有不知道的?有时夜里睡不着,她也会与卫昆仑谈论夫人和伯爷之间的事,更会说一些即将面临的危险和困难。他们都是忠于伯爷和夫人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归是一路生死罢了。 “夫人。” 主仆二人正说话,廊下便有小丫头回话:“伯爷回来了。还带了客人来。” 客人?平日里客人都是引着去前头的,她现在月子里下不得床走动吹风,也不可能去前厅会客,这位客人自然是被沈奕昀带来卧房。 能亲密到可以到卧房来的人,会是谁? 云想容端正了神色,让英姿为她理好了被褥和肩上的袄子,又将领口整理好。 动作完毕,方巧房门嘎吱一声推开,沈奕昀穿了件靛蓝色的交领素缎直裰在前,后头跟着的,却是个身高八尺,披着见水粉色大氅,观音兜遮住了头脸的高挑壮实女子。 云想容自认为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就算与寻常男子比较起来,她也是个高个子,可跟这位姑娘一比较,她还是逊色了。 她好奇的眨眼,笑着问:“伯爷,这位姑娘是?” “姑娘?”沈奕昀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那姑娘更是按捺不住,一把掀开观音兜,露出黑堂堂一张脸来,浓眉虎目的,不是闽王是谁? 扯了大氅随手扔在圈椅上,里头穿的就是利落短褐和长裤了,闽王在距离云想容最远的圈椅坐下,抱怨道:“默存想的好主意,我被禁足在王府,好容易找了空子出来,还要扮作是个娘儿们!” 云想容已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闽王的扮相,也笑沈奕昀暗地里的小报复。或许这个法子是好,可也不是唯一的法子,沈奕昀无非就是还计较闽王从前做过的事儿罢了。 ☆、第四百十六章 有偷偷欺负闽王的,就要有关切一点的,云想容真诚的道:“义兄近些日可好?那些日多亏你了,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保着伯府的安宁,没有让有心之人混进来,到现在还累得你被皇上斥责禁足,我那时候听了消息就十分不安。” 为她做事,本就是不求回报和感恩,只是心甘情愿的为了她。如今却得了她如此感谢,闽王心里比夏日里喝了酸梅汤还顺畅,爽朗笑着:“皇上怎么做本就是咱们不能控制的,就算不因为这个,也会因为旁的事儿寻我的错,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是怕你多想的,不过因为要和默存演一出决裂的戏码,不能露出蛛丝马迹来,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说话时,闽王一直在打量云想容的气色,见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知她身体素来虚弱,产后又因失血过多拐的心疾发作昏迷了三日,心下不是不疼的。 可是他的所有情绪,都是自己的秘密,断然不会让人瞧了出来给她难堪,也不会让沈默存那小白脸疑心她,让她难做人,是以他全做不在意的模样,大咧咧的道:“我瞧你气色不错,对了,我外甥呢?” 云想容忙吩咐英姿:“快去将东哥儿抱来给义兄看看。” “是。”英姿笑着行礼下去。 这时玉簪等人已经上了茶点。 闽王便端着茶碗吃了一口。 云想容问:“我看义兄的气色倒是不如我,这些日禁足的日子不好过吧?皇上也快回来了,义兄可想好了若皇上问起你怎么解释?” “那有什么不好解释的。”闽王看了眼沈默存,略一想,就直言道:“满京都成,谁不知道我是个护短的,我妹妹被欺负了。我要是不出头才不合常理。我和默存就商议着,正好借此机会做一场戏,免得叫皇上看到我们亲密。更加疑心。现在还不是真正撕破脸皮的时候。” “说的是。你们俩也真会想法儿。” “还不都是你相公的主意。这小子,阴着呢。” 二人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正端着盖碗吃茶。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斜挑俊秀的凤眼来无辜的眨眨,随即放下盖碗道:“我若是不阴,岂不是早就栽了。” 云想容莞尔。 英姿这会子正引着乳娘进屋。 云想容留用的乳娘年方十九,生的样貌清秀,珠圆玉润的满面和气。身上穿了质地柔软的细棉布青色袄子,抱着大红色的襁褓进了屋来。规矩的行了礼,便走向云想容身旁。 “夫人,小少爷才刚吃完了奶,就睡了。” 云想容小心翼翼接过襁褓。 软绵绵肉嫩嫩的小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此时嘴角微微翘着嘟着小嘴,常常的睫毛颤动,头上戴的虎头小帽歪着,到了云想容怀中。自然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的左胸口。 云想容的心都软化成一滩水了,奈何她失血后身上没有力气,有些抱不动了,忙抬头求助的看向沈奕昀:“沈四。” 见了孩子。沈奕昀和闽王已经围到了床前。沈奕昀忙接过了东哥儿,笑着抬起手肘撑着孩子的脖颈,给闽王看:“义兄,我给他取名沈洛,乳名东哥儿。” 闽王伸出大手想接,可比量了半晌也不得要领。他沙场上斩敌将首级都毫不迟疑,这会子却觉得不敢碰不敢动的,生怕自己粗手粗脚弄坏了孩子小胳膊小腿儿,最后也只敢伸出一只手指头戳了戳孩子脸颊。 东哥儿不满的瘪嘴,张开眼不满的哇的一声哭了。 “哎呀,这可怎么好!这小子太爱哭了!”闽王下的妈呀一声。 沈奕昀也慌了手脚。 抱孩子他都是拿了枕头练了许久才被云想容允许接手的,哪里会知道如何哄孩子?他也怕自己将孩子碰坏了,忙手足无措的将东哥儿塞给云想容。 云想容笑着接过东哥儿搂在怀里轻轻摇晃,口中也不知低声唱了什么,东哥儿竟然慢慢止住了哭声,将小脸埋在云想容怀中,似是本能的找奶吃,眼泪鼻涕就都蹭在了云想容胸口。 云想容失笑:“你们俩真是,笨手笨脚。” 沈奕昀无奈的对闽王道:“自有了东哥儿,我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 闽王望着怀抱奶娃娃的云想容。此时的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温暖的柔光里,他由衷的羡慕沈奕昀。若是他,能够拥有这一大一小两个宝贝,江山给他他都不换。 闽王回了窗边落座。 云想容便将东哥儿交给乳娘,让她带着孩子去睡,这才道:“皇上出行这段日子带走了尉迟和柔嘉长公主。我倒是得空清闲了一阵子。眼看着他们就要回来了,怕你们也要忙碌起来。” “是啊。”沈奕昀端了茶壶给闽王续茶,随即坐在他旁边的玫瑰椅上,道:“皇上回来,我还是要继续参奏削藩的事。” “皇上经过这一次行围练兵,定然对自己也有几分把握了。我看他也快等不及了。” “所以咱们的行动要再快一些。” “你们的行动是什么?”云想容好奇的问二人。 闽王与沈奕昀对视一眼,都笑而不语。 云想容越发好奇的追问,闽王笑道:“女人家家的,好生坐月子,外头的事儿自然有爷们去办,你夫妻,你丈夫还有你哥哥,三个臭皮匠怎么也顶个诸葛亮吧。” “父亲也有份儿?”云想容越发的好奇了。 沈奕昀道:“你也不要多想了,好生调理身子要紧。咱们不是早就商议好了。你只要照看好自己和东哥儿,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理。” 这两人闭口不言的事,云想容即便动用灵均楼的力量也未必买得到消息,只能无奈的叹息。 他们有要瞒着她的,她其实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儿。例如尉迟,例如柔嘉。 尉迟的狼子野心她既已知晓,那种暗器暗杀的事儿他不是做不出,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若是让尉迟凤鸣不存在,她的丈夫和孩子才能安全。 而她在宫中小住时候柔嘉的种种算计她不可能忘记,她云想容素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能够原谅旁人的过失。 如今白莫离已经料理了。再解决了这二人,好歹能够暂且安全,也算减去皇帝的羽翼。 她沉思时,闽王正说道:“……你这次的事儿做的漂亮,与霜琴和离之后,也好全心全意对待我妹子,你若是对不住她,我可不会饶你,到时候真的派兵围了你的伯爵府,届时动手可就不是演戏了。” “就是怕对不住她,才不想留下霜琴这个平妻。既然注定要对不住一个人,怎么也都不会是她的。”沈奕昀诚恳的道。 说到此处,二人都发现云想容眼皮似乎有些沉重,好像是疲惫了。 闽王便抓了方才闪掉的水粉色大氅披上,一边系领口的带子一边道:“我回去了。你们也早些歇着吧。”利落系好又抓了观音兜戴上。 人高马大的,罩在一片明亮的水粉色中当真是矛盾又滑稽。 云想容这一次十分好心的没有笑他,道:“义兄,我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得了空我来看你。” 闽王往外走着,到了门前,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条的小巧锦盒来递给沈奕昀,回头对云想容道:“才刚见了东哥儿,一欢喜就给忘了。这个是给孩子的礼物。” 云想容忙道:“还给什么礼。” “要给的,我可是东哥儿的舅舅。”闽王摆摆手,大步流星出去。 沈奕昀将锦盒交给英姿,让她拿给云想容,自己出去送闽王。 英姿将锦盒捧到了云想容跟前。 云想容打开锦盒,看了里头的东西,就是一愣。 小巧的锦盒里放着的是一枚白玉旋扭龟鹤纹路的印章和一个小册子,拿了印章出来,上头刻着四个字“元素之宝”,竟是闽王的私章,小册子上则是罗列了闽王在京都城的产业,和在福建封地一部分产业的单子。 云想容面色有些沉重。翻看册子,里头还夹着一张雪花笺,上头写着:“私章可随意调动吾名下产业,洛十岁后,赠与他摆玩历练。” 闽王如今无妻无子,竟是将东哥儿当自己儿子一样,看那些产业,大约占了他私产的一半了。 云想容有些无语。 沈奕昀不多时候就回来了,看了那单子有片刻怔愣。 云想容仔细打量他神色,怕他多想吃味儿。 可最后沈奕昀只是道了句:“他也是个痴人。有时我也佩服他。” “说的什么话。”云想容脸上发热。 沈奕昀穿了中衣,爬上榻,在外侧拉了被子侧躺着,笑道:“若当日赢得你的不是我,我自认为做不到他这样。” “义兄是磊落之人,你不要想歪了。”云想容紧张的道。 沈奕昀噗嗤一笑,搂着她到怀中,亲她的鬓角一下,爱惜的道:“我没有想歪,我看的很清楚。也知道你们之间清清白白,他做事有分寸,从不逾越,你更是全心全意对我,我都知道。他如此掏心挖肺的对你好,爱屋及乌,连带着保护着咱们全家,也对东哥儿好,还真的将我当做妹婿来对待。如果我再猜度他,那才是不应该。我想不到当初那么对你的一个人,其实也是个真性情的。” ☆、第四百十七章 “我又何曾想的到。”想起闽王从初见起,到沈奕昀下了诏狱时她束手无策去求闽王时候所受的“待遇”。那时候只当他是个卑劣的登徒子罢了。如今回想,却只道他是个真性情的人--从前他们没有关系,甚至敌我不明,人家又凭什么对待她好? 二人侧着身子面对面躺着,夜色漆黑,帐子更将透过窗纱照射进来的月光遮挡住了大半,她瞧不清沈奕昀的神色,却能看到他眸中的碎芒。 心下一动,云想容掀了被子进了他的被窝,拉着他的胳膊做枕头,左手搭在他的腰上,额头靠着他的肩窝。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薄薄一层中衣传递过来,很温暖。 太暖和,就容易困,云想容打了个呵欠。 沈奕昀亲她的额头一下,才道:“今儿遇上件锦怀了。他特地拉着我问几时得闲,想来咱们府中拜访,看看东哥儿,还嘱咐我满月酒办的时候不要忘了下帖子给他。” 薛韶之与云敖,当年是辅佐皇帝践祚的功臣,二人关系也极为密切。薛韶之还为了皇帝,被斩杀了全家,还被前太子施以宫刑,如今就只有婢女所生的薛颂一个独苗苗。锦怀是薛颂前些日子才取的表字。 “薛大少怎么想起与你亲近起来?他父亲管着皇帝的内帑,最是与皇帝亲密的了。我父亲受皇帝的打压,薛韶之不是看不出,与咱们勋贵之间的关系也素来不近,朝堂中那些大臣多少想要巴结薛公子的,他也都避而不及。如今薛锦怀与你套近乎,是他父亲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若是薛韶之的意思,那其中必然有阴谋。可若是薛颂自己的意思,那他也太傻太天真了,皇帝多疑。他就不怕自己胡来,害了他们家? 沈奕昀无奈的笑,笑声却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很是愉快的道:“你呀,改不了操心的毛病。我也是没忍住,才与你说这些事。往后不说了。” “我问的你还没回答呢。”云想容捶他胸口。 沈奕昀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道:“我哪里知道?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与咱们亲密,咱们就顺从,且看看下一步他们预备怎么办。” “那你明儿就请他来府里吃酒,我给你们张罗一桌好菜。” “你还去张罗?自个儿身子顾不顾?”沈奕昀低声训斥道:“以后这些事都放手交给乳娘和英姿他们。英姿跟了你这么久,也该提个管事媳妇了。那样她做起事来也更得心应手。你也可以轻快一些,只管照看着东哥儿就是。” 点了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偏偏是个操心的命。自己三灾八难的。还不知好生保养。” “我也是习惯了。例如这件事,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也要从别处去的消息,反而多费一道程序。现在不是安逸的时候。有了东哥儿,你我更要仔细才是。英姿是很好。有魄力也沉稳,要么我明儿个就吩咐下去,升她做管事媳妇子,让她管府里的人事和杂事,也帮卫妈妈分担一下。他们婆媳二人往后做事也好有商有量的。往后等府里安定了。我在放她出去到铺子里和昆仑夫唱妇随去?” “都听你的。只要你自己别累着。” 沈奕昀收紧怀抱,将她娇柔身子按在怀中。 云想容安心的闭着眼依偎着他,又打了个呵欠:“沈四,我困了。” 沈奕昀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发香和东哥儿身上有的那股子香甜*,身心都似浸在蜜里,幸福的笑着吻她额头,道:“那就歇着吧。” “我想先去看看东哥儿。”声音已是弱了下去。 “东哥那有乳娘呢,母亲也在,你怕什么。快休息。” 云想容本想挣扎着起身去瞧瞧东哥儿,奈何沈奕昀怀中太暖和。她自生产之后也容易骗,这会儿也撑不住睡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沈奕昀却拥着她,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 次日用过早膳,云想容与英姿谈了谈,见她并无反对,就宣布了提她做管事媳妇的消息。一时间,英姿在府里走动,到哪里都有小丫头讨好奉承。比从前对她还要恭敬。 在下人中,英姿两口子一个是夫人身边儿的红人,一个是伯爷身边的红人,哪里是能开罪的人物?只管在他们面前小心做人就是。 当日,沈奕昀就请了薛颂来家里用饭,期间还让乳娘将东哥儿抱去给薛颂瞧瞧,得了和田玉的精致玉如意做见面礼。 薛韶之清廉,薛颂却大手笔送了东哥儿这样重的见面礼,云想容歪在踏上,用玉如意哄着东哥玩的时候,心下还在盘算着其中的问题。 五月初十这日,京中百官正预备着迎接皇上御驾归来的时候,塞外突然传来消息。 皇帝遇刺了! “怎么回事儿?” 沈奕昀傍晚才回内宅,身上的官服还来不及换下,就被云想容叫到了跟前,拍着床榻边沿让他坐。 沈奕昀摘了帽子放在一旁,又拉着她的手道:“没有大事,皇上不过是受了伤。说是倭人所为。还有传闻说此番行刺的人与上次刺杀闽王的是同一伙人。” “怎么可能!上一次刺杀义兄的明明就是……” “我知道。”沈奕昀笑道,“他抓不到凶手,找不到由头,又想洗清自己,不要叫天下人以为是他害闽王,自然借此事来发挥,打苦情牌罢了。” 云想容狐疑的歪着头看他。 沈奕昀则是面带微笑,亲昵的刮她挺翘的鼻子,“你呀,想的太多了!” 云想容很想问“此事与你和闽王有无关系。” 可是,这种灭九族的大罪,她如何能就将屎盆子往自己丈夫身上扣?就是有,也要成为没有! “罢了,我也是太焦急,你先去更衣,晚膳已经预备得了。” “好。”她不问,沈奕昀自然也不愿意她多劳心。便去换了衣裳,盥洗之后吃了两大碗面,就让乳娘将东哥儿抱来,他搂着孩子玩了好一会,见孩子困了,才放他回去睡觉。 因皇帝受了伤,回程的时间就被拖延,原本十五左右就该到的,却拖到了二十五,云想容的月子都坐完了。 “夫人,您已经够苗条了。”玉簪和玉钗二人帮着云想容拿生绢束腹,看着她只不过比从前略微粗了一点点的腰肢,笑道:“您现在这样体态刚刚好,瞧着丰满一些,更有福气了。” “你们就会哄我开心。”云想容对着西洋美人镜,不满的蹙眉:“脸色本就差了,原先的衣裳穿着也紧,我还不道二十呢,这样哪成。” 玉簪和玉钗一同看云想容的脸。 分明是白玉一样的肌肤,花瓣一样的红唇,怎么就脸色差了? “夫人,您知足吧!您若是这般花容月貌还不知足,要我们可怎么?难道我们集体上吊去?”玉簪夸张的叹息。 云想容闻言禁不住噗嗤笑了,推她的额头:“你也学会调皮了。” 玉簪吐了吐舌头,转而道:“小公子满月,伯爷也不张罗多请些人来,就只请了舅老爷一家和永昌府和济安府的几位主子,这样儿好么?” “没有什么不好。非常时期,咱们不宜过于张扬。皇上都御赐了,不过是个奶娃娃满月,办的大了没的叫人猜忌。” 穿上天水碧色的对襟袄子,下头是月牙白色的挑线裙子。云髻堆叠,斜插金凤累丝步摇,云想容张臂挽着披帛又照了照镜子,最后叹息道:“走吧,陪我去接外公。” 孟方与曹氏特地提前几日赶来吃曾外孙的满月酒。云想容这才提前了三日下床。待会儿八成还会被孟氏勒令回去养着。 承平伯府热热闹闹的时候,城外西边儿三百里处的官道旁,一人一骑疾驰而来。五月天艳阳高照,官道尘土飞扬,在那人身后飞扬起浓浓的烟尘。 绵绵身着浅蓝色的对襟男装,头发整齐挽在帽子里,牵着马肃然神色,望着那烟尘越来越近,随即迎上前去: “尉迟大人。” “驭!”尉迟凤鸣勒马。疾驰的枣红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落地时来左右踱步。 尉迟凤鸣面上晒成了古铜色,下巴上有淡淡一层胡茬,更显男儿刚毅之色,居高临下冷淡望着绵绵: “你就是绵绵?” “回大人,卑职正是!”绵绵单膝跪地行礼。 尉迟凤鸣去而不叫她起身,看了她许久才道:“你的上峰呢?” “回大人。白大人自那日说要去醉韵楼,之后就在没回来了!沈默存关心他的义兄,已经来问了卑职好几次,卑职如今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卑职在找,沈默存也在找,可白大人就是杳无踪迹。” “是么?” 尉迟凤鸣嗤的一声笑,偏身跃下马背,双手持马鞭背在身后,在绵绵跟前来回一瘸一拐的踱步。 绵绵就只能看到他脚上的染尘的皂靴在面前来回。 额头上便有冷汗流了下来。 这位尉迟大人到底是信了没有?如此深藏不露,着实不好对付! ☆、第四百十八章 尉迟凤鸣垂眸望着面前恭敬下跪的女子,沉默了半晌后微俯身,面带戏谑似笑非笑的以马鞭挑起她的下巴。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张年轻俏丽的面庞,本生的是清纯秀丽,眼角眉梢中却带着一些久经风月沉淀出的女子成熟的气息。清纯与成熟妩媚糅合在同一人身上,虽矛盾,可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嗯。生的确实不错。倒是个佳人。难怪白莫离喜欢。” 绵绵闻言,心里难免觉得不快,她的确是做了那种勾当,天下女子又有谁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人?有谁不希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她只是没有那么好的命,托生在本本分分的人家罢了。 但她的不快,却丝毫不敢在尉迟凤鸣跟前表露出来,多年来练就的本能,让她不经意间已在思考要不要诱*惑他。 心念刚动,尉迟凤鸣却已直起身来,双手负在背后面沉似水的道:“既然白莫离失踪了,往后自然有人接手找寻他的任务,此事你今后不必操心了。” “卑职遵命。”绵绵垂首恭敬的答。 尉迟凤鸣沉吟片刻,又道:“沈云氏生产时情况如何?” 这算什么问题,难道外界传言,说尉迟凤鸣对云氏一直怀着心思的事儿是真的? “回大人,云氏生产时,卑职被在内宅外头不得进去探视。打探之后才得知,云氏生产九死一生,产后还昏迷了三日,连儿子的洗三都没瞧见。” 尉迟凤鸣心内百味陈杂,面无表情不言语。 绵绵的心就悬了起来。 她出来时,沈奕昀吩咐她不必为了保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失了尉迟凤鸣对她的信任,是以这等消息她也病没有存什么保密的心思。据实相告罢了。 难道她说的这种模糊的真话,不是尉迟凤鸣想要听到的? 若是不得尉迟的信任,今后的日子便难办了。她好容易在锦衣卫中混到今日的位置才能帮衬到四少爷,万万不能因为一句回答时的疏忽而坏事儿! “大人……” 还想说些什么。尉迟凤鸣已经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你起来吧。继续留在沈默存身边观察他的动静。若有任何白莫离的消息,及时上报。” “是。卑职遵命。”绵绵站起身,面色恭敬的行礼,偷偷的松了口气。 尉迟凤鸣这会子满脑满心都是云想容,因心绪变了,自然也少了方才的锐利和警觉。浮躁之下也没瞧见绵绵的小动作。 遣走了绵绵,尉迟凤鸣抹了把脸上的灰尘,翻身上马。马走的极慢,他也不催。 他很想去看看云想容。但是现在不论是他和云想容之间的关系。还是皇帝与沈家以及勋贵之间的关系,都不在允许他去见她了。 她现在连孩子都给沈默存生了,难道他真的完全没有指望了? 不甘心啊…… % “……所以四少爷还是尽快解决了白莫离,挫骨攘灰最好,不要叫人抓了把柄去。”小猴低声郑重的跟沈奕昀传话。又补充道:“这些日子白莫离也受够了,为了安全起见,四少爷还是听了绵绵姑娘的吧。尉迟那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再说皇帝这几日也要到了。” “嗯。你吩咐下去,叫他们办吧。”其实就算不动手,白莫离也支持不了几日了。 小猴恭敬的应了声。行礼下去。 沈奕昀这才调整情绪,面带微笑的回了灯火通明的花厅。 花厅里摆了两桌,中间隔了张水墨竹节纹的绣屏,男女自分了两桌而坐。见他回来,孟方笑道:“快些坐下用饭,菜都快凉了。”对沈奕昀,孟方极为喜欢,感激的道:“这段日子载文也多亏了你照顾了。” 楚晏端起酒盏,郑重的起身道:“外公不提,我也是要与你道谢的。”随后压低了声音,怕女眷那边听到,就以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郑重低语道:“默存,这段日子若非你竭力相护,我与嫣凰恐也难活到今日,大恩不言谢,往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当效犬马之劳。” “表哥说的什么话。”沈奕昀与他碰杯,一饮而尽后才拉着他坐下,道:“不是外人,这样说话反倒生分了。你对卿卿的照顾几时少过?你们是自小的情分,我无缘,没早些认识你,是我的遗憾。不过从现在开始真挚相交,往后人生还长着,也还不算太晚。” 话说的漂亮,其中的真诚久经商场历练的孟方与楚晏又哪里不知?几句话的功夫,他们与沈奕昀一家人的亲密又更深了一筹。 屏风另一侧的女眷们则是低声交谈。英姿就到了这边来传话:“回伯爷,老太爷,楚公子。夫人和太夫人都疲累了,这会子先离席回去歇着了。” 楚晏却道:“他们女人家不吃酒,让他们先去吧,咱们好好的聊聊。”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外公舟车劳顿,是否乏了?” 沈奕昀关切的望着孟方。 孟方闻言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折腾的起,你可不要小瞧了我。”笑容十分真挚,好似今日云敖这个女婿不来见岳父他也不在意似的。 沈奕昀就笑着道:“外公老当益壮,是我多虑了。”回头告诉英姿:“你去伺候夫人,莫叫她累着。” “是。”英姿含笑,行礼退下。 楚晏就与孟方道:“默存是个极疼媳妇儿的,我那傻妹子小时候命苦,家里头当可草来养,如今嫁了人,就成了温室花了。” 孟方闻言就缕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 云想容这厢与孟氏、嫣凰一同送了曹氏回了比邻卿园的蕉园,孟氏便道:“我本打算今日回永昌府去住呢,母亲来了,咱们多日未见,我恰好有许多话与您说。” 曹氏笑道:“我何尝不是?卿卿现在好了,我一点儿都不惦记,我担心的是你。” 云想容见外婆与母亲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忙道:“我也累了,先回去歇着了,明儿再来给外婆问安。”又安排了玉簪带着几个得力的三等丫鬟留下伺候,就与英姿、玉壶、玉钗一同回卿园。 可才刚拐出了蛮子门,走上一水儿青石砖铺路的甬道时,英姿却看到眼前有黑影一闪。 “谁!” ☆、第四百十九章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云想容心头震动,随即身旁身影一动,英姿已经飘身掠了出去,就如大风卷起了树叶,与那黑衣蒙面的一前一后,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迹。灯笼的光不甚明亮,但也看得清逃走那人是个身形健硕的男子,虽只惊鸿一瞥,云想容却觉得那人的身形十分熟悉。 是尉迟凤鸣! “英姿!快回来!”追了两步,奈何英姿身形早已不见了。云想容担忧不已。 英姿虽然轻身功夫无人能及,但论武功,又哪里会是尉迟凤鸣的对手?何况尉迟凤鸣手中还有那种邪门的暗器,希望英姿能知难而退…… 尉迟凤鸣夜探承平伯府是为了什么?是皇命还是私事? 不论是谁的意思,他绝不会是心怀善意就是了。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内宅巡视的粗实婆子,几个婆子提着灯笼小跑着过来行礼:“夫人,怎么了?” 玉壶娇声斥责道:“内宅里进来了人,你们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夫人,奴婢们……” 云想容想了片刻,这会子脸上煞白,一抬手阻止了婆子们的话:“糟了,快跟我去看东哥!” 话音未落,人已提着裙摆跑向隔壁卿园。 玉钗和玉壶听闻云想容提起东哥,脸色也都变了,玉钗慌乱的跟上云想容,玉壶则飞奔着去跟沈奕昀回话。 云想容平日虽也会坚持走石子路,但自生产之后,身体就大不如从前,待跑到卿园门前时,已是扶着门框捂着胸口喘粗气,眼前阵阵的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身子一软,就要瘫坐下来。多亏了玉钗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夫人!” “别管我,先去看东哥!”云想容焦急的推玉钗。 “是!” 玉钗疾步去了西厢房。 屋里的乳娘朱瑞家的正听见动静推门出来。两厢撞了个正着:“玉钗姑娘?” “哥儿呢?” 见玉钗如此焦急,朱瑞家的也慌乱了。连声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反身进去抱了襁褓出来给玉钗看:“姑娘看,哥儿才吃饱了,刚睡着。” “跟我来。”玉钗放下心,又担心云想容,拉着朱瑞家的下了台阶。 这厢的动静惊动了卿园里服侍的仆婢,已有小丫头来扶着云想容起身。东厢房的卫二家的拉着阿圆也与柳妈妈,玉坠,赶着到了云想容跟前。 “夫人。”朱瑞家的唬的额头都冒了汗,屈膝行礼。抬着胳膊垫高了一些给云想容瞧:“您看,哥儿安安全全在这儿,才吃饱睡了。” 看到儿子安全,云想容终于松了口气,一放松。才发觉浑身软绵绵,贴身的小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凉飕飕的贴在身上,想伸手去接过襁褓,奈何身上没力气。手臂也酸软,颤颤巍巍抬起手来,只摸了摸还熟睡中的小孩的脸颊。 孩子的脸颊温暖柔嫩,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他是她和沈奕昀生命的延续,是她的命啊! 东哥被这样一折腾,终于是醒了,周围黑黢黢围着一圈人,孩子又敏感,能体会到如此紧张的气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婴孩响亮的啼哭终于惊醒了恍惚中的云想容。 朱瑞家的忙抱着东哥儿哄着。 云想容也焦急不已,“是我的太慌张了,也怪我,身子不好,大晚上竟要将东哥抱出来。” 几句话,云想容又开始气喘了。 先是惊吓,后是跑动,生产时候失血过多引犯了心疾,云想容惊愕自己的体质几时变的这么差了。 柳妈妈担忧的扶着她手臂道:“先去坐下来,喝杯蜂蜜水在说。”握着云想容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手心里都是冷汗,更担心了。 卫二家的让小丫头带着怯生生的阿圆先下去睡,就跟着云想容进了卧房。朱瑞家的则抱着才刚止了哭声的东哥跟随其后。 云想容虚脱的躺在外间的罗汉床上,连喝了两杯蜂蜜水,吃了一颗保心丹才觉得好些,将东哥接过来抱在怀里不放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已经好了,玉钗,去看看英姿回来了不曾。” “是。”众人领命退下。 卫二家的迟疑道:“夫人,英姿去哪儿了?” 云想容便将方才之事简单的说了。 毕竟一家人更担心一家人,卫二家的一听儿媳妇追着尉迟凤鸣出去了,面上就有了焦急之色,“这孩子也太鲁莽了一些。”怕云想容多想,又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不安的皱着眉头。 英姿是与云想容一同长大的,云想容对她的关心只会比卫二家的多,才刚要吩咐人进来,外头就有了婢女问安的声音:“伯爷。” 未听到沈奕昀的回答,呼吸间屋门已被推开。 “六儿,你没事吧?东哥儿呢?” “孩子在我这里,我们都没事。”见了沈奕昀,云想容心里都有了底似的。 沈奕昀侧坐在云想容身畔,道:“才刚的事玉壶都与我说了,这事你不必多管,交给我去办就是。” “英姿呢?