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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的苦笑顿时僵住脸上,她究竟是什么时间开始察觉的?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片刻也心软不得,于是强斥道:“于珊,你若是好好的,我保证皇后的位子是你的,可你要是出幺蛾子,那就给表妹让位,表妹等了我两年了,我绝不能辜负她。”   于珊听了这话,猛地站起身,啪啪的鼓着掌,称赞道:“殿下,说的好!凭这幅带了强硬的情深意重的模样,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手到擒来?只要能骗得木姐姐对您死心塌地,不管是木府还是谢府,哪个不会为您效犬马之劳?”   “于珊,当初娶你,不就是为了于府的势力吗?虽然于府权势不大,可好歹也是四爵府之一,聊胜于无。谁承想,你明明是于府唯一的长房嫡女,可他们对你的事竟高高挂起。你还不知道吧,我曾经向你爹爹暗示过夺位的想法,可他竟然假装没听懂!若不是你娘家不能给我助力,把你当成弃子,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准备迎娶表妹。”   于珊重新坐回秋千上,又轻轻荡起来,觉得坦诚的四皇子蛮可爱的:“殿下,您错估于府的野心了,于府向来不参与皇位之争,又怎会因为我的关系助您一臂之力?我一开始就是弃子。您当初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的嫁妆里有慕容莲月这个别院吗?我告诉你,我嫁给你的唯一理由也就是慕容莲月了。您利用我麻痹太子以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于府利用我正大光明的将慕容莲月重新贴上慕容氏的标签。很公平不是吗?你们谁也不亏。所以,您要想娶木姐姐就去下聘,我是绝不会挡您的路的。”   四皇子乍然听得于府许婚的内幕,很是不可思议:“就为了二姑姑的别院?”   于珊耐着性子答道:“是呀,就为了二公主的别院。二公主早逝,于家拿着这烫手山芋,总觉得于心不安,又不能直白的跟皇上说,皇上,您妹妹的嫁妆您收回去吧,这不是打皇室的脸嘛,所以嫁女皇室就成了唯一的途径,于是,我来了。”   “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是在利用你?”   于珊咯咯笑出声:“京城个个都说于府长房的四小姐是个傻的,您不是也这么认为的吗?您只是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傻妻子陪您心甘情愿的演戏,我这两年不是蛮配合嘛。我知道您不甘心皇位落在太子头上,毕竟您才是唯一的嫡子,如果因为晚出生几年,就与皇位失之交臂,您肯定是不服的。”   于珊笑的花枝招展,头上的玉流苏左右摆动,裙摆随着微风时起时落,明明是一副美人图,可四皇子看着她不沾惹半分笑意的眼睛,竟感到伤心难过。   不自觉的,四皇子低声问道:“为什么?”   于珊用脚止住秋千,待得秋千稳下来,只觉腹痛感一阵强过一阵。她不自觉的将手叠放在小腹上,甚至感受的到胎儿的心跳在逐渐消失。她抬头看着她用最后的时间等来的英俊潇洒的本该相伴一生的人,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同意他娶平妻,于珊惨烈一笑,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轻闭了眼睛,再开口,已是不带丝毫感情,冷冷的说:“因为即便我如何反对,木姐姐都要进府了。”   “于珊……”   “我知道,因为娶了我,太子觉得你没有争权之心,才放心的让你发展到今天这地步。可如今若想得到能与太子抗衡的势力,你就只能再辟蹊径,比如,求娶木姐姐。眼下太子失了君心,皇上可不想看到你继续无欲无求,怕是巴不得你奋起与太子争一争,所以只要有人开口相求,皇上必会赐婚。”   四皇子神色复杂点点头。   于珊却是再也坚持不住,冷汗几乎侵透了衣服,强行咽下满口的腥甜,她踉跄着从秋千上下来,自顾自转身,满是疲惫的说道:“我累了,殿下请自便。另祝愿殿下心想事成。”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四皇子盯着于珊的背影,皱了眉。他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样,言语怪异,举止虚弱。她从不曾与他坦诚相待,一直以来都是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像个木偶。两年来,他日日演着爱慕她的痴情种,连母后都怕他假戏真做,可是他自己知道,对着痴傻愚笨的她,就算演再长的时间,他也不会动情。   可是,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样——聪慧、机敏,却又带着几分乏力。她对时事的分析,让他难得的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而柔弱的美貌女子,竟让他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他将手轻置在左侧,感受到自己的心欢快的跳动着。   只是他坚信,因为别的女人而与相公闹别扭的善妒小妻子是不能宠的,于是,四皇子决定冷处理,头也不回的转身往书房走去。   在书房待了不足一刻钟,模糊中听到院子里有丫鬟又哭又喊,待他仔细听来,竟是:   皇妃殁了!   四皇子脸色阴沉了起来,觉得府上越发没有规矩,竟然有人公然诅咒主子!正想让小厮去请管家,就见管家顶着一脸受惊过度的灰白脸色,进了书房就扑通跪倒在地,惨声道:   “殿下,四皇妃……殁了……”   四皇子踉踉跄跄得赶到百福园,一脚踢开门口一个哭哭啼啼的丫鬟,大步迈进内室。只见于珊平躺在床上,嘴角微微上扬,双手叠放在小腹上,乌黑的墨发趁的小脸越发苍白。他怎样也想不到,明明才分开一会而已,怎么就天人永隔了。他扶着床沿慢慢跪下,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来劝:“殿下,四皇妃与小皇子已经去了,请节哀顺变,保重贵体。”   他回头看着说话的人,茫然震惊的样子似是听不懂此话,又像是不相信此话。   宋太医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冷汗直流,暗自埋怨自己多嘴。   好在四皇子并没有盯着宋太医看太久,只见他转过头,盯着于珊微微隆起的小腹,颤颤巍巍将右手放在上面。他已经感受不到温度,只有透彻心扉的冰冷,沿着手臂直达心底。   “她是如何去的?”四皇子沙哑的声音冷冰冰的。   “服……服……服毒而……亡……”宋太医颤颤兢兢的开口答道。   四皇妃为阻止四皇子娶平妻,竟然不顾及腹中胎儿服毒而死的消息极速的在京城传开了。有狠狠骂她妒妇的,也有佩服她决绝的。只是如此不光明的死法,尤其还害死了皇室血脉,死后是没脸入皇家陵墓的。所以,四皇妃的葬礼只简单走了个流程就作罢了。   凤栖宫。   皇后看着塌下跪着的邹嬷嬷,恨铁不成钢的问:“嬷嬷,于珊有了腾儿的血脉,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报?”   邹嬷嬷泪流满面:“娘娘,此事非是老奴故意隐瞒。四皇妃性子冷淡,鲜少与其他贵人走动,这几个月更是闭门不出。老奴只当是您前几个月又提及木小姐之事引得皇妃在其他贵人面前下不来台,才……老奴虽然私下去过几次皇子府,可看四皇妃的举止并没有什么异常。老奴万万没有想到……”   突然,宫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门外站着盛怒的四皇子。   “母后,给儿臣一个理由!珊儿说,她不会阻止儿臣娶表妹,表妹入府后,只要不针对她,她就绝不掺和我夺位之事!为什么,你还是容不下她。”四皇子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邹嬷嬷,只盯着皇后大声质问。   皇后被四皇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啪的一拍桌子,喝骂道:“你失心疯了?!是本宫容不下她吗?是谁从懂事就心心念念着皇位,处处都要与丰儿攀比的?是本宫吗?!你以为,本宫很愿意看着你们兄弟自相残杀、反目成仇!皇位是你想要的,本宫是你亲母,本宫不为你算计谁为你算计。”   皇后看着愣怔的儿子,放缓了语气,无奈的说:“腾儿,丰儿从六岁就是被当成太子教养,吃足了苦头,也习惯了前呼后拥,如何甘心将皇位让与你!要本宫说,你做个富贵逍遥王是顶顶好的事,可偏偏你总是不甘心!”   “母后……母后……”四皇子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只迷迷茫茫的喊着。   “罢了,人心总是偏的,我一生也只得了你一个孩子,既然你想要,说不得只能是本宫来替你谋划了。”   “母后,儿臣后悔了,皇位,儿臣不想要了……”四皇子终于将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话音刚落,四皇子就泄了气,瘫坐在大殿上,无意识的低声说:   “母后,皇位儿臣不想要了。儿臣从懂事以来就要什么有什么,唯有皇位不是我想要就能有的。所以,近些年儿臣只顾着怨恨大哥怨恨父皇,不曾分出半点心思给身边的人。可是,珊儿死了,珊儿带着儿臣的第一个孩子死了。她是儿臣明明知道于家女不嫁皇室的规定,还巴巴的求来的女子。她贤淑温柔,美丽大方,从不曾与儿臣翻过脸,而儿臣竟从没有发现枕边人的聪慧。儿臣……儿臣对不起她……”   “你个孽障!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凤椅上的皇后气急败坏的怒斥道。   ☆、第2章 :重生   “这丫头白活了这一世,消极怠工,命道未全。你怎么说?”   “简单,重来一次!”   于珊刚听清两句话,正想发问,就觉得一阵风出来,接着就人事不省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于珊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头也昏昏沉沉的。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眼睛睁开,可入目的物事,入耳的声音,只让她恨不得自己眼睛是失明的,耳朵是失聪的:粉红的纱帐,左右用红铜挂钩挂起;再往外看去,是用贝壳穿成的响帘,响帘随着门外的微风叮铃铃的响,透过窗子,还可以听到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在叽叽喳喳的说笑……她不敢置信的费力将手举到眼前:瘦瘦的小小的……颓废的将手落在额头上,这一落,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没错,烧的滚烫……   老天爷真是“厚待”与她,先是莫名其妙的穿越,然后又重生了?可这“大富大贵”的苦日子,实在不是她消受的了的。难道还要她再活十年,然后再被皇后娘娘赐死一次?   于珊正苦恼呢,就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声音:“小红,你去看看四小姐醒了没有?如果醒来,告诉小姐不要乱跑,安心养病。”   “哎!”小红立即应了下来。   于珊等呀等,也没见小红进来,她暗叹了一口气,心道:一个两个的都是阳奉阴违的。   听声音,于珊知道吩咐人的是雨冰,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应该是受了母亲的吩咐来探病的,与前世一样连门都没进就走了;应声的那个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小红,平时好吃懒做些,她可以不计较,可眼下她都病了,这丫头竟敢晾着主子,生生把原装的于珊给照顾死了,如果,小红尽点心,说不定,于珊就不会死,而她就不用穿越了!   想当初刚穿越来的时候,不懂古代的规矩,只得小心翼翼的,装傻充愣,唯恐踏错一步,遭人猜忌,连个丫鬟都不敢发落。可眼下不同了,她知道于府的所有事,完全不怕被拆穿,更知道这两个丫头这样玩忽职守,若是碰上规矩严的主子,都好直接被打卖了!   想到这,于珊鼓鼓劲力气,使劲喊道:“小红,进来!”可能是烧的久了,原本清脆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声音并不大。   过了好一会,小红才不紧不慢的进了偏房,看着于珊道:“小姐你醒了?那我去告诉雨冰姐姐一声。”说完就要离开。   于珊气不打一出来,发火道:“滚回来!倒杯水过来!”   小红愣了愣,看到于珊烧的皮裂的嘴唇,撇撇嘴,走到外间倒了杯茶水,递给于珊。   于珊渴极了,也不管茶水冷不冷,一口喝掉,又吩咐说:“再倒一杯!”如此喝了四杯冷茶,才完全清醒过来。   到第五杯上,小红有些烦了,递水的时候有些撒了出来,于珊也不接茶杯,狠狠的将她的手拨开,茶杯摔碎在地上,于珊强自忍着虚弱训斥道:“孙嬷嬷没教你规矩吗?还是说院子里上连热水也没有吗?”   门外闲谈的丫鬟们听的声响,忙进了屋,见于珊满脸通红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小红站在床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她们平时虽然看不上于珊,可她好歹是长房的嫡小姐,眼下这嫡小姐在气头上,病中倒是显出十足的气势,给了人一种贵人的错觉,是以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口说话。   于珊攒了攒力气,才说:“都是哑巴吗?小紫,服侍我穿衣,陪我去静安堂。”   “小姐,老夫人今日刚回府,夫人让你养好身子再去给老夫人请安,不必急于一时。”小红眼见于珊要起身,急忙插嘴。   于珊这才想起,前世老太太四年前离府去往广华寺礼佛,四年间不曾回府,她穿越而来的第一天就是老太太回府之日。前世还曾怀疑古代九月份有什么大的节日,使得府上大张旗鼓的热闹了数日,也是日后徐嬷嬷唠叨说,别的小姐少爷一大早就装扮好了,等着迎接老夫人,讨个脸熟,唯有于珊,错过了露脸的机会。   于珊想到这,脸上带了些黯然。前世自己不曾在意这些事情,可是此刻想来,应该是因为老太太要回府,府上筹备良久,加上于珊不得宠,竟没有主事的人在意小于珊是否病了,更不用提为小于珊请医延药了。   于珊并没有埋怨老太太的想法,换句话说,这都是命,更何况上一世,老太太于她还有活命之恩。想当初她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她穿越过来整整昏昏沉沉的睡了二十多天,一直无人过问,这让她一度怀疑,自己不用直面穿越后的人生,可以直接回地府报道了。   只是,因她一直不曾到静安堂,老太太起了疑,亲自到了长房,之后又请来了大夫,自己才得以好转。但因为救治的晚些,大夫说,她以后可能会傻傻的,她自己也乐得傻傻的……   “无妨,我去静安堂请个安就回来。祖母离府有些年头了,如今归来,做孙女的,怎能不迎接。若是怪罪起来,还不是要算在母亲头上。行了,都不必说了,给我换衣服。”   若是往日,几个丫鬟早劝开了,可是眼见一向怯懦的四小姐先是发了火,然后又分析的头头是道,而话里话外都显出几分不容置疑,几个丫鬟实在没胆子劝说。于是,几个丫鬟兵荒马乱的给四小姐洗漱装扮,倒把小红挤到了一边。   洗漱完的于珊,除了脸蛋有些发红,嘴唇有些发干,倒也看不出生着病。   静安堂里此刻一片欢声笑语,于老太太本是不喜热闹的清淡之人,否则也不可能清汤素菜的在佛寺礼佛四年。可眼见子孙满堂,个个都精神饱满,于老太太也很欣慰,眉开眼笑的听着小辈们逗趣。   “母亲,此次说什么也不能让您走了,府里没有您这主心骨在,真是心里不踏实。眼下媳妇月份虽然还小,可两个弟妹也不帮衬着媳妇,到时候临阵磨枪,难免出纰漏。可巧您愿意回府了,真是咱们府上的造化。”杨氏小心的恭维道。   老太太微敛了笑意,说道:“老大家的,我在不在府上,你都是于府的当家主母,虽说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但主母这个责任可不是你撒娇卖乖就能卸下来的。”   “母亲,看您说的,儿媳是那种推卸责任的人吗?”杨氏忙嬉皮笑脸的打诨。   于爵爷放下茶杯,看着老太太说:“经此一次,你是哪里也别想去了。当初应承我不日即归,我竟不知道,哪家府上的不日竟与四年相同。更可恶的是,去接你都找不到人!”   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决定不理睬。老太太看着屋内玩闹的几个小辈,总觉得缺了一个,细看下来,还真发现于珊不在。于是问道:“珊姐儿怎么不在?”   正巧于珊走到了静安堂外,听得声音,眼眶先湿了,就是这个声音。前世她装傻充愣,不善言语,府上都说长房嫡小姐是傻子,只有祖母不嫌弃她,觉得她文静可人,更是时不时的让人把她带到静安堂,讲故事给她听,祖母的怜惜也让她上一世过的不算太艰辛。   可是最后在婚姻大事上,自己还是一贯的装聋作哑,由得父母做主,许给了四皇子。祖母强烈反对,可是问她意见她也不声不响。怕是祖母觉得自己贪图荣华富贵,不与她一条心,才伤透了祖孙情分,不然祖母也不会在她嫁人后两年不闻不问。   杨氏听到老太太发问,刚想说于珊病了,一阵跑步声就从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没有停下,只听于珊叫到:“祖母……”,转眼就扑到老太太的怀里去了。   众人脸色各异的看着平日蠢笨的于珊大胆妄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杨氏没好气的看了看无礼无矩的于珊,呵斥道:“莽莽撞撞的,像个什么样子!还不给老夫人请安!”   于珊忙从老太太怀里出来,规规矩矩的俯身道:“珊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见了四年不见的于珊,很是高兴,先是对着杨氏说:“行了行了,小孩子家家的,规矩慢慢教起来就行了。”然后捏着于珊的小鼻子感叹道:“四年不见,珊儿也长大了,只是太瘦弱了些。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我久不回府,你也不好好在府上候着,哪里疯去了?”   一行话说的杨氏提心吊胆,杨氏就不曾告知于珊老太太要回来,一来于珊病的起不了身,知道了也无用;二来,杨氏也见不得于珊得宠。   不曾想于珊只答:“累的祖母挂念着,是珊儿的不是了。”   老太太见了这模样的于珊,噗嗤笑出声来,说:“装的还挺像。不是我离府那会,木木讷讷的模样了。不过,那会你可是哭了我一身鼻涕。”   于珊听的哭笑不得,两岁小于珊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老太太只当于珊年纪小,不记得原来的事了,也不多言。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我也乏了,都各自回去吧。珊丫头留下,陪我这把老骨头说说话。”   众人忙起身,一一离去。几个小辈听到于珊留下了,脸色各异。有面露欣喜的,有面无表情,也有面含嫉妒的。   眼看众人离去,老太太对于珊说:“珊姐儿以后若是想听故事了,还是来找祖母吧。难得咱祖孙两个,你不嫌我唠叨,我不在乎你呆愣。”   于珊笑嘻嘻的说:“那祖母若是不乏,给珊儿说一下四爵府的事吧,常听下人说些金书铁券的,珊儿好奇的很。”   于珊本不想这会就问这些,但投其所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记得,她的祖母眼光放得远,并不拘禁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不喜欢自己的子孙忸怩不大气,所以老太太也喜欢对着子孙说这些。   老太太讶异的挑挑眉,小时候于珊虽然偶尔来静安堂陪自己闲聊,但表现的并不热切,而且最不耐烦的就是朝廷的这些事,于珊喜欢听古书,偏老太太喜欢说些大事,所以祖孙两个基本上是你说你的话,她发她的呆。好在那会于珊年纪小,老太太明知她是在发呆,也不怪罪,只想着待她大大就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四爵府皆是初期拥护开国皇上的世家,慕容氏即位后,授予四世家金书铁券,世袭一等公爵,与大盛王朝共享盛世。而谢家专修以武,出武将,驻守边关;杨家文采出众,出帝师,辅佐朝廷;木家女德容兼备,嫁皇室,打理后宫;至于传承百年的于家,倒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所以,于家除了金书铁券,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于家文武兼修,却武不及谢家,文不及杨家,女不及木家,说起来不过是起到平衡另外三个爵府的作用。但随着先帝实行科举改革,往后十年,朝堂上百家齐出,四爵府一枝独秀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于府优势也就不复存在了。   老太太见于珊眼巴巴的看着,便将四爵府的事又说了一遍,对于府的尴尬地位倒也不避讳。   “珊丫头,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指望你飞黄腾达提携母家,只望你不要受于府的盛名蛊惑,眼高手低。莫怪祖母说话狠,祖母不想你小小年纪便在心里种下的骄傲的种子。身为爵府后人,视界怎能局限在内宅。想当初太上皇用‘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一句话就说服了四爵府接受科举,先祖就该想到科举改革成功后咱们于府将面临的尴尬局面。眼下各个家族都有优秀后辈通过科举这条路入朝为官,说不得你们这一代也只能走这条路了。”   其实老太太知道,跟于珊说这些没有用,顶事的还是将来能出入朝堂的男孙们。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嫡亲孙女养成娇娇小姐的模样。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必得让珊丫头了解了大环境,珊丫头才能准确定位自己,往后的婚嫁也不至于太盲目。老太太见于珊轻声应着,并不似小时候木木讷讷不言不语,心里欣慰不已。   于爵府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些前世的老太太也曾与她说过,只是她从不曾深思,而她嫁人后才慢慢肯定于府的尴尬地位。现在想来,老太太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如此清楚, “不出门便知天下三分”,说的可不就是老太太这种聪明人。   于珊爷爷有两个庶兄,在老太爷归西后,已经分家,所以那两个旁支是爵位的绝缘体了。可以说于珊老爹的继承人位置是坐的稳稳妥妥的。只是她想不到,她兜兜转转糊里糊涂的活了一世,到头来竟又回到了鸡肋于家,心里难免有些沮丧。   她将小板凳往前,脑袋搭在了老太太的腿上,听着老太太的话,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老太太说着说着,发现于珊没动静,才后知后觉的轻抬起枕在自己腿上的小脑袋,细看去才发现小家伙竟然已经睡着了,只是这脸怎么红成这样?   老太太试探着将手放到于珊的额头上,额头滚烫,老太太不可思议的看着昏睡过去的于珊,猛地升起一股怒气,一时间阴沉了脸,而昏睡中的于珊像是感觉到什么,浑身颤了颤。老太太看着打着颤的于珊,伸出手,慢慢抚摸于珊的头发,直到于珊安静下来,才收了手,轻喃:“倒是个敏感的丫头。”   她轻声喊来自己的大丫鬟春香,吩咐去内室铺床;让大丫鬟秋菊去请大夫;让冬梅去请杨氏过来;又自顾自的抱着六岁的于珊往内室去了。   ☆、第3章 :流言   杨氏慌里慌张的到静安堂的时候,就只见老太太不见喜怒的坐在正堂喝着茶,里屋孙大夫正蹙着眉毛给于珊把脉。   杨氏今年不过三十岁,长得眉清目秀,虽不是绝代风华的样貌,但在京城众美女里也是排的上名的: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小嘴……因婚后不到两年就生下了嫡长孙,三年之后又生下了于珊,可以说是儿女双全,老太太又甚少让杨氏到静安堂立规矩,尤其是这四年,老太太不在府上,万事都由她做主,所以她在于府的日子过得很顺畅。   杨氏眼见老太太没有开口的意向,只得先行过礼,低声问道:“母亲,冬梅说您有事找媳妇?”   老太太抬头看了杨氏一眼,也不开口。   杨氏却被老太太这没什么神色的一眼看的心里直打鼓,心里直犯嘀咕,这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心礼佛的老太太如此生气?难道是?杨氏下意识的看向内堂里一身粉衣的于珊,心里暗恨,难道于珊这丫头犯了什么事到婆婆手里,竟连累自己看婆婆脸色?!   没错,于珊是不得母亲喜爱的,一来因为于珊是女孩,杨氏做姑娘时明明是杨爵夫人唯一的嫡女,可杨爵夫人并不喜爱她,杨氏潜意识里就重男轻女了;二来杨氏生于珊时难产,愣是生了一天一夜,差点坏了身子,难免对于珊不满;更重要的是,于珊两岁的时候,曾有仙姑上门驱鬼,曾言府上四小姐是克母之命,最好不要养在亲母身边。   可那时候,老太太已经打算离府,怎么可能带于珊?若说姨娘倒是有两三个,可也没有哪家的嫡女往姨娘身边送的。不得已,于珊只得继续养在了杨氏身边。可杨氏终究是心里带了疙瘩,对着于珊怎么也疼不起来,只想远着她,盼着她不会与自己犯冲。这些年处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府上的下人惯是捧高踩低的,眼见老祖宗离府去了,而长房嫡小姐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没人拿她当正经小姐对待。   “老夫人,夫人,小小姐脉象虚浮,看这凶势,病了少说也有五六天了。眼下小小姐高烧不退,怕是……”大夫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老太太站起身,说道:“孙大夫,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孙大夫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如此烧下去,小小姐性命难保啊。就算如今请医延药,只怕小小姐醒来也不似以往机灵了。我先施针稳住小小姐的病情,还请老太太抓紧时间寻了永和堂的吴大夫来,他对小儿的病症颇有研究。”   老太太紧紧的握着茶杯,手上青筋暴起,却也强忍了下来,拜托孙大夫:“如此还请孙大夫施针,我即刻让人去请吴大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功,孙大夫也无须自责。”   孙大夫这才摇着头说:“老夫惭愧!”   老太太见过的世面多,知道有孩子生生烧死的,也知道有的孩子烧毁了脑子,退烧后变痴傻的。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这种贫家穷子身上才会发生的事,竟发生在了于珊身上。于府人丁单薄,只于珊这一代子女才多了起来,虽说她对每个孩子都是喜爱的,可难免的,她对着嫡子嫡女更看重一些,对这不善言辞的于珊更比其他几个更疼宠一些。只是她甩开家事已有五六年了,她实在想不到杨氏究竟是如何掌家的,竟让长房嫡女受到了这种待遇。   杨氏眼见孙大夫去施针,愣愣的看着神色阴沉的老太太,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一方面,她心里有些庆幸,巴不得身带克母命格的于珊静悄悄死掉的,反正她不曾主动害于珊。可是,另一方面她不知道如果于珊真的死了或者傻了,老太太会怎么看她。再说于珊那丫头本来就不机灵,若是再出意外,府里的两个弟妹还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最终,杨氏对着神色难看的老太太,不得不装出几分悲痛,最后竟轻声哭了起来。   老太太听到声音,看也不看杨氏,只等孙大夫施针退下之后,厉声喝道:“老大家的,五年前,我将府上一滋事体都交由你打理,这些年也没出什么纰漏,只是眼下这事,你真没什么要交代给我的?!”   老太太虽然不掌家,可余威仍在。而能从两个庶嫂手里夺回掌家之权的人,又岂是这么简单的?!   杨氏听了这话,心神一紧,啪的就跪下了,泣道:“母亲,昨日雨冰确实回禀说,珊儿已经好了,吃过一碗米粥才睡下。”   老太太失望的摇了摇头,问道:“杨氏,珊丫头可是你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孙大夫说,珊丫头少说也病了五六日了,为什么不早些请大夫?若不是我恰好回府,珊丫头又病倒在我面前,你还准备拖延到什么时候?孙大夫常年待在府上,只需派人去请就行,你连这点功夫都没有?”   “母亲,这些日子府上兵荒马乱的……而且,我只想着四丫头命硬……”   老太太不提还好,这一问杨氏是丝毫不内疚了。暗想:想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头胎的华哥也没她这么不体谅人,拼死拼活生下个丫头暂且不说,生她还生出劫数来了。若是华哥克母她也就忍了,可于珊不过是个丫头,难道还要她小心照料着,把于珊养的好好的来将她克死不成。照那仙姑所言,怕是不是于珊死就是她亡了。四年来,她提心吊胆的活着,其中的不容易又有谁体谅过?!好歹她也没有动害死于珊的龌龊念头。   “母亲,珊儿的病常有反复,每每媳妇当她病好了,她总要再病上一场。”   老太太见杨氏的神色不仅不愧疚,竟还带了狠色,心里暗惊。五年前,她虽然已经不管府里的大小事务,可也没什么大事瞒的了她,想当初杨氏对这孩子虽不是十分的亲切,却也从不苛待。那这离府的这些年,究竟是什么事,让杨氏对于珊生出这么多的不满?   老太太终究是担心杨氏肚子里的那个,不能两个孩子都废了。只淡淡的说:“没什么事情瞒着我就好,你先回去吧。”   杨氏看都没看于珊,只给老太太行了礼,就扶着腰出门而去。   老太太看着杨氏的背影,越想越蹊跷,母女之间能有什么隔阂,竟让杨氏厌恶于珊至此。可于珊才六岁,又不是惹事生非的孩子,是绝对不会主动招惹自己的母亲的!那么,问题是出在了杨氏的身上。   想到这里,老太太叫过冬梅,开门见山的问道:“我不在府上的这四年,府上可有什么大事?”   冬梅是静安堂的耳神报,府里的大事小事都瞒不过她,连哪一房的的远亲生了个六个手指的男娃这种事,她都能打听到。可因老太太并不喜静安堂里听到议论府上鸡毛蒜皮的琐事,所以,冬梅在老太太面前并不多嘴多舌,慢慢的,冬梅得了老太太的器重,升了大丫鬟。   因为府上众人也都知道冬梅是嘴严的,只要主子不问,人家让她保密的事绝对不会通过她的口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了,所以府里下人也乐得拿些小事交好冬梅。到最后冬梅都有了自己的消息来源,府里的事,倒是她知道的最清楚。   “老夫人,我知道而您不知道的事情,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夫人看的远,不像奴婢只盯着这后院。只不知老太太想知道的是哪方面的事?”冬梅站在老太太身后,边捶背边恭维老夫人。   “就你会说话。俗话说的好啊,见微知著,说不得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于府。”老太太说完看着转头看向冬梅。   冬梅也知道,知道的事情多了,难免被怕事的人惦记上。可她别无所长,只对打探消息有天赋,她没有春香、秋菊细心能在屋里伺候,也没有夏竹麻利能约束的住下人,若想出人头地,只能兵行险招。冬梅听了老太太的话,只当没听懂潜在的意思,说道:   “谢老夫人夸奖。可说句实在话,奴婢知道不就跟您知道一样,只要您想听,不管什么事奴婢必定知无不言。府上下人把话传到奴婢这,也是存了若是老夫人问起来,好有人帮他们递话辩解的心思,只是老夫人您甚少问奴婢罢了。”   老太太深深的叹了口气,承诺到:“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就没人敢为难与你。眼下,你先跟我说说,老大家的究竟为何如此为难珊丫头?我原先只当是老大家的重男轻女,所以对珊丫头不够热切。怎么我出府一趟,情况竟严重到这程度。”   冬梅听了老太太的承诺放下心来,老太太言出必行,这一点她深信不疑。冬梅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   “老夫人,大奶奶难为四小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五年前已经有了苗头。想来是当时您因气着大爷纳花姨娘进府彻底撇开府里的琐事,才不曾在意。后来我见您对四小姐比对别的小姐更亲昵些,奴婢还以为,您是清楚的。”   “我清楚什么?珊丫头早产,身子骨弱,一向安安静静的。我是喜静之人,在府上的时候,难免对她偏疼了些,怎的,竟因此给她带来难处不成?”   “老夫人多虑了。只是您也知道,长房先后生下了三位小姐,也就是徐姨娘的三小姐,大奶奶的四小姐和花姨娘的五小姐,三个姐相互相差也不过半岁。而要说大奶奶为难四小姐,却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冬梅见老太太没什么厌恶的表情,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向来不喜欢别人向她转述事情时带上自己的判断,只是,她实在替四小姐不值,也就多嘴了一句。   “这是怎么说的?”老太太大概也知道冬梅的心思,也不为难她,知道她这么判断总有理由,而老太太自信她也不是容易被下人一句话就左右判断力的人。   “您离府不久,大奶奶说夜里身上不舒服,竟时时见红,正巧一个仙姑主动上门,驱神弄鬼了一阵,给四小姐批了命……说……”   “那尼姑到底跟老大家的说的什么?但说无妨,我不会因此事怪罪你。”老夫人听冬梅支支吾吾的,直言道。   “是,那仙姑说:四小姐是恶鬼转生,克母之命,因夜里阴气重,大奶奶被小鬼缠身,所以才会见红。”   “荒唐!”老太太听了这话,一拍桌子怒喝道。   ☆、第4章 :克母   老太太看着底下跪着身子低着头冬梅,说:“起来吧,话还没说完吧,你接着说,为何你认为杨氏着了人家的道?”   冬梅并不起身,跪在老太太面前接着说:“老夫人,仙姑看过后,大奶奶的病症竟然第二天就好了,也因此大奶奶对那仙姑信了十成十。只是如此一来,梅苑里的四小姐地位就尴尬了起来。徐姨娘曾提议让三小姐四小姐交换了养……”   “徐姨娘倒是会算计!杨氏就算是傻的,也不会同意珊丫头养到个姨娘的房里……”老太太说到这,看冬梅眼色闪烁,不可思议的问:“难道,杨氏竟真动了这心思?”   “大奶奶她……确实想将四小姐交由徐姨娘养。只是,大奶奶又不肯教养三小姐,所以这事才不了了之。尤其是花姨娘又产下了五小姐,大奶奶见花姨娘也不安分,才歇了这心思,这事也就无人再提。只是不知是哪个,竟将四小姐克母的传言说的满府皆知,都道四小姐不仅傻傻的,而且爹不疼娘不爱的,您也知道,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是以四小姐的日子过得比三小姐还不如。”   “怪不得珊丫头瘦瘦弱弱的,此次若不是珊丫头在我眼前病倒了,怕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冬梅想:何止是生病无人管呀,就是平时,三小姐就喜欢欺负于珊。只是,四小姐傻子这个称呼也不是白来的,被欺负了从不吭声,尤其是被庶出的欺负了也从不吭声的,也就只有傻子了吧。   冬梅眼见老太太对于珊颇多怜惜,大着胆子说:“老夫人,四小姐命运这事也蹊跷的很。这仙姑虽然不是徐姨娘找来的,可这仙姑到了于府,竟与徐姨娘颇投缘。而且,仙姑离府后没多久,梅苑负责大奶奶浣洗的贴身丫鬟雨霜竟赎身离府了,说是原先定娃娃亲的男方找上门来了,雨霜也到了年纪,所以,想求个恩典。”   “你的意思是?”   “怕大奶奶夜里见红这事,做不得准。如若不然,怎么大奶奶白日里好好的,脸色也颇佳,只到了晚上睡过去之后就恶露不断?而且大夫也诊断说,大奶奶的身子并无大碍。”   “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只是这么大的事,杨氏又不是傻的,怎么就察觉不到?退一步说,你怎么也不汇报给我?由得她们胡闹。”   “老夫人恕罪。不是奴婢推脱,您当时已经离府,爵爷吩咐,让您安安静静的散散心,别大事小事的都捅到您面前。大奶奶本就对四小姐有偏见,对四小姐身边的事向来人云亦云,不予理会的……奴婢看四小姐的境况堪忧,曾转弯提醒过大奶奶,当年的事有蹊跷,可大奶奶竟说奴婢倒弄是非,若非看来老太太的份上,奴婢就要被发买了,所以才不敢再提……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四小姐日子不顺畅,大奶奶就过的顺风顺水;四小姐得了好,大奶奶就不顺畅。四小姐两岁那年的正月,您赏了她一对小金马,转过头,大奶奶竟病了……”   “哼,她那是心病。”   冬梅低头不敢多言,主子们的事,她是不敢多嘴的,只是觉得可怜了四小姐,刚出生就莫名其秒的被人算计,杨氏平常很聪明的一个人,唯有在这事上犯了执拗,怀孕之后更是小心翼翼,轻易不沾四小姐的事,光看四小姐病了五六天,她也只是让丫鬟去盯着,竟没有亲自探望过,就知道她对四小姐忌讳颇深。不过,这话不是她一个丫鬟能说的,只把话咽了下去。   “这事我来处理,你去看看吴大夫怎么还没来。”老太太见冬梅不再说话,就吩咐道。   话音刚落,夏竹就带着吴大夫进了门。两边都没客套,直接就引进了内室。   经过孙大夫的施针,于珊体温稍微降了下来,眼下正躺在床上睡着。老太太站在床边打量过去:红扑扑的瓜子脸,两弯细细的柳叶眉,睫毛因闭目显得根根分明,一颤一颤的,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小嘴粉嫩粉嫩的,只是太瘦了,而且平日也是乖巧有余可爱不足,可老太太竟越看越觉得投缘。   吴大夫细细的把了脉,才说:“小姐这病初期不过是普通的风寒罢了,若是处理得当,一两济药也就好了。这病怕是六天前的一场雨引发的,这正赶上夏秋换季,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也一日低过一日……眼下拖得时间太长了,邪渐入里,肺经邪热雍盛,才会高烧不退。我本以为府上是普通的风寒,带的药剂都是温和的,眼下只能我另开个方子,让下人快马去永和堂抓药,之后三碗水熬成一碗,让小姐服下,若是明早能醒,那老夫人就可放心了。”   “那若是明早醒不过来呢?”老夫人追问。   吴大夫摇摇头说:“若是明早还醒不过来,只怕小姐性命堪忧,就算以后再醒过来,也迟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沉重的点了点头,催促道:“如此,还请吴大夫写个药房,我即可安排人去取药。”   “老夫人,我多嘴一句,小姐这病凶险的很,这药务必要喂进去。另外找个可靠地丫鬟守着,用烈酒给小姐擦洗身子,只要体温降下去就事成了一半。”   老夫人得了药方,也不安排杨氏插手,自找了爵爷身边的小厮,快马加鞭的将药取回熬制。   可这于珊昏迷不醒,熬的药总是喂不下去,静安堂一时间兵荒马乱的。倒是于珊的教养嬷嬷孙嬷嬷出主意说,乡下都是用麦秆插到喉咙里,将药吹进去。   等好不容易找来了麦秆,于珊原本控制住的体温竟又烧了上来,浑身滚烫。老太太站在一边指挥救护,可于珊的喉咙太细,总是插不进去,等终于插/进去了,没吹几口就滑出来。老太太看着于珊眼角的眼泪,心里也难受的很,只得坐在床边,给于珊轻轻拭泪,嘴里呢喃道:“珊丫头不怕,喝了药病就好了。”   老太太见用麦秆吹药,于珊受这么大罪,对杨氏的不满聚到了顶点,喝道:“春香,将大奶奶请过来!”   春香悄悄抹了眼泪,急急的去了。   等杨氏风风火火的赶到静安堂的时候,于珊一碗药还没喝完,静安堂正兵荒马乱的,换水的、剪麦秆的、插麦秆的、吹药的、给于珊擦药的一众丫鬟,围了于珊一圈。   老太太见杨氏来了只站的远远的,不往前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出声喊道:“老大家的,你过来扶着珊丫头!”   杨氏不得已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扶着于珊的竟是老太太。心里对于珊更多了几分不喜,悄悄的抚了抚肚子,犹豫半晌,说道:“母亲,儿媳身子实在不便……”到后来,声音慢慢低下去,因为她看到老太太正不满的盯着她。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那个,她实在不敢冒险,她只僵着身子,看着下人捏开于珊的嘴,将细细的麦秆插进去,再将药吹进去,等麦秆拿出来后,麦秆的尖尖还带了血丝。   杨氏觉得浑身不舒服,闻着静安堂浓重的药味、酒味,看着带着血丝的麦秆,一时控制不住就干呕起来。   老太太见杨氏这模样,彻底寒了心,等下人终于将药喂进去,便吩咐春香小心照料着,时时擦拭身子,带着杨氏出了卧室。   “老大媳妇,我也不为难你,你听信她人的疯言疯语,委屈珊丫头这么对年,这些我也不跟你计较。只是,珊丫头毕竟是于府的嫡亲血脉,你忍心看着她受委屈,我可不忍心。珊丫头此次若能大难不死,就搬到静安堂来陪我这老婆子,我就不信,那嚼舌根子的还敢说珊丫头克祖母不成。”   老太太性子爽利,想到什么就办什么,也不拖拉,眼见于珊在长房活的憋屈,倒不如来静安堂陪着自己。本来还想着等珊丫头醒来问问意见再决定,可见杨氏如此行事,当下就决定,不管于珊到底乐意不乐意,长房的梅苑是不能再待了。   “母亲,此事万万使不得。珊丫头的命格……”杨氏听了老太太的话,猛地抬起头,想也不想直接开口拒绝道。   老太太眼神复杂的看着杨氏,一时间没有说话。要说这杨氏也是孝顺的,估计是怕于珊恶鬼转生的命格与自己有碍,所以才如此欲言又止。   “老大媳妇,我也不与你多说,我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查清当年的事情。”老太太终究不忍心看杨氏如此纠结,提点到。   可杨氏根本不往那方面想,只是眼睛一亮,建议道:“母亲,不若让珊儿开蒙入学,单独立个院子可好?”   老太太不想杨氏竟然想起这种损主意,于爵府向来有个规矩,每个小姐少爷自一出生,就选好了自己的院子,待得他们七八岁开蒙学好处事之道,能独自立院的时候就搬过去,一般等到孩子八岁就由当家主母打发人收拾院子,而女孩子的院子,嫁了人也就收回了,所以并不拥挤。小小年纪单独立院的,不是犯了错误就是亲母教养不得力怕教坏孩子的,于珊眼下未开蒙就独自开院,那在府上还如何立得住脚!   “珊丫头未曾开蒙就独自立院?亏你想得出,更何况她眼下还病着!要是觉得不方便照顾她,那现在就让她搬到静安堂来,再说,一堆的丫鬟婆子也不需费什么心思。”   “母亲,你看珊姐都六岁了,平常话都说不好,媳妇也是着急,再说哪有养到您身边的的道理,珊姐又不是可人的,若让她扰了您的清净,就是媳妇的罪过了,所以……”   不等杨氏把话说完,老太太原本因为感动熄下去的火,噌的又上来了。   “我听说,你日日有时间去看华哥,珊丫头养在你身边,凑到你身边你都爱搭不理的,珊丫头好好跟你说话,你听过吗?远的不说,就说珊丫头发烧成那样,你都不知道请个大夫。我知道你有了身子,不方便亲自照顾她,可好歹派个得力的人照看着……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小孩子离了母亲总有几天不适应,慢慢接受也就好了,你也照顾不好珊丫头,你好好照顾你肚子里那个吧。”   “母亲……”杨氏惶恐的站起身来,欲言又止,可她顾忌老太太不喜流言,终究不敢把于珊克母的话说出来。   “下去吧!”老太太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命令杨氏回院子。   ☆、第5章 :傻子   于珊再次醒来的时候,虽不说神清气爽,但除了嗓子还有些疼,倒也头不昏脑不涨的,心里头暗喜:前世半个月才彻底苏醒过来,可这一世竟然第二日病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于珊转头看了看周围的摆设,竟不是在梅苑的偏房。床沿上一个脑袋伏在上面,看打扮也不像是小红,那这里是哪呢?   于珊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细细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一张上等楠木加工的拔步床,绿竹栩栩如生的雕刻在床的周围,清幽典雅,床头放着一双上好的玉枕。靠窗的位置有两个小书桌,上面笔墨纸砚都很齐全,床下放着一张偶尔会搬上拔步床小桌子……于珊像是解决什么难题一样,以拳打手,啪的一声响,暗忖:这是老太太的卧室!   春香经过一夜的折腾本已经是人困马乏,听见响声,急忙睁开眼,见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急忙起身。这一转身,就看见双眼放光的于珊,站在卧室中央,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   春香想,完了完了,难道四小姐真的傻了?   正当两人在卧室里一个如释重负一个扼腕惋惜的时候,外间传来一个略带恳求的柔美的声音:“母亲,这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等下次逢八的日子,我亲自告诉你两个弟妹,你不必如此为难!”   于珊听着外间奶奶略带生气的声音,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流了下来,算起来,老太太是两世里于珊唯一眷恋的人了。她也没发现身后已经起身的春香,自己擦擦眼泪,挑了挑唇角,拨开卧室的帘子,挪着小短腿就奔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看到于珊醒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孩子面前也不好说昨日的凶险,于是老太太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牵着于珊的手,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看了看杨氏,才对于珊说:“珊丫头,去给你母亲请安……”   于珊刚要行礼,杨氏马上道:“不必了,自家人不必讲究这些……”终是与于珊没什么话说,孩子面前也不适合讲原来的话题,于是转向老太太道:“母亲,儿媳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就先告退了。”   “嗯。”老太太看了眼略显局促的杨氏,有些生气的应了一声。   于珊眼巴巴的望向杨氏,忽闪着大眼睛,总觉得母亲是不是该对她说点什么,但是杨氏终究什么也没说,也没带上于珊,就急匆匆的走了。   “哎……”于珊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觉得也难为杨氏了,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能讨厌,又演不出慈爱,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倒是老太太觉得挺稀奇的,按照四年前,于珊此刻应该哭天抹泪的跟上杨氏,出了静安堂了。眼见于珊叹口气后也没什么动作,于是拉过于珊,摸了摸她还有些红扑扑的脸蛋,轻声说:“身子没养好怎么就下床了。”   说罢扶着于珊往内堂走去,边走便问:“珊丫头,以后就留在静安堂可好?”   于珊抬起头,看着老太太认真的神色,笑意慢慢从嘴角蔓延到眼里,猛点自己的小脑袋。无意中,她似乎改变了些什么。这一刻,她真的打从心底欢喜开来,为的不是以后日子的顺畅,只是因为,她发现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老太太眼见于珊的眼睛从原先的恍惚迷蒙变的清清亮亮,不自觉的心情大好。   如此过了三四天,于珊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   这日,老太太见外面阳光正好,于珊的精神也不错,便将于珊包裹的严严实实,带着于珊去花园溜达:“珊丫头,你身子骨太弱了,以后可不兴整日赖在屋子里。只是你身子刚好,咱们溜达一圈就回去,免得你又着了凉。”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在花园见到了二房的赵氏和倩姐。   于倩不知于珊病刚好,她规矩的给老太太行了礼,就拉了于珊到一边说话,老太太本想拦着,可见于珊开开心心的笑着,也就没有反对,任由两个小丫头一会摘花一会扑蝶的跑远了。   于倩今年八岁,平时与于珊也没有多亲密,主要是于倩也觉得于珊傻了点,这会拉了于珊就走,也不过是因为不想在老太太面前又被娘亲训斥不庄重。   “倩姐姐,我以后跟奶奶住在一起的,你要常去奶奶那找我玩。”于珊小朋友正努力发展异世两辈子的第一个死党,上一辈子情分淡淡的,但于倩不仅没有欺负过她,还保护过她,这让于珊觉得吧,君子可交啊。   于倩惊讶的问道“珊妹妹,是不是蕴妹妹又欺负你了?”说罢瞪着于珊,好像只要于珊说是,她就跑到大房帮于珊欺负回来的模样。   于珊看于倩瞪着两个丹凤眼,撅着嘴巴,为表现自己很英勇,还插起了小蛮腰的模样,“噗嗤”一声就笑开了。   “倩姐姐,你想哪去了,好歹我是嫡她是庶,她能欺负到我面上?”   于倩听得此言,指着于珊,结结巴巴的:“你……你……你终于肯听我的话了,哎呀,哎呀,我早就说嘛,蕴妹妹总是背后跟简哥哥说你是小傻子,几天之前开始更是当着你的面就敢说你是傻子,你听了也总没个反应,我又不好擅自找大伯母告状,你你你,总之,你想明白了就好了。”   说完,大人模样的拍拍于珊的肩膀,非常严肃的接上了一句:   “见了蕴妹妹也要这样啊,不能丢了咱们嫡女的价。”   要说这赵氏也是名族之后,也不知怎么就养出了这跳脱的倩姐,赵氏对于倩也很头疼,走到哪都要带着,就怕她不在自己跟前会闯祸,当然也存了希望倩姐受自己影响能稍稍淑女些的心思。   到了傍晚,杨氏听说于珊病好了,便让钱嬷嬷来接于珊,可是于珊不想回到自己的小屋子,老太太也不强求。于珊虽然在那里睡了好些年了,但一点也不怀念,反而有点厌弃,尤其是已经知道杨氏并不欢喜自己的,她实在没兴趣像真正的小于珊那样热脸去贴冷屁股。   于珊刚刚搬到了静安堂,老太太不放心她自己睡,一老一少就挤到了一张床上,晚间于珊听着奶奶渐渐均匀的呼吸声,觉得心里十分的安稳,不一会也就进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杨氏赵氏李氏就带着各自的孩子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喜静,并不要求儿媳们每天来请安立规矩,十天来一次,让老太太认认孙子孙女也就行了。当然,不在十日的时候,想来请安也是准的。这就跟,礼拜一到礼拜五必须上班,但如果你要周六周天加班也行,但没有加班费,原因嘛,自然是根本没有那么多工作要做,你偏偏要到办公室老化公司的电脑耗费公司的电,你还想要加班费,你脑子没抽吧。所以,为了不干出力不讨好的事,杨氏赵氏李氏都是十天才来“办公室”开会一次的。   聚餐完毕后,一大家子和乐融融的聊着天。说是聊天,其实多半是老太太说着旁人听着,可老太太毕竟有四年没在附上了,这聊天的内容,听在三个儿媳耳朵里,理所当然的就当成“教诲”了。   “老大家的,你多注意身体,等再过两个月,也不要请安了,大冬天的路上滑。”   “老二家的,你好好教倩姐静姐规矩,都已经开蒙了,要教导她们虚心向学。”   “老三家的,你多关心关心三爷,深秋了,晨起晚睡要注意保暖。”   讲到最后好似不经意的提了提:珊丫头以后就留在静安堂陪陪她这个老婆子,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也该享享含饴弄孙的福了,可以说是给足了于珊面子,愣是从“弃女”升级成了“孝女”。   赵氏李氏听到这,眼睛都瞪圆了,一会看看杨氏一会看看于珊,嘴里却都说着“应该的”其实心里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倒是杨氏急匆匆的站起身来,说道:   “母亲,此事还是再斟酌斟酌,昨天我已经跟大爷提过……”   老太太不等杨氏把话说完,就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又对下人们说:“带少爷小姐去花园里遛遛食。”   杨氏这才知道,如果说前几天老太太提起这个话是想跟自己商量一下的话,那于珊连着四个晚上“留宿不归”估计让老太太定下心思了。想到这,她一方面庆幸终于与于珊分开了,另一方面又犯愁怎么跟大爷交代。   赵氏李氏则在心里琢磨这个事情会对自家带来的影响。老太太看了看几个儿媳的神色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也不说开,静安堂倒是一时安静了下来。   却说花园这边几个少爷小姐,也因为老太太最后提及的消息闹开了。   到了花园,于珊存了避开于蕴的念头,准备去找于倩继续革命友情,可有人就是不开眼,这不刚离了大人的视线,于蕴就不安分的叫起来。   “小傻子,是不是母亲不要你了,你才跑到祖母身边撒娇卖乖的……”   “小傻子叫谁?”配合着疑惑的表情那是真的惟妙惟肖啊。于珊心想,上一世是不跟你个孩子计较,但现在不同了,她将养在老太太的身边,代表的是老太太的脸面,所以,于蕴小妮子,别指望我这次会放过你……   “小傻子叫你。”于蕴得意的说。   “奥,可是我不跟傻子说话。”于珊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到。   于倩先反应过来,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   于蕴涨红了脸,“小傻子,你怎么跟姐姐说话呢?”每当于蕴吃点芝麻大小的亏,总要搬出来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奥,小傻子姐姐,我需要怎么说话?”于珊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心里觉得,自己这么一个“老人”欺负个刚过七岁的孩子,太不应该了。要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于蕴盯着于珊,总觉得小傻子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看小傻子的眼睛叽里咕噜的,倒把整张脸给带活了,于蕴突然就有了危机感。   就在于珊想着要不要给于蕴递个小凳子小梯子的时候,于蕴恼羞成怒伸手就推向于珊。于蕴是个不吃亏的个性,前世仗着比于珊高半个头,轻而易举的把精神恍惚的于珊推倒了。于珊眼见于蕴推过来,想到“得嘞,小凳子省了,小梯子就更不用想了”。于珊转了个弯就向自己的奶娘跑去。于蕴狠狠的一手推了空,扑倒在地,顿时鼻血就流了出来。   “哇哇哇,小傻子你敢欺负我,姨娘姨娘简哥哥简哥哥,小傻子欺负我。”   ☆、第6章 :打架   “珊妹妹!”   “蕴妹妹!”   两声急切的童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一个是发声体是于家老大于华,至于另外一个,自然是于家老二于简。于华于简两兄弟本来正在讨论“学问”,但是意见并不统一。于华喜武,觉得大丈夫立于世,就该学好武艺,为国家开疆辟土,洒净最后一滴热血;于简则觉得,武将有勇无谋,不堪大任,尤其现在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武将根本无用武之地。正相看两相厌的时候,那边一个妹妹急匆匆的跑开了,另外一个一把鼻涕一把血的坐在原地哭上了。两兄弟的脸,登时就沉了下来。   于华于简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焦急的跑向自己的妹妹。   于华是喜欢妹妹的,杨氏去看于华的时候,于珊就小尾巴似的跟着杨氏,总是怯怯的看向于华,从不热切。现在听着于蕴找于简护着,自己的妹妹却只急匆匆的跑向奶娘,却不喊自己一声,于华这心里啊,还别说,真不是滋味。于珊要是知道于华心里是这么想的,肯定唱一曲窦娥冤:她一个“老人”,找个九岁的娃娃护着,她还要不要脸了。   另一边,于简很快到了于蕴身边。要说这于简也是知情达理的人,比起这娇蛮任性的“蕴妹妹”,他更喜欢傻乎乎的“珊妹妹”,但是架不住姨娘一遍一遍的强调血脉亲情。他之所以跑向于蕴,也不过是为了晚间的时候少听几句唠叨罢了。   “蕴妹妹,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就掏出手帕给她擦脸。   “连小姐都照顾不好,要你们这些奴才有什么用,还不如禀了母亲,打发出去!”说罢狠狠的瞅了眼急匆匆跑来的奶娘丫鬟。   于爵府男丁并不旺盛,现在老爵爷的孙子辈只得四人,长房的这两个哥从出生到开蒙,都耗尽了老爵爷的心思,故两兄弟在这爵府都很受宠。而于简这庶子,也是有本事的人,比于华小半岁,学问上比于华却是丝毫不差,当然功夫上比不得于华,主要是后天不够刻苦。于家人丁单薄,若不是于简出生的时候,于华才半岁,于简怕是会直接养到杨氏的屋子里。但就算不曾养在杨氏屋里,没有记在杨氏名下,但府里正经主子表面上都不曾拿他当庶子看。奴仆们见风使舵,也是把于简当正经的主子伺候。但对于蕴这丫头就没那么殷切了,于蕴毕竟是女孩子,从老太太到杨氏都没有对她多特别。   听得于简发火,于蕴的奶娘和丫鬟都战战兢兢地的跪倒在地,不敢分辨什么。   “简哥哥,小傻子是故意的,你替我教训她。”于蕴瞪大了眼,狠狠的盯着在奶娘怀里的于珊,要是眼睛能杀人,估计,于蕴可以再重新投胎了。   先不说于珊的反应,于华听得此话,脸色更沉了;于简也有些生气,觉得自己的妹妹太不懂事了,这智商也不知道随的谁。   “于蕴,给妹妹道歉!”于华和于简几乎同时说出这话,只不过,一个恶狠狠冷冰冰的一个则带了点诱骗的口气。   “我不,她害我磕倒了,怎么还是我给她道歉?明明应该她给我道歉。再说了,我是姐姐,这么个傻子妹妹,竟还拐着弯骂我是傻子,我教训她是看的起她,她还敢躲,我定要告诉爹爹,看爹爹怎么处罚她。她这叫什么,对了,这叫无长无幼。”于蕴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说的那是理直气壮,也不哭了,也不坐地上了,麻溜的爬起来就想去告状。   于简急忙抓住她,正想好好说说,就见于华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抬手照着于蕴的脸就打过去。于华练武十分刻苦,虽然才九岁,但这一巴掌要是打实了,于蕴这鼻子估计又要见红了。于简眼疾手快的,顺手把于蕴往身后一拽,自己也往旁边一侧,这本来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就打在了空处,模糊中都能听到风声。于蕴吓的一哆嗦,紧紧的拽着于简的衣袖。   “于简,你什么意思?我是长她是幼,怎么着,她是非不分,我还教训不得了?还是说,你要代她受过?”于华非常生气,别说于珊这个妹妹自己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头,就是大声点跟她说话都不曾。每次跟她说话都要哄着,她才会偶尔开开口。别人都当她傻傻的,他却大概知道,她只是不在乎。她在乎的也就只有不喜欢她的母亲。   “哥哥,蕴妹妹她只是年纪小,实在不必用如此野蛮的手段。夫子云: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咱们府上向来规矩甚严,蕴妹妹她……”   “啪……”清脆的声音,惊呆了现场所有的人,众人抬眼,就看见于简的粉嫩的小脸上有四根细细的红色的‘小黄瓜’。   “于简,别跟我说什么‘蓬生麻中,不扶而直’,我信奉的就是我这双手。既然我教训不得蕴妹妹,那你就替她受着吧。这一巴掌,是哥哥我好心,教你怎么跟人说话,嘴上功夫再了得,也要有人买账才行,你是知道的,我不吃这一套。你要是不服,哥哥随时等你来讨,只要你有本事……”说罢,极其轻屑的盯着于简的眼睛。   于简看着于华的眼睛,从于华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轻视,还有于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哪怕于华如此的粗鲁无礼,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骄傲却不减分毫,这是于简怎么奢求也奢求不来的。于简心里清楚的很,不管自己表现的多么才华出众,知书达理,他可以凭此受爵爷和爹爹的重视,却改不了自己庶出的事实,更改变不了自己的母族不过是个正在衰败的家族的事实。   再看看那边文静的于珊,即便是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从她的眼里看不到害怕看不到幸灾乐祸,还是清清亮亮的。他没法骗自己,于珊不是傻子,只是,并不在乎他们。而刚刚还嚣张大胆的于蕴,此刻紧紧拽着自己,偏偏头就能看到她眼里的惊恐。他实在很想吼一声“没有这个胆,就别惹这个祸!”   看着看着,于简就失了冷静。这一对比,越发让于简觉得命运不公平。于简毕竟只有八岁多,就算有再好的涵养,也没有你打我一边脸,嗯,我觉得你打的蛮有道理的,就把另外一边脸挨过去让你打的觉悟,他甚至没有就这样走开的打算,更何况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于简拽开于蕴的手,上前一步,一个拳头就打向了于华。两个孩子,一个刚满九岁一个八岁出头的,你一拳我一脚的,转眼间就滚在一起了。周边的丫鬟奶娘急急忙忙的去拉架,又不敢使力,这都是娇贵的人,要是不小心伤了他们,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是要是不管,那他们就更不用活了。   所以,于华和于简的丫鬟奶娘们急急的围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劝说。实在劝不过,于华的丫鬟婆子就去拉于简,于简的丫鬟婆子就去拉于华,没办法,她们也就只够拉对方的主子的胆。   于珊的奶娘眼见事情不妙,放开于珊就去找小红,想让她去搬搬救兵。   于珊这次是真惊呆了,这TMD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个发展趋势,上一辈子怎么从来没有这种事?!这历史不能改的这么迅速吧?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对自己这么有感情啊。而且这些丫鬟婆子又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加油助威呢还是劝架呢?!   自己在这边正寻思着,这个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就听见于倩惊恐的喊叫声:   “啊……珊妹妹,小心……”说着就向于珊跑去。   原来于蕴趁着哥哥们打架,丫鬟婆子们劝架,没人注意的功夫,偷偷溜到了于珊身边,恶狠狠的想推倒于珊。本来呢,于珊小朋友是一直避开蔷薇花的,她总感觉带刺的东西比较危险,觉得只有远离了才安全。她老老实实的拉着奶娘待在路中间,本来觉得万无一失。但是随着哥哥们打架滚来滚去的,于珊不自觉的就退到了花丛旁边,身边的婆子丫鬟也跟着劝架去了,奶娘找丫头去了,而自己又在发呆……于是乎,于蕴小朋友得手了,伸手就把于珊往旁边的蔷薇花上推。于珊发发狠,拽着于蕴的袖子不撒手,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正这时,于倩也跑了过来,毫不含糊的扑向于蕴……   然后,丫鬟婆子劝人的声音,丫鬟婆子来回跑动的声音,两个哥俩打架怒骂的声音,竟然就都消失了,就只剩下于蕴怨恨的怒骂声:   “凭你个傻子,也敢跟我斗。嫡女,嫡女了不起啊,傻子就是傻子!”   “呲……”这是于珊。   “啊……哇……”这是于蕴。   “哎呀,胳膊磕破了……”这是于倩。   于珊倒在蔷薇花丛的时候,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于珊心里暗骂:   “TMD,我这明明已经避开了推搡,怎么就能卷土重来?!老天爷,你是不是真的看我那么顺眼?我只是比前世早清醒几天而已,这还要补上?!不过,身边的这个小屁孩,这是脸朝下倒下的?这可怎么好啊!哇哈哈哈……”哎,越来越孩子气了。   于华于简听到声音,慌忙各自爬起来,还是一个跑向于珊,一个跑向于蕴。这次,两个哥哥真的是欲哭无泪了。于珊磕破了脑袋,顶着一脑门的血,昏迷不醒;于蕴的鼻子又见红了,关键是,半边脸上还多了几个红豆豆,细细看去,是一个一个的小血珠;而于倩的胳膊腿也结实的摔在花丛里……   ☆、第7章 :断案   大老爷于昭轩下朝归来,想起今天是初八,连朝服都没有换就去静安堂给老太太请安,顺便问问,母亲刚回府怎么就想到要养珊儿在身边,真的是无聊了?要是真的寂寞了,珊儿可不是个好的选择。问句话都喏喏的答不出来,怎么能给老太太解闷,倒是蕴姐活泼伶俐,是个明理懂事的;就是丽姐也比珊姐强,丽姐虽然才四岁,身份也低了些,可是丽姐嘴甜……   这厢正想着,就到了静安堂。刚进了静安堂,于大老爷就纳罕不已,往常这个时间,母亲应该是在跟杨氏她们说说笑笑的啊,今个怎么如此安静。正想着,春香端了一盆子血水出来,见了大老爷,忙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这是怎么回事?”于大老爷眉毛翘的老高,面色发青的惊怒道,第一个反应是杨氏流产了。于大老爷文武兼修,虽然重文,但是身体保养的很好,这一嗓子吆喝起来声音极大。   “这个……”春香面露难色,实在不知道怎么给老爷解释目前这个状况。   春香记得,当她扶着老太太赶到花园的时候,三个小姐还在蔷薇花丛里没起身,大小姐于倩压着三小姐于蕴,三小姐于蕴压着四小姐于珊,最下面的四小姐的脑袋磕在花丛的一块石头上,手里还拽着三小姐衣服的一个角;大少爷二少爷则浑身是土,两人一会看看几个小姐,一会回过头狠狠的瞪着彼此。倒是二小姐于静毫发无伤的站在旁边。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可能会直接笑出来,两个少爷都太可爱了,都快成斗鸡眼了。但是,看到四小姐于珊的惨状,春香紧紧抿了抿唇。   “立即去请府里的孙大夫过来!你们几个,把大小姐三小姐扶起来,春香,你去,你去看看珊丫头……”老太太的声音稍微带了点颤抖,站在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于珊的小脑袋瓜子,她都不敢亲自过去确认一下于珊现在的状况。   说话间,赵氏疾步走向于倩,杨氏跑向于华,徐姨娘听到风声也跑过来,刚看到于蕴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紧走几步抱起于蕴,还趁人不注意狠狠剜了昏迷的于珊一眼。   就这么的,杨氏领着于华,赵氏抱着于倩,徐姨娘抱着于蕴领着于简,春香抱着于珊,后面跟着一堆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回了静安堂。   “既然回来了,就滚进来!”老太太出身以武闻名的谢爵府,是谢爵爷嫡亲的胞妹。年少时脾气暴躁,成家生子之后,只要不惹她,她也是温婉慈祥的老太君。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跟儿子说话了。   于大老爷忙整整衣服走进屋里。屋里大堂跪着两个泥猴,细看是自家老大老二。俩泥猴旁边跪着刚刚显怀的杨氏和哭的梨花带雨的徐姨娘,连他的弟妹赵氏也跪在地上。内堂的帘子挑开了,打眼就能看到两坐一躺的小姑娘。于大老爷耳聪目明,打眼一看:穿绿衣服的是老二家的于倩,她的丫鬟正在往于倩手臂上腿上缠纱布;另外一个丫鬟是于蕴身边的彩蝶,彩蝶在给往于蕴的脸上涂药膏;另外一个穿粉衣服的,就比较惨了,躺在床上,衣服上到处是血,头上包了厚厚的纱布,血还是印出了点,她身边的丫鬟却是老太太身边的春香,这……难道是珊丫头?   “母亲,这是……”于大老爷进屋把事情看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你倒是赶巧!你也听听。静姐,你来说!”老太太气呼呼的,拍的桌子啪啪响。心道,这是给我难看吗?我刚说要珊丫头留在静安堂,珊丫头就被整的昏迷不醒!   要说旁观整件事的也就只有二房的二小姐于静了。不知是不是名字使然,于静性格温婉安静,不掺和府里的是非,不拉帮结派也不扮巧讨好。于静与她的胞姐相比,就是俩极端。刚刚大房的几个哥儿姐儿闹得那么凶,也不见于静上前劝一句拉一把。怎么说呢,于静她双耳不闻天下事,就一心过自己的,就像,就像上一辈子的于珊。   于静慢慢走到堂中,挨着母亲赵氏跪下。于静的叙事非常的客观,语调没有变化,完全没添加个人感情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老太太从一听到于蕴叫于珊小傻子就开始生气,听到于蕴怒骂于珊“凭你个傻子,也敢跟我斗。嫡女,嫡女了不起啊,傻子就是傻子!”更是气得摔了茶杯,茶水洒了徐姨娘一身,几块碎瓷还划伤了徐姨娘的胳膊。老太太心想,于珊身边的丫鬟婆子是不能留了,杨氏不上心也就罢了,可照这样看,这于蕴也不是第一次欺负于珊了,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的奴才,要来何用?!   杨氏听到于华打了于简一巴掌,于简竟然还敢打了回来,杨氏心里也直冒火。侧侧脸,狠狠瞪了徐姨娘一眼,心道:于珊是嫡出的,就算年纪小命格差,也轮不到一个庶出的姐姐管教。而她的华哥是爵府正正经经的嫡长子,以后一等公爵的位子都是他的,教训他个庶出的弟弟都不能了?!   赵氏听到于倩没有牵涉在长房几个孩子的争斗中,先是放了个心,再然后听到于倩竟然扑向于蕴,不仅把于蕴扑实了,把自己也磕伤了,心里这个气啊。你说大房的“家务事”,你个二房的小姐,你瞎掺和什么。琢磨着,得给于倩换个厉害的女先生了,再找个规矩严的婆子,这才一会不在身边她就闯祸,真是,拴起来才能叫人省心。   要说这脸色变化最频繁最大的,当属徐姨娘了。从听于静开始说话,徐姨娘脸色就青了,心道,这些话私下里跟我这当娘的说说就行了,哪能放在明面上说啊,她现在是很后悔没有跟于蕴说清楚,就算是傻子,嫡女也不是你明面上能欺负的,更何况还当着“外人”。待听到于华掌了于简的脸,她侧头看看于简脸上还相当明显的“嫩黄瓜”,心里的怨恨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了,随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起来。   “老爷,您可要为简儿做主啊,不过是姑娘家的吵几句嘴,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能劳动大少爷出手了,您看看简儿这脸上这身上……”说起来,于华和于简虽然都是你猴子的打扮,确实于简更惨一点,于简是徐姨娘的命根子,别说监督他习武,就是于简主动习武,徐姨娘都能劝的他回屋休息。   这徐姨娘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儿女双全,老爷宠着,儿子傍身,闺女贴心,外院有能与嫡子媲美的儿子于简;内院有比嫡女机灵的闺女于蕴。这徐姨娘眼见六岁的于珊傻乎乎的,又是个不得宠的,更没有危机意识,觉得自己的闺女天好地好,随便养养就比嫡女强,是以并不曾严格管教于蕴,小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滋润。虽说徐姨娘顶了天也就是个姨娘,但是,血脉是做不得假的,府上的人,就是看在小主子的面上也要高看她几分。   徐姨娘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但这次的事,她要是不先开口,后面也没她开口的机会了,况且,这次她要是不帮着蕴儿,那蕴儿……   本来于大老爷听完正在琢磨,于蕴真这么不懂事,于珊真的是如此懵懂?还有这于华怎么这么冲动鲁莽?于大老爷正觉得对家里孩子的教育不够,听得徐姨娘的的哭号,注意力还真被转到了两个儿子身上。   于大老爷站起身,盯着跪在地上的于华于简,于简低着头,分不清神色,于华倔强的抬着头,也不分辨什么,看的于大老爷心头的怒火,蹭就上来了,“啪啪……”就是两巴掌。   “兄友弟恭,兄友弟恭,先生是怎么教的,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挑事打架?!”   “老爷,这话不能这么说,华儿他是有错,但是……”杨氏急急的把于华搂在怀里,抬眼焦急的望向于大老爷   “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教导不力,才引起这种祸端。一言不和就动手动脚,他是野蛮人吗?!堂堂于爵府的长房嫡长孙,一点度量也没有,以后还能干什么大事,坐吃山空嘛!”   “我没错。于简要是……”   “于简于简!你看哪个大户人家的哥哥指名道姓的称呼自己的弟弟?你是愈来愈没规矩了!”说罢举脚就要踹。   看来,老爷还是疼简儿这孩子的,徐姨娘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琢磨着晚上的时候,再吹吹耳边风,于蕴那边应该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突然“啪……”又一个杯子摔碎在徐姨娘的眼前,   “够了,都当我是死人吗?!老大,这个家是早晚交到你手上,但现在做主的还轮不到你!华哥儿简哥儿向来是于凌峰亲手教导的,现在于凌峰那老不死的还活的好好的,就轮不到你出头!”于家老太君向来直言直语,此刻气急,连于爵爷的名讳都是张口就来。   于大爷于昭轩和徐姨娘这才想起,老祖宗已经回府,已经不是他们任意妄为的时候了。于昭轩慌忙立住了,徐姨娘的哭号声也变成了抽泣。   “于嬷嬷,你去。去书房把那个老不死的给我‘请过来’,整天做学问做学问,真当自己是老太爷了,请辞的奏折既然还没批下来,他就还是于府正喇叭经的爵爷,难道我不在府上,他竟已经开始当甩手掌柜的了!”老太太怒气冲冲的说到。   “算了,于嬷嬷,你带着华哥简哥去书房,就说我说的,外院的事情,我管不了!让他自己看着办!把静姐也带上。”   “母亲,静姐就不必去了吧,外书房向来是男丁才能去的地方。这样,还是我亲自带这俩去外书房,把事情说清楚的。”于家大爷看老太太发火,忙惶惶恐恐的想应下这差事。   “老大,你想跟过去就跟过去,但静姐必须过去,我信不过你!再说,什么时候外书房还有了这规矩,我怎么不知道?”老太太是知道,平常时候外书房一般也就是接待接待“同事”,自己人很少进外书房。这于爵爷刚递了请辞的奏折,偶尔,另外三个爵府的人会来“询问”一下下,是以,这些天,老爵爷都是住在外院。但是,看看老大这处事,她实在没法放心交给他。   她还不了解于凌峰,这事到了他手上,也就打一个巴掌再给俩甜枣。两个哥的处罚半斤八两,顶破了天也就是罚着练练武写写大字。要紧的是几个姐,这才是源头。   徐姨娘听罢,这才慌了神,照老夫人的意思,内院外院分管,也就是说,两个哥儿丢给爵爷,几个姐儿却要老夫人亲自出手?!   ☆、第8章 :处置(一)   外书房……   于嬷嬷带着一个老爷两个哥一个姐不紧不慢的去了外书房。守门的小厮等他们走到门口,听于嬷嬷说了情况,才跑进去,对着于爵爷说道:   “爵爷,老太太房里的嬷嬷带着大老爷,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三小姐,在外面求见,说是,老太太说,有事需要您出手处理一下……”小厮这话说完,就弓着腰等于爵爷的吩咐。   “嗯?先请进来。”于爵爷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于嬷嬷就领着一个大的三个小的进了书房。   于爵爷本来还在练大字,抬起头看到是于嬷嬷亲自带人过来,忙放下手里的字帖,温和问道:   “于嬷嬷,衿容怎么说?”   这于嬷嬷原来姓庞,是府里辈分最老的嬷嬷,算起来是老太太的管事嬷嬷,但是年纪却不大。说起来也是个另类了。谢老太太十四岁就嫁给于爵爷,当时已经二十五岁的于嬷嬷还没有许人,据说是跟谁都不对付。于爵爷上有两个庶兄,又没有嫡亲的兄弟,当时十六岁的于爵爷的爵位继承人的位置坐的是相当的不安稳。老爵爷老太君在世的时候,于嬷嬷就帮衬着老太太打理庶务。到两位老人双双去世,就剩一个老姨娘的时候,于嬷嬷顺便又帮衬着谢老太太把家也分了。于爵爷的爵位至此也坐稳了。   于嬷嬷跟于爵爷的书房小厮于衡看对眼了,老妻少夫日子过得也和美。于衡并不是家生子,但对于爵爷忠心耿耿,赐了于姓,后来更是提了大管家。于嬷嬷跟于衡的感情极好,于衡意外身死,于嬷嬷誓死不另嫁,是以都叫她于家的。于嬷嬷搬回了静安堂,平时也帮帮老太太。杨氏入门之后,老太太当了甩了掌柜,平常两个老太太说说话聊聊天,日子过得轻松自在。是以于家上下并不把于嬷嬷当下人看。   “爵爷,老夫人说,外院的事情,老夫人管不了,让您自己看着办。”   老爵爷听完,苦笑着摇摇头,这个衿容啊,看来是气急了,不然,这么没“水准”的话,真不像她说的。谢老夫人虽然出身武家,可是知书达理,年轻时候脾气不太好,但正经事上绝不含糊,府里的这些个家长里短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像这样直接把事情丢给于爵爷的事情,这也只是第三次。什么,你问第一次和第二次,咳咳……   “老大,你先说,这俩泥猴还有静姐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惹你母亲生气了吧?”   于家大爷听得这话还蛮委屈,他实在不知道,母亲怎么就突然生了大气。只是不管怎么着,他也不好跟个孩子似的把委屈表现在面上。于家大爷听得父亲问话,就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在说到于华动手打于简的时候,格外的气愤,说到于珊和于蕴的事时支支吾吾的。实际他心里觉得,于珊确实傻傻的,蕴姐还不懂事,也不怪蕴姐这么说,所以也没想为于珊报个不平啥的。   “静姐,你说一遍……”于爵爷看着于家大爷这模样,心里膈应的不行。   于静行了个简单的礼后,又把事情重新说了一遍,连在静安堂杨氏徐姨娘老太太包括她大伯说的话都原原本本平平淡淡的回了一遍,还是不掺带个人感情。   老爵爷赞赏的看了看于静,心道:怪道衿容让静姐跟过来,这要是单凭老大的一面之词,虽然不至于影响到自己的处置,但却绝对能影响自己的判断……老大这个儿子,也就将将能守成,要想立业,还是得靠孙子辈了……   要说这于大老爷,听完于静的话,心里也不得劲了,细想想,自己的话没有一句不是实话,静丫头说的也是实实在在的。可怎么听着就觉得不是一个意思呢?而且怎么自己好像办了件糊涂事呢?   老爵爷细细琢磨了一下他家老妻的意思,估计就是想把这几个不相干的支开,至于怎么处置,老妻估计是不在意的。想明白这茬,这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废话也不多说,拿出戒尺,一个打了二十下手掌,两个哥儿疼的一直在挤眼睛,却没一个吭声的。然后打发老大去写大字,自己反省;打发老二去院里习武,把韩师傅教的一套棍法耍几遍。   “静儿,给你大伯倒杯茶,我跟你大伯下一盘。竹子,把棋盘搬过来。”   于是,于静留在外书房端茶倒水。   于家大爷文武兼修,但是更重文,棋风也保守,很少主动进攻。而于爵爷少年成才,能在两个庶兄之下保下爵位,原就不是什么善茬,一开棋盘,就只攻不守。眼看棋盘上白子黑子铺展开了,于爵爷才唠家常似的跟于家大爷说开了:   “老大,你要知道,现在我的脸面是爵府的脸面。过些日子,皇上允了我的请辞之后,你就是爵府的脸面,而等你像我这么大年纪,卸下爵位,那么,华哥就是咱们爵府的脸面……”   于大老爷手持白子,久久不曾落下,他终于知道自己听于静的话为什么别扭了……他为了一个庶子打了爵府未来的脸,并不是说,于华他打不得,只是这事确实不是于华一个人的错,看看老爵爷的处置方式,那是各自一个巴掌。   想明白这茬,他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父亲,此事是儿子草率了。您也知道,现在朝堂之上,明显的文风压倒武风。儿子难免更看中喜文的简哥一些,更何况,简哥也投了自己的脾气。如此儿子处置起来难免失了公平。说起来华哥只是性子耿直了点,心性并不坏,更不曾苛待简哥。”   慢慢的眼神坚定起来,信誓旦旦的来了一句:   “您放心,儿子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定以爵府为重。”   静安堂   老太太给秋菊使了个眼色,秋菊点点头,就把丫鬟婆子都带出去了,待在外面候着。秋菊还顺便把门给闭上了。于是屋子里就留下老太太,杨氏,徐姨娘,赵氏,三个小姐,还有三个正服侍小姐的丫头。   “你们两个扶你们小姐出来。”   于珊正昏迷着,春香细细看了下,琢磨着这秋菊也出去了,自己好歹给老太太搭把手。就细细掩了掩于珊身上的薄被,走出内堂服侍老太太去了。老太太看春香也出来了,眼带询问的看了看春香,春香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老太太的神色就更沉了。   徐姨娘本以为这姐妹的事不会急着处理,一来哥的事还没解决,二来,这姐们都带着伤。她琢磨怎么不得姐们伤好的差不多之后再处理。等到那时候,估计事情的黑白曲直也就没那么明了了。没想到,老太太这么雷厉风行。但想到于蕴不过是跟于珊绊了几句嘴,应该也没什么大事。要说于珊头磕到了花丛里的石头上了,完全可以赖到大小姐身上,反正大小姐向来鲁莽……   徐姨娘是良妾,也就进门的时候给老太太敬了杯茶明了路。徐姨娘根本就没机会了解老太太,讨好老太太,更不清楚老太太的手段。杨氏虽不是个和善的,但是向来不屑的打压小妾通房。所以,到静安堂请安,从不带上姨娘给自己添堵。杨氏服侍婆母,都是事事亲为,毕竟老太太并不难伺候,很少让杨氏立规矩。家里的庶务更是能不惊动老太太就不惊动,遇见大事,倒是都会请示一下。像这次惊怒了老太太,老太太更是亲自出手,说句不好听的,也是徐姨娘和于蕴的福气了,当然她们并不这么想就是了。   “老大媳妇,你先起来……站那吧!你们两个,跪下!”老太太到底顾及到杨氏肚子里的孩子,这胎才刚坐稳,万不能有了闪失。   杨氏虽然得以起身,但这片刻的功夫,早把于蕴为难于珊的事抛在脑后了。眼下于华已经去了外书房,杨氏精力此刻都放在于珊身上,想着想着又对于珊存了怨恨。老太太回府不过四五日,掺和府上事务就有两次,而这两次都与于珊有关,甚至有为于珊撑腰的迹象。想到这,杨氏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她轻抚肚子,决定这次的事,她绝对不出口为于珊说一句话,反正那丫头半死不活的,也不能为自己辩解;华儿去了外书房,也不会为那丫头说话。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于倩直挺挺的跪在赵氏身边,于蕴跪在徐姨娘身边。于倩是毫无所觉,跪的是坦坦荡荡的,除了下跪的时候“呲……”了一声,就没什么声音。倒是于蕴,战战兢兢的,紧紧靠着徐姨娘。徐姨娘本就哭的梨花带雨的,现在仔细打量于蕴,于蕴的鼻血已经止住了,但脸上一个个的红点点还在渗血,再加上一双兔子眼睛,好不可怜,徐姨娘眼里立时又滚满了泪。   “春香,让李嬷嬷、徐嬷嬷、孙嬷嬷进来……”李嬷嬷是大小姐于倩的奶娘,徐嬷嬷是三小姐于蕴的奶娘,孙嬷嬷则是四小姐于珊的奶娘,都差不多三十岁上下。与其说是奶娘不如说几位小姐初期的教养嬷嬷。于府小姐身边的嬷嬷都是精挑细选的大户人家出身的,喂养几个小姐其实算兼职,而教养几位小姐才是正职。于珊上辈子曾感慨,这是古代最最初期的早教了。这个朝代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由教养嬷嬷喂养教导,潜移默化中影响每个小姐的为人处世。当然这些嬷嬷以后的养老也压在了她所教养的小姐身上,所以,没有哪一个嬷嬷是不用心的。   三个嬷嬷进来后就跪在几个主子后面,气不敢大喘,更不曾开口求饶。   “你们刚刚在内堂可听到静姐所说了?你们可有什么要补充或者感觉冤枉的?事先说出来,免得到时候罚到你们头上,你们还不服气!”   于倩直了直小身子,想拉开赵氏拽着自己的手前行了几步,无奈赵氏拉的紧,于倩焦急的跟她娘亲对眼神,赵氏就当没看见。   赵氏看看于倩胳膊上腿上的伤,想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安分呢。今天的事静姐从头到尾说了清清楚楚,没人喊冤也没人辩解,说白了,这不过是长房的家务事,钉死在长房也就行了。聪明人都知道要避开,她们跪在这,是实在避不开没办法,谁让你这丫头打了个擦边球呢。老太太处事有头有尾,咱们待在这“见证”一下老太太的公允,这事也就完了,这死丫头竟还想往前凑!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嘛,再说了,这丫头也不看看有没有她说话的份。   要是她知道徐姨娘娘俩都是准备把脏水扣在于倩的头上的主,估计赵氏就不会觉得这只是长房的事了……   ☆、第9章 :处置(二)   “祖母,我有话说。是大姐姐扑到我身上,我站不住,才把四妹妹撞倒的……”于蕴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这是给于珊那个小蹄子找场子来了。不得不说,于蕴跟徐姨娘真不愧是娘俩,这心思,真算得上是心有灵犀了。   徐姨娘听到这话,心里先松了一口气,有了这句话,老太太单单处罚她的蕴姐就难了。   赵氏听完于蕴的话,整个人就蒙了,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是怎么说的,不是于蕴想去推到于珊,却被于珊紧拽着扯倒了,于倩跑过去的时候一时没止住步子,才扑在于蕴身上的嘛?!怎么到了于蕴嘴里……赵氏越想越心惊,于珊现在还昏迷不醒,能不能醒过来还两说呢。珊姐儿是不机灵,但那也是于爵府的长房嫡女!这万一有个好歹……这个锅可不是谁都背的起来的!   “倩姐,蕴姐说的可是实话?你为什么不去劝两个哥,反跑到珊丫头和蕴姐身边去了?”老太太并不是真的怀疑倩姐趁机捣乱,但她真的很想知道,于倩为什么不是在劝架,而是跑到珊丫头身边。   老太太回府的日子不长,但因着于珊的事,愣是与冬梅聊了一宿,终于将府上的大事小事弄明白了七七八八。按照她的判断,这二房的二个丫头都是精明的,这种糟心事是绝对不会往前凑的。那倩姐又为什么在关键时候偏偏就注意到了别人都没注意的地方?   “祖母,蕴妹妹她胡说八道。我看到她走近珊妹妹,想到以前蕴妹妹总是趁没人的时候欺负珊妹妹,才着急的跑过去,想拽住她的,只是我去的太迟了,赶过去的时候蕴妹妹已经扑倒了珊妹妹,我一时没止住步子,才跌在蕴妹妹身上……还请祖母明察……”于倩脸上带出些许慌张,话倒是说的条理有序。   “你胡说,我当时因为简哥哥和华哥哥打架慌了神,想拉珊妹妹去劝架的。再说珊妹妹身后就是蔷薇花丛,那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可能把她往花丛里推。明明就是你,跑过来撞到我身上,才把珊妹妹撞倒的!”于蕴言辞凿凿,她必须让自己相信是这么回事别人才会相信确实是这么回事。   老太太看了看两个姐,又看了看徐姨娘和赵氏。   于倩有些着急了,像是从来不知道,她这个妹妹这么有能耐。她也不跟于蕴争了,她算看出来了,于蕴是铁了心拉自己下水了!除非,自己找到证据……   “祖母,我真的是因为蕴妹妹总是存心针对珊妹妹的,一时担心才跑过去的。就拿最近的来说,十几天前,蕴妹妹故意在院子里把珊妹妹绊倒了,还直言珊妹妹是傻子;还有上一场雨的时候,蕴妹妹跟简哥哥说,珊妹妹就是个傻子,要不然怎么把珊妹妹推到雨里,珊妹妹也不哭;今天,珊妹妹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可是我不跟傻子说话’,蕴妹妹就去推珊妹妹,只不过恰巧珊妹妹跑开了,蕴妹妹才磕倒的。她肯定是因为这次不仅没有整到珊妹妹,还自己磕倒了才怀恨在心,又找机会推珊妹妹的……”你还别说,孩子的世界是相似的,这于倩只不过推己及人,就大致知道于蕴到底怎么想的。   赵氏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说的是今天的事,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怎么摘得清你!   好在老太太并没有按照赵氏铺的路走,只是寻思,合着珊丫头的风寒竟是由此而起?想明白这些老太太狠狠的盯着于蕴,问道:   “蕴姐,倩姐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的声音不自觉的就严厉了几分,于蕴紧张的一哆嗦。   “祖母,绝对没有这种事。祖母,珊妹妹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于蕴哭的更惨了,但却下定决心绝不松口。反正于珊那小蹄子现在还昏迷着,什么黑黑白白的不都是有人说就有人听嘛。   要说老太太刚回府那会,于珊的病因,最清楚的就是杨氏了。因为杨氏可以算的上是从头看到尾的。只是杨氏当时不曾处罚于蕴和徐姨娘,也是存了利用她们娘俩的心思。她不能亲自出手处置于珊,可对于珊的命格又颇为忌惮,所以,借别人的手来办此事,最恰当不过。当然,若是于珊真的出了大问题,她自会利用此事,让徐姨娘与老爷离心,让于蕴那死丫头失宠。只是眼下虽然倩姐点名此事,她却不能附和,毕竟,老太太已经对她有够不满的,若是因此事惹来老太太对她的怒火,就更得不偿失了。所以杨氏从头至尾都没有开口。   眼看姐妹俩各持一词陷入了僵局。这爵府的千金小姐,又不能用刑。   “徐嬷嬷,孙嬷嬷,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老太太想了想,转而问起随身服侍的两位嬷嬷。在老太太看来,这事最有说服力的应该是两位嬷嬷了。   孙嬷嬷给老太太磕了响头,便长跪不起。   “奴婢知罪。奴婢护不住四小姐,死有余辜。事情确实如大小姐所说,三小姐常说四小姐是傻子,无人之际总是折腾一出是一出的。一开始奴婢也是极力阻拦的,后来奴婢报到太太面前,太太就是就说奴婢无中生有,趁机邀宠。奴婢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可是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绝对不是嘴碎的人。若不是家境败落,奴婢实在不至于……还请老太太看在奴婢这些年照顾四小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奴婢一条命。”孙嬷嬷并不觉得冤枉,她确实没有担起教养嬷嬷的职责。   孙嬷嬷是个聪明人,老太太既然已经决定处置她们几个,你说再多的话也是没用。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招了。况且她对这四小姐也实在是没辙。不管怎么教导她嫡庶的区别,她总是不在意。这样性格的人,以后不管在哪,都没有出路。自己能护她一时,也护不住她一世,还不让趁此机会让四小姐换个更能耐的,这离了眼前,也省的自己心疼。   徐嬷嬷却不停地磕头:   “老夫人,奴婢真的冤枉啊,三小姐并不时时带着奴婢的,三小姐去见徐姨娘或者二少爷的时候,向来只带彩蝶一个,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发现……”徐嬷嬷是真的觉得冤枉,三小姐并不喜欢她这个教养嬷嬷。徐姨娘更是隔三差五的敲打她,让她把于蕴当正经主子看。   于蕴是按照嫡女的份例养的,有受宠的姨娘,成才的哥哥。嫡女却爹爹不疼娘亲不爱的。所以她对于蕴尽心尽力,从不敢懈怠。偏偏于蕴有那么个不成材的姨娘,天天撺掇于蕴跟自己对着干。于蕴几次欺负于珊,孙嬷嬷是知道的,她说于蕴几句,于蕴就直接顶上一句“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给老太太听得。   老太太算是看出来了,孙嬷嬷把知道的一股脑的抖擞出来,就是盼着她给个恩典,趁此离了于府。至于徐嬷嬷,要是半点事不知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一个奴才,定是压不住徐姨娘和于蕴。   想到这,老太太更生气了。杨氏这个嫡母做的太失败了,看她管家一把好手,怎么知道房里这一团糟!   “将孙嬷嬷徐嬷嬷都拖出去,杖二十!等这事毕了,再另行处置。”她现在根本没心思跟她们扯。   “蕴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祖母,以前的事是我不懂事,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害过珊妹妹,今天的事确实是大姐姐的失误……”她必须咬死了,以前的事顶多是姐妹间拌几句嘴,但今天这事不成,于珊说不定就死了……想到这,于蕴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那我问你,‘傻子’是珊丫头叫你的,还是你叫珊丫头的?我要听实话!”   于蕴没有答话,低着头思量开了,她在想:认下这件事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处罚。   “春香,掌嘴!”春香上前给了于蕴两巴掌,并不敢太用力,毕竟边上有个人心眼全乎的姨娘盯着,更何况看老太太的意思也就是吓唬吓唬,快点把事结了。   于蕴刚挨了第一巴掌的时候,就哇哇的哭上了。她觉得很怕,疼不疼的倒成了其次了。   老太太却并不因为于蕴的哭上心软,还是严厉的继续道:   “说!”   “祖母,这件事情真的是意外……”于蕴倔强的抬起头,脸上带出了很委屈的表情,心里却在想:虽然比起害于珊那个小蹄子昏迷,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如果能让祖母确认是意外,那自己的处罚就轻些,甚至可能免于处罚。   “掌嘴!”   于蕴吓得“哇”的一声又哭开了,抽抽搭搭的答道:   “祖母,是珊妹妹拐着弯的骂我是傻子,我才与她起了争执。”这么说,应该处罚会小点吧?   “蕴姐,我问你什么你就直接回答什么,不要跟我耍花腔!我再问你一遍,‘傻子’是珊丫头叫你的,还是你叫珊丫头的?!”   “春香……”   “我说,我说。”于蕴一听春香,直觉更怕了,急忙应道。   “祖母……珊妹妹她确实不机灵……”   “我再问你,你那句‘嫡女了不起啊,傻子就是傻子!’又是什么意思?”   “祖母,我只是听下人说起这些,心里不平才……”她要怎么说,不过是听下人偶尔议论说嫡庶有别,回去跟姨娘哭诉,姨娘才絮絮叨叨的说了。自己不过是觉得委屈,再看于珊傻子模样,地位却比自己高,她就是不服气嘛!   “好!蕴姐,我最后再问一遍,真的是倩姐的过失,才使你们姐妹受伤?”   “祖母,确实是大姐姐扑倒我,珊妹妹才磕倒的。”她坚决的说道。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珊丫头昏迷的时候,为什么拽着你的衣角?!”   “祖母,那是因为,因为……”于蕴慌了神,因为了半天,也没说出了个所以然,急急的看向徐姨娘,希望徐姨娘帮忙圆一下,但是见徐姨娘也变了脸色。于蕴更没了主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其实此刻于蕴完全可以坚持说是意外,但是当一个人说了实话,谎话就很难拾起来了。就如同一个人谎话说多了,说实话就像谎话了一样。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于蕴,端起茶杯,却并不喝,怔怔的发起了呆。   她不过是离府四年,这刚刚回府,糟心的事是一桩接一桩。   ☆、第10章 :处置(三)   “老夫人,老夫人,求你饶了蕴姐吧,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姐妹间吵闹几句也不是大事,老夫人求你看在简哥的份上……”徐姨娘跪行到老夫人身边,扯着老夫人的腿边哭边替于蕴辩解。这老夫人要是个男人,估计早交代了。这徐姨娘身材娇小,长相很清纯,只她这一哭,骨子里就透出几分娇媚。因为哭过,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一眨眼睛就要下银豆豆。妆容花了,却更显得楚楚可怜。   老太太本来就看不惯这种娇滴滴的人,更何况谋害长房嫡女,到了她的嘴里,就成了姐妹间吵几句嘴了。老太太差点摔了今天的第三个茶杯,很努力才压下火,啪的把茶杯放回桌上。   这徐姨娘到底是吃了不了解老太太的亏。杨氏赵氏都知道,这“案子”是审完了,条理也都清楚了。可是于蕴要是个丫鬟乱棍打死也就是了。偏她是个“小姐”,还刚刚七岁而已,却如此心术不正!这到底怎么处置蕴姐,老太太估计正上愁呢。   杨氏和赵氏还真猜对了,老太太正觉得如何处置于蕴是个麻烦。要想她单独开院子,可她虽然七岁了,但是没有开蒙根本没法分出来;要说养到杨氏身边,杨氏再有半年也得生产了;说要体罚吧,于蕴身上已经一身的伤了;可要是轻轻放过,又觉得对不起她今天生的这些闲气。更何况,珊丫头至今还昏迷不醒。   “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奴才插嘴的地方?!老大家的,你屋里人是怎么管教的。给我拖出去打!我不开口,不准停!”   要说平常老太太也不是这么狠的人,更不是这么不给姨娘留脸的人,可她徐姨娘也太不长眼色了。瞧瞧,本来就是自己生的养的闯了祸,老太太还没说怎么处罚,这徐姨娘就求上了。老太太一口气憋在肚子里,正没处发,她徐姨娘是撞枪杆子上了。   “老夫人……”徐姨娘抬起难以置信的看着老太太。自己是简哥蕴姐的亲娘,简哥蕴姐都是府里正喇叭经的主子,自己,怎么就成奴才了?!   “老夫人,求您看在我养育简哥蕴姐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徐姨娘惶恐的扯住老太太的腿,也来不及替于蕴求请了,这不停的打下去,自己的小命怎么保得住,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徐姨娘现在真是后悔死了。于蕴欺负于珊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事情她一直是知道并且乐见的。一开始,她也会担心,万一于珊告状或者杨氏发现……所以总是劝说于蕴万不可明面上被人捉到把柄。可是,于珊六岁了,不仅没有告状,而且话都说不全乎,杨氏在自己的设计下也真的厌恶于珊。而她和蕴姐,却很得老爷喜欢,她也越发的有恃无恐,更觉给了于蕴庶出的身份,亏欠了她,不曾过分苛责于蕴。更何况女儿家要娇养,哪知这次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徐姨娘,认清自己的身份,姨娘就是姨娘,孩子是于府的血脉,是主子。你自己处事不严,带坏了主子,光着一条打死你都不为过。拖下去!”   不一会,院里徐姨娘就大声的哀嚎起来,于蕴吓得直打哆嗦。   打了好一会了,徐姨娘的声音也渐渐小了,可是老太太还是没有喊停的迹象,逼不得已的,杨氏开口了:   “母亲,徐姨娘身子单薄。再打下去怕是不好……”杨氏为难的劝到。杨氏是很想趁此机会除掉这狐狸精的,反正是婆母处置的,大爷也找不到她头上,可就怕大爷来个秋后算账。更何况这次还牵连到了华哥。虽说华哥是由爵爷处置,但刚刚老太太也说了,爵爷已经上奏请辞,那这爵位马上就是大爷的了,她可不想这关口跟大爷因为给于珊出口气把关系闹僵,再者自己再有半年就生产了,这个时候府里也确实不宜闹出人名,不是好征兆啊……思量再三,杨氏决定保下徐姨娘的命……   老太太看着杨氏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珊丫头摊上这么个母亲,实在是……   “老大家的,府里各房的月例都是多少?”老太太安安神,接着问道。   “母亲,府里几个姐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份例银子不满八岁的的都是八两。徐姨娘的月例银子是四两,这个都是府上以前的规定,儿媳接手后也是按照规矩办事的……”她嫁到于府已经快十年了,并不曾改任何一条规矩,待嫁时,她母亲就吩咐,到了于府,万事听你婆母的。她知道,母亲虽然教了自己如何管家,但是各府有各府的规矩,不可莽撞。   “嗯。蕴姐今年的月例全免了;由徐嬷嬷带着,独个立院,禁足六个月,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看她;等蕴姐身子养好后就跟倩姐她们一起开蒙吧;徐姨娘也监管起来,不准她私自去见简哥和蕴姐,没得带坏了哥儿姐儿。老大家的,你那院子也该收拾收拾了,没有谁家的当家主母连自己院子都收拾不妥当的,更没有谁家是要婆母给收拾院子的!”老太太实际对杨氏是很失望的。明明是个利索的,却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想护。   “行了,叫外面停了吧……”外面徐姨娘渐渐没声音了,但老太太却知道,徐姨娘肯定还活着。这些奴才向来滑溜,自己没有叫她们往死里打,而徐姨娘又是个有头有脸更有宠的,她这个老婆子早就不管家了,这些奴才只要面上能跟自己交代的过去就行了,老太太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也不打算计较。所以徐姨娘的命一开始就保住了,偏偏她杨氏看不透。   而于蕴的处罚不算重可也不轻,里子面子都没了。尤其于倩和于珊都没有受到惩罚,偏偏处罚于蕴处罚的如此不留情面……   “老二家的,你回去问问倩姐静姐的开蒙先生,能否再教导两个。”   “母亲,不是儿媳推脱。李先生性子过于温和了,怕是不是好人选。”赵氏听到婆母的意思,急忙陈述。她都想给于倩换女先生了,又怎能荐到大房。   老太太看了看赵氏的神色,点点头说:“那就算了。二公主的陪嫁丫鬟,原来是书房丫头,学问是陪着二公主学的。几年前二公主辞世,她也离开了咱们于家,做起了女先生。眼下她还在江南,等我去封信问问她现在可有差使……”   “行了,都下去吧……老大媳妇,随我去看看珊丫头。”   杨氏忙惶恐的起身,扶着老太太就向内堂走去。躺在床上的身子小小的,头上的小啾啾散开了,额头上的纱布印出了血,小脸苍白,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沾染了点泪水……杨氏的心,砰砰砰的不规则的跳开了,心里矛盾不已。   “春香,安排个机灵点的,去趟永和堂,再去把吴老大夫请过来,快去快回。”   赵氏带着于倩和李嬷嬷往二房走,这次的事情真是惊到她了。她以前只觉得于蕴这孩子刁蛮任性,恃宠而骄,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么深的心机。珊姐也够可怜的,摊上这么一个庶姐。她偏偏头看看倩姐,怎么看倩姐现在都跟没事人似的,就好像,静安堂的惊惶无措是装的……装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自己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心机。   “让她老是欺负珊妹妹,祖母这次狠狠整治了她,珊妹妹起码有六个月的好日子了。让她记得这次教训,以后也好长点记性。一个小小的庶女,欺负到嫡女的头上……哎呀,娘亲,你干什么打我?”   “谁教你的一口一个嫡女一口一个庶女的?你要记得,虽说嫡庶有别,但是于爵府好歹是世袭一等公爵,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于家血脉,不讲究这些!”说罢,白了于倩一眼,然后瞪了眼李嬷嬷。   “娘亲,你不要怪李嬷嬷,这话不是李嬷嬷说的,还不是弟弟。我每次去看弟弟,许姨娘总是说什么嫡就是嫡庶就是庶的,让弟弟给我行礼,弄得弟弟每次见我都害怕。许姨娘性子本来就懦弱,弟弟养在她身边……娘亲,弟弟还是养在你房里吧,你看看,弟弟都六岁了,跟我一点都不亲。叫声姐姐都怯怯的。别养成珊姐那样的性子,珊姐好歹是女孩子,弟弟……”   赵氏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于倩,以前总觉得于倩性格大大咧咧的,到处闯祸,可从来没想到于倩的心也能这么细。也是,生完静姐都七年了,这肚子也没个反应。虽说大爷是二爷的亲哥哥,可是老爵爷百年之后,这个家怕是也要分的,到那时候这福哥说不定就是二房的唯一的血脉了……   “此事以后再说吧,你许姨娘是小家子气了点,可是老实本分。这样平白无故的夺了她的孩子,你让为娘……”   于倩瞅了瞅李嬷嬷,眨眨眼。李嬷嬷接收到信息,心里想了一下,就知道于倩什么意思了。   “二夫人,您别怪我李婆子说话不好听。二夫人您也是有福气的,婆母和善,二爷心里又向着您,从有了福哥,也不见他再纳妾。从一开始老爷商量这抱在您房里,你就以静姐年纪小为由不点头,可是禁不住二房血脉实在单薄,福哥眼看可就六岁了。现在两个姐都大了,今天两个姐的处事您也看到了,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倩姐虽然鲁莽了点,可到底心是正的。你再看看蕴姐,您心里就没个想头?您就这么确定她许姨娘是个好的?福哥养在许氏身旁,以后当然是跟她更亲,万一这许氏心术不正……”   赵氏心里,咯噔一下。这话真是说到赵氏心里去了。长房嫡子嫡女都不缺,主母肚子里还有一个,她徐姨娘就敢如此有恃无恐了;再看看她们二房,福哥这孩子如果不养在自己身边,许姨娘能真的没有想头?到时候二房乱了岂不让人笑话。   回去后还是跟二爷商量一下,福哥还是养在自己身边吧。   ☆、第11章 :苏醒   于珊又昏迷了整整两天,做了两天的梦后才苏醒。只是这梦境跟前世却已经不同了。上一世于珊梦见的是回到现代,拿着她那中了大奖的彩票兑了奖,跟她的亲亲男友买了车买了房……而这一世,几乎在于珊昏迷的同时,于珊就梦到了前世。   梦里于珊看着打扮怪异的邹嬷嬷,脸色微暗:“可是娘娘与四皇子容不得我,需得我为木姐姐让路?”   邹嬷嬷也不奇怪于珊会这么问,只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将手里的喷洒轻轻放置在架子上,再转身,已是巧笑嫣然:“那就动手吧,我等这一天都等了两年了。”   “皇妃,皇家多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若是有下辈子,老奴给您句规劝,勿入皇家。”   于珊听得此话,险些落下泪来,只轻轻应道:“好。”言罢不带丝毫迟疑的吞下毒药。那种像是毒发的剧痛,使得于珊惊醒归来。   于珊睁着眼盯着床顶,决心:此生,我必不入皇室,既然装傻充愣未能如愿嫁得小门小户,那就学聪明一些。再说,此世有老太太教养,也不能堕了老太太的名声。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吴大夫,珊丫头怎么还是昏迷不醒?”   “老夫人,四小姐的烧已经退了,小孩子的恢复能力较之成人又要强一些,我看四小姐头上的伤口及背上的伤已经止血并开始结痂了,理应没有什么大碍,估摸着也该醒了。”   于珊听得对话,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就看到了在房里漫不经心写字的于华。于华被于爵爷罚抄二百遍千字文,这两天一直在努力。反正老太太房里有他的书桌,他就直接申请白天到静安堂写“作业”。于华写几个字就侧头看于珊,写几个字就侧头看于珊。于珊眯着眼睛,顽皮的一直盯着于华,于华都侧头看了于珊好几次,也没有发现他的妹妹已经醒了。于珊精神渐好,也不着急,还是继续盯着。于华觉得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可抬头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异样。刚低下头,他突然想到,刚刚他似乎从帐内发现了一抹亮光……   于华狐疑的起身,走到床前,掀起床帘,就看见自己的妹妹,眉眼带着些调皮的笑意,喏喏的喊道:   “华哥哥……”   于华的第一反应不是应下,而是跑到外间,急急的拉着老太太的衣袖喊道,   “祖母,祖母,您快来,妹妹醒了,刚刚还喊我哥哥呢……”   “华哥,祖母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已经九岁了,处事要稳重。而且,没看到祖母还在招呼客人吗?”   “无妨无妨,我那孙子都十岁了,处事还不如大少爷呢。况且稚子心性还是不要过多约束的好。既然四小姐已经醒了,还是一道去看看的好。”   “那就请吴大夫入室在帮忙瞧一瞧,看看珊丫头可有什么不妥。”   “好好,这是应该的。”   吴大夫心想,可是醒了,这要再不醒,自己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了。明明身体上没有什么大碍,烧也退了,脉象也平稳了,但这于家四小姐昏睡整整两天也是事实。怕是这孩子经事少,受到惊吓了。   老太太跟吴大夫急急踏进内室,于珊已经坐起身来。于珊并没有觉得身体不适,估计自己虽然昏睡两天,就算没有葡萄糖可打,参汤还是有的。她现在的精神跟前世醒来时完全不一样,前世醒来的萎靡不振怎么能跟现在的满怀斗志能相提并论呢。   “珊丫头,怎么起来了,快趴下,感觉怎么样?”老太太焦急的问道。   “奶奶,珊儿好想你呀。奶奶你放心啦,我很好的。”   “好好好,你没事就好。对了,还是请吴大夫再给把把脉吧。”   “恩恩,那辛苦吴爷爷了。”于珊乖巧的答道。   吴大夫不禁心里暗暗生奇。他这三天来了有三四趟了,进出府的路上也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无不是说,静安堂的傻子活不久了。静安堂病者的可不就是这个丫头嘛。自己虽然确定这丫头既然已经退烧了就必然是好好的,但绝对没想到她醒来后会是这个模样。   谁家娃娃昏迷两天醒来后就能笑眯眯的跟哥哥开玩笑跟奶奶撒娇,还如此的有礼貌?那些被打后醒来的孩子,哪个不是哭闹着要报仇。他吴世恒成名早,给大户人家的孩子看病是常有的事,这孩子却真让他开了眼了。   吴大夫慢慢把手搭在于珊的手腕上,之后又换了手继续把脉,边听脉边点头:脉象平稳且应指有力,已是无碍了。吴大夫看向于珊,问道:   “四小姐可有什么不适?”吴大夫笑眯眯的问道。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把到一个健康的脉象更让他开心的事情了,尤其还是把了好几次的脉象。   “吴爷爷,您跟奶奶一样叫我珊丫头就好了。我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就是后脑勺后背都有点痒。”于珊嬉皮笑脸的答道。   “伤口痒是好事,这说明已经结痂了,再过几天等伤疤自然褪下就没事了。这段时间可不要抓啊,不然留下伤疤就不漂亮了。”吴大夫难得的跟于珊开起了玩笑。   “吴爷爷,您就不用骗我了,伤疤长在后脑勺,就算是留下伤疤也没事的。不过,还是谢谢吴爷爷,我尽量不抓。”   “你这孩子……”吴大夫话里不自觉的就带出了点宠溺。   于华却听得一愣一愣的。珊姐什么时候说这么多话了,还这么会说话了,看把吴大夫哄得。   他们却不知道,于珊是真的觉得吴大夫亲近。前世可没少跟他打交道啊。多少次弟弟的命为他所救。于珊是打心眼里感激吴大夫。而且这吴大夫可不仅仅是儿科医生,当年他在太医院供职的时候,专修的妇科,这吴大夫诊脉仔细,必要细细过了望闻问切才下推断,也因此很多贵人看不上这规矩,愣生生把吴大夫给打压成了儿科医生。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她前世能知道也是偶然。   “老夫人放心吧,四小姐已经无碍了,而且精神的很。待我明天再来复诊,应该没什么事了。”吴大夫乐呵呵的保证道。   老太太却是惊喜坏了,这吴大夫从太医院归家后,鲜少有自己自愿出诊的时候,这两天,哪次不是得自己派人去请才能请来吴大夫诊脉,能得吴大夫亲自许诊,这珊丫头是投了吴大夫的缘了。   “好好好,那就谢过吴大夫了。”说着就接过春香递过来的诊金,递给吴大夫。   “老夫人,这不是寒碜我嘛。诊金我早已收过了,这些就不必了。放心,四小姐是个有福的,有这么孙女,老夫人好福气啊。行了,也不用送了,给四小姐做些好吃的养养身子,虽然一直喝着参汤,总归没有食物好。发物就不要吃了,对伤口不好。”   老太太也不勉强,她知道吴大夫不缺这些黄白之物,但心意还是要表达一下的。遂命春香收起了银两。命于华亲自送吴大夫出门。   于华快走几步,亲自结过吴大夫的药箱,殷勤的说道:   “应该的,吴大夫是珊妹妹的救命恩人,合该我来送的,吴大夫,先前失礼的地方,还请吴大夫不要在意。”吴大夫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这于华,自己这两天冷眼瞧着,不爱学习,描大字都能走神,还总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怎知,却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于珊眼见于华和老太太送吴大夫出门去了,左右瞅了瞅没人,直想大吼一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突然,脑海里多了些多余的东西,那是小于珊的记忆。还真别怪别人叫她傻子,从记忆里翻了翻,让她自己判断,她也会说,小于珊是傻的……   老太太只是送把吴大夫送到门口就转回来了,然后,老太太非常挫败的发现,她的珊丫头又开始发呆了。   “奶奶,珊儿以前是不是傻傻的啊?”于珊直愣愣的问,她真的很想知道别人尤其是奶奶是怎么看到小于珊的。   “胡说什么,你不要听蕴姐的。她年纪小,能懂什么。在奶奶心里,珊丫头是最聪明最文静的好孩子了。你看他们哪个能安安静静的陪着我这老太婆说古啊。只不过你太安静了,不懂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你母亲她,不说也罢……”老太太刚想说,你母亲她不喜欢你,是她眼拙。可是想了想,她毕竟是杨氏的婆婆,不好在小辈面前说杨氏的不好,更何况杨氏还是珊丫头的亲母,珊丫头又如此依恋杨氏的,想必不愿意听别人说杨氏的的坏话的。   “嗯嗯,奶奶,丫头也觉得自己蛮聪明的。”于珊心里轻轻叹道。   “对了,奶奶,孙妈妈呢?”不会是已经被处置了吧?   老太太看了看于珊,把于珊昏迷期间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孙嬷嬷护主不力,我做主,罚了二十杖,因为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也没来得及处置,现在应该还关在柴房。”   “那我先去看看孙妈妈……”说着就要下床,却因为卧床时间太长,刚起身就一个趔趄差点磕倒。   老太太及时止住于珊的小身子,略带埋怨的说:   “什么事能比得过你的小身板重要。放心吧,虽然我处罚了孙嬷嬷,但最终的处置还没下来,孙嬷嬷就还是你奶娘,没人敢慢待了她。徐嬷嬷陪着倩姐开独院去了,比起徐嬷嬷带伤上工,孙嬷嬷的日子可不是好过不少。你刚醒来,估计也该饿了。秋菊,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些精细的吃食送过来,不要发物……”   正说话间,“咕咕……”的不雅声就从于珊的肚子传了出来,老太太苦笑着摇摇头,   “饿了怎么也不说?”   于珊觉得可冤枉了,刚醒的时候真没有觉得,现在老太太一说,这才觉得饿了。   ☆、第12章 :刁难   于珊正跟老太太说着话,就见她没见过几面的爷爷,不太熟悉的父亲,还有母亲,哥哥都前后脚的进来了。于珊紧张的跳下床,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就站在老太太旁边也不再说话。   “我刚跟老大从外书房出来,碰到华哥从外面回来,还以为他又偷懒,就问了一句。才知道珊丫头醒了。书房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她。可巧在外间碰见了大儿媳,就一道过来了。”于爵爷简单的跟老太太解释了下,为什么四人一起过来静安堂。   老太太也不在意,点了点头,然后跟于家大爷和杨氏说道:   “珊丫头这两天就喝了几杯参汤,没有进食。我已吩咐厨房准备吃食。都已经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吧。秋菊,去让厨房加几个爵爷和老大爱吃的菜。”   刚从厨房回来的秋菊应下后就又亲自去了厨房,老太太身边并没有多少丫头服侍。老太太出身谢爵府,虽是锦衣玉食养起来的,但是并不娇气。规矩上向来是得过且过,不做过多的强求。而于珊因为跟他们并不熟悉,也不好撒娇。静安堂一时安静了下来。   菜很快上全了,春香带着几个丫头开始布菜,老太太发话了:   “坐下一起吃吧,难得吃个团圆饭,就不用规矩来规矩去了。珊丫头来,坐奶奶旁边。春香,这个香芋是珊丫头喜欢吃的,挪我这边吧。这些海鲜鱼类珊丫头现在碰不得,换到大爷那边去。”奶奶,不要这么直接啊,你看爷爷和爹爹的表情?还有,华哥哥,你在偷笑什么?   饭桌上倒是都食不言,但是于珊没什么胃口,吃的很少。偷偷瞄了瞄其他人,很好,都跟自己一样是不懂“粒粒皆辛苦”的主,照这个趋势浪费严重呀。   饭后吃过茶,她眼看自己的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她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母亲,珊丫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那徐氏跟蕴姐那里?”   “老大,几年不见,你出息了,内院的事情,什么时候要你个爷们来插手?”老太太看了于家大爷一眼就漫不经心的说道。   杨氏顶不住她于家大爷一次次的暗示,只得开口道:   “母亲,蕴丫头不过是年纪小,才会犯下这许多过错。媳妇刚刚去看,这才两天的功夫就显瘦了,像是真的后悔。照媳妇看来,徐姨娘受了这次教训也知礼了不少。要不,蕴丫头还是挪回兰院吧。”杨氏十分不想给徐姨娘求情,她到现在都记恨因为徐姨娘多嘴,华哥脸上挨得两巴掌。但看大爷的神色,还是委屈求全道。   于珊眼见老太太的神色又不好,觉得这后面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掺和了,于是赶紧插话:   “奶奶,我去看看孙妈妈。”这话一出口,十只眼睛都盯着她。   越到这时,于珊却不紧张了,从容的说道“好歹主仆一场,也不知道孙妈妈怎么样了。奶奶,孙妈妈是我的奶娘,这两天估计也不好过,还请奶奶让春香姐姐随丫头去一趟,让孙妈妈先回珊院管着院子,收拾收拾……”于珊心里现在蛮不是滋味的,上一世的孙妈妈,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搭把手,就这样被逐出于府了?否则自己怎么会醒来就再不曾见过孙妈妈。   “去吧,路上小心点,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全。如果孙妈妈愿意,就还回珊院先替你管起院子。”老太太可记得,孙嬷嬷是存了离去的心思的。自己两天都没理会她,何尝不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置,若是能留下最好了,那是个能耐的,培养起来,虽不至于赶上于嬷嬷,但对于珊来说总归是份助力。   “祖母,我随妹妹一起去吧。”于华眼看于珊可以溜了,也赶紧央求老太太。这里实在太压抑了,还是找个借口出去吧,而且他也好奇珊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他所知,珊妹妹跟孙妈妈的感情一直淡淡的。   “行,你们两个都去吧。春香,你陪着走一趟。”言罢,朝春香使了个眼色。春香点点头。世人都说一等人用眼教,二等人用嘴教,三等人用手教,看来她这春香姐姐真真是个‘一等人’,老太太只用眼睛教,春香就能领会了老太太的意思。   春香带着于华和于珊出了静安堂,于珊走到门口偶然间回头一看,咦,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她爹和她娘都跪下了?于珊疑惑的盯着内堂,于华顺着于珊的目光,很快就发现了。可是于华就像没看见一样,慢悠悠的拉着于珊走开了。   “华哥哥,刚刚……”于珊疑惑的看向于华,只是话说到一半就被于华打断了。   “什么?”   “没什么,哥哥,咱们还是快点走吧,柴房那里怎么是孙妈妈待的地方……”于珊本想跟于华讨论一下怎么回事,但是想到春香也在身边,长辈的闲话还是少说为妙。更何况,她也知道好奇害死猫,她还想好好的活着呢。   于华看了看快走几步的妹妹,他的妹妹经过这一跤,真的不一样了,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明白,就像是一夕间开了窍,从她自己的天堂回到了现世。   两人到了关孙嬷嬷的柴房,还未进门,里面就传出了略带讥讽的声音:   “吆,孙姐姐这是还端着架子呢,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境地。你这可是老太太亲自处罚的,人家徐姐姐带着伤都能被起用,虽然惨了点,但好歹说明人家呀还有用处。再看看你,我可是听说,四小姐这两天一直昏迷不醒,说不定呀,就这么去了,算起来,四小姐发烧你也处理不当,姐妹吵架你也护主不当。到那时,数罪并发,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就能要了你的命。怎么,你还不服气?知道永和堂的吴大夫吧?吴大夫这两天跑了三四趟了都没辙,就用参汤吊着呢……”   “嬷嬷,您少说两句吧。花姨娘只说让咱们过来瞧瞧,可没安排什么……”   “不过是个签了卖身契的嬷嬷,还是个眼看要没命的,你怕什么?我不过是说几句,她不是仗着自己奶的是四小姐,就眼高于顶嘛。五小姐是庶出的没错,但我看得严严实实的,半根毫毛都没让人欺负了去。切,她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又怎么样?四小姐好了她估计也是被打发的,好不了的话她的命呀,谁也保不下。你怕什么?”说罢,鄙夷的看着小丫头。   “褚妹妹,说白了咱们都是服侍小小姐的奴才,谁也不比谁身价高多少,你这么直白白的来奚落一顿,难道就是为了心里舒坦?我是没有护住四小姐,可我好歹尽了心尽了力了。四小姐就算是用参汤吊着,那也还活着,你这张口闭口的咒四小姐又是怎么回事?”孙嬷嬷本来听到老太太请了永和堂的吴大夫,她这心总算放下了。哪想到四小姐就算这样还是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偏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得好像四小姐再过一时半刻就去了。   春香眼见于华于珊都没有进去的打算,就在门口停下了。听到这柴房的声音,也很纳闷。这五小姐身边的褚嬷嬷这大张旗鼓的来这边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呀。   可巧,厨房正好来送饭了,一个小丫头刚进院子,远远能看到柴房了,隔就吆喝道:   “孙嬷嬷我来给你送饭了。”待走近了,才发现门口孩子站着三个‘贵人’。   小丫头喏喏的刚想行礼,于珊一个手势止住了,轻声道:   “给我吧。”说完接过食盒,向小丫头打了让她离去的手势,小丫头立即行了个礼离开了。路上还在想,谁说四小姐昏迷不醒的,明明精神好的很呀。   春香看了看于珊手里的食盒,刚想伸手接过,就听于珊吩咐道:“进去吧。”   春香于是紧走几步,推开柴房的门。柴房并不脏乱,只有一堆烧好的木炭放在角落里,空出了大部分的地方。孙嬷嬷正趴在破木板上,木板像是临时放置的,一床半新不旧的被子搭在孙嬷嬷身上,旁边站着三十岁上下的褚嬷嬷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褚嬷嬷本来就外面吆喝的声音,知道厨房给孙嬷嬷送饭来了,一边回头一边说道:   “吆,这是厨房送饭来了吧?孙姐姐,我给看看是什么好饭。要我说呀……”话没有说完,就像被掐断了一样。褚嬷嬷震惊的看着脸色微沉的于华和几乎没什么神色的于珊,踉跄一下,直接跪倒在地。   “奴婢给大少爷四小姐请安。”   小丫头也回过头来,也立即跪下了:“给大少爷四小姐请安。”   于珊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没什么神色的脸上带了点好奇,问褚嬷嬷:   “嬷嬷,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要你说什么?”   ‘要我说呀,老太太也太厚道了,活活饿死才是正理。’她本来是准备这么说的,可现在给她个豹子胆她也不敢呀。   “四小姐,奴婢没有想说什么。”褚嬷嬷惶恐的答道。   “给大少爷请安,给四小姐请安。”说话间,孙嬷嬷急忙要‘下床’。   于珊紧走几步扶住孙嬷嬷才说道:“孙妈妈,不用如此多礼,都是珊儿不好,连累你了。您看在珊儿亲自提了食盒进来的份上,就不要生珊儿的气了吧。”   于珊看到孙嬷嬷,脑海里就印出了以前的于珊被欺负了,孙嬷嬷尽心尽力护着,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拳拳教导,再看现在孙嬷嬷对她的诚惶诚恐的态度,于珊就觉得孙嬷嬷可能留不住了,不自觉的声音就软了还带了点委屈。   ☆、第13章 :挽留   孙嬷嬷惊奇的抬眼向于珊看去,这是四小姐?是只有两日不曾见她的四小姐吧?以前的四小姐,可没跟自己说过软话啊,再怎么说都是一句不吭的,看来这次是真的受苦了。想到这,孙嬷嬷不仅伤心起来,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护不住四小姐。   于珊知道孙嬷嬷惊奇什么,可能是她的改变太大了,可她一点也不怕被人怀疑。别说她现在有了小于珊的记忆,就算没有,凭她前世对这个家的了解,还真不怕有人试探她。尤其是自己逢此‘大难’,想来行事风格大变也是可以理解的。   “四小姐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护主不力,受此惩罚也是应该的。四小姐身子弱,还是回去吧,别沾惹了病气。”孙嬷嬷规规矩矩的说道。   “那孙妈妈随我一同回去可好?”于珊觉得孙妈妈对她的态度怪怪的,完全把于珊当主子了,没了原来的亲切。   “这,没有老太太发话,不合规矩。”孙嬷嬷为难的道。她原先存了求去的心思,估计已被老太太看穿了,不然不会徐嬷嬷开始伺候三小姐了,自己却还被关在柴房。现在四小姐既然已经醒了,那自己死罪可以免了,只是怕老太太未必想留下自己了。   春香赶紧说道:“嬷嬷不用担心,您的事,老太太发话了,全由四小姐做主。”孙嬷嬷疑惑的抬头看着春香,不明白这意思是自己的去留也由于珊做主还是……   于珊这才知道,原来奶奶看春香姐姐那一眼是这么个意思呀。   孙嬷嬷摸不准老太太的意思,但就算自己离开也要去给老太太的谢恩的。到时候老太太必然有交代的,想到这,孙嬷嬷赶紧说道:“奴婢还是先去给老太太扣头谢恩吧。”   正准备出门,孙嬷嬷看到了依然跪在地上的褚嬷嬷和小丫鬟,小心的问道:   “那她们?”孙嬷嬷看了看于珊,又看了下于华,她不希望于珊跟五小姐结怨,更不希望于珊因为她这个快离开于府的人跟五小姐结怨。虽说嫡女庶女之间本来就鲜有对付的情况,但是少一个敌人总归是好的。   “罢了,都起来吧,回去跟花姨娘说,孙嬷嬷好的很。就说我跟妹妹都谢谢花姨娘惦记了,这个情我们领了。”于华看孙嬷嬷的神色就知道孙嬷嬷的意思,虽然他不怕于珊得罪人,但也不能不领孙嬷嬷的情,于是洋声怪调让褚嬷嬷和小丫头起身。   “是是,谢谢大少爷恩典。”言罢弓着腰倒退着出了柴房。   “华哥哥,我看还是找人抬孙嬷嬷回房间吧,奶奶也真是的,怎么打的这么狠。”   “珊姐儿,我没什么大碍,再说老太太对我已经够厚道了。”孙嬷嬷急急的说道,说完还看了看春香,见春香没露出厌烦的神色才轻舒了口气。   “恩恩,我知道了。春香姐姐,你不会告诉奶奶我这小小的埋怨的哈?”于珊吐吐舌头,调皮的说道。   孙嬷嬷看了看于珊,心里疑惑不已。她才几天不见,珊姐儿怎么就成了这么个跳脱的性子。虽说为人处世大有长进了,可这么个性子在大户人家岂不是更难行?   倒是春香毫不在意的,好心情的跟于珊调笑,“四小姐,我不告状有没有什么好处呀,我可是明说了,没好处的事情我是不干的。”   “华哥哥,你说句话说句话,没看见妹妹我因为说错话要被罚了呀。”   于华好笑的看着跳脱的于珊,还有眉眼都带了笑意的春香,眼神复杂的孙嬷嬷,忍不住也调笑道:“这会看见你华哥哥我了,平常对我都爱答不理的。”   “咯咯咯咯,华哥哥,你瞧,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我什么时候对你爱答不理啦?你可是我的亲哥。再说,就算以前爱答不理的,现在妹妹我落了难了,你就这么狠心不搭把手?”   说罢,很怀疑的看着于华,好似于华真的会说不管她一样。   于华被这种怀疑的目光盯着,老不自在了,很想喊一嗓子,“臭丫头,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我呀,我可是你亲哥。”想到这里,硬生生的装出委屈的表情,也不言语。   于珊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太过了,给了于华一个大大的笑脸含混过去,然后又转向孙嬷嬷,一本正经的说:“孙妈妈,要是没什么大碍,那咱们回屋去吧。他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敲诈丫头,您可要给我想个辙呀,毕竟,丫头可是为了你才授人把柄的。”   于珊这话一说出口,于华,春香再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于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明白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再说了,都说是童言无忌了,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偏她正喇叭经的解释上了,还正喇叭经的忧虑上了。她实在不好意思跟人家解释:“自己的话也不是正经的呀,只是演出来的演出来的!”   孙嬷嬷心情复杂的看着于珊,这是自己奶大的娃娃,想到以后怕是见不到了,不禁一阵心酸,险些掉下泪来。   连忙转移话题道:“奴婢还是先去给老太太扣头谢恩吧。”   四个人一起慢悠悠的往回走。不是孙嬷嬷不着急,实在是走不快。一路上碰见些小厮小丫头也不停留,就直奔静安堂去了。   路上春香细细的说了孙嬷嬷被打后,老太太的处置。孙嬷嬷喜出望外:   “这么说来,四小姐以后就养在老太太身边了。”孙嬷嬷长舒一口气,万一老太太真恩准她出府,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四小姐了,现在眼看四小姐有依靠了,孙嬷嬷也放下心了。四小姐养在老太太身边,由老太太教导,只要于珊不是笨的,这规矩礼仪就都能学起来。   于珊看到孙嬷嬷这么高兴,不由得心里有点心酸,孙嬷嬷是看到自己屡次在杨氏那撞得头破血流才会这么想吧?其实,自己既然已经重生,就算不养在奶奶身边,也会努力活出精彩。只是这话却又不好明说的。   到了静安堂,于华和于珊给老太太和杨氏行过礼,也不落座,就站在一旁。   “多谢老夫人、太太宽恕。”孙嬷嬷跪在堂内,以头触地,向老太太和杨氏行过礼。   “孙嬷嬷,快起来此事本不怪你。事情的经过珊丫头醒来都跟我说了。而且刚刚也问过太太,蕴姐的事你确实回禀过了,只是太太心大,没当回事。以后,珊丫头就交给你了。”   杨氏听得老太太所言,也知道老太太气还没消,几乎在老太太话落的同时立即站起来。言不由衷的说道:“母亲,此事是儿媳错了。”   “老太太,这……”孙嬷嬷注意力完全没在杨氏身上,而是直直的抬起头看着老太太。孙嬷嬷感到非常震惊,老太太这么个世故的人,应该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思了。但老太太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还放心的要把于珊交给自己,那就是说,自己可以不用出府了。   “老太太请放心,奴婢必定照顾好四小姐。”孙嬷嬷话说的如宣誓般铿锵有力,言罢,又以头扣地谢恩。   老太太见孙嬷嬷如此上道明理,不禁感叹,自己可能真的给珊丫头留了个得用的人。等历练出来,说不定真能成珊丫头的一个助力。想着又转头看站在一边的杨氏。   要说这杨氏出自文风盛行的杨爵府,眉目温婉,行事规矩,很是大家闺秀,管理庶务也是有条不紊的。院子里这些年也没有多少糟心事,大房很是风平浪静了几年。偏她觉得有子万事足。生完于华之后,心安稳了,却是跟大爷越走越远了。六年前杨氏刚生下嫡子,徐姨娘那就有孕了;三年前大爷要纳花魁为妾闹了一出,最后还让这花魁花氏生下了五小姐,抬了姨娘;这次又出了这事,要说老太太没有敲打敲打她的心思那也不可能。   “知错就好,就怕你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老太太看杨氏一直站着,于是开口道。   “往后珊丫头的份例都交到静安堂这里,不需你再费什么心思打理。还有,你也不必日日到这边陪我,有珊丫头就够了,肚子里的哥你也多尽点心。”   杨氏听了这话,舒了口气。这几天她知道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不喜欢看到自己,可到底在老太太心里,于珊这事是她做错了,是以她不得不摆出贤惠慈母的样子,很是应付了几天,就怕老太太趁机惩罚她。老太太肯定不会重罚与她,但就算是轻罚,也是落了自己的面子。眼下掌家之权她还不想放,更不想两个弟妹瞧不起自己。于是便自己日日到静安堂。天渐冷了,肚子刚刚显怀,她还真怕老太太熟视无睹,人认自己来回跑个一两个月呢。   “是,谢谢母亲。”   “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院里的规矩管起来,这事就算完了,坐吧。”   “孙嬷嬷,珊丫头毕竟还小,她那个院子你先替她管起来,原来的那些个丫鬟该处置的也都处置了,过些日子我让人牙子上门,重新挑选些伶俐的丫头。待得珊丫头能独个立院了,搬过去也不至于太慌乱。”   孙嬷嬷又忙应下,再三保证一定看好于珊的院子,才千恩万谢的出了静安堂。   于珊送徐嬷嬷回院子,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像是要把以前想说却没说的话都吐个干净。孙嬷嬷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清脆的声音,心里很满足,她的四小姐终于有个孩子的样子了。   ☆、第14章 :意外   这天,刚吃完早饭,老太太就让春香安排小厮驾着马车去接吴大夫了,嘱咐道:“也不需进去去请,只跟门房说一下,若是吴大夫要出门只管遣了咱们于府的小厮跑腿就是了。”在老太太看来,吴大夫答应了是一回事,派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派人去请显得尊重些。   老太太看了看脸色已经带点红晕的于珊,小丫头笑眯眯的,脸上稍微长了点肉。于珊扎了满头的小辫子,又拾起几根小辫子在头顶上盘了两个啾啾,用粉红的布条扎着,身上穿了身粉红色的衣服,脚上是一双粉色的鞋子,老太太见于珊从头到脚一身粉,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奶奶……”于珊被笑的不好意思,弱弱的求饶。   原来这衣服和鞋子都是孙嬷嬷昨日傍晚带伤送来的,当晚春香就打开包裹,准备收到箱子里,可看着看着就开始笑。老太太好奇,也凑过去一看,一看也开始笑。一边于珊被她们笑的实在奇怪,就凑着脑袋也去看那包衣服,入目的是整片整片的粉红。小于珊喜欢粉红色的东西,四季的衣服鞋子都选粉的。就连她母亲那边于珊的房间也是粉红色的。于珊总不能说这不是我喜欢的是小于珊的癖好吧。于是苦着脸任由老太太和春香笑了个够。可怎想到,老太太一大早又开始笑话她。   “好好,不笑了不笑了。珊丫头,身子可还有不适?”说是不笑了,但因为老太太刚刚大笑一通,此刻一正经起来,怎么看都有点促狭。   “奶奶放心吧,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其实,吴爷爷今天没有过府得得必要的。”   “嗯。不过吴大夫昨日亲自许了诊,今天这一趟怕是免不了了。说起来也怪,你不过初次见吴大夫怎么就表现的这么亲热?往常可没见你跟谁这么亲。”老太太疑惑的问道,昨天不曾问,是因为于珊自小体弱,老太太想当然的以为,这丫头估计与吴大夫挺熟悉的。可昨晚上问过冬梅,竟说是吴大夫不曾给于珊诊过脉,那于珊与吴大夫的相熟就有些蹊跷了。   于珊转悠了几圈眼珠子,状似天真的抬头看着老太太:“奶奶,您不觉得吴爷爷很面善吗?看的我暖暖的。”   于珊这话也不算撒谎,吴大夫常年给孩子看病,气质里不自觉的带出了怜悯,这种气质,在孩子眼里就趋近于面善了。   老太太细想了一下,确实,吴大夫平日间态度不卑不亢的,与孩子相处多了,眼神中充满了慈爱,说不定这就是于珊喜欢亲近吴大夫的原因。   老太太觉得知道了缘由,也不深究,便轻松地哄着于珊道:   “那是因为咱们珊丫头乖巧机灵好福气,吴大夫才喜欢你,连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不过,吴大夫这谢礼也不收,我这心里还真是不怎么好受。瞧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要是觉得无聊,去找倩姐静姐玩去吧,蕴姐那就先不要去了,先冷她一段时间吧,注意点背上的伤。”   “奶奶,我的伤已经好了。我哪里也不去,我给您出出主意。我觉得吧,吴爷爷不缺钱,但是稀罕玩意估计不会拒绝。我抓周的时候抓的那个小锦盒,里面一套大大小小的金针,现在估计在珊院收着。那个东西蛮稀奇的,要不您拿去试试?”   “鬼丫头,你的伤才三天就都好了?顶多是伤口结痂了。我记得你抓周的时候捉的是女孩子装饰用的针线包,吴大夫怎么会稀罕那玩意。不过说起来我的私房里倒是收了一套针灸用的银针,收着于我没用,倒是可以做做人情。春香,你去找找。”老太太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回府,收拾私库的时候收拾出来的那套银针,不太清楚来头,但是胜在打磨的很精致,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当成礼物还是拿的出手的。   老太太命春香找了银针出来预备着,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吴大夫过府。直到中午了,永和堂一个坐堂的大夫到于府给于珊诊了脉,告了罪:说是早上小厮过去的时候,正赶上吴大夫要到于府,这便上了于府的马车。不曾想,马车还没出胡同口,谢爵爷府上来请急诊,因事情急,吴大夫就直接去了谢爵府。   老太太听了,忙又差人去打听谢府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心神不宁的等着。但是想来既然是请了吴大夫过去,自然是小孩子出了意外,只是不清楚是哪个。   老太太午饭没吃多少,于珊也跟着干着急。但左思右想也记不起来前世的这个时候谢府损了什么人,这么一想,觉得除死无大事的于珊就陪着老太太闲聊几句等着,也不敢深劝。   很快,谢爵府的大管家亲自来向老太太请罪。老太太听春香说谢管家过来了,忙道:   “快请进来,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这么多的虚礼!”   “老谢,到底怎么回事?”谢管家刚进的静安堂老太太就急匆匆的问。谢管家年纪比老太太大一些,因原是跟在谢爵爷身边的,是以跟老太太倒不生分。   “回姑奶奶,是二少爷跟吏部尚书齐大人的公子打了一架,因打的狠了,两个孩子伤的不轻。二少爷昨天深夜就开始发烧,今天一大早爵爷让差人快马加鞭的去请吴大夫,可巧吴大夫正上了姑奶奶家的马车,因事情紧急,也就脚赶脚的把吴大夫送到了谢府上。本以为小厮会回来告知一声,怎知贵府的小厮竟一直在府内等着。也是刚刚听说姑奶奶派了人来,爵爷让我接进去,这才知道贵府小厮一直不曾回府报信。这不,爵爷差奴才来给姑奶奶告个罪。只是二少爷这会确实离不得吴大夫,您看……”   “我这里没什么大碍,永和堂的大夫中午已经过来诊过了,珊丫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洪哥儿到底是因何事与那齐家公子生了拳脚,还闹得这么严重?”   “这……”说着看了看周边。   老太太立即明白过来:“你们都下去吧,春香,带珊丫头去珊院,看看珊院还缺些什么,先置办上。”春香于是把于珊带出去了,秋菊留在门外守着。   “姑奶奶,爵爷也吩咐奴才把事情跟你说明白,免得您跟着担心。大少爷二少爷跟吏部的齐公子都是随着车师傅习武的。您也知道,车师傅六年前在边关的时候收养了一个女娃娃,车师傅怕这个孩子惹是非,等闲时候并不让她出门,只在家给她找了婆子丫鬟当小姐似的养着。前些日子,车师傅身子不舒坦,停了课。二少爷与齐公子相约去探病,车师傅家人少,去的时候无人通传,又是两个莽撞的孩子,直接进了车师傅的房间,这一探就探出了是非。”   “怎么说?”   “进去的时候恰巧那孩子在车师傅床前侍疾,那女孩这两年出落的妖艳,关键是一看就非咱们大盛王朝的人,是以车师傅并不曾示她于人前。加上咱们这样的人家,爷们都驻守边疆,平常都是避讳着番邦的人,可两位少爷毕竟年纪小加上那女孩实在是过于精致漂亮,是以……   “可是两个哥都对那孩子动了心思?”老太太急急的问道。   “哎,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两个少爷从那之后隔三差五的就去车师傅的府上,慢慢的两个少爷竟生了嫌隙,昨日更是在星金庄大打出手。因这事实在难以启齿,是以两家也不曾宣扬,只各自带了自家少爷回府。怎料二少爷下半夜开始发烧说胡话,换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这不今天一大早爵爷就让去请了吴大夫。”谢管家简单的把事情说明白了,反正爵爷吩咐了,虽然是家丑,但也不必瞒着姑奶奶,免得外道了。   “怎的家里武学师傅还教着外人?当时托哥哥寻武学师傅,哥哥便荐了韩师傅入府。怎么昆哥儿洪哥儿却要……”老太太听到这倒也明白了,怪不得要单独才能说。只是疑惑,这大户人家一般都是一家一个的武学师傅,怎么哥哥府上多了齐姓的公子,难道是二房?   “姑奶奶,您也知道,二奶奶随二爷在边关的第四年染疾去世了,也不曾留下子嗣。二爷的继室是吏部尚书齐大人的妹妹。论起来,两家也是沾亲的。当初二爷求到爵爷面前,爵爷觉得再多个个孩子一起学并无大碍,更何况年纪相仿,还可以互相监督互相学习,也不曾拒绝,谁曾想就出了这种事。”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你来之前洪哥可还好?”这些事现在说也没有用了,还是孩子要紧。   “吴大夫忙活了一上午,烧总算是退了,但依然不见醒。爵爷怕您担心,遣奴才先来知会您一声。另外,爵爷也怕耽误贵府上小姐的事情,所以,让奴才过来问一下。”谢管家小心的斟酌用语,这些内宅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重要也就罢了,就怕是内宅*。   “没什么大事,就是几天前大房蕴姐跟珊丫头起了争执,珊丫头当时伤的不轻,也是昨个才醒,吴大夫倒是说已经没事了,也不过是来复诊的。”   “嗯,这就好,那我回去给爵爷交代一下,也省的爵爷惦记着。”谢管家听说没什么大事,轻松了一口气,就怕因为二少爷耽误了于府上的正经事情。   老太太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谢管家出了门,秋菊安排人把谢管家送走,进得门内,才看见老太太正端着茶杯却不喝。   “老夫人,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热茶?”秋菊小心的试探道。   老夫人回过神来,说:“不必了,去派人打听下爵爷现在可是在外书房?可有客在?”   “是。”秋菊答应下来就下去了。   老太太自己一个人坐在堂内,就盘算起了谢府的那些子事   ☆、第15章 :谢府   现在谢爵爷只有谢老太太木氏一个妻子,育有三子一女。   大爷谢天亮娶妻木家,不曾纳妾,育有大小姐谢玉(十三),大少爷谢昆(十一岁),二少爷谢洪(十岁);二爷谢天衡先妻杨氏,继室齐氏,无妾,育有三少爷谢兴(六岁)二小姐谢芳(四岁);三爷谢天博是谢爵爷的老来子,才二十二岁,娶妻宋氏,无妾,因成家晚还没有子嗣;唯一的女儿也是长女谢天慧入了宫,谢天慧膝下虽然只得一女,却是皇上唯一的女儿,谢天慧母凭女贵,赐一品慧妃,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谢爵府还只是世家的时候就是以武传家,谢氏子孙不论男女都习得一身武艺,身强体壮,人丁兴旺。为了支持慕容氏夺位,谢家代代都有男丁死在战场上,加上建国初期,边陲小国又不安分,谢爵府义不容辞的拼杀疆场,活下来的倒成了少数。   战乱的时候,谢家长辈要求爵位只能传给上过战场的人,毕竟上过战场的男人才有血性。因为这不成文的规定,最艰难的时候,谢府同代换过三个爵爷,京城的谢爵府只留下老弱妇幼支撑,当是时当权者为了稳定军心,对谢爵府的妇孺倒是多加照顾,谢爵府才一直保存了下来。   这些年随着大盛王朝的强大,边陲小国纳贡称臣,战争少了,谢爵府的规矩就成了代代继承人需要镇守边关十年,而年少夫妻,当家主母随夫镇守边关更是常有的事情。   谢家大爷谢天亮二十岁就带着妻子木氏去了边关,至今已经十四年了,却一直没有请旨回京的迹象,只在离京八年后,将当时五岁的谢昆、四岁的谢洪送了回来,却单单留了长女玉姐儿在身边;谢天衡自小就跟哥哥亲,一到了二十岁,也学着谢天亮带着妻子去了边关。因为在边关第四个年头就丧了发妻,而且没有留下子嗣,所以谢天衡二十五岁时被谢爵爷强制勒令回京娶了继室齐氏。齐氏是能干的,府里主母不在,谢爵爷不许天衡再离京,所以庶务交到了齐氏手上;谢家三爷谢天博年纪不小了,这两年也闹腾着要去边关守疆卫土。   “老夫人,爵爷不在外书房,像是在花园里与三爷下棋。”秋菊看了看老太太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知道了。派个人去看着,散了再把人请过了。”老夫人叹口气道。要是老太爷是跟大爷或者二爷在下棋,老太太估计直接就把人请过来了。偏偏是在跟三爷下棋,三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可老太太对于三爷一向宽厚,于三爷也颇得老太太喜欢。只是虽说如此,老太太对待三爷,并不像对大爷二爷那般随性,更何况老太太不知道爷俩是否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真说起来,谢府的门户是四个爵府最简单的,各房都很少有纳妾的情况,更没有那一堆的庶子庶女。这主要是因为战乱的时候,很多谢家子孙一个一个死在战场上,但死亡原因根本不能细究,最后更是查出庶子为夺爵通敌的荒谬情况,当时的谢老爵爷一怒之下处死了叛国的庶子,更是立下家规:除嫡系不得承爵,无嫡系则爵位旁落。   老太太想着想着个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正寻思着再打发人去看看老太爷跟三爷棋下完了没,就听见外面小丫头脆声道:“给爵爷请安。”   于爵爷进了内室,看老妻愁眉不展的坐着,不禁纳罕,老妻性子爽利,很少有什么事能让她为难到这地步。府内的是事情老太太早就交给了杨氏,杨氏也不算糊涂,打理的还行。要说疏忽也就大房院子里不平静,就这事老太太前些天也处置了。现在只等子萱那丫头回个信或者荐个女先生来,还能有什么事能让老妻愁眉不展?   “衿容,这是怎么了?”于爵爷放轻了声音。   “跟老三下棋了?下到这时候?”老太太漫不经心的问道。这要是别人用这种口气问话,于爵爷肯定是觉得问的人心里不舒坦了,唯独自己的老妻这么问,于爵爷确定老妻是真的漫不经心,还没从自个的思绪中完全拔出来。   于爵爷握着老太太的手,又认真的问了一遍:   “衿容,可是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以后你若有事,直接叫人去寻我就是。我跟老三在园子里下了一把棋,若不是老三眼尖看见你房里的丫鬟在假山处候着,还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呢。”   老太太听得于爵爷说的话,才后知后觉的完全从谢府的往事中恢复过深思,然后她淡淡的吩咐屋里的丫鬟们,说:“你们先下去,秋菊,在门口候着。”   “是”屋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丫头,一会的功夫,静安堂就只有于爵爷和老太太两个人了。   老太太亲自为于爵爷倒了茶,才把今天的事跟于爵爷说完。然后接着道:   “谢家满门都是忠君为国的武将,怎么洪哥儿就……不说车师傅收养的孩子十有*是番邦人,洪哥这样的身份动不得那心思,就算那丫头是王朝的人,谢家也不能出那见色忘义的纨绔子弟!”   于爵爷见老妻这忧虑的模样,只得好声的劝导:   “自己人管自家事,你也不必太忧虑。都是孩子,估计出手没轻没重才惹了祸。大房昆哥儿和洪哥儿都养在谢老夫人身边,谢老夫人又因天亮不在身边,难免的对两个孩子溺爱了一些。加上洪哥儿从娘胎带了些不足,回京城的时候已经四岁了,却黑瘦黑瘦的,估计就因为这样,谢老夫人怕是对他更溺爱了些。”   老太太听完,眉毛也舒展不开来,接着道:   “这么一路溺爱下来,洪哥儿就有点纨绔的意思了,哥哥多次发狠要把洪哥儿送回边关去,偏我那好嫂嫂护的严。只没想到,这次竟然惹出这种事。”   说完突然想到什么,紧紧的捉着于爵爷的胳膊,惶恐的问道:   “你说这事跟二房没什么关系吧?”   于爵爷诧异的挑挑眉,不禁好笑的道:   “衿容,你想哪里去了。这跟他们二房能有什么关系?都是亲兄弟,天衡自小跟天亮亲,谁狠得下心算计谁?天衡守边关才五年,他也不至于算计爵位。”   “那下一代的爵位呢?宋氏在边关生下昆哥儿身子就不好,不到一年,又拼了命生下了洪哥儿,可洪哥儿打娘胎里带了不足,往后是不能再生的。这长房,就只有这两个嫡子,可是二房的齐氏可正年轻。”老太太提醒道。   老太太刚说完,于爵爷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对着齐氏的为人性格都不熟悉,但也知道这齐氏出身吏部尚书,嫡亲的姐姐膝下有八岁的三皇子,晋的也是贵妃位。如果齐二公子如此行事是受他人指使,那么可能圣上又开始忌惮谢家了。   “哎,咱们于府渐渐势败,何尝不是一种生存之道啊。”良久,于爵爷感叹道。   “可是,如果真如我们所猜测的,咱就不拉哥哥一把?”老太太为难的问道。如果于凌峰求得是这样的生存之道,那么,谢爵府?   “衿容,你也忒瞧不起我了。咱们四爵府向来是共进退,更何况老狐狸这两年连卸了三军军权,圣上不会如此忌惮的,十有*是咱们猜错了。不过不管对错,解决之道容易的很,等我去找老狐狸下一盘。”   “都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的。”老太太有点羞恼的白了一眼于爵爷。   于爵爷看了一眼老太太,禁不住哈哈大笑的起来。他与老太太年少夫妻,甚少有机会拌嘴。于爵爷是狠厉的人,老太太更是将门虎女。于爵爷上有两个羽翼丰满的庶兄打压,爵位继承的很不顺当;而老太太打理庶务更是费尽了心思才从两位庶嫂手里接过大权。年少时两人根本腾不出心思花在对方身上,虽然这年纪愈来愈大,可于爵爷和老太太却谈起了黄昏恋。   “你还笑,你还笑!”老太太更生气了,总觉得这老不死的还不如年少的时候正经。   “好好好,不笑。只是这个问题确实不难解决。韩师傅是老狐狸推荐的,也是从沙场上下来的武将,恰逢车师傅又病了,只要让两个哥儿到咱们府上,与华哥儿简哥儿一起习武就是了。就算齐氏或者齐家真的想插手,他们也插不到咱们府上,这点本事老大还是有的。此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会找老狐狸商量。”   刚说完,于爵爷像是又想到什么,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老妻。   恰巧老太太也抬眼看他,神色也带了点复杂,终于老太太轻叹口气问道:   “你也想到了?照我估计哥哥就是这么意思。要不然这种丢脸的事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这个出嫁几十年的姑奶奶?连带着让我白担心一场?”她倒是不怪自已哥哥可能算计她。   “哼,那个老狐狸!”于爵爷见老太太话说的这么直白,想到老太太与他向来无话不说,这事如果老太太事先就知道,绝对不会这百般的试探。想到这,更觉谢爵爷可恶了,引得他差点怀疑老太太事先挖坑给他跳,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可不想跟老太太之间有什么误会!   想明白了,于爵爷也不再耽误,跟老太太道:   “既如此,我也不耽误了。晚间不用等我吃饭,让珊丫头陪着吧。我去老狐狸府上蹭顿酒。晚间就歇在外院了,免得吵醒了你。”   “嗯,去吧。跟哥哥好好说。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见了面总要吵闹吵闹,喝上酒还比划比划。你要是再鼻青脸肿的回来试试!”   “不会不会,这次那老狐狸可是有求于我,不会难为我的。说起来,要不是我拐了人家唯一的妹妹,他也不会总看我不顺眼……”   “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老太太恼羞成怒直接上手就打。于爵爷也不在意,晃悠着脑袋跨着大步就哈哈笑着离开了。   ☆、第16章 :慈爱   于珊回到静安堂的时候已过傍晚,老太太看于珊回来了,就吩咐摆饭。饭菜上桌,于珊看了看拿着筷子站在自己身边的孙妈妈,实在别扭,便说道:   “孙妈妈,你身子还没好,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老太太晚饭本来吃的有点心不在焉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听到于珊开口,停著看了看于珊。于珊小小的身子,坐在昨天刚从库房拿出的高凳上,半个身子露在桌面以上,端着小瓷碗,碗里菜堆的高高的,正用勺子往口里推。虽然吃相很不文雅,老太太却看的眉笑颜开,正奇怪于珊小碗里的菜怎么都是于珊手边的,一看,孙嬷嬷拿着筷子呆愣的看着于珊。孙嬷嬷很是无语,自己的筷子还没夹菜呢,于珊已经麻利的夹了手边的菜端起碗就开始吃。   “孙嬷嬷,收拾了一天了,下去吃饭吧,让春香照顾珊丫头就行了。”老太太从谢府的事里拔出心思,专心的吃饭,顺便叮嘱于珊:   “珊丫头想吃什么让春香给你夹,不要急,吃饭要细嚼慢咽。”   “可是,古人言,食不言寝不语的呀,不能跟春香姐姐说话。”   老太太听得此话,不由得乐了,说道:   “无妨,你还小,再说,跟奶奶吃饭,也没那么多规矩,孩子吃饭就是要吃的香才好。等你大了,桌上的规矩我会找人教你的。”   “嗯,奶奶吃山药,山药养胃。”于珊见老太太眉眼舒展开来,忙夹了一筷子山药往老太太碗里饭,可小短胳膊怎么都伸不过去,正想站起来,就见筷子下面多了个碗,却是老太太见于珊夹的辛苦,自端了碗去接。于珊松了筷子,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好好吃饭。”老太太淡淡的说道。   于珊也不是非要夸奖,只不过是看老太太吃的心不在焉,又不能像个大人似的劝说老太太,只能演出乖巧来,哄老太太开心。   老娘俩你给我一筷子我还你一勺子的,吃的也开心。   饭毕,于珊陪着老太太在房里聊聊天,看时候晚了,于爵爷还没回来,于珊估计今晚上她爷爷是不会宿在静安堂了,就缠着老太太要跟老太太一起睡。老太太虽然对于珊这么磨人感觉挺奇怪的,想到可能孩子小没有安全感,也就随了于珊。   老人家觉少,搂着于珊睡着了,自己却没有睡意,遂起床去了外间。春香本是在外间守夜,看老太太起身,忙扶老太太坐下,添了一杯热水给老太太。   “怎么今天还是你守夜?”   “老夫人言重了。今天本来是夏竹守夜,这不是四小姐跟您一起睡,我怕夏竹不仔细,就跟她换了换。”   “嗯。夏竹处事麻利,能约束的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安分守己,但对付孩子还真不细心;冬梅是个爽快的,帮着打探个消息,也不至于让我成了睁眼瞎;只你跟秋菊是屋里伺候的,样样细心周到,可这两天我看着,秋菊对孩子也不是有耐心的。说起来,我若调了你去帮珊丫头,你可有怨言?”老太太认真的问道。   春香看了看老太太的神色,直觉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春香觉得,老太太这心思怕是从四小姐昏迷不醒就起了,只是这两天事多,不曾向自己提起。春香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在老太太身边再伺候个四五年估摸着就能求个恩典放出府去。可是若是伺候在四小姐身边,没有个七八年是别想外放了。虽说四小姐很得老太太的宠爱,可爹不疼娘不爱的,身边又没有个帮手,估计老太太是怕再出什么意外。   春香的心摆的很正,奴才是干什么的?奴才就是给主子排忧解难的。既然老太太不放心,自己去服侍四小姐也是应该的。想到这,春香就跪倒在老太太身前:   “老太太说哪里话。四小姐聪明伶俐,又是长房嫡女,亲哥哥以后就是咱府上的爵爷。拨奴婢过去,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哪有不愿意的。”春香边说边偷偷看老太太的脸色。春香这话说的很直白,但春香服侍老太太五年了,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越是夸大在于珊身边的好处,老太太心里才安稳。其实老太太和春香都知道,不管于珊的将来是怎样的,伺候老太太远比伺候于珊来的体面。   果不其然,老太太听完春香的话亲自扶了春香起来,和和气气的道:   “我知道你是好的。珊丫头心思单纯,以后你多费费心。万事跟孙嬷嬷商量着来,实在拿不准再来禀我。只是一点,你也知道我向来要求奴才忠心,珊丫头的丫鬟我也是这个要求,我既把你给了珊丫头,珊丫头就是你的主子,万事以珊丫头为首。”   春香明白了,这意思就是别当“间谍”,在老太太面前说些四小姐不想让老太太知道的事。只实在为难的事情再来找老太太拿主意。   “奴婢明白。说起来,四小姐也是孝顺的。”春香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春香觉得于珊真的孝顺,更重要的是点明,老太太的利益跟于珊的利益是不冲突的,虽然以后自己听于珊的,但是也绝对危害不到老太太。   老太太看看了卧室里已经睡着的于珊,轻轻点头:   “我知道,我也感受的到。她小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孩子跟我投缘,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可她对我恭敬有加却不亲切。可此次回来,又经此事,我眼见着这孩子性情变了,通透了开窍了,不冷清了。还别说,我这心里暖融融的。”   “老夫人,您放心吧,四小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今天晚饭后我去看孙嬷嬷,孙嬷嬷正哭呢。”   “这话怎么说的?”老太太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感慨四小姐像是一夜长大了。听孙嬷嬷说,四小姐以前都是孙嬷嬷伺候着吃饭的,怎知今天竟然能自己好好的吃饭了。”   “嗯,毕竟是经事了。”   “老夫人,时候也不早了,奴婢服侍您睡下吧。”   “嗯,轻点,别吵醒了珊丫头。”   老太太躺在床上,盯着于珊,于珊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事,嘴角往上翘着。老太太一时没忍住,摸了摸于珊的小脑袋瓜子。于珊像是有所察觉,小猫似的拿脑袋拱了拱,喃喃道:“奶奶,晚安。”   老太太正琢磨这晚安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于珊挪啊挪的就把自己挪到老太太怀里。   于珊第二天醒来就听到外间有老太太跟于爵爷说话的声音,老太太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到语气里的嗔怒:   “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哥哥有求于你肯定不会为难你。那就是你仗着自己有哥哥所需为难哥哥了?你也不看看你这身板,你为难的了哥哥嘛!”说罢,照着于爵爷的身子啪啪两下子。   “哎呀,疼!谁知道那老狐狸都已年近花甲之年了,还如此老当益壮呀!”于珊发誓,她真的从于爵爷喊疼的声音里听出了笑意。   “哥哥年纪是大了,但你以为你年轻,你也五十五了!”   “好了好了,别把丫头吵醒了,小孩子觉多,让她多睡一会。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于爵爷告饶道。   “嗯,你说。”老太太也不墨迹,她确实想知道于爵爷大早上的就跑到静安堂来能有什么急事。本来是一碰面就想问来着,可是看到他这满身的土,不自觉的就埋怨开了。   “老狐狸的想法确实跟咱们差不多,只是你也知道,谢老夫人已经不管事了,府里由齐氏把持着,是以一时半会查不清齐氏的手伸的有多长。只一点,昆哥儿洪哥儿来咱府上习武,怕是避不过齐公子,那齐公子十有八/九是要跟来的。”   “这是怎么说的,咱们跟齐府不沾亲不带故的。”   “嗯。齐府的意思是,车师傅病的突然,临时找不到合适的武学师傅……”   “偌大的一个齐府,堂堂吏部尚书,怎可能……”老太太只觉得这个理由太小儿科。   “不管齐府是不是受了圣上的旨意,咱们两府都没有拒绝的理由。那齐公子原本就与昆哥儿洪哥儿是师兄弟关系,没道理半路散了。总之,你让老大家的小心照料着吧。这事不急,反正目前两个孩子身子都不妥当,这些日子估计也就昆哥儿会过来。若是来此见礼,多余的话,你可要守住。”   “我什么时候嘴碎过?”老太太不满的道。   “原是没有的,可自从几天前养了珊丫头在身边,我倒觉得你唠叨了不少。”   老太太也不说话,只吩咐秋菊伺候于爵爷洗漱换衣。于爵爷见春香不在屋内,就随意的问了一句:   “春香那丫头怎么不在屋内服侍?”   “正要跟你说,昨晚春香守夜,我已经交代过了,以后让她照顾珊丫头吧,珊丫头手下没个得用的人,我不放心。”   “可以是可以,就怕儿媳们心里不舒服。”老太爷边洗漱边不甚在意的说道。反正内院的事情,自有小辈们管着,实在撑不住,还有老妻在,自己偶尔过问一句,证明一下自己心里还是挂念着的就行了。   “我哪管得了这许多,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再说这次珊丫头受了惊吓,安抚安抚也是应该的,赵氏李氏不是计较的人,说不定巴不得我不往她们屋子里塞人呢。至于杨氏,那就更没什么话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等十八的时候我会跟她们说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嗯。”   听见两位老人的重要谈话已经结束了,现在醒来应该不会让老太太和老爵爷尴尬了,才一个骨碌的爬起来,带着睡意的喊了一声:   “奶奶。”   于珊想,真的跟前世不同了。前世自己醒来后多了四个半大不小的贴身丫头,是母亲拨了自己房里的雨/冰给调教的;而今世她有奶奶的呵护,有孙嬷嬷有疼爱,还将有春香的忠心。   于珊终于相信,这真的将是她新的人生。   ☆、第17章 :春香   老太太并不曾专门跟屋里人说,春香以后拨给于珊做大丫鬟,只是在日常中有意识的减少了春香的活计,连屋里伺候的时候都少了,但是只要是关于于珊的,必定是交给春香来做。如此几天之后,几个三等丫鬟就满心以为春香不受宠了,对春香也没有以前那么尊重了。春香也不辩解什么,还是老老实实的做着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任务。   夏竹秋菊冬梅倒是慢慢看出了门道,老太太屋里服侍的活虽然大多数都压在了秋菊的身上,但老太太对春香还是一等一的亲切,三个大丫鬟就寻思着八成春香要拨给于珊了,想明白这点,她们对春香倒是一往如初。虽说短时间内春香没有她们的体面了,但是要想以后混的跟于嬷嬷一样,让人把你当半个主子对待,那还是得从侍奉未出阁的小姐开始。   几个从底层一步步爬到二等的几个丫头,也慢慢思量开了。春香被“赶”出了老太太的房间,但老太太对她还是一样亲切,几个大丫鬟也不见对她有打压,这是外调的前奏啊。春香一外调,老太太房里可就空出了一个近身伺候的大丫鬟的位置。不少丫鬟就开始找春香套话,都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春香本就是个嘴严实的,老太太既然没有公开,那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是以别人问起来,春香一律推说不知。   到了十八这日,老太太的三个儿媳妇又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杨氏因为于蕴禁足于珊直接养在老太太身边,是以这次只带了于华于简过来,她过得倒是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样子;赵氏不仅带了于倩和于静,连六岁半的庶子于福也带来了;至于李氏还是自己一个人过来,五岁的于通和四岁的于玲都留在房内。   因这些日子府里风平浪静,也没什么事要汇报,于珊在老太太房里也不曾出什么差池。老太太才挪出心思关心杨氏肚子里的那个。听得杨氏这次怀相不错,那些日子杨氏日日起早往静安堂折腾也没见身子有什么不妥,老太太放了心,跟杨氏说‘可是有了更贴心的了’。   杨氏只低了头,也不敢应声。老太太见她局促,也不想让她难堪,毕竟是珊丫头的亲母。   “你要注意身子,咱们于府人丁不算兴旺,你现在万事要以肚子里的那个为首。如果实在忙不过来,让老二家的或者老三家的搭把手都行。”   “正要跟母亲请示这件事。虽说现在我肚子里这个还不满五个月,并没有什么大碍,但等忙不过来的时候再托给两位弟妹难免匆忙。可前段时间跟两位弟妹说起这件事,两位弟妹倒不接话茬,是以还请母亲帮忙劝劝两位弟妹。”   “奥?有这回事?”老太太疑惑的看了赵氏和李氏。   赵氏笑眯眯的解释道:“前些日子嫂嫂确实说过这件事。不过,儿媳倒觉得嫂嫂这胎怀相稳应无大碍,再说,有什么事嫂嫂吩咐地下的奴才去干也就是了,偏嫂嫂偷懒,这怀了孩子倒是连嘴都不想动了。母亲您说说,嫂嫂是不是越来越娇气了?”   李氏也接上话茬趁机道:“就是,母亲快别这么说,您这么一说嫂嫂可不是能正大光明的偷懒了……”   老太太不禁失笑道:“你们这两个懒猴,好意思说老大家的。偷懒都偷的理直气壮的,也不怕孩子们笑话你们。”   老太太这一笑,原来稍显紧张的气氛倒是完全放开了,老太太接着道:“要是你们大嫂实在忙不过,你们也不要推辞,能帮衬的就帮衬点。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再当富贵闲人也不迟。”   赵氏李氏互相看了眼,忙应下了:“看母亲说哪里话,只要嫂嫂不嫌弃我们笨拙就行。”   “嗯。”老太太这才打过这个话题。老太太知道赵氏李氏都没有争权的心思,杨氏也没有真放权的意思,不过是几个妯娌客套一番,嘴上说说罢了。   赵氏是名门望族之后,陪嫁颇丰,也善于打理家财,自己陪嫁的庄子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要说唯一不顺心的就是没有嫡子,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赵氏倒比刚嫁进来时少了许多的算计。老太太冷眼看着,赵氏这些年就尽心尽力的抚养倩姐儿静姐儿,屋里也没有那许多的糟心事,三个姨娘都是良身安分的,有子许姨娘还是从自己身边抬起来的;   李氏更不打家财的主意。李氏娘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是是生意起家,乱世发家,李家怕李氏高嫁爵府,被妯娌小瞧了,没少给她塞嫁妆。说起来,公中的那些财产虽然颇丰,却也没几个人惦记,掌家,要的也不过是拿辛苦换面子而已。   “母亲,这是福哥。”赵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于福往前推了推,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抬起头,看了看喏喏的福哥又看了看一脸坚决的赵氏。于府的妾生子能不能到老太太身边露脸,完全看嫡母的心情,或者老太太主动提出要见才会带过来。只这一见老太太,也就意味着阖府上下确认了这孩子正经的主子身份。老太太规矩不严,也不喜欢难为几个儿媳,是以不曾主动要求见姨娘生的孙子孙女。至于于简于蕴,那是有个受宠的亲娘,从孩子还没出生就给于家大爷上眼药,是以孩子生下来能带出门了,杨氏就迫不得已每次给老太太请安都带上。   老太太看了看跪在下边的于福,抬起头看着赵氏问道:   “老二家的,这是?”   “母亲,这福哥都六岁半了,却一直没带过来给母亲请安,说起来是儿媳的不是,这不,趁着这次请安,把福哥儿带来给您瞧瞧。这孩子一直养在许姨娘的身边,性子难免怯懦了些。可到底是二爷的血脉,前些日子跟二爷商量了下,要是您同意的话,这孩子以后就记在我名下罢。”   赵氏听了于倩和李嬷嬷的话,回去亲自去看了下于福,发现于福确实被许姨娘养的怯懦胆小,话也不怎么说。赵氏虽心里觉得解气,但想到这也是二爷的血脉,难免就觉得可悲了。晚间二爷商量了下,要把福哥儿养在名下,二爷自然没有不准的。这次只要过了老太太的路子,这于福就是二房正喇叭经的少爷了。   “既如此,这礼我就受了。”言罢起身亲自扶起了于福。于福并不瘦弱,相反跟他的名字有几分相似,一脸的福相,只是性子难免像以前的于珊多一些。   “谢祖母。”于福虽然性子软弱,可是大体的规矩还是知道的。   “嗯,好孩子。”老太太怜惜的看了看于福,转头吩咐赵氏:   “回头从库里拿一块蓝田玉,找人刻上福哥儿的名字。既然要记在你名下了,这些一应事务上就都办起来。等除夕开祠堂,再正式拜祖宗。”于府每个哥都有一块刻着自己姓名的玉佩,有的是自出生就有比如长房的于华三房的于通;有的是拜见了老太太才有,比如长房的于简二房的于福。   “另外,还有一个事情跟你们说一下。上次因为珊丫头的丫鬟们护主不力,能打发的都已经打发掉了,珊丫头身边也没有个得用的人。以后春香就跟着珊丫头吧,我这边也不缺这一个。”   “母亲,这如何使得。我身边的雨冰可以调给珊丫头的。前段时间我已经通知人牙子上门,只是她手上暂时没什么好的才缓了缓,估计这两天就能有消息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氏,杨氏很惶恐。于珊自从养在老太太身边就不去杨氏身边转悠了,没了于珊在身边转悠,杨氏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闺女,偶尔杨氏能在于华习武的地方看到于珊,碰见了,于珊就乖巧的行礼,也不纠缠,而杨氏对这些改变适应的很顺利。直到这会老太太提起来,杨氏才想到:于珊在静安堂养病的期间,用的一直是老太太的丫头。   赵氏李氏都没有说话。   “不用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这个时节,人牙子那能有什么好货。等开春吧,眼看就要开蒙了,最好给几个丫头选几个识字的丫头。实在难选就挑一些年纪小机灵的,调/;教调/教也能用。”   “是。”杨氏心里很不得劲,当时于珊可怜兮兮的躺在床上,只赚了杨氏的片刻怜悯。她上有视若生命的于华,下有肚子里需要注意的宝宝,于珊夹在中间,又是克母之命,杨氏总是恨不得于珊不存在才好,只是见老太太对于珊如此周到细心,倒是越发显得她的不称职。   “老大家的,我说的你听到了吗?”杨氏正走神呢,听见老太太问,忙抬起头。发现孩子们已经被奶娘带下去了,只有自己还在内堂。杨氏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又要敲打自己吧?难道自己确实跟于珊八字不合?   “母亲,媳妇一时走神,没注意到,您刚刚说?”杨氏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这样的,就这两天吧,谢府上昆哥儿洪哥儿还有吏部尚书的齐公子会来府上拜见,估计以后就跟华哥简哥一起习武了。这些日子你让门房注意点,若有他们来拜见,一定不要怠慢了。”   “母亲,这好好的,怎么?”杨氏疑惑的问道。   “既然昆哥儿这么长时间没来,估计是要等洪哥儿身子好了一起来了。”老太太嘀咕道。   “具体的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知道这回事就行了。”   “是,媳妇遵命。”   却不想,三个少爷真是属曹操的,这边吃罢早饭,闲聊了片刻,刚要散场,门房就来报,说谢爵爷带人前来拜访。   ☆、第18章 :拜访〔一〕   谢府和于府虽是亲家,但并不经常走动。谢洪谢昆回京城已经四年,因为爹娘不在身边,是以四年间除了过年过节,也就只在老太太和于爵爷的寿辰时候才礼节性的拜见。   老太太听得谢爵爷和三位少爷已经被请到外书房去见于爵爷了,问道:“可有女眷同来?”   小丫头正想回答,就见冬梅进来请示:“老夫人,谢二奶奶求见。”   谢二奶奶,可不就是谢府现在管家的齐氏。   老太太对几个儿媳妇说道:“既是赶巧了,你们就暂留一留。虽不会经常见面,可好歹是亲戚。”细想了想,又吩咐身边的夏竹:“去园子里看看几个孩子玩成什么样了。让嬷嬷们收拾一下再带过来见见。”然后才对冬梅说:“去请进来。”   片刻功夫,齐氏带着谢三少爷谢兴进了门。齐氏先一一与老太太及杨氏赵氏李氏行了礼,才让谢兴去见礼。齐氏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模样,面色红润,浓眉大眼,鼻子翘挺,唯一不足的就是不说不笑的时候嘴角下垂,给人一股苦相的感觉。此刻齐氏笑眯眯的,打眼看去虽然少了几分女子的柔媚,但多了一股英气。   “给姑奶奶请安。”谢兴规规矩矩的行礼,老太太忙扶了起来。   “好孩子,过来给姑奶奶看看。”谢兴才六岁,因眉眼都随了齐氏,打眼看去倒是虎头虎脑的。老太太从秋菊手里接过一小巧的成色极佳的玉佩,老太太亲手给谢兴系上,才问道:“喜欢吗?”   谢兴低头看了看系在腰带上的玉佩,玉佩只有谢兴小半个手掌大小,成色极佳,镂空雕了一匹骏马,在那么小的地方,将骏马奔跑的姿态雕刻的栩栩如生。谢兴越看越喜爱,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老太太,大声说道:“喜欢,谢谢姑奶奶。”   老太太哈哈笑起来,捏捏谢兴的小鼻子,只说兴哥喜欢就好。   “姑母,这礼物太贵重了。”齐氏正不着痕迹打量几位嫂嫂,根本没来的及细看是什么,只听到谢兴高高兴兴的收了礼物,就连忙推脱。   老太太笑道:“不值什么,不过是取巧。兴哥喜欢就好。”玉佩是老太太从知道谢昆谢洪要来府上习武就预备下了,十二属相俱全,就算是同一个属相,形态也各不相同。   谢兴又给杨氏赵氏李氏行了礼,倒是没再得什么礼物。谢兴是男孩,几人又没有事先准备下,又不能直接褪个镯子拔条钗子打发,是以也就这么宁缺毋滥的含混过去。   几人聊聊家常,互相问候几句,气氛倒也融洽。齐氏看啰嗦的差不多了,站起身大大方方的给老太太行了个官礼,才认真的说:   “姑母,这次受母亲所托,唐突的前来拜见,是为了昆哥洪哥还有我娘家侄子习武之事。这事本应该我两个嫂嫂亲自来说,只是大嫂正陪着大爷在边关,我娘家嫂嫂又怀有七个月身孕,实在都不方便亲自拜见,我就厚脸求了这个差使,还望姑母见谅。”   齐氏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这三个孩子正是顽皮讨人嫌的年纪,还望姑母、嫂嫂多多包涵。若是犯了什么错也不必顾忌,就当成自己的孩子管教。”   言毕又给杨氏行了一礼。虽然三个孩子并不是住在于府,可齐氏还是觉得给于府带来了不少麻烦。   要按照她的意思,彦哥还是自己找个武学师傅的好,又不是找不到像样的师傅,更何况洪哥和彦哥已经有了矛盾。怎知自己回娘家跟嫂嫂提了这话茬,第二天哥哥就让人把自己叫了回去,劝道:“还是不要分开的好。彦哥已经跟洪哥有了矛盾,要这时候分开,咱们齐府和谢府的关系难免尴尬。再说,昆哥洪哥既然是要到于府上习武,于府的两个哥也可以帮着调和调和。”   齐氏觉得有自己在谢爵府,哪能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能把两府的关系搞复杂。只是她一向不反驳哥哥的话,自己回府提一提看看二爷的意思也好。   回府后,自己跟二爷说过后,二爷眼神复杂的看了会自己,最终答应了下来。现在想来,总觉得二爷看自己的那眼太复杂。   没等她再寻思二爷那一眼的意思,杨氏看了老太太的眼色,起身拉着齐氏的手,打趣道:“弟妹哪里话。华哥简哥跟着韩师傅习武,总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我又不能天天盯着。三个孩子能跟华哥简哥一起学习是最好不过的了,也该让两个皮小子知道天外有天了。孩子在我们府上你放心,绝对亏待不了。”   齐氏诚恳的说道:“不管怎么说,麻烦姑母和嫂嫂照料了。”   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开口说:   “咱们都是一家人,平常都深居简出的,以后门户毕竟还是要靠男娃娃来顶,几个哥先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也不错。不用觉得为难,快坐下吧,一会让两个哥过来让你瞧瞧,你也好放心。”   正说话间,于华于简于倩于静于珊就走了进来。几个哥儿姐儿都回院子收拾了一下,换了见客的衣服,都是神清气爽的。于珊“大病初愈”,在花园遛食的时候也没有跑跳,是以衣衫倒也整洁,又因孙嬷嬷把正经的衣服都送到静安堂了,于珊也就没回原来的院子,就在园子里等着哥哥姐姐到齐之后才一起回了静安堂。   于珊进了门,就看到已经坐在老太太左手边的齐氏和与自己般般大的谢兴。   齐氏从头到尾都是笑眯眯的,几个姐都得了玉镯,华哥得了一般小巧的弓箭,简哥的却是一套笔墨纸砚。   老太太见了齐氏给华哥简哥的礼物,眼睛几不可见的闪了闪,倒也没说什么。   谢兴本来乖巧的坐在齐氏旁边,把玩着刚得的玉佩。听见有人进来就抬起头一直盯着于珊。于珊被盯的不好意思,低头打量了一下,见自己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就装作感觉不到。倒是齐氏眼尖看到谢兴一直看于珊,拉过谢兴说:   “兴哥,那是你珊妹妹,只比你小不到一个月。”   谢兴走到于珊身边,愣头愣脑的喊了声:“粉妹妹好。”   几人一愣,等明白过来谢兴的意思,不禁都哈哈笑了起来。小于珊的衣服都是粉色的,今年秋季的新衣已经做过了,冬季的新衣还没开始,所以从于珊重生之后,每天都穿不同花纹的粉色衣服,粉色鞋子。于珊被笑的脸通红,又看了看一无所觉的谢兴,更是气闷不已。自己不过是穿了一身粉,怎么就升级成粉妹妹了?   “这碰见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门外传来了陌生的男子声音,于珊抬头看去,就见于爵爷带着一个老头和三个十多岁的男孩进了屋里。   刚刚说话的人是谢爵爷,他走在最前面,着一身青衣,衣服上并没有多少花纹,腰带是淡紫色的,腰间除了一把小刀别无他物。大概是因为在战场上历练过,谢爵爷虽然只比于爵爷大五岁,却满脸的风霜。倒是精神很好,走起路来虎步生风。   “哥哥怎么亲自来了?”老太太激动地站起身来,杨氏快走几步扶住了老太太。   “呵呵,怎么着,我还不能登门了?你倒是出去躲了四年的清闲!”眼看就到了花甲之年的谢爵爷跟自己的妹妹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就坐到首位上。   “带着三个猴子过来看看你,省的你认不全。往后你就帮忙担待些,该打打该骂骂,自家人知自家人,你就不用跟哥哥我客气了。”谢爵爷这话说的,完全没当齐彦是外人,只因齐彦在谢爵府待的时间不短了,谢爵爷时常到练武场指点,是以跟齐彦也熟。   老太太无奈的抬头看了自家哥哥一眼,才转过头看向正给自己行礼的三个少爷。于珊也趁机打量了起来。什么,你问前世于珊对他们的看法?实在不好意思,于珊上一世对他们没有任何的评价。于珊上一世就是那沙漠里遇险的鸵鸟,以为只要自己看不到听不到,危险就不存在了。她忙碌的就是混吃等死。   老太太免了三人的礼,三人站直了身子,任由老太太打量。还别说,若是入的画,三人绝对是风度绝佳的翩翩少年郎。   站在左手边的是谢昆,已经十一岁,身高在一米六左右。马上就入深秋了,天气转凉,他却只穿了一件深紫色单衣,头上扎了蓝色的发带。紫色的衣服容易显得人老气,可穿在谢昆身上,愣是显出几分仙人的气质。谢昆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线条柔美的圆脸,精致的眉眼,鼻梁端正,薄薄的嘴唇,笑起来两颊各显出一个酒窝。谢昆过分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雌雄难辨的感觉,只靠着从眼睛里泻出几分英气才让人不至于怀疑他的性别。   中间站着的是谢洪。谢洪十岁,身高一米四左右。可能是因为身体刚恢复,精神并不好。穿的是一身淡蓝色衣衫,神情乖巧。谢洪跟谢坤长得很像,只不过如果说谢昆给人雌雄难辨的感觉,那谢洪给人的感觉就更偏向于女孩子。尤其此刻谢洪眼里带了点委屈,就给人一种娇弱的气场。   最右边的就是齐彦了。齐彦虽然才九岁,可比谢洪高出半个头,大概在一米四左右。齐彦微胖,五官也算端正。眉眼与齐氏相像,都是浓眉大眼。嘴角却是上翘的,就算齐彦不言不语,也给人一种微笑的感觉。   于珊打量完,暗暗点了点头,看看这随手提溜出来的三个各具特色的帅哥,难道这就是穿越女的福利?想到这,于珊不禁转头去看于倩于静,却发现于倩于静都低着头,细看去,于倩的脸微微红了。   ☆、第19章 :拜访〔二〕   于珊眼观口,口观心的不动声色。暗忖: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果然是有些道理的。深闺女子极少见到外男,偶尔见个长相出众的,就可能芳心暗许。果然,赵氏看了看于倩于静,又看向三个少爷,脸色微沉。但老太太都没开口,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在于府不必拘谨,都是相熟的。韩师傅治学严谨,要求也严格。你们哥几个相互监督着,万不可懈怠。”老太太见自己的哥哥没个正形,迫不得已开口敦促了几句。五个男娃娃见老太太说的认真,也肃了脸认真的答话。   这边正正经经的说着话,谢爵爷拿起丫鬟上的茶水,先用杯盖轻碰杯沿,然后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水,才转向老太太道:   “我说衿容呀,这些事让轩哥媳妇来管就行了。”   老太太不接谢爵爷的话茬。倒是于爵爷眼看几个小辈都面露尴尬,调侃道:“你们都下去吧。老大家的,带客人去正堂,好好招待着,吩咐厨房准备午饭,虽然老狐狸没有蹭饭的意思,可咱们府上也不能慢待了亲家。”   老太太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对着几个小辈道:“都下去吧。”   于珊刚随大流退到门口,就听见谢爵爷问老太太:“听妹夫说,你养了轩哥家的小丫头,是哪个?”   老太太看了看他,对着于珊说道:“珊丫头,你先留下。”   于珊身子一僵,直觉不想留下,两个不正经的爵爷加上十分正经的老太太,自己留下能有什么好事?   果然,于珊刚转身,谢爵爷就很正经的来了一句,“不是叫珊丫头吗?怎么留下的是粉丫头?”于珊脸上的微笑顿时风化了,她就知道!谢爵爷一向喜欢逗孩子,上一世自己明明傻傻的,谢爵爷也调侃自己。偶尔她也会忍不住反抗一下下,可越反抗谢爵爷就越来劲。   谢爵爷年少时到边塞与北部蛮夷打了几场漂亮的仗,将其拒之鸡冠山以北,后来谢爵爷安分的守关直至回京接了爵位。谢爵爷回京后性子就顽劣了起来,完全不守规矩,只要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就绝对不用道理解决。上一世于珊与谢爵爷接触了几次后,甚至开始怀疑谢爵爷也是穿越人士。不过,眼见于爵爷有同化的趋势,也就不再怀疑,可能,这就是老小孩?!   “我不是粉丫头?我是珊丫头。”于珊委屈的说。   “那天听你爷爷说,你被你姐姐打了?严重到需要吴大夫三天两头的出诊?”谢爵爷假装没听到于珊的话,生气的问。其实心里蛮疑惑的,不是说病的很严重吗?可看看眼前这个丫头,脸色红润,眼睛带神,哪有点受过伤的样子。谢洪受伤发烧了一夜,到现在都还委委屈屈的。   “谢爷爷,我的病已经好了。”于珊貌似乖巧的回答道。提什么不好,非要提古代两世她的第一场 “战役”。想起那自损一千损敌八百的战役,她的脑瓜子还有些隐隐泛疼。   “嗯?”谢爵爷听了于珊的回答,一挑眉,她这个谢爷爷是什么意思?是谢谢爷爷还是谢家爷爷?正常来说是应该道个谢的,可是人家正经的爷爷就在旁边也不会是叫自己爷爷吧?   “粉丫头,你这谢爷爷是怎么个意思?”谢爵爷性子直,向来不懂的就问,从不藏在心里自己琢磨。人家都是玩阴谋,他玩阳谋。   于珊眼睛一咕噜,佯装没听懂谢爵爷的意思,一本正经的答道:“粉丫头是谁?我叫于珊,祖父和奶奶都叫我珊丫头。至于谢爷爷嘛,那就是谢爷爷的意思。”你不是假装听不到我的话吗,那我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于爵爷听得于珊称呼他祖父,称呼老太太奶奶,眉毛几不可见的挑了挑,不过也没插嘴,举起茶杯象征性的喝了口茶。   “咳咳,你身子骨太弱了,喝药很痛苦吧,我看,以后你就跟你几个哥哥一起习武吧!”谢爵爷没说出来的话是‘让你打架打不赢,还敢跟我犟,只要你同意习武,有你哭的时候。’   “这个要看奶奶怎么说。奶奶出自将门,肯定知道我需要做什么的。难道您的意思是,奶奶还不如韩师傅懂得多?”于珊疑惑的问,脸上摆出一副我人小,听不懂你的意思的模样。   “韩师傅是男人,上过战场,是没有你奶奶懂得多,可韩师傅懂得精。”   “珊丫头是个丫头,应该懂得多而不是懂得精。懂武懂得精有什么用,我又不上战场!”   “你就不想去看一看,什么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漫山遍野的羊群牛群……”   “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何?”   “无际无边的沙漠,太阳升起落下的景色……”   “……”   “……”   老太太和于爵爷看着一大一小打擂台,两不相帮,悠闲的喝着茶水。他们都知道谢爵爷最喜逗弄孩子,就算于珊这么横冲直撞的,谢爵爷也不会怪罪。   谢爵爷幽怨的看了看于珊,于珊还是笑眯眯的万事不懂的模样。慢慢的,谢爵爷倒是品出了滋味,怪道妹妹说这孩子跟她投缘,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跟妹妹小时候有一拼了,有谢家人的味道。咦,这可是发展成他孙媳妇的好苗子呀!   想到这里,谢爵爷解下腰间挂着的刀子,递给于珊,哄骗道:“喜欢吗?”   于珊向左看了看,于爵爷和老太太两人正小声的说话,明明看见于珊的求助了,也当看不见,倒是眼睛一直偷偷瞄向那把刀。   这刀的来历,于珊大概知道一点,这是谢爵爷极其惨烈的战利品。谢爵爷刚到北边,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连打数场出色的战役。只是胜利来得容易了些,年轻的谢爵爷不可避免的生出了骄奢之心,终于有一次阴沟里翻船了,靠最得力的副将以命相护才得以保全。谢爵爷获救后,三天不吃不喝,第四天,下令宰牛杀羊犒赏三军,却于当晚只身潜入敌营刺杀主将。谢爵爷并没能全身而退,谢爵爷第五天回营时,靠近心脏的位置就插着这边刀,刀身完全没入谢爵爷的盔甲皮肉,只有刀柄留在外面,拔刀的时候鲜血喷出有半米远。   这柄刀上一世的归属,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妹、谢昆的妻子木颖兰。那么十有八/九这柄刀最后的主人该是谢府的主母。   于珊郑重的接过刀,这刀装饰的十分贵族,刀柄和刀鞘都镶着鲜红的宝石,轻轻拉开,就看到锋利的刀刃及刻着北方鲜族的猛兽图腾刀身。   “谢爷爷,我很喜欢这把刀,要不就留给哥哥防身用?”于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爵爷想把这刀给自己,可是贵重东西不能乱接,省的把自己卖了还给人数钱。   谢爵爷眼神复杂的看着明明郑重接过却不认真对待宝刀的于珊,一时无语。最终轻叹了口气,从于珊手里接过宝刀:“防身哪用得着这个,这就是装饰性的,回头我给华哥找一把。”   于珊很无语,那么锋利的刀刃,自己那么小心的拉开,都能感觉得到宝刀出窍的兴奋,那会正巧阳光照进来,刀刃都恍了自己的眼睛,谢爵爷还空口白话的说是装饰性的。   “粉丫头既然喜欢,不留下呀?!”谢爵爷刚正经了一刻,就又开始打趣。   “谢爷爷,我喜欢的东西有那么多,”边说边用小手小胳膊圈了好大一个圆后,又接着说:“但不适合我呀。”   说完疑惑的皱皱眉毛,哎,这要怎么打比方,说的太深了容易被怀疑,太幼稚又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于珊低下头,正好看到自己粉色的鞋子,然后又接着说:“比如说,前些日子收拾箱笼,找到了我很小的时候做的一双狐毛鞋子。我非常喜欢,但因为太小了,已经没法穿了。再比如说,前些天相中了奶奶的一顶软帽,但是太大了,有多大的脑袋就只能带多大的帽子,大了小了都不合适。”   “粉丫头,你是说,这把宝刀虽然你很喜欢,却不适合你?”   “恩恩。”于珊猛点自己的小脑袋。可是谢爵爷不给点反应,于珊实在是打不了擂了,于是积极地向老太太求助:“奶奶……”   老太太见于珊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得转向自己的哥哥:   “差不多行了。珊丫头身子弱,等好点的时候,我帮她找个普通的女师傅强身健体也就够了。有些事,不要操之过急。”   老太太看懂了,这是自家哥哥相中于珊了。找个像样点的武学师傅教导珊丫头,意思呢,就算没有彻底回绝自己的哥哥,至于珊丫头有没有那个命,却是要看以后的发展了。   于爵爷也劝道:“老狐狸,此事还是要慢慢来。”   谢爵爷无奈的说:“就你们整天的正经来正经去的,黄花菜都凉了。也罢,就算要谈也该是你嫂嫂来说。只不过,珊丫头的女师傅你可要找个像样点的,就当是全了丫头的命道。”   于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呼万幸,看来这刀的确是有说法的。可是这擂台明明是自己略占上风,不能因为自己求救就改了规则吧?怎么这三位老人三句话就定下来自己除了琴棋书画,手工针线外,就又添了武学这一门学问?   于珊隐隐有种感觉,这一世自己的命运自己还是做不得主。   ☆、第20章 :拜师   随着谢爵爷拜访于府,谢昆谢洪齐彦三位少爷也正式易师韩师傅。韩师傅平时看上去只是个粗壮的汉子,但是他一旦拿起武器,浑身都不自觉的散出几分戾气,好在车师傅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武学上也很严厉,所以三个少爷倒也没有觉得不适应。   自从三位少爷到了于府,于珊就不主动去后院的练武房转悠了。倒是于倩来找于珊的时候多了,偶尔也拐弯抹角的问问于华于简的近况,于珊就当没有看懂于倩的暗示。不是于珊不帮于倩,实在是不能相帮。谢爵爷离了于府之后,于珊越想那柄刀越觉得诡异,又想到谢府的老太太姓木,谢府的当家主母姓木,上一世谢府的长房长媳也姓木,细想想,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于倩也不是傻的,如此几次之后明白于珊是在搪塞自己,跟于珊发了火,与于珊的来往也少了,于珊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过了这段新鲜期也好。没想到第二天,于珊就碰到赵氏带着于倩和于福在花园溜达。于珊正准备打起精神小心应对,于倩就蹦跳着跑到于珊面前,言谈间竟是丝毫不再提及几位少爷,只亲亲热热的拉着于珊说几句玩笑话,就随着赵氏离开了。   于珊盯着于倩的背影,眼睛几不可见的闪了闪。这是第一次,于珊觉得才八岁的于倩并不是个简单的人,最起码,于珊就做不到毫无芥蒂的面对拒绝帮助自己的人。   于是乎,因为三个外男的闯入,这俩女孩子,一个避讳,一个猜疑,她们还没有发展开的友谊就这么滴,半路夭折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了两个月,于珊正式在静安堂安顿了下来,两月间并没发生什么大事,除了逢八的日子大爷总忍不住为徐姨娘和于蕴求求情之外,于府的日子倒也平静。杨氏本是执意叫来人牙子,定要买几个丫头补给于珊。可几个丫鬟经老太太一过眼,一个也没有相中,最后强调说,这件事只待开春再说,让杨氏别再忙活了。   再有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韩师傅一人教导着五位尊贵少爷,韩师娘怕韩师傅脾气太直脑筋不转弯得罪了贵人,就自请入了于府。   韩师娘初初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就拉着韩师娘说了一上午的话。老太太见韩师娘处事大方,说话有理有据,又出身边塞武学之家,很是喜欢。想到于珊性子软弱还总时不时的病上一场,就起了让于珊随着韩师娘学点武,以强身健体的心思。   于珊叫苦不迭。老太太是曾跟谢爵爷说要给于珊找个像样的武学师傅,可于珊见过了一个月也没什么动静,又记起了谢家跟木家世代姻亲的关系,就自发自的以为老太太只是说说而已,怎想到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老太太还专门让人从静安堂后面一排的屋子中挑出一间,像模像样的提了欢喜屋的名字,铺上了软和的厚实布料,说是怕摔疼了于珊。   于珊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见到老太太就眼泪包眼珠的看着,老太太也不心软,只说也不用学的精,只强身键体就行。她没辙了,只得哭丧着小脸认了,心里把谢爵爷好好念叨了一整天,想着不都是说有人念叨就会打喷嚏,那就让谢爵爷打一整天的喷嚏,出出这口气。谢爵爷打没打喷嚏她不知道,她却实实在在的行了拜师礼。   韩师娘本姓何,为表庄重,于珊就改称其何师傅,而不是与其他人一般称呼韩师娘。何师傅的性子比较严谨,而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对于珊的要求很严格,并不以于珊才六岁而放松要求。   这日于珊刚进欢喜屋,何师傅已经背着手,面对门口等着了。没等于珊行礼,何师傅就已经开始训话了。   “四小姐,我知晓你不喜习武,可是你既然答应了老夫人,就不能半途而废。咱们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我也不要求你学会多么高深的武术,但最起码的基础还是要的。”   于珊忙严肃的应了下来。当然她后来才知道,这一应下就代表了每天早上近一个小时的跑步,上午一个小时的马步,下午一个小时马步,再加上身体柔韧性锻炼和偶尔的搏斗技巧。   当初于珊为了不习武,对着老夫人说哭就哭的模样,何师傅还以为这是个娇娇女,没成想竟是个有毅力的。她学的非常认真,姿势到位,而且即便摔疼了也不哭不闹,这让何师傅对她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对于珊来说,日子虽然苦了些,可是难得自己有事干了。既然自己想在古代好好的活下去,多一项技能总是好的。   这日上午,于珊正扎着马步,一动也不动。春香在旁边站着,心疼的直皱眉头,可何师傅就在旁边守着,春香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放肆。所以,当欢喜屋的门被敲响的时候,春香第一个跑过去开门,想着不管是什么人,总能找个由头让小姐休息吧!却没想到,门外实际是个大麻烦。   冬梅进了屋,看都没来得及看于珊,就急急的跟韩师娘说道:   “韩师娘,您快去后院的练武房看看。几个少爷大清早的吵架,可巧让韩师傅碰到了。也不知怎么就闹到了上棍的地步。爵爷和老夫人都赶过去了,老太太怕韩师傅犯执拗,让我请您过去说和说和。”   想当初,在边关韩师傅顶着一脑门的战功却只是混了个小队长,无非是脾气太直的缘故。这番邦的反叛一经平定,韩师傅就被顶头上司劝退了。回京的第一个月里,韩师傅就打伤了三品大员的少爷,不成想阴差阳错竟被十二岁的太子爷看中,进太子府给太子爷当了两年的教官。因与其他几位师傅“性格不合”,韩师傅就想离开,苦于找不到理由开不了口。正巧曾对韩师傅有恩的谢爵爷并不知道韩师傅入了太子府,接了于爵爷的委托就找上韩师傅,要荐韩师傅入于府。韩师傅这才有借口向太子请辞。太子听了韩师傅要离开的理由,不但没有难为韩师傅,倒认为韩师傅是有情有义之人,愈加敬重。裹了一堆的金银亲自送韩师傅进了于府。   何氏见冬梅急急忙忙的本就心里不安,一听,竟真是自家当家的惊动了爵爷和老夫人,这火噌的就上来了!   “我倒要看看,他要干什么!”何氏平时看不出声音多大,跟老太太闲谈,总是温声细语的;教育于珊时,声音也只是严厉了些。此刻何氏十分生气,根本顾忌不了那么多,气运丹田喊了一嗓子,于珊愣是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趴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抬眼看去,就见她的师傅,迈着大步跑出了欢喜屋。   春香可不担心府里这些事怎么闹腾,她现在守好自己的小姐就很知足。眼见何师傅跑出了静安堂,快步走到于珊身边,扶着于珊的小身子,心疼的说道:   “小姐,何师傅已经出去了,你歇歇。何师傅和老太太也太狠心了。”   要说这春香也是怪人一个,从跟了于珊之后,就一心一意只为于珊,很少去老太太身边转悠;从于珊开始习武,她直接连去都不去了。于珊觉得春香可能是怕自己把她当“间谍”,好几次忍不住想跟春香说一下,自己是绝对不会误会春香通风报信的。可是见老太太对春香的这种表现并不在意,对其情分也不减,自己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慢慢的于珊倒是琢磨出味道了,丫鬟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只要一心为主,就够了。   “够半个时辰了?”于珊姿势不晃,双腿虽然有点哆嗦,但还坚持着问春香。   “还没,还缺些时候。”春香很想说到时间了,可是她不敢撒谎,尤其是看到于珊认真的眼神,只能无奈的答道。   “那我再坚持会,先不要跟我说话,气漏了。”于珊急急说完这句话,就紧了紧身子,不再出声。   “小姐!韩师娘又不在,你何必如此较真?”春香无奈的劝说,眼见小姐真的不说话,春香叹口气,站在了于珊的身后。春香也只十三岁,虽然聪明,又在老太太身边历练了几年提了大丫鬟,可到底也孩子心性。   于珊身量本就不高,此刻因为腿弯曲着,连春香一半的高度都没有了,可看着看着春香就觉得于珊的身影高大起来。春香想起老太太说把自己给于珊时的心情:那时她虽然没有表出任何不满,也表示愿意解了老太太的后顾之忧,去服侍于珊。可是说句心里话,那会春香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了。   于珊从小就很少开口说话。在于珊出生后不久,老太太就将府里大小事务交给了杨氏,而老太太自然就清闲了下来。偶尔寂寞了,就抱个孩子到静安堂热闹热闹。府里大大小小的七八个孩子,唯有小于珊不哭不闹,但也是愣愣的。到得后来,于珊就不时地被抱到静安堂,陪老太太,那时最常见的情形,是老太太说着于珊听着……如今一晃四年都过去了。   有时候聊晚了,都是春香抱着于珊回大房。于珊路上也不哭不闹不说话。这府里,并不是只有于蕴一个人认为于珊是傻的。最起码,她自己也寻思过,于珊可能真的是傻的,不过,只要于珊能让老太太舒心,她就会心疼于珊对于珊好。跟了傻子贵小姐,除了比照顾老太太心累之外,更是没有什么前途,春香是认命的人。   怎知前些日子几位小姐闹了那么一出后,于珊突然就开窍了,人也活泛机灵了。春香这才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原来于珊傻傻的时候,她就心疼于珊,这会于珊真真在自己身边了,也不知是不是惯性使然,她总是不自觉的替于珊心疼。   从于珊开始习武,春香心里总有点埋怨老太太,于珊亲爹是爵爷,以后亲哥哥是爵爷,母亲是杨爵爷的嫡女,于珊明明是一个贵小姐,怎么就非要自己受这么多罪。她听老太太跟于珊聊过的天,自然知道于府并没有表面那么光鲜。可再怎么着,也是世袭的一等公爵,于珊更是长房嫡女,再苦也不能苦了于珊吧。   春香抬眼看了看沙漏,欢喜的蹦了起来,跳过去二话不说就想把于珊扶直了:   “小姐小姐,时间到了。你快坐下,我给你揉揉腿。”   于珊一听到时间了,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坐在地上,于珊盯着自己发抖的两条腿,长长的舒了口气,跟春香撒娇说:   “春香姐姐,好累呀。”   春香见到于珊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搂着于珊就哭了起来。倒把于珊吓了一跳,急急的从春香怀里钻出来,问道:   “春香姐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春香看着急乎乎的于珊,更忍不住了,哭哭啼啼的说道:   “小姐,你去跟老夫人说说,说咱不习武了吧。要不就把难度降一降,你这样,也太累了。好不好?”   “咳,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习武是好事呀,穷人家的孩子想习武都请不起师傅。再说了,等开了春,几个姐姐估计都要开蒙入学了,我估计也免不了。到那时候,我就是想学都不会有时间了。”说罢,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春香愣住了,条件反射的问:“你又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再说你不是不喜欢习武吗?”   “是不喜欢,主要是太累。可是既然开始学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呀,我一定要学好,做个身强体壮的人。”于珊才六岁,连誓言都带了童音,给人的感觉很好笑。可春香却只听得于珊的声音掷地有声。   于珊想,上一世她未能有机会习武,身体一直很差,最后柔柔弱弱的,想活得快活些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于珊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见春香目瞪口呆的样子,安慰道:“等我入了学,说不定我就没这么多时间了。”   “没时间不更好嘛,学些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总比学武累死累活强。”春香低头喃喃道。   “春香姐姐,不一样的。就算入了学,武还是不能断,说不得只能更累了。你看华哥哥简哥哥不就文武同时学着。”于华于简都已经开了蒙,正常都是上午习武下午入学堂。   春香听得这话,看着于珊认真的小脸,整个人又愣住了。   孙嬷嬷还总说,四小姐终于有了孩子模样;这哪是有了孩子模样呀,这明明是一夜长大了。   ☆、第21章 :缘由(一)   于珊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春香说着话,后院的练武厅却是闹翻了天。   韩师娘急急的随着冬梅到了后院练武厅,院内谢洪、齐彦、于华、于简都被架在木凳上,谢昆跪在地上,几个小厮拿着木棍站在旁边。   厅内,于爵爷和韩师傅不言不语的坐着,大爷于昭轩正火大的拍着桌子,朝着院子大声喝骂:“于华于简,你们俩还有完没完了,三天两头的闹腾,不把府里折腾个底朝天你们就不算完是吧!打,给我打,打死一个留一个!”   老太太本来正在劝韩师傅消消气,听得这话,看了看还在拍桌子的老大,没好气的说:“老大,你能不掺乱吗?!”   韩师娘快步走到韩师傅的面前,伸手就拧了韩师傅的耳朵,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韩师傅和韩师娘是半路夫妻。   韩师傅是在自己的妻子身亡后去从了军,因心无牵挂又有一身好武艺,战场上杀敌狠厉,在队伍里很有名气,升了个不大不小的队长,负责一小片区域,整日站岗巡逻;   韩师娘是边塞少数民族人,出身没落的武学之家,天资出众,武学上的造诣不浅。韩师娘先夫钱虎也是武人,韩家代代在边塞过活,韩师娘嫁人后也没离了边塞。有次两人外出遇见番邦部队,虽然两人都身怀武艺,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钱虎死撑着,直到韩师傅带了兵前来相助。钱虎临死前不知是不是脑袋抽筋,把韩师娘托付给了韩师傅。   韩师傅一直自责在自己的巡逻范围内,竟然救助不及,是以对钱虎提的事二话没说就应了。韩师傅照顾韩师娘三年,从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三年后,韩师娘松了口,两人凑活着过日子,虽然韩师娘练武时不注意坏了身子,一直没能有孩子,但韩师傅对她一如既往。韩师娘再冷的心也捂热了。战乱结束后,韩师娘就随了韩师傅回到了京城繁华之地,靠韩师傅的束脩过活。   此刻韩师傅见韩师娘发了火,一个粗壮的汉子,呆呆的愣是说不出话来了。   于爵爷、老太太和大爷都愣愣的看着韩师娘手下像猫一样的老虎。好在老太太进屋的时候就遣了丫头们出去,现在也就冬梅看见这场景。老太太轻咳一声,说道:“冬梅你也下去。”   韩师娘刚进屋,见韩师傅赤红着脸,一看就是犯倔了,想都没想就扯了韩师傅的耳朵。此刻听到老太太的动静才想起这还有外人,急忙松了韩师傅的耳朵,上前请罪。   “行了,这没什么。只是,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毫不在意韩师娘的失礼,倒是好奇到底什么事,惹得于爵爷和韩师傅都上了这么大的火。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于昭轩也开口问道。老太太转眼看了看她的大儿子,竟是满脸疑惑状,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他都不知道发生何事,就敢抢在于爵爷前面喊打,真是!   于昭轩只比老太太早进屋一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于华于简都被架在木凳上,别家的孩子他不敢发火,但是自家的他觉得还是做得了主的。   韩师傅气红着脸,只来了一句:“贵府少爷尊贵,我是个粗人,教导不力。还请爵爷老夫人另请贤明!”说完,一抱拳,回身拉着韩师娘就要走。   门外几个少爷,听了这话,神色各不相同。于华于简是不舍得,谢昆无动于衷,偏偏谢洪齐彦眼睛亮了起来。   韩师娘一把把韩师傅拉住,狐疑的看着他。自家人知自家人,韩师娘知道自己相公是个粗人,但绝对不是不守礼法之辈。韩师傅在部队混到了队长,手下管着百十号人,规矩还是守的。韩师傅说的出这话,明显是委屈了。   “韩老弟,你要走我也不强留,只是单就此事,我需给你一个交代。此事确实是这几个小子的不是。这几个小子不成器,要打要罚本该都随你,只是你的顾忌我也知道。老大只敢处置于华于简,对另外几个小子却不敢下手。”   于爵爷顿了顿才接着说:“老狐狸既然说了几个小子若是犯错,我这个做妹夫的该打打该骂骂,想必也不会怪罪我僭越之失。”   说完就让外面的小厮开打,大有拿着鸡毛做令箭的意思。   韩师娘急忙喊:“慢着!爵爷,按理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插嘴的余地,只是,既然这事牵涉到我当家的,我当家的又是个直脾气,说不得是他的不是。只是还望爵爷解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太太听得直点头。这话她问过一遍了,可是人家两个爷们理都没有理。眼看韩师傅怒极,听于爵爷的话,错又是在自家这边。如果她出面拦着,难免有种包庇的嫌疑,让韩师傅心里更不痛快。可是韩师娘出口就不一样了,于爵爷这架势,是要替韩师傅出气了,人家内人要知道到底因何事闹僵,可不为过吧。   于爵爷听了这话,略有顾忌。最终叹道:“也罢,这事没有比昆哥更清楚的了。昆哥,进来回话。韩师傅,先坐吧,稍安勿躁,今日这事,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昆站起身,复杂的看了看还趴在木凳上的四个弟弟。于华、于简、谢洪、齐彦都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可能都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错。在谢昆看来,这事四个少爷都有错,这事要是落在自家祖父手里,估计也要上棍。怎知于爵爷脾气跟自家祖父竟如此相似,含混不过去。想到这,谢昆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挨一顿就挨一顿吧,也都长点记性。   在谢昆的描述下,事情就变的清楚了起来。   原来自从谢昆、谢洪、齐彦易师韩师傅,虽也适应良好认真习武,可终究放不下车师傅的养女车想容。于是每逢沐休,总是不约而同的到车师傅的府上拜访。车师傅病早就好了,只是车师傅自从偶然听说因自家养女让谢洪齐彦生了嫌隙,车师傅自觉对不起谢爵爷,竟是主动辞了这差事,更是将车想容拘在闺房,无事是绝不允许外出的。车师傅并不曾教养女武艺,只请了一个卫嬷嬷从小教导车想容,大了更是又教车想容女工,顺便学学大盛王朝的规矩。车师傅虽然知道两位少爷三天两头的探望是什么意思,但车师傅本就愧疚,只装作不知,最后竟然借口外出找差事,闭门不见了。   两个少爷也是胆大的,仗着有点本事,正门走不了就翻墙进了府。这日,两位少爷一合计,看车师傅真的不在府上,就躲闪着往后院去。两位少爷倒是都没什么坏心思,只是长日见不到车想容,想偷偷瞄两眼。怎知被卫嬷嬷发现了。卫嬷嬷竟然隐瞒不报,直接带着少爷进了闺房与车想容见面,只说府上当家的不在,合该小姐招待贵客,两位少爷虽然觉得进想容闺阁不合理,但他们溜进来本就想见车想容,此刻光明正大,正合了心思。   那卫嬷嬷是个心大的,眼见车想容越长越妖艳,就动了用她巴结贵人的心思。偏偏车师傅最是忌讳这些,府里又没有贵妇带着车想容去交际,这嬷嬷正困顿的时候,谢洪齐彦就给她递了个枕头。   车想容见了两位少爷,未语泪先流,很是惹人怜爱。   原来,车想容见车师傅总是神色复杂看着自己唉声叹气,就以为养父因为丢了差事,心里不舒坦。车想容闲聊间便把这猜测跟那嬷嬷说了。那嬷嬷就趁机撺掇说,车师傅丢了差事,是因为车想容的缘故,劝她跟两个少爷求求情,让车师傅回谢府教导少爷。车想容没做过求人的事,不仅觉得委屈,更是羞愧难当,是以见到两人,不自觉的就开始哭。   于是这本来该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的事,就有了后续。   卫嬷嬷的算盘打得啪啪响。那卫嬷嬷寻思,车想容虽然是番邦后辈,可性子懦弱,长相妖艳,又对她言听计从。只要车想容攀上了贵人,荣华富贵不都是自己的。谢爵爷这样的人家是不能寻思了,可齐府却是个好去处。齐府不仅有受宠的皇妃,更是跟谢爵府攀枝绕节的。只是现在少爷小姐的都小,就算相互有了什么心思也不长久。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在少爷小姐成长的过程中就攀上关系,要说这关系,最稳固的莫过于师徒了。只要车师傅是齐彦的师傅,大盛王朝又推崇尊师重道,以后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多了。只要能偶尔见几面,凭着车想容的面貌,抓住齐彦的心岂不是易如反掌?她却不想,谢洪齐彦已经易师,要再请回车师傅并非易事。   谢洪回府后先跟谢昆商量,谢昆只说韩师傅的教导更体系一些,不愿揽事。谢洪无法,只得跟谢老夫人磨蹭,老夫人疼爱谢洪,虽也觉得不合理,可实在推辞不过,就跟谢爵爷提了。   谢爵爷一听是谢洪要求的,问都没问缘由,只语重心长的跟自家老妻说:“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掺和。易师是这么容易的事?别说人家韩师傅没有任何过错,就是有过错也轮不到我们插手。洪儿要易师,十有八/九是因为那养女了。车师傅深明大义,怎么你又开始犯糊涂?”   谢老夫人毫不在意的说道:“既是洪儿喜欢,待到了年纪,纳了妾室也就罢了……”   谢爵爷一瞪眼:“那养女是番邦后辈,咱这样的人家,你怎么敢动这心思?”   谢老夫人还是不在乎:“反正有祖训,妾生子不得承爵。大不了,成亲前就灌了断子汤,也翻不出天去……”   谢老夫人话还没说,谢爵爷就气得一拍桌子:“那养女地位再低下,那也是车师傅的孩子!徒弟娶师傅的女儿为妾,你这是要让全天下的人戳咱谢府的脊梁骨吗!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待洪哥年纪长点,就送去边关磨几年。再在你身边,整个孩子就废了!”言罢摔了袖子出门去了。   谢老夫人撇撇嘴,也不劝说,任由谢爵爷离去。   谢老夫人出身木府,木府的繁华靠的就是女儿,是以木府的女儿虽都是娇养,可没有一个不是勾心斗角爬起来的,真论起来,留下来的这些个个都是能耐的。但这能耐也就龟缩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对木家女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以谢老夫人从不怜惜女辈,对女娃都十二分的心狠。   也正是因此,倒让谢府几个小辈往后面对心仪的女孩,多了顾虑也多了波折。   ☆、第22章 :缘由(二)   另一边,齐彦回了齐府也没闲着。   齐彦回了齐府就找娘亲求情,说遍了韩师傅的坏话和车师傅的好话,虽然齐彦的娘亲冯氏对自己儿子所说的话持怀疑态度,可禁不住齐彦一遍一遍的念叨。不得已就跟吏部尚书齐非凡提了。齐大人第二天就叫了齐彦进书房,具体说了什么不晓得,只是一看齐彦哭丧着脸出来,就知道事情没有向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只不过,细细看去,齐彦游移的神色里倒是添有几分喜色。   谢洪齐彦走大人的路子都没有走通,就寻思起歪门邪道来。他们可以让韩师傅自己开口离开于府或者让韩师傅把他们这半道入门的三个少爷赶走。   这天,几个少爷因刚过了休沐,精神足的很,到练武厅的时间早了些。   谢洪和齐彦也不避人,当着另外三人的面就商量开了。   “谢洪,这事还是你去和韩师傅说吧。”齐彦说道。   谢洪还没来的及回答,谢昆怕弟弟不知天高地厚的惹祸,就抢先问:“说什么?”   谢洪寻思反正这事谢昆早知道,而且,如果成了,受影响的是三个人,也就不顾忌的直言:“就是昨天跟你说的那件事。我们寻思着,还是请回车师傅教导我们比较好。”   于简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倒是于华有点恼火,哼了一声,倒也没有插嘴说什么。   “洪弟,这事祖父不是说了不行吗,你怎么还惦记着?此事不容再提!”谢昆的声音带了点严厉,十分不满的盯着谢洪。   谢洪撇了撇嘴,没吱声。   “昆哥,这事又不用你出面,我跟谢洪就解决了。”齐彦不满的顶了回去。他跟谢洪早上刚碰头,知道都没说服家里人出面,就为谁去说争执不休。齐彦以于府跟谢洪的关系更近为由,撺掇谢洪去说;谢洪也不是傻的,这种事往小了说不过是小孩子发发牢骚,但往大了说是不尊师重教,于是以齐彦年纪更大为由,让齐彦去说,两人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于简开玩笑道:“你们不会还是为了那个什么想容吧?那就简单多了,没去说的那个人以后见到那个什么想容,就要自觉的避开;去说的那个人就可以跟那什么想容说说话。”   于简他们知道车想容是必然的,谢洪齐彦得空就为了车想容吵几句。要说两人多喜欢车想容倒也不至于,平常总被长辈们比来比去的,两人难得共同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感兴趣,难免总想分个高下。说白了,不过是小孩子攀比的伎俩。   于华听了这话,见谢洪齐彦还真开始琢磨了,狠狠瞪了于简一眼。于简还觉得很冤枉,自己不过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于华这一眼剜的好像自己十恶不赦一样。   谢昆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车想容是谁。他知道谢洪齐彦都有些小心思,但总觉得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的好奇心,但看这架势,这两个人怎么都像是认真了。   谢昆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拉过谢洪语重心长的劝说:“洪弟,简弟说的那个什么想容就是车师傅家的妹妹吧?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具体模样记不清了,但大体轮廓却是知道的。那车想容是番邦之后,咱们这样的人家,步步踩在刀尖上,你怎么能……”   谢昆还没说完,就被谢洪挣脱了手,大声说:“哥哥,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教训我。”   这时候齐彦又说道:“番邦之后怎么了?韩师娘也不是咱们王朝的人,不照样在京城混的风声水起。凭什么想容就不能。”几个少爷倒是都见过韩师娘。韩师娘的眼睛大大的,微微下陷,鼻梁和颧骨都稍高。加上皮肤偏黑,的确不像中原王朝人。   于华还是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你们说事就说事,想回去就回去,做什么扯上韩师娘。非议长辈,就是你们先生教你们的道理吗?”   谢府以武传家,专修以武,根本就不曾专门请先生。每日下晌,谢昆谢洪回了谢府都是勤修以武,文化课就只是辅助罢了。谢洪涨红了脸,正想道歉,于简就讽刺道:“华哥,现在知道要说道理了,你不是只信奉你的拳头嘛!”于简被于华剜了一眼心情很不舒坦,加上自己和齐彦更处得来,见齐彦被顶,就忍不住插言了。   于华很是恼怒,大喝道:“于简,你的意思是再跟我比划比划啦?”   说起比划,于简想起于爵爷的几个月前的处罚,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他于华的处罚就是抄几个大字,天天窝在屋内。自己就要风吹雨晒的练了几天的棍法。正想刺几句找找面子,就听见齐彦开口道:“不让说就不要抛头露面。韩师娘都靠韩武夫的关系进了于府了,不过是个半老徐娘,说说怎么了。”   听了这话,于华怒极,谢昆和于简都皱了眉。于华想出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后的,可想到于爵爷严禁自己挑头打架,眼睛一咕噜就想到,齐彦如此刺头,不过是为了车想容。   “你以为那个什么想容就是好的。如是规规矩矩的待字闺房,就算你们去拜访车师傅,也轮不到她一个女娃出面。定不是好的,否则怎会同时勾了你跟谢洪的魂去。”于华不过是口头说说,却同时扎了两个马蜂窝。谢洪齐彦都想起昨日翻墙入车府的事,并被请进了闺房之内,虽然确定这事不会有外人知晓,可两人还是恼羞成怒了。   谢洪两人上手教训于华,于华也不是吃素了,摆开了架势等着。两个小的还没上手,韩师傅猛地推开门,二话没说就朝于华打过来。韩师傅稍微来的迟了些,在门外只听见于华最后说的话,气得脑门直突突,这话是要坏了一个姑娘的闺誉的,所以出手并不留情面。于华也只是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没错,就开始反抗,只是于华毕竟不是韩师傅的对手,被打了。   谢昆反应过来,急忙去拉住韩师傅,快言快语说道:“韩师傅,消消气消消气。”   众人都见韩师傅这么大的火气,都以为他再门外听了很久,都规规矩矩站着,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厅里,只听得到韩师傅愈来愈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没人说话了?不是都挺能说的嘛,尤其是你,坏人闺誉的话你怎么说的出口!老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韩师傅走到于华面前,厉声说道。老陈是于府的先生,因与韩师傅真是一文一武,倒也经常坐在一起聊聊天。   韩师傅一向对于华极好也常常夸奖他有天赋,是以于华待韩师傅倒比对待于家大爷还要亲切些。这样一个亦师亦父的人,当着一堆外人的面打自己,于华越想越委屈,使劲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梗着脖子跟韩师傅对视,略带了哭腔的说:“那谢洪齐彦非议师娘,我不过是想替你出气罢了,你还打我。”   “嗯?”韩师傅听了这话,神色一凝。细想来,于华不管是在老陈那还是在自己这里,学习都十分的刻苦。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耿直,没有那些弯弯肠子,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合了自己的脾性。此刻见于华委屈的模样,暗忖,难道真是冤枉他了。   韩师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挑了谢昆,说:“谢昆。”   谢昆正要开口,于爵爷就哈哈笑着进来:“韩老弟,今日我帮你折腾这几个小子!”今日不上朝,于爵爷早起吃罢早饭就过来监督一下几个小子。只是刚进了厅,感受到得就是这么一股低气压。于爵爷一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韩师傅没有给于爵爷行礼,也没有开口说话,自从于华提到了韩师娘,韩师傅就不发一言。韩师娘是韩师傅唯一的软肋。如果一开始是为了钱虎的委托而照顾韩师娘的话,那相处这么些年下来,总觉得韩师娘方方面面都极出色,说句韩师傅深爱着韩师娘一点都不为过。   于爵爷看看韩师傅又看了看几个小子,也挑了谢昆出来,叫道:“谢昆。”   谢昆无法,只能将事情说了一遍。不过,谢昆也知道这是几个少爷做的没一个对的,所以话说的要委婉一些。随着谢昆话说的越来越多,韩师傅的脸就越来越黑,到最后也只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于华,就闭上了眼。   谢昆虽然把话说的软和了,于爵爷还是忍不住发了火:“都给老子滚出去!”   于爵爷扭头看了看黑脸的韩师傅,叹了一口气,步出练武厅。   韩师傅在厅里只模糊听见,于爵爷吆喝着给齐彦于华上棍,然后齐彦不服的吆喝,此事谢洪也有份,怎么就只罚他和于华,然后就听到于爵爷把谢洪于简也架上了木凳。   只是韩师傅现在没心思管别人,只觉得因为自己把韩师娘委屈着了。如果不是对自己不放心,韩师娘怎至于入了于府。韩师傅越想越无奈。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方法简单的很。只要离了于府,就没有这些糟心事,可是谢爵爷对自己有恩……   练武厅的事,早在于爵爷吩咐把几个少爷架上凳子,就有机灵的小厮跑去了静安堂。于爵爷正要喊打,于昭轩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于爵爷的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偏于昭轩万事不知就大发雷霆,于爵爷的气一下子又转到了于昭轩身上,恨不得把于昭轩也绑上木凳,只是开不了口,于是气呼呼的坐了下来。老太太和韩师娘前后脚的进来,见到是就是,于昭轩大发雷霆,于爵爷与韩师傅一言不发的场面。   ☆、第23章 :解决   老太太觉得这事并不是打一顿几个少爷就能解决的事。当初谢爵爷把几个孩子托付到了于府,虽说处罚的权利交给了于爵爷,可正常来说也就是训斥几句。若需要上棍教规矩,自己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只是如果不处理,难免寒了韩师傅的心。老太太也看出韩师傅只是为自己的妻子感到委屈,若是韩师娘能开口……   韩师娘听完谢昆的话,再看看韩师傅的脸色,知晓韩师傅不是因为谢府三个少爷要换师傅而委屈,而是为了自己委屈了。想到这韩师娘这心里暖暖的,这是男人用了三年时间暖了自己的心,却是准备用一辈子呵护着的。她知道韩师傅承了谢爵爷的恩,才在谢爵爷的推荐下顺势入了于府,若是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难免给人不仁不义,儿女情长的感觉。只是若能离开也好,自家当家的不够圆滑,不是适合在富贵人家打拼的料。   另一边,于珊慢慢休息过来,看老太太和何师傅一直没有回来,就让春香安排个人去打探打探。待打探的人回来,于珊听了描述,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变成了一记苦笑。   前一世也曾有这么一出的。只是具体发生什么事于珊并不清楚。只是跟老太太聊天的时候无意中了解到:于爵爷最终打几个少爷给韩师傅韩师娘一个交代,老太太阻拦不急,谢洪齐彦满身是伤的被抬了回去。谢洪身子骨本来就弱,回去病了月余才好转。当家的谢爵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谢老夫人因心疼谢洪心生嫌隙,于府与谢府的关系尴尬起来,后来连带着与木府的关系也差了起来。仿佛于府的没落是必然趋势一般。   于珊想到这些,也坐不住了。想到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六岁出头的小孩子,去插科打诨一下下,别人顶多以为自己不懂事,应该不会罚到自己身上吧。想到这里,叫过春香就往后院走。   春香见于珊绷着个小脸,再三忍着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劝道:“小姐,这都是大人的事,爵爷和老夫人都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春香姐姐,唇亡齿寒。府里不平静,哥哥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罚,对我这个做妹妹的又有什么好处。再说,我过去是有正事的。”   “你能有什么正事呀?”春香疑惑的问。   “这不上午的课程学完了,还有大把的时间,我得去请教何师傅,看看加点什么好。”于珊一本正经的说着,说完还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好像确有其事的样子。   春香看了看于珊,叹了一口气,心说“谁不知道谁呀,每次上午课程完了不过是跟老夫人和何师傅聊个天,就你那小身子骨,能添什么。”只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于是两个轻门熟路的就往练武厅去了。   练武厅正胶着着。于珊在院外就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笑容满面的往里面闯,边跑边炫耀道:“何师傅何师傅,我马步扎完了。”   只是进了院子又慢下脚步,假装疑惑的看了看院子里的几个少爷,单单对着于华做了个鬼脸,拇指划了划自己胖嘟嘟的脸颊,唇语道:“丢丢丢,不害羞。”   停下脚步,说出的话却是正喇叭经的:“哥哥,你又闯祸了吧?哎,我这么乖巧的好孩子,怎么有你这么个爱闯祸的哥哥呀!”   眼见于华要起身打她,她咯咯笑着就进了练武厅,反正厅里门都是开着的,也不必通传。   屋里众人看到于珊,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微笑。   老夫人和于爵爷只是欣喜于珊的到来让原本严肃的气氛有了裂缝,于爵爷还像模像样的呵斥:“风风火火的,像个什么样子。”   韩师傅跟于珊蛮熟悉的,但是不曾见过如此跳脱的于珊,一开始于珊每次去看于华都是跟在杨氏身后,不言不语;于珊到了静安堂后,就自己去看于华,偶尔轻声细语的说句话,也是文文静静的;至于自己多了谢府荐来的三个少爷,于珊就很少再过来了。想到多出来的三个少爷,韩师傅的脸又沉了下来。   要说心理变化最大的就属韩师娘了。韩师娘本来是想接着这个机会让韩师傅脱离了于府的,顶多韩师傅受几句非议,也总比最终得罪了贵人没命的强。因存了这心思,韩师娘到不介意是否对几个少爷做出惩罚。先前韩师娘一颗心都忙着感动于韩师傅的一往情深,却忘记计算一下自己。韩师傅若离了府,自己肯定是不能留下了,自己入于府本就为了提点韩师傅的。那自己可舍得这个小人?   于珊进了屋子,看了看几人的脸色,又见老太太对着韩师娘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了,现在的关键在韩师娘。于珊眼睛一转,也不行礼,直接挂在韩师娘的身上,认真的问:“何师傅,可是哥哥们惹师傅生气了?都怪珊儿还小,珊儿好好习武,等珊儿长大了,再给师傅出气可好?”   韩师娘复杂的看了看于珊满怀期待的小脸,怎么寻思都觉得舍不下。韩师娘没有孩子,经过十几天的相处,见于珊乖巧刻苦,做事条理认真本就非常喜爱,又听闻她爹不疼娘不爱的,更是平添了几分怜惜。想到韩师傅是太子亲自送到于府的,离了于府怕是会麻烦不断。再说以韩师傅的资历,出了这个府,难免会被其他的非富即贵的人相中,倒不如夫妇两个就在安顿下来。   韩师娘也不是墨迹的人,这里想明白了,就给于珊许诺:   “好,等四小姐长大了,再给师傅出气。以后呀,也不必叫师傅了,还是叫师娘吧,没得我在府里竟是两种称呼。看韩正有空,咱们就过来磨几招。”   然后转过头,对着韩师傅说:“要走你走,我可舍不下四小姐。”   韩师傅莫名其妙的摸摸脑袋,心说,“你都说有空过来找我磨几招了,这潜在的意思不就是不想我走了。这要不是为了给她出气,自己瞎折腾什么。打了几个少爷对自己又没有好处。”   于是尴尬的对着于爵爷笑笑:“爵爷,我老韩就是个粗人,我的话您可别放在心上。几个少爷也没什么大错,再说,少爷犯错还不是我这个师傅教导不力。您看,这事?”   于爵爷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成想这事竟让于珊一个丫头插科打诨的混过去了。于是大着嗓门叫了几个少爷进来,给韩师傅韩师娘磕头赔罪。   谢昆、谢洪、于华、于简都诚恳的认了错也认了罚,齐彦见其他人都认错认罚了,自己也不好搞特殊,也跪下磕了头。   看几个少爷都磕头认了错,于爵爷才转头对韩师傅说:“本该都打一顿板子给韩老弟你一个交代……”   韩师傅忙接口道:“爵爷这话外道了,既是得罪了我,这处罚的职权还是留给我吧。”   其他人看着韩师傅,知道这是准备在课程里实行点“体罚”了。不过,也都知道韩师傅有分寸,不会做的过分。于是都笑笑,应道:“应该的。”   几个少爷起了身,都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笑眯眯的于珊,一时无话。   于华已经不计较于珊臭白他了,起身就对着于珊裂开了嘴。于华觉得,自家妹妹这是袒护自己呢,虽然顺手把齐彦几个也“救”了,可是不是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当齐彦是那可怜的孩子了,只要自己免了处罚就好。   于简声音极小的说了声谢谢。   谢洪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庆幸免了一顿皮肉之苦。在他看来于珊又不是专门相劝的,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只是这个情他记住也就行了。   谢昆看了看笑眯眯的于珊,不自觉的也开始笑,脸上浅浅的酒窝随着一笑的绝代风华一闪而逝。心说:怪不得祖父总在自己的面前夸奖她,说她机灵可爱,明理懂事,是个好苗子。本想她一个六岁的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能耐,不过就是讨巧了些,入了祖父的眼罢了。情人眼里还能出西施呢,于珊投了祖父的缘,祖父夸奖起来自然不遗余力。不过,今天这事,他肯定她是故意的。因为他听到她先在门外停顿了片刻,才跑进来的。而且,不得不说,她进门的时候瞟过的来的疑惑的眼神,太假了。如此聪慧的女娃倒是少见。   只有齐彦,纠结与于珊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巧合。要说是巧合,下人去请老太太韩师娘的时候,于珊肯定知道练武厅出事了。既是已知出事了,不该避开嘛?怎么这于珊还大着胆子的往这边冲。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事是过去了,齐彦难免觉得扫兴,不禁想起自家爹爹书房内说的话。   “只要你能挑拨了谢府和于府的关系,别说你只是想跟着车师傅习武,就是你看上的车师傅的那个养女,等你到了年纪,若还有这心思,爹爹就设法给你纳进来做妾。”   “这怎么可能,于老太太可是谢爵爷的嫡亲妹子……”   “傻儿子,他谢洪不是谢老太太的心头宝吗?只要从他身上下手准成。上次你太鲁莽了,差点坏了咱们跟谢府的关系,也怪爹爹没跟你说明白。”   今天本是大好的机会,齐彦好不容易挑起了韩师傅的怒火,更是在临罚之际点出此事非他一人之过,就是为了拉上谢洪。一石二鸟,只要成了,一来,以后可以跟着车师傅习武,有理由经常见到车想容;二来,爹爹的吩咐也办成了。怎知,被一个万事不懂的黄毛丫头坏了自己的事,这让他暗恨不已,却也只能琢磨着以后另找机会。   齐彦找不找得到机会还未可知,这一出闹剧,倒是给了韩师娘机会。韩师娘只要得空就带着于珊到后院练武厅找韩师傅偷师,也没人敢说什么。人家都正大光明的说了,只要韩正有空就来磨几招,最大的两个当家人都没说什么,下人们更不会多嘴。偶尔韩师傅也夸奖几句于珊好筋骨。每当这个时候,韩师娘总是很骄傲很自豪的白几眼少爷们。   ☆、第24章 :一身粉衣   随着天越来越冷,年关也将至了。   因为杨氏的肚子大了,府里的庶务本该是赵氏帮办。偏偏二房的于福,刚过了冬至就病了,越是接近年关,于福的病越来越严重,赵氏自己房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到静安堂请了假,安安分分的待在二房。   如此一来,按理庶务该落在李氏头上了,可李氏对这些大户人家的礼尚往来并不十分清楚,问杨氏,杨氏只肯说往年怎样怎样,李氏少不得再去静安堂问过老太太。如此几次之后,老太太烦不胜烦,只得自己接过手来。老太太忙起来,没时间管于珊,于珊就动起了“歪心思”。于珊想在年关之前来场风寒,那样就能窝在小屋子里混过去,顶多再被说几句傻子,不疼也不痒的,躲个清静。不是她偷懒耍滑头,实在是这个年对别人来说是蛮平静的,对她来说却是跳出这个坑就进了另外一个坑,防不胜防。   于珊故意挑冷天,趁着春香出去倒水的功夫,自己穿上单薄的衣服躲开老太太的丫鬟们偷偷去花园“晨跑”。晨起的雪还没人打扫,抬眼望去,雪白的一片,她迈着小短腿,一跑一个倒,一跑一个倒,等春香逮到她的时候,衣服都弄湿了。可惜,如此“刻苦”的她,除了换来老太太的几句埋怨,韩师娘的几句打趣,别说风寒了,连个喷嚏都换不来一个。小年都过了,韩师傅韩师娘都撤了,她除了偶尔苦着脸叹口气外,还是活蹦乱跳的。眼见风寒无望了,直接早上连起床都不起了,春香问起来,就答“备战”。   虽说这一世很多事情不一样了,但是于珊根本不相信历史的车轮会施舍点怜惜给她。在她的印象里,于蕴那个小妮子,也该出来了,还有于丽那个妖艳的小美人,也该亮相了。   果然老太太终于被于家大爷孜孜不倦的耐心磨烦了,年前就把于蕴放出来了,只不许再养在徐氏身边,非让她自己立院。   这日,于蕴到静安堂给老太太磕了头认了错,就跟于珊道歉,请求和好。于珊看着现在温柔可人的于蕴,暗叹了口气,这可是白骨精的第二层皮呀,孙悟空能耐吧,处理完三变的白骨精,都被他师傅遣回花果山了,自己哪有悟空那能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一世,于珊昏迷之后,于蕴并没受到直接的惩罚,但徐姨娘肯定好好‘教导’过她了,不然她醒来后,也不会接触到十分乖巧的于蕴。想当初,人家靠着奥斯卡级的演技,把傻子于珊耍的团团转。   于蕴想徐姨娘想的不得了,日日在于珊诉苦,于珊觉得孩子恋妈,偷偷的带着于蕴去了徐姨娘的小院,不成想竟被人发现了,只能说是自己的主意,于是于珊被传不安好心、带坏庶姐;因于蕴本要被禁足六个月,针线房没有做于蕴的新衣,于珊把自己选的大红色的最喜庆的衣服给了于蕴,自己随手挑了件粉衣服,于是于珊被传只顾自己喜好;除夕夜饭桌上,于蕴坐在于珊身边打破了碗碟,忍着泪水看向于珊,于珊二十多岁的灵魂了,觉得不能跟孩子计较,愣是替她扛了,于是于珊被训斥不守规矩……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小事,可这些小事累计起来,就成了于爵府长房嫡女不傻了,可是刁蛮任性,倒不如庶出的姐姐出挑有礼。   于珊想起这些,看着于蕴真诚的笑脸,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古代的日子,真是到处是坑,现在想明白这些,觉得上一世能安稳的活到嫁人是多么的难得,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于珊知道于蕴是憋不住话的性子,只等老太太不在旁边,估计就要开口了。   没一会,冬梅就进来禀报,说周管家求见,老太太前脚刚迈出门,于蕴就卸了笑容,开始酝酿情绪。于珊眼见于蕴的眼睛从满是笑意变的开始湿润,只觉得脑袋生疼。却只能傻愣愣的问:“蕴姐姐,你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想姨娘了。珊妹妹,你能不能替我求求祖母,让我去见姨娘一面?”于蕴见于珊主动问起,忙抬头诚恳的请求道。   “奶奶向来不喜欢我过问这些事,要不,你自己偷偷去看一眼呗。”于珊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怎么行,万一被发现了呢?”于蕴本想只要于珊去求情,成了自然好,就算成不了事,老太太也不会怪罪到自己和徐姨娘身上。   “发现了就说是我的主意吧。”于珊努力装出一份悲壮的表情,大包大揽。   “那怎么能行?”于蕴迟疑了,说是于珊的主意谁信?突然于蕴的眼珠子一转悠,像是想到什么解决烦恼的好方法一样,急急的说:“祖母最疼你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吧,就算被发现,祖母也肯定不舍得罚你的。”   于珊咬咬嘴唇,没有说话。看看人家这演技,那明明白白就是刚想出来的自以为最好的方法了,好似只等自己点头就万事大吉了。   于珊不接话茬,努力挤出笑脸,小心的拉着于蕴:“姐姐,我不敢。奶奶这些天忙的很,特意吩咐让我待在屋里,不要出去乱跑。蕴姐姐,徐姨娘前段时间好像病倒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听说贴身服侍的下人也病了。我虽然也挂心姨娘,可是更不想奶奶担心,姐姐还是再缓缓吧。”   说完不等于蕴再说,就接着道:“简哥哥也不知因为什么事被韩师傅罚了,要不然简哥哥说不定能替姐姐想想法子。”   于珊说完,眼见于蕴露出忧虑的神色,才扯了于蕴的袖子,一改原先语气,欢快的说,   “对了,不说这些了,还没让你看看我今年的新衣服,春香姐姐,你去找出来,让蕴姐姐帮忙挑挑看看我出门穿哪一身好。娘亲今年怕是不能到处跑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求奶奶出门的时候带上我。”   于珊就像是得了好东西就向别人炫耀的孩子,扯着于蕴看看这件摸摸那件的。衣服的料子都是上好的丝绸,样式都是最时兴的。前段时间挑布料的时候,于珊一雪前耻,衣服选了杏黄色,大红色,绿色,浅蓝色,愣是一件也没选粉的,连鞋子都没选粉的。   于蕴看着床上整齐的摆着的四件衣服,眼里难免有了几分嫉恨,连原来说的给徐姨娘求情的话题都跳过去了。只干巴巴的说:“都好都好。”   春香却突然想起来,敲了敲脑袋,说:“小姐,我差点忘了,还有一身粉红色呢,你最喜欢的那件。”说完转头去拿粉衣服,于珊叫都来不及。   于珊想起自己选完布料就偷偷的乐,老太太稀奇,就问于珊做新衣服就这么开心?于珊直言自己开心是因为终于可以摆脱粉丫头的称号了,哪知自己刚说完就被老太太笑话了一顿,然后愣是让针线房又加上了一身粉的。结果等衣服送过来,那粉色的做的比其他四色更精致漂亮。于珊就嘟着嘴,亲自把粉色的衣服压在箱底了,只盼着谁都忘记才好。   春香拿出的那件以粉红为底色的成衣。样式是时兴的双面开襟,衣领是柔软的白狐毛,衣服从袖口到下摆都有精致的刺绣。衣襟左右两侧共钉了八个蝴蝶结的盘扣,盘扣下面绣了八朵鲜花,盘扣和花都是一对一的,但排列并不是一条直线的,而是相互交错,颜色也各不相同。远远看去倒像是八只蝴蝶落在八朵鲜花上,加上偏淡的粉红底色,在冬季雪景的映衬下,绝对是一道亮丽的春色。   于蕴从春香拿出粉衣,眼睛就挪不开了,嫉妒的看着于珊,想到一开始于珊都不舍得拿出给自己的看,必定是于珊最喜欢的衣服了。自己今年没有赶制衣服,本就心里不平衡,见了如此精美的衣服,就生出占为己有的心思,就算要不到,也不能让于珊好过。于是开口对于珊说:“珊妹妹,我觉得这衣服你穿有些大了,要不就给我吧。”   听了这话于珊还没怎么样,春香就暗自笑了,面上却皱起了眉毛,看着盯着于珊的于蕴,开口直言道:“三小姐,这衣服四小姐穿不大,这是冬衣,里面要穿夹袄的,老夫人特意吩咐了针线房做的稍大一些。”   于蕴不高兴了,春香原先在老太太身边她还高看她一眼,可现在她不过是跟自己身边的彩蝶一个地位,怎么就敢反驳自己,在于蕴看来,不过是仗着自己曾在老夫人房里,恃宠而骄罢了。想到这,于蕴的脸就带了几分委屈的看着于珊。   于珊一见于蕴摆出这表情,只觉得心里恶心,也不开口说春香,从春香手里拿过衣服就放在于蕴边上,说:“蕴姐姐快别这样,本来你需要严格禁足满六个月,就是过年也是不能出门的,可奶奶心软,提前放了你出来,却因为一直忙着,没有通知针线房做你的新衣。咱俩个头只差半个头,这衣服我穿确实大了些,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穿吧。”   于蕴呆呆的看着于珊。于蕴本想于珊肯定舍不得这身衣服,这府上谁不知道长房的小傻子最喜欢粉红色,针线房把这粉红色的衣服做的如此精美,估计也是眼瞅着于珊得了老夫人的喜爱,暗含巴结之意的。自己那么说不过是想为难于珊,到时候在父亲面前好告于珊一状,有五身新衣却不舍得给自己的姐姐一身,到时候闹僵开来,讨不了好处的可不是自己。说不定趁着这几天功夫,针线房还能给自己赶制几件新衣。现在看于珊同意了,可说话如此难听,于蕴只当于珊是舍不得。   于蕴看看身边的粉衣,怎么看怎么喜欢,也顾不得想太多,说道:“那就谢谢妹妹了。”   顿了顿接着说:“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我先回院子了。姐姐现在自己住蕴园,妹妹可一定要常去看看我。”   于珊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也不言语。于蕴更确信是于珊舍不得衣服,唯恐于珊后悔,忙不迭的走了。   春香十分难堪的向于珊道歉:“小姐,都是我不好……”   于珊抬头,说:“春香姐姐,人都拿着衣服走了,你就不要装了。”   春香闻言收了愁眉苦脸,嬉笑着说:“小姐,这可不能怨我算计她,衣服可是她自己取走的。”   ☆、第25章 :花姨娘   于蕴刚出门不久,老太太就回屋了,见春香在收拾衣服,就问了几句。老太太得知此事正想安慰于珊几句,见于珊抬着小脑袋一副等夸奖的模样,老太太抬手戳了于珊的脑门,没好气的说:“你倒是不跟那眼皮子浅的计较。我本已是吩咐针线房连夜给她赶制五件新衣,都按照你的份例来,如此看来倒也免了。也罢,你今年本来就没打算要这身粉红衣服。万事讲究个缘法,就当你跟那身衣服无缘了。”   于珊想,就一件衣服也讲究缘法?那还真是佛法无边了。不过于蕴要是知道因着一身衣服,她的五身新衣打了水漂,还不知该怎样捶胸顿足呢。于珊越想越高兴,咯咯咯的笑起来。   于蕴刚回了院子,就让彩蝶服侍着换上新衣试了试,觉得有些小了,就将里面的夹袄脱了,衣服不小就正合适了。徐嬷嬷进了院子,就见于蕴穿着新衣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脸都笑成一朵花了。   “哎哟,我的小姐啊,你不是去给老夫人谢恩去了吗,怎么带了新衣回来?可是老夫人赏的?不对呀,我刚去针线房问过李妈妈,李妈妈说老太太刚刚吩咐下去给你赶制新衣,下午才过来量体,怎么还会单独赏你衣服?”徐嬷嬷疑惑的问道。   于蕴听到这话,转过身,急急的问:“此话当真?”   结果当天直到吃完晚饭也没外人进蕴园。于蕴气呼呼的让徐嬷嬷派人去打探,才知道老夫人又吩咐下去给针线房的绣娘提前收工了,三小姐的衣服不急着赶制了。于蕴只当是于珊向老夫人告状说自己的坏话,才让自己的的新衣服没了影,这笔账就记在了于珊头上。   于蕴在气头上,怕控制不好跟于珊起冲突,也不去于珊身边转悠了。老太太不让她去找徐姨娘,她就去找花姨娘的菊苑找于丽。   于丽的生母是花姨娘,而花姨娘是长房曾经轰动全城的贱妾。   威德十四年,四岁的花姨娘被一穿着绫罗绸缎的富贵商人带进怡情楼,富商不仅分文未取,还留下了一个造工粗糙却分量很足的金镯子,内里刻着花轻语三个字。怡情楼的妈妈见花姨娘全身脏兮兮的,瘦的皮包骨头,本以为是个赔钱货,看在金镯子的份上准备收留了做个粗使丫头,吃的穿的倒不曾苛待与她。几月之后,妈妈冷眼瞧着,花姨娘竟是标准的妓/女胚子。瓜子脸、柳月眉、樱桃小嘴,最主要的是一双丹凤眼的眼角稍微上翘,整个一个狐狸精勾人的模样。怡情楼的妈妈本就是识货的人,当即决定花大价钱娇养。妈妈请来了各色师傅培养,只等花姨娘长大后一鸣惊人。而花姨娘也不辜负妈妈的培养,琴棋书画都是上手就来,学的飞快。最终在威德二十六年,技压柳月楼的阮玉灵、春风院的云飘雪、缘圆院的计红绯,以二八年华夺了花魁之名。   花姨娘本名应是花轻语,妈妈觉得这个名字不够风尘,更配不上花姨娘的模样,给改了字,叫花情雨,取情意绵绵巫山*之意。花情雨以十六岁的处子身成为名冠京城的花魁,一时间风头无二。而那时二十四岁的于家大爷,对花情雨一见钟情,以一万两白银的价钱从众贵人手里抢得了花情雨的初夜。   花情雨虽然未经情/事,但长在妓院,妈妈也不可能教她做什么忠节烈妇,又加上日日听着姐妹们欢好的靡靡之音,她对男女之事不仅不抗拒,还很渴望,在学习动作技巧的时候格外用心。至于于家大爷年少风流,不到十一就有了通房丫头,床上功夫更是不差。两人床上相遇,大有*之势,奋战了整整一夜。本来花情雨初经情/事,身子应是承受不住的,可花情雨真的是天生妓/女的身子,一夜过去,花情雨除了眉眼都带了满足的春/色,并无大碍。   倒是于家大爷耗精过量,回府后睡了整整一天。当时于府里为了于昭轩一夜挥霍一万两炸开了锅,又见回府后的他是这幅模样更是恼怒,是以于爵爷亲自将其软禁了一个月。   另一边,花情雨开/苞后,人更媚了,连妈妈这样的老女人看着身子都能酥软了。花情雨的初夜感觉很美好,所以她也乐得天天接客,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了,什么富人贵人的滋味,花情雨都尝过,可时间越久她就越怀念于昭轩。   于昭轩解禁后就去找花情雨,知道花情雨这些日子竟是夜夜接客,于昭轩恼怒不已,床上折腾的非常狠,而花情雨却觉得于昭轩真男人,她在于昭轩身上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慢慢竟不再满足于肉/体的纠缠,竟是于昭轩情根深种,满腔柔情尽落他手。   花情雨爱上了于昭轩,就给于昭轩吹耳边风,想让于昭轩纳她入府,做他枕边人。花情雨是有这个资本的,怡情楼的姑娘赚的钱,跟妈妈是二八分的,可以说现在的她年轻漂亮有才有名有钱,就缺个男人了。她自认任何男的都逃不出她的魅力,她如此肯定却是有原因的。花情雨的妓/女身比较特殊,就算频繁的接客,下/体也不松弛,每次跟男人交/合都能紧咬男/根,让恩客最大程度的满足,也正因如此,才能让于家大爷次次发狠而来满意而归。   于昭轩每每想到花情雨就觉得浑身燥热,他把这当成了爱意,想到名噪一时的花魁竟愿意给他做妾,心里美的不行。于是闹着要给花情雨赎身并纳进府来,连杨氏主动提议的把花情雨置在外室都不同意,觉得外室无名无分委屈了花情雨。那段时间,于昭轩像疯魔了一样,什么样的惩罚他都受着,却决口不改初衷。   于府里闹得狠了,全京城都知道这个疯狂的消息,京城富贵圈里的人都不再招惹花情雨,功夫过硬花容月貌的妓/女有的是,犯不着为个破落户沾惹满身脏水。点花情雨的都是无才无德只有胆的粗俗之人,床上是狠厉异常,花情雨苦不堪言,越发缠着于昭轩。于昭轩只当这是满腹的依恋,更是不听府上人的劝,坚持要纳花情雨。   府里僵持了一年有余,老太太于爵爷气得撇手不管,两位老人前脚一撇手,后脚于昭轩就支了五万两白银要给花情雨赎身。怡情楼的妈妈眼见于昭轩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知道要靠花情雨赚钱是不行了,于是爽快的放了人。   花情雨入府的第一年于家大爷视她若珍宝。花情雨在怡情楼虽不曾服食绝子汤,可日日接客后总是要喝避子汤的,是以花情雨身子耗损,在她最受宠的这一年里,不曾有孕。也是花情雨的命不好,她在这一年时间内迅速的失宠了。   于昭轩千辛万苦抬花情雨入了府,一开始自觉十分圆满,贤妻美妾,大丈夫夫复何求。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新纳的妾再如何有色有才,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婊/子。当他自己开始这么想,就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是讽刺的,而不是他原来以为的羡慕。这个时候他开始后悔了,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于昭轩在花姨娘入府的第二年就很少踏足花姨娘的菊苑,在这个空档期先是兰苑的徐姨娘有孕,半年之后杨氏也被诊有孕,于昭轩正直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期,就又开始踏足菊苑。花姨娘又放的下身段,伺候的于昭轩很是舒服,于昭轩像又被引诱了一般,日日踏足菊苑,直至花姨娘被诊有孕。   花姨娘有孕,老太太气的甩了茶杯,闭了静安堂,等得知花姨娘坐稳了胎,老太太怒骂杨氏:“长房越发不成样子了!”   于昭轩得知花姨娘有了身孕这个消息,满心欢喜,就算花姨娘生下了女娃,他也日抱夜抱,还动了让老太太教养这个孩子的念头。老太太恼恨不已,连于丽的抓周礼都不参加,收拾行李离府礼佛去了。   于昭轩像是一盆冷水浇在自己头上,猛地清醒过来:这个孩子是他的难堪,之后轻易不敢再踏足菊苑。   于是花姨娘连带着孩子都失宠了。   老太太听说这几日于蕴竟然经常进出菊苑,低声骂了句,自甘下贱。却也找来杨氏提点了下,杨氏只觉在老太太面前丢尽了脸,就找来徐嬷嬷狠骂了几句,也就丢开不管。   却说徐嬷嬷听得杨氏的怒骂,顿时浑身冷汗。徐嬷嬷本就是京城人士,八年前于家大爷闹得那一出谁人不知。本以为照大爷欢喜的模样,这花姨娘进了府荣华富贵尽在眼前了,没想到,这才几年时间,正处在花样年华的花姨娘竟然就失宠了。徐嬷嬷清楚的很,花姨娘在这于府的地位是十分尴尬的,花姨娘入府快七年了,除了过年过节的时间可以出入大堂,其他时间只能缩在菊苑不得外出。   当初于蕴养在徐姨娘身边的时候,徐姨娘从不许她擦菊苑的边,怎么不养在徐姨娘身边她就如此胆大包天?徐嬷嬷越想越生气,觉得于蕴简直烂泥扶不上墙。于蕴刚回蕴园,徐嬷嬷就语重心长的跟她分析其中的利弊,偏于蕴吃硬不吃软,不肯松口。   于蕴倒是真的喜欢到菊苑玩耍。一来,于蕴到了那里是被讨好的对象,菊苑的丫鬟婆子都争相说好话,于蕴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满足;二来,就算于蕴还不懂事,她也知道她的地位比于丽高多了,徐姨娘不就经常说于丽是婊/子养的吗?虽然她不知道婊/子养的是什么意思,可肯定不是好话;再说,花姨娘手巧,给于丽做了好多好玩的东西,她羡慕极了。   老太太听闻于蕴不仅没有收敛而是更加明目张胆的跟菊苑亲近,担忧不已。在老太太心里,于蕴再上不得台面那也是于府的血脉,跟于丽在一起倒是没什么,可让人担心的是花姨娘。花姨娘虽然才分高,可是出身做不得假,谁知道会教些什么东西。   老太太有次问于珊:“珊丫头,我不准蕴姐养在徐姨娘身边,是不是做错了?”   于珊抬头看了看老太太的神情,才认真回答道:“奶奶,蕴姐姐才七岁,立院早了点。再说,事情都过去快三个月了,我也并无大碍。要不您趁着除夕,把蕴姐姐打发到徐姨娘身边,蕴姐姐的事情自有她亲娘操心。就当是您的恩典了。”   “我是怕徐姨娘带坏了蕴姐。你也看到了,徐姨娘把于蕴都教成什么样了。简哥倒是没事,他都已经开蒙入学了,做人的道理自有先生教导。”   “奶奶,您不用想这么多,开了春我们也就都入学了。”   “此事等我再斟酌斟酌。说起先生,一直没跟你说,子萱已经回信了,说是明年开春就打算回京。一切顺利的话,出了正月你们就有女先生了。”   “子萱?”   “珊丫头可不能直呼其名,还是叫子萱先生吧。”   ☆、第26章 :大年三十   这天,于珊正跟披着第二层皮的于蕴和印象里的于丽抢果子吃,于珊人单力薄,争抢不过,就喊春香来帮忙。春香刚抢过果子,递给于珊,于珊还没开始吃,就见于蕴和于丽都委屈的坐在雪地上大哭起来。不一会大人们来了,于珊竟然噎住了,不能开口说话了,春香跪在雪地上也不开口解释,眼看就要被打了。于珊一着急,紧闭了眼,大喊一声“住手!”。   然后就听见春香问:“小姐,你怎么了?”   于珊觉得声音的来源蛮奇怪的,好像是天外之声。忙睁开眼,就见春香轻拍着自己,焦急的看着她。于珊眨了眨眼睛,才弄明白,原来是做梦了。   于珊轻叹一口气,肯定是因为昨晚上老太太说于蕴一直往于丽那边跑,自己想多了。于珊觉得她应该说服奶奶,让于蕴搬回徐姨娘身边去。要不然于蕴于丽联手对付她,她更应接不暇了。只是为什么是争抢果子呢?于珊一想到果子,肚子就咕噜噜的响起来。于珊一阵尴尬,偏春香还在旁边偷笑,更是恼羞不已,于珊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准备接着睡觉。   春香止住笑,掀开于珊蒙在头上被子,慢条斯理的说:“小姐,该起床了,已经未时了。”   于珊在被窝里偷偷掰指头,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零到二,二到四……这是下午一点多了?于珊猛地坐起身掀了被子,衣服鞋子都没穿,跑到门口一看:院子里墙角堆了厚厚的雪,屋顶上白茫茫的一片,应是昨夜又下雪了;天空的太阳已经偏西,屋檐的水顺着冰凌子开始滴滴答答的往地面砸。   于珊舒了口气,怪不得自己饿了,原来自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于珊正感慨呢,就见春香气冲冲的拿了毛毡,往自己身上一搭,然后就被抱起来了。于珊这才觉得冷,看了看院子里呆掉的丫鬟,又看了看黑着脸的春香,偷偷吐了吐舌头,然后缩缩脖子,决定不管春香说什么都不开口。   果然,春香把于珊往被窝里一塞,就开始絮叨:“我的小姐啊,现在是什么天?腊月天,外面都开始结冰了,你还当外面暖和呢?难道你还指望着来场风寒?我跟你说,你也甭指望了,上午听老夫人说了,二房的福哥病没好呢,今晚也缺不了他……”   于珊看春香絮叨完了,才小心的开口问:“春香姐姐,早上怎么没有叫我起床?”   春香看了看于珊,没好气的答:“老夫人说了,今晚要守夜,就让你睡到自然醒。到时候夜里坚持的时间还长些。”说完狐疑的看着于珊问:“怎么?往年大年三十小姐不是睡到自然醒吗?”   于珊一下子被问住了,呆愣的看着春香。春香只当往年杨氏照顾不到,于是怜惜的看着于珊,连原来生气的事都忘记了。   春香怕再说下去于珊伤心,于是急忙拿出那身大红色的新衣,说:“今天就穿这身吧,估计府里的小小姐小少爷都穿这个色,咱也不要搞例外了。不过你的粉衣被三小姐拿走了。哼,看她能不能忍得住不穿。若是忍得住,就算我亏了小姐你一身衣服,以后定补给小姐;若是三小姐穿了,小姐可要给奴婢包个大红包。”   这一世于珊有了小时候的记忆,知道往年都是穿大红色的。于珊想起上一世自己的大红衣服被于蕴取走,自己穿着粉衣,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不赞同,看的自己尴尬不已。估计于蕴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春香服侍于珊洗漱完毕,先给她穿狐毛的夹袄,再穿上大红色的新衣,新做的鞋子。头发还是扎成啾啾,用明黄色的手帕包起来,系上淡绿的色带,色带与留出来的头发一样长。又给于珊选了一副珍珠耳坠,小小的珍珠衬得于珊的耳垂小巧可爱。于珊的小脸红扑扑的,春香越看越喜爱,搂着于珊,啪就亲在了于珊的腮上,说:“小姐真像小仙女。让奴婢也沾沾仙气吧。”   于珊笑眯眯的看着春香,也不说话,直接有来有往的抱着春香的脸也啃了一口。然后,两个人的脸都红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当两人笑的肚子疼的功夫,秋菊扶着老太太进了屋。见于珊收拾妥当了,调笑道:   “吆,我养的小猪终于起床了。还以为只能赶上年夜饭了呢,比奶奶我想的能耐,午饭都能赶上了。”   于珊的脸更红了,心想自己不过贪睡了点,怎么就成小猪了。   老太太看于珊不好意思的模样,只觉得心里舒坦,弯腰把于珊搂了搂,刚想打趣几句她养的小猪又长镖了,于珊就搂着老太太的脖子,啪的给了一记香吻。   老太太腾出手摸摸脸颊,笑闹道:“吆,长本事了。行了,看在你如此乖巧的份上,赏你一顿午饭。”   老太太正想吩咐人摆饭,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只见于爵爷领着于华进了屋。   “祖母,孙儿虽然不乖巧,可是很努力的,今早上还去耍了一遍棍子。您也赏孙子一顿午饭吧?”于华也穿着一身的大红色,头发是用暗红的布带扎着,应是刚刚洗过澡,辫子还是湿的。   于珊敬佩地看向于华,脸更红了,她今早可是连步都没有跑。   于华早就看见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的于珊了。此刻见于珊崇拜的眼神,别提多得意了。可没等得意两分钟,就听老太太很不给面子的没好气的说:   “你什么时候能去抄几遍大字,才是真的勤奋呢。刚沐浴过吧?也不等头发干了再出门。”   于华只摸摸头发,跑到老太太身边,拉扯老太太的衣角。于爵爷笑眯眯的看着,接口道:“这不是怕来晚了蹭不上午饭嘛。”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顿午饭,看把你爷俩惦记的。”   午饭还真是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饭。饭菜一上桌,春香就搬出于珊的专属的凳子,也不在身边伺候,回了里屋收拾东西去了。于珊吃饭吃的很快,她吃完一碗米饭的时候,于爵爷老太太于华都还没吃完。于珊自己跳下凳子,到旁边的饭盆里再盛一碗,然后爬上凳子再接着吃。   于爵爷于华都惊奇的看着于珊,难怪吃饭的时候没人在旁边伺候,原来于珊已经不用下人布菜了。老太太倒是见怪不怪了,偶尔夹几筷子于珊够不着的菜放到于珊碗里,于珊只笑眯眯的看看老太太,然后再夹几筷子给老太太。   于爵爷和于华见两人之间如此默契,心里竟开始嫉妒起来。于是争先恐后的往于珊碗里夹菜,于珊接到菜就抬头冲着他们笑,并不开口说话,又因为于爵爷和于华在圆桌的另一面,于珊也不逞能给他们添菜。于珊又吃完了第二碗饭。   于珊已经放下碗筷,想了想,又拿起碗到饭盆里盛了小半碗,又接着吃。于珊想的是,自己早饭没吃,第一碗饭算早饭的,中午自己平常都吃一碗半,一点都不多。   于爵爷和于华倒是惊呆了,于珊过了年才七岁,吃这么多,不会把她的肚子撑坏吧?   老太太看了看于爵爷和于华,开口道:“接着吃啊。本来只有四菜一汤的。看你们爷俩过来,厨房给加了四个菜。”又看了看于珊,向于爵爷解释道:“珊丫头自从开始学武,每天中午吃一碗半饭。”   于华说:“可是……”   老太太接着说:“珊丫头刚起床,第一碗算是早饭。”   于爵爷于华顶了一脑门的黑线,很想问这还能累积?不过看于珊吃的香,也就不再问了。不过和吃饭香的人一起吃饭也是有好处的,于华于爵爷不自觉的午饭就吃多了一点,厨房备下的八菜一汤愣是给吃完了。   饭后,丫鬟们收拾了桌子,于爵爷和老太太有事要谈,于华就领着于珊在于府溜达溜达消化消化。   “妹妹在静安堂待的可好?”于华拉着于珊的小手,小心翼翼的问。   “哥哥怎么这么问?我很好啊。”于珊疑惑的看着于华。   于华盯着于珊清亮的眼睛,说:“无事。只是听母亲身边的雨冰说,你已经很长时间没去梅苑了。”梅苑是杨氏的院子,也是于珊未搬到静安堂以前居住的地方。   于珊抽出自己的小手,背到身后,抬起头看着于华的眼睛,认真的说:   “哥哥应该知道母亲并不喜欢见到我吧?母亲现在有小弟弟,最重要的是保持好心情。母亲喜欢哥哥,哥哥才是要经常去梅苑走动的人。以后我也会喜欢小弟弟的。”   说完又转了语调,调皮的说:“我每天都很忙的。韩师娘在的时候我要习武,韩师娘不在的时候我也要习武。就像今天,我睡一觉都能睡到未时。”   于华拉过于珊的手,点了点于珊的鼻尖:“调皮。不管你现在懂不懂,我都要跟你说,不管母亲怎么样,我最喜欢你了。”   于珊抽抽鼻子,用力把于华拉的弯下腰,使劲踮起脚尖,划了划于华的脸颊,边划边说:“丢丢丢,不害羞!”说完松开于华就往前跑。   于华弯腰愣了愣,心说怪不得这动作这么熟悉,这不是前些日子自己差点被罚,于珊在练武厅笑话自己的吗?想明白之后,于华就大喊:“小丫头,大胆了,敢拿哥哥开涮!”   于珊咯咯的跑远了。于华本来应该很快就能追到于珊,可见于珊跑的那么开心,不自觉得放慢了脚步,就在于珊身后不紧不慢的追着。   于珊知道于华什么意思,他是怕自己对杨氏有心结。如果说是刚重生那会,看到杨氏对自己如此冷淡,她可能会心存不满。可是眼下自己有奶奶,有韩师娘,有哥哥,有孙嬷嬷,有春香姐姐,她真的不缺来自杨氏的那份关爱,所以,于华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27章 :除夕夜   “来人,去请大少爷和四小姐入席。”于爵爷淡淡的吩咐道。   除夕夜宴已经快开始了,各房带着少爷小姐都已经入了席。大爷和杨氏都以为于华于珊跟着于爵爷和老太太,根本没想到两人从吃完午饭就已经走了。老太太和于爵爷则认为于华带着于珊去见杨氏了,眼见老大和杨氏进来并没有带于华于珊,才知道,两个孩子不知道哪里疯去了。于爵爷老太太相视一笑,都明白彼此的意思:这是中午吃多了,肚子没提醒他们饭点。   于爵爷、老太太和大爷都没说什么,偏偏杨氏心思重,觉得二房三房的人都在看笑话,心里气闷不已。这份气闷在看到徐姨娘带着穿粉衣的于蕴进厅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徐姨娘的脸色也不好看,脸上的笑容像挤出来的。徐姨娘生气的是,自己不过三个月没见于蕴,于蕴就如此的不知进退。徐姨娘本来很开心能再见到于蕴于简,可当穿粉衣的于蕴亲亲热热的挽上徐姨娘胳膊的时候,徐姨娘当即甩开了于蕴,并直接命令她换上往年的大红衣衫,怎知于蕴胆子大的很,反驳道:“来不及了,再说祖母今年没给我做新衣,这衣服还是于珊‘送’给我的。我就是要穿给府上的人看看。”于蕴走到徐姨娘前面,小声的嘀咕:“花姨娘都说这衣服很好看。”   老太太看了看于蕴身上的衣服,虽然心里不喜,面上也没露出什么。   下人们是在练武厅里找到于华于珊的,找到他们的时候,兄妹两个正背靠着背坐在地上。本来于华是准备带着于珊去梅苑看望杨氏的,可听了于珊的一席话,知道一向主动的于珊是真的放下了,心里有些遗憾也有些解脱。遗憾的是他的母亲和他的妹妹怕是不能相亲相爱了;解脱的却是终于不会看到他的妹妹撞得满头的伤了。想当初,他多次跟母亲抗议她对于珊的不公,却只换来母亲对妹妹越来越冷淡。   于华于珊听到要开席了,才急匆匆的往回跑。快到大厅的时候,又都停下来,喘了会气,为彼此整了整衣服,才慢条斯理的进了厅。于华拉着于珊,不紧不慢的步至坐在上位的于爵爷和老太太身边,看众人都各聊各的,于是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咬耳朵,于华趴在于爵爷耳边,问:“祖父,没晚到吧?”于珊趴在老太太耳边,问:“奶奶,没晚到吧?”于爵爷和老太太几乎同时答道:“没有。”回答完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噗嗤笑出声来。笑完于华于珊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走回杨氏身边。   还别说,于华和于珊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份气度相似度竟有七八成。于简看着于华,无奈的叹口气,于华身上的这份气度,自己怎么都学不来,明明于华平时像个粗鲁的武夫,可是一到正式场合,于华总是表现的相当得体;于蕴却鄙夷的看了看穿的胖嘟嘟的于珊,挽着同样细挑的于丽的手,挑衅的看向于珊。   于珊不理睬于蕴的挑衅,目不斜视的走到杨氏身后。于蕴看她这反应,更是恼怒。之后不知想到什么,于蕴又微微笑了起来。   于爵爷喊了一嗓子祭祖,就带着男丁厅步行至于家祠堂,进祠堂行跪拜之礼,出来时于爵爷手上拿着上一代爵爷和主母的牌位;老太太则在男丁出厅之后吩咐摆宴。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厅里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已经备好,上位空置。于爵爷带男丁回了厅。除夕夜宴算是正式开场了。   于珊两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于府的除夕夜宴了,但她还是觉得很惊奇。   于府的夜宴用的桌子是细长的长方形的,置在大厅正中间,从祖宗牌位开始延伸直至门口,取义子孙绵延。长方形的桌子上摆了两张能转动的一大一小的圆桌面,取义各代圆圆满满。桌上摆放两桌一模一样的佳肴。从祖宗牌位所在方向来看,男丁坐在左侧,女眷坐在右侧,因府里人口少,也不兴嫡庶之分,只按大小排座。   右侧依次是于爵爷、大爷于昭轩、二爷于昭澈、三爷于昭辉、大少爷于华、二少爷于简、三少爷于福、四少爷于通。   左侧依次是老太太、长房杨氏、二房赵氏、三房李氏抱着两岁的六小姐于玲、大小姐于倩、二小姐于静、三小姐于蕴、四小姐于珊、五小姐于丽。   于爵爷见小辈的一桌除了于蕴,都穿着大红的衣服,很是喜庆,他盯着于蕴,眉梢挑了挑。老太太见于爵爷盯着于蕴,也向于蕴看去,偏于蕴还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在那洋洋得意。   丫鬟们开始上菜上酒。于府的大聚会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于爵爷喊了开席,孩子们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开始说话,于爵爷这才露出笑容。   在女眷背后是有一个圆桌,是给不能上主桌的姨娘们准备的。菜肴虽然没有正桌上的丰盛却也是不错的。在老太太杨氏赵氏相继发话后,苏姨娘带着长房的徐姨娘花姨娘、二房的许姨娘到圆桌上就餐。苏姨娘是三爷的生母,过了今年才四十八,只等于爵爷和老太太百年之后,三位爷分家的时候跟着三爷分出去;长房徐姨娘和花姨娘互相不对付,尤其今日花姨娘撺掇于蕴穿粉衣,徐姨娘更是看不上曾是花魁的花姨娘;二房除了许姨娘育有二房唯一的男丁之外,纪姨娘和梅姨娘就是个摆设。   长桌上谈笑嫣然,圆桌上却相顾无言。   于珊左侧是于蕴、右侧是于丽,于珊想起今天做的梦真是如做针毡。好在斜对面就坐着自己的哥哥于华,稍微缓解了一下自己紧张。加上长桌细长,转动的圆桌面置于上方之后,男女眷并不是正面相对,而是呈包圆之势,所以于珊所在的位置实际跟于倩也是斜对面的。   长辈桌上都无需丫鬟婆子费心,想吃什么都是自己动手。小辈的桌上却因为孩子小,后面都备了自己的奶娘服侍着。可于福于通于丽这两个小的见几个姐姐哥哥都没人伺候,小孩子攀比,愣是把身后的嬷嬷都斥退了。   于爵爷听见动静,听得于福于通的话,还笑呵呵的夸奖:“好。”   老太太看了看小辈的一桌,到底有些不放心,就说:“孩子还小,还是让嬷嬷们伺候着。”嬷嬷们听得这话,忙又要站到几个少爷小姐身后。   于爵爷笑嘻嘻的拦了,说:“不必。几个当哥的当姐的都在桌上,哪用得着丫鬟婆子们。”   老太太便没有再坚持,她知道,每当这时于爵爷总会觉得于府人丁凋零。以前于爵爷也提过,说,相当初于府人丁兴旺的时候,长桌子上都是摆上六七张圆桌才能坐的开,可眼下两张桌子都坐不满。   老太太并不善妒,只是不管于府还是谢府都有不少庶出嫡出相互争端的事,难免对纳妾之事并不热衷,是以老太太不仅没有给于爵爷房里塞人,连几个儿子房里的事都甚少插手,如果儿子们想要纳妾,老太太虽不会说什么,但总是会显得有些不太高兴。所以老太太对苏姨娘所出的只有一个妻子的三少爷不仅不偏见,反倒更亲切些。时间一久,自己肚皮里出来的两个儿子也有所感,反正都已经有了血亲嫡子,也就不再纳妾。   这么一想老太太也没心思管小辈的一桌了,只拿起酒杯喝了杯酒。   小辈这一桌没人管了,可于福于通于丽毕竟还小,没一小会功夫,几人就折腾够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叫奶娘回来,只能皱皱着小鼻子,有一口没一口吃着。   于倩是于福的大姐,自然担起了照顾于福的责任。把挑了刺的鱼、去了骨头的肉、剥好的虾放在小碟子里,转到于福面前。于福很有爱的向于倩道谢;于蕴隔着于珊照顾于丽,不知是得了花姨娘什么好处,对于丽关怀备至,虽然照顾的马马虎虎;如此倒显得三房的四少爷于通无人照顾。   于华于简都不是心怀慈悲之人,在饭桌上都能吵起来,哪顾得上旁人;于静万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主动照顾于通的;于珊本不想惹麻烦,可见李氏担忧的望着他,他又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想起前世的自己,实在不忍心,也学着于倩照顾于福那样照顾他。   于通穿着红彤彤的新衣,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小孩子的心思最是单纯,觉得满桌子的哥哥姐姐就只有于珊对她好,话也只跟于珊说,两人坐的近,说话也方便,一来二去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倒是熟悉了起来。   大盛王朝的传统是酒足饭饱后要守岁,夜宴是不能散场的,直到过了子时,吃过新一年的饺子才能回房休息。于珊白天睡到下午一点多,根本不困。可其余几个小的,吃饱饭,屋子又暖洋洋的,难免犯困。于珊见于通困的直点头,就拉着于通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开始给他讲故事。   于珊本身是个缺乏童趣的成年人,故事讲得并不吸引人,但好在平时很少有人给于通讲故事,所以于通听得很认真。于珊半讲半问的把司马光砸缸、鲁班学艺、孔融让梨等故事讲的差不多了,眼看就没话说了,终于听见老太太说:“子时了,让厨房上元宝吧。”   因除夕夜的饺子包的像元宝,是以老太太在除夕的时候,习惯称呼水饺为元宝。   于珊长吁了一口气,就见于通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倒像是没尽兴的样子。于珊当然不知道自此自己多了个小尾巴,她还在为于蕴今晚没有陷害她庆幸不已呢,却不知她放心的太早了。   ☆、第28章 :8受伤   “四姐姐!”   “砰!”“砰!”   接连而至的声音,从小辈的桌上传来,引起了长辈们的注意。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于珊慢悠悠的从桌子底下冒出头来,头上沾着几个水饺,右边脸颊上被什么东西擦伤了,左手也滴答着血,睁着大眼睛茫然的四顾。   老太太急忙离开座位,走到于珊身边检查了于珊的脸,又叫春香想办法把于珊手上的碎瓷挑出来。老太太阴沉着脸看了看已经傻了的于蕴于丽,又看看已经要哭的于通,寻思大年夜的不是好处理这个事情的时机,说了句:“无事无事,碎碎平安。”   众人听见于通喊了句四姐姐,又见老太太这么说,都只当于珊饭桌上可能不小心,打碎了碗筷,划伤了自己,都附和着加了句“岁岁平安”,这事也就过去了,可偏偏就是有那不开眼的。   花姨娘急匆匆的跑到于丽身边,把于丽转了一圈,口中说着万幸万幸。徐姨娘见花姨娘如此做作,鄙夷的撇了撇嘴,并不往主桌上凑。徐姨娘受了一场罚有眼色了,只这眼色却是后天修炼而来,不可遗传的,最起码于蕴虽然也受了里子面子都没了的罚,可她就没有学乖。   只见于蕴拉过于珊未受伤的那只手,边落泪边说:“珊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吓了姐姐一跳。”   徐姨娘眼见于蕴往上凑,又见于通恨恨的盯着于蕴于丽,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想上前拉住于蕴,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徐姨娘一紧张,就没有听到于通的话,只看见于通嘴巴开闭了几次,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细看去,众人都清一色的看着于蕴于丽,忙拉拉旁边苏姨娘的衣袖,急急的问:“刚刚四少爷说什么?”   苏姨娘被她一拉回过神来,怜悯的看了看徐姨娘,才说:“他说,三小姐和五小姐是故意的!”   老太太见了于蕴的眼泪本就不喜,于珊都受伤了都没有掉眼泪,大过年的,于蕴也不知道忌讳,哭哭啼啼的倒霉样。待听了于通的话,就愤怒了。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多么离奇。于珊因为上辈子的第一场年夜饭就给于蕴背了黑锅,虽然不知道于蕴是不是故意的,但于珊还是尽量坐的离于蕴远一些。桌上用的餐具也摆的离于蕴远远的。偏偏事情就是那么凑巧,这一次她不仅没躲过于蕴,连于丽也没冒出头了。   年夜的水饺装在几个大盘子上面,吃的孩子就近夹到自己的碟子里吃。于通吃水饺都是先把馅剥出来,吃完皮再吃馅。以往这项任务都有奶娘帮忙,但现在奶娘被他支走了,他自己拿着竹筷怎么使怎么不得劲,于是又眼巴巴的看着于珊。于珊最受不了小狗样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于是就帮于通弄水饺,隔着于丽递给他,因怕一次弄多了,于通吃不完会凉,所以于珊每次只给他弄一个。如此几次之后,于丽就烦了,于丽就气呼呼的看了会于珊。于珊只好把碟子放在转盘上,转到于通身边。   于丽四岁刚出头,虽还没有张开,但打眼看去就像是花姨娘的缩小版,脸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角也稍稍上挑,整整一个小狐狸的样子。花姨娘对闺女的长相很满意,可大爷见到于丽,总是黑脸半天,亏得于丽能说会道,乖巧伶俐,也能哄得大爷眉开眼笑的,所以前些日子大爷趁着老太太要教养于珊的机会,就又起了把于丽塞到老太太身边的念头,就怕花姨娘把于丽教坏了。   这于珊反复的转桌子,旁人都没说什么,可于蕴于丽坐在于珊旁边,被转的烦不胜烦,本来就困顿不已,心情也都不怎么样,眼见其余的人都快闭着眼吃饭了,唯独于珊精神很好的样子。于蕴就拿了两块玉佩在桌子下面轻碰撞,这声音别人都听得不真切,可于珊听得很明白。另一边于丽见于蕴冲自己挤眉弄眼的,也兴起了耍弄的兴致,就手指甲轻轻的碰桌子。   于珊本不想理,可那声音一个像是挂着两个玉佩的人走路时玉佩相互碰撞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像是拐杖戳在地上的声音,于珊看了看上位的两个牌位,心里直发毛。   于珊迅速的低下头,眼见于蕴把左手的一块玉佩攥在手里,可能是因为慌张,玉佩从她手里滑落出来。于珊看了看正挂在于蕴身上的正晃动的另一块玉佩,明白了,这是于蕴在捣鬼。   要是原来的于珊,肯定不会跟孩子计较,可此时她刚刚受了惊,心情不稳,所以,于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掉在地上的玉佩,是早上老太太刚赏给于蕴的,与当初赏给谢兴的差不多,只是雕刻的马不是奔跑状态,而是悠闲漫步的姿态。于蕴非常喜欢这玉佩,一整天都不肯让彩蝶收起来,只拿在手上把玩。   于珊眼珠子一转悠,就弯腰去捡地上的玉佩。至于捡到之后怎么处置,于珊还没想好,但好歹能拿着“要挟”这小妮子一段时间了。于蕴却因为于珊的举动慌了神,想阻止于珊,就把桌上的盘子用手拨弄了下去;于丽有样学样,也把于珊放的离她较近的盘子拨弄下去。   于蕴拨下去的盘子,掉在地上,有些碎瓷崩到了于珊的左手上,却没有出血;于丽拨下去的盘子,从于珊的头上滑落下去,擦伤了于珊的右脸颊。又被于通的一嗓子喊懵了,所以从桌底露出的面就成了那么一副模样。   于华走到于通身边,扯着于通就问怎么回事。于通哭哭啼啼的话虽然说的不甚清楚,众人却听明白了,是于蕴和于丽趁着于珊低头的时候故意整出这么一出。   于蕴眼见众人怀疑,哭着解释到:“不是我。是珊妹妹低头的时候衣袖扯到了盘子,才打碎的。珊妹妹,是你自己弄倒的盘子,对不对?”说完就拉着于珊的衣服,好像于珊说不上,就是冤枉她一样。   于丽缓过神来,也非常小声的说:“不是我,是四姐姐自己的衣袖带下去的。”   于珊很无语的看着于蕴于丽,很怀疑她们这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基因到底是遗传谁的。再说,她们以为自己穿的是戏服吗?冬衣的袖子都是紧扣手腕的,根本不会留宽松的袖口,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才是怎么想到这么个理由的。   于珊看了看阴沉着脸的老太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小声的喊了句:“奶奶。”   老太太无奈的看了看于珊,说了句:“无妨,我都说了岁岁平安。”   二房的许姨娘嘀嘀咕咕的说:“年夜见血可不是好征兆。”   此话一出,整个主位上的除了不懂事的孩子都阴沉了脸。赵氏实在想不到自己的房里的人竟说出这种话,羞愧难当。而许姨娘突然回过神来,看着阴沉的众人,慌张的跪下了。   于珊撇撇嘴,没有说话。其实本来于珊是没有出血的,可她知道正月里大户人家麻烦事多,心里存了趁机躲一躲的念头,就拿了一块碎片,想给自己划一下,怎知于丽有后招,于珊眼见另一个盘子砸下来,一时慌了神,那碎片划得深了些,当时就出血了。虽说是求仁得仁了,可如果早知道脸会被划伤的话,她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倒是于华心里不平,看着于珊说:“妹妹好本事呀,弯个腰两个紧贴手腕的袖子竟同时弄掉两个盘子,你说你两个手放在桌子上怎么弯的腰呢?而且你这速度也太迅速了,我竟是先听到四弟弟喊你,看到你在桌子底下,然后才听到两声响声的,这本事改日你可得好好教教哥哥。”   然后捏了捏于通的小脸,接着说:“四弟弟过了年才六岁,怎么就开始撒谎了呢?这样不好,要跟你三姐姐和五妹妹好好学学,诚实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于通觉得于华冤枉他了,跑到李氏身边,拉着李氏的手就开始嚷嚷道:“娘亲,通儿没有说谎!四姐姐先给我弄了饺子,我吃完后抬头就看见四姐姐弯着腰从桌子底下找东西,三姐姐和五妹妹就要将拨盘子拨弄下去,我想帮四姐姐来着,可她们离着盘子近,我这才喊了声四姐姐。娘亲,我真的没有撒谎!”   李氏无奈的看了看三爷,不知怎么回答。   于珊扯出被于蕴拽住的衣袖,张开左手,把一块带点血丝的玉佩递给于蕴,说:“蕴姐姐,我听见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低头一看竟是你的玉佩。这可是祖母今早刚赏的,幸好没有摔坏。”   于珊本想留着以后当于蕴的把柄,可眼见自己已经负伤了,又看看老太太听了于华的话就不显喜怒的脸,觉得还是让这玉佩当压倒于蕴的最后一根稻草吧,不然老太太生气了还忍着,晚间回了卧室说不定就迁怒到自己身上啦,这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于蕴傻眼了,看着于珊手掌里染了些血迹的玉佩,心里就说不好,她就知道,于珊那个小妮子不会放过她。可她并没有听到于珊告状的声音,只听见于珊跟老太太撒娇说:“奶奶,珊儿困了。”   老太太点点头,说:“让春香给你准备热水,洗洗再睡,看你这头上。哎,你这模样,明日是别想陪着祖母入宫了!”   说完,就让春香抱着于珊退下了。于珊临出门,冲站在一边的于华苦笑的扯扯嘴角,又歉意的看了看站在一起的李氏和于通。主角退了,可这还跪着配角呢。   于爵爷无奈的看了看依旧愤愤不平的于华,知道于华刚刚那话明面上是在挖苦于珊于通,可长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给于珊抱不平呢。众人听了于华的话,也明白这事绝不是于珊的错,于是看向徐姨娘和花姨娘的眼神更加鄙夷。   老太太想起早上于珊的提议,又见于珊今天的可怜样,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直接吩咐说:“于蕴搬回兰苑跟徐姨娘一起住,月例减半。直至今年开蒙,不准再踏出兰苑一步;于丽和花姨娘禁足半年,月例也减半;许姨娘也禁足半年!这次,谁也不许求情!谁要是再多说一句,只要我活着那几个姨娘就别想再出自己的院子!”   大爷看看老太太的脸色,识趣的闭了嘴,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我好不容易捞出来一个,竟又搭进去一个,姨娘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于珊以前傻傻的,可眼见机灵了,或者是对她的关心太少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老太太这处置,这院子里的事还是老太太的话是圣旨。虽然年夜就处置了这三人,有点太偏心于珊了,但是想到于珊都正式养在静安堂了,这一群庶出的竟然还不分场合的针对于珊,也太打老太太的脸了,众人只当老太太这是给自己找回脸面。唯有于爵爷知道,老太太这是真心疼于珊了,否则这处置怎么也得过了十五才行。   ☆、第29章 :木府   于珊觉得自己的伤来的很是时候,所以她不仅不沮丧还蛮开心,正大光明的窝在静安堂养伤,外面究竟怎样是连过问都不过问。老太太见于珊这模样,只笑骂了句:“心真大,也不知随了谁!”   于珊打蛇上棍的接上:“当然是随了奶奶您呀!”   老太太拉过于珊的手,盯着于珊问:“只是这手怎么伤的这么深?”   于珊看了看老太太的神色,也不准备瞒着老太太,只得小心翼翼的把实话说了。于珊正等着老太太的呵斥,毕竟许姨娘说的话绝对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自己可以说一句“封建迷信”就混过去,可老太太估计就不能这么轻轻放过。   怎知老太太只是苦恼的看了看于珊,安慰她好好休息就不再多说什么。   老太太苦恼的可不是于珊年夜出血,老太太的娘家谢府,每到年夜,几个长辈喝了酒,总要几个小辈比武助兴,太友谊了还不行,哪次不是见点血。她苦恼的是,于珊才这么小就不爱热闹,为了躲避人情世故不惜自伤,这以后可怎么办?不过老太太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苦恼这些,因为老太太很忙。老太太先是入宫谢恩,然后一些小辈前来拜见,过了十五,四爵府的四位祖母级人物坐在一起说了会话。这些于珊都没有露面,府上露面的女孩也只有于倩和于静两位小小姐。这一动一静的两位女孩倒也没给于府丢脸。   开春了雪化了天暖了。   三月下旬,老太太收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竟是子萱来信说三月初就会从江南出发去往京城。老太太算算日子,竟是这两天的时间就该到了。于是一面差人到城门等着,只要接到女先生,就请到府上来。另一面吩咐下人细细收拾了书院,好在府里的屋子年前都已打扫过了,收拾起来倒也不慌乱。   怎知过了七八天了也没在城门接到人,老太太又问过门房的小厮,知道也不曾有人前来拜访。老太太怕子萱路上出了意外,便差人一路打听。这一打听,倒把老太太气得不轻。原来子萱早在十天前就进了京,却没等进城门就被木家派人请走了。   老太太也不是非要子萱做府里几个姐的师傅不可。若是子萱是入京给木府上的小姐们做女先生的,老太太也不会打子萱的主意。可是这明明都已经跟于府说好的,怎能连句话都没有通传就私自改了去处。   老太太气不过,晚上就跟于珊说道开来,要一边张罗另外的女先生,一边去木府上要个说法。于珊想起前一世自己的女先生姓王,绝不是祖母口中的子萱,就想到应该是木府的人从中捣鬼了。   见老太太心里竟埋怨上了子萱先生,知道若是老太太不把心态摆正,明日肯定讨不着好,说不定跟子萱都会闹僵了。   “奶奶,前段时间,哥哥来给我讲了个故事,说是听韩师傅讲的。”   老太太看了看满是倾诉*的于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问道:“华哥又讲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说出来,奶奶也乐呵乐呵。”   “嗯。奶奶,咱们一起睡吧?”   晚上关了灯,于珊就很小声很小声的跟老太太开始讲故事,   “说是有那么一个朝代,皇上设置了一个特殊的机构,叫锦衣卫。锦衣卫本是直接由皇上统辖的,专门给皇上办事的。皇上让它掌管刑狱,给了它巡查缉捕之权,这样朝廷的侦查、逮捕、审问就由锦衣卫出手。碰上昏庸的皇上,锦衣卫就只给皇上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罗织一些官员的罪状、陷害陷害好人之类的。这个时候一旦成了锦衣卫,除死不得退,反正退了也是死,毕竟他们干的坏事太多了,仇家也多,只要退出来就会被仇家追杀的。”   “华哥怎么给你讲这些大逆不道乱七八糟的?”老太太不赞同的摇摇头。   “奥。是我听说,前些日子哥哥保下了一个要被母亲处置的小厮,一时好奇就去找哥哥打探打探。您猜怎么着?那小厮虽然是哥哥身边的,竟然要对哥哥不利。哥哥保下他是因为哥哥查明他是被人胁迫的,然后那小厮就被降级了,现在好像是三等的传话小厮。然和哥哥就说起来锦衣卫了,说什么虽然那小厮跟锦衣卫没得比,但都是迫不得已的,顺道说给我玩乐玩乐。”   老太太在黑暗中看着于珊,若有所思。   于珊半睡半醒间,还喃喃说了句:“还是先问清楚再做打算才好,奶奶不是说骑驴找马是不可取的嘛?”   于珊本想直接跟老太太说,可能是木府的人强行带走了子萱先生,子萱先生身不由己,才会没有通知于府。可见老太太正在气头上,知道说什么老太太估计都听不进去,只能曲线救国了。每到这个时候吧,于珊就觉得自己七岁的壳子真碍事。可她却一点也不盼望长大,她已经准备好好的活着,但没准备跟这个时代的制度抗争,尤其是三妻四妾,男人可以对女人不忠,女人却必须忠于一个男人,而且每次想到那个一心皇位的四皇子,她就烦心不已。   于爵爷得知子萱先生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等他急忙赶到静安堂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了。于爵爷放心不下,非要陪同。说很长时间没去拜访国丈大人了,他得去套套近乎。   两人不到十点就到了木府,门房小厮客客气气的请了他们进正堂。于爵爷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直接去了外书房见木爵爷。   木爵爷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他的长姐木娴是太后,长女木青青是皇后,二房嫡孙女木颖盈是当今太子妃。木府与皇家世代姻亲,算的上是代代近亲成婚。好在只要活下来的孩子都正常,只是皇室木家女极难受孕。比如当今圣上并非木娴亲生,只是从小养在木娴身边;当今太子慕容丰也不是木青青的亲子。   已过花甲之年的木爵爷是四位爵爷中,唯一还没有向当今圣上请辞的一等公爵。谢爵爷、杨爵爷、于爵爷不止一次的劝说木爵爷放权,可木爵爷非常固执,并不听劝。   木家的情况比起另外三个爵府要复杂的多,府里也乱的很。于珊曾经戏称木家是种马家族,她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   木府上明明靠的是木家女才能维持住满门的荣耀,偏木府的男丁一个比一个清高,深信一个茶壶要配好几个茶杯的真理,所以男丁都纳很多妾室,而木家男纳妾只要有才情有美貌出身良籍,府上就不会反对。也正是这样的环境,养出的女子个个都是狠角色,出嫁离府的时候,后宅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只是无人诟病这种手段,毕竟木家女代代坐稳从太子妃到太后的位置,靠的就是这种手段,而这也是后宫安定必须的。   于老太太还没进门,木老太太就迎了出来:“妹妹快进来,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于老太太一听这称呼,笑差点僵在脸上,每当木老太太叫她妹妹,她都觉得别扭,主要是木老太太年轻时候的妹妹太多了。   “这都开春了,当然东南风把我吹来的。”老太太笑了笑,接着反手挽上木老太太的手腕,边往屋里走,边说:“听说子萱那丫头回了京后先来了贵府,这眼看五六天过去了,也不见她回府,这不是,老大家的着急了。只是她的身份总是低一头,不好直接来贵府接人。所以,妹妹我今天是舍了脸来找姐姐要人的,老姐姐可别为难我,让我在晚辈面前过不去呀。”   于老太太和木老太太都是一品诰命,几个小辈却是二品夫人,所以,于老太太说老二家的身份低一头也不是无的放矢。   木老太太听得这话,却浑身一僵,她没想到这于家妹妹竟然还没进门,开口就点明了来意,竟是连客套话都不说几句。站在木老太太身后的方氏抿了抿嘴角,她知道木老太太联合二房的人强留子萱,只是她终究是晚辈,不好说什么,可于老太太就不一样了,她横冲直撞也不会有人敢说句不满。   方氏是出身户部尚书府,方府只她一个女孩,所以千娇万宠的长大。方府本没想高攀木府,再说议亲时,长房已经有了三岁的庶长子,她方府也不稀罕。可方氏的继母说服方老爷把十七岁的方氏嫁给了二十三岁的木家大爷。婚后方氏膝下只得两子,却没有女孩。这要是在平常人家,方氏的主母位置肯定坐的稳稳当当的,偏是在以女为荣的木府,方氏就悲剧了。   而与长房方氏想比,二房的杨氏却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女儿,长女是当今的太子妃木颖盈,次女木颖兰十岁,三女木颖安八岁。杨氏出身杨爵府,是杨爵爷庶兄的长女,虽然杨爵爷的庶兄生母是通房出身,但因为杨老太爷仍在世,所以,这庶兄并不曾分家出去,如此一来,杨氏在身份上比之方氏丝毫不差。但杨氏的软肋却在于没有嫡子,若是有了儿子,就凭这二房的嫡女成了太子妃,木爵爷怕是早就请辞,由二房袭爵了。   几人说说笑笑的步至大厅,分主位客位坐好。木老太太才抬头问方氏:“老大家的,公主府的子萱丫头,可在咱们府上?”   方氏看了看木老太太的神色,心里暗叹了一句,子萱在不在府上跟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关系。长房的几个妾室要么无出要么只有儿子,女先生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方氏面上扯上了笑容:“母亲,此事可能是儿媳疏忽了,这几日竟是不曾见过女先生,更不必说子萱先生了。”   于老太太听得这话,眉头皱了皱眉,盯着面前正低着头行礼认错的方氏,以为这是木老太太事先吩咐好的说辞。却见方氏压在下面的手悄悄给自己比了个二,这意思,人是在二房手里?也是木府长房没有女孩子,强留一个女先生也无益处。只是这方氏出手提醒自己,竟是窝里反了?   于老太太不动声色,说:“老大媳妇可能不曾见过。”说完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下人回禀是木府二房的人请走了子萱那丫头,她现在应该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因是公主府出来的,从小跟着长公主做学问,又当过几年女先生,气度上应是极易分辨出的。不知二房的可见过?”   “奥?老二家的可有此事?”木老太太不悦的发问。   杨氏本来正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的大嫂为难,正得意婆婆终究更偏心自己,怎知乐极生悲,这皮球转眼就踢到了自己的脚下。杨氏完全明白婆婆的不悦不是因为自己强留子萱,毕竟这事是跟婆婆打过招呼的,她婆婆不高兴的是,她没有把问题处理干净,竟给他人留下了把柄。   ☆、第30章 :子萱   “母亲,近日我确实在给几个姐搜罗女先生,有几个先生我还没有见到,只不知里面是否有子萱先生了。此事是儿媳疏忽了,我马上命人去查。”杨氏的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不知是去查子萱在不在府上还是去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泄露了消息。   “嗯。”木老太太淡淡的应了句,然后才笑容满面对于老太太说:“妹妹先稍等片刻。不瞒妹妹说,这府上几个小的姐皮猴一般,年前老二媳妇就想请个女先生约束一下,这事报了我,我也就交给二房的办了。只怕是府上的下人不长眼,将子萱丫头请到府上却没有及时禀告。”   木老太太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不管现在子萱到底在不在木府,木府的主子们的责任也都撇清了。人家想给自家的姐儿们找女先生,吩咐手下的人搜罗些像样的,子萱正赶在这个时候回了京城,被请进府里倒也正常。   老太太虽不是小气的人,但想到昨日差点误会了子萱,难免就带了些不依不饶,追问道:“既是交代给了二房,那怎先问的竟是长房的方氏?   木老太太脸色也带了些不好看,但还是答道:“妹妹,这些年咱们两府虽是疏远了些,但好歹都是一等公爵,这府上的基本的规矩还是不曾变的。虽说这事我交代给了二房,但木府的当家主母还是老大媳妇。女先生没定下也就罢了,若是选定了,必是先过了老大家的眼的。”没说出来的潜在意思就是,“这都过去四五天了,若是受你器重的子萱在府上,肯定是已经过了方氏的眼了,谁知道老二媳妇竟然还没一一看遍。”   老太太举起茶杯喝了口茶,掩了嘴角的冷笑,心里不屑。老太太相当看不上木家的家风,一个个从老到少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如家常便饭,留下来的哪个手里干净。就说这木老太太,也不过是木爵爷的继室罢了,还是个妾抬的。先木夫人所出的,唯有一子一女,儿子是木家大爷,女儿嫁给了谢家大爷谢天亮,守边关至今未归。   而当时是妾的木老太太的女儿木青青是庶长女,被当时还是太子爷的当今圣上相中,母凭女贵,先木夫人莫名其妙的辞世后,这妾侍就被扶正了。不过即便如此,她活的也不见得舒坦,话都要说一半留一半,这要是个笨的说不定还听不出来木老太太没说的那些话。像谢府于府这种专出直脾气的爵府,是绝对不会把女孩子嫁到木府,倒是杨府也是文人聚集地,不反感木府,所以四爵府分开来看也是分帮派的。老太太明白木老太太这话不仅想要炫耀自己府上守规矩,也是在炫耀自己府上权大势大,下人们找来的女先生竟是三四天了都没有看遍。   老太太放下茶杯,像是根本看不懂木老太太的炫耀一般,半讥半讽道:“那是,能被府上下人看对眼的,哪个不是好的。”   眼见木老太太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她也不等木老太太开口就接着说:“只是这子萱,是我年前就去信定下的,万事具备,只等她来京城了,我倒是不曾打听过其他的女先生,只当子萱是必定去我府上的,所以没有贵府这么多的选择。”   木老太太这才察觉,自己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正想开口辩解几句,可于老太太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姐姐也知道,这子萱是跟着二公主嫁给于府的衍哥的,衍哥虽不是出身嫡支,可也是于府的人。二公主身份尊贵,深的先帝喜爱,就算相中的是于府的嫡少爷,咱们也只有欢喜的份,可嫡系里没有适龄的,加上二公主又相中了衍哥,夫唱妇随,这才随着衍哥分了出去。”   “话虽如此,可不是说,子萱自二公主辞世后就已经赎身离府了?而且,我怎么听说,子萱对于府是颇有怨言的?”木老太太淡淡的问。   “这都是些什么人乱嚼舌头?!”于老太太佯装生气的问,“老姐姐可别听人乱说!衍哥和二公主情深似海,那一支为什么去了江南?不就是因为江南的环境对二公主的病有好处,再说,衍哥在京城就才名颇显,去了江南没多久就建了雅轩书院,这几年也站住脚了。二公主离去前把慕容莲月托给于府打点,离世前一纸公函,这慕容莲月才真真成了于府的财产。至于子萱为什么离开江南于府,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过是与二公主主仆情深,不忍触景生情才离开的。再说,子萱可不是自己赎的身,想当初,二公主自觉大限将至,亲自为她请旨,直言她死后子萱或可入宫做女官或可恢复自由身,就当子萱替她活着,请圣上不要勉强。”   木老太太听的老太太的第一句话有些怒了,不管是哪的下人传的闲话,这话最终却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于老太太这一骂岂不是将自己也骂进去了?只是听到后来竟也顾不得生气了,如此看来这子萱是大有来头的,只为什么自己不曾听到任何风声?   江南别院的管家人,传回的消息是“子萱与江南于府不和,自请离去,为生计做起了女先生,学问不差;于府常常送金送银的示好;”自家府上的女先生不是非她不可,不过是听说子萱是自幼跟随二公主的书房丫头,这才起的心思,况且二公主极为受宠,身边的人哪有差的?而且,当初她听到这消息,认为是于府做了对不起二公主的事情,要不然二公主去了江南才三年,年纪轻轻的二十六岁就死了?兴许这二公主的死也跟江南于府脱不了关系,江南于府才会如此低姿态的示好。   不得不说这木老太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倒是以为自己府上肮脏事多了,别的府上也不平静。实际上,于昭衍与二公主情投意合,根本不曾背叛二公主,而二公主带去的教养嬷嬷更是有手段的,不劳公主管家,大事小事嬷嬷就处理了,所以江南于府平静的很。只是二公主从娘胎里带了毒,身子一直不好,太医私下曾对当今圣上说,二公主兴许活不过二十四。   二公主是先皇最后一个孩子,比当今圣上小了十四岁,皇上怜惜娇弱的二公主,所以威德十九年,皇上刚继位就打着先帝遗命的幌子,在慕容莲月为二公主建了避暑的水榭,可刚过一年于府就分了家,二公主所在的旁支要去江南立府。皇上一开始对于府还有些不满,但想到二公主已经二十三岁,既然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就放手也好。威德二十三年,圣上得知二公主辞世,感叹道:于府待皇妹不薄。   二公主从娘胎里带了毒症,这消息在当时的贵族圈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惜当时的木老太太还不过是个妾侍,等木老太太升级到贵族圈了,这消息虽然过时了,可只要稍微打探打探,便知真假。可这木老太太仗着自己的女儿成了太子妃,后又被扶正成一品爵夫人,最后成了皇上的丈母娘,深觉自己多年媳妇熬成了婆,有皇后女儿给自己撑腰,便有些自高自大,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于老太太也不看木老太太的神色,接着说:“你也知道衍哥尚了公主,没有什么实职。因是二公主临终请旨,所以不算在皇家私信里,这奏折是跟公函一道快马加鞭先送到于府的。奏折我家老爷当天就入宫承上了,这公函却是妹妹我经手处理的。这些年我与子萱的联系也不曾断,子萱一直不曾成家,只安心做学问,我年前原不过是试探着问问子萱愿不愿回京城帮我,子萱这丫头也是念旧的,并不曾推辞。而圣上在威德二十七年,感念子萱忠诚,下密旨:不论子萱是否回宫,都是正四品女官,于府必要善待于她。这圣旨是李公公亲自交到爵爷手上的。姐姐,不管怎么说,子萱今日是必须要跟我回府的,还望姐姐不要难为于我。”   木老太太带出了满脸的懊恼,她整日打鹰,今日却被鹰啄瞎了眼了。这样能在当今圣上眼里排的上的人物,自家如果以礼相待,虽说不会留在府上做女先生,但总能交好几分。想到这,看了看既纠结又欣喜的杨氏,没好气的说:“怎么还没查明白?老二家的,你亲自去查。”   杨氏反应过来,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她立马放人还必须以礼相待,亡羊补牢了。   杨氏揪着眉毛,祈求的看着木老太太。木老太太一见杨氏这神色,就知道她动歪心思了。怕是知道子萱的这些事情,更不想放手了。   木老太太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有外人在,也不好太不给杨氏脸面,只得厉声喝道:“老大媳妇,你陪你弟妹一起!”   杨氏眼见没有回旋的余地,才起身,跟方氏一起行礼:“是,母亲。”言罢,就退下了。   “嫂嫂,你说母亲这是怎么想的?原来不知道也就罢了,总是可有可无的。现在既然都已经弄清楚了这子萱的来历,这女先生若能留在府上,对府上几个姐可是大有益处。嫂嫂也见过子萱,先不说她跟皇室的关系,单说这份气度这份学识,教出的女儿还能是差的?”杨氏愤愤的跟方氏抱怨。   原来,木老太太、方氏、杨氏都已经见过子萱了。杨氏确实是在给几个姐找女先生,杨爵夫人便介绍了一位姓房的女先生。只是这先生从外地而来,杨氏便派了自己的亲信姜嬷嬷到京郊去接。也是巧合,姜嬷嬷接上了房先生就看见了刚下马车的子萱。这姜嬷嬷一心讨好木杨氏,于是只说自己的主子是杨府的杨氏,请子萱入府一叙。   子萱上了马车,却也只当是于杨氏的马车,直到入了木府才知道上错了马车,只是子萱也没太当回事,满心以为拜访了木老太太之后就可离府。怎知这木府的主子没一个正常的,自己都言明是入京给于府的几个姐做先生的,要离府而去,可木府的主子不惧于府,不肯放人,只软硬兼施的让她做木府小姐的先生。子萱追随二公主快二十年,再加上这么几年的历练,早就看不上这些手段,什么富贵荣华也甚少放在心上,一直不肯点头。   “弟妹,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人无信不立,既然子萱先生是先答应的于府,只要于老太太不放人,她便不会同意的,这可是读书人的脊梁。”方氏劝说道。   “什么读书人,不过是个奴才!还有,你又不是没见那于老太太的态度,可像是愿意放人的?”杨氏不屑的撇撇嘴。方氏比木杨氏还小两岁,所以,每当只要方氏的语气带了些劝诫,杨氏总是不服气。   “弟妹慎言!于爵夫人总归是长辈。还有,子萱先生是自由身,更是官身,可不是什么奴籍。”方氏提高声音对杨氏说。   杨氏看也不看方氏,只嘀咕道:“圣旨都没接,算什么官身。”   方氏无奈的摇摇头,只得说:“快走吧。见了子萱先生,弟妹一定把身段放的低些,不可意气用事。”   杨氏暗里撇了撇嘴。   ☆、第31章 :回府(一)   子萱的丫鬟小环不过才十岁出头,远远的看见方氏、杨氏相袂而来,皱了皱眉眉头,轻哼一声,转头就进了客房。   客房里,子萱正在作画。她做的很仔细,这画她已经断断续续做了三天了,眼看就要成画了,所以丫鬟气呼呼的进来,她也没有分神。   小环凑近,看到的是一副即将成形的栩栩如生的实物图。她疑惑的皱皱眉,总觉得这幅场景有些熟悉。随着画面越来越完整,她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是她们刚回京那天,下车看到的景象。只是没想到小姐把这场景记得如此的清楚,连人脸上细微的表情都依稀可辨。小环知道小姐的画工极佳,可是,小环觉得这幅画有些伤感,有些悲凉。直到子萱提了画名,小环才恍然大悟。   画名:思京——思的不是京城的繁华。子萱主仆两个一脸叹息的看着这幅画,良久无言。其实小环是理解不了她家小姐的心思的,她只是子萱买下的一个小丫鬟,跟着小姐之前,她因为脾气暴躁伺候不好人,买了卖卖了买,换了不少人牙子,也换了不少地方,所以她不曾对某一个地方有特殊的感情。对她来说,小姐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圣地。   随着一声通报,方氏、杨氏进了屋。小环不招待,子萱的教养却让她不能视这两人于无物,于是行了简单的一礼,并不开口说话。方氏歉意的看了看子萱,命自己的丫鬟泡了茶,亲自为子萱斟茶。   子萱讶异的挑挑眉,开口道:“不知今日两位奶奶来,可有什么事?”   方氏看了看无意开口的杨氏,只得回答道:“于爵夫人正在府上。”   子萱腾的站了起来,只盯着方氏问道:“可是于老夫人?”方氏点了点头。   子萱慢慢坐回椅子上,举杯喝了口茶水,回忆道:“一晃十多年不见了。想当初于府还没分家的时候,驸马爷虽是于老爵爷庶次子的儿子,却跟他嫡亲的三叔,也就是现在的于爵爷最亲近,对自己的父亲却……也是巧了,二公主入了府,对自己的婆婆恭敬有加却不亲近,但跟她三婶投缘。于老夫人出身谢府,文采武艺样样不差,公主她不止一次对我感叹,生为女子,如老夫人那般活一次才不虚此生。这些年虽有书信相通,却并不敢回京拜见,唯恐……”   子萱威德二十年离京,至今已经十六年,不过是听到于老夫人正在木府上,心情一时难抑,才开口说了这些话。