英姿可回来了不曾?” “已经回来了。才刚昆仑刚要带人去找,她就先回来了,不过胳膊上划破了道血口子,我怕惊了你,就让昆仑先陪着她上药包扎。” 听闻人已经回来了,云想容和卫二家的都松了口气,在听闻她受了伤,两人的心又都揪紧了。卫二家的急匆匆的行礼退了下去。 云想容生怕沈奕昀瞒着她,便要起身来:“我去看看英姿。” 沈奕昀按着她坐下,道:“你脸色很差,还出去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哄你?英姿没事,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不过她与我说,与那人交手时并没有机会撤下那人的面巾,也没看出那人功夫的路数,但发现那人左腿跛足。” “真的是尉迟?” 沈奕昀点了点头。道:“很可能是。” “平白的来咱们家里鬼鬼祟祟做什么。难道是皇上又有了什么安排?都遇刺受伤了还不知道消停,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云想容搂着孩子,语气十分烦躁。 东哥儿似乎感觉到母亲的情绪。不安的扭动了两下,憋着嘴像是又要哭了。 “六儿。”沈奕昀将东哥接过来抱着。叹息道:“你不要操心这些了,一切交给我便是。看你,满额的汗,脸色也难看。” 云想容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了心情,“是我太毛躁了。才刚看到黑衣人时候,我第一个想到是不是冲着东哥儿来的。急慌慌跑回来就有些累到了。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从前能理智的思考,现在却烦躁了。” 沈奕昀叹道:“我知道,就如方才听到玉壶回话。我也慌乱了手脚,将外公和载文丢在那儿就自己回来了。生怕你和东哥有什么事儿。不过六儿,你往后切不可如此了。韩妈妈说,就你生产时大出血所亏损的,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恢复不过来。还另外有心疾呢? 你不知是我的妻子,还是东哥儿的母亲,你要保证自己健健康康的,陪着我们长长久久才行。” 说到此处,沈奕昀面色柔和。潋滟的凤眸里似含了水光,玩笑着道:“你将来若是走在我前头,我一定找十个八个的后娘来虐待东哥儿。” 云想容闻言噗嗤笑了,眼泪却同时涌了出来。 她前世就已经撒手人寰,将孩子留给了不靠谱的继母,今生再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了,虽然她知道沈奕昀是故意这样说。 见她落泪,沈奕昀慌了,“我是逗你的,瞧你,多大的事儿,怎么就哭了。” 云想容摇头,方要开口,门廊下就传来英姿的声音:“夫人。” 云想容面上一喜,忙道:“英姿,快进来让我瞧瞧。” 英姿推门而入,在门口给云想容和沈奕昀行礼:“夫人,伯爷。” 沈奕昀笑道:“好丫头,来的正巧,你若不来,你家夫人还急着要出去看你呢。” “我就知道夫人的性子,所以急忙的来了。”英姿笑嘻嘻的到了云想容跟前。 云想容起身,拉着她的手道:“伤在哪儿了?” 英姿指着右臂:“不过是被暗器擦伤了个口子,不碍事的。” “暗器?”云想容想到尉迟鸣手中那种邪门儿的暗器,不禁打了个寒颤:“是那种以前尉迟在咱们这里用过的暗器吗?” 英姿摇头,笑眯了眼睛掩藏了眼神的闪烁:“不是,是飞镖。” 云想容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下次在不可这般鲁莽了,这次是擦伤,算时刻侥幸,下一次若是敌人故意引着你出去,你待如何?” “是是是,我知道了。”英姿道:“其实我是瞧见那人,但心有人来偷走东哥儿,才追了上去,半路见他怀中并无婴孩,就松了口气,也知道不该追着,却也不甘心就那么放走了她,是以才受了伤。” “难为你想着。”云想容叹息道:“你快回去歇着吧,好生休息几日,要用什么药材就来跟我说,这些日我身边都不用你服侍。” 英姿道是,郑重的给云想容和身孕行过礼,退下了。 沈奕昀就道:“孩子困了,我让乳娘抱他去睡下吧?” “不,往后我要自己照看东哥儿。”云想容伸手将孩子接过来:“我不放心,放在谁那儿我都不放心,要不,你去外头书房睡吧。免得东哥儿半夜里吵闹了你,让你也睡不好。” 沈奕昀的脸黑了一半,坚决的将东哥抢来,“不行,卿园里我已经加强了防卫,再说离着这么近,能有什么是?东哥儿就交给朱瑞家的去带,你的心脏最忌讳劳累,如果睡不好觉,将来严重了怎么办?你又忘了才刚我说的话!” 嘟囔着到了门前,唤来朱瑞家的,吩咐她好生伺候,这才回身进屋来,道:“你往后的首要任务是照看好你自己的身子,其余的都不要理会。” 难得沈奕昀如此严厉。云想容摸了摸鼻子,聪明的没再反驳她,只道:“罢了,就听你的。不过今日之事,最好还是报官吧。就说家里遭了盗贼,亏得及时发现才没有丢了什么。也好让京都城的勋贵们都提个醒儿,不要以为皇帝不作为,就是真的没事了。” 沈奕昀无奈的道:“你我想到了一处,我早就吩咐下去了,都说了不要操心,怎么还操不完的心。”将她抱起,惩罚性的颠了颠,吓的她惊呼一声搂住他的脖子,沈奕昀才满意的回了里屋,将她放在床上,道:“时辰不早了,你先歇着吧。我这会子去跟外公与载文报个平安,才刚外婆和母亲哪里我吩咐人说是进来了一个飞贼,这会子已经无碍了,你不要说走了嘴。” 云想容已经十分疲惫,眼皮也越来越重,就点头道:“那我先睡了,你早些回来。” “知道了。”沈奕昀帮她脱簪散发,又将小袄接过搭放在屏风上,拿了帕子伺候她擦脸,又叫了玉簪等人进来服侍,看她安安稳稳睡下,才离开卿园。 见了卫昆仑,神色凛然的道:“让灵均楼去查皇帝的近况,达到会客,小到饮食,我都要知道。” “是。”卫昆仑拱手。 沈奕昀转而问:“英姿手臂上的伤不打紧吧?” 卫昆仑就有些心疼,道:“擦伤了很深的一道口子,大夫瞧了,奇怪的是伤口上还有烧灼的痕迹,倒是很像上次闽王遇刺时候的暗器。” “果然是尉迟凤鸣。他胆子未免忒大了些,竟然敢擅自行动,还动用了皇上要求保密的暗器。” “也是英姿太鲁莽,将他逼的急了。” 沈奕昀道:“你去吩咐了灵均楼的事,就早些回去陪着英姿吧,今日多亏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卫昆仑与沈奕昀从小一块长大,最是明白他,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所代表的含义他都知晓,“伯爷也早些歇息,一些事急不得。小公子的满月酒还要办,皇上也是这几日要回来了,到时候恬王家在皇上和太后跟前还不知怎么说,霜琴郡主那事恬王毕竟只是有应下的意思,不是绝对,万一他倒打一耙害您呢?您也该提早拿出个章程来,免得吃亏。” 沈奕昀莞尔:“亏得你想得周全,我记下了。” ☆、第四百二十章 卫昆仑去下头吩咐了灵均楼的事,就先家去看英姿。如今他们住在伯府外院比邻演武场的一个独立的小院落里,虽只有一进,但也比京都城寻常的四合院还要大一些,这也是伯爷和夫人给他们的恩典。 谁知到了家,英姿并不在。伺候洒扫的小丫头给卫昆仑行礼:“卫大|爷,英姿姑娘说她惦念着夫人,到内宅去跟夫人一块住了,叫您不要担忧她的身子。让您也尽量跟着伯爷。” 卫昆仑颔首,哭笑不得的转回身往书房走去。心里却如同打翻了醋瓶子似的。到如今,他竟开始有些吃云想容的醋。自家媳妇,也不知道多少次在主子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虽说她也并非不与自己一条心,她对他的好从来都是毫不掩饰,直爽的扑了来,让人欣喜的。但这会子,没与他见一面说些体己话,就又回了云想容身边,他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酸味。 可是,现在也的确是多事之秋,皇帝行围练兵,回程途中还遇刺了,不知皇帝这会子是不是已经被惹毛了,谁知道他要对勋贵藩王做什么?若要削藩,闽王首当其中,若要打压勋贵,自家主子与夫人的娘家首当其冲,这两口子的家都不得安宁,他本来也想着与英姿说一声就去守着沈奕昀呢。 思及此,他也释然了。 路走了一半,随便抓了个小丫头让她去一趟里头,又不好把夫妻之间的体己话告诉外人,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终于从怀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半旧匕首来:“把这个给我那浑家。” 小丫头起初不知所措,看到匕首后背后汗毛直竖,往内宅走的路上还苦着脸。 都落钥很久了,她这会子去。还送匕首,难保不叫二门上的妈妈们逮了去,卫大|爷也忒会给人找麻烦。人怪,送的东西也奇怪。好端端的给媳妇送匕首…… 小丫头自然是想多了。她没有被逮,二门上的妈妈紧跟着就将匕首送到了卿园,交给看门的婆子传给了英姿。 彼时英姿正守在东哥儿所居的西厢房,与朱瑞家的低声说话。夫人那里有伯爷护着,伯爷功夫比她要强上百倍呢,夫人身子不好,伯爷一个大男人家。两口子都不可能把东哥带在身边,她自然要为了夫人尽心,多出点力。 妈妈上门来送了匕首,英姿道了谢。看着那匕首外鞘上半旧斑驳的痕迹,禁不住想起了“黑铁蛋”那张黑堂堂的脸,脸上腾的一热,忙将匕首揣好,尴尬的对朱瑞家的笑了一下。 朱瑞家的便笑。“卫大|爷这是疼你呢。”匕首虽是凶器,可那匕首一看就是人常年呆在身上的东西,想来是人家夫妻之间的默契。 “你这人,看你正正经经的,想不到也是个嘴坏的!” 朱瑞家的的当家的在沈家兴易县的庄子上当差。是沈家家仆,知根知底的,所以英姿对她少了几分疏远,多了些亲近,再加上他们本就都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家,朱瑞家的又性情平和温柔,伺候小主人也尽心尽力,当自己儿子一样的疼惜,英姿与她自然不外道。 二人低声笑谈了一阵子,就歇在一张暖炕上,还不忘了把东哥儿从摇床抱到了两人的中间。 而朱瑞家的虽看出了府里情况不大对,英姿分明是来保护东哥的,可见会有危险,但她一直只尽自己的职责,一句多余的都不问,这让英姿对她更加赞许了。 次日清早,与朱瑞家的一同抱着孩子去给云想容请安时候,就在云想容跟前表现出对朱瑞家的的赞许和亲密。 朱瑞家的不禁感激。她虽然是小少爷的乳娘,地位不同,但毕竟是新来的,卿园原本的丫鬟婆子们对她难免有排外的心思,就是夫人也未必肯放心她,英姿是夫人身边儿的红人,有了她的肯定,她今后的日子也会好过。 云想容自然看的出英姿的意思,抱着东哥摇晃,稀罕的不得了,与他低声说话,又亲|亲他的小|脸,“百忙之中”抬起头叫了玉簪:“我前儿说要给你们的打的头面昨儿孟氏珠宝行的人已经送来了,你去拿来。” “是。” 玉簪行礼倒是,笑着去了,不多时就捧着个黑漆描金兰草纹的捧盒回来,将捧盒盖子打开,里头并排放着八个精致的小锦匣。 云想容拿起靛蓝色锦缎面的锦匣,打开来看了一眼,随后递给朱瑞家的,笑道:“这是我前儿吩咐人给你选的,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朱瑞家的一则惊讶羡慕,夫人对身边的英姿和四婢女还有柳妈妈和卫妈妈都是极好的,瞧着打了头面英姿和玉簪还都平平常常的模样一点都不惊讶,就知道这类的赏赐是常有的。二则,更是惊讶其中有她的份儿,且捧盒里一早就放了八个小匣子,其中早就有给她的,而不是临时起意。 “夫人……”朱瑞家的受宠若惊,感动的嗫嚅道:“我……” “快收下吧。”英姿笑着推他:“夫人给你,自然是真心赏给你的。” 云想容也笑:“你帮我照看着东哥儿,尽心尽力的服侍他,我感激你,也喜欢你的人品,往后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客套?你就收下吧。” 这么说,她就与夫人身边的英姿姑娘、四婢女,还有两位乳娘一样的待遇了? 朱瑞家的心下动容,也有兴奋,端正了容色给云想容行了礼,接过了锦匣。 云想容就道:“这会子东哥儿在我这里,你也趁机去歇会儿,瞧你都有黑眼圈了,孩子昨夜没少折腾你吧?”又道:“带孩子的辛苦我知晓,晚上要吃要拉的,折腾的人不能睡,这罪都叫你替我受了。你赶紧趁着这会子去补一觉吧,晚些我在吩咐人叫你。” 作为乳娘,夫人口中所说的那些“受罪”都是本分应当的。可她却如此真诚的关心自己,如此信任,她也只有更加尽心尽力的服侍才能回报。 朱瑞家的行了大礼,口称“多谢夫人”,就安静的退下了。 看着她的背影,云想容点了点头,笑着对英姿道:“她是个稳重的,也不骄不躁。” “是啊,夫人有意赞扬提拔她,她也没有谄媚,还如从前那样,我昨儿与她说了不少的话,就知道她是个老实人。” “品行端正才能带得好我的东哥儿啊。”云想容又亲了襁褓中的小孩一口,转而道:“你胳膊上还伤着,怎么不在家好生歇几日?我这里不必急着来,你昨儿将黑铁蛋扔下,他还不要骂死我了?” 云想容这么一说,英姿怀里的卫昆仑捎来的那匕首就像烫人似的,烫的她脸都红了,咳嗽一声道:“夫人惯会取笑人。” 云想容欣赏英姿俏|丽面庞上的红晕,哈哈笑道:“你快去与玉簪他们分头面吧!好会去给黑铁蛋瞧。” “夫人!”英姿跺脚,脸红脖子粗的出去了。引得一旁的玉簪几人也笑。 孟氏与曹氏相携而来,恰好走道台基之下,就听见屋里的笑声。 “如此欢欣,就是没事的,咱们还白白的担忧一|夜。” “外婆,母亲。”云想容听见曹氏的声音,忙道:“玉簪,快去迎人。” 曹氏和孟氏已经进了屋,由婢女们迎着到了里间,见云想容盘膝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搂着孩子,都笑了:“昨儿听说遭了飞贼,害的我们担忧一宿。” “已经报官府去了,没事的。娘|亲,你看看你外孙。”云想容将襁褓递给孟氏和曹氏。 东哥儿吃饱睡足,这会子正精神,张大了一双与云想容相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 一看到婴孩如此粉|嫩可爱的模样,孟氏与曹氏哪里不喜欢?愁云尽消,就只顾着哄孩子了。关于孩子的话题说一头晌也都不会觉得累的。 云想容则趁着他们二人说话的功夫叫了玉簪低声吩咐:“让咱们的人暗中去查探皇上那边的消息。” 玉簪行礼道:“是。快步退下了。 % “蠢材!蠢材!”皇帝气结的大吼两声已捂着胸口气喘吁吁,伤处在胸口,虽未伤及内脏,到底还是坏了底子。此刻他真恨不能一巴掌殴在尉迟凤鸣脸上。 尉迟凤鸣原本单膝跪地,此刻也改为双膝,额头贴地道:“皇上息怒,臣是想抓了沈家的小崽子来,就能作为人质以辖制沈家和云家。没想到会透露了行踪,臣知错,请皇上重罚。” 皇帝深吸了口气才抑制住了喷薄怒气,正色道:“罢了,你也是衷心一片。不过你说的这些,倒也是个法子。只是这想法太过笨拙了。直接去抢,和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尉迟凤鸣额头上冒了汗。他不过是想去看云想容,被发现了打草惊蛇,怕皇帝怪罪才胡诌出来这些,想不到皇帝竟然会这样说。 难道他还真的动了一个还没满月的小孩的心思?说他与土匪强盗没区别,难道他那种就有区别? 尉迟凤鸣又一次默默地在心里恨恨鄙视了封建帝王明显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思想。 拿一个小孩做下旨,这么大的爷们儿了,亏他想得出来! ps: 推荐浣水月的《家和月圆》: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 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 ☆、第四百二十一章 皇帝自然不知尉迟凤鸣心中所想,此刻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越想,就越觉得尉迟凤鸣的做法虽然鲁莽,但方向却是可取的。他一只在找寻不动声色打压沈默存给自己出口恶气的机会,先前要让云氏早产和难产的计划都一一失败了,现如今他们已尝到初为人父母的喜悦,若是这会子失去了孩子,这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 然尉迟凤鸣那样一味的动蛮力,将自己暴露出去的法子是绝对行不通的,他怎么说也是天子,若叫人抓住证据,传扬开来,即便不是所有人都信了他会那样做法,也会有人半信半疑,更会有有心人拿了作法以图谋其他。 他的那些大臣,一个个奸猾的很,难道就能保证各个都是忠君为国?无非是各取所需,权衡利弊罢了,而他不过是在厉害之中把持几厢平衡的人。 皇帝想了很多,沉默之间尉迟凤鸣一直双膝跪地,他跟从皇帝多年,又擅长揣摩人的心思,这会子哪里还猜不到皇帝的想法,恐怕他随口胡诌的已经起了作用,皇帝已经在思考要如何行动,既能达到目的,又能保全君主的英明形象。 他的心当即悬了起来。若是皇帝真预备拿云想容的孩子做文章,岂不是都是他的缘故了? 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大吼着,沈奕昀和云想容的孩子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就是真的不幸成了牺牲品,那也是牺牲在封建斗争之下,又不是他害死的! 他没有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古代,难道还能保留他身为现代人的人道主义思想吗?在绝对强权面前,他的那点儿小聪明完全无济于事,他只有成为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人手下最信任的人。才能保证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而不幸的是云想容嫁给了一个必然会跟他站在对立面上的男人,如今已经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势。哪里还能容得他在这里妇人之仁?他有这个善心,对方可没有!否则他的腿是怎么瘸的! 尉迟凤鸣思及此。似已经说服了自己。 而皇帝似也想到了什么,叫了尉迟凤鸣在他耳畔低声嘱咐了几句。 尉迟凤鸣听着,面上阴晴不定,然行礼恭敬的道“皇上英明”时候已经是满面崇拜佩服。 皇帝便笑着道:“往后你也多学着动动脑,不要动辄喊打喊杀的,莽夫行径。” “是,臣受教了。” “今日在此处休整。后日就能进京都城了。让夏辅国告诉那些狗奴才,也好出来迎朕与太后。还有,到时候说不定就看得到好戏了,朕真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臣遵旨。臣立即去办。”尉迟凤鸣一时之间找不到可以奉承的话,索性扮演忠诚少言的角色,立即恭敬行礼退下了。 离开暂住的别院,已被皇帝调派到尉迟凤鸣身边的柴彬立即迎了上来:“凤鸣少爷!” 尉迟凤鸣疲惫的笑了笑,却是仰头望着清朗的天空。 天气真好啊!古代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杂质和污染的蓝,空气中都泛着青草香和花香。这么好的地方,他却不得已卷入了权力斗争的漩涡里,弄的心中没有半丝明亮。也失去了一开始畅游人生的心情。 许久,他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快步往马厩方向走去。 柴彬担忧的跟在他身后,明显看得出,他的跛足似乎比平时更严重了一些。 % “夫人,皇上如今歇在通州的别院里,大约后日就该回京了,如今京都城里百官文武都在预备着届时迎接圣驾,还有咱们大周朝官员三年一述职,今年也恰逢到了正经日子,现在各处码头驿站客栈别院都住满了各地前来述职的官员,京都城的房屋出租出售的生意今一阵子都赚翻了。” 英姿说着打探到的,眼神却放在云想容怀中的东哥儿身上。 襁褓中的孩子吃了睡睡醒了再吃,还不到一个月,这会子瞧着已十分精神,脸颊粉扑扑白嫩嫩,五官也略长开了一些,是个特别漂亮的孩子,尤其是那双与云想容很相像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你,还总带着笑意。 起初他们瞧着,还都以为这孩子会随了父亲的凤眼,可现在才看出原来是随了母亲的容貌更多。长得像云想容的男孩,将来恐怕又是个徒惹春闺添怨的俊俏公子。 可想到如今的形势,英姿便忍不住担心:“夫人,如今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了,从前只有咱们大人,怎么都好,什么罪也都可以受,现在有了东哥儿,就断然不能有半分差错了。咱们受得住的,东哥儿可受不住。皇上后日就回朝了,难保不会针对伯爷。到时候还不定会对您和东哥做出什么事来。闽王千岁从前还好,如今也被禁足了,来见一面都不容易,更何况去皇上面前说句话……夫人,我越想就越觉得事情难办。” “我何尝不知。”云想容叹息着摇晃着东哥儿,东哥儿像认得出母亲似的,又咧着粉嘟嘟的小嘴笑。 看着如此可爱的儿子,云想容担忧更严重,行围本就是在练兵,经过此番,皇上定然对自己的实力更有信心了,他本就对藩王鸡蛋已久,又好巧不巧在此刻受了伤,云想容真担心皇帝回到京都之后立即借机发作。 若皇帝要发作,沈奕昀当如何?他本是勋贵一流,当年承平侯更是首当其冲被皇帝迫害的,于皇帝一方已是容不下他。但先前为了在夹缝中求生,他不得不顺了皇帝的旨意,动辄参奏圈地乱国,支持削藩。在大多数藩王和勋贵眼中,他是叛徒,是即便生父和满门都被皇帝宰了,为了自己生存还能趋炎附势的软弱之辈,于藩王一方,仍旧是容不下他。 不知不觉,他们已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她不会放弃的!即便她清楚,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任何计谋都是无济于事,她仍旧要拼力一搏。 “你放心。”云想容笃定了信心,认真的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沈四和孩子的。” 云想容说话时,平日清澈的水眸中格外明亮,其中似有星芒骤然一闪,满目坚定之色,让英姿都感觉到了她坚定的决心。莫名的,英姿竟因为云想容的表现而平静下来。好像任何事情发生她都不会恐惧,因为自家主子定然会竭尽所能将事情导向更好的方向。她也相信云想容有这个能力做得到。 “好!夫人既然这样说,但凡有吩咐我,只管开口便是,赴汤蹈火,我和黑铁蛋都不会含糊。” 云想容感动于她的忠心和情谊,握了她的手,唇角翕动,随后转而调侃的笑她:“真是成了婚就不同了,说话时刻不忘了你家黑铁蛋。” “夫人!”英姿气的跺脚:“您怎么开口闭口不忘了打趣人!” 云想容就禁不住笑,似乎感受到大人愉悦的气氛,云想容怀里的东哥也在笑。 为了安全起见,东哥的满月酒办的也很简单,沈奕昀只请了两家亲戚和几位关系很好的友人。至于外人,也有有心结交沈奕昀的,但都被沈奕昀以皇上遇刺无心宴请而谢绝了。这样的理由也等于给那些人提了个醒儿,有些平日喜好声色犬马的也暂且收敛。 因为这日的上午,皇帝行围的一行人马已经回到了京都城。 % “四少爷,若不想皇帝和尉迟起疑,还请您立即杀死我吧。”绵绵单膝跪在沈奕昀面前,傍晚斜阳透过半敞的菱花格扇照在她秀丽的侧颜上,她眼神认真又坚决的道:“沈家待我恩重如山,我绝不会加害小公子的。可尉迟凤鸣已将任务交给了我,我若不完成,他们定会疑心,倒时会以办事不利为由处置我。您也知道锦衣卫的那些手段,我不想受那种折磨。” 沈奕昀端坐在黑漆的条案后,手中的书已经扣放下,垂眸,神色不明。 绵绵见他不语,心中已有了些悲凉,却坚定的道:“四少爷,即便为了沈家而死,我也无怨无悔。只要我不存在……” “你若不存在,他们还会派其他人来。你在时我们好歹知根知底。你不在,我防范都无法。”沈奕昀终于抬起头来。他俊俏的脸上竟是怒形于色。 绵绵素来知道沈奕昀是最能控制情绪的一个人,七情上面是极少的。如今却是剑眉紧蹙目露寒光,可见此番已经是将他惹的怒急了。 “难道四少爷不怕我禁不住刑罚痛苦,将咱们的关系供出来?”绵绵压抑着心头的感受,认真的望着沈奕昀。 沈奕昀却是缓缓将目光移向她,瞳仁黝黑深邃,声音温和清越:“你会吗?” 短短的三个字,叫绵绵心头砰然一动。面前注视着自己的男子,是她一直心存仰慕和崇拜的人啊!虽然他是主,她是奴,虽然她早已经非洁净之身,根本无缘也无资格陪伴他左右。可她不是早就发过誓,宁肯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也要博他记忆中有一个小小角落有她一席之地么? 如果可以为她而死,她绝不会犹豫。 “回四少爷,我不会。” ps: 稍后还有一更,正在修改补充内容中 ☆、第四百二十二章 沈奕昀白净面庞上便绽放了一个温暖的微笑。他不笑时居多,冷淡疏远如谪仙般高不可及,而他笑时,就如初春暖阳,可以融化整个寒冬积下的寒冷,暖入人心,也美的惊心动魄。 绵绵的脸腾的一红,忙低垂了头。 沈奕昀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起身绕过黑漆桌案,道:“你放心,自现在起,你就已经死了。” “四少爷?”绵绵不解的抬头。 “你不必再回锦衣卫镇抚司了,也不用和上峰在联络。我会想法子假造一个你的尸首,你今夜就启程去兴易县吧,等过了风头或是在有吩咐时我在联络你。” “可是锦衣卫的人何等聪明,假造尸首未必就能瞒的过去……”绵绵心潮澎湃,急切的仰头看他。” 沈奕昀道:“就算他们有怀疑也无妨。” “四少爷?”绵绵不懂,四少爷是个做事严谨的人,绝不会允许任何不在掌控之内的事情发生。既然四少爷肯留下她,定然是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 就算被怀疑也无妨…… 难道他已经打算与皇帝撕破脸了?! 沈奕昀摆摆手,道:“你这便上路吧。趁着皇帝还未曾发觉。我会放出你失踪未归的消息,就如处理白莫离的事一样,相信也不会有人真的当面来问,就算背地里查,也只能查到一具尸首。我明儿一早叫人去官府报官,你趁夜想法子出城。” “可是,若不想叫人察觉,只让人知道我失踪,又何必放个尸首?” 沈奕昀闻言,不经意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因为有些事儿也该了结了。” 皇帝的心思动到云想容身上已经不是一次。现在竟然灭绝人性,连刚满月的孩子都不放过,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前仇旧恨与今日已如岩浆般在翻涌即将喷发的愤怒合二为一,迫使他打定了主意。定要废了皇帝! 就算是做第二个云敖,帮助马家拥立闽王上位,也决不能在让如此不择手段的人继续猖狂下去。 他前世,为了复仇乱了天下,今生已经痛改前非,想不到还是被逼迫至此。世间哪里能有双全之法? 既无法双全,他也豁出去不择手段了!他已经隐忍太久了! 绵绵是当夜离开的。 云想容这里却是早就得知沈奕昀在书房见了绵绵的事。沈奕昀才进门,她就问:“皇上又要做什么?” 沈奕昀闻言,脱下外袍的动作一顿,无奈又怜惜的道:“你这丫头。又怎么想到这个。” 云想容便披上件蜜合色的小袄,下地趿鞋,屏退了下人,亲自服侍他宽衣,“你与绵绵素来保持距离。我又不是看不出来,如今却突然这会子见面,还是密谈了这么久。我想不到还有别的事。” “保持距离”四个字,已叫沈奕昀脸上一热。原来她早就发觉了,只是不言语罢了。 “六儿。我和绵绵……” 话被她纤纤玉指点在唇畔:“你不必解释那些,我自然是信你的,不信你,我还能信谁?皇上又要做什么?前儿他变着法儿来害我不成,这会子又变出什么花样?”说罢略微一想,不等沈奕昀回答已是变了颜色:“难道是针对东哥儿?!” 面对她询问的眼神,沈奕昀无奈的颔首道:“没错。” 云想容紧紧搭在手臂上沈奕昀的外袍,因愤怒过于用力,右手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竟然同时折断,疼的她蹙眉。 沈奕昀忙握着她的手,见指甲裂开,还有些藕断丝连之处露出了手指尖上的肉,隐约有血丝渗出,心疼不已,拉着她的手到桌边站定,亲自拿了小剪刀要为她修指甲,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的。” 沈奕昀的语气,是近些日来前所未有的坚决。云想容这般了解他,哪里分辨不出他如此变化?迟疑的问:“你……决定了?” “嗯。” 他用心的为她修剪指甲,干燥温暖的大手仔细握着她纤细的手,轻抿着嘴唇,眼神十分专注,好似伺候媳妇儿是件要紧的大事。 云想容就安静的望着他。他的脸,是多就都看不够的。而且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对他的情就越深…… 罢了,无论成败,她随他就是。皇帝早已容不下他们,就算平安度过几年,明年呢?后年呢?就算他们此生无事,可孩子的未来呢?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长远。 不若借此机会拼上一次。 “既然如此,就想法子暗地里联络了义兄和马家吧。”云想容低声道。 沈奕昀放下精致的小剪刀,握着她的柔荑,微笑望她,颔首。 他已经不惊讶她为何会想到这些,只是觉得在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她没有畏惧的肯定他的想法,并且肯与他站在一处,他很开心。 次日下午,沈奕昀便命人去报告了官府,说府中又有人不见了。 绵绵本出自风尘,虽身份卑微引不起足够的重视,但报告的人是沈奕昀,便也就重视起来,派了人下去调查。不出三日,却在乱葬岗上发现了一疑似绵绵的尸首,身上衣衫已被扒的只剩下里衣,财物也洗劫一空。明摆着是遇上了谋财害命的歹徒才至如此下场。 承平伯府得到消息的同时,御书房里也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人竟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尸首还出现在乱葬岗,即便是走了正当程序,确定的确是遭了匪徒,可天子脚下,哪个匪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的胆大妄为?分明是绵绵败露,被沈默存处置了!”皇帝阴沉着脸,冷哼道:“沈默存,你果真好样的,胆敢处置朕的人!” 尉迟凤鸣垂首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皇帝又道:“恬王与霜琴一同来请求和离,虽此桩婚姻是朕赐的,可宗族皇亲,自个儿来请旨和离,朕也不能太拂了皇叔的体面,毕竟恬王世子问斩一事朕已经没有松口了。” “皇上圣明。您如此宽宏,为宗亲着想,只会让他们感念您的恩德。况且这些事并不耽误皇上的大事。”尉迟凤鸣恭敬的道。 “但让沈默存舒坦,也不是朕的初衷。”皇帝脸色铁青。 尉迟凤鸣便笑着道:“皇上就暂且容他乐一乐,他的‘好日子’不是在后头么。” 皇帝闻言一愣,竟觉得心情骤然大好,“你说的也是,凤鸣,你果然会说话,也难怪柔嘉喜欢你。” “皇上!”尉迟凤鸣心头巨震,惊慌的行大礼,“臣……” “哎,你何必如此紧张?”皇帝莞尔道:“柔嘉年纪也不小了,你又是朕的臂膀,若是能做朕的妹婿,倒也是一桩好事,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皇家婚姻,还不是皇帝一个旨意送去尉迟家就能解决的事儿?他如此询问他的意向,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怕叫人诟病他独断专行罢了。 尉迟凤鸣心下想着,却也无可奈何。况且柔嘉对他的确是真心真意,此番行围一路上,她对他的关心照顾可谓无微不至。虽然得不到他爱的,可能得到一个爱他死心塌地的,也算不上亏。 尉迟凤鸣改双膝跪地,羞赧垂头:“臣全凭皇上吩咐。” 皇帝闻言,便哈哈笑了起来:“罢了,恬王世子秋后就要问斩,霜琴也闹了个和离,宫里许久没有好事发生了。你与柔嘉的婚事正好是个喜事。你既无异议,朕便吩咐钦天监去选日子。” “臣谢皇上隆恩!”尉迟凤鸣叩头。 % 六月里发生了两桩大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一则是皇帝赐婚柔嘉长公主与尉迟家的长孙,于十月初十完婚。二则是霜琴郡主提出与仪宾承平伯沈默存和离,皇帝恩准了。 如此一来,霜琴搬回了恬王府去服侍病中的王妃。 而关于先前霜琴声称有孕,后来又传闻和离的消息便被有心人结合在一处联想。 整个卿园却是沉浸在一片欢腾气氛中,比过年时还要喜庆,以英姿为首,丫鬟媳妇们人人面带笑容,玉簪几个连腰杆都比平日的直。 他们那里能不高兴?如今他们的主子再也不用与平妻分享一个丈夫了。而且伯爷专|宠于她,连个妾室都不纳,京都城中女子,哪里还有人有这种福气?就连宫里的娘娘都没有! 不只下人,就连孟氏见了沈奕昀态度都变好了,前些日子为女儿不平的那些,现在也都找到了平衡,对待沈奕昀就如同亲生的一样亲切。让沈奕昀欢喜之余竟都不适应起来。 就在此时,卫二家的笑吟吟领了一个眉清目秀穿了翠绿色袄子的少女来到廊下,先问玉簪:“夫人歇着呢么?” 玉簪打量了那少女,只觉得她容貌虽不出众,气质却如水一般柔缓温和,是个极养眼的,不免多看了几眼,心不在焉的回道:“夫人才刚歇了中觉起身,这会子在练字呢。” 卫二家的就点头,笑着进了屋。 朱瑞家的这会子带着东哥儿呆在外间的罗汉床上,云想容则是将笔墨纸砚都放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写字,见卫二家的进来,便笑着道:“卫妈妈来了?快坐。” ☆、第四百二十三章 插曲 卫二家的屈膝给云想容行了礼,目光先是落在她写的字上,禁不住赞道:“夫人不愧是匡大儒唯一的女门生,这一手字儿四少爷都经常夸赞,说是自叹不如。” “卫妈妈过奖了。” 云想容笑着往里头挪了挪,让卫二家的坐在她身畔,笑着道:“妈妈特地来,可是有事?” 卫二家的便笑着道:“是有个事儿请夫人的示下。” “卫妈妈何须客套,有什么事尽管直言便是。”云想容放下紫毫笔,认真的望着卫二家的,给了十足的尊重。 卫二家的心下十分受用,再望着云想容俊俏面庞上温和的微笑,心下却有些迟疑了。 见她眼神略有闪烁,云想容便知这件事或许不好启齿。 “卫妈妈有话但说无妨,您是伯爷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一家人何须外道?” “既如此,老婆子我就豁出一张老脸了。”卫二家的说着话,却看向朱瑞家的。 朱瑞家的聪明伶俐,自然知道他们是有话单独要说,适时地笑道:“哥儿也困了,我先带着他去睡一觉。” “去吧。” 朱瑞家的便下了地,由卫二家的帮衬着将东哥儿抱起,屈膝行礼,随后退了下去。到了门廊下,见门口立着个俏生生的姑娘,脚步一顿。 想到卫二家的闪烁的神色,再看这位姑娘,再联想英姿做了管事媳妇子后,也少在云想容屋里伺候了,便有些明白了,笑着问玉簪:“这位姑娘是?”声音清脆,直传入了里屋。 玉簪眼角余光便看了眼半场的格扇,随后笑着拉了那姑娘笑道:“我也正有疑问呢。姐姐怎么称呼?” 少女面带羞赧,腼腆的道:“姐姐好,我叫良彤。” 说的是官话。却有些江南女子的柔婉之音,十分好听。 “良彤姐姐好。”玉簪机灵的挽着良彤的手臂。笑着道:“我叫玉簪。”又指着怀抱襁褓的朱瑞家的,“这位是小公子的乳母朱姑姑。” 良彤闻言,忙屈膝给东哥儿行礼,口称小公子安好,又笑着道:“朱姑姑好。” 见她行礼行的端正,谈吐也颇进退有度,明摆着这是调理出来的人。加上一副温柔如水的气质容貌,朱瑞家的和玉簪哪里看不明白?心底里对她就多了几分疏远。 外头说话的声音,里头隐约听得见。 卫二家的明白云想容的人机灵之处,这会子也不好再绕弯子。低声商议道:“夫人,四少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说句不恭敬的话儿,在我的心里,他跟昆仑一样。不,比昆仑还要要紧。沈家已经灭了,那些个远亲八竿子打不着,不提也罢。如今四少爷身上肩负着沈家传承的重任……夫人生产时大出血,如今身体虚弱。老奴就想着不如安排几个妥帖的丫头放在屋里服侍着,若是有了身孕,再开脸做个姨娘。” 说到此处,卫二家的打量云想容的神色,见她并不生气,才松了口气,说话也放松了些:“夫人是大家闺秀,您的气度和能力老奴一直深感佩服,也知道您与四少爷伉俪情深。只是这子嗣上不能不考虑。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就算有了子嗣,抬了姨娘,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孩子不还是要叫您母亲么。俗话说的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东哥儿若是有几个亲兄弟姊妹的,将来大了无论是什么时候也都有个帮衬,您说呢?” 客观的想,卫二家的说的句句在理。 她身子不好,暂且不能服侍沈四是一方面,若不行周公之礼,子嗣就无望。沈默存才十七,难道就要过一段“和尚”日子?他不提,若是她不闻不问,也未免太过分了一些。总不能沈家已经灭门了,连繁衍子嗣发扬光大都不许吧?再者说,女人的用处,本就是繁衍子嗣。 可是,心里很难受。 她从前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妒妇,可是现在,为何一想到沈默存碰触过别人的手在来碰触她,就觉得恶心? 《女训》、《女戒》果然都白学了…… “卫妈妈一心为了伯爷,我明白。”云想容斟酌道:“英姿胳膊上伤没好利索,且要管着府里的事,也忙不过来,我屋里就缺了个人,既然卫妈妈已经将人带来,不如就先领进来我瞧瞧,若合适的,就先在我这里伺候着。再看伯爷的意思,您看呢?” 繁衍子嗣,也要伯爷肯有动作才行。 云想容这么说,已经是给足了卫二家的体面。 卫二家的对云想容越发恭敬佩服了。其实若不是为了沈家着想,她也绝不想做这个坏人啊! “夫人说的是,那老奴这就让人进来。”说着话已经起身,高声唤道:“良彤。” 不多时,良彤便进了屋来,墩身行了大礼:“奴婢良彤,给夫人请安。” 云想容莞尔道,“起来吧,抬起头来我瞧瞧。” 良彤依言,抬起头来,眸子却垂着不敢直视主子,只看到临窗盘膝而坐的女子体态纤浓得宜,身段凹凸有致,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蜜合色妆花褙子,搁在小几上的素手纤细修长,皮肤细腻,食指上的红玛瑙戒指将她的手衬得更加漂亮。 良彤打量云想容时,云想容也在看她。 眉目清秀,身量纤细,温柔如水,翠绿的袄子显得人十分娇|嫩。倒真是个妙人。 “几岁了?家是哪的?会做些什么?可识字吗?” 不等良彤回答,卫二家的已道:“良彤是余杭人,她爹是咱们沈家杭州笔墨铺子的二掌柜,自小跟着他爹学习管家管账,识得一些字。今年十六了。” 云想容哪里看不出卫二家的对良彤的维护,心下叹息,笑道: “原来如此。那暂且留在我屋里吧,也不拘做什么,先领二等丫鬟的月例。”望着卫二家的:“卫妈妈,你看如何?” 这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卫二家的哪里会有任何意义?连连道好,又嘱咐了良彤:“好生服侍夫人和伯爷。” 良彤面上通红,忙倒是。 卫二家的就说不耽搁夫人练字,先去吩咐人将良彤的行礼送来,便退了下去。 云想容拿起紫毫笔继续写字,柔声吩咐:“良彤,续茶。” “是。” 良彤倒了茶,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来到云想容跟前,因小几地方窄,铺开了宣纸和砚台就没了放置的地方,只得立等。 云想容写好了一个字,抬手去接过白瓷的盖碗。 良彤不经意抬头,正瞧见云想容的脸,顿时愣住了。 卫妈妈让她来服侍伯爷,她是欢喜的,可与如此绝色的女子相比,她是天上的云,她就是地上的泥!不,她是埋在泥地里的癞蛤蟆…… 良彤的心立即凉了半截。 下午沈奕昀下衙回来,还没换官服就飞奔回了卿园,先奔进了卧房。 彼时云想容和东哥儿都才刚睡醒了午觉,母子俩正趴榻上玩,朱瑞家的和玉簪、玉钗、良彤在一旁服侍。 见沈奕昀进屋来,几人都忙行礼。 沈奕昀旁若无人的先亲了云想容的脸颊一口,又去抱儿子,咧着嘴笑的像个孩子似的:“哎呦,咱家东哥好像胖了一点。” 屋里服侍惯了的早知道沈奕昀见了云想容就是最开朗温柔的人,离开云想容就是最疏远冷冰的人,都习以为常。 良彤却觉得对沈奕昀的印象都在此刻颠覆了,傻站在那里。 沈奕昀抱着东哥坐在云想容身旁,回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姑娘,疑惑的问,“这是?” 云想容道:“卫妈妈今日带来的,说是余杭笔墨铺子二掌柜家的女儿,名叫良彤,留在屋里填补英姿的缺。” “英姿不是也还常常进来的吗?”沈奕昀不解。 云想容暗叹,这个呆子,自个儿恐怕根本没有多想呢。 劝说丈夫去睡别的女人的话,她又说不出口,一时间唇角翕动,终究是不知该怎么说,接过东哥抱着,道:“你快更衣吧,仔细衣裳上沾了灰尘染在东哥儿身上。良彤,玉簪,服侍伯爷更衣。” 沈奕昀蹙眉望着云想容的侧颜,在回头看了一眼含羞带臊的良彤,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先不急着更衣,我有件事与你商议。” “什么事?”云想容笑着问。 “英姿如今也升了管事的媳妇,你屋里没有大丫鬟不行,我瞧着玉簪、玉壶、玉钗和玉坠四个都是懂事大方的,跟着你这么就也都忠心耿耿,不如就提了一等大丫鬟,留在屋里近身服侍。这样一来,太后娘娘赏下来的宝娟那处就没有了人作伴,不如让良彤过去,宝娟是个娴静的,良彤又通文墨,让他们在惜墨阁好生为你管着书卷,你若无聊,也可让他们来为你读书解闷儿。” 说到此处,沈奕昀不等云想容做答,已经叫了英姿和卫二家的来,将方才的一番话又说了一遍。 伯爷吩咐,板上钉钉。良彤一下就从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变成了惜墨阁陪着宝娟管书卷的。 卫二家的脸上就不怎么好看。 玉簪、玉钗、玉壶和玉坠儿得了擢升却极为欢喜。一同谢过了沈奕昀。 沈奕昀这才起身去更衣。随后叫了卫二家的去外头说话。 屋里没了外人,玉簪笑道:“夫人,您瞧伯爷多疼你呢!”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他是长了水晶剔透的心肝。”沈奕昀一心为了她着想,她哪里不知? 云想容担忧的走到窗边,从半敞的格扇缝隙看到站在院门前抄手游廊上说话的二人。沈奕昀面色如常,似在悉心听从教导,卫二家的则显得有些激动,正说着什么,没有得到沈奕昀的肯定,显得情绪十分低落沮丧。 正巧英姿进了院门,想是安顿好了良彤回来复命的,见了卫二家的与沈奕昀在说话,面上竟带了怒意,停下不走了,大有等卫二家的与沈奕昀说完了话要和她评理的架势。 英姿一心为了她,云想容哪里不知?生怕英姿鲁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开罪了婆婆,忙叫玉簪出去:“就说我有事吩咐她,叫她快进来。” 玉簪连忙出了门,将英姿拉扯进了屋。 云想容就笑着道:“良彤那边已经安顿妥当了?” “安顿妥了。”英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气又尴尬,自己的婆婆这样做,叫她如何面对夫人? 平日里见了她话最多的人,如今却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像是谁欠了她几吊钱似的别别扭扭,云想容终于禁不住笑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婆婆是一心忠于伯爷,我瞧着这样很好,你可不许与她怄气,到时候叫你家黑铁蛋夹在中间为难。你也是成婚了的人,好容易遇上一个良人,可要珍惜。还有你婆婆对你素来都如亲生闺女似的,不叫你去身边儿立规矩,拿你女孩儿似的疼爱,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不要伤了老人家的心,伤了心可不好挽回了。你怎么也是卫家的人,往后切不可动这样儿的心,可知道吗?” 英姿闻言。心里越发为云想容不平,又不好当着云想容的面儿说自个儿婆婆的不是,憋气憋的脸上通红。半天才挤出一句:“想不到她是那样的人。” 云想容拉过英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畔。 英姿不敢逾,偏身坐在了脚踏上。仰头看着云想容道:“我就是不喜她如此擅作主张,难道她一点儿都没有为夫人考虑吗?再说您哪里不好了?而且伯爷与您的情分这么些年了,也用不到外人枉做小人。” 云想容便为英姿正了正头上的珠花,道:“人哪里能没有私心呢?你婆婆的私心,就是为了让伯爷的日子过的好啊。她一心为了伯爷,我只有感动的份儿,不会有怨怼的。再者说她考虑的也不无道理。” 卫二家的考虑的是什么。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 英姿见云想容神色略有落寞,心疼的紧,忙安慰道:“夫人年轻轻的,不过是产后亏损罢了。哪里就是子嗣无望了?您和伯爷都还年轻着呢,再说都有了东哥儿了,还怕往后东哥儿少了弟妹?所以我才说她枉做小人。” 云想容无奈的笑着:“叫你不要再说,你还说?此事就这样过去,今后再不可提起。家去也不可与昆仑闹别扭。知道吗?” 英姿其实也着实难办,方才动气,也有左右为难的缘故,听云想容这样说,勉强算是答应了。可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回家定要让黑铁蛋去劝劝婆婆,在不要做这种事影响主子的感情。 几人正说话,沈奕昀就进了门,外间的丫头们行礼问候,英姿也忙从脚踏站起身,屈膝给沈奕昀行了礼。 云想容便回头看向窗外,正瞧见卫二家的走出卿园的背影。 “卫妈妈做什么去了?你才刚可是说了重话?” “没有。只有乳娘训我,哪里有我训乳娘的。”沈奕昀笑着在她身边坐下,道:“东哥儿呢?我还没稀罕够呢。” “刚叫乳娘抱下去。我这就让朱瑞家的抱来。” 朱瑞家的将东哥抱来,沈奕昀搂着孩子又是亲又是笑,云想容在一旁瞧着,父子俩活脱脱两个孩子。被沈奕昀维护,她心暖,这会子瞧着他们如此,她心更暖。 次日清早,卫二家的面色如常的来卿园给云想容回了话,说是管栽花种树的媳妇子不合适,被她替换了新的来。 云想容略微一想,就知道是她生产之前回府时注意到的那人,也并未往心里去,只道:“这些事卫妈妈与英姿商议着办就是了。” 见云想容对她还如往常一般尊重,并无芥蒂,卫二家的也松了口气。昨儿晚与儿子说了一个多时辰的闲话,她的做法昆仑也不赞同,在一想云想容与沈奕昀伉俪情深,她这么做也的确有些僭越了,就也暂且住了这个心思,想着若在过个十年云想容在不能生,纳妾也不迟。 头晌舅母带着胡媚儿来,见了东哥儿自然是喜欢的紧。抱着孩子稀罕了一阵子,吴氏就将胡媚儿支去院子里看景,低声与云想容商议起来: “……媚儿年纪也不小了,说了两次亲事都不成,奕哥儿认得的人多,也不拘是什么贵族还是清流人家,只要有年龄相当的,性子又好些的就成,你舅舅那个人你也知道,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少有应酬交往,要不然还能多少年都无升迁……” 吴氏拉着云想容拉家常,从胡媚儿的亲事说到了胡樊的仕途,又说起两个儿子,云想容都一一的安慰,又将胡家的难处都记在心里。 用过了晌午饭,吴氏就与胡媚儿告辞了。云想容原本想午歇,谁料下人竟传话,说是太后口谕“许久未见云氏,又喜欢孩子,叫云想容将东哥儿抱进宫里去瞧瞧。” 云想容闻言,便觉得睡意全无。 皇宫是什么地方?皇帝的一亩三分地,正值多事之秋,她带着孩子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太后不是一心帮着闽王吗?闽王对沈默存又多有偏袒之意,太后也不是不知道,难道是闽王与沈默存决裂的消息传了开来,没糊弄成皇帝,太后倒是信了? 云想容心里像是有猫在抓,七上八下的。偏沈奕昀这会子还没散衙回来。她又无人可以商议。 前思后想。依旧是觉得不要带孩子冒险,宁肯被责备也就罢了。 云想容便叫了英姿和朱睿佳的以及玉簪四人,“我待会儿入宫只带玉簪一人。其余的都留在东哥儿身边好生照看,若有人问起。就说东哥儿这几日有些病了,不易带着走动。” 朱瑞家的道:“是。” 英姿却有些担心糊弄不过去,“怎么也是太后的谕旨,不带着东哥儿去怕不好交代。” 云想容道:“就算不好交代,也不能不顾孩子的安全。跟着我去做什么?难道给小人可乘之机?” “夫人说的是。”玉簪道:“哥儿还这么小,可禁不起折腾,我跟在夫人身边。定竭力护着您周全便是。”沉思片刻又道:“不如在带上玉钗。玉钗机灵,轻身功夫也还不错,关键时刻可以报讯传话。” 云想容觉得玉簪说的也有道理,也点了玉钗。叫二人下去换一身体面些的衣裳来,自己则是让英姿和玉壶服侍着开了柜子选衣裳。 云想容到如今依旧不是诰命,没有诰命的大妆,可穿着打扮也马虎不得,既不能太过出挑压了宫里主子的风头。也不能太素净辱了沈奕昀的脸面。 思虑半晌,选了身藕荷色暗花云锦褙子,下着牙白的妆花凤裙,云髻高挽,插了根金宝顶桃花步摇簪。配一对儿小珍珠丁香,左右手各带了一只金圆茎镯子,打扮雅致又妥当。 玉钗和玉簪这会子也换了身一模一样的桃红小袄和长裤,同样梳了双螺,两边各带一朵银桃花小簪,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如此打扮清新又鲜亮。 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云想容便赶着进了宫。 太后的慈安宫里依旧是老样子,只是门窗才刚油漆过,虽有焕然一新之感,可也遮挡不住宫殿历经几代的沧桑和沉重感。 云想容进了慈安宫,就发现太后身边儿的人都是眼生的。这才想到方才去沈家传话的太监也是第一次见。 待见到了太后,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太后身边,连从前长伺候的姑姑都不在了,换成了一个二十出头面貌温婉的宫女。 此番塞外行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想容心里打鼓,给太后行了礼。 太后没见她抱着孩子,笑着道:“快起来吧,瞧你,生产过后也没见走样儿,依旧是容光焕发的,孩子呢,怎么没瞧见?” “回太后。东哥儿病了,不移走动,是以我私自做主没有带来,还望太后见谅,您也知道,小孩子最是不禁折腾的。” 太后久居深宫,什么场面没见过?云想容最后一句话已经让她明白了,也不怪罪,笑道:“罢了,既然如此,往后有机会抱进宫来给哀家瞧瞧便是,也不急在一时。” “是。多谢太后体恤。” 太后将手中翡翠佛珠随手放在小几上,笑着站起身。“今儿个天气好,哀家一直憋在屋里也怪闷得,正好你来了,陪着哀家出去走走吧。” 云想容自然道是。 那宫女见状就笑道:“太后风寒未愈,不如就在慈安宫里走动走动,松松筋骨也就罢了。” 话音刚落,太后就似笑非笑的道:“皇帝让你来伺候哀家,可不是让你来管束哀家的。怎么,哀家现在连想去何处走动的自由都没了?是你自己定下的规矩,还是皇帝定下了规矩叫你来看着哀家!?”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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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沉默,已让太后恢复了平日的雍容与静和。她在深宫之中历练了一辈子,能爬上太后这个位置也绝非等闲人物,控制情绪的能力是极强的。若不是遇到实在难解的气,她也不会如刚才那般失控。且她阅人无数,见云想容的表情知道她是真的为自己担心,气也就消了。温和的道:“你说的是。与一群狗奴才动气也不值当的。” 才刚被训斥的宫女恰好进了殿内,在门前行礼,战战兢兢道:“回太后,肩辇已预备下了。” 太后站起身来,云想容立即上前扶着。太后便将手搭在云想容的手背上,携着她缓步出了殿门。乘上肩辇,太监宫女一群人,簇拥着往御花园方向去。云想容带着玉簪和玉钗二人随行在侧。 时值夏季,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热闹。太后下了肩辇,就拉着云想容沿着石子路在御花园里逛游起来,说的话也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塞外风光,又询问了云想容家里的情况,东哥儿的情况。 云想容知太后必然有话要对她说,可是苦于没有机会,来到御花园,必然要寻个四周空旷无法藏人的所在才能将话说出来。 可是,那些皇上重新安排给太后身边的宫人与玉簪和玉壶,依旧都跟在太后身后二十余步的距离。太后是个谨慎的人,不能确保旁人一个字都听不到,她是不会开口的。 不多时,太后走的乏累了,就要回慈安宫去,云想容自然作陪,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了,宫人轻手轻脚的进来点了灯。做工精致的八角宫灯将慈安宫正殿里照射的十分明亮,太后这才笑道:“原本哀家想留你的晚饭,不过你与沈默存如胶似漆,家里孩子还病着,在怎么也不好开口了。你是懂事的,今日伺候的哀家舒心。” “说到此处,头顶圆髻上斜插的赤金凤钗来,起身道云想容身旁,轻轻的插在她发间,慈爱的笑着打量她,温和的道:“这根金凤衔珠钗还是当年先帝在时赏给哀家的,哀家与你投缘,今日就将它赏给你了。到底是年轻,容貌又生的这般俊俏,这支钗带在你头上,也不算辱没了它。” 云想容连忙推辞:“太后的美意和恩典我心领了,只是如此贵重的金钗,我怎么能要呢。” “哀家赏赐你的,你就拿着吧。”太后拉着云想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云想容心里一动。太后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别有深意的。 “是,多谢太后赏赐。”云想容展颜一笑,跪下郑重的给太后行了礼,便带着玉簪和玉钗离开了慈安宫。 平平安安出来,玉钗和玉簪都松了口气。 “夫人,太后对您也挺好的。”玉钗道:“与您说那么多的体己话儿,还将珍贵的发钗上次给您,如此殊荣,宫里的妃嫔小主们和公主都未必会有呢。” 云想容只是抿唇一笑,扶了扶发钗。 见云想容不爱言语,玉簪和玉钗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了,道宫门前乘上马车,就往伯府方向去。 御书房中,皇帝正在听夏辅国回话:“……太后与云氏去了后花园赏花,今日太后十分喜欢。云氏临去前,太后还赏了云氏一支金钗。” “金钗?”皇帝眉眼不抬,紫毫笔沾了朱砂,正在折子上奋笔疾书,“可是秋海棠叠翠的金钗吗?” “不是,是个样式简单大方的凤凰衔珠的小钗。‘ 皇帝闻言,就放下了心,道:“你的差事办得好,就这么样儿吧。回头你去告诉素绢几人,继续好生服侍太后。” “遵旨。”夏辅国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云想容这厢回到伯府已经是傍晚,眼看要落钥了。 回了卧房,正见沈奕昀盘膝坐在里间临窗的暖炕上抱着东哥儿,东哥儿口水吹出透明的泡泡,还将唾沫喷在沈奕昀衣襟上,可沈奕昀是分喜欢,笑着低声跟孩子说话。 听闻云想容回来了,笑着抬起头来:“怎么样?用过晚膳了不曾?” “还不曾。”云想容疲惫的站在屏风钱,由跟着进屋来的玉簪和玉钗服侍脱下褙子和裙子,换上了居家常穿的蜜合色袄子和桃红色挑线裙子,将长发打散,柔顺的披在身后。 沈奕昀欣赏她更衣时柔媚的模样,温声吩咐玉坠去传饭,“我也没吃呢,咱们就在屋里一道用了吧?” “你怎么没吃?”云想容坐在他身边,在宫里一下午,又是陪着太后走路又是聊天,已经是分疲惫,便闭着眼睛靠在沈奕昀的肩头。 沈奕昀忙叫了朱瑞家的进来抱东哥儿下去,随后趁着下人们在外间摆饭的功夫,为云想容按摩太阳穴,心疼的道:“累了吗?太后都说什么了?” 云想容将下午的事儿大约说了,拉下他的手,道:“太后的样子显得十分暴躁,身边常常伺候的人不但换了,好像连行动都受人监视,一言一行或许都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所以就算我们去了御花园,四周无人的时候,太后也没有与我多说一句,倒是出宫的时候赏给了我这个。” 说话间,云想容起身去取了放在妆奁上的那根凤钗,放在沈奕昀手中。 “说是先皇赏赐的,如此贵重的东西,却给了我。” “太后还说什么了?”沈奕昀接过那支钗摆弄。 云想容想了想,摇头道:“再就没什么了。除了起先训斥了宫人,之后就在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 话音方落,却听见轻微的“咔”一声。 只见凤钗衔着珠子的凤凰头歪在了一边,露出中空的一个空,里头竟然塞着一张字条。 云想容惊愕,看着沈奕昀。 沈奕昀也同样惊讶,拿了那字条出来。 因为空间有限,字条不大,其中内容便也简练,只有八个字,“帝已察觉,造作准备。” 沈奕昀抬起头来看着云想容。 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确定。 察觉?皇帝察觉了什么?他们其实有许多事情是不应该让皇帝知道的。 若是真的掰扯开了,皇帝不讲理起来,随便按个罪名也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例如闽王如今的禁足。他倒不是不能反抗,只是若反抗,会暴露给皇帝更大的把柄。 玉簪回:“饭已经预备得了。” 云想容和沈奕昀便携手到了外间,屏退下人,沉默的用饭。二人心里都在盘算这件事。 云想容味同嚼蜡的佐酱菜吃了小半碗粳米粥,其余煎炒烹炸的一样没动。沈奕昀见她如此,也没有了胃口,放下碗筷低声道:“皇帝这般,或许已经发现马家有不安分的动作了。只是他还不知道马家要做什么。若是知道,恐怕也不会留着马家到现在了,毕竟一个落寞的家族,要想毁了它对于皇帝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ps: 推荐好友雪妖精01的文,书名《宝窑》。简介:穿越弃妇利用神奇土窑发家致富收获美好姻缘的故事。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你说的是。”云想容强笑道:“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咱们两个大人,不论发生何事都能坚持过去。可现在不同,东哥儿还这么小,我绝不能叫他受苦。皇帝对咱们家的心思昭然若揭,平日里没事还要找事儿来给咱们添堵。更何况如今多事之秋?马家若真有个万一,下一个怕就轮到云家。我虽与云家关系并不密切,但看在外人眼里,沈家和云家乃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帝难道会因为咱们与云家和义兄的亲疏远近就决定不动谁?义兄是块硬骨头,皇帝大约会最后一个下刀子,但早晚都有那一日,首当其冲的定是咱们这些人。我一想这些,就觉得难办。” 岂止是难办?这些都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沈奕昀垂眸望着满桌精致的小菜,半晌无言,就觉得十分愧对云想容。如果他在有能耐一些,云想容是否就不会如此为难?他现在有些开始怀疑自己今生的路选择的是否正确。他今生的确没有造成天下的混乱,没有利用致死身边至亲至信的人,也没有害的生灵涂炭,得到了良心上的安稳和满足,但是相对与前世,他不在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而成了皇帝手中的棋子。他的灵均楼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个情报组织罢了。他没有令人忌惮的能力,也没有强大的号召力,无法再组织兵变对抗皇帝,也无法给云想容带来绝对的安全。 他这样的选择今生,到底是不是对的? 云想容见沈奕昀神色落寞,只道他是责任心重的人觉得让她与孩子陷入这样的为难之中是他的无能,忙伸过手臂,隔着铺着大红百花闹春桌巾的桌面握着他的手,“沈四,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沈奕昀茫然抬头,对上了她的眼。 云想容莞尔笑道:“你做的真的已经足够好。换做任何人,年幼时候经历家变还能生存下来,且能博得功名。培养势力,还在强敌手下求得生存,都未必做得到。你知道我当初为何选择你吗?” 沈奕昀心潮略有澎湃,傻傻望着她娇美的容颜:“为何?” “因为你的能力让我钦佩,你的性情和才情都让我佩服,最要紧的,是你在仇恨之下没有迷失了自我,没有失去最纯真的那颗心。”若今生沈奕昀还如前世那般,云想容自认自己这种惯于趋利避害的人,是绝不可能选择他的。 闻言。沈奕昀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心。不知不觉中竟被她的温柔和理解添满了。他自我怀疑的弱点。在她的眼中竟是可取的优点? “你真的这样觉得?不觉得我太无用?” 云想容唇角微翘,摇头,披散的长发从绫衣包裹的圆润肩头滑向身前,温暖的橘色灯光下。她的温柔像是能包容他的一切缺点。 沈奕昀回握住他的手,用力握着她的指尖:“六儿,你放心。” “我一直都很放心。” “不,我是说眼下的难题。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解决,就算最后真的没有办法,我也绝不会允许你走在我的前面。” 