在她心里,感情的是可以倾诉的,但决不能沦为满足他人好奇心的工具,所以眼见木杨氏像是在听故事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头,就住了口。   方氏见子萱恢复冷静,才说道:“于老夫人是来接先生回府的。我原本还以为先生清高才不肯入了咱木府,只当先生说的已经答应了于府是借口,今日于爵夫人登门,才知道先生是重信重义之人。前几天,是方想失礼了,还望先生大人大量,不要与方想计较。”言罢,起身行了一礼。   子萱起身制止方氏,苦笑一声:“方大奶奶言重了。你是二品诰命夫人之身,我不过是个奴才出身的,实实受不起你的礼。”   方氏叹道:“先生受封正四品女官,我木府强留先生,实在不该。这礼先生受的。”   杨氏眼见方氏一句也不劝说子萱留下,忍不住插嘴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愿意留在木府,木府愿意出于府翻倍的束脩,而且保证于府不会难为与你。子萱,你可要考虑清楚,木府的权势富贵绝不是于府可比的。而且你也看过几个小小姐了,都是可造之才,日后不管是哪个飞黄腾达也绝不敢忘子萱今日的辛苦。”   方氏见子萱听完杨氏的话紧皱着眉,不言不语,心里暗忖,自己的心血算是白费了,恐怕子萱以后只会对木府敬而远之了。   木杨氏跟着木老太太有样学样,自从自己的女儿嫁了太子后,就只等当今圣上百年之后,她也混个皇上的丈母娘当当,所以,从女儿被立为正妃,就再不肯受半点委屈。眼见子萱不接话茬,轻哼了声,先行出了客房。   杨氏先进了正堂,方氏和子萱才相袂而来。   木老太太一见这态势,就知道杨氏没能留下子萱,她倒没怎么失望,听了于老太太的话,她也明白这子萱能得二公主如此看重,靠的不仅仅是学问,还有傲骨。   “母亲,我去客房挨个屋子找了,只有她一人自称子萱,倒没见什么特别的地方,若不是她说自己叫子萱,我都没注意到,只不知这是不是于爵夫人要找的人了。”杨氏阴阳怪气的说道。   木老太太抬头狠狠的看了一眼杨氏,训斥道:“只让你把人请过来,你哪那么多话?!”   于老太太站起身,扶起正行礼的子萱,拍了拍子萱的肩膀,也阴阳怪气的说:“你瞧瞧你,就算是受封四品女官,也在这宝地叨扰了太久了,难不成是乐不思蜀了?子萱呀,人最重要的是摆正自己的位置。说说,人家到底许你什么好处了?”   子萱哭笑不得,只得就势又行了一礼,说:“老夫人教训的是,是丫头不该贪图富贵。”   杨氏这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性子,算是给木府丢尽了脸。而她听到于老太太的话,又见婆婆阴沉的脸,她心里直打鼓,怕是于老夫人与子萱离府后,婆婆少不了给她一番数落。想到此,她就不再开口说话,就怕多说多错。   木老太太转头看向于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妹妹,咱做长辈的哪能跟个孩子计较,小辈不懂事,慢慢教也就是了,谁还是生来就懂事的。”意思是,木二奶奶虽然张狂了些,可你也实在不必抓着这小辫子,把整个木府也数落一遍。   于老太太也知道不好太过,木府毕竟是放人了,也缓了口气气,才回答:“姐姐说的是。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然后才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带子萱这丫头回去的,省的府里惦记。”   木老太太自然千般万般的挽留,只于老太太去意已决,才无奈的放人离去。   另一边,木爵爷和于爵爷在书房交谈的也是很投机。   “木老哥呀,人得服老,还是放权给小辈,咱也乐得清闲。”木爵爷每次见到于爵爷总忍不住提这事。于爵爷早就想让于昭轩袭爵,一来他确实不耐烦朝廷的的那些争斗,二来,就当给后辈做个榜样,该放权的时候就放权,万一兄弟阋墙,尔虞我诈就影响感情了。可大概是因为年纪最长的木爵爷一直不曾上折子,皇上也就搁置了另外三位爵爷的奏折。   “于老弟,你是咱们四个兄弟里年纪最小的,也是最看的透的。你那府上也平静,就算晚些时候离爵,也引不起什么风浪。可我这府上,眼下就靠我顶着了,我要是放了权,府上就乱了。老大得了五个儿子;老二却得了五个女儿;老三老四是庶出的,爵位他们惦记不着;其余几个都还小,势力也没发展起来,掀不起风浪……爵位给老大,我百年后他们若是把家分了,那我木爵府就断了与皇室的联系了;老二家姑娘不少,却一直没有嫡子……”   “木老哥,这事你钻牛角尖了,兄弟几个没少给你出主意,偏你听不见去。若是爵位给老大,你就立下三代内不准分家;若是给老二,就从老大家选个机灵的,过继过去,也就是了。”于爵爷不得不把一起商量过的对策又说了一遍。   “哎!眼下能拖一步是一步吧。”   木爵爷想的事情也不复杂,眼下自己的女儿生下了圣上的嫡子四皇子,而皇上正值壮年,这皇位的归属就变的不确定起来;另外,再等几年,老大今年四十二,方氏三十六岁,若能生下女儿,就嫁给四皇子,自己扶四皇子上位,就算方氏不能生了,那满房的妾侍难道是养着好看的;老二今年四十,杨氏三十八岁,若二房能得个儿子,那么就选一个老二的女儿嫁给四皇子,到时候不管是太子即位还是四皇子上位,自家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于爵爷知道木爵爷醉心权势,最喜算计,知道他这么拖着肯定有自己的目的,眼见劝不住木爵爷,也就不再继续劝说,跟木爵爷聊起了时事。   片刻后门外的小厮打了个千,也不进书房,只低头给于爵爷汇报说:“爵爷,老夫人辞别了木爵夫人,已经步至二门了。”   于爵爷笑道:“木老哥,有空咱哥几个再一起喝酒,今日就先随衿容回去了。”   木爵爷没好气的道:“去吧去吧,年轻时你就专宠着,眼见这么大年纪了,你是越发没出息了。”   于爵爷好脾气的笑笑,跨着大步离开了。心想,我要是跟你一样有出息,现在府上也不见得怎么平静了。   于爵爷骑马赶上老太太的时候,难免冲着马车抱怨起来:“明明是我陪你前来,可你竟不等我一起就先走了。”   老太太撩开帘子,看了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于爵爷,好心情的笑道:“子萱丫头,你就在马车上拜见一下咱于府的当家人吧,这是给我壮胆的。”   于爵爷这才看到坐在马车里的子萱,眼见子萱身子不动,只手上见了个礼,没好气的说:“十几年没见,子萱丫头胆子倒是变大了。”   说罢也不等子萱回话,竟先骑马走了。   “老夫人,爵爷可是怪罪了?”子萱笑嘻嘻的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年轻时就不正经,近些年他更是越来越孩子了。看他这兴奋劲,估计是回府跟珊丫头显摆去了。说是给我壮胆,还不是怕我在木府上闯祸。”   “珊丫头?”子萱疑惑的不是这个名字,疑惑的是老太太竟是如此亲昵的称呼自己的一个小孙女,而且看着状况,于爵爷也和她蛮投机。   老太太看了看子萱,叹道:“你离京多年,这些年虽然咱们也有书信联系,可毕竟比不得面见面。说起来,府上的几个小辈你竟一个也没见过。也好,趁此机会给你说说府上现在的情况。”   ☆、第32章 :回府(二)   于爵爷回府之后,将缰绳扔给门口的小厮,就去了后院的练武厅。果然不出于爵爷所料,于珊扎完了马步,就被韩师娘带到了后院练武厅,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尾巴于通。   “韩老弟,今日这几个兔崽子可还听话?”于爵爷看了看愁眉苦脸的五个少爷,又看了看幸灾乐祸的于珊于通,一本正经的问道。   年前的那件事后,韩师傅对几个少爷要求愈发严厉了,于简、谢洪、齐彦几个年纪小的,都有些吃不消,偏偏韩师娘跟年前一样,上午的课程结束了,就带着于珊来看热闹;下午的课程结束了,也来看热闹。于华对于珊的到来是热烈欢迎的;谢昆是无所谓的,慢慢的研究于珊的表情竟成了他的爱好;至于另外三个少爷,虽然被整的没有于华惨,可因为于珊在场,倒是无法肆意的谈论车想容,所以,谢洪和齐彦每次看到于珊,总会大皱眉头。   “还是老样子。”韩师傅不善言谈,能用一句话解决的,绝对不会说两句。   倒是韩师娘,看于爵爷带了几分喜色,主动问道:“爵爷这是碰到什么好事了?”   于珊看着于爵爷的表情,眨了眨眼,觉得于爵爷不像是碰到什么好事,他的神色不是那种走路捡到钱的欣喜,是那种狐狸的奸笑,看自己的眼光怎么都像是不怀好意,幸灾乐祸。   果然,于爵爷没回答韩师娘的话,而是对于珊说:“珊丫头呀,你祖母正陪着女先生往咱府上而来。”   于珊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于爵爷没得到期待中的反应,难免有些无趣,是高兴还是忐忑好歹有点反应吧。   “那岂不是说,妹妹以后没时间过来练武厅了?”于珊没什么大的反应,于华却停了棍法,拿着棍子啪的站到了于爵爷面前。   于爵爷对于华的反应很满意,对嘛,这才是他要的效果!   “这倒也不一定,要看先生的安排了。你和于简的课程是陈先生和韩师傅商量之后定下来的,同理,府里四个姐的就是子萱先生和韩师娘来定了。”于爵爷看了看韩师娘,正经的说道。   “那师娘您谈判的时候岂不是很吃亏?另外三个妹妹又不习武。”于华问韩师娘道。   韩师娘看着于华就差直接挽袖子陪自己去谈判了,失笑道:“华哥,四小姐才七岁,不管是学武还是开蒙都是入门而已。再说,四小姐一个女儿家,跟着我学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你以为跟你一样是用来建功立业的?要我说,还是跟着女先生的时间长些好,女孩子嘛,就该文文静静的,学些琴棋书画才是正道。”   于华听得韩师娘这么说,十分的焦急,这都还没有开始谈判,韩师娘就先放弃了,这怎么能行。于华眼睛一转,拉过于珊,问道:“妹妹,我问你,你是喜欢习武的是吧?”于华想的是,只要于珊喜欢习武,就给了韩师娘谈判的动力。   于珊笑嘻嘻的看了看于华,又看了看状似不在意的韩师娘,认真答道:“哥哥,我是喜欢习武的,更喜欢和韩师娘来看热闹。”眼见于华越来越高兴,于珊难免就有了恶作剧的心思,于是调皮的说:“可是,我总不能长成像你一样的蛮夫吧?”   韩师娘眉毛轻展,满眼笑意的看着于珊。   于华眨了几次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妹妹调笑了,追着于珊喊找打。   其他人都笑嘻嘻的看着,并不阻拦。谢昆看着笑意轻快的于珊,想到以后见面的机会就会少了,心里不知怎的就觉得空了一下,待要细细琢磨,又品不出味道。   玩闹间,老太太带着子萱就进了于府。   春香从院外进来,给几人行过礼,抓过于珊说:“四小姐,咱们快些回去收拾一下吧,老夫人跟女先生已经到了正堂了,正吩咐太太们带着小姐过去见面。”   于珊于是跟韩师娘与春香一起,先回了静安堂。   于爵爷怕日后几个少爷与女先生相见不相识,有所冲撞,便也带着几个哥去往正堂。   另一边,于珊回静安堂在春香的帮助下,换上新年刚做的杏黄色双开襟的衣衫,穿上新鞋,挂上玉佩,又重新梳了双髻,带上一对玉色耳坠,才往正堂赶去。   于珊到的时候,于倩于静于蕴都还没有到,倒是于爵爷带着几个哥都已经坐好了,正谈的投机。几个哥也被子萱所说的一路的见闻所吸引,听见丫鬟通报说四小姐来了,众人不再说话,齐齐向于珊望去。   于珊上一世是四皇子妃,四皇子又深的圣宠,所以她出入皇宫不知多少次,这份遇强则强的气质深入骨髓,此时身子虽只有七岁,可于珊觉得是正式见礼,难免心理上就认真起来,根本没把自己当七岁的孩子。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目温婉,行动间若细雨随风,目不斜视的缓步进了大堂,到了众人面前,她手自然的贴在身前,微微屈膝,正正经经的先给于爵爷行过礼,才给老太太和子萱行礼。   谢昆、谢洪、齐彦何曾见到于珊如此模样,难免都带出了些愕然。于珊去练武厅都是穿着平鞋武服,三人都不曾见过正装的于珊。明明前一刻还是个看热闹的,满嘴调笑的野蛮丫头,怎知这分开还不足一刻钟,于珊就华丽丽的转型到大家闺秀的行列了,尤其是这份气度让他们怀疑这是不是于珊。   齐彦性子跳脱,盯着于珊,口中满是怀疑的喃喃道:“这是那个野丫头?”   谢洪不自觉的也跟着小声的嘀咕:“怎么感觉不是一个人?”   于珊忍不住朝着齐彦谢洪翻了个白眼。谢昆因一直看着于珊,此事看见于珊的小动作,哑然失笑。   子萱站起身,亲手将于珊扶起,细细打量:五官十分精致,皮肤白嫩细滑,细细看去还有薄薄的一层绒毛,是十成十的美人胚子,但令她疑惑的是,眼前这个小丫头跟二公主并无任何相似之处,为什么刚刚她像是看到了儿童时的二公主?   正琢磨间,杨氏带了于蕴,赵氏带了于倩于静也进了正堂。   于倩着一身浅蓝色的单面开襟衣衫,梳了个偏髻,一支简单的金步摇插在髻上。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一甩一甩的,煞是好看。她的五官没有于珊精致,但胜在活泼,眼睛一眨一眨的分外有神,而她进门见几个少爷都在,眼睛更亮了几分,笑容里带出几分含羞带怯;   于静一身玫红,梳了一个端正的正髻,两个珠钗插在一侧,带了珍珠耳钉,一板一眼的,还是那副静静的万事不关己的模样;   于蕴穿的是从于珊那抢的粉衣,天气不冷不热,穿这衣服正合适,她是第一次见到三位少爷,难免打量了起来,看了几眼,脸竟微微红了。   老太太和子萱眼见这几个姐的表现,眉毛同时皱了皱,两人相视一眼,老太太摇了摇头,对着子萱牵了牵嘴角。   眼见人员到齐,老太太说道:“女子启蒙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多是在家里设个简单的学堂,定下上下课的时间,由先生教授些简单的知识和为人处世的道理。琴棋书画,都是简单的涉猎,若是几个姐有这份兴趣天赋可以另请师傅。咱们赶巧不赶晚,子萱这丫头回京也有五六天了,也休整过来了,今下午几个姐就开蒙吧。”   杨氏赵氏自然附和同意。   于爵爷看着老太太,莫不是在木府或者在路上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自己的老妻虽然有时脾气急洌,但绝不是处事马虎之人。几个姐开蒙认女先生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绝不是小事了,怎能行事如此草率?想到这,于爵爷不赞同的低咳一声。   老太太听见声音,抬头直视于爵爷,目光里多了几分坚决,但也不开口解释。   于华疑惑的皱了皱眉,于华四岁就开蒙了,比于简的开蒙时间提前了一年,也就是说于华见了两次开蒙礼了。从清晨的正衣冠开始,要依次走过拜师礼、朱砂启智、开笔破蒙等一系列的程序,然后吃完午饭,由老师与父亲领着走状元桥,这才是完整的开蒙礼。就算女子的开蒙礼要简单些,顶多是省了走状元桥这一笔,但也不能下午开始吧?   因为众人都没有疑义,府里几个姐的入学时间就这么定下了,老太太也就吩咐了下人去打扫溪书苑,添置了笔墨纸砚,只等下午给几个姐启蒙。   老太太真是秉着赶巧不赶晚的想法,吃罢午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往溪书苑赶去。却不想就是如此急赶慢赶的,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第33章 :开蒙风波   溪书院比之栋书院小了不少,也因其小巧平添了几分精致典雅,屋里左右两侧各挂了一套同色不同样式的琴棋书画,正前方摆了一张讲桌,右上角放着少许的朱砂,屋子正中摆了六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俱全。   子萱扶着老太太一同进了溪书院,老太太看着这摆设,满意的点点头。   李氏见老太太的神色,微微舒了一口气,现在是老太太掌家,杨氏赵氏却极少被“召见”,她倒是常得吩咐,她没什么野心,对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事,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并不耍弄小聪明。如此良性循环下去,外人眼中就是她深得老夫人其器重了,她也过了一把被人时时恭维的瘾。   于珊看着屋里的摆设,竟有种回到小学教室的感觉。中间的那个桌子不就是讲桌嘛,虽然学生少了些,可的确像是二十一世纪的教室了。   几个姐为着下午的开蒙,午饭过后都已重新洗漱打扮过了:头发都用一根丝带扎在偏高的位置,如果不是穿着襦裙,倒像是四个小公子,襦裙都是浅蓝色的,是老太太开春后吩咐针线房早就备下的。四个小丫头对自己头上的“辫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叽叽喳喳的,一会扯扯发梢一会摇头晃脑,旁边服侍的丫鬟们想笑又都忍着。   老太太慈爱的看着几个姐,忍不住亲自给她们正了正衣冠,因她在外人面前都是不拘言笑的,又是于府的大家长,眼见她有所动静,原先嬉笑的场面一时间变得静悄悄的,她便也趁此宣布了开礼。   谢昆谢洪齐彦午饭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于爵爷饭后去了外书院,一时间溪书院除了于华于简于通三个看热闹的男孩,再找不出个带把的了。所以,当从院外急匆匆的跑进一个高个头的小厮,就显得突兀了不少。   “老夫人,周管家让奴才来传话,说杨爵府上来人了。”这小厮见众人的眼光都盯在他身上,也不显怵,大大方方的打了个千,语速虽快,却清晰可听。   “怎么?竟没有事先拜帖,直接就进了府?”老太太冷笑道。   这小厮能被周管家直接派进内院传话,也是个机灵的,见老夫人心情不怎么样,忙将自己所知的情状向老太太解释道:“杨府来人还在府外,周管家还在等老夫人示下。周管家吩咐奴才带话,杨爵爷的庶兄未时二刻拜帖爵爷,爵爷将杨大人请到了外书房,只留了竹子哥在外书房服侍。接近申时时,门房通报说杨大人的家眷杨大夫人拜访,因无拜帖,门房便请示周管家。”   府里能做主的几个女眷现在都聚在溪书院,于爵爷在外书房,这周管家是没法子了,明明知道溪书院正举行开蒙礼也不得不挑了个机灵的进来传话。   老太太低头思索了片刻才道:“先把人请进正堂,好好招待着。”   杨氏本来听到杨爵府来人了,还暗自琢磨,娘亲并不欢喜自己,不知来于府有什么事情,为何不曾先差人知会她?又看老太太的态度如此轻视,难免有些委屈,还当老太太借着娘亲的失礼给自己难堪。等反应过来来人是她大伯母时,老太太已经吩咐将人请进正堂了。她暗中撇撇嘴,如此不知礼的身份低贱之人,打出去就是,还请进正堂?   这杨氏之所以敢如此说她大伯母,也是有原因的。她这大伯只是庶出的,她大伯母又是丫鬟出身,整个庶出一脉,荒诞不羁的带坏了整个杨府的名声。   杨老太爷已经八十有一,是四爵府里仅存的老人了。他一生醉心学问,只得两子,庶长子杨安成和嫡子杨安泽(现任杨爵爷)。杨爵爷杨安泽继承了父亲好学的性格,学问出众,是太子的启蒙老师,任太子太傅。杨爵爷有三子二女,嫡长子杨思逸、嫡次子杨思辰、庶三子杨思皓;嫡女杨思涵,嫁到了于爵府长房;庶女杨思瑶,待嫁闺中。   杨府代代出帝师,男丁个个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唯一的例外就是杨爵爷这庶兄杨安成了。杨安成年少时风流成性,现在虽已经六十岁年近花甲,还经常流连妓院,是京城的一朵奇葩。杨安成子嗣不旺,只得一子一女。女儿杨思雅,三十八岁,嫁到了木府,成了木二奶奶,也就是木杨氏,是太子的丈母娘;继室生的儿子杨思庆,二十九岁,同辈上排行第三,人人戏称:这杨三爷不愧是杨安成的种,像足了他的老子,五六岁就是妓院的常客,杨三爷妻妾无数,膝下却只有一七岁的女儿杨宇楠。   京城只要提到杨爵府,除了要笑话几句杨安成,更要说起于昭轩与杨思庆妓院夺魁的戏码,有好事的说书人,更是根据六年前两人妓院大打出手抢夺花情雨的事编成了话本,名姓自是不敢提及的,可大舅子与妹夫抢一个女人睡一个女人的故事,风靡京城好多年。   花情雨抬进于府后,杨氏在贵人圈子里,没少遭人笑话;回到府里,清醒过来的于家大爷对杨氏也颇多怨言。物以稀为贵,当时若无人与于昭轩争夺,于昭轩说不定也不会稀罕花情雨。这本来只是于昭轩自己的想法,偏有一次醉酒,于昭轩就自己的想法跟杨氏说了,这本不过是男人不自觉地推卸责任的说法罢了,杨氏竟觉得颇有礼。   原本就觉得杨府这一庶支丢人现眼的杨氏,对她大伯一家更是心生怨恨。所以,她当家几年,完全断了与自己大伯的一切人情往来。可是杨老太爷这些年虽然身体不好,但好歹还活着,所以杨府并没有分家,杨氏这样明打明打杨府的脸,让杨府对杨氏也颇多怨言。   于老太太见杨氏欲言又止,嘱咐道:“收起你的小性子,既然是你大伯母来了,你与你三弟妹先去接见一下。我陪着子萱给几个丫头完成开蒙礼就会过去。”   杨氏不情不愿的接了活,路上跟李氏唠唠叨叨的抱怨个没完。李氏并不搭话,在她看来,杨大夫人再怎么不着也是自己嫂嫂杨氏的大伯母,是杨氏的娘家人,杨氏可以说扬大夫人一百个缺点,她也不能多话的说一个。   这杨大夫人并不是杨安成的发妻,杨安成的发妻刘氏,生杨思雅的时候难产死亡。杨安成在刘氏死后不足十天,就强上了照顾杨思雅的刘氏的陪嫁丫鬟柳绿。柳绿生的花容月貌,很是勾人,杨安成一直想要纳柳绿,可刘氏不松口,他也没辙。这眼见拦路虎已死,杨安成迫不及待的在女儿的婴儿房内借酒强要了柳绿,最后更趁着杨老太爷外出几月,无人拿捏,他自作主张,娶了柳绿做继室。柳绿一直尽心照顾杨思雅,直到婚后第七个年头才产下儿子杨思庆。   暂不提杨府上的桩桩糟心事,溪书院这边的开蒙礼却是风风火火的展开了。   老夫人对着子萱眨了眨眼,说:“让四个姐行拜师礼吧,既然有客来访,咱就简单点。”   子萱点点头:“就按照老夫人说的办。”   四个丫头跪在丫鬟给准备的蒲团上,正正式式的行了拜师礼。小环研了朱砂,用毛笔轻轻一蘸,递到子萱的手上,子萱也不让四个丫头起身,接过毛笔,就势在四个丫头的额心各点了一滴朱砂,算是完成了朱砂启智才让四个小姐起身。   四个丫头起来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觉得额心一点红的姐妹漂亮娇媚了不少。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四个丫头说:“去各自的位置上坐好,一会按照子萱先生会一一教你们写字,就算是开笔破蒙了。”   于倩于静挑了中间并排的两个位置,于蕴于珊并排坐在了最前排,四人各自专心致志的研磨,一时间溪书院的气氛竟有些压抑,连一向多话的于通也安静下来。于珊竟觉得这一刻有些肃穆。   子萱先走到于倩、于静身边,象征性的教导她们拿笔。于倩九岁了,于静八岁了,她们的母亲是名门望族出身的赵氏,怎么会不知道开蒙的流程?是以如何拿笔,会写什么字,赵氏早就教过于倩于静,只是于倩好动,学的不如于静认真罢了。再加上两人曾有另外的女先生,只是女先生前些日子“请辞”,才易师子萱而已,所以于倩于静的开笔破蒙完成的很顺利。   接下来子萱开始教导于蕴。于蕴生母徐姨娘虽然也是不缺才情的,但徐姨娘对于蕴颇多溺爱,并不曾认真教导过于蕴,于蕴甚至连毛笔的拿法都不会。一来二去之下,于蕴更显焦急,这么多人看着,于蕴脸都羞红了。   于简看着屋里慌乱的于蕴,眉毛皱成了一团。旁边于华眼见肃穆的气氛被破坏了,又见于珊认真的模样,不自觉的就开始跟于通窃窃私语,取笑于珊。于珊明知道他们取笑自己,也不看他们,只是放下毛笔甩甩胳膊,重新研磨,又拾起笔。   如此几次之后,于华竟觉得,这场景一点都不好笑,她拿笔的姿势太标准,脸上的表情太认真,竟让于华觉得有些心疼。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刚刚开始拿起笔的幼童,倒像是浸染数年的成年女子,甚至带了些沧桑。   老太太也皱了皱眉,心想杨氏眼里没有珊丫头,不可能教导过她;于华喜武,巴不得于珊整日待在练武厅,也不可能教她;自己虽然有心教她,可年前年后一直在忙忙碌碌的,加上她年纪又小,自己也没提这茬。那么到底是谁教的珊丫头?   这边子萱好不容易拿着于蕴的手,写了个简单的“人”字,直起腰看见于珊的模样,不禁一愣。不自觉间,子萱的眼睛竟有些浸泪,想当初,自己被派到二公主书房的时候,二公主才七岁,也是如此端正的坐在书桌前,等自己靠近。子萱不自觉的低喃:“公主……”   子萱这边一失态,立马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于倩眼神复杂,于静还是事不关己,倒是缓过神来的于蕴,眼里羡慕、嫉妒、怨恨、委屈一一闪过,最终定格在轻松的表情上:小傻子,较量才刚刚开始。   子萱连忙收拾心情,走到于珊的身侧,拿起于珊的手,刚想写“仁”字,外面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贵府的姐也太尊贵了,竟连开蒙礼都参观不得……”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拉扯着一个粉刁玉琢的小女孩径直朝溪书院走来,小女孩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却倔强的不肯流下一滴眼泪,可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第34章 :往事   来人正是现任杨大夫人柳绿和她的孙女杨宇楠。于老夫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杨大夫人竟横冲直撞到了溪书院!   子萱与于老夫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杨大夫人的来访是木颖盈搞的鬼。   木颖盈是木府二房的嫡长女,母亲杨思雅,外祖家自然是杨府的庶长房。可她成了太子妃之后,只承认自己的外家是杨爵府,不肯认杨安成为外祖,更是不许母亲与他们来往。   至于木颖盈为什么能如此及时的找杨府的人来闹场子,这就要说到上午在路上的偶遇了。   木颖盈本是要去木府,远远的看见于老太太的马车,本不想理会,可仔细分辨,马车竟像是从木府方向而来,她疑心重,命令驱车之人不准让路,只走路中间,如此一来,即使老太太的马车靠边跑也不得错身而过,两辆马车竟有小半边要相撞。虽然驱车人技术不错,及时刹住了马车,可到底惊扰了于老太太。老太太挽起车帘,就看到了对面的木颖盈。   木颖盈低姿态的快速下了马车,走到老太太车前赔礼道歉,并呵斥车夫这么宽的路,为何非要赶到路中间?车夫忙跳下马车,跪倒在地,一句也不敢分辨。老太太被木颖盈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索性只看着温顺的太子妃行礼道歉,并不言语。   木颖盈站在马车下仰视老太太,远远看去,倒像是老太太倚老卖老欺负小姑娘,众人又听不到两人说些什么,这一小会的功夫就有不少商贩行人探头探脑。   子萱见此情景,看了看对面马车上的皇家标志,眉毛挑了挑,探出身,伸手将老太太扶进马车里面,自己跳下马车,反身将车帘放了下来。   她正规大方的给木颖盈行了个宫廷礼,清清冷冷的说:“太子妃客气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就该我府上的马车给您让路。”   说完状似无意的看了看两个马车的位置,接着说:“只是,京城道路只有这么宽,还望太子妃不要怪罪。”言罢又正经的行了一礼,她行为举止都十分的恭敬,只有站在她眼前的太子妃,才看得到她眼里流露出的轻视。   木颖盈后知后觉的看向围观的众人,见众人正指着两辆马车窃窃私语,仔细听来风头竟偏向了于爵府。   木颖盈羞愤交加,一脚踢向还跪在地上的车夫:“狗奴才,连个车都不会赶!还在这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回去。”   车夫惶惶恐恐的起身站到了马车旁边,不多说一句话。   木颖盈整理好心情才像向对面的子萱看去。子萱站直身子,任凭木颖盈打量,脸上挂着的微笑竟是分毫不动,倒显得木颖盈太不懂礼貌。   木颖盈心思沉了沉,然后越过子萱,向着马车里的老太太行礼,言辞恳切的到:“晚辈莽撞,马车冲撞了于老夫人,还望老夫人不要跟晚辈计较。”   于老太太受封一品诰命夫人,太子妃眼下也不过是正一品,在品阶上,两人旗鼓相当,只是年老为尊,木颖盈的这个礼,她还是受得的。当然,若是太子妃诞下皇孙,宗人府就会为她请封正超品,等皇上在奏折上敲个红戳,那时她若再见到太子妃,就只得先下车行礼叩拜。   老太太听到木颖盈的赔礼,只得再探出头,在子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面对面的于木颖盈交谈了几句。   路人见双方都客客气气的,没有热闹可看,才三三两两的散了。   木颖盈得知了于老夫人去木府的目的和子萱的身份,目送老太太的车离去,便转身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马加鞭的往木府赶。在木府待了小半刻的就离府而去,而几乎在她离了木府的同时,一辆挂着木府牌子的马车急速的往杨府赶去。   子萱早在两辆马车错身而过的时候,就请示老太太派小环盯着木颖盈。小环身手不错,赶到木府没多长时间,就见木颖盈的马车与木府的马车相继出了木府,小环选了木府的马车跟踪,眼见马车进了杨府,才急忙雇了马车直直赶回于爵府,将消息报给了老太太和子萱。   老太太与子萱对视一眼,才决定开蒙礼是一天也不能拖,此事宜早不宜晚。只是千算万算,竟没想到木颖盈找来的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伪贵人,她的亲外祖母——杨柳氏。   杨柳氏初初几年很本分却也很风光,杨安成娶了柳绿之后很是安分了几年,直到柳绿生下杨安成的儿子,杨思庆。后来杨安成又往返于妓院,无人撑腰,柳绿的出身又低,她的日子才难过起来。柳绿的苦日子一熬就熬了近三十年了,将女子最好的年华被迫给了风流种,眼见自己的儿子也如此不堪,她觉的日子没有盼头,破罐子破摔,竟到缘圆院大闹了一顿,顿时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杨泼妇。   杨老太爷原本不满柳绿的丫鬟身份,但看在柳绿比刘氏能栓的住杨安成,而且也够贤惠,之后更是生下了他的孙子的份上,他也默认了柳绿的身份。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杨安成在柳绿生了杨思庆,儿女双全之后,竟又开始流连妓院。而柳绿更是丢人现眼的大闹妓院!杨老太爷不止一次想让儿子休了柳绿,可暂不说柳绿年纪大了无依无靠,就单凭柳绿生下了杨安成唯一的儿子,杨府——出帝师之家,就不能干这种违背道义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而木颖盈的母亲杨思雅,撺掇继母柳绿的办法简单而明了:杨宇楠只要拜了子萱为先生,在子萱的盛名之下,前途将不可限量。   柳绿已经年过半百,说句不好听得,早就活够了,若不是放不下杨宇楠,她早就死了。杨宇楠是杨思庆唯一的血脉,大概是报应杨安成、杨思庆风流成性,杨思庆年纪轻轻就已然不育,杨成安这一支,到杨宇楠就算是断了根了。这也是杨爵爷对自己庶兄一家的荒唐容忍下来的原因,反正是一支废脉,百年之后宗谱里都找不到名字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柳绿尽心的抚养了杨思雅和杨思庆两个孩子,杨宇楠因母亲早亡,也自小就养在她身边,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极其肖似自己的孩子,这个不必她费心教养就很懂事的孩子——从不谄媚,也不抱怨,可也倔强的守着自己的本线。但若说逆来顺受也不尽然,因为这孩子一直以狐假虎威的方式改变杨府对她的不公正待遇。   说起来,整个杨府上,也只有柳绿和杨老太爷知道宇楠的好,可宇楠喜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柳绿。   眼下她明知道杨思雅和太子妃是打算让杨宇楠坏了子萱的名声,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杨老太爷一死,就再不会有人给她们祖孙两个撑腰。眼下既然有机会让杨宇楠离了那龌龊地,她势必要为她拼一把。   柳绿见到于老夫人铁青着脸,惨笑一声,倒是规矩的行了一礼,说:“还请于爵夫人进一步说话。”   老太太看了看柳绿手上怯怯的孩子,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以前的于珊,忍下火气说:“先把孩子放开,你弄疼她了!”   柳绿茫然的看了看杨宇楠,急忙松开手,蹲下身子查看杨宇楠的手腕,竟已是一片青紫!柳绿心疼的直掉眼泪,说:“乖楠楠,你怎么不说一声!”   柳绿本是在正屋安静的等着老太太,可杨氏进了屋,她还不曾开口说话,就被杨氏一顿抢白。   杨氏挺着个肚子对着杨宇楠就是一阵羞辱,什么“野种”“杨思庆不能生”“败坏家闺”这种话张口就来,柳绿气急,她不怕别人看不起她。可是小楠楠虽然母家不显,但却是正经的杨爵府的血脉,她的亲祖父,可不是杨安成那个风流种,而是杨爵爷杨安泽!这是这话说不得,若弄得人尽皆知不仅自己脱不了乱棍打死的下场,就是楠楠也活不成了。她不能对着孕妇发火,所以才横冲直撞的找于老太太!   杨氏本是大家闺秀,但她怀有身孕脾气本就不稳定,现在眼见自己仇恨六七年的人,自己准备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正大光明的站在自己眼前,才口不择言!可见自己的“大伯母”一句话也不说,竟抢门而去,嚷嚷着找于爵府人,偏偏有丫头吓坏了,稀里糊涂的竟给指了路。眼见柳绿冲着溪书院就去了,杨氏才慌了神,急忙跟着过去。   老太太听到李氏说明原委,气不打一出来!可见到挺着大肚子的杨氏惶恐的模样,又不知该说什么。早知如此就不让杨氏过去接待了,她本来觉得李氏一个人去接待,太草率了,毕竟是长房的娘家人,所以才在杨氏赵氏里犹疑不定,可她眼见赵氏慈爱的看着于倩于静,料想赵氏不想错过这开蒙礼;又见杨氏对着于珊可有可无的模样,才决定让杨氏陪同。   老太太上前一步,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京城有名的杨泼妇,想了想,才说:“杨大夫人来府上,可有什么要事?”   柳绿抬起头,苦笑一声:“于夫人,叫我柳绿就好。公公大限将至,杨安成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们一家子,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杨氏听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勃然色变。杨老太爷命不久矣?为何府上竟不曾有人来说?就算娘亲不喜欢自己,可她的两个兄长为何也无消息传来?肯定是这泼妇乱说!想到这,她指着柳绿骂道:“杨泼妇!如此大逆不道直言,你怎么说的出口!咒你自己的那不成器的丈夫死也就罢了,竟还连带着诅咒自己的公公,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柳绿讽刺的看了看杨氏,说:“杨老太爷病了一年有余!你那孝顺爹爹天天请医延药,却日渐严重;你娘天天服侍在老太爷身边,却巴不得他快死。等着吧,也就这几天了。”   杨氏气的浑身哆嗦,举手就要打。柳绿见杨氏这架势,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把脸伸到杨氏眼前静等着。   老太太急忙捉住杨氏的手,喝道:“老大家的,你放肆!杨大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你大伯母,你的长辈!雨冰,扶你家夫人回房休息!”   雨冰急忙扶着杨氏,一边劝慰着,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老夫人转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众人,说道:“珊丫头还没完成开蒙礼,暂且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溪书院,一时间只留下了老太太、柳绿、子萱、于珊、杨宇楠,其余的主子奴仆都退下了。   老太太转头看了看余下的几人,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往旁边一拨,就眼带疲惫的靠在书桌上,不再开口说话。   于珊担忧的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身边,握住了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才觉得心情顺了点,扯了扯嘴角,刚想开口说话,只听砰的一声,竟是柳绿跪在了自己面前。一旁的杨宇楠眼见自己祖母跪下了,也跪在了柳绿身旁。   老太太苦笑着闭了眼,却没有伸手扶起两人,子萱站到老太太身边,也没有说话。   老太太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了声:“柳绿,你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有什么话说就说,不必如此。”   柳绿本以头触地,听得声音,急急抬起头,却只看见了老太太嘴角的苦笑。她本想直接站起身子离开,不为难老太太,可看了看旁边跪着的杨宇楠,她咬咬牙,这是楠楠唯一的机会,转瞬即逝!   ☆、第35章 :多了一人   “夫人,适才我与大奶奶说的话,绝无一句虚言,老太爷的确命不久矣,而老太爷只要一死,杨安成就会悲伤过度,紧随老太爷而去。”柳绿提到杨安成的名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老太太睁开眼,复杂的看了眼脸上带了几分狰狞的柳绿,劝道:“你这又是何必?不说别的,就你身边的小丫头不还得你护着。”   柳绿见老太太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夫人,奴婢护不住。京城里最不像话的府邸,杨府排第二就没有敢排第一的。”   说完看了看身边的杨宇楠,又看了看于珊,说道:“夫人,让两个小的……”   老太太抬手阻止道:“让她们听着,你既然有心把丫头塞给我,就听我的。这大户人家的龌龊事,她们两个哪个免得了。”   柳绿神色复杂的磕了磕头,理了理思绪,开始说道:“奴婢五岁时,因这张所谓的俏脸,被继母高价卖进了怡情楼。奴婢虽不懂事,也知道那花花绿绿的新衣裳不是白穿的,后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更是不甘心。奴婢计划了一年,六岁那年逃出了怡情楼,巧遇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那年也不过才八岁,见我可怜,苦苦哀求了主母,收我为奴。小姐待我极好,说是奴才,倒更像个玩伴。可奴婢这张脸随着年龄的增长,竟是越长越好看,打我主意的少爷不少,奴婢多次想毁了这张脸,心疼奴婢的也只有小姐一人。小姐容貌秀丽,人聪明,可性子冷淡了些,在那深宅大院里,她并不讨巧,是以她护奴婢护的辛苦。奴婢曾发誓,这一世,这条命就是小姐的。”   柳绿伸手抹了眼泪,声音由温婉转向了愤恨:“可谁知道,小姐竟被许给了杨安成那急色鬼!她自从知道要嫁的人是色鬼,便张罗着放奴婢出府。奴婢不愿,便想自毁了容貌跟着她。只是小姐说,奴婢若是容貌受损,杨府会直接打发我离府,奴婢才歇了心思。杨府的水太深了,从小姐入了杨府,就明枪暗箭的不断,更有人挑拨奴婢与她的关系,可是天地良心,奴婢若有攀龙附凤的心思,甘受天打雷劈!那起子贱人眼见挑拨不成,便害死了小姐。别人都当她是难产而亡,可我却知道她身子一向好的很,生小小姐的时候明明是顺产,是月子里被下了红花,大出血而死!”   说到这,柳绿不仅想起三十多年前,她将所查事实报给杨安成,杨安成竟然色眯眯的摸着她的脸蛋说:“她死了岂不是更好,木头一个不懂风情也就罢了,竟还阻拦我与你欢好,这种婆娘,真是死不足惜!”   溪书院一时静悄悄的,谁都不曾开口。   “奴婢恨呀!杨安成那色鬼真是配不上我家小姐的一根头发!可小姐终究是去了,留下了小小姐。奴婢只想好好守着小小姐,可谁想到,杨安成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在小姐去世没几天就……小小姐满月时,杨安泽找到奴婢,让奴婢为他办件事,否则他有的是法子让她悄无声息的死掉。为了守住她,奴婢答应了杨安泽,给杨安成那色鬼下药,而且每次同房自己也服食汤药,所以就算杨安成留恋花巷也罢,纳再多的姬妾也罢,都不会再有孩子,他本就是要断子绝孙的!”柳绿说道最后,话里的阴狠竟是丝毫不遮掩。   老太太听到这里,震惊的抬起头,现在这个年代,女子避孕的汤药多是温和的,所以并不能绝对避孕。可男子绝嗣的汤药却都是狼虎之药,鲜少有失误的。如果柳绿曾经下药,那杨思庆是哪里来的?!   柳绿犹豫的看了看杨宇楠,狠狠心说道:“庆儿,是杨爵爷杨安泽的孩子,而楠楠,是杨爵爷的孙女。”   柳绿话落,老太太失态的扫掉了一桌的笔墨纸砚,屋里顿时多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夫人,奴婢起誓,今日所说之话,若有一句虚假,死后甘愿下十八层地狱。奴婢给杨安成下了药,他没多久就不/举了,可他好面子,所以才安分的待在家里。杨安泽从奴婢口里得知这消息,亲口答应奴婢必定照应小小姐。小小姐六岁的时候他亲自来接她开蒙入学,奴婢才真真放下心事,自觉对的起小姐了。心神恍惚之下接了他递过来的酒,醒来后……奴婢身子卑贱,只要小小姐有了依靠,这些不足为惧。回到府里,奴婢亲自去厨房炖了避子汤喝下,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两个月后竟诊出了喜脉!奴婢本是要拿掉那个孽种的,可是杨安成威胁奴婢,只要孩子不在了,奴婢就随孩子一块死,我明知道杨安成宁愿带绿帽子也要奴婢留下孩子是不安好心,可奴婢又放心不下小小姐……”   “够了!我只问一句,这件事有谁知道?”   “此事,杨府的几个主子,都知道。杨安成一开始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所以从庆哥很小的时候,就被带着出入妓院;杨安泽一开始怀疑我不曾给杨安成下药,所以才有了庆哥,待见到杨安成如此对待庆哥,才察觉孩子是他的。杨安泽枉读圣贤书,畜生尚且不食子,他竟私下买通了小厮,要给庆哥下毒。因这事被杨安成当场捉住,闹到了老太爷面前,陈年往事才被揭露出来。帝师之府容不得丑闻,我本是该死之人,只是杨老太爷到底不忍心,只是禁了奴婢的足,再不许奴婢现于人前。”   “混帐!荒唐!”   “后来,庆儿的事老太爷不再过问,杨安成也理直气壮地带着庆儿出入妓院。奴婢实在气不过,曾私自偷偷离府大闹妓院,可是,结果您也是知道的……老夫人,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楠楠……杨府不出两天就要变天,作为害死杨安成的条件,杨安泽答应一定照应小小姐,可对楠楠,他竟怎么也不肯松口。老夫人,庆哥身子已经坏了,不用杨府出手,不出三年必定身亡。可楠楠才七岁,她明明是杨府嫡支的血脉,可顶着庶脉的身份,那府里,又哪里容得下她。”   “既是如此,便该早作打算才是。”老太太怀疑的看着柳绿。   “夫人,此事不是奴婢不早作打算,实在是,奴婢身份卑微,上天无梯,入地无门。小小姐从六岁就只跟杨府的主母容氏亲近,根本不听我的劝诫。眼下,她虽是富贵了,却是指望不上的,奴婢再无人可托了。本来奴婢已经心灰意冷了,可是今天上午,她跟奴婢说,只要奴婢害的了子萱先生的名声,楠楠以后由她照应。”   “倒是捉住了你的软肋!”   “夫人,说句您不爱听得话,这事别人办起来难的很,奴婢办起来却轻而易举。奴婢知道京城都称呼奴婢杨泼妇,如是发生冲突必定是我的过错。可奴婢的出身再低贱,也挂着府上大奶奶大伯母的身份。奴婢只要带着受伤的楠楠出了于府的门,一路哭回杨府,路上疯疯癫癫说几句荤话,不说别的,只说子萱先生脾气暴躁无理,竟然殴打上门求学的女娃,小小姐吩咐的事就成了。”   老太太脸色深沉,知道柳绿出身低贱,为了杨宇楠,绝对放得下身段。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夫人?”柳绿听老太太如此说,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夫人,奴婢若有此心,又怎会将楠楠的身世告知。小小姐虽是小姐的血脉,却没得小姐的半分善良,她像足了杨安成自私自利,而容氏对她的教导更是包藏祸心,眼下她虽是木爵爷的儿媳,又有长女嫁于太子,可奴婢再怎么糊涂,也知道小小姐绝对不是可托付之人。奴婢委曲求全三十年,许她一生荣华,却无法昧良心的说小小姐是好的。奴婢恳请夫人怜惜。”   老太太看着脚下从一开始就把身段放到最低的已是年过半百的柳绿,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从她开口自称奴婢,老太太就知道她所说的事,必将是杨府的秘辛,她不是多事之人,可既然避不过,总要知道自己将接手的女娃有什么故事。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杨府的秘辛竟牵扯到了混淆血脉的地步。   柳绿一直跪着,不曾起身,从说完话就低着头。屋子里静悄悄的,连柳绿泪水打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跪在一旁的杨宇楠,话不曾说,像是感受到此刻的悲伤,再也忍不住,开始流泪。   于老太太看着这祖孙俩,为难的看向了子萱。   子萱想都不想,直接说:“老夫人,我既不怕柳氏坏了我的名声,也不怕多宇楠这个麻烦。此事,全由您做主,子萱绝无异议。”   “柳绿,你竟算准了我于府必会出手相帮不成?”   柳绿听到子萱说,不怕她坏了名声,已经心灰意冷,待听到老太太的疑问,只低声回答:“奴婢不敢。奴婢的命是小姐的,眼见小小姐荣华富贵了,本已经心满意足。可楠楠从一出生就养在我身边,她是我唯一的血亲。在老太爷病重的时候,奴婢就开始为她找后路,可是,奴婢虽是继室,却也是一介奴身,无亲无故的,更何况自从奴婢得了杨泼妇的名声,阖府上下倍感羞耻,将奴婢看的死死的,若不是小小姐‘相助’,奴婢至死再不能踏出府门半步……心灰意冷之下,只想走的时候带上她,上穷碧落下黄泉,祖孙两个也不孤单。可是,她才七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奴婢实在下不了手,奴婢总想着为这个孩子再拼一把。奴婢知道夫人为难,小姐生前也曾教导奴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奴婢知道,这事要是落在奴婢身上,奴婢也是不愿的。可是,奴婢真的已经没有路了。”   于珊从杨府弯弯曲曲的糟心事里拔出心思,看着跪着的柳绿,眼泪唰的流了下来。于珊从来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更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她一直觉得别人过的如何,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她所关心的不过是自己身边的人罢了。可是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的,她的坚强她的隐忍全都为了别人。   做丫鬟时,忠心为主;做继室,也只为主子的嫡女努力。眼下,她不再有任何的资本,只有死路一条,想的依然不是自己。   于珊的眼泪打在老太太的手上,老太太叹息一声,疲惫的说道:“起来吧,此事我应了。”   柳绿本已经不抱希望,此事听见老太太松口,大喜过望,又哭又笑的不停地给老太太扣头:“谢夫人怜惜。”   老太太弯腰扶起杨宇楠,摸了摸她的脑袋,问柳绿:“楠楠七岁了?”   柳绿忙答道:“是,威德二十九年六月初七的生日。”   “嗯,珊丫头是威德二十九年正月的生辰,以后称呼楠楠表妹吧。”老太太给于珊擦了擦眼泪,嘱咐道。   “是。”于珊认真的应了。   “既如此,你们两个就一起拜师吧。”老太太严肃的说道。   子萱眨眨眼睛,硬生生的把眼泪逼了回去,戏谑的看着老太太,也不开口。抬笔写了“仁”字,让于珊照着写,就不再管于珊。子萱举步走到讲桌前,端端正正的受了杨宇楠的拜师礼,给杨宇楠点了朱砂痣,才教导杨宇楠也写了“仁”字。   ☆、第36章 :让你不哭   柳绿回府的时候,连马车都没有坐,一路走了回去。她既没有等杨安成,也没有带走杨宇楠,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街道上。柳绿像原来承诺给她的小小姐杨思雅的一样,一路哭一路嚷,只是内容却与原定的完全相反的:子萱先生知书达理,不嫌弃楠楠的身份,已经收做了学生,将楠楠托付给于府她放心。   四爵府处在京城的中心位置,各占据的皇宫的东西南北四方位。杨府与于府本就是斜对角的,柳绿回府不经过谢府,就要经过木府,柳绿狠狠心,走的是木府的那条路,并停在木府门口,也不要求进府,对着木府磕了三个响头,便头儿也不回的离去。   柳绿边走边想老夫人最后的劝诫:   “柳绿,你就不再考虑一下。若你想活,我必设法替你周旋。荣华富贵我不能许你,可是找个庄子颐养天年,这样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对了,是这样:“老夫人能答应奴婢照应楠楠,奴婢已是感激不尽,再受恩,怕是三生三世也还不起的。况且,奴婢早就活够了,这一世尝了一辈子的黄连苦,奴婢还盼着下辈子的甜呢。”   柳绿边哭边笑的形象,被京城的人传的有鼻子有眼飞,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有说杨府要变天的;有说木府欺人太甚的;也有说杨泼妇疯了的。   而这些猜测,在第二天愈演愈烈,因为杨府确实变天了:杨老太爷寿终正寝了;杨家庶伯杨安成和他的风流儿子杨三爷杨思庆因悲伤过度,也随杨老太爷去了;   京城的消息总是最新鲜的,有好事之人言辞凿凿的说,他三姨家的表弟媳的娘家嫂嫂的亲妹妹在杨府当粗使丫鬟,知道杨府丧事的内/幕:首先是杨泼妇疯了,瞒着杨爵府的正经主子将自己的孙女,过继给了于府,杨老太爷得知此事,大发雷霆,一口气没上来归西了。杨爵爷大孝子,定要打死杨泼妇为父偿命,怎知乱棍之下打死的是风流三爷杨思庆。杨安成眼见自己唯一的儿子丧命,悲恨交加之下吐血而亡。至于杨泼妇,当天夜里就被处死了。   也有人说,他邻居的表舅家的二房媳妇的娘家妹妹,是杨安成院子的二等丫鬟,杨府当夜的事情是这样的:杨老太爷早就病入膏肓了,临死前想见庶长子杨安成,可这杨安成人老心不老,大半年的与丫鬟胡搞,生生气死了杨老太爷。杨爵爷对他的庶兄一脉忍无可忍,一壶毒酒毒死了杨安成、杨思庆以及疯疯癫癫的杨泼妇。为什么说杨泼妇疯了呢,因为杨泼妇临死吐出的话足够惊呆全京城,杨泼妇的原话是这样的:杨安泽你个弑父弑兄弑子的畜生!   更有人说,他家媳妇的娘家表弟的姐姐是杨思庆的妾室,当夜的事是这样的:杨安成与杨泼妇前后脚拜访了于爵爷,先后将自己的孙女托付给了于府。杨泼妇回到杨府就将杨安成杀了,之后也自杀了。杨爵爷不想声张,只得悄悄派人到怡红楼将杨三爷找回来。谁知杨三爷正在一妖娆妓/女身上快活,一惊一乍之下死掉了。杨老太爷听到府上吵闹异常,不顾病躯严审杨安泽,杨安泽一时发昏,将真相吼出,声音大到满府皆知。杨老太爷得知自己庶子一脉已经断子绝孙,狠狠的甩了杨爵爷一巴掌,怒骂:虎毒不食子!然后一病不起,当天夜里就撒手归西了。   不得不说,最后一种猜测,真相了。   本来这些猜测只是猜测罢了,只要不去管它,过了新鲜期就不会有人再提。   偏偏皇家也喜欢凑热闹,杨老太爷的头七刚过,当今圣上就批了杨安泽原来被搁置的请辞奏章,爵位由杨安泽的嫡长子杨思逸继承,杨思逸即日起教导四皇子慕容腾——杨爵爷成了四爵府第一个卸任的爵爷,而早早的就递了请辞奏章的于爵爷和谢爵爷却依然未能卸甲。   如此一来,前些天流传的各式版本直接从明处转到了暗处,从官到民都在暗自揣测,谁将坐拥江山?   杨府代代帝师,杨安泽教导了太子爷,杨思逸按理应该教导太子的儿子才属正常,但为何圣上却让他教导业已十岁的四皇子?难道是在给四皇子刷存在感?若真是如此,可就真应了圣心难测这句话。   算计子萱和于府的木颖盈,怎么也想不明白,柳绿为什么宁愿破釜沉舟的选择了毫无关系的于府,却不信任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女儿木杨氏?她却不知,正因为木杨氏是柳绿眼看着一天天成长起来的,才不得柳绿信任,木杨氏究竟什么德行,没人比柳绿更清楚的了。   木颖盈伸出小指,盯着断裂的指甲,眼前又浮现出普安寺智浅大师双手合十的样子,不自觉的吐出:“唯于木府”四字,待反应过来,木颖盈一手摔碎了眼前的茶杯,恶狠狠的说:“休想!”   且不管别人如何,于府的后院很是风平浪静了几日。虽然出事的是杨氏的娘家杨爵府,又是嫡亲祖父离世,可杨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有个把个月就到预产期了,红白不相撞,杨氏也只得安分的待在于府。   与杨爵府的外交问题,于老太太都一手包办了,可谁也看的出来,于老夫人对待杨爵爷和杨老太太,完全没有亲家的热情,只全了礼数就作罢。   这些日子,杨宇楠也养在了老夫人身边,杨爵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于老太太也不许她抛头露面,只吩咐丫鬟每日盯紧了她,又叮嘱于珊,跟着韩师娘也好,子萱先生也罢,必得时时刻刻跟杨宇楠处在一块。   于珊现在早起锻炼锻炼身体,上午跟着子萱先生学习,下午跟着韩师娘。   因为五个少爷的武学课程是放在上午的,到了下午,外府的就各自回府了,于华于简就到陈先生那里。所以韩师娘也不必顾忌外男,日日明目张胆的带着于珊、杨宇楠还有小尾巴于通去后院的练武厅习武,完全不肯待在欢喜堂。相比起欢喜堂的袖珍,韩师娘更喜欢练武厅的大气。   每天下午练武厅都聚集着两个师傅、三个小学生,不说笑声不断吧,但也其乐融融。唯一的例外,就属杨宇楠那张从不露笑意的脸了。因杨府的消息不曾瞒着她,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柳绿在她被托付的当天就死掉了。   可她从头到尾没掉一滴眼泪,只是时常半夜哭醒过来,但只要一有人靠近,大半夜的,她也会变回恭敬有礼的模样。   老太太、韩师娘、子萱都知道她是强装出来的,怕这么大的孩子如此憋屈着会憋坏了,心里很不忍。于是三个人轮番上阵狠狠劝了几次,可每次她都毕恭毕敬的的回上句:“宇楠谢老太太/师娘/先生的关心,宇楠很好……”不管你说什么,杨宇楠都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话回给你。   她们三人倒不是埋怨宇楠不知进退,只是实在想不出方法让她发泄心中不满,于是三人一合计,便冷着她,只等她更加不满,说不定这样她就能把心中的不平宣泄出来。   于珊努力回想杨宇楠的命运,可怎么想都只能想起一个名字和一张懦弱的脸。上一世事情没有这么复杂,杨府庶支死干净之后,杨宇楠大病了一场。身子好转后就去了她大伯杨思逸家。杨大奶奶白氏对杨宇楠怎样她不清楚,只是杨宇楠十岁的时候不知为何竟被于老太太接到了于府。   那个时候杨氏身子很弱,庶务都交到了赵氏手里。赵氏也不曾苛待杨宇楠,样样准备都跟于珊一样,老太太对杨宇楠也不错。   后来的事情,于珊就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只记得了杨宇楠那懦弱却总引起她惊艳的脸。   于珊再冷情,见着一个粉刁玉琢的七岁娃娃,日日消沉下去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有时候觉得老太太的教育方式太残忍,如此的直截了当不留情面。想当初,于珊刚刚穿越过来,整日郁郁闷闷的半死不活,老太太还不时地教导自己要脚踏实地,那个时候于珊就在想,这个身子也就六岁,如果是原来的于珊,老太太说这话,哪能听懂?所以一开始柳绿当面揭穿杨宇楠的身世,于珊并不担心,反正前世她七岁的时候是不记事的,杨宇楠也才七岁,标准的两个耳朵,肯定会像自己那样,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可谁知道杨宇楠的记忆走的太慢,这消息竟然没有从另一个耳朵出来,而是在杨宇楠的脑子里扎根住下了。   于珊烦恼的抓抓头发,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杨宇楠,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让她哭出来,于是,于珊想了个损招。   于珊抬起手,照着杨宇楠的脸就打了下去。   随着清脆的一声,厅里众人看去,只见杨宇楠捂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于珊。   于珊打完一巴掌,见杨宇楠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头疼的摸摸啾啾,伸出左手,又是一个巴掌。   韩师傅看不过去,刚想出口呵斥,就被韩师娘掩了口,拖到门外,顺手还捉走了哇哇大叫的于通。   于珊眼见没人了,啪啪又给了杨宇楠两下。杨宇楠抬起头,满眼的愤恨,抬起手就要打下去,可看着于珊脸上的欣喜,想到于珊是故意引她犯错误,她轻轻放下手:不行,她要忍,眼前这人是老夫人的心肝。她早就知道,于珊肯定会欺负她的!于老太太对自己不管不问,女先生只管讲课,韩师娘满心满眼的只有于珊这个表姐,于蕴课堂上就敢有恃无恐的欺负她,于通还总对自己指指点点……但她一定要忍,因为她要活下去,为了奶奶活下去,万一被送回杨府,自己肯定没活路的!   于珊很大人模样的失望的摇了摇头,问:“楠楠,为什么你不打回来?无缘无故受欺负了不是该立刻挥手的吗?你祖母把你送到于府难道是让你来受欺负的嘛?你在想什么?她委曲求全了一辈子,临了了把你送到于府来,为的仅仅就是你这条贱命吗?”   杨宇楠听得于珊一句紧过一句的问话,并不开口,只是低垂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于珊紧跟一步,扶着杨宇楠的肩膀,再接在励的说:“想哭吗?想哭就哭呀!”   杨宇楠恶狠狠的拨开于珊的手,大吼:“我不哭!”   于珊气急,猛地把杨宇楠推倒在地,骑在杨宇楠的身上,边打边喊:“我让你不哭,我让你不哭!”   于珊习武还没有半年,打人没有技巧,不过是靠着一股猛力。杨宇楠吃痛,恶向胆边生,使劲将于珊压在底下,也一通乱打……   如此来回几次,于珊虽然能忍疼,可看着倔强的杨宇楠,就想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又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重生,临了了还要解决小孩子的心理问题,越想越委屈,哇的开始大哭,边哭边说:“你以为就你自己惨嘛!我还不是一样爹不疼娘不爱的。我招谁惹谁了,现在还得解决你个小屁孩。整天委屈着脸给谁看呀!我跟你说,你就可劲折腾吧,不在乎你的人不在乎你的黑脸,在乎你的也早晚烦了你的黑脸!你不过才七岁,路长着呢,整天一副黑脸,我欠你的呀!今天要嘛你就哭,要嘛你就等我打死你,免得你奶奶黄泉路上孤单!”   说罢,发了狠的抽打杨宇楠,杨宇楠愣愣的看着哭花了脸的于珊,任凭于珊用力的抽打她,可她竟感觉不到疼痛,于珊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麻麻的却也暖暖的。   杨宇楠推开力竭的于珊,快速的站起身,还出气一样的踹了一脚于珊,才哇哇大哭:“我想祖母!”   ☆、第37章 :杨宇楠的归属问题   门外韩师娘一直趴在门上听声响,听到杨宇楠哭了,她舒了口气,嘱咐韩师娘和于通不准靠近练武厅,只能在院子里习武之后就离开了。   韩师傅一向信服韩师娘,韩师娘怎么吩咐的,他就怎么干。所以,韩师傅就在院子里教开了于通。于通愁眉苦脸的,很想凑近练武厅探一探究竟,可认真起来的韩师傅,由内而外散出的戾气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   于珊和杨宇楠,一个坐在地上,一个直挺挺的站着,两个七岁的孩子哇哇大哭。杨宇楠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的说:“祖母可疼我了。我整日见不到父亲的面,连母亲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府里的下人私底下都叫我小贱人,只有祖母疼我。我知道祖母已经走了。于珊,那天祖母说的话,我没有听懂,我只知道祖母把我给了于府,因为回到原来的府上我会死。于珊,我害怕,我整日整夜的害怕,我得听话才能不被送回那个府上,是不是?我要是不听话,老夫人就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就会死是不是?可是祖母想让我活着,我不能死……”   杨宇楠哭的抽抽搭搭的,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于珊费了吃奶的力气才翻译过来。于珊想说:“就算你回到原来的府上,你也不会死,只是不会有出息罢了。”可看了看此时此刻人就倔强的站着的杨宇楠,没出息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于珊伸手,拽着杨宇楠的手想把杨宇楠拉倒,可于珊又哭又闹的,早就没了力气,根本拽不动杨宇楠,于珊无法只得拉着杨宇楠,就势站起身子,与杨宇楠并排站着。   于珊也已经哭得打嗝了,想了想,也不管杨宇楠能不能听懂,断断续续的就说了一大通:“奶奶既然留下你,就不会让你回到那个府上的,这点你一定要相信,不能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听。你不相信奶奶,奶奶怎么相信你呀?还有你要服软呀,难过了哭,高兴了就笑,你这不死不活的是要干什么?”   于珊说完,见杨宇楠没有反应,也知道她不过才七岁,这些哪能懂?于是试探的问道:“你……你不累吗?咱们……咱们坐下说。”   杨宇楠坚决的摇摇头。   “楠楠,人累了就是要休息的,你不要如此倔强,性子软一点嘛。”   短命的两世,将于珊性格里的棱角磨得干干净净,她变的圆润容忍。以前的她是那种你对我好我才会对你好的人,她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与她无关的人,她是不会费一个脑细胞的。可是重生以来,她整日跟个七八岁的孩子斗法,竟然赢面不大,她感到无趣了,难道重生后的日子就要一直斗?她已经有了奶奶这个寄托,可是她迫切的需要一个朋友,或者说是一个战友,一个在自己疲惫的时候可以放心倾诉,不怕她背后插刀子的人。   于珊本想发展于倩的,可是自从她发现于倩不是简单的人后,她就有点避之不及了,唯恐被卖了还要帮着于倩数钱。再说,她与于倩,一个长房一个二房,若说没有点利益纠葛在里面,还真没人信。   友情这东西像爱情一样可遇不可求。她喜欢杨宇楠这个倔强的孩子,一开始只是因为可怜柳绿才对杨宇楠产生怜惜,可是这十几天的相处,于珊才发现,杨宇楠的性子与她上一辈子很相似,她隐忍她倔强,小小的年纪就有一根傲骨,也恰恰是于珊最喜欢的那种人。有的时候,透过杨宇楠的身子,于珊能发现上一世的自己。所以,于珊不介意先对着楠楠伸出援手,她已经不指望别人无缘无故的对她好,活过了两世的于珊,已经学会了先对别人好再去期盼回报。   且不说练武厅的两个小姐妹如何谈心,韩师娘心情愉快的赶到静安堂,让人通报了才进屋,发现于爵爷和老夫人面面相觑,却都愁眉不展。   “韩师娘,你来的正好,于珊和宇楠没一起过来?”老太太问。   “不曾,于珊宇楠今日在练武厅大打出手,估计两个孩子现在没脸见人,都哭成小花猫了。”虽然气氛有些不对,可韩师娘还是觉得一件心事解决了。   “怎么回事?”于爵爷见老夫人只是点点头,也不过问,没办法,只能自己问。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四小姐见宇楠总是想哭不能哭的模样,心里替她憋屈的慌,就出手打了杨小姐。一开始杨小姐还忍着,后来四小姐打的狠了,才不得已出手反击。要说这杨小姐不错,竟跟四小姐打了个不相上下。虽然四小姐有点放水,可杨小姐好歹是哭出来了,以后就好了。”韩师娘语气欢快的说。   老夫人见韩师娘如此高兴,知道她也是疼惜杨宇楠的,想了想,就打发奉茶的丫鬟都退下去,对韩师娘说:“韩师娘,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看宇楠这丫头怎么样?”   韩师娘见身边的丫鬟都被打发了出去,也知道老太太是想听实话,认真想了想才说:“夫人,我觉得杨小姐是个好的,出身不好,可难得的是有一份傲骨,不谄媚。虽说性子不够圆滑,可绝对是一块璞玉,打磨打磨,绝对错不了。相对来说,倒是四小姐的性子太与世无争了,以后嫁人少不得受排挤。”   老夫人点点头,说:“我不过是受柳绿所托照顾着这孩子,可十几天相处下来,她这不哭不闹的小模样,倒跟于珊有些类似,我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杨府那些人这些日子安安稳稳的,谁知道打什么鬼主意。韩师娘,宇楠这丫头我是留定了,少不得以后你要多费费心了。”   “老太太这话外道了,我看四小姐也挺喜欢杨小姐的,府上其他的小姐都不肯习武,有了杨小姐和四小姐一起,四小姐也就不那么孤单另类。只是杨小姐若是想跟四小姐一般也习武,老夫人少不得要再添一份束脩了。”韩师娘打趣道。   老太太本来觉得还觉得难为了韩师娘,毕竟韩师娘到于府的初衷不是教孩子的,是来看着韩师傅夫人。此刻见韩师娘这么说,就算此刻心事重重,也忍不住哑然失笑:“少不了你的。”   想了想才郑重的说道:“韩师娘,既如此,对宇楠来说,你也不是外人,有件事还是告诉你的好。”   老太太见于爵爷没有反对,而是点头表示支持,才艰难的开口说:“宇楠她不是杨府的庶支,她亲祖父是刚刚卸甲的杨爵爷杨安泽,祖母是杨大夫人柳绿。”   韩师娘听得此话,震惊的抬起头,眼见爵爷夫人的认真表情,知道这绝不是开玩笑了。韩师娘急急的问道:“如此,杨小姐可还能留下?”   老夫人见韩师娘关心的不是杨府的秘辛,而是这个问题,刚想舒一口气,想到眼前的麻烦事,又叹了口气,说:“你来之前,现在的杨爵爷,也就是宇楠的大伯,刚刚下了拜帖,说后日过府接宇楠回杨府。”   韩师娘想了想,转头看向于爵爷,问道:“爵爷,您的意思呢?”   于爵爷说:“你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咱们府上权势不大,可也向来是守信重义。衿容既然答应了杨大夫人照看宇楠丫头,咱就不能食言。况且,弟妹以为我为何在这?本来内院的事我不该插手,可这也是杨兄的请托,没法了只能找衿容商量对策了。”   韩师娘真被搞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   杨爵爷接着说:“衿容从杨夫人口里听到宇楠身世的秘密,我却是从杨兄那里得知的。那日,这两位同一天进府,所求的是同一件事,就是希望在他们死后,咱们府上可以照顾杨宇楠。”   老太太冷笑道:“我不管杨安成是真疼宇楠还是只是为了给杨府找麻烦碰别扭,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柳绿,就没有出尔反尔的说法。”   韩师娘看着义愤填膺的老太太,又看了看有些无语的于爵爷,噗嗤笑了:“咳,我还以为是你们两位意见相左呢,弄得紧张兮兮的,这事简单的很。不管杨府的人拿不拿杨小姐的身世做文章,咱都是占据上风,您二位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啦。”   老太太和于爵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怎么说?”   “说起来,杨府来人只有一个目的两个方法。明面上的目的自然是把杨小姐接回府,所用方法也只有两个。一是不拿杨小姐的身世做文章,二是拿杨小姐的身世做文章。这第一种,好拆,只管说杨府的庶支自知拖累杨府良多,临了了不能留个包袱给他们,她杨宇楠的祖父祖母亲自开口,将孙女托付给了于府,于府临危受命,绝不干那出尔反尔的事,万一食言,怕死者死不瞑目了;第二种也不难,杨小姐身世的真相,要是公开了,没脸的可是他杨府。所以他们只能私下跟咱们说杨小姐的身世,若是他们敢说咱就敢承认,杨小姐是在庶支长到七岁的,只认庶脉,跟着他们回去难免受排挤,若是他们想打着弥补的幌子明目张胆的把杨小姐接回府,老夫人的顾忌不妨直说。”   顿了顿,韩师娘接着说:“我倒是觉得不管是杨安泽还是杨思逸或者杨府的主母,都不会真心想把杨小姐接回府的。认真说起来,杨小姐的爹爹杨思庆可是*的产物,这杨小姐在他们府上,肯定被认为是羞耻,他们不过是想要个好名声罢了。要不然今天下拜帖怎么是后天来接人?意思明摆着呢:若想留下杨小姐,于府可要想想办法呀。说起来,要想全了他们的面子,也只是几句流言的事,说杨小姐与老夫人您投缘也好,说杨小姐与四小姐投缘也罢,总归是全了他家的面子也就行了。”   老太太和于爵爷,听韩师娘这么一分析,只觉得豁然开朗。的确是这么个理呀,他杨府十来天不管不问,安稳下来又想要回杨宇楠?   想到这,老太太朝着门外喊:“冬梅!”   冬梅过了片刻才进屋,问:“老夫人有何吩咐?”   老太太点点头说:“你安排个人,去外面打听打听,近几日京城可有关于咱们于府的传闻?打听到了,立马来禀。”   冬梅想说,咱府上除了六七年前大爷闹的那一出之外,没传什么丑闻啊。不过主子吩咐的任务,总要完成不是。于是冬梅行了礼后就准备撤下。   于爵爷苦笑一声:“慢着!衿容啊,难道我就是摆设?外面的事情还要靠你的丫鬟去打探?此事你不用管了,最迟今晚,我就给你打听出来。”   老太太点点头,说:“好。”   ☆、第38章 :得道高僧   于珊最终还是没能让宇楠坐下,没法子,于珊只能陪她站着。   韩师娘推开练武厅的门,见这一对小姐妹还在抽抽搭搭的聊天,调笑道:“吆,不打了?这是有多少衷肠要诉啊?都过了一个时辰了。要不我给你们闭上门,你们再发展发展感情?”   于珊回过头,看见站在门外站着的韩师傅、韩师娘,很不好意思,几步跑到门边,扯了韩师娘的衣服就把她往厅里拽,杨宇楠微红了脸不说话。   韩师娘见两人这模样,也就不再说什么,一手拉着一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把老夫人的意思跟杨宇楠说了,然后嘱咐道:“杨小姐,若是你大伯过来,总要问问你的意思的,趁着还有时间,你好歹费费神,想一下该怎么说。”   晚饭间,于爵爷挑了最时兴的、传的最凶的消息说了:因为皇上单单准了杨爵爷的请辞,所以京城传言,杨安泽德行有亏,连庶兄一脉留下的唯一的孙女都被送走了。   虽说是送到于府了,倒也没人说于府厚道之类的话,只可了劲的传杨府的荒唐。一方面人本性就喜欢说说丑闻打发时间,好话却鲜少有人记得住;另一方面,也是几乎京城的人都知道,于府文不及杨府,武不及谢府,女不及木府,也就能平衡平衡各府的关系罢了,这眼看杨府出了这断绝血脉的糟心事,于府不出头谁出头?   于爵府一直没出什么大人物,但人脉撒的广:有喜武的庶支在边关建了麒麟武馆;有喜文的庶支在江南建了雅轩书院;也有那爱做生意的,抛却官身成了商人;往上算几代,都有出海不归的……可是京城嫡支并不出众,不牵涉权利圈,颇有富贵闲人的味道。   “如此说来,韩师娘的猜测怕是*不离十了。”老太太听了消息,倒没有意外。   于爵爷点点头:“现在就还差个让杨府下台的台阶了。”想了想,接着说:“你看,这个台阶就由普安寺的智浅大师来递如何?”   “智浅大师?名望冠京城,人选是不错,可这么个只说实话的人,要让他说谎,不比登天还难?”   于爵爷一看老太太一脸的不赞同,遂靠近老太太低语道:“你有所不知,这智浅大师还欠着我一个人情没还。再说,撒个谎怎么了,往小了说不过是一句话,往大了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老太太看了眼于爵爷:“就你歪理多。明明是强人所难之事,偏你如此的心安理得。也罢,既然你有信心,就去试试。若是不行就算了,总归是传言,就算是假的传多了也成真的了。”   是夜,于爵爷乘一匹快马往普安寺而去。   杨府。   杨思逸听得下人来报,于爵爷连夜去了普安寺,松了口气。同时吩咐下去,明天继续盯着,若于府有新的动静,即刻来报。   杨爵爷打发了小厮,慢慢坐到椅子上,闭目养神,拿手轻敲桌面,抽丝剥茧的理顺目前的处境。   他虽然接了圣旨成了爵爷,可辈分上是另外三个爵爷的晚辈,交涉起来并不占优势。本来四丫头杨宇楠这事应该自己的父亲杨安泽去商量,面子上才能过的去。可杨安泽以自己现在不是杨府的掌权人为由,拒绝到于府低头。杨思逸有时候觉得,他的父亲虽然学富五车,可心术不正,而且胆量有余担当不足,弱冠之年*庶嫂,而立之年毒害亲子,知命之年弑兄弑父,真要追究起来,都够得上杀头了,若非皇上顾及他太子太傅的身份,哪能只是夺了父亲的爵位这么简单。只是子不言父过,再大的丑事自己也得给掩盖过去,一笔也写不出个杨字。   眼下父亲的丑事被皇家知晓,难免牵累了太子,皇上让自己继承爵位的同时,又让自己教导四皇子,这意思就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了,毕竟太子只是记在皇后名下,皇上名正言顺的嫡子也不过一个四皇子罢了。   杨爵爷惴惴不安了一夜,直到探子打探到于老太太天还不亮就前呼后拥的去了普安寺,而且杨宇楠也随行,才真正放下心来,只等明日再走个过场。   也是日子赶巧,这天正好是四月初八佛诞日,普安寺又是国寺,香火鼎盛,一大早就人山人海的,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的花红柳绿,随便提溜一个出来就是有品阶的。   老太太她们到了佛堂的时候,寺里的师傅们刚刚开始诵读佛音,老太太将下人们留在门外,独自带着于珊和杨宇楠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的跪坐下来。于杨两个孩子眼见老太太肃重的模样,也都禁了声,静静的聆听师傅们的诵佛声。于珊因为活过了两世,本就是成人的灵魂,加上对佛神都是宁可信其有的,所以面上显出十分的虔诚;而杨宇楠,在如此的环境下,难免想起自己的祖母,面上倒带了几分乞求,只盼祖母来世免于苦楚。   佛音从卯初直诵到了申末。期间有不少贵人进进出出,上香、添香油钱、摇签,然后再到旁边找得到的僧人解签……整整一上午就没个停歇。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也不着急,直等佛音停了才上前对领队的智深说,求见智浅大师。   老太太话刚落,就有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同老太太一样等着答复。   智浅是普安寺住持的小徒弟,对八卦易经、星相学颇有天赋,十卦十准,他从八岁开始接触卦象就没有失手过,不过这些年却鲜少有人见得到他。智浅自有记忆就在寺中,被师傅慧深、大师兄智深、二师兄智中宠着长大,年轻时颇有些无法无天,什么样的卦象都敢解,有人为他一句话欢天喜地,也有人为他一句话家破人亡。智深智中曾劝说智浅,泄露天机不是长寿之法,慧深却说,万事讲究个缘法,顺其自然。不过这些年倒是隐居了起来,轻易不再出手。   智深轻念了声佛号,也不看老太太,只说:“老夫人勿念,施主潜心向佛,是有缘之人。还请稍等片刻,智浅师弟稍后就来。”言罢双手合十而去。   老太太得了准信,也就不再催问,带着两个小的安心在佛堂等着。也亏得于杨两人都不是闹腾的,只安安静静的守着,也不打扰老太太。   过了好一会,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和尚,着一身合体的袈裟不紧不慢的踱进佛堂。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智浅。   智浅实际上也就三十三岁,只因年少早慧,又在勘不破机缘的情况下,大肆卜卦,以致伤了慧根,故时间在他身上过的飞快。这些年,智浅一心潜修,卦象能看懂,却不再轻易解卦,只解有缘之人的卦。   于珊看着缓步而来的和尚,不退缩也不靠近。于珊上一世出嫁之前曾与智浅大师有过一卦之缘,此刻相见,她惊讶的发现,这智浅,不论是打扮还是神色竟与前世一模一样,可是前世于珊是十四岁嫁人之前见到的他,此世她才七岁。为何如此诡异,他难道长生不老?眼见智浅上了香就打量过来,于珊急忙收了脸上的神色,学着杨宇楠将脸上的表情换成了好奇。   倒是智浅本已经掠过于珊,却又突兀的回头,盯着于珊看了好一会,才温和的笑道:“小施主,好久不见了。”   于珊听了这话,心砰砰乱跳,看着他了然的神色,她突然开始怀疑,也许,他不是她曾以为的神棍,而是半仙?她非常肯定,这一世的她才七岁,从不曾出过府门,更不曾见过智浅。那他所指的见面,唯有上一世了。想当初于珊拿到“雾里看花花非花,红尘十年一场梦。水中望月月似水,不及来世情意真”的签语,只当是是算卦的随口一说。却不想,智浅的话竟是一语成箴,上一世也不过短短的十年,不同的是,别人是归西而去,她却又留了下来。   老太太见智浅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心里很纳闷,昨日夜里来拜见智浅的是自家老头子一个人,他怎会见过于珊?老太太想了想,只当智浅是帮忙撒谎,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静悄悄的众人,问道:“智浅大师,今日可否替老身解卦?”   智浅得遇故人,他望向老太太,心情极好的说道:“阿弥陀佛,今日只为施主解卦,老夫人,请。”   老太太想不到智浅竟说出这话,心想,看来这智浅欠自家老头的人情不小。老太太跪拜在佛像前,接过智浅亲自递过来的签筒,轻晃几下,随着一声“啪”,一根竹签就落在地上。智浅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签,轻抚签言,只见上面原本的签语消失不见,慢慢浮出四行字,最下面的一行却是模糊不清,清楚的三行写着:双姓三娃绕膝,晚来福禄双全;异界命格虽奇,此世运道必全;别姓坎坷无奈,凤命富贵荣华。   智浅眸光微凝,盯着于珊和宇楠看了看,才又轻抚竹签,竟生生将后面的两行字和模糊不清的一行抹掉,才挂上笑容对老太太说::“老夫人,上上签。双姓三娃绕膝,晚来福禄双全便是您的签语。”   言罢转头看向杨宇楠,笑道:“这个孩子就是老夫人所收养的异姓娃吧。不错,与小施主正正相互照应,确是相互扶持之命,若是无她,怕是老夫人与小施主运道不全,均非长寿之命。老夫人能如此早寻到此娃,可见天意如此啊。”   老太太听得此言才喜笑颜开,对自己的上上签也不在意,反正是走后门得来的。只是有了智浅的后面的解说,就算杨府找来,也可大胆的说,为了自己的性命也该留下宇楠。   于珊看着智浅高深莫测的模样,再听得他说的话,却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什么叫没有宇楠,她与奶奶都运道不全,非长寿之命?又为什么说是如此早的寻到此娃是一种福气?   于珊总归是在古代活了两世,上一世宇楠十岁入府,比此世的七岁整整晚了三年。难道,智浅这僧人竟不是在敷衍她们,而是命道合该如此吗?   想到这里,于珊神色复杂的看着杨宇楠,满脸的担忧。对她来说,宇楠的到来像是一份解毒茶,拯救了自己。可对宇楠来说,这又算什么?是否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命运?而这种命运的转嫁,会不会太不公平?   智浅看于珊,似是明白于珊心中所想,好笑的摇摇头,说道:“小施主无需多虑,命运合该如此。小施主,你附耳过来,贫僧与你结个善缘。”   于珊看向老太太,只见老太太乐呵呵的说:“去吧去吧,智浅大师是得道高僧,能得他一两句的指点,你将受益无穷。”   于珊这才走近智浅,智浅蹲下身子,轻言:“也是咱们有缘,三世相见。也罢,贫僧就泄露个天机与你:异界命格虽奇,此世运道必全;别姓坎坷无奈,凤命富贵荣华。这却是你与那娃娃的签语,只端看你此生是否争气了。至于这两句签语是你得一句,那丫头得一句,还是两句签语都应在你身上,情状却还不甚明朗,小施主你可要好自斟酌。”   于珊听到此话,一时惊愕,细细琢磨之下,才明白智浅这些话的意思。与此同时一阵凉风吹过,她浑身上下不自觉就打了个冷战。自己重生这一世,万事小心谨慎,不敢踏足府外,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就守在于府后院的一小寸地方,就怕外出碰见不该遇到的人。难道,今世相遇的方式也要变成不可确定了吗?仅仅窝在府里已经没有用了?   ☆、第39章 :新任杨爵爷   于珊自从得了签语,回府的路上时时恍惚不已,累的老太太和杨宇楠都莫名其妙。   老太太向来性子直爽,看不得于珊忸怩的模样,问道:“珊丫头,怎么苦大仇深的?大师跟你说什么了?若是能说,说与奶奶听听,好歹与你参详参详。”   于珊微微点着小脑袋,四下看了看,见车内只有三人,才很小声的说:“大师与我说的,却是我与表妹的命格。”   老太太苦笑不得的抬头,说道:“那个玩心重的,不就是让他帮忙扯个慌吗?还至于搭上你们的命格。来来,珊丫头,说一下,那个‘得道高僧’跟你说什么了?”   “别姓坎坷无奈,凤命富贵荣华。”   老太太甚是突兀的停了笑,抬头望向于珊清凌凌的不带丝毫玩笑的双眼,神色一凝。暗忖:再如何扯幌子,也不能拿凤命开玩笑。批出的凤命究竟是谁的?老太太看了看于珊,又看了看杨宇楠,肃穆道:“此事不得再提!”   于珊见老太太的神色,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凤命配真龙,可太子已经娶了木颖盈为正妃,凤命就该是木颖盈的。可若说又批出凤命,那真龙是谁?   于珊再不敢言,本是想弄个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就怕不清不楚,不知来的是兵还是水。只是,既然奶奶如此介意,让此事含混而过也不错。反正她是绝不再入皇室的,等宇楠长大了,问问她的想法,若是想做皇后自然极好;若是不想,她定会让意外之外再加上意外,设法搅乱命格,反正,重生以来历史一直在变。   “奶奶,表妹可是以后都住在咱们府上?”于珊见老太太满脸肃穆,忙转移话题问道。   老太太先是看了看杨宇楠,只见她貌似好不在乎,只是到底才七岁,眼底的急切倒是泄露了几分真性情,于是老太太此刻也没心情绕圈子,直言道:“智浅大师说的如此通透明白了,多少富贵闲人可是亲耳听到的。没有了宇楠丫头,咱们祖孙两个怕是会早早的变成一抔黄土。咱就把原话说与杨爵爷,其余的,他自然会思量。”   如果说老太太一开始以为是智浅在还人情,可此刻却由不得她思忖,此次的签言,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应付。   “那可否让表妹与我一同习武?”于珊满怀期待的问。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两人终究有一个避不过凤命,那留点武艺傍身总是好的。   老太太看了看杨宇楠晶晶亮的眼睛,笑言:“韩师娘那没有问题,只要宇楠丫头不嫌苦累,束脩奶奶就给交了。只是,楠丫头,这确是要记账的,以后可记得要加倍还给奶奶。”   杨宇楠听了这话,扑通在车内跪在老太太身前,啪啪啪就磕了三个头,发自肺腑道:“必不辜负谢奶奶。”   “快起来,不过是句玩笑话。”   于珊见气氛不太好,就大大咧咧的拉起宇楠,拍着她的肩膀说:“楠楠,我是师姐,你是师妹。咱们习武之人,讲究的就是意气相投……这份束脩算在我头上好了!”   不待于珊说完,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后面车上的于嬷嬷,听到笑声也放下心来。大户人家规矩多,自从老太太从广华寺回府,还不曾如此开怀的大笑过,只要老太太心情好,在哪都好。   又过了一日,新鲜出炉的杨爵爷果然如约带了丰厚的礼品登门拜访。   杨思逸的长相随了杨安泽,只能算一般,不俊美不阳刚,若不是一身温文尔雅的气质,扔在人堆里都不会被人发现。可杨思逸胜在心术正派,缺德的事是不会干的,所以眉眼间坦然无畏,倒显出一身正气。   杨思逸年少成名,威德二十年时,以双十的年纪参加科举,一举成为当届的榜眼,娶妻同届状元白锋的亲妹白玲玲。婚后二人是琴瑟和鸣,你吟诗我弹琴,你练字我研磨,育有二子一女,大少爷杨宇乔,二少爷杨宇毅,三小姐杨宇婷。当然长房也不全然的完美无缺:杨思逸大婚之前就有了庶长女,也是杨府的大小姐杨宇琳。   杨思逸到了于府,直接被请到了外书房,与于爵爷对垒。谈判的时间,愣是让一老一少两个爵爷控制在了半个时辰以内,然后就爷俩好的往内院而去。   “思逸啊,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你父亲总能想开的。我与谢老哥倒是想卸下这狗屁爵爷的位子,可是圣上迟迟不批。好歹如今你府上起了头,你既然袭了爵位,我的好日子也就不远啦。只是宇楠那丫头,虽是你大伯一脉的唯一骨血,可智浅的卦象也说了,没有她,怕是你于伯母和四丫头均不得长寿,如此还望你体谅。”于爵爷边走边说。   “于爵爷,您言重了。就按照先前定下的,若是于伯母有意,就过继到二妹思涵名下,改名于楠;若是于伯母觉得勉强,就只养在膝下,不必过继。您看如此处理可妥当?”杨思逸听到于爵爷说宇楠是杨安成一脉唯一的骨血,真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杨安成一脉,到杨思雅这个杨府大姑奶奶那已经是断了血脉传承了,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实,却也不敢挑破。杨宇楠可是正经的杨爵府嫡支的孙女,虽说真论起来还是庶女,可嫡支的庶女也比庶支的嫡女来的有身份有地位,尤其这庶支还断了传承。   于爵爷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杨思逸,转而呵呵笑道:“有贤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先替我那老妻还有四丫头谢过杨府的成全啦。”   “于伯父哪里话,该是我谢贵府才是。”杨思逸也不愧是听人话说人话,听鬼话答鬼话的。于爵爷叫他大名,他就喊爵爷;于爵爷叫他贤侄,立马改口叫伯父。   于爵爷听得答话,认真的说道:“贤侄,前途不可限量呀。闲话少叙,到了。”   老太太早就得了信,知道他们往静安堂而来。老太太对杨爵府也没什么好感,见到新任的杨爵爷,也不客套,直接说:“宇楠那丫头这会子在欢喜屋习武,冬梅,带杨爵爷到后院。”   杨爵爷不敢多言,苦笑了一声,并不敢真的离去,而是毕恭毕敬的的行了礼,对着老太太说:“于伯母,我也知晓这事是杨府的不是,宇楠那丫头,以后劳您多费心。听闻您礼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伯母您务必收下。”   言罢从随身小厮手里接过一尊通透的玉佛,亲自递到了老太太眼前。   老太太看了看玉佛,又看了看不过三十出头的杨思逸,良久叹道:“罢了罢了,终究不是你的过错,我也不难为你。只是,杨府以后既是你掌家,谁若是拿了宇楠丫头的身份来我府上闹腾,我却是直接找你算账的。”   “伯母放心,此事绝不会发生。”杨思逸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至此老太太才让秋菊接过玉佛,说道:“去吧。跟宇楠那丫头好好说,孩子心里通透着呢。”   杨思逸脚步未曾跨出静安堂,便回转了身子,给于爵爷和老太太行了晚辈礼,才又说:“此事,终究是我杨府对不起她,我这个做大伯的,也实在不方便与她相见。这事,伯母您就做主吧。”   老太太与于爵爷对视一眼,于爵爷不开口,只得老太太接口道:“宇楠那丫头是柳绿托付与我,既然随着我孙女叫我一声奶奶,我就替她做主了。智浅说了是双姓三娃,也就不必改姓了,还叫杨宇楠。只是,贤侄,我丑话说在前头,宇楠这丫头,虽还是杨姓,与你家却是毫无瓜葛了。”   “是,小侄明白。”杨思逸这新任的爵爷在于府并不敢拿大架,终归是求人之事。   “如此,这事就定下了。另外,你二妹如今快到月份了,一直在梅苑,不敢随意走动,你可要顺便去看一看?”于大奶奶杨思涵是杨思逸的亲妹妹,只是因母亲容氏不待见杨氏,兄妹两个接触的也不多,所以,两人间情分淡淡的。   “既是如此,怕是不方便相见,还是待妹妹生产了,再见不迟。”杨思逸推脱道。   “如此也好。”   杨思逸离了于府,上了马车,原来的笑脸全都不见,只留下一脸无奈。   整件事情,都让他受了多少的窝囊气。对文人来说,骨气是顶顶重要的,这一上午的低声下气,使得新上任的杨爵爷身心俱疲。   但是,反过来一想,父债还要子偿呢,他不必为父偿债偿命,只是损耗些面子罢了;而且自家父亲如今没了实权,再掀不起多大的风浪,虽说坐在爵爷的位子上累了些,但总比跟在父亲后面擦屁股强。杨思逸这般一想,心情才算好了些。   杨宇楠的身份经过此一番的风波,在杨府的主子们那里是再也隐藏不住,是以杨府众人,上到杨安泽下到杨大奶奶白氏,都在正厅等待着,就怕杨思逸回府的时候将那孽种带回府。直到得到准确的信,杨爵爷一个人回府了,众人才放下心来。   前爵爷杨安泽看了看众人,抢在杨老太太容氏前面吩咐道:“此事,到此为止。府里若是再传出半点风声,你们都知道后果。眼下杨府的事连累到了太子,虽说逸儿领旨教导四皇子,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圣心难测。树大招风,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上唯一的嫡子……”   杨安泽话说一半就陷入了沉思。杨老太太撇了撇嘴,淡淡的吩咐道:“都散了吧,以后,宇楠就是于府的丫头。若让我知道谁去触眉头,我决不轻饶。”   众人自然应和,未敢多言。   只是,后来杨府众人无意中得知了杨宇楠的命格,那一番的鸡飞狗跳却是好不热闹。   ☆、第40章 :发作   这日,于昭轩下朝回府就喜滋滋的去往梅苑,若你是当他关心杨氏,那就太高看他了。   杨思逸袭爵,而他还未曾,他便神经质的觉得身份上低了他大舅子一头,完全不管杨思逸是在什么情况下袭的爵位。这不,于爵爷与谢爵爷早朝上又一同提起了卸位的请求,他见此次圣上不仅没有回避,还隐约透出几分恩准的迹象,瞬间觉得腰杆挺直了不少,便想去梅苑显摆。   “思涵,皇上早朝的时候松口了,过不了多久,你也是一品爵夫人了。”于昭轩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这爵位本来就是你的,早一天晚一天的,能有什么区别。”杨氏很不卖面子的回道。反正她从出嫁那天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定然是于府的正一品爵夫人,而老太太五年前放了权,在于府,她早就是爵夫人了,因为一切发生的太过顺理成章,所以也就没什么惊喜可言。   “你这是什么态度?”于昭轩不满的看着杨氏,深觉被杨氏应付的态度侮辱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倒是柳绿的孙女,真的定下养在母亲那里了?”杨氏没觉出于昭轩语气的变化,仍然与往常一样,纠结杨宇楠的入府问题。   “此事,你就不用再想了,这事昨天已经定下了,既不用过继到你名下,你也就不要再耍脾气了。你哥哥昨日过府,本欲接回那丫头,可听说,普安寺的智浅亲自解签,没有那丫头,母亲与四丫头均非长寿之命,才不得已将那丫头留在了咱们府上,往后就当成是咱们府上的丫头教养。”于昭轩不耐烦的答道。   “嗤……这样的说辞你也能相信?我哥哥巴不得那丫头永远回不了杨府。杨安成那色鬼自甘堕落娶个丫鬟做继室,临了了养个色鬼儿子。你还指望他那色鬼儿子能养出什么好东西?没得带坏了一府的名声。”杨氏抚着大肚子,不屑的说道。   杨氏想到于珊的命格与她是相克的,而杨宇楠可补于珊,岂不是说杨宇楠的命也与她相克?杨氏想到这就觉得脑袋瓜子疼,恨不能亲自打发杨宇楠出府。   于昭轩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捉住杨氏的把柄,厉声喝道:“住口!你怎敢如此非议长辈,那可是你大伯、大伯母!再说人死如灯灭,就算思庆曾经不像话,他也去了。你何苦揪住一个不懂事的后辈作伐?咱们于府可向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杨氏抚摸肚子的手顿住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气得浑身发抖,她手指着于昭轩,不敢置信的问:“你现在跟我说他杨安成是长辈?你现在跟我说你不跟杨思庆计较?那是谁曾经为了这么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日日冲我发火,对我不满?只差没逼的我与杨府绝交。你也好意思跟我说那死丫头是个不懂事的小辈?可当初你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脉相承的吗?”   “你!真是不可理喻!”   于昭轩眼见杨氏又抓出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一时又难堪又生气,本来的好心情全没了,又想到马上自己也是爵爷了,不比杨思逸分位低,更是懒得再应付杨氏,甩袖子就往外走去。本想去菊苑坐坐,可杨氏提起的这些陈年往事与花姨娘息息相关,他想起当是时同僚们“讥讽”的嘴脸,心里堵得慌,便转开脚步去往了兰苑徐姨娘那。   其实杨氏温婉大方,长相上等,处事也有规有矩,不然当初老太太也不会放权与她。可随着预产期一天天逼近,杨氏越来越焦躁不安,有时甚至深夜惊醒,加上老太太回府后,她诸事不顺,如此几次下来,再好的性子也磨没了,她性情大变,对人极为苛刻,稍有不顺心便发火。   杨氏因为杨宇楠的事对老太太有些不满,可是老太太早已免了她的请安,不许她“劳累”,她见不到老太太,就算是能见到她也没胆子朝老太太发火;而杨宇楠日日与于珊一同上下课,两人怕杨氏不高兴,也都不往她身边凑;于昭轩则因为老太太回府之后连番发作长房,对杨氏有意见,等闲也不踏足梅苑;至于花姨娘和徐姨娘,两人还在禁足中,也没法去‘伺候’杨氏。是以她的怨气无处发泄,性情一天比一天古怪。   老太太听见风声,也不过问,只说孕妇情绪不稳定,由得她闹腾。   杨氏坐在屋里生闷气,呆呆的坐了一上午才理顺了。眼见到午饭点了,才一边安排下人摆饭,一边差人去找于大爷。李嬷嬷不放心饭食,亲自去了大厨房盯着。   “夫人,大爷已经让厨房在兰苑摆了饭……”雨冰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词,怎知话还没说完,杨氏就摔了茶碗。   杨氏只觉得她好不容易压下的火,蹭的又冒了上来。老太太回府于珊得宠后,她本就事事不顺心,现在又添了杨宇楠的事,原本还算体贴的丈夫也不体谅自己……她越想越气,于是梅苑便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杨氏这一摔差点败净了整个梅苑,等杨氏好不容易气顺了,才察觉一股股的热流顺着大腿流下,肚子疼的厉害。   屋内屋外的丫鬟本都战战兢兢的跪着,见此情状慌了神,雨露、雨冰、雨雪三个大丫鬟见状不妙,一溜烟的都爬了起来,雨露跑着去后院喊稳婆,雨雪则急忙吩咐小厨房烧热水,雨冰小心的将杨氏扶到内室。   李嬷嬷慢悠悠的带人到了内院,满屋子的狼藉还无人收拾。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还不快清扫了!”李嬷嬷气愤的冲几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说。   雨冰听到动静,从内室出来,急急的说:“嬷嬷你可回来了,快别管那些,大奶奶发作了。”   李嬷嬷原先只当是杨氏发脾气摔了东西,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却不知竟是杨氏要生了。她这才慌乱神,急急地进了内室。   内室杨氏正满头是汗的躺在床上嚎叫,脸色苍白,身下的褥子被血沾透了。   李嬷嬷见此状况,心里暗道不好。按理说杨氏这已经是第三胎了,生产起来虽不能说顺顺当当,但也不至于如此的状况。只是眼下也想不了太多,她指挥着丫头们把屏风支起来,让雨冰去外间等着稳婆,她则专心安抚着杨氏。   不一会的功夫,雨露驾着稳婆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   闲话是一句也没有说,稳婆先是用热水烫了手,才探手去摸。只这一摸,稳婆的脸色就变了。只听她急急吩咐道:“快快去请大爷!”   李嬷嬷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忙吩咐雨雪去找大爷,雨露去请老太太过来梅苑做主。   于大爷正在兰苑与徐姨娘开开心心的吃着午饭,他看着徐姨娘不时的飘来的孺慕的目光,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暗忖:这才是自家女人该有的反应。   与此同时,兰苑的院外倒是有些不平静了。   “吆,这不是雨雪姐姐吗?刚刚不是来人请过了吗,大爷今天不回梅苑。眼下大爷正在与我们姨娘吃午饭,有什么事能让你慌张成这样?”徐姨娘的大丫鬟杏儿嗤笑道。   从梅苑第一次来请大爷没请回去,徐姨娘就猜到杨氏必不会善罢甘休,两人共事一夫快十年了,谁还不了解谁。所以她让她的大丫鬟杏儿在院门口守着,命令不得放外人进去,好让她与大爷‘安安静静’的说几句心里话。   “不长眼的东西!滚开!”雨雪的性子是杨氏几个大丫鬟里最暴躁易怒的,平常没几个敢跟她对着干。唯有这杏儿仗着徐姨娘受宠,一向看她不顺眼,私下的坏话没少说了,两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杏儿脸色当下就不好看了,平日徐姨娘对手下的丫鬟颇多约束,不许与正房有冲突,所以,杏儿也忍得蛮辛苦。眼下好不容易得了徐姨娘‘不得外人’打扰的吩咐,立马就鸡毛当令箭的耀武扬威。   她刚骂了一句:“贱蹄子,你说谁不长眼!”就听见“啪”的一声,然后才察觉右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原来是雨雪狠狠的甩了她一个耳光!   雨雪这会本就如油锅上的蚂蚁,加上平时也看不上杏儿,哪里肯与她多做纠缠。她狠狠的一巴掌甩了出去,将杏儿打蒙在原地,然后不管不顾的就冲到了内室。   屋里徐姨娘正面色桃红,神情带了点羞涩的坐在大爷的腿上喂于大爷吃食,于大爷的手不老实的捏着徐姨娘胸前的两团软肉,好不自在。眼下虽然已是春末,可这些日子天气突然转冷,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可徐姨娘似是不觉冷,穿的甚是单薄,于大爷来回抚摸几次,雪白的酥/胸就半露半隐了。徐姨娘状似羞涩不堪,放下筷子,不肯继续为于大爷布菜,低身伏在他身上,贴着于大爷的耳朵,低声呻/吟。于大爷被挑拨起了欲/望,难耐的将一只手从徐姨娘胸上拿开,就从裙摆下探了进去……   雨雪进了屋,就看见徐姨娘雪白的大腿,晃得人眼晕,直怀疑自己进的不是兰苑,而是勾栏院,暗自啐骂于大爷与徐姨娘,发春也不看时候,外面太阳正挂的高高的,也忒不知羞!   想到杨氏此刻正疼的死去活来,这两人却在此你侬我侬,雨雪气的满脸通红,不管眼下于大爷正火冒三丈,也不管徐姨娘此刻的难堪阴狠,连行礼都免了,直盯着于大爷的眼,快言快语的说:“大爷,大奶奶发作了,情状不好,稳婆‘请’您立即去一趟。雨露已经去请老夫人过去主大局,若您实在抽不开身,便等大爷忙完手头上的事再去吧!”   说完看也不看两人的反应,更不管大爷跟没跟上,狠狠的甩了帘子就往梅苑跑。   雨雪与于大爷前后脚的离开之后,杏儿才捂着半张脸委委屈屈的进了屋。刚进屋还不曾给徐姨娘行礼,就被徐姨娘狠狠的一个反巴掌打倒在地上。   “姨娘……”杏儿不敢置信的看着徐姨娘。   徐姨娘喝骂:“没用的东西!平时不是很能耐吗?如何连个贱丫头都拦不下。白白让人看我笑话。”说完不甘的的兀自整理着衣衫。   “……”杏儿低垂了头,不敢言语。   “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二更晚七点更新,谢谢支持~~   ☆、第41章 :母亡   于家大爷赶到梅苑的时候,正是梅苑最慌乱的时候。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十岁的于华,正焦躁不安的低着头走来走去,不时的捉住出来的丫鬟,询问细况,只是一个个的丫鬟出来进去,都是脸色苍白,讷讷不能言。   于昭轩看着这个状况,心惊肉跳之余,更是多了几份懊悔。   不一会,秋菊扶着老太太从产房出来,老太太脸色有些苍白,却目光如炬,直直的走到于昭轩面前,说:   “老大,孩子逆生,母子怕是都保不住。我已让稳婆便宜行事,能保哪个保哪个。”   院子里众人完全呆住,寂静下来,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有杨氏凄厉的声音,不间断的从屋里传至院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氏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然低不可闻,众人的心像是被钩子钩住,钻心的疼,直到“哇……”的一声并不怎么响亮的啼哭声从产房传了出来,满院子的主子仆人才偷偷松了口气。   很快,李嬷嬷满脸是泪的抱着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小包裹从产房出来。   杨氏这第三胎因为逆生难产,等稳婆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出来,羊水早已流尽,到得后来流出的都是血。   “大奶奶还活着。”说完这一句话,将孩子交到了老太太手上,便坐在院子里呜咽哭泣。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唯有老太太,俯首看了看呼吸微弱的婴孩,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吩咐道:“去静安堂将珊丫头带过来吧。”   老太太抱着婴孩,转头对于昭轩说:“没那么多顾忌,你带着华哥也进来吧。”说完,便打头踏进产房。   产房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老太太将孩子放在杨氏身边,轻声说道:“是个男孩。”   杨氏转头去看:婴孩皮肤皱皱巴巴的,红红的,像个猴子;眼睛肿的高高的,没有睁开;婴孩正在啼哭,可是声音却轻不可闻。   杨氏满脸的泪,轻轻吻了下婴孩,微笑这艰难开口道:“母亲,这个孩子的名字,便由我来起吧。”   老太太自然点头称好。   “就叫于安,只盼他一生平平安安才好,娘的安儿。”   秋菊急忙忙赶到静安堂,正看见于珊与杨宇楠呆呆的坐在书桌前,晚霞像是金子洒在两个精致的孩子身上,熠熠生辉。   春香先看到了秋菊,待看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杨氏生产的消息早就传的满府皆知,眼下四小姐也在等喜讯呢。可看秋菊的脸色,哪有半点喜色可言。   秋菊静静的走到于珊身边,轻唤:“四小姐?”   于珊回过神来,从板凳上跳下来,甩掉心底莫名其妙的不安,满脸是笑,雀跃的问:“母亲是不是生了个小弟弟?”说完也不等秋菊回话,脸上带了点落寞的说:“可惜我不能去看……不过没关系,等弟弟长开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秋菊张了张嘴,想到此刻一时也耽搁不得,狠了狠心,说道:“四小姐,老夫人让你即刻到梅苑去。”   于珊脸上的笑一点点的从脸上褪下,转瞬间脸已经惨白,然后不等他人招呼,抬腿就向梅苑跑去。   于珊只觉得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里流出来,双腿也像是不是自己的,自动的迈的飞快,然后是由心底涌上的悲伤,一波接一波的,直冲的于珊昏昏沉沉的,然后她听到了心底的哭声。   于珊浑身僵硬,想停下脚步却如何也停不下来,难以置信的嘶吼:“这不是我!谁在哭?!”   “是我,求你,带我去看看娘亲……”   于珊满脸灰白,一步一踉跄的往前走,反复的思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自己心底说话有是谁?还有,杨氏明明该平安诞下五少爷于安才是。于安身体虽然不好,可是也是一生顺遂的。   “我是小于珊,你来之前的于珊。命道变了,所以娘亲……”那细微的稚嫩声音满是忧伤的答道。   于珊赶到梅苑,只看见李嬷嬷瘫坐在院子里,待听见室内外的丫鬟压抑的啜泣声,就觉得全身发软。跟在后面的春香见此情状,二话不说抱起于珊就进了里屋,将于珊放在了床前。   “娘……”于珊战战兢兢的喊道。   杨氏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于珊,神色复杂,最终定在阴狠上,厉声喊道:“给我滚出去!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杨氏像是再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厌恶,恶狠狠的看着于珊,满屋子静悄悄的,只有杨氏还在断断续续,恨恨的说着:“恶鬼转生,克母之命……是你离开我身边离开的太晚了!”   老太太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而于华手足无措的看着愣住的于珊,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太太正想伸手抱住于珊,却只见于珊的身子矮了半截。   于珊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娘,不管怎么说,您给了珊儿生命,这就是我有生以来所承受到的最大的恩德……只是,我没有害过娘,娘为什么总拿莫须有的东西惩罚我?”   说完见杨氏连眼睛都不再睁开,于珊站起身,低头:“既然娘不愿看到女儿,那女儿就先告退了。”言罢,带着满脸倔强和泪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杨氏听见声响,睁开眼睛,只看着于珊头也不回的身影,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母亲,为何要如此对妹妹?”于华终究是年纪小,看于珊实在可怜,忍不住对将死的亲母生出了怨愤。   杨氏眷恋的看着满脸泪水的于华,艰难的举起手给于华拭泪,不做解释的说:“以后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然后对着老太太说:“母亲,往后儿媳这三个孩子就托付给您了。儿媳是真的糊涂了,珊儿,怎么会是克母之命……我怎么就忘了……”   言罢,满是懊悔的闭了眼,再也没有睁开。   于安又开始嘤嘤的哭啼不止,老太太小心的抱起孩子,也不知是在吩咐谁,说道:“安排后事吧。”   屋内于昭轩看着床上狼狈不堪的杨氏,慢慢的俯身,轻轻理着杨氏的秀发。   杨氏初嫁他时正是二八芳华,眼下不过是短短的十六载,就已经阴阳两隔了。想到刚发生的争执以及杨氏至死只挂念着于安,却再没有与他说句话,于昭轩心里满是苦涩。明明两人一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偏偏中间插上了徐姨娘,后来自己更是荒唐的纳了花魁,使得她在其他夫人面前甚是难堪,她又是个对自己不服软的,这才叫他们真真离了心断了情……   老太太抱着孩子离开了梅苑,而她前脚刚离开,梅苑内外的哭泣声便大了。只是这哭声里,有多少是为主母离世而悲伤,有多少是为自己的前程而担忧就不得而知了。   于嬷嬷看着老太太抱回来的孩子,不像其他下人似的说些讨喜的话,而是担忧的问:“这孩子如此羸弱,能养活吗?”   老太太看着手里小小的婴儿,深深皱着眉头说:“尽人事听天命吧。嬷嬷,还是你亲自去给安哥儿挑个奶娘吧,大房这些日子鸡飞狗跳的,杨氏原来挑选的那些个嬷嬷,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不放心,谁知道那两个不安分的东西有没有动什么手脚在里面。”   于嬷嬷点头:“这倒是,这眼瞅着大爷要袭爵了,那两人还不定怎么忙着算计呢。”说完不等老太太吩咐,便张罗去了。   吴大夫再一次被请进于府,进的还是静安堂。有时候他也很纳闷,明明是个专治儿科的大夫,可到了于府,只有一个去处,也就是老太太的静安堂。   吴大夫看着蔫了吧唧的五少爷,细细看了看,也没有把脉,语气轻松的说道:“无妨,小少爷月份已足,虽然因生产不顺,带出些弱症,但是往后精心调理些也就是了。我开个药方,老夫人派人去取药,六碗水熬成一碗,让小少爷的奶娘服下,一日早中晚各服一碗,不出半年,定然无碍……”   不管静安堂和梅苑此刻多么慌乱,欢喜堂里此刻生安安静静的,没个声响。   春香眼看着于珊神色恍惚的到了欢喜堂,她刚想进去,只听于珊不带什么生气的说:“春香姐姐,让我自己呆一会。”   春香犹豫着将已经踏进去的一只脚拿回来,哽咽着应声:“哎。”   于珊抬起怜悯的小脸,愣愣的发症。想到梅苑不受控制的磕的三个头,又想到自己不受控制的离开梅苑,那满满的悲伤……于珊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她在心里轻声问:“小于珊,你还在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   从半路上就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小于珊一星半点的声响。小于珊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又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开了……只是于珊却隐隐知道,小于珊再也不会出现了,杨氏死了,她也彻底的离开了……   于珊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静静地流泪,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倔强的硬抗,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曾穿越,小于珊会不会死?她也不知道,如果此生像前世一样装傻一辈子,杨氏能不能安度晚年?难道真的是克母之命,她过的好杨氏就过的不好,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于珊对自己重生一世的意义再一次产生了怀疑。   杨宇楠从门外看到的就是如此脆弱孤单的于珊。她进到欢喜屋,也不跟于珊说话,只是像于珊曾经安慰她那样,在于珊的身后坐了下来,两个人背靠着背。于珊俯首哭泣,杨宇楠却一直抬头仰视——据说,你想哭的时候抬起头,眼泪就不会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俺一直觉得,人有生以来,所承受的最大的恩德也是最初的恩德,便是——生恩,虽然好些生活艰难不顺畅的人们,总是抱怨父母,为什么要生下他/她……   所以,咳咳,说的太严肃了,总结一句话:俺不小心虐待了一下闺女~~~   第三更,晚八点更新~~~   ☆、第42章 :白事   一确定了主母难产死亡,下人们的脸就像变戏法一样,都带上的悲伤的面具,于府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绫,不消一个时辰这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   老太太主事,安排下人到有往来的人家发讣告,于华从头到尾哪里也不去,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跟在老太太身边。   “华哥,这个时候你不去陪着珊丫头,总跟在我身边像怎么回事?”   “祖母……您为什么不去看妹妹?”于华闷闷的问。   老太太一时滞口不语,叹了一口气说:“你可是在怨你母亲?”   于华不开口。   “华哥,你母亲是后悔了的。”   于华不相信的抬眼望向老太太,他可没看出母亲有一丝一毫后悔的意思。   “你母亲是到死也希望珊丫头一直怨着她的。既然以前不曾善待过珊丫头,人死灯灭,就让珊丫头像你一样怨着她也好。珊丫头一向恋母,她这一走,珊丫头指不定多么伤心,她对珊丫头越狠,珊丫头越容易从悲伤里走出来。只是,哎,我现在实在不忍心看珊丫头……这半年处下来,珊丫头看似温和讨巧,可那也只是对着自己在乎的人。你可见她主动往你父亲身边凑过一次,上赶着说过一句话?她的冷情我倒也看出了几分。只是她不是那种走进死胡同就不出来的丫头,给她些时间静静也好……”   “为何我看不出来母亲后悔了?”于华却不管于珊真正的性情是什么样的,只是纠结于杨氏最后的心狠。   老太太神色复杂,看着于华不再清澈的双眼,怜悯的摸摸于华的头,说:“你还小,等你大了自然明白。”   老太太本来对杨氏至死对于珊冷酷无情略带不满,但看着濒死的杨氏,又不忍心将雨霜的可疑之处告知,唯恐她死不瞑目。却不想,她临终自己想明白了。恶露不断应该是什么感觉,她濒死之际正亲身经历着……想当初,仙姑说于珊恶鬼转生,所以才致使她夜里恶露不断,床上见红,如此浅显的谎言,她却一直到死,真真体验了一把才开始怀疑……杨氏不傻,一想明白这茬,就知道是因为她生珊丫头时难产,硬生生的将这怨愤撒在了珊丫头身上,所以到后来才被怨愤蒙蔽了双眼,错待了于珊这么些年……   兰苑,徐姨娘和于蕴还在禁足期间,白事也不用她们掺和,就算去了也是虚情假意的,没得给死人添堵。   “你说什么?老太太没在那贱人准备的嬷嬷里选奶娘?”徐姨娘脸色变了变,问道。   “是的。现在五少爷的冯嬷嬷,是于嬷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至于大奶奶原先买下的奶娘,老太太都已经让于嬷嬷发卖了,包括元奶娘。”杏儿顶着肿着的脸,小心的回答道。   “老太太也太小心了。原来的三个奶娘都是那贱人买下的,老太太没道理不放心啊。元氏不过是路过了兰苑几趟,老太太就怀疑了?莫不是我这院子走漏的什么风声不成?也不对,之前不曾听说老太太备下奶娘,怎么于嬷嬷出府一趟,就领回一个合意的奶娘?”徐姨娘坐在凳子上,抚摸着手上的玉镯子,疑惑的自言自语。   “姨娘,于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又是随着老太太掌管于府二十多年,这点门路怎会没有?出了于府,哪个府上不卖她面子……”杏儿轻声分析道。   “那倒也是,只是可惜了我一盘好棋……对了,五少爷身子骨怎么样?”   “永和堂的吴大夫昨天就看过了,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冯奶娘按时服侍汤药,调理个半载就好了。”   “哼,他倒是命大。”徐姨娘不屑的道。   正说着话呢,于蕴从外头走进来,刚进屋就急急的问:“姨娘,母亲的死不会查到咱们头上吧?”   徐姨娘无语的看着于蕴,先让杏儿下去,才语重心长的说:“你以为你姨娘我多大的能耐?我娘家的助力不多,能买通个奶娘已是巧合,又怎么可能插手杨氏生产的事。再说,老太太在府上,又不是不懂生育的事,我怎敢与稳婆勾结。只是可惜了……”   于蕴半是放心半是惋惜的轻轻奥了一声,又问道:“可惜什么?”   “你娘我算计那死丫头这么些年,杨氏竟然一直忍着没出手,到底是我低估了血脉亲情,早知如此,还不如我亲自下手。若能得手,你就是爵爷唯一的亲生女儿,得有多少青年才俊上赶着巴结……现如今那小贱人养到老虔婆身边,这半年护的跟眼珠子一样,再下手怕是难了。再过上几年,好的亲事还不都是任由那个死丫头挑选,她吃肉,剩下一星半点的骨头让你啃。”   要说徐姨娘为了让杨氏对于珊反感,真是费劲了心机。杨氏刚生完于珊,她就凑到梅苑吹难产的孩子不贴心的风,之后瞅准老太太不在府上的机会散布克母的流言,为了这流言,她处心积虑的安排:只要于珊一得好,她就有意无意的利用花姨娘给杨氏添堵;而只要于蕴欺负于珊,于珊活得不如意,她就上赶着捧高杨氏,想方设法的让杨氏顺心……   “那怎么办?”于蕴一听,顿时急了。她压在于珊头上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一听后半辈在都会被于珊压倒,她心里就很不舒服。   “你怕什么,万事有姨娘。”说完理了理于蕴的头发,说:“我姑娘多俊俏呀,那死丫头呆滞傻愣,哪比得上你贴心。再说了,老太太性子严禁,那死丫头必定端庄有余风情不足,既然那贱人已经被自己的女儿克死了,说不定那死丫头真的命硬……你放心,我一定要你压在那死丫头的头上!”   于蕴看着信心满满的徐姨娘,才算放下心来。   徐姨娘又问道:“最近功课怎么样?先生的教导可还得力?”   于蕴自得地说:“那还用说,几个姐妹里就数我学的最用心。于珊那死丫头下半晌还要习武,哪有我专一。”接着又不满的埋怨道:“祖母就是是偏心,姐妹几个只有于珊能进练武厅。”   “这又什么好羡慕的,就是让你去学你也不能学。女孩子家家的,身子要软和一些,男人才喜欢。你看二房的那两个,不也是猴精猴精的,本来你那好祖母想让她俩陪着那小贱人的,可二房那位直接拒绝了,为的不就是柔美嘛。你看看那些习武的,哪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远的不说,就说韩师傅的婆娘,可有什么女人味?再说,身子骨不好就吃些补品也就是了,歌舞升平的,只有傻子才练武呢。”徐姨娘不屑的说。   “姨娘,你,你想哪去了!谁羡慕于珊能学武了。那练武厅,练武厅……”于蕴支支吾吾羞红了脸。   徐姨娘这才反应过来,练武厅除了于华于简于福,以及经常当于珊小尾巴一样出现的于通之外,还有三个外姓少爷。   “三个少爷不是下晌午就各自回府了吗?那死丫头上半晌跟着子萱学课,下半晌才有机会进练武厅,哪有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就放心吧。”   于蕴想想也是,也就不再纠缠。倒是徐姨娘想了想,那三个少爷不论哪个身份都不低,都是于蕴成亲极好的人选,自此就上了心。   “对了,我教你的霓裳舞你学的怎么样了?趁现在年纪小,身子软,这个舞你要时时练习。想当初若不是我舞姿出众,又怎么会嫁得你爹爹。昨天老爷刚跟我说,圣上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你马上就是一等爵爷的女儿了,若你是一等爵爷唯一的女儿就更妙了……”说完,徐姨娘又不死心的盘算开了。   “姨娘放心,我这就回偏院练习。只是这禁足到底要禁到什么时候,整日闷在府里闷死了。”于蕴抱怨道。   “你这些日子给我安分些。那贱人总归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就算不悲伤也要表现的悲痛欲绝,别到处瞎逛游。老爷少说得为那贱人守一年,趁着这一年长房没有主母,我得好好盘算盘算。你去吧。”   于蕴离开之后,徐姨娘就盘算开了。   杨氏生前被徐姨娘挑拨的,与杨爵府的关系并不亲近,与于昭轩的关系也不冷不热,所以不用担心除了老太爷、老太太之外会有什么人为杨氏的三个孩子撑腰。老太爷、老太太不足为虑,一来他们管不来这许多事,二来他们百年之后,诺大的家业还不都把持在于昭轩手上。她只要抓紧于昭轩,她的两个孩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不过,最好是能再生个孩子……   她却不想,原来的杨爵爷虽是杨氏的亲父不假,但却是个四六不着的。至于杨老太太,一来对杨爵爷心灰意冷,懒得打理杨府;二来,她也不待见已经出嫁的女儿,这才让两家疏忽了关系。可眼下袭爵位的是杨思逸,就算与他妹妹感情不深厚,可好歹是个正人君子,如何肯看着她打压他的外甥外甥女还置之不理的。   徐姨娘自然想不到这些,心里盘算了半天,得出结论:于华喜武,与于昭轩脾性不和,更时常顶撞于昭轩,若在只有于昭轩主家的情况下,于华与于简争夺爵位的话,于简胜出的机率占了最少有六分;于珊顶着命硬克母的命格,以后说亲也顺当不了,毕竟婆婆也是半个妈,哪个妇人能欢喜命硬的女子,所以于珊对于蕴也胜算不大;只是,刚刚出生的,又得吴大夫保证可以成活下来的于安就不知道会是什么脾性了……   突然,徐姨娘扑哧一笑,低声喃喃:“就看你命怎么样了。”   然后将一个毫不起眼的丫头叫了进来,低声吩咐一番,也不管那丫头的脸色变成什么样子,严厉的问道:“明白了吗?”   桃儿狠下心点了点头,就往院外走去。   每个院子的主子,都会培养一个能在外面打听消息,散布消息,又能同时交好各院丫头婆子的大丫鬟,而徐姨娘却悄悄的培养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甚至不曾在主子面前露过脸的粗使丫鬟……而桃儿在兰苑就担任着这一“特殊职务”。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往后恢复日更,偶尔加更,不更会请假,么么哒~~   ☆、第43章 :算计   四月份的天,还不算热,所以杨氏的灵柩得以在于府停了三天。   停三天,于华于珊就不眠不休的为杨氏守了三天灵,两个半大的孩子,跪在堂前不停地烧着纸钱,任谁看了,都觉得感伤。   本来于简于蕴也该在灵柩前守着,就算是为了给外人显出母慈子孝的效果,两个庶出的也该守着,这是京城所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只是老太爷与老太太都不是守死规矩的人,尤其老太太最不喜欢庶出的装出来的嘴脸,没得给人添堵,所以不仅给于蕴免了,于简也不用守灵。   徐姨娘听了这消息,脸阴沉了下来,虽然这是于府掌家人安排的,可难保外面不会传出庶出不孝的传言,她最清楚这些流言如何杀人于无形中,到时候要如何解释?再说,杨氏是现任杨爵爷的嫡妹,于爵府的主母,徐姨娘再不知好歹,也知道杨氏的身价绝对在京城排的上号的,所以此刻前来吊唁的都是些尊贵之人,于华于珊倒是趁机露脸了,可她的两个孩子难道就要错过这次“表现”机会?   徐姨娘禁足见不到于大爷,正上愁呢,可这两人真真算得上是心有灵犀了,她这边刚想于大爷,于大爷当夜就宿在了兰苑,只不过她不知道自己只是花姨娘的替补罢了。   杨氏死了,于大爷一想到杨氏临终前对他的无情就苦闷不已,连即将到手的爵位都不能让他心情舒畅。男人苦闷了,多半是要借酒消愁的,所以,这于大爷便学那文人雅士的痴情模样,以酒消愁。可是有酒怎能没有美人?最适合陪酒的婊/子,不就是十六岁就得了花魁之名的花情雨吗?想到很长时间没尝花情雨的味道了,于大爷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身去了,身子骨都年轻了不少,于是,在杨氏死的第二天,酒醉的于大爷按耐不住,甩开小厮,踉踉跄跄的就往菊苑走去。   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   花情雨自从入了府,生下于丽,就不再主动勾引于大爷。作为一个妓/女,她知道趁着于大爷的恩宠,进了一等爵府,还正经的抬了姨娘,这就是她最大的极限了。她也不肖想别的,一个人受尽白眼她不怕,但却怕寂寞的独自守着空落落的院子。所以刚入府那会,她就算计子嗣。怎知子嗣有了,却把老太太气得离了府。   她知晓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却不想,老太太离府了,于大爷不来菊苑了,杨氏、徐姨娘都认为她没有威胁性,也不再难为她,她的院子竟反常的安稳了很多。花姨娘日子过得比别家主母潇洒多了,不能出府又怎么样,她有的是钱,买通个小丫头从外面带时兴的东西,轻而易举;她虽然才二十六岁,可年少时尝过了千人滋味,越发对男女之事看淡了,而于府给了她最好的庇护,再不用任人欺凌。   只是,自从除夕夜受了处罚,她才觉得,养孩子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解闷的,于丽在菊苑是小霸王,可到了外面就是个婊/子养的小贱/人,这怎么行?所以这禁足,与其说老太太禁了她们的足,不如说花姨娘禁了于丽的足。   于丽当然不服气,才五岁的孩子,最是淘气可人疼。可花姨娘就是不准她偷跑出去,更是命人将院门关死,绝不给于丽偷跑的机会。   花姨娘得知于大爷醉醺醺的敲门,不说能猜到于大爷的心思,却也八/九不离十。花姨娘媚态十足的脸上,讥笑毫不掩饰,这就是所谓的正人君子。热孝期,杨氏的尸身还在府上放着,他也不怕杨氏变厉鬼!   花姨娘懒懒的伸了伸腰,火爆的身体曲线尽显,眼见丫鬟们呆愣愣的,她轻笑出声,说:“不必管他。”说完就自顾自的去偏房看于丽。   丫鬟们看着花姨娘,不自觉的脸都有些红了。想当初怡情楼的妈妈都抵不住花姨娘的媚色,更何况这些单纯的丫鬟们。花姨娘十六开/苞,二十入府,之间相隔的四年,受千人滋润,媚气天成,不缺才情,又看的开,真真是一个尤物。   于大爷在菊苑猛敲门,也无人出来应。他堂堂一等公爵的继承人,竟被个贱妾拒之门外!   可他自开始喝酒就肖想花姨娘的曼妙滋味,眼下他家老二正挺直了脊背要工作,难道要委屈他家老二?于大爷冷笑出声音,自己捏了一把,顿觉他家老二脾气更大了,他醉醺醺、骂骂咧咧、急不可耐的就往兰苑奔去。   兰苑的徐姨娘虽然也被禁足了,可是院门大开。于大爷想都不想就冲进去。也不看正服侍徐姨娘卸妆的丫鬟,上前一步,抱着徐姨娘就把她摔到了床上,要把昨日午间被打扰的事干完。   徐姨娘衣衫半解,愣怔的看着发疯的于大爷。眼见于大爷已经俯首啃咬,徐姨娘面露欣喜,命丫鬟都滚下去,便伸出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臂挽住了于大爷的脖颈。另一只手,却不带丝毫迟疑的钻进了于大爷的衣衫,握上了那正叫嚣不已的于大爷的老二。   于大爷舒服的浑身轻颤,再不肯等待,野蛮的将两人的衣衫褪尽,也不管徐姨娘是不是准备好了,提枪就闯了进去。   前/戏做的不足,徐姨娘自然舒服不到哪里去,可她还是呻/吟出身,魅/惑于大爷。徐姨娘三十出头,正是欲/望如狼似虎年纪,于大爷进出没三次,她就来了感觉。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一直战到后半夜才歇下。   这两人是满足了,可却吓坏了兰苑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这绝对是坏规矩的,若让老太太捉住,于大爷顶多受几句呵斥,她们可就免不了皮肉之苦。是以,刚到卯时,杏儿就不怕死的前来叫人,颤颤兢兢的催着于大爷回外院。   于大爷正枕着玉体酥臂,如何肯起?倒是徐姨娘想到杨氏昨天刚死,他们如此荒淫,万一被人得知,于大爷少不得被训斥,那自己也难逃惩罚,说不定命都保不下!于是慢声细语的哄骗于大爷起身。于大爷酒醒之后自觉也干了荒唐事,便任由兰苑的丫鬟折腾,想趁着没人发现之际回到外院他自己的屋子去。   于大爷正恍恍惚惚,便听徐姨娘说道:“老爷,姐姐从不曾亏待简哥蕴姐,为了显示姐姐的宽容贤淑,也该让他们两个一同守灵才是。”   于昭轩听徐姨娘提起杨氏,心里顿时烦闷不已,也不管徐姨娘是不是洗刷了,搂过徐姨娘就是一记深吻。徐姨娘面色潮红,胸口上下起伏,正正压在于昭轩的手臂上。于昭轩顿觉他家老二又醒了,不耐的捉着徐姨娘的手就往他自己身下送。   口中却说道:“你说的有理,此事我会与母亲说。”   于昭轩一边享受着徐姨娘的伺候,一边寻思该如何向老太太提及此事。于昭轩倒是不怕对杨氏品行会带来影响,他只担心如此安排会显得于府人丁凋零。   两人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到了卯时二刻,于昭轩才鬼鬼祟祟的离开兰苑。到了外院只赶上早饭。幸亏他的小厮是机灵的,明知于大爷宿在兰苑的事瞒不了多久,可到底是按照正常于大爷宿在外院的时间给定了早饭,府上兵荒马乱的,倒让这对狗男女暂时糊弄了过去。   杏儿在于大爷回外院后,伺候徐姨娘时便有些欲言又止。   徐姨娘瞥了一眼,淡淡的说:“怎么,还记恨那一巴掌?”   杏儿一听,急忙跪倒在地,口中连连说着不敢。见徐姨娘自梳着头发,不开口说话,也知道徐姨娘这是叫她有话说话的意思。   “姨娘,大奶奶刚去,大爷留宿兰苑,是不是……”   徐姨娘啪的放下梳子,狠狠的盯着杏儿,威胁道:“兰苑上下,我最器重放心的丫鬟就是你,也放心的把兰苑的是是非非交由你打理,若是有什么话从我这院子的人嘴里传出去,哼,你知道后果!”   “是是,兰苑上上下下绝对不会多嘴一句。可是……”说完欲言又止的看着徐姨娘的肚子。   徐姨娘是过来人,如何不懂她的意思,淡笑着说:“富贵险中求,若是真有缘再多一个,你姨娘我胜算更大。若是有了也是于府的血脉,怕什么。”   见杏儿还要劝,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我知道分寸。”   于大爷左思右想的揣测自家母亲的性情,觉得于简、于蕴守灵是好事,便直截了当的将意思与老太太提了。   “母亲,夜间只有华哥和珊姐守灵,是不是太辛苦了?不如让简哥、蕴姐也过来,两拨轮流着?也好让他们有些歇息时间。”   “辛苦什么?媳妇怀胎十月辛辛苦苦诞下的孩儿,守三天灵就喊苦喊累?孩子都是拿命换来的,辛苦些又算什么。”老太太见于大爷不自然的神色,料定定然又是徐姨娘撺掇的,不过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昨晚宿在一起,只以为是兰苑的小丫头传的信。   老太太也不听于大爷的解释,转身走了。   于大爷眼见老太太不应允,便想走于爵爷的路子,于爵爷听了于大爷的理由,只说:“老大,子嗣贵精不贵多,你媳妇的丧礼,你上点心盯着。”   于大爷自然不敢不应,于是他发现,来到府上吊唁的人并不轻视于府,反倒觉得他对杨氏情真意切,举止间对他亲近了不少。于昭轩这才歇了让庶子庶女参与杨氏葬礼的心思。   不用说,徐姨娘得知后气得在兰苑大肆折腾,发誓定要在于昭轩纳娶新妇前,利用他‘守身’一年的时间重获恩宠。   不过这番折腾,在徐姨娘得知杨府前来吊唁的是新上任的杨爵爷后,突然泄了气,顿时觉得原本的计划没了可行性。   不管杨爵爷是出于面子上过不去才自过府还是真心实意前来,这都是主动示好的节奏。冷战又不是仇怨,只要有了一方主动,那关系破冰便指日可待。现下杨府主动示好,这也意味着,杨氏在世的时候,她的诸多算计一下子泡了汤。   杨爵爷满脸悲痛的给杨氏上过香,看着跪在堂上给他拜谢的于华、于珊,只觉得世事无常。文人本就容易伤怀悲秋,此刻见了亲妹的幼子幼女,又感怀两家离得很近,却也未能见到妹妹最后一面,只恨不得把所有能给的都补偿给两个孩子,于是许诺道:“以后但凡有用的到舅舅的地方,只管开口。”   世人皆言,文人容易轻许诺,是以他们的诺言一文不值,殊不知,文人许下的诺言与武将的重信一样,均是一诺千金。   三日过后,杨氏的灵柩入了于府的祖坟,于府的一场白事也算结束了。   白事虽过,可于府的众人还是沉浸在悲痛之中,每个人的状态虽然不一样,但府里倒是一直静悄悄的。   于安的洗三礼因为正赶上杨氏入土,所以没听到半分声响的过去了。   府上几个少爷小姐的课程还照常上着,只是于珊整天无精打采的,连带着杨宇楠也缄口不语,看的老太太、韩师娘、子萱先生都揪心不已。   二房的两个姐和长房的于蕴见到于珊,在人前的时候都是几分悲痛,几分怜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背后是怎样的嘴脸就不得而知了。   三房已经六岁的于通,像刚过完年一样,整天跟着于珊当于珊的小尾巴,上午跟着哥哥们,下午就跟着于珊到欢喜堂或者练武厅打秋风。   徐姨娘也想开了,既然人前都不能显悲恸,人后就更不用装模作样了,所以于简每次到兰苑,都能碰见徐姨娘与于蕴两人谈笑玩乐,有时甚至对舞,完全不顾及府上的氛围。这样的次数多了,于简只觉得心里十分的厌烦,对自己有这样的娘亲妹妹更是无奈,慢慢的不再踏足兰苑,下了课就回自己的院子读书写字。   这些日子陈先生因事外出,一直不曾回府。于华每天下午的文化课免了,便每天跟着于珊,但也只是看着,兄妹两人甚少交谈。   于府的一场白事办下来,主子们悲恸,下人们困乏,而为避忌讳,等闲也无人上门,府里上上下下才空闲了下来。也是老太太恩典,让周管家给下人们调了班,轮流着休息一下,平常需要两个人的,都留下一个人。   要说这人一闲下来就容易生事端,几个婆子喝点马尿,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事隔七八天,终于是达成了徐姨娘想要的效果。   ☆、第44章 :流言又起   “哎,路丫、风瓶,你们说,大奶奶不过才三十出头,再过上一年半载的,皇上允了咱们爵爷的请辞,那一品夫人的诰命可不就落在了她囊中了吗,可谁成想她竟没这个命,活生生的被两个小鬼夺了去,你们说作孽不作孽。以后那诰命还不知便宜了那个妖媚的,若是能落到咱们二奶奶的囊中就妙了……”树儿满是惋惜憧憬的对比她稍大的两个丫鬟说。   “谁说不是呢。我原先只当四小姐是恶鬼转生,怎是竟连五少爷也来掺一脚,据说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是克亲克友的孤独命呢。而且四小姐和五少爷的命硬着呢,连黑白无常都不敢近前,只得拉了大奶奶回去抵命……如此一想,幸亏老夫人原就准备新买几个丫头配给四小姐,不然大房去年打卖了那么多丫鬟,若是老夫人从咱们二房挑,那可就太可怕了……”路丫见有八卦可说,急忙应上,就怕没人搭理树儿,这个话题淡下去。   “我看你们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么好的差事,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咱们二房上。还伺候四小姐五少爷,咱们也就是粗使丫头的命,顶天的混个三等丫头!快点清扫吧!不然一会主子们起来,看见院子没清扫干净,小心挨罚。”风瓶边清扫边说。   “风瓶你想哪去了,四小姐已经修炼成气候了,虽然五少爷还很虚弱,但这两人我可是没胆近身的。老夫人恩典,说什么大房的丫鬟婆子劳累了,竟批了一半的人去休息。这偌大的宅院,都让咱们二房的人清扫,哼……”路丫愤愤不平的抱怨。   “你少说两句,不过是几天的事,咱们三个分到了这假山,山多路少,清扫起来也不会多累。”风瓶好心的安慰说。   路丫撇撇嘴:“我也没说不干。主子吩咐的事,哪能疏忽。”眼见风瓶只低头清扫,路丫觉得无趣,转头问树儿:“树儿,我问你,若是让你去长房伺候小姐少爷,你可敢应下这差事?”   “让我去干这富贵活,我可不敢干,再说,我听说,四小姐是恶鬼转世,五少爷是孤独命,这可都是来找身边人索命的呢。”树儿急忙回答。   路丫扔下扫帚,扯着路丫问:“你也听说了?”   “这话你们从哪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若是无凭无据的造谣,仔细让二奶奶知道,扒了你们的皮!”风瓶见两人越说越离谱,急忙呵斥道。   “这话又不是我们说的,是朱婆子。她前几日得了假,就出府去给她自己算前程,不算不知道,这一算还真算出事来了。原来咱府上这几年有了两个恶鬼,那大仙还说‘一个已经成气候了,另一个还虚弱了点,弱的那个天煞孤星,因戾气重才出生弱。只怕长成后,两个都要为祸府内呢。’说的可不就是长房的两位吗。朱婆子眼见没指望,本来盘算着求主子恩典,放她出府呢,可后来她一琢磨,大房和二房隔得远,等爵爷百年之后总会分家的,加上她孤独一人,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必为了这许多忌讳失了饭碗……树儿,你听到的可是如此?”路丫急急的解释道,她也怕这话传到二奶奶那里,可是一大清早的也不会有什么人,不过是说几句八卦,见风瓶神色严厉,这才急急的解释开了。   “正是呢,怎么风瓶姐姐竟没有听说?”树儿疑惑的抬头看风瓶。   风瓶看着树儿、路丫怀疑的神色,也不解释,只急急的嘱咐道:“不论府上还有谁在说,你们都不可再说,可听明白了?这话要是传到主子耳朵里,咱们一个也跑不了,就等死吧!”   风瓶比另外俩丫鬟都年长一些,俩丫鬟见风瓶不像是开玩笑,才双双住了嘴,安心清扫,等清扫完了,三人一同离去。   不多时,竟从假山后面出来三个穿着素色绫罗绸缎的帅气少爷,细细打量,竟是谢昆、谢洪、齐彦。这三个哥因于府上的事多,自动的找韩师傅休了半月假,今日早早的来,是来销假的。只是老太太削减了下人的数量,他们三个进府的时间又早,一时找不到领路的小厮。三人仗着对于府的环境也熟,就自己找路走,走着走着就过了假山……   “吆喝,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哥,若不是你揪着我早来,我竟不知道,于珊那野丫头竟是如此命硬,还有刚出生的于安,是什么天煞孤星。”谢洪见三个丫鬟走开了,才半开玩笑的说。   “野丫头?你可积点口德吧,那可是咱们的表妹。再说,这是在别人府上,珊表妹刚刚丧母,你可别去招惹她。”谢昆看着洋洋得意的谢洪,出手敲了他一个脑瓜崩。   “给我两个胆我也不敢招惹她呀。于华的功夫仅在你之下,我要去欺负野丫头,怎么也要打得过于华才行呀。”谢洪漂亮的小脸皱皱着。   不一会,谢洪又疑惑的问:“哥,什么是天煞孤星?听上去很了不得呢。”   谢昆看了眼好奇疑惑的谢洪,知晓他也没什么恶心思,只是脑袋少根筋,便轻声解释道:“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   谢洪嘀嘀咕咕的埋怨:“谁晓得你说的什么鸟语……”   眼见谢昆还要解释,忙头疼的快走几步,甩开谢昆。   谢昆见自己弟弟这幅模样,摇头失笑,转头见齐彦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彦弟,想什么呢?”   齐彦急忙抬头应道:“没什么没什么,咱们快走吧,洪哥都走远了,我可是空着肚子来的,怎么也要到韩师傅那吃点早点才抗磨啊。走吧走吧……”   谢昆疑惑的看着举步匆匆、举止怪异的齐彦,又看了眼愣头愣脑只顾快走的谢洪,神色微沉。   三人到了韩师傅那,还未进门,就听见韩师娘说话的声音。   “珊丫头,你那形影不离的妹妹怎么没一起过来?”韩师娘语气故作轻松的问。   于珊愣愣的抬头,才明白韩师娘指的是宇楠,于是答道:“楠楠在陪奶奶。”   韩师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听老夫人说,你一次也没有抱过安哥?”   于珊淡淡的笑了,说:“他有一堆的丫鬟婆子照看着,不差我一个,祖父和祖母待他也好,父亲也常去静安堂,奶娘也尽心,他身子好多了。再说,我体单力薄,怕摔着他。韩师娘,您倒是该说说哥哥,整天跟在我后面,也不说话,不晓得他闹什么别扭……”   要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是小孩子失宠闹别扭,可只要看着于珊赤诚的不带烟火气的眼睛,就知道她是真的觉得这样挺好。   韩师娘完全无视于华,紧盯着于珊问道:“老夫人说,你也不曾叫过安哥弟弟,可有此事?”   于珊一时愣住,看着韩师傅韩师娘,又回头看着没什么神色的于华,低声自问:“是吗?我没有叫过他吗?”   韩师娘还想说什么,就见谢昆领着谢洪和齐彦进来了。   谢昆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于珊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愣愣的坐在韩师娘下手,不仅没了原来的俏皮模样,就连原本烦不胜烦的应付他们的神色也没了,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瘦了不少。他心中莫名的一痛,转头看向两位弟弟,发现谢洪也是满眼疼惜,齐彦却有些欣喜。   “韩师傅……”谢昆领着两个哥向坐在上位的韩师傅行礼,话还没说,韩师傅就摆了摆手。   “都是习武之人,在我这没这么多规矩,只要行为端正,人心正派就够了。可都吃过早饭了?”   谢昆谢洪不说话,齐彦尴尬的笑了笑。   “既如此,就坐下一起吃点吧,于府缺不了这点吃食,华哥,你与珊丫头?”   “师傅,我带妹妹晨练那会已经跟奶奶说了,晨练完带妹妹来这边,想必奶奶已经叮嘱厨房了。我让小厮再吩咐下去添几双筷子加几分吃食就行了。还请两位师兄,齐师弟稍候。”于华有礼的回道,说完站起身来出了韩园。   谢昆听到于华称呼他与谢洪师兄,慢慢的抬起了头。以往韩师傅也曾要求于华按照年纪称呼他们师兄,可于华坚持要比谁的拳头大,一直刻苦习武不肯认输,与他对打,屡败屡战。怎知此刻,于华竟然低头认输了,可他听到这期盼已久的师兄二字,竟然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他抬眼看去,正见于华直起身来,于华的悲痛中竟然带了点怨愤,行为举止却比原来成熟多了,不过是十岁的少年,眼里竟带出了点沧桑。   三个哥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倒是韩师傅韩师娘均轻轻叹了一声。   饭毕,韩师娘带着于珊回静安堂,将于珊交给了老太太。   韩师傅带着几个哥去往练武厅,等了一小会,于简于福也到了练武厅,韩师傅拿起棍子,强打精神示范了一遍棍法,就由他们自行操练,闷闷的想心事,然后跟谢昆说了声,让他带着几个娃好好操练,就踱出了练武厅。   齐彦见韩师傅不在身边,耍着耍着就凑到了谢洪身边,撺掇道:“趁韩师傅此间不在,你何不与华哥说一下关于他弟弟妹妹的传言?也好让华哥记你的情。”   “你既然也听到了,怎么不是你去说?”谢洪抬着漂亮的小脸,问道。   齐彦笑嘻嘻的说:“总归你才是华哥的表哥,我与于府又不沾亲又不带故的,不过是一介外人,怎好掺和于府上的事。你不说就算了,只是传言这东西会越传越盛,眼下怕是于府上的主子都被蒙在鼓里,咱们既然碰上了,不提醒一下华哥……到时候别人说你没义气,可不要说表弟我没提醒你。”   谢洪长得很精致,又是娇生惯养的,可最烦别人说他娘们唧唧的没骨气、没义气,明明他哥谢昆长得也极漂亮,却从没人说他像女娃,而他自己却常被别人调侃。   谢洪本想跟于简说说,毕竟于简重文,身上的气质也平和,他又与于简合得来,但想到于简不过是个庶子,于珊于安又不是于简的亲弟妹,思来想去,还是直接找于华比较好。   谢洪停下棍子,走到于华身边。于华还在耍着棍子,并不停下,他臂膀有力,棍子耍起来都带起了呜呜的声音。   谢洪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正想后退,就见齐彦眼带轻蔑的望着他,就像以前每当他胆小,下人们看他的眼光一样。他被齐彦看的脸红,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对于华说:“华表弟,你最近没有听到你们府上的传言?”   于华看了紧张的谢洪一眼,漫不经心的,边耍着棍子边问:“什么传言?”   在院子一角正专心耍着棍子的谢昆,分心之下听到谢洪说什么传言,直觉不妙。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于华身边的谢洪,又看了看齐彦,齐彦迫不及待的神色印在他心上,让他平静地心升起了几分薄怒,他神色冷冷的盯着齐彦,只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还是先阻止他弟弟更急迫些。   谢昆正走向于华和谢洪,就听见他的好弟弟已经战战兢兢的说:   “就是珊表妹是恶鬼转世,安表弟是天煞孤星的传言……”   作者有话要说:谢洪不坏,就是脑子缺根筋,空有一副“花容月貌”。   然后,俺想问:“谢洪,你这是活腻歪的节奏吗?”   ☆、第45章 :真是二房?   谢洪话音刚落,谢昆眼见于华猛地变了神色,阴狠地盯着谢洪,将棍子正指着谢洪的脑袋,冷冷地大声说:“你有种再说一遍?!”   一时间,众人皆停了下来,练武厅的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寂静无声。   谢洪看着正对着自己脑门的棍子,心里打着怵,脸色灰白,冷汗从额头冒出,他也不敢擦拭,却强喊:“又不是我说的,是今早经过假山,听你们府上三个洒扫丫头说的!”   于华神色微变,也不放下棍子,看着谢昆问:“此事当真?”   谢昆担忧的点点头,刚想劝说于华冷静,就见于华瞥了眼一直没有开口的神色稍显欢喜的齐彦后,冷笑出声:“如此,多谢师兄告知了。只是,谢师兄莫不要被人当了枪使,还对他人感恩戴德。”说完便将棍子撤了下来。   谢洪精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棍子离了眼前,胆子也大了起来:“于华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我好心好意的提醒你多多提防,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我多管闲事?”   于华面上带了些讥讽,看着急红了眼的谢洪,冷淡地说:“谢师兄,若是按照我以往的脾性,你现在……”说完也不看谢洪什么反应,将棍子一扔,推开谢洪就走了。   谢洪本就气虚,被于华一推,没有站稳,结结实实地跌在地上,才后怕起来。是呀,于华那小子脾气直,武功却真是不错,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就踩人家的忌讳,不就是上赶着找揍嘛?   谢昆苦笑着俯身,扯着谢洪的衣领,将他硬拽了起来,说:“长点心吧!”   说完,看着齐彦认真的说道:“彦表弟,绝对没有下一次。”   齐彦见谢昆和于华都知道是自己撺掇的,心里不得劲了,他倒不怕他们为难与他,可是照这样下去,他极有可能就被于府扫地出门了,但他还没有挑拨成于府跟谢府的关系,那车想容那个美人岂不是……另一面他也很纳闷,怎么十几日没见于华,于华原本直愣愣的犟牛脾气就变得会拐弯了?   于简担忧地看着于华离开,走到谢昆谢洪的圈子里,问:“却不知表哥可知道,是哪几个丫鬟?”   谢洪还闷闷地不说话,只觉里子面子都掉干净了,也懒得应付于简,倒是谢昆狐疑地看了于简,答道:“听她们彼此间的称呼,像是二房的几个丫头。”   于简听到是二房的人,缓缓松了口气,说:“多谢表哥告知。”   旁边站着的二房唯一的男丁于福,皱了皱眉头,然后很快地又换上了懦弱胆怯的表情。   于华从练武厅出来往静安堂走去。也是赶巧,往常从来不曾听到的流言,就在他去静安堂的路上,亲耳听到了。   “听说没,五少爷的命保下了,不仅如此,我前天去静安堂给冯嬷嬷送汤药,可是亲眼见到了五少爷,白白嫩嫩,不哭不闹,还会笑了呢,都没满月的孩子,笑起来吓的我腿肚子直打颤呢。你说,这明明是四小姐难产,五少爷逆生,结果现在两个孩子都没事了,倒是大奶奶去了。”   “有大奶奶替他们偿了命,交了差,身子再不好,那才是稀奇呢。不过,不满月就会笑,真真妖孽。哎,这大奶奶算是第一个,钱嬷嬷不是说了,五少爷是天煞孤星命,身边的亲人怕是留不住呢。虽说也有化解的方法,只是怎么着也不能保证……”   “嗯,对了,听说老夫人已经让牙婆子上门,准备挑几个聪慧的丫头,拨给四小姐五少爷还有表小姐呢。”   “切,早该如此了,府上但凡知晓利害关系的老人,哪个愿意往那边凑呀,富贵是富贵了,可也得有命享啊。大房的那些个小姐少爷都是命硬的,至于那个外来户子,说好听了是表小姐,说的不好听了,还不是跟咱一样,就是个丫鬟命。”   “哎,你说也怪,老夫人刚回府,就处处为四小姐找面子打擂台,眼珠子似地疼着。就连大少爷,也为了她打架找场子。而且老夫人为了替她遮掩克母之命,把原先服侍她的七色丫鬟都打发了。现在她虽然只配了一个大丫鬟一个嬷嬷,可春香姐姐和孙嬷嬷都是老夫人为她留下的,哪个不是把她们当半个主子对待,谁敢小瞧了去。以往也没见大少爷对那位怎么护持,可自从老夫人回府,连大少爷对她也疼惜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朱嬷嬷找的那个活神仙不是说,那位气候已成了,还不知道她使了什么妖法。至于五少爷,虽然还没成气候,可你等着瞧吧,也就这两年的事了。”   “以后这府上,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管那许多干什么,天塌了高个的顶着,再说,大老爷才三十出头,续弦是肯定的,就不知道新奶奶能不能压得住那两位了。”   “你说,老夫人新买了丫头配给三位小主子,那原来大奶奶身边的雨冰、雨雪、雨露姐姐可怎么办?她们可都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提起来的,新奶奶能留下她们?”   “哎,你就别瞎操心了。大奶奶在的时候,谁不把她们捧着,说句不好听的,她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待新奶奶进门,攥着她们的卖身契,哪有她们站脚的地。”   “也是,都是做奴婢的,主子要打要杀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两人说到这,都觉有些黯然,情绪也不高了,正想离去,就听见一个男音,极冰冷阴寒的反问:   “你们也知道,要打杀你们,只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两人呆立当场,慢慢转身,待看清是于华,更是扑通跪下了,嘴里哀求着:“大少爷饶命……”   也是这俩丫头点背,觉得府上刚经了一场白事,主子们都没什么心情逛园子,而小主子们已经开始上课,所以,她们在“上班时间”说些八卦也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哪能想到于华大少爷好好的课不上,大上午的逛园子。   于华的双手攥的紧紧的,厌恶地看着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两个十几岁的丫头,深深吸了口气,很艰难的压着自己的火爆脾气,问道:“你们听谁说的?”   “什么?”身穿米色衣服的丫头疑惑地问。   于华瞪了眼她,没有吱声,倒是那个说话极难听的绿衣丫头,急忙答道:“是听房里的钱嬷嬷说的……”   “你倒是机警,不过,是给你的胆子,非议主子!你们都是在哪里当差?”   “大少爷饶命……”两个丫头一听心里更慌了神,急忙求情道。   于华冷笑了一声,说:“问你们是在哪里当差的?!”   两人均哭丧着脸,米色衣衫的丫头,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回答道:“奴婢果子,是三奶奶院子里的粗使丫头。”   绿衣衫的回答道:“奴婢兰依,是许姨娘的三等丫鬟。”   “许姨娘?三弟于福的姨娘?”于华怀疑的看向兰依。   “是,不敢欺瞒大少爷。”   “呵呵,这真是有意思的很!”于华冷哼一声,也不管两个丫头,直奔静安堂而去。   静安堂里,于珊和杨宇楠都不在,这会功夫,这俩人都还在溪书院听子萱讲书呢。   于华到了静安堂,见老太太正慈爱的看着熟睡的于安,时不时地伸出手指,碰碰他的小鼻子,旁边站着秋菊、夏竹两个大丫鬟,也是满脸的笑意。他看着这静谧的画面,肚子的火气一点点地消了下去。   他慢慢地将紧攥着的手缓缓打开了,觉得手有些疼,低头看去,就见两个手掌分别被指甲硬生生割出四道正流血的伤口。   老太太听到声音抬起头,正看见于华盯着他的手苦笑,也不离开床就招呼道:“华哥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于华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走近床榻,看着他熟睡的弟弟。他的弟弟的确跟那叫果儿说的一样,长开了些,脸已经白白嫩嫩的,但并不是笑,只是睡觉都时不时的抽动嘴角。于华的心,一下子安稳了下来。他想伸手摸摸弟弟,可又怕老太太发现他手受伤了,于是便只盯着于安瞧,只见于安突然皱皱眉头,然后打了个战战,闭着眼就开始哭了起来。   “呵呵,应该是尿了,秋菊将尿布拿过来。”   “老夫人,让奴婢来吧。”秋菊刚转身,就见冯嬷嬷拿着尿布站在一旁候着了,她照顾于安二十多天,他什么时间会饿、什么时间会醒、什么时间会尿,她都估摸得差不多了,虽不是百分百吧,但也不离十了。   “嗯,你有心了。”然后离开了床榻,将位置让给了冯嬷嬷,便出了卧室。   于华留恋的看了眼任冯嬷嬷摆弄也不肯醒过来,只肯闭着眼以啼哭的方式抗议的于安,轻笑出声,摇了摇头,才随着老太太到了外间。   “说吧,什么事?这个点你该在练武厅才是。”见于华不说话,老太太满是忧色地问:“可是珊丫头更不好了?”   于华在老太太下手坐下,想到于珊,他神色沉寂地摇了摇头:“没有,珊妹妹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倒是真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过才七岁的孩子,要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又还不曾请礼仪嬷嬷教导。她这是还没放下呢。哎,智浅大师还说我晚来福禄双全呢,我看不是福禄的禄,是忙碌的碌。”   于华听到这里,神色落寞,呆呆地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妹妹是不是在怨怪弟弟夺走了母亲的性命。祖母前些年不在府上,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妹妹她是认死理的人,母亲对她很不好,她也只一个劲的往上凑,不论我如何开解母亲和她,两人都一个劲地认着死理不回头,一个抗拒,一个上赶着。我跟她说话,再怎么柔声细语她也怯怯地不肯答理我,整日只粘着母亲……祖母,孙儿是怨怪母亲的,虽然母亲待我极好……可自孙儿懂事以来,每次见到母亲,都能看到妹妹小心翼翼地紧紧跟着母亲的模样,孙儿实在是不忍心。况且,孙儿当初是放弃过她的,不然她也不会任由她病成那副样子。”   于华痛苦的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哑着嗓子继续说:“直到祖母您回了府,她经了那一场大病,孙儿才觉得她有人气了。说句难听的,孙儿十分庆幸她不再缠着母亲的,虽然这意味着我永远看不到母亲和妹妹相亲相爱,可是,最起码,孙儿看到她不会心疼了,看到母亲不会怨愤了。