他说的“走”,让云想容身上一抖。眼里骤然间蓄满了泪,在她张大的美眸中打转。就要落下。 她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可如今她却对人世间充满了眷恋,她想与他白头到老,想知道他年老时,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美如谪仙。想看着东哥长大成人,想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会生个什么样的孩子。她从前也关心娘亲和宝儿,但是她知道,即便她死了,孟氏和宝儿也能够走出悲伤过的很好。可现在她竟如此放不开这个男人和她的孩子。 垂眸之时,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沈奕昀右手拇指抹掉她的泪,起身到她身后,佝身将她搂在怀里,嗅着她带着淡淡茉莉花清香的长发,道:“别怕,一切都有我。” 当日夜里,云想容半夜醒来,竟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手摸着沈奕昀的枕头,缎面儿是冷的,证明他已不在身畔多时。 云想容便披上小袄趿鞋下地,摸索着到妆奁前寻找太后赏赐的那支凤钗,却发现并不在此处。她就知道沈奕昀定然是拿着凤钗和字条,趁着夜色瞧瞧去寻闽王了,怕闽王不信,才拿了那支太后的簪子为佐证。 只是闽王在禁足之中,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着,若是被抓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云想容睡意全无,就在临窗的暖炕歪着,抱着个大引枕发呆。 虽是夏季,可夜里还是有些冷的,越是冷,越是容易让人清醒,云想容不禁开始琢磨起眼下的情形,自己架设了许多中可能,然后想对策,推翻,再想对策,再寻找不足推翻,到最后竟然发现有些问题根本是无解的。 皇帝那样阴险的人,为了削藩之事迄今已经将沈奕昀推上了风口浪尖,将来真有行动之时也定然不会轻饶了他,他说不定会第一个被牺牲。皇帝的个性是什么?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会物尽其用,包括他的母亲、妻子,兄弟,臣工,没有人能逃脱被利用的命运。 所以皇帝一定会榨取沈奕昀身上所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她与沈奕昀想除掉皇帝这个有力的对手,皇帝何尝又不是如此?双方算计,且同时防备着,看来他们往后还有的耗。 云想容在等待的时候,闽王的卧房,放下幔帐的架子床里,沈奕昀与闽王相对而坐。 “义兄,若现在起事你约莫着咱们有几分胜算?” 闽王苦笑,压低声音道:“若真刀真枪的动手,我有六成的胜算。只是我若动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你要知道,历史上哪一次的起事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都是行不通的,就算是谋权谋利谋一己之私,也一定要给自己冠上正义的帽子,举着正义的大旗才能行。” “义兄说的是,打天下容易,可打下天下之后如何守住江山却是个难题,何况还有天下悠悠之口。咱们大周朝历来重文轻武,天下读书人多了,私底下明面儿上议论的也就多,这些人若是利用的不好,将来有可能会生出正变来。” “所以我才一直在犹豫。” 闽王叹息着,半晌方道:“我是个粗人,没有你心思细,默存,你说眼下咱们该如何?” 终于问道了这个。 沈奕昀正色道:“眼下义兄不论做什么,也都不是为了上头那个位置了。别人或许不知,可我是知道的,义兄早就手握重兵,且当年又被议储,风头鼎盛,若不是后来出了变故,上头的位置也轮不到现在的人坐,所以义兄如果有歪心想要争夺那个位置,早就动手了。如今你做什么其实也都与我和六儿相同。为的是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人能过活下去罢了。开始,要想活下去,眼下也不那么容易,咱们已经被逼着走上了绝路,不能回头了。” 闽王素有豪爽侠义的心思,沈奕昀的一番话正说到他的心里去,他便点了头,叹道:“若不是皇兄多疑猜忌,我这会子还在沿海杀倭寇呢,程明洪那狗腿子不是块打仗的材料,本来一个月打得完的仗他能给拖拉三个月,把福建沿海交给他,我是真不放心,也不知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义兄有报国之心,可旁人也有猜忌之意。” 沈奕昀的话,让闽王心下十分沉重,二人默然。 许久,沈奕昀才复又道:“皇上禁足太后,赐婚尉迟与长公主,情况已经显而易见。若皇上真的盯准了马家,马家就要危险了。” 他没说的是,其实注意力都放在马家,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沈奕昀也知道闽王与马家的情分,这话是断然不能说的。 闽王低垂着头,半晌方道:“容我再仔细想想。如今我被禁足,咱们要商议个什么也不容易。你这般来了,若是被皇帝的人抓到后果难以设想,她在家里估计也惦记着你呢,你快些回去吧。” 沈奕昀也知道事关重大,一时半刻也商议不出个结果来,“那我先回去,义兄如果有任何消息,想法子来通知我。” 闽王颔首。 沈奕昀便遮好黑色面巾,冲闽王一拱手,身子轻盈灵巧的如黑色的猎豹,撩帐子噌的一下窜身出去。眨眼就消失在屋里,若不是格扇敞开着,外头还偶尔有风吹来,吹的格扇吱嘎作响,闽王大约会觉得方才是一场梦。 他不由得惊讶于沈奕昀的轻身功夫。闽王自恃武艺超群,从前与沈奕昀也并非没有决斗过,在他印象中,沈奕昀的功夫虽好,到底也只是一介书生,力量和耐力都在他之下。如今看他的身手矫健,似身怀绝技的模样,竟是他低估了他! 看来皇兄对沈奕昀的忌惮也并非多余。此人果真是深不可测。如果他不是娶了云想容,与他站在同一个战线上,这样的一个劲敌,还是要早些除去的好。 思及此,闽王转念一想皇帝此时或许也有相同的想法呢。他就开始为云想容和东哥儿担忧起来。 她既然嫁给了沈奕昀,就要一辈子跟着此人,若是年轻轻的就守了寡,她可该怎么活下去? 闽王便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尽力保全沈家。 ps: 推荐花无双的《田园花嫁》,嗜钱如命的小财迷花朵朵穿越了,穿成个没钱没物食不果腹的穷苦农家女。且看她如何在这乡间田园高调种田低调经商,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 ☆、第四百二十七章 粉红280+ 沈奕昀回到卿园卧房的时候,云想容正看着承尘发呆。他推开后窗,轻盈如狸猫一般飘身落地,轻微的声音到底还是惊动了她,心头一跳坐起身来,低声道:“谁!” “是我。”沈奕昀扯落面巾,道:“你怎么醒了?” “才刚起来见你不在,猜想你去找义兄了。”云想容的声音缓和,起身伺候沈奕昀脱了夜行衣折叠整齐收好。 期间,外间上夜的玉簪虽然听到响动,但并没有进来打扰。 二人穿了中衣,回榻上躺好。沈奕昀才低声道:“我将实情都与义兄说了。义兄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搂了云想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抱着:“我知道你如果听说我要去见义兄,定然是睡不着的,就没有叫你,想不到你自己醒了。是不是我不在你就睡不着了?” 原本正儿八经的话,想不到他后头还加上一句调笑,逗得云想容噗嗤笑了:“你这人,什么时候学会这样了。” 沈奕昀听她笑了,自己的心情也变的好,下巴磨蹭着她柔嫩的后颈,心下就有缱绻的情愫升腾,“你说学会怎样?”声音醇厚温柔,呼出的温暖气息都喷吐在她耳边。 云想容身子一缩,翻身将脸埋在他锁骨处,轻笑道:“别闹了,痒痒的很。” 她越是嚷痒,沈奕昀就越是想逗她,抛开烦心的事与她嬉闹了一会儿。心情放松下来,云想容才感觉到疲惫,加之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熬夜,沈奕昀就搂着她哄她睡了。自己却是软玉温香在怀又只能克制着不动歪心思。 % 翻翻黄历,贞佑十五年的十月里有两个好日子,初三这日,济安侯府二房夫人的外甥女董若莹出阁,初十这日则是柔嘉长公主与尉迟家的公子大婚。 董若莹的大婚,云想容瞧着二伯母的面儿上去观礼了。只不过因惦记着家里的孩子,坐过席就回了府。尉迟凤鸣与柔嘉的大婚。她和沈奕昀则是商议着只走走场面送了份不轻不重的贺礼也就罢了。 皇帝按兵不动的一段日子,云想容和沈奕昀的心弦却是绷的紧紧的,沈奕昀做的事情很少会主动与云想容说。云想容却是趁着空闲吩咐了龚茂国一桩事——将灵均楼的产业渐渐往南方转移,又将她陪嫁的金银暗地里向外挪动。 日子相安无事,恬王却愁断了肝肠。他连续奏请皇帝看在他去辽东功劳的分上饶了刘清宇的性命,可折子乘上都如同泥牛入海没了消息。到最后他入宫去求太后,太后却是奄奄的告诉他:“如今哀家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身子大不如前,自己的慈安宫尚且操心不过来,哪里还能操心天下事?况且哀家女流之辈,皇帝做事又速来都有主见。他的决定。哀家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言语中对皇帝明显不满。吓的恬王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刘清宇的情没有求来,反而将事情弄的更糟。 而刘清宇问斩的日子,也终于定在了十月二十九这一日。 若非英姿提起此事,云想容都快忘记了刘清宇这个人。 “……十月二十九就要问斩了。恬王去求情屡次不行,这会子人去了济安侯府,也不知到底见到老侯爷没有。”英姿撇嘴道:“他儿子杀了老侯爷的孙女,还指望老侯爷帮衬着与皇上求情?恬王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玉簪也道:“就算要求情,也该是永昌侯最有说话的权力吧。” 皇帝下了旨,其实任何人都没有求情的份儿。刘清宇杀了云明珠,虽是她借了他的刀,可若他不存歹毒心思,又何至于如此? 说起来。也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云想容想起前世今生的事情,多少还是觉得怅然。当然不是怀念与刘清宇夫妻的日子,而是想念起珍哥儿来。 也不知道她生产那日的梦是真是假,她梦到云明珠将珍哥儿害死了…… 云想容看着在朱瑞家的怀中穿了件小粉袄,带着个虎头帽粉雕玉琢的东哥儿。突然就觉得前世的事情似乎真的已经很遥远了,错有错罚,刘清宇走到这一步不论生死,于她来说也算是个了断了。 “这事儿往后不可再议论了。”云想容接过东哥儿搂在怀里,小孩长大了不少,云想容的身体和体力上都恢复了,可也抱不动他太久。 英姿和玉簪闻言对视了一眼,都道是。 不多时,外间草绿色福寿纹夹板棉帘被挑起,柳妈妈笑着走进来,还没进里屋就道:“今年的冬日来的早了许多,这会子就冷的不成样子,天气阴沉的,似要下第一场雪了。” 英姿就捶了捶腰:“还说呢,这两天的确是冷,我都穿上了厚实的小袄,还是让风吹了腰,昨儿酸疼的睡不好觉。” 英姿跟在云想容身边这么多年,即便曾经受伤,也都是恢复极好的,最不会轻易抱病喊痛,如今却说腰疼,云想容和朱瑞家的对视一眼,都笑着问:“你是腰疼?小日子来了?” “没有啊。”英姿被问及私事有些尴尬,似乎想起了什么,‘呀‘一声轻呼,脸腾的涨红了。 柳妈妈上下打量她,忙拉着她低声问:“你上个月小日子可来了?” 英姿摇头,脸上红的像天边的晚霞。 云想容不等英姿在多言,已经叫玉簪出去:“快去请大夫来。”随后叫玉壶给英姿搬一把交杌。 “这样的事儿怎么不早说?你与昆仑成婚也这么久了,肚子一直没消息,我们都想问你,又怕问的多了你抹不开。”云想容道:“你可有比从前嗜睡?还想吃酸的?” “没有。”英姿诺诺道:“也没有想吃酸的,不过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是发觉我变的懒了,练功也懒得练,有时候黑铁蛋说与我切磋,我也懒得与他动手,仔细算算,这么着也有月余了。” “那应当八九不离十了,还切磋?多亏了你懒得切磋!你家黑铁蛋也是个没算计的。” 不多时大夫就到了,云想容让柳妈妈陪着英姿去外间诊脉,双手诊过,大夫果然道:“应当是有了一个月多月的身孕。”又说在等等,此段时间好生调理,回头在看看。 云想容笑的合不拢嘴,英姿毕竟是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她的心情十分复杂,连声叫人去外头通知卫昆仑,还叫英姿家去休养,不必进来伺候了。 ps: 推荐席祯的欢乐温馨文——《炮灰难为》:性子欢脱的言情作者卫嫦穿到了自己写的小说里,还成了笔下人设最极品的炮灰女配。原以为,凭借自己对剧情的了解,能躲避天雷、远离狗血,却发现,重生的原穿越女主记得比她还清楚……悲催的她,带着“球”被动卷入一场女主争夺战,而坑爹的金手指到后期才发挥功效。歹势啊!想做个炮灰也这么不容易!!!书号:3095902。 ☆、第四百二十八章 自大夫却定了她的确有了身孕,英姿就处在云里雾里,连黑铁蛋是什么时候到了卿园的都不知道。一看到他那张不该出现在后宅的黑脸膛,英姿立即清醒了,站起身就训斥:“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还是管事媳妇呢,叫人瞧见我男人随随便便就坏规矩进二门,成何体统!以后我还怎么服众!你还不出去!” 满屋子人静了一下,都不说话了,含笑瞧着这两口子,分明瞧出英姿是已经乐晕了,连云想容刚才吩咐的话都没听到。 “黑铁蛋”一见媳妇,禁不住拿眼往她肚上瞟,咧着嘴嘿嘿笑道:“管事媳妇不也是当了我我媳妇才做上的么。” “你,你这混蛋!”英姿被他看的不自在,气的叉腰:“我跟着夫人身边,就算不是你媳妇也照样管事儿!还用得着借着你的体面!” “好媳妇,别恼别恼。”卫昆仑见英姿露胳膊挽袖子,一副预备与他大打出手的模样,忙赔笑告饶:“我错了还不成么,这会子咱们可不能跟从前似动不动就切磋功夫了,仔细孩子。”一想到昨日他还拉着她出来推手,脑门子上就冒了汗,要是有个万一,他后悔都来不及,笑容又带了几分讨好,解释道:“这不是是夫人允准我来接你的么,要不我哪里敢随便乱来?” 英姿一愣,脸上腾的一红,看向云想容。 满屋子人这会子已经爆出一阵笑声。 云想容打趣的道:“昆仑。快把英姿领回去吧,她这会子才刚有上就已经晕头转向了,仔细明儿砸了我的水晶碗,后儿丢了我的琉璃樽,自个儿还都不知道,问她也不承认呢,不调理好身子,不要来我屋里了。” “是,夫人!” 卫昆仑黑脸上因为激动和兴奋洋溢着快活的笑容,就会瞅着英姿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英姿本就羞赧,见他这样更郁闷,气鼓鼓的撅嘴。 卫昆仑拉她的胳膊:“夫人都吩咐了,咱们还不照办?走走走,娘一听你有了身子,这会子乐得找不着北,先家去上香了,咱们也回去磕个头。” 英姿一想到外院他们所居的小院子里单独僻出一间屋,专门供奉了公公与祖上几位的牌位。心下就有恻然。给云想容行了礼。与卫昆仑一同退了下去。 两口子一离开,云想容就吩咐柳妈妈:“拣我库房里好的滋补品给英姿送去,还有铺盖,衣裳料子……算了。你干脆再提二百两银子,先拿去给卫妈妈,就说缺什么买什么吧。我一时间也未必想的那么周全,还是银子最实惠。” “瞧您,英姿就在府里,又不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的。” “总归是不放心的。”云想容不无感慨:“想不到英姿也有了身子,到时候咱们家孩子一多,岂不是更热闹了。” “夫人说的是。”柳妈妈笑眯眯的领命下去。英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哪里能不疼?可是想到她的柳月。因为怀着私心觊觎伯爷,最后没有跟着云想容过来,到现在不过是说了个寻常桩头的婚事,无法跟着主子享福,得不到这般赏赐和真心的关爱。心下就有些难过。 说到底,是她没有教导好柳月。云想容对柳月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对她也从未有过隔阂,这样的主子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 云想容见柳妈妈的神色,哪里猜不到她想什么? 柳月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自跟着她就一直忠心耿耿,早些年也没少陪着她吃苦。其实若是那时她有现在的心思,也不会对柳月那样失望。柳妈妈对她这么好,也不至于叫他们母女分开来,还如此揪心。 思及此,云想容又道,“柳月不知道有了身孕没有?她也成婚一年了吧。” 柳妈妈闻言脚步一顿,回身笑道:“她还没呢。” 云想容看了看满屋伺候的人,口边的话就咽了下去,先叫柳妈妈下去了,等将一切安排妥当了,就私下里叫了柳妈妈进来仔细询问了柳月的情况。知道她过的很好,也算是安了心。 如此一问,柳妈妈以是十分感动了,到后来云想容在赏赐的,她说什么也不肯要。云想容就打定主意回头赏给柳妈妈也是一样。 “柳妈妈说的不错,果然下了雨夹雪。”玉簪将伞放在廊下,拍着肩头笑道:“我才去看了英姿姐姐,卫妈妈和卫大爷将她宝贝的呦,就差将她打板供起来了。” 话音刚落,就引来满屋子的笑声。 “昆仑和英姿年纪也都不小了,有了喜事自然欢喜,卫妈妈早就盼着孙子,定会珍惜。”云想容拉拢披在肩头小袄的襟口,倾身从窗缝往外瞧,卿园的石板地面上湿润一片,在往上看,是被院墙间隔出的四四方方的昏暗天空,这样的天气还真叫人觉得从心底里冷到外头呢。 下人们将地龙烧的暖暖的,云想容就领着与朱瑞家的一面领着东哥儿玩,一面做针线。 到了下午歇过了午觉,才盥洗了吃了茶,外头就传来丫头们给沈奕昀行礼的声音。 暖帘一挑,沈奕昀快步进来。 他今日穿了身灰鼠风毛领子深褐色素缎面大氅,随手将大氅扔给玉簪,就瞧见他已经脱了官服,换了家中常穿的浅灰色道袍。显然是从外院的书房回来。 “跟着你的人也不知怎么伺候的,这样冷的天,怎么就给你传了见单衣?你难道不觉得冷?”云想容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捏了捏衣裳料子,见早上给他穿在里头的夾袍竟也脱了,便不满的蹙眉:“你若是感冒了风寒,可别怪我叫你去书房里住,我是无所谓,到时候过了病气给东哥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奕昀便搂了她的香肩让她靠在怀里。 下人们见主子们如此,自然都退下了。 沈奕昀就道:“我不怕冷,穿得多了才会热出病来。我今儿回来的晚了些,是路上遇上恬王了。” “哦?”云想容搂着他的腰,将身子都靠在他怀里。沈奕昀便靠在素缎的引枕上调了个让她依靠起来舒服的角度。 “又不顺路,他定时有事找你。是不是为了给刘清宇求情?” “真聪明。”沈奕昀刮她的鼻尖儿,道:“刘清宇十月二十九处斩。今日已经移交刑部大牢了。恬王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到处想门路,他是没有算计到皇帝真会铁了心的连宗亲都杀。”说到此处,沈奕昀迟疑片刻后次啊道:“六儿,你要不要去看他最后一面?” 云想容闻言便坐直了身子,疑惑的看他。她与刘清宇之间的瓜葛颇深,毕竟前世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可那只限于前世,随后他们之间只有仇怨罢了。为何沈奕昀会让她去见他? 沈奕昀也不知自己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他虽知道前世时云想容是刘清宇的妻子,今生也议亲过,但他们毕竟是仇怨颇深。 他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解释:“若是不看看敌人如何落魄。怎么能尽兴呢?” 云想容释然。 或许看在珍哥儿的面上。她也该去看看他现在的落魄模样。也算是做个了断。 云想容便点了头:“既如此,你陪我去瞧瞧吧。你有门路,不叫咱们被发现?” “咱们也不必避开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皇上特开了恩典,允许刘清宇的亲朋去探视。咱们与恬王家好歹有瓜葛。对了,恬王去见祖父了,你知道么?” “我听英姿说了。” “他现在是哀告无门了。对皇帝的怨恨颇深。我的人来回,恬王在御书房,头一次与皇帝红了脸吵嚷起来,还拿出了皇叔的身份,但皇帝似乎铁了心要处死刘清宇,并不松口。” “皇帝爱面子。说过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哪里能反悔的?就是为了自己言而有信的名声也会杀了刘清宇。不过我听说恬王妃已经病重了。” “是,自霜琴和离大归后,她就一病不起了。我听说她曾去跪求过太后,不过太后自顾不暇。没有理会她。” 说话间,沈奕昀已经扶着云想容站起身,为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你多穿一些,外头又湿又冷,你又一日都离不开东哥儿,你不要感冒风寒才是呢。”说着就扬声唤人去预备车马,就让玉簪几人进来服侍她更衣。 云想容不放心东哥儿,又叫玉坠和玉壶去陪伴着朱瑞家的照顾东哥儿。 换了件绯色的圆领对襟小袄,下头是鹅黄色的挑线裙子,端庄中透着明艳,因怕冷,外头就披了件暖和的白狐腋大氅,带了白色眉心处镶嵌一颗东珠的齐眉卧兔儿。 沈奕昀自行穿戴整齐,笑吟吟的站在一旁看云想容,越看越是喜欢,接过玉簪带来包了帕子的精巧递给云想容,就笑着拉了她的手出门,还亲自给她撑伞。 卿园的下人们将他们恩爱的模样看在眼里,面上无不带着笑。 精致的马车外头裹了青色的棉帷,穿得多,怀里抱着手炉,还有沈奕昀这个温暖的靠背,云想容觉得极为惬意,先前预备出门时略有不稳的心绪,现在也彻底平静了。 ps: 快到尾声了,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不舍得啊不舍得tat……………… 推荐凤轻轻的新作《贵女拼爹》:穿越成侯门未婚媳,可高贵的继母与未来婆婆长公主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一心除了她为心仪世子的继妹开道。 不怕,未来侯爷公公可是她前世爱女如宝的老爸, 有老爸护着,看她如何斩五关过六将,为已造一世福运绵长。 这拼爹的时代,宅斗也悠闲啊。 ☆、第四百二十九章 粉红290+ 原本沈奕昀交友广泛,若要进刑部大牢去探视也不难,他手下的探子庞宗伦这些年都无升迁,依旧是刑部大牢里的狱卒。何况皇上还下了恩旨,允准刘清宇的亲朋来探视?是以云想容与沈奕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进到了牢里。 这地方云想容不陌生,曾经父亲参奏马季芳,形势紧张的时刻,云家女眷都被下了大牢,她当时险些性命都丢在这里。那时候也是冬季,临近新年的时候,牢里缺吃少穿,因为事发突然,当时云明珠被抓时都来不及穿上件保暖的冬衣,到了牢里就要抢她的大氅,再后来狱卒对他们女眷不怀好意,刘清宇借机退了他们的亲事,还来牢里想要玷污她,她拼死一搏,用簪子划伤了他的脖颈才保住清白,将人吓走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身边这个男人为了她,第二次展露他在暗中的力量,动用了牢里的关系,给云家女眷们弄来了棉被和火盆,每日一餐也改成了三餐,否则当时他们就算会被无罪释放,也会冻死一半以上。 云想容思及此,眸光含笑的看着沈奕昀。 “沈四,你还记得吗?” 沈奕昀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着点头。 云想容便低下头,莞尔道:“你那时给我传的字条,还记得写了什么吗?” 沈奕昀便有些尴尬的笑了,咳嗽道:“当时你被抓了,我心急如焚,又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你们家,情急之下就写了那个。” “你当时写的是‘莫怕,我在’。”云想容打断了沈奕昀的解释,垂眸道:“我当时就想,无论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事,就算被你连累死我也无怨无悔。那张字条我还收着,让英姿用蜡封了。放在妆奁里,与你大婚时做陪嫁一起带来了。” 沈奕昀闻言脚步一顿,有些激动的看着云想容。 他自然知道他的爱妻对他的情谊,她与他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她的勇敢和忠贞从来都禁得起考验。然而如此温柔的话,经她的口入他的耳,又是另外一番滋味,这会子,就算给他全天下要他用云想容来换,他也不换。 云想容就挽了他的手臂。跟着提着灯笼的庞宗伦沿着幽深昏暗走廊向里头走去。冰冷潮湿的大牢里散发着*发霉的气味。隐约还听得到人走动时镣铐叮铃的碰撞声和人低低的啜泣声。 不多时。庞宗伦就停在了一座牢房前,行礼道:“沈伯爷,夫人,皇上有旨意。只准在外头探视,请恕小的不能给您二位打开牢门了。” “有劳你了。” 庞宗伦直接接触的上峰是卫昆仑,所以沈奕昀是灵均楼的住人,庞宗伦并不知道。他也就做不认识庞宗伦的模样,照着规矩暗地里塞了个银锭子。 庞宗伦就眉开眼笑的行礼下去了。 云想容双手在大氅之中,抱着暖炉看着牢中蓬头垢面形容枯槁的男子。 他生的高大,原本骨骼健壮,然而长期的牢狱生活已经磨掉了他身上的富贵气,如今只瘦的皮包骨头一层。破烂的夹棉囚服包裹不住他的身子,裤子衣裳不合身,还露出他已经被镣铐磨破了皮脏污的手腕和脚踝。 许是听见有声音,刘清宇迷惑的抬起头,隔着蓬散打结的乱发看着大牢门前的两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何人。 他背后是一扇斗窗,平日里也能照射光亮进来,可偏赶上今日天阴沉着,他就只看得见牢房门前站着个通神雪白的高挑身影。 “你是……”嗓音沙哑,镣铐响动,刘清宇撩开了遮住眼睛黏糊糊的头发。 视线骤然清晰起来,在黑暗的牢里,云想容就如同临凡的神女一般高不可攀,也让他觉得自己泥猪癞狗一般,就算入了她的眼都是玷污她,嘴唇翕动,话不成句: “你,你……是你,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的落魄,你……”说道后来,竟哽咽着哭了,“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哪里会走到今日的地步,你还有脸来……” 云想容原本见他的落魄模样,也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可听他这语气,她的恻隐之心一瞬间消失了。 “你若不动杀我之心,又怎么可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云想容娇柔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好听,可语气却是冷冰冰的:“你与云明珠蛇鼠一窝,都动了害我的心思,她若不想害我,也不会到那里去。你若不想害我,也不会杀错了人。刘清宇,我以前觉得你虽非好汉,可也算个男人,如今你仍旧这般不思悔改,且只会推卸责任,我真庆幸当时你们家趁着云家出事当场就退了婚。要是嫁给你过日子,还不如让我去死!” 如今她穿着锦衣华服,高高在山的看着衣衫褴褛的他缩在墙角,还说对濒临死亡的他说出这样的话,刘清宇鼻涕眼泪淌下,冲刷掉脸上的脏污,被他用衣裳一抹就在脸上画了画。 云想容突然觉得无趣。 她现在连唾弃自己前世竟然跟了这样一个人的力气都没了。 “我们走吧。”云想容拉住了沈奕昀的手,比往常都要用力。 沈奕昀看得出她的心情似有波动,但决想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爱妻终于和这个人渣再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终于有了了断,这就是他要的。 “好,我们回家。”沈奕昀回握住她的柔荑,再也不看刘清宇一眼,拉着她向外走去。 谁知他们离开还不到一丈远的距离,就听到刘清宇绝望的哭声和哀求:“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容儿!求你念在你我好歹是旧相识的份儿上,救我啊!” 他的呼号声,渐渐被扔在背后,出了牢门,就在也听不见了。 云想容仰头看着阴沉的飘着雨夹雪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将心里的浊气也给吐散开了。 沈奕昀就笑着道:“要不我带你去市集逛逛,在买点儿你爱吃的家去?” “好。” 云想容回他一笑,与沈奕昀乘车去了集市。因天气不好,集市上的商贩并不多。可是云想容依旧很开心,还买了老张记的她爱吃的点心。 二人回到伯府时,却看到小猴满脸焦急的在门前打转,见了沈奕昀如同见了救世主:“哎呦我的爷,您可算回来了!夏公公都等了你多时了!” ps: 推荐好友姽婳轻语的史前种田文《史前女尊时代》,简介:末世后文明时代萌妹子,穿越史前森林,与一群原始美男的爱情故事 ☆、第四百三十章 夏公公?皇帝身边的夏辅国? 云想容眉头紧锁,担忧的看向沈奕昀。她的灵均楼最近得到了许多关于藩王与勋贵的消息。原本安逸的天下,如今当真算是被皇帝的削藩之策逼的走到了风雨飘摇的路上。否则天下太平,大家相安无事,百姓也过的安稳,岂不是好?但皇上又哪里会甘心权柄下移…… “沈四。” 见她面色凝重,沈奕昀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没事,没事。”这样说着与她一同迈进了门槛,问小猴:“夏公公是几时来的?” “回爷,来了约莫快半个时辰了,这会子在前厅奉茶呢。才刚说您不在,夏公公看起来很焦急,昆仑这会子已经带着人出去寻您,想不到您先回来了。” “嗯。”沈奕昀应声,笑着对云想容道:“你这就去歇着吧,我去看看夏辅国是有什么事。”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云想容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但更多是因为如今这个时刻,她是提起皇帝就觉得汗毛直竖。 皇帝暗地里下旨让沈奕昀去参奏削藩之事,早已经激起了藩王的怒气,要不是他养着死士,短短几个月只伯府就遭了四次“贼”,他怕早就没命了。更何况他又不是总在家里,想来在外头他受的攻击也不必在家里少。 行围练兵之后,皇帝已经渐渐将削藩之事推上了日程,自己不开口怕人察觉先机,就叫沈奕昀去做出头鸟,要死也要他先死。今天夏辅国都亲自来请人,还不知道皇帝又要沈奕昀做什么呢。 沈奕昀劝云想容去休息,又拿东哥儿来说话,云想容偏偏不放心,最终应是跟着他去了前厅。 夏辅在铁灰色的常服外头套了件羊羔皮黑风毛领子的大袄,显得身材臃肿了不少,这会儿正负手在前厅铺着大红地毡的地当中打转儿。 见沈奕昀和云想容携手而来。他忙停下脚步堆了笑脸:“沈伯爷,您可算回来了。咱家等候多时了。” 沈奕昀闻言笑着拱手,云想容也客气的与夏辅国行礼问候。 夏辅国忙还礼:“哎呦,伯爷和夫人这不是折死奴才了么。伯爷,皇上口谕,传您去御书房说话儿呢。” 如果就只是说话,还用得着夏辅国一个堂堂太监总管亲自来传口谕? 事出异常必有妖。 沈奕昀便问:“敢问夏公公,皇上那处还请了哪几位大人?” 夏辅国平日里得沈奕昀的好处不少,闻言眼珠一转,笑着道:“有好几位大人呢。左丞相大人。吏部尚书孙大人。还有极为奴才就不一一说了。沈伯爷,您几时与奴才入宫?” 云想容对朝廷中事虽了解不多,但左丞相刘彦玉和吏部尚书孙林都是主张削藩的大臣,剩下的那些不一一点名的。怕也都是。加上一个经常参奏此事的沈奕昀。难道皇上已经决定开始动手了吗! 沈奕昀是言官,皇帝一定会将他推向风口浪尖,然削藩成不成,他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云想容觉得背后更凉了,脸色也雪白了几分,灵机一动,故意跌了手中的暖炉。 黄铜雕花的精巧小手炉掉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亏得有帕子紧紧包裹着。否则炭都要掉出来了,将沈奕昀和夏辅国都吓了一跳。紧接着云想容的身形就晃了晃。 “沈夫人,您怎么了这是!” 夏辅国和沈奕昀同时间去搀。 云想容也不客气,一手抓着沈奕昀的手臂,一手抓着夏辅国的手。她方才是右手拿手炉。又发呆听着夏辅国说话分析前后利弊,左手这会子早就已经冷了,加上她的紧张和担忧不是假的,本来她也体温偏低。 如今冰凉的手指碰到夏辅国,大冷天的让他打了个寒颤。 “我没事,没事。”云想容强笑着,眼睛却有些张不开了似的。 沈奕昀心急如焚,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夏公公,内子不适,劳您稍后。”话音方落已快步往卿园奔去了。 夏辅国这会子也只能跺脚干着急。眼见着小猴在一旁赔笑,眼巴巴的瞅着,半天只憋出一句:“都说伯爷和夫人伉俪情深,咱家这次可是见识了。” 回卿园的路上,云想容挣扎着要下来,低声道:“沈四,我没事的,我是哄他的,想多争取点时间与你商议一下。” “我知道。”沈奕昀沉肃着脸,低声道:“做戏做全套。” 云想容闻言,心中大惊。 做戏,他们在家里头,除了方才做给夏辅国看,现在又要做给谁看?沈奕昀说出这一句,就证明她们家现在有了“看客”! 这一次她是真觉得心里发冷眼前发黑了。 情况真已经到了如此紧张的地步吗? “六儿,莫怕。”沈奕昀察觉她身子发抖,不免抱的紧了几分。 云想容便闭着眼睛靠着他的肩膀,将脸埋在他怀里,压低了声音道:“已经有人在监视了?” “六儿,你怎么了!”沈奕昀先是高喊了一声,随后有压低声音回她:“怕是跟着夏辅国一同来的。” “皇上若只是传你入宫说话,没有监视你的道理,这会子监视你,是怕你去见什么人,还是怕你做什么安排。难不成他准备动刀子了?” “我也这么感觉。”沈奕昀沉声道:“看最近的动静,结合皇帝的表现,这个可能很大。” 云想容没有说话,但是他感觉得到她身上颤抖的越发严重。 他们都明白,如果真的如此,沈奕昀恐怕凶多吉少了。 沿途遇上的丫鬟婆子见了云想容被沈奕昀抱回来,都吓得不轻,沈奕昀一面焦急的喊人去请大夫,一面将她抱回了卿园。 玉簪、玉钗、柳妈妈几人一看到这个阵仗,吓得三魂七魄都要升天,一叠声的问:“怎么了这是,才刚出去还好好的呢!” 内宅里就乱成了一片。 云想容被放置在拔步床上。 沈奕昀坐在她身边,回头吩咐: “你们在外间先伺候着,不要出去。尽量做出焦急紧张的模样,大声点哭喊也可以。” 听闻沈奕昀的吩咐,几人先是一愣,玉簪最先会意过来,拉着玉壶和柳妈妈就开始焦急的喊:“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才刚出去还好好的!” 柳妈妈不知道沈奕昀与云想容的许多内幕,但也看得出今日情况不大对,也听从吩咐。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玉簪那一嗓子还把玉坠和玉钗也给引来了。 外间吵嚷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最后竟然传来争吵声,竟是玉簪和玉壶吵了起来。因为什么而吵?……不知道。 云想容和沈奕昀终于可以安心说话。她蹭的坐起身。一把搂住了沈奕昀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 沈奕昀疼惜的回抱住她。“六儿,别怕,我会想法子的。皇帝只是想利用我罢了。” 云想容深吸了口气,呼吸他身上清爽熟悉的气息。能让她心下宁静。 紧要关头,她决不能懦弱,就算再害怕,她也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再呼出气时,她已经离开他怀抱,腰杆笔直,比平日里坐的都要更直。 “时间不等人,我就只说一句,你放心。放手去做你认为做的事就好。你也不必想的太多。皇帝早就有削藩的心思,而且早就看你不顺眼,先是要害我,没成后又要害咱们东哥儿,你我不是也早就下定决心要解决掉此事么。你见机行事。若真有什么,想法子送消息给我,我会尽一切努力配合你的。不就是想要利用你么?谁规定了咱们不许利用此事呢!” 沈奕昀惊愕的看着她。 云想容还在说话:“你我都知道,若是按着皇帝的设想,你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不打紧,你放心,就算真个儿有什么万一,我也会照顾好东哥儿,照顾好沈家的,你真不在了,我为你守一辈子!更何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就算真的要失败,也要扯下他一把虎须来!” 云想容说到此处,眼角眉梢都是柔情,握住了他的手:“你放心。” 想不到,她的担忧和柔弱只有短暂的一瞬。 想不到,她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既说的出“我守你一辈子”。是否就已经想到,若削藩成功,闽王必倒,连累的也会是马家、云家和沈家,他们没有好结果。若削藩不成功,他是一直以来一直表面赞成削藩,且吵嚷的最欢的,皇帝定然会杀了他以平藩王与勋贵的怨恨。 皇帝所期待的削藩,从来不只是针对藩王,还有那些手握权柄的勋贵大家族啊! 这样的人,大周朝何其多! 想不到啊,他沈奕昀今生不忍生灵涂炭,没有误了天下百姓。那个高高在上本应该在乎百姓的人,却为了一己之死,不惜天下大乱。 “好。”沈奕昀半晌方重重的点头,“你放心,我为了这一日,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将来,若得了我的死讯,你就带着东哥儿去余杭吧。想来皇帝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妇道人家,毕竟他还要脸呢。” 云想容微笑着道好,为他紧了紧大氅的襟口:“你快去吧。别叫皇上再久等下去,皇上的耐性不如往年那样多了,仔细他迁怒了你,事情就更难办了。” ps: 推荐梦夫人新书《悠然农家女》:携图书馆穿越北宋,看天下风起云涌、波澜壮阔,问诸君一句,可有女子一席地?恰逢此世,当做史书上留名人,任天下人喝彩!书号3118890 ☆、第四百三十一章 沈奕昀闻言站起身,牵着她的双手立在床畔,低垂着头看着她,她也仰着头望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双手交叠在衣袖之中,他佝着身子,有长发垂在搭在肩头的灰鼠毛风领上,他俊美如谪仙的面容上满是不舍。她的金步摇在脑后轻摇,俏脸在雪白东珠齐眉卧兔儿的掩映下,肌肤瓷白,娇嫩又柔媚,看不出其余情绪,只有温柔。 随后,二人同时绽放出一个让彼此安心的微笑。 “那我去了,你多歇会儿再出来走动,要仔细着,等会叫乳娘和英姿干脆搬进来陪你住。” “好,家里我会安排,你自己要小心。” “嗯。” 沈奕昀禁不住俯身落吻在她额头,随后理了理衣裳离开里间,呵斥道:“夫人不舒坦,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嚷!想挨板子不成!” “伯爷恕罪。”众人跪下行礼,做惶恐状。 玉簪和玉壶松了口气,他们平日里关系就好,刚才吵架都是胡编乱造,伯爷在不叫停,他们可真的吵不下去了。 沈奕昀板着脸,道:“罢了,若不是看在夫人还要你们服侍,今日就办了你们,还不去请大夫开方子熬药,等我晚上回来若是夫人还有半分不爽利,仔细你们的皮!” “是,伯爷。” 众人行礼,退开让出一条路,沈奕昀便大步流星赶去前头。玉簪和柳妈妈等人立即进了里屋,见云想容已经自行脱掉大氅盘膝坐在了拔步床上,面色如常的抱着暖手炉,都松了口气。 “夫人,没事吧?”柳妈妈低声问。 云想容道:“大夫来了咱们照常看病开方子吃药就是。” 几人应诺。见云想容面上并无异样,心里虽都犯嘀咕,但也不会开口询问主子的事,只领命下去办事。 沈奕昀这厢已随着夏辅国来到了御书房,谁料想到了里头才发现御书房中只有皇帝一人。 并未露出任何异样或是吃惊的情绪,沈奕昀拜倒行礼。“臣叩见万岁。” 皇帝见了他,似并不在意他来迟似的,抬起头来放下朱砂笔,接过一旁奉茶姑姑递上的福禄寿珐琅盖碗啜了一口:“来了?起来吧。” “谢皇上。”沈奕昀叩头起身,恭敬的垂手而立。 皇帝也不多言语,只在那里悠闲的吃茶,他身上黑貂绒褂子的风毛领子油黑铮亮,显得他略有发福的面色白净气质雍容,一双瞳仁幽深打量沈奕昀,似想从他身上看出朵花来。 沈奕昀就不动声色的任由他打量。如此紧要关头。一路上来时设想了种种情况。这会在见了皇帝。他的心反而寂静下来。沈奕昀最是清楚,若心不宁静,遇事慌乱,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而他这会子最是不能容许错误的发生。因为他有妻子。有孩子,他必须为了他们保重自己。方才云想容表现的坚强,可他哪里不知道她?他若真有万一,就算云想容能够带着孩子坚强的活下去,怕今生也就没有乐趣可言了。他不是自恋,也知道以她的才华容貌和身家,就算没有他,也会有人不在乎她寡妇再嫁,然她那样烈性。又怎么肯?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尽办法坚持下去。即便如今皇帝的心中已显而易见的酝酿了风暴。 皇帝悠哉的吃完了一碗茶,期间抬头两次,都没见沈奕昀有任何慌乱,依旧淡然自若。他不仅暗自点头。 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武器。他身为皇帝,这种武器用来屡试不爽,多少次利用身为帝王的威压,诈的大臣们服软。像他这般镇定的还真是少见。若非是极为愚笨的人,就是极为聪明的人,沈奕昀恰好属于后者。 如果他不是沈家的后代,如此才华和头脑,他真想留下他啊。 皇帝缓缓将茶碗放在身旁奉茶那位年过三旬的姑姑递来的黑漆茶盘上,起身一面搓着手往外走,一面道:“如今情况你也知道,自打出了辽东那件事儿后,天下的藩王就有许多都暗地里议论,竟还有人说辽王是朕故意命人斩杀的。这些简直都是无稽之谈。然而圈地乱国之事不除,勋贵藩王继续如此下去,百姓们吃的亏多了,自然就有民愤。民愤积的多了,可不是大周朝的福祉。” 说着话,人已经走出了御书房。沈奕昀立马跟上。 夏辅国要跟上,皇帝只一摆手,夏辅国就理会得意思,招呼了随行的小内侍们低眉顺眼远远地缀行在后头。 皇帝边道:“你是言官,且是朕的肱骨,平日为人勤勉,为官又清廉,朕今日就要借重你的好名声,咱们这会子去勤政殿,如何也要议出个对策来。” 其实皇帝心中,早就有了法子,不过就是想做出个贤德君主的样子罢了。 沈奕昀心下虽这样想,面上却是极为恭敬的道:“皇上圣明。” 二人来到勤政殿,皇帝径直坐上了首位,沈奕昀则是略扫了屋内众位大臣一眼,果然,包括左丞相刘彦玉,吏部尚书孙林之外,其余的几位各部大臣也都是平日里竭力主张削藩的。 众人给皇帝行礼。 皇帝便沉声道平身,一反放才在路上对沈奕昀的温和,随手抓了桌上一叠折子,怒气冲冲往地上一扔:“你们自己看!” 包括沈奕昀在内的七位大臣都惶恐跪地:“皇上息怒!” 左相刘彦玉便跪行上前来捡起折子,抖着手郑重的看了一遍,随后道:“皇上,晋王如此着实是荒唐,有损天家威严啊!” 他随手将折子递给身后的人,沈奕昀也看了一眼,那折子上写的是晋王圈地,将几千户农户赶走,闹得人无家可归的恶行。 几位大臣看了,就立即群情激奋起来。 皇帝见状面色微霁,站起身来义正言辞道:“折子诸位臣工也看过了,朕这里还有一份折子。沈默存。” “臣在。”沈奕昀行礼时,夏辅国已接过皇帝手中的折子,双手捧着送到沈奕昀的手中。 沈奕昀展开来。一目十行,一看之下,面色已十分凝重。 周围的几位大人都很好奇,可皇帝并未说让他们也一起看,所以都不敢造次。 沈奕昀看罢了,抬头,刚要开口,皇帝便道:“不必问,也不必说,明日正逢大朝会。你就将此折的内容奏给朕。” 心头一震。沈奕昀开口似乎要说什么。皇帝又道:“朕已说过,不必问,也不必说!” 双唇翕动,沈奕昀终究将话憋了回去。叩头道是。 皇帝又环视屋内众位大臣,似在算计什么,最后下定了决心道:“明日朝会,沈默存启奏的事,你们就都给朕附议!” 这哪里是要他们来商讨,分明是强行勒令!众位在场之人都是人精,没有一个是笨的,这会子已经能猜到*不离十。可是事情还没有拍板钉钉之前,他们也都担心自己算计不周全带累了家族。 左相刘彦玉便堆了笑脸。道:“皇上,不如这会子也略微透露一些给微臣,臣等也好有个准备。” 皇帝冷声道:“何必急于现在知道?等明日早朝,你们便都知道了。”看了眼墙角的落地西洋座钟,便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今日你们就都歇息在这里吧。等着明日早朝。” 众人都是心头震动。 怎么,怕他们走漏风声,已开始禁足了吗?! 沈奕昀抿着唇,与众人一同叩头道是,好在宫里还有他的人,也不是不能行动。 谁知这个念头刚动,皇帝就又道:“沈默存,你跟朕来。” 沈奕昀的心就禁不住往下沉,看样子皇帝并不希望他对各位臣工透露折子上的内容。 沈奕昀就在诸人好奇的眼神中起身,毕恭毕敬的跟着皇帝离开了勤政殿,往御书房走去。 来到御书房外,皇帝笑着吩咐夏辅国:“你去,将后头的暖阁预备出来一间。”又温和的对沈奕昀道:“你今日就歇在暖阁里吧,也好静心准备明日的朝会。” “臣遵旨。”沈奕昀毫不犹豫的行礼。 御书房后头的暖阁地方不大,临窗有一铺大炕,上头是明黄色的暖垫,中间摆放黑漆桐木的案几,两侧是明黄的弹墨引枕,对着大炕的搁着古朴的多宝阁,上头整齐的码放着书籍。 沈奕昀便被夏辅国安排在这里:“沈伯爷晚上可以歇在此处。稍后咱家就命人来给您预备毯子,也会专门安排宫人来伺候。皇上吩咐,笔墨和书籍沈伯爷可以随意取用,但唯独一个要求,不准离开暖阁半步。” “是,我知道了。”沈奕昀笑着对夏辅国道谢。 夏辅国就满意的退出去了。 暖阁中燃着龙涎香,那种陌生的味道混合在温暖又不流通的环境中,让人心口沉闷。 沈奕昀其实自看到方才的折子起,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次皇帝真的打算动真格的了。 该怎么办?他虽然知道折子的内容,也能预测即将发生何事,然而他现在被困在暖阁里,一举一动应该都已在人的监视之中,他必须让闽王和云想容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和皇帝的打算,也好里应外合有个照应,但是他出不去啊! ps: 推荐好友幽非芽的微异能古言——《夺庶》,书号:3045968 :贼老天,穿就穿了吧,为什么给她安排一具原主魂魄还在的小庶女宿体?她要换个身体换个身份! 那谁谁,别自恋,谁要当你的妾!天空海阔,银子多多,她才懒得与众女争宠! ☆、第四百三十二章 正当沈奕昀一筹莫展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修习武技,六十灵敏,听声便估算得出来人大约身形与距离。来人应该是个身量轻盈的女子。 吱嘎一声,暖阁门被推开。随后加竹棉帘被一只带了纯银芙蓉玉戒指的手撩起。进来的是个年约三旬,穿了豆绿色宫装的姑姑,正是方才在御书房给皇帝奉茶的那一位。 “奴婢给伯爷请安。” “原来是赵姑姑。”沈奕昀站起身,眼角眉梢就带了喜色:“是夏公公安排你来的?” “夏公公只去茶水间吩咐一个人来,皇上那边似乎急着寻夏公公做事,是以我就自告奋勇了。”赵丹颖回头看了一眼,缓步上前,将食盒放置在矮几上,压低了声音道:“伯爷被软禁于此,可有什么打算?” 沈奕昀仔细聆听外头动静,确定无人在附近,这才以气音道:“你要想出宫送信怕是不能够了,你能否联络上神武门的张江春?若是能联络上,还好办一些。” “奴婢只能尽力一试,倒无法保证。不过成与不成,奴婢一定给伯爷回信儿。” “那好。如今情况紧急,也只有孤注一掷了。附耳过来。” “是。” 沈奕昀就在赵丹颖耳畔将方才皇帝折子上主要的内容说了,随后道:“你复述给张江春,让他避开人,亲自去伯府告诉我夫人,我如今困在宫里,无法作为,一时也想不出恰当的办法,不如她在宫外能够审时度势利用可用的资源,无论如何,要让张江春待会我夫人的话来,咱们还有一夜的时间。” “奴婢明白了。伯爷放心,奴婢在宫中十四年,素来稳重不生事。不会引起怀疑的。奴婢告退。”赵丹颖就要退下,沈奕昀忙道:“你要留神,千万不要被人盯上,也莫要引起怀疑,你与张江春约个法子私下里传话。还有,多谢你。” “伯爷言重了。”赵丹颖闻言,脸上红透,低语道:“沈侯爷对我父母有大恩,我无以为报,举手之劳不值什么的。伯爷暂且休息。成与不成。明日早朝之前奴婢一定来回伯爷的话。” 赵丹颖再次行礼。恭敬的退了下去。 沈奕昀便坐回暖炕,食盒里是两样精致的点心,他只随便动了两口,就觉得没有胃口。 这会子他无比想念云想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茉莉花膏脂的香气以及东哥儿身上的*。他想回家。想保护他们,他不愿意让云想容去承担一切。 然而皇帝不肯给他机会去承担,偏要这样对他,他又无能为力。 % 天色渐晚,云想容抱着东哥儿斜歪在临窗铺着淡蓝色坐褥的暖炕上发呆,东哥儿穿了件水粉色的小袄,头上戴着虎头帽,撅着小屁股趴着用脸蛋曾云想容的手,自己玩的乐不可支。 朱瑞家的原本是在一旁照看东哥儿连带着凑趣的。可见云想容并不十分欢喜,就安静的不开口,只在暖炕一旁照应着。 英姿这时撩门帘进来,风风火火的到了里间。 见她走的这样快,云想容禁不住蹙眉道:“你慢着些。如今有了身孕,还没轻没重的。” “哎呦,怕什么的,我若是不知道的话不也照样跟黑铁蛋切磋武功么。”英姿大咧咧的先行了礼,随后低声道:“夫人,我才刚观察着,那些人撤走了。” 云想容坐直身子,神色稍霁,“确定吗?” “确定,想来是咱们这里没有什么异动,再或者是那些人还有别的事做。” “大约是皇上觉得万无一失了吧。” 不论是什么,走了就好。他们不在监视着她才方便行事。沈奕昀此番入宫还不知什么情况,她现在抱着侥幸的心里,希望皇帝不要动作,在等一段时间,在给她一些准备的时间。 总之,她现在的一些想法也拿不准到底是对是错,只等着沈奕昀回来商议之后在做决定,即便要削藩,也是明日的事,今晚能够安排的还有很多。 英姿跟着云想容的时间最长,她明显看出了云想容的不安,即便强作镇定在她面前也是无法掩饰住的,听昆仑说,伯爷临出门时候吩咐她与婆婆都搬进来陪着夫人。她就隐约感觉伯爷像是短期内不会回来,若搁在平时,要保护夫人,有伯爷自己不就够了么。 英姿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安慰云想容,又怕多说多错,就不敢提起这个话题,只与云想容说东哥儿的事儿。 果然还是孩子能吸引云想容的注意,闲聊了一会儿,她觉得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眼看着天色暗了,院里掌了灯,云想容吩咐人预备晚膳,又让朱瑞家的带着东哥儿下去歇着,可饭还没入口,外头卫二家的就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云想容一见卫二家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可能不对,放下碗筷,“卫妈妈,怎么了?” 卫二家的走到近前行礼,道:“四少爷派了人回来,要求见夫人。这会子这在外头等候着。” 云想容心头剧跳沈奕昀派人回来,那就是说他自己不能回来?!难怪皇帝放心的将先前监视的人都撤走了。他必定是扣住了沈奕昀,才能笃定他无法发号施令做任何事! “快请进来!” 云想容起身来到外间,正看到卫二家的领这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进门。这人穿了件寻常的粗布袄子,头上戴了个半新不旧的毡帽,若是扔人堆儿里,绝注意不到。 “小人给夫人问安。”张江春行礼,道:“御书房伺候茶水的赵姑姑来吩咐小人,一定要将伯爷的口信带到。也请夫人快些做决断,小人还要回神武门当差,不宜久留,免叫人发觉。” 张江春也不等云想容多言,就上前两步,说了一番话。 云想容面色凝重的听过后,道:“我知道了,请壮士稍作歇息,容我与谋士商议一番。” 张江春道:“请夫人从速。” 云想容颔首,就吩咐卫二家的:“劳烦卫妈妈先带这位壮士去用茶。” 卫二家的与张江春才退下,云想容就焦急的让玉簪去请楮天青和卫昆仑来。 玉簪迟疑道:“夫人,这会子让他们二位到内宅……” “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若到前厅去不如他们进来的速度快,你让他们尽量别张扬。” “是。”玉簪快步奔了出去。 不多时,楮天青和卫昆仑就急匆匆的赶来,到了前厅,见云想容端坐首位面色冷峻,二人心里就觉不妙。 刚要行礼,云想容已道:“坐吧,这会子已不必拘泥于礼数,褚先生,伯爷如今被皇上困在宫中,明日大朝会就要伯爷参奏削藩之事。” 卫昆仑反应迟钝一些,一时还没想到其中利害关系,是以蹙眉沉思。 楮天青脸色却是一白,“夫人,情况不妙,皇帝此举是要逼死伯爷啊!” 卫昆仑吓得惊呼一声:“褚先生,您说什么!” 楮天青摆手道:“这其中利害我回头在与你说,夫人现在当怎么办,咱们……” “夫人。”卫二家的焦急的到了门前:“张大人说他必须现在立即回去了,来回路程的时间也要算,他怕引起怀疑,马上就要换班了,而且赵姑姑还在等候着他,他若约定时间不到,赵姑姑就要先走了,到时消息就无法传给四少爷!” 这么急! 楮天青额上冒了冷汗,越是急着想法子,脑子里越是理不清楚。 云想容抿着唇,缓缓站起身走到梢间,拿起墨条沉默的研磨。已经不能等了,她方才所想的那些,或许能派上用场,重要的是宫里和府里来回传信不易,她必须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云想容下笔如飞,言简意赅的写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若是外人拿了去,怕都看不懂她在表达什么意思。仔细看看,觉得差不多,便信装入信封用蜡封了递给卫二家的:“请他捎给伯爷。” “是。” 楮天青则是道:“夫人,您给伯爷说什么了?” 云想容看着卫二家的飞奔出去的背影,半晌才道:“劳烦褚先生和昆仑陪我秘密去一趟闽王府,具体怎么一回事,路上我告诉你们。” “可是闽王正在禁足之中,且马上就要宵禁了!” “这会子,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了。有些话不当面说清楚,怕引起大误会,事情就更难办了。此事就劳烦褚先生安排。“ 从前沈奕昀就说过,云想容的吩咐就代表他的意思,他们这些人只需将她当做他来对待即可,是以楮天青坚定神色,略微想想,道:“委屈夫人,略微化妆一下吧。” 云想容最后是扮作醉花楼的姑娘,被乔装打扮过的楮天青送去闽王府的。闽王虽被禁足,可没说外头不许送人送东西来。闽王又从来都跋扈,谁敢捋胡须啊。难道不怕将来皇上解了他的禁足,这些胆大包天的人倒霉? 云想容见到满脸惊讶的闽王,拉着他去梢间密谈的时候,赵丹颖也心惊肉跳的将信封藏在袖中,小心翼翼的回了她的卧房。 现在时候不早了,最妥帖的是她趁着明日一早上朝前伺候沈奕昀盥洗的时候再将信交给他。 ☆、第四百三十三章 “哎呦,小人替翠缕姑娘多谢王爷恩赏了。”楮天青穿了一身短衣打扮,下巴上贴了个假痦子,虾腰谄媚的接过闽王随手扔来的银锭子,咧嘴用牙咬了一口。 闽王则是神清气爽的拥着个高挑的粉衣女子出来。 负责监视闽王的那些人都禁不住去看,只见那女子身段高挑玲珑,虽覆面纱,可露在外头的一双桃花眼格外漂亮,皮肤细腻莹白,穿了件粉色的大氅,打扮的妖而不艳,颇有韵味。 这样美人,难怪闽王心动,他们看着都动心了。 闽王冷厉的眼神一扫,众人忙低垂了头不敢再看。 闽王便松开搂着她肩膀的大手,啧啧的道:“想不到醉花楼里还有这等妙人儿,翠缕,你伺候的不错,改日本王在去看你。”又对楮天青训斥道:“告诉你们鸨妈妈,不许翠缕姑娘再接别的客人,本王包了她了。” “是是是,王爷喜欢的,哪里还敢有人染指啊。”楮天青笑着对云想容道:“翠缕姑娘,能得王爷的这样的大英雄青眼可是你的福气来了。” 云想容带着楮天青与闽王以及闽王的谋士谈了一整夜,这会子已是身心俱疲,退后一步给闽王行了礼,道:“多谢王爷抬爱。” 外人看来,她谢的是闽王的庇护,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云想容在谢他什么。 闽王微笑着摇头,虽隔着面纱看不到她的脸色,可她神色的疲倦却是真切难掩的,便道:“回去好生歇息吧。鸨妈妈那里你不必担忧,一切有本王呢,实在不成,老子砸了她的醉花楼!” “多谢王爷。”云想容动容微笑,再度行礼真诚的道谢。 奉命监视的那些人只道闽王当真是为博红颜一笑什么离经叛道的事都做得出,从前找那些个衙内们决斗也就罢了,好歹还能勉强博个“为民除害”的名声。如今却是打算为个风尘女子做这种事…… 这些话要让皇上知道,还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他们还想小命长点,可不想被牵累。 几人交换了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此事保密”的意思。 楮天青察言观色,见这些人都是这幅表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对闽王的好印象又多了一些。从前他觉得此人行事乱无章法,又霸道的很,是个没什么内涵的跋扈王爷,如今看来。他能稳居如今地位不倒。绝不只是凭运气和祖上荫蔽。就看他三言两语利用了这些人的心里打消他们上报的念头,再看他危难之时并未置沈奕昀于不顾,便可见其优点。 楮天青恭敬的给闽王行了大礼,便招呼着云想容上车去。卫昆仑打扮成了车夫。脸上还贴了半张狗皮膏药,说话时候歪着嘴一副受风了的模样,与楮天青说着话,将半旧不新的蓝幄小马车趋离了闽王府门前。 闽王负手站在丹墀之上,痴痴望着云想容所乘的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回府去安排。 而云想容的马车直奔醉花楼,又在醉花楼后头租用的小宅子里换了量马车,换了一身打扮,去集市购置了一大筐的菜蔬鱼肉等物。便做采办的模样,走伯府小厨房那里的侧门回了府。 到云想容更衣妥帖,疲惫的将一个晚上没见的东哥儿抱在怀里时,天色才刚泛起鱼肚白。 这会子,已到了上朝的时间了吧? % 暖阁中。沈奕昀换上夏辅国命人从沈府里取来的官服,在更衣时,接过了赵丹颖递来的信。赵丹颖低声解释:“奴婢怕时间不够拆信,又怕不好处理,已经将信封烧了,这信是夫人亲笔,奴婢和张江春都没有看过。” “你做的很好。”沈奕昀将信藏在袖中,就去上恭桶,借机将信看了,里头的意思虽然晦涩,他看了一遍却也懂了,蹙眉沉思片刻,面色渐渐清明起来。 也难为她如此短暂的时间能想到这样的对策,这种安排,与他昨晚想的不谋而合,不失为一种可行的办法,现在云想容必定已经布置了起来了,此计势在必行。 打定主意,因怕信被人发现,他索性将信纸吃了,听着外头有夏辅国来催的声音,忙理好了衣裳跟着夏辅国来到奉天门,按着文武东西两列站班。 云敖、云恒、马季芳等人见沈奕昀是跟着夏辅国从后头来的,就都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再回头看左相刘彦玉和吏部尚书孙林等人的面色,云敖与云恒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季芳低声道:“情况怕是不对。” 话音方落,就有内侍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文武大臣齐齐撩袍行礼,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皇帝穿着明黄的龙袍,气宇非凡的端坐其上,略抬手,夏辅国便朗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沈奕昀大步来到地当间儿,沉声道:“臣今日,仍要参奏藩王勋贵圈地乱国一事!” 其实沈奕昀尚未开口时,就已有人猜到他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今日他会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皇帝慵懒垂眸,示意沈奕昀说下去。 沈奕昀略一思量,便朗声道:“大周建朝,勋贵功不可没,太祖施仁政,厚待功臣后人及宗亲,建藩屏,赐爵位,分封诸国。然至今大周建朝已逾百年,藩王勋贵手握重兵重权,尤其闽王,晋王、辽王等王,更是拥兵自重,且每年耗费其饷上的银子不计其数,导致如今国库空虚。一些藩王还在封地称王称霸,将土地划分为自己所有,将百姓赶走,至使多少百姓无田耕,无屋住,怨声载道,勋贵藩王中有野心勃勃者,更与地方官员纠葛,弄得子民只知有藩王,不知有皇上,如此下去,大周江山稳固堪忧!是以臣冒死觐见,削藩已在燃眉之急!” 沈奕昀慷慨陈词,声音清朗的传入四方。听得臣工们心头震动,立即有低低的议论声如潮水一般传散开来。 皇帝则是满意的眯着眼看着沈奕昀。 