但她的好日子还不到一年,就又变成原来的模样了……自从知道她差点因为小小的风寒就死掉,孙儿就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守着她,再不会放弃她,可眼下她又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原来母亲活着,她好歹还有个念想,现在她连念想都没了。”   言罢,于华像个小孩子一样伏在桌子上呜呜哭泣。这些话他没人可以说,憋在心里二十多天,压抑的性情都变了。眼下因老太太说了句,于珊还没放下,倒是将他心里的话勾出来。   老太太心疼的看着半崩溃的于华,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是轻抚着于华的脑袋,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于华听到老太太的话,哭地更凶了。   老太太心里也不舒坦,她的长孙,也不过十岁的光景,他只看到了珊丫头的变化,可曾注意到,他自己的为人处世也变了,已经不再像个孩子了。   突然,于华极迅速的抬起脑袋,狠狠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阴冷地说:“我定不会放过造谣生事之人,害了妹妹还不够,如今,竟连弟弟也不放过。”   老太太的手僵住在于华的脑袋上方,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她开口问于华:“你刚刚说什么?”   ☆、第46章 :想开   “祖母,现在下人们都在传,说弟弟是天煞孤星命……”   老太太猛地站起身,追问:“你听到的?”   于华也知道老太太定是还未曾听到流言,简单地解释说:“这事先是谢洪今早对孙儿说了。我在来此的路上,途经院子,也正逮到一个三等丫鬟和一个粗使丫鬟正窃窃私语,都在传。”   “如此说来,竟是在下人堆里传开了?”   “也不尽然,我身边的小厮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现在应该只在低等丫鬟婆子堆里传,谢洪听到的那些个丫鬟是二房的,我听到有三房的丫鬟……”   “嗯?二房三房的怎会想到插手长房的是非?”   “孙儿也怀疑这是他人使的障眼法,可笑那齐彦还想趁此挑拨我与谢洪的关系。”   “这又是怎么说的?”   于华于是将在练武厅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老太太,老太太略一思忖,冷哼了一声,说:“齐彦的事你不用管,估计是齐贵妃与你表姨在宫里不对付,拿娘家人当枪使。只是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这事我来跟你祖父说,让他解决了,咱们府上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至于珊丫头和安哥的流言,你也不要掺和。在这个府上,我还是能做的了主的。”   老太太低头忖度了一会,冷笑:“她倒是好大的手笔,竟能拿二房和三房当枪使。”   “祖母,您知道是谁?”   “都说了叫你不要管,后院的事情,哪是你们男孩子该管的,况且我也只是猜测。只是,切记不要在珊丫头面前说漏了,以免她又胡思乱想。”   “嗯,孙儿知道。”   于华看快到晌午了,也不再回练武厅,便陪着老太太唠了会嗑,只等着于珊回静安堂后再摆饭。   只是今日于珊回的却有些晚了,而且还是与子萱一起进的静安堂。   老太太和于华抬头看去,只见几个主子都微沉着脸,随侍的丫鬟也都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老太太与于华对视了一眼,心存侥幸地问:“怎么回事?”   子萱几不可见的对着老太太摇了摇头,倒是这段时日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于珊,先是笑了笑,才开口说:“奶奶,没什么事。”   顿了顿,想问弟弟呢,可弟弟两字怎么也叫不出来,于是问道:“于安呢?”   “安哥让冯嬷嬷带到他自己的屋子去了。”   “奥,那我先去看看他。”说完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子萱丫头,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眼见于珊离开,方才疑惑地开口。   “我们几个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几句疯言疯语……”   子萱话还没说完,于华却是再也坐不住,他腾地站起身,问道:“先生,可是说什么母亲为弟弟妹妹偿了命交了差,一个恶鬼转生,一个天煞孤星之类的话?”   子萱听完也不觉得诧异,点点头:“倒是在府上传开了,看来是我们知道的最晚了。”   于华听子萱给确认了,忙要出门去找于珊,怎知刚走几步就被人用力拽地住了衣角,他看着拉住自己的杨宇楠,很是火大,怒喊:“你干什么,快放开!”   杨宇楠倔强地摇了摇头,说:“大少爷,你现在不要去。这偌大的于府,与你一母同胞的也就只有于珊和安表弟而已,你就不想他们好好相处吗?”   于华听得这话,眼睛一缩,诧异地转过身,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办法?”   杨宇楠却不解释,只是拉着于华坚持说:“反正不许去!”   于华顿觉烦不胜烦,便想扯开杨宇楠。怎知杨宇楠非常倔强地拉着,不肯松手,一件好好的衣服,转眼就在拉扯间变地皱皱巴巴的了。   于华等闲时候都是无视杨宇楠的,就算见到她也甚少搭理。而杨宇楠也识趣,不上赶着巴结,对于华的称呼都是带了距离的大少爷。两人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于华这些日子心情不爽,看谁都不顺眼,对整天跟于珊黏在一起的杨宇楠意见尤其大。他觉得,杨宇楠这个小孤女,日日冷着一张俏脸,任谁看了都高兴不起来,更何况是心情本就不好的于珊。他本就对她不满,这会子又只是拦着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当然不耐烦。   “好了,楠丫头,你不让大少爷去,总要说个理由出来,让他安心吧。”子萱见两人僵持不下,只得开口劝解。   杨宇楠话很少,只是在老太太、子萱还有韩师娘面前才说说话,至于其他人,向来是由得别人误会或者讥讽,甚少理会。唯独对于珊不同,可能是因为她们见过彼此最狼狈不堪的模样,两人偶尔也相互谈谈心。   杨宇楠看了看众人期盼的眼神,迟疑地解释道:“我也不敢保证。姑母去世了,她心里不舒坦,一时找不到宣泄口也是可能的。眼下她意外听到这流言,说不定不是坏事,是好事。”   杨宇楠说完,见众人更加疑惑,只得接着说:“她曾经问我,是不是她真的是克母之命,否则怎么她过的顺心了,姑母就去世了。”   “傻丫头,她怎么能这么想。”老太太无奈的说道。   “她怎么能相信别人的疯言疯语?!”于华再忍不住,暴躁的甩开杨宇楠。他原本以为于珊责怪于安才对于安亲切不起来,不成想,她竟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也只是怀疑自己罢了,但从来不曾怀疑过安表弟。她晚上的时候总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姑母与安表弟明明是都活下来了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总之她没有怪安表弟,而是一直在自责。现在府上的传言,是一股脑的把安表弟也拖下水了,说不定,她就能趁此机会想通了,想明白那些针对她的传言都是假的。”   “那跟我去不去看她有什么关系?”于华说完就要离开。   杨宇楠本来正说着,可见于华根本不听劝,她立即又拽住于华,急急地保证说:“她保护了我,我也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真的不会害她的。大少爷,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这次你一定要听我一次。你虽是于珊的亲哥哥,可你也知道她在你面前是什么模样,你这会过去,能有什么用?若是外人能使上劲,我就不会在这里干等了。”   言罢祈求的看着于华。   于华甚是烦躁,再一次狠狠的甩来杨宇楠,闷闷的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坐下了。的确,于珊在他的面前放不开,早已没了之前的亲昵,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有时候他宁愿于珊像杨宇楠一样,不开心或者伤心都冷着脸就好,也好过现在的强颜欢笑。   杨宇楠好说歹说终于把于华劝住了,放下心事般轻轻舒了口气。   他们都没有经历过那种自暴自弃、自厌自烦的阶段,怎么可能理解于珊的心情。于珊现在只是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寻求一个寄托。   想当初她自暴自弃的时候,于珊正好出现在那里,于是,于珊便填补了她心里的空位,让她有所依托。她不能强求于珊振作起来,她没那个资格,可是,那个新生的小生命,与她一母同胞的于安,正不自觉的陷入一片混乱,于珊怎么会忍心不抱紧他?   杨宇楠,不愧是最后成了于珊闺蜜的人,她的算计真的刚刚好。   于珊本来就是钻了牛角尖,觉得杨氏的死是因为她,但是绝对不会关系到于安,毕竟于安与杨氏在上一世是并存的,与前世相比,唯一产生的变数就是她比上一世过的好了,所以她才开始自我否定。她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一顿当头棒喝。   徐姨娘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作聪明了。   于珊走到于安的屋子,看着床上瞪着大眼珠子的于安,不知怎么,心里就泛起了酸。   于安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吃饱了喝足了,也不睡觉,只瞪着眼四处乱看。于珊看着这个小家伙,按照现代的知识,他现在实际上看不清东西的,也不知道他晃动着眼珠子在看什么。   “他们都眼瞎了不成,竟然怕你,真是好笑。”于珊伸手摸了摸于安被捆起来的小手。   于安当然听不懂话,只自顾自的抿了抿嘴角,见没什么好玩的,也就不再搭理于珊。   “明明不是你的事,他们乱讲。你又不是穿越来的也不是重生来的,说我也就算了,我本来就是孤魂野鬼还是死过一次的,也不在乎。可凭什么这么说你啊?”   小家伙状似很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眼见就要哭。   于珊手忙脚乱的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来回晃着。晃得小家伙晕乎乎的,眼睛没眨几下就睡着了。   她觉得她这会心软的都要化掉了,而且怀里的小包裹好温暖。   “没关系,她们怕你我不怕,她们不喜欢你我喜欢。那些个古人就是愚昧封建。你哪有那么大的运道,能得天煞孤星命格。不过就算是真的也没有关系,你还有我这个命硬的姐姐陪你。”言罢轻轻亲了下于安的脸颊。   小家伙彻底没什么反应,眼睛眯了一条缝,于珊还以为他醒着,细看去,他竟是眯着眼睛睡觉的。于珊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偷偷笑了起来。   冯嬷嬷原本守在外间,也放心于珊与于安单独在一起。直到她从外面看到于珊好像把孩子抱了起来,怕于珊人小摔着孩子,才急忙走了进来,正模糊的听见什么天煞孤星、命硬之类的话。她早就发现下人们看小少爷的眼神怪怪的,只不知是何故,这会听于珊这么说,才明白过来。不过,她虽也相信命运之类的事,可大户人家勾心斗角的事多,小少爷还没有长开,如何就能算命了?八成是被陷害的。   想到这,冯嬷嬷伸出手,说:“四小姐,把小少爷给我吧。”便想接过于安。   “不用,嬷嬷找个东西给弟弟包一下吧,我抱去给奶奶,奶奶那会还说要过来看弟弟呢。”   冯嬷嬷自然不会反对。   于珊小心翼翼的抱着迷迷糊糊睡着的于安回到静安堂的时候,午饭已经摆上桌,只是众人都没有上桌子吃饭。眼见于珊抱着孩子出现,他们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于华见于珊低着头,正想骂她几句死心眼之类的,可还没开口,就见于珊抬起脑袋,眼里温温暖暖。于华不自觉的抬起手,蹂躏了一下于珊脑袋上的那个啾啾,便放过了她。   于珊抱着宝宝走到老太太跟前,小声地说:“奶奶,你看,弟弟睡了。”   老太太却没有低头看于安,而是先拿出手帕擦拭了一下于珊小脸上冒出的汗,才伸手接过包裹。嘴上却调侃道:“抱会就行了,你又不会抱孩子,回头再摔着我乖孙。”   于珊也不觉得委屈,开心的笑了。   倒是子萱难得出口调侃道:“珊丫头,半大的孩子讨人嫌,看样子,你这是讨老太太嫌了。”   老太太这会还真是有点感谢散布流言的人了,只是“功”过不能相抵,这账还是要好好清算清算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查出来散布流言的竟然不是原先以为的徐姨娘或者底细不明的花姨娘。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后面两章处理流言的事~~   非常感谢笑笑亲的地雷,把俺炸的好开心,么么哒~~   ☆、第47章 :朱婆子   静安堂此刻静悄悄的。举目望去,只见老太太坐在上位,赵氏李氏坐在下手,长房的徐姨娘、花姨娘,二房的许姨娘站在桌椅后,地上还跪了十几个丫鬟婆子。众人皆肃穆等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老太太一直不开口,只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用杯盖轻碰杯沿,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底下跪着的领头的朱婆子听到声响,不敢抬头,只是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像是对朱婆子的表现很不满,老太太皱了皱眉头眉毛,放下茶杯,不冷不热地问道:“朱婆子,你说你找活神仙给你卜了一卦?”   “回老夫人,是的。”朱婆子连忙答道。   “那‘活神仙’怎么说?你可要据实答来。”   朱婆子伏在地上,不能分辨老太太的喜怒,只能斟酌着答道:“是。大仙说,奴才命好,主家富贵,奴才运程不错。”   朱婆子话没说完,老太太冷笑一声,问道:“那大仙没跟你说,你今年或有血光之灾?没跟你说于府这尊小庙容不下你这命好的大佛?又是恶鬼转生,又是天煞孤星的,就不怕玷污了你这‘好命’?”   朱婆子只是战战兢兢得不敢分辨一二,低垂的眼里,闪过几丝精明。反正今日这条老命十有八/九就交代在这里了,倒不如不言不语,坐实了四小姐五少爷的流言,想必夫人必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自己也能求个痛快。   老太太见她这幅样子,心底一沉;徐姨娘低垂着头,手紧紧得攥着手帕,眼底的笑意慢慢地化作嘴角的微笑,好不自在;其他人都有几分莫名其妙得看着刚问了三句话就又沉默不语的老太太。   徐姨娘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会为了府上的流言大张旗鼓。她再怎么不熟悉了解老太太,也知道老太太几年前就因嫌府上琐事闹心才离府静养四年,按道理,这样脾性的人怎会招惹这些破事?   她收到桃儿的消息,一瞬间慌了神,这事表面上再怎么牵扯也算不到她头上——源头是二房的朱婆子,说闲话的都是二房三房的丫鬟;她房里的丫鬟她看得紧,没有敢参与进去多说一句的;只是表面上再如何,也经不住细究。   她本想趁机陷害花姨娘,可自从被老太太除夕夜落了面子禁足半年,那本来没脸没皮的贱人竟跟自尊心受创一样,借着这由头,将整个院子的丫鬟婆子都禁了足,菊苑围得铁桶一般,她根本插不进去手。   她明面上的线索早处理干净了,可她怕朱婆子牙口不够紧,将她招供出来,到时候就算有再多的本事也无法挽回,毕竟再怎么看这件事情的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了。   可是见到朱婆子这个反应,徐姨娘简直在心里乐开了花,老太太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想当着众人的面澄清‘误会’,眼下屋里屋外围了一堆的丫鬟,而朱婆子地默然无语,不矢口否认她曾放出去的流言,倒显得算命这一说确有其事了。   老太太看着不敢抬头的朱婆子,脑里思索着冬梅打探来的二房的消息:因赵氏膝下只得两女,六年无嫡子,便给陪嫁丫鬟开了脸,诞下儿子后,这丫鬟提了姨娘,也就是许姨娘;朱婆子生于元九九二年,威德二十二年,三十岁的朱婆子作为赵氏的陪房入了于府。威德二十九年,庶子诞生后,赵氏为显恩典,拨了朱婆子前去伺候许氏,所以算起来朱婆子是二房赵氏的人。   朱婆子三十岁陪嫁到于府是孤身一人,也曾有好管闲事的人为她说亲,据她说,她是婚育过的,只是家乡大灾,当家的和唯一的女儿饿死了,只留下她孤苦一人。幸得赵家主母垂怜,收留了她。她常感叹自己独有克夫命,没有儿女缘,无心再嫁。慢慢地好事之人见她着实不是推脱,也歇了心思。她人很勤奋,眼下四十四岁,已是满脸沧桑,整个人瘦瘦巴巴的,没有其他屋里服侍的婆子们养尊处优的模样,也没有其他婆子花钱大手大脚,穿着极为朴素,一整年下来,除了府上发的四季衣裳,她是决计不会给自己扯布做新衣的。   如此一个妇人,为何编排这莫须有的卦言?朱婆子身后除了许姨娘也就只有赵氏了,莫不是赵氏年前刚记了于福为嫡子,就开始算计长房嫡子嫡女了?可赵氏是她亲自相看的,脾气好,性子稍微单纯了些,有些老好人,但绝不可能如此没脑子。   赵氏眼见老太太看过来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得明白——自己怕是给人算计了。想到这,她背后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这是长房嫡子,未来爵爷的亲弟,这事若真落在她头上,二爷那边怎么交代。   赵氏长于殷实富贵家,因受爹娘疼宠,得嫁高门,婚后与二爷甚少有什么嫌隙。纪姨娘和梅姨娘都是清白姑娘,抬进来生儿子的,既不是婆母安排的奸细,也不是主动勾引二爷的狐媚子;唯一有儿子的许姨娘,是她自己安排的,卖身契还攥在她手上,对她也忠心耿耿,可以说,赵氏除了没有嫡子,是半点糟心事没有。   赵氏娘亲曾在成亲前毫不避讳的将大户人家的算计一一道明,虽婚后没有实践的机会,但她也不傻,对其中门道不说精通,但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她想不到到底是谁在算计她。难道是许姨娘因为被夺了孩子心生怨恨?想到这,赵氏怀疑地看向许姨娘。   许姨娘接收到赵氏的眼神,心里有苦难言,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小心翼翼安安分分服侍赵氏这许多年,本想着到了年纪求恩典,结果主母一句话,她就得上二爷的床。后来有了儿子,她带着儿子,虽然大小姐小小年纪时常敲打自己几句,可她不争不扰的小日子过地也算温馨。可谁知大小姐反反复复地劝赵氏,劝着劝着,儿子就不是自己的了。眼下主母竟想让自己去顶这黑锅……想到这,许姨娘只觉得心里无比凄苦,惨笑一声。   许姨娘本性懦弱不争,有点小聪明,当姨娘这许多年,一直奴性不改,旁人以夫为天,她以主子为天。能提大丫鬟还是因为别的大丫鬟都嫁了,从赵家带出来的,又对赵氏忠心耿耿的就剩她一个了。   在众人的忐忑猜忌中,冬梅从门外进来,凑到老太太跟前,小声说了什么。老太太这才将眉头解开,说:“让他在外面候着吧。”   “朱婆子,我问你,‘神仙’只说你主家富贵?”   朱婆子说:“回老夫人,奴才确实只花二两银子算了前程。”   “哦?那你可知咱们府上这些日子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可是你醉酒后说的?”   “老夫人容禀,奴才是滴酒不沾的。”   老太太轻笑了一声,说:“你的意思是,这传言与你无关?”   朱嬷嬷偷窥了一眼徐姨娘的神色,咬了咬牙说:“老夫人,奴才是花二两银子算了前程。可是‘大仙’说我身上带有戾气,奴才本想着这是克夫命带出来的,便也不当真,只是……奴才一时好奇,便多问了一句,大仙却说,奴才主家府上有两个不祥之人,一个是恶鬼转生,另一个是天煞孤星之命,克亲克友。奴才这一耽搁,回到府上已是晚了,正遇到几个姐姐在吃酒,便与她们闲话了几句。”   话音一落,院内外的丫鬟齐齐吸了一口冷气,背地说是一回事,当面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难道这朱婆子还想凭一己之身搬倒小主子不成?只是,她们虽然害怕,觉得朱婆子不自量力,可内心还是感动的,只要她承认这传言是真的,老太太说不定会因此减轻对她们的处罚。   “哦?都跟哪几位说过?”老太太避重就轻的问道。   朱嬷嬷却并不点出,一来确实没有这些吃酒人,二来,都是奴才身,能少牵扯些人就是她的功德了。只这般想着,她就把身子压的更低了。   “怎么,不肯说?那三个粗使婆子可是说,你将这卦言说与他们的时候,她们并没有在吃酒。后来他们三个晚间吃酒,便大放厥词,此事倒与你无关。不过,如果你说的卦言是真的,你就不觉得,你只是与她们说了点实话,却因为这实话受罚,很冤枉?”   “老夫人……”朱婆子犹犹豫豫的喊道,想说什么最终却不发一言。   “嗯,如此说来确实是这三个婆子的罪过。将这三个婆子拉出去,每人赏三十棍子。”老太太见朱婆子不说话,嗤笑一声,淡淡的吩咐道。   “老夫人?”朱婆子满脸不敢置信得抬头。若不是事实发生在眼前,她如何能想到,这一心礼佛之人,竟是如此的杀罚果决,对‘无辜’之人也毫不手软。   “拉出去!”   不一会,三个婆子就在院子里哭嚎起来。她们三人,在厨房打杂,油水拿的不是最好的,吃的却跟主子差不多,所以也算养尊了,受不得疼,每一下都鬼哭狼嚎的求饶。   几个施罚的,都知道现在于府掌权的是老太太,心存巴结,打得是真狠。如此这结结实实的三十棍下来,打得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这可比老太太刚回府那会,赏给三个小姐教养嬷嬷的惩罚重多了。   三个粗使婆子受完刑罚,就被人强拖着拉到静安堂,鲜血顺着衣服在静安堂拖出几条血线。   老太太连看都没看,淡淡地撇下一句话,直接让所有的下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拖下去,发卖了!”   屋内屋外的丫鬟,凡是曾传过话的,见此场景,浑身都僵直了。   三十棍子,这三个婆子年纪都四十开外了,一顿棍棒打下来,命已去了大半条。像这种犯错的奴才,本就鲜少有人买,半死不活的更是无人问津,如此一来这几个婆子便有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如此拖延下去,必定是要死在奴才买卖的简棚里了,这个死法,别说体面了,能有个收尸的就不错了。   老太太冷笑了声,从赵氏李氏看过去,看了眼几个姨娘,最终盯着朱婆子说:“怎么,长房主母刚去,便开始算计小主子了。招了吧,是谁指使你这么干得?”   作者有话要说:许姨娘,你自行脑补些啥米玩意,你这样想,会出事滴,你造不?╮(╯▽╰)╭   ☆、第48章 :替罪羊   几个主子、半主子听了这话都有些色变,当然尤以徐姨娘为甚。   朱婆子此刻才真正懊恼不已。徐姨娘说,天煞孤星是凡是亲人都克的命格。她虽然觉得有些狠了,但是为了让于安失宠于老太太,只有这种命格最易引起忌讳。   可是她忘了,眼下已经不是杨氏掌家的时候了,杨氏因为难产,对于珊不喜,半点没有为女儿出头的念头,最后拿着难产当借口,理所当然的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于珊身上;老太太与杨氏截然不同,老太太本就不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只认那是她的嫡孙,她怎会容忍这些贱命之人侮辱她的心头宝。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她背后的徐姨娘是坚决不能供出来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掰不倒徐姨娘,让她将消息传出去,那她在徐府的女儿……不对,不是万一掰不倒,是决计掰不倒,徐姨娘有儿有女还有宠,就算身份低些,也不是她一个奴才能斗的过的。   “老夫人,真的没人指使,奴才就是听了卦言,回府后跟几个姐妹闲谈而已。奴才实在不知,府上竟将闲话牵扯到五少爷……”   “哦?你竟然没有明说这两个命不好的是五少爷?如此说来,竟是这些个丫鬟胡说八道了!来人,把这些奴才拖出去,每人赏十棍子。”老太太也不理睬朱婆子,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老夫人饶命呀。”   “老夫人,奴婢冤枉啊,是朱妈妈说,五少爷天煞孤星的,奴婢冤枉。”   几个主子何曾见过如此大规模处罚的局面,都觉得心里乍凉乍凉的,脸色惨白。老夫人四年不在府上,他们都快忘了,老夫人出身将府,最不怕的就是血腥。   “老夫人……”朱婆子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想替他们求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其实,这些个丫鬟婆子本就是要领罚的,轻重不说,有在府上非议主子的胆,就该有受到处罚的觉悟。只是老太太巧妙地利用了她们同病相怜的心思,将这些个丫鬟婆子的受罚归咎于朱婆子不肯说实话。   “老夫人,五少爷天煞孤星,这话确实是老奴说的,但是老奴对天起誓,老奴所说句句属实,万不敢有半句欺瞒,卦言确实是这般说的,还望您明察,莫要伤及无辜。”满院子的哭闹声,衬得朱婆子的话支离破碎,可她到底是承认了这流言的源头是她。   老太太也不叫外面停下,只是恼怒,到了这个地步,朱婆子还不撒口,她瞪视着朱婆子,大声问:“无辜?照你个狗奴才的意思,小少爷是罪魁祸首,而你们只是实话实说,所以你们都是无辜之人?”   “老奴不敢。只是,望老夫人为了府上的安宁,三思而行。”朱婆子言辞甚是恳切的劝言。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老太太见她越说越过分,只差没明着请求她为了阖府上下的安宁,处死于安了。而其他二房三房的人竟都有些触动,老太太很是恼怒的将茶杯摔碎在众人面前,怒喝:“一个个的,收起你们的龌龊心思!”   赵氏、李氏见老太太着实发火了,也不敢为自己分辨,忙跪在地上,齐声说:“请母亲息怒。”   几个姨娘也忙跪在地上,只是并不敢开口劝说。   徐姨娘低垂着头,硬生生的拧了一把腿才忍住没有当场笑出来。今日这事甭管最后的处置是什么,于安这辈子差不多毁了。就算老太太强势的压制过去又怎样,流言就是流言,尤其朱婆子还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口。就算朱婆子最终免不了一死,那她也会被传成是为了于府上上下下的安危,被恼羞成怒的老太太灭了口。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火,再开口,语气已显平静:“朱婆子,你竟然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就成全你!你口口声声说,安哥是不祥之人,为祸于府,凭的也不过是算卦的几句卦言!如此,咱们这事便从头论起!”   老太太挥了挥手,冬梅极有眼色地去院外‘请’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老头五十上下,五官齐整,胡子修理的尤为仔细,穿着一身整洁的淡蓝色长袍,肩上挂了个挂兜,手上拿着一个招牌,上书:百卦百灵。打眼一看,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在其中。只是,‘仙人’的眼睛不能细究,仔细看去,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猥琐。   他目不斜视的在冬梅的引领下到了静安堂内,倨傲地问:“请本仙来有何要事?可要卜卦?看我的招牌,百卦百灵,不灵不要钱的。”老头谈及钱的时候,猥琐的细长眼闪亮闪亮的,而且,这人只要一开口,就缕自己的一朵小胡子,明明好生滑稽,他却非要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老太太不以为意,江湖上怪人有的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老太太眼看着朱婆子的脸变得惨白,冷笑一声,向着老头问道:“却不知,大仙如何称呼?”   “人送外号,胡半仙。我不喜欢这个封号,你可叫我胡仙。”老头摇头晃脑地答道。   “那还请胡仙认一下,堂下所跪之人,你可认识?”   老头拿手缕缕胡须,看也不看朱婆子,似笑非笑地问:“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老太太心情正烦躁,哪有时间与他打什么哑谜,直言道:“这婆子说十天前找你卜过卦,只最后却得大仙奉送了个卦言,说我府上有两个不祥之人,一个恶鬼转生,一个天煞孤命……”   老头顿时满脸精光,眼睛瞪得大大的,只顾着命格了,话没听全,他将手从他的小胡子上拿下来,讪讪地搓着谄媚道:“谁给批的?本仙卜卦大半辈子了,富贵命格见过不少,克父克母克夫克妻也批过不少,可却从没批到过这两种命格,如果这两命格属实,嘿嘿,不知小老儿可有幸见一见有这两个命格之人?”   老夫人冷笑道:“不就是你给批的吗?”   老头一愣,顿时将腰杆挺直了,怒道:“胡说!不曾见到人,本仙如何肯下卦言!本仙又不是草芥人命之人,这算出的命可是一辈子的事,本仙怎会如此疏忽?!你个老妇人,可不要冤枉人!”   老太太看了看跳脚的‘大仙’,指了指朱婆子道:“不是我说的,是她说的。”   老头这才看了看朱婆子,恰好朱婆子抬头偷窥老头,被老头看了个正着,老头围着朱婆子转了一圈说:“这人我认识。说来她也够抠门的,本仙卜卦,一卦二两银子,多一文不要,少一文不行。这婆子,只塞给本仙二十文钱,本仙如何肯卜,不要说旁人,就是她的命本仙都没有给卜,只是奉送了她四个字而已!”   “哪四个字?是恶鬼转生还是天煞孤星?”   “本仙从不曾批到过这种两种命格!”说完老头就抬头看这自己的招牌,拍了拍挂兜,倨傲的站着。   老太太却也上道,给冬梅使了个眼色,冬梅很快从内室取出一块银子,递到老头面前。   老头看到银子,也不客气,接过来拿手掂量了掂量,然后很是肉疼的从挂兜里掏出一小块,很舍不得的擦了擦,也不递给冬梅,直接扔到了老太太侧面的桌子上。这一小块银子形状很不规则,棱角却磨得甚是光滑,在桌子上咕噜噜转了几个圈才定下。   “你这老妇人,本仙卜卦一卦二两银子,这婆子已经付了二十文,你给的太多了,这是找你的。”老头说着,眼睛却不看老太太,只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那点银子,甚至不自觉的走近了几步。直到银子停在了桌心,老头将手背在身后,掐指一算,神色猛地一凝,怀疑的看着老太太,然后在众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又恢复了猥琐贪财的表情。   “我跟她说过:好自为之。”   说完不管别人怎么看,自顾自的举着招牌离开了,脸色稍显苍白。   老太太也不介意老头的不知礼,冷冷地说:“朱婆子,看来,你是没听活神仙的话了?”   朱婆子本就随着老头越说脸色越白,听到老太太的声音,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朱婆子在接到指示之后,曾借出府的机会去西大街踩过点。最终选了这老头,是因为他虽然卦言灵、威望高,但他居无定所,出现地点不确定。她回府后跟几个婆子说起来是找胡半仙卜的卦,几个婆子都甚是信服,还说,京城也就他能卜出奇卦,她还曾庆幸找对了人。当初她塞给他二十文钱,老头却坚决不肯给她卜卦,也不肯将钱还于她,非要她补足二两银子。她出于对利用老头名声的愧疚,也就没再坚持要回她的二十文钱。她怎么也想不到,老太太如此轻易的就找到了人,还将人带进了府。   朱婆子默默不语,只是摇头。   “说,究竟是谁让你在府里散布谣言?!”老太太趁着朱婆子神色恍惚,厉声问道。   “徐……”朱婆子猛然回过神来,改口道:“没有人,是我鬼迷心窍……”   老太太失望的看着朱婆子,率先站起身往院子走去,边走边吩咐道:“拖出去。”   院子里,不曾涉及到此事件的丫鬟婆子都在外围站着,中间十几个受完十棍的丫鬟婆子歪七竖八的趴在地上。   朱婆子被拉扯到院内,就见粗壮婆子手下的板子血迹斑斑。   “打,打到她招了为止!”   朱婆子已经四十多岁了,不怕死却怕痛,毕竟是夫早丧,唯一的女儿又不在跟前,一生孤苦,她痛的怕了。   “老夫人,求您给个恩典,给奴才一个痛快……”   老太太甩开朱婆子拉扯的手,说:“只要你说是谁指使你的,我就给你个痛快!”   朱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却不肯松口指认任何人。   老太太也不耽搁,给了那些婆子一个眼色,那些婆子便上前驾着朱婆子放到了木凳上,不间歇的打了起来。   赵氏愣愣地看着。这是自己的陪嫁婆子,没有请示自己,就擅自掺和长房的事,虽是死不足惜,可到底是有主仆情谊在,她心里十分的不舒坦。想到这,她阴狠地看着许姨娘,以为是许姨娘用她陷害自己,毕竟她们两个心里都清楚,朱婆子是她的人。   许姨娘更是于心不忍,两人共事将近二十年,从还在赵府两人就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只是到了于府,她提了姨娘之后,怕赵氏多想,她主动疏远了朱婆子,两人间倒是多了主仆的情分。她怎么也想不到赵氏竟为了一等爵位,不顾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福哥是唯一的二房男丁,怕是主母看她也很不顺眼吧,如此一箭双雕下来……   许姨娘慢慢踱到老太太脚下,跪在地上说:“老夫人,此事是我主使,还望老夫人留朱妈妈一命。”   朱婆子艰难的抬头,吸了一口气,咿咿呀呀地说着:“不是不是,是是……”只是她口里的徐姨娘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太太慢悠悠地转身,看都不看跪着的许姨娘,而是盯着徐姨娘许久,久到徐姨娘都怀疑老太太知道此事是她搞得鬼了,正冷汗直流的功夫,老太太回转了视线,看着许姨娘问:“为什么?”   许姨娘不知如何作答,为什么?因为朱婆子背后是赵氏?因为赵氏难为自己?因为儿子不在身边,自己没事找事?可是为什么是陷害长房而不是找大小姐二小姐的麻烦呢?   许姨娘不知该如何作答,正两厢为难之间,却听见赵氏沉痛地问她:“为什么?”   许姨娘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她想问,不是你要我出来顶包的吗?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但你何必装的像是不知情一样?   朱婆子艰难的从木凳上滚下来,爬到许姨娘身边,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很小声的开口:“徐姨娘……”   许姨娘却以为是在喊她,拉过朱婆子的手,劝解道:“朱妈妈,是我让你受苦了。”   老太太却不管她们主仆情深,很是恼火的又问了一声:“为什么?!”   许姨娘绞尽脑汁,也不知道什么理由能蒙混过关。她性子懦弱,不会算计,只要守着儿子,她心里就踏实。是了,她现在是失了儿子的人呀,但要怎么牵扯到长房那里呢?许姨娘组织了一下,答道:“是因为福哥。年前四小姐出事后,福哥就被记在了二奶奶名下。奴婢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着福哥过日子,可为什么连这点念想都被剥夺了?”许姨娘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倒真是开始哭了。   许姨娘颜色一般,加上又是大丫鬟出身,平时也是规规矩矩的,所以哭起来也只是显得悲伤,不像徐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娇羞柔媚。老太太见她哭,倒也说不上反感,只是接着问:“那与安哥什么关系?”   许姨娘哭声一滞,与五少爷什么关系?许姨娘朝赵氏望去,希望赵氏帮忙圆谎。赵氏看着她此刻求助的表情,若此事真的是她干的,她怎么有脸求自己?她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母亲,此事怕有什么误会……”赵氏艰难的开口辩解。   许姨娘却一根筋到底了,自认为机智地补充道:“是出了四小姐的事之后,福哥才被带走的,肯定是有人在二奶奶面前撺掇,反正肯定是因为四小姐的事!”   许姨娘想了想,又说道:“何况,除夕夜宴上,奴婢还因为四小姐被禁了半年足,奴婢不甘心。四小姐和五少爷一母同胞,陷害五少爷定能让四小姐不舒坦。”   老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是如此蹩脚的理由呀!坏了她一盘好棋!   ☆、第49章 :二房的交代   老太太看着徐姨娘问:“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徐姨娘怀疑地看着老太太,难道老太太真的知道是她做的?不可能,老太太就算怀疑,也不可能有证据,若是手上有她的把柄,早处置她了,还会如此麻烦。只是眼下要事事小心了,这老虔婆,人老心不老,最爱管大房的闲事。   想到这,徐姨娘低眉顺耳的俯首,道:“还望老夫人从宽处理。”   老太太一口气憋着,看她那模样,冷笑出声音,说:“好!”   “好!既然徐姨娘代表长房为你们求情了,那你们的性命就都留下吧。许姨娘发配北地的庄子,至于朱婆子,既然如此主仆情深,就跟许姨娘去庄子吧。马上就滚,此生若不得召唤,永不许回京!”   “贱妾惶恐……”徐姨娘听得老太太允了她的请求,心里面上都越发的惶恐,连说她代表长房,她都开心不起来。   长房眼下只有她和花姨娘两个,若说找个像样的,真的是芝麻里面挑黑豆——轻而易举。花姨娘是花魁出身,老太太能容忍她留在于府安享晚年已属不易,再多的体面却是想都不要想。那有儿有女的她自然就这么显出来了。   可是,为何她的求情竟被允了!如此中伤小少爷不是应该乱棍打死吗?她可不认为老太太是会心软的人。   老太太满是郁气地回了静安堂,于嬷嬷上前,丝毫不客气的自坐了老太太的下手,说:“小姐,今日这处事可不像你。不过是一个姨娘,虽说手上没证据,可鸡蛋里挑骨头,我就不信,抓不到她的把柄。何况就算是真的抓不到把柄又怎么样,难道昭轩还能为了这么个玩意顶撞你!”   于嬷嬷将整件事从头看到了尾,自是知道整件事情定是徐姨娘背后搞的鬼。对如此轻易的放过徐姨娘很是不甘心!想当初,老太太初掌于府的权利,两个庶嫂虎视眈眈,哪里都有两个庶嫂安插的下人。老太太处理起来,谁的面子也不看,闲言碎语的,赏一份哑药,严重的乱棍打死,杀鸡儆猴,这才让两个庶嫂安分了。眼下这处置,怎么都有些毛毛雨的意思。   老太太听到于嬷嬷的称呼,见于嬷嬷比她还气愤,有些感慨,现下这状况,倒有些几十年前,她初初掌权,被庶嫂为难的味道。想到这,也不知怎的郁气一散而去,笑了笑说:   “嬷嬷,你可相信因果缘法?咱们在广华寺四年,得听佛音,我是有些相信命运这码子事了。当初年轻,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捉到一丝蛛丝马迹,那就是严惩不贷。寺庙四年,我不是没脾气了,只是因果轮回,还是让人心服口服的好,也免得牵涉后辈子孙。”   于嬷嬷疑惑不已。   “远的不说,单说今天我若是没有证据的处置了徐姨娘,你觉得简哥会怎么想?杨氏刚去,二房的许姨娘中伤安哥,我却处置了徐姨娘,这笔子烂帐,简哥会算在谁的头上?为了这起子破烂货,兄弟阋墙可值得?”   “就算二少爷不甘心也不打紧,一个庶子……”   于嬷嬷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太就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简哥心性不坏,不像蕴姐被徐姨娘教坏了。简哥是凌峰亲自教导的,若是家和,自然是兄友弟恭,一文一武相辅相成;若是没有证据处置了徐姨娘,让他生了怨愤,他定要与华哥、安哥不对付。我与爵爷百年之后,还有谁能管制的了老大?而照他偏宠庶子的样子,华哥这爵位还不晓得出什么波折。到时候,满京城上下就看咱们于府的笑话吧。”   老太太见于嬷嬷若有所思,索性将心中的打算也说了出来:“此次既然徐姨娘有本事明面上躲过去,就留下她让她给华哥、珊丫头做磨刀石也未尝不可。要撑起这偌大的于府,岂是那么容易的?你也看到了,老大是什么德行,我倒是觉得,老大年轻时,咱们替他考虑的太多了,才养成他现在这副装模作样的蠢样。若是可以,我与凌峰,定要有一个活到杨老太爷那把年纪,看着华哥承爵。否则,晚死的那个怕是死了都不敢闭眼。”   于嬷嬷听老太太如此埋汰大爷,又说什么死不死的,也有些伤感。她们年纪都大了,二代上却没有成器的,也怨不得老太太心下悲观。于嬷嬷岔开话茬,反问道:“那您何苦整这么一遭?白白生了一场闷气。”   “我原是想着,若是能名正言顺的解决了自然好,大房也清净了;就算解决不了,也要趁机敲打敲打徐姨娘。其实我也疑惑,咱们查了这些日子,线索都在朱婆子身上断了。徐姨娘还在禁足,她是怎么勾搭的朱婆子?而朱婆子又为什么背主投靠个隔房的妾侍?其间又没有利益可图。”老太太越想越疑惑,本想揪出徐姨娘再做打算,可暗中调查数日,也没有结果,老太太这才起了逼供的念头。只是她也想不到,朱婆子拼着被打死的惩罚也不肯招出徐姨娘,倒是二房主仆情深,打乱了她的算计。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于嬷嬷甚是不甘。   “算了?她想得美。你去嘱咐冬梅一声,让她在京郊另派一辆马车,等许姨娘的车子经过,将朱婆子给我悄悄接回来,我有大用。”   于嬷嬷点点头,但她还惦念着被打的三个婆子,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口问:“那三个婆子?”   老太太一见于嬷嬷这样,便知她是心软了。于嬷嬷跟着老太太四十多年,行善积德的事做过不少,要人性命的活计也没少干。于嬷嬷的处事,一直是对罪魁祸首半点不能容忍,够他死的,就不许他活;但对从犯,尤其是受人蒙骗的、被人利用的,够他活的,就不让他死。尤其这些年,于嬷嬷愈发的仁慈了。   “罢了,你私下安排个大夫给她们治治伤,卖身契都还了,若是有一家子的,也都撵出府去吧!这些搬弄是非的人,我是一个也不想看到。”   老太太虽然出身将府不惧血腥,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毕竟手上沾惹了数条人命。但她绝非拿着奴才的命不当回事的人。也是于嬷嬷觉得老太太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暂时被留下的棋子搭上三条性命才出口替她们相求。   二房。   赵氏看着跪在地上满是伤痕的朱婆子,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许姨娘,厉声问许姨娘:“说罢,究竟是为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四小姐五少爷的,你我都知道,老夫人根本没信你那拙劣的谎话。”   许姨娘现在也怀疑她们之间脑电波交流不顺畅,傻愣愣地问:“不是二奶奶您让我出来顶罪的吗?”   “顶罪?顶什么罪?你以为这事是我安排的?”赵氏站起身难以置信地问道。   许姨娘说:“朱妈妈一直是您的心腹,奴婢以为您是为了爵位才……”   赵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不成器的许姨娘,艰涩道:“你这个脑袋一根筋的!爵位,爵位与我何干?!与咱们二房何干?你是看大少爷和二少爷不成器?就看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于福有出息?”   赵氏噼里啪啦狠狠骂了一通许姨娘,可骂着骂着自己先泄了气,说到底,许姨娘是自始至终忠心于她一人,变节的是朱婆子。   思及此,赵氏便望向朱婆子。   朱婆子察觉,却不曾抬头,反倒神色恍惚地说:“是徐姨娘……”   不等她们再问,她已经自言自语地说道:“珠儿在徐府,给徐府六爷做了通房。”   “徐府?”   “珠儿?”   “珠儿是奴才失散多年的女儿,至于徐府,就是徐姨娘的娘家。”   “什么不入流的下等府邸,也能威胁到你了?”赵氏怀疑的看着朱婆子。   朱婆子神色恍惚,也不辩解,只一字一句地说着:“徐昌明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可怜珠儿,卖身契在主母手上攥着,一个不小心怕就要被发买到烟花柳巷了。徐姨娘从她弟妹偶然得知奴才与珠儿时有往来,便动了心思。五年前四小姐那事,那仙姑也是徐姨娘托奴才安排的,若是稍有不从,那珠儿……”   “你如何知道珠儿是你失散的女儿?找到了为何不即可告知我,也也好为你周旋。”赵氏怀疑的问。   朱婆子苦笑一声,“若不是奴才的女儿倒还好了,奴才也不必做如此多的坏事,为虎作伥。珠儿左右眉心各点了一颗痣,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左右眉心各一痣了。当初在路上看见她,奴才就知道那是我的女儿。奴才巴巴的去徐府赎人,可是徐府不放人,说珠儿签的是死契,有钱也赎不出她来,若是咱们府上强买,她就一杯毒酒送珠儿下地狱,反正是死契,官府管不着的。奴才这才被徐姨娘所辖制。”   赵氏说:“此事还有谁知道?”   朱婆子摇摇头,说:“没有人,徐姨娘那边都是桃儿单方面联系奴才,奴才与徐姨娘从不曾单独见面。哎,离开也好,免得又被徐姨娘利用。这些年奴才提心吊胆的,就怕连累了二奶奶,不成想最后竟是连累了许姨娘。”   朱婆子身上有伤,说话极慢,面容苍老了许多。赵氏和许姨娘也是一脸的苦笑,别说她们就没听说兰苑有个桃儿,就算真找出来,又能怎样?   许姨娘突然跪在赵氏身前,说:“现在这些误会解开也于事无补了,冬梅马上就要过来催促,奴婢跟朱妈妈即刻就要启程,此生怕是不能相见了,小姐您一定要多保重,如果可以的话,请善待福哥,奴婢必将感激不尽。”   赵氏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几个大丫鬟,她只相中她本分老实颜色也一般,为人不张扬还有些懦弱,便做主抬了她,可是这些年她从不主动往二爷身边凑,对自己又是一根筋的忠心耿耿。眼看要分开了,她却越看这张懦弱平凡的脸越不舍,一时间悲从中来。   于福课下归来,先到正房给母亲行礼,就见他姨娘跪在地上啼哭,于福心里一痛,却还是坚持走过去,给赵氏行了礼,才天真地问:“母亲,姨娘在这有何事?”   赵氏神色复杂的一言不发,倒是许姨娘不再避讳赵氏,将他搂在怀里,安慰道:“以后要多听你母亲和姐姐们的话,不可调皮捣蛋,待你成年后,若还记得我这个姨娘,便到北地的庄子让我见上一面,可好?”   于福慌了神,急急地问道:“姨娘为何去那苦寒之地?”   许姨娘摸摸他的脑袋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于福见许姨娘不肯说,脸唰的阴沉了下来,转身跑开了,连撞上于倩于静都不止步。   于倩于静见这情况,也是诧异不已,等赵氏简单一说,于倩愤愤不平道:“长房的事,如何能牵扯到咱们?祖母也太糊涂了。如此越权惩罚咱们二房的人,让别人怎么想咱们?没得让人以为母亲您管不住下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于静考虑的远些,见于倩愤愤不平,唯恐她埋怨老太太,日后不知进退,开罪老太太,忙劝道:“谁让许姨娘主动揽下这宗事,说不定祖母还怨怪二房强出头。再说,祖母已经够给二房面子了,这种流言,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乱棍打死的结局……”   于倩一想也有道理,冷声道:“哼,设计了咱们二房,我饶不了她!”   于静思忖片刻说:“此事咱们能旁观就不要插手。大房眼下也没个主事的,咱们不好上赶着找事,免得祖父祖母疑心。”   于倩点点头,说:“我知道。”   言罢,看了看带血的朱婆子,又看了看正哀伤不已的许姨娘,两三步跨出屋子,叫进来四个粗使婆子,冷声吩咐道:“将这两个叛主的奴才拉出去,二十大板!”   于静丝毫不意外于倩的举动,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再劝。   赵氏神色恍惚,本不管这两个小姐妹嘀咕些什么,还沉浸在同时失去两个心腹的感伤里。眼见四个粗使婆子得了命令就上前拉扯两人,急忙走到两人身前相护,难以置信地问:“倩姐!你这是做什么?”   于倩也不回答,上前拉过赵氏,给四个婆子使了眼色,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拉扯了朱婆子和许姨娘。   经过于静的时候,于静轻言:“略施薄戒即可!”   四个婆子连忙点头应是。这二房里谁不知道,虽然是赵氏管着,但赵氏脾气好,甚少惩戒下人,倒是这两个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将院子层层管制起来。   “母亲,许姨娘出头揽下了此事,祖母却轻轻放过,您就不觉有异?”于倩大声问。   赵氏眼睁睁的看着于倩于静脸色不变的出手惩戒下人,顿觉两个女儿陌生,如何肯听于倩说什么,她狠狠甩开于倩的手,指着于倩于静,怒骂:“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言罢就要出去阻拦。   于倩失望地摇摇头,这个母亲,为何心思如此单纯!于倩顿感心灰意冷,也不再阻拦赵氏。   却是于静看不过去,拉住赵氏,心平气和的说:“母亲,她们这罚却是必须领的。祖母给咱们二房面子,咱们也需要给长房交代。如若不然,明日府上便有传言,说咱们两房不和。爹爹与大伯都会难做。您放心,朱嬷嬷和徐姨娘不会有事的,本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赵氏不忿道:“可是,这事又不是二房主使的,咱为什么处罚自己人!”   “母亲,此事只能是许姨娘指使的!”   ☆、第50章 :   “可许姨娘她以为是我才……”   “母亲,眼下哪有什么她以为、您以为,只有祖母以为。您也说了,祖母不会相信姨娘的谎话,可祖母还是将这事翻过去了。”   “还不是因为老太太没有抓到徐姨娘的错处。是了,我若是将真相说出来,老太太自然会为二房做主。”   “母亲,您怎么还不明白,眼下此事只能是姨娘指使的了。别说朱嬷嬷为了她女儿的性命不会改口指认徐姨娘,就算她肯改口,您也不能到祖母跟前说咱们二房是冤枉的。您这一去,就只差没明着告诉祖母,咱们二房主子下人的,联合起来耍着祖母玩。更何况目前祖母明显是准备放过徐姨娘,那您这一去算怎么回事?您让祖母是相信您还是相信姨娘,祖母倒是想信您,可您除了让姨娘矢口否认外,可还有其他证据?您这样做岂不让祖母为难?”   “就算如此,咱们也不能惩罚自己人。”   “母亲,就是因为她们是自己人,这顿罚才非领不可。再说朱嬷嬷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至于姨娘,也只能怪她强出头,不仅搭上了她自己,更连累了咱们二房。”   “……”   不论赵氏说什么,于静都很有耐性的一一解释。她也在于静平淡无奇的话语里,渐渐安静下来,细想想,于静说的句句在理。她转头看了看仍然怒气冲冲的于倩,听着院子里时不时的敲打声,终是叹了口气,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   赵氏一直觉得于倩风风火火,行事鲁莽,非大家闺秀,当然也从不把她的疯言疯语当真。但是于静不同,这丫头性子安静,说话声音不大,却颇有说服力,连于爵爷都夸赞她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之能。赵氏脾气好,二房龌龊事本来就不多,这些年越发的少了,她性子也养的单纯了起来。偏于二爷面上又是个不喜是非的人,最好这一口,对赵氏越发偏爱。   对于于二爷的喜好,最清楚的却是于倩于静两个小的,所以这两个孩子,从懂事开始,也不知是谁教会的谁,为了赵氏能固宠,有些腌渍事,两人私下就解决了,一动一静相得益彰,二房虽有三个姨娘,确比长房安稳平静的多。眼下若不是朱婆子和许姨娘即刻就要离府,她们也不会如此匆忙的在赵氏眼前处置此事,以至于让赵氏发现马脚。   赵氏却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两个女儿变得不同了,好像在于倩惩罚许姨娘和朱婆子之前,她从没发现这个变化。   想当初,二爷因赵氏连生两女,在子嗣上有些着急,纳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姨娘,二爷虽时不时的进她们的房,但事后总也对她也小意安抚。直到她做主让许姨娘爬了二爷的床,二爷对她突然厌恶起来。她本以为是许姨娘挑拨离间,便时不时的折腾许姨娘,可没多久许姨娘便先有了身子。二爷那一阵子是万分娇宠着许姨娘,对她大有不闻不问的架势。   十月怀胎,许姨娘不负众望生下了男娃,二爷便试探的提到让于福养在她名下。可她不喜于福,况且二爷对她不冷不热,她也没心思养个奶娃子,便一直不肯点头。可也不知道二爷想什么,她如此执拗,却莫名奇妙的又得了宠,她本以为二爷是想劝着她养于福,可他虽是还是时不时的再提,却不强求。与此相对的,却是三个姨娘安分了下来。   于倩见于静将赵氏安抚了下来,也不管赵氏现在在想什么,叮嘱道:“母亲,若是父亲问起此事,您只需说是许姨娘诋毁于安就是了。至于什么徐姨娘,您提都不要提。”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父亲不喜您搬弄是非。”   于倩这话,只差没明着说:‘娘啊,这事您别到父亲面前搅弄,父亲不喜有心计的女人’。   赵氏苦笑了一声,她如何不知于倩的用意。于倩是想让于二爷认为,许姨娘因为被夺了孩子对她心存怨恨,以致设法陷害于她。可于福养在正室,是二爷提了五六年她才点的头。在于二爷看来,自然是她被迫养了于福。这样一来,他会对许姨娘不满,如此才能让他放下对许姨娘的歉疚,让他认为,将于福交给她是很正确的事。   赵氏神色复杂的看着还带些怒气的于倩,一脸平静的于静。这两个孩子,一个才九岁一个才八岁,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算计。   不管赵氏娘仨对此事的态度最终有没有统一,老太太的处置可不等人,所以许姨娘和朱婆子在领完罚当天下午便离了府,往北地去了。   府上的流言蜚语再无人敢提,只要说起来,众人也都很气愤,既然五少爷是冤枉的,那她们就是白白被人利用了一把,只赚了一身的伤。   静安堂。   “老夫人,二房的许姨娘和朱婆子已经离府了,奴婢也已按照您的吩咐,将朱婆子接到了京城的别院。”冬梅边给老太太捶腿,边汇报道。   “此事,除了知会了送许姨娘去北地的人之外,没被其他人察觉吧?”老太太漫不经心的问。   “怕是大小姐也知道了。”冬梅打量着老太太的神色,犹豫地说道:“奴婢在接上朱婆子赶回京城别院的路上,恰好碰见了大小姐的马车。看方向,是要往京郊去。奴婢斗胆,自作主张拦下了大小姐。据大小姐说,是为了给许姨娘送药膏,还说三少爷想明白了,想亲自送送许姨娘,所以才紧赶慢赶的要去京郊。”   “嗯?我不是没有惩罚许姨娘吗?”老太太疑惑地问。   “离府前,大小姐和二小姐将朱婆子和许姨娘都惩罚了一遍,各自赏了二十板子。二奶奶有心护着,可是大小姐二小姐半步不让,所以……三少爷得知许姨娘被发往北地,便跑了出去,听说一直没有回二房。”冬梅忙将从二房小丫头那听到的说与老太太。   “那你在马车里见到福哥了?”   “禀老夫人,不曾。”   “呵,二房真是人杰地灵。许是补偿咱们于府这一代子辈不显,我这孙子辈,不论哪一房,真是人才济济啊。她这哪是去送药膏,怕是存了和我一样的心思,想半路上截下朱婆子,好等我日后处置徐姨娘,他们洗脱嫌疑,也不怕外人说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算起来,也是胆大的,我让朱婆子不得命令不能回京,她却是当成耳旁风了。”老太太不见喜怒,轻言了这句,就闭目养神。   冬梅见老夫人精神不好,心情因为不怎么样,便不敢多说,只是眼里疑惑一直散不去。老太太察觉冬梅力道愈来愈轻,睁开眼,正将冬梅的神色收入眼中。   老太太问:“怎么了?看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放心,就算她真的知道咱们留下了朱婆子,同样的目的,她是不会多嘴半句。”   冬梅忙抬头笑了笑,说:“不是这事,是另一桩事。朱婆子领的是二等丫鬟的份例,每月有一两半银子的进账,她生活十分节俭,收拾出来的衣服都是府里分的四季衣裳。听二房丫鬟说,她平时花销不大,不吃酒也不买糕点,平时里得了空还做些针线托人出府卖掉。她入府有七八年了,可是今日看她收拾的行礼,竟只有百十文的现银……”   老太太坐起身:“你没看错?”   “老夫人,您也知道,因怕出府的丫鬟婆子带走主家的物什,下人们的包裹都是被详细检查的,尤其是在钱财上。”冬梅见老太太似乎想到什么,忙回道。   “嗯,你再去查,这事咱们处置的匆忙,竟没查到她有什么亲人。朱婆子年少守寡,又是外地逃难而来,夫丧女亡,钱财能散到哪里去?往徐姨娘身上查。安哥这事肯定是徐姨娘指使的,朱婆子如此庇护徐姨娘,必定是有原因的。”   “可徐姨娘与朱婆子也没有联系过,兰苑的丫鬟也没有什么异常。”   “你慢慢打探就是了。老大最少需为杨氏守身半年,她却马上就解禁了,我就不信,她这半年能安分了。眼下杨氏去了,安哥养在我身边,倒真是应了智浅给老妇我批的命了。”   冬梅不敢再说什么,唯恐惹的老太太不高兴。   老太太想起智浅批的命,如果她的‘异姓三娃绕膝’不是智浅胡诌出来的,那‘凤命富贵荣华’又有几成真几成假。正心神恍惚的功夫,就见于爵爷大跨步的进了静安堂。   于爵爷进了厅,面色不善地挥挥手让冬梅退下,才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眯着眼看了看于爵爷,觉得于爵爷这气来的莫名其妙,这一天下来,她本就心累的慌,身体也有些疲倦,更是不想搭理他,索性闭了眼开始假寐。   于爵爷本是夹带着满腹郁气而来,可见了老太太这幅疲怠的样子,不知怎的就心软了。他叹了口气,质问的口气里竟带出了几分心疼:“安哥的事,你怎的也不知会我一声?”   老太太连眼睛都没睁开,淡淡的说:“内院的事,哪用的着你来掺和。若是这事传到外面去了,你便是不想插手我也会丢给你,你以为我乐意管这些。你若是想管事,便暗地里给老大寻个靠谱的继室,地位不必太高,心也不必太高,选个安分点的。老大嫡子嫡女都全了,除了蕴姐有些歪,其余几个都不差。若是继室不安分,再生个嫡子嫡女的,反倒不美……这事过个一年半载的,也该提上日程,早作打算也好过到时候抓瞎。可这继室若是手段差了,又压不住两个姨娘。”   “老大媳妇刚去,这事不必急。倒是安哥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怎的把老二的姨娘送走了?外面不知道的,还当是咱们府上兄弟阋墙了。”   “这事我今天都处置了,你从哪得知?”老太太问完,突地变了神色,追问:“难道外院还有我不知道的流言?”   于爵爷解释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若是外边有什么传言,我怎会不知道。是你今上午麻利的处置了,下午老二就给老大赔礼了。”   “老二怎么知道?”   “应是回二房吃午饭的时候正赶上了吧。”于爵爷猜测道。   “老大也受了?”细听去,老太太的话语里,竟有些鄙夷。   “老大万事不知,哪敢轻受。”于爵爷见老太太神色不对,劝到:“你自回来就有些看不上老大。老大做的那些个荒唐事也都过去了,你又何必挂在心上。这些日子老大都是与我宿在外院,也是知悔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   老太太止住于爵爷说:“那也得他干点让我看的上的事。娶个花魁回来做正经姨娘,还让这姨娘有了子嗣,这难道还是什么光荣的事?对着华哥非打即骂,对珊丫头不闻不问。倒是对几个庶出的万般上心。便是硬加他个宠妾灭妻的帽子都不过分……”   眼见于爵爷还要劝,老太太止住话说:“你也不用劝了,谁生谁养谁知道。”   两个老的一时都没有说话。   “对了,你想个法子,把彦哥送回齐府去。”老太太突然想起齐彦的事,补充道。   “这又是为何?”   老太太便将华哥告诉她的事跟于爵爷说了一遍。于爵爷细细琢磨之下,也察觉的其中的不对,齐彦的确有挑拨离间之嫌。   “这事却要与老狐狸商量着来,咱们顶多算是被殃及的池鱼。只是宫里两个贵妃怎会不对付?真论起来她们可是姻亲。”   谢贵妃是谢爵爷的长女,也就是于老太太的侄女;齐贵妃的妹妹嫁了谢贵妃的弟弟谢天衡为继室,算起来还真是拐着弯的姻亲。   “姻亲能亲到哪去。天慧膝下有佳仪公主,齐贵妃有三皇子。这两个孩子相差三岁,可因公主是独女,圣上便有些偏爱,都赶上对四皇子的疼宠程度了。如此一来,难免忽视了三皇子,齐贵妃哪能甘心?就算是姻亲关系也抵不过圣上的恩宠。说句大逆不道的,圣上巴不得咱们四个爵府老死不相往来。齐府若真是在齐贵妃的劝说下,如此挑拨四爵府关系,说不准还是圣上授意的。”老太太意兴阑珊的解释道。   “如此,便让老狐狸来处理好了,总归彦哥是托了老狐狸的关系进的府。”   “这么说倒也贴切。”老太太说完,见于爵爷不起身,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去。”   “衿容,咱打个商量,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事,你不许再瞒我。虽然你处事向来有分寸,可这样瞒着我总归让人心里不舒坦。”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也没有刻意瞒着你,只不过是想快刀斩乱麻,查的时日长了些,处理的便有些急了。”   之后老太太便将这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总结道:“这事肯定不是许姨娘捣得鬼。至于老二上赶着去给老大赔礼道歉,八成是要看看老大有没有掺和在里面,毕竟若是论利益,也只有老大许的起实的,旁人的都算虚的,徐姨娘又能许什么。老二又不蠢,许姨娘什么性子他能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便是用猜的也能猜出来。”   “那徐姨娘?”   “再等等吧,若没有证据处置了她,难免让简哥寒心。老大人品不行,得的这两个儿子却都不错,别长歪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改完了这一章,累死了,现写一章也没这么累!   今个检查了存稿,对原先的这一章尤其不满意,于是大刀豁腹的切去了大半截~~   俺改了整整一天~~啥事米干~~~骗人小狗的!若还是不好,也将就着看吧,俺尽力啦~~~   PS,有时间留言的亲们多写几个字吧,俺申请了送积分,虽然不知道怎么用,但好像是送乃们看书滴~~~~么么哒~~~   ☆、第51章 :   老太太管家,借着于安的事立了个新规矩:丫鬟、婆子、小厮不论当值不当值,只要是在府里,就不允许吃酒。在府外的时候,吃不吃酒没人管,但决不允许闲话府里的是非。下人们相互之间可以监督举报,举报属实的人自然有赏,为防止相互构陷,举报不实的便要受罚;被举报的人一经查实,轻者,领一顿罚,灌上哑药,滚出府去,重者,乱棍打死。   这新规矩一出,一些平时喜欢闲话是非的下人,便活的便有些战战兢兢,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哑巴。   老太太暗中观察数日,察觉于府上上下下安静的过了,也晓得下人们有些矫枉过正,可她也不纠正,只守着三个孩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寺庙四年她都自得其乐,现下于府这安静的模样,正和她意,也正是能享受的时候。毕竟这样的日子长久不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起子下人忍不了一年半载便会坏规矩。不过到那时,就是新奶奶掌家了,这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自己就守好静安堂就好。   于大爷每日先在外院睡下,然后偷偷摸摸到兰苑勾搭徐姨娘,天亮前再七拐八摸的溜回外院,得益于新规矩,有些下人发现了也不敢乱说,这事就一直被隐瞒了下来;徐姨娘重获新宠,顾不得找别人麻烦,只闷声‘发大财’。她寻思着,照这个势头,就算新奶奶入了门,也要礼让她三分,一时间心里暗爽;花姨娘却仍旧整日关着门,解禁了也不出院子,定要给于丽禁够一年。听了老太太立的新规矩,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毕竟府上受闲话最多的,她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了。暗地的诋毁多了去了,她不在意也在意不过来,可从她进府,总有下人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的讥讽她,老太太这规矩一出,她可不是有了护身披。   赵氏很不幸的陷入了自我否定的低沉期,别说于倩于静了,就是二爷,她也不知好歹的甚少搭理。偏二爷自动脑补成赵氏因为差点被许姨娘陷害才成了这幅样子,自是对她小意温存着。于倩于静见赵氏受宠,自是不再沾惹是非,却也不敢劝赵氏,毕竟赵氏这模样,主要还是她们的功劳。于福倒是与这安静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于福自小身子骨不好,有些弱,他心里发闷,整日发了狠练武,身子都伤了好几次,于静劝了几次见他听不进去,也就撇开不管。   至于庶支三房,府上任何事他们都甚少掺和。于通还是当着小尾巴,于玲还是整天霸着李氏。三房下人数量严重低于平均线,规矩不规矩的,对他们影响也不大。   就在这差强人意的安乐祥和中,于安那个小婴儿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个节日——百日。   于安洗三与满月礼都办的很草率,毕竟是杨氏新丧,也不好大办。可这百日却马虎不得,一来这是京城自来已有的传统,二来,也是为了借着婴儿的生气冲刷亡者的死气。   想当初,杨氏掌家的时候,规规矩矩少办事少出错。老太太离府四年间,除了逢年过节,府上就不曾举办什么礼宴。小一辈都太小,没什么理由请宴;没有老太太在府上,年轻的一代也没法纳贵妾;唯有于爵爷的寿辰可以操办起来,可于爵爷不喜好这些,寿辰都是轻轻揭过。   于爵府的势力虽然比不上另外三个爵府,可也是一等爵府,不设宴人家不能上赶着巴结,可若设宴,却是难得的机会了。所以,凡是得知于府要办宴的人家,甭管接没接到请帖,都是先将礼品送至。   也是于府沉寂太久,大大小小的官员总也寻不到机会拜访,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哪有放过的道理。所以真到了于安百日这天,所有收到请帖的人家,纷纷驾着马车到于府吃酒席。谢府、杨府、木府的马车自是直接驱进府内,至于其他的官员,就没有这种殊荣,只能将马车停在门前。于府门前的大街宽敞大气,平时人迹罕至甚是冷清,可此刻却是帮了大忙,马车愣是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于爵爷和老太太见此情状,轻舒了口气。这种不伦不类的宴,来人愈多,阳气愈旺,也更容易带来好的兆头,否极泰来。   却说每个府上的来宾都是分两拨的。男丁是谢爵爷带着三个爷外加几个少爷招呼,从十岁的于华,到六岁的于通,都不能偷懒,都到了外院跟着招呼宾客,场面稍显滑稽。也亏得外府有姻亲的人家,像谢府杨府,都是带着一个半个男娃,才不显得于府几个小少爷无所事事。   女眷则是老太太带着赵氏李氏张罗。   于珊本是准备看孩子躲清闲,可架不住老太太接待一个贵客,就让小丫头唤她和杨宇楠过去见客,再来一个贵客,再让小丫头唤她和杨宇楠过去见客……几趟下来于珊觉得自己的腿都跑瘦了,于是心上怨愤不已面上却带了微笑的找了个小马扎,在客厅的最下手坐了,每逢老太太开口说猴子一样的孙女,她就自觉得拉着杨宇楠挨个行礼,适当的抿一下嘴唇,露几分含蓄的笑意,得几句夸奖收几份礼,然后再回下手安静的坐着。   老太太见于珊这模样,真是哭笑不得。于珊那丫头,也不看看这是何等的殊荣,于倩都羡慕成什么样了,于蕴都怨愤成什么样了,她们都可求不可得的,她还敢闹情绪。所以老太太只当看不到于珊的不乐意,原先如何打算的就怎么办。   老太太独独介绍于珊杨宇楠俩丫头,却不是偏心眼,毕竟二房的于倩于静,三房的于玲,都曾跟着她们的母亲出府拜访过,京城上上下下的贵人,不说识得这三个丫头,可也都知晓二房三房有这些姐的存在。至于于蕴,她是庶出的,客厅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这庶女却暂时长不得脸的,只能另寻机会。   而可怜的于珊,杨氏一直不曾带她出府;老太太回府的第一个年节,她又弄伤了自己,也未能出府。杨宇楠,一直跟着被禁足半辈子的‘伪贵人’柳绿,更是不曾见过世面。所以,老太太便存了趁此机会,让她们俩姐妹在诸多贵人面前亮亮相的心思。毕竟她们俩以后都养在老太太身边,说不得老太太就要操心别家娘亲该操心的事。   堂中坐着四爵府的四个老夫人,其他夫人、小姐的是没有说话的份的,只能听着。   “妹妹,真是好福气啊。看这两个娃娃水灵灵的模样,真像是观音坐下的童女。”木老太太一手拉着于珊,一手拉着杨宇楠,开口便夸赞道。   于珊只觉得满身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往外冒。于珊这一世虽是第一次见到木老太太,可因着前世的记忆还在,她对木老太太极其不喜,倒不是因为木老太太妾室出身,她瞧不起她,实在是她的为人处世让她接受不了。   上一世,于珊嫁的是四皇子,四皇子生母木青青,木青青生母木老太太。木老太太那时已是耄耋之年,身体不好,却也没少仗着自己的身份敲打于珊。   于珊的确一直在装傻充愣,可不意味着她真傻,好话坏话还是听的出来的。像什么‘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腾儿这个外孙’‘最遗憾的就是见不到重外孙’‘四皇妃,该有的体面你须给腾儿’‘颖安知书达理身子骨好’如此委婉的打她脸的话,这木老太太可真没少说。她从十四嫁给四皇子,到十六服毒而亡,死的比这木老太太还早。可就是这短短的两年,木老太太没少往皇子府塞美人。   仗着于珊‘傻’,木老太太连面上功夫都不做。四皇子演情深,迷惑太子,这事皇后清楚,可木老太太不清楚,所以她时常跟别人闲话于珊善妒。可以说,于珊最终服毒身亡,连皇陵都没得入,世人皆信她善妒毒害皇家子嗣,这事真少不了木老太太的功劳。   “嫂嫂若是喜欢,何不也在身边养上一个半个的解解闷?前些时日去府上拜访哥哥,看了看二房的颖宁、颖安,都是不错的。”谢老太太听得木老太太的话,出口调侃道。   众人皆知,这谢老太太与木老太太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此明打明的讥讽木老太太也不稀奇。谢老太太是木爵爷的嫡妹,肯称呼妾室出身的木老太太一声嫂嫂,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木老太太在木府打拼这么些年,如何听不出她人的揶揄,颖宁、颖安比于珊大一两岁,乖巧劲十足,可却都是二房庶出的,养个庶出的,平白比于老太太矮了一头。于是木老太太不咸不淡的回:“府上哪有什么成器的。于珊、宇楠这俩孩子可是四品女官教出来的学生。想当初,因为这女先生,谢妹妹可是追到我的府上。”   木老太太这话,倒像是于老太太抢了木府的四品女先生一般。   谢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木老太太,毫不客气的拉过于珊夸赞道:“原来是拜的子萱为先生吗?怪不得这小小年纪,气度已显,倒是真不亏了子萱四品的名头。”   于老太太也不生气,满京城再找不出带品的女先生了。子萱回了京城,这品衔自然就算领了,朝廷都是记录在册的,子萱究竟是哪个府的,在坐的众人,但凡有脑子的,自然明白。谁跟木老太太一般骄傲自大,仗着女儿是皇后、孙女是太子妃,连皇家秘辛都不打探清楚,就上赶着找不自在。她懒的与木老太太争辩。   倒是杨老太太看不得木老太太与谢老太太拿于珊做伐,伸手将于珊拉倒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对于老太太说:“亲家,我看珊姐这面相,倒是比我那短命的女儿福气多了,长得也比思涵出众。思涵娇养着珊姐,每每问起,她只说珊姐身子弱不方便带出门。我看珊姐这气色已是不错,还是你这方水土养人。”   杨老太太是于珊的外婆,却不曾见过于珊。按照她不喜女娃的性子,能如此夸赞于珊,真算是太阳当空照了。只是杨老太太虽然为于老太太和于珊解了围,却半分不曾搭理杨宇楠,只让杨宇楠不尴不尬的站那。   真要论起来,这于珊是她的外孙女,杨宇楠却算得上是她孙女,只是她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杨老太太利利索索,一生最窝囊的,就是杨宇楠的存在。她先是管不住杨爵爷,让杨爵爷染指了低贱的庶嫂,然后她明明掌着家,可千方百计也未能让庶嫂流产,最后庶嫂生下了败坏杨府名声的杨思庆。自五六岁就出入妓院的杨思庆,究竟是怎么留下杨宇楠这孽种的,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也绝难难释怀。所以说,杨宇楠只要还存在着,那就是她一生最大的污点。   于老太太一直没有说话,随着她们或打压或帮衬。   一群老太太了,大半截身子入土了,还如此勾心斗角看不开,真真是吃的米饭都浪费了。好好颐养天年,享享子孙福是多么惬意的事,算计来算计去,人死灯灭也带不走。   老太太这么一想,看于珊越发的顺眼了,于珊性子通透呀,不争不抢,极易满足,不是谄媚的,但也绝不是不明世事的,如此甚好。   “亲家说的是,你这外孙女,真真是有福气的,就是调皮了些,就是那稳不住的兔子。”说完刮了刮于珊的鼻子,淡淡吩咐道:“去玩吧,这里不用你陪了。”   于珊听了这话,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锃亮锃亮的。   她恭恭顺顺的挨个给长辈行了礼,问声细语的说:“那珊儿就先告退了。”   杨宇楠也紧接着行了礼,不曾开口,就随着于珊出了客厅。   杨老太太眼睛闪了闪,看着冷冷清清的杨宇楠尾随于珊离去,慢吐吐的开口:“珊姐与那丫头感情真好。”   谢老太太和木老太太不知道杨宇楠与杨老太太真正的关系,自然听不出杨老太太的讽刺,只当她是一时有感而发。   倒是于老太太因心疼杨宇楠,便拉着杨老太太的手说:“是呢,到底是智浅亲自批得有福之人。咱们老了,让小一辈的自修福源罢。”   杨老太太神色复杂,终是叹了口气,换上和善的面容,与于老太太话家常。   且不管客厅里,四个老太太带着各自的儿媳妇如何打擂,于珊离了众人眼前,心情舒爽,本想跑几步表达一下她喜悦的心情,但是因为见客,身上穿的都是正式的衣裳,跑不起来,便也作罢,只蹦蹦哒哒的往于安的屋子蹦去。   还不曾进屋,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有男子说话的声音,还不是一个两个。于珊立时顿住脚,疑惑的皱皱眉,这些男客不去外院正堂坐着,跑来后院做什么?如此想着,便拉着杨宇楠停了下来。   “于华,你这弟弟怎么长的不像你?”一个温温暖暖的声音,听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像是只是单纯的疑惑。   于珊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僵,她不敢置信的向前一步,立在窗子旁边,透过窗缝向里望去。   里面有七八个少年围在于安身边,正说话的少年离于安最近,约十岁左右,穿着淡蓝色的夏衣,因是背靠她,她也看不出他的模样。   “你看这眉、这眼,就连脸型都不像你。”那少年又开口说道。   于珊听到这话,不再近前,反倒后退一步。她攥紧了拳头,眼中还透出几分惊惧与愤恨。   她用力的抓紧了杨宇楠,想在众人发现前离开。   可还不曾迈开步子,便觉得腹部疼痛难忍,转瞬间脸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待俺来给各位看官理顺一下下,虽然第一卷已经说了,可间隔时间有点长,怕乃们忘了:   于爵爷,娶妻谢爵爷的嫡妹。   谢爵爷,娶妻木爵爷的嫡妹。   木爵爷,嫡妻留下一子一女,嫡女嫁谢大爷,守边关去了;嫡子有五个儿子没女儿。   生养庶长女(现任皇后)的妾室提为正妻。   杨爵爷,娶妻容氏,是女主外祖家。   然后,乃们猜,这个蓝衣少年是哪锅?   ☆、第52章 :   这疼痛让于珊压抑在心底的悲伤一层一层、接连不断的涌上心头,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将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之上,仿佛感觉到有一阵越来越弱的心跳声顺着手臂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似清晰却又模糊。可就是这实虚难辨的声音,几乎让她崩溃。   于珊愈发用力的抓紧了杨宇楠,仿佛此刻杨宇楠就是她的唯一的救赎。   杨宇楠手上吃痛,口里轻呼一声,满脸疑惑的转头看向于珊。只见于珊脸色苍白,满脸的泪水,眼里的神色似喜还悲,嘴唇微微的颤抖着。   杨宇楠一见之下慌了神,她何曾见过如此模样的于珊。   许是她们曾见过彼此最是狼狈不堪的模样,所以于珊在她的面前从来不会掩藏什么。她活泼开朗、调侃他人的样子她见过;她温婉大气、淘气卖乖的模样她见过;她不言不语、默然流泪的模样她见过;可于珊的感情一直是单一的,笑就是笑,哭就是哭,在她面前于珊是如此直接的表达着自己的情感,她真的没有见过于珊如此矛盾的表情。   “于珊,你怎么了?”杨宇楠急急的问道。   于珊对着她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句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捉紧了杨宇楠,身子却软软的蹲了下去。   杨宇楠被于珊带的一趔趄,也彻底慌了神,她再怎么聪颖,经历的事情再多,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碰到这种事情,如何能想到于珊是想避开,她只知道现在于珊不仅心里不舒服,身体也不舒服。心里的问题要徐徐图之,要紧的是先解决身体上的不舒服。而她们就站在于安的屋外,只需喊一嗓子,就能得到于华的帮助。   想到这,她几乎带了哭腔的劝着于珊,说:“于珊,你忍一下忍一下。”   然后隔着窗户喊道:“大少爷,你快出来!”   杨宇楠平时在外人面前甚少说话,就算说也是冷冷清清、有条不紊的。如此慌张的声音,于华却是第一次听到。他神色一变,也不管前方挡道的客人是谁,推开就往外跑。   于华刚跨出门就见于珊低垂着小脑袋很是可怜的蹲在窗户下面。他疾走几步,停在于珊身边,从杨宇楠的另一侧抓着于珊的左臂,想将于珊扶起来。   于珊的右手一直捉着杨宇楠没有松开,左手蜷缩在怀里,于华这一拉扯,她的左手就离了小腹。于珊发疯一样挥手就将于华挡开了,然后又将手放回小腹上。   于华见此模样,也慌了神,急急问:“妹妹,你哪里不舒服?”   于华正处在变声期,声音真算不上多好听。可就是这种声音,让于珊回过神来——这不是四皇子的声音!四皇子的声音一直都是温柔多情的,就算最后撕破了脸皮,四皇子的声音也没有变过。   于珊的左手在肚子上动来动去,可不论她将手放在哪里,真的真的没有那丝微弱的心跳声!   于珊定定神,将头抬起,目光转了一圈,然后定在那个站在于华身边,身穿蓝衣的少年身上。围着她的五个少年,只有他是穿着蓝色夏衣,虽然这蓝色比她从窗户看到的要深一些。她轻轻舒了口气,心里似是遗憾也似是解脱的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四皇子。也是,他怎么会屈尊出现在于府。   她冲蓝衣少年扯了一个微笑,然后才看向于华和杨宇楠。这两个人一个满脸的焦急,一个都快哭了,不知怎么,于珊看着看着竟感觉有些好笑,不过是她一时的错觉,倒唬的平时最冷静的两个人慌了神,她还觉得蛮有成就的。   于珊这般想着,便真的‘噗嗤’笑出了声,绽放了个自认为很治愈的笑容,一边慢慢起身,一边说着:“我没……”   可她起身的动作突然停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就这么半起不起的定在那。   于华见于珊要起,自是俯身扶她。而随着于华的一俯身,站在于华身后的少年,就这么突兀的、一点招呼没打的出现在了于珊的眼前。于珊直勾勾的、不敢置信的盯着出现在于华身后的微带笑意的少年,脸上刚刚恢复的红晕,又迅速的退去。   前世,就是这个人,一身大红,拿着玉竿挑开了她的盖头,就这样温文尔雅的笑着站在她面前。那一瞬间,漫天的烟花在于珊面前绽放,这个少年仿佛一下子就入了她的心,明知是演戏,她也心甘情愿的陪他演了两年,直到濒死之际,他劝她接受木颖安,她才开始后悔,原来自始至终动情的只有她一个。   此刻,每一秒都过得很慢很慢,慢到她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死在慕容腾面前。   于珊轻轻闭了眼,将神色全都掩盖起来,正想起身,可突地身子一轻,双脚就离了地。却是于华不耐的借着俯身的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吩咐春香去请大夫。   于珊脑袋伏在于华胸前,刚缓过神,就听见于华吩咐春香去请大夫,她急忙放开杨宇楠,改拉春香的袖子,轻声说:“不用去,我没什么大碍,大概是……应是贪凉吃坏了肚子。”   “不行,不让大夫看一下,我怎么放心!”于华丝毫不妥协,说着就严厉的看着春香。   眼下正是炎炎夏日,小孩子贪冰吃坏肚子的事时常发生,于珊这借口找的却是刚刚好。   于珊拽着春香的衣衫不撒手,也不撒娇,很是坚持的喊道:“哥哥!”   于华听见于珊叫他,却是应都不应,冷冷的对春香说:“还不快去。”   于珊这会真是分不出半点心思给四皇子,所有的人成了摆设,只剩他们兄妹两个互不妥协的大眼瞪小眼。春香站在他俩身后,看着于珊捉着自己的袖子,左右为难。   站在于华身边的谢昆,细细打量了于珊半响,然后往前踏了一步,拉着于华的手臂,劝道:“华弟,眼下为了给安表弟过百岁,正人来人往的,你一请大夫,怕是会引起慌乱。再说,表妹一直习武,身子骨向来不错,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谢昆话音刚落,于华和杨宇楠俩人就恶狠狠的盯着他,像是他犯了多的错一样。   杨宇楠看了眼谢昆,冷笑一声没说话。她举步走近于珊,盯着于珊的脸猛瞧。如果忽略了她眼里的泪,杨宇楠这表情还真是有些恶狠狠的,像是与于珊有多大的仇一样。   于华却是软硬不吃,转过头逼问谢昆:“那就不管我妹妹的死活了?”   谢昆语滞,他一时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有多么在乎他妹妹。上次于华忍住怒火饶过了谢洪,他还当成是于华开窍的节奏,却原来是他‘高看’他了,他还是一根筋,不知变通。   于珊见于华不知变通,还如此曲解别人的好意,只差明着打人脸了。她挣扎着下来,瞪着于华说:“我都说了,我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上午多吃了几块冰,有些不舒服。今天好不容易家里人都高兴,给弟弟过百岁,哥哥你扫什么兴!”   然后给谢昆赔礼道歉说:“哥哥也是一时着急,还望表哥不要往心里去。”   “无妨无妨。”谢昆打着官腔,一本正经的回应。   杨宇楠见于珊这模样,轻轻舒了口气。之后才觉得眼睛不舒服,轻轻举起手揉了揉,便站到了于珊的身后。   于华不说话,暗里松了口气,面上却还绷的紧紧的,也拒绝跟谢昆道歉。   “呵呵,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四皇子的神色闪了闪,打趣道。   于珊的身子一僵,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缓缓抬头,直看到四皇子的眼底。   于华本来就一直看着于珊,一见她这个表情就愣住了。他从不曾见于珊如此虚假的笑容,她有时沮丧,有时伤感,但是只要是笑,就都是真实的。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有了他不熟悉的表情?他感到有些挫败,明明决心要守护好她的,却连她身上的变化都没有察觉到。   于珊稳稳的站着,冲着四皇子就行了一礼,半讽刺的说:“四殿下说笑了,一母同胞的兄妹哪有感情不好的。”   于珊的声音温婉有礼,举止也十分得体,脸上的笑容很美,像是画上去的,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破绽可循,可是四皇子还是疑惑了。从她盯着他看的第一眼,他就有种他得罪过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很厌恶他的感觉。可是他们从不曾交涉过,甚至不曾见过面,那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由何而来?而她的话,可是暗着讥讽他没有亲兄弟姐妹?   另外几人疑惑的却是:她为何知道他是四皇子。   于珊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是因为叫出他是四皇子后悔,而是她的语气,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语气里藏了多少讥讽。   于珊安静的站着,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前世的伤害,就算再面对着皇室的豺狼虎豹自己也能当他们是陌生人看待。她真的以为这次重生是新生命的开始,却原来是她自以为是、高看自己了。现在想想,重生伊始就如此坚决的想方设法的不与老太太一起进宫,甚至不惜自伤,何尝不是存了避开的心思。   她当了一辈子的鸵鸟,自以为将脑袋扎到沙漠里,不闻不问,危险就会自动乖乖的离开,可最终什么也没有避开,只落得身死一途。当初,她虽然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有了身孕,可皇后和四皇子在府里上上下下安插了多少眼线,就连她的贴身大丫鬟心蓝都被这对母子收买了,她什么也没有说,并不意味着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两个多月葵水未至,怕是早已经被心蓝传了出去。然后等来的是什么?没等胎坐稳,就被赐了一杯毒酒!也是,若是让她生下了四皇子的嫡长子,他们母子要如何向木府交代,而如果木府没有利益可图,又如何肯为四皇子放弃太子,毕竟太子妃木颖盈也是木府嫡女。   原来,她不是不怨恨的,只是这怨恨藏得太深,深到连她自己都骗了过去了。   重生以来她不是不争不斗,只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却阴差阳错的得了祖母的宠,得了祖父的亲眼,得了师傅先生的喜爱,得了嫡亲哥哥的爱护,得了知己好友。太过安稳的日子,让她觉得,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可智浅那句‘凤命富贵荣华’才让她惊醒,她如此一路走下去,可真的能避开皇吗?   她本想好好算计算计,怎知先是杨氏死了,紧接着弟弟的流言漫天飞,她一时间处在自我厌弃的情绪里,心力交瘁。就在什么都没有建设好的情况下,她竟然见到了四皇子。不是在皇宫里,也不是在木府,而是在于府见到了四皇子!   他为何出现在于府?于府与皇室不沾亲不带故,唯一尚了公主的驸马还是庶支的;要说是因为于安养在老太太身边,可老太太是谢府的,就算谢府有个女儿是个贵妃,可他一个皇后之子,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拐这么多弯来巴结于府吧。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杨思逸任了四皇子先生这件事了。   是了,上一世,杨宇楠三年后才入于府,她一直不知道杨宇楠入府的原因,现在看来,应该是上一世三年后杨宇楠的身世才曝光,太子受牵连失宠了。四皇子才有了杨思逸这个先生的,然后他才注意到于府的。   原来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相差三年的时间,直接导致了什么事情都成了非定数。   慕容腾本来只是注意到于珊的表情,身为皇家子,察言观色是必备课程,可见于珊应了话就开始发呆,众人眼里更是疑惑重重,他才反应过来,她竟一口道出了他的身份,可他很确定,自己的脑门上没有顶着四皇子三个字!   “你认识我?”慕容腾认真了起来。   ☆、第53章 :   “四殿下皇家贵胄,就连饰品都是百里挑一的,自然无人不识。”于珊甚是恭敬地答。   众人在于珊的提醒下,才纷纷向四皇子身上打量去。   四皇子一身天蓝色的丝绸夏衣配了一条透白的玉腰带,所缀饰品不多,只有一个荷包和一块玉佩。荷包用的是杏色布料,上头绣着一条四爪小龙,用金黄色的宽绳系在腰带上;玉佩是精透的碧绿色,也刻着栩栩如生的幼龙。   四皇子今年十岁,比于华大七八个月,却比于华要矮一些,目测一米五左右。他这一身打扮并不高调,若不仔细看,就是个富家公子。只是于珊与他好歹夫妻两年,他的有些习惯她还是知道的,比如说,他的荷包不论什么颜色都是要绣龙,而且只用金黄色的系带;比如,他外出总要带玉佩,而他所有的玉佩,不论成色怎么样,绝对都是刻龙的。若是去太子府,他会佩带三爪金龙,去其他府邸,则佩戴四爪金龙。   于珊听四皇子的嬷嬷说,四皇子自幼就喜欢龙,任何龙形的东西他都感兴趣。如果说四皇子年幼时最喜欢窝在他父皇身边,那也是因为圣上的黄袍上,都绣着清一色的五爪金龙。想当初,于珊听到这小道消息,还腹诽过四皇子,觉得他如此执着于皇位,与做了皇上就可以穿戴任何带龙的衣饰肯定脱不了关系。   其他几个少爷倒没觉得有什么,顶多当成女孩子心细,再顶天了也就是心里夸赞几句聪慧罢了。   倒是谢昆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眼前的小女孩明明就是炸毛了,在心上竖起来一堆刺。她对着四皇子说的两句话,均是讥讽味十足,难道只有他发现了这不同之处?他转头疑惑的看了一周,只有杨宇楠和四皇子的神色稍显愣怔,其他几个少爷,不论是于府的于华于简于福于通、杨府的杨宇乔、杨宇毅还是自己的弟弟谢洪都没表现出疑惑。   难道是他太敏感,疑心病太重?   于珊却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现在眼里只有慕容腾。他与皇后娘娘不是在算计出身高贵的傻姑娘吗?因为只有傻姑娘才会一心一意爱着他,甘愿为他所用。但凡是有点聪明的,身份又高的大家女,如何肯为她人做嫁衣。   “这就是珊表妹吧?姑姑每次回府里总是说表妹身子弱,不宜出府。我还当姑姑偏疼表妹,藏着掖着不肯让人瞧了去。今日一瞧,姑姑倒是真没骗我。”杨家二少爷杨宇毅见无人说话,便开口到。   于珊脸上的血色本就不深,听了杨宇毅的话神色更黯了。   于珊每每想到杨氏逼死了小于珊,便对杨氏喜欢不起来,当然厌恶也谈不上。上一世杨氏生产完于安后,身子很弱,杨氏将罪过都推到了于珊克母这件事上,对傻乎乎的于珊很是不喜,所以从头到尾都是放养于珊,甚少搭理她,所以即便于珊两世认杨氏为母,也不能指望于珊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可于珊听别人说起杨氏,情绪还是很低落,别人当她恋母,实际她却是在为小于珊心疼,知道的越多越心疼。那个小于珊紧紧的杨氏绑在一起,别人提一次杨氏,她就想一遍小于珊。   如此几次下来,于府主主仆仆无人在于珊面前提到杨氏,可今日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先是杨老太太说她比杨氏福气,现在这杨府的二表哥也提起杨氏,真是大把的往别人伤口上撒盐——自己不疼。   但也不能怪杨老太太和杨宇毅,只能说,人家没想到她‘伤口’这么深罢了。   于华见于珊有些低沉,忙拉着于珊介绍到:“妹妹,这是大表哥,这是二表哥。”   说起来,杨氏活着的时候,从不曾带于珊回杨府,逢年过节,杨府小辈到于府拜访姑姑,杨氏也不许于珊见客。杨府众人只知道有这么个身子骨差的丫头,却从来没见过,若是于珊与杨府的那些个表哥表姐见了面,也只能是对面不相识,由此可见杨氏对于珊真不是一般的心狠。   真论起来,所有人里,除了四皇子出现的莫名其妙,其他人出现在这里倒是合情合理。谢昆谢洪是于老太太的娘家人,虽说只是第三代上的表亲,可因在府上习武,于府有事他们是必须掺和的。杨宇乔杨宇毅是杨氏的娘家人,是第二代上的表亲,于安是杨氏最后一个孩子,他们来也是理所应当。唯有四皇子出现在这有些不伦不类。   “大表哥好,二表哥好。”于珊淡淡的打了声招呼,行了一礼。   杨宇乔、杨宇毅见于珊如此规矩,也忙还了一礼,心上却有些无趣,他们这表妹真是好知礼,好循规蹈矩。   却是谢洪先看不过去于珊这幅样子,出口笑言:“野丫头,这里都是自己人,也不会有人乱说话,你做什么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还有,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于珊眼角挑了挑,这谢洪忒没数了,平时表亲几个耍耍嘴皮子也就罢了,眼下,可是实实在在有一个外男在场,他就如此拆她的台。   想到这里,她也不理睬谢洪,而是转向于华问道:“哥哥怎么将客人带到了后院?祖父可知道?”   于华脸色微微一僵,神色不自然的看着于珊的头顶。   于珊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谢洪不满的说:“野丫头,大家都是自己人,哪算得上什么客人,我们不过是想抢先一步看看安表弟现下什么模样了,你如此见外,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说完,还不忿的哼了一声。   于珊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先看了看谢洪,又瞟了一眼谢昆,眼见谢昆没什么表示,于是开口说:“谢表哥说笑了……”   于珊话音未落,谢洪就大笑出声:“你还知道我也是你表哥呀?不错不错,我还当你眼里就只有哥哥这一个表哥呢!难得今天也赚了个表哥。”   私下里,于珊从不曾称呼谢洪表哥,于珊心理年龄比谢洪大多了,而谢洪又不像谢昆那么沉稳,他整天惹事生非的,不是与齐彦争吵,就是与于华斗殴。让她喊他表哥,她可喊不出来。可是,她虽然知道他大脑缺根筋,却从没想到缺成这幅样子!他说的是些什么话!眼下她正正经经的两个表哥就站在这里,他脑袋要缺成什么样子,才能说她只把谢昆当表哥这种话!   谢昆眼见于珊的神色已经显的十分不耐,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怕谢洪真真惹火了于珊,忙伸手扯过谢洪,说:“弟弟你胡说些什么,珊表妹向来知书达理。”   眼见谢洪还要争辩,于珊定定神,慢条斯理的说:“你在四皇子面前如此无状,若是传到谢爷爷的耳朵里……”   谢昆接上于珊的话茬,说:“仔细祖父剥了你的皮。”   谢洪漂亮的小脸涨的红彤彤的,倒有几分可爱。谢昆很是怜惜地将手搭在谢洪肩上,小声地说:“真是不长记性,你什么时候斗得过她。”   谢洪哭丧着脸,委屈的说:“你若是不帮衬着她,她哪里是我的对手!”   谢昆暗里踩了谢洪一脚,看了眼其他人。谢洪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四皇子和杨家两个哥,只见三人都只是呵呵的笑着,像是在看一出闹剧,谢洪一下子蔫了,可怜兮兮地看向于珊,像往常一般打了个休战的手势,然后两只手偷偷地的对着她拱了拱,便不再说话。   于珊轻轻舒了口气,他不开口她就谢天谢地了。   杨宇乔、杨宇毅的神色十分复杂。眼下这种尴尬状况,绝非他们所愿。可他们确实与于珊不熟,明明是嫡亲的表哥,对她的了解却没有三代上的表哥熟悉。他们心里都觉得有些难堪,这几年他们真的忘记了,除了木府的三个隔房表妹,他们的嫡亲姑姑也生养了一个女儿,那才是他们嫡亲的表妹。   四皇子看戏一样看到这,觉得上天给他指了一条通向皇位的康庄大道,心上狂欢,面上却不露分毫。   于珊现在七八岁的模样,与他相差两三岁,等他成人她正及笄;她出身于府,身份不算顶高,不会引起太子的警惕;而从于华对她的紧张程度来看,于华甚是在乎她,于华是谁?那可是未来的于爵爷;而谢昆、谢洪与她又如此相熟,似乎她在他们面前,不掩饰真性情。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后她与将来的谢爵爷关系匪浅;至于杨府,那可是她嫡亲的外祖一脉,无论如何不会亏待她;而与木府的关系,他自会亲自维护,他是木府的嫡外孙,太子只是母后的养子,不用说,只要许下利益,木府绝对会责无旁贷的站在他这边。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于珊简直是上天为他特定的媳妇。   美中不足的是,她太心细,也太聪明了,想到这四皇子皱了皱眉头。能从他如此低调的装扮上,发现端倪并判断出他身份的,又怎么会是傻女人。若是娶了她,难免让她从平时的蛛丝马迹中察觉他真实的目的,而太聪明的女人如何肯屈居她人之下,若是因她后宅不宁,又绝非他所愿?那如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呢?   四皇子心里的小算盘啪啪的算开了,突然,自恋的四皇子想通了:不是他自夸,满京城上下,比他英俊的人没有他地位高,比他地位高的人,没有他英俊,眼下于珊对他就很特别(如果说厌恶也是一种特别的话),何不抓住机会,让这份特别延续下去?只要她心里只有他,何愁她不乖乖的做嫁衣?至于这嫁衣究竟为谁做的,深陷情海的怀春女孩可不真的在意。   四皇子想到这里,笑眯眯的看向于珊,而眼光越发柔和了。   于珊不经意的抬头,就见四皇子一脸的桃花样,柔和的看向她。她不自觉的一愣神,直直的看着四皇子,差点再次为四皇子的表现鼓掌。这情深意重的模样,从旁观的角度来看,真真一副绝世美图。她前世看了整整两年,现下再看虽已没有了心动的感觉,却还是觉得甚是唯美。   她不得不承认,四皇子有着一流的演技,放到现代,拿个奥斯卡估计不成问题,可她怎么不知道,在四皇子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对她‘情根深种’了呢?前世,于珊十岁、他十三那年,他们才初相见呢。   于珊暂时放开对四皇子的心思,轻笑出声,转向于华说:“哥哥,后院多是女眷,哥哥还是将客人带到前厅去吧,也免得祖父找不到哥哥心上着急。”   “那你的身体?”于华迟疑的问。   “我无妨,这不是有楠表妹陪着我吗?你放心。”   于华本就因为于爵爷将招待‘小贵宾’的活交给他心里有些别扭,好不容易与他们找到共同爱好——看包子,才让他的心情舒坦了一些,偏于珊哪壶不开提哪壶,于华有些不满的抬头,正想反驳于珊,但见她脸上认真的神色,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是不对的,甭管这些少爷们年纪是大是小,可出入后院终究是不合规矩的。   于是他乖乖闭了嘴,瓮声瓮气的招呼众人:“弟弟你们也看过了,还是随我到前厅吧。”   于珊和杨宇楠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于珊正要回身进屋,却见行至最前方的四皇子,突兀的回头,从众人的肩头直直的望向于珊,见于珊也在看他,他毫不吝啬的对着于珊绽放了一个如烟花般绚烂的笑容。   于珊一愣,等回过神来就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如此自以为是的人。   不过,就算他有张良计,她也有过桥梯。   于珊直盯着四皇子,口上轻言: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54章 :   杨宇楠见于珊盯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神色十分的诡异,嘴上也嘟嘟囔囔的,想要细听,却又听不出她说什么。想到她的反常,杨宇楠难免担心,出口问道:   “于珊,你身子可还有不适?”   于珊脸色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嘴角诡异的弧度也快消失了,见杨宇楠紧张兮兮的模样,她围着杨宇楠转了一圈,难得出口调侃:“表妹,我可是你表姐,就算不是表姐,也是师姐。你怎么总直呼我的名字?子萱先生可是讲过的,女孩子家家的要知书达理,进退有度,这是最起码的……”   于珊插科打诨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杨宇楠相当正经的看着她,她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于是便呵呵笑着,想糊弄过去。   她想糊弄过去,也要看杨宇楠放不放过她,只听杨宇楠紧追着问:“于珊,不要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以前你可从没拿先生扯过幌子。四皇子与你到底有何恩怨?他可是欺负过你?别人不了解你也就罢了,咱俩好歹朝夕共处了三个多月,我可没法当成听不出你话里话外的讽刺。”   于珊抬眼看着杨宇楠,她就知道,她对四皇子说的话,肯定带出了情绪。本来还庆幸四皇子没听出来,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却瞒不过身边的人。   于珊正想开口解释什么,就听杨宇楠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自说自话:“罢了,终归是你的事。只要你好好的,不想说就算了。只是正如你说的,四皇子是皇家贵胄,咱们能躲远些就躲远些吧,犯不着为以前的事生气至今,况且我看四皇子倒像是不记得以前得罪过你了,你也就放下吧。”   于珊听杨宇楠童言稚语宽解自己,她轻轻苦笑了下,决定不再解释什么。眼下这状况,不是她放不下,而是她不确定,四皇子会不会放过她。   杨宇楠话很少,难得一次正正经经的说这么多话,本来心里就有些别扭,见于珊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得劲:好像越说,于珊越钻牛角尖了。只是要想让她继续开解于珊,她又说不出口。   杨宇楠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里别扭了,就尴尬的站了一会,不再搭理于珊,扭头先进了屋内。   屋里,百日的于安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肚兜,冯嬷嬷在一旁给他打着蒲扇。因为已经三个月了,已经无需再像他小时候那样捆绑,自由的于安,睡姿摆的甚是奇特:两只小手握着小拳头,安放在脑袋两侧,拳心朝外;双脚脚心对着脚心,腿自然就摆成正方形。幸亏于安的小肚兜够大,能遮掩住他的小小弟,不然,就能让于珊见识一种奇特的建筑——鸟巢天。   于珊一看见于安,心就安稳下来。眼见冯嬷嬷要起身行礼,于珊也不说话,直接走上前扶住冯嬷嬷的胳膊,冲她笑了笑,便与杨宇楠一道坐在床边守着于安,等他醒来。   于安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前些日子天火辣辣的像烤炉,外面的知了歇斯底里的叫个不停。每次听到知了的叫声,于安就咿咿呀呀的,本来以为他是烦它们吵扰了他睡觉,老太太便吩咐小厮将知了都粘了下来,怎知于安到了中午,听不到知了的叫声,竟睁着大眼睛不睡了,两天下来,直熬得眼睛红红的。于珊就出主意,让人从外面捉回了一只,用线吊在于安的眼前。这知了偶尔吆喝那么两嗓子,于安就能入睡。这一趣事,可是逗乐了不少人,上到于爵爷,下到于通那小子,都觉得好玩。   于珊一抬头就看见那知了还被拴在床头,想到四皇子临走的神色,甚是烦躁的戳了戳它。知了不满的挤了挤肚皮,一阵‘知了知了’的嘶鸣声便在屋子里非常突兀的响起。于安还是像没听见一样,接着睡。   冯嬷嬷一直是只精心照看于安的,至于府里其他的事情,她真是不怎么关心,所以刚刚在屋外少爷小姐的碰面她也没有留心去听,只是看于珊这模样,便知有些反常。不过,再反常她也不会与别人闲言碎语。   这阖府上下的少爷小姐们,她最中意的就是于珊。   她喜欢于珊,不是因为于珊是于安的嫡姐,也不是因为于珊养在老太太身边,而是因为于珊懂孩子,她从不将于安当成玩具般逗弄,反倒像于安能听懂话般,经常与他说话,慢慢的她发现,于安见了于珊就咿咿呀呀的要说,刚会翻身那会,于安见到于珊就故意翻身,吓唬于珊。   对冯嬷嬷来说,于安就像是她的孩子,看着他心就软软的。他喜欢于珊,她也就喜欢于珊。   冯嬷嬷正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突见于安瘪了瘪嘴。她急忙上前从两个女孩中间插进手,抱起于安,到了旁边的便盆,给于安把尿。   冯嬷嬷见于珊和杨宇楠佩服地看着她,心里好笑,说:“五少爷很好带,但凡有什么状况,都有特定的表情的。”   于珊疑惑的问:“比如?”   “他如果吧嗒吧嗒嘴呢,就是饿了,这个时候要立即喂奶才行,不然就要哭了;如果是瘪瘪嘴或者打颤颤,就是如厕了。”   说完见两个小姐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说:“奴婢一整天只守着五少爷,若是这点规律都看不出来,真是没脸了。”   三人正说话间,就听见秋菊在外跟春香说:“春香姐姐,你果然在这里,夏竹正到处找你呢。哼,让她不跟我一道,她欢喜屋这一遭可算是白走了。”   春香笑呵呵的说:“秋菊妹妹,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呀,不是找我,是在找小姐吧。”   秋菊噗嗤笑道:“春香姐姐还是那么聪明,不过,这次你可猜错了,要找小姐的只有夏竹妹妹罢了,我可是来找少爷的。”说完撩开帘子进了里屋。   秋菊进了屋,先给于珊和杨宇楠行了礼,说道:“四小姐,杨小姐,老夫人吩咐奴婢们传话,说府上的几个小客人都去了水榭,小姐们若是无事,不妨到水榭帮衬些,陪小客人聊聊天说说话。”   于府的水榭坐落在西北角的池塘之上,占地不大,据说是建宅子的时候,为了凑风水,才人为弄出了一个半大不小的池塘。池塘一开始只是栽种了十几棵睡莲,养了几尾金鱼,这大半个世纪下来,睡莲长满了池塘,金鱼也越放越多,一到七八月份,天气燥热,睡莲盛开,倒是于府的一道好风景。于是于爵爷便做主,学着慕容莲月的规划,在池塘上建了一方水榭。天气燥热的时候,于府的主子们便不前往花园,都喜欢到水榭纳凉。   于珊一听,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开了,然后便开心的笑了,这笑你若说像狐狸也没人反驳,美丽动人却也充满算计。杨宇楠疑惑不已的看着于珊上挑的嘴角,上午的时候还很不耐烦见这些‘贵客’,怎么这会子功夫就不介意了,而且还有些欣喜?   只是任杨宇楠再怎么了解于珊,她也不会想到,这与得遇四皇子息息相关,如果一定要说个理由,那就是四皇子的出现激发了她的斗志。   于珊上一辈子一直傻在长房,婚前除了到老太太那听故事外,就是窝在梅苑偏房。于府别的小姐九、十岁就独自立院,然后学四五年的管家技巧再嫁人。可因为于珊六岁的时候‘烧坏了脑子’‘傻傻的’‘冷冷的’,不单独立院老太太已经许可,所以她的珊院一直空着,直到嫁人也没有修整入住。所以于珊穿越的一世,生活是十分单蠢的。   但是她只是装的傻,却不是真傻。婚后两年,她接触到的都是权利纷争的最核心,她看的学到的都与帝王之道刮点边。她也渐渐明白上一世于府为何日趋衰败。   首先,于府衰败的先决条件是:于府本来就是块鸡肋,吃之无味,弃之可惜。虽然是圣上最放心、最不提防的爵府,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放心,使得它与另外三个被皇上忌惮的爵府不同。   于爵府与杨爵府的纽带是杨氏。可杨氏不讨生母喜欢,与哥哥们感情也不深,最后于府又顶风收养了杨宇楠,是以于府与杨府的姻亲关系名存实亡;于爵府与谢爵府的纽带是老太太。但因为上一世于爵爷打了谢洪给韩师傅交代,将谢洪打伤了,所以谢爵府与于爵府之间的关系有点僵;至于与木府的关系,疙瘩却是系在于珊身上。于珊打破了于家女不嫁皇室的隐形规定,抢了木府的最佳女婿——四皇子。   现在首当其冲的是改变于府的尴尬地位,只要有权优势,与另外三个爵府关系亲近,太子自会出手拉拢于府,如此四皇子就不敢打于府的主意,自然也就算计不到她身上。鸡肋地位她使不上劲,但是,与另外三个爵府的关系,却是都系在她们这一代人身上,绝对是有余地的。   目前来看,她无形之中已经解开了与谢府的矛盾;至于木府,只要她嫁不成四皇子,两府便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杨府就有些麻烦了,因为不仅纽带去了,还已经做下了人家最避讳的事。   那么眼下缓和与杨府的关系就排在了第一位,去水榭招待客人,却是最好的机会。   不用秋菊细说,于珊也知道内院的小客人,就是在正厅看到的木颖兰、木颖安、杨宇婷、杨宇珺四位。   于珊也不用别人带路,低头亲了亲于安,便带着杨宇楠就奔水榭去了。   于珊和杨宇楠赶到水榭,却见几个女孩均兴致甚是高昂的谈天说地,只不过细细打量,这几个人也是分帮结派的。杨府的小姐与木府的两个姐明显不对付,分占了两张桌子,于蕴陪着木颖兰和木颖安;于倩招呼着杨宇珺和杨宇婷。至于于静,则坐在水榭的边角,甚是安静的喂着金鱼。   性格决定了喜好,于蕴勤工算计,与木颖兰、木颖安走的近,于珊不奇怪;于倩性子直爽,与杨宇珺、杨宇婷说得上话,于珊也不好奇;至于于静,那就是个你不惹我,我就当你不存在的主,独自坐在边角也很好理解。但让于珊疑惑的是,在场的竟然还有一个不言不语的貌似被孤立的‘长辈’——杨思瑶。   ☆、第55章 :   杨思瑶是杨府嫡支庶出,在杨府排行老三,威德十六年生辰,比于杨氏小了整整十一岁。她已经年满二十,但还未成家。杨老太太十分不想带着她到于府,带着一个大龄剩女,到新丧的女婿府上得瑟,这事杨老太太不想干,也干不出来。   杨老太太好面子不干,杨老爷却不管这些。杨老爷直接命令长媳白氏带上杨思瑶,不管怎么说,白氏都不能嫌弃小姑子不是。于是便让杨思瑶与她一辆马车同往,杨老太太却是在到了于府之后才知道杨思瑶随行。   杨安泽卸下爵位,太子又已经出师,是以在府上整天无所事事。这一无所事事就想起他最小的闺女杨思瑶的婚事来了。大盛王朝的姑娘,十四及笄就可嫁人,可杨思瑶都二十了也没个婆家,只十三岁时曾与兵部尚书府的大公子周岩议过亲。   威德三十年,杨思瑶与周岩刚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边关就告了急。这周岩仗着自己是武举探花的名头大闹着要去边关,这周岩男儿血性,容不得家室拖累,临行前从他母亲那偷了杨思瑶的庚帖,光明正大的还了杨府,然后才到边关建功立业去了。   换了庚帖又被退,虽是有些丢人,可完全可以说是两人八字不合。周府、杨府甚是默契的将这事当成没发生。而杨安泽也忙着为杨思瑶另择夫婿,反正杨思瑶正值花样年华不愁嫁。   杨思瑶是杨安泽的老来女,平日里就多有娇宠,杨老太太为她选了几门亲,杨安泽不是嫌人家地位不够高,就是看过之后嫌人家处事不行,杨老太太气不过,直接撇手不管了。可偏偏就在杨思瑶高不成低不就的时候,远在边关的周岩,竟传来了成家的消息。   杨安泽咽不下这口气,还庚帖的事都过去一年了,他硬是将这后院的索事闹到朝堂之上。   这事虽然是周府理亏,但周府也确确实实尽力了,最起码,在杨安泽将这事闹到朝堂之前,除了几个姻亲的府邸,没人知道杨思瑶议过亲。可杨安泽这一闹,白白让人看了杨府的笑话。杨安泽为找回了面子,甚至逼着周尚书与周岩断了父子关系。只如此一来,却苦了杨思瑶。   杨思瑶因被退亲一事,声名狼藉,再说亲却是难了。虽说这事不是她的过错,杨思瑶虽是庶女,可有个如此高调、时刻准备着为她出头的父亲,杨思瑶的身价也‘暴涨’,娶了她就跟请了一尊佛一样。可真正的贵府看不上她个庶女,假的贵府又请不起这一尊佛,如此一来,愣是将杨思瑶拖到了二十年华。   于珊向来没有看不起庶出的心思,而且,在正厅的时候,杨思瑶的表现也是温婉大方的,于珊给了她足够的尊敬,进了水榭,便先给杨思瑶行了一礼,喊道:“三姨母。”   杨思瑶抬起头,就只看见于珊背着光,正微笑的看着她。   杨思瑶淡笑出声,伸手扶住于珊:“四小姐客气了。”   于珊还想客套几句,就听于蕴出口关切道:“四妹妹,你怎么跑来水榭了?这里湿气重,你可要小心身子。”   于珊漫不经心的说:“多谢蕴姐姐关心,自从你开始被禁足,妹妹我身子就已经大好了。再说这于府上上下下,可有我去不得的地方?那蕴姐姐可要事先写一下才好,谁让妹妹我是傻的呢,没有个话本对照着,妹妹我哪能记得住。”   于蕴一脸被误会的神色,拉过于珊的手,满脸委屈的说:“姐姐不过是关心一下妹妹的身体,妹妹说到哪里去了。”   于珊眉头一挑,抽出自己的手,不带丝毫诚意的道歉:“如此倒是妹妹我误会姐姐了,还望姐姐原谅。”   于蕴之所以看于珊不顺眼,不过是因为于珊是嫡而她是庶,庶出的比嫡出的矮一头,这是自古就有的规矩。于蕴不想认输,便处处打压诋毁于珊。   若是以前的于珊,真的不介意被于蕴这么偶尔打压一下,让于蕴满足一下。反正过得好不好的,都是冷暖自知,旁人说旁人的就是了。   只是平时让一让也就算了,现在当着这些小客人的面于蕴也这般步步紧逼,是真没意思了。现在在水榭的这些个小客人,都是嫡出的,她若是不反击,她们便会以为她懦弱可欺,当然也就没法与她们好好相处,更不用谈拉近关系了。   于蕴这是上赶着给她当踏进贵族圈的垫脚石来了,于蕴如此上道,她怎么忍心辜负呢,自然要顺杆爬,就当于蕴为以前的嚣张跋扈付利息了。   于倩见于珊和于蕴这一来二去的,杨家的两个姐看于珊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她神色一闪,接过话茬说:“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不过,四妹妹,你离了祖母的约束就回了院子,我还真以为你是身体不舒服呢。”   于倩也不是上赶着巴结杨宇珺和杨宇婷,可见原本与自己最亲近的玩友,将注意力放在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身上,她自然是有些不舒服了。   于珊疑惑地看着于倩,问:“大姐姐难道不知道,我是去看弟弟去了?”   于倩脸上的神色一僵。   于珊看了看于倩,见于倩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心下便明白了。合着于府待在水榭的陪客的于倩、于蕴,合着伙在外人面前八卦自己,还不八卦点好的!   这于倩对于珊有意见,是从于珊不肯帮她打探谢昆的消息便开始了。后来她们共同拜了子萱为先生,可子萱明显待于珊更亲近些,她便对于珊更加不喜。其实也好理解,于倩是那种标准的好大姐,同情弱者,却容不得别人比她强。   杨思瑶见于珊一过来水榭就生龙活虎的斗庶姐,她心里便对张扬的于珊有些不喜。只是她也知道这事真论起来,还要怪于蕴。   刚刚于蕴趁于珊不在,说于珊身体不好时常请医延药,还动不动的就请永和堂的吴大夫过府。这吴大夫对小儿病症颇为精通,一般把一次脉开一个方子就药到病除,若是要时常进府的话,只可能是于珊确实体弱。   杨思瑶本来也相信了,可是见于珊走进水榭时,步履沉稳,不像体虚的。她本以为于蕴会心虚,可谁想到于蕴上赶着找不自在,也不怨于珊不给她留面子。   可她总归是长辈,不好掺和小孩子之间的是是非非,便站起身说:“我去花园转转,你们再玩会,赶在开席之前回正厅去,不要调皮。”   几个姐都连忙应下来,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不一定了。   杨思瑶一走,水榭里真的只剩下同龄同辈的几个小姐。   “表妹身子既是已经好了,那等我下帖子邀你入府,你可不要推辞,四妹妹也要一起来。”年龄最大的杨宇珺见杨思瑶走了,便代表杨府,对于珊和杨宇楠邀请到。   于珊还没开口说话,就听杨宇楠很不给面子地说:“杨二小姐这一声四妹妹我可担当不起,往后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以免引起误会。”   说罢杨宇楠站起身来对于珊说:“于珊,我记起先生让描的大字还没有描完,我先回书院了。午饭我就在先生那边用了,就不要找我了。”   杨宇楠知道杨府的两个姐在这,本不想过来,可又担心于珊在这里吃亏,才强忍着别扭跟了过来。可眼见于珊完全可以应付,她怕再待下去忍不住与杨府的吵起来,到时候难堪的还是自己,便想早离了这里。   杨宇珺笑了笑没说话。杨宇珺明年就及笄了,府上的大事,她的母亲根本不瞒她,杨宇楠到底什么身份她很清楚。所以在杨宇楠说出她担不起她的一声四妹妹的时候,她心里倒没有不舒服,倒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虽然她觉得杨府这么做有些对不住杨宇楠,可如此一个身世不洁的小姐,将来若是揭露开来,影响的可是一府的小姐。若是杨宇楠以庶支的身份待在杨府也可行,可谁让她奶奶把她身世的秘密向于府合盘托出了呢,所以只能怪于府倒霉,沾惹不该沾惹的人。眼下,杨宇楠的身世,就成了杨府与于府之间的制衡点,相互约束相互牵制。   在座的其他人倒都觉得杨宇楠对杨府的不满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杨府不要杨宇楠,是杨宇楠在她奶奶的安排下离了杨府。   于珊知道杨宇楠对柳绿的死绝难释怀,继续留在这里尴尬,一琢磨,反正与杨府联络感情的机会有的是,不缺这一时半会的,便也起身要与杨宇楠一道离开。   于蕴见于珊到了水榭讽刺她一顿就要走,心有不甘,她温柔的对杨宇楠说:“何必急在一时,就算是稍笨些,待午饭过后再习也是一样的。”   杨宇楠见多了于蕴这似真似假的样子,理都没理,直接对于珊说:“于珊,你就在这里陪陪客人,反正你比我聪明,大字已经完成十之*了,就不必回书院了吧。”杨宇楠说完朝着于蕴撇撇嘴。   于珊如何不明白,杨宇楠不过是找借口先回罢了,两人的‘作业’早就完成了。而且杨宇楠坚持让她留下,想是怕于蕴趁她们不在说自己的坏话。这半大不小的孩子最爱学嘴,万一这两府的小姐当了真,只怕她想再打开圈子就难了。而且若坚持下去,只会让宇楠更难做,毕竟她们过来时招呼‘客人’的,可话没说两句就离开,确实不像样子。于是她微微点了点头,目送杨宇楠离开。   “珊妹妹,我听蕴妹妹说,府上只有你在习武?据说,谢表哥也在于府习武,那你们可是一起的?”木颖兰睁着大眼睛,状似无意的问道。   于珊本来对木府的两个‘表姐’没兴趣,这两个人,一个是谢昆的媳妇,一个是要嫁给四皇子的人,木府和于府之间没有矛盾,所以,她俩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可是,你不惹人家并不意味着人家看你也顺眼。   于珊看了看于蕴,料想她是趁自己不在,又话说一半留一半,故意引起她人的误解,但她对木府的两个姐姐也没什么好感,于是于珊也不解释,笑道:“既然是蕴姐姐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木颖兰听了这话,神色一僵,她心思重,便觉得于珊这话不仅仅是打了于蕴的脸,更是没给她留脸。什么于蕴说的是真的,于蕴说于珊体弱怎么没见她弱柳扶风!   木颖兰是木府二房的嫡次女,长姐为太子妃,那她就无缘后位。她年龄渐长,难免的就到了怀春的年龄。自从知道木府谢府世代姻亲,便留意起了谢府的几个少爷。谢府眼下只有十二岁的谢昆、十一岁的谢洪和八岁的谢兴三个少爷,若论地位尊贵,自然非谢昆莫属。所以木颖兰,便将谢昆当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谢昆是谢爵爷的嫡长孙,爵位肯定由他继承,这就意味着,谢昆至少守边关十年,谢府又不兴纳妾,谢昆的妻子就要随行。这也意味着,他的妻子身体必须够好才行,否则像谢二爷发妻那样,死在边关岂不晦气,那些个娇娇女,如何能担此重任。   木颖兰虽在正厅见过于珊一面,可她也没有细细打量,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眷,她怎会费心思量,尤其听于蕴说这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孩。   直到得知于珊也习武,尤其还是跟谢昆谢洪一起习武,她才有些不安。   ☆、第56章 :   于倩见木颖兰误会了,而于珊竟然不解释,急急地分辩道:“四妹妹怎么会是与谢表哥一起习武。”   “嗯?”木颖兰一副疑惑的样子。   于倩稳了稳神,接着说:“木姐姐可能对府上的事不清楚。是这样的,谢家表哥师承韩师傅,练武地点是在练武厅,时间是在上午。至于四妹妹则师承何师傅的,只能在后院欢喜屋习武,时间则是定在下半晌,所以,谢表哥与四妹妹面都少见,更枉论一起习武。”   说完,目光微闪,然后假装镇定的拿了块石桌子上的点心,慢慢的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她余光瞥见于珊毫不在意的表情,微微放下了心。看来,于珊还小,不懂得用传言给自己造势增筹码。什么是传言,传言就是传着传着就变成真的的谎言!她可不希望任何人传出于珊与谢昆是青梅竹马的‘谎言’。   当然,于倩这话也确实为于珊解了围,就只差明说:于珊和谢昆没关系了。   可一直事不关已的于静觉得有些别扭,于倩的话,给人一种她很不喜欢有人将于珊和谢昆裹在一起同时谈论的感觉。而有这个感觉的可不只是于静,最起码于珊也察觉到了。阖府上下,还有称呼韩师娘为何师傅的?但是于珊也不点透,既然于倩有心隐瞒,她也乐得有人替她解围。   于蕴见木颖兰听了于倩的话,就怀疑地看着她,好似说谎的人是她。她很是不悦地反驳于倩:“大姐姐,什么韩师傅何师傅的,咱们府上不就只有韩师傅韩师娘吗?况且自从出了哥哥们冒犯韩师娘的事后,韩师傅也算是四妹妹的半个师傅了,算起来四妹妹也是谢表哥的小师妹了。”   然后为了取信木颖兰,一股脑的便把府上关于谢家表哥的事吐了个干净,连从丫鬟那打探到的,谢家表哥在府上打了几次架都讲的明明白白。   于倩越听脸色越难看,而木颖兰的心更是揪了起来,两人甚是提防的看着于珊。   谢昆、谢洪因为父母都不在京城,甚少出府拜访亲眷,故木颖兰与谢昆根本没有机会相互熟悉。而且木颖兰也知道,就算她想跟谢昆熟悉,谢昆也不见得会搭理她。   谢昆的母亲是木爵爷发妻之女木蓝蓝,木颖兰的爹爹是木爵爷妾侍之子木二爷,而这木爵爷的妾侍十有八/九害死了正妻才得以上位,所以算起来,谢昆与木颖兰之间也就只有表哥表妹的名分在那摆着,要非说能有什么感情,那也应该是相看两相厌。   其实这也是于珊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上一世,谢昆的心得有多大才与木颖兰成就了姻缘。   大家都知道的事,木颖兰也不傻,也知道其中的艰辛不易。只是大盛王朝,除了太子,也就只有谢昆的地位配得上她。其余的几个皇子,无论嫡庶,待太子上位,都只能做富贵闲人,其正妻,到头来也不过是王妃,受封一品,这如何比得上爵夫人的正一品!   初皇曾经许下四爵府与大盛王朝共享盛世,绝不是空话,从初代后院夫人们的品阶设立就能看出一二:四个爵夫人的品阶,只比太后、皇后的超一品低,但比王妃的一品要高。这就意味着,四爵府的地位只在正统皇室之下,却比未能继位的王爷府地位高。   谢昆容貌出众,又没有纨绔子弟的作风,而且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如此完美的婚事,木颖兰怎会放过,就只差给谢昆贴上标签了。   “如此说来,珊妹妹与谢二表哥倒似那青梅竹马了?”木颖兰问道。木颖兰没说谢昆,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拿谢洪糊弄。   于珊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出口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木姐姐这话什么意思?妹妹我眼下不过才七岁,比不上木姐姐花样年华。木姐姐有了心上人,可不要拿我扯幌子。贵府家规如此,我一个外人说不得。只是我们先生却教导过,要慎言慎行。青梅竹马这话,不是我说的,我也不想受那连累之苦,妹妹我一向怕疼,还望木姐姐见谅。”   青梅竹马,不过是长辈们戏弄小辈说的话,木颖兰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拿这话调侃一个七岁初初开蒙的小姑娘,确实过了。   木颖兰神色立即就有些不好,一个于府的七岁丫头片子,也配教训她?   “呵呵,自家姐妹何必如此见外。只是听妹妹这意思,青梅竹马却是做得说不得的?”木颖兰揶揄地问。   于珊反应却很大,她腾地站起身:“木姐姐,你这话我没法赞同。我胆小,这话既然不敢说,自然不敢做!只是,你是木府的小姐,我是于府的小姐,自家姐妹还称不上。”   木颖兰见于珊站起身,俯视着她,心里更不舒坦了。在木府,女孩子的地位要比男孩子要高,所以木府的小姐尤其是嫡出的难免就养的目中无人,与同龄人相处,便自觉高人一等。这于珊如此强势的不与她留面子,她如何受得了。   木颖兰这一生气,就有些口不择言:“亏心事不敢做?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却与谢洪表哥……”   “木姐姐,话不投机半句多,木姐姐若是有意,咱们不妨到正院再细细说?”于珊连她的话都没听完,直接打断问道。   于珊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木颖兰,有本事,咱们到正院当着那满京城的贵妇理论去!   木颖兰一滞,嘴里的话再也说不出。这话能不能说,她心里清楚的很,不过看于珊年纪小,撒撒火气,怎知竟碰到个不管她是不是客人,都毫不吃亏、毫不相让的主!   于珊见了木颖兰的神色有些好笑,世人皆说红颜祸水,这蓝颜的威力也不小嘛。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好争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如何轮到自己做主了,莫不是自己才是古人,她们才是追求自由的穿越人士?   于倩回过神,就见木颖兰吃瘪,忙安抚道:“木家姐姐不要生气,只不过是玩笑话。我四妹妹性子直,说话口无遮拦,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见于珊还站着,说:“还不与木姐姐道歉!”   年龄最大的杨宇珺看戏看到这,像是没发现于倩是想插科打诨,带了几分笃定的反驳道:“我倒觉得,不是珊妹妹口无遮拦,是木小姐话说的太过了,若说道歉……”   于珊不理会于倩的话,对着杨宇珺笑了笑,复又坐下,拿起石桌上的点心,抛的高高的,又一口接住。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如此不优雅的举动。   于倩呵斥道:“四妹妹,看你那调皮样,可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小心先生知道了,惩罚与你。”   于珊排行在她之下,却比她地位高,虽然刚刚于珊也摆明了不听她的话,可就算是自找没趣,她也不能堕了大姐的名头。   “大姐姐,这招是韩师娘教的,我到时就实话实话,想来先生是不会惩罚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让你们习武,你们偏偏不肯,韩师娘得了我这个徒弟,可宝贝了。连韩师傅都夸赞我习武甚是认真呢。”于珊不甚在意的说道,说完还又扔了一块点心进嘴。   于倩只觉得嘴上发苦,若是早知道女孩子习武不是全在欢喜堂,而是可以进出练武厅的话,就算老太太不提,她也会上赶着求来机会的。   “你就不怕先生找祖母告状,不让你习武了?”于倩威胁道。   于珊不急不慢地将口里的点心咽下,说:“大姐姐,你该知道,我自幼身子不好,奶奶让我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再说,姐姐认为,子萱先生是嘴碎的人吗?”   说完还瞥了眼傻愣愣的于蕴,好像在说:嘴碎的在这里呢。   于蕴被于珊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看的一机灵!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今日的于珊怎么跟吃了炸药一样,但凡发现有一丝一毫的针对她,也不管是自己人还是客人,就往上顶,偏偏还句句在理,堵得人心里有火也只能憋屈着。以往她私下说了于珊那么多坏话,就算被于珊得知,也没见她计较。她本以为这珊妹妹确实天生好脾气,就算守着老太太这个大靠山也不敢放肆呢,可今天,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于珊自从得遇四皇子,很多前世的被她忽略的怨愤堆满了胸腔。上一世想夺她正妻之位的是木颖安,赐死她的是皇后木青青,让她入不了陵墓的是木老太太,她非常努力忽视木府的人,想假装忘记,想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但前提必须是木府不要仗着后族欺人太甚。她折损在木府一辈子已经够了,偏偏上一世独善其身的木颖兰总往枪口上撞,怨得了谁?   于珊噎住了木颖兰,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可再怎么说也是得罪了客人,或许会受到老太太的惩罚。她也知道烦恼无益,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很是自然的离了正中央的石桌,坐到了水榭四周的木质长椅上,眯着眼喂起了鱼。   杨宇珺看了看这会子恬淡的于珊,轻轻笑了起来,相比起木府的那几个表妹,她更喜欢这个时动时静,性子直爽的小表妹。于珊没有磨磨唧唧的柔弱性子,很讨她喜欢。而且这可是她嫡亲的表妹,在血缘上比木府那几个隔房表妹可近多了。   杨府与木府的关系不错,但杨宇珺真的不喜欢木府的几个表妹,谁让木府的小姐说话要转好几个圈,性子稍微直点的杨宇珺,总是听得头疼。后来杨宇珺才知道,因为她是杨府二房的小姐,她爹爹无缘爵位,这木家的两个表妹便有些瞧不上她。   杨宇珺走到于珊身边坐下,半开玩笑地问:“真生气了?”   于珊见杨宇珺坐在她身边,这才想起,她来水榭的目的不是找木颖兰的,而是与杨府缓和关系的。她懊恼的锤了锤小脑袋,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没有的事,倒让表姐看笑话了。”   杨宇珺见于珊懊恼的小脸,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杨宇婷性子再单纯,也知道刚刚气氛不太好。眼见于珊那边有融冰的迹象,屁颠屁颠地跑到她堂姐身边,好奇的问:“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   于珊与杨府的两个小姐倒是开心了,只是苦了被丢下的于倩,及另一桌上相顾无言的木家小姐和于蕴。好在这诡异的气氛并没持续太久,老太太身边的夏竹便来请她们入席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有个小小滴*~~哇哈哈哈~~~   ☆、第57章 :   内外院几乎同时开席,厨房里愈显忙碌。   幸亏老太太有先见之明,早先看送礼的人家多,便猜到今日来人不少,便命人去酒楼请了数位厨子帮工,才不显捉襟见肘。整整一上午,这厨房的人没得半点空闲,而且这边厢席面刚上全,也不敢吃午饭,接着忙活开了点心、瓜果。于府难得一次设宴,谁也不敢马虎了。   只是如此一来,客人那边照顾的过来,府上其余‘主子’的饭食就没法保证了。   于府一个五进宅子,主子没几个,下人也不多,如此便空下许多宅院。老太太便给外来的师傅和先生,都单独辟了院子,也算是给人家的一方小天地。而且小院都另设了小厨房,一来怕厨房的饭食不对客人的口味,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大厨房的人不当人家是主子,怠慢了客人。所以,眼下这种情况,不管是武学师傅还是文学先生,知晓厨房忙碌,都不用府里准备饭食,均在自院的小厨房解决了。   只是这可苦了徐姨娘和花姨娘,不论受宠不受宠,都容不得一个姨娘另设小厨房。偏她们早上只吃了些清淡的,肚子早就饿了,厨房迟迟不送饭食,去领又无人搭理,也只能空着肚子等着。   照理说,这种宴姨娘都是跟在主母身边伺候的,虽说累了点,但忙碌过后总是有饭吃,比如说二房的纪姨娘和梅姨娘。可大房的主母没了,作为一个姨娘,哪有你单独上席的份。所以,只能忍着这一顿,至于晚饭能不能供上,也要看大厨房的忙碌程度。   这个时候,谁管你受宠不受宠,既然是个玩意,这会就该安安分分的,挨挨就过去了。花姨娘是有这个自觉的,再说这点委屈比起怡情楼的日子也不算什么;可徐姨娘心里就有些不平了,她这些日子暗里受宠,多多少少的便有了些趾高气昂。她想着下人们现在就如此不把她当回事,等新主母入门了,还不知道怎么踩低她,再怎么说,她也是个良妾,不能由得别人糟践。   徐姨娘轻轻抚着肚子,暗自思量得失。然后只见她冷笑了声,吩咐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二等丫鬟道:“梅儿,你去外院请大爷过来。”   杏儿眼见梅儿得了吩咐,转头就走,忙一把捉住,急急地劝道:“姨娘,不过是一顿午饭,哪至于惊动大爷?不如我再去趟厨房,打点些银子,先弄些点心来垫垫?”   徐姨娘没什么神色的抬起头,道:“这兰苑,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梅儿,你还不快去。”   梅儿大声应道:“是。”梅儿扯开杏儿的手,趾高气昂地轻哼了声,欢快的跑开了。   这杏儿自从没有拦住雨雪,让雨雪进了兰苑坏了徐姨娘的好事,而她又恰巧见到了徐姨娘的丑态,徐姨娘就看她百般的不顺眼。原来不管什么事都会与她商量的,现在徐姨娘都自己拿主意。杏儿现在虽然还顶着一等丫鬟的名头,却已经有将将三个月不干大丫鬟的事了,这近身伺候的活,当然就落在了徐姨娘的新宠——梅儿身上。梅儿憋足了劲要将她挤下去,屋内到底有什么新状况,是不会与她提的,所以,她现在身份,跟管院子的婆子差不多。   徐姨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有些尴尬的杏儿,淡淡地吩咐道:“杏儿,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去将孙大夫请过来,就说我身上很不舒服。如果大爷来了,而孙大夫还没来,你知道后果的。”   杏儿不敢置信的抬头,盯着徐姨娘的肚子。   徐姨娘见杏儿这模样,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的对杏儿说:“哦,忘记你很久不在我跟前服侍了……我上两个月葵水未至。”   杏儿甚是惶恐地劝道:“姨娘,这事今天捅出来能有什么好?不若缓缓再提?”   “你只需将孙大夫请来就好,其余不该你管的事最好少插手。”徐姨娘不耐的回道。   杏儿这会恨不得永远离了兰苑,就算被发卖离了于府也好。   杏儿虽然看似性子鲁莽,不服输且爱挑衅正房的人,那也只是因为处在她这个位子上,需要她这么做,哪个府上正房的人能跟偏房的人好好相处?况且她心里清楚的很,徐姨娘虽然表面上约束着她,像是不让她跟正房的丫鬟别劲,但徐姨娘心里绝对不这么想。毕竟是替主子出气,就算出了差错,罚也是罚惹事的丫鬟,徐姨娘只需要面上做做功夫就行了。而她就是捉住了徐姨娘这个特点,才能在不断挑衅正房丫鬟的过程中,一路爬到了大丫鬟的位置。她为了这一等丫鬟每月二两的银子,受了多少惩罚,徐姨娘不记得,她心里清楚。   但杏儿绝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最起码她就不敢挑衅高门大户的规矩。有哪家的姨娘在正室过世不足三月就传出有孕?就算真有了身孕,也要小心翼翼不声张,不在人前现脸才能留得住,就这般熬着,等孩子落了地,偷着养三五个月,然后才上报族谱。   但杏儿现在却不能说这些,一开始徐姨娘对于大爷宿兰苑一事隐瞒不报,她就劝过,可徐姨娘却说:富贵险中求。眼下闹出了人命,说不得,也只能跟着徐姨娘赌一把了。而徐姨娘选择这会子将孕事捅出来,压上的不仅仅是大爷的感情,还有于府的颜面。如此一计,胜算还是很大的。   梅儿扬眉吐气地到了外院,酒席上正觥筹交错。她满心以为能立即见到大爷,可酒席上都是带品的官员,她有什么身份能进去这里,少不得央求了这个央求那个。可她又不能说究竟因为何事要见大爷,看门的小厮自然不能放她进去。   本来她是可以扮成送酒水的丫鬟混进去的,可老太太怕这么大的场面出意外,这端茶倒水的丫鬟都裁了新衣,与府上其他丫鬟的服饰不同。梅儿正干着急呢,就看见于大爷的小厮往正厅走来。她疾走几步,堪堪将于小拦下。   兰苑这些个丫鬟,于小本来只认得杏儿,与梅儿并不熟。可是,杏儿‘犯了错’,伺候徐姨娘的成了梅儿,而于小又怕于大爷马虎,宿兰苑的事兜不住,便每天凌晨趁着天黑到兰苑接于大爷,这才与梅儿也熟了。   “你来这边做什么?这岂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快回去!”于小不耐烦的呵斥梅儿,然后就要往正厅走。   梅儿好不容易碰到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如何肯放,软软的说:“好哥哥,是姨娘让我过来的。”   于小却不管这哥哥弟弟的,不过是个姨娘,受宠几天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再说,徐姨娘的出身就决定了,她再如何受宠也扶不了正,既然是一辈子的妾侍,这会子功夫,哪有时间搭理你。这么一想,也不管梅儿要说什么,绕过梅儿便继续前行。   “姨娘她有了身孕。”梅儿见拦不住于小,急急的说道。   梅儿一着急,声音就有些大,有好些丫鬟已经疑惑的看过来。   于小急忙回身去捂她的嘴,顺势就将人拖到了墙脚。于小脸色铁青,恶狠狠的说:“你乱说什么?!”   梅儿自得地说,“我可没胡说,都诊出一个多月了。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见鬼了?”   于小急的来回踱步,语无伦次:“既然一个多月前就知道了,怎的还没拿掉?”   梅儿不悦地说:“你乱说什么,这可是大爷的血脉,眼下长房没有主母,说不得姨娘靠着这个孩子就扶了正,姨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看哪家的妾侍膝下能有三个孩子的。”   “你懂个屁!徐姨娘什么身份,不过是个玩意,如何担的起一品诰命。”于小哥面红耳赤的打破了梅儿的白日梦。   “你!你!你怎敢如此说姨娘!”梅儿气愤不已。   于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扯住梅儿的手腕,急急地问:“是徐姨娘让你来的还是你自作主张?她可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自然是姨娘让我来的,要是我早就跟大爷说了,怎会受这个窝囊气。还有,什么叫其他安排?姨娘不过是让我将大爷请过去,让大爷高兴高兴罢了。我倒要看看,有了孩子,谁敢怠慢姨娘,好歹让姨娘也尊贵一把。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去大厨房领饭,他们几个狗眼看人低的,竟然没有准备姨娘的饭食,若是大爷知道他们慢怠了小少爷……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梅儿越说,于小越是用力的攥紧她的手腕,最后她受不住,话没说完就开始呼痛。   于小却不放开梅儿,恨恨地说:“尊贵,尊贵个屁!一样是奴才,她倒拿我们的命不当回事。你得意什么,炫耀什么?若是光荣的事,大爷至于偷偷摸摸的来回兰苑和外院之间?大爷怎么不光明正大的在兰苑歇息。这些子事抖出来,就算徐姨娘能上位,那也是踩着咱们几个知情人的性命上去的。你还在这边沾沾自喜,真是愚蠢!”   “你胡说!”   “我胡说?大户人家的事你知道什么。规矩,规矩懂不懂!如此没脸的事,她还让你这当口来请大爷。”突然,于小恍然大悟,松开梅儿的手,说:“是了,若是不闹大,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留得住,她就是准备弄得京城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逼着大爷留下孩子,她倒是好算计。”   梅儿犹自不敢相信,在她的印象里,有了孩子的女人最是娇贵的。而且,徐姨娘怀前两胎的过程中,也是很是受宠的。她怎么想到这次不同,她只知道,眼下正位空置,而徐姨娘本就是良妾,她还指望着徐姨娘凭着这一胎上位呢。   于小却顾不得这许多,他是绝对不能让梅儿见到大爷的,但徐姨娘那可怎么办?他又没有门路处置徐姨娘。他现在也十分后悔替于大爷遮掩,早知会闹出人命,想当初知道大爷第一次睡在兰苑的时候,就该禀了爵爷或者老太太的。他本以为徐姨娘是个聪明的,于大爷也是有数的,两人总有一个会想到,在这风头上,首当其冲的是避子。可他真没想到,这两个人,处事如此的没数!   说不得,他得做回卖主的奴才了。卖了主,他本来极有前途的人生就没戏了;可是不卖主,他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想到这,于小原本清俊的面容便显得有些颓废。   他也不是拖拉的,一下定决心便当机立断找到周管家,乞求道:“周大哥,务必让人看着这丫头,万不可让她近大爷的身。”   于小跟着大爷五六年了,于大爷什么性情他也知道。这事若是平时告知于大爷倒还罢了,大爷虽会因为子嗣欢喜,但绝不会失了分寸,知道这个孩子该如何养,说不得要改孩子的八字才能上族谱的。可是眼下,大爷作为今天主角的爹爹,已经吃了不少酒。有了孩子,十有八/九他当场就能欣喜的嚷嚷开来。   周管家虽然疑惑,但看于小不像是开玩笑的,加上于小又是大爷的小厮,这点小事求他,他自然是应下,只他不清楚事情的大小,只派了两个丫鬟守着梅儿。   却不想,因着正厅人多事杂,人都慌慌忙忙的,谁能有心思一直盯着一个小丫头。厅里有人要水要酒的,不一会,梅儿眼前就没人看管了。   梅儿缓过神来,细细想了想于小的话,待想明白了,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只是,有风险就有机会,她决定跟着徐姨娘赌一把。   ☆、第58章 :   于小离了正厅也不往后院走,倒是往四进门的小偏院去了。小偏院里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于嬷嬷。   于嬷嬷在于府虽是奴身,过的却是主子的生活,她与老太太相差十一岁,算的上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也算的上是老太太的教养嬷嬷。她不似其他拨给各个主子的奴才,住分院的下人房,当然更不住在于府无特定主子的奴才的下人房。她虽身子骨还硬朗,但毕竟年事已高,做不来服侍别人的活了,老太太便专门给她辟了个小院子,配了两个小丫头服侍着。于嬷嬷有时候闷了,就出院子到离这不远的静安堂,陪老太太闲聊几句,等闲不掺和各房的是非。   这于小还是于嬷嬷相中挑给于大爷的,所以,于嬷嬷对于小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眼下这事不光彩,夸大点说,就是辜负了于嬷嬷的期望了。不过,这会能毫无阻拦的进后院得见老太太的也就只有于嬷嬷能指望上了。   小院也没人守门,他直接进了屋,见于嬷嬷正和两个小丫头说笑,于嬷嬷正回忆着来于府以来所有的喜事,从老太太成亲生子一直讲到于珊出生。   于嬷嬷今天也高兴,她二十五岁进于府,到现在已经四十一年了,她这一生,除了在谢府的十几年,大半辈子都耗在于府了,她是真把于府当家了。   “于小,你怎么来了?”靠门的小丫头先发现于小,疑惑地问道。   于嬷嬷眯了眯眼,见是他,皱皱眉说:“你来准没好事,哪次不是大爷闯了祸,你才到我这里寻法子。说吧,这次又怎么了?”   于昭轩是于嬷嬷看着长大的,男娃不时兴教养嬷嬷,都是跟在母亲身边,长到七八岁,领个机灵的小厮就搬到外院去了。而于嬷嬷没有孩子,说她把于昭轩当成自己的孩子疼惜,一点也不为过。   于小却顾不得于嬷嬷的调侃,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也不敢为自己求情,只将梅儿到外院找于大爷的的过程、理由说了一遍。   “你说,徐姨娘有了身孕?”于嬷嬷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找于小确认道。   “是。”于小跪在地上,不敢多说。   “大爷这三个月都是宿在外院的,徐姨娘哪的身子?大奶奶死之前就怀上了?”其实于嬷嬷问这话她自己都不相信,可总想找个心理安慰,说服自己于昭轩没她想的那么荒唐。   于小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说:“不足三个月,但有两个多月了。”   梅儿是没说孩子多大了,可孩子一个月以内是把不稳喜脉的,也就是一个月前诊脉的时候,孩子就一个多月了,那现在孩子可不是至少两个月了。   “两个多月?”于嬷嬷确认道。   “是。”   于嬷嬷拿起手边的小册子就往于小身上扔,怒斥:“你是怎么看的人?我荐你过去,可是让你跟着大爷一道折腾的?主子处事不当,你不劝着些,还替他遮掩!这事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闹出人命了,你知道怕了!我跟你说,这事要是被言官知晓,闹到朝堂之上,大爷还指望爵位?他仕途毁了不说,这一辈子也甭想挺胸抬头做人了。”   “嬷嬷,我知道错了。我只想着大爷他正是壮年……我也想不到徐姨娘竟敢没喝避子汤啊。”于小二十刚出头,自然能理解男人的*。他本来想着大爷不能逛窑子,也不能新纳妾侍,精力无处发泄,去徐姨娘那睡也好,好歹徐姨娘比花姨娘正经,却不想他太高看徐姨娘了。   于小说完,见于嬷嬷犹自气呼呼地坐着,着急地跪行几步,乞求道:“嬷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今日过后,要打要罚要卖我都认了。可是,咱不能看着徐姨娘把大爷给毁了啊。徐姨娘要是今天把这事捅出来,大爷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那叫梅儿的丫头呢?在哪?”   “估计还在外院,我已经求周大哥暂时将人看管起来,不准她近大爷的身。”于小哥急急的答道。   于嬷嬷听了这话,却是腾地站起身,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留在外院了!你是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男客吗?你出去看看,街上的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官员都在外院呆着。咱们府上主子少下人也少,眼下忙忙碌碌的,谁有那个心情管她。你是闲看你的主子死的不够快!”   于嬷嬷说完,见两个小丫头目瞪口呆的愣在那,急急地吩咐道:“你去孙大夫的院子看看,若是他还在,请他到静安堂,就说老夫人身子不舒服;你去兰苑盯着,孙大夫这回若是已经被骗往兰苑了,不论如何,在门口拦住他。”   她见于小白着脸僵在屋内,火大地说:“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回去守着你的好主子!”   于嬷嬷吩咐完,便急匆匆的往后院正厅赶。也亏得她身子好,这一番疾走也没出什么意外。正院守门的丫头见是于嬷嬷,不仅不拦,还亲自扶着她到了正厅。   正厅的饭局已经结束了,桌子都已经收拾妥当,孩子级别的正吆三和六的要出去溜达,妈妈级别的正各自凑头说话,至于祖母级的则都有些恹恹,毕竟是人到老年,精力不行了。   于老太太抬头见于嬷嬷来了,也不起身,说:“你这会倒有功夫过来了?席都散了。”   今日这席面,老太太原是请了于嬷嬷的。只是于嬷嬷虽活的像个主子,可也是奴身,老太太不会介意她上席,但其他的主子说不定就要在心里埋汰于府主仆不分了,所以她才没有到正厅,只在她的小院子里吃了午饭。   谢老太太对于嬷嬷也不陌生,她嫁到谢府的时候,于老太太还是姑娘。那会子就是于嬷嬷带着于老太太。因着是熟人,便出口调侃道:“莫不是妹妹短了你的吃食,你却是到此算账来了?”   于嬷嬷怕人看出端倪,佯装镇定地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于嬷嬷应付了谢老太太,上前一步,神色隐晦地说:“老夫人,您可要管管大厨房的人,如此怠慢老奴,若不是老奴知晓您的品性,老奴还当是您授意的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便觉有些好笑,自从于嬷嬷嫁了于管家,甚少自称奴才、奴婢。不是她夸张,于嬷嬷在于府的体面仅在她之下,连爵爷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最起码,在她还活着的时候,真没哪个下人敢怠慢她。   却说于嬷嬷说完,也不等老太太招呼,便在老太太身后站住了,一俯身趁没人注意,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两个字。   这两位老人的默契是五十年共同生活磨合出来的,于嬷嬷虽然只说了两个字,老太太也能领会她的意思。只见老太太若无其事的拉过于嬷嬷的手,顺势站起身,说:“得了,你也别委屈了,我亲自去给你撑场子,你看可使得?”   于嬷嬷自然满口称好。   满屋子的人没几个不识趣的,就算是不识趣,身边也有识趣的提点着,见于老太太起了身,便三三两两的告辞回府,老太太象征的挽留了几句,见挽留不住,便要亲自送她们出府。   老太太刚走几步,于嬷嬷就扶了老太太的手,在老太太手心潦草的写了个‘急’字,然后又不知不觉的退到了老太太身后。老太太神色一沉,走起路来,脚步便有些踉跄。于珊见此情状,急忙走到老太太身边,在一边搀扶着老太太。可于珊人小,也就比老太太的腰高些,如何扶得住,众人便见老太太差点磕倒在地。   于嬷嬷从老太太身后架住老太太,对着众人,抱歉地说:“老夫人怕是乏了,二奶奶,您看?”   赵氏连忙说:“母亲,客人还是我亲自去送,还是让嬷嬷先扶您回屋休息吧。”   众人见此情景自然也是劝老太太止步,老太太便也半推半就的让了。   她们走出不远,模糊地听见于嬷嬷对老太太说:“老了老了,您还当是年轻那会呢,一坐就坐半天,您这忙活起来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得了,我也不指望您给我找场子了,您还是先歇息着吧。哼,若是我不过来,你却是要忙活到什么时候?”   众人回首看去,就见于嬷嬷搀着老太太往静安堂的方向去了,后面跟着两个六七岁的小女娃,渐行渐远,声音也渐不可闻。   她们想了想才刚发生的事,便觉得有些好笑。这于嬷嬷哪是找老太太给她撑场子,这分明是心疼老太太,怕她熬不住,变相撵她们来了。不过她们也没有腹诽于嬷嬷不懂待客之道,这一生能有个如此忠心的奴才实在是一大幸事。还有于老太太身边养的这俩丫头也是知冷知热的,倒不似同龄人那般贪玩,是有孝心的,不得不说,这于老太太倒真的是好福气。   且不管赵氏亲自引路送客人出府,这一边老太太眼见看不到旁人了,自行站直身子,眼中透出几分精明,拉着于嬷嬷的手,问道:“徐姨娘怀孕了?便是怀孕了,要处置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于珊和杨宇楠本是因担心老太太的身体,才没有跟着赵氏去送客。可亲眼看见老太太脸上的疲惫一闪而过,精神也恢复了,两个孩子还没等松口气就听到老太太问于嬷嬷的话。两人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老太太现在却只疑惑,于嬷嬷写的急字是怎么个意思。   她年少习武,身子硬朗,这些一直在她身边的于嬷嬷很清楚。所以于嬷嬷绝对不会是怕她累着急乎乎的赶到后院来,更不会因为什么大厨房的人怠慢了她,那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她在她耳边说的‘徐孕’二字了。   于嬷嬷见离了众人视线,也不避讳两个小的,便将从于小哥那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与老太太。   “此事,若是让言官听得风声,只怕大爷的爵位……”   老太太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到最后忍无可忍的怒吼:“他还惦记什么爵位!若是消息散出去,只怕咱们于府就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于珊也是越听神色越难看。于嬷嬷也是关心则乱,只想到这事会让于昭轩失了爵位,却没往更深层次想想,于府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怎么禁得起如此失心失德的事!   老太太既着急外院的情况,又担心徐姨娘那边的状况,偏她现在身边只有于嬷嬷和两个女娃娃,没有得用的人。于嬷嬷年纪大了,刚才一阵着急,现在还有些气息不稳;两个小的又才七岁出头,也是办不了事的。如此一想,便有些前后不能相顾的感觉。   若是按照于珊的心思,夺了于昭轩的继承权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这样虽然于府长房再不复荣华富贵,待于爵爷和老太太百年之后,还会被分出去,可她没了当爵爷的爹,岂不更安全。   于珊这会才想到,要想摆脱四皇子,除了让于府昌盛起来逼退四皇子之外,还有一条路——搞垮于大爷,让二房袭爵。这条路看似不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很是可行,谁让于大爷总出状况,只需爵爷和老太太不管不问,于大爷就能把自己作死。   只是看着老太太越来越苍白的脸,于珊还是不忍心为了一己之私,眼睁睁的看着于府因为于大爷的荒唐事成为京城的笑柄,况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得不承认,看着于大爷自己作死实际上是下下之策。   “奶奶,您先去处理徐姨娘的事。父亲那边交给我,定不让徐姨娘把有孕把消息传出去也就是了。”   老太太怀疑地看着于珊,却见于珊甚是冷静的直直的看着她。她受蛊惑一般点了点头,眼见于珊像一阵风一样迅速跑开了。她暗叹一口气,眼下也只有于珊能进外院了,其余的静安堂的丫鬟婆子,哪个进得去,也只有相信珊丫头了。   ☆、第59章 :   另一边,于小接了于嬷嬷的吩咐,急匆匆回到外院,举目望去,满院子也没有梅儿的影子,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疾走几步往厅里望去,一眼就看见梅儿站在于大爷身边。因所有侍奉的丫头都是一色的淡红,唯有她一个丫头是穿着绿色衣衫,所以甚是突兀。   厅里吵吵闹闹的,一些酒量浅的官员,已经脸色绯红,站不稳脚,所以周管家便调了这守门的小厮进去帮忙。这小厮前脚一进去,梅儿就趁机溜进了正厅。梅儿也是仗着这些日子徐姨娘受宠,练出了几分胆色,进了厅也不四处打量,直接就走到了于大爷身边。   “大爷,姨娘昏倒了。”梅儿的声音不算小,但在这嘈杂的境况下,还是瞬间被掩盖了。   “谁昏倒了?昏倒了找大夫,找我何用?”于大爷很是不耐烦的推开了梅儿。   梅儿好不容易混进厅里来,如何肯善罢甘休。她咬咬牙,靠近于大爷,说:“大夫找过了,说姨娘是有喜了。”   “什么?谁有喜了?”于大爷很是惊喜的问道。   于大爷其实并不喜欢孩子,孩子从小到大他都甚少管理,能分清谁是谁就很不错了。可他喜欢被孩子们争抢的成就感,喜欢孩子们崇拜的眼神,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孩子里,虽然于蕴于简是庶出,却最得宠。于珊从不上赶着巴结他,见了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别说撒娇卖乖,就是说上几句好听的话都不曾。于华更过分,于华喜武,本就看不上文人的磨磨唧唧,偏于大爷还是文人里最不上道的那种,于华不与他对着干就不错了。   于大爷喜文,文人的风骨他没得几分,倒是传承了不少的酸腐气。所以,所以尽管他膝下已有三子三女,但比起其他文官的三妻四妾子女绕堂,他还是觉得少了。本来他添了安哥也是满腹欣喜的,偏偏不少的狐朋狗友总是笑话他被花姨娘榨干了身子,所以这七年时间只添了安哥一个孩子。他自是不服气,眼下徐姨娘有了身孕,正是证明自己的好时机。   梅儿见于大爷的反应,心先安定了几分,原先听了于小的话,心里很是不安,好似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一般。可看大爷这反映,赢面还是很大的。   “大爷,是徐姨娘有喜了。”   “哈哈哈,好,有赏。”于大爷举起酒杯就干了杯中酒。   于小在外面听见于大爷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于大爷果然喝多了,只知道要添孩子,却不知道算计算计这孩子能不能留!   于小急忙走进去,见其他同席的官员都开始说些讨喜的话,忙替于大爷拦了,一手挽着于大爷,一边急急的解释说:“误会误会,大爷他喝多了,奴才先扶他回房。”说完拉着于大爷就要离席。愿者上钩   顺势对愣在一边的丫头说:“还不把这造谣生事的丫头赶出去!”   只是于大爷这会子功夫正在兴头上,只觉得扬眉吐气了,怎么肯跟着于小离开。他挣脱开于小,问:“哪有什么误会?你主子我雄风不倒,又要填儿子了,你在这瞎说什么!”   这桌子席面上这一番闹腾,自是引起了另外几桌的注意。   “于府又要添丁了,恭喜恭喜。”   “于兄果然雄风不减当年啊。”   “……”   其他同僚并没有讥讽于大爷的意思,都喝得差不多了,又没有后院妇人的那些子算计,都认为是喜事,值得庆贺。当然,就算这些人真清醒了,理智上知道这孩子不该有,也顶多在心里说一句,于大爷不够小心,但是绝对不会认为于大爷不为杨氏守身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男人嘛,多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于爵爷本是与谢爵爷正喝的欢,这两个年少时都是无法无天的主,老来便都有些任性,相互赌酒,赌着赌着就离了酒席,两个老人单独开了一桌。   木爵爷和前杨爵爷都没有到场,木爵爷与杨爵爷都是好面子的人。木爵爷一向自视四爵府的老大哥,只有别家去他家庆贺的份,哪有他拿着礼到弟弟家讨喜酒喝的道理;至于前杨爵爷,倒不是不看重于安这个外孙,也不是自持太子太傅的身份,只是觉得唯有他没了爵位,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四爵府的老一辈的男客,只有谢爵爷亲自到了于府。   “妹夫,你说咱俩这过的什么日子。想当初,先帝在时,早早的批了父辈的折子,我在边关也就待了十年就被弄回京城继承爵位,之后再不能离京。当今圣上的心思也太诡异了,咱们这折子递了有三四个年头了吧,老大都守边关十五年了,还在那边过他的自在日子,不孝呀。”   “怎么,天亮还没回京的消息?”   “你还不知道那小子,放他去边关,可是野了。十五年了,也就过节的时候送送年礼,连谢昆、谢洪都不是他亲自送回来的,真真大不孝了。怕是就等着一张圣旨才能把他请回京城了。”   “也不能这么说,天衡不是在京都嘛。再说了,还不是因为圣上忌惮,天亮才不敢回京。拿着兵权在边关守疆卫土,总好过待在老虎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   “那也不能十五年都不回京城。算起来,我那大孙女今年十四了,我还不曾见过呢!”诛天破道   “你可知足吧,天亮争气,前些年一场苦战,真真将蛮夷之族拒在疆土之外,多有你的风范。你看我家老大,可有半分成器的样子。说来也怪了,衿容是将门出身,我也是喜武看不上文的,怎么我府上的下一代就没个成器的。”   两人这边刚谈到继承人的事,那边厢就觥筹交错的祝贺开了。   谢爵爷模糊听到什么又要添丁之类的话,装出几分愠怒的对于爵爷说:“妹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是庶子,但总归是添丁进口的喜事,这你还瞒着哥哥。”   谢爵爷说着,见于爵爷的脸色不是很好,劝解道:“就算是庶子,孩子多些也是好事,哪像我府上,小一辈的除了跟着老大在边关的玉儿,常在府邸的只有四个孩子,逢年过节的总是冷情。”   “老大这些日子都是宿在外院的,哪的孩子?只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于爵爷恼火的说。   “昭轩没那么多心思,定是昭轩媳妇走之前就埋的种子。”   “之前下的种子,现在才发芽?”于爵爷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提醒道。   谢爵爷本来性子直,不屑的打弯。但是,自从娶了木爵爷的嫡妹,对后宅的事情也了解一二。若是杨氏死之前就成了好事,这会早该满府皆知了,昭轩怎么可能这会子功夫才知道。如此一想,谢爵爷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谢府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但凡正室不是无子的,就不能纳妾。谢爵爷原本也是看不上家里有三妻四妾的主,后宅不宁,男人如何安心立业。他劝解于爵爷,也不过是因为于昭轩是他的外甥,他不好落井下石。可是,热孝期里,妾室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忌讳。   于爵爷抬头,就见于小手足无措的看着于昭轩,满脸灰白之色。   “于小,给我滚过来!”于小听得有人叫唤,抬头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边角的小桌子那发现了于爵爷和谢爵爷。   “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于爵爷不等于小近前,就厉声问道。   “这这……”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说!”倒是谢爵爷着急,紧着问道。   于小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承认道:“徐姨娘有了身孕。”   “谁的?”   “大爷的。”   “你替他遮掩的?”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   “是。”   于爵爷一脚将于小哥踹倒在地,站起身来,正要去喝问于大爷,却见于珊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了。   于珊好歹是是主子,又养在老太太身边,所以无人敢拦,得以畅通无阻的进了外院正厅。   于珊进了厅,也自知不合规矩,目不斜视的走到于昭轩面前,毕恭毕敬的说:“爹爹,徐姨娘身子不舒服,孙大夫已经瞧过了,说是吃坏了肚子,只是徐姨娘疼的厉害,却一直喊着要见爹爹,奶奶说,等席散了,请爹爹您过去一趟。”   “嗯?不是说有身孕了吗?”   于珊甚是疑惑地抬头,望着于大爷的眼睛问:“身孕?爹爹怕是吃醉了酒听错了,姨娘说已经三个月未能见到爹爹,所以甚是想念,姨娘怎么会有身孕。”   眼见于大爷要开口,于珊不留机会,快言快语的接着道:“适才弟弟吐奶,冯嬷嬷怕惊扰的客人,便私下里请孙大夫去给瞧一瞧,怎知孙大夫竟被杏儿请到了兰苑。只是弟弟吐奶的症状不见好转,却愈来愈严重,冯嬷嬷怕真出什么事,便禀了奶奶。恰好后院的席散了,奶奶便一直守着弟弟。可孙大夫久久未归,派去孙大夫的人也不见回来,奶奶心里着急,便命人抱着弟弟到了兰苑,这才发现徐姨娘快要疼晕过去。眼下孙大夫正在给弟弟诊脉,只是徐姨娘一直喊爹爹您,情状不太好,所以……”   于珊一通弟弟、奶奶、嬷嬷的,只听得于大爷头昏脑胀,倒是听明白一个重点,徐姨娘只是吃坏了肚子,没有怀孕。   于大爷只知道到手的儿子飞了,他反手就给了被两个丫鬟架住的梅儿一巴掌,说:“胡说八道什么,让我空欢喜一场。”   于爵爷本来因为于珊的突然出现皱了眉毛,等于珊将事情圆过去,他刚松了口气,就看见于大爷如此不上道的发飙,当着客人的面惩罚下人,理由还是这般不堪。他忍无可忍走到于大爷面前,拿起一杯茶水就泼在了于大爷的脸上,说:“你怪得着别人?一个下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不会自己想想,这些日子你与我一同宿在外院,你那婆娘怎么会有身孕!”   于大爷被一杯茶水浇的甚是狼狈,目瞪口呆。   于爵爷见众人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请罪道:“对不住了,老大喝多了,改日定当上门请罪。”   众人都知道于爵爷说的是客套话,自然连连说着不敢。甭管这孩子是不是存在的,那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好上赶着掺和。况且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妾室编幌子争宠的戏码,这事在他们府邸也时常发生,众人也不好深劝,便都三三两两的告辞了。   ☆、第60章 :   于府将内外院的客人都送走了,才开始处置于府内部的事。   于昭轩被于爵爷一杯凉茶泼的愣在原地,等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时候,客人已经各自回府了。   “酒醒了?醒了就去看看你那房好妾侍,前面带路!”于爵爷像是很不耐烦的对于昭轩说。   然后看见于华、于简、于福、于珊还都站在厅里,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去,珊丫头也先回静安堂去。”   于爵爷不像老太太,什么事情都不避讳于珊。在于爵爷眼里,于珊还只是个孩子,这些后院的事情,能瞒着就瞒着。但是他也不质疑老妻的教育方式,老妻做主的事,他也不会反驳。但是如果于珊是在他眼前,那她就甭想接触到腌渍事。   于爵爷这是第一次进儿子妾室的院子,若说不合规矩也算不上,毕竟也牵扯到了外院的事,尤其还差点坏了于爵府的名声。于昭轩颤颤兢兢的在前面带路,这会子功夫他才后怕起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杨氏新丧,于安才刚过百日,但凡是有点良知的男人,如何会在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让妾室怀孕。就算真的有了身孕,那也该隐瞒不报的。   于昭轩进了兰苑,见里里外外的丫鬟都跪着,偏偏没有看到孙大夫和于安,便知道于珊在外院说的话,怕是没一句真的。那么,徐姨娘就是真的怀孕了?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欣喜的看向徐姨娘。   徐姨娘哭的梨花带雨,见于大爷看了过来,她满脸的孺慕之色,她跪行到他身边,哭哭啼啼却又忍不住娇羞地叫道:“大爷。”   老太太抬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于大爷,厉声道:“你个孽障,跪下!”于昭轩条件反射般,噗通就跪在了徐姨娘身边。   老太太看都不看这对‘苦命鸳鸯’,只是问于爵爷:“珊丫头呢?”   “我让她先回静安堂了。”于爵爷边说边坐在了老妻的身边。   “可完成任务?”   于爵爷点点头。   他也不觉得诧异,于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外院,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他只当她是按照老妻的嘱咐来做这件事。虽说老妻临时编造的借口不是顶尖,好在于珊当成正经事来干,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于爵爷不得不承认,在于珊话落的那一瞬间,若不只是他事先从于小那得知真相,他真的以为,这徐姨娘的身孕只是一场误会。   “好!”老太太手拍了一下桌子。老太太却没想这许多,心里还庆幸,幸亏梅儿一直被拦在正厅外。   “秋菊,给这贱妇,将药灌下去。”   “大爷,大爷救命呀,我腹中可是你的孩子,大爷,这你是知道的。”徐姨娘眼见秋菊端着碗黑漆漆的药走到她身边,忙慌乱地向于大爷求救。   于大爷也想不到老太太做的这般狠,这般不留情面,他只当老太太以为徐姨娘偷情,才要处死徐姨娘腹中的孩子。他挥手就将秋菊的药碗打落在地,向老太太解释道:“母亲,徐姨娘腹中的确是儿的孩子,确确实实是咱们于府的血脉。”武神异界行   “奥?于凌峰,这些日子,难道老大不是与你一同睡在外院?”老太太气极,若只看她的态度还以为她现下心情不错,但听她对于爵爷的称呼,便知她现下心里有多恼火。   于爵爷听老妻又叫他的大名,便知老妻怕是连她也埋怨上了。可是他着实挺冤枉的,于爵爷与于昭轩宿在两处,但每天早上确实是一起吃早饭的,他如何能想到,于大爷竟狗胆包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的确。”于爵爷这会看着跪在地上稍显狼狈的于昭轩,却是不想管了,任由老妻发落。   “那老大你来说,徐姨娘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于昭轩讷讷的说不出话。   “秋菊,再去盛一碗!看还有谁敢打碎!”   于昭轩颓废的摊在地上,这个时候他又想起,这个孩子不光彩,不是偷情却胜似偷情。于昭轩恼火的扯着头发,他实在想不出,为何日日与徐姨娘偷情。一开始只是觉得身体上的*得不到满足,到得后来,却觉得这种方式很是刺激。他也曾感概,怪不得人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可是眼下闹出了人命,却让这偷情游戏变了味道。   “不,我不喝,大爷这是你的孩子,你摸摸看,已经有心跳了,大爷!”徐姨娘状似疯狂地打掉秋菊手上的药碗,拿过于昭轩的手就放在了肚子上。   于昭轩其实感觉不到孩子的心跳,可看徐姨娘的反应,看着她把他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满脸的孺慕凄惶,他顿时觉得自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保护自己的女人孩子。   “母亲……”   老太太止住于昭轩的话,对着徐姨娘阴狠的说:“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这药统共就煎了两碗,如此,便给我拖出去打,直到打掉这个孩子为止!”   徐姨娘听到只煎了两碗药,还不等松口气,就听老太太要以最野蛮的方式拿掉孩子,她害怕的簌簌发抖,两只手硬生生的巴在于大爷的身上,哭喊着:“大爷,救救我,大爷这孩子是你的,求求你,救救我,救救孩子。”   于昭轩这会子真的是不忍心了,徐姨娘身子弱,这一番敲打下来,半条命就没了!他向着老太太求情道:“母亲,这孩子的确是儿的。儿子夜间并不曾宿在外院,而是在这里歇下,第二天一早再早早的回到外院与父亲一同吃早饭,这院子的丫鬟还有与儿的小厮都可以作证,徐姨娘确实不曾偷情他人,还望母亲明察。”   院子里的丫鬟,眼皮子浅的轻轻松了口气,一些聪慧的却是认命的摊在地上。于大爷与徐姨娘真不愧是奸夫淫妇,竟还奢望这个孩子能留下来。于大爷这话摆明了是拖了整个院子的丫鬟下水,今天她们这命绝对就交代着这里了。   拉扯徐姨娘的婆子愣愣的松了手,在场的都知道徐姨娘的孩子是大爷的,但是老太太想说不是那就不是!可眼下大爷都承认了,以后大爷继承了爵位,若是翻起旧账,她们岂不是出力不讨好。爱不过徒有虚名   正当众人无所适从的时候,一个甚是恼怒的声音响起:   “老大,要孩子还是要爵位,你自己选!”   却是于爵爷眼睛都没有睁开,冷冷的扔给于昭轩一个选择题!   于昭轩愣在当场,徐姨娘也不敢置信的看着上座的两个老人。   徐姨娘的诸多算计,都是以于昭轩是于爵府唯一的继承人来基础的,她从来没想过,这爵位继承人的位子还能有什么变化。二房虽也是于爵爷嫡子,但是赵氏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若是将爵位给了二爷,那于爵爷百年之后,再下代的爵位便只能给个没出息的庶子,更何况,赵氏又不是出身四爵府,如此一来,于府将彻底与另外三个爵府断了联系,那是自毁门路的。所以,徐姨娘绝对不相信于爵爷会将爵位传给二爷的。   徐姨娘正想给于昭轩暗示,让于昭轩不要上当,却听于爵爷有条有理的分析道:   “老大,爵位并非非你不可,你可别忘了,这折子还不曾递还我手!”   “可,杨府……”   “杨府?难道你以为,圣上已经批了杨府的折子,所以思逸才袭了爵?那我便告诉你,杨府的爵位,圣上一句不曾问杨三哥,便自定了思逸!我就不信,你也有这能耐,让圣上越过我,直接将于府的爵位给你!”   爵位的传承,先是由当代爵爷递上请辞的折子,等圣上批了,这折子再由太监私下转交当代爵爷,然后,各个爵爷将继承人的名字添在折子上,再由太监递与圣上。   可杨安泽德行有亏,已不得圣上信任,所以圣上连折子都不曾过杨安泽的手,便自下了圣旨。   可于昭轩?文不成武不就,圣上难道会为了他,再违一次规矩?   “老大,我既可让华哥直接承爵,也可让你二弟承爵,将华哥过继到老二名下!你了解我,这事我绝对做的出来!你二弟虽没有多少才华,可心却是正的!你在杨氏热孝期里与徐姨娘珠胎暗结,此事若被言官知晓,不止是你的前途尽毁,便是咱们整个爵府都要受拖累。你旁边这个妇人,拼上整个爵府的名声要留下这个孽种,你受其迷惑,我却看得清。眼下,那些个官员都知道是一场误会,而这毒妇病重,我与你母亲,不介意为了爵府的前程,亲自下手要了这毒妇的性命!更何况杨氏是杨府嫡女,思逸亲妹,又岂容你这般欺凌、不放在眼里!”于爵爷说完这些不再开口。   老太太自是知道用爵位胁迫于大爷,是下下之策,一个不好,便是兄弟阋墙,只是眼下唯有此法:“老大,眼下你的诸多行为,只差言官给你补个宠妾灭妻的帽子了,你可要想清楚。杨氏究竟是如何去的,为何发作的如此猛烈,我不说,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杨氏产期将近,你还与这贱妇鬼混!杨氏新丧,你不仅不知悔改,还当天便与这贱妇苟合,你扪心自问,你可有半分良心!”   老太太说到这,也有些心灰意冷:“以往我只当你愚昧无知,成不了大事,现下来看,你却是连良心都没得半分!远的不说,只说你对华哥、珊丫头如何,再看看你对简哥、蕴姐如何!你到底知晓不知晓,什么是嫡庶有别!你这般处事,我们如何放心将爵位传给你!”妃本祸水:王爷欠管教   “父亲,母亲……”于昭轩被两个老人一连串的呵斥愣在当场,他从来不知,两位老人竟对他有这么多的不满。   “大爷,你一定要救救我,我要这个孩子。”徐姨娘眼见于昭轩眼里完全没了她,才慌了神。   “老大,你睁开眼好好看看你身边的这个贱妇,为了她,可值得!”   于昭轩转头看向徐姨娘,徐姨娘哭的很是凄惨,娇小的身子软绵绵的压在于昭轩身上,像是他是她的天,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他还是心软了。   “母亲,此事是儿子的错,与徐姨娘无关……”   老太太真真忍无可忍,这一次竟狠狠的掀了眼前的桌子,满屋的狼籍。   “这贱妇就是仗着你的宠才敢如此无法无天!若是她犯得错误有十分,其中的五分便是仗着你的宠!”   说完,也不管于昭轩会有什么辩解,直接对着徐姨娘说:“你真当我老了不管事了?我留你一条贱命,不过是看在你养育了简哥、蕴姐的份上,你还真把自己当东西看了!先不说今日你拿着于府的名声赌你腹中孩子的贱命,就是以往你诋毁珊丫头、安哥的事,就足以要了你的狗命!”   徐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她一直以为安哥的事已经过去了,怎还会有反复。正想哭诉几句,却是于昭轩急急的替她辩解开了。   “母亲,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徐姨娘已经跟我说过,安哥的流言是二弟的许姨娘捣的鬼。此事二弟也已经向儿子赔过礼了!”   “你二弟的礼你也配受!徐姨娘,我且问你,你可敢以你腹中孩子的性命担保,珊丫头和安哥的流言与你无关?”   徐姨娘跪行几步,哭腔哭调,毫不犹疑的宣誓:“老夫人,四小姐和五少爷的事,真的与妾身无关,妾身可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让腹中孩儿不得好死。”   徐姨娘信誓旦旦,若不是老太太有了铁证,于珊与于安的事,皆出自徐姨娘的手,老太太说不定还真就相信,她查到的证据是假的。   老太太这会子却真的冷了心肠:“哈哈,好个自私自利的娘!果然够狠心!你腹中孽种,还真当得起不得好死!”   “衿容,快些处理了。”于爵爷脾气急,对于后院这些个弯弯道道实在不感兴趣,见老太太只打着圈的诓徐姨娘,却不出手处置,便督促到。   如果说,一开始老太太还以为徐姨娘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才拿着于昭轩和整个于爵府的名声在赌,这会见徐姨娘毫不犹豫的宣誓,已是表明了,这诸多的算计,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罢了。眼下,老太太对徐姨娘也是半分怜惜都没了。   老太太向着两个婆子挥挥手,简单的吩咐:“打!”   于昭轩眼见徐姨娘被拖走,正要上前去阻拦,却听见于爵爷不带感情的问:“老大,你选孩子?”   ☆、第61章 :   于昭轩立即停下脚步,神色挣扎,最终还是双腿一屈,安分的跪在屋内。他自居爵位继承人二十多年,这爵位明明就是他的东西,他怎会甘心,因为一个不光彩的庶子,与之失之交臂?   院子里,徐姨娘刚受了两棍子,便惨兮兮的求饶,大声喊着:“我喝药,我喝药拿掉孩子……大爷大爷救命啊……”   徐姨娘凄惨的喊声不断地在院子里响起,于昭轩却再没有为她求情的勇气。什么都不能阻碍他对爵位的继承,那是一等爵爷的尊荣,大盛王朝再大,也只有四个一等爵爷,地位仅在皇室之下,就算没有实权,也够他一世风光。   院子里两个婆子对徐姨娘一阵棍棒,直打得徐姨娘身下的衣衫被血浸湿了才又被拖进了屋。徐姨娘被打的只剩半条命,却可怜兮兮的看着上座的于大爷,身子也软在于大爷旁边。   于大爷心疼的揽过徐姨娘,劝慰道:“你放心,孩子总会有的。”   于爵爷听了这话,将拿在手上的茶杯直接扔向于昭轩,于昭轩全副身心长在徐姨娘身上,如何躲闪的开。茶杯正打在于昭轩的额头,不一会就流出了血。   徐姨娘惊的‘啊’了一声,急忙忍着痛从腰间扯出一方手帕,哭着压在了于大爷的额头。   老太太见两人这一副苦命鸳鸯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说:“真真一副情深意重!徐姨娘,你抬头看看这四个人!”   于昭轩一手扶着帕子,甚是不解的看着从屋外进来的四人——一个一瘸一拐的四十多岁的黑瘦婆子;一个二三十岁的两眼眉心各有一个红痣的娇媚妇人;还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束发姑子;另外一个则是消瘦了几分的雨霜。   这四人进了门,却是一句话也没敢说,直接跪在地上。   于昭轩除了雨霜之外都不认识,但徐姨娘却对这四个人甚是熟悉。一个是本该去往北地的朱婆子,一个是朱婆子的女儿珠儿,另一个则是五年前上门的‘仙姑’。   徐姨娘的神色突然变得很慌张,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便是出血了也不觉得疼。她这时才觉得,自己的今日的这步算计,不仅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利益,反而会将她推入毁灭的深渊,今日之事,善了不得了,一个不好便要赔上身家性命。   于珊、于安的事,老太太早怀疑她了,否则也不会如此迅速的找来这四个人!后院不宁的府邸多了去了,若是不牵扯到大的利益,掌权人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她算计于昭轩的感情,于爵爷和老太太不会在意,但是名声,这是代代传承的事,于爵爷和老太太怎会饶了她。眼下,她能依靠的只有于昭轩了。我的老婆是军嫂   “这四人你可认得?”老太太对着颓废的徐姨娘问道。   徐姨娘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抓着于昭轩,只是轻声哭泣,却不发一言。眼下徐姨娘□都是血,脸色苍白,额头尽是虚汗,身子战战兢兢的靠在于昭轩身上。   于昭轩看着就觉得心疼不已,难得的出口顶撞老太太,说:“母亲,她身子一直不好,眼下又用这种方式失了孩子,便是再大的过错也该抵了……至于其他的事能不能缓缓,她怕是受不住了。现在要紧的是请个大夫入府……”   老太太眼见徐姨娘眼里的喜色,很不客气地问:“徐姨娘,你自己说,你这条贱命可还留的?”   徐姨娘听了老太太的话,浑身一颤栗,不敢开口说话。现在她说什么都是错的,于昭轩知道的越少越好。   于昭轩看徐姨娘受了惊吓,先紧紧的搂了搂徐姨娘,然后很突兀地松开,他额头触地,闷闷地说:“父亲,母亲,此事徐姨娘是无辜的,是儿子荒唐鲁莽了,还望母亲网开一面……”   老太太听到这,也不知气的还是乐得,甚是突兀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声里多了几分悲凉,这就是她生养的好儿子!不辨是非,不明事理,连事态走向都拎不清!难不成刚进来的四人是透明的!他还当是他搞大了徐姨娘的肚子,徐姨娘才遭了这番罪!   老太太任由于昭轩跪着,不再看他也不应声。她只是看着徐姨娘,满屋子,只有老太太冷冷的声音不间断的响起。   “徐姨娘,五年前,你从得知我要离府,便托朱婆子找来这装神弄鬼的仙姑,对杨氏说,珊丫头是恶鬼转生,克母之命,使得杨氏与珊丫头离了心,我说的可对?”   “你纵容蕴姐百般欺辱珊丫头,甚至珊丫头差点病死过去,你可还记得?”   “你与老大,在杨氏临产之际白日宣淫,杨氏难产而亡,你们隔天便鬼混在一起,无半分悲伤之色,我可有说错?”   “你买通元婆子加害安哥儿未成,便让朱婆子散布安哥儿‘天煞孤命’的传言,我可有冤枉你?”   于昭轩越听越是心惊,徐姨娘在他面前总是温柔可人,小意奉承,善解人意的,他怎么会相信背后的她竟然如此算计。所以,老太太说的这些事,定是为了除掉徐姨娘,硬加在徐姨娘头上的!别的不说,单说于安的命格,明明是二房的事,许姨娘都承认了,他二弟都道歉了,怎么可能是徐姨娘指使的!重生之星外孕   “母亲,这不可能……”于昭轩听不下去,跪直了身子反驳。   老太太却理也不理于昭轩,接着问:“你为了你所谓的荣华,置老大的前程不顾、置于府的名声不顾,可笑老大这般护着你,于你看来,怕也是好笑的吧?”   “老夫人,妾身冤枉!”徐姨娘满脸被冤枉的神色,战战兢兢的看着老太太。   “奥?却不知是那一桩冤枉了你?”徐姨娘神色闪烁,正待开口,却听老太太接着说:“徐姨娘,看看你身后的四个人,再开口,不迟!”   徐姨娘真的很是听话的回头看了看四个人,然后突兀地跪行到了朱婆子面前,她柔弱无力的拉扯着朱婆子的衣襟,很是可怜的问:“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冤枉我!”   朱婆子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她与珠儿前后脚进了兰苑,只抱头哭了几句,还不等询问细状,便被‘请’了进来,她可不知道,珠儿现下究竟是谁的人。   徐姨娘见朱婆子不开口,眼里顿时有了希望的神采,她抖着手,指着朱婆子问:“是不是三少爷指使你冤枉我的?定是因为许姨娘去了北寒之地,三少爷心有不甘,才指使你为她脱罪,是不是?明明是你们二房算计大爷的爵位,与妾身何干?”   朱婆子还是不敢开口。   “大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言罢,竟是痛哭起来。   于大爷一听,当场就愣住了。他弟弟对于府的大小事务都不上心,面上也不与他争夺继承权,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听徐姨娘的话,这朱嬷嬷还是于福的嬷嬷,那她的话岂能相信?而且,于爵爷和老太太确实动了将爵位传给老二的心思。他决不能让二房的诡计得逞!   “母亲,这事绝不能听信这些个刁奴乱说!”说完,他阴狠的看了看朱婆子。   “你当这贱妇是什么?不也是个奴才!”老太太怒喝于大爷。   于昭轩愤愤不平,说:“这如何一样,她是长房的人,我的人。这刁奴却是二房的。”   “老大,你可是觉得,老二在算计你的爵位?你是觉得,这婆子是你二弟指使的,只为诋毁你心爱之人?”于爵爷坐在凳子上,神色很是难看,他双肘压着膝盖,微微弓着身子,十指交叉,两手因为用力,都有些泛白了。“你怎么不说,你二弟设计你上了这贱妇的床,以此败坏你的名声,好让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将爵位传给他?”海贼王之帝姬   “父亲,孩儿不敢。”于昭轩见于爵爷真的火了,讷讷的答道。   于爵爷却突然发力,站起身一脚就踹在了于大爷的胸口:“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自小到大,你哪个心思瞒得住老子!”   于爵爷今年五十又七,但身体很好,这一番发力,直踹地于大爷吐了血。于大爷也不敢擦拭,急忙爬起又跪在了地上,只是低垂着头,心里却存了怨恨,这是第一次,于爵爷如此严厉的不与他留丝毫颜面,却是为了他二弟。   “啊……爵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望您饶了大爷!”徐姨娘这会见于爵爷发了火,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与于大爷比起来,她这些子小事算得了什么。   徐姨娘说完就不停歇的给于爵爷磕起了响头,徐姨娘下了狠心,不一会的功夫,徐姨娘的额头就冒出了血,血很快沿着她高挺的鼻梁流到了嘴上,看着既可怜又可怖!   可于爵爷却看都没有看她,任她在那里磕着。   “老大,你二弟心性纯良,聪明却喜欢直来直去,他不爱算计,这爵位便是我给他,他也不接,怕的无非就是别人戳他脊梁骨。你二弟与你一样是文人,可他胜在守规矩!于他而言,你袭爵名正言顺,只因为你是嫡长子,而他只是嫡次子!他处处忍让,明知安哥的事不是许姨娘指使,也弓得下腰与你道歉。而你呢?听了这贱妇一句半句的挑拨,便将脏水扣在你二弟头上,你可有半分廉耻!”   “父亲,此事……”于昭轩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于爵爷,后面的话不敢再说。   老太太站起身,将于爵爷拉扯到座位上,摁了下来,说:“老大耳根子软,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于爵爷只哼了一声,也就不再开口,满屋子只有徐姨娘砰砰砰的磕头声。   “徐姨娘,行了!”老太太不耐烦地说。   徐姨娘惊喜地抬起头,口中不停地说:“谢老夫人,谢老夫人!”   只是老太太如何肯放过她:“你说我冤枉你,说朱婆子诋毁你,那咱们就一件一件的算算。”   ☆、第62章 :   “咱先从这第一桩开始说,雨霜,你上前回话。”   雨霜浑身一激灵,迫不得已跪行几步,停在了于大爷前面,并不敢抬头。   “徐姨娘,雨霜,你是认识的罢?”   “是,只是听夫人说,雨霜五年前离府成亲去了,只不知如何梳着姑娘头。”徐姨娘小心翼翼地说完,便在雨霜的掩护下,悄悄往于昭轩身边挪了挪,柔弱无骨的手紧紧的抓紧了于昭轩放在身侧的手。于昭轩本是自顾不暇,没有心思管徐姨娘,只呆呆地跪着,察觉到手上的压力,才向徐姨娘看去。   徐姨娘因紧张出了不少汗,眼见于昭轩缓过神看向她,她朝着他露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像是安慰,于昭轩心疼不已,反手捉住了徐姨娘。   “说吧,将珊丫头的事从头到尾给我说来。”   “是。”雨霜咬咬牙,说:“五年前,是徐姨娘让奴婢每天夜里往大奶奶床上撒鸡血……”   雨霜话没说完,就见徐姨娘激动的面红耳赤,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大声说:“你胡说!空口白牙冤枉我!想当初,我借了你三百两银子,你隔天便跟姐姐自请离府了!还说什么嫁人,分明就是你赖账!”   雨霜转了身,恨恨地看着徐姨娘,说:“我没有胡说!你是给我三百两银子,可我出了府才知道,我哥哥在外欠的三百两银子的赌债,是欠的徐昌明的!可恨我爹将银子还于他,他却狮子大开口,索要二百两银子的利钱,我爹没那么多银子,徐昌明那个天杀的,便剁了我哥哥两只手!”   “不可能!”   徐姨娘震惊的看着满是怨恨的雨霜,心底微颤,面上却是震惊不已。而这震惊,真不是装的。这么些年,她一直以为,她弟弟是找人办的这件事,而且她也没让耍千之人难为雨霜她哥哥。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徐昌明亲自出手!如此,她施给雨霜的恩惠,可不是白施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老夫人,奴婢自知叛主该死。可当初,徐姨娘说,她只是想吓唬大奶奶,让大奶奶不自在,她还说,大奶奶与她都生了女娃,可满月礼、抓周,三小姐的办的都不如四小姐的气派。奴婢真的不知,她竟敢串通仙姑给四小姐批命……大奶奶本就不喜四小姐,后来更是不管四小姐的死活……奴婢实在害怕,便编造了娃娃亲,让爹爹接了奴婢出府。也是出了府奴婢才知道,竟是这贱人指示她弟弟,诱拐奴婢哥哥赌博,奴婢托人捎出府三百两六十两银子,竟不够填。奴婢日日看着哥哥圆鼓鼓的手腕,奴婢恨啊!可又不敢入府。奴婢今天就没准备活着回去,只望老夫人惩处了这贱人……”   “老夫人冤枉啊,那个时候蕴儿还不足三岁,我从蕴儿出生,就不曾出过府门,带着蕴儿整日呆在府里,怎会勾结仙姑,这分明是雨霜因她哥哥的事,蓄意陷害与我!”徐姨娘哭哭啼啼地说。   “‘仙姑’,不如你来说说,只是据府上的丫鬟说,你连珊丫头的生辰八字都没问,却是根据什么算出来,珊丫头是恶鬼转生的?”   这仙姑四十来岁,整日游荡在各个姑子院,靠接‘私活’为生,但因名声太差,甚少能在一个地方呆足一年。她接私活的对象,也不过是那些京郊不入流的府邸,陷害陷害姨娘庶女什么的,若是名声大的府,她是不敢沾惹的。当初朱婆子是以赵府的名义付了她银子,可最后进的竟是于爵府,她只想早些了事,如何还记得算命需要生辰八字。   “爵夫人,这这……我只是拿了这婆子的银子,按照这婆子说的做而已,请老夫人饶命……”仙姑胆子甚小,听到老太太发问,直接就说了实话。   “朱婆子?”老太太的声音越发冷了。   朱婆子苦笑了声,说:“老夫人,老奴全招了,只望老夫人救一救我可怜的女儿。”   那娇媚妇人见朱婆子提起她,顿时泪流满面,抢先开口说:“爵夫人,娘她是为了婢妾才做下这糊涂事。徐昌明拿婢妾性命威胁娘,娘没办法才……婢妾愿一命抵一命,反正回了徐府,婢妾也没活路了。爵夫人慈悲,求您饶了娘这一次……”言罢就往门框上撞去,朱婆子来不及抓她,就听碰得一声,这妇人的额头就流出了血,晕死过去。无上仙魔   徐姨娘心里暗叫不好,这珠儿一死,还拿什么牵制朱婆子。   果然,朱婆子状似疯癫,紧紧的抱着晕死的珠儿:“我苦命的珠儿啊……”   她恶狠狠地看着徐姨娘:“贱人,若是珠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老夫人,我都招了,是这个贱人让我找来仙姑,也是这个贱人让我散布五少爷天煞孤命的。珠儿她签的是徐府的死契,老奴若是不按照她说的办,她就要让徐昌明处死珠儿。老奴,老奴也是逼不得已啊……”   徐姨娘害怕的靠着于昭轩,簌簌发抖,强自辩解:“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二房……”   “你住嘴!”于爵爷见她又扯上二房,不耐的吩咐,:“拖出去,拖出去,给我打!”两个一直守在门外婆子,听到吩咐,立即上前来,将徐姨娘拖了出去。   老太太看了看气急败坏的于爵爷,没有出口阻拦。   “大爷,大爷,妾身冤枉啊,妾身真是冤枉的。”徐姨娘知道,离了于昭轩,她命就交代在这里了,是以拼了命地拽着于昭轩的胳膊,誓死不松开。   “你……我对你不够好吗?”于昭轩心痛地看着徐姨娘。   两个婆子知道这徐姨娘活不到明天了,也不客气,上手就将徐姨娘捉着于大爷的手指头给掰断了,‘咔咔’的声音伴着徐姨娘的哀嚎响在于大爷耳边,于大爷却只僵着身子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一堆的人证,都是指向了徐姨娘,由不得她不信。   徐姨娘见于大爷这神色,便知他已是信了,一时竟有些无措。她任由两个婆子将她拖到了门口,才挣扎起来。不行,她不能死,她死了,她的女儿、儿子还有谁会护着。如今她不过行错一步,便要陪上身家性命吗?她不甘心!   徐姨娘紧紧地巴着门框,求饶道:“贱妾知道错了,贱妾也是一时糊涂,老夫人,饶命啊。大爷、大爷,你看在我为你养育了两个孩子,还拿掉了一个的份上,便饶了贱妾这一次吧,贱妾、贱妾再也不敢了。”   徐姨娘神色狼狈,血已经干了,将一张俏脸分成三瓣,哪还有娇媚可言,她也没了原本的娇侬软语,声音凄厉难忍。   于昭轩跪在地上,闭了眼,不敢开口求情,他现在胸口还疼地很,他真的想不到,徐姨娘竟是如此的狠。   徐姨娘被拖到院子里,一开始还不住的求饶,可是一棍子一棍子的,都打在伤口上,她哪里受过这种苦,徐姨娘受不住,求饶便变成了诅咒,反正是活不成了。   她状似疯癫地看着老太太,声音甚是阴冷:“老虔婆,你只需晚回来一年!只要再有一年的时间,于珊那贱人就是死的,于安那小子就是弱的!杨氏那贱妇就是病的!那爵位就是我儿子的!荣华就是我女儿的!你个老不死的……”   棍棒夹杂着徐姨娘凄厉的声音响在院子里,于昭轩再也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徐姨娘面前,拽着她的头发,逼迫她将头抬起,啪啪就是两巴掌,翻脸怒斥徐姨娘:“谁准许你对母亲如此无礼!”   这于昭轩虽然处事荒唐,却也算孝子。于昭轩出生的时候,于府还没有分家,他两个庶伯又都是不安好心的。于昭轩养在老太太眼前,又是老太太第一个孩子,老太太费尽心机护着他,便是一点委屈,老太太也会给他找回来。   徐姨娘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狰狞地说:“如今我不过是行错一步,满盘皆输罢了!我便是有礼,就能活命吗?你说!”网游遮天   “你……”   两个婆子见于昭轩上前与徐姨娘说话,不自觉的住了手。   满院子只有徐姨娘阴狠的声音声音:“我只恨没有早些下手要了于珊小贱人的命!否则蕴儿就是长房唯一的女儿,何愁说不到好的亲事!至于于华,哼,若是你当家,岂会让于华那个莽撞的小子袭爵?唯有于安,谁晓得他什么品行,我不想再养虎为患,有一个于珊就够了,那我只有趁早出手!却不想太过急躁,让那老虔婆发现了马脚!”   她见于昭轩难以置信的神色,嗤笑一声,话里难掩讥讽:“你敢说,若是你掌权,会让于华那莽撞小子袭爵?”   于昭轩羞愧难堪,瞬间松了力,因为他确实想过,由喜文的于简袭爵要比喜武的于华袭爵更好些。   徐姨娘却不放过他,他狠狠地咬住了于昭轩的手,神色狰狞,模模糊糊的说:“恨只恨梅儿竟没有将我有孕的消息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你们哪个敢这么对我!到时候,便是让你扶正我,也不是不可能!不扶正我,哪家的好姑娘还愿意嫁给你!”   “便是传出去,又能怎样!我于府,岂会被你一个贱妾威胁,便是拼上于府的名声,让老大一辈子无正室也不是不可以!”老太太站在门口,迎着夕阳,也不管于昭轩正被徐姨娘撕咬着,很是自然的说。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那你一开始怎么不敢打掉我的孩子!”   老太太不置可否,只看着于昭轩,问道:“老大,你可还有话说?”   “如此贱妇,乱棍打死罢了!”于昭轩甩开徐姨娘的脑袋,看看了差点被咬掉的肉,愤恨地说。   徐姨娘也不觉意外,只是惨笑了一声,这一场赌博,她输的彻底!只是没想到,要处死她的话,竟是先从于昭轩口里说出来。   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于蕴从兰苑的偏房跑了出去。于蕴跟着于倩于静送完女客、凑完热闹就要回兰苑。恰好半路见本该去休息的老太太气势汹汹的往兰苑的方向来了,便先行藏了起来。她知道她娘干了大忌讳的事,坏了于府的规矩,她一向狐假虎威的,这个时候便不敢露面,直到听到要乱棍打死徐姨娘才着了急。她从侧面的小门跑出去,便玩命的往简院跑去。   于简正在简院发呆。   徐姨娘有孕的消息传到正厅的时候,他便心上觉得不妙,但见于昭轩的欣喜模样,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是于珊跑出来一阵‘辟谣’,他就知道,他姨娘的孩子留不住了,但他并不曾往兰苑凑,是因为他心底也觉得徐姨娘是该受些惩罚的。从杨氏刚去,他每次到兰苑就能看到徐姨娘与于蕴对舞,他就觉得自己姨娘欠敲打了。只是子不言母过,他也不能深劝,否则他姨娘又会以为他看不起她了。   于简与于华同随陈先生学习。陈先生虽然不曾重嫡轻庶,但是言语间总也透露几分庶子庶女是为嫡子嫡女服务的。开始几年他甚是不以为意,但是书读的多了,便也知道许多府邸的没落,就是因为嫡庶不分留下的祸端。就连前朝的灭亡,也是因为前朝皇上将皇位传给了无所事事的庶子,才埋下了隐患。   他对于华还是不服气的,最起码于华在文学上的水平不及他。可是,于华身上的气度也不是他能比的过的。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于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刚进来就哭哭啼啼的喊救命。   “简哥哥,你快想想法子救救姨娘,姨娘要被打死了。”   “什么?怎么会?”于简愣神的跌坐在座位上。   “是真的,姨娘散布于珊那个小贱人和于安那个死小子的流言的事情,被祖母发现了……”   于简惊得站起身,仅仅的抓着于蕴的胳膊,厉声问:“姨娘不是跟我保证,这事与她无关的嘛?”吸血鬼骑士之黑骑士归来   想当初于简初初听到于安的流言,也曾怀疑是徐姨娘搞得鬼,除了徐姨娘,谁还会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可是他赶到兰苑相问的时候,徐姨娘当即矢口否认。他还因为误会徐姨娘而自责不已。眼下看来,不是他误会了徐姨娘,是徐姨娘欺瞒了他。   “我也不知道,我不清楚……”   于简一边拉着她往兰苑跑,一边喝问:“你为何遣个丫头来与我报信,你也好先替姨娘周旋周旋!”   “我……我害怕……姨娘浑身是血……”于蕴讷讷的说。   于简听得这话,猛地放开攥着于蕴的手,转过头阴狠的看着于蕴:“你不是一直很能耐嘛,从不肯听我的话,现下你知道怕了!你虽面上不与四妹妹为难,可你以为你私下传的那些坏话就没人知道?姨娘偏疼与你,你竟因害怕抛下姨娘,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哇……你怎么这么说我,到底我是你亲妹妹还是那个小贱人是你的亲妹妹?”   于简听于蕴还称呼于珊小贱人,他伸出手就想打于蕴,可看她满脸的眼泪,终究不忍心,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撇下于蕴就往兰苑跑。   于简赶到兰苑的时候,徐姨娘只剩一口气,棍刑还在施着。于简想都没想就趴在了徐姨娘身上。   于爵爷眼见着于简扑在徐姨娘身上,偏婆子们没收住手,狠狠的就打在了于简的背上。于爵爷连忙阻止婆子,说:“住手!莫要伤了二少爷。”   说着亲自起身,将于简拉了起来,很是火大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于简却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跪在地上,请求道:“还请祖父看在我与三妹妹的份上,饶了姨娘一命。”   “你可知你姨娘干了哪些好事?”   于简求情的话一滞,接着求情道:“孙儿也是刚知道不久,孙儿愿以身代罚!”   “简哥,你起来,为了这么个毒妇,不值得。”于爵爷还没开口,却是受了徐姨娘一阵奚落的于大爷忍不住驳回了于简的求情。   于简却不起身,坚持跪在徐姨娘的身边。   于爵爷神色甚是复杂的看着于简。于华与于简年纪只差四个月,两个孙子他是一道教养的,虽说他更喜欢习武的于华,但对于简也是很满意的,虽是庶出的,却比于昭轩还要聪慧上道。他曾一度认为是老天爷补偿他子辈不显,才赐了他出众的孙子辈,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简哥,我只问你一句,你姨娘为了让你承爵,编造安哥天煞孤星的卦言,这件事,你可知道?”于爵爷没开口,老太太却紧盯着于简追问道。   于简跪直了身子,就这么看着老太太,答道:“祖母,孙儿发誓,此事孙儿确实不知。”   “你既如此说,我便信你。只是,你姨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送到庵堂去吧!”   “谢祖母……”于简也知道老太太能饶了徐姨娘的性命,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   于蕴脚程赶不上于简,她赶到苑外,只听得老太太最终的处置,可她虽然显得有些茫然无措,但脸上悲伤却没有几分。   而兰苑所有的丫鬟婆子,无论知情与否,无一幸免。这下子,于府的下人才真是怕了,这是第一次,老太太毫不怜惜的处死整个院子的人,至于理由,却是徐姨娘诋毁于珊、于安!   唯有几个施罚的婆子知道,满苑皆亡,不是因为流言,而是因为人命!   ☆、第63章 :   徐姨娘肚子里的孽种,来的不光彩,死的却轰轰烈烈,拉了不少人陪葬——凡是知道这孩子确实存在过的人,除了主子们,下人们都或死或哑,再没有第三个结局。就连几个施罚的婆子,也在老太太许了她们往后掌于府杖罚,于府荣养她们终老之后,心甘情愿地喝下了哑药。   至于朱婆子母子,老太太在珠儿苏醒之后还了她本该在徐府的卖身契和一袋子银钱,并将她们送出了于府,只不过珠儿是哑的,朱婆子是死的。   于珊听闻这结局,心里有些难过,私下叹着:猪一样的队友简直太可怕了。   于昭轩和徐姨娘弄出的这番荒唐事,但凡兰苑出来一个胆大懂理的,偷偷的禀了老太太,不仅能解了兰苑的危机,而且按老太太刚立下的规矩,举报的人还可以得一大笔赏银。可她们一个个的存着侥幸心理,指望徐姨娘富贵,结果闹到最后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而徐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真真应了徐姨娘发的毒誓——不得好死,不到三个月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合满苑之力才有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却投了这么一个垃圾胎,投的胎不好,早死早超生也是善事一桩,可这‘陪葬’的七八条人命的罪孽却是要谁来背?   不曾出生的它怕是最无辜的;于爵爷和老太太也是为着于府百年基业迫不得已;至于徐姨娘是有了不该有的念想,可那也是于昭轩许的;所以,这七八条人命的罪孽,真算起来,是要于昭轩来背负的。   这般一想,本来就看不上于大爷的于珊,对于大爷除了鄙夷再无其他感情。   另一边徐姨娘拖着病躯,连夜被送往京郊慎思庵,怎知第三天傍晚时分,押解徐姨娘的白婆子急急地赶回于府,神色稍显慌张,向老太太汇报说,还不等到慎思庵,徐姨娘就在客栈里服毒身亡,慎思庵不接死人,她又快马加鞭的拉着徐姨娘的尸身回来了!   老太太听了这事,凌厉地盯着满身尘土的白婆子,不相信地问:“徐姨娘怎么会有毒药?”   “这,这,老奴也不甚清楚……”   “有谁见过她?”   “只有三小姐,哭喊着送了一阵。”   “嗯?你细细说来。”   “是,昨日傍晚,老奴接了您的吩咐,拿着您的牌子,找周管家领了马车,便押解徐姨娘往慎思庵去……”   “谁赶的马车?”   白婆子脸色一顿,讷讷说:“这……这,老奴没有细看。”   慎思庵虽然就在京郊,但离京城并不算近,难得的是规矩很严厉,不仅有来无回,而且连探视都是不许的。   于爵爷和老太太都怕迟则生变,便连夜送走徐姨娘。可因是夜间出城,要求守城的将士通融,老太太这才挑了性子圆滑的白婆子去做这活计。   眼下三人出城,一死两生,不仅仅是接触过的人有嫌疑,便是白婆子与赶车的马夫也脱不了干系。   “你接着说。”腹黑相爷的嚣张嫡妃   “是。”白婆子偷窥了眼老太太,见老太太不显喜怒,心下有些着急。不过是一个本来就该死的犯错姨娘,怎的如愿死了还要查?   “老奴出了二道门,就看见三小姐披头散发的哭着求老奴允她见徐姨娘一面。三小姐是主子,而且形状着实可怜,所以老奴……”   “哼,我看你不是看蕴姐可怜,你是掂量着蕴姐的荷包够重!”老太太本来不想挑破这窗户纸,可她最是看不得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便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白婆子扑通跪在地上,分辨道:“老奴冤枉,绝无此事……”   “好了,冤枉不冤枉的,叫来蕴姐一问便知。只是这会这些都是小事,你接着说!”   白婆子还以为真的会请于蕴过来,吓出一身冷汗。她的确是收了于蕴的大红包才通融了片刻,于蕴才八岁,若是老太太问话,肯定会据实以告,到时候……好在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老太太才轻轻揭过。白婆子摸了摸怀里的一大包银子,暗想,以后再收银子,可得算计明白了,徐姨娘虽然地位身份低,可是有成才的儿子!   “是,她们说了也就半柱香的时间,三小姐便红肿着眼去了。”   “那会徐姨娘脸色怎样?可有异样?”   “呃……还是很虚弱,但打眼看上去,倒是精神了不少。”   “嗯,然后呢?”   “出城很顺利,老奴递了咱们府上的牌子,守城将士似乎与咱们于府有旧,不曾细问,便放了老奴离去。晚上到了客栈,徐姨娘还强忍着喝了一碗粥,晚上老奴与她一个屋子睡下,徐姨娘也没有什么异常,瞧着心情不错。但今日一早,老奴去叫她赶路才发现,徐姨娘已经死了……”   “你一整晚都跟她在一起?”   “不敢隐瞒老夫人,老奴确实与徐姨娘同屋吃睡,只是老奴夜里睡得沉,所以夜里的动静怕是没有听全。”   “那你如何知道那贱妇是服毒而亡而不是病死的?”   “是那车夫说的,说徐姨娘嘴唇呈黑青色,像是服食了过量的安神药剂。”   安神药剂?阖府上下,只有老太太偶尔夜间睡不踏实,需要服食些。谁这么大胆,难道竟是蓄意嫁祸给她?老太太正思索可疑人物,就听见于爵爷急怒的声音响起:“衿容,怎么回事?我听说徐姨娘死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甚清楚,这是我安排送徐姨娘去慎思庵的人。”   于爵爷凌厉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这白婆子,过了小半刻,才说道:“你将事情再说一遍。”   白婆子平时甚少见到爵爷。她知道她是被怀疑的对象,只要人不是她杀的,早晚会水落石出,可被于爵爷这般盯着,难免就有些发抖,她想到怀里多出来的几十两银子,更是心虚难安。白婆子定了定神,也不敢擦拭额头的冷汗,憋住一口气,好歹是没有半点哆嗦的把事情的原委说完了。 渣教主的血泪进...   因跟于爵爷交代的时候,她紧张的一口气讲明了原委,竟是连于蕴留下银钱的事都说了出来,虽然于爵爷和老太太都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钱袋子,双手举着,说:“这就是三小姐留与徐姨娘的,刚才老夫人问话时,老奴一着急却是没想起来。”   老太太看都没看,只吩咐道:“你亲自给蕴姐还回去,先下去吧。”   “是,谢老夫人。”说完急忙站起身,只是因跪的时间长,心里又惊惧,白婆子身子有些发软,好歹颤颤巍巍的退下了。   白婆子刚出了静安堂,就一屁股坐下来。老太太声音严厉,于爵爷声音冷,静安堂里一跪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她掂了掂手上的银钱袋子,暗自啐骂一声:“呸,这惹祸的黄白之物,不要也罢。”言罢就往蕴园去了。   这白婆子也不愧是老太太看中的人,有舍才有得的道理,她很清楚。现在看来,当时收下于蕴的银子,却是大大的错误了。她也不贪心,分文不取,给于蕴送了回去。   于蕴神色很是不好看,逼问道:“你说姨娘去了?”   白婆子不卑不亢的说:“是的。”   “如何去的?”   “徐姨娘身子不适,夜里赶路又染了风寒,荒郊野外也没有郎中可寻。老奴星夜往京城赶,怎知不等进城,徐姨娘就咽了气。如此一来,倒是辜负三小姐的委托,无功不受禄,这银子,老奴分文未取,您看?”   “我知道了。”   于蕴神色阴冷,在白婆子退下之后,将钱袋往床上一扔毫不在乎。她现在把持着徐姨娘的家私,黄白、贵重之物样样不缺,她有的是钱。   要办成事,只是缺人。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没人帮她,她便请鬼来助。   于蕴闭上眼,悲伤不见几分,只是嘴里喃喃不停,细听之下,竟像是:“死的好啊……”   徐姨娘若是活着进了庵堂,那这一生便再别想出来,在里面死了或者活着都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在路上死了好。对于蕴来说,她能去送徐姨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为了拿到徐姨娘的家私,她还承诺了徐姨娘,要助于简夺爵位。   于蕴神色一凝,暗忖:难道是她提到了助于简夺爵位,才让徐姨娘觉得后继有人,生无可恋,才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给她铺路?如此说来,她的好娘亲还是不够自私!不过,有了这个契机,不如试试助于简夺爵?   于蕴想着其中的可行性,不一会嘴角缓缓翘了起来,泪水却一直不停的往下流,这副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诡异:“姨娘,你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便先去吧,你许不了我的荣华富贵,我自己去争!若是有了爵爷哥哥,谁敢欺我!”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更是不要钱的一个劲地往下掉,然后她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对着镜子一看,效果甚佳:镜中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眼睛通红,头发凌乱,眼里泪光点点,好不可怜。之后于蕴鬼鬼祟祟地收拾了点心茶水,往于府的祠堂溜去。   夜里风冷,半路上于蕴就打了个冷战,快到祠堂的时候,她还故意哭出了声,听见外面有了轻缓的脚步声,她才一个转身,进了祠堂。重生之修真科技   另一边,静安堂里两个睿智的老人还不知晓于蕴的动作,两人反复思忖,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几乎同时抬头,异口同声地说:“不是于蕴那丫头!”   老太太闭上眼睛缓缓分析道:“于蕴性子随了她姨娘,有些自私,也有些胆小,杀人的事她绝对不敢干,更何况那还是她亲娘。”   于爵爷接着说:“据我所知,简哥这两日足不出门,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习字背书,那么……”   “徐姨娘将家私留给了蕴姐。而徐姨娘见过蕴姐之后心情颇佳,只可能是蕴姐许了她不少虚的,比如,日后接她出庵堂之类的,蕴姐绝不可能出手。”   两人再没有说话。   “此事我私下调查,你先安排徐姨娘的后事。”于爵爷漫不经心地说。   老太太漫不经心地说:“这有什么好安排的,就当成是急病而亡。”   “嗯,也好。这样,珊丫头在安哥百岁礼上演的那一出,正好派上用场了。只是,当日,你怎会想到教珊丫头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话,幸亏珊丫头够镇定,否则定要被人笑掉大牙,谁家正经的小姐跑到外院请老爷去后院看个姨娘……”   “慢着,你的意思是,珊丫头到外院的时候,梅儿那个贱丫头已经得逞了?”   于爵爷见老太太这神色,收了因为徐姨娘的死带来的不快,原原本本的说了当日外院的事。   老太太听着听着,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感慨:“原来真的长大了。说了你可能不信,这不是我教的,我一直以为,珊丫头到了外院只是请老大去看安哥,却不知还有这许多弯弯曲曲……”   于爵爷听罢也有些感慨,真是子辈不显,孙辈来偿。可是华哥……   其实,于爵爷和老太太都没有说出口的猜测,却是:这事像是于华干的。   能接触到大量安神药剂的除了老太太,就只有时常亲自跑腿送药的于华,而且也只有于华最怨恨徐姨娘。于华并不知道杨氏的死有徐姨娘的一点点功劳,也不知道,徐姨娘真的在杨氏热孝期有了身孕,可就算如此,只徐姨娘散布于珊、于安流言这件事,就够于华判徐姨娘死刑了,照着于华护于珊的样子,他怎么会任由造谣生事害的于珊苦了四年的人活下去。   可若真是他干的,那他与简哥可如何相处?!两个老人的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晚了一个小时~~清明节回家了,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赶文……   然后,前两天俺放的是存稿,在家又不能修文,所以出现了一个大错误——   于大爷还有一个女儿于丽,俺安排她反思去了,然后不小心被俺遗忘鸟……   加V了俺不敢修文,怕亲们不小心买重了骂俺,所以,就在这里说说吧~~   然后,嫩们猜,谁给徐姨娘送的盒饭啊??   ☆、第64章 :   另一边,正吃着晚饭的于华,并不知晓徐姨娘死了,也不知道他正被于爵爷和老太太怀疑着。他饭吃的有些漫不经心,没吃几口,就放下了饭碗,也不与随身小厮招呼,自顾自地往于安的屋子去了,他知道这个点于珊也就只有这一个去处。   “拇指哥哥点点头,点呀点点头;小指妹妹拉拉勾,拉呀拉拉勾;食指中指大姐姐,跳呀跳个舞;无名指妹妹伸伸腰,碰呀碰碰头……”   于华站在窗外,借着昏暗的灯光,就见于安横躺在床上,于珊和杨宇楠正一人一边拿着于安的小手,掰着于安的五根胖嘟嘟的手指头动来动去,嘴里还说着他从没有听过的童谣,于安像个听话的木偶一样,任她们活动自己的手指,甚至还咯咯地笑出声响。   于华看着这温暖的一幕,犹豫地站住了脚。   过了好一会他才进了屋子,自找座位坐下,吞吞吐吐地说:“妹妹,关于你的传言……”   关于于珊的流言都水落石出两天了,可这两天于华一直躲着于珊,别说与她说话了,就是见了面都是掉头就走。于珊百思不得其解其解,正想着明日就去找于华问个清楚,却不想于华先沉不住气,主动来寻她了。   于珊听于华话说一半就不说了,‘百忙’之中抬头,一见于华这神色,也不管于华原本想说什么,直接问道:“哥哥这两天为何一直躲着我?”   于华的神色稍显尴尬,讷讷的问:“妹妹会不会怪哥哥?这事既然祖母能查出来,你可怨怪当初我不曾想到这些?”   于珊看着于华的神色,颇有些好笑,古代两世,她从来不知道,于华在有些方面是如此的可爱胆怯。前世,她从没有花一丝半点的心思去了解于华,她昏迷了二十多天,醒来便窝在梅苑偏房,甚少与外人接触,于华那会当然也是在外人的范畴里。   而偏偏于华是个处事相当直接的人,认准的事便当成死理义无反顾的往前冲,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伤了累了。正如于华曾对老太太说的,他是放弃过于珊的。而前世,他也确实放弃了于珊,并将那份放弃执行的彻彻底底,彻底到在于珊上一世的记忆里,都没有于华这么个人存在过。   想到这,于珊有些感慨。于华是个性子很直的人,如果前世,她能够敞开心扉,是不是也会如此生一般,得到于华的这份关爱,这份在意?   于珊发呆沉默不语,于华便有些紧张。   回过神来的于珊看了看于华的神色,知道这两日,于华这死脑筋的估计也是在纠结这些,难得的又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她眼光一闪,隐晦地问道:“哥哥今年多大?”   于华正忐忑的等着于珊的回答,可于珊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便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答道:“十岁。”   “奥。”于珊却没有再说什么。   于珊站起身,站到于安的床边,开始日常的‘晚间操练’。她抓起于安的小胳膊,先屈臂,再放在于安的小腹,然后上举直胸口,最后举到头顶,口里还有节奏的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之后,她又抓起抓起于安的小腿,模仿跑步的架势,蹬了几圈;最后她轻揉于安的小肚子,一圈一圈的帮助于安消化。   以往于华只当她是拿于安当玩具,毕竟捉着不会说话不会抗议的小婴儿的手脚,肆意的活动,真的蛮有趣。可自从他发现,于珊乐此不疲的每日早晚必要如此活动一下于安,他才知道于珊竟是把这当成了正经事来干。萝莉萌主请出招   于华甚是苦恼的坐着,他发现自从于珊接受了于安,他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不仅祖母不稀罕他了,连原来整日调侃他的于珊都不怎么理他了,现在更是任由他纠结着不给答复。   于珊给于安做完操,见于华还是皱着眉头,很是疑惑地说:“哥哥算术不行吧?”   杨宇楠就在于珊旁边,这戏从头看到尾,于华没听明白于珊的意思,她可听懂了,她也不管于华涨红的脸,噗嗤一声就笑出声。   “于珊,你说大少爷算术得有多么不好,才算不出十减四等于六?”杨宇楠问道。   于华见这杨宇楠目中无他的在他面前就胆肥的非议他,甚是恼火地站起身子说:“我自然知道十减四等于六!你们哪个问我算术题了。”   于华现在才十岁,流言出来的时候他才六岁,还是个贪玩的小屁孩,于珊怎么会指望他想到,是有人中伤小于珊,尤其还是在杨氏深信不疑的时候。于珊这会子也有些苦恼了,有这么个情商不及格的哥哥,真的好累有木有!冷笑话听不懂有木有!脑袋不转弯有木有!   于珊不理跳脚的于华,转头拿着于安的小手亲了亲,认真地对于安说道:“弟弟,你可不要出息成哥哥那个样子……”   于安刚刚‘活动’了一下,正是爱动的时候,见于珊捉着自己的小手,以为又要开始了,咯咯的笑开了。   于华见于珊这模样,虽还是想不明白缘由,但他就是感觉于珊没怪他。   只是,父亲那里……   于华神色微闪,半晌试探的说:“妹妹,父亲都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了,虽是夏天,但夜里还是有些凉,而且,他两天不吃饭,你……”   于珊似笑非笑地问:“哥哥想让我去给父亲送点心送衣裳?”   于华实际上很想说,‘那倒不用’ 但出口的却是:“若是你不怨怪父亲,何不向祖母求求情……”   于珊不等于华将话说完,神色就变得冷淡,她说:“哥哥,我没说我不怪他。而且他是祖父亲自处置的,祖父的处罚下的委实不重,两天三夜的跪罚抵七八条命的罪孽,已经是很仁慈了,况且明天清晨他就能出祠堂了,实在不至于为了父亲的一晚上的舒坦挑战祖父的权威,你说是不是?”   于华并不知道,于珊为何将兰苑七八条人命算在于昭轩头上,或许正如祖母说的,徐姨娘是仗着于大爷的宠才三番两次的犯错?再具体的他却是懒得去想。只是再一次亲眼看见于珊露出这般神色,他还是心疼的闭了眼。   杨宇楠也是心里一悸,明明一开始还是开着玩笑的,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变成这副样子。杨宇楠只当是于珊对杨氏感情太深,所以对在杨氏热孝期里与徐姨娘暗通款曲的于大爷甚是厌恶。而于华并不知道徐姨娘有孕的事,对于大爷宽容些也在所难免。[霸王爱人]黑社会,离我远点!   这或许是第一次,杨宇楠同时猜错了于珊和于华两个人的心思。于珊对杨氏真没有多深的感情,不恨已是好的了,她厌恶于大爷,跟杨氏半个铜钱的关系也没有;而于华,只是在拿话试探于珊,哪里是对于大爷宽容。   杨宇楠见两人都不说话,有些着急的开口:“大少爷……”   于华抬手止住了杨宇楠的话,他直直地看着于珊,而于珊也直直地看着于华,两人像是当初初遇四皇子那天,开始了互不相让的对峙。   于华看着看着便有些走神,明明刚开始,于珊还是开着玩笑的,眼里的狡黠、举止的俏皮他不会看错。可是,一提到于昭轩,于珊的眼里就没了孩子的气息,甚至给他一种这不是于珊的错觉,与前天在正厅给他的感觉一样。   而这种眼神的改变,短短的一年间,在于珊身上已经发生了两次。一次是年前于珊久病苏醒后,醒来主动叫他哥哥,不再往杨氏身边凑,而且整个人通透了许多,眼里灵气十足;第二次,却是从于珊出现在外院正厅,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于大爷面前,都忘记了可以向他寻求帮助,那时的她镇静地不像个孩子。   于珊真的偶尔会展现她不属于孩子的一面,但往常都是认真的成分多些,从不像现在,动辄就给人浑身是刺的感觉。   于华处事鲁莽,但与此相对的却是性格里的细腻。于珊如此明显的改变,连杨宇楠这个才相处三个多月的人都感觉的出来,更何况是于华这个亲哥哥。如果说前次的改变是让他欣慰,那这次的改变却让他有些心疼,因为这意味着他没有保护好于珊,所以她成长了。   他在躲避于珊的两天里,每次想到于珊站在外院正厅,眼睛看不到他,就那么大无畏地面对着酒席上的嘈杂,自顾自说着缘由,引得别人不得不相信她,他便很是苦恼。他也曾甚是纠结地问过老太太,妹妹的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华哥,人总是会长大的,她不可能永远躲在你的身后。人在经历大起大落后,性情大变也是有的,你不能要求珊丫头原地踏步,等着你长成能够保护她的人。”   于华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可还是觉得很失落。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让他庆幸的,那就是于珊的喜恶还是表达的很直接,不会为了什么目的巴结讨好她不喜欢的人,即使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于珊却不知道于华纠结些什么,还以为于华因为她不关心于昭轩而对她不满,可在这方面她不想违背心里的声音,妥协下去。   最终却是于华先放松下来,他深吸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于珊的头发,轻咳一声,缓解了一下气氛,难得出口调侃:“装什么大人,你直接说你懒就行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于珊听了这话却是一愣。她没有想过他会妥协,她一直以为按照他的脾气,他会转头就走。   “妹妹,父亲做的确实不够好,你要怨怪他也无可厚非,没关系,你还有我。”   于珊听了这话,眼睛有些湿润。她以为在这个以孝为天的朝代,让于华接受这般叛逆的她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这个朝代,男孩子可以叛逆,只要有担当便是叛逃离家都不会有人指责,但是女孩子却必须柔顺乖巧。也就是说,于华可以不喜欢于昭轩,没人说他的不是;但是作为女儿的于珊却是不能对于大爷有怨愤的。烟花痣   于珊眨巴眨巴眼睛,正要开口,却见一个黑影,一阵风一样直直的扑向于华,来人伸出拳头,不带丝毫犹豫的打向于华。   于华没有防备,只是感觉到后面带风,他转头望去,却连躲闪都来不及,更枉论抬手应对,他生生的受了来人这一力道,这一拳头便直直的打在于华胸口,于华本是站在床边,这一下子便打的于华往床上压去。   杨宇楠和于珊就坐在于华身后的床沿上,床上于安正昏昏欲睡,眼见于华要倒,两人想都没想,一人一边站起身子立在了于华身后,使劲推着于华,想助他站直身体。于华受到的力道颇大,杨宇楠和于珊虽然习武,但是时间都不久,手上力道不足,尤其杨宇楠年纪小骨头又脆,她单手推拒着于华,此一番猛力,便听见卡蹦一声响,却是杨宇楠伤了骨头。   于华练武时间长,底盘重,得了两人的助力很快站直了身子,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丝卡蹦的声音。他神色大变,转头看去,就见杨宇楠脸色苍白,脸上的冒了一层冷汗,跌坐在床边,而于珊单手撑着床,身后是毫无所觉的于安。   于珊见于华站直了身子,急忙撤力,俯身去扶杨宇楠,才发现她细瘦的手腕竟然变形了。于珊想起那会的声音,料定杨宇楠必定是伤到了筋骨。   却说于华,见于珊虽然无大碍,但杨宇楠却伤了。又想到他差点压在了于安身上,冷汗蹭蹭的往上冒,缓过神来的于华,就觉得心里的怒火一层层的冒上来,他眼睛通红的看向来人,正望进同样双眼通红、满脸不甘泪的于简眼里,两人此番一对视,却是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于简!你找死!”于华恼怒地大喊,然后顺手拿起手边的板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于简脑门上敲。   于简也毫不相让,想到他看到的徐姨娘的死状,他只觉得心里的火怎么都发泄不了。徐姨娘的脸色,怎么看都不是病死的。他记得《宋凌解说》里,有一篇写道:自然死亡之人人嘴唇应是呈苍白之色,可徐姨娘的嘴唇却是青黑色,分明就是中毒而亡。最恨不得徐姨娘去死的人,不就是于华这小子嘛!   于简也顺手抄起手边的方凳,迎着于华就上去了。   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中间就多了一个人,却是于珊不管不顾的站在了屋子中央。   于华生生的止住脚步,眼瞅着于简的板凳就砸在了于珊身上,千钧一发之际,他急忙拿着板凳的一条腿,将板凳的另一条腿当成棍子用,硬生生的挑开了于简的板凳。于华和于简两个人的‘武器’交错着几乎同时跌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巨响。   于珊神色冰冷,她抬高脚尖照着于简带泪的脸,狠狠的一巴掌就扇了上去:“给我滚出去!”   而随着这先后的几声声响,于安像是睡不足被吵醒一般,哇的哭了起来。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愣在原地,于华双手后怕地哆嗦着,于简被于珊打僵在原地,杨宇楠正满脸冷汗的跌坐在床边,唯有不懂事的于安啼哭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天上班,有点忙,一天就赶出这些,亲们将就将就……   徐姨娘的死,明天肯定出结果。于简真的不坏~~   ☆、第65章 :   这诡异的气氛并不曾持续多久,就见于简脸色阴沉,好像毫不在意被于珊打了一巴掌,他定定神后直盯着于华,质问道:“于华,姨娘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于华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半晌甚是突兀地冷笑起来:“死了?死得好!早就该死了!难不成,你那好姨娘做下那般事还想着安度晚年?做梦!”   “你!果然是你!”于简手上青筋暴起,怒吼一声便又往上冲。   于简发力,一拳伸出,只是这一拳面上猛,实里虚。   他被于珊打了一巴掌已是有些泄气,又被于华一番讥讽,他自然知道老太太肯留下徐姨娘的一条命已经坏了规矩,可一想到马车上遮尸布下的徐姨娘,那是疼宠了他九年的亲娘,那是老太太留给他的一丝念想,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越想心里越是不甘。   而于华此刻的状态却与于简正好相反。他原先就因为没有保护好于珊而自责不已,于简正赶上这个时候横冲直撞的闯进来,不仅差点伤了于安和于珊,还连累了杨宇楠。他本就后怕,看见于珊发威才冷静了没一会,于简就不开眼的继续挑衅,他如何能忍!   平时正面交战,于简从不是于华的对手,更何况这会两人的状态天差地别。   于华左手挡住于简打来的右拳,右手握紧拳头毫不犹豫地打在了于简的脸上。于简生受这一拳头,奋力抬起自由的左手打向于华,于华也不躲闪,反将左手搭在于简的右臂之下,两手齐用力,狠狠地扭动于简的右臂,将于简的胳膊转了个花,于简伸手的左手还不等打到于华,便觉右臂脱了臼,于简急忙撤回左手,想转动身子卸了于华这力道,可他身子一矮,于华就不带丝毫犹豫地单膝压在了他的后背,直压的于简跪倒在地。   这一番动作,说起来慢,做起来其实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于珊听到打斗声,抬头看去,便见于华用一招漂亮的擒拿手将于简压在地上:于简被迫单膝跪在于珊面前,而于华左手抓着于简的右臂,右膝跪在于简的后背上。   只一年的时间,两人已经都不是滚在一起,你压着我打一拳,我压着你踹一脚了。现在两人都会些功夫的套路,可于简喜文,让他背书容易,让他习武他不上心,于华却悄悄相反。这样的于简哪里是于华的对手。   于华跪压在于简的身上,脸色阴沉,面上一分喜色也没有,恨恨地说:“我得知消息的时候,的确是想出手杀了她。可我赶到兰苑,祖母竟然已经将她送走了!祖母不就是怕我伺机报复!我本就憋了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你倒是上赶着给我当练手的,既如此,你娘害我弟弟妹妹受的苦,你便替她偿还了吧!”   话音一落,于华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生生卸掉了于简的右臂,于简一声哀嚎还不曾出口,于华就迅速的拿起他垂在身前的左臂,半分没有犹豫的也给卸了下来!   于简瘆人的惨叫声直惊的被于珊抱在怀里的于安越发的大声啼哭。   于珊轻拍着如何都哄不好的于安,竟对于华也生出几分怒气:“都给我滚出去!你们兄弟两个,有事滚出去解决!”   于简的哀嚎声一下子噎在嗓子眼,兄弟两个?他抬起苍白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似乎毫无所觉的于珊,难不成她还当这是兄弟间切磋武艺不成!   于珊看都不看于简,只是对于华生出怨气。于珊一边抱着于安来回走动,一边又着急杨宇楠的情况,谁让于华不开眼,不分个轻重缓急,于简什么时候教训不行,那个狗屁姨娘十有八/九是自己病死的,就算是被还害死的,那究竟是谁害的这么重要吗?跟他们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制住于简不让他发疯不就行了!DNF之巅峰战魂   于珊抬起头,看于华愣在当场,大声说:“哥哥你还愣在这里!还不快去请大夫!”   于华将头一扭,以为于珊是找大夫给于简治病,他埋怨道:“我不去!谁管他死活!你当我卸他两个胳膊容易吗!就让他自己……”   于珊见于华将杨宇楠直接抛在了脑后,难得爆了粗口:“谁他妈的管他死活!楠楠怎么办!”   于华听得一阵面红耳赤,顿时呈羞愧状——他不记得这号人物了!   于华急急往外走,可还不等跨出门,就差点被于简伸出脚绊倒在地。于简双臂被卸,无力的垂着,哪有力气拽人,要想留住于华,唯有此法。   于华一个后空翻,险险立住身子,他怒不可遏的抬脚踢向于简伸出来的腿,踢完也不管他的状况,恶狠狠地说:“看来你真是不想活了!”   于简瘫坐在地上,觉得腿也断了,还是坚持着仰视于华:“于华,我只问你一句话:姨娘的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祖母既然允了你放过她,我还管她是死是活!说句不好听的,杀她我还嫌脏了我的手!”于华说完见于简似乎突然卸了气,他皱皱眉,补充道:“杀你我倒不怕脏了手!”   “哥哥!你还不快去!”于珊抱着于安,催促道。   “哼!”于华临走前又狠狠踢了于简一脚,才不甘愿的跑了出去!   于简狼狈地坐在地上,眼里什么神采也没有,茫然无措的像个幼儿。   于珊抱着于安,本来也没有注意到于简,可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于简垂头丧气的瘫坐在地上。她轻叹了一口气,不急不缓的说:“哥哥不知道徐姨娘有了身孕。”   于简像是没有听懂于珊的话,疑惑地看向于珊:“你什么意思?”   “我们都瞒着哥哥,所以哥哥以为徐姨娘被毒打一顿送往慎思庵,是因为她散布流言。若是哥哥知道徐姨娘在母亲的热孝期里怀了孩子,依着哥哥的脾气,你以为他会等着你来寻他的麻烦?你以为他能任由父亲安安稳稳的跪在于府祠堂?他找不到徐姨娘,怕是拆了你的简院都是轻的!”于珊平平淡淡说着于华可能的处事,脸上却没有什么神色。   于简越来越颓废,不甘心的自言自语:“那会是谁害死了姨娘?”   于珊这才正眼看了看于简。他为何就这般确认徐姨娘是被害死的,而你不是自己身子虚病死的?徐姨娘身子娇小,柔弱无骨,身子也娇弱无力,整天一副病西施了样子,别说是打掉了孩子还生受了那许多板子,就是平时一场风寒,于珊都觉得会要了徐姨娘的命!   于珊乍听于简说徐姨娘死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徐姨娘挨不住,自己死了。可看于简这反应,难道真不是自己病死的?   “你如何确定徐姨娘是被害死的?她身子弱,又受了那……”   于简却突然暴躁异常,于珊这般一提,于简就仿佛看到徐姨娘的死状,他声音黯哑,但还是解释道:“姨娘的嘴唇是青黑色,明显是服毒而亡!”   于珊心里一惊,徐姨娘进了庵堂就不会在出来了,还能挡住谁的路?奇门诡女:解密地理惊悚传奇   “那你为何怀疑是哥哥?哥哥的性格你很了解,他若是想杀徐姨娘,怕是直接一棍子敲死徐姨娘的可能性更大些,怎么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于简听到于珊的话,也是一愣!是啊,于华行事甚是鲁莽,这种弯弯绕绕的*,真的是于华干的?   于简越想脸色越阴沉,到了后来,已经与一开始刚进屋子的怒气相抗衡,声音阴冷:“连姨娘的死都要利用吗?!”   说完这句话就艰难的爬起身,一瘸一拐的就要离开。   于珊怎么会让他话没有说全就这么走?她追问道:“你究竟为何怀疑是哥哥?”   于简停下脚步,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始至终神色都很是淡然的于珊,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姨娘的状况,应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神药剂,夜里无知觉的去了。府里只有祖母手里有安神药剂,而于华曾在前天晚上,怒气冲冲的赶到了兰苑,我以为是于华拿了祖母的药剂,毕竟能自由出入静安堂的……”   于珊神色一闪,略一思忖,才说道:“安神药剂又不是毒药,拿着配方,谁都可以到药房里去开药,而且咱们府上,也不是只有奶奶用着这方子。”   “嗯,那还有谁?”   “前些日子,二婶说三哥哥夜里睡眠不宁……你也知道,三哥哥身子一向不好,因着夜里睡不好,倒是狠狠的生了几场病。别的大夫手里的安神方子,二婶不敢用,知道祖母手里的方子是太医院出来的,这才求了去……”   “此话当真?”   “我骗你有何用?再说,这事静安堂的几个丫鬟都知道,你一问便知。便是二婶的丫鬟也不能否认的。”   于简神色复杂,思忖半晌说:“我信你!”   “信不信随你!况且,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徐姨娘为了一己私欲拉了多少人陪葬!这般死法却是便宜她了!你就不要细究下去,便是找到凶手,也没用,徐姨娘本就该死!”   于简怒气冲冲的看进于珊的眼睛:“你!”   “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却是实话!”   于简突然泄了气,苦笑一声,问:“你这般说,可是在怨怪姨娘说你恶鬼转生?”   “我吗?也算不上胡说。”若是徐姨娘可以预见散布流言四年后的事,她倒是真算不上胡说。于珊一直觉得自己是孤魂野鬼,说她克母倒也不算过分。“可是她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般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死了也是活该!所有牵扯到这件事里的丫鬟婆子,非死即哑巴……”   于简缄口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结果不过是徐姨娘自作孽。   过了好一会,于简暗自叹道:“是啊,姨娘她活该!”说完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狼藉,接着说:“我也活该!倒是于华那里,还望珊妹妹……”   于简将事情的原委想了个透彻,自然知道冤枉了于华。于华于简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若说不了解,那简直是在胡说了。他们互相看不顺眼,也不过是追求的不一样,价值观不一样。若说秉性,却都随了于爵爷的。他这会想明白了,立即恢复了文人的做派,本是想与于珊行了礼,可两只胳膊逛荡着,实在无法。他冲于珊微微屈了屈身子,才退了下去。情花桃艳艳   屋子里又只有于珊、杨宇楠还有于安三人。   杨宇楠已经疼过了劲,倒是没什么知觉,正要开口,可见于珊若有所思的,便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半响,只听于珊自言自语道:“于倩倒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徐姨娘不过是利用了二房的朱婆子,她倒是狠得下心!”   于华、于简走后,左偏院又恢复了宁静,于珊抱着慢慢睡着的于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静安堂在于府的五进门正中,左右两边穿过横廊,各有一个偏院。于安是安置在左偏院的,于珊和杨宇楠则是同住右偏院,因两个偏院分属静安堂的一部分,不好再起名字,便一直这般左偏院、右偏院的叫着。平时两个偏院有点什么动静,老太太总能第一时间赶到,怎么今晚竟是这般反常?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不见老太太来此?   如果没有于简闹出来的这一出,左偏院里只有于珊、杨宇楠和于安还算正常。   于珊和杨宇楠每日吃完晚饭都要到偏院走一遭,陪着于安玩耍片刻。时间久了,冯嬷嬷也放心将孩子交给她们两个小的。   这些日子天热,于安奶喝的很少,可又不能让他吃凉的,冯嬷嬷便每日晚间到大厨房做了奶昔,用冷水一凉,再喂给于安吃。而在她离开于安这会功夫,有两个小主子看着,总比将孩子直接交给丫鬟强。虽然服侍于安的几个丫头都曾是杨氏的大丫鬟,可杨氏去了,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存什么坏心思。   另一边,雨雪、雨露、雨冰三个丫鬟放心冯嬷嬷,却不放心两个小主子,两个小主子坏心思不会有,但毕竟年纪小,哪有她们细心,是以每次于珊和杨宇楠来,她们非要守在屋子里。   于珊要给于安做操,那三个丫头又不相信她的一套理论,每次都要私下里嘀嘀咕咕的,于珊懒得与她们解释,便强势地将她们都赶到外面乘凉去,并让春香陪着她们闲聊几句,解解闷。春香好歹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大丫鬟,这点面子,这三个丫头是必须要给的,所以,每天这个时候,屋子里只有三个小主子。   于珊正想着为何老太太迟迟没有现身,担心什么意外,便想到静安堂正厅去。可是于安的三个丫头被她赶走了;冯嬷嬷又还没有回来;夜里风凉,她又不敢抱着于安出门。正左右为难,就看见冯嬷嬷端着小半碗奶昔出现在院门口。   却说冯嬷嬷不急不慢的进了院子,就看到于珊抱着于安来回走动拍哄着。等走到门前,才发现屋子里的桌凳横七竖八的歪着,地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冯嬷嬷心里一惊,急急的看向于珊怀里的于安。细细打量之下,见于安的小脸上的泪眼虽然还不曾消,但听到于安的喘息声却平稳细腻,她才放下心来。   她也不问是非,只是说:“四小姐怕是累了,将小少爷给奴婢吧。”说完伸手想接过于安。   可于安是在惊吓中睡着的,本能的不放开给他依靠的人,他的小手紧紧的拽着于珊的衣衫,冯嬷嬷不敢强夺,只是柔声轻拍着哄了几句,过了好一会,于安才松开于珊,冯嬷嬷急忙将于安抱在怀里。   于珊这会也不说来不及跟冯嬷嬷解释状况,也不说客套话:“嬷嬷,弟弟就交给您了,楠楠先呆在这里等大夫,我先去静安堂看看奶奶……”话没说完就就往外走去。   冯嬷嬷急忙伸出一只手,拦下于珊说:“四小姐,老夫人这会在不在静安堂,还在祠堂那边。”   于珊止住脚步,有些反应不过来,问:“这么晚了,奶奶怎么去了祠堂?”   ☆、第66章 :   于大爷放弃孩子选了爵位,而在徐姨娘被送走的同时,他也被于爵爷打发到宗祠里跪着思过去了,跪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天三夜,也就是说再坚持今天一晚上,就该被放出来的。   可就在要被放出来的时候,于蕴竟发现于大爷病倒在宗祠里。   按道理说,于大爷正值壮年,这点惩罚算不上大事。可于大爷先被怒极的于爵爷砸破了脑袋,又被狠踹的吐了血,身子当然有些不好。夏天昼夜温差大,祠堂处在阴面,日夜阴冷,于大爷不吃不喝坚持跪到现在,这残败的身子,发起了高烧也不稀奇。   本来宗祠重地,一直都是有人把守的。可于爵爷担心守宗祠的小厮私下接济于大爷,便把人都赶走了,这才使得于大爷在祠堂病晕过去也没人察觉。   也是于蕴选的时候赶巧。她得知徐姨娘死了,就整理了糕点去‘孝顺’爹爹,她偷偷溜进了祠堂,才发现于大爷晕死过去。   于蕴细细打量了于大爷的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她就这般看着,也不喊人,嘴角还带了点点冷笑。   直到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开始大哭起来:“爹爹,爹爹,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女儿,女儿已经没了姨娘,您,您不能也丢下女儿……”   巡夜的小厮本就是听到祠堂有动静才往这边赶,刚进了宗祠的院门,还不等接近祠堂,就听见竟有一个女孩的声音。   这小厮心里一惊,宗祠重地,哪里是女娃娃能来的地方。他快走几步推开祠堂半掩的门,就见于大爷昏迷在地,旁边跪着一个穿着素衣的小女孩,正反复摇着于大爷。他走到于大爷身边,先是探了探于大爷的鼻息,又触了触于大爷的额头,轻轻舒了口气,这才得空去打量旁边的小女孩。   夜里昏暗,这小厮眼睛适应了好一会,直到能看清东西了,才辨清跪在于大爷身边的狼狈小女孩竟是平日光鲜里衣着光鲜的三小姐。   于蕴带来的点心洒了一地,满脸祈求的看着这小厮,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也有些凌乱,哪有大家闺秀的仪表。可就是这幅狼狈的样子,引起了这小厮几分怜惜。   他悄声对于蕴说:“三小姐,宗祠哪里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回去,免得受罚。我这就去请爵爷。”说着就要扶起于蕴。   于蕴如何肯起,她甩着脑袋,哀哀地说:“求求你,救救爹爹……”   其实于大爷就是发了个烧,可被于蕴这般一说,倒像是要死掉一般。   “这边爵爷会处理的,三小姐还是快些回去……”这小厮见于蕴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放轻了声音劝解道。   于蕴越发紧紧地抱住于大爷,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我要守着爹爹。姨娘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没有爹爹。”   这小厮也是个孤儿,听罢险些掉下泪来。徐姨娘诋毁长房嫡子嫡女,受了老太太的仗罚后送到了庵堂,这事阖府皆知。他当时觉得解气,还暗自狠狠唾弃了徐姨娘一把,‘看吧,这就是不安分的下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得了这结局都是老夫人仁慈了’,可这会子看到于蕴这番样子,竟觉得老夫人太心狠了。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每个人都同情弱者,却都忘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小厮却想不到这些,他不敢让于蕴留下来,那才是害了她。他扯着于蕴的小胳膊,说:“三小姐还是快回去,我保证大爷这边不会出事……”淡定老婆请入套   于蕴低垂着头,嘴角微翘,暗忖‘姨娘说的果然没错,男人,都是疼惜娇弱的女子,即便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口中不断说着:“不要,不要,我要守着爹爹!”   这小厮又不敢使劲拉扯她,两人就这般僵持住了。   于府巡夜的小厮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祠堂动静闹得大,早有人去禀了于爵爷和老太太。   于爵爷和老太太因为徐姨娘的死可能牵扯到于华,两人也没心思吃饭,呆坐了片刻正要回静安堂,便听到了小厮回禀,于大爷发烧晕倒了。   老太太脸上的担忧一闪而过,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于大爷什么身体状况她岂会不知。当时她听了于爵爷的处罚,觉得在于大爷承受范围之内,所以也不曾开口求情。   可怜这两个老的,都只算计了于大爷的身体承受力,却没有计算上于大爷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于大爷被于爵爷和老太太批得一毛不值,心里哪里能舒坦了。于大爷一生顺风顺水,除了花姨娘的事糟心了些,于爵爷和老太太就没给他撂过狠话。他又被徐姨娘羞辱了一顿,更是难堪。这番内外交加,病倒了实属正常。   于爵爷心宽,虽也对于昭轩的不满,但绝没有老太太心思重,主要是于昭轩的处事还不曾触碰他的底线。   在于爵爷看来,于昭轩纳了花魁,不是什么大事,年少风流,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别人看出热闹也就过去了;偏爱庶子庶女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再怎么偏爱,庶出的也永远高不过嫡子嫡女。他对于昭轩的要求低,只要于昭轩守住于府,不闹笑话给京城的人看就行。   而于大爷喜文,虽然于爵爷看不上,但也正是这个习性,决定了于大爷是好面子的人,处事可能不够面面俱到,但也不会太荒唐,这些用来守着于爵府足够了。   于爵爷看了看老妻的神色,知道她已气消的差不多了,他装模作样地喝了口冷茶,才说:“走吧。”   那小厮见只有于爵爷起身,老太太还安坐在那里,犹犹豫豫地说:“三小姐守着大爷,不肯离开,您看……”   老太太腾地站起身,说:“怎么,老大竟敢私自离了祠堂,又去了兰苑?”   那小厮见老太太误会,急忙跪在地上,说:“不是不是,是三小姐进了祠堂……”   那小厮话没有说完,这次却是于爵爷发了火:“她好大的胆子!”   于爵爷和老太太疾步赶到宗祠,进了院子,老太太便住了脚,立在门外等着。   这宗祠里有两个祠堂,一个安置的是于府各代家主的灵位,一个安置的是历代家主夫人的灵位。   这家主祠堂,男丁可自由出入,便是不曾受罚,你要到祠堂悔过,也没人拦你。平时也有小厮进来打扫,也不算冒犯。但是对外来媳妇,或者于府的女娃,这里却是禁地,便是老太太一生也只进去了一次,便是领了一品诰命的圣旨,进祠堂拜先人。   家主夫人祠堂对女丁没有那么多的限制,但也只是逢年过节的拜一拜,甚少有人有胆子进出。红莲邪尊   老太太站在门外,就看见一个小厮在苦苦劝说于蕴离开,而于蕴整个人巴在于大爷身上,铁了心不肯离去。   于爵爷刚进了祠堂没走两步,于蕴便松开了于大爷,跪行到于爵爷身边,扯着于爵爷的一条腿,求道:“祖父,请您救救父亲吧,他,他……”话没说完,就开始大哭起来。   于爵爷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于大爷什么身子他能不知道,死是绝对死不了了。祠堂阴气重,于大爷阳刚之气不足,在祠堂受不住,于爵爷早就料到了。唯一料错的就是时间,他没想到于昭轩连两天三夜都受不住。   可于蕴这般哭号,倒好像心疼于大爷的只有她一个,别人都是耍尽心机要于大爷的命一样。   于蕴这心眼也是使错了地方,你对着下人哭号几声博几分同情也就罢了,这会子守着于爵爷哭号,别说于大爷还活着呢,便是真的死了,也轮不到她在祠堂为他哭丧。   于爵爷狠狠的一脚将于蕴踹出了祠堂,说:“你好大的胆子,哪个准你进宗祠!”于爵爷的声音黯哑,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   于蕴险险地跌倒在老太太脚边,甫一落地便不敢置信地望着于爵爷,心里呐喊不已,‘为什么姨娘教的不管用了’!   老太太打量了一眼晕倒在祠堂里的于大爷,张了张口嘴,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乏力的对丫鬟说:“把三小姐拖出去。”   老天太正要离开,却听见于大爷在祠堂里,哑着嗓子,艰难地说着:“请父亲母亲饶过蕴丫头。”   于蕴神色一松,她对着于大爷的耳朵哭了那么久,他再怎么晕着,也该醒了,要是不醒,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于蕴挣脱了下人的手,便哭喊着‘爹爹’就踉踉跄跄的往祠堂跑。于爵爷正守在门口,如何能让她进去。   于爵爷也不回头看于昭轩,抬起一只脚,将眼看就再一次迈进祠堂的于蕴,一脚又踹了出去,于蕴再一次跌倒在地,嘴角带出了血丝,她毫不气馁地又爬起来,哭喊着‘我要见爹爹!’便往里冲。   于爵爷背对着于昭轩,面朝外,只是声音阴冷的不似活人,也不知是问谁:“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于蕴的哭喊声一哑,目瞪口呆的立住了脚,她当然知道这里是于府的祠堂!   她打眼看去,一排排黑漆漆的灵位成三角形排列着,也不知是不是于爵爷的声音使然,她总觉得那一座座灵位上像是能散出阵阵阴气。   于府在追随初代皇上之前,也是世家。那时候于府从没有分家一说,祠堂里供奉的是各代对世家做出贡献的男丁灵位。可随着于府出道辅佐初代皇上得了天下,虽有从龙之功富贵了,可是怕圣上忌惮,于府便代代分家,与此同时压制着嫡系的发展。也正因为如此,于府的嫡系越来越少,这祠堂也越来越神圣。   “父亲,蕴儿也是一时心急……”于大爷嘴唇干裂,强忍着说。   “你可是觉得,只有你这个女儿最心疼你?”于爵爷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孩儿不敢,只是蕴儿年幼不懂事。子不教,父之过,孩儿愿意替她受过。”于大爷的一句话说的并不顺畅,绊绊磕磕的。捡个媳妇生娃娃   “子不教,父之过。如此说来,错的却是我了。”   “孩儿万万不敢这般想。”于大爷惶恐地努力撑起身子,跪在于爵爷的身后。   于爵爷正对着于蕴,眼看着于蕴脸上的泪水吧嗒吧嗒打在地上,他也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虚伪,觉得脏,却一点也不心疼。   他很是厌烦的说:“来人,将大爷送回外院,请医延药。此后,若是没有我的允许,永不得踏入宗祠一步!便是我死了,也不能踏入宗祠一步!”   “父亲!”于大爷怎么也想不到,他为女儿求情怎么会换来这种结果。   “你们父女两个,当这里是什么?哭丧的灵堂吗?这里乃是于府列祖列祖安歇的地方,岂容你们这般喧哗哭闹!便是我死了,在这祠堂之中,也不能哭出一丝声响!老大,我养的好儿子,你养的好女儿!”   于爵爷说着,跪在地上,向着排位啪啪啪的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额头竟然已经流血!   于爵爷说完这话,有些心灰意冷,站起身,淡淡地说道:“老大,既然你参不透,你便自生自灭吧。下一代的爵位我给你,圣上只要传下折子,我当着你的面就把你的面子写上。”   于大爷模糊的听到这句话,还不等松口气,便听于爵爷接着说:“但在我与你母亲死之前,这爵位你必须交给华哥,如若不然,你便带着不孝的帽子活下去吧!”   于爵爷说完,大步跨出了门外,也不知在吩咐谁:“立刻去叫华哥,让他亲自清扫祠堂!”   于昭轩红肿着眼,眼睁睁地看着于爵爷和老太太携手而去,两眼一花,又晕了过去。   而于爵爷和老太太的身影,却似突然苍老了几岁。   等于珊知道这消息,却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守在老太太的床前,恨不得立即撕烂于蕴那嘴脸。两世为人,再没有比她更清楚于蕴的想法的了:徐姨娘死了,于简不理解她,于蕴彻底没了靠山,她只有更加霸着于昭轩才有出头之路。   上一世的状况虽然稍有不同,但也没有差别到哪里去:   于蕴八岁之前,完全是娇宠着长大,没吃过一点苦头——杨氏不屑打压庶子庶女,小于珊又傻啦吧唧的只追着对她无爱的杨氏,见了于大爷也不说话,所以,乖巧的于蕴赚尽了父爱母爱,光看兰苑偏房摆满的稀罕玩意就可想而知了;之后于珊发烧,‘烧坏了脑子’,除了往老太太的静安堂走,就是窝在梅苑的偏房,更不会与她争宠。   再后来,徐姨娘仗着杨氏体虚,亲来求了于大爷,要为于安办抓周礼,却将一方汉白玉的玉章上抹了砒霜,只等于安去捉。这阴谋被于珊‘无意’发现后,徐姨娘被气急的老太太直接处死了。   上一世,那才是于蕴改变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无存稿的裸奔一族相当苦逼,有木有!   大姨妈来了,屁颠屁颠的想请假,结果发现编辑安排的是不计字数,但是不能请假的日更榜,有木有!   九点改完,死命的更文,结果连登录都登不上,有木有!   ☆、第67章 :   想当初,于珊得知老太太饶过了徐姨娘,她并没有觉得不公平抑或不甘心,反倒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真的是徐姨娘的死,促使了于蕴的‘成长’,那她宁愿徐姨娘就那么永远不咸不淡的活着。   她倒不是怕了‘成长’起来的于蕴,只是根据前世的情状来看,于蕴的存在会使老太太与于大爷的关系越来越僵硬:老太太对于大爷越来越失望,于大爷对老太太瞧不上于蕴也越来越不理解。而任何人对这种恶性循环都无计可施,因为没有人能强迫老太太去喜欢一个勾心斗角的庶孙女,而更可悲的是,从头到尾都没人拆穿于蕴。   于蕴的善解人意、温柔善良全数用在了于大爷身上,孝心感天动地,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于大爷要用于蕴的肉做药引,于蕴也会毫不犹豫的割下来,亲手放到药罐里。前世看了太多于蕴的处事,于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冷血,比起于蕴,她真的算得上大不孝了。   徐姨娘死后,于蕴在人前是于珊的好姐姐,人后就对于珊冷嘲热讽。于珊毫不介意,她觉得,只是被说两句,不疼不痒的,她实在没必要跟个死了娘的孩子计较,而且她当时还真的相信于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直到她无意间听到了于简和于蕴的对话:   “她一个傻子,竟然还能嫁给四皇子!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早的解决了她。于华有了这么个妹妹,虽是不中用的,可有身份摆在那,再想掰倒他却难了。爹爹还对我说什么于家女不嫁皇室,合着都是骗人的。若是早知此路可行,哪有她嫁的份!”   “你可不要乱来,这可是圣上指婚,如果四妹妹有了什么事,到时候咱们阖府上下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再说姨娘的事是她自作孽,这些年,你何必揪着四妹妹不放。”   “哥哥,你有没有良心,姨娘那般做是为了谁?于华不得爹爹喜欢,于安在元嬷嬷的照料下,身体虽然好不了,但留下来总是阻碍。当初,若是姨娘能成事,你便能争夺爵位。你以为,这些年我这么努力巴结着爹爹是为了谁?”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这些,一直是你和姨娘硬逼着,而且,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你……”   “妹妹你好自为之。”   于珊端坐在老太太床前,想到四皇子,便有些恼怒。不是说蝴蝶扇扇翅膀就能引起一场风暴吗?可为什么,命运的轨迹时刻都在变着,结果却总能恢复原样!照这样下去,她可真的能摆脱嫁入皇室的命运?   于珊苦恼的叹了口气,然后狠狠甩了甩脑袋,暗忖:智浅大师不是说了,命运还在摇摆,一切还是未知数。她眼下还小,这些事等以后再去想也来得及,现在还是解决眼下的事重要些。   说白了,于蕴就是个纸老虎,狐假虎威的,不足为惧。而现在她该烦恼的不仅仅是于蕴的事情,还有于倩的事情。   于珊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于倩用安神药害徐姨娘,究竟是蓄意陷害于华还是只是考虑不周?   可以说,于倩的为人处世彻底打破了于珊前世对她的看法。   于珊听到安神药剂就怀疑于倩,凭的却只是一样直觉。于珊认定,于倩不是她曾经以为的充满正义的大姐姐,而是一个心机深沉,容不得欺辱的狠厉女娃!于珊不傻,只是前世活的浑浑噩噩的,脑子不带转悠的,自然就以为于倩是一直帮着她的。现在看到,于倩之所以帮着她,不过是因为于蕴以一个庶女的身份讥讽嘲笑她,让于倩觉得,嫡女的尊严受到了挑战罢了。相反,若是于倩生为庶女,看到于珊受欺,说不定还会掺和一脚。十州风云志   于珊看了看外面还不曾放亮的天,也不犹豫,细细掩了掩老太太身上薄薄的毯子,谁也没有招呼,独自一个人往倩园去了。于倩插手大房的事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整个二房的意思,这件事她一定要弄明白。   于倩在易师后就搬到了倩园,却不算单独立院,只是换了个睡觉的地方,平时学习吃饭还是与于静待在赵氏身边的。   于珊得知于倩独自立院的时候,只觉得可能是女孩子大了,希望有个独立的空间罢了。现在想想,于倩这样搬出来,却是方便了她避开赵氏。   于珊一路急行,也不转弯,直接从假山绕到院子,直奔倩园而去。   于珊立在倩园外,见门虚掩着,也没有多想,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夜里的宁静的气氛衬托下有些突兀。   眼下还不到卯时,也就是四点多点,园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守夜的婆子也没有。于倩卧室,灯光却还亮着,窗户上隐约照出两个相对而站的女孩子的影子。   于珊眼光一凝,也不避讳,抬脚就往里走,心里想着:她一路走来,没有撞见一个丫鬟婆子,想来应该是被这姐妹两个支开了,如此难不成这事真的是蓄意陷害!   于珊的脚步并没有刻意放轻,只是屋子里于倩和于静正在争执,一时两人竟都没有发现于珊进了屋。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就算于珊只是站在卧室的门外,也听的清清楚楚。   “这事,若是被祖母知道,会怎么想?”于静的声音略略带了些慌张。   “关祖母什么事?”于倩的声音倒还是镇定自如。   “如何不关祖母的事!你难道忘了,母亲的安神药是哪里来的?”   “嗤,安神药哪里买不到。再说,那贱人本就是该死之人,不会有人查的。”   “姐姐!你当我为何这会子功夫过来问你这件事!上半夜,于简发疯闯到了静安堂,与于华大打出手,还伤了宇楠。他自己也被于华打的伤了筋骨……”   于珊站在门外,心里咯噔一声响!上半夜才发生的事,于静怎么知道?难不成,静安堂里竟有二房的眼线?   “那是他傻!”   “你怎么还不明白,既然于简认为是于华做下的,说不定其他人也这么认为,这样不就成了陷害于华了!说不定祖母还以为有人陷害她。你这般处事,往小了说,是给于福出气,教训徐姨娘,往大了说,可就是挑拨长房嫡庶关系!天下间毒药这么多,你怎么就非选了安神药!”神医庶妃   “毒药是多,可也要留我时间去找啊!等找到了,那贱人早到了慎思庵了!慎思庵是什么地方?慎思庵虽是庵堂,却有名医常驻,那贱人只要有一口气留着,到了那里就死不了!她这般利用咱们二房,我如何能绕过她!”   “……”   可以说,二房因为朱婆子的事,弄得面子上很不光彩。许姨娘心甘情愿地背了黑锅,被老太太发配到了北部苦寒之地;之后于福又因心思过重,本就不利索的身子,狠狠的生了好几场病,颇有半死不活之态;   而于倩对徐姨娘的恨意,就随着于福病情的加重越来越深,可于倩恨徐姨娘,却不是心疼于福。她只是觉得,于福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万一去了……二房怎么可能绝了嗣?于二爷势必要重新宠爱一个半个的姨娘。可梅姨娘和纪姨娘是绝对生不出孩子的,那么就只能另行纳娶……这一番计算下来,不仅赵氏舒坦不了,她也得不了好。   而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徐姨娘,就算没有老太太处置徐姨娘这档子事,她也不会让徐姨娘好过,可还不等于倩规划好,老太太就先出手处置了。其实,徐姨娘的事处理的很急,尤其为了防止于华发疯,老徐姨娘当天就被送走了,可是偏偏徐姨娘就是命该绝,于华错过的事情,却被虎视眈眈的于倩得了手。   周管家安排的车夫与于倩的大丫鬟是老乡,这大丫鬟常托着车夫稍带些衣物银两回家。这车夫将这丫鬟当成半个闺女看,这要出门,少说得三四天的时间,便托了个婆子给这丫鬟带信。而这婆子也是急性子,收到了嘱托立即就进了院子与这丫鬟说,于倩就这般在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于倩想到徐姨娘活着进了慎思庵,就觉得心头的恨难消。徐姨娘给二房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想一走了之也要看她于倩同意不同意。   她扮成小丫鬟,偷拿了于二爷的牌子,从于府的后门出府,一直尾随马车到了客栈。在客栈里,她买通小二,给徐姨娘下了过量的安神药,她还大胆的等到第二天一早,确认徐姨娘死了她才打道回府。   慎思庵不接死人这规定却没人知道,送往慎思庵的,从来没听说送不进去的,但凡你留着一口气,慎思庵的庵主就敢把人抬进去,也是没有谁跟徐姨娘一样倒霉,死在路上。   所以虽然第二天一大早白婆子就发现徐姨娘死了,可她不敢回府,而是战战兢兢的与死人一个马车,想将人送到了慎思庵,遭拒后才急急往回赶。   如此一来,于倩是第二天一早就回了于府,而白婆子却是第三天傍晚才回去。   这事,也就是于爵爷和老太太都没有往二房想,也都没想大张旗鼓的去查。若是真想查,只需问过守城门的将士,便可知,当日是前前后后是两架于府的马车出了城,一个执的是于爵爷令牌,另一个执的是于二爷的令牌。   于倩晚上宿在倩园,而且她喜欢自己一个人睡,所以没有人知道于倩一夜未归,她第二天精神不好,众人也只当她觉没有睡宁。   “妹妹不必担心,明日我就与祖母请罪去。”于倩坦然的安慰于静。   “你……” 极品小道   “这事根本藏不住,只要祖母私下一查,就跑不了我。但是如果我主动承认,那祖母不仅不会难为我,反倒会替我遮掩,毕竟这事好做不好听。”于倩的声音竟然还带了点笑意。   的确,在知情人看来不过是于倩气不过,才出手害死了徐姨娘,老太太顶多觉得于倩心肠狠毒,不是善类;可要是让外人看,那就是长房二房不和,长房陷害二房的姨娘,二房又害死长房的姨娘。   “妹妹,便是祖母心里认定我狠毒,也不会传出去。而且,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福哥真的留不住,我这私下的名声对咱们二房也是好事。”   于珊的双手紧紧攥着,原本她听到于倩不是有意陷害于华的时候,还轻轻松了口气。可这姐妹两个说着说着,竟然扯上了老太太。她做下的事,凭什么让老太太替她遮掩!这不是利用老太太又是什么?!   “大姐姐倒是好算计、好气魄!只是,你把祖母当什么了?”于珊再也忍不住,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来。   于倩于静这才发现于珊,两人的神色都带了些慌张,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也没人说话。   “四妹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过了好一会,于倩才开口。   于静这会倒是坐下了,恢复了以往的沉寂,不言不语。于倩做下的这事,的确好做不好听,若是闹得阖府皆知,便要背着狠毒的名声过一辈子。   “不过来,如何能知道姐姐的本事。”   于倩抬头看着于珊,皱了皱眉。她早就知道于珊再不复以往的痴傻,只是她究竟从何时起变得犀利了。   “四妹妹,这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我自会向祖母请罪。四妹妹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于珊看着坦然的于倩,沉默不语的于静,声音甚是冷淡地说:“大姐姐,这事你也不必向奶奶请罪,你只有一条路可走,你直接跟于简和于蕴解释!”   “你!”于倩手指着于珊,有些颤抖。   阖府上下,在乎徐姨娘是死是活的也就只有这两个人!这是要她跟于简、于蕴开战了,而且这般去说,与挑衅有什么区别?这于珊确实想利用她牵制长房的庶子庶女不成!   “姐姐,你要是这么做了,就只有于简、于蕴知道真相,别人只当徐姨娘是急病而亡;你若是不说,那你狠毒的名声,满京城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妹妹我说到做到!”   “你什么意思?你威胁我!”于倩质问道。   “大姐姐没有听明白?”   于静这会子才抬起头,开口说了一句话:“四妹妹,你这般又是何必?与你又没有什么好处,于蕴不见得在乎徐姨娘的死,而于简,本来就不会……”   于珊对着于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说:“二姐姐,这事的确对我没有好处,但这是大姐姐试图利用奶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两位姐姐,好自为之!”   ☆、第68章 :   于珊回静安堂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好在她选的都是小路,也没碰见什么人。   她先去看了看老太太,见老太太还睡着,她轻轻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于珊这事办的还算顺利,就连秋菊都以为于珊不在的这段时间是回右偏院去了。于珊便以为这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可她刚进了右偏院,就见杨宇楠盘腿坐在床上,两只大眼睛锃亮锃亮的,哪有半分睡意。   她装作看不懂杨宇楠眼里的询问,讪讪地笑了笑说:“你起来了?我刚去看了看奶奶。”   说完见杨宇楠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她打了哈欠,说:“唔……昨晚睡得晚了,今早又起得太早,还有些困,我再去睡个回笼觉。”说着也不管身上的潮湿,就往自己的床上爬。   杨宇楠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于珊的后背。   她们两个的床隔得不远,中间连个屏风都没设,杨宇楠就这么直钩钩地盯着于珊,于珊怎么会察觉不到,可于珊真不知这事该怎么跟杨宇楠说。   她知道是自己冲动了,认真说起来,这事的确让老太太遮掩过去才算圆满,就算是说老太太亲自出手害死了徐姨娘也没人说老太太一句不是。可她就是不愿意让任何人以为老太太出尔反尔,面上放过了徐姨娘,背地里又下药害死了她,于倩凭什么让老太太替她背黑锅!难道就因为老太太时刻为着于府,别人就能凭此算计老太太不成!   于珊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哪还有什么睡意。她瞪着眼睛想着心事,一时竟然没有察觉到杨宇楠下了床。   杨宇楠腕骨受了伤,再好的药也止不了疼,晚上便有些睡不宁;而于珊担忧老太太,觉也睡的浅。所以,虽然老太太回静安堂的动静并不大,可还是同时惊醒了于珊和杨宇楠。当时她们两人都没有起身,毕竟老太太这么晚才回来,定是祠堂那边没发生什么好事。   过了大约一刻钟,杨宇楠眼睁睁的看着于珊起了床往静安堂去了。她不放心,便尾随于珊也去了,她到了那,正好听见秋菊对于珊说了事情的经过,她不知道老太太已经睡了,只是觉得老太太这会恐怕不想见外人,便又悄悄地回了屋。   她呆在右偏房,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于珊,又去了一趟静安堂。可是静安堂里只有老太太和秋菊,于珊却不见了!她不动声色的回了屋,就盘腿坐在床上一直等到现在,只等于珊给她个解释。现在于珊是回来了,可没有半点坦白的意向,她觉得有些受伤,就算是撒谎也好过隐瞒,这感觉就像是本来亲密无间的人,突然有了秘密。   别人对她什么态度她不在乎,可于珊不行,她不能接受自己寻到的依托对她熟视无睹。最主要的是,于珊此番回来,心情并不算好,有为难的事,怎么能不让她知道?杨宇楠也不是什么温婉的好脾气女孩,她对于珊有了不满,也不会选冷战这种蠢办法,于珊到底干什么去了,一查就知道,可她偏不查,就要让于珊自己说出来。   杨宇楠下了床,走到于珊的床边,两人一个蹲着,一个躺着,就这么眼瞪眼了好一会。杨宇楠直接忽视于珊眼里的祈求,寸步不让。   于珊吐出一口气,腾地坐起身,快言快语地说:“我去了于倩那里。”   “她做的?”杨宇楠自从听到于珊自言自语什么‘于倩一点亏也不肯吃’就知道,于珊定是怀疑徐姨娘的死跟于倩有关。   “嗯。我让她去跟于简解释清楚。”   “她怎么肯?”   “不肯也得肯,谁让她算计到奶□上的。”   接着于珊有些气闷地将她在倩园的所见所闻、所做作为吐了个干净。   于珊也不知为什么,在杨宇楠面前总是毫无顾忌,完全不担心杨宇楠会伤害她,而这是没有理由的,像是一种直觉,更像是命中注定。   她们都知道,这事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定是要惩罚于珊一顿的,毕竟是涉及到了两房,她这般处事的确是鲁莽了。   “到时候,你不要忘了替我求求情!”于珊可怜兮兮的说。   杨宇楠看着于珊这可怜样,不仅不安慰她,反倒说:“哪有什么到时候,要我说,赶巧不赶晚,你现在就去跟奶奶说了吧,万一奶奶从于倩那听到消息反倒不好……”   “不要!”于珊坚决的说。   “你怕什么,你做的很好,若是挨罚了,我陪着你。”   于珊唉声叹气了一番,也没什么心情补觉了,乖乖的起床洗漱,然后与杨宇楠一起去静安堂给老太太请安,又陪着老太太吃早饭。   于珊刚吃完早饭就想跑,她本来就没有答应杨宇楠,这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可杨宇楠早上看于珊没点头,便知于珊的小心思,她眼疾手快的用没受伤的左手抓住了于珊,对老太太说:“奶奶,于珊有事……”   老太太原本神色不太好,看了看愁眉苦脸的于珊和一脸坚决的杨宇楠,竟然笑开了,主要是这两个丫头的表情太喜感。   “你们两个皮猴,有什么事就说。”   于珊无奈,只得无精打采地向老太太承认了错误。   老太太越听神色越复杂,到了最后也没有发火,只说道:“珊丫头太冲动了!便写五百张大字养养性子吧。”   “奶奶……”于珊口里罚苦,正想讨价还价。   “六百张……”老太太不动声色,淡淡的开了口。   “楠楠,你看今天天不错。哎呀,要迟到了,迟到了可是要挨罚的,咱们快走、快走。”   说完连个招呼都没跟老太太打,急忙跑了出去。   老太太看着于珊落荒而逃的背影,也不知是欣慰多些还是担忧多些,她狠狠吐了口气,心里有些发闷,便带着人到四进门那里,找于嬷嬷聊天去了。   “楠楠,你说到底算五百张还是六百张?”   “多少都好,我帮你。”   于珊鄙夷的看了看杨宇楠伤着的右手腕,无语望天,五百张啊,得写到什么时候啊。   这边解决了,于倩那边也麻利,她也不按照于珊说的,去给于简解释,反倒将于简请到了二房来算账。   于简听说于倩找他,本不想去。但想到于珊说安神药二房也有,与其这般私下里偷偷摸摸的查,倒不如当面问个清楚。   “二哥,徐姨娘是我害死的,但我却不准备与你说对不起。”于倩与于简都是威德二十七年生辰,只不过于倩是二月份的,于简却是正月的,于倩叫于简一声二哥也不过分。   于简早就不是想到徐姨娘的死就发疯的时候了,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凳子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于倩咬了咬嘴唇,辨不出于简什么心思,只得继续说:“二哥,三弟……”   于福身子本来就不好,偏偏心思很重,自许姨娘走后,身子就没好过,吃的药都吐的差不多,现在正病歪歪的躺在床上。   于简当然懂于倩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于福因为徐姨娘的牵累伤了身子,她心疼弟弟,所以才害死了徐姨娘。其实,在于倩没什么愧疚之色地将于简带到了于福的屋子,于简就猜到于倩会说什么。他知道他没法反驳,可他并不想原谅于倩。就算徐姨娘咎由自取,那也轮不到她出手!若是真的心疼于福,便该求老太太将许姨娘接回来!   于简没什么神色,只是站起身说:“我定会求祖母接许姨娘回来。”   床上半眯着眼的于福突然睁开眼,嘴角微含笑意。这事拖到今天,谁都知道许姨娘没有牵扯在里面,可偏偏二房从上到下都像是忘记了许姨娘还在苦寒之地受苦一样,没有一个人向老太太说起这个事,老太太便是有心接回许姨娘,也没有台阶下。他是许姨娘的亲子,却是最不适合开口求情的人,毕竟他已经记成嫡子,若是还心心念念着亲母,怕是会给许姨娘引来祸端,他的嫡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所求的真的不多,只要偶尔得见亲母就好!   “二哥……”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三弟的心思。嫡母再和善,也不及亲母。”   于简出了门,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没人知道他要多么忍耐才没有将这一巴掌打在于倩的脸上!于倩就这么毫不愧疚的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是我杀了你姨娘,但我是有原因的,你能怎么着!而他却无从反驳!   于简走后,于倩气急地摔了于福的药碗:“现在你可得意了?”   于福战战兢兢地往毯子里一窝,脸上的泪就掉了下来:“大姐姐……”   于倩狠狠的吸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于福!于珊跟于福般般大,都是威德二十九年正月的,今年七岁出头,于珊一个女娃子都能威胁她了,而她的弟弟却还是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便是他发发火也好过这般懦弱的看着她,好像她多么可怕一样!   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当成嫡子养了一年了,也没有一点长进!这样的他如何能顶起二房,给她依靠!   另一边中午下了课,杨宇楠自去了药房换药,于珊便先回静安堂。   静安堂里,老太太与于嬷嬷端坐在正堂,桌子上放了一张帖子还一个礼盒。   于珊看着这礼盒,心里咯噔一下!这两天事多,她又将四皇子抛在了脑后!   前世四皇子自从遇到她,便时常送些小玩意进府,只是并不出面。一开始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京城里的小玩意,因于珊傻在梅苑,杨氏又病着,无人管她,这许多的礼物竟被莫名其妙的留了下来。   可她最后收拾礼物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竟然多了几只簪子。玉制簪子的样式并不是时兴的,只是簪子上镶了两只栩栩如生的金蝴蝶,才让她爱不释手……   这也是当初她在老太太问她意见时,她没有立即反对的原因,她天真地以为,四皇子是有点喜欢她的,不然怎会送她双蝶簪。可她自作多情了,她与四皇子,从十岁初相见到十五岁成亲,两人相见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一个巴掌……   这桌子上的,不会是四皇子龙胆包天送进来的吧!   “奶奶,这是……”于珊的口气颇有些小心翼翼。   老太太看了于珊一眼,好像还在生气,没有说话。   倒是于嬷嬷见于珊这小模样挺可怜的,笑眯眯地说:“你杨表姐邀你去杨府赏兰,这是请帖。老夫人,咱们四小姐也长大了,也有人相请了,这是好事。”   于珊看了看老太太,讪讪地接过请帖一扫,还有大半个月呢,何必这么早下帖子!不对,现在不是关心帖子的问题,那礼盒里是什么东西!   老太太见于珊直盯着礼盒,缓了缓脸色,开口道:“你母亲也没有给你准备什么像样的发饰,出去见客,总不好这么单调。这些是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府里几个姐都有了,这些是你的,拿去带吧。”   于珊大大的松了口气,只要是不是四皇子送的,什么都好!   她接过礼盒,打开看了看,从其中抽出一根碧玉簪,簪在了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上,像模像样的看了看,摇了摇头,又摘了下来。之后挑了根雕刻富贵迎春的大红色的檀木簪,叹道:“还是这个颜色配奶奶……”   老太太忍不住轻笑起来,笑骂道:“竟然让我帮你试簪子,你这皮猴,好大的胆子。”   于珊嘿嘿笑着,说:“奶奶,瞧您说的,见外了不是。那是孙女孝敬您的,虽是您给孙女的,可经孙女的手一倒腾,那就不一样了,好歹是一片孝心……”   于珊心情好,兀自耍着宝,直逗得老太太和于嬷嬷眉开眼笑。   却不知,于珊放心的太早了。   ☆、第69章 :   四皇子回了宫,着人细细调查了于珊的底细,心里计算着得失,越想越觉得与于珊成就姻缘的事与他大有裨益,于是便兴高采烈地到了皇后的凤栖宫。   四皇子刚进了凤栖宫,就对着服侍皇后的的宫女,面色不善地说:“你们先下去。”   宫女们并不敢听四皇子的,只是偷偷打量皇后娘娘。直到皇后发话‘都先下去吧’才轻轻舒了口气,鱼贯而出,唯有一个邹嬷嬷不曾退下。   “说吧。”皇后轻轻修剪中指,对四皇子将要说出的话,显得有些不上心。   “母后,儿臣发现一个身份既能配得上儿臣,又能迷惑慕容丰的女孩!”   “奥?是哪个?”   “是于爵府的四姑娘,儿臣都打探清楚了,这于珊是威德二十九年出生的,于府长房唯一的嫡女。小时候一直傻傻的,今年养在了于爵夫人身边,才机灵了些。”   “你从哪弄到于爵府后院的消息?”   “母后,这您就不用管了,要想搬倒慕容丰,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怎么能行,别说是于府,就是皇宫里,也没多少事瞒得过儿臣。母后,您觉得这身份怎么样?于府不显贵,京城的嫡支牵涉不到皇权之争,历代于爵爷在官位不掌实权,但也是四爵府之一,而且是父皇最放心的爵府,不夸张的说,那就是制衡的纽带。但于爵府庶脉撒得广,在边疆有麒麟武馆,在江南有雅轩书院,这些地方出来的人还不是为京城嫡支服务的,否则京城于府怎么可能无实权而繁荣这么一百多年!这两处出来的学子,到了京城参加武举、文举,不都是拜在于府门下……”   “腾儿,将来做个富贵逍遥王不好吗?丰儿在母后身边长大,他的品行母后也信得过,是个憨厚的好孩子,将来定不会亏待于你……”   “母后,您又来了,儿臣才是您的亲子,您怎么整日替他说话?他若是品行好,便该识趣的把储君的位子给儿臣让出来,儿臣才是父皇唯一的嫡子。”四皇子怒气冲冲地打断了皇后的话。   四皇子说完,见皇后再开说,带了几分不甘地说道:“母后,儿臣不到两岁便开始识字,五岁熟读诗书,七岁的时候便能出口成章,连父皇都夸赞儿臣聪颖。儿臣才是真龙天子,才是配得上五爪金龙的皇子!可慕容丰,他算什么,他生母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不就倚仗着年长儿臣十几岁!再给儿臣十年时间,十年,儿臣的势力定能胜过慕容丰!”   “腾儿,你……不管怎么说,于家女绝不是良配。你年纪小,京城很多私底下定下的规矩你不知晓,这其中一条便是,于家女不嫁皇室。”   “儿臣如何不知,只是既然没有明着立下规定,便说明此事可图!”   “可你何必冒大不韪选用于家女,你二舅家不是还有两个嫡女,颖兰与你同岁,颖安比你小两岁,哪一个不都比于家女强。”   “母后,求娶木家女会让慕容丰起疑心,让他察觉儿臣有野心,提防儿臣。”   说完接着解释道:“母后,父皇都已经五十四了,非是儿臣诅咒父皇短命,可父皇的身体您是最清楚的,说句大不孝的话,十年,已是父皇的极限了。要想父皇归天之时,有足够的势力将慕容丰拉下马,便只能借于家女赢得拉拢朝堂大臣的时间。只要慕容丰不提防我,给我成长的机会,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眼下慕容丰已经着手处理朝堂大事,可父皇仍旧当我是小孩子,长此以往,儿臣如何斗得过慕容丰。”   慕容腾的声音里满是懊恼,他年纪小,即便有冲天的才华谋略,大臣也不敢向他靠拢。只能等他成家立业,滑头们觉得他沉稳了,他才能拉拢到他们。可以说,他成亲后的三年,是培植朝堂势力的黄金时期,若是娶的是木家女,太子怎么会放心他与众大臣接触。   “可你娶了于家女,是绝对争不过丰儿的。代代后位都只有木家女来做,你若是清楚皇宫里的事,便该知晓,木家在这里培植了多少势力,打点了多少银两进去,宫女太监里又有多少心向着木家的,否则,你以为木家女如何坐得稳后位。倒不如,你以侧妃的仪仗娶个小户女,等羽翼丰满了,再求你父皇赐婚木府也就是了。”   “小门小户?岂能配得上儿臣!再说纳个小门小户的侧妃,却将正妃位空着,岂不更让慕容丰怀疑。”   “那……”   “儿臣是要娶于家女,可谁说会让她一路坐上皇后的位子?不过是迷惑慕容丰的工具。三年时间一过,皇后的位子还是木家的,如果大臣们知趣,说不定儿臣只需要两年的时间。”   “腾儿你,如何能有这种心思。那于珊是于府长房嫡女,又岂是你想娶就娶,想休就休!难道你要取了于家女性命不成?”   “母后,儿臣不会休妻的,更不敢杀妻。于府势力再弱,也是牵头的四爵府之一,如此过分的事,儿臣如何敢做。”四皇子坐在皇后的下手,轻轻敲着桌子。   “那你既想娶于家女为正妻,还要许木家女后位,这如何可行?”   “如何不可行?只要于珊对儿臣死心塌地,为了儿臣的大业,便是让她让出正位她也必定是肯的!而只要儿臣有把握夺位,便是让舅舅先将表妹低些身份嫁进来,待儿臣得继大统,再扶正她不就是了。”   “腾儿,你便这般心仪皇位?如此算计丰儿的皇位?”   “什么是慕容丰的皇位?儿臣才是父皇唯一的嫡子,是木府嫡嫡亲的外孙,慕容丰算什么?他连母族都没有,若不是母后收养,他现在是死是活还未可知!母后,二哥哥如何去的,儿臣可调查的一清二楚,您为了慕容丰算计良多,如何就不肯助儿臣一臂之力!”四皇子的神色稍显委屈。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母后也没说不帮你。只是,丰儿自六岁就被当成太子教养,早习惯了前呼后拥,如何甘心将皇位让与你。”皇后见了四皇子这般神色,有些心疼,急忙应了下来。   四皇子站起身:“母后,儿臣不用他让!该是儿臣的,儿臣自会夺回来。只是眼下,需得您支招,如何让于珊那女娃……”   皇后看着神色稍显紧张地四皇子,忍不住失笑。   四皇子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却是邹嬷嬷解释道:“四殿下,按您说的,这于四小姐今年不过七岁,情窦未开,您让娘娘……”   四皇子这才恍然大悟,看来是他操之过急了。   皇后看着这样的四皇子,不由得回忆起了从前。   她十七岁嫁给当今皇上,五年无所出,不得已将宫女所生的慕容丰记在名下。那宫女将慕容丰养的不差,不贪不念,甚是讨喜。   丰儿六岁那年,被立为太子,可是他并不得皇上喜爱,除了上那些君君臣臣的课程,其余的时候都在凤栖宫,偶尔那宫女也会到凤栖宫来,行事并不张扬。那段日子,是她入宫以来过的最舒心,也是最安稳的。   可是后来,宋妃承宠,十月怀胎诞下了二皇子。二皇子一岁的时候便聪颖初现,皇上视若珍宝。她为了丰儿地位稳固,百般算计,里里外外耗损了多名心腹,才将二皇子弄死了。为了防止宋妃反扑,她谋划良久,才将此事扣在了宋妃自己的头上。   在人证物证都有的情况下,即便皇上不相信,可还是将宋妃贬为了才人,打入冷宫。   她以为,这一辈子,就只能这么靠着丰儿颐养天年了。   可威德二十六年,新进宫的齐才人又诊出了喜脉,她唯恐养虎为患,正准备想法子在孩子出生前处置了她的时候,自己也诊出喜脉。她听了太后姑姑的话,不敢擅动齐才人,唯恐损阴德的事记在肚子里的孩子头上。   十月怀胎,四皇子呱呱坠地。他十分的聪颖,比之二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很满足。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自小与她不亲昵,只与皇上亲近,皇上对他有些溺爱,只他喜欢的,便全数送与他。她记得,五岁的他曾铺了满床的玉佩,拉着她的手,笑嘻嘻的问她,‘是不是等到我像父皇那般年纪,才能佩戴金龙佩’,可金龙佩只有皇上才能佩戴。   “不是的,你太子哥哥到你父皇这般年纪,才能佩戴金龙佩。”   “那儿臣呢?能穿父皇那种金黄的衣服吗?儿臣喜欢那个颜色。”   “也不行,那是你太子哥哥的……”   可她话没说完,他就跑去了书房待了整整一天,再出来,便是私下里这般处处与太子作对,处心积虑的想取而代之。   或许,从那时候,她就该预想到有这一天,也不能说她的孩子长偏了,只是他的野心与不甘心混在一起,这一辈子,这就是他孩子活着的唯一的目标了。   看着十岁的亲子这般算计,她又想起了养子十岁时的为人处事。   她尤记得,那个瞪着黑眼珠子的十岁男娃,就这么站在她眼前,直言:“母后能不能饶了娘亲一命?”说完还不等她开口,便举起右手,掷地有声的宣誓:“孩儿发誓,日后定会孝顺母后,若有违,天打五雷轰。”   当时也是这句志诚的话,取信了她。   可腾儿才是她的嫡亲血脉,而且,腾儿确实比丰儿更适合那个位置,不论是地位还是才华。丰儿他,太憨厚了。既如此,便帮他算计那个位子吧,也不算对不起皇室宗亲。   “傻小子,那丫头虽然还小,可绝不是不晓事的,女孩子甚少出府,你便多与她寻些好玩的东西,她必然就将你放在心上。等时机成熟,你便与她表白心意。我儿子仪表堂堂,举止有度,等她情窦初开,你便信手取来也就是了。”皇后娘娘笑眯眯的给四皇子支招。   “只有一点,你别把自己搭进去!无情才是帝王家。若有一日丰儿输在你手上,那也是他太过命数,你需得答应母后,日后决不为难丰儿,这富贵逍遥王,你既然不肯做,便许给丰儿。”   “母后,儿臣岂是无情无义之徒,儿臣只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属于慕容丰的,儿臣一毫一厘都不会少了他的。”   “如此便好。”   “只是,这小玩意如何能送的进去呢?于府与皇室甚少有什么牵扯……我调查到的,也只有已故的二姑姑与于府有牵连,可二姑姑早已病逝,这可如何是好?”四皇子苦恼的皱了眉头。   “这便需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待四皇子愁眉苦脸地离去,皇后神色微闪,问道:“邹嬷嬷,本宫可曾见过这于府的四姑娘?”   邹嬷嬷闭目想了片刻,才肯定的说:“这于四姑娘好似不曾进过皇宫。”   “不是说七岁了吗?怎么逢年过节都不曾带入宫?此事你再去调查一番,腾儿终究是男儿,怕是不够细心。若有隐疾……哎,说起来,腾儿虽然算计,但绝不会找一个看不上的人去上赶着讨好,这个于珊,若真是傻的才好,就怕她是欲擒故纵。”   “不会吧,不是才七岁?”邹嬷嬷不确定地说。   “七岁?想当初,本宫七岁的时候,就能帮着母亲算计嫡母、自择夫婿了!”   邹嬷嬷低垂着头不敢接话,私下想着,若不是当时木爵夫人膝下无女,哪轮得到你这庶长女嚣张,嫡母哪是你想算计就算计,夫婿又岂是你想择谁就是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何尝不是命,木府唯一的嫡女小了庶长女整整是十一个年头,比当时的还是太子的皇上小了十九岁,这嫡女再如何拼争,又岂能争得过岁月。   而眼下,命运轮转,四皇子亦不得不与长他十三岁的太子争夺皇位,胜算又有几何!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全国网文在严打~~   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肉沫与清水的界限~~幸亏俺家闺女还小,肉沫沫只在花姨娘徐姨娘那里出现了一丁点。   为了不吃免费的饭,住免费的宿舍,俺回头将前面的肉沫沫改动了,应该没有敏感的词了吧……握拳!   神佑俺,阿门~~   ☆、第70章 :   四皇子抓心挠肺地思索着送礼的渠道,怎么算,他与于珊都只有杨爵府这一点点交集,可从那日的情状来看,于珊与杨爵府几个表哥的联络并不多,更糟糕的是,两府之间唯一能联络感情的关系纽带——杨氏还死了。   想到杨氏已死,四皇子的眼睛亮了亮,不如,求父皇给于昭轩再指门跟杨府挂钩的亲事?可是,若是由他提起,不仅不伦不类,更是逾矩了,就算皇上疼宠他,怕也难以应允。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最好有个缘由。四皇子想到这里,嘴角微扬,缘由不缺,有方向就好!   另一边,凤栖宫刚送走了四皇子,就听外间传来“皇上驾到……”的通报声。   皇后听得通报,脸上没有几分喜悦,反倒皱了皱眉头,却也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半蹲着恭迎圣上。   “免礼吧。”皇上连搀扶皇后的样子都不做,冷淡地边说边往凤栖宫走。   因四皇子到凤栖宫将宫女们都赶了出去,眼下偌大的凤栖宫,只有一个老嬷嬷随侍。皇上也不过问,直言:“皇后,你用你的门路,将朕的意思转达木公。”   “皇上?”皇后疑惑地看向皇上,今日初三,是百官朝见日子,能有什么事不能朝堂之上说?   “朕再等五日,若是五日之后的早朝,木公还不呈递折子,那朕便直接下圣旨,由木府长房袭爵位!”皇上冷冷地说,声音里带了几分急迫。   “皇上为何这么说?可是大哥……”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愠怒的皇上。   木爵爷一直不递折子,就是因为吃不准究竟是长房袭爵还是二房袭爵。长房是正经的嫡长子,是木爵爷发妻所出,可木大爷只有一个嫡亲妹妹木蓝蓝,嫁给谢大爷至今守边关未归,而且,木大爷膝下只有五个儿子,未得一女。若是由他袭爵,那木府和皇室的姻亲就算半断了。   至于二房,上有贵为皇后的亲姐,下有贵为太子妃的亲女,尤其重要的是,二房虽然还没有儿子,但已经有了五个女儿,将来再多送几个女儿入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木二爷的身份有些尴尬,他只是半吊子嫡子,他的生母是现任的木爵夫人,原身为妾,木爵爷发妻死后才被扶正。   “你只管将朕的意思传达给你父亲!谢公、于公的折子朕已经压了四个年头,朕为一己之私,着实对不住谢公。”皇上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愧疚。   “哼,他倒是思子心切,只这天下还轮不到他做主!”皇后听得又是谢爵爷提起这事,苦苦相逼,便有些怨恨地挑拨皇上。   皇上听了皇后的话,咽下本来想要规劝的话,很是严厉地说:“皇后,朕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与木公为难,只你们都必须知道,这天下复姓慕容,而不是姓木!能做主的,没有谢氏,更没有木氏,只有慕容氏!”   话音未落,皇上已经甩袖离去。   约莫是因为木府与皇室代代近亲成婚,皇室木家女极难受孕,所以当今圣上并不是太后亲子,直白来说,圣上身上没有一丁点的木府血脉。只是圣上纯孝,顾及太后养育之恩,对木府多有忍耐。世人皆传,他向先皇求娶木青青是出自本心,其实不然,他立了庶女身份的木青青为后,实是为了安抚太后,不得已而为之。   “臣妾恭送皇上……”   邹嬷嬷从里间沏好茶水,就见皇上气势汹汹的往外走,皇后半蹲着身子恭送。   “娘娘,这是?”   皇后站直身子,挥手打掉了邹嬷嬷手上的托盘,冷冷的吩咐:“嬷嬷,命人去查!今日早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家那个老不死的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一茬,不都是次次都被打回去了吗!怎么今个竟使得皇上将怨气转到了木府?”   邹嬷嬷忙应了声,招呼宫女进来收拾,亲自出门找人详查此间干涉。   皇后独坐宫中,越想越是难堪!她十七岁入宫,因上有太后护着,下有数不尽的忠心的宫女太监,与皇上又算是情义相投,入宫快三十年了,还不曾受过如此的窝囊气!这是第一次皇上不与她留丝毫情面!便是当初皇上怀疑她毒害二皇子,可因为没有证据,皇上也只是规劝了几句,连重话都不曾说。虽说今日这难堪并没有宫女太监的看到,可她心里还是不忿!   另一边出了凤栖宫的皇上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突然开口:“摆架昭仁宫。”   皇上与随行太监正一前一后的走着,突然从后面追上了一个小太监,也不敢上前打扰皇上,只跟随行的大太监耳语了几句,就惶恐地退下了。   大太监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汇报说:“皇上,皇后那边已经开始查证朝堂之事!”   “让她去查!若不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她如何甘心递这个消息!这后宫能人倒是不少,连前堂的事都能摸到门路!”说完大步往昭仁宫而去。   昭仁宫里慧妃与佳仪小公主玩的正开心,皇上进了院子,听见屋里的玩闹声,也不许人通报,只是愣怔了半响,又恍恍惚惚地又折返了御书房。他的心有些疼,慧妃在他面前总是冷冷的,从不曾肆意欢笑。   皇室、木府、谢府世代姻亲,一般就是皇室与谢府同娶木家女。比方说,先皇娶的是木爵爷的嫡姐,谢爵爷娶妻木爵爷的嫡妹。   可到了这一朝,情状便有些难捉摸。   当初,还是太子的皇上到了娶妻年龄,木府却只有一个庶长女木青青适嫁,唯一嫡女木蓝蓝才四岁;等木蓝蓝长成了,太子已经继位立木青青为后了。   谢府谢大爷说亲时,木蓝蓝正是豆蔻年华,于是谢家大爷便定下了木蓝蓝。只是如此一来,臣妻身份高过君妻,言官寸步不让,一些文臣痛哭流涕,直言扰乱朝纲,破坏规矩乱世方始。   于是,聪明的谢爵夫人与她身在皇宫的太后长姐,合伙商定了一个万全之法——将谢府的嫡长女送进皇宫为皇上的妃妾!谢爵爷什么脾气,如何肯委屈了自家的闺女,自然是反对这个荒唐之法。   可谢爵夫人出身木府,强势了一辈子,怎么可能向谢爵爷妥协,尤其这还是关系到皇室、木府、谢府的制衡问题。于是,谢老太太不顾谢爵爷和女儿谢天慧两人的意思,在一个雨天,将她十六岁的嫡长女迷晕,一顶小轿偷偷送进了有太后接应的后宫,如此这般,谢府嫡长女屈居木家庶女之下,言官才住了口,不再追究谢府嫡长子狗胆包天定下木府嫡女之事,才使三方重得了平衡。   谢天慧将门虎女,性子跳脱不羁,生在边塞,长在边塞,回京没两年,便被亲母设计,嫁给了大她十四岁的皇上。若是其他人,怕是心甘情愿,只是对谢天慧来说,却无异于,让做惯了傲天的雄鹰的她适应小家雀的日子。   谢天慧入了宫,不争宠也甚少出宫门。她三十二岁那年,才生下了佳仪小公主,因佳仪小公主是皇上的老来女,又是唯一的女儿,颇得皇上宠爱。   母凭女贵,皇上不仅借机晋封谢天慧为从一品慧妃,位列三妃之首,更是免了慧妃的跪拜之礼,也不必去皇后那里请安,而且与了她协理后宫事务。可以说,皇上借着佳仪小公主的名义,把能许给谢天慧的都一次性许了个干净。只是谢天慧对着名分权利并不在乎,她虽有协理后宫的权利,却是从来不屑一用的,更不会插手皇后的任何处置。有了皇上的特赦,她也不必去凤栖宫叩拜皇后,于是越发不肯出昭仁宫的院门,只守着小公主过活。   皇上想到这些,很是无奈的说:“海云,朕亏欠谢府良多。”   “皇上,世事哪有万全之法,您不要多想。智浅大师说过,自今朝,所有事体不由原定论,便是委屈了谢贵妃也是无法。”大太监开解道。   “还是你最懂朕。只是,谢公那里……哎,罢了,还是允了吧,天亮也十五年未回京了……”   谢府书房。   谢昆细细看了看眼睛红肿的谢爵爷,亲自洗了冷帕子,给他敷在眼上,埋怨道:“祖父,您也太冒险了!万一被寻到端倪,圣上再治您个欺君之罪……”   谢爵爷爽朗大笑出声:“昆哥,你放心,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就能确保万无一失,我试过几次,都是立即见效的。只是这是什么脂粉,怎的这么厉害?”   “祖父,您既然试过多次,就别装着不知道那是从海外传进来的辣椒面!”   谢爵爷神色一僵嘿嘿笑着,知道瞒不过谢昆,也不再狡辩。   原来,谢爵爷为了逼迫皇上准他的折子,准许谢大爷回京,走了动之以情这条路。今晨,就在朝堂之上,谢爵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思子之情,十五年未能见到亲子,这一路哭诉过来,连皇上都当了真,难得对着木府动了气!   “这海外的东西倒是好用!抹一点,眼泪止都止不住,本想着哭诉半个时辰,结果愣是停不下来,只能演下去了。若是圣上再不应允,我便每次早朝都来这么一出!”   谢昆听了这话,却有些恼怒。他将湿帕子往水里一扔,说:“祖父,您不知道,孙儿看到您被扶着驾着回宫,心里有多惶恐。眼下爹爹不在,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如何向爹爹交代。我已无法实现对娘亲的承诺,您……”   谢昆忍下酸楚,劝道:“祖父,终有一天皇上会批了折子的。”   谢爵爷本是不发一言,待听了谢昆劝解的话,带了几分恼怒:“终有一天是那一天!木老哥一直不曾上请圣上卸爵位,我与于老弟的折子被搁置,不就是圣上为了照顾木老哥所行的缓兵之策。昆哥,满京城谁不知你二舅舅与大舅舅争夺爵位,圣上一直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此以往,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祖父,您又忘了,孙儿只有一个舅舅。”谢昆打断谢爵爷,坚持说。   谢爵爷要说出口的话一滞,他叹了口气,反过来劝解说:“你又何必如此较真。你外祖母去的时候,你不过刚刚回京一年,很多事并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明白的。事情都过去五年了,你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祖父,不是事情说不明白,是外祖父就没准备说明白。母亲送我回京的时候,嘱咐孙儿代她尽孝的,这是我第一次郑重的接过母亲的嘱托,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孙儿还不曾尽孝一年,外祖母就不明不白的去了,而外祖父竟然不闻不问便另立嫡妻,您让孙儿如何放的下。”   “罢了罢了,只是再过三年,你也成人了,你如此抵触木府,这婚事却是个麻烦。”   “祖父,是谁都好,身份地位我也不在乎,但是我绝不会与木家的女子成亲,还望祖父成全。”   “可咱们谢府与木府世代姻亲,万没有到你们这一代断了的道理。想当初,你姑姑……”   “祖父!”   “罢了罢了,总归还有时间。照理说,我觉得你姑祖母家的珊丫头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你太多,你怕是等不得。”   想到于珊,谢爵爷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说起来,安哥百岁的那出闹剧,你可察觉有异?”   谢昆还当是谢爵爷故意转移话题,不肯应允他的请求,漫不经心地回道:“那丫头冒失了,为了个姨娘,竟然大张旗鼓赶到外院请大爷。”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姨娘确实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小,你可还觉得是那丫头冒失了?”   谢爵爷自然知道这姨娘确实有了身孕,但照当时情景来看,在于大爷知道的前脚后脚,他妹妹也知道了。他当时劝解的话没说一句,就随着客流回府了,是因为他知道自家妹妹的处事,这孩子肯定留不住的,谁劝也没用。   “嗯?若是果真如此,这丫头却是好本事,瞒过了这许多人,怕是不知情的,都当是这丫头鲁莽行事吧。”谢昆思索了片刻,极肯定地说。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谢洪边喊着祖父边推开了书房的门。   谢洪跑得急,脸红彤彤的,越发显得娇艳。只听他急急地问:“祖父,您无事吧?”   “没事没事,不过是想你父亲了。朝堂之上,一时有感而发罢了。你不在小书房练字,怎么跑这里来了?”   谢洪性子单纯,看事从来只看表面,这欺诈圣上的事却是不能与他知晓,只能拿想孩子为借口了。更何况,谢老太太最喜谢洪,时不时便将谢洪叫到寿安堂,万一他到谢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却是个麻烦。   果然,谢洪听见谢爵爷发问,想也不想,直接答道:“祖母跟孙儿说,您是被宫中侍卫送回的。还说您眼睛睁不开……”   “行了,是你祖母让你过来的?”   “不是!孙儿担心祖父!”谢洪被人误会,面红耳赤得争辩说。   这谢洪还真不是谢老太太让他过来的。谢洪到了寿安堂,听谢老太太说着谢爵爷的情状,不等谢老太太开口嘱咐,他转头就跑,倒把准备让他打探详情的谢老太太气了个够呛。   谢爵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谢洪嘴是没把门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但也连谎都不会撒,倒是有一颗赤城心。   祖孙三个又说了会话,才相协吃罢午饭。   怎知这饭刚吃完,倒是迎来了‘探病’之人。   ☆、第71章 :   于老太太听于爵爷说,谢爵爷今日早朝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个半个时辰,就是到了后来,圣上承诺下次上朝必定给予批复,他也只是不再哭喊,但却依旧老泪纵横,最后竟然是眼睛睁不开,被宫中侍卫护送回府的。   老太太从不曾听见哥哥这般过,左思右想心中着实不安,不等吃午饭,就急匆匆地要往谢府去。   于爵爷苦劝不住,便要随同,怎知不等出门,杨思逸竟然来访,因事发突然,没有拜贴,只在客房侯着,于爵爷无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妻惶恐地离府。   于珊上午课毕,到静安堂给老太太见礼,可根本没有见到老太太的人影,听秋菊说老太太不知因何,惶惶恐恐地出了府,于珊不管三七二十一,急赶慢赶的终于在于府的大门口赶上了老太太的马车,非要同去。   在路上,于珊才知道这马车是往谢府去,原因就是谢爵爷犯了眼疾。   于珊脸上的担忧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心里叫苦不迭的同时后悔自己的莽撞。据她所知,谢爵爷一向康健,前生她死的时候谢爵爷都活的好好的。那时候边关告急,人到晚年的谢爵爷,愣是将谢府扔给了谢大爷,自己跟着谢昆去边关打仗去了。这会子,谢爵爷能出什么事!   只是这时候再后悔有些晚了,她总不能劝老太太,说‘谢爵爷十年后都活的很快活,现下肯定不会有事’吧。说起来,这还是于珊第一次出府,不想此生不是先去皇宫,竟是到了谢府。   两人经过通报,先到了寿安堂,问起此事,谢老太太竟是有些恼火的回,不知详情。   于老太太什么脾气,本来就担忧谢爵爷,这节口哪有什么心思安慰嫂嫂,伸手牵过于珊便说:“如此,我便亲去探望哥哥。”独留谢老太太一人生着闷气。   于珊七岁半,练武也有一年有余,身量却不高,只到老太太的腰际,老太太走的急,于珊便只能小跑着跟着,一路上也不敢说话,老太太这会就跟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着。   两人到了外院,只见谢昆、谢洪正陪着谢爵爷在书房门口侯着,谢爵爷还笑模笑样的开玩笑:“难得你过府……”   他可说着说着,见于老太太竟然含泪,便住了声,叹了一声,说:“妹妹,你都多大年纪了,也不怕小辈笑话?”   “你别说我,你先跟我说说你这是怎么了?你这眼,可还能看的清我?”   谢爵爷虽然事后在谢昆面前说绝对没有意外,但毕竟是遭忌讳的事,又是面对的是九五之尊,他也是担心在朝堂上出什么意外的,所以他舍得下血本,摸了不少的辣椒粉,眼睛红彤彤的,乍一看,真有几分骇人。   “我无事,真的无事。只是你侄子在把边关十五年了,再过几个月,玉儿便及笈了,我总不能让我孙女连连及笈礼都不能在京城办。木老哥那里,我事后自会请罪,眼下说不得我就逼迫圣上了……”谢爵爷三言两语的说了原因,却见于老太太眼还是红红的。   “哥哥何不再忍耐会子?哪个朝代都是四爵府同时传位下代的,杨府既然已经袭了爵,想必咱们两府也到时候了。”   “妹妹,我当初也是这般想的。可是,杨府事体都过去三四个月了,圣上却没丝毫意向。只怕是給木府留余地。可是,他们耗得起,我却是等不得了,玉儿那孩子……天亮说,已是许了人家,婚期不远矣,日后怕是要待在边关一辈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道理我也懂得,我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但总要让我见见孙女孙女婿吧。”   “那嫂嫂那里?”   “管得了那许多!老大不等玉儿及笄便在边关为她定下了亲事,还不是担心玉儿回京后走了天慧的老路,他与木儿媳总觉亏欠了天慧的。至于你嫂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稀罕女娃娃,这两年有了昆哥、洪哥在跟前,别说是玉儿,就是天亮她都甚少提起,玉儿便是回来也没什么好。我原意是让她回府劝一劝木老哥,若是木老哥同意上折子,谢府与木府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可……哎!”   于老太太自然知道谢爵爷什么意思,说白了,木府爵位什么时候承袭,真不是木爵爷说了算的。木府以女为贵,木爵爷拿不定主意的,都是宫中太后与谢老太太辅佐,别家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唯有木府,世世代代就没这规矩,真正的掌权人,一向是是外嫁女。   “可是嫂嫂想让老大袭爵,宫中那位想让老二袭爵,所以木爵爷定不下来?”   谢爵爷苦笑一声:“你却是说反了。”   老太太这才惊疑了起来。按理说,太后在皇宫之中,自然希望木二爷承爵,木二爷长姐为皇后,女儿为太子妃,木二爷承爵,才对她多有禆益;而谢老太太理应会希望木大爷承爵,毕竟谢大爷娶的是木大爷的亲妹。   可也不知道这两个老太太都在想什么,竟然都想到了对立面。若是普通人家,还可以说成是谦让姐妹,为对方着想。但在木府,说句不客气的,那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更不可能。   谢爵爷兄妹在书房说着家国大事,另一边,谢昆、谢洪、于珊,眼见谢爵爷和于老太太旁若无人的携手进了书房,还把书房门关了,就留着他们三个在外面站着,一时都有些尴尬。   于珊这会还有些气喘,她在拜子萱为师之后,就跟谢昆、谢洪不经常见面了,可一开始的时候相互打架也曾发生过,还真没什么客气的,她也不管两人什么反应什么打算,自己取出个小手帕,往书房前面的小石阶上一铺,就地坐了下来。她跟着于老太太一通急走,可是累坏了。   她坐在地上,仰着脑袋,说:“你们有事便忙去吧,我在这里等祖母出来。”   “野丫头,你……还是跟我去见祖母吧。”谢洪见于珊坐在地上,虽说与他无关,但这是在谢府,他还是觉得有些招待不周了。   “不了,刚刚由那边过来。”于珊倒是不以为意,跟谢老太太有什么话说?还不如在这里待着自在。   谢昆看了看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于珊,又看了看拘谨到有些别扭的谢洪,想了想,还是说道:“二弟,你去趟厨房,姑祖母与表妹这个时间过来,怕是还不曾吃午饭。”   谢昆、谢洪都曾在于府吃过午饭,自然知道于府是什么时间开饭,于珊祖孙两个这个时候过来,分明是空着肚子而来的。   于珊这才想起肚子里没吃饭,可也没觉得饿,跟着子宣先生读读写写的也不费什么体力。倒是谢洪,眼睛一亮,有了脱开的借口,应了声就去吩咐了。   谢洪在于珊这丫头面前总是吃亏,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在于府的时候,好歹能仗着自己客人的身份要求个休战什么的。到了谢府,他又不习惯以主人的身份招待于珊,这才觉得有些别扭。而谢昆也是看出这点,才打发了谢洪去办这点子小事。   谢洪离开,于珊也不以为意,只是坐着休息,并不主动与谢昆说话。开玩乐啊,跟这么块长相招摇的大肥肉说话,她可是怕粘上一星半点的腥味,惹来恶狗数只。   谢昆五官已经完全张开了,若非要选一个词来形容他的长相,那就是漂亮!谢昆的五官很精致,眼睛大大的,眉毛细长,睫毛也长长的;鼻子不大不小,却挺挺的;嘴唇薄薄的,平日看就似笑非笑。若是整体的轮廓硬朗些,他就跟帅气搭边了,偏他面部轮廓柔和无棱角,若是没了眼里的英气,直接就是柔媚的小娘子。   于珊想起因他受到木颖兰和于倩的责难,很火大的偷偷瞄了眼他两颊若隐若现的酒窝,暗自腹诽:就是个做受的好材料,白给我我都不稀罕!可怜了谢昆的花容月貌,对着个不识货的,只祝他做受。   于珊这边心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腹诽谢昆,谢昆便是再腹黑再能耐也不可能听得到。   谢昆见于珊安安稳稳坐着,颇有随遇而安之态,想到谢爵爷说了于安百日的事,越发肯定这丫头是藏拙了。想到这里,他不再像往常一样把于珊当小孩子看,反倒正正经经地说:“祖父这次是因为我爹爹的事,在朝堂之上与圣上为难。因圣上退朝之时有些恼怒,文武百官怕受到牵连,无人敢过府过问,倒是姑祖母毫不避嫌。”   这话题说的,却是让于珊一愣。她当然大体能猜得到,谢爵爷是为了爵位的事才招惹出了这一闹剧,可到这跟她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吗?这谢昆脑子没抽吧,跟她说这些有毛用?   想到这里,于珊“呵呵”了两声,悄悄的往旁边移了移,没说话。   谢昆装作看不到于珊的小动作,可见她避开,还是忍不住试探道:“珊表妹一定是希望你爹爹袭爵吧,否则也不可能冒冒失失的跑到外院去与你爹爹解围。”   于珊大大咧咧地坐着的身子一僵,收了脸上的笑模样,怀疑地看着谢昆。   谢昆脸上带着温眴的笑,不动声色地任由于珊打量。   于珊原本觉得,谢昆是在试探她,可见了谢昆这人畜无害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她想了想,很是谨慎的斟酌开口:“表哥在说什么?是祖母让我去请父亲到兰苑去,一来弟弟身子有些不好;二来也是姨娘病重……”   于珊越说,谢昆笑的越开心,两颊的酒窝也越来越深,引得于珊心里嘀咕‘谢昆这死小孩,演得是哪一出’!   谢昆听于珊编的头头是道,心里越发高兴了,如此条理清楚,看来那个在于府稍有不顺心就与谢洪开打的丫头的确是藏拙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在心里度量着对方。   半响谢昆先收敛了神色,也不接原来的话茬,反倒有些落寞的说:“太后想让舅舅袭爵,可祖母寸步不让,所以外祖父才犹豫不定。”   于珊听到这里,特别想说,‘放心,胳膊拧不过大腿,谢老太太再能耐,也别不过宫中太后,最终肯定会是木大爷袭爵的……’   只是这边于珊还没有腹诽完,就听谢昆接着说:“祖母说,只要我同意将来娶木颖兰,那她就不会再反对。”   于珊心里原本自言自语的话倒是立时止住了,她神色不变,像是对其中的弯弯道道一点也不知道,只简单的奥了一声。心里却翻滚开了——原来如此!她原本还想,谢昆上一世为什么娶个可能相看两相厌的木二爷的闺女,这下可找到缘由了。   “你可知为何?”谢昆的声音里多了几份期待。   于珊却似毫无所觉,茫然的摇了摇头,之后低下脑袋,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开了。   为何?当然是因为太后是四皇子党!   太后不在乎木大爷膝下无女,坚决支持与皇室毫无纠葛的木大爷袭爵,无非是看到了四皇子身上有一半的木府血脉,不再需要求娶木家女巩固木府的地位。太后睿智啊,配合四皇子真是配合的妥妥的!木二爷不是爵爷,既减少了太子的助力,又使四皇子求娶木家女变的简单,如此一消一减,倒为四皇子继承大统添了不少胜算。   至于谢老太太,那就更好理解了。木府、谢府的两家姻亲,是系在袭爵一脉的,谢府将来是谢昆袭爵,那谢昆就该娶下任木爵爷的女儿,可木大爷没有女儿,若是他袭了爵位,那两家的姻亲怎么办?到时候,谢昆才是完全放开的小马驹子,完全有理由拒绝木家女! 谢老太太是想提前绑住谢昆,一旦谢昆同意去木颖兰,那就与皇室搭上了钩,那谁承袭木府的爵位也就不那么重要。   只是,这谢昆为何跟她说这些?博同情吗?可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于珊低着脑袋,谢昆不知于珊什么想法,只得接着说道:“这事祖父并不知晓,只我着实讨厌被人胁迫。”   “谢表哥,这些事……”于珊这才惶恐的抬起头,这惶恐一半是装的,可也有一半是真的。连谢爵爷都不让知道,他与她这个小女娃子说有意思吗?   “于珊,我能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有种你能助我解决此中困局的直觉。”谢昆带了几分笃定认认真真的看着于珊。   “表哥高看我了……”于珊心里咯噔一下,你一个爵府继承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说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能解开困局?果真是糊弄人不偿命!难道你知道我揣着一个等你袭了爵位之后才能知道的秘密?   “于珊,我与你坦诚相对,还望你不要糊弄我。简单来说,我只有一个目的,让舅舅得到他应该得到的。若是你能帮我做到,日后,若有所求,必不推脱!”谢昆不容于珊插科打诨,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谢昆想了想,接着许诺道:“便是四皇子那里,我也尽力为你周旋!”   于珊听他提起四皇子,便自动脑补成,谢昆的承诺是日后助她高攀四皇子。   她恼怒地站起身子,也来不及收拾帕子:“只要表哥娶了木姐姐,自然能达到目的!何须大费周折!”   “倒是我少说了一句,那便是,我不想接受我不想要的。”谢昆见于珊认真了起来,心满意足的轻轻舒了口气,这个模样的她,与站在于府外院的她何其相似,只是他好像有哪里说错了话,将这丫头惹的炸了毛,这丫头认真中也带了恼怒。   “你如何肯定我就有能力助你?”于珊的眼里有认真也有疑问,她是真的想不通,谢昆究竟因何这般相信她。   “我并不能肯定。可是于珊,只要你认真,你就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便如当日,你站在正厅,面对着满屋子的文武官员,毫无惧色的撒着谎,便是我也不敢保证可以做到……”   “那是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没有说谎!”于珊狡辩道。   “于珊,说没说谎,你知道我也知道。”   于珊暗恨地咬了咬牙,她的确可以助谢昆达成愿望。爵位的继承其实并不是只有当代爵爷或者圣上可以决定,还有另外一种决定方式,只不过这只有历代爵爷可以知道,也就说等谢昆继承了爵位,他也能知道。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那个时候他就算知道也晚了。   而不巧的是,前世于珊曾经听皇后与四皇子商议着夺了木大爷的爵位给木二爷,两人曾说起过这个法子,而现在这个法子若是利用的好,便能成全谢昆。   可凭什么要她帮那个自以为是的腹黑小受!   “承蒙表哥厚爱,这个忙我没法相助,木姐姐乃是表哥命定之人……”   “你倒是能掐会算了?罢了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也不过就是一辈子。”   于珊剩下的话便滞住了。   谢昆的话语里有些意兴阑珊,倒似那勘破红尘的小和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于珊能打破此中僵局,冷静下来想想,的确有些意想天开了,他都不能解决的事,于珊一个七岁女娃怎么会有法子。   ☆、第72章 :   于珊听谢昆这般语气,因他提及四皇子带出来的恼怒散了些。她细细打量会谢昆的神色不似作假便有些心软。她曾经浑浑噩噩地活了一辈子,自然知道那滋味不好受,而谢昆,上辈子是不是也如她一般,浑浑噩噩?这么一想,于珊倒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她轻叹口气,老太太常说,‘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反正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提点一句话的事,成与不成,都要看谢昆自己的造化。   “表哥若是委实不愿,倒不如与谢爷爷直说,谢爷爷有法子的。”   “祖父为了爹爹的事已经焦头烂额,我怎好拿这些小事去烦扰他。”   “这如何是小事,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对上一府荣耀,可不就是小事一桩。”   于珊直觉谢昆前后变化有些大,一开始还百般不愿,这会子却又如此认命,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可谢昆这会真是没有坑于珊,他一开始是觉得于珊有法子才试探她,可遭到于珊毫不犹豫的拒绝后,他也觉得自己确实异想天开了,这才认命了。   两人这会倒是颠倒过来,一个上赶着相助,一个已经不抱希望。   于珊既然决定为善一把,怎会放弃,想到这会子时间紧迫,谢爵爷和老太太说不定下一秒就从书房出来了,而谢爵爷这么一闹,圣上十有八/九下次早朝就颁布圣旨了。她也不墨迹直言道:“木府的下代爵爷究竟是木大爷还是木二爷,并不是只有太后和你祖母能决定。”   “我知道,最终拍板的是外祖父。”   于珊顿时有种对牛弹琴、说不下去的感觉,谢昆真看得起他家外祖父,说句不好听的,木爵爷算什么,那就是传话筒,再进一步,也就是个傀儡,他能拍板才有鬼。   “不是木爵爷,是另外三个爵爷……”   于珊正待详说,可话音未落,书房里就有了动静,于珊神色一紧,快言快语道:“这里面的缘由,谢爷爷也是知道的,你只需问谢爷爷,谢爷爷就能给你指条明路。”   谢昆怀疑地看着于珊,于珊这话很不靠谱,另外三个爵爷能管到木府的事?他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看见站在他眼前的小丫头,一瞬间笑的灿烂无边,直笑得他晃了眼,待反应过来,便有些失笑。   谢昆已经十二整岁,已到了通人事的年纪。谢老太太给他安排了两个美艳的通房丫鬟,可他一心习武,心思不在这上面,别说宠溺这俩女子,便连开荤都没兴趣。所以说,他对着成熟貌美的前凸后翘的都没什么心思,更不用说对着才七岁的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在他自己看来,他的呆愣,也不过是因为于珊前后表情变化太快,明明前一刻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会就又成了天真烂漫的孩子。   他也不是多喜欢于珊,只是谢府人丁单薄,又没有女孩子,谢昆接触最多的女娃也就是于珊了,在于府习武的时候,听于华絮叨多了,难免就上心了,但一开始也只是把于珊当妹妹疼的,是那种希望她过得好,至于谁能让她过得好,他无所谓的那种疼爱法。   只是今日这番试探下来,他却觉得发现了一块瑰宝,至于以后该如何对待这块宝,他也没什么头绪,总归不是起什么邪歪心思就是了。   “奶奶……”于珊仰着头,看老太太平静下来,暗里松了一口气。   “妹妹,你看你带来的这丫头可有一点探病的样子,看看,这眼里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谢爵爷抢在老太太开口前,有些不满的埋怨。   谢爵爷此刻眼睛赤红,腰间挂着匕首,步子也迈得虎虎生威,脸色颇有些不善。   于珊却不害怕,脸上笑容不减,谢爵爷还是如年前一般为老不尊,而她已经不是被人说几句就脸红的小丫头了。   “谢爷爷,我本就不是来探病的,谢爷爷身体康健,没病没灾的,定能长命百岁的,我不过是陪奶奶会娘家看看。”于珊甜甜的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碰见这么个讨巧的丫头,谢爵爷脸上的冰冷便有些挂不住。   谢爵爷伸出手,拧了拧于珊胖嘟嘟的小腮:“长能耐了,还知道娘家了。眼巴巴的守在这里,我还能吃了你祖母不成?”   于珊笑嘻嘻地不答话,你是吃不了奶奶,可这偌大的谢府,也就这里待着还自在,别的地方,不去也罢。   “喏,我可是把你祖母完好无缺的交到你手上了,日后可不能讹我!”谢爵爷边说着松开了老太太的手。   于珊也赶趟,上前搀着老太太,说道:“这得回府检查过才有数。”   老太太忍不住,戳了戳于珊的小脑袋:“就个小傻子,我一时心急疏忽了你,你也不晓得提醒我一句。你闲来无事,好歹让昆哥领着你去逛逛院子,谢府虽是将府,但这寨子里的花花草草、假山真水也铺设的颇有特色,不比咱们府上差……”   老太太说着,见于珊没什么兴趣,想到她的懒散,怕是懒得动弹的。可看了看于珊晒得红彤彤的笑脸,还是埋怨着:“若是不想逛,也好歹找个阴凉地待着吧?”   于珊这才抬了抬头感受了下明晃晃的大太阳的威力。眼下已是入秋,可这太阳却还拴在夏天的尾巴上,确实有些燥热。   老太太一句接一句地埋怨着于珊,可这笑眯眯的模样配上语气里的满足倒是惹得谢爵爷眼热了一把,谢爵爷越发想念远在边关的孙女,孙子再孝顺,也没有孙女贴心。   谢昆一直一言不发,只看着这两老一少说说笑笑的。老太太本就没准备久留,她不等谢洪准备好午饭,便带着于珊要回府去,谢爵爷苦劝不住,便一路送到她们的马车旁。   “昆哥,你可要好好看住这个老家伙,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姑祖母,您放心。”谢昆的话掷地有声。   因谢昆是谢府的长房嫡长子,于珊一开始就知道,谢爵爷会对他很严苛,而他的性格应该是严谨认真的。若是他空有一身武艺却心术不正,岂不是给谢府引来灾祸?他们两人碰了不少次面,虽甚少直接对话交流过,可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调节矛盾的核心人物,也从没见他讲什么笑话、开什么玩笑,所以,她愈发肯定自己对他的分析是正确的。   可是今日谢昆对她的一番试探,让她觉得谢昆实际上是很腹黑的!因存了这印象,此刻再听他认认真真说话,倒有些别扭,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鞋子一般滑稽。   “妹妹,在小辈面前给老哥我留点脸吧,快走快走。”谢爵爷见随同的谢昆一本正经的应声,脸色微红,急急的赶着老太太她们走。   送走了老太太和于珊,这祖孙两个又往书房走去。   两人在书房待了整整一下午,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却无人得知,只是这祖孙两个出来的时候,谢爵爷的神色有些怔忡,谢昆则有些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三天,谢爵爷不顾‘病体’,每天都不待在自己府上,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依次拜访了木府、于府、杨府。如此时间缓缓过了五日,迎来了谢爵爷逼迫圣上后的第一个早朝。   现下正是太平盛世,无灾无难,边关固若金汤,早朝之上也没有那么多的事要奏请圣上。这时间走着走着便到了‘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时候。   皇上偷眼看了看眼眶又有些泛红的谢爵爷,轻叹了口气,提醒道:“木公……”   木爵爷这会才似乎如梦初醒,从怀里掏出折子,恭敬地道:“臣有本启奏。”   皇上从太监的手里接过折子,粗略的看了眼,微微点了点头。他将折子搁置在了龙案之上,正要说退朝,可就这一小会的功夫,谢爵爷已经泪流满面,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任谁看了一个年近花甲的白须老头隐忍痛哭,心里都不会舒服。   谢爵爷这会也是骑虎难下,他见木爵爷临下朝也没有动静,就又抹了一些辣椒粉,准备再演一出戏。可这刚抹完,圣上就发话了。眼下,他倒是不想哭了,毕竟饭要一口口的吃,水要一口口的喝,能逼得木爵爷走开这一步就该收手了,左不过十天半月的,他就可以卸任了,可是,情绪可以控制,抹了辣椒粉的眼睛却控制不了。   谢爵爷见皇上神色不愉,上前一步,跪在朝堂之上,说:“老臣失仪了。”   皇上的神色这才好了些,其实他也知道,谢爵爷这般恸哭却没出半分哀嚎之声,已是不易,这是伤到根里了。   他可不知道谢爵爷是抹了辣椒粉才控制不住眼泪,他只当是谢爵爷很伤心,却强行隐忍着。他将口里的闷气泄出,说:“谢公不必如此,退朝吧。”   文武百官这才战战兢兢鱼贯而出,众人皆离着谢爵爷远远的,无人敢上前问候,谢爵爷脾气的火爆是出了名的,这会若是近前,说不定就是被殃及的后果。   于爵爷搀着谢爵爷,出了金銮殿,就狠狠地踩了谢爵爷一脚:“你这老狐狸,衿容又要担忧一阵子!”   谢爵爷平白受了于爵爷一脚,如何甘心,他瞪圆了虎目,正待反驳,却见木爵爷脸色有些不好的走近:“妹婿,你何苦这般紧逼!”   谢爵爷来不及报复于爵爷,看了看木爵爷的神色,半响苦笑一声:“哥哥,不是我逼迫你,前因后果我前几日已经跟你说过了,礼也陪过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实在等不得。”   “你……罢了罢了……”说完就要离开。   还不等走几步,皇上身边的海云大太监就追了上来,说:“三位爵爷留步,圣上宣几位御书房觐见。”   谢爵爷听罢,眼睛一亮,朗笑出声,可眼里的泪流的更狠了,这会才真是喜极而泣。   海云也有些感慨,皇上曾说,他对不住谢府,这话却是不虚的。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爵爷接连两次逼迫圣上,也有些过了。不过这都是主子们的事,他一个太监也无从置喙。   “木公、谢公、于公,以往四个爵位都是同时传与下一代,今朝却是朕荒唐了。你们递的折子朕今日都允了,你们也不必再等,这便写上名字,重新递了吧,明日朕会发圣旨于各府。”   三个爵爷神色微变,有喜有忧。却也只能跪下领旨谢恩。   皇上的行事一向彻底,想当初他借着佳仪小公主的面子,将能给谢天慧的都给了;这会他也准备一蹴而就,将谢爵爷想要的一并许他,他既然想卸下爵位,那今日便成全了他,拖着十天半月的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趁热打铁。   木爵爷紧紧攥着拳头,眼见谢爵爷和于爵爷毫不犹豫的添了名字,他握着笔的手有些发抖,太后属意木大爷木臻,谢老太太属意木二爷木嘉,双方各执其词。其实,他也曾私下思忖过,木嘉袭爵与木府大有裨益,而木臻袭爵只能赚个好名声罢了!   木爵爷最终还是没有听太后的,他将木二爷的名字添在了奏折之上。   皇上接过,眼睛一眯,脸色微沉,可还是遵从各个爵爷的意愿,宣布道:“如此,木嘉、谢天亮、于昭轩得继爵位。”   御书房一时鸦雀无声。过了片刻,还是谢爵爷先打破了沉静,沉声说:“老臣代表谢府反对木二爷袭爵!”   于爵爷暗叹一声,说:“老臣附议!”   “你们!”   皇上微微舒了一口气,说:“既如此,宣杨思逸觐见。”   ☆、第73章 :   四爵府相生相息,任何三个爵府联合便可推翻另一个爵府不合理的决定,尤其是在继承人这方面,拥有绝对的三对一权利。也就是说,若是木爵爷执意让木二爷袭爵,那只要于府、杨府、谢府均反对,那木爵爷的在奏折上的提名就是无效的。   只不过四个爵府一向各自打理各自的,甚少发生三对一,就算是发生了,也推说成是圣上的裁决,这规定才被很好的隐瞒了下来。而之所以要隐瞒,那也是担忧一府不正统的继承人以出卖自家府邸给另外三个爵府为手段,达成继承爵位的目的,这种事,在乱世倒是时常发生,眼下歌舞升平,却是少见了。   但规定只是用的少了,并不是不存在了,最起码,皇上连同四个爵爷都是牢记的。   谢爵爷得知谢老太太拿婚事威胁谢昆,心里很恼火。虽说子嗣后辈的婚事本就该主母操心,可在发生谢天慧的事之后,谢老太太几乎被架空了。谢府毕竟不是木府,掌权的是谢爵爷,永远不会是谢老太太。想当初她擅做主张,与太后合力,坑了自己的嫡女,这事让谢爵爷很难释怀。之后,凡是她做主的婚事,谢爵爷都长了心眼。   谢昆与木颖兰的定亲,虽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在明知谢昆如此反感的情况下,还这般处事,这让谢爵爷很不能理解。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妻子不仅不在乎女儿、孙女,也不在乎儿子、孙子了?如此这般算计,待死后,荣华富贵可能入得土?   因杨思逸并不曾走远,所以来的很快,皇上和三个老爵爷并没有等太久。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杨思逸话说的语正腔圆,并不显惶恐。杨思逸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在这御书房,他的身份就已经不是三个爵爷的晚辈,而是代表着杨府的杨爵爷。   “平身吧,赐座。”   “谢皇上。”   杨思逸从容不迫的在最下手坐了,感觉着御书房沉寂的气氛,并不开口说话。他不是笨的,大体也能猜出这般是为了哪桩。其实,这权利他也是刚知道不久。五天前他回府与其父说起朝堂之事,其父才想起有这么一个规定没有告诉他。他得到消息有些不安,立即拜访了于爵爷。本以为这种权利永远用不到,可照今日的情景来看,怕是决定权直接压在他头上。   “思逸,木公属意木嘉袭爵,你可有异议?”   皇上并没有说另外两个爵爷反对,因为他知道,杨思逸最是重规矩的人,就算谢府、于府不反对,他也会反对的。木公用一个半吊子嫡子袭爵,这边处事是踩了杨思逸的忌讳的。   “微臣反对。”果然,杨思逸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你们,你们串通好的!”木爵爷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想到前几日谢爵爷到府上,情真意切地赔礼,似真似假地试探,他就有些恼火。   皇上也知道这些日子谢爵爷上蹿下跳的蹦跶,只是没想到,一向不管权利纷争的谢府,此次竟是牵头甩了姻亲之家一个大嘴巴子。也好,木府掌后宫,谢府又出边关重将,这两府的关系太好了也让人心生不安。虽说木大爷袭爵,面上看是谢府与木府的关系近了,与皇室的关系远了,不利于朝堂管理,可也就只有这一代了,下一代却是姻亲不起来了。   “木公!”圣上亲手将折子亲自递还到了木爵爷的手边。   事过两日,木府、谢府、于府同时收到传旨,也都或喜或忧的设了香案,由各府继承人接过诏书。   木府。   木爵爷提名木二爷的事,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既然事没办成,就当没发生就好。偏偏谢老太太得知此消息,不甘心的闹到了谢府,质问木爵爷为何偏心长姐,而不听她的劝解。   谢老太太其人,待嫁时是长房最小的嫡女。上有出挑嫡姐,一辈子压在嫡姐下头不得翻身。倒是嫁人后,活的比长姐舒坦多了,谢府人丁单薄,处事简单,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加之这嫡姐贵为太后,也就不能自由出入皇宫,这些年,木府的事倒有一半是她做主的。   “妹妹!我如何不知,老大因为其母之事早与咱们木府离了心,由老二承爵才是最有利的。只是,我虽是提了老二的名字,怎知妹婿联合于府、杨府推了我的折子。”   “咱们木府的事,与他们何干?”   木爵爷的话就当住了。这规定,只能由爵爷知道,虽然木府里,谢老太太掌着一半的权利,但也不能告诉她的。   “哎,你只需要知道圣上不允也就罢了。”   也是木府几个主子自己作孽,合了力的将木大爷往外人的路上推。木大爷本就算不上什么忠君严孝的好人,他一直以为是木爵爷将爵位传给了自己的,便想到书房与木爵爷说几句话,也算是解开心结,可偷听到这里就有些心凉了。先木爵夫人是正常人家出来的姑娘,哪有什么重女轻男的想法,这木大爷被养的傲气不比几个木家女差,他掌权,如何能忍受太后与谢老太太两个外嫁女掌管木府大权。木二爷没有实职,若是分出去也就罢了,只要不分出去,还不是得靠着木大爷扶持过活。   因诏书是给木大爷的,自然是他先起身接旨。他捧着诏书,几乎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神色不甘的木老太太和木嘉,又看了看同样神色复杂的木爵爷,最终嘴角微翘,口里毕恭毕敬地说:“开宗祠,祭祖!”   至此后,木府的长房与二房就没有和睦过,二房待嫁的四个姑娘,内斗也不曾消停过。   于府。   于昭轩拖着病体,捧着他自觉是用一个儿子换来的诏书,几乎喜极而泣。只是这诏书他还没有捧热乎,还不等说几句体面的训诫话,就听于爵爷吩咐道:“华哥,将你父亲的诏书送入祠堂。”   “父亲?”于昭轩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卸了下来,变得苍白无力。   “你身子不好,好好将养将养吧。”   于昭轩抑郁的几乎吐了血,可说这话的是他父亲,他自知这些日子荒唐了,不敢多言,唯有喏喏地应了声:“是。”   于蕴跪在于昭轩身后,几乎咬碎了一嘴牙,这般‘愚孝’的爹爹,她怎么指望的上!可她还是走到于昭轩身边,搀扶着他:“父亲,女儿扶你回房。”   “你有心了。”于昭轩爱怜的摸了摸于蕴的头,想到前几日她所求之事,难得主动叫住了于珊,吩咐道:“珊姐,我听说你几天后要去杨府赏兰,你三姐姐整日闷在府里也不是那么回事,你们两个便做伴同去吧。”   于珊看了看于蕴脸上若有若无的喜色,心里怒吼,于蕴要是不出幺蛾子,她自然没有意见!可那就是个不安分的,她虽是嫡女,可在外面于蕴才是姐姐,到时候到底谁管谁?   可她也不能驳了刚继承爵位的爹爹的面子,她伏了身子,正要应下,就听老太太不慌不忙地说:“那帖子让我推了。生母丧,珊丫头与华哥需得守孝三年,哪有那闲心思出门赏兰、参宴。”   说完也不等于昭轩应声,带着于珊出了门,独留于昭轩与于蕴不尴不尬地站在屋内。   “爹爹,祖母是不是不喜欢蕴儿?”于蕴见老太太走了,晃了晃于昭轩的手,有些可怜地追问。   于昭轩低头,就见于蕴泪眼盈盈地看着他,他一时倒说不出话来。老太太绝不是看不上庶出的,她对着木三爷都没这般不喜,更何况是于蕴这个孙女辈的。于蕴往常也没什么大的过错,老太太虽对她情分淡淡的,但也从没把不喜表现的这般明显。只可能是她在宗祠里哭闹,惹得于爵爷和老太太同时恼了火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可于蕴那会只是一个慌了神离不得爹爹的丫头,哪能要求更多?这么一想,于昭轩对于蕴越发的怜惜。   “奶奶?”于珊与老太太出门离了众人的眼,才疑惑地开口。   杨氏死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诰命,而且于府两个当家老人俱在,断没有为杨氏守孝三年的道理。若说守孝一年倒还正常,三年的守孝期,那是当家人才有的待遇。   “这三年你就安安稳稳的待在我身边,前几日倒是我想差了,索性你还小,养在深闺倒也使得。杨府那边,你还是少去为妙,他们自顾不暇,你外祖是太子太傅,圣上又着你舅舅辅佐四皇子,四皇子也不像没野心的,只怕太子和四皇子都要时常到杨府走动的,到最后,可不是窝里反了……以往也不见你往杨府去,这会子就更不能上赶着了,若是冲撞了哪位,有理也是你说不清。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那赏兰约,我这里确实是已经帮你推脱掉了,你若是有心,便下帖子请她们……”   “可是先前应下,我又不去,不是爽约?”于珊皱皱着小脸。   “无妨,你外祖母是明白人,晓得其中的干涉,怕是杨府几个小姐也被约束了起来。”   老太太猜的着实不差,杨老太太果真禁了杨府几个丫头,等闲不准去外院,更不许出门。省心难测,谁也没想到圣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往拖拉着不肯批折子,这番雷厉风行,竟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眼下新一代爵爷继位,正是接手上代人脉,各自势力发展的时候,的确不适合相互靠拢的太近。   于珊琢磨透了老太太的意思,便也不磨缠,反正她本就比较宅,这般窝在静安堂养包子的日子还是舒坦的。   ☆、第74章 :   八成是得偿所愿、心情好的缘故,于昭轩在接到诏书正式成为于爵爷之后,原本总不见好的‘病体’几乎是以飞的速度痊愈了,而痊愈后的他,连从于老爵爷那里接过于府的权利与义务都不曾,就整天不着家的外出走亲访友。   再看看另外三个爵府——杨思逸早有了差事,教导着皇上嫡子,这杨爵爷的位置坐的稳当当的;木臻第一时间开祠祭祖,当天就从木老爵爷那里继承了木府的人脉,这些日子都忙着收服人心,巩固自己的地位;至于谢天亮,自从谢老爵爷卸下了京城的兵权,京城谢府几乎就是空架子,谢府的势力都留在了边关。就是这样,他也是快马加鞭的启程回京,想着尽快全了袭爵这个形式。   人家哪一个不是忙着正事,唯有于昭轩,还不曾接手于府现有的势力,就忙着‘广结人脉’。于老爵爷虽气他本末倒置,但顾及他此时的身份地位,也不曾敲打。虽说接旨当天,于老爵爷因看不惯他的做作,没给他留好脸色,可也不屑干那霸着权利不松手的事,只等于昭轩心安定下来,再将手上的权利交给他。   可于昭轩接下来的一个月就不曾老老实实的待在于府一整天。他骨子里的酸腐气太重,有了名声,颇有扬眉吐气、春风得意的意思,行事也张扬无度。于老爵爷观察了一个月,总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不是出去结交人脉的,他这是出去显摆去了!这般处事,于老爵爷怎么放心将权利移给他?   于老爵爷按捺下脾气,心平气和的,没有丝毫偏见的与于昭轩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中心思想无非就是,‘你这般行事,究竟想不想要权利了’?可这于昭轩也是奇葩一朵,他要的只是爵位这个名分带来的优越感,至于权利在谁手上,他根本不在乎,他的中心回答,无非就是‘父亲您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我一届文人,不适合掌权,再说于华也不小了,该培养了’。   于昭轩这种只要名不要权的做法,差点把于老爵爷气笑了。于老爵爷眼巴巴的等着圣上批折子,难不成为的就是卸下名声不成?他于昭轩倒是清闲了,可于府的事他交给谁?于华才十岁,还有五年才能成人呢!   这于昭轩也是破罐子破摔,王朝以孝为先,他又自诩至孝之人,他就算掌着权利,处事也要请示于老爵爷才放心。等于老爵爷百年之后,爵位就不是他的了,他还费什么心思?倒不如轻轻松松的,专心做学问。如此混账的行径,他做的倒是轻车熟路。   于昭轩花了半月时间,将他那些‘狐朋狗友’拜访了个遍。想了想,还是给杨府下了拜帖。原本他都是避着杨思逸的,倒不是因为觉得对不住杨氏,而是因为他自觉地位低人一等,不喜往杨思逸身边走。但袭爵后,两人地位相当,他自诩文人中的佼佼者,而杨思逸又是帝师之府的掌权人。加上两人大舅子与妹夫的关系,他觉得这关系不好僵着,便不顾避讳的到杨府与杨思逸探讨学问。   杨思逸教导着四皇子,需要经常出入皇宫,哪有那么多时间待在杨府候着他。倒是杨老爵爷被杨思逸架空了权利,闲来无事,时常接待于昭轩,这一天天处下来,这翁婿两个偶尔也对饮几杯,倒颇臭味相投,相谈甚欢。   这些都是外府的事,与内院牵连不大。最起码,于昭轩的为人处世,影响不到于珊,于珊照常养着包子,上着学,日子过得也平淡。   这日于珊和杨宇楠与往常一样,上完子萱的课,就回静安堂换好衣服往小韩府去了。可于珊到了小韩府,还没进门,从打开的窗户,就看见谢昆、谢洪也在正厅坐着。   于珊自从上次提点了谢昆之后,就再不曾与他碰面,唯恐他问她消息的来源,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是能避则避,眼下在小韩府都能碰上面,她却是想都没有想过。她实在想不明白,眼看谢天亮夫妇就要回京了,这谢昆不在谢府候着自己爹娘,怎么都这会了还待在于府不归?于珊细想了想,便觉得这谢昆说不定就是在这里堵着她的。她也不犹豫,拉着杨宇楠想撤。   于珊猜的不错,这谢昆确实是从韩师傅那里得到消息来堵她的。   木大爷袭爵后,谢昆便一直找机会与于珊见面,倒不是八卦消息来源,无非是要道个谢。可于珊防他跟防贼一样,一个多月了,就算上午课毕,他到静安堂给老太太请安,也一次没碰到过。   前几日韩师傅无意间提起,于珊自入了秋都是在小韩府吃罢午饭就跟着他习武的。原来入秋以来,老太太总犯困,于珊也知道到了秋乏的时节,便劝说老太太午饭早些吃,午间好早早补个觉。可老太太担心于珊吃凉的,总要等着她,于珊怎么肯让老太太将就她?于是跟老太太商量了,午饭就到小韩府吃,反正韩师娘要等韩师傅,吃饭晚。   谢昆得知消息,沉寂了几日,终于在今天表示,府上最近慌乱,希望留在小韩府吃饭的意思。韩师傅哪知道谢昆醉翁之意不在酒,很爽快的应下了。   谢昆坐在客位上,稍一侧目便瞥见两个小脑袋从窗口晃了一下便要逃,知于珊又要避开,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毛,眼光一闪:“韩师傅,府上还安排了两个小丫头监视您?”   于珊还没走远,便隐约听到这么一句。现在满院子的人,也就只有她看得清谢昆的腹黑本色,尤其韩师傅性格耿直,谢昆这般诋毁于府,万一韩师傅真当有人监视他就麻烦了。也是于珊草木皆兵,韩师傅是战场上下来的,有没有人监视他能不知?   韩师傅刚要否认,便见两个粉刁玉琢的丫头,急急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表哥说笑了,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府上的。”于珊狠了狠心,硬着头皮进了屋内。   “奥,原来刚刚门外的是两位妹妹,我一时看错了,还请两位妹妹见谅。”若是忽略谢昆脸上促狭的微笑,只听谢昆的语气,那自然是极认真的在道歉。   于珊不好揪着人家的小辫子,只能不甘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口中说着‘无妨’。   韩师娘像是看不懂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开玩笑道:“珊丫头,他们可是留下蹭饭吃的。他们几个饿着也就饿着了,咱们下午可是要出苦力的。”   于珊心里嘀嘀咕咕:‘他们吃什么饭,一人一碗粥打发了就是了。’心里虽然这么说,但再怎么不拘小节,这话真说出口也十分的失礼。   谢洪看于珊哭恼着小脸,不等于珊开口,就忍不住打趣于珊,摇头晃脑地说:“野丫头,你可不能因为我前些日子没有及时给你备饭,便不给吃食。须知,冤冤相报何时了……”   于珊的嘴角微抽,很想问,难道只有她发现谢洪有些长偏的趋势吗?看他那幽怨的样子,谁能确定他是将门出身,还是从哪个勾栏院里跑出来的小倌?   现在小韩府里共坐了六个主子,可真的主子也就于珊一个——韩师傅韩师娘是做客师傅,谢昆谢洪是客人,宇楠虽不是外人,但也算不上正经主子。   于珊私下叹了一声,认命地吩咐春香亲自去厨房点菜,要了八菜两汤,多出来的份例自然是于珊填补,于珊就觉得自己钱匣子里的银子,就在自己眼前,长出一对翅膀飞了。她十分不甘心在谢家这两个表哥身上花哪怕一个铜板,这让她有种花钱找虐的感觉。   这么一想,于珊就不想搭理那两个,便只跟韩师娘说话。她洋洋得意地说着自家弟弟的趣事,像是在向他人炫耀一般,脸上的神色有些傲娇却又不至于让人厌烦。众人都只管出个耳朵,静静的听着。午后的阳光,照在屋里,一室的暖洋洋,耳边听着清脆的童音炫耀地说着另一个婴儿的成长过程,童言童趣,只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谢昆看着笑的开心的于珊,终是将心里的疑惑掩盖了过去。何必管她是怎么知道的,又何必管她究竟在想什么,只要她这般开心便好。他承了她的情,以后若有相求,必定鼎力相助,又何必执拗于一个谢字。   可于珊填进去的饭钱注定花不在这两个‘小受’身上了。因为还不等上菜,谢府就来人将这两个少爷请了回去。   好巧不巧的,谢府安排在城门口的人,今日接到了谢天亮夫妇并谢玉,眼下已经往谢府去了。   谢洪性子跳脱,一下子跳了起来,连招呼没打一个就往外冲。谢昆虽然也是狂喜,好歹能控制情绪,他像模像样的道了歉又道了别。   于珊狠狠地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的目送他们离开。   “于珊,他们也得罪你了?”杨宇楠与韩师娘韩师傅相熟,在他们面前从不紧绷着,有什么话都是直说的。   于珊的笑容微僵,问:“楠楠怎么这么说?”   “看你避他们如避蛇蝎,哪还有不知道。”   于珊这才察觉自己可能表现的过了,看了看韩师娘嘴角的促狭与韩师傅不明所以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强言道:“没有的事。”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曾经因为这两个小受遭到了‘群攻’,所以对他们没啥好感吧。好在杨宇楠也不是八卦的孩子,见于珊与他们斗得还蛮‘开心’,也就抛开不管。   却说小韩府里,两大两小吃了顿‘丰盛’的午餐,才慢慢悠悠往练武厅去了。   练武厅里,三房的于通正心不在焉地拿着木枪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于昭辉是庶出的,没有太多的算计攀比,对于通的期望也不过是望他一世安稳罢了,真要有了大出息,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三房把于通养的娇憨十足,心眼也直。眼下他都六岁了,也还是放养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通平时无所事事,不喜欢到处跑,就窝在三房里自己玩耍,桌子拆了几张,蚯蚓挖个几条,有时候还拐带他三四岁的妹妹玩泥巴,李氏怎么说也不听。   自从除夕夜发现于珊对他很亲切,便缠上了于珊,跟着于珊习武,空闲的时候就缠着于珊讲稀罕故事。只是从杨氏死了,于珊心情一直不佳,有些忽略他,他也不觉得什么,越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该守着他的四姐姐,男子汉要有情有义,所以,每天吃罢午饭就屁颠屁颠的往练武厅跑,专门等着她们。不过,于通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这般赤诚的守候,虽对于珊的恢复没起什么决定性作用,但却让于珊的心暖暖的。   于珊一度觉得,这古代的娃娃也忒奇葩了,要不就没事找事心机很深,要不就极单纯。像于蕴,心眼那么多,无师自通,心比天高,却偏偏是庶女,便整天看她这个嫡女不顺眼;而于通就太单纯了,自己不过是在除夕夜帮助了他,顺便给他讲了几个小儿科的故事,他就对自己亲昵无间;比起来还是现代的孩子好琢磨一些,哭了给买玩具,笑了亲一个。   可这古代两世了,于珊也没有理顺古代七八岁孩子的心思。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于通迅速的将木枪放回器具架上,快步跑到门前,给韩师傅、韩师娘问了好,然后才叫四姐姐、楠姐姐。   “这是怎么了,苦大仇深的?”于珊看于通委屈着小脸,忍不住打趣道。   “四姐姐,我不想上学,我等五弟一起上学,好不好?四姐姐你帮我跟祖母求求情吧,爹爹肯定听祖母的,好不好?”于通听得于珊发问,一股脑的将委屈泄了个干净。   于通嘴里的五弟,自然就是还不会走路,刚刚能坐的于安。   于珊听于通说这话,一下子笑了:“你倒是好志气。”   “好不好?”于通看于珊的样子就不像是松口了,扯了于珊的袖子就晃荡开了。   这于珊本就是个不长个的,眼看就八周岁了才一米二三。于通更不长个,竟比于珊矮了半个头,看上去也就五岁出头的样子。   这事关孩子的教育问题,于珊怎会插手,只应下了晚间带着他到静安堂,让他自己跟老太太说。可于通毕竟是个小孩子,心里有事,哪能安分习武。韩师娘眼见于珊被于通磨得上不好课,难得的竟不是呵斥于通,而是提前下课了。   只是这番提前下课,倒让他们三个撞破了一件天大的丑事。   作者有话要说:平平淡淡写了一个礼拜,终于将所有的伏笔埋好了,迎来了下一个小*~~~~哇哈哈哈~~~~   ☆、第75章 :   练武厅地处外院,要到内院静安堂,不论怎么走都必得经过于府最大的观景山群。往常课毕,于珊与杨宇楠都是一路聊着回静安堂去。此番多了个忑忐不安的于通,于珊恶趣味爆发,为欣赏于通的窘态,不仅一点声响都不出,还领着他们两个绕着远路走。这些山不同于花园里那些假山的小家子气,颇有几分恢弘的气势。他们三个都是小矮个,往假山的堆里一钻,连个影都看不到。   于珊乐呵呵地在前面领路,回身见于通委屈的小模样,正想打趣几句,就隐约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从面前的假山后传过来。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要说,若是无事还耽误我作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声音不耐烦之余也带出几分趾高气昂。   于珊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自己那得瑟老爹!   “爵爷,刚刚门房来传话,杨老爵爷邀您今日务必到府。”   另一个男音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地答道。   “叫我停下就说这事?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去!等我做完这幅画再收拾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于昭轩听到小厮的答话,有些恼怒地训斥这小厮,然后不知道那小厮拿了个什么出来,于昭轩的声音一下子由恼怒变的震惊。   “杨府来传话的,是一个小丫头,这物什就是她递进来的。”   “快,带我去见她。”   于珊正在想于昭轩看到的是什么,就听假山后传出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她直觉这会不宜让于昭轩看到他们,也顾不得太多,眼疾手快的,一手扯着杨宇楠,另一手拉着于通,从假山另一侧转了进去,险险地避开了这两人。   于珊前行几步,停在一个石桌旁。这石桌虽形状很不规整,但刻意打磨过的桌面很平滑,平时于昭轩附庸风雅时,最喜邀人在这饮酒作对或者独坐着悲怀伤秋。眼下白日间秋高气爽,于昭轩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石桌上,铺着一张半人长的宣纸,左上角是一方上等的砚台,右上角压着一个白瓷酒壶。于昭轩走的急,连纸张右下角压着的方章都没有取走。   这纸上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脸已绘全,只是衣衫还只得了个轮廓,这乍一看,稍有几分杨氏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眼睛差的很多,画中女子眉目柔柔,给人温婉知礼的感觉,没有杨氏的凌厉。   于珊站在画前端详了片刻,想着刚刚听到的话,若是杨老爵爷邀请,怎么来传话的会是个丫头?她越想越不对劲,她对于昭轩的人品也了解几分,于昭轩年轻时最好风流才子美貌佳人的戏码了,否则也不会娶个花魁做正经姨娘;眼下他不过是而立之年,又有一等爵爷的尊荣,算起来倒比年轻时更春风得意……难不成他不知死活的在这节骨眼上养了个外室?   于珊也没什么心思打趣于通了,只心不在焉的往静安堂走,想着要不要与老太太说道说道。她这一走神不要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独独她一个人站在了屋门口。   原来杨宇楠和于通两个平时不甚机灵的,今天的反射弧特别短,他们见静安堂院门房门均大开着,院子里又放了两口大箱子,便猜着肯定是有人拜访老太太了,这俩人溜得比兔子还快,愣是一左一右闪了,独独显出了于珊一个人。也不怪这俩不仗义,这俩发现问题,几乎同时去拉于珊的衣衫,可于珊一直不曾停下脚步,眨眼的功夫于珊已经进了院子了。   “咦,珊丫头,今日怎么下课这般早?快过来认认,这是你谢舅舅和舅母,那个是你谢表姐,你都不曾见过。”老太太眉开眼笑的,看上去心情就很好。   于珊听到老太太的声音,才发现平日里很安静的静安堂,现在是坐的满满的,多了很多生面孔。老太太和于老爵爷坐在主位上,于老爵爷的副手坐着一个三十五六的剽悍汉子,再往下排就是谢昆、谢洪俩人;老太太副手坐着一个十分美貌、装扮却简单的贵夫人,下手坐着一个穿大红衣衫的姑娘。   于珊面上不显,很乖巧的挨个行礼叫人。心里却在纳闷,谢天亮夫妇今下午刚回京,怎么这么快就来拜访了。   “这小姑娘,长的可真好看,瞧这乖巧劲。姑母,这怕是你从观音那里领出来的吧?”木蓝蓝的声音轻灵似莺,她嘴里夸赞着,手上也不闲着,她将手上的玉镯子褪下,顺势就滑到了于珊的手腕上。   于珊前世不曾与木蓝蓝打过交道,她虽对木府的人很不喜,但也不得不承认,木蓝蓝的一举一动比皇后木青青强多了,这一番恭维的话说下来,愣是让人听出几分真实。   “快别夸她,就是个淘气鬼,一时都稳不住的。”   这边话一说完,谢洪就咋咋呼呼的吆喝开了:“爹,娘,这就是我跟你们信里提及的野丫头……”   “臭小子,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木蓝蓝还没开口,谢天亮伸直胳膊,绕过谢昆,照着谢洪的后脑勺拍了一下,之后有些尴尬的赔礼:“这孩子,让他祖母宠坏了……”   “呵呵,无妨无妨,洪哥说的也不错,这丫头就是个皮猴。”老太太倒是毫不介意。   于珊悄声站在老太太身后,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幽怨地轻扯老太太的袖子。老太太见了她这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懂的,她状似无意的说道:“珊丫头,你还不去看看安哥?”   于珊顿时眉开眼笑:“是,那孙女先告退了。”   谢玉性子更跳脱,听到这里早就有些不耐了,似真似假地说道:“姑祖母,我还不曾见过安表弟呢。”   “姐姐,你想跟着野丫头就直说,姑祖母家的几个表弟表妹你哪个见过?”谢洪一下子就拆穿了谢玉的谎话。   虽然他们姐弟有将近十年未见,可毕竟是血脉相连,又经常写信,相互之间倒是不显得生疏。   于爵爷朗笑道:“衿容,倒是咱们疏忽了,咱们大人说话,他们几个怕是早烦了。”   “也是。这样,珊丫头,你陪你表姐逛逛院子。至于昆哥、洪哥,这府里还有你们不熟的地方?自玩去吧。”老太太笑着赶走了他们。   于珊站在门口,听到老太太的吩咐,颇有些叫苦不迭。让她带着谢玉没关系,可是谢昆、谢洪两个真的会听话的自己找地玩?谢昆今日午间便将她堵在了小韩府,若不是他爹娘恰好回了京,说不定这会她已经交代了。   “妹妹,不用理他们,我从小就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满肚子坏水,一个没脑子,不理他们就行了。”谢玉不屑的撇了撇嘴。   于珊抬头看去,却是谢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出口安慰她。她这才发现,谢玉的个头足有一米七五,她穿着一身大红,张扬似火,举止毫不扭捏,大方爽朗。而且,谢玉的长相虽也是美女级别的,但绝对比不上谢昆、谢洪两个的绝代风华。其实,在静安堂的时候,于珊就发现,谢昆、谢洪两个,肖似木蓝蓝,而谢玉的长相则更加贴近虎背熊腰的谢天亮。   谢玉看着于珊骨碌碌的转眼睛,忍不住双手圈住于珊的肩头,笑道:“表妹,谢洪那小子,跟我半月一封信,所以,你不了解我,我可了解你。再说,你穿着这身衣服装乖巧,合适吗?”   于珊俯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身普通的武服,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表妹,习武之人,可没那么多规矩。”谢玉见她说了这么多,于珊也没反应,忍不住刺了一句。   “噗嗤……表姐,我们先去看看弟弟,我再带你逛园子可好?”   谢玉的眼睛登时就亮了几分:“就去看你弟弟吧。园子有什么还逛的,装饰的再好,还不是假的。”   谢玉讨厌逛园子却是今日刚开始的。她刚进谢府拜见谢老太太的第一面,谢老太太就吩咐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碰的,她生在边关,长在边关,过惯了松散日子,对这种规矩很是不能理解,但想到她很快就会回边关了,好歹是忍下了,没有跟谢老太太冲突。只是这么一来,她回京的好心情倒被破坏了个干净。   谢昆、谢洪在于府习武都一年多了,能逛的地角早逛了个便,哪还有兴趣逛园子。这会于华、于简他们还在陈先生那学习,他们也不好打扰,想到上午听于珊讲起于安的兴奋劲,便都跑到左偏远看孩子去了。   静安堂。   “姑母、姑父,昆哥洪哥两个孩子,这一年多,真是麻烦您们了。”小一辈的一离了眼前,几个大人也不再笑笑呵呵,倒说起了正经事。   “咳,这有什么好麻烦的,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学。再说,昆哥稳重,有他看着洪哥,也不需我费多少心。”于老爵爷淡淡的应道。   “此次回京能待多久?老狐狸可想你们想的紧。”   “也待不久,等玉姐的及笄礼过了,便要启程回边关去。”   “怎么这么急?”   “眼下已是深秋,入了冬那蛮子又要作祟了……”   ☆、第76章 :   “天亮,别跟我来虚的,我虽人不在边关,但那边的事我也清楚几分,你可别忘了麒麟武馆姓什么。”于老爵爷说完,不紧不慢的喝着茶,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戳穿谢天亮的谎话。   据于老爵爷所知,这些年老天爷开眼,边关风调雨顺的,那些蛮子虽还是不富足,但也没饿死人。在这种情况下,蛮夷之族绝对不会拿鸡蛋碰石头,侵犯王朝。   谢天亮微微一滞,也端起了茶杯喝茶,一时间倒无人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谢天亮才开口道:“姑父,我此番借着接诏书的缘由携家带口的回京,也不过是全个形式,京城却不是我能久待之地。现在谢府的兵权都在我的手上,若是久待,这兵权是交还是不交?”   “自然看圣上的意思。”于老爵爷淡淡的说。   “就怕圣上也不清楚如何是好。姑父,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开诚布公的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今朝真真是有两个太子,一个占了名分,一个占了嫡位。这事坏就坏在,嫡子出生时,大皇子已经是太子了,若是大皇子无过失,哪能剥夺其储君之位。可自古立嫡不立长,眼下看不论哪个即位都名正言顺的。”   “你是担心太子或四皇子拉拢你?”   “那倒也不是,反正不管谁来劝,我谢府保持中立也就是了。”   “你这般想就对了,咱们四爵府,无须像其他官员一样选队,从龙之功虽然显赫,可咱们都不必冒这个险,都是世袭的一等公爵,与天朝同寿,没必要为了一时的繁华冒风险。”   “可万一,圣上给我下密旨,我接还是不接?我谢府虽不比另外三个爵府地位高,但不可否认,我手里的兵权完全可以决定最终谁能上位。按理说,谢府效忠的是当朝圣上,密旨这种东西是必须接的。可万一圣上过些年出尔反尔,泄露密旨消息,到那时我谢府该如何自处?”   密旨这玩意需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旨,但这密旨的效力并不是绝对的,如果圣上反悔了,只需在朝堂上解了密旨内容,那这份密旨自然是失了效力。   “这是什么意思?”   “哎!您也知道,我与圣上同娶木家女,而圣上又立了我长姐为妃,不论哪一方面来看,圣上都是我姐夫。虽说我成亲后就离了京城,但我与圣上私交匪浅,时有书信往来。五年前,圣上曾传我书信,透漏出几分让我辅佐太子上位的意思。可是约一年前,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何种变故,圣上竟说,若四皇子想取太子而代之,就让我助四皇子一臂之力。”   “此话当真?”   “句句属实。只是圣意难测,毕竟只是普通的信件,但也不难看出圣上的挣扎之态。虽说圣上的最终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若是等他下了密旨再撤,我谢府如何自处?若是密旨内容与最终的赢家相符倒还罢了,就怕圣上传位给了一位,却公布密旨内容是辅佐另一位,到那时,坐上那把交椅的,却要如何忌惮我谢府。”   “圣上金口玉言,断不会发生你想的这些事。”   谢天亮苦笑一声:“但谁也不能保证,唯今的万全之法就是避开任何可能接密旨的时机。我刚回京便已经入宫谢了恩,今日访毕,在京再待个一日半日的,便回边关去……”   “不行!”老太太听到这里,颇有些恼怒的说:“你父亲为了你能回京,费了多少心机,最起码要等玉姐办完及笄礼!”   “姑母,您放心,后天我独自离京,蓝蓝会陪玉姐在京办及笄礼。姑母,不是我非把着兵权,我巴不得跟父亲一样卸下兵权,在京尽孝。可咱们谢府,自初代就是将门,虎符从不离身,若是我再卸了兵权,岂不是陷圣上与不仁不义之地。再说,若是谢府没了权利,那姐姐在宫中岂不难为。”   “你这般打算,可曾与哥哥明说?”老太太想起谢老爵爷为此做出的努力,难免心疼。   “今日与父亲谈过之后,我才忆起密旨这回事。因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父亲倒是支持我早日离京的。咱谢府不比杨府一个老师可同时教导两个皇子,也不比木府可同时嫁两个女儿与皇室,这般处事也是不得已的法子。”谢天亮颇有些无奈的说。   “也罢,待朝堂安稳,你再归京不迟,只是苦了老狐狸。”于老爵爷总结道。   可是在场的谁不知道,若想朝堂安稳,必须等个十年八年,四皇子和太子分出胜负才行。   木蓝蓝从头到尾就没说一句话,眼见重要的事说完了,才说道:“姑父、姑母,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府了,改日再登门造访。”   “行,我们也不留你们了。”老太太想到这一家子今日刚入京,谢府八成已经等着了,她也不吩咐摆宴了,直接放人离开。   谢天亮一家五口离开于府也不往谢府走,直接又去了木府。于府的恩已经谢过了,木府的账也有必要算一算了。   也是赶巧,京城四爵府,今夜倒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谢天亮走后,于老爵爷越想越觉得圣心难测,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于昭轩现在的朝堂状况,便安排人寻于昭轩去书房等他,怎知安排了人出去,半天没找到于昭轩的人。一圈圈打探出去,于昭轩竟是踏着黄昏去杨府了。   “嗯?半晌不夜的,他去杨府干什么去了?”于老爵爷疑惑地问。   “这个,回禀老爵爷,似是杨老爵爷来人相请,爵爷便急匆匆去了,至于什么事……”回话的小厮支支吾吾不肯说。   于爵爷不疑有他,淡淡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等老大回了府,告诉他,我在书房等他。”   “是。”小厮轻舒了一口气,倒退着退下了。   于珊在谢府几人离府之后就回了静安堂,得知于昭轩真的被请去了杨爵府,心里那种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了,饭毕于老爵爷前脚一走,她后脚就与老太太话闲话,似是不经意的,就将下午的所见所闻跟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越听脸色越是不好,到了后来,她将于珊撵走,一边吩咐夏竹去追于老爵爷,一边吩咐秋菊去假山取画。   于老爵爷还不曾走远,不一会就回到了静安堂。   “衿容,可是身子不舒服?脸色这么差?”于老爵爷纳罕地问,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一小会的功夫就白了脸。   “我问你,这些日子,老大都做些什么?”老太太的手抓紧了于老爵爷的手,手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尽皆显出。   “能做些什么,前半个月将他的狐朋狗友拜访了个遍,这之后就与杨三哥探讨探讨学问。他倒是无心权利,只是贪图个爵爷的名分。”于老爵爷说道这里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他袭爵快两个月了,就干了这点事?还有,他怎么与杨府亲近上了?”老太太的记忆还停在于昭轩袭爵之前。   “这个,投了杨三哥的缘?”于老爵爷忍不住猜测道,毕竟都是文人,估计共同话题不少。   “投缘不投缘的还未可知。你可知,珊丫头今日在假山那听到了什么?都当那假山是安全的,却不知,那才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老太太的声音带了不安。   “这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正要答话,见秋菊拿了张宣纸回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拿过来,老大画的谁?”   秋菊咬咬牙,将宣纸铺在了老太太旁边的桌子上,于老爵爷和老太太同时探头望去。   “咳,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做了张杨氏的肖像。虽说画工不怎么样,眼睛有些跑偏,但好歹看的出轮廓,说起来,老大也是长情的……”于老爵爷说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因为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茶杯,双手攥地紧紧地。   “老爵爷,这,这画中之人不像死去的大奶奶,倒有几分像大奶奶的庶妹……”秋菊见老太太随着于老爵爷话越多越恼怒,赶紧趁着于老爵爷话停的功夫解释道。   “哪是有几分像,分明就是!”老太太听秋菊说的含蓄,便将话挑明了。   于珊认不出画中人是杨思瑶,那是因为她见多了现代的照片,对古代这种只有黑白两色的图片只有模糊的轮廓,就算于昭轩画的再逼真,她也认不出人。可对老太太和秋菊两个看惯这种话的人来说,一打眼就能认出了画中人。   “嗯?你们说的是杨三哥那个老来女?”   于老爵爷并不曾见过杨思瑶,只是杨老爵爷曾为她逼的兵部尚书与长子断绝父子关系这事,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嗯,安哥百岁那天我见过这姑娘,与画中人丝毫不差。”老太太的脸的也不好看。   “荒唐!他如何敢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我倒是想知道,老大怎么对这杨思瑶这般熟悉,难不成他在杨府竟经常得见不成!”老太太言罢,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几滴茶水溅在画中杨思瑶的嘴角,墨色渲开,画中女子顿失美感。   “不管怎样,等他回来,先问清楚再说,急不得,我这去书房等他回来。眼下已近戌时了,你早些安歇了。”于老爵爷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拿了桌上的画,没什么神色的出了静安堂。   于老爵爷越想神色越阴沉,他是早知道于昭轩到了杨府寻不到杨思逸就与杨安泽在一处的,只是他并不曾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杨安泽干过的那些个荒唐事,才觉得不安。   ☆、第77章 :   于老爵爷从戌时初等到了亥时末,也不见于昭轩到书房,倒是等来了于昭轩的随侍小厮。   原来的于小在徐姨娘那事之后,就被灌了哑药发卖了,现下这个是于昭轩自己‘请’的。   这小厮姓卢名韶,也就十六岁的年纪。非白身,是个增生,既有功名在身,他自然不是奴籍,只能算是于府的外聘人员。看样貌身板,应是吃过苦头,长得很清瘦,唯有一双眼睛灵活些,处事也中规中矩。   要说于昭轩怎么弄了个增生做小厮,这却是凑巧。   于昭轩袭爵后,时时出府访友,凑上三五个人,到星金庄里胡吃海喝一顿。月前,这卢韶在星金庄门前的大街上卖身葬父,于昭轩见他识字懂文又有功名,在一些‘文友’的撺掇下,就聘下了这小厮。聘期四年,聘银百两,包吃住。   于昭轩将这名义小厮带回府,就遭到了于老爵爷的盘诘。   于昭轩不事生产不管庶务,对银钱没啥概念,卢韶要一百两葬父,他觉得不离谱,身上也有百两的银票,都不曾知会府里,当场就应下了签了契书。可于老爵爷却觉这事处处诡异。于府一等丫鬟的月俸是二两,四年就是九十六两。这增生要一百两的聘银,聘期还是四年,这也就将将赶上府里一等丫鬟的待遇。这般开口,倒像是数着于昭轩的钱袋子开的价。   只是不管于老爵爷如何盘问,这小厮的应对都毫无破绽可寻。无非就在家乡,只有他与其父相依为命,其父搜刮了所有积蓄,陪他上京寻个好学堂,怎知入了京城,其父水土不服,生了场大病,他将所带积蓄花了个七七八八,其父也不见好,拖了月余的时间,到底还死掉了。他只是个增生,朝廷不发月粮,不得已想出了卖身葬父的法子。   为何是百两?因为承办丧礼的丧殡馆要价就是百两。为何是四年?因为他需守孝三年,三年里不能参加乡试,出孝后,再过一年才是乡试的时间。   于老爵爷派人查了他的户籍与入京后的遭遇,竟与他自己说的丝毫不差,这才将信将疑地留下了他。   “老爵爷,爵爷他喝了酒,已经睡下了。”这小厮陪同于昭轩回府,听说老爵爷在等,便先服侍于昭轩睡下,自己到了书房回话。   这小厮对大户人家的规矩并不怎么了解,在奴仆路上连个半吊子都不如。本来是要先经过‘培训’再上岗,可于昭轩的好友三五个见随行小厮不是这个卢韶,便多嘴问了句。这一问不要紧,倒是给于昭轩好一个没脸,这卢韶背着功名呢,你让人家参加你们府上的‘奴仆培训’,于府这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于昭轩也觉得有理,反正就是四年时间,说不定将来还同朝为官,便也不将卢韶当成奴仆看了,直接带着出入于府,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所以这卢韶给于昭轩端茶倒水倒还使得,再多的却不能了。   这卢韶也是死心眼,他是于昭轩‘买’的,契主是于昭轩,自然只听于昭轩的话。他到府时,于老爵爷已经卸了位,于昭轩已经是爵爷了。入府后又随着于昭轩进进出出,在外谁不巴结着于昭轩,他便以为这于昭轩是于爵府的掌权人。   实际上,于昭轩虽已经袭了爵位,但下人们自有一番算计。虽说在于昭轩面前称呼她爵爷,但是在于老爵爷面前还是称呼他大爷的。所以,于老爵爷听卢韶说爵爷睡了,好一会子没反应过来,这爵爷指的是哪个。   “嗯?老大不知道我这这等着他?”于老爵爷面上不显,心里早就气炸了。   “这个,爵爷他吃酒吃醉了,所以,门房传的话,想是没有入耳。”卢韶斟酌了片刻,答道。   “哼,他架子不小,前面带路,我亲自去寻他。”   “是。”卢韶答完话,抢先走在了于老爵爷前面,倒真是前面带路了。   卢韶直挺挺着背,度着半吊子的官步,不卑不亢地走在老爵爷前面。   于老爵爷眼睛微闪,张了张口,没说什么。   让他带路,他还真当带路的了?不过是句形式化,于昭轩宿在外院,老爵爷能不知道大爷在哪里?再说,有这么领在主子前面带路的吗?不知道的还当前面的主子,后面的是奴仆。凡是懂规矩的,哪个不是随行在主子身侧,落后半步,只伸伸手,指指方向。若是并行,必要一路弓着腰随行的。   不过想到这卢韶不是于府的奴才,老爵爷好歹忍下了。   老爵爷到了于昭轩的寝室,就见他满身酒气的横躺在床上。外院因常有外客留宿,甚少出现女婢,不比内院随时有人服侍着,所以卢韶将于昭轩放下的时候他什么样,他现在就是什么样。   老爵爷看于昭轩这模样,也不像能问出什么的,吩咐卢韶说:“服侍你主子歇了吧。”说完,就要出门。   正巧这个时候,于昭轩嘴里含含糊糊地喊了句:“思瑶,别……”   老爵爷站在门口,神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看了看没什么神色的卢韶,强忍下愤怒,说:“把你主子给我弄醒,我有重事要问!”   卢韶却是个护主的,说:“老爵爷,还是等明日吧,爵爷这回乏了……”   老爵爷冷笑一声,自己取了外间桌子上的冷茶,想都没想,揭开壶盖,一股脑的浇在于昭轩的头上。   于昭轩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身子蜷缩的小了,却连眼都没睁开。卢韶回过神来,紧走几步站在于昭轩床前,神色不善地说:“老爵爷,爵爷若是惹了风寒……”   “怎么,惹了风寒还要找我秋后算账吗?你给我滚开!”老爵爷说着一把扯开了卢韶。卢韶体型单薄,连九十斤都没有,老爵爷没费什么力气,卢韶就抢倒在地。   老爵爷正在气头上,上前给了迷迷糊糊的于昭轩几巴掌。   于昭轩很快就醒了过来,睁开红彤彤的眼,厉声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打老子!”边说着边爬了起来,还打了个酒嗝。   老爵爷一声不吭地站在床边上,神色阴沉。   于昭轩看了一圈,才发现老爵爷,他绊绊磕磕地问:“父亲您怎么在这?”   “你这是去哪吃酒,醉成这幅样子?”   “这个,这个……”于昭轩支支吾吾不敢说。   “老爵爷,爵爷是去杨府,与杨老爵爷……”卢韶只当于昭轩酒还未醒,断片了,记不起去了哪里,忙替于昭轩答了。   “给我滚出去!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奴才插嘴的地?”老爵爷冷冷地瞥了卢韶一眼。   卢韶拧着头不服软,摇摇晃晃地起了身,说:“小生有功名在身,不是什么奴才。”   “那就给我滚出于府去!”   “小生受雇于爵爷……”   “闭嘴,还不快出去。”于昭轩刚刚醒来,满脸呆愣,见这一小会的功夫,卢韶就不知死活的跟老爵爷对上了,急忙打断了卢韶的话,呵斥道。   卢韶这才状似不甘地对着于昭轩应了一声后,退了下去,临行还狠狠地看了眼老爵爷。   “你倒是养了个护主的。”于爵爷说着便在外间的方凳上坐了,心里想着,到底不是府上的奴才,规矩不懂也就罢了,竟连形势也分不清。   其实,老爵爷哪里知道,于昭轩在外间耀武扬威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别人又知道这小厮有功名在身,有了一等爵爷这个靠山,等出了孝,往后出入朝堂还不是小事一桩。这小厮也善于狐假虎威,装的很像那么回事,如此一来,在其他府邸,别的奴仆哪个不上赶着巴结。   卢韶在家是其父的掌中宝,就不曾受过什么苦,也是个不事生产的主,一味地指着他老子养着,整日也就读读书做做学问。其父死后,就有人给他支了卖身葬父这一招,守孝期里不能参加乡试,他也没什么生存技能,倒不如找个地位高的主家,既能解了衣食之忧,又能跟富贵人家混个脸熟,反正他是功名身,也入不了奴籍。   开张第一天,卢韶就遇上了于昭轩这个心善的,而于府也厚道,从他入府到现在,一个多月了,愣是一次挤兑也没受过。   再说,乡下的老人,哪个老了不是靠儿子过活的。他倒也会代入,便觉得于府是于昭轩掌家,老爵爷是要仰仗儿子的。他这想法也不算离谱,毕竟杨府、木府、谢府现在都是这般了。可他不知道他的‘主子’是奇葩,手上一点权力也没有,在朝廷领个闲职,就是个花架子。   于昭轩见老爵爷不见喜怒的坐下了,他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支吾了片刻才问道:“不知父亲深夜来此,可有什么事?”   老爵爷看着懂礼知进退的于昭轩,窝着袖口里的那张画,很长时间没有开口,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昭轩自小就被当成了爵位继承人,诗书礼仪样样不差,京城里的规矩,哪个不是倒背如流。这让老爵爷如何相信,刚刚袭了爵位的于昭轩,明知故犯私下里结交了杨府的姑娘。   于昭轩在府里多有收敛,在老爵爷面前也不曾有大的过失。迄今为止,也就有两桩事真的惹恼了老爵爷,一桩自然是受徐姨娘挑拨,随意攀咬二房;第二桩就是在宗祠里袒护哭闹的于蕴。至于其他的,娶花魁,宠妾灭妻,热孝期妾侍怀孕,偏疼庶子庶女,这些也就老太太重脸面很介意,他倒没有太大的感觉。而且,于昭轩为官的权利不大,终究文人最看重的是名声,而不是权力,所以朝堂之上,于昭轩也不屑掺和其他人的利益,如此一来,他在府外的人缘倒不错。   当初老爵爷虽然嘴上说要传爵位给二房,可实际上老爵爷从没有动过这心思。若是给了没有嫡子的二房,其他三个爵府必定相询,到那时,难道实话实说老大德行有亏?于府丢不起那人,也掉不起那份。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像杨府那种,家丑都弄到了皇宫里去的,面子里子都没了。便将这糟心事闷死在府里也就无妨了。   “父亲?”于昭轩见老爵爷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心里有些发毛。   老爵爷收了心思,将袖口里的画拿出,铺在桌子上,甚是平静地问:“这可是你画的?”   于昭轩愣愣的打量过去,才想起他临行前来不及收拾的画作,几乎是一瞬间,于昭轩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原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彻底苍白了下来,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老爵爷看着这个样子的于昭轩,彻底没了心思,心里竟然也不气了。自己的儿子的德行,他怎会不知。只是他想不到,于昭轩继承爵位后,狗胆包天,越发不知收敛,不止在府内荒唐,现在竟然闹出府去了。   “你若真喜欢,安哥抓周后,便先定下。等华哥、珊丫头出了热孝,便娶了做续弦吧。”老爵爷妥协道。反正于昭轩总要续弦的,虽说这杨思瑶名声不好,但好歹也是门当户对,就这么凑活凑活吧。   于昭轩震惊地抬头,半响讷讷的说:“怕是,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时间上没得商量。你母亲既然放出话去,让华哥和珊丫头为你媳妇守孝三年,就不能让华哥在孝期里披红挂绿!你不怕别人戳脊梁骨,我还怕华哥以后不好做人!怎么,你连两年都等不得了?”   “不是,不是,是杨府那里……”   “杨三哥那里,我豁出去一张老脸替你说了,让那姑娘再等你两年。”老爵爷见他已经妥协了,于昭轩还不分进退的谈判开了,难免就带了火气。   酒壮怂人胆,这话是一点没错。若是于昭轩是清醒的,绝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可这会他见老爵爷退步了,底气立马就足了,顿时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勇气。   于昭轩毫不含糊,啪的跪在了老爵爷面前,半低着头,说:“思瑶她有了身孕,所以……”   老爵爷第一次怀疑自己真的老了,耳朵不好使了,他一手将于昭轩拽了起来,神色冷厉:“你有种再说一遍!”   于昭轩见了老爵爷眼里的杀意,一时从心里打了个冷战,酒醒了大半,这才真真想起刚刚说了什么。他神色灰白,否认的话不敢说,承认的话也不敢重复,就这么嘴唇哆嗦了几下,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老爵爷看着于昭轩这神色还有什么不懂的,他原想着是于昭轩私下里结交了杨思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算过分。给他再大的幻想空间,他也想不出,两人竟有了首尾!不论是谁勾引的谁,摊上这样的长子长媳,如何担得起于府的门面!   老爵爷越想越难堪,一时急怒攻心,一口心血直直地喷在了于昭轩的脸上,人也向后倒去。   “父亲!”   ☆、第78章   于昭轩也来不及擦拭脸上的鲜血,他眼看着老爵爷闭了眼,彻底慌了神,若他真将老爵爷气死了,岂非大不孝?   眼下已是凌晨,于府四下里都静悄悄的没半点声响,连值夜的都睡熟了,唯有卢韶还守在门前,他喊了几声,卢韶很快进来。   “快,去请孙大夫过来。”于昭轩扶着老爵爷,神色慌张。   卢韶进了门就见于昭轩满脸是血,老爵爷的嘴角也带着血迹。他有些腿软,心里直骂娘,付他银两的贵人,没说会碰上人命关天的事啊!若是牵涉出来,这可是一等爵府,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卢韶从来没干过亏心事,他听了贵人的建议,得以顺利葬父,便想着为贵人做点事还了恩情,他也不过是照着贵人的吩咐,将爵爷的行踪告诉了他,他真没干出格的事。   他也不敢再往下想,急忙应下,就往外跑,跑到半路又退了回来,带了几分哭腔,说:“爵爷,爵爷我不认路啊。”   卢韶自打入府在于府待过的整天,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府里孙大夫的院门朝东朝西他都不知道。若是白天,还能靠靠鼻子下面的那张嘴,眼下三更半夜的,连个人都寻不到,他哪里问路去。   “那就去静安堂,去请母亲过来。”于昭轩急急得擦拭老爵爷嘴角的血,费力地想将老爵爷扶到床上去。   卢韶真是欲哭无泪,静安堂的路他也不识,再说,他一个外男,要进静安堂能这么容易?   于昭轩也是病急乱投医,他见卢韶不仅不去请,反倒上前搭了把手将老爵爷扶上了床,才记起卢韶不算是于府的人,怕是进不了静安堂。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稳下心神,吩咐道:“你在这看顾着父亲,我去请母亲。”说完又怕卢韶不尽心,又加了一句:“若我父有一点闪失,那你便去陪你父亲去!”   卢韶听罢再也扛不住,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现下他最后悔的就是听了其父的话,跟着父亲到了京城。乡试是明年入考,各州各府都可举办,偏他父亲觉得到了京城,成功的可能性大一些,愣是变卖了田产房屋,不远千里的奔到了京城。可京城不论什么物什都是精贵的,他们的银钱都不够买屋子的,只能先赁一年,另寻出路。其父来回奔波,也没寻到合适的生计,内忧外患之下更是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卢韶偶遇贵人,指点迷津,这月余才过的像那么回事。他是小地方出来的,哪知道大户人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入京半年以来,连府与府之间的关系都还没有搞清楚,更枉论各府的事。他觉得自己泄露了于昭轩的行踪不是大事,反正贵人也没有恶意;虽说他没有尽到规劝主子的义务,那也是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这是他该做的事。再怎么算,也罪不至死呀……   他这里自己不停地吓唬自己,于昭轩倒是在路上奔波开了。   于昭轩本就喝多了酒,受此惊吓腿就有些发软,一路上踉踉跄跄,也不知磕倒了多少次,总算是到了静安堂。于昭轩站在静安堂门口,扶着院门,啪啪地就拍开了。   静安堂也早就上了门闩,但拍了几下门,就有守夜的婆子骂骂咧咧地来开门。   这就是内外院的不同。内院里都是女眷,奴仆颇众,春夏秋冬每个院子都有守夜的婆子。而外院,从不设守夜小厮,便是巡夜的,过了子时也都歇息了。   “谁啊,也不瞅瞅现在什么时辰了。”守夜婆子开了条缝望过去,就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外,借着月光可见该男子身穿白衣,脸上点点滴滴的血红。   那婆子吓得牙齿打颤,眼见男子张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她甚是凄惨的惊叫了一嗓子:“啊,鬼啊~”叫完就跌坐在地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婆子开门只开了一条缝,闩板并不曾卸下,于昭轩根本进不去。不过,虽然门没开,但那婆子这一嗓子的凄厉劲,愣是将静安堂上上下下的主子丫鬟都惊醒过来,连左偏院的于安都开始啼哭不止。   很快,静安堂三个院子的灯都亮了起来,门口聚集了七八个丫鬟婆子,每个都衣衫不整,披着衣服就出来了。   于昭轩听见里面有动静,急急地拍着门:“开门,是我!”   “听声音是大爷?快,快让开!”夏竹快速的理好衣服,命小丫鬟们各自回屋收拾好自己,才将门闩打开。   于昭轩急的满头大汗,脸上一道红一道白的,好不瘆人。亏得夏竹性子麻利,胆子也大,也就惊疑了一声,就将他迎了进去。于昭轩进了门什么话也没说就往老太太的寝室跑,夏竹喊了几嗓子也没叫停于昭轩。她跺了跺脚,只得向前追去,可她又跑不过于昭轩,眼见于昭轩就进了屋子。   于珊白天偷听了于大爷的话,心里不安睡不宁,早在于昭轩第一次敲门她就醒了。她披上衣服,急急得爬起来往老太太那里去,刚到门口还不曾进屋,就见于昭轩神色狼狈的顶着一脸的血往静安堂的正院冲,后面还跟着急晃晃的夏竹。   于珊的神色一凝,想都没想就当了次门神,将于昭轩挡在了门外。她还没有开口,就听于昭轩急急的喝道:“你是哪个?好大的狗胆敢拦我!”说完照着于珊的脸就扇了出去。   于昭轩平日就见不了于珊几面,现在忙里忙慌的,脑子都不带转悠的,愣是没认出眼前的小丫头是自己的闺女。   “大爷不可!”夏竹在于昭轩身后,吓出一身冷汗,想也没想就往于昭轩的身上扑去。   “小姐小心!”春香落后于珊几步,眼瞅着于昭轩的巴掌就落在了于珊的脸上。   于珊岂能吃这个亏,她将身子一躲,于昭轩就扇了个空,恰好又被夏竹扑了个准,于昭轩很是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于昭轩恼羞成怒,手脚并用的爬起身。   于珊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快言快语的说:“爹爹还请先洗把脸,奶奶刚警醒,您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奶奶。春香,还不快打盆水来!”   老夫人便是再将门虎女也是年近花甲之人,如何受得起惊吓!于昭轩的脸,在月光下看还能接受,现在接近屋子,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便是魑魅魍魉也不过如此了。   眼见夏竹在于昭轩身后松了口气,于珊紧着说道:“夏竹姐姐,还请安排个人即刻去请孙大夫。”   “对对,快去,直接去我的院子,父亲昏倒了。”于昭轩这会才想起,应该先去请孙大夫,再到静安堂,他一时忙慌,倒把先后顺序弄反了。   夏竹听罢也是一惊,老爵爷身子骨好的很,怎会无缘无故的昏倒了,若是老爵爷倒下了,老太太可怎么办?整个静安堂腿脚最麻利的就是她了,她也不另外派人,自己拢了拢头发,双手将裙裤一提,撒丫子就往外跑了。   秋菊扶着老太太出来的时候,正好于昭轩就着春香端着的脸盆在洗脸。   于昭轩洗完脸见老太太站在他面前,他彻底安了神,这会才觉得后怕起来,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母亲……”   “走吧。”老太太在穿戴的功夫,就听到于昭轩说老爵爷昏倒了,这会也不含糊,直接就让于昭轩前面带路。   于珊眼瞅着老太太搭在秋菊手臂上的手有些发抖,举步要跟。可老太太竟似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说:“珊丫头,你留下照看院子。”   于珊的脚步就停下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凡是涉及到于昭轩的事,老太太都极力避开她和于华,唯恐他们父子父女间的隔阂加深。有时候,于珊真想跟老太太摊开了说,她早就知道于昭轩不是个慈父的料,没必要辛辛苦苦为他打掩护!   于珊性子颇有些随遇而安,反正她也睡不着觉,就踱到了右偏院。于珊一直都知道,再好脾气的孩子,若是熟睡中被惊醒,睡眠不足,都是会大闹的。于安这乖巧的孩子也不例外,他伏在冯嬷嬷肩上,哭得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眼见于珊过来,迷蒙着眼,张开了双手要找于珊。   另一边,一行人兵荒马乱的赶到外院的时候,夏竹已经拽来了孙大夫在诊脉了。孙大夫还有些气喘吁吁,腿也有些发抖。   老太太并不知道孙大夫这副样子,是一路疾走的后果,只当是老爵爷的情状不好。她脸上的血色褪的很快,好歹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众人等宣判一般巴巴的看着孙大夫,直到孙大夫说:“无妨无妨,老爵爷这是怒极攻心,大动肝火之势,毕竟是上了春秋的人,倒是常见的病。我开个方子,调理数日就没事了。”   老太太轻舒了一口气,众人也跟着放下心来。   老爵爷是前后心情变化太大,于昭轩没在他认为的底线内止步,老爵爷一时抵不住,才吐了血。不过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一口心血吐出,人倒是轻松了不少。他这些日子被于昭轩气的不轻,郁气都堆在心头,无处发泄。那般强忍着,能得什么好,若照着一开始的隐忍之态,事后非憋出病来不可。   “都下去吧,老大留下。”却是老太太先发了话。   直到众人鱼贯而出,老太太才在老爵爷的床前坐了。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老爵爷的手上。于老爵爷像是被惊到了,慌乱的抬了另一只手帮老太太拭泪,口中安慰着:“孙大夫不是说了,我没事。快别哭了,倒让小辈笑话……”   ‘让小辈笑话’这话不过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互相安慰的口头语。只是老爵爷说完这话,才想起来,这里确实有个小辈。他心情抑郁的住了嘴,只抓紧了老太太瘦削的双手。   于昭轩早在众人退下后就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老太太花了好些时间平复了心情,她抽出被老爵爷握着的手,背对着于昭轩轻轻拭泪,之后才心平气和地问道:“老大,你父亲心有多宽你我都了解几分,你能将他气的吐了血,倒也好本事了,说说吧,你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老太太等了片刻也不见于昭轩回话,她冷笑一声,说:“就算你说你与杨思瑶私定了终身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怀疑,你怎么与她勾搭上的。”   于昭轩跪在地上,背上的冷汗一层层的冒。他知道老太太的脾气一向急洌,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在她眼里,他冷落嫡子嫡女都能被她升级到宠妾灭妻的高度上。可老太太现在这种平静的样子,更让他害怕了。   “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   “老大,这话我已经听腻了,不是你的错,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说点有用的。”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于昭轩。   “……”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勾搭上的?难不成你偷进了杨府的内院?”   “不,不,再借儿两个胆,儿也不敢。只是思瑶是岳父亲自教导的,所以自小她就可以自由出入书院,所以……”   这话说起来,就要说到杨安泽的两个妾室,大马氏和小马氏。这两人是孪生姐妹,是杨安泽还是少爷时,红袖添香的两个美婢,因是自小的交情,这两人所出的一子(杨思皓)一女(杨思瑶)倒都是颇得杨安泽喜欢。因他们的生母都能出入书院,这两个孩子倒有几分在书院养大的架势。   “所以,你是在外书院见到的杨思瑶?”   于昭轩迟疑了一阵,犹犹豫豫地应道:“是。”   “老大,我就开门见山直说罢,杨思瑶要想成为咱们于府的主母,想都不用想!杨府是华哥和珊丫头的外祖家,这是血缘亲情改不了,若想再结亲,说的好听点,是咱们于府攀不起;说句难听的,那是咱们于府不稀罕!亲家母早就不管事了,思逸的媳妇白氏是小户出身,诺大的府邸,一点规矩都管不起来,便是再大的权势又怎样。杨氏这个媳妇怎样,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好歹是给咱们于府留下了三条血脉……”   “衿容,别说了,这个儿媳,咱们只能认了……”于老爵爷听老太太提到孩子,止住了老太太的话,颇有些颓废。   “聘则为妻奔为妾,无媒无证,便是老大私定了终身,那也就是个妾,算不上儿媳。”   “呵,还要什么媒证,孩子都跑人家肚子里了!”   老太太出人意料的没有大动肝火,她将手轻轻搭在了老爵爷的手上,冷笑了一声,淡淡地开口:“我早猜到了,不然还能有什么事能把你气倒了。”   老太太不让老爵爷说话,接着说:“看老大这样子,八成是认了。咱们府上就厚道些,当妾抬进来。管她是谁家的小姐,无媒苟合,不沉塘已经算是厚道了。”   “这,这如何可行?那是杨三哥……”老爵爷断断续续地问。   “老头子,你被老大气病了,起不来身,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将养着,外人就不要见了。赶明儿,我着人将你抬回静安堂去。”   “这怎么行,一大摊子事。”老爵爷挣扎着要起来,老太太眼疾手快地推了他一把,他就又倒了下去。   “内院嫁娶本就没你什么事,你就安安心心养病。我在这里给你亮个底:她杨府想让杨三娘当继室?行啊,把孩子落了,等华哥和珊丫头出了孝,我做主八抬大轿娶她过门;若舍不得孩子?也行,那便一顶小轿从边角进门,想在她嫡姐的孝期里披红挂绿,想都不要想!”   “只怕杨三哥不依。”   “他还有什么不依的,许他杨安泽算计咱们,就不许咱们坑他!别的不说,单说老大去拜访的是杨安泽,怎么能跟杨三娘勾搭上?”   于昭轩终于找到能插话的地了,觉得实在应该为自己辩解几句,他讷讷地说:“儿酒后失德……”   ☆、第79章 :   老太太如此埋汰杨安泽,也不算冤枉他。虽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可向来也没有巧合到双方同时伸出巴掌,击掌成声的。在这件事里,先伸出手的,还真不是于昭轩,而是杨思瑶。   于昭轩什么品行,老太太大概也知道,他就算真的见到杨思瑶,相中了,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顶多心里念几句。   而杨思瑶不同。女子十一左右定亲,十三及笄后成亲。杨思瑶已经年过二十,就是一个老姑娘,头婚的,谁聘她?她注定是一个悲剧,只能在孤独终老和成为继室里做选择。如果说杨氏刚死的时候,她矜持着身份,没对于昭轩起什么心思,那在于昭轩袭爵后,于昭轩在她眼里就与一块肥肉没差别,偏这块肥肉还上赶着往她跟前凑,人家不算计他算计谁。   于昭轩出入杨府,多是与杨安泽在书院评诗论文,若是谈过了时间,便留下吃个午饭,喝点小酒,下半晌就会回府。   于昭轩与杨思瑶相遇的第一面,根本不是在外书院,而是在饭桌上。一个是酒意朦胧,一个是刻意勾引,醉酒看美人,那是越来越美,这般眉来眼去的,就对上眼了,但也不至于太荒唐,这就跟相亲一样,第一面算是看对了眼,便是再满意也没有急着滚床单的。   杨安泽却为老不尊,见两人互有情愫,也不按照正常套路来,再与于昭轩评诗论文,便叫上杨思瑶,或者研磨服侍,或者抚琴相伴。杨安泽虽然德行有亏,但身为太子太傅,他的才华是真材实料的,由他教导出来的杨思瑶,虽比不上男儿见识,但在姑娘堆里,才情绝对是拔尖的。她说出的话,都很有见地,一来二去的,直引得于昭轩引她为知己。   于昭轩越发留恋杨府,回于府的时间就越来越晚,终有那么一次,拖过了晚宴时间。   也是于昭轩出入杨府的次数多了,杨府众人不再盯着这姑爷,只任由他与杨安泽一处折腾,杨安泽便留他晚宴吃酒。于昭轩酒量不深,午间一顿、夜间一顿哪有不醉的道理。他这一醉倒是成全了守株待兔的杨思瑶,于昭轩迷迷糊糊也不知怎的就与其成了好事。   事后于昭轩懊恼自责,留下了随身佩戴的玉佩做定情信物,只等请示过老太太之后再做打算。可他犹豫了很长时间,也没胆子跟老太太说,然后就等来了杨思瑶的小丫鬟,带着他的玉佩找上门来。   老爵爷了解了前因后果,自己坐起身,腿脚麻利的起了身,趁着天还没亮,自己走回了静安堂,嘴里却说着:“衿容,找几个人,把我抬到静安堂去,我心口不舒服,怕是要狠狠养几天才能好。”   于老爵爷是四个老爵爷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敬重兄长,但不是没脾气。   四爵府同气连枝,相生相息,虽说真处起来有远有近,但在利益分配上,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木老大靠的是后宫,谢老二靠的是兵权,杨老三靠的是皇家子嗣,于老四虽无依靠,但却占着中枢,若是有大的矛盾,于府向来是义不容辞。这代代于府从不曾亏欠另外三个爵府一毫一厘,说白了,就是兴盛也罢,衰落也罢,都不是靠他们扶持的。   你杨府的姑娘若是真愁嫁,寻不到如意的,那咱们商量着来,你相中了老大,寻个合适的机会娶了你姑娘也就行了。你这般既想占便宜又不想落面子,让于府打落牙齿和血吞,是不是忒过分了?虽说苍蝇不叮那没缝的蛋,但你在叮之前,好歹也确认一下,这个蛋是麻雀蛋还是老鹰蛋吧?在府里,我就算把蛋打个稀巴烂,那也是我乐意,谁准你惦记着了!   老太太也理解于老爵爷的心情,他排行最末,对着三个哥哥向来敬重,杨安泽这般算计他,怕是伤了他的心了。不过,他撒手不管才是最好,免得他又被道义所牵制。   到了第二天,于府已经风平浪静,仿佛昨日半夜的那场慌乱是一场错觉。   只是,于珊看着端坐在老太太床上的老爵爷,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于珊最近几天都不用上学了,老爵爷‘钦点’她侍疾。所谓的侍疾就是老爵爷想吃橘子了,她给扒扒皮;老爵爷想吃点心了,她给端一端;老爵爷想喝水了,她给兑一兑;老爵爷想逗弄于安了,她给抱一抱……好像经她手的东西,跟丫鬟伺候的不一样似的。   于珊也不打听究竟发什么什么事,她知道的越多,对于昭轩这个爹爹越失望。不过,她本来就不像老太太和老爵爷一样,曾对他抱有希望。   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也就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杨老太太就满脸恼怒地带着眼睛红红地杨思瑶寻上了于府的门。守门的小厮早就得了吩咐,若是杨府来人不必阻拦,直接放行就是了,于是,这杨老太太和杨思瑶就直直地到了静安堂,一路上也没人阻拦。   老太太坐在正座上等着,连起身相迎都不曾,老太太看了看杨思瑶梨花带雨的模样,冷哼一声,脸色当即不好看了。   终究是老太太低估了杨老太太。   杨老太太进了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孽女,你还不跪下!”   杨思瑶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老太太,喊道:“母亲……”可她见杨老太太阴沉着脸,到底受不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太太身前。   “亲家,我教女无方,今日便将她带来,任凭你处置。”说完往客位上一坐。   “这是干什么,这不是老大媳妇的三妹吗?这可使不得,老大媳妇走了还不到一年,若她在天之灵,知道我难为她娘家人,怕是要托梦找我算账的,快起来吧,我可消受不起。”老太太嘴上说着,却连挪一挪身子都不曾。   杨思瑶听的脸色苍白,她知道她这事办的急了,可她也是不得已。   本想着于昭轩为杨氏守身一年,一年后就可纳娶续弦,三四个月的时间,她还是等得的。可谁知道,老太太临时改了口风,要让于华和于珊守孝三年。三年后,她都二十四了,拿什么跟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比?于昭轩已经是爵爷了,身份一日高过一日,三年后,他的新妇都能直接请封一品诰命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盯着,到那时,哪还有她惦记的份!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她出身杨爵府,上有爹爹爱护,于府绝不敢负她!   “亲家,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华哥好歹是我的外孙,咱们两家,实不至于为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坏了交情。”杨老太太规劝道。   “交情坏不了,你若是不介意,咱就来个亲上加亲。”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   杨思瑶听罢狂喜,正要谢恩,就听老太太接着说:“乔哥后年就该办成人礼了吧?还不曾找到合适的姑娘?你看我二房的倩姐怎么样?”   杨宇乔是长房嫡长子,也就是杨府的下代爵爷,老太太将无权无势的二房的倩姐许他,也不怕攀的太高闪了腰。   杨老太太微扬的嘴角跟杨思瑶一起僵住了,她深吸了口气说:“亲家,今天我来也不是要交代的。我虽然久不掌家,可在我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推不掉责任。我今天来,就是问问你的意思,你若说将这贱人沉塘,那咱们即可就捆绑了……”   老太太冷笑一声,连亲家也不叫,只说:“老姐姐,别说的这般好听,咱们也不打虚牌,你这是在威胁我于府?”   杨老太太自进了门,处处放低身段,明眼瞅着,当然是站在了老太太这一边,好像对杨思瑶的举止深恶痛绝。这招以退为进用在别人身上估计很好用,但用在老太太身上,那就是多此一举。   杨老太太说沉塘,不过就是嘴里说一说。别说杨安泽允不允许杨老太太这般擅作主张,就是允了,也不能成行。四爵府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今天这杨思瑶沉了塘,明天就会有人说于昭轩不顾礼法,奸、污良女。   “……”   “老姐姐,我这人脾气直,也不跟你兜弯子。我养了个什么东西,我知道;这事既然发生在你们府上,来龙去脉想必你也有数。她肚子里的孩子,老大既然已经认了,我们就认。如此一来,我这里只有三条路可走。”   此事的主动权在谁手里?在于府手上。男女地位的不对等就决定了一旦男女发生这种事,百分之百要怪罪到女方头上,即便男方是个纨绔子弟。尤其这事还是发生在了杨府,于昭轩在外名声不错,说杨思瑶不是蓄意勾引也没人相信。这事暴露出来,于昭轩难免要赚个风流种的称号,但对杨府来说,先出了杨安泽德行有亏之事,再出来杨家女勾引男人之情,别说杨府待嫁的姑娘遗臭万年,便是杨府帝师之府的名声都留不住。   杨老太太也知道这事不是她们说了算的,所以才将身段摆的很低,怎知老太太油盐不进,她深深地看了眼于老太太,略显颓废:“你说。”   “第一条路,打掉孩子,等老大媳妇三年孝期过了,咱们两府按照正常的纳娶礼仪,面子做足,我于府正大光明、风风光光迎娶她为当家主母。”   “第二条路,杨三娘抬进于府为妾,孩子可以留下,不论男女,生养了后就改八字,能不能入族谱看那孩子的造化,说句不好听得,咱们两府都丢不起那人。”   “第三条路,就按老姐姐说的,私下里将她沉塘,报急病而亡。如此既解了我于府的难堪,也洗脱了你杨府的名声。”   杨老太太沉默不语,半响说道:“女婿他总要娶继室的,不若各退一步,思瑶她落了孩子,干干净净嫁入于府,可使的?”   “老姐姐,华哥和珊丫头可是给你嫡亲闺女守的孝,也是于府给你闺女的体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决不能在杨氏孝期里披红挂绿。”   “贵妾?”   “贵妾与平妻一步之遥,可贵妾入府,那是娶不是纳,这宴席是必得要摆的,我们丢不起那人。”   “那……”   “要我说,第三条路是顶顶好的,就看你们舍不舍得,咱们两府到底是亲家,我也不好逼得太过。说句难听的,我于府若是不承认那孽种,她也就第三条路可选。”   屋子一时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杨思瑶很安静的跪在地上,任由杨老太太和老太太说着她的未来,没有求过一句情。   “亲家,我也不想为了这孽女坏了咱们的交情。这样吧,我回去严加管教,等时机到了,咱们再来个亲上加亲,姨母做继母,倒也妥帖。”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应道:“如此甚好。”   杨思瑶听杨老太太替她选了第一条,似有不甘,可到底还是安安静静地跟着杨老太太回了府。   “衿容,这?”于老爵爷从内室出来,疑惑不已。既然等得,何苦闹出这一出,弄得两边都难做人。   “我那老姐姐是聪明人,这样处置才能全了两府的门面。若是杨思瑶她做了老大的妾室,那他杨府究竟是不是咱们正经的亲戚?”老太太冷笑不已。   “那就这么着了?”   “我话还没说完。她虽是聪明的,可早就不管事了,她是为了杨府的面子、杨思瑶体面着想,那父女两个可不见得领情。这事说到底跟老姐姐没有一点关系,做主的还得是杨安泽。等着吧,杨安泽最迟明个一早就会到咱们府上逼亲,到时你该躺躺该睡睡……”   老太太跟老爵爷商量着对策,而杨老太太出了于府的门,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她忍不住狠狠的掴了杨思瑶一巴掌,咬牙切齿地怒骂:“丢人现眼!跟着你那混帐爹不学好,倒是牵连我儿!回府!”   杨思瑶还是乖巧地没有说话,眼泪都没有落一滴。   杨老太太之所以插手此事,不是为了给杨思瑶撑腰,更不是为了替杨安泽解忧,而是为了将杨思逸摘出去。杨思瑶在杨府被搞大了肚子,不管是偷汉子还是规矩不严,丢脸的都是杨府,而杨府现下的门面就是杨思逸。这是若让杨思逸知道了,他那么个死守规矩的人,非得将杨思瑶沉塘了不可,可如此一来,杨思逸就只落了个逼死庶妹的名声。   杨思瑶被破了身子,只能算是不洁身自好,于府没有不承认已经是厚道了。虽说都知道于昭轩也不是好的,可如果杨思瑶不上赶着,于昭轩一个外男还能跑内院去奸、污你个姑娘不成?   杨老太太回杨府,没好气的将谈判的结果跟杨老爵爷一说,杨老爵爷当时就火了,活人还得给死人让路,这是什么道理?他按捺不住,也不听杨老太太的解释,当天下午就跑到于府去闹。   于府还是没人拦着。   于昭轩被关了禁闭,杨安泽寻不到人,便找于老爵爷评理。四下一打听,便知晓了于老爵爷的去处,牛气哄哄地就到了于老爵爷床前兴师问罪。老太太早得知了杨安泽的行踪,她也不跟他打照面,免得再起波折,抢先一步避到了左偏院。   虽说杨安泽是于珊外祖父,但于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她打量着她这外祖父,心里直叹高人:杨安泽与她想的很不一样,办事那般荒唐的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猥琐气质,相貌不出众,越发显的文质彬彬,即便现在怒气冲冲,也没有影响到他的气质,难怪骗过了所有人。   “于老弟,你这是?”   于老爵爷白眼都欠奉,哆嗦着嘴,愣是忍着一句话也没说。   “您是来给祖父瞧病的吗?祖父昨夜不知何故,突然吐了血,今晨虽然醒了,却话不成句……”于珊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盯着杨安泽,似乎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杨安泽本要出口的质问,就着于珊的话狠狠咽了下去,恹恹地闭了嘴。叹了一口气,出门而去。   杨安泽风一样的来,又风一样的离开了。   ☆、第80章 :   第二天,杨思瑶没有丝毫犹豫地踩着两府的名声,从于府的边角进了门。进门的当天,她以良妾的身份祭拜了主母,然后入住兰苑。   算起来,老太太指出的三条路,除了第三条是绝路,另外两条的终点都是于昭轩的继室。可在杨思瑶看来,第一条是康庄大道,但路上绊脚石太多,风险太大;第二条是羊肠小道,但沿途风光无限好。于是她义无反顾的选了她认为对她最有利的那一条路。   杨思瑶未婚先孕,就算定下亲事,她在杨府也待不下去。每日看着嫡母、嫂嫂的冷脸,听着下人的疯言疯语,这日子比之先前的锦衣玉食天差地别;而经此一役,两府必定防范她与于昭轩再见面,男人都是善变的,三年两年的,人家连你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还怎么情比金坚,尤其于昭轩还是这么个不靠谱的;更何况于昭轩现在已经三十又四,再过三年,他还能不能让她再怀孕都是未知数。   所以说,这第一条路明眼看是直捣黄龙,既全了两府的名声,又给了杨思瑶体面。但对杨思瑶来说,也就面子好看心里苦,空背着继室的架子没实货。   现下借势入府就不同了。   眼下杨思瑶与于昭轩情投意合惺惺相惜,互相引为知己,她为了与他厮守甘愿自降为妾,于昭轩心里能没有想法?便是于昭轩日后对她不再喜爱,就凭着这一分愧疚,也能让他们举案齐眉,夫妻和睦。再说,男人都是不经哄的,耳边风吹着,等她生下孩子,要想上位根本不是问题。就算是老太太三年内不松口也无妨,她的身份的确只是妾,但她娘家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有她杵在长房,还有谁家不识趣地把合适的姑娘往于府这个火坑里推?继室的位子也只能等她去坐。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占住这个坑,慢慢往上爬,到底她年轻,熬过了老太爷老太太,又有了丈夫的宠,谁还能压她?一品诰命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说,这第二条路走的,起路艰险但结局却是实打实的。   不过如果她知道,两个老人在临死前就会强制于昭轩将爵位交出来,不知她还能不能这般自信;如果她再知道,三年后,于昭轩会上书追封杨氏为于爵夫人,享一品诰命,而她只有一个继室的名头,她还能不能这般无所畏惧。   老太太大概也知道杨思瑶是怎么想的,无非是霸着男人、守着孩子图富贵。如果说老太太一开始对她这‘伪儿媳’的品行不满意,觉得她太自私又不守规矩,那现在就又多了一层评价——自负聪明,鼠目寸光!   那康庄大道再坎坷,那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便是到时候杨思瑶真不得宠,她也还有个名声在那里,不说别的,她姨母变继母,就是华哥也不会亏待了她。可眼下杨思瑶摒弃了名声,赌这三年好时光,却是输赢难料!姨母变姨娘,满京城里头一家,别无分号了。   入府后的杨思瑶因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连给老太太递茶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享于华、于珊叫一声母亲。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看不上她,最起码,于蕴就第一个向她递出了橄榄枝,巧笑嫣然地喊着‘姨娘’。   于珊的眼睛一眯,心下警惕,提前送走了徐姨娘这个良妾,就来了一个杨思瑶,命运果然没有打盹的时候。杨思瑶要安分也就罢了,若是不安分,那实在抱歉,她真的不介意压你压到泥潭里,让你再也飞不上枝头。   皇宫四皇子寝殿。   等四皇子收到消息的时候,杨思瑶已经是于昭轩的一个妾侍了,他恼怒异常地在书房大发脾气,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愚蠢,蠢货!”   他冒着风险,好不容易撮合了于昭轩和杨思瑶,哪里是让杨思瑶去做妾侍的。妾侍姻亲算得上是正经亲戚吗?他还怎么借着她的手给于珊送东西?到时候于珊一句不敢私相授受就能把他的东西打回来。她杨思瑶是得偿所愿了,倒把打算盘的四皇子搁置在了一边。   “来人,去给我查,卢韶那小子死哪里去了,三天没声响,怎么办事的!”四皇子想到卢韶,心里火气更大了,让他盯着于昭轩,盯的他纳妾了都没点动静!   “是。”来人战战兢兢地又退了下去。   四皇子才十岁出头,在外人面前是温文尔雅的,可一旦发火,气势却十足,让人不敢直视。便是不曾犯错的下人,面对着这样的四皇子,背后都直冒冷汗。   下人退下后,四皇子来回踱着步子,忍不住将书桌上的书籍一股脑的挥了下去,愤愤不平的又喊了一嗓子:“一群蠢货!有了孩子都没争来继室之位,烂泥扶不上墙!”   四皇子得了皇后的指点便盘算开了。于珊养在深闺,平常得见一面都难,怎么送礼?唯有攀上关系才好出手。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杨府,那就只能打杨府的主意。他私底下调查了一番,很容易就发现了转机——若是能将杨思瑶和于昭轩配对,那不就又有联系了,他可以借着杨思瑶的手,达成他的目的。   上天很眷顾四皇子,他正愁没人监视于昭轩,老天就给他送来了卢韶。四皇子也不需费什么事,只是‘提点’了于昭轩的好友一番,然后,于昭轩就碰上了卢韶,再然后于昭轩就把卢韶当随行小厮用。   卢韶为了报恩,时时传回消息,就在卢韶传回杨思瑶有了身孕之后,他还喜的多喝了一壶酒,暗忖大事可成!   这虽然是件丑闻,但依着杨老爵爷对杨思瑶的疼宠,闹开来也就是迟早的事。之后肯定会想方设法地为她争继室之位,于老太太执拗,怕是不肯应。那杨老爵爷十之八、九是要撩手给当家人杨思逸的。   哼,要的就是杨老爵爷将这糟心事撇给杨思逸。杨思逸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得知,他那么重规矩的人,定是要处死杨思瑶以洗脱杨府名声的。这才迎来了他出场的机会。不需要杨思逸低头相求,他就会本着为老师分忧之心,求父皇为于昭轩和杨思瑶指婚。   虽说稍有荒唐,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杨氏留下的于安嗷嗷待哺,姨母做继母,于府杨府亲上加亲,于昭轩和杨思瑶身份也登对,如此甚好!   这样一来,杨府尤其是杨思瑶肯定念他的情,那让她转送个东西还不是小菜一碟!到那时,杨思瑶就是于珊名正言顺的母亲了,继母为讨好继女,搜罗些稀罕玩意给她也正常。等过个三年两年的,于珊开窍了,他再点明,芳心可不就手到擒来了!   四皇子的谱子打的甚好,于昭轩和杨思瑶出人意料的配合,按部就班地照着他打的谱子走。可他的好运在于昭轩和杨思瑶身上用完了,不是所有人都依着他的谱子唱曲儿,这曲子还不等谱到杨思逸那一章就断了。   卢韶销声匿迹般,再不曾传回消息,他本以为是于府杨府正在僵持着,谁知道他不过等了三天,杨思瑶就成了于昭轩的一个妾侍,连贵妾都没赚上!   四皇子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怎么就坏了这一锅的米粥。   再借他一个脑子他也想不明白。他万事只听了点皮毛,哪知道于昭轩和杨思瑶没有杨老爵爷的撮合揍不到一起去。既然杨老爵爷插手了,杨老爵爷就是再厚脸皮,也不能理直气壮的推给杨思逸,更何况,杨老太太见事不妙,早就接手了。   杨老爵爷是心疼闺女,怕真被弄死了;杨老太太是心疼儿子,怕他沾手坏了名声;再加上一个甘愿为妾的杨思瑶,别说四皇子了,就是杨思逸也是事后才得知的。   却说杨思逸得知此事,发的火比四皇子还大。   因杨宇楠的事,他本就觉得对不住于府,偏杨府还可劲的糟践两府的情分,真当人家是慈善机构了。他那个妹夫的确不是好的,处事没规矩,可他也算重名声,若是没有旁人算计,他能在他们杨府闯祸!他越想心里越发愧疚,对他亲妹所出的三个孩子更多了几分怜惜。   于珊可不知道自己差点被设计了,也不知道她被可怜了。她现在养养包子上上课,日子过得很顺畅,她不主动寻麻烦,也没人找她麻烦,自从杨思瑶进了府,于蕴再也没精力盯着她了。   至于新妇,则一边忙着与于蕴联络感情,一遍忙着深入了解于爵爷。   这一深入了解,杨思瑶就悲愤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昭轩好歹是个一等爵爷了,怎么这么名不副实。除了每月的月俸月银,于昭轩名下没有田产,没有庄子,没有铺子,连稀奇古玩都没有,所有的都贴着公家的标签。她是以妾的身份进的于府,嫁妆没有,彩礼没有,只有杨府给的五千两的压箱底钱,难道她嫁了一等爵府还要为黄白之物操心?没有钱,她怎么拉拢人心?没有人,难道要她孤军作战?这于府行事也忒不按常理了!   杨思瑶这却是冤枉于府了,于昭轩其实私产颇丰,他拿着公家的钱,置地买铺子,明目张胆的一倒手就成了他的私产,老太太想着反正于昭轩早晚是爵爷,于府的财产临了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他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他在朝中虽是闲职,但也不乏冲着他的名头苦心巴结的。   只不过,在杨思瑶入府前,这所有的财产都被老太太充了公。   拿公家的钱置办的个人财产?那是公家的!个人名义收到的礼?嗯,那的确是个人的。但是,想当初你于昭轩花在花魁身上的钱都是走的公帐,徐姨娘讨要的私产也是走的公帐,你给于蕴、于简的田庄铺子也挪的爵府的产业,既然你有私房,那就先把这笔烂账平了吧。   这么一折算,于昭轩的所有的私房都填补进去也不够,眼下长房还欠着公家的钱。想拿杨氏的嫁妆来填补?那是她三个孩子的,跟你于昭轩没关系;给徐姨娘的私房?给出去容易,要回来难;花姨娘的私房?你于昭轩要是不要脸了,你就去讨。   老爵爷说,你既然不担义务不干实事,那权利财产也不必过你的手了。   老太太说,长房有了杨思瑶这个妾侍,短期内别想有当家主母了。可总不能让个妾侍掌家吧?你杨思瑶算计的精,别人也不是傻的,你没有名分便别想把持中馈!   所以,于府上上下下就穷了于昭轩和杨姨娘两人。   老太太给足了于昭轩下马威,不仅没收了于昭轩的私产,还名正言顺的把中馈交给了二房三房打理,左右有老太太盯着,赵氏李氏也没胆子搜刮的太过。   于昭轩有心反对,也不敢开口,谁让他又糟践了于府的名声的!   老太太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没了银子,我看你怎么蹦跶。你一错再错,我一忍再忍,但杨思瑶这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就是要看看没了银子,你还怎么惹是生非。   “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贴补杨姨娘!他有没有脸去找他两个弟妹要银子花!”   以上是老太太的原话……   于昭轩荷包里没了银钱,长房终于平静了下来。于昭轩‘浪子回头’,别说吃花酒了,就连出门访友都少了。   别人只当杨姨娘好本事,拴住了于昭轩的心,可其中的尴尬苦楚只有当事人知道。   ☆、第81章 :   四年后,大西北边关。   “于华,过来!”谢天亮粗犷的声音在练武场很是突兀地响起。   “是,将军!”随着一声同样铿锵有力的应答声,从边角的亲兵队里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冰冷少年。   “你的!”谢天亮将一封厚厚的书信扔到了于华的身上,于华忙不迭的双手去接,看了看信封上的粗犷字体,原本的喜悦被迷茫替代,神色还稍显不耐烦。   谢天亮将家书扔给于华,也不管于华的失落,嘴角带着一丝丝坏笑,转头进了营帐。   被留下的于华疑惑地盯着信封上的‘于华亲启’四个字,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笔迹,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给他写信,还这么厚,他哪有时间看!该来的不来!他一边嘟嘟囔囔地往回走,一边几近野蛮的将红封撕开,很不耐烦地抽出里面的信件,一看,竟是信封包着里封,里封还不止一个,他只当别人知他等信等的急,所以恶作剧,正要破口大骂,可等看清了里封上娟秀的字体,这个没耐心的坏脾气少年,一下子就笑开了,宝贝似的将所有书信一股脑的揣在了怀里。   “嗯?有情况,说说,是不是你那邻家妹妹终于又给你写信?我可是看到了,少说也有半打子那么多呢,别想藏着掖着,快拿出来给哥哥瞧瞧。”一个姓白名清的细高个少年,眼尖地看到于华藏信,顿时就打趣开了,说着还往于华的怀里摸去。   于华警惕地后退一步,扯住白清伸手的胳膊,脚下绊住白清,手上一使劲,经由肩背就将白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白清一个后空翻起身,也不生气,摸了摸鼻子,贼笑道:“果然是宝贝!能惹得咱冷面小生这般不给小爷留面子,也就只能是邻家妹妹的信啦!速速交出来,不然……”   “滚犊子!”于华努力想把脸绷得更紧些,可到底心里欢喜,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可是捅了马蜂窝,本来亲兵队的其他人都在认真训练,根本没注意到这里,但听到平日里不拘言笑的于华这般畅快的笑,难免就有了好奇心,等听那白清这么夸张地一形容,好奇心顿时被抓了起来。   亲兵队里都是些二十上下的小伙,正是好动爱闹的年纪,也不是玩不起,干嘛要忍着呢?只见他们一个个的脸上挂着坏笑,将手摁地啪啪响,团团围住于华,跃跃欲试。   于华自知寡不敌众,唯恐书信被抢,一边突围,一边冲着圈外一个十六七看热闹的少年喊:“队长,我请两个时辰的假!”趁着大家愣神的功夫,推开身后之人,转过头快速的跑开了。   其他几人哈哈大笑,看着跑的有些狼狈的于华,哪肯轻饶了他。看这架势,保准就是于华心心念念的‘邻家妹妹’的书信,想到因为这‘邻家妹妹’有一年没来信了,他们的耳朵可是饱受荼毒,这次怎么也不能轻饶了于华!   正要去追的当口,就听见后方传来一个慢吞吞的声音:“都要请假?依军令,一队亲兵同一时间只能离队一人,这可如何是好,不如调你们到别的队里去,一人选一个队,这样可不就能一起离队了?”   能分在谢天亮亲兵队里的,都是身手过硬,脑子转得溜的。相互间有过命的交情,哪里分得开。跑在最前头的那人,不等谢昆话落,就紧急停下了脚步。只是他站得住,后面的人可没他底盘这么稳,一个个的哀嚎着就叠罗汉一样压成了一堆。   “队长……”这几人也不起身,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昆。   谢昆却是理都不理,看着被压在最底下的人说:“李副队,今天的训练任务加一倍!”   说完也不管李副队什么脸色,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只是,众人看了看谢昆离去的方向,顿时咬牙切齿!   “队长不厚道啊,这是明显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看热闹都不带咱们!”摞在中间的白清不忿的抱怨着。   李副队可不管放火点灯的,他只知道这一群小子压在他身上不起来,他的声音闷闷地:“一个个的,扒上瘾了是吧,还不快给爷滚起来!”   众人忙不迭的爬起来站好,还别说,七八个人正好围了李副队一圈。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训练去!”李副队的声音可没有谢昆那么温柔,开口就是一声怒吼。   “那于华那小子那里……”白清不甘心啊,于华趁他不备将他撂倒了,这事还没算清呢,那么半打子信,虽说自己识字不多,那也要抢过来一封半封的,欣赏欣赏邻家妹妹的墨宝才行啊!   李副队一脚揣在白清的屁股上,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看着白清:“还做梦呢!训练!”   众人不甘不愿地回到原地,该上桩子的上桩子,该趴地上的趴地上……倒是李副队,因为队长不在,他要监督着这一群人,大大咧咧地站在了阴凉地,看着这些小兵大汗淋漓,笑的好不开心。   于华可不知道因为这一闹腾,他的兄弟被罚了。   于华一口气跑回营帐,平复了一下呼吸,脱了马靴上了塌。他盘腿坐在榻上,将信全数取出,按照日期摆了一排,点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六封信。   当初离京时约定的就是两月一封书信,可于珊已经一年没有家信传来,他还当府里出了意外,惶恐不安的他也曾往京送了一封信,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现在这么一想,应该是谢天亮将他传回京城的信和于珊的家书一并扣下了。   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腹诽他那表舅,看家书才是最重要的。   “哥,爹爹五天前上了折子,追封母亲为一品爵夫人,享一品诰命。今日,圣上已经批复了,圣上身边的海云公公亲自来府里传的旨。你没能亲眼得见杨姨娘的脸色,真是一大憾事……爷爷奶奶身体康健。”   “哥,杨姨娘的这个孩子终于保住了,今天满月了,咱们又多了个弟弟,爹爹亲自为他取的名字,于诚。你若是十年八年的不归家,再回府,可不要将安弟弟与他认错了……爷爷奶奶身体康健。”   “杨姨娘,错了,以后应该称呼她母亲了……爷爷奶奶身体康健。”   “安弟太顽皮了,竟然撺掇爹爹给他弄了一只小白狗……不过,这小狗很乖巧,聪明的紧,我很喜欢,所以我决定替安弟养着,他若想与它玩,可以到珊院找我……爷爷奶奶身体康健。”   “今天是安弟弟生辰,他已经四岁了,妹妹我良心发现,将小白还给他了……你若再不画幅肖像来,你就不要指望你回京时,安弟认识你了……附上安弟弟画像一副……爷爷奶奶身体康健。”   “又是一年赶考季。有几个从江南于府出来的学子,看上去不差,杨姨娘,不对,是母亲她正在相看,要给于蕴和于丽择夫婿呢……要我说,她就是瞎操心……麒麟武馆也有人来,哥哥怎么不让他们稍封家书回来……爷爷奶奶身体康健。”   于华一口气将六封家书全数看完,心里顿觉空落落的。他拿起于安的画像,细细打量。画中一个四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大红,梳着一个朝天辫,一脸的不情愿,看轮廓,倒有几分像小时候的于珊。   于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音来,他拿手细细摸索着画中的小男孩,他突然想知道,老爵爷和老太太现在是什么样子,于珊现在是什么样子,这一刻,思念如泉水涌上心头,转瞬眼已湿润。他难过的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泪水一滴滴打在家书上,墨色的字一点点晕开。   谢昆静静地守在营帐外,听着于华压抑的哭声,心里麻麻地,他突然有一种带着于华返回盛京的冲动……他进了营帐,脚步放的很轻,在于华察觉之前,拿起了于安的画像。   “队长!”于华迅速就着衣袖抹了把眼泪,坐直了身子,伸手去抢夺于安的画像。   “华哥儿,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必这般见外。”说着就将画像还给了于华。   于华伸手接过于安的画像,看着画中的小男孩出神。   “华哥儿,我与爹爹从来没有问过你,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离开京城,不远万里来边关从军。你不想说,我们也没有逼过你。可这四年,你总共就往京城送了一封家书,还对你四年前的遭遇丝毫不提,这……”   “表哥,我的事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清楚。”   “你不说,永远也说不清楚。别的先不说,你脸上这道疤,总要跟他们说清楚的,不然等回了京……”   “我的事不用你管!”   谢昆听了也不生气,反正每次提到他脸上的伤疤,他就是这个态度:“准你一天假,你自己想一想吧。”   谢昆走后,于华突地泄了气,他伸直腿,直直的躺了下去,半晌他伸出手,摸索着脸上的凹凸不平的伤疤,心里一阵难过,并不是因为自己容貌受损难过,而是他知道,这条疤刻在他脸上,就如同刻在了在意他的人的心上。   四年前,杨姨娘初冬入府,不足半月就传出了孕事。   于华初时并不在意,若是于昭轩不碰杨思瑶,就不会这么急切地让她进府了。可随着年关将近,传出孕事不久的杨姨娘,肚子竟是鼓了起来。于华便是再不晓事,也知道三个月之内绝对不会显怀的道理。杨姨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于华的表情就越来越阴沉。   于华是住在华院的,那段时间,老爵爷养病也没心抓几个孙子的功课,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于华的反常。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跑到了于昭轩的书房,质问与他。   于昭轩被老爵爷和老太太架空了,没了本钱外出设宴,但在家里喝喝小酒还是没问题的。他自负才名,每日里就酒作诗,日子过得也潇洒。   “我已经有一个孩子给你母亲让了路,难不成还要搭上一个?”   这话对于昭轩来说,只是一句话;对于华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于昭轩这句话,解开了于华心里的一连串的疑惑——为什么徐姨娘因为于珊、于安死了,于简不仅没有报复他,反倒处处礼让与他?于简既然怀疑他出的手,那就是说徐姨娘是枉死的,既然是枉死为什么没有人继续查?为什么兰苑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一个也没有留下?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为什么他的好‘姨母’甘愿入府为妾。   他原先不深查徐姨娘的死,只是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不探查杨思瑶为什么急匆匆入府为妾,是因为,既然是妾侍,那也牵扯不到他。可等他真的知道缘由的时候,他有些接受不了。   于华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忍不住,凭着一股子蛮力,狠狠地将微醉的于昭轩打了一顿,直打的于昭轩鼻青脸肿,于昭轩才养好的身子,再次吐了血。   等下人觉得书房动静不对,强闯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于华血红的眼和地上浑身是血的于昭轩。   老爵爷顾不得装病,急急地赶过去的时候,于昭轩已经被抬走了,而于华还没回神。   “华哥。”老爵爷的声音放得很轻。   “祖父?”   “你……随我去宗祠。”   于华便老老实实的起了身,跟着老爵爷到了于府宗祠。一老一少双双跪在列宗列宗牌位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四年已过,于华对当时的话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他记得自己义愤填膺,祖父的声音却安稳豁达,唯有最后一句至今响在他的心底:“华哥,子不言父过,更枉论出手教训生身父亲,此乃大不孝!”   于华的跪在阴冷的宗祠里,一跪就是五天,等被抬出来时,意识已经模糊。   再次醒来,他连夜翻墙进了静安堂,悄无声息地进了于珊的院子,与于珊说了几句话。   “哥哥,若你想走,便走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府上诸事,你尽可放心,我与祖父祖母还有弟弟都会好好的,绝不会让人欺负了。”   于华就这样背着于珊的祝福与承诺,收拾了细软和几身冬衣,当夜叛逃离家。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打开于府大门的时候,老爵爷和老太太就站在他的身后,目送他离开,没有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哎!俺昨天晚上从六点出头,坐在电脑前一直坐到了十一点,愣是一个字也没写出来,因为俺转不过来!!   若是第二卷第三卷连起来看,肯定有些生硬的,亲们忍忍吧~~俺真的尽力啦~~骗人小狗的~~   PS: 这情节是定稿是就想好的,可真正写的时候,才觉得俺心狠了,边哭边写的作者也就只有我一个了!果然是我泪点太低了嘛……   ☆、第82章 :   于华离开京城,一路直奔西北,他要去从军,投奔谢爵爷。他现在的状态,着实不适合与于昭轩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别人还有个外祖家,可对于华来说,杨府还不如于府。   时已入冬,天气一天坏过一天,更何况是环境恶劣的大西北。十岁的于华赶了将近两个月的路才入了大西北的边境。   冬天是西北流匪横行的时节,一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良民多在冬季入伙。于华孤身一身,身上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但面容清俊,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富家小哥,这样的于华,对西北地区的流匪来说,那就是只小肥羊,便是他身上果真没有银钱,也不耽误绑架勒索。   相对来说,于华的运气不错,一路上没有碰到真正的流匪,只在初入西北的时候碰上了四个刚入伙的新人。于华五岁开始习武,底子打的牢,他迅速出手,轻而易举地制服四个骨瘦如柴的成年人。可坏就坏在,他初入西北,虽是性子磨的冷厉了些,但到底不够心狠,手上也干干净净的,不曾沾过人命,担心人生地不熟的惹了是非,便放过了这四人。   你放过他们,他们却不肯放过你。其中一人从后背上掏抽出一柄大刀,照着于华的后背就砍了上去。于华听到背后的风声,回身去看,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前身后仰的同时,伸腿去踢来人。那时于华身量不高,一脚踢在来人的膝盖上,来人跪倒在地,刀离手,正砍在了于华的脸上,从左耳至嘴角划了一道。   于华骨子里就不是善人,他恼怒不已,拾起刀将四人尽皆杀死,一个活口没有留。可是这会再果决心狠,也不能让他的脸完好如初。没有大夫、没有药加上环境甚差,于华本来不深的伤口,愣是留下了一条从左耳一直延伸到嘴角的伤疤。   也是于华福大命大,多了这一条疤痕,破坏了他的俊秀面容,加上于华心情奇差,眼神阴狠,对着谁都有以命相博的架势,流匪见他孤身一身,没什么油水可捞,也就当做看不见他,放他直驱西北军营。   于华身心俱疲,眼瞅着就到了军营了,愣是病倒在了。好在时有巡查兵,发现了他,见他的穿着长相均不似蛮夷之人,便将他带回了军营请了军医,只是软禁着,不能四处跑。   于华在军营养了一个月的身子,第一个发现于华的,是谢洪。   谢天亮在京城接了爵位,就带着谢昆、谢洪启程回西北。他本有心留下两个哥陪在谢老爵爷和谢老太太身边的,但是谢老爵爷本着坑死人不偿命的心态说了这么一句话:“洪哥再留在京城,就废了!”   于是,谢爵爷就决定带着谢洪走,可又不能有所偏颇,就将谢昆也带走了。   谢洪到了西北,整日窝在西北的谢府唉声叹气,让他从军,他也不肯。谢天亮觉得他年纪还小,也不强迫他,只是督促着他习武,反正离了京城那花花地,他再纨绔也没地使。   谢洪巴不得轻松些,只是偶尔无聊了会到军营的外沿转悠一圈。   这天,他听说在军营门口救了个十岁出头吵着闹着要从军的少年,他一时好奇是谁这么缺心眼,就偷偷流进了军营,发现了被软禁的于华。   谢爵爷坚决不允许于华参军,你一个一等爵爷的继承人,来当个小兵小将的,圣上那里就没个想头?再说于华年纪太小且不曾吃过苦头,哪里受得住。可于华拖着病体铁了心的要从军,谢爵爷犟不过他,一边安抚他养病,一边给于老爵爷递信,顺便上了折子。   要不怎么说君心难测,谢爵爷接回的折子上,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纸背‘准!’。   谢爵爷十五就入了边关,领兵打仗没问题,但对人肚子里的弯弯钩钩看不透。这事谢爵爷跟谢昆一提,谢昆就看明白了。圣上忌惮谢府,最放心的是于府。于华孤身一身来边关,甭管是不是于府或者圣上授意的,都可以看成是圣上的心腹。   于华如愿以偿的从了军,在军营他隐瞒了身份,与诸多‘粗人’打成了一片。他适应的很好,整整四年时间,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兵,一路混上了谢天亮的亲兵。   于华功夫好,谢爵爷又信得过,这才一路升迁到了军营核心。若说没有照顾也不可能,对于华的照顾只照顾在了年龄上。将军的亲兵,选拔极严,连谢昆都是凭着自己的功夫,在成年后,爬到了谢天亮亲兵队长的职位。亲兵队从来不会选用未成年人,因为未成年人的心性不定,容易引起祸端。   谢天亮的亲兵队里没有一个傻子,都猜的出于华不是普通人,于华的气度就不像普通人,虽不能出口成章,但与谢天亮谢昆辩驳时,向来有理可据;尤其他还有个识文断字的‘邻家妹妹’。这年头,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读书识字的都是富家千金。于华既与富家千金相识,又怎么回事农家子弟。只是于华很少说家里的事,别人也只当他是某家的庶子,被嫡脉排挤到大西北来了。   军营里的人都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豪爽,眼下没有战乱,就没有军功牵扯,也就没了勾心斗角,所以于华这四年过的很舒畅,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家。   却说四年间,京城于府也有诸多变故。   威德三十六年腊月,于华出走后,老爵爷上报于昭轩偶感风寒。反正于昭轩领的是旱涝保收的闲职,就是上朝也是站在那里,就不曾提过建设性意见,于是圣上下旨,暂免了于昭轩的早朝。   其他官员,自然就理解成于爵府失了圣心,没人上赶着巴结也没人盯着于爵府的庶务。   威德三十七年春,于昭轩‘病重’,被老爵爷送至了慕容莲月休养生息。原本是花姨娘随身伺候,可杨思瑶不甘心,大着肚子不知好歹的非要陪同,老太太也不阻拦,打包将这两口子送到了别院。一个月后,杨思瑶六个月的孩子小产了,生下的小少爷就没喘过气。杨思瑶哭成了泪人。   于珊听到这个消息,很不厚道的多吃了一碗饭。   于昭轩与杨姨娘在别院整整待了两年。   威德三十九年的正月,杨思瑶终于再一次有了身孕。这一次她非常小心,慕容莲月多山多水,冬季阴冷,她怕胎保不住,先于昭轩一步搬回了于府养胎。   而杨思瑶这种做法不仅伤了于昭轩的心,也彻底伤了于昭轩的自尊心,谁都不想被人当成配种的马来使用,而且是用完就扔的。   同年九月,休养生息了三年的于昭轩,颇有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架势。他复朝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折子,追封原配于杨氏一品诰命夫人,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因为一品诰命代表的是身份,更是地位,于昭轩为死人追封,虽是显贵了嫡出子女,却也意味着,于府这一代,不再有一品诰命夫人,同辈上,后院女眷永远低另外三爵府一头,说句不客气的话,杨思瑶再遇另外三个爵夫人,是要请安行礼的。   而有趣的是圣上的批复,圣上准了于昭轩的无理要求。一时间于爵府的风头无二,连这般前所未有的事都能应允,果然圣上对于爵府很放心。   一石掀起千帆浪,几家欢喜几家愁,杨思瑶很不甘心,因为那时大夫已经确认杨思瑶肚子里的是个小少爷,母凭子贵,她一直指望着孩子拉她上位。杨思瑶回杨府哭诉,被杨思逸拒之门外,只得了杨思逸一句话‘谁让你是妾,敬奉主母是本分!’。   同年十月,杨思瑶产下于府的六少爷于诚,月子里忧虑过度,坏了身子。   威德四十年正月,于诚百岁,老太太做主,扶正了杨姨娘,于诚得以上族谱。   只是这时,于昭轩和杨思瑶已经夫妻失和,相看两相厌。杨思瑶指望的于昭轩看在她甘愿入府为妾的情分,根本没有发生。于昭轩受了老太太老爵爷将近四年的冷遇,杨思瑶在他处在最低谷时‘抛弃’他,这一举动,消耗掉了于昭轩所有的感情。   于昭轩蓄起了胡须,收起了花花心思,越来越喜欢逗弄孩子,马上就四周岁的于安首当其冲,受到了诸多关照。   值得一提的是,威德三十九年,于简在出孝后即参加了院试,得了案首。今年他准备跳过科试直接参加乡试。   因为是大考之年,京城一时多了不少的秀才,与此同时原本冷清的于府也热闹了起来。四皇子猜的不错,于府庶脉子弟所建的雅轩书院、麒麟武馆的学子,若是来京赶考,唯一的落脚地就是京城于府。   代代于爵爷为他们延请名师,出资资助,这看似一件慈善事业,实际上却是一门营生。暂不提他们为官后顶不顶于府,最起码绝对不会弹劾于府,而于府的当家人要的就是不弹劾。   不过人再多也是聚在外院,对内院的女眷没有什么影响,自从入了夏,于珊就觉得自己时时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五少爷呢?”   于珊的声音有些清冷,她已经十一岁,五官完全长开了,原来的婴儿肥已经褪下,整张脸甚是明艳。因她常年习武,这两年个头疯长,身材颀长,目测已经一米七开外了。许是因为当初给于华的承诺,这几年她变得有些强势,颇有些锋芒毕露。   “这个……应是去了外院吧。”雨冰讷讷的说着,眼睛不停地向上瞄。   于珊看了看围着大树团团转的小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连头都没有抬,喝道:“于安,你给我下来!”   静安堂院子的大树里探出一个扎着朝天辫的脑袋:“四姐姐,你找我?”说罢还装作什么也不懂,疑惑地歪了歪头。   于珊抬头去看,气的眉心直跳,强忍着火气,好声好气的说:“你先下来。”   “可是我还没有捉到它。”   于安这孩子自小对知了情有独钟,往年还靠小厮粘个一个半个的,他整个夏天就跩着根绑着知了的绳子,一路拖着走,拖死一只就哭一场然后再换一只。一开始,于珊还觉得很好玩,一个两三岁的萌娃,遛狗一样遛着知了,谁看了都会觉得逗趣。   可今年不一样了!于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过够了,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连捉知了都是这样。   知了在午间日头最大的时候叫的最欢,于安也不知跟谁学会了爬树,得了空就跟个卡拉一样趴在树上,都已经趴了整整一个月了,他一个知了没捉到,还日日乐此不疲,连午觉都不睡了!   知了是会飞的,虽然于安这一个月没出意外,可万一他去捉一个要飞的知了,从树上摔下来,不死也要残废了,到时候她怎么跟于华交代!   “让小厮给你粘一个,往年不都这样。”   “不要!不要!”说着越发紧地趴在树上。   “你下不下来?不下来?好!今天我就请示奶奶,将这树给拔了!”于珊火大地威胁道。   于安顿时慌了,次溜溜的沿着树干就下来了,拽着于珊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喊着:“四姐姐……”   于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这会子定是眼泪包眼珠的!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当初她不想习武,也是这样像老太太撒娇的。   于珊忍着不去看,随后进院子的杨宇楠却是不忍心了。   杨宇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进了院子就见一人一狗一齐仰着脑袋看于珊,于安的表情跟小白那么相似。她心里软软的,也不问过于珊,俯身就将于安抱了起来,哄到:“你四姐姐骗你的,快别哭了……”   “楠楠!”   作者有话要说:转折过渡神马的,果然最讨厌了!   ╮(╯▽╰)╭……   ☆、第83章 :   四年来,变化最明显的莫过于杨宇楠。   杨宇楠一改之前冷冰冰的样子,整个就是一个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虽对着旁人还不热切,可再不会不搭不理给人摆脸色了。见人三分含蓄笑,这话描述杨宇楠最合适了。   于珊强势崛起了,她却圆滑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没看安哥要哭了吗?”杨宇楠说着,还斜眼白了于珊一眼。   “这小子就是装的,也就能骗骗你,我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次你都被这小鬼骗……”于珊出言控诉着,完全忘记自己连于安撒娇的模样看都不忍心看。   “四姐姐……”于安不等于珊把话说完,伸出手找于珊,见于珊瞄了他一眼,就扭了头,顿时就眼泪就不要钱的往下掉。   于珊余光看到这一幕,嘴里的话就很没出息的咽了下去。   于安已经过了四岁生辰,可却只长心眼不长个,顶天了也就九十公分,站在地上,只到于珊的腰际,若是带出门去,三岁的健壮娃娃都能推到他。   老太太倒是不着急,说于华四岁的时候还没于安个头高。于珊对老太太的话存了八分疑,照着老太太对于安的疼爱,老太太这话明显存了‘诋毁于华,偏袒于安’的嫌疑!可见府上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于珊才想起,她小时候也是不长个头的,这般算起来,于安现在的小个头倒像是遗传了。   就算如此,于珊还是觉得,于安绝对是基因突变的产物。   于珊不知道杨思涵、于昭轩小时候什么秉性,可看看他们的两个孩子——于华性子直,从不拐弯抹角,喜恶表达的很直接,从不背后下绊子。连讨厌于简都表达的很直接,要不然也不会不得于昭轩的欢心;小于珊也是认死理的,整天粘着杨氏,撞破头都不带转转弯弯。可于安呢,于珊真怀疑这是不是杨氏和于昭轩的孩子。从目前于安的表现来看,那就是另外一个极端,套用个现代的词,就是腹黑,还是生来自带不用培养的。   于安一岁半刚刚说话顺当的时候,于珊想教不贪不念,做人要诚实,就给他讲《金斧头和银斧头》的故事。于安听到河里出来了个神仙爷爷,拿着一把金斧头问他,他有些不高兴地答:“是我的。”   “弟弟,你不是掉了把铁斧头到了河里?可神仙爷爷捞上来的是金斧头。”   于安一脸嫌弃:“神仙爷爷看我的斧头用的多,比金斧头轻便好用,所以给藏起来了,神仙爷爷不诚实!我没有铁斧头了,只能拿个金斧头回去,太不方便了!”   “……”   没人比于安更了解得了便宜再卖乖的真谛了。他能把白雪公主的故事理解成后娘的所作所为理所应当;他能把狼来了的故事,理解成是村民的过失;他能把铁棒魔针的故事理解是傻子……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于珊彻底放弃了靠故事培养他的想法,因为大多时候,于珊辩不过这个两三岁的娃娃!   实在是太打击人了,他就不能跟于通一样,认认真真听完,然后乖乖睡觉,之后再认认真真照做吗?   于珊斜眼瞅着于安,虽然心里不停地腹诽鬼精灵,可见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见杨宇楠一脸谴责,她深吸口气,到底认命地接过于安,抱着他往静安堂走。   于安紧紧搂着于珊的脖子,伏在于珊的身上,阴谋得逞般收了眼泪,冲着走在后头的杨宇楠咧嘴笑开了,两只小手合成一个小拳头,冲着杨宇楠拱了拱。   杨宇楠见怪不怪,她早就知道于安是装的,于安聪明的快成精了,也就于珊那个实诚孩子看不出他的恶作剧。   杨宇楠右手四个手指卷起,伸出拇指,冲着于安比划了比划。自从杨宇楠发现了于家小弟的本事,两人合伙可劲的坑于珊。想当初于珊以打破杨宇楠的冷脸为己任,现在却换过来了,杨宇楠以打破于珊的肃脸为乐趣。   等几人都进了屋,就见老太太坐在正堂,自己拿了个蒲扇在扇风,秋菊苦着脸站在后头。   于珊将于安放在凳子上,伸手夺过了老太太的蒲扇,一边给老太太扇着,一边说:“奶奶怎么抢秋菊姐姐的活计?可是预备要放秋菊姐姐出府了?”   “四小姐……”秋菊涨红了脸,满眼的哀求。   老太太身边的秋菊是年纪最大的,已经到了出府的年纪,前些日子周管家替他那大儿子求娶秋菊,老太太不允,虽说还留着秋菊近身服侍着,可却像老小孩一样生气了闷气,等闲不再用秋菊。   “奶奶身边的丫鬟都调、教的好,懂理晓规矩的,比那小门小户的小姐丝毫不差,也怨不得别人惦记。”   老太太不高兴了,抢过于珊手里的蒲扇,呼哧呼哧狠狠地扇着风,呵斥道:“安哥面前也胡说八道的!不怕带坏了哥!”   “哎呀,果见人心都是偏的。我也没说什么,这就护上了?得了,为了霸者您的独宠,赶明个,就给这小子开蒙了吧,先送到韩师傅那练两年,再送到陈先生那里吧,看他这小个头,带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我弟弟。也省的他老在您跟前晃悠,有这么个成器的比着,让您越发瞧不上我。”   “奶奶……”于安顿时苦了脸,他不要去练武、他不要去上课,他的知了还没逮到!   老太太不想理会于珊装出来的吃醋的样子,可见于安可怜兮兮的苦巴巴着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拿着蒲扇轻轻敲在了于珊的脑袋上:“比你那母亲还心狠呢!整天说安哥装,我看你比谁都能耐!”   说着轻轻哼了一声,到底还是给了于珊面子,将蒲扇往后一递,秋菊很有眼色的接了过来,轻轻扇着。   “赶明个,让周管家带着他那大儿子过来,我相看相看。若是不好,你再留个一年半载的不着急……”   “哎!”秋菊略带了些哽咽,向于珊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笑。   她也舍不得老太太,可她今年都二十二了,是静安堂里年岁最长的丫头,再不出府就是老姑娘了。周家哥哥等了她四年了,怕也是等不得了,才不等老太太放她出府就求到老太太跟前来。   老太太心里也不好受,这些年她一直没提大丫鬟,把春香给了于珊后,身边就只有夏竹、秋菊、冬梅三个大丫鬟,日常起居都是这三个人操持。虽早晚都要放出去,可她就见不得别人惦记她的人。   连于珊、杨宇楠这两个丫头都被人惦记了,这让她心里头更不舒坦!   想到这她抬头打量了下于珊和杨宇楠,认命地叹了口气。许是真如杨老太太说的,她这静安堂风水好——养人!于珊和杨宇楠这两个文武兼修,不扭捏,出落的极好。跟的又是皇室出来的子萱先生,不说跟于府的姑娘比,便是拿到皇家去,这容貌这气度也是丝毫不差的。   前些年长房事物说是交到了她手上,可实际都是于珊背地里打理的,于珊愣是将杨氏的财产嫁妆翻了个倍,于珊处事干脆利落,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记账法,将那些个掌柜庄头唬的一愣一愣的,对于珊也是心服口服。虽才十一岁,可就是说她能顶起整个府邸也不过分,上了了厅堂掌得了家。   至于杨宇楠,小时候一幅刺猬大仙的样子,这两年眼瞅着越发的柔和大方了。秉承了她嫡亲祖母柳绿的好容貌,却没有柳绿的半分乡土气,落落大方,滑不溜秋的,让人逮不到一点把柄。   加上这两个丫头长的美,便是不冲着才名,单为了娶回家好看,也有大把的富贵人家上赶着。   于珊眼见老太太的神色又有些恹恹,忙给于安使眼色。于安伸出一根小手指,朝上方指了指,意思是还要接着上树。于珊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于安的眼睛亮了亮,从凳子上划了下来,开口第一句话,差点气的于珊揪过他打屁股:“四姐姐昨天收到了两封家书,好像是从西北那里捎过来的。”   于安绝对的公报私仇!想当初,为了给于华捎幅画像过去,于珊威逼利诱让他端坐着凳子上做了半晌午,承诺了好些事,其中一件就是若是哥哥也递画像回来,第一个给他看。从那之后,于安就带着刚得回来的小白,每天早中晚三趟地往珊院跑。   于珊敢这么承诺,是因为她知道于华肯定不会写信回来的,于华离府快四年了,一封家书也没有,她也只从谢昆那里得知于华还活的好好的才不间断的写家书。   可让于珊想不到的是,老天爷不厚道的抛弃了她,站到了于安的一边。远在西北的于华被谢爵爷设计了,大半年的时间一直不曾拿到她的书信,便写了封家书回来过问。这信连同谢昆解释的信同时送到了于珊的手里。   可于华虽然寄了信回来,却没有画像,于珊见于安一副失落的样子,她就不忍心了,将信给于安念了一遍。   可这小子不仅没学会不贪不念,反倒记仇的很,因为只念了一封,另一封谢昆的信没念给他听,他就在这里挖了个坑。   老太太听了于安的话,果然精神了不少,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不少,笑眯眯地问:“果真?可是华哥的信?”   老太太刚问完话,老爵爷就跨着大步进来了:“衿容,你刚说啥?有华哥的信?”   于安看了看于珊恶狠狠地嘴脸,很适时地摆出一副悲壮的样子,狠狠点着小脑袋,脑袋上的朝天辫一弯一弯的,有些滑稽!   “拿来!”老太太与老爵爷一见于安承认了,同时将手伸向了于珊。   于珊收回放在于安身上的目光,呵呵笑着,正待开口否认,就见那小屁孩缠到了杨宇楠的身上,说:“楠姐姐,可带来了?”   杨宇楠冲于珊抱歉地笑了笑,伸手在袖子里掏呀掏,然后在于珊震惊的目光中,掏出两封家书,果然是前些日子刚收到的谢昆和于华的书信。于珊是把持了大半个爵府,她能买通守门的小厮给她送信,可对杨宇楠来说,只要她能自由出入珊院,那就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桃吃。   老太太老爵爷一人一封抢到手上,只是老太太的神色有些复杂,因为老太太抢到的是谢昆的书信。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就听老爵爷哈哈笑开了:“果然是华哥的笔迹。”   老太太神色一松,似笑非笑的看着于珊,轻咳一声,不紧不慢的就将谢昆的书信打开了。如果老爵爷拿到的真的是于华的书信,那这封书信就不是她以为的私相授受的‘情书’,而应该是汇报情况的‘间谍报告’。   老爵爷越看越高兴,老太太越看眼越红。一个是报喜不报忧,一个是实况报道,当然带来的效果就不一样。   ☆、第84章 :   于安可不管他们都在想什么,他从背面打量了下老爵爷和老太太手上的家书,然后迈着小短腿就爬到了老太太的椅子上,也不嫌热,跟老太太挤在了一处,一本正经的看着。   老太太见于安一脸严肃的模样,因于华受苦所带来的难受稍减,她一手拿着书信,另一只手将于安搂到怀里,问道:“看你这样子,倒像是能看懂了?”   “可不,千字文都学会了,就是四姐姐的东西藏的紧,我自己拿不到书信,只有楠姐姐能拿到。可是楠姐姐也好过分,拿到了都不肯给孙儿先瞧一眼……”于安一本正经,头也不抬,一边抱怨着,一边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地看家书。   正看着,就感觉面前一股凉风,在这炎热的夏天,真是舒坦啊。还不等他庆幸,就觉得这风越吹越阴,他缩缩身子,抬头看去,就见她的亲姐正恶狠狠地看着他。他忍不住孩子气地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屁股,约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开始疼了。他越发紧的凑到老太太身上,巴结道:“奶奶,我今晚想要跟您睡。”   于珊的‘想都不要想’还没说出口,老太太就笑开了:“好,比起珊丫头,你可是个功臣。”   于珊不忍扫老太太的兴,将本想对于安说的话咽了下去,只对着于安比了比嘴型‘你给我等着’,就轻轻放过了他。   转念一想,这事只于安一人也完成不了,决定性的因素不在于安身上,便转了头看着笑得含蓄的杨宇楠,不怀好意地摁了摁手指。   “楠丫头,我那新得了一本古籍,你一会随我去书房取。”老爵爷头也没抬,只一遍遍地看书信,一双瘦削的手反复摩挲着宣纸上的字迹。   于珊脸上的坏笑就僵住了,一来是眼见着他们一人找了一个靠山心里郁闷,二来也是见老爵爷这幅样子,心里难受。   她眼见老爵爷脸上的欣慰尽露无疑,心里原本的猜测就有些吃不准了。   于华其实算是叛逃离家的,他在受罚期间,背着老太太老爵爷离府而去。虽说老爵爷和老太太对于华离府的时间摸得一清二楚,但就当时的情况来看,于华的确是为逃避惩罚,愤然离家出走。   她并不知道当初老爵爷与于华在宗祠里都说了什么,她只记得于华醒来后,脸上的坚毅与破釜沉舟,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于华这一边,鼓励他出去闯闯。   