此人说话有理有据,倒也句句都说进了他的心里,以他尚未及弱冠的年纪,能有如此才华见识,倒也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啊,他是姓沈的,若是旁姓,他兴许还能留着他一条性命为己所用,只是他不行。 皇帝已是心情激荡。面上丝毫不动。等待沈奕昀的下文。 沈奕昀打定主意。深吸了口气,道:“是以,臣认为,为今之计有二。一则于勋贵实行‘推恩’政策,原本传与嫡长子一人的权力家业可按照比例分给其余儿子,且异地分封,代代相传。二则,于那些顽固不化且手握重兵觊觎江山的藩王,须得削夺军权,逮捕严惩!” 皇帝心中暗赞了一声妙!“推恩”一执行,几代之后勋贵的力量就已不见了。沈默存果然是有头脑! 接下来,皇帝等着沈奕昀将昨日折子上晋王所犯罪行说出来。提出先削“晋王”。柿子要捡软的捏,只要开了个好头,慢慢的大周朝还不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可谁知,沈奕昀开口的话,却让皇帝愣在当场。 “若说拥兵自重。恃宠而骄不遵礼教,目无朝廷目无皇上,且纵容下属不尊法纪的,首当其冲便是闽王!请皇上立即下旨,逮押闽王!” 沈奕昀话音方落,昨日勤政殿得了皇帝指使的大臣们,以左相刘彦玉为首众人便出班跪地,大声唱道:“臣等附议!” 奉天门外一时鸦雀无声。 皇帝面色黑如锅底。他想不到,沈奕昀一切按着他的计划来,待到他放松了戒备,却在最后一刻摆了他一道! 若先削闽王,他并无十足的把握啊! 且不论闽王在朝臣与百姓中的声望,就说他在福建的军队,在城外驻扎的三万军,以及他手中还握有西北大军的虎符“降天锏”。如此强劲的对手,他哪里能保证绝对斗得过! 这削藩的旨意一下,他就真落得个“鸟尽弓藏”的名声了,这且不论,如今不是逼着闽王造反吗! 那些没脑子的,昨日他的确说过让刘彦玉、孙林几人务必附议沈奕昀的参奏,可他们就不会想想这么做的利弊吗! 蠢材,一群蠢材! 他堂堂帝王,竟被沈奕昀这黄毛小子给设计了! 沉默这片刻,已有偏向于闽王的臣子出言反对。刘彦玉、孙林等人本就奉命一定要“附议”,当然不会相让,两方臣子当即舌战起来。 沈奕昀抬眸望着脸色铁青的皇帝,莞尔一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皇帝驳回,那么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有削藩之事了。若皇帝赞同削藩,他原本先从晋王开刀这种十拿九稳冷水煮青蛙的办法就彻底失效了,他即将面对的是暴怒的闽王和惊gong之鸟联合在一起的勋贵和藩王。 无论是哪一样,皇帝都不会好过! 这就是他家聪慧的媳妇儿瞬息之间想到的,也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的计策。 一片混乱,臣工争吵之际,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太监偷偷的溜了出去,直奔着慈安宫方向去了。 皇帝这会子则恨不能立即命人将沈奕昀拉下去杖毙。却又不能够。 ps: 三儿的新书《毒女当嫁》已经开始更新了,求朋友们的领养~~~~~推荐一本书《冠宠》小刀郡主,简介:绝色女将军重生归来,立志当男人们的克星。喂喂喂,那个渣男,虐的就是你,别以为身份高贵,脸蛋好看,我就心软。还有那个谁,牵个包子卖萌的,这大晚上的,你堵在我家门口算什么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双方的争论已进到白热化的程度。皇帝因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解决方法,也便由着他们去吵,兴许拖延一阵子,他就能想到对策了! 沈奕昀笑的同时,更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步险棋,云想容给她写信的时候,也未必没有料到会发生现在的状况,或许她已经料到他怕脱不了身了——他将了皇帝一军,为他们这一阵营赢得了翻盘的机会,可是自己终究还是触了逆鳞,皇帝毕竟现在还是当权之人,要想对他做什么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现在皇帝八成恨死他了,如果不是留着他对削藩还有一点用处,他应当恨不能立即处死他了事。 或许,物尽其用之后,他性命休矣。 沈奕昀思及此,舌尖就下意识的扫过右侧口腔中两颗臼齿之间的缝隙。那里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药丸,外头有坚硬的外壳,平日里喝水吃饭都碰不到它,但是若想用到时,只需抠出来咬碎即可。这是他当年在余杭时就塞进牙缝里的,他以为不会有用到的机会。想不到今天,现实逼迫着他要出此下策了。如果真的性命难保,他宁可自己了断,也不愿意落进皇帝手里。 “太后娘娘驾到!” 突然,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众大臣们的争论也终于告一段落。皇帝惊愕的望着前方在内侍与宫女簇拥下的太后,心里的不快又增一层。 他已撤换了慈安宫的宫人,吩咐下去闲来无事不许太后胡乱走动,为何此刻太后还会出现在此处?到底是他的人办事不利,还是得了什么好处倒戈相向了,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无论如何,孝悌之道在大周朝是最要紧的大事,即便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太后做的不对自有天下人的眼睛看着,他身为皇帝,绝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令人诟病的事来。 皇帝忙疾步下了丹墀。笑道:“母后怎么这会子来?” 文武大臣忙给太后行礼问安。太后就阴沉着脸径直走道皇帝跟前:“哀家若不来,你十五弟今日岂不是要被人诟病致死了?!元素是脾气暴躁了些,行事欠考虑了一些,可他对皇帝素来都是忠心耿耿的,他荒唐,皇帝罚过也就罢了,禁足也禁了,怎么到如今还要给人如此诬陷?!” 说到此处眼神犀利的瞪着沈奕昀:“这人妖言惑众,分明是要挑拨皇帝与兄弟君臣之间的关系,要至皇帝于无情无义的地步!这等妖人。皇帝一定要严惩!” 皇帝心念飞转。这会子来不及去计较太后是如何如此及时的赶到。与他的天下比起来,现在沈奕昀是死是活,甚至连太后是死是活都是小事了。他现在最怕的是逼的闽王反了他,那样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如果真的要他这会子服软。皇帝如何甘心啊? 太后见皇帝不语,便猜想他是默认了他的想法,回头看了眼沈奕昀,朗声道:“来人,将沈默存除去乌纱官服,押往天牢!哀家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有胆子挑拨皇上与臣子之间的关系!” “是!” 太后话音落下,便有御前侍卫上得前来,将沈奕昀头上乌纱与身上官服都扒了。往外头押去。 沈奕昀双臂被反剪身后时,心里一下子平静了。事已至此,搏上一搏也无妨! 一路走去,路过云敖与云恒身旁时候,云敖担忧的望着他。似与说话,终究还是咬紧牙关不言语,最后只点了下头。 沈奕昀似从云敖的眼中读到了一些信息,也点头。 这些细节,皇帝与太后和周围的大臣们都没看到。皇帝现在满心想着如何能够漂亮的解决此事,大臣们的注意力则都在皇帝与太后身上。 而见皇帝不阻拦她惩治沈奕昀,太后心下又定了几分,声音也柔和了不少,拉住皇帝的手道:“哀家知皇帝凡事都是为了大周朝的江山考虑,可此即无外国干扰,咱们自己就内讧起来,岂不是给人可趁之机?况且那沈默存所奏也未必都属实,皇上要三思啊!” 削,还是不削!? 摆在皇帝面前的这两条路,哪一条都是未知,哪一条都让他感觉到不安。若不削藩,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且人已经开罪了。若是削,第一个难道真要用闽王开刀?若不先对闽王下手,也等于打草惊蛇,温水煮青蛙的策略不可能实行,前思后想都是难办。 皇帝思考半晌,这会子果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终究笃定了神色,道:“母后稍安勿躁,朕当然不会误听人言冤枉了十五弟。” 太后松了口气。 然而皇帝又补充道:“当然,朕也不会因为闽王是朕亲弟就偏袒了他。此事既然拿了出来议论,且各地的折子都不少,可见勋贵与藩王中的确存在一部分毒瘤。” “皇帝!”太后气的脸色煞白,焦急的道:“你不要忘记,当初福建的倭寇是谁平了的!若是没有你十五弟,咱们岂能在京都城里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太后此话说的已是极重了。等于句句都在戳皇帝的心窝子。功高震主,是身为帝王最忌讳的。 原见着皇帝面色稍霁的臣子们听闻太后的话,都不免在心里骂这妇人无知,这么说话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 皇帝心下不悦,脸上陪笑道:“母后说的儿子回头会考虑,然而咱们大周的天下,是太祖爷九死一生打下来的,是各位臣工大臣几代人努力之下才发展至此的,并非朕一人的天下。大周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朗声说到此处,皇帝心下似吃了定心丸似的,在没有动摇的意思,按着原计铿锵有力的道:“此事,不能听一面之词,不是朕,也不是各位臣工随随便便就能决定的。藩王勋贵于天下,到底是削还是不削,朕决定就由天下举子们来决定。今日起,各州府举子将商议的结果,五日内综合起来呈到朕手上。到时是削藩还是不削藩,就在做定夺。退朝。” 夏辅国立即扬声唱道:“退朝!” 皇帝也没有了与太后周旋的性质,只说了句“朝政繁忙,母后请回宫吧。”就带着夏辅国离开了。 太后看着皇帝略微发福的背影,半晌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逼着他们做的。若真有那一日,他也怨不得旁人。 % 太后虽勒令将沈奕昀押往天牢关押。可他是为皇帝办事,太后又是逾了皇帝的权力私自下令的,是以侍卫将沈奕昀交给狱卒时,还特地叮嘱要好生对待。 沈奕昀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狱卒们哪里不知道轻重?这会子开罪了,将来怕不好见面,对他倒也客气。 牢房是单独的一间,且离着那些关押着其余犯人的地方很远,预备了甘草,厚实的被褥,还给了火盆,恭桶等生活必备之物,甚至墙角还给摆了一张小桌一把小交杌,桌上还放了个半就不信的白瓷茶壶。 这样的环境,的确已是特殊待遇了。 沈奕昀就笑着与狱卒道谢。 牢里的光线昏暗,只有一道光束从头顶的斗窗照射进来。照在脚下一尺见方的一块地方,看的久了,就觉得周围的景物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沈奕昀披着棉被挨着火盆坐着,就想起了家里的云想容。得知她下了大牢,她一定很担忧。 走到这一步,他今生真的是太没用了。若隔着前世,皇帝见了他都要吓的尿裤子,哪里还会有这种情况? “吱嘎”一声。外头走廊尽头有铁门开合的声音,随即便有脚步声缓缓接近。 沈奕昀抬起头,正看到一个身着狱卒服侍,外头披着羊羔皮袄子,头上还戴着棉帽子的高大男子提着灯笼来到他门前。 蹭的站起身,沈奕昀先看向寂静的甬道。 闽王低声道:“不用看了,我都安排妥当了。”掏出钥匙,拿起铁链开锁,哗啦作响。随即猫腰进了牢门。 “昨儿晚你媳妇见我,就说你怕有牢狱之灾,果然不假。” 沈奕昀苦笑着叹息道:“六儿神机妙算,她还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想办法将你偷出去。”闽王无奈的道:“她是关心则乱,也太瞧得起我的能耐了。我来看看你容易,你要是死了,我将你尸首换出去也容易。可将大活人偷走,皇帝又不是眼瞎了,哪里会肯。” 沈奕昀脑海中自动勾勒出云想容抱着东哥儿在暖炕上玩时候的情景,心下一片柔软,又有凄凉。 “义兄,我已参奏了你,你知晓了吧?” “嗯。” “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义兄,若真皇帝动起手来,你有几分胜算?” 闽王叹道:“若真拼兵力,打起仗来,我有六七成胜算,可你也知道,这会儿又如何能动的起来?” “是啊。恐怕皇帝也料定这一点了。” 二人沉默,许久闽王才问:“默存,你足智多谋,依着你看接下来将如何?” 沈奕昀慢条斯理道:“我现在,是要争取能够二次上堂说话的机会。可我也知道,皇帝不可能让我活着再次上朝的。他怕我翻供。” ☆ 第四百三十五章 闽王默然,因为他知道沈奕昀说的是对的,作为敌人,皇帝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最是了解。以他的谨慎,今日利用沈奕昀当殿说出那一番话来,说不定不必皇帝亲自动手,只略微撤去防卫,藩王的人就能将他在牢里残害致死。 他看着沈奕昀,脑海中不自禁的分析起未来事情的走向。 若他们败了,那自然是一同被皇帝挫骨攘灰,到时也只能怪自己无能了。 可若他此番胜了……到时候,与他同一占线的马家和沈家,就会如当年鄂国公对皇帝的牵制一样。不在其位也不知其苦。皇帝之所以那样削弱马家的力量,还不都因为放不下心么。 他如果赢了,真的能放得下心?他会允许外租家和沈奕昀他们家做大? 一想到云想容昨晚说话时心急如焚的模样和今早离开时憔悴的面容,他心里好生不忍。 罢了,这会子成与不成还是两回事呢,就算要烦恼,也是该成功之后,否则哪里有困扰的机会。 闽王心念电转也不过是一瞬的时间,他赞同的道:“你说的是。为今之计咱们须得想个保你平安的法子来。你一人不打紧,可想容和东哥儿不能没有你。” “义兄说的是。”沈奕昀沉思片刻,道:“我也不知能否活着回去。若不能,还请义兄想法子将我的尸首送回去。倘若我真不在了,六儿和东哥儿往后就靠义兄了。” 沈奕昀纵然知道闽王对云想容的心意,他也的确是不喜吃醋的。可闽王为人不深交时只当他是跋扈无礼,深交后才知是豁达率直,他对云想容的感情是克制守礼却也真挚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的。 如果他失策真的死了,好歹她们母子还有个依靠。 那时候他人都死了,还能计较的了那么许多?只要她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将东哥抚养成人,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看着沈奕昀凤眸中的不舍,闽王如何能因情敌快死了而开心的起来?他从来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 “你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照顾。别指望我。”闽王生硬的道:“老子到时还不知是不是跟你到下头去把酒言欢呢,你难道要让想容依靠自己不成?她才十七岁,你就忍心让她守寡?!她那个身子骨,受不得刺激,说不定也急着下来找咱们俩,就算她活着,她是你的女人,你以为皇帝会放过她?” 闽王将最不好的设想一一道出,听得沈奕昀心底里发凉。 “我不会放弃的。”沈奕昀认真的道:“义兄只管放心,我会对他们娘儿们负责。只是求义兄。若真传出我的死讯。义兄能想法子替我收尸。” 闽王看他半晌。才道了句:“好。” % 沈奕昀与闽王在牢中见面时,云敖也急匆匆的到了承平伯府,径直跟着下人到了卿园。不等人通传,已经站在廊下叫了声:“卿卿。” 随后才是小丫头的传话:“夫人。是永昌侯到了。” 云想容一愣,忙趿写下地,抱着东哥儿一同迎了出去。下人们敞开屋门,撩起夹竹棉门帘,就见云敖穿着身宝蓝色的锦缎白风毛大氅站在廊下,高挑的身形沉稳如松,俊秀的眉目一如从前,且平添许多成熟男子的温润内敛,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闪着浓浓的担忧。在看到云想容怀中的东哥时,终于软化了神色:“东哥儿长的真好。” “父亲。”云想容屈膝给云敖行礼,道:“您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说话。” 二人到了外间,云想容刚要将东哥儿交给朱瑞家的,却被云敖拦下了。他逗弄了孩子好一会儿才道:“这孩子长得随了你,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可爱。”谁知长大后竟养成这样性格。 云敖看着被朱瑞家的抱下去的东哥儿,不免有些怅然。是怅然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还是怅然如今的世态炎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云想容双手将茶盏递上:“父亲爱吃的六安瓜片。” 云敖“嗯”的应了,接过茶盏来啜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道:“默存被太后吩咐下了天牢。”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即使是早就猜想到会有这一日,她还是本能的发抖,手也凉了。因为沈奕昀一旦进了天牢,就定不可能活着出来。她定的那个计策绝对会激怒皇帝。 皇帝如此骄傲的人,被一直以为很好利用的人如此耍弄,难道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他那般多疑,哪里能信得过沈奕昀? 见云想容只低着头沉默不语,云敖心内暗自点头。遇事不惊,塌天的事在她眼中也不过只是略让她情绪波动而已,云敖不仅又有了多年前的想法——若是云想容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卿卿,如今你可有对策?” 云想容苦笑道:“我也不知沈四安排了什么。我手里倒的确有一些人,可总不能去劫天牢吧。那样会逼得皇上更快杀了他的。除了死,皇帝如何能放他出来。” 云敖道,“以为父的对皇上的了解,就算死了他也不会放心,鞭尸还是斩首分尸也都做得出来的。” 越是如此惊吓,云想容的心反而平静了:“父亲说的是,如果我是皇帝我也会如此啊。罢了,一切都看上天的安排,若真是已经到了绝路,坦然接受也就罢了。只是我也不会让皇帝那么好过,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她的表情洒脱,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让云敖看的心头顿生豪情。如此洒脱不羁的女儿是他养的,若是一般女子,这会子岂不是要吓哭?她却能如此镇定,还能发豪言壮语。 真好! “你放心,为父会想法子的。”站起身,云敖道:“你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遇事多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做了不可收拾的事。人说为母则强是好事,我倒是担心你强的过了头,招人忌惮.” 云想容莞尔。 虽然云敖曾经绝情,然关键时刻到底也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 她便笑着应是,送了云敖出去。 云敖离开承平伯府,与康学文一同牵着马溜达了一段路,直到出了探花胡同,才似打定主意一般翻身上马,道:“走,去薛府。” % 五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朝廷发生这样大的事,皇帝又是下了死命令,且所议论的推恩和削藩政策又都是那些满腹报国热忱学子们在乎的事。 五日后,果然各州府的议论结果都快马加鞭的开始运往京都。 然即便效率再高,还是耽搁了一些时日,等大臣们将整理好的折子交给皇帝时,已经是十月二十了。天气已经很寒冷,地上铺着薄薄的雪,连呼吸都是冷透人心的。 但是再冷的天气,此时也冷不过皇帝挂了霜的黑脸。 奏折上所奏,天下举子对于推恩政策有八成的人支持,可支持问闽王罪的人却是只有五成。他不仅又狠狠地骂起了沈奕昀。如果不是他狡诈,破坏了他的计划,这会子天下学子赞成先定罪晋王的人数一定占八成以上。他只需顺水推舟,即可解除心腹大患,又可以博得贤德君主的美名。 都是沈默存的错! 烦躁的将折子扔在地上,皇帝恨不能立即杀进牢里将沈奕昀碎尸万段。 左相刘彦玉沉重的问:“皇上,闽王在民间声望破高,且因当年曾被议储,手中还握有西北三十万兵马的虎符,降天锏又是上打昏君下打谗臣……臣觉得,此事若要解决,当快刀斩乱麻,若让闽王有喘息时间做好准备,国家堪忧啊!” 刘彦玉所说皇帝哪里能不动? 他略微沉思,便有了计策,道:“明日召集文武百官,于太和殿议政,届时再提沈默存出来重审大意。朕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刘彦玉躬身行礼,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皇帝则是眯着眼想了片刻,叫了夏辅国:“你去,让尉迟即刻过来。” “遵旨。” 尉迟凤鸣得了夏辅国的消息时,正在公主府陪柔嘉长公主下棋。听闻皇上急召,他的脸色就变的有些凝重。 “皇上今日心情如何?”站起身,接过侍从递来的大氅披上,尉迟凤鸣跛足跟着夏辅国往外走去。 夏辅国知道尉迟凤鸣受皇帝其器重,如今又是驸马,前途无可限量,便笑着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也好让他心里有个数。 尉迟凤鸣听过,略一想就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见了皇帝,听了皇帝的吩咐,他暗笑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皇帝是留不下沈奕昀的。 “你此番去,务必将沈默存截杀在半途中,确保万无一失,还要造成沈奕昀是被藩王杀害的假象。” “是。”尉迟凤鸣行礼。 皇帝果然阴狠。沈默存被藩王截杀,天平即刻便会倾斜,民众的力量可是无穷的,尤其是那些腹有诗书的学子们。届时皇上削藩必将受到学子们的声援,天下舆论也会到倒向皇帝。 ps: 推荐清风天使的《官妞奋斗史》 简介 :将成为现代白骨精的王心怡,一朝醒来却发现穿越到古代,土到爆的名字,古代困苦的生活条件,还要被迫当起了文盲,前途一片黑暗,好在老爹是个秀才,还有希望当个官妞,自此开始了官妞的奋斗史! ☆、第四百三十六章 皇帝摆了摆手,尉迟凤鸣又行礼,随后跛足退下。走在皇宫冗长的宫道上,望着红墙碧瓦上薄薄的积雪,不知为何,心中却有终于要了结一切仇怨的释怀。如今斩杀沈奕昀已是名正言顺。他一死,云想容便成了寡妇,皇上先前又有过授意,对云想容如何全凭他的喜欢,只要不做的太过,以柔嘉长公主温顺的性子,他应该会如愿以偿。 到这个时候,对于他来说,与云想容如何已经不是从前单纯的喜爱,而是一种别扭的执念。就仿佛童年时想要的遥控飞机,家里人一直没给他买,长大后自己买来,虽不觉得那样迫切的想玩了,可心里却也是满足的,那是一种“终于得到”了的感觉。 尉迟凤鸣离开皇宫后,跃上马背,只带了柴彬一人直奔了承平伯府的方向。从皇宫一路走来,他们感觉得到连日来京都城中压抑沉闷的气氛预发浓烈了,甚至还有学子当街吵起来的。 自皇上将推恩削藩之事提上日程,临近各地来的满腔报国热忱的学子就渐渐的齐聚在此,事关大周朝存亡,他们都是来听取第一手消息的,如今并非赶考时节,可客栈里已经住满了人,酒肆茶楼中随处可见三五学子聚在一处,有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的,也有意见相左争论起来的,就如方才挥拳相向的两个那般掐的如斗鸡似的,这几日随处可见。 “凤鸣少爷,咱们要去哪?” “承平伯府。” 柴彬皱眉,他如今已有了年岁,虽然常年习武身上壮硕,可岁月仍旧在他脸上雕琢出痕迹,眼角已有了很重的鱼尾纹,尤其皱眉时,眉心就有川字行甚深的沟壑:“凤鸣少爷,这会子去沈家似乎不妥。” “怎么说?”尉迟凤鸣放缓了速度。 柴彬则策马快步跟上与之并肩而行:“云氏是个足智多谋的女子,绝非寻常女子可以比拟。您许久不去,好端端这会子去,她怕会多想呢,万一知道了什么影响了明儿个您的行动可怎么好?” 尉迟凤鸣闻言略微思索,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我若是不看看他那个愁苦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不甘。” “明日过后,您要看多少还看不得?” “你说的也是。”尉迟凤鸣笑着一拍柴彬的手臂,道:“多亏你提醒了我,否则岂不是要坏事了。这会子你跟我去。先拣选人。以备明日路上伏击吧。” “是。” 尉迟凤鸣勒缰绳调转马头。冷笑道:“明日行动的还不知有几伙人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东哥儿不哭,不哭了。”云想容抱着东哥在地上打转儿,孩子自打晚上吃过了奶就一直哭个不停。这会子嗓子都哭哑了,原本最喜欢戴的虎头帽也耍脾气的摘了远远丢开。 云想容急的想哭,拉着柳妈妈和卫二家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哭!大夫看了说没事,可这样儿哪里就像没事了?” 卫二家的抿着唇,眉头紧锁的道:“人都说小孩子眼明心亮,东哥儿平日那般乖巧,今夜却哭个不停,难不成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不行,不行。我得先去给菩萨上柱香。” 卫二家的虽不明说,可沈奕昀如今身陷囹圄却是不争的事实。云想容也一直在心慌,孩子哭的她抓心挠肝,如何都哄不好,卫二家的的话更让她觉得绝望。 夜晚。总是让人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一些负面的情绪在白日里没有的,夜里却会放大。 云想容和朱瑞家的、柳妈妈、英姿几个拿着玩具温声软语的哄,好容易东哥儿抽抽搭搭的渐渐止住了哭,云想容额上也冒了凉汗,心慌的手指头有些抽筋儿似的,怕跌了孩子,忙将东哥交给乳娘,吩咐玉簪:“快去拿我的保心丹。‘ 几人也都看出她脸色不好,玉簪忙去取药。刚出门,却和疾步回来的卫二家的撞了个满怀。 “哎呦!” “卫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急匆匆的做什么?” “我去拿夫人的保心丹。” 玉簪越过卫二家的跑了,卫妈妈则面色难看的到了里屋。见云想容平躺在暖炕上,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知是被孩子连续哭了这么久烦躁的心悸发作了,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下去。 柳妈妈看出卫二家的神色不对,就拉着她到一边说话。 云想容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怕是不好……上了三次,断了三次……” 英姿和朱瑞家的抱着东哥儿去厢房,玉簪和玉壶玉钗等则在屋里服侍云想容用药。 刚扶着她坐起来吃了保心丹,外头就有人低声传话:“夫人,褚先生求见。” 云想容忙道,“让他进来。” “夫人,要不您先缓缓……” “不必,我好多了。” 云想容扶着玉簪的手起身,披上白狐腋大氅走到明厅,见楮天青面色很是不好,心里咯噔一跳:“怎么了?” 楮天青抹了把汗,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一物交到云想容手上。 那是雪白中衣的一角,上头是云想容曾经亲手为他绣上的小小的“六”字。当时服侍他穿上此中衣,沈奕昀还嬉笑着道:“你就是不想和我分开,要我随身带着你的名字,想着你。” 她却不害臊,认真的道:“正是这个道理。” 如今,这个淡绿色丝线的“六”字旁,多了一个血书成的“四”。血渍已经干涸发褐,在染尘的中衣上显得触目惊心。 云想容的眼泪一瞬就涌上了眼眶,紧紧攥着手中的衣角,“褚先生,他怎么了?” 楮天青道:“天牢里没有咱们的人,这是闽王身边的人给送来的,说昨儿闽王去看四少爷时,四少爷扯了衣裳,咬破手指写了这个,让给您送来,说您看了就会懂的。” 云想容闭上了眼。含在眼眶中的热泪簌簌落下,她却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沈四或许,回不来了…… 明日朝会,皇上要重议削藩推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在如今学子们支持与反对对半的情况下,皇帝哪里能不利用沈四再做一次文章? 试想,一个为了国家大义声讨藩王勋贵的清流之首,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闽王杀害,天下学子的天平会往哪方倾斜?那些反对制裁闽王的学子就是敬重闽王在福建的表现才力保他。闽王如果真做出这种行径,传了开来。必定会大失人心。皇帝的削藩就会得到至少八成以上学子的支持。 在天牢里不能作为什么。恐怕明日天牢去往早朝的路上就会有皇帝的伏击。那是一条黄泉路!就算沈四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皇帝真的好狠! 难怪东哥儿那样反常的哭。 难怪卫妈妈去上香,连着断掉三次。 难怪她的心这样慌。 她虽说过那些话,可事情真要发生,她就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坚强。她不想失去他啊! “褚先生。”云想容倏然张开眼。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此时已经布满血丝,神色坚定的道:“我们手中如今可用的人有多少!” “夫人的意思是?” “我的灵均楼里多是买卖消息,并不像伯爷的手下,不乏武技高强者。皇帝老将我夫婿逼到如此地步,就算死我也要与他死拼一回!” “夫人要劫天牢?” “天牢怕打不进去。但是明日天牢去往早朝的路上,皇帝定会派人截杀伯爷,那个时候也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 楮天青略一想,就觉得云想容说的真切有理,忙点头道:“就算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绝对要救出四少爷!” “好。