其实比起他们说了什么,更让于珊介意的是老爵爷的表现——老爵爷在于华出走后,像是对于华失望了,再也没提过于华袭爵的问题,只是更加频繁的出入静安堂,对于安的日常起居百般上心,而且个人也十分注重养生,他狠心将于昭轩送到了慕容莲月养伤,之后别说发火了,便是气都没有生过。   眼瞅着老爵爷和老太太都在尽心教育着于安,这让于珊有了种,于安才是下代爵爷的错觉。她第一次后悔自己上辈子活得太窝囊、时间太短。她上辈子死的时候,老爵爷老太太皆健在,没有牵扯到这一代的爵位传承,她不清楚以后会有什么变故,更不知道于华的将来是怎样的。   可两个老人到底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含饴弄孙还行,却再不似前些年,对孙子辈都能狠得下心严格管教了,他们的心软了。远的不说,只算于华于安的开蒙时间。想当初于华四岁就开蒙跟了陈先生,五岁拜师韩师傅。眼下于安也四岁了,可只要这小鬼一撒娇,别说开蒙了,两个老人不陪着他玩就不错了,就连千字文还是于珊硬逼着于安学的。   于安聪慧异常,千字文读写一遍就会,身子骨也软,四岁就爬树爬的很溜,不论学文学武都不会错。只是于安这性子,让于珊愁破了脑袋,怎么看都像是地基不稳,她唯恐于安出息成小版于昭轩,所以,对他的教导比两位老人还上心,说句实在的,阖府上下倒只有于珊能偶尔狠得下心对于安了。   有一次她隐约把她的担忧跟老爵爷说了,老爵爷很心宽地安慰她:“安哥可比你爹爹小时候聪慧多了,别瞎比较。说起来,老大还是能耐的,我一生只得三子,你爹爹却是四子三女,福气不浅。”   于珊听完,感觉自己狠狠地咽了口血进肚子。她知道老爵爷的意思是多子多孙多福气,可再有个小版于昭轩,对于府真的好吗?   向来未知的才是残酷的,所以这四年,她顾不得遮掩锋芒,一步步从老太太手里接过了长房事物,包括老太太没收的于昭轩的财产都是她在打理,不知不觉的把持了于爵府过半的权利,帮衬着老太太管起了家。   四年前,瞬间成长的不仅仅是于华,还有于珊。不得不说,她这只来自异世的小蝴蝶,在经历无数次露珠打翅后,终于再一次煽动翅膀,不大不小的改变了大盛王朝的轨迹。   于珊正想着心事,就听老太太气闷地哼了一声,她收拢心神,只见杨思瑶不顾酷暑,抱着八个月大的于诚来给老太太请安,后面还跟着于蕴、于丽两个长房小姐,外加几个丫鬟婆子,颇有些浩浩荡荡地气势。   老太太烦不胜烦,轻掩了眼皮,恹恹地松开了于安。老爵爷有心离开,可到底不好太不给小杨氏留面子,便在主位上坐了,静等几人进屋。   杨思瑶原来身为妾室的时候,没身份往老太太身边凑,眼下可不一样了,她是正经的长房主母,到静安堂给老太太请安天经地义。   于珊觉得,老太太最后悔的事估计就是扶正杨思瑶了。杨思瑶被扶正后,适应的相当好,摆着嫡母的架势,教导着于蕴、于丽,近些日子更是蹦跶着为长房的子女相看亲事。她还无视老太太立下的五天一请安的规矩,每天早中晚必定亲至静安堂向老太太‘表孝心’。   “给父亲、母亲请安。”杨思瑶有些病歪歪的,脸色蜡黄,将她的好容貌毁了个七七八八。   想当初她六个月的孩子小产,坚决不肯回府,非要照顾于昭轩。慕容莲月是避暑胜地,有山有水,可其他时节就有些阴冷。杨思瑶在那过了两个寒暑,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养了两年,好不容易有了于诚,又被于昭轩的狠心打击的产后抑郁,这才彻底伤了根骨。她扶正后养了半年也没见好。   于珊每每看着杨思瑶半死不活的样子,说不出是解气多一些还是怜惜多一些,但总要感慨命运的神奇之处。杨思瑶眼下的样子像极了前世的杨氏,前世杨氏生完于安后也是彻底坏了身子,一直拖着病体活着,活的比于珊还久。   “给祖父、祖母请安。”于蕴、于丽同时行了礼。   于蕴已经十二岁,五官清秀,虽说也就一米五五的个头,可出落的前、凸、后、翘,颇有些娇小玲珑的风情。若是按照现代人来看,十二岁一米五五并不算矮,可是古人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女子十一二岁来过初潮,甚少再有拔个的了,于蕴这辈子,别的不说,单就个头上,就只能低于珊一辈子了。   于丽九岁,前年才开蒙入学。可能是被花姨娘拘时间长了,行事有木讷,不似小时候那般顽皮。她越大跟花姨娘长的越像,尖尖的下巴配上大大的眼睛,虽说还是狐里狐气的,可并不带风情,倒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初中生。   “母亲。”眼见众人行礼毕,于珊站起身,给杨思瑶行了一礼,端的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杨宇楠也随后行礼,只是并不开口称呼。至于于安,他在外人面前就是个不知礼的霸王,行礼这一套压根不会,见了亲近的人,他打招呼的方式只有一种——往人身上爬。   杨思瑶受了礼,得意也不显在面上,对老太太说:“还是母亲养出的知道心疼人,早早的便来母亲请安。”   说完回身训诫于蕴、于丽:“你们两个,不可日日惫懒,要多向珊姐儿学学。便是楠姐儿都比你们孝顺……”   杨思瑶这话,就差直说于珊和杨宇楠谄媚巴结老太太了,孝顺?孝顺怎么从没见她们两个去梅苑给她请安?   “行了,都是一家人,坐吧。”老太太打断了杨思瑶,百无聊赖地说着。   “谢过母亲。”说着在下手坐了。   于蕴正要坐下,便见杨思瑶递过来的眼神暗含警告。于蕴抬头,看了看站在老太太身后的于珊和杨宇楠,嘴一撇,乖乖地与于丽一起站到了杨思瑶的身后,给杨思瑶撑场面。   “母亲,蕴姐儿也不小了,若是姐姐还在,怕是早定亲了,说起来都怪我身子不好,拖累了蕴姐儿。”杨思瑶也是演戏的能手,说着就将于诚递给身后的奶娘,捏着小手帕嘤嘤哭起来。   于蕴面上也没什么神色,一开始说这话的时候,她还脸红,被说得次数多了,倒是不当回事了,左右她不急,于简今年就参加乡试,若是中了举,再参加会试殿试,到时候她的身份自然会水涨船高。于华不在京城,在外是于简这个庶出的撑场面,她亲事说的越晚越好。   “蕴姐的亲事你不用着急,先将养好身子要紧。不说别的,就是六少爷也离不了你,总不能再养在我身边的。”   杨思瑶压眼角的手微微一顿,她就没想将于诚塞给老太太。她这辈子就这点依靠了,可老太太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再养不好身子就要抱走于诚?   “母亲说的是,诚哥夜里啼哭,怕是扰了母亲的清静。只是,蕴丫头的亲事……”   老太太喝了口茶,没说话,杨思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老太太一清二楚。   眼下杨思瑶的确是长房正室,可已经失了于昭轩的宠信,而菊苑的花姨娘却风姿正好,于昭轩回府后,杨思瑶就心惊胆战。杨思瑶无非是想借着老太太的手,杀鸡儆猴,用于蕴的婚事对花姨娘说,‘我能决定于蕴的亲事,就能左右于丽的亲事,你给我老实些’。   再有一条,便是钱的问题了——杨思瑶现下手上的确没钱没权,但庶女的嫁娶事宜都不能瞒过了她,她此举是存了算计于蕴的聘礼嫁妆的心思。   “母亲快别说了,再说下去,蕴姐姐该恼了。”于珊嬉笑一声,像是护着于蕴,出口打断小杨氏的话。   于蕴站在杨思瑶身后,冷笑了一声,说:“母亲,想来妹妹是觉得您偏心了?您也该为珊妹妹张罗张罗了……”   杨思瑶听罢,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张罗?她倒是想张罗,可她张罗的着吗?于珊、杨宇楠这两个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她既不占嫡母的名分也不占一品爵夫人的地位,这两个小祖宗的亲事,哪有她说话的份。于蕴这是明知道真相,还上赶着给她难堪!   杨思瑶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很快收敛了神色,她状似宠溺地拉过于蕴,照着于蕴的额头,狠狠戳了一指头,“你呀,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若不是你在前面挡着,珊姐儿、楠姐儿哪能现在还没说上人家。”   老太太神色一闪,看了看于珊、杨宇楠的神色,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雨天同学打赏滴地雷,好开森,打滚求抱抱~~   ☆、第85章 :   杨思瑶扶正还不足半年,就这半年的时间,她已经无数次在老太太面前提起于蕴的亲事。老太太并不着急,每次都给挡了回去。于蕴上疼宠她的父亲,下有得力的兄长,都不会任由她被杨思瑶算计了去。   可杨思瑶最后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她,若是于蕴一直拖着不肯定亲,于珊和杨宇楠的婚事怎么办。虽说她不着急嫁孙女,可大盛王朝十一定亲十三成亲的大家闺秀大有人在,便是再晚些,于珊明年也该定亲了。   莫非于蕴撺掇的于昭轩和于简故意拖延?实在不能怪老太太如此恶意地揣测于蕴,实在是,自从于华走后,于珊于蕴两个人的矛盾日趋白热化,便是当着长辈的面也不打掩护。   要说闹成这样也是于蕴自找的,于珊既然答应了于华不让人欺负了,就不会忍气吞声地活着,于蕴看不惯于珊总找茬,言语挑衅,可于珊好歹是成人的灵魂,面子上让人抓不到把柄,倒是于蕴为此受了不少惩罚,从抄经书、打手板到关禁闭不一而足,如此斗来斗去,把矛盾斗成了死结。   想当初于华怒打于昭轩这事,阖府上下是封了口的。于蕴仗着手里有银子,以为父亲讨公道的名义,买通小厮得了消息。也是赶巧,这小厮就是当初祠堂里苦劝于蕴的那一个,最吃于蕴那一套,看于蕴又孝顺又可怜,一时口风不紧,便说‘这事找不着别人,是大少爷所为’。   于蕴为于简百般算计,这把柄如何不好好用。   她在侍奉于昭轩汤药之际,没少说于华的坏话,只等于昭轩病好后惩罚于华。可她想不到,于华从宗祠出来,叛逃离家了。于华不在京城了,她再吹耳边风也不能惩罚于华落嫡子嫡女的面子。   于蕴颇肖其母,目光短浅,做事不经大脑,便要往府外传!   于珊那会子已经开始着手收买人心,几乎在于蕴买通婆子的同时于珊就得了消息。她也不找于蕴算账,也不禀告老太太老爵爷,直接质问于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二哥比我清楚。就算大哥的名声坏了、于府的名声坏了,那他也有个于府在这京城等着他。可你有什么?二哥,你们若是好话听不进去,那我就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京城里有一点风声,那你们生母的事,哼,你便等着听桥书吧。”   很快这事就不了了之,只是于蕴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善,两人正式‘宣战’。   初时,于蕴仗着于昭轩的势,下人也巴结着,而于珊羽翼未丰,两人的交锋还有看头。后来于昭轩被老爵爷打发到了慕容莲月,于简又不支持于蕴,于蕴很聪明的转战学堂。一个是有了两辈子的记忆的于珊,另一个是争强好胜的丫头,再加上子萱先生的偏袒,谁胜谁负都不用说。   “奶奶,我困了。”于安眼见众人都不说话,气氛也不怎么好,很及时的打了个哈欠,扯着老太太的袖子撒娇。   老太太低头看了看于安亮晶晶的眼,对杨思瑶说:“你先回去吧,蕴姐的事,我会留意。”   杨思瑶嘴角微翘,说:“那儿媳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就先告退了。”   “奶奶,您要管三姐姐的亲事?”于珊见小杨氏带人走了,在老太太的下手坐下,好奇的打探道。   “奶奶,那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左右爵爷也闲来无事,不妨让他接过去?”杨宇楠也忍不住劝老太太。   “哼,咱家的姑娘岂是愁嫁的。放心吧,只要放出风去,大把的夫人上门打探。只是这几年咱们于府低调行事,倒是没了放风的由头……”正说着,老太太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眼顿时有些不怀好意,她将手肘压在桌子上,头探向另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爵爷。   “干嘛?”老爵爷见老太太这幅样子,身子微微后倾,顿生警惕。   “今年是你花甲之年吧?”   “是啊,你老糊涂了,你只比我小一岁,总不能连这都记错了。”老爵爷眼睛一转,就坐直了身子,也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本要出口的话顿时一滞,慢腾腾地收回上身。她若是他坑了老爵爷,那明年老爵爷就有理由坑她了,这个借口不合适,很不合适,还是需要再想一个。   ‘噗嗤……’于珊忍不住笑了起来。   “爷爷,六十大寿可不能马虎了。爷爷是八月份生辰吧,我明天就开始准备。”老爵爷正要拒绝,就听于珊接着说:“我一会就给哥哥去封急信,算算时间,刚好可以赶回来……”   老爵爷的话就咽了下去。   于安鬼机灵看了看老爵爷又看了看老太太,顿时蹦跳开了:“祖父要过生日?哥哥要回来了?”   于珊心里不忿,记着他告状的仇,装作看不到他欢快的样子,不肯理他。   杨宇楠可不管,她背对着于珊,俯身捏了捏于安的小脸,纠正他:“祖父是过寿,不是过生日。你每年过的才叫生日。”说着频繁地冲于安使眼色。   于安从善如流的眨了眨大眼,一副十万个为什么的样子,顶着满脑门的官司,走到于珊的跟前:“四姐姐,为什么祖父是过寿,我只能过生日?”   于珊坐着,于安站着,两人正好大眼瞪小眼。从旁人的角度去看,就见两张相似的脸,一个委曲求全,一个冷傲肃然。   于珊有心不理他,可现在不止是杨宇楠一脸谴责了,就连老爵爷和老太太看她的眼光都有些不满。   “六十岁以前是生日,六十岁以后叫寿辰,做寿是为尊者庆生的意思。你一个小屁孩,离着寿辰还远着呢!”说着见于安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到底心里有气,扯过于安照着他的屁股就打了两巴掌。   “姐,疼,疼……”于安挣脱开来,果真捂着自己的小屁股,眼泪汪汪地。   老太太见他这幅样子,装出几分不高兴的样子对于珊说:“你小时候那般顽皮,我都没打过你。”   于珊来不及辩解自己小时候的乖巧,只顾着喊冤:“奶奶,他装的,我根本没使劲!”   “你这小子,不用下银豆豆了!眼泪不值钱!”   于安接收到老太太‘适可而止’的眼神,乖巧的抽了抽鼻子,摸了摸屁股,说:“咦,果真不疼,谢谢四姐姐。”   于珊再也忍不住,也不看众人的脸色,气咻咻的要回珊院去,走到一半,想到下午京里的银线铺子今个下半晌要来对账,便又往静安堂走,不等进门,就听里面笑开了,老太太老爵爷笑的笑声里掺杂着于安稚嫩的求饶声,她便在门口站住了。   好吧,她得承认,于安那小子还是有点用处的,自从他能跑会跳了,虽给她惹了不少麻烦,但好歹也成功晋级成了老爵爷和老太太的开心果。老爵爷和老太太对于昭轩的包容和容忍,何尝不是看在于华和于安的面子的。只听说过母凭子贵的,他于昭轩倒是开创了父凭子贵的先例。   于珊不忍进去打扰,便在门外等着。这两年,两个老人越发不把她当孩子看,她想承欢膝下都没法子了,哼,那小鬼就是仗着自己小!她不得不承认,她吃醋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远远的就见于昭轩往静安堂这边来了,想要避开已是来不及,便在门前站着,等他靠近。   “父亲。”于珊乖乖地行礼。   “免礼吧,怎么不进去?”   “刚刚出来的,在等楠表妹和弟弟,父亲请进。”于珊这谎话说的是面不改色。   于昭轩回府后,也经常到静安堂这里,有时会进去坐坐,有时便装成路过不进门。以往一年也碰不了几次面的父女,倒是常常在这静安堂的门口巧遇。于昭轩听到了里面的笑声,迈开的步子收了回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进去,里面就只会剩下于安的声音,而不再有老爵爷和老太太的笑声,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父亲?”于珊见于昭轩止了步子,颇疑惑地望向他。   “珊姐,陪为父走走可好?”   于珊顿觉天雷滚滚,他这是要打温情牌?那也该去讨好老爵爷和老太太,她一个迟早要外嫁的闺女,哪受的起她这般礼遇?她悄悄打量了下于昭轩,却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原本从他的行事上还能看出荒唐的迹象,他回来的这大半年,于珊眼瞅着是沉稳了,心思也难猜了。   于昭轩今年三十又八,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他将蓄起的胡须,打理的很精致。约是想的多吃的不香,他身子比四年前消瘦了不少,身上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儒袍,这幅样子,倒真有了大儒生的气质。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肯定是不错的,谁也说不准于昭轩什么时候就蠢病复发了。   “父亲言重了。只是,女儿今天的功课还没写完,就先告辞了。”   “你可在怪我?”   于珊看着于昭轩落寞的样子,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父亲说的哪里话,父慈女孝,哪有什么怪不怪的,您想多了。”   “罢了罢了,我也不逼你。只是,听说只你与华哥还有些联系?”   于珊警惕地抬起头,见于昭轩一脸的期待,鼻头莫名一酸,想着这事反正也瞒不过,只要鼻子下面有嘴的,一打听便知晓一二分,也没必要瞒着他,便点了点头。   于昭轩见于珊承认了,眼睛里有了神采:“他……他怎么样?”   “祖父六十寿辰,我会央哥哥回府,届时父亲可以亲自问哥哥。”   “他肯回来?”于昭轩说不上是紧张多一些还是期盼多一些。   说不上为什么,于珊觉得此刻的于昭轩有些可怜,其实仔细算下来,便是说于昭轩众叛亲离也不过分。而人只有在慢慢老去的时候才会对自己曾做过的荒唐事懊恼,于珊从没像此刻这般确认,于昭轩苍老了,不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狠踹于华的青年,也不是不分时间地点就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壮年。这会子功夫,他倒是惦念起了自己的长子了。   “女儿尽力,这便先告退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周六一场春雨后竟然降了温,俺很悲催地感冒了,而且,越来越严重,这几天头疼的要炸鸟,晚上都睡不好觉,今天更悲惨地烧了起来~~   本来寻思着这三天攒出三章存稿5.1期间发,因为5.1三天要回家去,没时间写,现在看是没脑子写了~~   俺申请请个假呗~~其实俺可不想请假了,就怕断过一次后自己懈怠了~~   ☆、第86章 :   自从老太太将老爵爷要办寿宴的消息放出去,于府立时热闹了起来。大盛王朝的风俗向来是先收礼后摆宴,也就是帖子发出去,各家就开始送寿礼,等到摆宴那天,人到就好,也免了慌乱。   杨思瑶眼看着一份份寿礼遮着红绸抬进静安堂,一份份礼单过了老太太的眼再经赵氏、李氏的手登记入册,心里别提多不舒坦了。   她待字闺中之时,根本看不上黄白之物,给她她都不要,唯恐添了铜臭味,惹得杨老爵爷不喜。可现在不同了,她不得于昭轩欢心,只能把持着庶务才能出人头地,虽然长房的财产都充了公没了私产,但老太太年纪大了,她以长房长媳的身份替老太太分忧,主持于府的中馈还是使得的,哪能一直这样便宜了二房三房,谁晓得她们搜刮了多少油水。   因老太太要交代三位媳妇寿宴的事,便将三个儿媳妇同聚到了静安堂。李氏虽是庶媳,难得的办事规矩有分寸,便将席面交给了她去打理,定要办的大方体面;而赵氏心细,虽是心眼不足,可也正是因此,才待人赤诚,让人挑不出毛病,便是真有人存心挑衅,也有于倩、于静帮衬着,倒也不怕什么,便将待人接物的活计交给了她。唯有杨思瑶没得什么安排,老太太只让她安心养病,万勿劳心劳力。   杨思瑶眼见赵氏李氏应下了,撕扯着自己的小手帕,有苦不能说。   一出了静安堂的大门,杨思瑶挽了赵氏李氏的手,说道:“都怪我身子不好,累的两位弟妹替我辛苦了这么多年。”   “大嫂哪里话,母亲也是心疼你,再说了为老太太分忧,是咱们的本分,不敢说辛苦。”赵氏任由小杨氏拉着,她年纪比小杨氏大,这大嫂叫的就有些言不由衷,言谈间不软不硬地讲将小杨氏的话顶了回去。   李氏却慢慢地抽出了手,说着:“两位嫂嫂,我还要去搜罗食材,便不久留了。”   “三弟妹急什么,这还有个半个月呢。”赵氏连忙撇下顾影自怜的杨思瑶,紧了几步站到李氏身旁。   “二嫂,我可比不得你,你是大家出身,又有大小姐二小姐帮衬着,我也就只能笨鸟先飞了,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只盼到时候不要出了差错、丢了咱们府上的面子才好。”   赵氏想了想,提点道:“你不妨先拟个单子请母亲过过目,让母亲为你把把关。我虽不曾办过这席面,帮不到你,可母亲却……”   两人说着,竟有渐走渐远的架势。杨思瑶急了,连忙赶上,插嘴道:“若是两位弟妹有哪里用的到我,尽管说。虽是母亲心疼我,我却是不敢偷懒的,不然爵爷又该数落我了。”   赵氏李氏面上都应了下来,反正需不需要帮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便是给她这个面子也没什么。   其实赵氏李氏心里也犯嘀咕,按理说老太太既然扶正了小杨氏,便是接受了她的意思。她们本以为老太太会借着这次寿宴将小杨氏以长房长媳的身份推出去,到时候再让小杨氏顺理成章的接过庶务,可没想到两人都猜错了,老太太这是准备继续架空她。   说起来,赵氏李氏这两个都是没什么野心的,这两年打理庶务也不怎么上心,对她们而言,公中的那些财产早晚要交到小杨氏手里,还不如打理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眼瞅着三人都离了静安堂,于珊忍不住埋怨老太太:“奶奶,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您怎么又临时改了主意?”   赵氏李氏为媳十多年,倒也算摸准了老太太的秉性。老太太原本定的确实是从老爵爷寿宴开始,慢慢将于爵府的事物一步步交给小杨氏打理。她年纪大了,不想管家了,既然长房有了明正言顺的正妻,便交出去也无妨,左右掀不起大风大浪。可她今日看着小杨氏那双眼睛,柔弱中带了野心勃勃,突然就变卦了。   “我想了想,咱们还是擦之过急了,华哥对老大夫妇偏见颇深,他难得回府一趟,实在不必为了那起子眼皮子浅的,惹得他心里不痛快。”   “奶奶……”   “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华哥他太倔强了,怕是不一定肯回。可他若是回来,看小杨氏掌了家,不定心里想些什么。珊丫头,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我总不能让你父亲去求他,老大便是再不成器也是你们的父亲。”   “奶奶误会了,孙女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保证,哥哥他肯定会回来的。”于珊眨巴着大眼睛,出口保证道。   “但愿吧。”老太太并没有被于珊的保证糊弄到,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于珊有些欲言又止,若是没有意外,于华自然能赶回来,可西北军营离京城上千里,万一路上有事耽搁了,倒让老太太和老爵爷空欢喜,所以于珊就将更多的保证咽了下去。   于珊的目光有些迷茫,她看着西北方向,心里说着:他怎么能不回来?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里是他的根系所在,这里有牵挂他四年的亲人……便是绑也该将他绑回京城的。   于珊虽然这么想着,但是绝对没有想到,于华真的是被绑回京城的。   老爵爷的寿辰逼近,京城于府却没有得到丝毫关于于华归京的信息,上到老爵爷下到于安,都有些闷闷不乐,就连信心十足的于珊心里都打起了鼓。到了老爵爷寿辰的前一天晚上,一家子各怀心思的吃了个‘团圆饭’,便都早早的歇下了,为明日的忙碌养精蓄锐。   于珊揪着杨宇楠狠狠抱怨了于华的狠心,谢昆的不靠谱,直到月亮高高才满腹郁气地睡下。   子时的帮子刚刚敲过,于珊就惊醒过来,翻来覆去的再难入睡,索性披了衣裳到院子里纳凉,想着明日可能遇到的是是非非。   秋初的风微凉,她坐在石凳上,万籁俱寂,只有四下的虫鸣相伴,想着想着倒是静下了心,索性趴在石桌上打着盹。   若是让老太太知道她一个大家闺秀,好好的闺房不待,却跑到院子里睡觉,怕是少不了一通埋怨的。好在发现她的不是老太太,这才免了一通数落。   只是,若让于珊选,她倒宁愿是被府里的人发现,也好过被谢昆这个外男撞见。   于珊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人‘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她习武时间已经不短了,警惕性不可谓不强,几乎在察觉的同时她就坐直了身子,睁开了眼。   夜色朦胧,于珊只看到两个男人站在院子里,一个被束缚了双手‘五花大绑’,另一个拿着绳子的另一端,扯开一节子,悠闲的转着。月光并不亮堂,于珊连两人的轮廓都看不清,却猛地站起身,向着两人的方向说:“谢表哥,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两天!”   言罢不等谢昆回答,从石桌下抽出一把软剑,想都没想就冲两人的方向刺去。   谢昆急忙放开牵着于华的绳子,飞速后退,口中打趣道:“表妹,四年不见怎的变得这般热情?”虽是这般说,手上却不敢马虎,四年不见,他虽不知于珊有了多大的进步,但想当初她习武的认真劲却是记忆尤新,若是根基打的牢,四年时间小有所成是大有可能的。   “妹妹……”   于珊往前冲的身子一僵,只是却慢慢冷了神色,将软剑往石桌上一放,口中嘲讽道:“哥哥好出息!还真是被绑回来的!”说完气闷地坐下,并不再理睬两人。   于珊跟老太太于爵爷说的时候,就打定主意务必让于华赶回来的。可是拿于华对京城于府的感情来赌,绝对不保险。所以她在给于华去信的同时,也给谢昆写了一封信,意思就是若是到了七月二十,于华还没有启程的念头,便‘请’他想法子将于华带回来,便是用绑的也再所不惜!   谢昆因木爵爷的事,欠了于珊人情,但凡有‘报答’的机会,他就不会放过,四年前应下看顾于华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只是他错估了时间,带着极度不配合、总想半路逃离的于华,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才比于珊要求的最晚时间晚了两天。他也知道于珊这两天必定过得挺纠结,这才开起了玩笑。   看着这兄妹两个目中无他,用沉默对话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总是完成了于珊的嘱托,便很知趣的说:“一路劳顿,我就不多待了……”   于珊张了张口,有心挽留,但他一个外男刚回京就留宿外府,总不是那么回事。便没有出声,任由谢昆翻墙而去。   不得不说,谢昆功夫不错,大半夜的,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将极不配合的于华运进府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院子里这不大不小的动静,惊醒了守夜的春香。她朦胧着眼,披着外套,薏语到:“小姐怎么还不歇息?”   等看清还有一人,她一下子就跑到了于珊身边,将于珊护在身后,尖声喝问:“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于爵府!”   只是,过了好一会,不论于珊还是于华都没有应声。于珊躲在春香身后,趁着春香注意于华的功夫,几不可见地揉了揉眼,只是眼圈还是红红的。   春香也机灵,见于珊没什么反应,又见身前之人被捆绑着,轻舒了口气,大着胆子往前凑。   而正在这时,于华开口再次喊了声:“四妹妹。”   春香脸上的神情一僵,不敢置信地问道:“莫非是大少爷?”   等确认了,才惊喜地回身拉着于珊说:“小姐,小姐,真的是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话说到一半,见于华被绑着,气愤地说:谁这么大胆子,竟然这样对您!”   边说着便要給于华松绑!拆到于华的肩上,才敢抬头看他。只这一看,却是惊得她再次大叫起来:“大少爷,你的脸?”   背后的于珊心里咯噔一下,但仍然强忍着没有回头。   她心里存了春香在逗她的念头,毕竟春香知道她这几天,因为于华的事没少发火,眼下难得得到了愚弄于珊的机会,说不定是在蒙她。   “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对大少爷出手……”   于珊听春香的声音里惊怒交加,不由得半信半疑的转了头,也是适应了夜晚的朦胧月光,她转头的瞬间,正对上了于华微带歉意的双眼。对视了片刻,于珊软了心才打量着于华的全貌。   因为被捆绑着连夜赶路,于华消瘦了不少,一身军装邋邋遢遢地穿在身上,完全没有了京城贵公子的气派……   等她看到于华左耳到嘴角的伤疤,一下子就纠起了心,嘴里讷讷地喊道:   “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礼拜的榜单,编编大人给安排的日更榜,吾表示,请假的三天不做数了。这三天日更三千,等我回去后争取日更六千……   然后,俺泪奔的表示,我这是作死的节奏吗?在家的时间,拖着病体,一半用来手机写文,一半用手机拼命登123言情发文……手机太不方便了,根本登陆不上!早知道带电脑回来!   上次大姨妈来想请假,结果是日更榜;这次假期,又是日更榜!平时俺准时日更的时候,一直没有碰到日更榜。果然,我是不作不死的典范吗?没存稿就申榜!   然后,不是俺不修改错字,实在是手机改文不方便到了极点!等吾回去再改吧,阿门……   ☆、第87章 :   说句很俗气的话:于华从来没想过再次回到于府会是这种境况,没有衣锦,没有荣耀,甚至没有人出迎。他像被捉回的犯事少年,如此狼狈地出现在了于府的内院,出现在他最在意的亲人面前。   他心里有些苦恼,愣愣地甩了甩木麻的手臂,微低着脑袋思索着如何向于珊解释脸上这伤疤,如何解释为何以这种方式回府,最主要的,是如何才能获得于珊的谅解。   “哥哥,欢迎回家!”   于珊得见他如此别扭的神色,因他久不回京的恼怒很奇怪地烟消云散,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行动表达她的感情。她红着眼,张开手臂跑向于华,之后一头撞进了于华的怀里。   “妹妹……”于华张开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四年的军营生活,磨练的不仅仅是他的性子,他的感情压抑的久了,有些不知如何表达,只是感觉眼睛有些热。   于珊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不敢再怨,她有些庆幸,谢昆带回来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骨灰盒。她甚至不敢问他为何容貌被毁,不敢问这四年他过得怎么样。   眼见于华开口要说,于珊眼疾手快地放开他,说道:“哥哥还是先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等过了今日再说不迟。”   “春香姐姐,給哥哥准备热水,洗漱罢了送哥哥回华院去……”   “哎……”春香轻轻揉了揉眼,忙活开了。   于华眼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忙活开了,因于珊突然的改变有些愣怔,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这一夜,于珊心里有事,再没有睡着;而于华这段日子身心俱疲,难得安稳下来,又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几乎一沾到枕头便睡着了,四年来,他心惊胆战,从不曾睡这么香。   天微微亮四下俱静的时候,于珊就叫起了春香,早早梳妆打扮好,踏着晨曦往静安堂去了。   老太太上了年纪,早间睡不着,也是早早的起了身,由秋菊服侍着洗漱更衣。于珊的脚步放的很轻,见老太太闭目坐在梳妆台前,她几无声息地站在老太太身后,接过篦子,轻轻地帮老太太顺着头发。   “秋菊,怎么今天心不在焉的?我不是已经同意了你与周二鹏的亲事……”老太太在被‘秋菊’扯了两下发根后,有些不满地睁开了眼。   从铜镜里,她看到一个明艳的少女,微带歉意地对她示好。   老太太站起身,颇有兴致地围着于珊转了一圈,细细打量少女:一身玫红色单开襟衣衫,脚踩一双杏黄鞋子;头发微笼,在脑后用一支玉簪子紧紧挽着,黑亮的头发披了一背;脸上的妆容并不过分,只打了薄薄的一层脂粉,越发显得皮肤白皙。打眼看去,于珊穿着简单,妆容淡雅,可正是这看似简单的装扮,凸显的她容貌更加出众,连气质都显得温婉大气。   老太太赞赏地点点头,于珊这两年越发会打扮了,只是从不抹涂脂抹粉,顶多描描眉,虽也好看,但难免显得有些素淡,今日可算是听话地扑了层脂粉……老太太当然不知道,于珊半夜没睡,熬出了黑眼圈。于珊是为了遮掩黑眼圈,才不得不民主的采纳了春香的建议,打上了薄薄的脂粉。   老太太欣赏过后复又坐下,心情很好地说道:“继续吧。”   可于珊并不像以往那般逗趣,她像是没有发现老太太的打量与满意,只是机械地拿起檀木梳,又开始理顺头发的工作。   老太太已经年近花甲,满头的银发硬硬的,这让于珊莫名地难受。   “哎,珊丫头,华哥不回来也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只能怪你那不着调的父亲,你不必如此自责……”老太太只当于珊内疚,出口劝慰道。   于珊听老太太提起于华,顺杆接口:“奶奶,我正要跟您说,哥哥他回府了……”   “我知道他不能回府了,这不是你的错……”   于珊有些苦笑不得,只得又说了一遍。   老太太才恍惚意识到,她刚刚好像听于珊说的不是这个。她复又起身,紧紧地抓着于珊的手臂,急急问:“你刚刚说什么?”   “奶奶,大哥今日过了子时,已经回府了。只是……”   “此话当真?”老太太浑浊的双眼蹦出几分神色,难以置信地追问。   “孙女不敢拿这事开玩笑。”   “哈哈……好,华哥终于赶回来了。快,带我去见他,忒的不孝,回府竟然不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太婆。”说着就要往外走,这步脚真与她嘴中的老太婆出入颇大。   “奶奶稍后……您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出门?”   老太太揪了揪头发,夺过于珊手里的篦子,一把塞到秋菊的手里:“别让珊丫头添乱,你快些。”   “快不得,就按照一品诰命的装扮来梳。今天,怕是要领旨的,没道理另外三个爵府满寿都有赏赐,独留咱们于府。奶奶也不希望梳洗两遍吧?”于珊不等秋菊答话,抢先否定了老太太的提议。   “两遍就两遍……”可看了看于珊眼里,半似请求半似强迫的神色,“算了,按珊丫头的意思来吧,不急在一时。”   于珊也是怕没打招呼就让老太太看到于华,到时就不只有喜,更有惊了。   “正巧也有事要跟您说道说道……”   老太太见于珊稍带凝重的神色,便以为于华不肯以于爵府继承人的身份参加寿宴,让于珊来当说客。   于珊很多次张开嘴又无奈的合上,直到老太太那繁复的妆容都上了一半了,她才有些口干地问:“哥哥的脸上多了道疤痕……”   秋菊一直当个旁听者,在老太太与于珊意见相左的时候都没有开口,可听于珊这么说,她受惊之下,手上有些控制不住力道,扯疼了老太太。   而正是这份疼痛,使得老太太确认她没有听错于珊的话。   “怎么回事?”老太太突然沉寂了下来,脸上焦急的神色通通收了起来,在那一瞬间,老太太从担忧孙儿的祖母变成了于府的另一边天。   看着老太太丝毫不露的神色,一时半会的,于珊竟猜不透老太太在想什么。   “孙女也不是很清楚。昨晚哥哥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我看哥哥满身尘土,也就没有多问。”   “可严重?”   “自左耳一直延伸到左边的嘴角。”   “好了,此事我已知晓,可还有别的事?”   于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交代道:“哥哥不是自愿回京的,是孙女请了谢表哥帮忙强行将他绑了回来。”   老太太听罢,失望之余,却是神色一松,说不出为什么突然放了心。可能是放心于珊不曾有任何事欺瞒与她,也可能是放心于华并不是自暴自弃,灰溜溜地借坡下驴。   老太太将府出身,比于珊更了解将士这个物种。若是于华在容貌已损的情况下还自愿回京,虽然可也说是对老爵爷感情深,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有些失了将士的骨气。   在老太太看来,于华四年不回京,定是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而之所以肯这么想,是因为于府里的老老少少还是他最在乎的人。另一方面,怕也是想着功成名就后,用成就遮掩关心他的人的伤痛。   想及此,她忍不住轻笑起来,只是不论于珊还是秋菊春香,都不能忽视老太太眼角的眼泪。   “罢了,他既然已经留在了府上,一时半刻怕也跑不了,让他休息吧……”   天色还早,于华又是子时后才睡下,她们这边以为于华还未起身,实际华院的于华早就起了身。于华自小就磨练出了‘闻鸡起舞’的生物钟,便是四年前还待在于府的时候,他醒后就不会赖在床上。   身边没人伺候,于华也不需要别人伺候,便自己打了冷水洗漱完毕,穿上夜间备下的淡紫色衣衫,出了院子闲闲的溜达。   于府今日很热闹,他走着走着便到了外院,一路上碰见不少忙忙碌碌的丫鬟小厮,看着于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于华就在一路不敢置信地“大少爷?”的问候声中,到了外院。   “对,再高一些,右边的矮一些……好,好,就这样!”   “寿字贴歪了,把右边的边角扯直了……不是这样,不是……算了,让我来,你去将红绸扯开……”   于华到正院后,正见于简指挥着仆人挂彩绸,他站住脚,抬眼看去,只见于简亲自上阵,将寿字扯的高高的,只他还没有寿字宽,拉扯间有些捉襟见肘,好不容易贴平了,矮梯子却晃荡开了。   于简这两年也是抽长,身长一米七八,这些年倒将大半的时间用在读书上,武学上的造诣,便连九岁的于通都不如。他的所有的才华和心智都长在了‘文化课’上。   时至今日,于华已经不会看不上文官,也不会不喜喜文之人,行行出状元,想来小时候的他的确偏激了。只是,便是与军营里的军师相处,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深交不了。   于简去年就已经考取了秀才,名列前三,陈先生已为他报了院试。因于简已经有了功名,所以穿的是青色孺衫,越发显得文质彬彬。   于华看着于简,却有些神色复杂,虽说徐姨娘的事怪不到于简身上,可他心里还是存了疙瘩,演不来兄友弟恭。正待抽身,就见于简放开了扶手,接过红绸就要去挂。   “二少爷小心!小心!”于简自小习武不精,底盘不稳,这些年没人逼着,越发疏忽了武学,眼下梯子不稳,小厮仆人看的很是胆战心惊。   于华光听这稀里哗啦的声音就有些嘲讽,他嘴角微撇,若是由他来挂,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不过他也没准备相帮,左右那么多小厮,还扶不起一个于简,挂不好一道彩绸?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   其中一个小厮左扶右看间,就发现一个颇似于华的少年站在门口。   “大少爷?”   于华听这不伦不类的问候已经一早上了,没什么神色的点了点头,就转身要走。   “二少爷!”   于简听到小厮的话,不顾脚下不稳就转身去看。若是平地上当然不要紧,可他这会站在梯子上,所有人都忙着看于华,直到于简摇摇晃晃跌了下来才有人发现。   于华正对着正室,倒成了第一个发现于简险境的人。他眼见于简果真要坠下,没什么犹豫地将衣袍撩起,借力院子里的圆桌,飞身而起,在于简落地之前拽了他一把,好歹没让他直直倒地。   “大哥……”于简落地前用手支了一下,手上磨破了皮,除此之外倒没受什么伤。   却说于华听了于简的称呼眉头一挑。四年前,他走之前,于简对他的称呼一直是于华;这让他很难相信,四年后,于简潜意识里开口的第一句称呼竟是‘大哥’。   果然是酸腐孺生,守规矩的很!   初秋的太阳出的很早,眼下微暖的阳光照在于华的脸上,那伤疤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凸显地越发明显了。   “大哥,你的脸?”于简的声音带了些颤抖。   “于简,几年不见,你倒多事了!”   说完也不管于简的脸色,扯开落在地上的红绸后对着正堂一比划,气运丹田,一跺脚飞身而起,一瞬间就将两端不偏不倚的挂在了寿字当头。   于华稳稳落在地上,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于华的气质几近冷冽,脸上还是无喜无忧。可他这一手耍的帅气,只震得众人目瞪口呆。   “好!”   寂静无声中,倒是从院门的位置传来了一阵铿锵有力地叫好声。   于华背对着门口,听到这个声音几乎落泪。他转过身,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很大方地行了一个军礼,由胸腔发出一句肺腑:“祖父!”   老爵爷哈哈笑着,拍了拍于华的肩膀,像是没有发现于华面容的任何不妥:“好,有男人味了!”   这会子于华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脑袋,憨憨地笑了:“去西北的时候,碰上刚入伙的三流土匪,一时大意,被伤了脸。伤口不深,也不知怎的留下了疤痕……”   本以为再想起这些,就算不痛苦也会有些难受的,可他站在老爵爷面前,听着老爵爷一句‘男人了’便轻而易举的放下心结,那解释的话都不用想就出了口。   “嗯,没事,活着就好!”老爵爷将后怕与心疼都藏在心底,面上很欣慰。不经历苦难,于华永难成长,在他看着于华挎着几件冬衣离府而去,他就知道,于华以后的路虽然会越走越宽,却也布满荆棘。好在,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都不用忙活了,先吃饭。简哥,你也一起!”   几个小厮回过神,慌忙去扶于简。于简的神色很尴尬,看着于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拿热脸去贴,反倒向着老爵爷请罪道:“祖父,我,我还是改日吧!”   老爵爷微敛了欢喜的神色,看了看于华,没有说话。   “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于华在军营跟莽汉处惯了,虽然心里不再看不上文官,可于简这般又是行礼又是作揖的,他很不适应。   于简苦笑一声,想反驳却无从开口。他不了解西北的风土人情,只是京城从没人说他扭捏,夸赞他有文士之风的倒是不缺。   于是,相互妥协的结果就是,老爵爷带着于华于简到了静安堂……   ☆、第88章 :   如果说军队是个神奇的地方,那在那神奇的地方历练出来的军人就是一个很神奇的物种。   那里有军师那种接近文人的,不论春夏秋冬都扇着一把扇子,饱读诗书兵法,看上去就极有学问;也有纯武将的那种,像谢爵爷,在边关士兵堆里浸淫了近二十年,将京城贵人的优越感褪了个干干净净,唯余豪爽大气,这种人,若是不懂行情的人来评价,只能得个粗鲁野蛮;而文武双全的人也不是没有,像谢昆和于华,不过他们的表现形式完全不同。   谢昆极好的融合了文人的风骨与武将的大气,他的气质偏于中和,较之文人多了豪爽,较之武人又多了几分文气。便是在军营那般严肃的环境里,跟士兵开着玩笑都不觉得突兀;至于于华,有种动物最适合拿来比喻他——变色龙。他有的时候是纯武将,在军营里,他比谢昆严肃,比谢昆爷们,整日肃着一张脸,为人处事很严谨,说白了,就是比谢昆更像谢爵爷的儿子;可有的时候,他却只是一个京城的贵公子哥,比谁都守规矩知礼仪。   四年的沉淀,谢昆遗传自他双亲的两个极端,很好的融合了。   而于华却将天生的本性分裂并进化了。他性子里的鲁莽很好地转成了军人的直爽大气;与生俱来的细心与温柔却化成了他最不愿意承认的‘娘们唧唧’。而这‘娘们唧唧’的个性,却是最先体现在了饭桌上。   于珊早就知道于华回府的第一顿饭,肯定会在静安堂陪着老爵爷和老太太的,所以刚起床就叮嘱了小厨房,除了日常早饭之外,再多做些点心,只是不好只做于华喜欢的,便各色各样的都定了一些,光材料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所以,当老爵爷果真带着于华到静安堂时,她并没有惊奇,只是对于简的到来表示了一点点惊讶。不过她认为,老爵爷肯定是有自己的思量,她不好过问,反正对她来说也就是多准备双筷子罢了。   当她看见老太太含泪地拉起拜倒在地的于华时,她就很知趣地以准备早饭为借口,将空间留给了他们,自己拉着杨宇楠又去了小厨房。   两人刚出门口,于珊就停下了,解释道:“小厨房那边都已经吩咐好了,咱们去弟弟那里坐一坐,他这个懒虫,想必还不知道哥哥回来了。”   杨宇楠看着于珊明媚的笑容,戏谑道:“不抱怨大少爷心狠了?昨天整整抱怨了半夜,真是可怜了我的耳朵。”   于珊的笑容微敛,解释道:“他还是心狠的,是被谢表哥绑回来的……”   杨宇楠先时有些愣怔,之后恍然大悟,她转了转眼珠子,佯装恼怒的甩开了于珊的手:“怪不得昨日向我抱怨谢表哥的不靠谱,好啊,你有后招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白担心!”   “我总要整点保险的手段才能向爷爷奶奶保证啊……”   “也就是说,你担心我提前跟爷爷奶奶说了,抢了你的功劳?”杨宇楠的眼睛瞪的圆圆的,眼球水灵灵的,像是第一次认识于珊。   “不是,不是,我也没想到哥哥真没准备回来,而且昨天那么晚了两人都没回京,我真以为他们赶不回来了。那时候再跟你说有什么用,白让你跟着担心……”于珊见杨宇楠‘含泪’的双眼,急忙摆手,唯恐杨宇楠真的误会她。   于华离京后,这两个小姐妹的相处方式有些特别,颇有些革命友谊的意思在里面。   于珊步步为营,掌家的过程中总有不少烦心事,而杨宇楠一直一来都尽职尽责的当着于珊的垃圾桶,只要于珊愿意说,她就出上一双耳朵去听;如果于珊不愿意说,她也从不会强求。   只有极少的情况,于珊愿意将不开心的缘由告诉她,逼着她帮忙想法子;而大多时候,于珊只是抱怨,不需她插手。就像昨日夜里,于珊就反复的抱怨谢昆办事不牢,却没有将缘由告诉她。   本来这事很正常,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可杨宇楠就是不肯听于珊解释,愣说成是她不把自己当自己人,有事瞒着她。   两人站在左偏院争论了许久,杨宇楠才开恩一般松口道:“我原谅你也可以,但我拿你书信的事就扯平了。”   于珊在与杨宇楠的争论中,就发现杨宇楠反常地纠结着不相干的事,早就起了疑心,所以在杨宇楠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后,她的反应很快,严词拒绝道:“不行!你那不是拿,你那是偷,不告而取视为偷盗,再说那事已经翻篇了……”   于珊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宇楠的眼圈就真的红了,她颤抖着身子,用很受伤的眼神看着于珊,却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   于珊很没出息,剩余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她知道,自始至终杨宇楠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连‘偷’信也是如此。   杨宇楠之所以拿于珊的信,是因为于安那小子相求,她若是不心软点头答应‘帮’他,谁晓得于安会不会走弯路真的去偷,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谁都懂。她拿到书信后,不肯交给于安,也是存了让于安接着去求于珊的念头,或者转个弯去求老太太,让老太太命令于珊同意,反正总要于珊知晓了,她才肯交出书信。   于珊很明白,杨宇楠这一举动很好的将‘偷’这个字背在了自己身上,让于安再没有机会亲自出手。若是她偷偷将书信给于安看了再偷偷放回去,那才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盗者。   不过于珊在杨宇楠面前一向脸皮厚,加上她也是顺杆爬的物种,便佯装看不懂杨宇楠的本意,借着这事与杨宇楠约法一章——以后不准替于安求情!   迫于‘淫威’,杨宇楠不得不签下了这条约,所以这一个多月过的最辛苦的就是于安那小子了!于安的性子时动时静,顽皮起来气死人,安静起来吓死人,因为他最安静的时候就是像卡拉一样,趴在树上的时候。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于珊既然同意了他上树,就不会反悔,可她没说不粘知了。每天中午,只要知了开始叫,她就命人当着于安的面粘知了,每次都粘的干干净净,于安就算再生气不甘也没法子。知了是会飞的,而且活得时间很长,总有那么一个两个的重新飞到树上或者破土而出,不过于珊也是狠心,只要有知了叫,于珊就命人粘。   如此一来,于安气性愈来愈大,为表抗议,索性有没有知了都在树上趴着。面对这种情况,于珊也有法子,他只要上树,她就在命小丫鬟在树下求他,一个小丫鬟挨不住了,就再换一个,直到于安忍无可忍下树为止。所以,这一个对月,于安的心灵和耳朵都饱受荼毒。   杨宇楠想必是忍到极限了,才处处想着抓于珊的小辫子来谈条件。只要她能开口替于安求情,那老太太就不会只听到于珊的‘一面之词’,认为于安说的都是歪门邪道!每次她看着于安憋屈的小脸和于珊耀武扬威的表情,总觉得于珊在欺负人!她想到于安要哭不哭的小模样,越发坚定了要毁约,更是寸步不让,片刻后竟夸张的落泪。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答应了。”   于珊话音刚落,杨宇楠的嘴角就扬了起来,她捏着小手帕拭泪,口里还说着:“哎,这么喜庆的日子,我怎么落泪了,着实不该……”   于珊看着她这样,差点气哭了,但想到哭花了妆还要麻烦一遍,愣是抬高脑袋忍下了。   于珊这才升起打量杨宇楠妆容的心思,她刚刚哭过了,最好让她回楠苑去补妆,也让她解解气!只是这一看心里就更不平衡了,果然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杨宇楠的脸干干净净的,别说涂脂抹粉,就是眉毛都没有描。她本来就肤如凝脂,便是不上妆也极美,所以于珊这会才发现她不曾上妆。   这两人一来二去间,在门口耽搁的时间就有些久了,谁都没有发现门里边一个小脑袋贴在门上,听到杨宇楠胜出后,他咧着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狠狠笑了一阵,才打着小哈欠推开了门。   “咦?四姐姐,楠姐姐,你们怎么在这?”于安的表情装的惟妙惟肖,只是于珊看着他眼睛深处埋藏的喜悦,有些狐疑。   “来叫你起……吃饭……”于珊本想说叫他起床的,可看着他朝天辫扎好了,明绿色的衣服穿好了,小小的玉佩在腰间挂好了,话说到一半就改了口。   “奥,那走吧!”于安心情极好,一手拉着一个就往静安堂正室走。   于珊手上用力拽住于安,狐疑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还这么开心?”   “祖父生日,不对,是做寿,当然开心,当然要早起。哥哥不在,我要一个顶俩!”于安放开杨宇楠,手握成小拳头不停的挥舞着,嘴里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于珊看他这模样,噗嗤笑出声,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辫子,叮嘱道:“你不闯祸就不错了,今天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跟我一起跟着奶奶,不准你跑到外院去。”   “不行!”于安肃着小脸,挥开于珊的手,说道:“我是代表长房嫡子去的!”   于珊也不知是谁教的他,只是听于安这般说还很欣慰,片刻后才说道:“哥哥回来了,祖父那自有哥哥帮衬着,不缺你一个才刚四岁的小萝卜头……”   于安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眼里放光,哪还听得进去于珊又说了些什么,他绕过于珊,急急地往前跑,于珊一愣神的功夫,他就跑过了长廊。   于珊看着前方奔跑的背影,忍不住抱怨:“小没良心的,有个哥哥就不要姐姐了!”   “自找的,谁让你天天跟他说,大少爷有多好多能耐……”杨宇楠轻轻说。   于珊便有些讪讪,她担心于安与于华离了心,的确没少说于华的好话。   于安赶到静安堂的时候,老太太老爵爷已经深入了解了于华四年的生活,便连他曾参与过的几次剿匪都了解了个透彻。这两位老人除了欣慰,就是心疼。至于于华脸上的疤痕,却是被一笔带过,好像容貌被损并不重要。他们谁都知道,越介意越疼惜,于华心里越不舒坦,还不如表现的无所谓来的好些。   于简也是从头听到尾,他的神色很复杂,他并不羡慕于华的生活,相反他很想劝于华回到京城,于华一个一等爵府继承人,根本没必要像个蛮夫一样去拼命、挣军功。他认为,于爵府一脉,从来不曾出过武将,路子根本走不宽。只是他看着于华坚毅的表情,他曾觉得合情合理的劝解就再也说不出口。   突然,廊间传来轻快的跑步声,于华眼见老太太和老爵爷的表情变得宠溺,便知来者定是于安无疑,能在静安堂跑跳的除了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的于安,绝对没有其他人了。他微眯着眼睛,替于安数着步子,静等着。   不一会,门外就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男娃。于华看着这男娃,突然很理解为何于珊会担忧若是他十年不回府,会将于安和于诚弄混淆。眼前这男娃个头小小的,比之三岁的孩子还不如,一双眼睛倒是活灵活现,若是忽略性别,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于珊。   于华按捺不住欣喜,紧走几步将于安抱在了怀里,很温柔地自我介绍:“我是哥哥。”   于安眼里有些狐疑,但仍旧很乖巧地喊:“哥哥好。”   于华听到这稚嫩的声音,几乎再一次落下泪来。他走的时候于安才八个多月,别说说话,就是路都不会走,而现在,他能跑会跳了,他错过了于安的成长,果真是有得必有失。   于安在于华的怀里仰视于华,总觉得于华的举止欠缺了些什么。   过了好一小会他伸手摸了摸于华的凹凸不平的伤疤。他的手软软的,温温的,于华却浑身打了一个战栗,他唯恐吓坏了于安,便要放于安下来。怎知他松了手,于安却没有掉下来,他低头去看,就见于安一手抚摸着他的伤痕,一手紧紧地巴着他的衣服,几乎虔诚地问:“这就是四姐姐说的军功章吗?”   于华愣怔当场,讷讷不能言。   “哈哈,果真都是我的好孙儿!”老爵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本以为于安会说错话刺激到于华,却不想于安说出口的竟是这样颇有内涵的赞赏。   老太太也觉得很欣慰,于安,真的成长的很好。他任由那兄弟两个说着悄悄话,见于珊和杨宇楠也进了屋,才吩咐夏竹摆饭。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礼仪。不过这礼仪在静安堂很少被遵守。别说于安这个四岁的皮娃,就是十一岁的于珊也很少照做。   因于华是‘主角’,饭桌上的老老少少总是时不时地撇他一眼,而于华像是没有发现,他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偶尔给其他人夹几筷子。   于珊赞赏地看着于华不紧不慢地品尝了六道早点,心里感叹起了造物者的神奇,她几乎想扑上去问一问于华——你是去从军了,还是去进修礼仪了?   在于华将筷子伸向第七种点心的时候,于珊终于忍不住,她咬着竹筷,很有兴致地问:“点心可合胃口?”   于华咽下口里的糕点,才说道:“都很好。”   饭桌上,已经看不出于华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每种都吃,但每种都不会多吃。   而于安看着这样的于华,却有些失望,他现在终于可以肯定的说,于珊是骗他的,他一开始的直觉没有错!他这个于华哥哥果然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他用谴责的目光直直盯着于珊,觉得她欺骗了他幼小的心灵,而于珊作为当事人,接受了于安目光的洗礼,却觉得于安的怨愤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她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于华身上,哪有时间管于安这个小萝卜头。   被漠视的于安,在发觉老爵爷和老太太对于华的举止没表现出惊异之后,怨愤到了极点!于安很聪明,一想就想明白了,于华一直是这样的,而于珊在谎报军情。想到这,他看着于珊,狠狠地咀嚼,牙齿咬的吱吱响。   “弟弟,你怎么了?”所有人里,于华的耳朵最灵光,所以他第一个发现了反常。   于安抬起头看着连说话都温文尔雅的于华,怨愤之气一泻而出,冤有头债有主,他知道怨不到于华身上,可再也忍不住幻想破灭的失落,他期望的是一个龙行虎步的大哥,而不是比于简更文气的贵公子。   想到这里,他原本恶狠狠的神色变得有些委屈:“四姐姐说,哥哥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人!可为何吃的比我还仔细?”   于华听罢当时就僵住了。于珊也不算谎报军情,在军营时,他的确是大口吃饭的。他们吃饭的时间很短,吃的慢就意味着吃不饱,为了不挨饿,他吃饭的速度越来越快。可回到了于府,他吃饭的速度不自觉的就慢了起来,几乎是用品尝的方式去吃饭,这是京城所有贵公子的‘陋习’,而他很可耻的几乎像惯性一样,延续了这一传统,似乎这是他的根系所在。   他很想告诉于安,大吃大喝是不对的,每种菜不论喜欢与否,都只食少量是京城大户人家基本的礼仪。可他看着于安的小脸,这解释着实不好说出口,因为这就跟对于安说,他此刻是在装一样。   可让他像个粗人一样,在至亲面前大吃大喝,他又绝对做不到的。   左右为难间,唯有看向始作俑者。   “呵呵……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于珊干笑着,蹦出这么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晚了,从家里回来,刚刚连上网~~   ☆、第89章 :   饭后,于珊很精辟地总结道:这个早上,除了不靠谱的于安不按正常套路出牌外,氛围还是极好的。于华和于简没像小时候一样打起来,她觉得心里很欣慰,恨不得仰天长叹一声——孩子们都长大了!   于华于简并不知道于珊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也不会给于珊这个慨叹的机会。他们爷四个吃完早饭,一句闲话也没多说,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于珊不甘心地追在蹦蹦跳跳的于安后面,扯住他的小胳膊,拉的他一踉跄,却还是强调道:“弟弟,咱们不是说好了,你今天就跟在我和奶奶身边,不能到外院去捣乱……”   于安的神色随着于珊的话越来越愤怒,不过还不等他反驳,老爵爷的眉头就是一挑,打断于珊的话,疑惑地问:“珊丫头不知道今天你们谁都不能留在内院?”   “不在内院要去哪?”于珊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怔了片刻,见老爵爷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才开口问道。   老爵爷眉头挑的更高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于珊早知道寿宴的另一个名字,还会不会如此上赶着给他办宴。老爵爷越想越开心,正要开口相告,就被于安抢了话。   于安小小地翻了一下白眼,理直气壮地对于珊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姐姐还跟我说,哥哥很野蛮呢!”   于安虽然经常顶撞于珊,但从来都是他不占理的,像今天这样于珊处在下风口绝对是第一次,她再顾不得想老爵爷的话,正要教训于安,眼角就瞥见了于华脸上的戏谑。   于珊的脸一红,便有些讪讪。她没有诋毁于华的意思,可谁晓得于华是奇葩里的奇葩,四年的边关生活,怎么就变的比原来更讲究了,倒像是随身携带了陈先生在他身边教导一般。   于安难得见于珊吃瘪,心里欢喜,嘴上却不饶人,他高扬这头,很大人大量的表示:“我就不追究你的过失了,不过,这半天,不,是一天,不要再找我说话了,反正我今天不跟着你!你喊‘狼来了’的次数太多了,我不相信你了。”   说完扯了扯于华的手,讨好道:“哥哥咱们快走吧……”   于珊顿觉自己在风中凌乱了,好歹忍下没有当众敲打于安。   若是传说中的伊索知道他的‘狼来了’被这么用,不知会不会从某个地方爬出来,亲自教育于安。只是她看着狐假虎威的于安像是担忧她追出来一般,紧紧跟着于华,一只小手放进了于华的手掌,她到底不忍心扫了于安的兴,只得恨恨地嘟囔了一句:“熊孩子一个!”   “妹妹,你放心,我会看好他的。”于华见于珊松了口,连连保证。   于珊觉得放心了,于华看上去真的很靠谱,如果他连餐桌上的礼仪都学得如此到位,还用担心他在府里不守规矩,惹是生非吗?于珊很快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若是她知道于华那小子就是一条变色龙,不知在回答自己的时候会不会犹豫些,含糊些。   老爵爷等了片刻也不见于珊追问,倒把心神完全都放在那一对很靠谱的兄弟身上,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冲老太太使了个眼色,见老太太点了点头,才带着两大一小三个少爷离开了,只是于珊偶然发觉了他嘴角的笑,这让她想起了子萱刚进府那会。   老爵爷前脚刚走,老太太就问于珊:“珊丫头真不知道老一辈的寿宴有另外一个名字?”   “不知道。”于珊答的有些理所当然,她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参加过寿宴这玩意。   老太太看着于珊无所谓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些感慨,最终却噗嗤笑开了:“我说你怎么定要给老爵爷办什么寿宴,原来你是在表孝心,我还当你急着嫁人了呢……”   老太太正待详细解释,就见小杨氏进了静安堂,老太太敛了神色,意兴阑珊地对于珊使了个眼色,就停了原先的话题。于珊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她等在静安堂一会再说,她想着离宴席还早,该吩咐的都吩咐下去了,宴席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的,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忙,便在老太太的右侧坐了。   小杨氏抱着于诚,步子迈地很小也很急,初秋的天很热,小杨氏这一番疾走,很快额头上就冒出一层薄薄的汗,越发显得脸色苍白。   于珊见这母子这模样,说句冷血的话,她一点都生不起同情之心。她冷眼观察这对母子将近一年,有七成把握——于诚娘俩的命运轨迹翻版了上辈子的杨氏和于安,母病子弱,不同的是于安是被徐姨娘害的,于诚是被小杨氏‘害’的。   小杨氏将于诚视作命根子,不论什么天气什么时令,走到哪就带到哪。虽说小孩子四处走走看看有好处,可也没有小杨氏这般作的。大热的天,小杨氏每天带着于诚到静安堂溜达个两三趟,路上一大一小热出一身汗,再到静安堂或者梅苑这些放置了冰块的地方降温,这般折腾下来,壮汉都能闹病了,更何况是一个坏了身子的女人和一个不足周岁的奶娃娃,于诚时不时的发个烧,小杨氏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白……   于珊一点也不圣母,换命这种原本想起来就觉得相当迷信的事,她现在是深信不疑,如果穿越重生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谁晓得若是他们娘俩好了,于安会不会病上一场两场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她懂,既然一个萝卜一个坑,那就让小杨氏带着于诚去填那个坑好了,反正小杨氏是心甘情愿的,没有逼她。最主要的是,就算她说了,小杨氏也不会听,还不如不浪费那个口舌。   小杨氏进了静安堂,规规矩矩的行过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母亲,听说华哥回来了?”   “嗯,华哥他星夜兼程,可算是赶上了。这不,觉都没有睡饱,吃了顿便饭,就让老爵爷带走了。”老太太的心情不错,听小杨氏提起了于华,好歹没有摆着脸色,反倒笑眯眯的。   可就是有人上赶着找不自在,小杨氏微低下头,显得很失落:“儿媳有四年没见华哥了。哎,都怪我身子不好,若今天早些到母亲跟前服侍,说不得就能见上一面。”   于珊嗤笑了一声,说白了,小杨氏的意思无非是怨怪于华回府后,没有第一时间向她这个母亲报到。   老太太今天耐性好,就当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再一次提点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好好养身子,不要到处跑,咱们府上没有立规矩这一说。”   因为小杨氏身子不好,虽说是每天到静安堂,也不过是请个安,就像今天,若真想随身伺候,就不会吃过早饭才过来了。看这架势八成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听下人说于华回府了才赶到静安堂。   小杨氏至今没有得于华称呼一声母亲,心里很不甘。她不以身作则立规矩,怎么要求于华守规矩?就算装也要装到于华承认她这个母亲为止。   小杨氏好像完全听不懂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轻轻拍着于诚,嘴里说着:“再没规矩也不能违了孝道……”   孝道,是于华的硬伤。于华自小就与于昭轩不和,小孩子气性大,时常出言顶撞。长大后有了能耐,竟然出手出手训父。虽说于华这么做是有缘由的,可到底好做不好听。   于昭轩处事荒唐,便是被老爵爷家法处死,那些言官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这就是大盛王朝的孝道,颇有父要儿死,儿不得不死的意思。但反过来讲,若是没有老爵爷在于昭轩头上压着,于昭轩就是打死于华,也是合情合理的。孩子是父母的私有财产,可买可卖亦可杀,这就是大盛王朝的律法。   老太太听到小杨氏的话神色一凝,而于珊也怀疑地看向小杨氏。小杨氏这话,你可以认为她是在解释她为什么每天到静安堂,也可以认为是拐弯说于华不守孝道,她一话两说是常有的事。就是因为这样,小杨氏这人,再可怜也很难让人生出同情怜悯之心,谁也不想被指桑骂槐了还懵懵懂懂!   小杨氏绝对不是笨的,她在为人处世上可能只有小聪明,但在大是大非上,却很会浑水摸鱼。她面子功夫做的好,深的其精髓。   想当初她设计于昭轩,是仗着杨老爵爷的宠。她甘愿入府为妾也是因为她认为这是最好的路。她为妾时本本分分,直到抬为正妻才乐此不疲地往老太太跟前凑,一凑就是将近一年。就她这虚弱的身子,老太太哪里用她伺候,可小杨氏倒是打定了主意,用不用是你的事,去不去是我的事。   时间久了,小杨氏得了很好的名声,只要提起,无不说她上孝顺公婆,下抚育幼子,温婉贤淑,是一个贤媳、贤妻、贤母。小杨氏私下认为,就冲着这名声,将来若是于华袭了爵位,就不能不孝顺她。   于珊眼瞅着她一步步用苦肉计换来声誉,心里很好笑,忍辱负重到小杨氏这地步的人真的不多了。她一点也不担心于华、于安被制肘,小杨氏拼下再好的名声又怎么样,她一辈子只能是小杨氏,就冲多出的那个‘小’字,她就只能一辈子忍辱负重,于华早就知道她为何入府为妾,便是想起都觉得膈应,更枉论孝顺她,小杨氏老来衣食无忧是肯定的,再多的,却只能是设想了。   想明白这些的不止有于珊,还有老太太。   老太太脸上的喜色在小杨氏提起孝道的时候就散了去,她避开于华对父母的态度,声音极冷地讽刺:“孝道?你与老大不胡闹,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可不敢指望你们像华哥一样孝顺我!”   于珊私下翻译了一下老太太的话:哼,华哥便是真不孝顺你,你能怎么着?他孝顺我跟老爵爷别人就不敢说他一句不是!不孝顺你们?那是你们活该,说让你们为老不尊!   自家人知自家事,小杨氏在外的名声再好也抹不掉她曾珠胎暗结的荒唐。   这话赶巧被要进门的于爵爷听到了,他脸色一白,苦笑一声,也不过问小杨氏到底说了什么惹得老太太又提起这一茬,他进门就跪在老太太面前:“母亲息怒……”   小杨氏也立时抱着于诚就跪在地上,柔弱地附和道:“母亲息怒。”   老太太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一家三口,很久没有说话。   于珊想劝也不敢劝,坐着的跪着的都是她的长辈,她总不能拉她的父母起身,也不能昧着良心劝老太太说‘他们都是孝顺的’,所以气氛彻底安静了下来。   于珊觉得老太太的气愤最少有一半是装的。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世上生孩子的气的父母多了去,可从来没听说哪家父母真的恼了自己的孩子。老太太老爵爷惩罚了于昭轩四年,便是再多的气也该消了。眼下这状况,也只能怪小杨氏不知死活的拿于华作伐。   许是跪的时间有些长了,一直安安静静的于诚嘤嘤啼哭起来,小杨氏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于昭轩,于昭轩却依旧老老实实的跪着,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连头都没有抬。   “罢了罢了,都下去吧。”想了想又对着杨思瑶叮嘱道:“今天人多事杂,下人难免忙乱,你就不要出来添乱了。”   于昭轩先起了身,也不搀扶小杨氏,反倒趁着小杨氏还没起身的功夫问道:“母亲,华哥他回来了?”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他,已经没了一开始炫耀的心思,摆了摆手说:“回来了,随你父亲去了外院,你也先去吧。”   小杨氏起身后,正想说自己留下帮忙,就见于昭轩已经回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出嫁从夫,既然于昭轩都这么说了,小杨氏再心有不甘,也只能随着于昭轩退下。   于昭轩夫妇退下了后,于珊眼瞅着老太太的心情就有些不好。   于珊也想不出法子劝解,索性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她兴致很高地问:“奶奶还没说寿宴的另外一个名字呢。”   果然,老太太听于珊发问,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到于珊都怀疑老太太刚刚的失落是不是装的。   老太太摸了摸凑到她跟前的小脸,蹦出了三个字,而正是这三个字,让于珊再没有研究老太太情绪的心思,她觉得自己的脑门上一定自打出生就顶了六个大字,而现在肯定已经成熟的金光闪闪了——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尚不足六千字,等我晚些时候去补上啊,4567这四天,俺一定要六千+!   我目前正在修文,修完我就更新第二章!大概十点钟的样子。   ☆、第90章 :   老一辈的寿宴有一个很贴近的名字,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相亲宴,因为它的是唯一一种不分男客女宾的宴席。   在大盛王朝,四个爵府的老爵爷发出的寿宴请柬,在京城是最吃香的,因为能上这个席面的人,非富即贵,门当户对之下,成功率是相当高。   在民间,男女老少共处一室,分桌而坐,小一辈的会挨个向老寿星敬酒,那场面很喧哗却也很热闹,当然这种办宴方式在富贵人家看来,就是不成体统的代名词。   大户人家办寿宴,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既接地气又不伤风败俗——男客在男院,女宾在女院。男院女院、内院外院的不同之处在与前者是紧紧毗邻的,设在一个阔院里。就像于府静安堂的左偏院右偏院一样。   至于为什么说是相亲宴,这却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祖父做寿,那孙女在开席后要结伴到男院给祖父说吉祥话的,这就是典型的未来公公与丈夫同时相看媳妇;若是祖母做寿,那孙子在开席后就要到女院给祖母拜礼,就成了典型的丈母娘与媳妇同时相看女婿。   其实若是效仿民间做寿的法子,更效率更快捷。可难免的就有别家出众的小姐少爷抢了自己孩子的风头,谁都不想花上时间银子,为别人做嫁衣,所以,这男院女院之分,根本不是为了男女大防,而是为了减少胜利果实被采摘的几率。   就拿这次来说,于老爵爷做寿的消息放出去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是在为于府的适龄小姐择夫,于是那些相干或者不相干的甲乙丙丁府,但凡有地位,家中又有嫡子庶子要娶亲的,就没有不积极送礼的。说白了,就没有谁是实实在在的拜寿,都存了给儿子相媳妇的心态来的。   当然这种广撒网的相亲法,也存在着必然的漏洞——婆婆在女院很可能替儿子相中了主家之外的姑娘,丈母爷在男院也可能替女儿相中了主家之外的小子,而这正是吸引各个府邸前来拜寿的原因。   主家能有几个适龄少男少女?一个宴席又来了多少适龄少男少女?退一步说,这于府的小姐,又有几个配得上的?所以,他们这是打了借着宝地来大规模相亲的谱。   于珊了解了前因后果,觉得天雷滚滚之余,对古人的评价多了一个词——奸诈!   含蓄神马的,那就是嘴上功夫,典型的当那个啥还要立那个啥!   虽说她对大盛王朝的人盲婚哑嫁之前还允许相看相看略感满意,可也不能不分场合!时机那么多,为何非选寿宴,好好的给老人做个寿不好嘛,整那许多的花花肠子!   于珊稳稳心神,决定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欣赏着这钞相亲盛宴’,全然不觉她必然入局。   巳时初,便有一些小辈带着自家的姑娘小子,陆陆续续到了于府。先到之人也不需于府招待,三个五个的聚在一起,男人或谈国事或谈时事,女人就说起了家长里短,倒也不空虚无聊。要知道其中总有一个两个会成为你未来的亲家,你总要趁机了解一下他们的秉性才放心。   于珊和杨宇楠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到外院的时候,那里已经坐满了人,打眼看去,满院子的贵妇,满院子的花红柳绿,好在都是高素质人才,倒没有大声喧哗的。于珊从没有比此刻更能深刻感受到,于爵府是四个一等爵府之一,同大盛王朝共享盛世。   老太太还不曾落座,就被谢老太太一阵促狭:“妹妹可是学会拿乔了,倒让我们这几个老太婆好等!”   杨老太太和木老太太也都轻声附和着要罚。   老太太混不在意,挑了主位坐下,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说:“客随主便,又不是我做寿,我着什么急,老爵爷可是早早就在男院坐着了。”   于珊很快就脑补完全了老太太没说出口的话——我这是要嫁孙女,往外送人我着什么急,左右老头子已经去那边相看女婿去了;等我做寿的时候,就是往于府拉媳妇,到时再早早地坐在尊位上,考察潜在孙媳妇也不迟!   众人听老太太如此惫懒,都呵呵笑着。   杨老太太四下看了看,见赵氏李氏都已在座,唯有小杨氏还不曾到。她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小心,她问道:“思瑶也太不懂规矩了,怎么……”   老太太拉过她的手,赶紧解释道:“亲家,这你可就误会了。咱们都知道,思瑶她自从生下诚哥,身子便有些不好。我也不是不心疼媳妇的人,便是她还不曾入府,就立了五天请安一次的规矩。可思瑶这孩子,守规矩的很,每日里早中晚都要与我请安,今早上愣是又病倒了……亲家,我的劝她听不进去,你可要好好说说她,这份孝心我领了,就别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杨老太太眼光闪烁,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杨思瑶的生母小马氏就惯会做样子,身为妾室,小马氏日日到她跟前请安,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小马氏与杨安泽是红袖添香的关系,若是小马氏在她那里伤着了,晚间杨安泽就能出面敲打她。   “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晦气的。你给我透个底,你这次是准备将珊丫头和楠丫头同时卖出去?”   “不止呢,老二家的那两个姑娘也还没有许人家。”   杨老太太听罢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她为了杨思瑶到于府跟于老太太谈判时,于老太太说的话——乔哥后年就该办成人礼了吧?还不曾找到合适的姑娘?你看我二房的倩姐怎么样?   四年后的今天,杨宇乔已经十七岁了,可还不曾定下人家,于府的大小姐也没许人家,莫不是真被老太太一语成箴?   老太太看了杨老太太的脸色便知她想歪了,她拍了拍杨老太太的手,好脾气的解释道:“你想那里去了,老二家的前年小产了,□乏术,这才耽搁了二房两个姐的婚事。”   其实这借口不论在哪里都说不过去,老太太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她那有大主意的大孙女不肯定亲才自己把自己耽误了。而有于倩压着,于静自然也没法定亲。   杨老太太可不管是不是借口,只要不是于老太太不像她一样强买强卖就好。她松了口气,片刻又觉得自己过分了,打圆场说:“我那嫡次孙,不论样貌、地位、年纪都与倩姐般配……”   这边话没说完,木老太太就凑了上来,笑言:“老了老了,耳朵不好使了,竟偷听不了你们的悄悄话了。”   这所有人里面,木老太太的孙子孙女最多,却是最轻松的。木府的孙子辈,共十男九女,但都不愁嫁不愁娶。木府门第虽高,可它的亲家却五花八门,它唯恐将来被分了权,所以从不求娶另外三个爵府的嫡脉,唯一的二房媳妇杨思雅还是杨府被断的庶脉之后。所以她带着木颖安来这个寿宴不过是走走过场。   自从木大爷袭爵后,谢昆在边关一躲就是四年,木颖兰眼见自己到了年纪,索性不再依靠谢老太太说亲,入了太子府当侧妃去了。所以垂涎谢昆的人,一下就集中在了于府,于倩首当其冲,少了木颖兰这个劲敌,于倩觉得只要解决了于珊,谢昆就唾手可得,所以她对自己的婚事一点也不着急。   于珊可没心思管于倩想什么,她眼见就到了午时,而皇宫里的圣旨还没有下下来,就有些心不在焉,暗忖再等下去怕是要误了午宴。虽说也有圣旨是下午送到府邸的,但鉴于四皇子还没赶到于府,这可能性不大。   为何拿四皇子做标杆?是因为于珊知道,他不会让他四年来送的礼就白瞎。四皇子的计谋与前世一般无二。她守孝不能出府,但是不妨碍杨府几个表姐来看她。杨三小姐杨宇婷来的次数尤其多,而且很喜欢送她礼物。只是于珊看着她送来的礼,脸上的笑容由盛变淡,然后又由淡变盛。   果然,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用了两年的时间,让自己看到‘杨宇婷’送来的物什不再愤怒,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将‘杨宇婷’送的礼一一送人,现在她的头上只插着一个玉簪子,那曾经让她赞叹精美的双蝶簪却别在了于丽头上。   四皇子几乎是跨着午时的点进了于府,只是他的表现与他四皇子的身份很不相符。他有些心不在焉,‘倨傲’到对他人爱理不理,唯有当有人进院子他才有些神采,定是要追问有没有人来传旨。他表现的比于府众人更期盼圣旨。   期间老爵爷几次想开席,都被四皇子含混了过去。到得后来,连杨思逸都对他这学生有了不满,可四皇子却有苦不能言。   午时二刻,这圣旨终于传到了于府,于爵爷和老太太都舒了口气,四皇子也松了口气,将心放回肚子里,恢复到翩翩少年郎的风貌。   因于府早有准备,所以直接命人将宣旨的‘小太监’往设有香案的正室引。   这‘小太监’大约十一岁,长的唇红齿白,有些女气,个头不高,一身太监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后边角还拖在地上,看上去就有些不成体统,偏他还不老实,边走边四处乱看,有几次险些绊倒了。   却说老太太与老爵爷赶到正室,见了这‘小太监’,脸上的笑都有些僵。   众人见那‘小太监’高举着圣旨,忙都跪了下来。可这‘小太监’竟然忘记了开头怎么说,急的脸都有些红了。   老爵爷也不指望什么了,更不敢奢望眼前的‘小太监’会读圣旨,他认命地磕头谢恩,说了句:“老臣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说完就直起身子去拿‘小太监’手里的圣旨。   ‘小太监’急忙将明黄色的圣旨塞到老爵爷手里,口中说着:“不客气。”   一双大眼睛不停地往于爵爷身后瞄,可于府的人都还跪在地上,她能看见什么?她转了转眼睛,说:“平身。”   声音脆脆地,像百灵鸟一样,煞是好听。   于华有些疑惑,总觉得这声音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于爵爷现在可顾不得于府的人对他如此奇特的接旨方式表现出的好奇,他有些头疼地与老太太对视一眼后,很想大吼一句——谁能告诉我,佳仪小公主,为什么在这里充当起了传旨太监!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时间估算错误,晚了半小时~~抱歉撒~~   ☆、第91章   老爵爷很有自知之明,他可没奢望慕容佳仪是专程来给他贺寿的。这倒不是因为老爵爷不相信小公主的‘孝心’,只是他敢肯定,他与小公主之间那一丁点稀薄的交集,绝对不值得小公主违抗圣命,如此不成体统地偷跑出宫。   论起来,于老爵爷算是慕容佳仪的姑姥爷,但因为她一直养在深宫,他们这对拐了弯的外祖、外孙女甚少有机会见面,所以感情基础可以视为零,唯一的牵扯就是于老太太。于老太太作为慧妃娘娘的姑姑,逢年过节入宫谢恩的时候,还能趁机去昭仁宫看看这小公主。所以,怎么想都会觉得小公主在老太太做寿的时候前来才合情合理。   老爵爷想的到这些,老太太又怎么会想不到。两人虽然都猜不到小公主上门的原因,可也都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老太太当机立断决定留下小公主,让她这身打扮回宫去,若是不小心被皇后娘娘逮到了,不止是她就是她母妃也少不了一顿敲打。况且,她可不认为小公主千辛万苦扮成小太监,就只是为了给于府传道赏赐寿礼的圣旨。若是强行送她回宫,万一小公主不乐意,闹僵起来,更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老太太急忙站起身,紧行几步,站在小公主身前,挡住了于府其他人的视线,很自然地说:“还请公公随珊丫头去后院稍坐,我正好有几句话想请公公带给你家主子。”   说完也不管小公主的脸色,原地转了个身,很严实地将小公主护在身后,对于珊招呼道:“珊丫头,你陪这位公公先去,我随后就到。”   “是,公公这边请。”于珊听话的像个木偶,脸上没什么神色,她微低着头,用手领了个方向,就静等小公主移步。   小公主见老太太和于珊两人三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去处,有些不甘心。她踮起脚尖偷看其他人,可那些老爷夫人、小姐少爷的眼要嘛长在了那圣旨上,要嘛低头做恭敬状,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她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她想找的人,悻悻地顺着于珊指的方向退开了。   路上佳仪小公主有些不开心了,一言不发。在差一点又被身上的太监服绊倒之后,索性用手撩起了衣摆,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口里还低声说着什么。   一开始,于珊只是对‘小太监’的声音起了疑,她上一辈子好歹在皇室活了两三年,听太监说话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太监这个物种,再怎么不男不女,根上也是男的。他们就算雄性激素分泌的再不足,也不可能雌性激素旺盛,既然没有足够的雌性激素,又怎么会有女性的嗓音?   后来,于珊接了老太太的吩咐,有机会站到老太太身后去看本人,而在她看到‘小太监’的第一眼她就确认了,眼前这个小女孩,是慕容佳仪。   慕容佳仪与于珊同龄,只比于珊小五个月。上一世于珊嫁入皇宫的时候,慕容佳仪已经远嫁边关,驸马爷是镇守绥城的舒朗,于珊与他们夫妇的交集并不多。   而在于珊为数不多的印象里,慕容佳仪是个极单纯的女孩子,当然这与她母妃的教导息息相关。   慧妃的性子随了谢老爵爷,只爱阳谋不屑阴谋。所以虽然她膝下有深的圣宠的女儿,却从没动过用女儿争宠,或者用女儿为谢府拉拢势力的念头。   慕容佳仪周岁那年,她毫不避讳地让皇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娇养着她唯一的女儿,将来定要将她放飞,因为她一生的悲哀就是被锁皇城,她不希望她的女儿向她一样,而圣上允了。也是因为如此,皇宫里那些妃嫔的侄女外甥女,从不与这小公主交恶,因为注定没有利益冲突。   慕容佳仪及笄后,圣上依旧言将她的婚事全权交给了谢天慧,便连皇后都不得过问。谢天慧也如她曾经放出的话那样,为她的女儿选了边塞武将——舒朗,而舒朗也成了唯一一个不领闲职的驸马爷。   于珊眼下虽然知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却猜不透这小公主缘何跑到于府来。正想探探口风,没想到却是小公主先开了口。   “咦?我想起来了,姑姥姥好像是叫珊丫头带我走的,那你是于珊?”两人在后院坐等老太太的功夫,小公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盯着于珊问道。   “回公主话,是的。”于珊有些无语,小公主的反射弧太长了,难不成她一直以为珊丫头就是个丫鬟的名字?   小公主听到于珊应是,眼睛亮了亮,拉过于珊的手,兴奋地说:“你好聪明,竟然认出我了。那你就是华哥哥的妹妹吧?”   华哥哥?于华!   “公主与我哥哥认识?”于珊疑惑了。   小公主登时红了脸,倏地收回手,讷讷地说:“不,不认识……”然后就安静地坐着,不再说话,一双眼睛倒是很不老实地偷偷打量于珊,见于珊也在看她,她偷偷挺了挺背。   于珊觉得有趣,完全忽略了小公主的‘不认识’,她带了几分好奇,问道:“公主与哥哥怎么认识的?”   小公主反射性的回答道:“他给了我一块银子。”这个好答,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父皇母妃了。   于珊的脸上冒出三条黑线,不怪于珊多想,小公主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她曾沦落到了乞讨的地步,而于华,就是那个雪中送炭之人。可再想想又觉得不对,于华四年来都在大西北,小公主又没出过京城的城门,于华怎么有机会‘英雄救美’?   “那公主是来还银钱的?可与哥哥谈妥了利钱?”   小公主先是一愣,然后猛点脑袋,附和道:“对啊,你说的对!我是来还银子的,这样父皇就不会罚我了!”一边说着还将手伸进袖子掏啊掏,好一会才将手拿出,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银钱袋子。   小公主掂了掂,有些不满,然后就见她转了转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借我块银子,这么大小就好,我先还给华哥哥,然后我给你打个借据。等过些日子,你让华哥哥来昭仁宫母妃那里替你取回来,好不好?”   于珊看着小公主亮晶晶的眼睛,暗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与小公主总共说了没有十句话,小公主就开口借钱了!而且她冷眼瞧着,小公主比量的大小,需要她把她四分之一的家当换成现银,然后让司务部做个新的模头,再融成大银球才能够满足小公主的要求。   “哥哥借给你这么多钱?”于珊的确很想问她与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可她更好奇于华是怎么借出去这么大一个银球的。于珊完全没发现,她虽与小公主说了还不足十句话,但已经被小公主带偏了。   “不是,是这么大,其余的算利钱。”小公主一本正经地比了个小拳头大小,于珊估摸,那应该有十两银子。   “公主的利钱是怎么算的?”什么样的算法,能将小拳头大小的银子长到大银球?   “四年前我这么高,现在我这么高。四年前这么大的银块,按照我的个头长,就该有这么大了……”小公主越说兴致越高,最后站起身比划了起来。   于珊表示,小公主的银子真的很好赚,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借给她……咦?等等,怎么扯到这里了,还有,她为什么不直接给于华打借条?   她这么想的,也就是这么问的:“公主为何不直接给哥哥打欠条,我可以效劳。”   “看在你帮我想出这么好的借口的份上我告诉你。”说着朝于珊招了招手,于珊从善如流地将耳朵凑了过去,小公主神神秘秘地解释道:“华哥哥拿着欠条,万一不找我要钱,我岂不是连他一面都见不到?”   于珊一想也是,要是她替小公主转交借条,那今天小公主就见不到于华。万一于华不要钱,那以后也见不到于华。可若按照小公主原先的想法,那就最少可以见于华两面!   小公主笑得像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那小公主与哥哥是怎么认识的?”于珊终于想起最该问什么了。   小公主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欢快地应道:“他给我一块银子,我们就认识了!”   说了等于没说!于珊此刻才发现,这小公主根本不像传言的那般单纯,她对任何紧要的事都守口如瓶,却又你生不起恼怒之心。因为她的声音真的听了,空灵灵的,好像声音里都带着灵气,不似凡音。   于珊彻底熄了套话的念头,虽说套话不是欺骗,可总是有些不厚道,反正揪问于华也是一样的。   不一会,老太太就到了后院,什么也顾不得问,只是吩咐于珊:“珊丫头,将小公主带到内院,找一身你不曾穿过的衣服,给公主换上。你替公主收拾好,将公主交给周管家,周管家会亲自将公主送到外院。”   “可是没有丫鬟跟着,不像那么回事。”于珊一听就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是假装公主真是来给老爵爷贺寿的。   “这个无妨,今天外院那么多人,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快去,外院快开席了……”   老太太处处打点全了,将小公主彻底交到了于珊手上,命周管家在静安堂门口候着,就放心地先去了外院,小公主不是不知好歹的,她一点也不担心小公主不配合。   慕容佳仪以宾客的身份回到女院的时候,的确与老太太设想的一样,并没有引起轰动。   这是因为佳仪并没有穿戴象征她身份的行头,而她的容貌并不出众,气质也不出众,那群眼睛长在头顶的贵妇人自然看不上她,她们只当是哪家的小姐来迟了,并不在意。而那些认出佳仪的人,见公主这番装扮而来,便以为自以为是的认为是微服了,也识趣的不点破。   于是乎,慕容佳仪就这么瞒天过海、悄无声息的成了老爵爷寿宴的座上宾。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去吃晚饭,第二章不要等了,按照我写文的速度,最起码得12点~~   然后,我解释一下,这文因为不是重生复仇的,所以更偏向暖向。我金手指开的不大,冲突也不大,喜欢看爽文的人,可能觉得有些温吞不合口味~~   ☆、第92章 :   只是被小公主这么一耽误,于府的宴席开的就有些晚了。   为了赶午时三刻的吉时,第一波敬酒的于倩、于静刚吃了几口菜垫了垫肚子,就被众人起哄,撵她们去男院。   于倩毫不含糊,利落的起身,一身大红衣衫衬得她有些张扬,她整整袖口,爽快地命人斟了果酒稳稳地端在手上;而比较起来,于静就有些安静的过分,她自始至终一声不响,只是冲着众人笑了笑,顺手拿起面前的酒杯,紧紧跟随在于倩身后。   “夏竹,你去吧。”于倩和于静前脚刚走,老太太就安排夏竹带了一小罐果酒,尾随其后。   却说于倩于静两人一个风风火火,一个文静贤淑,搭配在一起欣赏很不错。用于珊的话来说,于倩和于静,就是两个极致,不论你喜欢张扬的还是内敛的,这两人中总有一款绝对满足你。不过,于倩和于静两人在古人眼里,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年纪都有些大了。于倩已经过了及笄礼还不曾定亲,于静已经十二也不曾议过亲,不知晓于府二房内情的府邸,难免对她们两姐妹心生挑剔。   于珊自己在心里正给她们俩个打分,偶然捕捉到于倩临走前瞄过来的示威目光,心里有些好笑,于倩果然五年如一日地不改初衷,只是她是不是找错了示威对象?   于珊从五年前很清楚于倩的心思,不过那时她认为于倩只是觉得谢昆长相漂亮,才对他情有独钟;可这四年,于珊眼瞅着于倩的行事一年比一年干净利落,一年比一年爽朗,很有大开大合之势,她不得不承认,于倩其实就是为嫁武将准备的,当然也可以直接说是奔着谢昆去的。   至于于静,也越来越让人看不透,她无欲无求的像个看破红尘的师太。只是,有句话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于珊可从来不敢小瞧她。   于珊正想着前世这两个人的婚配对象,于倩和于静就回来了。于倩的脸色有些发白,而于静的脸上都能明显地读出失望。她突然很好奇,他们在男院究竟遇见了什么,莫不是还有什么说法老太太没有告诉她?   她正想问老太太,就被旁人塞了果酒,众人口中也打趣着快去快起。老太太貌似心情不错,不管于珊脸上的纠结,也催促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去,莫要耽误了时辰,有华哥在那,你怕什么,去吧。”江山国色   这与于华有什么关系?于珊与同样莫名其妙的杨宇楠就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到了男院。   “春香,这次你去。”   于珊觉得,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她很明显的察觉到,当她们踏进院子的第一步,那些个少年的眼睛就都亮了起来,有侵略性的,也有纯欣赏的。   于珊与杨宇楠目不斜视地走到老爵爷的桌上,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恭祝祖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哈哈,好!”老爵爷爽快地应了声,戏谑地看着两人,仰头就喝了杯中酒。   于珊和杨宇楠绝对有孝心,虽知道果酒这东西似甜实辣,喝多了肯定醉,可是眼见老寿星都干了,她们哪敢有偷奸耍滑的心思。两人对视一眼,紧随老爵爷的步伐,干了杯中酒。   于珊,男院就有不少少年拍手叫好。相亲宴是最放得开的,你在女院可以矜持守礼,因为那里可能有你未来的婆婆,你若是张扬,难免就落下口实;但在男院,这里都是男人,你若是矜持过了,那说不定错过的就是你的好姻缘。   “好!”这次却是几个少年起哄叫好。   于珊刚将酒咽下就察觉了不对,这‘果酒’没有一丁点的酒味,就像是沾了一些颜色的白开水,她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她曾经尝试过的‘果酒’。   于珊不由得心里大喜,心里想着,老太太果然疼她,肯定是老太太令春香给把酒换掉了,虽说干一杯真的果酒,也不会怎么着啊,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醉了,那才闹笑话呢。   “哈哈,于四小姐,果然好魄力,我敬四小姐一杯,先干为敬!”却是四皇子不知发什么疯,敬了于珊一杯酒,之后就含情脉脉地看着于珊。情王之王   于珊心里正因为老太太的偏袒欢喜呢,听见这声音就皱了皱眉,可见四皇子已经干了杯中酒,想着不好在这里落了他的面子,正想应下,就听杨宇楠说道:“早就仰慕四皇子的风采,珊表姐这杯酒,我替了,四皇子觉得如何?”   四皇子混不在意,说:“替的怎么能行?我另敬杨小姐一杯。”   春香眼见如此,急忙从外面进来,给于珊和杨宇楠的酒杯里斟满了酒,也不退下,就抱着个酒坛子在那里等着。   于珊和杨宇楠也不含糊,酒杯都倒满了,你再说不喝,那就太作了。只是她们谁也没想到,四皇子的敬酒只是开始。   “在下徐帆,麒麟武馆武秀才,敬两位小姐一杯,先干为敬!”一个穿着深蓝色衣服少年,瓮声瓮气向她们敬酒。   “……”   “在下卫自明,江南书生,敬两位小姐一杯!”   “……”   “在下赵乾岩,敬两位小姐一杯!”   “……”   如此几次下来,于珊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不是给寿星敬酒吗,这是怎么回事?而老爵爷竟就笑呵呵地看着,也不阻拦。这幸亏喝的是白开水,不然早趴地上了!   “师妹,几年不见,你越发出众了,我敬你一杯。”一个不算阳刚不算女气的低沉声音响在于珊耳边。   于珊疑惑地看向来人,她哪里有什么师兄?这一眼就忘进了不笑三分情的少年眼里,这少年不是谢昆,而是齐彦。齐彦也已经十四了,他的面容很和善,嘴角常年上扬,总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而就是这种坏坏的笑容,让人沉迷。绝杀末日世界   “呵呵,齐师弟,你这话就错了,四妹妹师承韩师娘,咱们师承韩师傅,真算起来可不是什么师兄师妹。咱们也有四年多没见了,四妹妹酒量浅,这杯酒我替了,你看可使得?”于华眼见于珊要应下,急忙站起身,抢了于珊的酒杯。   “如此甚好,不过,师妹喝喝一杯,师兄喝却要喝三杯。”   “没问题。”于华当即应下,而且话音刚落他就就着于珊的酒杯,连喝了三杯。   酒一入腹,他也察觉到了不对。怪不得这俩丫头喝了这么多也不见有事,原来一直在喝白开水,倒害得他白着急。   齐彦见于华果真喝了三杯酒,也不磨缠,乖乖地坐下了。他只是没想到,长到后的于珊是这个样子的,一时猎艳欣喜,才冲动地站起身罢了,真要用起来,于珊哪里赶得上车想容。   再之后,所有的敬酒,于华都给挡了,包括敬杨宇楠的那一份。   于珊眼见男院平静了下来,正准备告辞,就听谢老爵爷开口说:“珊丫头,不如,借着你祖父的寿宴,你请我也喝一杯?”   谢老爵爷的神色完全不同于小辈,他的声音很正经,脸色也很认真,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一点期盼。   “祖父,还是孙儿敬您一杯……”于珊还没答话,倒是谢昆先急了,他站起身,走到谢老爵爷的身前,仰头就要喝。   谢老爵爷抢先一步拦下了谢昆,呵呵笑着,说:“这里有你什么事?”   “珊丫头?”   “好,也祝谢爷爷精神矍铄似东海云鹤,身体老健如南山劲松……”   谢昆的脸色有些哭笑不得,于珊那丫头根本什么都不懂!就敢乱接谢老爵爷的话!不行不行,京城待不得了,等宴席散了,他就要逃回军营去!   ☆、第93章 :   于珊的确什么也不懂,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大盛王朝的寿宴究竟被扭曲成了什么样子,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主。谢昆都表现的如此明显了,她若还猜不出什么,那就真的白活了这么多年。   不论谢昆看不看得上她,她是一点也不想与谢昆扯在一起。若这辈子真有那福分摊上这么个‘倾城倾国的佳人’,她得多浪费多少脑细胞才能打发掉那些个莺莺燕燕,一路走下来,她得少活多少年!别说什么只要嫡妻有后就不会纳妾的鬼话,于珊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句话的忠实拥护者。   而谢昆也没有与于珊走在一起的意思,他有很多理由,例如:他们年纪相差太大了(其实只差五岁);于珊太娇弱(他以为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如此抗拒的最主要原因,是不忍心看着他自小欣赏的‘妹妹’守边关。在他心里,于珊这个绚丽的女孩,应该待在最繁华的地方,宜室宜家,是最该娇养的。   谢昆四岁以来一直都是这么认为——边关守将是一份高危职业,边关守将的妻子是世上最痛苦的副业。想当初谢天衡执意紧随谢天亮的脚步去守边关,结果呢?他二婶只在边关生活了四年,就意外猝死。他二婶死的时候,谢昆正好四岁,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时常逗弄他的温婉女子,临死前对生命的眷恋。   自那时起,谢昆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将来的妻子也那般死去,所以,他不仅仅是抗拒于珊,他也抗拒着别人。   于珊并不知道谢昆心里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也不会安慰劝解他,她顶多翻个白眼给他解释一下杞人忧天的意思。   不过眼下见他如此抗拒她,她真想很好心地安抚谢昆,告诉他——只要你的半边天没倒,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想抗婚想拒婚都可以,怎么潇洒怎么来;如果是我那半边天塌下来了,我自己会去顶,绝不拖累你,就不劳你费心费力了。   于珊很清楚谢老爵爷是什么性子,她打一开始给谢老爵爷贴的标签就是老小孩,任谁眼瞅着一个老小孩突然正经了起来,都会心生警惕。于珊一边喝酒一边偷偷打量谢老爵爷,见他脸上的表情果然越来越欣慰,心里对原先的猜测确认了十成十。   于是,于珊喝完杯中酒水,就调皮地看了眼谢老爵爷。   谢老爵爷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盯着于珊,这可是他好不容易骗来的孙媳妇,怎么看怎么合心意……   怎知于珊自取了春香的小酒坛子,给她自己又满上了一杯酒,然后举着酒杯复又走到了他身边。   “外祖父,珊儿借着祖父的寿宴,也敬您一杯……”   谢老爵爷脸上的欣慰就僵在了脸上,而被点名的杨老爵爷则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于珊。   相亲宴上的规矩,同辈上敬一人酒视为爱慕,比如四皇子和齐彦一开始都只敬于珊一个人酒,若是于珊单独应了,则视为允许他们追求;若是宴上只敬了一个长辈酒,而长辈喝了,则视为‘酒定’,表达的意思就是,咱们两家开始议亲吧。嫡女惊华:异界至尊魔厨   当然,若不是单一的,同辈上只能算是欣赏;长辈里,则算作孝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老爵爷就有些为难了。说起来,他这个外祖父当得很不称职,亏欠于华兄妹三个良多,只是血缘亲情在那里摆着,受外孙女一杯水酒还是不过分的。他当然知道谢老爵爷的意思是要酒定于珊,可是这当口,不管于珊明不明白谢老爵爷的意思,他看着于珊清亮的双眼,还真是不好拒绝。   罢了,反正谢二哥若真欢喜于珊,总会想到别的法子,眼下莫要在于府落了自己外孙女的面子。更何况他一点也不担心得罪了谢老爵爷。文官武将鲜少有对付的,偏偏他又小谢老爵爷五个年头,被谢老爵爷压了一辈子,眼下能有个机会让谢老爵爷懊恼,他求之不得。   他这么想着,就忽视掉谢老爵爷眼里的警告,微笑着摸摸胡子点了点头,不管于珊是真情还是假意,很给面子的干了。   谢老爵爷眼见这两祖孙两个干了酒,眼里就带出了点幽怨。他埋怨地看向谢昆,他认为一定是谢昆表现的过了,才把于珊吓跑了。于珊那丫头猴精猴精地,一点飞吹草动都会惊扰到她,他逮个机会设计她一次容易吗?偏谢昆还不配合!若是谢昆不出声,说不定那丫头不会察觉到异处,然后这事就成了一半!   谢老爵爷甚至有一种冲动,他特别想揪起谢昆,问问他,‘你还想不想娶媳妇?难不成你在大西北待久了,果真好起了龙阳之风!’。这两年,谢老爵爷送了多少家书到边关去,谢天亮爷俩愣是有本事一封不回,倒是谢洪时常写信抱怨边关艰苦。   于珊见谢老爵爷的懊恼就知事已成定局,所有的事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她轻舒了一口气,一刻也不敢多待,将手里的酒杯递给春香,给老爵爷行了一个正式的礼,然后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女院。   于珊和杨宇楠离席的时间有些长,在座的贵妇心里也就有了数,看她们的眼神就更满意了,对她们两个也越发热情。   只是如此一来,倒衬得于倩和于静两个有些冷清,好在众人闲谈几句就住了嘴,反将目光转到了于蕴和于丽身上。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于倩几乎带了愤恨地看着巧笑嫣然的于珊。她真的搞不懂,谢老爵爷究竟是看上于珊哪一点,于珊除了出身比她好点,长的比她漂亮点,其他还有哪里比得上她?以前,她一直以为老太太偏袒于珊,所以将好的都给于珊留着,却不肯为她谋划,可今日,谢老爵爷不肯喝她敬的酒,倒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不是老太太不肯替她谋划,而是谢府瞧不上她。   如果,于珊已经许了人家就好了,如果,没有于珊就好了……或许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于倩与别家小姐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主动。当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就上赶着找于珊打探谢昆的消息。等大了,别家小姐谈起自己的亲事,躲闪都来不及,她却丝毫不脸红的向赵氏表示,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要等他回来。   现在他等的人是回来了,可是眼里没有她,心里也没有她。于倩兀自想着心事,有些呆呆的,在别人看来就是娇羞了。[棋魂]没有重来   却说于蕴和于丽到了男院,引起的轰动丝毫不逊色于于珊和杨宇楠。   于丽才九岁,人还没有完全长开,就是一个小萝莉,往于蕴身边一站,当然就有些不够看,怎么看都像是陪着于蕴来打酱油的;而于蕴就不一样的,她虽然个头不高,但身材绝佳,面貌清纯,给人一种禁欲的感觉。而那些个少爷好的就是这一口,知道她是庶女后,不禁没有嫌弃,反倒越发热情了。   一等爵爷的嫡女他们高攀不上,庶女却完全可以考虑。   老太太看人看物都是几十年练出来的,用她的话老说,于蕴的样貌就是假清纯,但她也知道,这种相貌在少爷堆里最吃香,她虽不喜于蕴,可该照顾的还是要照顾,不然丢的就是爵府的脸面,所以,跟在于蕴、于丽身后的冬梅,手里的酒也是兑了水的。   可惜,就是有人不识抬举,于蕴也不知怎么想的,许是为了特立独行,她到了男院就从于简的桌子上去了一个小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清酒,才给老爵爷敬酒。   “祖父,果酒祝寿不够诚意,您看我这样可使得?”   “哈哈,蕴姐倒是想的周全,孝心可嘉。”老爵爷几乎算的上皮笑肉不笑。   于蕴微微红了脸,说:“孙女还为祖父作了一首词,祖父听听,可还入耳?”   “一岁风物一岁景,十里金桂十里香。若问灵韵何浓郁,花到深秋更自然。祝语万言道不尽,盼如松梅骨康健。闲来夫妇双对盏,回眸儿孙福满堂。”   于蕴做的这词很工整也很合题。四年来,于蕴没有于简的支持,与于珊的较量就转到了学堂,虽然子萱有些偏袒于珊,但对她们姐妹几个的教导都是一般用心,所以,于蕴的文采绝不是假的,肚子里真有几壶墨水。   于蕴此举果然引来了不少喙头,一时间“三小姐豪爽……”“三小姐好文采……”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于蕴面上不显,心里却得意开了,只是,做人不能太得瑟,否则总有乐极生悲的时候。   清酒不比果酒,它的后劲颇大,而且酒劲翻上来的速度也比果酒快。   偏男院的少爷书生过于热情,以致于于蕴在男院耽搁的时间就有些长,所以,她的脸蛋儿越来越红,人也越发娇媚了,最后竟略带了醉意地当着众长辈的面不成体统地像俊俏小生抛起了媚眼。   几个少爷看着于蕴这般,脸上也都带了红晕,身子都酥了一半。   老爵爷的脸色立即就有些不好,于昭轩面上也有些阴沉,于蕴当自己是卖艺的不成?   好在于丽比较有眼色,冲老爵爷行了一礼,乖巧地说:“祖父,孙女看三姐姐怕是喝的有些多了,孙女儿先扶姐姐回去。”[重生]黑莲花训夫记   于丽传承了花姨娘的一把好嗓子,软软的喏喏地,几乎在她一开口,就将其他人的目光从于蕴身上吸引了过去,于丽越发低了头,不敢再说。   “嗯,去吧。”老爵爷被于蕴扫了兴致,这会有些意兴阑珊了。   于丽和冬梅连手扶着于蕴,就往回走。于蕴还要说什么,却被冬梅掐了一下胳膊,于蕴只顾怒目瞪着冬梅,倒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男院一时间也无人再说话,直到老爵爷轻轻‘咳’了一声,气氛才缓过来。   只是谁也没发现四皇子阴沉地盯着于丽的头顶,脸色黑的都能捏出水来,拿着酒杯的手,青筋直鼓。   彩蝶身为于蕴的大丫鬟,自然是于蕴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于蕴去拜寿,她进不得屋子,就在门外候着。眼见于蕴是被驾着出来的,她微微慌了神,急忙上前替了冬梅,正要开口打探,却被冬梅堵了话。   “你什么也不必问了,扶三小姐回内院去。”冬梅放开于蕴,脸上的表情几近不屑。   于蕴迷迷糊糊地看着发号施令的冬梅,酒醒了一小半,冷笑一声说:“好大胆的奴才!”   冬梅一点也不惧怕于蕴,她轻笑一声,说:“奴婢瞧着,倒是三小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冬梅打探消息是能手,察言观色最擅长,于蕴打的什么心思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既想在男院靠姿色惑夫婿,又想回女院扮淑女笼夫人,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虽说男院里不必太矜持,太矜持了人家说你无趣;可也不能太开放,太放的开了,人家说你浪荡。这其中有个度,你若是把握不好,就好好的装淑女,宁缺毋滥就是这个道理。于蕴如此肆意行事,带坏的可是一府姑娘的名声。   “你!”   “三小姐,你还是借口喝多了,先回内院去,对你的名声也好,对咱们府的名声也好!”   “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奴才教我怎么做事?”于蕴气的浑身发抖,她再不济也是个小姐,那里用个奴才指手画脚!   冬梅混不在意,说:“三小姐噤声,你还是继续醉着吧,这事嚷嚷开了,对你可没有半分好处。”   说着她再不含糊,对着彩蝶吩咐道:“还不快扶三小姐回去,三小姐若是这幅样子回女院,惹怒了老太太,等席面散了,受罚的可就不只是三小姐了。主子受罚,你这当奴才的还能得什么好?”   却说冬梅往日里绝不敢如此放肆,可她心里就是不舒坦了,怎么偏赶上她奉酒的时候遇上这不晓事的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终于码完一章了,我吃饭去了~~吃完我试试能不能再码一章~~   十分感谢雨天和青青梧桐的地雷~~么么哒~~   ☆、第94章 :   不得不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   彩蝶胆子也大的很,一点也不担心受罚,反倒笑嘻嘻地说:“冬梅姐姐,这么大的日子,小姐擅自离席怕是不合规矩,不如咱们先请示了老夫人,再做决定也不迟,反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彩蝶脸上的笑,很讨喜,可冬梅却一点面子都没有留,她似笑非笑:“规矩?你看三小姐可像是有规矩的?”   冬梅说了实话,彩蝶倒先阴沉了脸:“冬梅姐姐慎言,再怎么说,我家小姐也是个主子!”   冬梅也不气,她一脸不屑:“哼,那她也好歹有个主子的样子。不过,你倒是能说会道,怎么着,还想给我扣个不敬主子的帽子?”   彩蝶原本有些阴沉的脸就有些僵硬。于蕴好歹姓于,行事再不规矩也是主子,她们做奴才的,哪能反抗主子。   不过,话说回来了,冬梅一个一等丫鬟,怎么今日就敢如此放肆?莫不是早得了老太太的吩咐来出手敲打于蕴的?想到这彩蝶再不敢多说,就在那里站着,也不肯送于蕴回去。   彩蝶怎么会知道,冬梅只是被于蕴的不安分气急了才口无遮拦,若是往常,冬梅绝不敢这么没规矩。冬梅五岁就被卖进了于府,十几个年头下来,说句高攀的话,她早就把静安堂当成了娘家。老太太安排她奉酒,那是看的起她,可她奉的主子行事却不规不距。虽说真论起来,不是她的过失,可到底觉得脸上无光了。   彩蝶若是非说她对于蕴这个主子不恭敬,她也不否认。到时候追究起来,老夫人那里,什么样的处罚她都受着,可眼下不刺挠这对主仆两句,她心里不舒坦。   不过,从彩蝶的处事上,冬梅倒是看明白了,这彩蝶是想走杏儿的老路了,拼着一次次的受罚也要讨好主子,替主子达成愿望。只是,彩蝶似乎忘了,杏儿结局可不算好,杏儿在徐姨娘身边风光的时间不长,死的倒是凄惨。   话说回来,既然有人要上赶着找不自在,把她的好心当驴肝肺,她也乐得撒手不管。   但是,有她守着,于蕴想进女院给整个于府丢人现眼,那是不可能的。别人喝醉后有哭的,有笑的,有撒泼耍滑的,也有安稳睡下的。这酒醉后浑身媚态尽显的小姐,冬梅倒是第一次见,于蕴倒像是花姨娘教导出来的。   “五小姐,冬梅斗胆,借你身边的喜鹊一用。”看样子,彩蝶她是指使不动了,可这身边不是还有一个看热闹的五小姐嘛。   于丽正看得起劲,突然被点了名,连忙惶恐地应道:“冬梅姐姐有话吩咐就是,我,她不敢的……”   于丽这话说了一半,有些不明不白,倒是惹笑了冬梅,惹怒了于蕴和彩蝶。   于丽接受的的教育就是——作为庶女,就要有庶女的自觉。在嫁人之前,你的地位跟个二等丫鬟差不多,这个时候,是龙你得先盘着,是虎你得先卧着。所以,别说冬梅这个一等丫鬟只是要借喜鹊,就是要她亲自去办什么事,她也是不敢不依的,因为她分得清形势,在这个府里,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比她有地位,谁让她生母不仅很不够体面,还不得于爵爷的宠。   “如此先谢过五小姐了。”冬梅心里有火,可不能对着乖巧的于丽发,这来往礼节丝毫不差。   “喜鹊,你进去请老夫人出来一趟,就说,三小姐有请!” 麦收桃花村   “是。”喜鹊看了看于丽,见于丽点了头,才应声进了女院。   “你!”于蕴半醉半醒,被拦在女院外面,都快被冬梅气疯了,正想摆主子的身份出手教训冬梅,就见男院结伴出来两个俊俏贵公子。她连人家的样貌都没看清,就连忙收敛了情绪,乖乖地行礼,脸上还适时地散出一点娇羞,都是酒醉见真情,她倒是酒醉也不忘装纯情。   齐彦对这这样的于蕴很感兴趣,他拿扇子敲着手,口里戏谑道:“好一个娇羞佳人,四殿下,咱们好像是挖到了宝了,你说是不是?”   齐彦这话不仅对于蕴不尊重,更是对四皇子不尊重,连冬梅都有些色变了,可四皇子倒像是没听出来,一直将目光放在于丽身上,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   齐彦见四皇子没有顶回来,顺着四皇子的目光,只看到有些瑟缩的于丽,而且这于丽还是连头都不敢抬的主,以致于他只能看到于丽的头顶。齐彦的神色更显玩味:“咦?难不成四殿下喜欢这款?”   齐彦与四皇子自小就不对付。   齐彦与三皇子是堂兄堂弟的关系,自然更亲近三皇子。三皇子与四皇子交恶,他当然就不会交好四皇子。况且,三皇子不得圣上宠爱,齐贵妃和她身后的齐府,就将过错推到了四皇子和佳仪小公主身上。宫里的事情,齐彦插不上手,帮不上忙,但是私底下借着酒醉讽刺讽刺四皇子解解气还是可以的,四皇子总不能跟个‘醉鬼’计较!所以,齐彦的酒量,一直非常浅,京城的那些个公子哥都知道‘一杯倒’的美名非他莫属。   四皇子看了看真真假假的齐彦,决定不理睬。任何时候,只要碰到了齐彦,齐彦就跟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便是他要出恭,齐彦也跟着,可是他从不曾听齐彦的嘴里蹦出一句好话,他辩解的越多就会越生气,到最后,四皇子直接无视了齐彦。   齐彦行事不规矩,倒是算得上聪明,他猜的不错,四皇子的确不能因为几句话就置齐彦的罪。若是不饶他,只怕会让皇上心生不满。   “于五小姐,是吗?”四皇子刻意放缓了声音,可还是吓的于丽一哆嗦。   于丽几乎是哭丧着脸从冬梅的身后站出来:“四,四殿下。”   “还请借一步说话。”四皇子皱皱眉,看着于丽头上的簪子一动一动的,语气突然有些暴躁,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别人阴晴不定的感觉。   “吆,真看不出来,四殿下还真好这一口,这就说上悄悄话了。那这样,咱们一人一个不打架?”齐彦感兴趣地睁大眼睛,本就上翘的嘴角,拉的更高了,怎么看都有些邪魅!   于蕴听了这话,先是一呆,然后偷眼看着坏笑地齐彦,脸色越发红了,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正待开口相邀,却见于珊扶着老太太出了女院,老太太的脸上不见喜怒,说出话却很严厉。   “齐公子好大的作派,难不成把这里当成自家后院了?还请齐公子眼睛送亮些,我这里是一等爵府,可不是你们府上,更不是什么勾栏院!”   齐彦装醉酒,毫不在意老太太的态度,更不在意老太太的话,跟在四皇子身后松松垮垮地给老太太见礼。他到现在还怨愤于府赶他出府,落了他的面子。他当然知齐府拍马也赶不上于府,所以也就只敢嘴上沾沾便宜。   “四殿下快请起,老身可受不起,莫折杀了老身。”老太太嘴上说着,却连弯腰相扶都不曾。执掌无限   她出了女院就见四皇子和齐彦在调戏自家孙女,加上喜鹊在女院话说的不明不白的,她只当于蕴和于丽被他们绊住了脚脱不了身,冬梅才让喜鹊请她来当救兵。   老太太这会有些气闷,谁家规矩的少爷会在寿宴上追着本家小姐出外院!若不是顾忌他们的身份,她早命人将他们打出去了,还由得他们在这里装腔作势!老太太这么一想,脸上就更不高兴了。   冬梅见老太太有些误会和迁怒,再顾不得旁人,拉过老老太太的胳膊,耳语了几句,将事情的经过大体说了一遍。老太太越听越难看,先是狠狠地看了眼齐彦,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有些微醉的于蕴。只是到底不能当着外人收拾,只能先忍下了。   “珊丫头,你跟丽姐先进去。”老太太的脸上带着余怒,声音倒是听不出不妥。   “是。”于珊应了声,就要回内院。   “且慢!”四皇子眼见于珊和于丽要走,哪还顾得上男女大防,他现在心里猫挠的一样,不弄明白他着实不安。   “四殿下还有什么事?”老太太因先前误会了四皇子,此刻对他还算和善。   “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五小姐,你的簪子……”他话虽然是问的于丽,可看着的却是于珊,而且话只说了一半,他也知道一个皇子盯着小姐的簪子有多不合理,所以并没有接下去。   于珊疑惑地看着四皇子稍带尴尬的脸色,又看了看于丽头上的双蝶簪,顿时就领悟了。   于珊没有假装听不懂,也不装傻,直接给他解了疑惑:“这簪子是杨表姐送给我的,不过我已经有一支一模一样的,我看五妹妹带着也好看,便做了顺水人情给了五妹妹。”   四皇子听到于珊说已经有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他很肯定地说:“你在撒谎!”   于珊倒没想到四皇子如此确定,却还是强言道:“我发誓,句句属实。”   四皇子看着于珊认真的神色,一下子又不敢肯定了,据他的这几年的调查,于珊绝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难不成真有了一支仿的?可就算是照着样子仿的,也不可能在他之前交到于珊手上?他哪里知道于珊发誓说已经有了一支,是指上辈子有了一支。   这簪子是四皇子亲手设计,着内务府打造的,世上绝无仅有,独一份。虽然看着做工精美,但其实并不算顶珍贵,所取材料,也只是几两黄金罢了,可它胜在一份用心。他就准备靠着这簪子向于珊摊牌掳芳心了!这些年他托杨宇婷送进去不少礼,可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这支簪子是否被于珊珍藏了。眼下见于珊将蝶簪弃若敝屣,他怎么能不难过。   究竟是谁送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给于珊?不对,绝不可能有一样的!可于珊为什么敢发誓?这簪子的意思代表的是恋慕,于珊不仅将簪子转手送人,还强调说有一支一模一样的,那她实际的意思就是说,她心里有人了,所以不接受他的心意?   四皇子自以为明白了于珊的意思,就要说什么。可他抬起头,只看见于珊头也不回的背影,对他没有丝毫留恋。她身材高挑,路走的很稳,可他愣是觉出几分虚弱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倒像是梦里真实发生过一样。   他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挥走。回过神来的他却有些恼火了,他看上的人,怎么能心里没有他,不仅没有他还有了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重生之婚痒   于珊当然不知道,她弄巧成拙了。她只记得四皇子需要的是一个傻乎乎的妻子,所以这些年她不遮掩锋芒,一来是不想委屈自己,二来也是为了让四皇子知难而退。可是她忘了,四皇子终究是个男人,龙家血脉,傲骨天成,如何受得住她这般无视?   四皇子的心思几乎在转瞬间改变了,巧取不成那就强夺!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利用于珊麻痹太子,那这四年里的调查了解,倒是激起了四皇子的征服欲!如此聪慧的女子,倒也配得上他。况且,若按照皇上如今的打算,于府的富贵近在眼前,到时候于珊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便是跟木颖安站在一起,也丝毫不会逊色。至于将来于珊能不能争过木颖安坐上皇后之位,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于是眼下的状况就成了,于珊越是看不上四皇子,四皇子越要上赶着,而且志在必得!   不过,他需要帮手,杨宇婷与于珊的关系太远了,利用不起来。于丽?不行,太懦弱了,而且还是个孩子,看她的样子就有些不分好歹,万一守不住嘴,得不偿失;于蕴?四皇子看着身边脸色泛红,迷迷糊糊的于蕴,微微摇了摇头。她倒是好色诱,可是她一个庶女,没有得力的助手,能做的有限。   他需要一个与于珊有利益冲突,愿意对付于珊,而且地位与她不相上下的人。   四皇子像是突然开了窍,这样的人,于府有且仅有一个——于倩!他并不知道于府几个姐妹的感情怎么样,可是他知道,于倩敬谢老爵爷酒,谢老爵爷不肯喝。而谢老爵爷却逼着于珊敬他酒……如果,于倩知道了内情,会怎么想?会不会当于珊就一只拦路虎,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四皇子刚定下心思,就听齐彦调侃开了:“戚戚,四殿下,看你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倒是有些搞不懂,你究竟是看上了簪子还是看上了人,不计看上的是哪个,你只要纳了那妮子,还不都是你的?”   齐彦也是见四皇子自于珊和于丽走后,他就迷茫着脸不说话,恰好给了他肆意调笑的机会。   “齐公子慎言!我看你这酒气倒是越醒越浓的,只怕你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四皇子不甘示弱,边说着还隐晦地看了眼于蕴。   于蕴登时脸更红了,步子悄悄往齐彦身边挪了挪。   老太太看着脸色更不好了,他们两个打擂台,倒拿于府的小姐作伐,偏于蕴还不争气地上赶着!   她有些恼怒地吩咐冬梅说:“冬梅,将蕴姐扶回房去,好好歇着。别让她吹了冷风,惹了风寒,你可明白?”   “是!”冬梅应了声,自然明白这意思是让她看着于蕴,今下午就不要让她跑出来了。   冬梅转向于蕴,说:“三小姐,请吧。”   于蕴很不想离开,可看着老太太的冷脸,抗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像被欺负的小媳妇,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看着齐彦的目光,温柔而眷恋。   齐彦倒有些愣怔,他原本只是跟着四皇子出来,想看看四皇子究竟要干什么,不曾想,这真被他发现了宝贝。   待缓过神来,觉得这女子,有意思的很,这般风情瞧着比车想容那个蛮夷之后更有味道,不如,纳了?可是,就算她只是个庶女,那也是一等爵府的小姐,若是纳为贵妾,岂非埋汰了她?那怎么办才好呢?娶的话,又有些不甘心呢,贤妻美妾,于蕴目前的举止可跟贤字不沾边呢……   ☆、第95章 :   老太太将微醉的于蕴打发了,看了眼明显都不在状态的两人,轻哼了一声,也就置之不理。女院还有一大摊子事呢,她可没得功夫理两个‘醉鬼’,他们想发呆便继续发呆吧。   “夏竹,我们回去。”夏竹连忙搀起老太太,往女院走去。   直到老太太出声,四皇子和齐彦才齐齐回过神来。他们两个都是厚脸皮的,也不觉得在老太太面前走神是什么大事。   “于老夫人,请留步。”   老太太因四皇子的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调侃也是恼了他,只他是皇家贵胄,老太太不好表现的太过:“四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言重了……”四皇子连连行礼,他现在是个皇子,如果将来只是个王爷,那在品阶上,王妃还比不上老太太,他可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充大。   齐彦眼见四皇子欲言又止,非常反常地一改以往虎皮膏药的作风,抢先说道:“我先去外面散散酒气,免得冲撞了贵人。”说完一步三晃的出了院子。齐彦毕竟曾在于府习武了大半年,于府哪里有好风景他也是知晓的,便甩了引路的小厮,自在的转悠。   直到齐彦走远了,四皇子才言辞恳切地问老太太:“敢问皇妹何在?”   听的他问及慕容佳仪,老太太思忖片刻才问:“四殿下这话什么意思?”确实不怪老太太多想多问,四皇子是木皇后所出,就算疼惜小公主怕也有限。若是四皇子嘴上不严,回宫后乱说话,难保不会惹出是非。   “皇妹扮成传旨太监进了于府,难不成,老夫人竟没有发现?那皇妹能去哪,她见不到华哥,是决计不会回宫的。”四皇子嘴上问得急,实际心里早就笃定了老太太会认出佳仪,而且,鉴于佳仪是她的侄孙女,她一定会护她周全。   老太太神情一肃,听到此事竟然扯上了于华,也顾不得生气:“四殿下借一步说话。”说着就将四皇子引出了院子,找了个清静的小院,就在石凳上坐了,连茶水点心都没有备下。   “夏竹,你去外面守着,谁也不准接近院子,可明白?”   夏竹见老太太的神色是少有的严厉,自然知道轻重,出口保证道:“老夫人放心。”   眼见夏竹出了门子,老太太定了定神,才出口道:“公主此刻在女院,有珊丫头和楠丫头陪着,四殿下不必担心。只是你说的公主见不到华哥不肯回宫却是怎么回事?老身不记得华哥与公主是相识的。”确实,就算于华跟着于老爵爷进了宫,也是见不到后宫的娘娘公主的。   四皇子轻轻抿了抿嘴唇,整理了一下语言,才说:“华哥四年前是不是连夜离了于府,往大西北去的?”   “的确。”   “那就没错了。老夫人可能不知道慧妃娘娘对皇妹的教导方式,外人只道慧妃娘娘整日守着皇妹待在昭仁宫,甚少离宫,这却是有些误会的。慧妃娘娘的确是常年待在昭仁宫,鲜少出宫门,但皇妹却自小就时常出宫游玩。说起来,她倒是皇宫里最自由的。”四皇子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艳羡。   “为何从不听慧妃娘娘说起过,况且,若真是如此,皇后娘娘岂能没有察觉?皇上又岂会听不到风声?”在一起   慧妃得宠,少说有一半是因为慧妃诞下了佳仪这个皇上的老来女,所以皇上三不五时的,会到昭仁宫坐坐,去了见不到慕容佳仪,一次两次还能糊弄过去,若是次数多了,怎么都不能瞒得住的。   “父皇和母后都是知道内情的。”四皇子说完,见老太太脸上堆满了疑惑,他思忖片刻,觉得这事早晚要让老太太知道,倒不如他来做个顺水人情,日后求娶于珊,也好套个近乎。   “慧妃娘娘在皇妹周岁后,就向父皇请旨,直言要娇养着皇妹,还说,终有一天,她要让皇妹远离了皇宫大院,远离京城,父皇允了,且给慧妃娘娘下了暗旨。”   “她这又何必呢?”老太太是知道当年谢天慧入宫的内情,也知道谢天慧最大的愿望就是离了那牢笼,可是谢天慧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要让小公主秉承她的愿望,实现她的所思所想。   “父皇为皇妹请了先生和师傅,但却从不强迫她学习宫中礼仪,所以在宫宴上,皇妹才会闹笑话,所以外间才会传出皇妹单纯的传言。而且,只要她能完成功课,其余的时间,都是皇妹自行支配,她若是想出宫了,就自己想办法,若是出的去,父皇也不能勉强她回宫。一开始她被宫中侍卫发现并堵回来的次数居多,毕竟皇妹年幼很好认,这两年皇妹扮成宫女太监,倒是经常得逞。当然,也是因为父皇觉得她大了,对她的看管松懈了不少。”   “只怕还是出不了圣上的掌控吧?”就佳仪公主那扮相,太监的衣服都拖在了地上,宫中侍卫只要不是瞎的,就绝对认得出谁是公主谁是太监,想来他们是得了圣上的吩咐,对她放水了。   “是的,父皇为皇妹安排了两名武功精良的暗卫,他们只负责皇妹的安全,等闲时候不会现身的。”   老太太听罢点点头,的确,皇家暗卫甚少有出面的时候,主子若是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就跟不存在是一样。   “四年前,皇妹扮成慧妃娘娘身边的采买姑姑的小女儿,赶在宵禁前,趁天黑出了宫。”   皇宫里,宵禁时间固定在戌时一刻,也就是晚上七点多。若是夏天,那个时间天还是亮的,但在冬天,那个时间天早就黑了。   “皇妹往日离宫都是白天,此次连夜出宫,却是打定主意要去大西北见一见谢爵爷。”   “天亮不是进宫谢恩了,圣上竟然没有允他见一见慧妃娘娘?”   “见过了,可那时候,皇妹在宫外,谢爵爷回京只待了一天,所以,皇妹并不曾见到谢爵爷。慧妃娘娘在宫里最爱提起的就是谢爵爷,皇妹不甘心错过,策划了五天时间,选了个防卫最松懈的时间,逃离出宫……皇妹带着父皇给她的金牌,想连夜出城。父皇虽然当夜就知道了皇妹的行踪,但碍于与皇妹的‘君子之约’,并不能强行带皇妹回宫。”   “这般说来,倒是与华哥是同一天吧?可是华哥劝她回来的?”老太太的神色有些悠远,仿佛又看到于华倔强的跪在祠堂,又看他拖着虚弱的身子远离于府,他能劝别人留在京城,却不肯自己留下来吗?那个时候的他怕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吧。   四皇子听到老太太的声音有些飘,难得沉默了下来。女配之末世有系统   过了半晌,四皇子顾左右而言他:“老夫人可知,华哥当时留了一锭印有于府印鉴的银子给皇妹?”   “从不曾听他说过。”   “此事说来倒是皇妹的不是。皇妹自称是从大西北来京城投奔亲戚的,可亲戚不肯接纳她,所以要回大西北去,便请求华哥带她一程。”   “华哥那会自己的身子都虚弱,哪有精力照看一个小姑娘?他怕是不肯的。”   “老夫人猜的不错,华哥并不肯带上她,而且看她人小小的,也不像吃过苦的样子,便动了恻隐之心,华哥给了她一锭印有于府印鉴的银子,让她投奔于府,并且留下了一封信,是写给四小姐的,托她看顾皇妹,并选个适当的时机,以送镖的形势护送皇妹回西北。”   “夜间哪来的纸笔?”老太太疑惑道。   “是一封血书。”   老太太的脸突然变的煞白,强忍着问道:“你如何得知信笺内容?”   四皇子并不肯直接回答老太太,反倒说起了别的:“这事虽然是皇妹的不是,但真论起来皇妹却是为了华哥才留在了京城。”   “这话怎么说的?”   “许是华哥见皇妹乖巧单纯,加上她又那么小,没什么花花心思,一夜的时间,华哥倒是吐了不少心里话给皇妹。皇妹的性子的确很单纯,在她心里,父皇是万能的,所以,天亮后与华哥分道扬镳,又回了皇宫,为于华的求情,所以这信笺就落在了父皇手上。”   “想必华哥是将公主当成了珊丫头吧。”   “华哥的心思,谁也猜不到。只是皇妹那时虽然已经七岁,但是因一直娇着,皇宫里也没有人对付她,所以她心赤诚,大院子里的事,她懂得并不多。所以,她究竟是因为什么为华哥求情,就复述的不甚清楚。只是父皇得知信是写给四小姐的,便猜测出华哥是与于府闹翻了,并且着人调查了于府……”   “如此说来,华哥从军,老大休养,追封杨氏,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上去就很不合礼法的事,圣上都是看在了华哥的面子上才允了?”有一句话,老太太没有说,照四殿下的意思,这就是一锭银子引发的富贵?   “老夫人若是非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华哥连夜出府,身上的银两本就不多,一路里倒是风餐露宿的不少日子,于华脸上的疤痕……”   老太太登时一惊,于华昨日子时后才回府,今天才第一天见人,圣上怎么就知道于华的脸上添了一道疤痕?   “难不成,圣上竟派人跟着?”老太太的声音里多了隐怒,也不知是埋怨圣上遣人跟踪华哥,还是愤怒跟踪之人未能保护于华。   “老夫人,您冷静一些,父皇遣的是暗卫,您也知道,对暗卫来说,除死无大事。而且父皇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人情,正是因为华哥受皇妹牵连受了苦,所以,这些年来,但凡于府有所求,父皇就没有不允的。”   所以,照四皇子此刻的意思,这又变成了一道疤痕引发的富贵嘛!如果是,她宁愿不要!有户农家   可老太太再不了解皇上,也知道皇上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皇上对于府多有偏爱,可能有一部分是于华的原因,但这绝对不可能成为主要原因。   “四殿下,圣上的心思老身不敢猜,可圣上居于帝位,若仅仅是因为这些,那圣上不追究华哥的不孝已是足够了。”   四皇子见老太太一语戳破了自己半真半假的话,也不觉尴尬,反倒接着说道:“父皇有意培植华哥,也就是培植于府。”   “准许华哥进西北大营,可是为了分谢府的兵权?”   四皇子的眼睛一缩,虽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眼下这话却承认不得,帝王心术,谁也不知道皇上的真正的意思,但有一条却是肯定的:“父皇有意将皇妹许给华哥。”   老太太的脸色由苍白转入震惊:“尚公主?!”尚了公主,于华就算百分百承袭爵位又怎么样?他最讨厌于昭轩的富贵闲职,他的满腔抱负如何施展?   “非也。”   老太太听西皇子否认,轻轻舒了口气,不是她看不上佳仪公主,不管是被皇上相中,还是被公主相中都是一种福分。若是早年于昭轩有这种机遇,她一定双手手脚赞同。可是于华不同,于华既然敢十岁就孤身离府,如何肯当那富贵闲人,若是逼急了,便是抗旨抗婚的事都做得出来。   “是娶公主。”   老太太疑惑地皱皱眉:“什么意思?这有什么不同?”   “老夫人不会以为父皇给慧妃娘娘留下的暗旨,只是许慧妃娘娘按照自己的方式教养皇妹这么简单吧?”四皇子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赞叹,父皇对慧妃和皇妹的容忍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也怨不得母后一直将慧妃看做眼中钉肉中刺。   “难不成皇上准备以家礼嫁公主?慧妃娘娘同意抹掉佳仪的公主身份?”老太太思忖了片刻,倒有些琢磨出四皇子话里的意思。   前朝的确有将公主贬为平民,以家礼入嫁官员府邸,然后再受封品阶的例子。只是,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因为公主犯了错,而皇家血脉不能抹杀,所以不得已而为之。慧妃如何肯让佳仪公主受这种屈辱!   “老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父皇的意思是让皇妹以公主之尊,下嫁于府。”   “这没有先例!”   四皇子微微笑了一笑:“于府这几年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是有先例的。”   的确,于府在京城的嫡脉从来都是不参政,只领闲职的,便是于二爷和于三爷也是没有实权的,更枉论参军掌部分兵权;也从来没有哪个官员向于昭轩一样,一休养就休养了三年;更没有哪个府邸能追封死人为一品诰命……如此看来,皇上果然为于府破了不少先例吗?   难不成,她真要有个公主孙媳妇?老太太真的没有嫌弃的意思,可是看佳仪那赤诚的样子,哪里像是管家的样子。   不过,就算能管家又怎么样呢,于华以后在哪里都定不下来了。   ☆、第96章 :   “圣上的爱重,对于府来说却不知是福是祸。”老太太有些唏嘘地感慨道。   于爵府一直是四个一等爵府里最不起眼的府邸,也正是因此,才成了历代皇上最放心的府邸,若果真得了如此圣宠富贵泼天,于爵府又怎能将朝堂政事置之度外。   “这才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老太太也是一时感慨,才在四皇子面前有些失态,此刻见四皇子顺杆爬,转瞬就要移到朝堂之事,她很快收敛了心神,说道:“多谢四殿下告知内情,只怕华哥还不明就里。”   四皇子见老太太转了话题,有些失望。于老夫人是智浅大师批出来的大富贵命,晚年更是富贵至顶,若是能得她一句两句的指点,与他必将多有裨益。刚刚明明铺垫的很好,顺势就引到了于府在大盛王朝的立足上,怎么于老夫人就突然又转回了了内院琐事!   “时候也不早了,再不归席,院里怕是该着急了。四皇子先请……”老太太说着就站起身,示意四皇子先行。   四皇子有些犹豫,今日是最好的时机,老夫人已经着手为于珊择婿,撇开于珊的意愿不看,今日来府上的少爷举子皆可毛遂自荐,而他更是捉住机会泄露皇家秘辛,卖了一个大人情给老夫人,好让老夫人有所准备,这怎么看都有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意思。   所以,四皇子虽然也紧跟着站起身来了,却没有迈步,而是给老太太做了一揖,脸上的表情几近虔诚。不过说出的话,却让老太太勃然色变:   “吾心仪四小姐久矣,有意求娶,恳请老夫人成全。”   老太太听罢,却连一时一刻的犹豫都不曾,严辞厉斥:“四殿下怕是不知,于家女不嫁皇室,这是自来已久的规矩!”   “父皇为于府破先例良多,想来对这桩喜事不会反对。只要老夫人点头,我必求得父皇赐婚……”四皇子急急地争辩道。   “不必了,这亲事老身不同意!”老太太自然知道四皇子的意思是给于爵府足够的体面,圣上赐婚,也就不会有人敢乱嚼舌根子,逮着老规矩埋汰于府。   四皇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以为他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于府现在是什么地位?风头浪尖!   谁都看得出圣上对于府的偏爱,今日老夫人只是为几个孙女择婿,就有将近半个京城的官宦人家前来,若这几年没有圣上给于爵府造势,于爵府哪有这么大的体面。现在慕容佳怡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而于华再有一年就成人了,等圣上赐婚的圣旨一下,佳仪的及笄礼一过,两人的亲事一结,于府立时就被圣宠的浪头推的更高。   到那时,于珊地位水涨船高,除了另外三个一等爵府可选,其余的府邸,哪个配得上她。杨府是于珊的外祖家,倒是联姻的好选择,可是嫡长子杨宇乔业已十七,又岂能等于珊三年;木府的嫡庶少爷都跟种马差不多,老夫人绝对看不上;那就只有谢昆的地位相当,可是,就算老夫人再偏袒谢府,难道就忍心让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于珊守边关?更何况从今日于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无意于谢府。与鬼厮混的日子   “老夫人,您该知道,一旦父皇下了圣旨,于府的确是富贵了,可是四小姐的选择却窄了。”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如何听不出四皇子话里的威胁之意,她几乎被气笑了:“承蒙四殿下抬爱了!”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将被人威胁的恼怒咽下,她直直盯着四皇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四殿下愿意放下储位争夺,今日老身便替珊丫头做主,许与你做四皇子妃,你看如何?”   “老夫人您,为,为什么这么说?”四皇子一改之前的心高气傲,声音有些发干。   老太太虽是怒极,可条理清晰,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四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那点小心思在我这里跟透明一样。你不是不想求娶木家女,只是为了遮掩你的野心,所以你不敢娶。你眼下要的只是一个跳板,珊丫头许给你,将来必定摆脱不了弃子的命运。”   四皇子看着口无禁忌的老太太,冷汗几乎沁湿了后背。这些年他只对皇后说过他的心思,在外人面前,他是丝毫不漏,怀疑他的人多了去了,可都没有能确定的,便连圣上也只是怀疑罢了。眼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他的人,他很小心谨慎地游移在太子的势力范围之外,他建了箴言组织,渗透到了后院,努力的搜集着每个官员的小辫子,只等成亲后以此威胁朝臣站队。他做的如此隐秘,为何于老夫人却如此肯定。   他哪里知道,老太太自从得知了智浅给于珊和杨宇楠批出来的命格,心里就存下了这桩事。什么叫‘凤命富贵荣华’?储位已定,那凤命合该是木颖盈的,就算不是,再怎么转也轮不到于珊和杨宇楠头上,太子可是比这两个女娃大了整整十三四个念头。可智浅是绝对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于珊更不是会撒谎的人,于是老太太很容易就猜测出了智浅的意思,那就是九五之尊易位!   所以老太太从五年前,就已经着手研究朝堂之事。   有了智浅给于珊和杨宇楠批命的点播,老太太与其他人的起点就不一样,她不用费尽心机去搜罗证据就敢肯定,四皇子绝对是在着手夺储。所以,就算四皇子藏得极深,面子上也一直没有丝毫动作,可四皇子的一举一动都被老太太贴上了夺储的标签。与皇后密谈?那是在商量对策;对圣上孝心有加?那是在讨好圣上;对太子很是恭敬?那是在麻痹太子;   可眼下四皇子却不准备承认,反倒说:“老夫人误会了,我绝对没有……”   老太太抬手止住四皇子的口是心非,轻笑一声,接着说:“四殿下无需狡辩,这里没有外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四殿下的确比太子殿下更适合坐上那个位子,虽说圣心难测,但太子殿下从没得过圣上一句赞赏也是真的,眼下你与太子殿下相争,胜负怕已是四六之分,到了这个程度,你莫以为太子殿下还没有发现端倪。他假装不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无意与你相争,如此你们的处境却是颠倒了过来,眼下你的胜算已达六成。”   “不可能!慕容丰怎么甘心?”四皇子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被老太太套出了实情。竹马权少,诱妻入局   老太太毫不意外,只她眼里精光乍现,脊背几乎在瞬间挺直了:“信不信由你。只是,即便你有十成把握,老身也不会将珊丫头许给你。珊丫头是老身从小看大的,她性子颇似天慧,聪慧有余心眼不足。她决计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入主后宫。况且,代代皇后皆出为木家女,后宫就是木家的天下,老身绝不放心珊丫头进去。”   四皇子讷讷不能言,他本想着,若是老太太不肯松口,便以国母之尊许诺,怎知老太太竟提前将他的说辞堵住了。   “依老身来看,四殿下倒不如直接求娶木家女,向圣上表明心迹,开始着手接手朝堂势力。”   “你,你……”四皇子终于震惊了,在他听来,老太太这话涉嫌谋权篡位,不仅大逆不道,而且很明显就是在陷害他,可老太太竟像说了句家常话一般毫不在意。   老太太却不管他在想什么,接着说道:“至于珊丫头,就不劳四殿下记挂了,便是日后只能嫁个文武状元,想必她也不会介意,老身话说的这么明白,还请四殿下不要装糊涂,高抬贵手。”   老太太将姿态放的低也是没法子的事,四皇子还未成亲,便还居住在宫里。她却不能时时入宫,而圣上明显中意四皇子,若是圣上多番考虑之下,果真允了四皇子的请求,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总不能抗旨不遵。   “这些话,老夫人与四小姐说过?”四皇子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仿佛开始的震惊都只是装的,这句问话从四皇子的嘴里脱出来,倒带了几分笃定。   老太太对着四皇子,有些赞赏,也有几分疑惑。赞赏的是,四皇子的确有临危不乱之能,她都如此清楚的点名了他的心思,他却只失态了片刻,问出的话,颇有些避重就轻;疑惑的却是,四皇子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他与珊丫头交过手了?   四皇子现在心里正反复想着老太太的话,他只当于珊从老太太这里听到了这些话,看清了他的心思所以才对他不屑一顾,他哪里知道,此生于珊对他的抗拒,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四皇子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老太太便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而且,那句话他也说得不伦不类,不似问句,老太太索性缄口不语。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一静下来,外面的劝解声就有些大了。   老太太皱皱眉,几步走到院门口,将门打开了。   门外于珊正有些失了分寸的来回走动,她见老太太出来了,连忙上前扶住老太太,正想请老太太救急,就看见了跟在老太太身后的四皇子。   于珊口里的话,一下子就止住了,她面无表情地带了几分警惕地看着四皇子,而四皇子的神色却有些复杂。甭管他们两个当事人是什么心思,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直直地盯着彼此,倒有了些‘含情脉脉’的味道。   “咳,表妹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却是站在外围的谢昆,好心出口提醒道。男医生的绝世魅宠   于珊听谢昆的语气有些暧昧,几乎是有些愤怒地回身瞪视着谢昆,白了他一眼,才缠着老太太边走边说,倒将两个客人留在了身后。   于珊是走开了,可留在原地的谢昆却愣住了。   谢昆早就知道,于珊有一双大眼睛,只要她生气了,就会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一只发怒的小奶猫。而那个时候的于珊,活灵活现,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小的时候,许是他真的像于珊说的那样,有些腹黑,所以每次见面,他总是一本正经地逗弄她,而且乐此不疲。虽说他明知道于珊心里肯定是在骂他,但看她有话不能说的憋屈样子,他就觉得可爱。可是这次,谢昆看着生气起来不再可爱却带了些娇媚的于珊,觉得有哪里不一样的,不是于珊哪里不一样了,而是他的感觉不一样了。   说起来,这倒是谢昆回京后第一次仔细打量于珊。昨日夜里,天黑漆漆地,会面也不算愉快,所以可以忽略不计。今天在男院,他时时关注着谢老爵爷,唯恐他出幺蛾子,也不曾仔细看于珊,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只知道她长开了些,个头也高了,身上的气质有些冷冽。   事后他虽循着四皇子的足迹走到了这里,可因为酒席上谢老爵爷的搅局,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他也不好打量于珊。却不想,于珊临走前的一眼,竟让他发现,当年的小丫头,眼下对他来说已成了诱惑。他压了压跳动的越来越欢快的心口,有些苦笑不得,暗道阴沟里翻船了!   谢昆这种表现,同为男人的四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自然就当成了谢昆与于珊情投意合,要不然于珊怎么看他面无表情,跟谢昆‘打情骂俏’!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对彼此的误会,真是太美妙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四皇子的语气有些冲,实际上他最想问的是‘你怎么会跟于珊在一起’。   “我是与华表弟出来找你的,华表弟见你与齐彦一去不回,担忧你们迷了路,所以……”   谢昆这话说的挺委婉,真实的情况是,四皇子和齐彦都曾在酒席上意图单独敬于珊酒,虽说都没有得逞,可到底让于华警惕了起来,眼见两人出去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于华哪能放心,所以就借着出恭出了男院。至于谢昆为什么也跟出来了,那时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这会倒是有些清楚了,却也不好确定。   “那华哥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正巧碰上表妹带着佳仪公主出了女院,所以……”   “华哥与皇妹在一起?”   “恩,而且华表弟状似有些不高兴……”   四皇子气的直咬牙,他知道谢昆与于府的关系,可他至于一口一个表弟一口一个表妹的显摆吗?而且,谢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毛病,说话只说半句,剩下的都要与他对话的人去猜!   作者有话要说:绝对不是神展开,谢昆缺的只是一个契机~~   ☆、第97章 :   相对于四皇子的‘怒气’,谢昆面上倒是很平静,两人不咸不淡的又说了几句话,也就分开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却说另一边,于珊急匆匆地叫走老太太,其实也无甚大事,不过是于华碰上了佳仪,表现的有些不同寻常。在她介绍了佳仪的公主身份之后,于华就有些发怒了,拉着佳仪就走,偏还不许人跟着,那模样,就像个恼羞成怒的粗鲁莽夫,于珊担忧于华不知轻重冲撞了公主,所以才有些慌乱。   “无妨无妨,不用管他们。我离席久了,就先回女院去。你找到华哥,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谢过公主再回男院。”早已得知前因后果的老太太听闻是这样,一下子定了心,三句话就把于珊打发了。   “好。”于珊轻舒了口气,连缘由都没有问,就轻声应了。   老太太适才是与四皇子在一处,应是知道了内情才说无妨,而且看这兆头倒是佳仪对于华有恩,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于华再鲁莽,也不可能对自己的‘恩人’出手。   哎,真该让于安那小屁孩看看于华那会的样子,那分明就是一个莽夫,所以说,她可从不曾骗过于安的。