那等下我们就现行部署。麻烦褚先生去叫昆仑和小猴儿进来。” “是。” 楮天青拱手应是。 云想容则是吩咐小丫头将柳妈妈、卫二家的、英姿、玉簪等都叫了来,又让朱瑞家的抱着东哥儿到前厅,还吩咐了玉坠立即去请楚晏和嫣凰。 众人一见云想容在明亮珠光下发红的眼和前所未有端凝的神色,就知事情不对。 云想容沉默不语,将东哥抱在怀里。小家伙终于哭累了。这会子闭着眼嘟着小嘴睡着,到了云想容怀中,似是熟悉母亲的味道,立即往她臂弯里钻。 云想容脸颊贴着东哥儿的脸,终究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四少爷?”卫二家的急的快哭了。 云想容摇头不语。又亲了亲孩子。 楚晏与嫣凰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云想容抱着孩子哭的如此无助,一众仆婢立在一旁劝说,劝的自己都跟着落泪。 “卿卿,你怎么了这是?是不是默存……” “晏表哥。” 云想容站起身,抱着东哥儿走到他跟前,屈膝就要拜下去,嫣凰连忙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的手臂:“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就是了,我与载文能有今日,全靠您与伯爷,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们也在所不辞。” 楚晏连连点头:“嫣凰说的是,卿卿,你要表哥帮你做什么?” 云想容哽咽着道:“沈四……那里怕是不好。我必须留下,尽最大的努力救他出来。就算不能够,我也宁可要咬下狗皇帝一块肉来。我可以死,可是东哥儿还小……求表哥和表嫂,带着东哥儿趁夜离开。”回头望着朱瑞家的:“不知你可愿意带着东哥儿离开?我知道你有家在这里,你若不愿意,我不勉强。” 朱瑞家的闻言,扑通一声跪下,坚定的道:“夫人,我当家的是沈家的家奴,深受老侯爷大恩,如今沈家有难,我若自己回去了,我当家的定要打死我,且小公子这样乖巧,我舍不得……夫人放心,只要有我一日,绝不会让小公子饿着冻着,请夫人为了孩子保重自己,孩子不能没有亲娘啊!”说着话,重重叩头。 ps: 三的新书《毒女当嫁》更新中,毒辣女vs美奸佞,是该惩奸除恶还是该双奸合璧? 另推荐好友不要扫雪的作品《嫡女归来》简介:母亲早亡,她与兄长先后被害,韩家被巨大阴谋笼罩。当韩江雪重生归来之际,便注定了一生的辉煌! 她的新生不止复仇,更为守护至亲!她的辉煌不止功成名就,更有相濡以沫之良人不离不弃共白头! 嫡女归来,谋一世平安,守一世岁月静好! ☆、第四百三十七章 如此悲伤分别的场面,使在场众人都禁不住落了泪。云想容一手抱着东哥儿,一手扶起朱瑞家的,又对卫二家的和英姿道:“你们就陪着一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你们在,也多一重保障。英姿如今也有了身子,跟我呆在一起怕是太危险,无论如何你怀着的是卫家的骨肉,也不能在为了沈家的事害卫家绝后。” “夫人!我要留下!”英姿不依。 云想容沉声厉目,斥道:“这个时候你还不听我的吗!我身边有玉簪他们四个,还有伯爷身边的那么多好手,不会有事的。卫妈妈,你这就带着英姿去收拾行李。”又对朱瑞家的道:“你也去预备一下。” 英姿还要辩驳,卫二家的就拉着她的手出门。英姿知道云想容是为了她着想,她怀有身孕,不适宜打打杀杀的,且当年卫家为了沈家已经付出足够多,现在即便要卫昆仑留下帮忙,也好歹要给卫家留后。 可她在乎的人都在这里,她如何能放得下心?然而卫二家的握着她的手那样紧,似警告,也似哀求,她还是妥协了。能保护云想容的孩子不受伤害,也是要紧的差事,她必然尽力而为。 云想容看着怀中睡的略不安稳的孩子,亲了亲他的眼,又亲亲他的脸蛋,最后一咬牙,将东哥儿交到嫣凰手中:“表嫂,若我与伯爷有什么不测,东哥儿就都靠你与表哥照看了。那时候,千万别告诉他我和他父亲的事,我希望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只做个平凡的公子哥儿,不要背负着仇恨……”话知此,云想容仿佛又看到当年才刚六岁的沈奕昀化装成女娃,与卫二家的如叫花子似的去拢月庵投宿,还谎称他名叫菊|花,是个难民。 沈菊|花。她叫了他多少年…… 这个人或许不久于人世了。 云想容的泪如何都控制不住。 “夫人,您保重啊,您才服了保心丹,不能这样伤损身子。”玉簪在一旁扶着云想容。 嫣凰则重重点头:“你放心,只要有我一日,就有东哥儿一日!就是将来我自个儿的孩子饿着了,我也不会饿着东哥!” “正是这个道理,而且默存足智多谋,许是虚惊一场呢?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表嫂,表哥。东哥就拜托你们了。”云想容擦了泪。微笑。于这个问题上。她已经不想在想太多的绝望。如今她要做的是振作起来,尽可能的让沈奕昀平安归来。 不多时,卫二家的、英姿与朱瑞家的就都收拾了包袱前来。云想容嘱咐了他们一番,依依不舍的送至廊下。 英姿被卫二家的拉着手。一步一回头,终究还是跟着楚晏等人离开了卿园。 看着消失在夜幕下的一群人的背影。云想容闭上眼,右手紧握着廊柱,玉甲因用力而折断,指尖渗出血丝。可她丝毫不觉得疼。似乎只有身上这样疼了,她的心才会好受一些,她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眼见着楮天青与卫昆仑、小猴都在一旁安静垂手而立,云想容深吸了口气,平静心情。沉稳的道:“咱们商议一下吧。” “是,夫人。”三人齐声做答,卫昆仑答的最为响亮。 因为云想容在最后一刻,将他的母亲与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都驱离了危险,他心下十分感激。为了营救沈奕昀,正是热血澎湃…… % 阴暗的牢房中,墙角简陋的木质小桌上,油灯已快燃尽,豆粒儿大小的一点光亮被斗窗吹入的寒风摇曳着。 沈奕昀披着大氅,长发散乱披在脑后,面对墙壁而立,仰头望着窗外逐渐泛起光亮的天空。长发吹拂他鬓角的碎发,他也懒得去理会,只是闭了闭眼,叹息一声。 是时候了。 抠出藏在牙缝里多年的那颗药,他拿在手中,算着时间。他不知这药会不会有用,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及时出现。可是如此坐以待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左右是要被皇帝利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其中的差别只在于他死在谁手里。他宁可选择自己了断。 “六儿……”口中喃喃叫着她名字。沈奕昀脑海中,前世今生一些事都如一幕幕的图画出现在眼前,他前世的孤独,今生再次经历家变的痛苦,逃亡,然后他就遇上了六岁的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从一开始她不过是个平常孩子,逐渐转变认识,到在兴易县重逢时,他竟然被她逼的不得不低下头来与她谈判…… 这一路走来,他们从敌人,慢慢变做了同盟、朋友,随后是他单方面的爱着她,保护她,最后得到了她的真心作为回报。 一直到东哥儿降生,他的人生虽还有遗憾,却已经很完满了。 沈奕昀闭上眼,将那小小的药丸外头坚|硬的壳用门牙磕破,一股苦辣的滋味瞬间盈满唇齿。沈奕昀的神智一下子便的模糊,踉跄两步倒在铺着厚实稻草的地上,手脚渐渐被抽去了力气,变的不能控制,随即这种失控,由四肢向他的头部蔓延。他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麻木,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 “六儿。” 最后一句话,他叫了她的名字。他以为叫了很大声。可实际上他只是嘴唇动了动,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送早饭的狱卒进了门来,见沈奕昀倒地不起,惊慌失措的往外通传去。 尉迟凤鸣的了消息带着柴彬赶来时,却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天牢的人正站在沈奕昀所在牢房的门外望着里头御医给沈奕昀诊脉。 “薛公子。”尉迟凤鸣端正行礼。薛韶之可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如今管理皇帝内帑,又从不参与任何一派的朝政,很是内敛的一个人,他为何会在此处? 薛韶之闻言,看向尉迟凤鸣,只是对他微微一笑。早些年受了宫刑之后,能少说话时候薛韶之已经不开口了,大多数的时间他都用来看佛经。 几人一同看向大牢里,御医们收拾了引枕。回头禀道:“回薛公子,沈伯爷已经气绝。只是恕下官愚昧,瞧不出沈伯爷到底中了什么剧毒。” “这可怎么好。早朝已快要开始了。”一旁小太监心急如焚,如此关键的时刻,办不好皇上吩咐的差事,他的脑袋还能保住么! 尉迟凤鸣这会子则是失神望着躺在稻草上的人。 长发散乱,面色煞白,双目紧闭,嘴唇发青。仍然是俊俏到让男人嫉妒又唾弃的容颜,却在也不会张开眼。将凤眸中如深潭古井一般幽深的眼神看向任何人。 他就这么死了? 不。他还没有亲自出手!沈默存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尉迟凤鸣推开御医。跛足快步进了牢房,蹲下沈,手碰触沈奕昀的颈部动脉。入手冰凉,的确已经没有了人气儿。 他咬牙切齿。失控的从怀中掏出了黑漆漆的“暗器”对准沈奕昀的头。 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一瞬,薛韶之呵道:“住手。” 尉迟凤鸣看向薛韶之。 薛韶之便道:“人已死了,还要作践他的尸首吗?你别忘了,他死了,成全了皇上的大计,皇上定不会希望出现任何岔子。” 尉迟凤鸣被薛韶之说的心头一震。此时若动手,好容易可以嫁祸给藩王的罪名,就全都成了‘倭人’的罪了。皇上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他自己掂量掂量,哪里能经受得住皇上的雷霆之怒。 他盛怒之下根本忘了。他所研制的手枪,上一次刺杀闽王时,皇帝曾经一口咬定那是倭人所有。 站起身,尉迟凤鸣踢了沈奕昀一脚,见他果然死透了。才皮笑肉不笑的道:“多谢薛公子提点。” 薛韶之并不理会他,转而吩咐那心急如焚的小太监,“你即刻去报皇上,就说沈默存被毒杀了。” 那小太监急匆匆的去了,薛韶之走向外头,头也不回的叫尉迟凤鸣:“你跟我走吧。皇上的人自然会来处置。” 因碍着薛韶之的面子,尉迟凤鸣哪里敢放肆?他在皇帝面前说话分量可是极重的。若是随便闲话时候嚼他几句不好,皇帝那等多疑的人就会起疑心了。 思及此,尉迟凤鸣只得跟着薛韶之离开了。 天牢里就只剩下狱卒锁了牢门,将沈奕昀的尸首搁置在地上。 % 卫昆仑、小猴带着灵均阁的好手埋伏在天牢去往前朝的必经之路上,等了许久,没等到沈奕昀,却等来了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太监。他们面面相觑,感觉到情况不妙。 也许皇帝怕有人营救,所以故意使声东击西、引蛇出洞的法子?他们没有傻子,况且这里还是随时皇帝的人经过,若是闹大了就不好脱身,是以几人都没有动。 又等了许久,仍旧没有等到沈奕昀出现,也没有看到有要行刺沈奕昀的人…… 就在心急如焚只时,他们看到有一队侍卫急匆匆的往前头去了。 已经过了上朝时间,沈奕昀都没有出现,定然是有变故。卫昆仑如是想,就立即带人撤离。 谁知还不等回伯爵府,只在路上就听学子们在议论:“沈伯爷那样的英豪,竟被藩王毒死了!” ps: 推荐元浅的作品《嫡欢》 孙妙曦前世伤心而死,这世费尽心机报复。 什么?他竟然说一切只是个苦逼的误会? 喂,世子童鞋,本姑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干掉你,这样你还要追我? 不要脸的家伙居然说“只要嫁给我,随你怎么干我”…… 靠,是干掉好不好?! 这是一个因误会成仇,最后破镜重圆的欢乐故事。 ☆、第四百三十八章 毒死?伯爷被毒死? 卫昆仑一时间觉得脑袋已不是自己的,否则他为何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呆愣愣站在原地,无措的看向小猴。 而小猴这厢已经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连连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也听到了?”卫昆仑脸色煞白的抓起小猴,“你听到他们说,说伯爷被毒死了?” 小猴瞪圆的眼中闪烁着惊恐,脸色死白的点头,声音发颤:“是。” “不可能!伯爷怎么会死呢!” 卫昆仑怒吼着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去,一头扎进人堆儿,抓住方才那说话的书生的手腕:“你说承平伯被毒死了?你怎么知道!” 那书生一看卫昆仑如此焦灼,便道他是与他相同义愤填膺满心报国热忱的,就摇头道:“才刚已传开了,说是皇上朝会原本要请沈伯爷再度阐明利弊,可伯爷竟然被藩王的人在大牢里头下了毒了!” 一旁也有学生道:“定然是闽王下手!他记恨沈伯爷参奏了他,担心地位不保才下毒手!” “沈伯爷文武双全,身居高位却为百姓着想,满腹才学高中探花,这分才情,这份担当,哪有几人能及得上!” “沈伯爷死的冤枉啊!藩王做的太过了!” “皇上早该将这些人重重严惩!咱们这些人学得文武艺,不就图个卖与帝王家么!若是一直有哪些跋扈的藩王勋贵横在中间,莫说你我无施展抱负的空间,就连性命都难保,谁能说咱们仗义执言,将来有一日不变做沈伯爷这样的下场?” …… 卫昆仑双眼发直的走回小猴等人身边。 小猴见他脸色不对,张口预问,却被卫昆仑一摆手拦下了。半晌方道:“这话,要怎么对夫人说。” 小猴一想到在府里殷殷期盼的云想容,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流下来。 卫昆仑回府前。很明智的先去请大夫。可一路走向医馆,他看到街上的学子要比平日多的多。可见那些外地赶来的学子也都得到了消息。议论声此即彼伏,间或还有见解不同者动了手的。就连医馆中也多了许多受了皮外伤的书生。 卫昆仑请了他们相熟的赵大夫回伯府。一路上他阴沉着脸,赵大夫几次唇角翕动,都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进了大门,就看到家中的仆婢们各个噤若寒蝉,卫昆仑将灵均楼其余人安排在外院,就与小猴一同领着赵大夫进内宅去,因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云想容已经吩咐二门上的婆子不许阻拦卫昆仑、楮天青和小猴几人。是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才进卿园。就已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悲怆的嚎哭。 更有丫鬟婆子开始裁剪白布。预备挂灵幡搭设灵堂。 他们回来晚了! 那夫人呢? 卫昆仑直到了廊下,见玉簪和玉壶二人已经换上素净的衣裳,去了装饰戴了白花,哭的眼睛如兔子一般。便低声问:“你们是怎么得知的?” 玉簪抹泪道:“是皇上身边儿的夏老爷来,亲自传的话,说伯爷为了支持皇上削藩,被藩王的杀手毒杀了,尸首已经验过,的确是中了孔雀胆气绝的。这会子伯爷还没送回来……”那样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没了? 玉簪说到这里都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 沈奕昀对云想容的好,他们夫妻二人的甜蜜感情,是她们这些婢女们心中完美的梦。他们衷心的希望他们能够幸福一辈子。然而现实就是容不下人抱着美丽的梦想,伯爷就那么没了…… 玉簪眼泪扑簌簌落下。夹着竹板的棉门帘里也能听到几个妇人的哭声。 “我的卿卿,你如何这般苦命……老天爷,你待孩子不公平,奕哥儿才刚十七啊!” “夫人啊。苦命的夫人……” 卫昆仑一听,便知是永昌侯夫人来了。他方犹豫着这会子要不要打扰,却听见里头云想容娇柔的声音十分平静、坚定的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未见他的尸首,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 “卿卿!皇上已派人来传话,还能有假?” “亲眼看到都未必是真,我不信,我绝不信!沈四不会死的!”云想容的声音骤然变的尖锐。 卫昆仑听了那么多人哭泣,如今听到夫人这些话,终究是勾起了他的眼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 屋内的云想容眼珠子通红的端坐在首位,身旁孟氏、柳妈妈、孙妈妈等人都在哭她悲惨的命运,年轻轻的就守寡,亦或是哭沈奕昀年纪轻轻就丧命。 可是她的心,就仿佛被人掏了出来,放在温水里浮着一样。连身上知觉都渐渐变的麻木迟钝了。 在众人都在为了她亦或是沈奕昀悲惨的命运悲伤时,她反而能让自己忘却心痛,咬紧牙关平静的面对一切。 她要坚强! 承平伯府是沈奕昀与她的家。沈奕昀若不在,她就要将这个家给他支撑起来,不能让他将来回来时面对的是一个垮掉的家。 就算他真的不在了,她是他的妻子,也有义务要守住他们的家庭。 云想容思及此,蹭的站起身。许是因为起的太急,眼前黑了一瞬。她咬牙张圆了眼不让自己表露出任何异样,手紧紧握着桌角,稳住了身形才吩咐道:“先将灵棚搭起来。伯爷纵然为国之大义而捐躯,纵然皇上舍不得放伯爷尸首回家,我也定要将伯爷尸首迎回。”随即对孟氏道:“劳烦母亲,在家中替我张罗。我这便带人入宫去迎伯爷的尸身回来。” “卿卿!”孟氏忙站起身,慌乱的以袖拭泪,拉着云想容的手臂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去抛头露面。我想皇上既然将死讯传来,尸首定会很快送来的。” “要送来,为何不在夏辅国来传话时一道送来?”云想容抿着唇,她知道皇帝憎恨沈奕昀,如今若人真的死了,他会糟蹋他的尸首。就是不死也会被折磨死。 “想来是朝会还没散,正经事还没讨论出个子午卯酉,皇上又想让奕哥儿安安稳稳的回来,是以一时间没有动作。你且莫急,你祖父,二伯父和父亲,这会子都留在宫中,难道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们会袖手旁观?” 孟氏按着云想容的肩膀让她坐下,又道:“东哥儿到底被载文抱去哪儿了?我才刚听城西边儿已有学子们为了藩王的事儿在鼓动民众一同支持削藩了。乱糟糟的。他们带着孩子哪里能方便?” 云想容知道孟氏是在拿孩子来分散开她的注意力。 她想念东哥儿。可也放心。她知道就算她与沈奕昀一同去了。嫣凰与楚晏也会将东哥儿抚养成人,并会保护她一生的。 但是母亲说的也不无道理。皇帝还要做贤明君主,不可能将沈奕昀的尸首扣押不放。 思及此,云想容吩咐玉坠儿去拿了她的大氅。让玉簪在屋里照看着孟氏等人,自行出去安排办丧事的事宜。 承平伯府很快就挂起了灵幡和白灯笼,仓促之中购置的黑漆棺椁摆在了正厅。因为尸首还未迎回,里头放置的是沈奕昀的一身居家常穿的直裰。丫鬟仆婢们人人身着缟素,头戴白花,披麻戴孝,已在摆好的灵堂钱哭丧烧纸。 云想容则是与楮天青、卫昆仑,小猴等人聚在前厅右侧的梢间中。 “夫人,如今外头已乱作一片。皇上散朝之后单独召见了一些勋贵大臣谈话,与此同时伯爷被害的消息就不知缘由的传遍了大街小巷,引得这些日进京的学子们愤慨声连连,才刚咱们的人来回,说是闽王府已遭到围堵。不只是闽王府,京都中许多勋贵之家都是如此,就连云家都不能避免。就咱们沈府还好一些。” 云想容闻言冷笑:“皇帝是想利用沈四的事来激怒天下学子,使天平倒向他希望发展的方向。他当真将沈四利用到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此刻云想容恨不能冲进宫宰了皇帝,可她不能如此鲁莽自己去送死。 略微一想,云想容又道:“皇帝不就是希望得到学子们的声援吗?那咱们就给他添一把火。” 楮天青闻言一怔,道:“夫人的意思是?” “你立即就安排咱们的人,去学子中鼓动,煽动情绪,最好引得那些学子和老百姓都怒极了藩王作为,集体聚众请愿才好呢!” 楮天青想了想,便觉云想容此法可行。因为只有搅混了池水才可以摸鱼。 “好,夫人,我即刻去办。”站起身,见云想容面色平静,似寻常一样的运筹帷幄,没有任何慌乱,即便一身缟素也依旧贵气逼人,楮天青终究是觉得服气了。 “夫人,您为何不难过?”楮天青问。 云想容抬眸看他一眼,随即垂下长睫道:“这会子谁都可以倒下,只有我不能。我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楮天青欲言又止,他很想说,以皇帝的性子,如果沈奕昀真的死了,尸首定然会被糟蹋,怕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这种话无异于诛心,他也不希望当家主母也倒下。 长叹一声,强忍悲怆,楮天青快步下去吩咐了。 ps: 新书《毒女当嫁》连载中,求包|养啦~~~毒辣女vs美奸佞,是该惩奸除恶还是该双奸合璧? 另推荐好友婼澜的《农门悍妻》 简介:彪悍穿越女为和离,看她如何踹渣男,斗极品,带领儿子奔小康,用双手收获自己的幸福… ☆、第四百三十九章 原本众人都以为夫人与伯爷伉俪情深,如今伯爷不在了,夫人定然要留下守灵的。可是谈论完了正经事,云想容就带着婢女们回了卿园,说是乏了去休息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 而在孟氏与柳妈妈等人眼中,云想容既肯如此爱护自己自然是好的。难不成承平伯府没了男主人,就连女主人也要一同搭进去吗? 卧房中,云想容穿着雪白的中衣,裹着被子靠着锦绣福寿不断纹的靠背,手中抱着沈奕昀的枕头,眼神发直的望着帐子上的莲叶荷心绣纹,眼睛中酸辣干涩,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在夜深人静的漆黑夜晚,即便拔步床旁的小几上摆着绢灯,这丁点的光亮依旧照不亮整个夜,静谧黑暗中,人的防备也脆弱到极致。 她真的很怕,她的脑子停转,甚至不敢想若万一明日皇上送回的真的是沈奕昀的尸首,她该怎么活下去。 此刻,云想容无比期盼着快些天明。因为不论是她要反扑的计划,还是她要确信沈奕昀生死的消息,都是得天亮以后才能执行。 如此等待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夫人,永昌侯来了。” 门前玉簪压低了声音回。 云想容呆了片刻才想清楚永昌侯是谁,忙丢了枕头赤足下榻,两三步就推开碧纱橱:“人在何处?” “夫人,你莫要着了凉啊!”玉簪忙取了大氅给云想容披上,又拿了鹿皮的软靴伺候她登上:“永昌侯此刻就在隔壁明厅里。” 云想容颔首,如一阵风一般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撩起夹板棉帘,“父亲!” 云敖身上穿的是铁灰色的便服,见云想容奔了进来,忙低声道:“你这里可有能放心说话的地儿?” “此处即可,父亲,可是有沈四的消息?” 云敖点头。左右看看,又吩咐齐鹏飞去门外守着。 想容这会子才发现云敖身边还站着个挺拔的中年男子。而自己只是在寝衣外披了件大氅,且长发披散…… 不过紧要时刻,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父亲,您快告诉我!沈四是不是真的,真的死了?”云想容抓住云敖的手臂摇晃,桃花眼中仿佛燃烧着两簇火,就似云敖若做肯定回答,那两簇火苗能立即将她自己燃成灰烬。 云敖低头,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求了你薛伯父。将奕哥儿的尸首偷了出来。起初只是怕他尸首被人糟蹋。你薛伯父信佛。又挨不住我请求,就答应了,谁知尸首才刚运出来,半路就遇上闽王带着人要去天牢里给奕哥儿收尸。闽王的人不认得你薛伯父的人,险些大打出手,后亏得齐鹏飞在,才知是自己人。如今奕哥儿的尸首被闽王强行带回了闽王府中。齐鹏飞当时问了闽王,闽王说,早前几日,奕哥儿知道情况不妙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给他收尸。” 说到此处。云敖退后一步,低声道:“齐鹏飞说,闽王神色有异,想必是碍着人多未尽其言。” 云想容的心咚咚如擂鼓一般跳着,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心内也升腾起了希望。 “不行,我要去闽王府看看!” “不妥!”云敖阻拦道:“你女流之辈,又不会武技,这会子去若真是奕哥儿无事,岂不是将秘密也暴露给监视的人了吗?就算要去探,也要派有功夫的人去仔细的探!” 云想容连连点头,“父亲说的是。”看着云敖,云想容不知为何,原本在心底里对云敖的怨此刻似乎都消弭掉了。他们或许做不成最亲密的父女,然而真的到了紧要关头,父亲还是肯帮她的。 虽然她明白,云敖是很早之前就与沈奕昀和闽王上了同一条船。 “我这就派人去。” 云想容就要出去吩咐玉簪去找卫昆仑来。 谁知刚出门站在廊下,就见卫昆仑领这个陌生男子快步而来。 见云想容和云敖在此处,卫昆仑也顾不上疑惑,行礼,焦急的道:“夫人,这位是闽王千岁身边的副将。说是有急事相告。” 云想容看看左右,道:“进来说话。” 那副将拱手行礼,毫不犹豫进了屋。 在明亮的灯光下,云想容才看清这位副将就是闽王身边常跟着的心腹,闽王年幼时拿降天锏当马骑被先皇看到,先皇要惩治闽王,闽王却叫身边的人拿降天锏打了先皇。这位副将,就是当时打了先皇的愣头青。 “末将参见沈夫人。” “将军不必多礼,义兄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那副将看看左右,见只有云敖与卫昆仑,才低声道:“沈伯爷醒了,闽王命末将即刻来给您送个信儿,免得您着急。” “真的?”突然而来的消息,云想容哪里能接受的了? 若这话是父亲与闽王怕她伤心,合起火来哄骗她呢? “是,沈伯爷还很虚弱,但强撑着嘱咐末将一句话,说跟夫人说了,夫人自会明白。” “什么话?”云想容紧紧握着衣襟。 “回夫人,沈伯爷说,他还欠您一个赌约未曾兑现,怎会轻易死了。” 云想容闻言倒退了两步,仿佛浑身气力都被抽干净了,想起当年沈奕昀下场赴考时与她的赌约,她觉得皇帝为利用他尽极,不会压着他,而他则认为皇帝只会点他做同进士。 事实上,他中了探花,是她赢了。 这个赌约始终没有兑现。 这个秘密,闽王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想不到他还记得!想不到他没有死!! 卫昆仑已是目瞪口呆,长大了嘴巴,双眼涌出热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想容则是深吸了口气,道:“既如此,劳烦将军回去告诉沈伯爷,就说家中一切都好,请他静心休养,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去做即可。还有,请他仔细想想我们之前谈论过的事。” 副将颔首,拱手行礼退下,趁着夜色赶回闽王府。 而云想容激动的望着卫昆仑,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消息,不要外传。” “是,是,我知道!” “还有,亲密的人也不准说。” 卫昆仑有些发愣。 云想容站起身,对云敖微笑,解释道:“我明日,要利用大家的悲怆。皇帝不是敢算计沈四吗?我要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ps: 推荐好友绯毓大作,《巨星成长之路》:穿越到架空的现代小山沟里,面对一贫如洗的家,且看她利用脑中的知识,助家人脱贫致富,走上一条星光大道。 ☆、大结局(上) 云敖自是知道云想容是什么性子。只恨她生了女儿身,又是孱弱的身子,若是生成男子,定然会有一番建树。此刻对上她因得知沈奕昀没死的消息而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睛,云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女儿成婚至今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见面时候能有话说都是屈指可数,长久的分别,导致他对孩子偶尔的想念。虽然气她从前做错的事,但他也曾两度要杀她。这样一来,也就罢了吧。 云敖叹息一声,道:“既然没事,为父的就回去了。免得你母亲担忧。” 云想容犹豫道:“母亲那里,父亲就暂且瞒着她吧,免得她告诉了身边的人,消息传了出去反而不好。左右这件事儿要了也就是明日后日了,请父亲去转告祖父和伯父们全家人,明儿能不出门的千万不要出门。” 云敖感慨颇多的望着云想容,心中对她要做的事已有了大约的猜测,复杂的拍拍她的肩头:“为父知道了,你也多加小心。” “是,父亲放心。” 云想容送云敖到了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回了屋里。 卫昆仑此时还处在云里雾里,云想容便笑道:“你去歇着吧,今夜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卫昆仑虽不很明白云想容说的一场“硬仗”是指什么,可楮天青已经领命出去带着他们的人煽动学子,就知其中必有缘由,忙行礼退了下去。 云想容回了卧房,倦意全无,连身上原本的各种不适都感觉不到了,仿佛如今充满了精气神,充满了活力!她这才发现,沈奕昀对她的影响会有这样大,先前她得知他死讯时故作坚强,原来连自己都骗不过。 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卯时刚过。玉簪就服侍云想容起身。一面为她挽起简单的发髻,簪上白花,一面小心翼翼道:“褚先生已经连夜吩咐人做好了灵车,还从外头带回了五十多个汉子,说是从庄子上带来,来帮着守灵送丧的。” 云想容点头,自行戴上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便站起身道:“褚先生不愧为沈四信任的人。” 提起沈奕昀,玉簪听得出云想容声音中的沉闷,担心她在伤心。也不敢多言今日去宫里接迎尸首的事。只道:“夫人。柳妈妈已经吩咐厨下预备了粳米粥,您好歹吃一些?” 云想容点了点头。 玉簪有些惊愕,原本以为要劝说云想容进食还要费一番功夫的。可她也为此而高兴,这便是自家主子与寻常女子的不同之处。她坚强。临危不乱。丧偶那是塌天的大事,可夫人始终在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直坚强的主持着府中之事,不让他们这些下人感觉到丝毫混乱。 玉簪恭敬的服侍云想容用饭,云想容的饭量如常,玉簪和柳妈妈就更放心了。 不多时,楮天青来了。 “夫人,一切已准备就绪。才刚咱们的人来回。说是城南,城东已分别有千余名学子聚集在一处,浩浩荡荡正往西华门方向去,打算要请愿。” 云想容闻言满意的笑了,起身道:“很好。皇帝不是要利用伯爷的死来激起学子们的支持吗?咱们倒要看看,学子们的力量有多大,皇帝能否承受的住!” 楮天青已是彻夜未眠,云想容便道:“褚先生先用饭,今日还要劳累先生随行。” 如此客套,楮天青忙行礼:“夫人严重了,如今四少爷不在了,夫人便是老夫的主人,夫人可尽信老夫,夫人的吩咐老夫定然无所不从。” “我自然是信任先生的。”云想容吩咐玉簪去给楮天青上早饭。 楮天青吃了两个素包子,喝了一碗粥,便撂了筷。 外头小猴又红肿着一双桃子一样的眼睛,撒腿飞奔进来:“夫人,那些聚集的学子们游行,已经引起许多百姓的围观了,还有一些支持削藩的百姓也参与其中,队伍在慢慢壮大呢。” “是么,那皇帝岂不是要乐坏了。”云想容道:“小猴儿,你去吩咐咱们的人散布消息,就说今日沈伯爷遗孀要入宫去迎伯爷尸首回府。料想那些学子定然会前来声援的。” “是。”小猴点头道:“那些人现在视四少爷为神谪,将爷看做大周朝建朝以来最大的忠臣,四少爷也算是……死得其所。” 说到此处,小猴忍不住掉泪,又怕惹了云想容落泪,忙转身出去了,便走便呜呜咽咽哭出声。 云想容垂眸,长睫掩住眸中情绪。 楮天青则悲凉的低垂了头。 辰正时分,外头有人来报:“夫人,学子们的队伍已经快到府门前了。” 云想容便披上了素白的锦缎大氅,捧着精致的暖手炉,道:“褚先生,咱们该出发了。” “是。”楮天青也紧了紧腰上的孝带子,快步出去吩咐。 出了屋门,云想容才发现原来今日落了雪。 一片素白的伯爵府在白雪的妆点之下,更显凄凉。 一路走出内宅,跟上的仆婢就越多,云想容是被簇拥着到了大门前。 看到那五十多名披麻戴孝的汉子和三十多名护卫改扮的家丁站在灵车后,云想容依旧是有一瞬的怔愣。 这会子,若是沈四真的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现在这般的心情能够坚持下去。 “夫人!”近百人见了云想容,纷纷行礼。 云想容今日没戴帷帽,也未遮面纱,一身缟素,容颜欺霜赛雪,初次见者未免惊艳,然思及沈家惨状,不免感慨红颜多薄命。 “多谢各位今日前来声援。”云想容屈膝行礼。 “伯爷待我等恩重如山,能随行迎接伯爷,是我等荣幸。” 众人话音方落,状元胡同两侧就有喧闹声传来。放眼看去,竟是大批学子百姓们蜂拥涌上。而学子四周,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随行,看样子不像是镇压,倒有些护送的意思。 看来,皇帝已经知道学子们的行动。并且已经吩咐下来善加利用了。 原本的喧闹嘈杂,在看到门前的灵车和身着缟素的云想容时寂静了下来。 不多时,学子中就传来低低的哭泣声音。 云想容泪水翻涌而出,声泪俱下:“多谢众位,随妾身前去迎接伯爷回府。” “沈夫人不必客套,沈伯爷深明大义,是我等楷模,能为沈伯爷做些事,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愿。” “正是!沈伯爷是大英雄,真豪杰!” …… 人群中一人开口。便有众人声援。 云想容行礼道谢。楮天青便朗声道:“闽王欺人太甚。我等前去迎接伯爷回府,也叫那些欺民的藩王勋贵看看咱们学子的力量!” “对!叫他们看看咱们的能耐!” 楮天青的话音方落,立即有学子附和。一时间,伯府门前群情激奋。一副要将藩王剥皮抽筋的模样。 混在人群中打扮做学子的尉迟凤鸣和柴彬对视了一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沈奕昀的死,激发了云想容对闽王的恨?还是说以后没了丈夫,云想容打算对皇帝示好了? 也对,毕竟女流之辈,若不服软还能如何? 柴彬与尉迟凤鸣沉思时,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身旁两名书生打扮的人,已经盯着他们许久了。 灵车开拔,云想容随行在一侧,苍白的脸被风霜染上淡淡的粉色。四婢女、卫昆仑,小猴与楮天青都围在她身畔。 灵车后头是八十名披麻戴孝的“家仆”,人人呜呜咽咽的哭,引得后头随行近乎两千人的学子队伍里不断传来抽噎声,更有声讨藩王的呼号声。 五城兵马司的人随行在两侧四周。都觉得情况很奇怪。 可是皇上一大早就下了令,今日由着学子们怎么闹都行,他们只负责跟着象征性的保护便是。若真有藩王冲出来要围杀学子,尽管让学子血流成河即可。 是以他们也都无动作,更无怀疑。 两千余人的队伍在五城兵马司的人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去往宫门,沿途百姓与商贩见状,有的紧张奔回家中紧闭大门,也有好奇者远远尾随在后议论纷纷。去往宫门的人群就不断在壮大。 不多时,西华门已近在眼前,可与往常不同,此刻城门前已无侍卫,即便一众学子的队伍再嘈杂,城内的喧闹喊打声也能听的分明。 云想容心中震动,闽王已经动作了!定然是沈奕昀料定了她今日的行动,与闽王商定了为了配合她的动作! 心中有暖流涌过。这个人,无论是身体状况好坏,只要有一口气在,就都会理解她的想法和行动,总会心有灵犀做出相应的回应。 学子们此即面面相觑,原本群情激昂,现在也都化作狐疑。 楮天青见状朗声道:“是闽王逼宫造反了!” “什么!” “怎会如此!” “闽王竟当真敢作乱!” …… 学子们闻言,都慌了。如此大事,闽王又手握重兵,他们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用笔杆子戳死人家? 楮天青极富有渲染力的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周时逢大乱,闽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朱之!沈伯爷已经被闽王的人害死了,他还嫌不够,这会子还要控制皇城,不臣之心已太过明白!伯爷的尸首这会子还不知是否是全尸……” 话到此处,楮天青声音转为悲痛,却因提起了沈奕昀的牺牲而使他的话更有说服力:“皇上现在不知情况如何,若是沈伯爷还活着,这会子定然会不顾安危的冲进去尽一份力,清君侧,还圣上平安,还江山平稳。大家若想退缩的,尽可以回去便是,反正老夫是绝不会离开半步的!” 学子们犹豫之时,其中楮天青早就安排好的人便高声附和着:“老先生说的对!” “你既然能发此豪言壮语,我等年轻轻的,若不跟从,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正是!不过是满腔热血罢了,今日为了朝廷清明,洒在此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一番煽动的话。将爱国学子的热情都激了起来。 人群中的尉迟凤鸣与柴彬面如金纸,已发现情况不对。 他们的确是皇帝派来监视学子的,可是皇帝从没说过宫中会有大乱,学子们会进去清君侧。 正常的程序,这会子应是皇上亲自迎出宫门,宣布闽王的几大罪状,学子声援,然后逮押闽王…… 现在呢,皇帝不但没有出现,宫里还乱作一团! “尉迟少爷。情况不对啊!” “咱们快撤退。”尉迟凤鸣脸色铁青。与柴彬就要撤走。 一直盯着他们二人的灵均楼探子立即发现异动。大吼道:“别跑!” 又有灵均楼探子叫道:“我认得他,他是闽王的手下!” 他们学子的队伍中,竟然混进了闽王的人? 学子们此时已被激起了热忱,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团团将尉迟凤鸣与柴彬围住。有人高喊着:“打死他们!” 群情激奋的学子们抡起拳头就冲了上去。 此处一乱,千余人的队伍也就乱了。 云想容发现那处异动,回头给卫昆仑使了个眼色。 卫昆仑会意,立即往后吩咐下去,随灵车而行的八十人留下十个高手脱了孝服混进学子队伍,其余七十人则是驾着灵车就往宫门里冲去。 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会子已是手足无措。 皇上旨意是让他们不准动作,配合学子们便是。 这会子宫里都乱了套,他们依旧要配合吗? 副指挥忙策马奔出去寻指挥的示下去,其余人则按兵不动。 尉迟凤鸣与柴彬起初只是与这群不会功夫的学子们动拳脚。 然而他们即便是高手。再能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学子们一波一波的涌上,有人受伤,更会激发其他人的怒气,每一次冲上前来的学子们都更疯狂。 二人渐渐已是有些招架不住,眼角余光瞧着更多的学子随着云想容带领的灵车进了宫门。他们就知道情况越来越糟了。 尉迟凤鸣情急之下,掏出了枪,想击毙几人以示威,其余人见有人真的死了,也就怕了。 果然,“砰”、“砰”枪响过后,临近两名学子倒地不起,大雪纷飞簌簌而下,被他们胸口绽开的血花融化。 围攻的人愣住了。 尉迟凤鸣拉着柴彬就走。 就在此刻,有人高喊一声:“他们是倭寇!” “没错,只有倭寇才有这种暗器!” 比起闽王的手下,倭寇更让学子们憎恨。又有学子不顾性命的冲上前来。而卫昆仑留下的十名高手,则是先了一步,将柴彬与尉迟凤鸣团团围住…… 此时的云想容,已经引着大批学子以及手下涌入了西华门。 见了其中混乱,云想容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城中混战的两拨人穿着的是相同的侍卫服侍,只是能清楚的看出,闽王的人胳膊上都系着红色的带子。 可见他们是混进宫来生事,又怕分不清敌我而做此几号。因为皇帝的人根本不知道会有宫变,也不可能要做记号。 学子们早已经呆住,楮天青与小猴走在前头,捡起了已阵亡士兵掉落的刀,挥刀大吼:“那些系了红带子的是皇上的人,没有系的是闽王的人!清君侧,保护皇上!” 二人冲了进去。 那余下的七十名高手也跟进了六十人。 云想容站在西华门前,守着沈奕昀的灵车,眼见着学子们纷纷上前去捡起死伤者的兵器,朝着没有绑红带子的侍卫冲了过去。 这些学子或许也有疑惑。但是人多的时候,往往都是随大流的多。只要有人牵头即可。况且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都是以没有绑缚红带子的侍卫为敌,那一少部分,怕也是不敢提出异议,怕引火烧身吧? 然而这些不很精通武技的学子们,仍不是侍卫的对手,一个一个的学子倒在血泊之中。 可到底近两千人,又有那六十名灵均楼的探子和沈家的护卫,以及闽王手下训练有素以一敌三的精兵。 皇城之中的情况,已经呈一边倒的趋势。 不只是西华门,紫禁城中各处如今都乱作一团。 养心殿中。 皇帝面无血色的端坐首位。大太监夏辅国垂首站在一旁,平日素来稳重的人,今日也不自禁的发抖。 金吾卫的人进来禀告:“皇上,西华门破了!两千余学子陪同着沈家迎接沈伯爷尸首的灵车一同来,本来是说要清君侧,保护皇上,可不知怎么一回事儿,他们斩杀的都是咱们的人啊!” 又有御前侍卫满身血污的冲了进来,哀声叫道:“皇上,闽王带着人冲进来了,皇上请速速撤离!” 撤离,往哪里撤离? 他原本布置的天衣无缝的一个局,计算着压倒闽王的优势完全在学子们身上,想不到啊!这件事竟然会被云氏那个贱人利用! 这会子闽王已经反了,他调集的三千营和神机营的人都已被闽王控制。就算能够调集五军营的人来,可那些人来了,他怕也已经被闽王杀了。 这一切,都错了!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小太监的一声惨叫。 随后,一个清瘦的白衣人双手染血,缓步走入了养心殿。 皇帝倏然瞪大了眼,失声叫道:“沈默存,你,你……” ps: 推荐好友媚眼空空的作品《田园贵女》 人生最惊喜的事莫过于眼一睁一闭穿越了; 最悲催的事却是穿越了竟是个名门弃女; 最可恨的事是肚子里还怀着个小包子,却不知包子爹是谁; 被父母遗弃到废弃的旧宅,不怕,好在咱还有一颗不怕吃苦的心,一双灵巧的手; 东边种瓜,西边种豆,还要偷个闲; 包子问:“娘,俺爹呢!” 答曰:“你想要哪一款?” ☆、大结局(下) “皇上万安。”沈奕昀缓步走近,随意拱了拱手。他一身素白锦袍上点点红梅绽开,尤其袖口上,红梅密集,深深浅浅的痕迹交叠着,有一些还湿意未干,格外炫目——当然,若忽视他尚且滴着血的血红双手就更赏心悦目了。 “怎么,臣突然出现,皇上很意外是吗?” “护驾!护驾!”夏辅国张开双臂挡在皇帝身前,焦急的大吼着,却半晌都无人响应。 沈奕昀噗嗤笑了,比平日苍白的脸配上因杀戮而兴奋的凤眸,更叫人觉得毛骨悚然:“不必叫了,外头已经没人了。” 待他走近了细看,才发现他白净的脸上也有点点血渍,显然是旁人的鲜血喷溅上的。 这个人,不用兵刃只用手吗?用手是怎样杀的人,能杀出这样多鲜血来?难道如厉鬼一般,掏出内脏吗? 夏辅国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皇帝脸色也铁青着,只觉一股子凉气从脚底蹿升而上,冷透了浑身。 站在御阶之下,沈奕昀仰头望着皇帝,道:“皇上,其实你原本走不到今日这一步的,你可知你输在何处?” “朕竟错看了你!”皇帝咬牙切齿。 沈奕昀摇头,叹息道:“人若是输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致死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其实天下藩王并无反意,包括闽王在内,所有人都只是想安富尊荣罢了,先帝在时,闽王就曾被议储,那时候他手握重兵,又有西北大军的虎符降天锏在手,即便皇上能斩杀太子,难道那个位子就真的轮得到皇上做?” 沈奕昀从怀中抽出一块帕子擦手,然干涸的血渍哪里擦得净?清越的声音依旧娓娓道来:“皇上,不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到手里是不是就特别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您已经得到皇位了。却忌惮我父亲。我父亲为你践祚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最后得个什么下场?” 帕子随手扔在地上,沈奕昀缓步迈上铺了红毯的御阶。夏辅国已是被他森罗殿中走出的鬼魅一般骇人的情状吓得面无人色,半躺在地上挪腾着双腿退后。 沈奕昀并不看他,只对皇帝道:“皇上,你太心急了。你的江山,原本或许可以在你的儿子或是孙子手中平平安安的集中权力,可你偏偏不信邪,你希望将来史书工笔有你绚烂的一笔,让所有人知道是你使得大周朝的天下达到前所未有的安顺。可是你看现在?” 随意挥手。指向殿外。恰又有一名金吾卫倒在血泊之中:“皇上。这就是你要的吗?” 皇帝呆呆望着大氅的宫门。雪花飘落而下。覆盖了外头的杀戮和喧嚣,似乎能涤静人的罪恶。 回首过往的一切,如何登上皇位,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朕没有错。朕没有错!” “是,皇上没有错。不过,史书上未来也不会有太多关于皇上您的记录。您要知道,古往今来的历史都是胜者书写的。”沈奕昀伸出手,探向皇帝。 他手上的血污骇人,尤其指甲中有深褐色已干涸的痕迹,更让皇帝小腿肚子抽筋。可是他是天子,就算败,也不能败的没有尊严。他下了狠心。就要咬舌自尽。 而千钧一发之际,沈奕昀却眼疾手快的卸了他的下巴。 皇帝大张着口,死死瞪着他。他竟不是要杀他,而是怕他自尽,难道还有更让人绝望的凌辱在等着他吗! 正当此时。大敞的宫门前有一阵错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便看到走在前头金甲溅血,手持降天锏的闽王。 见了闽王,皇帝已是面如死灰。 下巴被卸了,津液控制不住的顺着嘴角低落在衣襟,大张着口十分狼狈。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啊,竟然落得这个地步! “皇兄。” 闽王手持降天锏站定,关切的看了一眼沈奕昀,见他面色惨白,不赞同的道:“默存,你该去休息了。原本用了那药身子虚弱,你还要强行运功,难道不想留着性命去见想容?” 沈奕昀闻言,心内的冰冷似都被那个名字柔软了。多日不见,他十分想念她。 他也知道是她以迎接他的尸首为由引了学子动乱,更知道这会子即便想念,他也不能立即去见他,还要好生安排一番。 他死了,就是死了,若是活过来,恐怕将来会给他们和东哥儿留下更大的烂摊子,不如就此隐退。 “义兄说的事,此处就交给义兄吧。我也着实是支持不住了。”说着便要走下御阶。 闽王见沈奕昀果真就要离开,未免有些好奇。 “默存,难道你不想手刃杀父仇人吗?” 皇帝闻言,大张的口中发出“啊”、“啊”的叫声。 沈奕昀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半晌方摇头道:“如今一切都是在义兄的掌控之中,义兄若要留着他,我无异议。义兄若要杀他,那我与六儿多谢义兄提我父亲报仇。” “你这个人……”真是叫人讨厌不起来啊! 闽王摇摇头,道:“罢了,你快去歇着吧,此刻我已吩咐人护送想容回府了。” 沈奕昀颔首,回头再看落魄的皇帝一眼,快步走开。 接下来,是该皇帝禅位,还是闽王杀之而夺位就不是他能理会得了。他现在要计划的,是和云想容的将来。 沈奕昀不再犹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养心殿,径直走向西华门。 紫禁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雪纷纷扬扬,似乎打算掩盖这血腥的罪恶。 沈奕昀仿佛又看到前世的自己,孤独的站在城下,残破染血的大氅被狂风扬起,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可是这种一切结束后的孤独感和落寞感觉也只是一瞬,因为他的未来将会是满满的幸福,不在是前世那般满心遗憾。 沈奕昀俯身抓了一把雪,搓洗手上的血渍。雪水遇了肌肤融化流入指间,十分冰冷,洗掉猩红的污浊。来往几次,他的手才算勉强能看。低头看着纯白的袍子。最终仍旧是在外氅上蹭了蹭手上的污渍,也不顾襟口留下的印子,将风帽带上遮住半张脸,快步往西华门走去。 他知道云想容现在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他要立即去安排。 只是才出西华门,在满地的尸首中,他看到了熟人。 是尉迟凤鸣和柴彬。 二人均仰躺在地,柴彬胸口还插着一把钢刀。刀上红缨随风飘动,比血更鲜艳。 当初是柴彬领着人冲进了沈家。如今他死了,这桩仇怨才算真的了断了。 % 云想容抱着东哥儿歪在暖炕上睡的很沉。玉簪与英姿则身着缟素。搬了小杌子坐在暖炕一旁悄声说话。二人都是愁眉不展。 “伯爷不在了。宫里的情况还不知如何,夫人往后该怎么办。” “若闽王当真做了皇帝,应当会善待夫人吧?至少比原来那位要靠得住。”英姿起身,为云想容与东哥儿掖了被角。看着同样粉雕玉琢的母子俩,眼泪又一次滑落下来,轻声哽咽道:“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伯爷就那么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若没有了伯爷,夫人往后怕再也寻不到这样的人了。” 玉簪捂着嘴将脸埋在双膝,哽咽着哭了。 正当这时,后窗突然传来一阵异样响声。英姿与玉簪虽然伤心,可警觉还在,忙一人守着临窗暖炕。一人疾步奔出去就要喊人。 谁料想窗子推开,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跃而入,随即是熟悉的清越声音: “玉簪,别惊动了旁人。” 英姿惊愕的瞪着眼,怀疑自己是否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竟看到了沈奕昀。 玉簪僵立在门前,唇角翕动:“伯,伯爷?!” “嗯。我回来了。”脱了肩上的黑色大氅,沈奕昀搓着手道:“外头冷的很,你们快给我沏壶热茶来,要蜂蜜红茶。还有,我回来的事不要张扬。”说着话,沈奕昀已经走向熟睡的云想容和东哥儿。 英姿一步拦在沈奕昀跟前,惊悚的看他:“你,你到底是谁!你是人是鬼!” 因为惊恐,声音就有些大。 云想容长睫颤动,张开了眼,她本是侧躺着搂着孩子,正瞧见满脸无奈的沈奕昀,惊喜的蹭的坐起身:“沈四,你回来了!” 因为起的急,头嗡的一声响,眼睛发黑,险些一头栽下暖炕去。 沈奕昀忙去扶着她,疼惜的将她搂在怀里:“是,我回来了。回来了。” 云想容哪里顾得上自己,抓着他修长微凉的双手上下打量他,随即就将东哥儿交给英姿,自己跪坐起身,就去解沈奕昀的衣襟。 沈奕昀搂着她的腰,顺着她凌乱的长发,打趣道:“夫人做什么这样急啊?” “少废话,给我瞧瞧你有没有受伤!” …… 英姿与玉簪二人的眼泪早已如开闸的洪水一般,齐齐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伯爷,真的是你!” 沈奕昀的衣襟已被云想容拉开,他无奈的看向两婢女,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对了,我还没吃晚饭,快吩咐厨房给我弄些吃的来,不要惊动旁人。” “是,是!我即刻去!”英姿抱着东哥儿走在前头,玉簪跟在后头,二人十分激动的出了屋门。 云想容见他并无受伤,终于放下心,双手搂住他的腰,疲惫的靠在他怀中:“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我早就答应过你,再者说那药你以前被皇后抓去坤宁宫也服用过,症状就如死了一般,只不过若是没人救我,我或许真会死在牢里。” “好在无事。”云想容拉着他上了炕,与他依偎着靠着背后的锦缎靠背:“沈四,下次不论是什么事,不论多艰险,一定要带着我一同去。是生是死,我宁可与你在一起,你也知道我的身子,再有一次这般牵肠挂肚,怕你能活着回来,也见不到我了。” “我知道。是我让你担忧了,是我的不是。”沈奕昀亲吻她的额头,紧紧的拥着她,“往后我们就去余杭,开始新的生活,远离开京都这个纷扰的圈子。” 云想容一愣,抬眸望着他:“你……舍得吗?” 她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眸中,此刻只有他的影子。 这样对于他来说,难道还不够? “我没有什么不舍得。我若留下,沈家将来难保不变成第二个云家或者马家。今生有你足矣。功名利禄。都无所谓了。” 云想容唇畔绽放出幸福的笑。靠着他肩头道:“我何尝不是?虽然命运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可我仍旧感激她,让我遇上你。” “而且是很早很早就遇上了。” 沈奕昀补充,低头啄她的樱唇。 云想容笑着回应他,许久唇分。才道:“我很早之前已将灵均楼的产业移去江南,且我的陪嫁这会子也运送的差不多了。前儿龚茂国去时带走了一箱子我宝贵的细软,里头还有你送我的狼毫笔。” 沈奕昀也笑,“还说你的狼毫笔?莫说你送我的砚台,我现在还一直在用,就说当年在拢月庵,我穿了你的那件桃红色的小袄,乳娘一直都收着呢,非说那是咱们两个缘分的见证。” 云想容闻言噗嗤笑了。掐着沈奕昀的俊脸,调皮的叫了他一声:“沈、菊、花!” “云小六,我的小丫头。”他双臂用力,将她搁置在膝上,以吻封缄。 % 玄宗刘旬禅位的诏书三日内便昭告天下。闽王刘岩登基。令贞佑十六年起改元“开元元年”,登基大典当日,玄宗自缢而亡,皇后马氏状若疯癫,强闯养心殿,被新皇下令终身拘禁。 新皇登基,昭示着学子们“清君侧”的失败,然而成王败寇,事已成定局,且新皇又是自大周朝开国以来最强硬的一个帝王,仅仅月余时间就平定了晋王之乱,且下令东南守军严整海防,击溃了一次倭寇的侵袭。 如此铁腕,又是名正言顺曾经被议储的亲王,还是玄宗亲自禅位,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刘岩的江山也算坐稳了一大半。 贞佑十五年腊月,因新年临近,又逢新皇登基,新皇开恩大赦天下,牢狱之中的恬王世子刘清宇得以释放。只是回到府中的刘清宇已是疯癫。 除夕前,新皇又开恩旨,不但不计较从前承平伯沈奕昀弹劾过他,还于大朝会上大肆赞誉沈奕昀乃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谏臣,命史官于大周史书中,为承平伯短暂的一生记上浓重的一笔。 而沈家遗孀则于承平伯五期之后,居家搬往江南。许是孤儿寡母,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 正阳门前,一队华丽的马车停在路旁。 新皇刘岩身着玄色黑貂绒大氅,蹙眉望着面前俊俏的男女,眼睛终究忍不住落在云想容那洋溢着幸福的绝色面容上。 “默存,你们真的要去余杭?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帮我?” 沈奕昀笑道:“如今大周百废待兴,义兄的确需要人手。只是六儿向往平静的生活,我又厌倦了官场,今生只想娇妻麟儿,平平淡淡的度过,不求建功立业,只求全家人平凡度日,所以义兄,请恕罪。” 刘岩蹙眉,仍旧望着云想容,云想容明媚的桃花眼因微笑而弯成月牙。 他不死心,半开玩笑的道:“想容,现在我是皇帝了,后宫一直空着,连个妃嫔都没有。如果我想你做我的皇后呢?唯一的皇后!” 沈奕昀闻言,笑而不语。眼角余光却看到城门处似有迅捷的身影窜动。 云想容则是摇头,随手拂去落在沈奕昀肩头的雪花,笑道:“我知道义兄不会的,因为你懂我的性子。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刘岩万分不舍和失望,终究敌不过对她那刚烈性子的屈服。 罢了,他刘元素今生还没惧过谁,到如今成了九五之尊,仍旧还是逃不过情关,舍不得她哭。 “好吧,为兄也不开玩笑了。”刘岩认真的拍了拍沈奕昀的肩头,“我的妹子就交托给你了。” 沈奕昀颔首,同样认真的道:“义兄放心,我会倾尽所有疼爱她,保护她。” “好,那我便承诺,只要有我在位一日,想容所期待的平静的幸福,就能持续一日!” 云想容明眸含着水光,微笑道:“多谢义兄。” “时候不早了。你们这便启程吧。云家的事你尽可以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义兄也多保重。改日得了闲,我们回来看你。” “我也会去看你们。” …… 刘岩送二人上了马车,催促着他们启程。 就在马车临行之前,沈奕昀从车内探出手来,将一封信递给刘岩:“义兄,这是六儿给你的礼物。等我们走了再拆开来看。” 刘岩一愣,将信纸握在手中,颔首,目送着队伍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 拆开信封,其中内容却让他瞬间热血澎湃。 厚厚一叠信纸上是云想容飞扬洒脱的字迹,明确的写着“火枪”与“蚕丝甲”的制作法。最后还有一张小巧的雪花笺,上书:“君居庙堂,我在江湖,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刘岩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虎目中似有热意。 身旁首领太监小李子忙道:“皇上,人已经吩咐妥当了,要不要截杀……” “不必!云氏永远是朕的妹妹。谁敢动她,朕就敢动谁!” “遵旨!”小李子诚惶诚恐行礼。 刘岩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随行侍卫也齐齐上马跟上。马蹄错杂,直奔京都城中那最核心的一点而去,与沈家马车背道而驰,渐渐成了直线上的两个点。 从此,京都城中,就只剩下他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而此时的云想容正笑望着逗弄东哥儿的沈奕昀。宽敞的马车中,东哥儿愉快的笑声格外清脆悦耳。 “沈四,你就这么离开了,真不会后悔吗?我知你有经天纬地之才……” “早说过,我不会后悔。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往后还要依靠你了,富翁娘子。” 云想容闻言掩口而笑,撩起窗纱望着窗外后退的雪景,想起昨夜与云敖、孟氏、云传宜等人辞行时的场面,心内多少有些怅然。不过好在来年楚晏与嫣凰的大婚他们还要回来,往后也并非永远不回京都。毕竟云家、孟家,所有的亲人还都在这里。 “啊!六儿!” 正沉思着,背后突然传来沈奕昀特意压低的惊慌叫声。 回头,就见风华绝代的沈公子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一股臭味从孩子身上散发出来。他呢,明明爱干净的很,又怕吓到孩子,像是捧着一大块豆腐,动都不敢动,也不知是怕尿布里裹着的东西流出来,还是怕跌了东哥儿。 云想容见状,很不地道的笑了,忙接过孩子,叫马车停下,唤了后头马车上的朱瑞家的将尿布和预备着的温水帕子都拿来。 看来她今后的日子有这一大一小在,定然不会无聊了。 【正文完】 ps: 推荐好友冬天的柳叶的新作《妙偶天成》 甄家四姑娘争强好胜,自私虚荣,费尽心机设计和镇国公家的世子一同落了水。然后,一个呆萌吃货就在甄四姑娘落水后穿来了…… 敲下“正文完”三个字,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每一本书完结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沈四和云六的故事,还可以继续下去,还可以继续描绘他们的幸福给大家看。 真不舍得啊…… 与沈四和云六一起陪伴大家度过的10个月,我经历了一些事,虽然生过病,也很辛苦,但是能够将10个月时间的流逝以这种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我很开心,也希望我用心编织的故事曾经打动过你们。 现在敲下这些字,不知为什么我哭的像个2缺一样。今晚我可能会失眠了。希望梦里和沈四哈拉,小六不会想宰了我…… 朋友们,我们新书再见。 讲故事的三叹会在《毒女当嫁》里等着熟悉的面孔们! 书香门第【墨衣卿弦】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