不过,她竟不知,离府后的于华还曾落魄到受恩于娇滴滴的小姑娘,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于珊完全不觉猜错了方向,越发肯定于华是乍见恩人恼羞成怒。   于珊这般猜测着,倒也不着急了,直将老太太送回女院才往于华离去的方向走去。她心里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找的也不用心。   于府是五进的大宅子,外院占了整整三进,于珊不紧不慢的从二进门溜达到三进门还没见到于华,想着这秋日午后的阳光也够烈的,不如顺便到四进门的水榭歇息片刻?。   怎知走到半路上,就见扎着朝天辫的于安,拉着谢昆往水榭跑,两人跑的急,竟都没发现离他们一道之隔的于珊。于珊的好奇心并不重,有心避开不去管,可就怕于安那个小腹黑受谢昆那个大腹黑哄骗,便放轻了脚步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也亏得于珊离得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否则非得笑岔气了。   “你爷爷是大将军,你爹爹也是大将军,那你以后肯定也是大将军……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哥哥,晓得不?”于安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唠叨。   谢昆顿觉哭笑不得,他不认为这中间有因果关系。他好好的在外院溜达,就见这小鬼跟见了救命恩人一样,热情似火的跑过来,抓着他的手就往内院跑,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逻辑不通的话……只是他看着面前的小奶娃,颇似缩小版的于珊,难得轻声应了:“好啊。”   于安却浑身一僵,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谢昆,几乎快急哭了:“你怎么比哥哥还……还温柔?那你,你怎么打得过那个坏蛋?”   谢昆皱皱眉,这是怎么说的?难不成于华在与人打架?他也来不及细问,索性将于安背在后背上,脚下疾走,倒比于安拉着他速度快了两倍不止。异世魔法纵横   于安愣愣地看着两边的景色疏忽而过,心里兴奋之余有些害怕,他将谢昆的脖子当做树枝来搂,差点将谢昆勒了个半死。大约谢昆是不想死的,所以只想着着快点到了目的地,将于安放下,所以脚下的速度倒是越来快。   跟在他们身后于珊,没几秒钟就被甩开了,她被唬的一愣,难不成,武力值是可以叠加的,要不然他们两个合在一起后,这速度突然变快了这么多?   于珊脑子里想的不正经,心里却有些着急,也不知道于安究竟停下跟谢昆说了什么,竟把自小以稳重著称的谢昆急成那副样子。想到此她再也不敢悠闲的跟着了,索性也运了一口气,脚尖着地,速度也提了起来。很快便望见湖中央的水榭,水榭里倒是有那么五六个人,或坐或站或躺着。   离得有些远的于珊,并不知道,水榭这会正是热闹时候。   眼下只是初秋,天气还没从炎夏转过来,日间燥热,便是什么也不干都会出一身汗,更别说吃酒了。   齐彦曾在于府习武,自然知道哪里的风景最好,哪里最清凉,所以他离了席就往水榭来了。怎知老远就看见一个睡美人枕着胳膊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看身上的衣服倒像是引起他兴趣的于蕴。   如若换个别的人,早就避嫌了,偏齐彦是个猎艳心喜的,不仅没有避开,还不紧不慢地到于蕴的对面坐了。齐彦看着于蕴的眼睫毛一动一动的,还没来得拆穿她,就见于简满脸怒火的冲他打过来。   于简原是担心于蕴,才要抄近路去蕴园,怎知路经水榭就看见了相对而坐的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剩下的于简自行脑补了。于简的太阳穴直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揍了上去。要说这于简千般皆好万般不错,就是太冲动!   于蕴微眯着眼睛见于简的拳头要打过来,再顾不得装睡,拉着齐彦就往后退。可惜,时不她与,也不知是哪个算计的哪个,两人竟齐齐掉进了湖里。   于简一个拳头扫空,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见齐彦捞着水淋淋的于蕴爬了上来。于蕴的衣服紧紧地贴身上,火爆的身材尽显无疑,脸上的羞涩尽显无疑,整个人半挂在齐彦身上。   于简的脸上青红交加,双眼赤红地盯着于蕴腰间多出来的一只手,恨不得亲手剁下来。   却说事有赶巧,阖府上下就没有不知道水榭这好去处的,便是离府四年之久的于华也不例外。于华拉着佳仪本是往二进门走,可走着走着就看见佳仪的额头有些汗渍,他皱了皱眉,就拉着人往水谢而来。龙之英魂   老远看着于简对上齐彦,再看于蕴那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一边拦住于简不让他对齐彦出手,一边狠狠给了瞪了于蕴一眼,水榭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于蕴嘤嘤地哭泣声。   “我会对她负责的。”不同于于蕴的狼狈,浑身湿透的齐彦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见于蕴啼哭,他很大方地开口道。“我可以纳她为妾。”   于蕴脸上的还不曾扬起的笑容就僵住了。   于华却不管齐彦的话是真是假,他只当齐彦借此侮辱于府,哪里还能忍,撸开袖子就走上去了。   一直偷偷跟在于华身后想听墙角的于安见状不好,转头就跑。在他心里,于华就是个不会打架的文人,连吃个饭都那般仔细的人,怎么能打得过‘花花公子’?他有心相帮,可他这小胳膊小腿的上去就是个累赘。他也不懂家丑不家丑的,他只知道他哥哥不能挨揍,所以就去搬救兵了。半路碰上谢昆,想到于华说他爷爷和爹爹都是将军,想必武功不错……   所以,明明很简单的事,就发展成了这般混乱的局面,而谢昆背着于安赶到水榭的时候,齐彦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躺在地上却呵呵笑着。   “咳咳,技不如人我活该。但这个小婊……”   于安很呆萌地看着这情状,打断了齐彦,问出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这是哪个干的?收我为徒吧!”说完麻溜的从谢昆的背上滚了下来,是真的滚下来,好在谢昆在于安落地之前捉住了他的衣领,不然只怕要受伤。   于华的脸色都有些阴沉,看着紧紧缩着胳膊的于蕴,有心不管,可又怕因她带坏了于府姑娘的名声。   于珊远远的看着,正想再近前几步威胁齐彦这个无赖一把,就听见佳仪百灵鸟一般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父皇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方不辜负上天定下的缘分!不计这位姐姐和彦表哥是哪个救了哪了,那可都是前世修的缘分。”慕容佳仪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是在乱点鸳鸯谱,反倒一本正经。   齐彦张口就要反驳,却被佳仪的另一句话堵了回去:“咦,难不成,父皇都是骗我的?”   圣上金口玉言,谁敢说他的话是撒谎!   齐彦想到在场的还有一个外男,有心想赖,却见谢昆早就转了身,只将挺直的脊背对着于蕴。   “我会说服母亲前来求亲。”先摆脱眼下再说,等他回了府,商量下对策,再反咬于府一口也不是不可能,于蕴的身份是够了,可是不够庄重。再说了,于蕴是慧妃娘娘那一边的,他怎么能娶她?纳为妾室折辱一番才能替姑姑出气。男医生的绝世魅宠   齐彦设想的很好,那也得旁人不干涉才行。   “华哥哥,你看,父皇说的果然没错,这不就是上天眷顾的缘分嘛,他们多情投意合啊。”正说着,佳仪轻轻掩了小嘴,嘻嘻笑着:“若是父皇知道了,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齐彦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佳仪嘴里的威胁,可眼下被他如此忌惮的慕容佳仪,却只是天真烂漫的笑着,好像什么也没说。   “呵呵……”于珊听到佳仪的话,再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这话说得忒漂亮。   好在于珊是站在水榭的背风向,才没有被水榭里的人听到,不过声音旁人听不到却不意味着别人看不到她。   谢昆常年习箭,百步开外的箭靶都能直中红心,更何况是八十步以内的大活人。所以自他转过身他就是正对着于珊,于珊看不清他,他却将她看的清清楚楚,连她脸上的幸灾乐祸都看了遍。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谢昆原先对着于珊,就是一个哥哥逗弄妹妹的心态,便连她帮他舅舅拿到了爵位,他对她也是感激和欣赏多些。可是此刻,他看着恍然不觉有人窥视的于珊笑得如此真实,他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呐喊着什么,而这是他从不曾接触过的情感,如此陌生又如此让人心动。   他们两个一个只顾笑,一个只顾看,倒没人发现与于珊只有一棵松柏之隔的四皇子。   四皇子的目力不及谢昆,耳力却好,这源于他自小的机警。他尾随于珊来到水榭,将水榭的一场戏从头听到了尾,而这给了他启发,他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可以让于珊非他不嫁。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乃们可能觉得剧情进展的太慢~~其实,这是因为偶到现在还没有让男主女主成亲的错觉,偶从进了第三卷就一直在加快节奏,“月老戏蝶时时舞”,本来设定的是整卷讲于珊和谢昆的婚事,现在不是啦,偶正在想另一种捷径,嘿嘿。相对来说,于珊和谢昆比现在配成的每一对都坎坷了点,然后现在配成的每一对都是为于珊的亲事在铺垫,一步扣一步滴~~   整个第四卷,会有很多人出不来了,所以,男主女主的对戏绝对不会少~~   当然,偶第一次写文,节奏把握的不好是绝对有的,后期我会尽量去改的。谢谢亲们的留言支持。   PS 因为今天加班到七点,所以不仅晚了字数还有些减少。我正在努力删节原先设想的现在却不太需要的情节,我保证尽量加快节奏。谢谢   PPS:谢谢雨天姑娘的又一颗地雷,么么~~   ☆、第98章 :   却说齐彦这桩亲事,不管齐府满意不满意,都只能咬咬牙认了,谁让齐彦不知好歹地跑到人家内院去了。   这事跟于昭轩和杨思瑶的性质完全不同,于昭轩是在外院睡了杨思瑶,捅出去只能算杨思瑶家教不严肆意勾引。而齐彦,可是实打实地溜到了内院,就算说他菲薄官女,他也有口难辩。若是佳仪果真将此事捅到皇上耳朵里,那不仅齐彦会被申饬,就连齐尚书都要被治一个治家不严之罪,说不定连齐贵妃都会受到牵连。而最关键的就是,治罪之后,这于蕴他该娶还要娶。他可不认为佳仪只是嘴上说说的,那小妮子,单纯的很,只怕真会哭哭啼啼地去问圣上为何骗她。   齐彦想明白这些,也是有些懊恼,他生性浪荡,原本只是想着拿好话哄着于蕴,摸摸小手亲亲小嘴地占点小便宜,等他离了府再反口不认,让于蕴白吃这个亏。反正于蕴定然没胆子将此事捅出来,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不带丫鬟就跑到了水榭,这才真是一个愿打,一个只能挨!   可现在有这许多人盯着,本该是一场上佳的风花雪月,愣是被逼地变了味道。   也幸亏水榭里的人,原本就有各自的考量,都存了隐瞒的心思,所以,这道小插曲直到酉时散宴都不曾传到长辈的耳中。而齐彦带着伤又是提前回了府,反正人多,除了齐尚书和齐夫人也没有人发现齐彦不见了,这才将此事很好地被遮掩了过去。   刨去这小小的不如意,这场寿宴绝对算得上宾至如归,有不少的少爷小姐借此势成就了姻缘。虽说于府的姑娘没成几对,但消息总算是放出去了,就只等着媒人上门提亲了。   至于于蕴和齐彦这事,于珊不是嘴碎的人,当然不会去告状;于华、于简也不会拿这事给老太太添堵;可是四岁冒头的于安可没想这许多,他兴奋的拉着老太太说于华的能耐之处,竟能将一个花花公子打成了猪头,他还摇头晃脑的拽了句古语——四姐姐诚不欺我。   老太太的脸登时就有些不好了,将于安塞给了杨宇楠,才细细问了经过。   所以,一个月后,齐夫人带着养好伤的齐彦进府提亲,老太太强忍着没让人将他们赶出去。只是托病不见,将一贯事体交给了小杨氏,小杨氏虽然觉得于蕴配齐府的嫡少爷是高攀了,可嫁得越好,公中的嫁妆就越丰厚,所以她一时也没有计较原本杀鸡儆猴的心思,反倒两家宾主尽欢的换了更贴定下了亲事,只等于蕴及笄后就成亲。   这于蕴虽是先于于倩、于静定亲,倒也不算坏了规矩,毕竟大盛王朝的婚嫁,一向是各房管各房的,于倩、于静的婚事,并不会成为长房几个姐的拦路虎。   自此后,于蕴倒是不得不安分了下来,日日绣着嫁妆,盼嫁心切。没法子,她酒后丢人,被于昭轩逮了正着,已经失宠与于昭轩,被于昭轩禁了起来;至于亲哥哥于简,别说他知晓前因后果,极不看好她的亲事,就是不知晓,他也得忙着备考,没空搭理她。   说到备考,倒有一事值得一提。谢昆和于华本想在老爵爷寿宴之后就返回西北,可不等启程就被圣上一纸圣旨留在了京城,许他们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参加武举。   于老爵爷有些诧异,这事对于华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可究竟为什么,圣上突然有了重用于府的心思?老太太自然知道圣上这是意思是为于华拉身份,武举的身份在军中升的快些,也好早日配得上佳仪公主。美人如斯之倾城王妃   只是苦了谢昆,被迫成了个陪考的,关键他还不知所以然,整日里除了习武,就是被谢老太太带着相看亲事。原本谢老爵爷是会帮衬着谢昆逃开的,可自打谢昆妄自开口打乱了他的算盘,他就有了撇开不管的架势,任由谢老太太对他进行精神折磨。   秋去冬来,初雪过后,老太太收到了木皇后的赏雪帖子。帖子上邀请的是二房的于倩、于静,和养在老太太身边的于珊、杨宇楠,便是再没脑子的人也明白,这是为三皇子和四皇子选妃了。   因圣上的身子近年来有些不舒爽,早已不再安排选秀,倒是将三皇子的人生大计给耽搁了。三皇子已经成人,却连亲事都没有定下,只怕是齐贵妃着急了。况且,据小道消息,圣上的身子入冬后越发欠佳,太医院首辅诊断,好好将养着还能有个七八年的日子,若是继续忙碌下去,只怕也得三四年的光景。   人总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心生恐惧,哪怕那人是九五之尊。圣上有自己的考量,若他真的有意于四皇子,那三四年的时间根本不够。他决心要将养着,正式开启了太子监国的模式,免去了操劳。只是如此一来,四皇子却越发着急了。   老太太一直不曾将四皇子提亲的事告诉任何人,好像她不说,这事就不曾发生一样。若是于华离府前,老太太绝对不会如此坚决地反对于珊入宫,若于珊有意于富贵,她也不会做那讨人嫌的拦路虎,总归身份地位都配得上,于珊的性格有讨喜,路走的不会太艰难。   可是于珊在于华离府后,一改原本圆滑的性子,一点也不藏拙,锋芒毕露。在老太太看来,于珊这般性子,就算果真是那凤命所在,只怕也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就算于珊果真贪图富贵,她也要给斩断了这心思。老太太想及此就有些犯难,既担心于珊贪图荣华与她离心,又担心于珊执意入宫,丢了性命。   老太太打量着手里的请帖,一时竟想不到解决之法。况且明日肯定不能由她带着几个小辈参宴,她们几个一品爵夫人只比皇后低半个品阶,可她们的年纪在那里摆着,皇后做东,她们几个老爵夫人若是去了,只会显得倚老卖老。   老太太有心让赵氏带着几个小的去,可于二爷只是四品官员,让四品夫人与三个一品诰命坐在一起,只怕还不够赵氏难堪的。李氏是庶媳,更是不能入宫。左右算起来,竟只有小杨氏可用,小杨氏虽不是一品诰命,可好歹是一品爵爷的继妻,与三个爵府夫人坐一起也不至于太掉份,只是小杨氏那人,又哪里像是靠谱的!   老太太正犯愁呢,就见于珊和杨宇楠牵着于安进来给她请安,老太太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她却忘了她还有一个孙女。   若是早年,老太太绝对不会对楠丫头抱有任何期望。小时候的杨宇楠就是一个刺猬,谁也靠近不得,这样的女孩子,别说入宫了,就是嫁个富贵人家都不会讨婆家心喜。可她犯愁了没两年,眼瞅着楠丫头越来越出挑,未语先笑,性子也变得圆润,从不得罪人,于府上下都快忘了她姓杨了。神机天之道之万世劫   最主要的是她有心计。她与于安联手,将看似精明的于珊算计了好多次都有惊无险地过来了,倒有了几分混宫的手段。   “行了,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老太太眼见三人要行礼,先开口拦了。   祖孙四个不咸不淡的唠了会嗑,于珊见老太太有些犯困,可于安还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睡意,她唯恐于安再待下去扰了老太太的休息,便说道:“入了冬,天倒越发短了。奶奶您先歇息着,我去哄弟弟睡觉。”   “恩,去吧。”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困顿。   于珊听罢,心里有些伤感,人到老年,难免精神不济,他们三个一定要好好孝顺老太太,才能不愧对老太太的养育之恩。她心里这般想着,手上却不闲,她将于安抱下凳子,牵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见杨宇楠没有跟上,疑惑地回身去看。   杨宇楠面上不显,解释道:“你先去,我服侍奶奶睡下再过去找你。”其实她心里也在疑惑,刚刚她正要举步,就被老太太抓住了手,似乎是想要她留下,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要避开于珊。   “好。”于珊也没多想,拉着于安就走了。   于珊一走,老太太的精神就恢复了,她吩咐秋菊去门外守着,若是于珊靠近,一定不要拦着,只大声通报一声。秋菊看了看老太太拉着杨宇楠的手,轻声应了,并不敢过问。   “奶奶,什么事还要瞒着于珊?”杨宇楠对于珊的称呼从没改过,不是珊表姐,也不是师姐,就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她。   “楠丫头,你可还记得,智浅大师,为你和珊丫头批得命?”老太太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奔主题。她们祖孙六年,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记得,别姓坎坷无奈,凤命富贵荣华。”杨宇楠的声音放得很轻。那是杨宇楠第一次见老太太言辞厉喝于珊,所以印象特别深。   “恩,寿宴那天,四皇子向老身提亲了。”老太太边说着边打量杨宇楠的表情。   杨宇楠却突然轻声笑起来,语气非常肯定:“于珊?她不愿意。”   四皇子的打算,老太太知晓,于珊知晓,而杨宇楠也知晓。她一直扮演者与于珊相补的性格,在于珊圆滑的时候,她努力武装着自己,像个冷娃娃;在于珊强势起来的时候,她又努力的软化自己,像个温美人。她所求的,不过就是对于珊多有助益,只要她与于珊的不同,老太太就总有需要她的时候,她就总有能帮上于珊的时候。   她冷眼看着于珊对四皇子一天比一天冷漠,想到于珊曾经的醉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努力练习着心计,为的就是将来在后宫里活下去。只要她果真如箴言一样,登上后位,那谁都别想为难于珊——这是她这一辈子的执念。   “奶奶,您可还记得,于珊说过,那是我与她两个人的命格。”杨宇楠的声音突然飘的有些远:“可她却曾与我说过,智浅大师其实批出了三条箴言,这‘双姓三娃绕膝,晚来福禄双全’是您的,‘异界命格虽奇,此世运道必全’是她的,这最后一条断没有我与她同摊的道理……”蟒武传奇   “慢着,‘异界命格虽奇,此世运道必全’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的注意力却突然放在了于珊的命格之上,与此同时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杨宇楠神色复杂,并不敢说实话,她与于珊亲密无间不假,可她趁于珊酒后套出来的话,怎么敢与老太太详说。当时于珊没有说出这句箴言,肯定是有苦衷的,她不能也不会违背于珊的意愿。   “我并不清楚。”杨宇楠的言辞有些闪烁,她也是想安老太太的心才将箴言和盘托出,只望于珊知道后,不要怪罪她。   “好,我不会难为你,不过你的意思是,凤命箴言,是你的?”   “只能是我的。”   杨宇楠的语气十分肯定,可事实上她心里并没有谱,因为智浅大师绝对不会批错,那凤命就的确是她与于珊两个人共有的。若是于珊想要,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找人嫁了;若是于珊不想要,那就只能是她的。   可若是弄错了人,误入宫的那个只怕是难逃一死。既如此,她不介意做探路石,不过是一条贱命而已,小时候被杨府的人叫贱丫头叫多了,她的命还真高贵不到哪里去,还于老太太或者于珊都不一定偿得了恩情。   这一刻,杨宇楠的气质比于珊更冷冽,她是真的不在乎她的一条命。   “楠丫头?”老太太被杨宇楠突然蹦出的决心吓了一跳,突然有些怀疑,将杨宇楠推出去是对是错。   “奶奶,您放心,没有人能强迫于珊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哪怕他将是九五之尊。此事交给我,明日,我必将带着四皇妃的封号回府……”   “你无须为珊丫头做到这一步……”老太太知道杨宇楠与于珊的私交甚好,只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杨宇楠会为于珊做到这一步。   杨宇楠却突然伏在了老太太的双膝之上,她仰着头看神色感动的老太太,双眼含泪却笑得灿烂:“奶奶,楠丫头没有您想的那么伟大,我也是很自私的,即便凤命是于珊的,我也想要争一争。我要让杨安泽,后悔这般对祖母;我要让杨府为这般对祖母付出代价……”   “你又何苦骗我,若说早年你恨着杨府我还信你几分,可你这些年出落的越发平和,你若是心存恨意,又岂会这般眉目开朗。”   杨宇楠脸上的笑就收了几分,她的确恨不起,那是于珊的外祖一脉,是于安的外祖一脉,将来于安出仕,还需靠他们提拔……   作者有话要说:俺将同时嫁出去俺的两个闺女~~好舍不得~~   PS:不要怀疑,我笔下的杨宇楠,一开始就是为了换命存在的,是女主的替补,标准的女配。   ☆、第99章 :   于珊还不知道她哄个孩子的功夫就被静安堂的祖孙两个定下了命,她这会正愁着明天的赏雪宴,有心称病不去,又怕老太太为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却是于安见于珊心神不宁,嘴里很突兀的蹦出一句‘哲言’,说的时候还摇头晃脑的,像个老学究。   于珊看着于安这般作态,明明是很正经的一句话,愣是被她听出几分喜感来。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拿细长的食指轻轻戳了戳于安的脑门,还不等开口训诫,就见于安很配合的向后倒去,嘴里还配合着发出嘭的一声。   于珊可从来不知她的手指有这般威力,见于安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小声喊疼,她顿觉头上的黑线挂了三条不止,于安这小子也太能演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练什么神功了呢。   “起来吧,你楠姐姐不在这里……”于珊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浑然不觉她已经把赏雪宴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安的身子异常柔软,也不知找谁偷学了点功夫,竟是在床上做了个鲤鱼打挺起的身。于珊早就怀疑于安偷学了武,见此举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正要细问,就见于安摸了摸头,眼里还真带了眼泪:“我忘了楠姐姐不在,对着你个铁石心肠的亲姐姐,再多的眼泪也无用……”一边唉声叹气地说着,一边还真的自己抹掉了眼泪。   这一着是于安和杨宇楠一起想出来的,只要于珊‘体罚’他,他就会很配合的做戏,一开始有些不熟练,后来就越来越逼真了。   杨宇楠看到于安的眼泪,就会知道于安对于珊又有所求,她就会很谴责的看着‘出手过重’的于珊……相应的,于珊出于愧疚,就会签下几条不平等条约,从允许于安不吃香菜到允许于安某天的大字少练一张,如此这般的小事不一而足。他们两个对于珊的头疼视而不见,乐此不疲。   于珊觉得,不能再跟于安计较了,这小子典型的气死了人不偿命的主。   “起来,洗漱罢了,早些安歇了……”   于珊不说还好,这一说,于安又躺了下去,小小的身子拱啊拱,就拱进了被窝里。他打了个小哈欠,说:“四姐姐,时辰不早了,我困了,你也回吧……”说完,翻了个身,背朝着于珊,小小地打起了鼾。   于珊坐在窗前,强忍着没有将他揪出被窝,只是亲自用冷水缴了手帕,掰过于安的小身子,帮他擦脸。于安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就自己去洗漱了,好歹水还是温的……   于珊又坐了会,见于安的眼不使劲闭着了,眼睫毛不乱颤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放轻脚步出了里屋。她出了屋子就见杨宇楠笑嘻嘻地坐在外面,手里还端着茶杯。   她在杨宇楠的对面坐下,嘴里说着:“大晚上的喝什么茶水。”   杨宇楠看了看茶杯里的白开水,只是笑了笑,却也从善如流的将杯子放下。她早就发现于珊有一些特别的癖好,比如冬天喜欢用冷水洗脸,热水泡脚,而且要泡足小半个时辰;晚上她从不喝茶水,说会影响睡眠;最讨厌大红大绿这两种极富贵喜庆的颜色,偏喜欢淡紫这种素色……   “奶奶与你说什么了?”于珊见杨宇楠放了杯子,满意地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杨宇楠轻声笑道:“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让我明日早起片刻,好好看着你梳洗打扮,万不能太素气。”   于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怀疑,老太太总说她的打扮太俗气,虽然也好看却不够隆重,只是老太太从不曾强迫她去改,今夜嘱咐杨宇楠,也只能说明明日的赏雪宴没那么简单。时空倒爷的民国奋斗   第二天,盛装打扮的杨宇楠果真一大清早的就赶到了珊院,于珊那会正坐在梳妆镜前饱受煎熬,任由春香指挥着众丫鬟将她的脸涂得白一层红一层的,盘个灵风髻都盘了将近半个时辰!宫中宴席不比家宴,稍有不慎就是失仪之罪,于珊也是知晓其中的厉害,才没有反抗任由丫鬟们按照老太太的吩咐给她装扮了起来。   于珊看着镜中装扮完的少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镜中的少女十分漂亮不假,但细细打量却又好像装扮的太过了,出挑有余却端庄不足,总给人一种不安分的凌厉感。   再看看坐在她面前的杨宇楠,于珊几乎想要再赞叹一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杨宇楠身穿一身淡粉色的双开襟冬衣,领口是一层白狐毛,衬得小脸白皙小巧。头发两侧各点缀了一只宝蓝色的步摇,连耳坠都是宝蓝的,一看就是一整套的。看上去即飘逸又舒爽,给人一种雍容大气的华丽感。   于珊撇了撇嘴,说:“啧啧,果见奶奶偏心了,这套宝蓝色的头面可是从蛮夷皇族剿来的,据说是过了明面赏赐给谢爵府的好东西……”   杨宇楠见于珊装出来的吃醋模样,笑道:“谁让你昨夜只顾着安弟弟,将奶奶排在了安弟弟后面,活该没把这好东西给你……”   “那是因为……好啊,你敢笑话我!”于珊正要解释,就看见杨宇楠嘴边的坏笑,止住话就去挠杨宇楠痒。   “我的两外小姐哎,不要闹了,快些吃些点心垫垫吧,眼看时辰就要到了,让大奶奶等着总归不好……”春香见她出去端个点心的功夫两人就闹起来,连忙出声止了,幸亏她们的装扮都很牢实,这般闹了一阵,也不显凌乱。   于珊和杨宇楠听春香这般说,顿时扫了兴,却也知道春香说的都是些大实话,也就乖乖地坐下。   于珊吃饭前总要喝杯温水的,可今天她看了看空空的水杯子,想了想,明白了,只能吃点干食,水暂时是别想粘了,没看连粥都没有了嘛!于珊恶狠狠地咬着点心,皇家就是规矩多,连一日里出恭的次数都要控制着!   等两人磨磨蹭蹭到了外院的时候,小杨氏已经带着于倩和于静在那等着了。   小杨氏的装扮不能说不隆重,只是她身子亏的久了,干瘦干瘦的,看上去没有一点美感,就像一身华丽的衣服挂在了竹竿上。   于珊和杨宇楠对视一眼,步子走的也快了:“竟让母亲和两位姐姐等着,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小杨氏见于珊和杨宇楠打扮的齐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愉快,脸上的笑怎么也挡不住,说道:“无妨无妨,我们也是刚到不久。珊园楠园离这里远些,晚到也是正常的,你们两个姐姐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怪罪你们的。”   见四个小的都不再说话,她吩咐道:“既然到齐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于珊看了看于倩和于静,轻应了一声是。   说起来也怪不得她们,她和杨宇楠比原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谁晓得这三个人都这般积极。小杨氏没有不满情有可原,她只能指着她与杨宇楠给她撑场面。可于倩竟然也是一声不吭,没有出口讥讽就显得有些玩味了。自从她威胁了于倩之后,于倩只要逮着她的错处,哪次不是要白话一番,眼下于倩安安静静的,倒让她有些不适应。霸道男吻 定女终生   五个人两辆马车,一路顺畅的直达皇宫。   “于爵夫人,各位小姐,请随奴婢这边来。”早有宫女在马车的停放处候着,见了她们下了马车,立马就有一人前来引路。   于珊看着眼前巍峨高耸的宫殿,越往里走心里有一处就越来越冷,她很不想承认,她是惧怕着这里的。   “四妹妹,你没事吧?”于倩从一边扶住于珊的手,嘴里关切道。   “无妨,应是马车坐久了,头有些发晕,并无大碍。”于珊很怀疑于倩能从她抹的乱起八糟的脸上看出她的惧怕,只是也不晓得于倩打的什么谱子,她想演姐妹情深,她当然也乐得配合。   “恩,幸亏我带了凉油,抹一抹就没事了……”于倩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小盒精致的东西,用帕子沾惹了一些就往于珊的太阳穴上抹。   “倩姐姐,我看就不必了,眼下又不是夏天,用凉的东西只怕对身体不好,于珊这坐马车就晕的毛病也解决不了,下马车走几步就无事了,于珊,你说是不是?”杨宇楠抢先一步止住于倩的手,从另一侧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于珊的手,还不停的向她使眼色。   都是初雪的时节了,那凉油打开盖子,站在身旁的杨宇楠都能闻到一股茉莉花香,如何能是凡品。于爵府虽是一等爵府,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可杨宇楠在于府五个年头了,也没见过冬天都能散出浓香的凉油。到时候若是只有于珊身上带着香味,那于珊可不就跟活靶子差不了多少了。   “谢大姐姐关心,不过楠表妹说的也有道理,我看这好东西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于珊面上感激的看着于倩,口里却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于倩也没说什么,她将凉油轻轻合上盖子,递给于珊,说:“倒是姐姐我思虑不周了。这凉油妹妹就收了吧,夏日里用倒是很好的。”   “如此,多谢倩姐姐了。”却是杨宇楠接过了那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轻轻地闻了一鼻子,口中赞叹道:“倩姐姐这凉油却是极好的。”说着拧紧了盖子,用小手帕细细包了,才放在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于倩见杨宇楠将凉油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一僵,几次张口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她故意走在众人最后面,将沾惹了凉油的素白帕子扔在了地上,从袖口里又掏出一方一模一样的。   于珊虽也察觉杨宇楠有巧取豪夺之嫌,可她知道杨宇楠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说不定是察觉了哪里不妥。想到这,她很小声地向杨宇楠索要:“拿来吧。”   杨宇楠绚烂的一笑,说:“已经扔了,莫要东张西望了,好好看路。”   在宫女的带领下,一行人七拐八抹的总算是到了目的地,是让于珊没想到的是,今日这宴席,竟是定在了寒梅园。   这寒梅园本不是赏雪的,而是每年正月里接待诰命的赏梅之处。   寒梅园占地极广,院子里高耸的梅树包绕着一方小小的湖泊,若赶上落梅时节,满树的梅花落在不曾完全化冰的湖面上,大风起时,落梅借风势,能铺满整个湖面,混淆湖与地面的交界,那画面美轮美奂。于珊曾戏称,这寒梅园是皇宫的一方净土,不论什么时节都如世外桃源般清静,只要心神不宁,在梅树下呆上片刻,便会心旷神怡。穿越之修了个真   前世,这皇宫之中,于珊最熟悉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寒梅园。前世她第一次离开于府,差不多也是这么大的年纪,是为正月里赏梅而来。   她到了年纪,也知道为什么杨氏不得不带她入宫,所以她当时的表现不仅不出众,反倒有些傻乎乎的,可散了宴后,四皇子就请人到于府试探,她在那个时候已经发现了双蝶簪子,并因此没有与老太太站在一条线上。不久后赐婚的圣旨就下到了于府……   婚后他们又在皇宫住了一年才单独立府,这一年里,于珊也是察觉了她对四皇子的误会,心冷之余除了每日里给皇后晨昏定省,就是呆在寒梅园,可以说这寒梅园里哪颗梅树开花最早哪颗梅树落梅最晚,她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能用寒梅园当做选妃之地的,这般大手笔,只能是出自木皇后之手,那也就是说,为三皇子选妃是假,为四皇子选妃倒是真的。   想到这里,于珊忍不住为寒梅园可惜,好好的化外之地,愣是沾惹了男女情爱的俗气。   不过,大冬天的又有几个愿意赏雪的,若是堆雪人说不定于珊还能附和两句,但是初冬的雪松软无力,根本无法团个球出来,就是打雪仗,说不定不等雪球打到人就化了,所以她这种野蛮的想法只能打消了。   她坐在那里听着皇后和齐贵妃搭话,夸赞完这个夸赞那个,着实无聊,直看着那株已经长出花骨朵的早梅发呆。   不一会木颖安就提议每人作一首赏雪诗词给皇后,由皇后给评个高低出来,好的自然要赏赐,坏的就要受罚的。众千金听罢都有些跃跃欲试,谁都不服谁,这可是难得的露脸机会,自幼被拘在府邸里学这个品那个,谁肚子里没有几壶墨水,即便不能被三皇子和四皇子看中,只要有皇后的肯定传出去,自有大把的府邸上门提亲。   于珊倒是无所谓,好的她不敢抄,坏的她不敢做,但随便扯一首不上不下的,混个中等可以的。不曾想皇后却笑眯眯地说:“好好的赏雪宴,哪有那么多由头。罢了,倒是本宫的不是,拘谨了你们。都去园子吧,散散心,也看看这深宫大院的雪景与外面的有什么不同。”   众千金面面相觑,难不成选妃只端看三皇子四皇子喜欢不成?有几个的脸变得红扑扑的,欢喜的离开了;也有几个不肯离开,倒是与皇后和齐贵妃说起了话。   于珊嗤笑一声,只想远离这地,到某个犄角旮旯里待着,最好谁也找不到她。这种去处,别人不晓得,对于珊来说却是易如反掌的。她也没多想,离了皇后的视线,拉着杨宇楠就要躲开。   “于珊,你看那处的早梅不错,我先去瞅瞅……”杨宇楠说着就要挣开于珊。   “瞅什么瞅,你若喜欢,回府了咱们也移几颗梅树进院子,这皇宫里的梅花,可都是带刺的,被扎个满手上还得说扎的好……”于珊的声音有些不满。   杨宇楠噗嗤一声笑了:“我倒不知梅花竟然也是带刺的……”   于珊还想说什么,就见一个小宫女走到她跟前说:“于小姐,皇后有请。”   于珊的脸顿时有些不好,她早就离了皇后的视线,怎么还有人跟着她!   她正想借身子不适推脱了,却见小宫女抬起头朝她眨了眨眼睛。于珊顿时就没话说了,这小宫女不是别人,正是佳仪公主。   ☆、第100章 :   于珊觉得,这是慧妃要插手保她了,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可总比在这担着被皇后‘照顾’的强。想到这里,她回身要拉着杨宇楠同去,见杨宇楠早离开她去赏那株早梅去了。于珊狠狠跺了跺脚,带了些怒气地要去追不知好歹的杨宇楠,却见原本站在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正东张西望的四处找着什么。   佳仪也是眼尖,抢在那宫女发现之前,拉着于珊躲在梅树之后,弯弯绕绕了一圈之后,从一个小门出了院子。   “呼,好险好险,差点就被母后身边的姑姑发现了……”佳仪小小地吐了下舌头,然后转过头看着于珊说:“于妹妹,母妃想要见你。”   妹妹?于珊是威德二十九年正月的,至于佳仪,若是她没有记错,应该是威德二十九年六月的。佳仪公主按照什么算的,能叫出个妹妹来!   “如此,烦请公主带路。”于珊心里诧异,面上不显,再说,眼下重要的不是称呼问题,而是去寻去庇护的问题。很显然,佳仪公主是接了慧妃的安排来的,若是没有慧妃的吩咐,她绝对不会擅自掺和皇后设的宴席的。   不过,从此举倒也能看出慧妃娘娘的确很没有心计,也很不会来事。慧妃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只屈居皇后之下,虽说膝下无子,但若是想要参与赏雪宴,是绝对不会被拒之门外的。也就是说,慧妃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参宴,然后名正言顺地随便找个借口带她离开,而不是派出她的小公主去偷人。   “于妹妹叫我佳仪就好,我的家人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佳仪公主很自然地冲于珊笑了,全然不觉这话说得有什么不对。   于珊呵呵笑了:朋友,几月前见了一面成不了朋友吧?家人,打死她她也没兴趣再当一次她的嫂嫂。   “蒙公主抬举,我……”于珊话说到一半,就见佳仪委屈着脸,细看去,竟像于安一样,眼睛里瞬间就因为带泪清亮了不少。   “华哥哥,华哥哥没有跟你提过我?”佳仪小心翼翼地试探。   于珊不知道该说什么,于华确实没有主动提过,她在老爵爷寿辰后曾经审问于华,可于华只说是萍水之交,离京前见过一面而已。   可这话,她看着佳仪亮晶晶的眼,着实说不出口,不得已改口说:“提过。”   佳仪眼睛立时更亮了,完全不当于珊是外人,她开心地挽着于珊的胳膊说:“总是一家人,于妹妹不用跟我客气。”   于珊这才明白过来,合着这妹妹是随着于华来称呼的!她心里有些懊恼,很明显于华是没有说实话了,外出四年,本事长的真不是一星半点,连她都能骗过了。她在这边碎碎念,于华就在练武厅就狠狠打了几个喷嚏。依然有情天   “母妃让我来请你。”佳仪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与于珊咬耳朵:“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哦,父皇也在的。”   于珊的脚步顿时就有些不稳,圣上?圣上也在昭仁宫,那这偷偷摸摸地找她去干什么,难不成慕容氏变的人性化了,赐婚之前还要问一问当事人的意见?   于珊的心哇凉哇凉的,还不如找个没人能发现的地方待着呢,她心里大打退堂鼓,却被佳仪半推着往前走,佳仪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于妹妹不用担心,父皇是很和善通情达理的……”   和善?通情达理?那是对着你。圣上一个九五之尊,对外人再慈祥和蔼又能怎么样!   不过,不管于珊愿意不愿意,最终还是被佳仪带到了昭仁宫。   昭仁宫门半开着,里面一个四十上下的老嬷嬷在守门,见佳仪回来,就将门打开了,还打量了一下于珊,行了一礼没说话,却将人放了进去。   于珊望着简朴到极致的院子,有些无语,昭仁宫的院子很大,花没有,草也没有,只有一个箭靶立在院子里。   上一世于珊虽在皇宫呆了足足一年,但从不踏足这里,她与慧妃娘娘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就连见面也不过是在两人都推脱不掉的宫宴上,故于珊对着个富贵妃并无多大的了解。   于珊进了院子才发现,圣上身边的太监主管海云公公并不在这里。于珊便想当然的以为皇上已经先走一步了,想到这里她轻轻松了口气,她这辈子一点也不想与圣上再见面。   “父皇,母妃,我将于妹妹带来了。”佳仪公主进了院子就冲着屋内开始喊。   于珊有些艳羡提着衣角跑开的佳仪,竟然也没人斥责她没规矩。等等,现在不是讨论佳仪有没有规矩的问题,而是佳仪公主的意思是,圣上还待在昭仁宫?于珊自知没有退路,硬着头皮走进昭仁宫,只见佳仪口中的父皇正与慧妃娘娘并排坐在屋子的正中央。两人的表情都,怎么说呢,蛮严肃的。   于珊心里默默念着于安送她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轻轻行了个大方的宫礼:“臣女于珊,恭请圣安,请慧妃娘娘安。”   “平身吧,海云赐坐。”圣上的声音稍显暗哑,却还是有力的。   “谢圣上,谢慧妃娘娘。”于珊心里想着,圣上从不会带公公进娘娘的宫殿的,都是将公公留在院外,怎么这一位这般不同。战神杨戬异界游   “你不必拘谨,我叫佳仪请你过来,是圣上有话要问你,有什么你都据实回答就好,有什么罪过,我全数替你担着。”慧妃娘娘性子直,从不打弯腔,她似乎对圣上有什么不满,说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臣女惶恐。”于珊低垂着头,她为什么觉得有种性命不保的感觉?因她低垂着头,当然看不到皇上听了慧妃这话,嘴角的一丝苦笑和宠溺。   “行了,你抬起头来,看着朕。”皇上大约心情是不错的,所以声音并不严厉。   于珊立即从善如流的抬起了头,从慧妃的面上掠过,将目光定在了皇上的龙颜之上。她知道,到了这会了再扭捏惶恐也于事无补,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倒不如痛痛快快的。   却说圣上与慧妃见于珊这般面貌这般表现,同时愣住了。   圣上心里想的都是:怪不得于老夫人求到了慧妃这里,这就是一个年少慧妃的翻版,于老夫人怎么会愿意将她送进宫里。   慧妃却突然有些伤感,想当初,她也曾这般骄傲,这般无畏,可入宫二十多年,虽说她努力活的不一样,可她的傲骨已经被磨损了个七七八八,再也没有那般潇洒自在了。   “于珊,你可愿意嫁于腾儿为妃?”圣上问的很不委婉。   “臣女不愿。”于珊答得更干脆。   圣上连为什么都不问,只等于珊说不愿意,就略带了些玩味地问:“那你可受得住苦楚?”   “受得住。”哼,什么样的惩罚,她都受着就是了。   “如此,便将你许配谢老的嫡长孙,婚后去边关吧,也省的在皇儿与皇后眼皮子底下蹦跶,惹他们眼热。”   于珊顿时有些脑子不够用,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以为圣上问她受不受得住苦楚,是要因她蔑视皇族给予惩罚,谁知道,竟是这么个结果!虽说边关是个很不错的去处,可能不能换个人,谢昆那个美人,她怎么有福消受得起。   于珊憋屈着脸,正要说不,却听圣上又说道:“也不知道皇后知道了会不会闹起来……”   为老不尊,不,是为皇不尊!   于珊冷眼瞧着,圣上竟然真有那么一点点反悔的念头,她急忙从凳子上下来,清亮地喊道:“臣女谨遵圣上口谕。”   好吧,与四皇子想比,谢昆真是好太多了。 灭世九天   “恩,朕明日就为你们赐婚。”圣上做了一次月老,心情舒爽。如果成全不了天慧,便成全与她相近的人也不错,总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慧妃娘娘看了眼皇上,眼里的感激不言而喻。   唯有小公主委委屈屈地问道:“那于妹妹岂不是成了我的表嫂?”   慧妃揽过佳仪,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倒是不知羞,这就喊上妹妹了。”   皇上也接口道:“佳仪啊,你的事急不得……”   于珊眼看着眼前身份极尊贵的三个人,在她面前上演家庭和睦,心里可不舒坦了,这是标准的将他们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于珊在离开的路上就漫不经心地在想,出宫后,还是要先跟谢昆美人打声招呼,若是能立下君子协议就最好了……   她正在这里做着白日梦,远远地就听见寒梅园那边传来几声甚是惶恐的声音:“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于珊神色一凝,若是落梅时节有人落水,她一点也不奇怪,可今日皇后为了众人赏雪,只清扫了路面,梅林里积雪根本动都不曾动,也就是说,湖水与岸边的交界应该是很明显的,毕竟湖上是留不住雪的。那如何会发生落水的事?   于珊赶回寒梅园,只见众人团团围站在湖边,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她对凑热闹没有兴趣,对围观旁人也没兴趣,她只是担心,杨宇楠那妮子跑哪里去了,为何于倩和于静两个也没了踪迹。   “于小姐,你没事吧?”   从人群里发出的一个男人的声音,让将要离开的于珊的脸变得煞白煞白的。   于珊回身几乎是阴狠地往人堆里钻,浑身散出的气息比寒风还要冷几分。她看到浑身湿透的杨宇楠正轻轻偎在同样湿了衣服的四皇子的怀里簌簌打抖,看到四皇子的脸上有几分阴谋得逞的微笑,看到于倩神色手足无措地立在湖边,看到于静还是那番事不关己的神色……   “承蒙四殿下关照,我好的很!”她强忍着打人的冲动,扯开披在杨宇楠身上的斗篷,狠狠扔在了四皇子的脚下,反将自己的斗篷罩在杨宇楠身上。   四皇子被这一番变故弄得一愣,待看清来者何人后,他几乎是恼羞承诺地看着稍显狼狈的于倩。   “呵,四殿下好像很失望?”于珊的声音冷得像冰。   四皇子脸上青白交加,开了几次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第101章 :   “这是怎么回事?!”木皇后在齐贵妃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于珊收回与四皇子对视的目光,什么都不肯解释,也不行跪礼,就这么扶着杨宇楠,半蹲在木皇后面前。倒也有几个知晓内情的,可在这低气压之下都不敢出口。   众人正僵持着,就见从外围挤进来一个脑袋:“咦,这是怎么回事?”不同于先前的质问语气,这语调轻轻灵灵的,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此刻气氛的怪异。   于珊听到这个声音,眼睛一闪,将几近昏迷的杨宇楠搀扶起来,请求道:“请公主行个方便,借贵宝地一用。”   佳仪这次穿的是太监衣服,比先前在于府穿的那一套合身多了。她兜了兜袖口的圣旨,上前搭了把手,清脆地吩咐道:“芳馨,宣太医进昭仁宫。”   还停在外围的一个小宫女得了吩咐,远远地给皇后行了个礼,转个身就走了。   皇后眼见佳仪从头到尾就跟没看到她一样,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站住!佳仪,你又是这般装扮,成何体统!”   佳仪丝毫不怵,她吐了吐舌头,撒娇道:“母后,儿臣是得了父皇的吩咐,要去于爵府传旨的,连这衣服都是父皇吩咐内务府备下的。”   “哼,什么圣旨?”皇后丝毫不相信佳仪,以为她又跟从前一样耍花招,仗着皇上宠爱,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   佳仪似乎有些为难,跟于珊说道:“于妹妹先带楠姐姐去母妃那里,让高嬷嬷找身衣服给楠姐姐换上,莫要着了凉……”   “佳仪!”   佳仪将于珊打发了,才上前几步,仿佛是与皇后说悄悄话一般,将袖口的金黄色锦缎抽出一小截子。皇后的脸色变了变,有心问圣旨里写了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只得说:“行了,都散了吧。皇儿,你随本宫来。”   四皇子却违背了皇后的意愿,就这么湿着身子向着昭仁宫走去。   那守门老嬷嬷见于珊去而复返,很上道地没有惊动圣上和慧妃,将于珊引到了公主的闺房,让宫女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与于珊一起给杨宇楠换了衣服,自始至终杨宇楠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烦请嬷嬷煮杯姜汤过来……”于珊的脸色已经恢复,既不冷凝,也不热切。   “于小姐放心……”老嬷嬷的声音有些沙哑。遗爱记   老嬷嬷前脚刚离开,于珊就带了怒气地轻喊:“你给我起来!”   杨宇楠除了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就没了反应。   “我知晓你是装的,我扶你起身的时候就知道你醒着。杨宇楠,我只问你一句话,究竟是你自己跳下去的,还是于倩推你进去的?呵呵,却是我糊涂了,就算是于倩推你进去的,想必也是受了你的刺激,她原本是想推我进去。”   “于珊……”   杨宇楠眼睛没有睁开,却突然开口,可于珊却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紧紧攥着拳头,强忍着没有打在杨宇楠的脸上,紧着一句问道:“你知不知道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四皇子救你上来,意味着什么?”   “四皇子妃。”杨宇楠的声音很小很弱。   “呵,四皇子妃?你倒是真敢想!只是你是不是少说了一个字?杨宇楠,这些年,锦衣玉食的供着,大把的奴仆捧着,你日子过得舒坦了,是不是就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阖府上下对你对我没有太大的不同,你就真当你跟我一般尊贵了?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于珊,你听我说……”杨宇楠从于珊的话里听出了担忧与茫然,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并没有因为于珊的讽刺不满。   “我是一等爵府的长房嫡女,父亲是一等爵爷,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嫡嫡亲的哥哥是爵爷继承人。若是我与四皇子牵扯在一起,我就是当之无愧的四皇子妃。而你呢,你有什么?你只不过是身世永远不能公开的杨爵府弃女,奶奶收养的一个填命孙女罢了!你如何当的起四皇子妃!”   这话说得太过了,便是门外的四皇子听了,也觉得于珊话说的太刻薄了。   可当事人杨宇楠却连脸色都没有变,反倒伸出冰凉的手,牵住了于珊的袖口,轻轻晃动了一个来回,说道:“于珊,你不要生气了。”   于珊狠话说了两句,心里就有些绞痛,她担心地是,杨宇楠这般身份,如何在皇家立足!她攥住杨宇楠苍白的手,眼泪一滴滴落在杨宇楠的手背上,带了几分颓废与不甘:“我一直都知道你比我聪明。所以我才更不明白,连我都能看透的阴谋,你为什么一定往里钻?”   “为什么?因我有智浅大师批出的凤命。你只当慕容腾在设计我,如何猜不透,我也是在利用慕容腾。”到头来却是杨宇楠安慰起了于珊。   “你胡说什么!”倾世俏皇妃   “呵呵,于珊,我有没有胡说,你清楚我也清楚。”   “……”   “你放心,若我当不成四皇子妃,那我宁愿去做太子侧妃。”   “你倒是敢想,眼下这状况,岂容你做两手打算。”   “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四殿下,您怎么在这里?”老嬷嬷沙哑的声音从房外传来,想必是姜汤已经熬好了。   于珊看了看贴在她耳旁,却一个计谋也没说出口的杨宇楠,突然明白的了什么——杨宇楠没有两手打算,她自始至终坑的只有四皇子慕容腾一个人!   “咳……”四皇子偷听被老嬷嬷发现,忙咳嗽了一声,掩饰不自在。   “您这衣服怎么也湿了?这里可没有适合您穿的衣服,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老嬷嬷话里化外不仅不带丝毫的惶恐,反倒下了逐客令。   “怎么回事,朕怎么好像听到了腾儿的声音?”却是这一番交流,将圣上引了过来。   “启禀圣上,适才于小姐将另一位落水的小姐带到了这里,委托老奴去厨房煎碗姜汤过来。老奴回来的时候,四殿下就已经在这里候着了。”圣上也没有怀疑,见老嬷嬷手上确实端着一碗姜汤,挥了挥手,让老嬷嬷先行退下。   “皇儿,你怎么这般狼狈?成何体统!”圣上见失魂落魄的四皇子有些心疼,有心说句好听的让他去换衣服,可出口的就是责备。   四皇子这才感觉到浑身上下冷冷的,他苦笑一声,恭敬地说:“父皇,杨小姐适才在寒梅园失足落水,儿臣担忧杨小姐的状况,所以才一路跟了来。”   “恩?哪个杨小姐?”圣上想的是,四皇子这就开始拉拢文官了?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是过继到于爵府的于四小姐。”   “奥,原来是她啊。”圣上对杨宇楠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她罢了杨安泽的爵位,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杨宇楠的存在。   “儿臣斗胆,请父皇赐婚。”四皇子向来不是犹豫的人,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隔夜干的。   “奥?皇儿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命中有朵白莲花   圣上的脸色并不好看,前段时间,皇后曾向他提过,四皇子中意于爵府的长房嫡女,他本想找个机会相看相看,怎知慧妃就求到了他的面前,为谢昆求于珊为妻。能得慧妃相求,这本就是极难得的事,可他也并没有因此就应允慧妃,而是在相看了于珊后,才决定将其赐婚于谢昆,因为于珊的性格不适合活在皇宫之中。   四皇子微红了脸,表现的恰到好处:“儿臣救人心切,怕是坏了杨四小姐的清誉。”   “那你的意思是?”皇上的神色并没有好转多少,杨宇楠什么身份他还是知道的,只怕四皇子不肯接纳其为正妃。   “父皇时常教导儿臣要有担当,儿臣斗胆,请立四皇妃。”四皇子说完,也不顾身上的湿衣几乎结冰,就跪在了圣上面前。   皇上的犹疑还不曾消,就见从屋内走出了一个翩翩少女,许是因为落了水,脸上的妆容被擦拭的干干净净,也正因此,才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她穿着佳仪的公主服,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倒比佳仪更有皇室风范。   “臣女斗胆,请皇上成全。”   “儿臣斗胆,请父皇成全。”   杨宇楠几乎是与四皇子同时说出这话,话毕,两人对视一眼,谁都看得到对方眼里的野心,这一刻,两人心里第一次产生共鸣,一个是龙的腾飞,一个是凤的涅槃,倒颇有些含情脉脉的感觉。   “哈哈,好,果然是郎才女貌,既都是有情人,朕准了。”   慧妃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宇楠,有些怜惜地摇了摇头:慕容氏,生来就贴着木家的标签,而皇宫就是木家女的天下,又岂是外姓女好混的。若是有一天,杨宇楠失了四皇子的恩宠,与木家女共同伺候四皇子,只怕有苦头吃了!   “海云拟旨:于爵府于老夫人膝下之孙女杨氏宇楠,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观之甚佳。今皇四子年近成人,适待娶之时。值杨氏宇楠待宇闺中,与皇四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杨氏宇楠许配皇四子为皇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待杨氏宇楠及笄,择良辰与皇四子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海云拟旨:于爵府长房嫡女于珊,英姿飒爽、明朗大方、品貌出众,乃武将世家谢爵府长房嫡长子谢昆良配,特为其赐婚。待于家女及笄,择良辰完婚。”   “海云拟旨:于爵府一品诰命夫人于谢氏,于杨宇楠、于珊两女教养有功,赐黄马褂一件,见朕免跪拜之礼;赐玉牌一方,凭此出入皇宫;赐玉如意两柄,以资表彰。”   ☆、第102章 :   这看似简单的两赐一赏三道圣旨,在京城的贵族圈里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皇上宠信于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多些赏赐也不过是重复印证他们的猜测罢了。所以,这圣旨丢在贵族圈,就像一个小石子掉了进去湖里,在湖面上荡出几个涟漪之后就落了下去。   但对四个爵府来说,无异于惊涛骇浪,因为这意味着四爵府的制衡关系被打破了。与三道圣旨相伴而来的,是于爵府的强势崛起,也是木家女地位尴尬的开始。   因木爵爷膝下无女,所以木家女先失了木爵府的屏障;而谢昆作为木府与其他三个爵府联系的最尊贵的纽带,也彻底断了木家女的攀扯。   其实木家女还有谢洪可选,可谢洪并不是爵府继承人,待谢爵爷百年后,是要脱离谢府分家的,木老太太有些看不上。木老太太算计着将仅存的一个未嫁的嫡脉嫡女木颖安许与四皇子,虽说此举会让木府与另外三个爵府越走越远,但这么做,不论太子登基还是四皇子夺位,木府都断不了与皇室的牵扯,荣华富贵也都断不了。   可眼下四皇子已立皇妃,反倒将木老太太的如意算盘彻底打乱了。   不过,这都是木老太太的算计,现任木爵爷可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他的外甥得偿所愿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引得他人频频称赞的富贵,让于府下人们有一种出人头地的感觉。他们摆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争相抢着做出府的活计,只为了在府外扬眉吐气一把。   而与阖府的欣喜不同,老爵爷和老太太看着摆在香案上的明黄色圣旨,脸上的苦笑比之欣喜更多一些。   “圣上果然不肯让公主吃一丁点的亏,这是准备在公主入府之前就将于府捧起来了,可你看看咱们府上的状况,只你手上有点人脉,老大不争气,华哥简哥羽翼未丰,照这架势,只会让咱们府更加有名无实,风头浪尖又哪里是空肚子的人待的住的地方。”老太太轻轻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眼下于华还只是谢爵爷手下的一个亲兵,半点兵权未掌,科举结果也没出,于简中没中举也无从知晓……   “你也不要多想,这人不是还没回来吗,谁也不知道宫里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爵爷倒没有老太太这般担忧,人还没回来,谁也不敢说圣上是有预谋的,说不定圣上只是临时起意。   “怕就怕圣上此举是逼着咱们站队了。”老太太说起这个话题,脸绷地紧紧地,半点喜色也无了。   倒是老爵爷,轻笑了一声,说:“衿容,你真的想太多了,圣上绝不希望哪个爵府与皇位争夺扯上关系,你也别瞎想了,等她们回来一问便知。” 白金战士   因参宴的千金小姐被皇后娘娘留饭,所以这圣旨是先于珊她们一步传到了于府、谢府。于府和谢府都不是惹事的,谁家也没有往皇宫里安插人手,若想得到第一手消息,只能过问当事人。   所以,谢昆在谢府接完圣旨,就被谢老爵爷和谢老太太安排打头阵,先去于府问一下细况,他们随后就到。   说起来,对这桩婚事最满意的就是谢老爵爷了,他很喜欢于珊,从接了圣旨,他就摸着那把一直没送出去的华丽匕首乐呵呵地傻笑;   谢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谢老太太也不是对这桩婚事不满,只是她觉得于珊的年纪小了些,还要等两年才能成婚。她原本中意木颖兰,可木颖兰等不及、守不住,跑太子身边攀富贵去了,木府再找不出合适的姑娘,杨府的姑娘她更看不上,比较起来,也就只有于珊能凑活了。   不过,他们谁都不知道,于珊这媳妇,是谢昆亲自求于老夫人求来的。   谢昆理清他对于珊的兄妹之情已经变质,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他想到于珊可能会嫁给四皇子的时候,他看四皇子就处处不顺眼,连带着当初酒席上妄想敬于珊酒的齐彦都被他找借口收拾了一顿。而且他总会想起他们从小到大吵闹的情景,还经常发呆,连谢老爵爷都说他大冬天的思春。   谢昆的感情来的快也来的真。在他看来,谢府上下都不成问题,只差于府点头了。他有心与于珊直说,又怕她年纪小不懂事……好吧,其实他是担心于珊看不上他,直接给拒绝了,照以往于珊对他的态度,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大的。要真走到被拒绝的那一步,两人就只怕也没了回旋的余地,再强迫着走在一起,于珊心里也会存了疙瘩。   谢昆脸皮不薄,他当机立断直接找上了老太太,请求老太太出谋划策。老太太自从四皇子求亲就有些担心于珊有入宫的心思,哪还管得上于珊什么想法,一不做二不休,就求到了慧妃头上。可谁知消息递了进去,慧妃那里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反倒接到了名为赏雪宴的选妃请帖,老太太这才果真着急了,将杨宇楠当成了救兵。   于珊不知道,谢衿容、谢天慧、谢昆这谢家的老中少三辈一出手,她的名字之前就冠上了谢姓,她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是慧妃与圣上的心血来潮。   也正是因为谢昆知道于珊什么不知道,他才更忐忑不安。眼下圣上虽然赐了婚,他也得偿所愿了,可他心里吃不准于珊的想法,唯恐惹恼了于珊。   所以,他得了谢老爵爷打头阵的吩咐,就非常仔细地装扮自己,头发用一只玉色发带束高,选了淡紫色的冬衣,只在腰间别了两块玉佩装点,穿上灰色的毛靴子,弄得比面圣还要紧张。虫群枭雄   服侍他的几个丫鬟,何曾见他仔细装扮过。谢昆平日里习武,一身武服,一双布鞋就打发了,回府的时候,经常是灰头土脸的,偏他不同于谢洪,洗漱也不许人伺候。这些个屋里的丫鬟,还都不曾见过他认真捯饬出来的样子。   谢昆专心致志地照镜整理着仪容,几个丫鬟早就看呆了,心里谁不说一句‘大少奶奶好福气’,可谢昆还是觉得不够,明明他不觉得冷,也披上一件配有白虎毛的暗红色的大毡,选了一批枣红色的战马才出门。   昨日刚下过雪,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谢昆心里急,没什么顾忌地策马飞奔起来。寒风吹得他大毡领口白虎毛服顺的贴在脖颈间,骏马带起路上的散雪飘舞在周身,打远了看,就是一幅绝佳的少年鲜衣怒马写生图。   也是上天眷顾谢昆,事情赶巧了,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于珊,甫一掀开车帘,就见正前方一个红衣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急速地靠近,那画面让人很是惊艳。   眼见骑马的少年就要撞上马车,连套着马车的马都有些惊了,少年却突然勒马,马的前蹄就在于珊一米开外高高抬起,一阵明亮的嘶鸣声传出,骏马堪称直立,而马背上的少年竟顺势松开马的缰绳,下滑的同时纵身一跃,转瞬就立在了马头旁边,他轻轻拍了拍骏马的脸颊以示安抚,直到骏马安静下来,才挑高了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于珊。   前一刻的举动极致的危险却也极致的震撼,之后的表现却给人极致的美感和极致的诱惑。   “漂亮!”于珊忍不住喝彩出声,也不知是说谢昆的举止漂亮,还是说谢昆的装扮漂亮。   于珊还维持着开帘的手势,战马前蹄落地后,与于珊不足一步之遥,她伸出手就能触碰到这匹骏马深红色的鬃毛。她心里的震撼无与伦比,她很不想承认,刚刚的一幕,看呆了她,她不仅没有害怕,反倒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这几乎让她内心深处的野性暴露出来。   而谢昆,就在于珊还不曾做好建设的时候,以于珊最喜欢的一面出现在她面前,打开了通向她心灵的一扇窗户,那般肆意的生活,正是于珊渴望的。   于珊看着一步以外的俊脸,很奇怪的,没有丝毫的紧张。她上下欣赏了一番装扮十分烧包的谢昆,最终将目光定在眼前这张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精致的五官配上柔和的轮廓曲线,比之杨宇楠的美貌都丝毫不差,便是说他倾国倾城也没人反对。   而好玩的是,谢昆竟在于珊的打量之下,微红了脸颊,嘴角的酒窝几乎挂不住。于珊再忍不桩噗嗤’笑出声来,这大好的暧昧气氛,被她这一笑给笑没了。痞行天下   “谢表哥怎么来了,而且还是这打扮?”于珊好不容易止住笑,就一脸嫌弃地看着盛装打扮的谢昆,他当他是新郎官吗!   谢昆嘴角的笑再也挂不住,任谁被心上人先嗤笑一声,再嫌弃一番都会恼羞成怒的。他伸出手,一把将于珊架了下来,口里说着:“祖父让我问一下,宫里……”   于珊的神色突然一凝,脸上就带出些不开心,最终只是说道:“回府再说。”   谢昆再顾不得恼怒,心里咯噔一下,于珊果然对这桩婚事很抗拒吗?谢昆虽然已经十六岁,可未经情/事,初次动心的对象又是眼前这个不被他美色所吸引的小丫头,他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没有,感情上在四皇子和齐彦面前,根本不够看,正不知该怎么解释挽回,就听见一个带了点鼻音的喏喏的声音传来。   “谢表哥……”却是于倩听到动静,也不用人扶,急匆匆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于倩的眼睛红红的,应是哭过了。她脸上的表情几近娇羞,一个干练的姑娘,这一刻的柔情却是做不得假的。   可于珊看着演悲苦剧的于倩,却一点也生不起同情心。任何人都可以为了自己的感情去争取、去努力,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也不能踩着别人当垫脚石。今日她若不是去了昭仁宫,落水的就是她了。她不是圣母,对陷害她未遂反倒陷害了杨宇楠的于倩,着实一丝好感也无。   “哼!”于珊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她从马车里将还有些虚弱的杨宇楠扶了出来,随着小杨氏的脚步进了府,再也没看谢昆一眼。   谢昆除了对待感情有些不着四六,但其他方面的感觉还是很灵敏的,他直觉,于珊的怒容不是因为她被赐婚于他,怕是宫里真的发生了什么触及她底线的事。   想到这里,他也不着急了,将大毡解下,想都没想就披在了于珊的身上,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于珊身后。   杨宇楠的披风落在水里湿透了,于珊将她的披风披在了杨宇楠身上,虽说一路上也没觉得冷,可被谢昆厚实的大毡一压,竟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回头与眉目如画的谢昆对视一眼,认命地叹了口气,招惹桃花就招惹桃花吧,圣旨已下,也不能抗旨了。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这认命的成分里,欣喜的比重有多大。   “于珊,一会你替我求求情吧。”杨宇楠从进了府就有些惶恐,眼看就到静安堂了,反倒不敢进去了。   于珊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第103章 :   等于珊进了静安堂,才发现杨宇楠的惶恐并非空穴来风,杞人忧天。   静安堂里黑压压地坐了满满的一屋子的人,从老爵爷到于安,无一不坐在静安堂静等他们回府,他们每个人都像是吃了糖一样,笑得很开心。于珊看着他们或真或假的笑,忍不住心里腹诽,便是除夕夜宴也不过如此了吧,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他们不是端着饺子,而是都围在她和杨宇楠身边,嘴里说着恭喜恭喜。   而于丽、于玲、于安几个小的,更是打于珊和杨宇楠一进门,就都聚在她们身边,向她们打探皇宫里的趣事。   于珊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了,她的赐婚倒还好说,可杨宇楠的赐婚内幕并不算光彩,便是说她蓄意落水勾引四皇子想必也没人反对。而杨宇楠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很努力地维持着微笑,不想让人看出她身子不适。   就在杨宇楠快撑不住的时候,小杨氏终于开口了,不过竟不是于珊和杨宇楠认为的落井下石。   “望母亲体谅,儿媳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房了。”   于珊听到这话,看向小杨氏,只见她神色恹恹地,脸色苍白,倒真像是累着了。于珊眼睛一转就想明白了,小杨氏不是不想落井下石,但此刻抽身才是大事,毕竟杨宇楠发生这事,她这带队的‘队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恩,去吧,今日也难为你了。”老太太却只当她是在带品的夫人堆里待久了,心里不舒服,是以不曾挽留。   小杨氏听了老太太体谅的话,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争强好胜,她只想避过去这场无妄之灾,所以,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就给老太太和老爵爷行了礼退下了。   于蕴和于丽两个相互对视一眼,也借口不放心‘母亲’的身体,离开了静安堂,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益处,只能羡慕嫉妒恨,图惹不开心罢了。   还别说,小杨氏一走,老太太心里立马就舒坦多了,毕竟知道杨宇楠真正身份的人里,只有小杨氏不与他们一条心,万一她心里不平衡,将杨宇楠的身份传的阖府皆知,或者更过分地传到外面去,那就坏了。   想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口气,瞪了还稳坐在副位的罪魁祸首于昭轩一眼,没有说话。   于昭轩这一年往静安堂跑的勤,可还是没有学会看老太太的颜色,他看老太太撇过来的眼神,就以为老太太是要他陪着小杨氏,他也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不情不愿地起身辞行,紧随着小杨氏离开了。   有人开了头,其余的人离开就顺畅多了,于三爷不再墨迹,他与李氏拉着自己的一儿一女,又恭贺了一番老太太,才表示还有事要忙,便不吵扰老太太了。重生之千金有毒   于通不敢反抗于三爷,可他看着春风得意的谢昆就觉得心里憋得慌,他那独一无二的四姐姐将要嫁给这个烧包男吗?   他越想越不忿,索性趁着无人注意,狠狠地踩了毫无防备的谢昆一脚。谢昆灰色的靴子上就多了一个潮乎乎的大脚印。于通见谢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仅不解释,反倒恶狠狠地瞪了谢昆一眼,之后又不急不慢地,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随着于昭辉离开,只留下被踩的谢昆哭笑不得。   “你们也都累了,退下吧。”老太太见二房情绪不高,也知道他们夫妇是为于倩和于静着急,不过,缘分天注定,急不来。   于二爷和赵氏回过神,连忙起身告辞。   可就在于静去拉于倩的时候,于倩竟狠狠地甩开了于静,一双红红的眼睛长在了谢昆身上,大声喊道:“我不走!”   静安堂里从老到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呆了,谁也不曾想到一向冷静的于倩竟然如此失态。   老太太和老爵爷的脸当时就有些不好了,于二爷也不敢置信地看着于倩,唯有赵氏,神色凄苦,对着于倩欲言又止。   “哥哥,你带谢表哥和弟弟先出去。”就在众人愣神的功夫,却是于珊抢先开口,她的声音很冷静,是唯一一个没有对于倩的表现感觉到惊奇的人。   于华看了看于珊略带请求的眼光,本来想呵斥于倩的话,就咽了下去。他俯身抱起有些愣怔的于安,招呼了谢昆一声,就出了静安堂。谢昆倒是有心留下,可他看了看于倩几乎长在他身上的眼,着实令人生厌,便也甩开袖子离开了。   “哼,红颜祸水!姐姐说了,漂亮的男人都是招蜂引蝶的,总有一天会蛰伤人!”于安想起于珊对他的教导,很义正言辞地批判谢昆。   上次寿宴之后,于安本来对谢昆的速度很崇拜,有心缠几招,可于珊却说,这样的男人会蛰人,于安就很从善如流地歇了心思,只顾着缠于华了。   谢昆怎么也想不到,他一踏出门,就听到于安毫不留情地批判他的相貌。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又看了看于安精致的小脸,很不厚道地没有对于安说:“你姐姐有没有对你说,你与我是一类人?”   “你胡说,我与哥哥一样,是男子汉!”于安搂紧了于华的脖颈,几乎是以宣誓的语气在说话。   谢昆看了看于华同样清隽的面容,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与他一样和与于华一样,差别并不太大。于安长大后,总不能为了添加男子气概,也在脸上划上一道。[陆贞]太后难为   谢昆有心说实话,可他看着如此紧张的于安,心里一处突然变的很柔软,正想抱一抱他,就见于华也很不高兴地看着他。   于华心里很恼火,于珊进了一趟宫,回来就有了未婚夫婿,这让他很不适应,在他的印象里,于珊还是四年前那小小的模样。所以他再看原本看上去很顺眼的谢昆,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队长,咱们许久不曾比划了……”于华的声音有些阴冷。   而谢昆缺丝毫不惧,反倒笑嘻嘻地说:“不久,考武举的时候刚刚比划过。”   于华一滞,他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参加武举,虽说最终的结果还没出来,可在对打这一科目上,谢昆的确独占鳌头。   “废话少说,干一场?”   “恭敬不如从命……”谢昆只是犹豫了不足五秒,就接下了于华的挑衅。   两大一小三个男孩,边说边走,就来到了于珊习武的欢喜堂,然后很快里面就传出来噼里啪啦的对打声,偶尔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叫好声。   静安堂外两人约战,静安堂内,也起了很大的争执。   老太太看着失态的于倩和自作主张的于珊神色有些不悦,她的眼睛从于珊的脸上划过,最终落在杨宇楠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没有说话,只挥手将下人都撵了出去。   静安堂的门刚闭上,于珊就走到几近崩溃的于倩面前,也不知是在怨怪她陷害杨宇楠,还是在怪她觊觎谢昆,总之她努力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倩姐姐,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里没有湖可达成你的心愿了。”   “你什么意思?”于倩看于珊的脸色很不友好。   “倩姐姐,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你什么意思?”于珊表现的很坚决,与其藏着掖着生浓疮,倒不如挑明了。眼下教养于倩的于二爷夫妇在现场,教养她与杨宇楠的老太太也这里,这会不说清楚,更待何时!   “你……”   “你们两个给我住口!”老太太眼见于倩和于珊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出口喝住了两人。   “于静,你来说。”老爵爷除了一开始有些色变,后面就出奇的冷静,他很突兀地开口,像几年前一样选择相信于静。明朝第一道士   可于静却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她轻轻跪在地上,含含糊糊地说道:“祖父祖母,这事我并不清楚。”   老太太看了看于静脸上的神色,嗤笑一声,单凭于静一句‘并不清楚’,老太太就知道,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过错方定是于倩无疑了,也只能如此,才会让于静失了本心。   老太太点了杨宇楠的名,说道:“楠丫头,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依眼下状况来看,只有杨宇楠来说了。四个进宫的姑娘,两个正在吵架,一个置身事外,只剩下杨宇楠了。   杨宇楠也没多想,她将脸上的委屈表现地恰到好处:“请奶奶为孙女做主。”   “说,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的神色一凝。   杨宇楠于是将路上与宫里的事毫不隐瞒地一一说了个明白,从于珊晕马车,到于珊被佳仪叫走,直至她的落水。静安堂里随着杨宇楠的描述,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而自始至终,于倩都没有狡辩一句。   于倩听杨宇楠复述了一遍,像是重新活了一遍,没了谢昆的刺激,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很大方地承认:“不错,是我干的。本来是宫里宫女凭着茉莉香找到于珊,然后推她下湖的。”   “难不成,你想害死珊丫头!”老太太拍着桌子,急红了眼。   “我怎么敢,于珊是爵府嫡女,我拍马不及,如何敢做置她与死地之事。四皇子时时注意着这边,于珊一落水,他就会出手相救,我这也是为了于珊的富贵着想。”于倩的语气几近讥讽。   “于倩,为什么你总是能把所有你做的错事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于珊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最起码于倩听到于珊的话,就想起了,想当初她害死徐姨娘后,也是这么理直气壮的面对于简。   “为什么?”却是老爵爷有些不解地开口相询。   于倩呆愣了片刻,毫无预兆的落下泪来,她很突兀地跪在老爵爷和老太太面前,请求道:“求祖父祖母说和说和,我愿嫁给谢表哥为妾……”   “我杀了你个不要脸的!”   却是于二爷听到现在,再也忍不住,从腰上解下一条玉带,毫不犹豫地勒在了于倩细白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来了,一整天肚子疼写不出来,晚上好歹静下来码了三千字,很抱歉晚了~~   ☆、第104章 :   于二爷出手迅速,将玉带在于倩脖颈后草草地交叉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下了狠力去勒。于倩跪在地上,脸很快就憋的通红,她狠命挣扎,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拉扯脖颈间的玉带。   那玉带本就是男子挂在腰间装饰的,玉珠多,绳子细,于倩双手拽着突起的珠子发力,一拉扯就断了。   一颗颗圆滚滚地玉珠落在地上,又反复弹跳起来,不间断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玉击石的声音很美很动听,可静安堂的人却无暇欣赏,因为于二爷不等于倩认错求饶,就赤手上阵,狠狠地掐住了于倩的脖子。   赵氏最先反应过来,哭着跪在于二爷脚下,求情的话还一句也没说出口,就被于二爷毫不犹豫的踢开了。于二爷眼睛赤红,不比于倩好多少,气急了的他全然不顾手下是他的嫡亲血脉,就这么硬生生地掐着于倩的脖子不松手。   这下子,再没有人怀疑于二爷的决心,他是真的想杀了于倩一了百了。   老爵爷不能旁观下去,他站起身,两步就跨到于二爷身边,一句废话也没说,提着于二爷的衣颈将他摔倒了一边。   就这一会的功夫,于倩已经翻着白眼晕死过去。老爵爷俯身毫不迟疑地掐着于倩的人中,总算是将于倩掐醒过来。   而稍微缓过神来的于倩第一件事就是死命咳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可怜。她战战兢兢地看着又要扑上来的于二爷,再也忍不住大声哭嚎起来。她害怕了,老爵爷再晚一步,她现在就已经死了。   众人的神色没有一个轻松的,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于倩惊恐的哭声响在静安堂。   说起来,于昭澈与于昭轩最大的不同,就是于昭轩是假正经,而于昭澈却是真学究。于昭澈无甚大才,却极守礼仪规矩,自小到大都很少犯错。他知道于倩狠厉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她如此不择手段地算计不属于她的东西,就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昭澈来说,于倩在二房处死一个两个的丫鬟婆子都不是大事,就是处死个二房的姨娘也无可厚非。赵氏单纯,于静文静,于倩嫁人前能管得住二房也是一桩美事。可于倩竟然不知死活地将手伸出二房,算计于珊,被拆穿后还丝毫不知悔改,将过错都说的那么理直气壮,这就不是为人处世的问题了,这是本性的问题。他于昭澈一辈子安分守己,养不起离经叛道的闺女。   “倩姐儿,你可知错?”老太太看了悲愤的于二爷一眼,抢在他之前开口问道。老太太的语气很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于倩看了眼于珊和杨宇楠,很突兀地止了咳嗽与啼哭,说道:“我没错!我就是弄不明白,于珊她除了身份比我高,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凭什么她……”   啪!   于二爷一巴掌就打在了于倩的脸上,怒斥道:“如此,却是我这做父亲的身份低下,耽误了你,是也不是?”   “父亲……”于倩捂着脸,眼里惊惧之余有些茫然。她没有嫌弃于二爷的意思,只是于珊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心心念念了五年的谢昆,她心里极度不甘。没有人知道她为了配得上谢昆,付出了多少努力,谢昆就是她的指明灯,她的梦想,她怎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心里眼里以后的日子里都没有她。网络科技娱乐   可于二爷并不给于倩说话的机会:“既如此,你便滚出二房,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不懂友爱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你离了于府,能不能翻出天去!”   于二爷说完,就对着老爵爷说:“父亲、母亲,孩儿请开宗祠,除于倩宗籍!”   于倩呆愣了片刻才明白于二爷的意思,竟是要与她断绝父女之情。她一下子摊在地上,她想不明白,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并且为了这一个人不懈的努力着,这有错吗?如何就能闹到开宗除籍的地步!   “母亲……母亲!”人总是会在最无助的时候想到娘亲,这是世世代代都不能改变的规律。只是于倩的两声母亲,语调完全不同,先是软软的,然后就有些惊恐。   众人随着于倩的惊恐视线看向角落,只见赵氏蜷缩成一团,□厚实的冬衣,已经被血浸透了,人也已经晕死过去。   于二爷迅速转头,看着被他踢到角落里就没了动静的赵氏,愣怔当场,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他这辈子最珍贵、最珍贵的东西。   “来人呀,快去请大夫。”老太太再也坐不住,站起身走到赵氏身边。   她细细看了看赵氏的情状,眼神一黯,作为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她知道,赵氏未出生的孩子,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越发恼怒不知好歹的于倩,她连头都没有回,说道:“将大小姐关到后院柴房去,让她好好清醒清醒!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将二奶奶抬到里屋去……”   于二爷眼见不情不愿的于倩被带走,赵氏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对着老太太行礼,说道:“叨扰父亲母亲良久,孩儿先告退了。”然后微微弓着身子,退出了静安堂。   老爵爷对于二爷这般表现丝毫不觉得诧异,他看着于二爷退出静安堂后才挺直的背,吩咐于福:“福哥儿,带上银钱,跟着你父亲。若是他想喝酒,你莫忘了给他付上银子。”   于福只比于珊大十天,也已经十一岁了,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个头与于珊差不多,只有一米七出头的样子。   听到老爵爷的吩咐,他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老爵爷人精一样,虽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还是觉得诧异,只是眼下也不是追究于福月钱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荷包,递到于福的手上,吩咐道:“快去吧。”   “是,孙儿遵命。”于福与于二爷很像,有些老学究。若是于华接到这种吩咐,早一溜烟的跑了,哪还会先行个礼再出门。   其实于福作为二房的唯一男丁,又被记成了二房的嫡子,是不应该缺银钱的。可自从四年前,于倩发现他‘本性懦弱’后,就失了培养他的兴趣,在于简向老太太进言,将许姨娘接了回来,而于福对许姨娘虽然不热切,但也绝对不生分,于倩越发没了与他周旋的心思。修真路人甲   ‘烂泥扶不上墙’就是于倩对于福的评价。下人们惯是捧高踩低的,分月银的时候,偶尔不小心漏发了‘主子’的那一份,也是有的。而于倩明明知道这种情况,却从来不敲打奴才,只是越发用心的淘换偏方,盯紧赵氏的肚子。   谁都没有想到,二房期盼了十几年的正经地嫡子,以这种滑稽的方式,又一次抛弃了二房。至此后,赵氏再不曾有孕,而二房就一直都没有嫡子。原本托生在赵氏肚子里的七少爷于琪,这一世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了。   于珊这一辈子第一次,像于静一样,旁观着事态的起伏发展,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杨宇楠早在于二爷发火前就受不住寒晕了过去。于珊扶着杨宇楠,将谢昆的厚实的大毡盖在了杨宇楠的身上,她既没有因为杨宇楠晕过去出声叨扰于二爷和老太太,更没有圣母地开口为于倩求情。   于倩说她不明白,于珊才更不明白。大盛王朝虽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迂腐不开化,但也绝对没有现代追求自由恋爱的环境,为什么于倩就能这般无畏的将喜欢挂在嘴上,然后倾尽全力地去追求,全然不顾身份地位!   “珊丫头……”   “啊?”于珊听到有人叫她,连忙抬起头,只是眼里的迷惘让人看着心疼。   “想什么,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应。”老太太看着于珊苍白的脸,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在老太太看来,于珊处理的已经更好了,最起码在于倩口口声声说苦恋谢昆的时候,于珊没有起身甩她一巴掌,没有骂她一句不知廉耻。谁的未婚夫婿被人如此惦记,心里都不会舒服。   于珊这才发现,该走的不该走的走了,该留下不该留下的也留下了。   “奶奶,没什么。倒是楠楠她晕过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老太太伸出手探了探杨宇楠的额头。   “兵荒马乱的说什么……”于珊的语气很苦涩。   “倩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谢府没有纳妾的规矩,再说,你们是圣上赐婚,谁都没胆子掺和进去……”   “奶奶,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明白于倩不过是想想罢了。我只是想不到,于倩在性命不保的情况下,都敢说出自己想要什么。奶奶,孙女害怕了,谢昆他身份、地位、样貌、学识样样不差,可正因为如此,孙女才更害怕……”   “怕什么,你又差他什么,能娶了你,就是他上辈子烧高香了,长的妖里妖气的,还得在西北待十年。”老太太将谢昆贬的很低,虽说于倩这事不是谢昆的过错,可还是影响了老太太对谢昆的好感,她几乎有些后悔进宫求慧妃帮忙了。   “老夫人,谢老爵爷和谢老夫人,登门拜访。”夏竹百般不情愿地站在静安堂,出口汇报道。X处首席特工皇妃   老爵爷四下看了看四下散落的玉珠,和角落里的一滩血,吩咐道:“快将人请到外书房去。”   “那谢老夫人?”   “也去外书房,多安排几个人,将这里收拾了。”老爵爷快言快语地吩咐道:“衿容,我先过去,你安顿好珊丫头和楠丫头再说。”   于珊听到老爵爷的话,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怀伤秋的时候,她冲着老太太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奶奶与爷爷一同过去,楠楠有我照顾,只怕谢爷爷是惦记着宫中的事呢。”   “那你……”   “我?”于珊皱了皱可爱翘挺的鼻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说道:“我无妨,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奶奶快去给孙女撑场面,莫叫谢老夫人小瞧了我。”   这是谢昆、于珊两个孩子说亲后,两家长辈第一次见面。于珊虽是长房的孩子,可是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由老太太出面见亲家,最合适不过。再说了,谢天亮夫妇不在京城,谢府来的是祖父祖母,于珊也该由祖父祖母出面。   老太太一走,于珊脸上的笑容就卸了下来。她站起身,将杨宇楠背在背上,不肯让任何人帮忙,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她与杨宇楠长大的地方——右偏院。   与静安堂沉重的气氛不同,欢喜屋几乎称得上是欢声笑语。   于华和谢昆打累了,并排躺在地上,大喘着气,口里说着‘痛快’。于安觉得好玩,小小的身子挤到谢昆和于华中间,也装出很累的样子,被于华和谢昆好一顿促狭。   “妹妹就交给你了。”于华这话说得好像漫不经心,可谢昆还是听出了他的郑重。   “好!”谢昆应声,多余的一句保证也没有。   于安因为玩了一下午,早就累了。躺在于华和谢昆中间,他觉得很踏实,迷迷糊糊竟然睡了过去。于华担忧他着凉,便抱起了于安,送他回左偏远。   谢昆很愉快的表示要同行,只是他走到右偏院的时候,见右偏院的门大开着,才‘突然’想起,他的大毡还在于珊的手里,要去取回来。   于华对有些无赖的谢昆,白眼都欠奉一个,没说什么话,就离开了。   谢昆越接近右偏院,心跳的就越厉害,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踏了进去。   右偏院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于珊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着了(另一张床上的杨宇楠,直接被谢昆忽略了)。   谢昆小心翼翼地蹲在于珊的床边,细细打量着于珊,心满满的。只是于珊长长的睫毛上挂的两滴晶莹的泪珠有些碍眼。   良久,谢昆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俯身在于珊的眼睛上烙下一个吻……   那一刻,岁月静好,春暖花开。   ☆、第105章 :   于珊当然不知道谢昆搞出来的小动作,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醒来的第一个感觉也是唯一的感觉就是饿,谁让她昨天中午在皇宫里没好好吃午饭,回府后晚饭都没吃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饿才是最正常的感觉。   于珊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才伸了个懒腰,见旁边的床已经空了,杨宇楠不见踪影,她也没有觉得意外。杨宇楠习武的时间也不短了,身体肯定是没问题的,昨天在静安堂撑不住晕倒,不过是受了冷受了惊,一时心慌罢了,睡一觉肯定就没事了。   于珊想起昨天的事,心情就有些不爽利,只是她也只能用‘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来安慰自己了。难不成真的跑到宫里去,跟圣上说她不愿意?那样的话,她离死也不远了。   她正想着呢,就见春香夹带了一丝冷气自外边进来,还伴着隐隐的风声。   于珊见春香甫一进门,就回身关了门,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冷。   春香见状,脸上露出几分促狭,说:“小姐可算是醒了,昨天老夫人亲自出马都没能让您睁睁眼,倒将老夫人吓坏了,就只差连夜去请吴大夫过府了。”   于珊讪笑一声,说:“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习惯……”   “奴婢伺候小姐都五六年了,哪能不晓得,所以也就不白费那个心力担心小姐。只是老夫人从不知小姐还有这般的脾性,倒废了奴婢好一番口舌才让老夫人放下心来。这一晚上,又是挪炭盆,又是生炉子,又是领炭的……右偏院久不住人,难免有些潮湿,难得小姐睡得着。”   于珊遇到烦闷的事就有些嗜睡,根本不分时间地点,好像睡醒一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一样。因养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于珊也没有烦心事,所以老太太也不知晓她这脾性。她单独立院后,春香跟着她去珊院,随着她一步步暗里掌了长房,起初的烦心事很多,这奇怪的脾性就再也瞒不住春香。   “好姐姐,我等会就向奶奶赔罪去,你就不要念我了。哎呀,头怎么有些疼……”于珊也知道她不管不顾的在右偏院睡下,有些不负责任,毕竟谢老爵爷和谢老太太亲自过府了,肯定是留下吃了晚饭的,可她这个准孙媳妇竟然没去拜见,很是有些不合规矩的。只是眼下也只能亡羊补牢了,说再多也不能回到昨晚。   端看于珊红扑扑的小脸,春香也知晓她是装的,她也不点破,只是说道:“还多亏了昆少爷为您打掩护,晚上谢老爵爷和谢老夫人才不曾留饭,而是回府祭祖去了。”天使之翼穿越之末世篇   “恩恩,改日也去谢谢他。”于珊虽怀疑谢府怎么会有晚上祭祖的风俗,不过面对春香,她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从善如流地应下。   春香听于珊这么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于珊准备洗脸水,伺候于珊起身。   “咦,外面又下雪了?”于珊洗漱完毕,乖乖坐在梳妆镜前,正对着开了一半的窗户,她见外面零零落落地飘着雪花,开口问道。   “后半夜就下开了。说起来也是怪,今年初雪与二雪竟然只隔了两天,初雪都还不曾化,就被二雪压住了,想必明年又是一个丰年呢。说起来,阖府上下也就杨小姐好兴致、好品味,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当那第一踩雪人去了。”   “她起得再早,也比不过洒扫的阿福吧。”   “小姐莫要小瞧了杨小姐,第一个踩雪人非她莫属。”   “……”   于珊和春香反反复复又交流了几句,于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不在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姐姐那里……”   春香脸上立时现出几分不屑,说道:“大小姐还被关在柴房里,据说知道昨晚,也一直不肯认错。”   “那二婶她?”   “昨天下午喝过参汤就醒了,就是情绪不太好。二小姐担心二奶奶留在静安堂,图惹老夫人不快,所以人一醒就被送回二房去了,之后的事倒是不甚清楚了。”   “那二姐姐可曾安排人,为大姐姐送些被褥过去?这天寒地冻的,又刚受过惊,别真病起来……”   春香扯了扯于珊的头发,力道有些不稳,扯的于珊一个咧嘴。春香的语气几乎带了埋怨:“小姐到这会了,还有那闲心关心别人,只怕人家知道后,也只回你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你啊,倒比我还想不开。不过是大姐姐的一丝念想罢了,谁都知道不可能,求而不得的痛苦,不是人人都受的住的。她能坚持到现在,可见是真心了,我倒有些佩服她了。”   于珊穿越到古代已经两世了,她从生到死都不曾有过这般炙热的情感,她的感情一直是不温不火的,不像于倩,拿决绝赌爱情。我们离婚吧   春香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于珊,说道:“佩服?昆少爷可是她妹夫,便是奴婢一介奴身,也知道这很不合规矩,只有姊终妹及,哪有上赶着尊称妹妹为姐姐的。”   “春香!”   春香知道于珊一旦喊她的名字,便是真的生气了,可她说的都是大实话,自古以来,都是姐姐死了,妻族再许个小的过去,好延续姻亲,就像杨氏、小杨氏那样。哪有当姐姐的,上赶着当妹婿的妾室,这要真的成了,你让妹妹以后按照娘家称呼你姐姐,还是按照婆家,称呼你妹妹,简直没羞没臊。   可她看了看于珊越发不悦的脸,好歹将话咽了下去,没有继续讥讽。   于珊的眼睛里不期然的染上了几分迷茫。佩服于倩是一回事,成全于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没有那么好的胸襟去包容、去忍让。谢昆既然已经花落在她怀里,就只能是她的,谁也不能扯他们的后腿。   却说被于珊担心的于倩,这会并不是孤零零地呆在柴房里。   于静一晚上没有睡好觉,直到后半夜才眯了一会,再睁眼就看见地上积了一层新的雪花,漫天的雪花还在飘着。她也不敢耽搁,当机立断吩咐丫头抱了床被子就往柴房走。   于静没什么遮掩地光明正大而来,守柴房的婆子不知就里,也没为难于静就放她进去了,总归老太太吩咐的是等于倩知错了再带去见她,老婆子自诩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心里想着:若有人能劝的大小姐低头,何尝不是一件美事,整夜守在这天寒地冻的院子里,可算不上什么美差。   于静进了柴房,就见于倩正苍白着脸上蹿下跳,全然不顾脖子上的伤痕有些发紫。于倩活动的量大,脸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冷汗。于静对于倩的举止没表现出什么意外,只是神色平静地将被子披在于倩的背上,并没有开口说话。   “母亲怎么样?”于倩将被角握了握,才有些希冀地抬头问于静。   于静的眼里闪过一丝哀痛,语气却平静:“是个男孩,已经流掉了。母亲三十多了,三年小产两次,已经伤及筋骨,再没有法子了。”   “父亲……”于倩的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救世吧反派!   于静神色不变:“三弟陪着,一夜未归。”   于倩低垂着头,再也没有说话。   “大姐姐,你何必呢?你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于静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只是语调里劝慰少些,苦涩重些。   “呵呵,至少我拼过了,即便不可能我也认了,日后也没什么后悔的了。像你那样一声不吭,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与别人定亲,我做不到。”于倩听于静要劝,很是倔强地抬起了头,仍旧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   “大姐姐!你果真没有后悔的?”于静的语调拔的很高,细细听,都有些撕裂的感觉。   谢昆的婚事是于倩的痛苦,齐彦的婚事却是她的痛苦。   不管什么年代,乖巧的女孩子总是被坏男人吸引,这是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规律。而于静,表面上极其文静地她,就是被齐彦使怀的时候,灵动的双眼所吸引,几乎算的上一见钟情。可是她得知齐家向长房提亲于蕴的时候,并没有歇斯底里,因为那不符合她的身份,也不符合她的性格。为此于倩没少挖苦她。   于倩倔强的神色一僵,若是没有牵扯到赵氏,她自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不后悔,可二房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嫡子,就因为她的不知好歹落了地,她怎么能不后悔。她为着一己之私,伤害了于昭澈的感情,也伤害了整个二房。   于倩整个人呆呆的,如果坚持有用的话,便是让她靠死在这里,她也在所不惜。可是明知是徒劳,又何必用这种方式传达她的痴情,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买账。   “罢了,你回去吧,我自己想想,想明白后,我会去见过祖母。”于倩颓废地说道,她不能不认命,虽说认的有些晚了。   “好!”于静也不含糊,应了声就走,她的心情也不比于倩好到哪里去。   于倩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悼念她的爱情。至少于珊刚进了静安堂给老太太请午安,于倩也被人带到了静安堂。   于珊不想与于倩打照面,她想都没有想,就避到了内室,你若说她怕了,也未尝不可,她是被于倩的决绝吓怕了。在感情上,于珊永远做不到这般炙热。   “祖母,孙女错了。”这就是于倩的开场白,没有哀嚎痛哭,很直白却也很真实。   ☆、第106章 :   老太太的精神并不算好,她原先看着二房的两个嫡女是出挑聪慧的,可谁也没想到到了年纪了,婚事却这般的不顺畅!其实说白了,这就是赵氏不作为的结果,平日里万事只靠着两个闺女,孩子晓的事多了,难免就心比天高,翅膀硬的连自己的婚事都想做主。   比较起来,于珊在这方面就让人省心多了,很有安分守己、乐天知命的感觉。她虽毫无准备的得了圣上赐婚,夫婿还是她从来不曾设想过的,但面上丝毫不曾闹不愉快。认命的速度堪称神速。   老太太对于珊在这方面的‘愚钝’很满意。老太太虽然开明,又偏疼于珊,但在于珊的婚事上也是一锤定音,从头到尾都不曾问过于珊的意见,更不曾与她商量婚事。老太太认为,她一辈子吃的盐比于珊吃的面粉都多,而小姑娘总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情控制,分不清好坏,谁是如意郎君,又何必经过未经过感情历练的当事人同意,若是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会惹出这许多是非,心疼你的人为你打算,总不会害你。   所以,这般两下一比较,老太太对于倩的意见就更大了。虽然于倩认错还算及时,老太太也不准备轻轻揭过,已经出了于蕴的那一茬子破事,现在于倩也闹这么一出,若再轻轻揭过,府里几个没主的姑娘有样学样的自己择婿,传将出去,于府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老太太看着于倩已经青紫的脖颈,沉吟片刻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你毕竟已经做出了伤害手足之事,又连累你母亲失了孩子,虽说,你父亲已经教训了你,可也不能抵挡过错。过几天,你便去山上为你父母和你枉死的弟弟诵经祈福吧。”   老太太话说的很客气,只是拿于倩陷害杨宇楠的事说事,丝毫不提于倩为什么陷害手足,更不提于倩不顾于府的声名,上赶着做妹婿的妾室的荒唐事。   可即便如此,于倩也惨白了脸。老太太是没有亮硬刀子,可就算是软刀子进去,出来的那也是红刀子。她一个姑娘家,去山上的尼姑庵为亲人诵经祈福,还没定个期限,这让于府里里外外的人怎么看她?说好听了是有孝心,说难听了还不是被打发了。再说,她已经十三周岁了,若是两三年不得返,就真的熬成了老姑娘了,一个不好就是孤独终生的命。   于倩有心向老太太求情,可看了看老太太没什么的神色的脸,到底只应一声‘是,谢祖母垂怜’,再多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她这一辈子,废了。   于府是世家名门,从来不曾有拿女儿联姻谋势力的念头和做法,所以,生在于家本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是事有两面性,这件幸运事也意味着你没有利用价值,你若是好好的,自然是陪送一分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送你出阁;可你若犯了错,也不会有人想着你的用处,费尽心机的替你遮掩,装作看不见。中校大叔,我不嫁   于倩走后不久,于珊就从内室走出来。看着老太太颓废不忍的脸,忍不住求情道:“其实,楠楠也没什么事,实不至于这般大费周折,不若拘她在府里……”   “总归她是动了歪心思,还付诸行动了,处罚的轻了也说不过去。”   老太太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珊丫头,当日受邀的又不只是你们姐妹。照你们的说法,倩姐儿这事做的很不漂亮,竟让别家小姐看了个遍。既然楠丫头因此被指为了四皇妃,做那皇家儿媳,我将倩姐打发了,也是为了给皇家一个交代,一个态度。”   “只怕倩姐姐会认为您为了楠楠牺牲她。”于珊其实也想到了老太太之所以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杨宇楠的‘请奶奶为我做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楠丫头虽然还姓杨,但是圣上却是过了明路,成了咱们于府的孙女的。若是众目睽睽之下,倩姐伤害楠丫头,我都不作为的话,以后楠丫头的路就越走越窄了。楠丫头没有后台,咱们于府不上点心,难不成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吃的骨头不剩?倩姐儿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就没有别的法子?蕴姐姐不也做了荒唐事……”   “珊丫头,我倒想不到你昨天还几乎要与她吵起来,今天就能为了姐妹情谊替她求情。只是,你心虽然是好的,但这事我不能应你。倩姐做这事与蕴姐儿自作主张陷害彦哥儿不同。蕴姐儿的事是私底下的,没有外人看见,所以我也乐得成全她那不知好歹。最主要的是,她一个庶出的,也带不坏于家女的名声。可倩姐儿不同,她是地位仅次于你的二房嫡长女,不严惩怎么立规矩。”   “倩姐姐她……”于珊的脸色有些不好了,行错一步就是一辈子。   “哎,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等楠丫头的风头过了,我就接她回来,当然前提是她安安分分的,若是再出幺蛾子,不需你二叔出手,我亲手了结了她。等接回来,我给她说个外调的官,至于以后的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道田   “……”于珊一时唏嘘不已,古代的生活处处是坑,一个不小心就是一辈子。她再没有那闲情逸致佩服于倩了,只能说,果然安分守己是王道了。   祖孙两个又说了会话,就有人通报,谢老爵爷带着谢昆造访,不等两人进静安堂,就有另外一个通报,杨老爵爷和四皇子造访。老太太和于珊面面相觑,谢老爵爷和谢昆好说,十有八、九是来找于珊‘唠嗑’的;可杨老爵爷作为太子太傅,怎么与四皇子走到一起了?   两拨人,去处却不一样。谢老爵爷和谢昆是相当亲近的人了,所以毫不避讳地直趋静安堂;而杨老爵爷和四皇子却被迎进了外书房,由于老爵爷和于昭轩作陪。   “哈哈,粉丫头呢?昨日若不是着急回府祭祖,定要点她为我斟酒庆祝的!”谢老爵爷大笑着,人没到,声音先传了进来。   于珊听谢老爵爷叫她粉丫头,脸上有些不自在,她早就不做粉色的衣服的,近年来她偏喜杏黄色,倒是杨宇楠变的非常喜欢粉色,衣柜里倒有七八成是粉色。但她一点也不想谢老爵爷发现这个问题,省的得个‘黄丫头’的别号。   “谢爷爷。”于珊不自在归不自在,基本的礼仪还是要守得,她出门将谢老爵爷扶到座位上坐着,之后任由谢老爵爷打量,面不改色。   “圣旨果然不错,我这孙媳妇,还真是‘爽朗大方’。”谢老爵爷说着,眼神就有些促狭。   于珊的脑袋瓜子好使,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谢老爵爷的意思是,她的脸皮厚!于珊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不是害羞的,是恼怒的。可在坐的将成为她的另一个祖父,她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阴腔怪调的堵回去了。所以,承受她恼怒目光的人选只有谢昆一人了。   谢昆今日的打扮与昨日不相上下,藏青色的长袍衬得身形修长,头上竟然还佩戴了一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抹额。见于珊看过来,心情甚好的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连眼睛都带了笑,眼神柔和。   于珊的恼怒的目光顿时就有些疑惑——老爵爷做寿的时候,谢昆还极不乐意的;就连昨日,他也是忧心冲冲、心不在焉的;怎么今日,这般好心情?于珊有心问谢昆是不是在来的路上捡到荷包了,但也就是敢想想,若是真的问出口,也太不合规矩了。 梦遗失的地方   老太太看不过去谢老爵爷的恶作剧,出口为于珊解围道:“好了好了,哥哥你就不要打趣珊丫头了,她脸皮薄的很。今日到府可有什么事?”   谢老爵爷正欣赏两人的‘含情脉脉’呢,冷不丁地被老太太打断了兴致,他虎目一瞪,装出几分深沉,说道:“怎么,于府什么时候成了金贵地,没事还不能踏门了?”   于老太太一点也不介意,笑言:“可不是金贵地,我这鸡窝可是养出了金凤凰。”   老太太说的金凤凰是真话,可谢老爵爷在这些事上有些粗线条,没听出潜在意思,只以为老太太的意思是两个孙女许的好,所以立马转了脸色,喜笑颜开:“我来是给我孙媳妇送东西的。”   见老太太和于珊都疑惑地看着他,他也不卖拐子,直接将腰上挂着的匕首取下,匕首上镶的鲜红宝石,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好不华丽。   谢老爵爷抚摩了几下,脸上带出几分伤感,才递给于珊,郑而重之地说:“咱们世家子弟,得圣上赐婚就不兴定亲。只是咱们府上有自己的规矩,这把匕首,便送与你做个凭证,接了,你生是我谢家媳,死是我谢家鬼。”   于珊被谢老爵爷的变脸弄得很不自在,她看了看谢昆暗含期待和鼓励的眼神,终于挨不住,上前双手接过了匕首,轻轻拉开,锋利的刀刃上北地鲜族的图腾越发鲜明。   “哈哈,好!粉丫头留作防身用。”谢老爵爷的表情又有些老小孩,仿佛刚刚的伤感是于珊看花了眼的错觉。   于珊哭笑不得,她整日呆在后宅,哪有用得上这器具,就算婚后要与谢昆去西北守边关,她也不必上战场,这匕首放在她这里,岂不是暴殄天物!现在的她当然不知道,这把匕首会在她的手里,变的人尽皆知。   谢老爵爷和老太太都不是死板的人,而且大盛王朝也没有未婚男女不能相见的规矩,所以,谢老爵爷解决了这桩心事,就将谢昆和于珊赶走了:“你们也有些日子不见了,昆哥啊,你去探一探粉丫头的底细,免得将来打不过粉丫头,进不得府。”   谢昆很认真地点点头,顺杆子爬:“孙儿明白。”   “什么意思?”于珊眼见几个姓谢的都心照不宣的样子,就觉得头皮发麻,再顾不得装矜持,张口问道。   ☆、第107章 :   于珊用一副草木皆兵的惶恐样逗笑了老太太和谢老爵爷。   在这个时候就看出谢昆厚道了,他舍不得自己的小妻子不安,抢先为于珊解惑:“如果珊表妹打的过我,可以,可以……”   谢昆说着,脸突然涨红,要说的话就在于珊好奇的目光之下,太监掉了。谢昆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这话谁都能告诉于珊,唯独不能他亲口说,难不成要他告诉她,若是他习武不精,连她的身都近不得?太有失尊严了!想到这,他有些埋怨地看了看为老不尊的谢老爵爷。   谢老爵爷也察觉不妥,可又不能糊弄于珊,是以他轻声咳了两声,隐晦地解释道:“粉丫头,若是这小子打不过你,你可以将他拒之门外,对,拒之门外,就是这样。”   于珊看了看谢昆的尴尬,老太太的促狭,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也不再问。   你妹呀,还有什么好问的?看这模样,就是丈夫打不过妻子,妻子可以拒绝行房事,谢昆这纯情小少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也就谢府这种不允许纳妾的府邸才能有这种奇葩的规矩,若是妻妾成群,谁稀罕你,你不承欢,自然有人上赶着争宠。   其实,自从老太太说谢府逢年过节就让孩子们比武,不见血还嫌不够热闹开始,于珊就觉得谢府实乃大盛王朝的另类,连许姨娘都说过年见血不吉利,谢府愣是能将鲜血当成年夜的下酒菜。她突然为自己将来的孩子默默点了一根蜡烛,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谢府的一员。   谢昆见于珊不再追问,偷偷舒了口气,脸色也恢复了,只是红过的脸蛋越发显得白皙,于珊看着心里轻轻啐了一声,人妖!只是这词语再借她个豹子胆她也不敢说出口,也就只敢腹诽两句。   谢老爵爷轻笑了一声,督促道:“还不快去!”   于珊再顾不得腹诽谢昆,很有些苦笑不得,谢昆什么水平她的确不知道,可于华什么水平她还是清楚的,她连于华都打不过,拿什么跟谢昆比?她很想揪住谢老爵爷的衣襟问问,‘您老确定不是想欣赏我鼻青脸肿的样子?!   只是不管怎么说,于珊也看出谢老爵爷是有事要单独与老太太说,才找个理由将他们支开的。于珊向来会看眼色,也不矫情,引着谢昆就到了欢喜堂。   自从于珊和杨宇楠大了,韩师娘就不再手把手地教导两个孩子,用韩师娘的话说,底子已经打牢了,有多大的成就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所以欢喜堂倒成了于珊和杨宇楠两个消遣的地方。两人但凡有一个人不舒坦了,就打一场,本来习武只是健身的途径,现在倒成了发泄口。   说来也怪,自小到大,谢昆和于珊两人打闹了没有十次也有九次了,每次都是谢昆占上风,谢昆是在发现于珊扮猪吃老虎后,才到于珊面前呲牙咧嘴的,偏他在别人面前都是一本正经的好孩子样,这让于珊只能吃哑巴亏。   可这会于珊敲上了谢昆的隐形标签,谢昆面对着于珊却尴尬起来,好像不忍心欺负了一样。于珊当然想不到谢昆的纠结,她在谢昆那里吃的亏都腹诽回来了,所以一点也不记仇。   而且在她心里还挺同情谢昆的,在她认为,谢昆跟她一样是封建主义的受害者,一张黄腾腾的锦缎,就注定了他只能再等两年才能成亲。两年后,谢昆都十八岁了,拿到现代就是个高中生,可放在古代,那就是孩子都能跑会跳的主。首席总裁老公   “谢表哥习惯用哪件兵器?”于珊拿起自己惯用的木棍,见谢昆没动静,出口相询。   “呃……我也选用木棍吧。”   谢昆惯用的是长矛,配合着战马,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可欢喜屋精巧有余大气不足,在这里完全施展不开。再说长矛带有尖刺,与人比试,很有危险性,谢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选了他习武之时韩师傅最喜欢教的木棍。   于珊见谢昆拿起了杨宇楠惯用的木棍,心里有些丝丝怪异的感觉,但脸上的神色很认真,完全将谢昆当成对手来看。于珊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接受谢昆为未婚夫,所以在面对谢昆的时候,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一个大男孩来看。   “表妹先请。”谢昆的表情很很认真,这是对一个习武之人的尊重,无关性别、年龄、身份和地位。   于珊轻一点头,木棍直指谢昆的脑门,原本紧握着木棍的手就松开了,木棍借势先于珊一步戳向目标。谢昆不避不闪,在于珊复又握上木棍的一刻,用手上的木棍将于珊的木棍挡开,于珊的手当即一震卸下力道……   如此过了几招,直到于珊将韩师娘教的一套棍法使了个遍,也没碰到谢昆的一根毫毛,谢昆自始至终只避闪不出招。于珊有自知之明,也不觉得谢昆是看不起她,再说,就算真看不起她也无所谓,她又不会上战场。   “谢表哥好深的功底。”于珊的脸红扑扑的,额头一层细汗,她将棍子立在身前,佩服地看着不动声色的谢昆。   谢昆却将握着木棍的手背在身后,面上笑着说:“珊表妹过誉了。”   的确是过誉了,谢昆背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抖动着,心里暗忖‘托大了!’。他完全想不到于珊纤瘦的身体里有如此强的爆发力,他虽看似轻松的一直在用木棍避开于珊的攻击,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发力点完全是靠手的,现在他的手都快没有知觉了,木麻木麻的。   于珊只当谢昆是在客气,颇豪爽的走进谢昆,准备锤一锤对手的肩膀。她举起拳头才发现面前之人不是杨宇楠,谢昆高她一个头,以至于她的手臂要更直立些才能碰到谢昆的肩头,而且她只能仰视不能平视他。   于珊正有些懊恼,却见谢昆鬼使神差地从袖口掏出一块帕子,温柔地为她拭汗。她的身子一僵,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一辈子从来不曾有亲人之外的异性这般靠近她。于珊的大脑有些跟不上节奏,想都没有想,迅速出手握住了谢昆的手腕。   于珊这才感觉到,谢昆的手腕有些可怜兮兮地发着抖,而那块白手帕就在于珊的眼前也跟着抖啊抖的,那情状有些好笑。   于珊原本伶俐的眼神就软了许多,她笑眯眯地仰着头看谢昆,正对上谢昆闪亮亮的大眼睛,明明偏近女性,偏偏还露出几分英气,里面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于珊被那双眼睛看着,浑身不自在,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抬着另一只手就遮住了谢昆的眼睛,谢昆不自觉的闭了眼,长长的眼睫毛刷过于珊的掌心,麻麻的痒痒地……   于珊的脸登时红了,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蠢事,急忙收回手。只是这情景,怎么看都像是她调戏谢昆了。于珊心里大骂自己手贱,正要拿谢昆的手抖开几句玩笑,以掩盖此刻的尴尬,可她眼睛突然就长在了那块手帕上,这白帕子的布料好似香云纱,尤其右下角绣的字的字体,好生眼熟……天价新妻:误犯危情狂少   于是,她原本的话就眼了下去,她趁谢昆愣怔的时候,抢过手里的帕子,展开来看,果然是一个小小的‘珊’字,只是如此一来,于珊就更加疑惑了:“这帕子……”   谢昆不曾想他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被人夺了手中之物,只他也干不出来强抢的事,他轻咳两声,坦白道:“咳咳,是你的。”   “你怎么会有我的帕子?”于珊的疑惑丝毫不减。   谢昆在边关一待就是四年,期间虽有一封半封的书信往来,但绝对没到互赠私物的程度。谢昆被于珊威胁着押解于华回京以来,两人总共见了三面。说的话加起来没有十句,她记性好的很,她不记得她曾经送过他帕子。而且这手帕明显绣工一般,右下的‘珊’字尤其马虎,倒像是她早年的作品。   “祖父眼疾那次,你陪姑祖母造访谢府,无意中留下的。”谢昆说到此处,脸上的欣赏与感激同时露出几分。   于珊恍然大悟,当时自己受谢昆刺激,情急之下忘了收铺在地上的帕子,本以为定是丢失了,却不想被谢昆收了去,若是被其他不怀好意的人捡到,恐惹是非。想到这里,她再回想起当时谢昆提及四皇子的语气表情,隐约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只是往事已矣,多说无益,她轻拘一礼,致谢道:“多谢表哥了。”   一边说着就用帕子擦了擦汗,然后,在谢昆欲言又止的表情之下,将帕子揣进怀里。   你若以为于珊像面上一样无动于衷,就太看得起于珊的自制力,她这会心里有好几头小鹿在乱撞,很有种摸不到头绪的感觉——这是怎么个事态走向!谢昆这死孩子不是中邪了吧?怎么就处处透漏出怪异。   一开始她发现的谢昆眼里的柔情,她还可以骗自己是看差了;那这帕子为何会被谢昆随身携带?还有,谢昆很抗拒亲事,那在他被圣上指婚后,就算不能反抗发泄不满,也不至于跑于府跑的这么勤快吧?这一桩桩一件件,于珊觉得只差一个法官敲个小锤,下判语:人证物证俱在,本法官宣判,谢昆恋慕于珊!   于珊心里那个自行脑补的小人,顿时多了三条黑线。   于珊在面对感情上,不比别人灵敏,但比同龄人看的透彻。于倩的勇敢,在她看来是为色所诱;于蕴的荒唐,在她看来是为一己之私;四皇子的算计,在她看来是为权所谋;他们对着另一半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什么情啊爱啊,都是假的。一个个的,小孩子家家的,都是很不稳定的早恋!   于珊也很想给谢昆的‘早恋’找一个非感情的纯算计的理由,可看看于珊有什么。   美色?于珊的长相的确极美,可谢昆若是恋美,完全可以照照镜子,就做那纳西赛斯都不过分;权势?于府是最中庸的府邸,娶了她对谢府的助益几乎为零,若想谢府持续富贵,还是木家女更适合,如果真的不能接受木二爷的女儿,那杨家女也是极好的;钱财?她的确手里把这杨氏大把的嫁妆,可这是她准备留给哥哥弟弟的,再说,她也不认为谢府世家是缺钱的……于珊越想心里越不安,貌似、也许、可能、大概——谢昆是单纯的看中了她这个人了,但是为毛捏!美男帝国   “初见你,你只有六岁,粉嘟嘟地跟在姑祖母身边,像个小尾巴。你几个姐姐看了我们一眼,就羞红了脸低下头,偏你小大人一样,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一副很不满的苦大仇深的样子,那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丫头。那次祖父也是初见你,可事后总说你聪慧,我觉得是祖父夸张了,一个六岁的孩子,祖父竟然用上了‘大智如愚’去形容,我也只当祖父膝下没个女孩,孤寂的久了才那么欢喜你……”   “第二次见你,是在几个哥儿将要受罚的时候,因为你莽莽撞撞地出现,倒是免掉了几个哥的一场责罚。那个时候我以为最冷静的是我,可从你跑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晓,你与我一般从旁观者变成了局内人,别人可能认为你是误打误撞,可却敢肯定你是蓄意的……”   “你习武了,却总是看洪弟和彦表弟不顺眼,几次试探之后,见我不甚理睬,便大着大着胆子欺负两人,每次你都要堵的他们两个哑口无言才露出小狐狸一样的笑。若是他们反抗,你就给韩师娘吹耳边风,然后第二天,他们的任务就很凑巧的翻一番……”   “你拜见子萱先生的时候,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野丫头也可以这般端庄。你不晓得,那时候的你,惊呆了旁人,不是容貌打扮,而是气质,甚至可以说是由内而外的气势,现在想来,却是让人着迷的,你小小的身体里好像藏着成人的灵魂,矛盾着也并存着……”   “你母亲去世后,我有很长时间没有见你。府上带孝,我们也不好叨扰,再次到府,不曾想就听到了你与安哥儿的流言。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背负着这些成长的,只是看华哥那般一瞬间长大,担忧之余,我竟有种放心的感觉……”   “至于舅舅的事,你可能不相信,我起初没有想到过你。可自从祖父提起,安哥儿百岁的时候,你在外院的表现是装的,我就有种你果然有‘大智慧’,定能助我解开此中困局的感觉。虽然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我却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而最终证明,我的直觉的正确的,只不知为何,事后你躲我躲的厉害,竟是逮不到你……”   “边关四年,却是我最安心的时候。起初我以为是借着监督华哥儿能还你恩情,所以才这般心安,却是我想差了,只是看你隔月便给华哥儿写信,偶尔再写信与我确认华哥的状况,我才能感觉到,我们还有联系。只是我却失信了,华哥儿的脸,我一直不敢与你说,一拖就是四年之久……”   “我没有想过,再见面会是那种情状,你伏在石桌上浅眠,你可能不知道,当天的月光极亮、极美,印在你身上,美不胜收。我看了你很久,都不忍心叫你。可没想到,你甫一睁开眼就刀剑相向,我却丝毫没有伤心的感觉,那样的你鲜活生动,像是填补了我长久以来心的空位……”   “……”   “于珊,我一直以为我是把你当妹妹看的,我想当然的以为,我只是希望你幸福,至于给你幸福的人是不是我,我不会介意。我一直以为,我不会介意自己的妻子以后是谁,我是谢家男,一旦边关不稳,战死沙场是我最好的归宿。”   “但是我托大了,我花了很长时间发现自己的感情,然后请姑祖母与姑姑设法,将你赐婚于我。我知道这个时候才向你和盘托出有些晚了,我也承认我是自私的,但我突然很介意自己的妻子是谁,也很介意你未来的夫婿是谁。所以,请不要急于找理由否决我。”   “吾倾慕汝久已……”   ☆、第108章 :   于珊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谢昆的话,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昆看着眼前这个对他的心意不肯回应他一句半句的女孩,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很难受,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操之过急了。不过,眼下他可以这样安慰自己:他已成人一年有余,也不过才刚刚能分的清亲情和爱情,而于珊还未及笄,应是还没到懂这些的年纪。   她之所以如此着急地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于珊,是因为他待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了,等武举结果一出来,他就要去边关,他不希望等到于珊懂了之后,再用飞鸽传书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那样会让他空落落的,好像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他是个极霸道的人,所以明知于珊此刻不能回应他同等的感情,他也要霸住于珊的第一次情动。豆蔻芳华,最是思春时,他不希望,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于珊的心上有意或者无意地印上别人的影子,不是信不过于珊的人品,而是信不过于珊的容貌,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于珊一个人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信奉者,他与于珊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不点就通’。   只是,他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于珊还在装傻充愣,这让向来聪慧的他有了种智商不够的感觉。他在于珊的身上,首次深刻体会到了狗咬王八无处下口的挫败感。   至于于珊,她虽然自始至终低着头不说话,可并不是无动于衷。她看不到谢昆的表情,看不到谢昆的不安,可也正因为这样,谢昆发自肺腑的声音才那么清晰可闻,连他最后的叹息声都丝毫不落地传到了她的心里,仿佛带着魔力一样,让她的心变得麻麻的软软的。   恍惚中,竟让于珊有种谢昆不是在用嘴说话,而是在用心倾诉的错觉。   ‘吾倾慕汝久已’,这句话在于珊的心里一遍遍的响着,一次比一次的声音大,到的最后甚至带出了振聋发聩的效果。她不是没有听过表白的话,还在现代时,她与她的男友也是模范恋人,一句两句的情话似是生活的调剂品,必不可少。可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她不得不承认,‘古典美人’的深情表白更具震撼力,尤其在她初初动情的时候,那感觉仿若初恋。   于珊甚至不自觉的想起现代经常听到的一句哲理: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莫过于我喜欢你,而你也恰恰喜欢我。她与谢昆既没有情深缘浅也没有情浅缘深,在这吃人的古代,不用盲婚哑嫁,反倒遇上一个爱惜自己的人,借着众人的祝福,一步登天,这本身就是件相当幸运的事,又何必在意谁瞒了谁,谁又算计了谁。   几乎是想明白的一瞬间,于珊从目瞪口呆的状态里苏醒过来,心里有种释然的轻松感。   她轻松了口气,缓缓抬起头,看了看谢昆有些挫败的脸,想都没想,就踮起脚尖伸出声,扯住谢昆几乎弹指可破的脸颊,左右拉伸,疑惑道:“咦?怎的没用人皮面具?竟不是别人假扮成谢昆来诓我的吗?”重生之将门庶女   于珊的话将谢昆惊住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解救自己可怜的脸颊,而是呆呆地问:“你以为我是假的?”   谢昆的嘴被于珊扯的变了形,这一说话就有些漏风,扑哧扑哧的,像是拉着风箱。于珊再也装不下去,她松开谢昆的脸,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不怪于珊笑点低,实在是对自小看惯谢昆肃脸的于珊来说,谢昆的表情、谢昆的声音都太喜感。   谢昆看着笑得失了仪态的于珊,心里松懈之余就有些恼怒了。他是很想看于珊笑,笑的越开心越好,可是能不能不要笑话他?他的脸皮是很薄的!   他伸手扯过大笑的于珊,大手毫不客气的以报复的方式,弄乱了于珊的头发。于珊被谢昆半搂在怀里,挣扎不出来,好容易止住了笑,开口求饶,谢昆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   于珊睁着湿漉漉着大眼睛,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秀发,一边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昆,眼里谴责有之,嗔怒有之,羞涩有之。   谢昆看着看着脸色就有些变了,然后他干了一件与于珊一样蠢的事情——他将手盖在了于珊的眼上,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一句话:“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否则后果自负。”   这下子倒变成了于珊反应不过来,她甚至天马行空地想,她可不可以告谢昆以剽窃版权的方式调戏良家少女!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在谢昆的手下眨眼的同时,伸手去扯谢昆的手腕。   谢昆却在于珊逮到他之前,就像触电了一样,猛的收回手,脸却越来越红了。   于珊突然觉得这样的谢昆好可爱,像是个纯情的小少年,以至于让于珊有了种她在老牛吃嫩草的邪恶感。这么一想,于珊完全忘记了她现在也只有十一岁,她反倒有些捡到便宜的感觉,心里恶作剧的小人很快打败了正义的小人占据了上风。   “谢昆呀,你说这张倾国倾城的人皮怎么就贴在你的脸上了?”于珊全然不觉自己的话血淋淋地,她边说着还发出啧啧的可惜声。   谢昆听于珊对他没大没小的呼名道姓,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欣喜。他曾研究过于珊,若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于珊端庄知礼的面具从来不会脱落,可是她实际上是很不正经的,尤其是在老太太和杨宇楠面前,几乎没个正形。那,于珊这般称呼他,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从心里接受了他?谢昆这边为了称呼胡思乱想这,愣是忘了回应于珊一句半句的。偷心女飞贼   于珊等了半天,见谢昆心神不宁地直直盯着她,竟是不答她的话。于珊脾气不太好,羞红了脸的同时,狠狠一脚就剁在了谢昆的脚上:“你看什么呢?”   “咳咳,你很喜欢这张脸?”谢昆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应付道。   “我若答是,你要揭下来送我吗?”于珊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的红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去,她一只手摸着谢老爵爷懂给她的匕首,仿佛谢昆答是她就要马上上前取下来一样。   再好的气氛也让这小丫头破坏的干干净净了!   “好呀。”谢昆倒是毫不吝啬,举步走到于珊的面前,微微弯了腰,与于珊脸对着脸。   两人眼睛对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都能看到独一无二的彼此。于珊也顾不得尴尬,反倒有些骑虎难下,心里登时不舒服了,像是你本来以为戏耍的是个小奶猫,结果到头来发现逗弄的是个大藏獒一样,那个憋屈劲就甭提了。   “哼,总有一天我要弄一张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于珊看了一会,神色不变,却偷偷往后挪了一小步。   “什么是人皮面具?有了人皮面具,就会有另外一个我吗?”谢昆立时化身好学的小学生,眼里充满的疑惑,也顾不得与于珊抬杠。   于珊却愣怔了,难不成现在还没有人皮面具?现代很流行的用硅胶仿人皮制作出的‘人皮面具’,不是从古代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吗?上上辈子的她,还为了好玩,花了近十个毛爷爷,买了一个贴在脸上玩呢。   她有心说是她胡编出来的,可是这是难得显摆自己‘学识’的好机会呀,谢昆不懂的她懂,这简直是翻身农奴做主人的节奏。于是乎,于珊化身大忽悠,努力思索着往常小说里写的人皮面具的制作过程,怎么血腥怎么说,她见谢昆不仅不厌恶,反倒有些兴致勃勃,一咬牙将如何取整张人皮也指导了一番。到最后,于珊都有些变了脸色,谢昆却亮了眼。   于珊也不认真想想,连于华手上都沾了几条命了,更何况谢昆是将门之子,总不能每天只锻炼不上场子。所以,到最后只能于珊再一次甘拜下风,讪讪地住了嘴。   谢昆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仿佛没有看到于珊认输的姿态,好奇地问:“珊儿怎么知道这些?”   于珊听谢昆的称呼,浑身升起了鸡皮疙瘩,白了谢昆一言,却也没有反驳,只是答道:“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当时也就一看,并不曾上心去记。”狮郎,趴下!   她怕谢昆再问,抢先一步说道:“咦,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也该回去了。”说完抢在谢昆的前面,迈着大步往外走。   谢昆亦步亦趋地跟在于珊后面,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小人得志,酒窝窝深的,都可以当酒杯使了。于珊的心装不了太多事,所以,从不会秋后算账,向来麻利地解决一件又一件事。他用一件又一件的琐事烦她,让她对他与老太太和慧妃联手设计她的那件事,只字未提。于珊不会翻隔夜账,那也就意味着这事过去了,谢昆越想越高兴,眼前几乎能够看到两年后她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在床前的倩影。   两人都是控制情绪的能手,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到静安堂,可是还不曾进门,就听到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他想都不要想!”   于珊与谢昆对视一眼,也顾不得通传,两个几乎同时跨进静安堂,只见静安堂里除了老太太和谢老爵爷之外,于老爵爷和杨宇楠也在座,至于到于府造访的杨老爵爷和四皇子,却不见踪影。老太太怒气冲冲,于老爵爷的脸色也不好看,至于谢老爵爷,怎么说呢,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杨宇楠很是有些欲言又止。   于珊看着三个老人的表情,再联想到老太太的话,几乎瞬间就想到了缘由,老太太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到底发生了。在座的都是于珊的至亲之人,她没有什么避讳地轻轻抚着老太太的后背为老太太顺气,问道:“舅舅怎么说?”   “哼,这事他倒是想管,可是眼下惧于孝道,却是不能管了。”老太太气愤难平。   “外祖是怎么知道的?又如何肯信这莫须有的谣言?”于珊疑惑地皱了皱眉。   “四皇子,智浅!”   “四皇子与外祖可确定?”   “不确定。”   老太太与于珊像是打哑谜一样说到这里,同时担忧地看向杨宇楠,而杨宇楠竟像个局外人一样,安抚地冲着老太太和于珊微笑,只是这微笑太完美,像是画上去的,于珊看着,心里一抽一抽地生疼。   静安堂里除了谢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谢昆也不是性急的人,不会不长眼神的此刻发问,火上浇油。事后不计是问于珊还是问谢老爵爷,想必都不会瞒他。   于珊咬咬牙,说道:“奶奶,咱们祖孙四个得智浅大师指点,平平顺顺、无病无灾地过了这么些年,是时候去普安寺还愿了。”   ☆、第109章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老太太就命人收拾妥当,带着于珊、杨宇楠往普安寺去了。许是起得早了,老太太精神不是很好,上了马车就靠着车壁半眯着眼睛假寐。于珊和杨宇楠分坐老太太左右,怕吵着老太太,也都睁着眼不说话。这一老两少的心情都算不上愉快。   给老太太赶车的师傅是老手,并没有因为路上车少人少就急急的赶路,反倒将马车赶的很和缓平稳,只是走了没有一刻钟,马车就停了下来,于珊模模糊糊地听见,车夫正好言好语地规劝着谁,好像有谁挡路了。   于珊眉头一皱,大清早的拦于府的马车,好大的胆量。她没有多想,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马车的正前方有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小男孩,骑着一匹小马驹,正满脸委屈地看着她。于珊顿时心口直跳,她的脑洞开的再大,也想不到拦车之人竟是于安。   于安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一件冬衣,连束带多没有扎,更枉论添个披风。他身下的马是于华刚刚给他淘换来的,个头小小的,马背还没有于珊高。它甚至还算不上是一匹马,只能叫小马驹。小马驹浑身的毛都是棕红色的,连马鞍都还没有配,只草草地安了个辔头,它趾高气昂地驮着于安,正不耐烦地磨着自己的马蹄,好像在抱怨这一时半会的驻步。   “珊丫头,是谁?”老太太本来就没有睡着,眼见于珊探出去的身子一动不动,出口问道。   于珊咬咬牙,答道:“奶奶,是于安追来了。”说完也不用车夫递凳子,麻利地跳下马车,伸手将于安抱下马,也不管会不会摔到他,回身就将他扔进了马车。   然后她从后头叫过来一个随侍的小厮说:“将这小马驹送回府去,然后让周管家安排一下,取一件安哥儿的厚实披风送来。”   小厮只听到于珊略微恼怒的声音,一直没敢抬头,得了吩咐应了声,就去牵那匹小马驹。那小马驹脾气却犟的很,它狠狠扭了扭头,前蹄微微翘起,发出一声奶声奶声的嘶鸣。于安听到动静,从马车上露出一个脑袋,先看了看于珊不算和善的脸色,然后对着小马驹讨好地说:“追风,今日不能带你了,你先回府吧,等爷改日带你去郊外兜风。”   小马驹轻轻嘶鸣一声,于安急忙应道:“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小马驹这才安分下来,也不用那小厮去牵,自己沿着回府的路,不急不慢地踱着,那姿态甚是高傲。   于珊看地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傲娇状的小马驹,又看了看于安。她知道于华犟不过于安,给于安淘换了一头小马驹,据说是汗血宝马的血统,还不足岁,却很有灵性。可听说是一回事,真正看到于安像跟人对话一样与小马驹对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安见小马驹回了府,很不舍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于珊,很自觉地缩回脑袋。   他身上凉,不敢往老太太身上凑,可除了老太太,整个马车里也就只有杨宇楠能给他一星半点的庇护。所以于安丝毫不客气,赶在于珊上马车之前,就窝到了杨宇楠的怀里。于安个头小,杨宇楠将披风一解,就将他窝了个严实。于珊进来后,就只见到了于安露在外面的小脑袋。   老太太先用手炉暖了暖手,才去搓于安凉凉地脸,心疼道:“怎的这个打扮就偷跑出来了?雨冰、雨雪、雨露都干什么去了。”狂女休夫,狼性邪王的毒妃   于安咧嘴笑,检讨道:“都怪孙儿一时贪睡,已是误了时辰,哪还来得及嘱咐她们,孙儿自己收拾了,紧赶慢赶的,可算是赶上了。”   老太太听着,几乎可以想象三个大丫鬟捉不到于安的情状,想必现在她们三个还在府里转悠着找五少爷呢,老太太光想想就觉得心里舒坦不少。   昨日下午定下要去普安寺,于安人小鬼大,非要同去。普安寺是国寺,人来人往的香火鼎盛,老太太和于珊杨宇楠三个心里存了事,不管于安怎么磨缠,都不准备带他,最后还是于珊随口敷衍道,如果他明天起得来就一起去,起不来,就乖乖地跟着于华习武识字。   于珊这么说是因为她料定于安起不来,四五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冬天天亮的很晚,于安自出生就娇生惯养地,哪次不是要吃早饭了才不情不愿地往上爬。所以,于珊这般承诺,老太太和杨宇楠也都默认了,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于珊还在于安喝的水里放了少量的安神剂。她们谁都想不到,这般算无遗漏,竟然还是让于安追了上了。   于珊看着缩在杨宇楠怀里的于安,轻轻叹了口气,这下子不带也得带上了。她从袖口摸出一条杏黄色的手帕,撕了一绺下来,顺了顺于安的头发,认认真真给他扎了起来。幸亏于安还小,不必过分打理,而且朝天辫扎起来也容易,于珊才不至于手忙脚乱。等她估摸着于安暖和过来了,才将他从杨宇楠的怀里扯出来,给他整理衣衫,一边还叮嘱着,到了普安寺不要乱跑。   于安乖乖地应下,从来没有这么乖。他见衣服都打理好了,讨好的偎在老太太身边,很知趣地不吵不闹,马车晃晃悠悠的,不一会竟又睡着了,还小小地打起了鼾。   “你也不必苦大仇深的,你既然答应了他能起来就跟着咱们,就不能趁他睡着了送回去。”老太太闭目养神,都没看于珊就知道她打的什么谱。   “呵呵,哪能呢……”于珊讪笑了一声,对着杨宇楠做了个苦脸,明明昨天都不同意他跟着的,现在倒只有她一个成了欺负小孩子的恶人。   不过多了个睡娃娃在马车里,马车的气氛立时轻松温馨了不少,老太太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于安,杨宇楠也玩弄着于安软软地头发,连于珊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冷气,这一路顺顺畅畅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普安寺。   也不知于安是怎么感应的,马车在普安寺脚下甫一停稳,这娃就醒了,瞪得两只大眼睛锃亮,不过,这清醒也就是看上去罢了。他也许是睡蒙了,远不如平时机灵,竟然忘记自己是在马车里,不等别人说话,就腾地站直身子,然后只听‘哎呀’一声,于安又捂着小脑袋趴下了。老太太三人一愣之后很不厚道地捂嘴笑开了,于安恼羞不已,满脸通红,好半响才从两臂之间露出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仿佛犯错的孩子在讨饶,这副样子的于安,将老太太三人逗得大笑出声。   “安表弟可是醒了?”三人正笑话于安呢,就听见马车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于珊也是一时头脑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她没看到老太太和杨宇楠脸上的戏谑,抢先撑开帘子探出头,好容易适应了车外的明亮,就见谢昆一身素衣,牵了一匹高头大马,立在马车边上。   谢昆也没想到先出来的是于珊,他愣怔了一会,才对着于珊缓缓笑开了,脸上的一对酒窝因为越来越深,毫不夸张的说,谢昆的笑容让于珊有了种春暖花开的感觉。惊世狂女之九界逆袭很嚣张   “你怎么在这?”也许是因为谈开了,又彼此相熟,于珊并没有大盛王朝待嫁女的娇羞,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有话就直接问。   “我在这里为外祖母供奉了一盏长明灯,昨日听你说要到普安寺,便想着与你们同行,到这里给外祖母上柱香。只是没想到你们出发的这么早,我到于府的时候竟只赶上了给安表弟送披风的小厮。”谢昆一边说着,一边举了举左手上的一件小巧的毡衣。   于珊细细打量了谢昆的脸色,见他再提起原木老太太,脸上已无悲伤之色,才放下心来。其实于珊很不能理解谢昆对其外祖母的感情,谢昆生在边关,回京后没有两年,其外祖母就辞世了。两年的相处,于珊想不出来会有多深的祖孙情在里面,尤其那个时候的谢昆还只是个孩子。不过,于珊有分寸,向来是自带避雷针,谢昆的私人感情,她并不想插手,况且夫妻一体,即便她对原木老太太并无印象,也愿意向尊重杨老太太一样尊重她。   “如此,谢过表哥了。”于珊微笑着伸手接过于安的毡衣。   “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只是,一会你见过智浅大师,可否随我去个地方,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谢昆脸上笑容不减,一本正经地请求道。   “可是要去见过外祖母?”于珊一想就明白了谢昆的意思,想必这才是谢昆同行的目的。   “是的,你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得请表哥稍等片刻了。”   于珊拿着于安的衣服回到马车,假装看不到老太太和杨宇楠脸上的揶揄,专心致志地帮于安整理好衣衫,才将车帘彻底掀开,扶老太太下马车。   车外谢昆还等在原地,反正他除了拜祭他外祖母,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索性跟着老太太。而老太太也是个妙人,直接以其姑祖母的身份指使谢昆做这干那,丝毫不提他于珊未婚夫婿的身份,虽说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可好歹规矩上没人挑的出毛病。   于安甫一探头,就被谢昆抱了个满怀,于安不满地在谢昆的怀里左摇右摆,他可是听说了,谢昆会抢走他的四姐姐,所以他绝对不会承认他心里挺敬佩压于华一头的谢昆的。而谢昆怀里很不安分地于安许是碰到了谢昆的痒穴,谢昆脸憋得通红,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安像是发现什么稀罕事一样,他盯着谢昆的脸良久,然后拧紧了眉头,好像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最终长叹一口气:“哎,果然蓝颜祸水!”   于珊本来看他们玩闹正心情好呢,冷不丁听于安来了这么一句,脸也瞬时不好看了。她偷偷走近于安,照着于安的小胳膊拧了一下,见于安没反应,想着大概是衣服太厚了?她使了力气去拧,却只听谢昆发出一声吸气声……这会她也忍不住也涨红了脸。   “别闹了,正事要紧。”老太太好不容易掩了笑,一本正经地呵斥道。   只是普安寺脚下这一玩闹,倒把众人心里的不安驱除了个干干净净。他们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安步当车颇虔诚地一步步爬了上去。时辰还早,上香的并没有几人,佛堂重地喧哗不得,所以即便有人认出老太太,也就只是双手合十鞠个躬罢了,并不曾上前攀交情。老公试用期   老太太也乐得如此,像普通人一样,领着几个小的,恭敬地上了香,添了香油钱。于安像小大人一样,自始至终照着老太太的动作做,不曾调皮捣蛋。   事毕,几人互相整理了下衣裳,老太太才对主持智深说求见智浅大师,怎知得到的答复竟是——智浅师弟闭关了,几位施主请回!   老太太听罢倒没有怎么失望,反倒有些意料之中。毕竟这些年智浅甚少出面与人批命了,所以她此行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于珊发出来普安寺还愿的提议,就算单单为了杨宇楠来碰碰运气也未尝不可。   于珊却不肯相信智浅闭关了,若是闭了关,谁多嘴跟杨老爵爷和四皇子打哑谜?四皇子急于求成,就算真的与杨老爵爷嚼了舌根,杨老爵爷那个老狐狸可是太子太傅,如何肯轻信。定是找智浅打探过了,才兴起争夺杨宇楠的心思。   “还请智深大师行个方便,小女有要事求教。”于珊的态度,实在算不上恭敬。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智浅师弟的确昨日闭关了。”智深恭敬地答道。   于珊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怕是算准了她今天来见,所以才提前一天闭关吧。于珊从得知杨老爵爷争夺杨宇楠就想到这局应是智浅设的,为的就是让她上山见他,有这种想法绝对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在她被赐婚之前,就曾经收到智浅的邀约,而于珊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于珊像所有穿越重生的人一样,抗拒着‘神棍’这个职业,尤其抗拒着颇具道行的神棍,仿佛她们一眼就能看穿旁人魑魅魍魉的底细,却不肯说一句实话。所以她十分不想造访智浅,听他说什么三世有缘之类的鬼话,可解铃还须系铃人,凤命是他批出来的,只怕只有他能解此中困局。就算解不了,好歹也指条明路。   可眼下智浅这一手玩的什么牌,欲迎还拒?好吧,她承认智浅相见她的时候,她避而不见是很不厚道的。可是眼下她都像个猎物一样乖乖跳进他挖好的坑了,可他却想让她在陷阱里自生自灭,是不是过分了?   于珊觉得如果不是看到佛像后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就要丧失理智了。   “奶奶,时辰还早,不如等个一时半刻的,说不定,智浅大师就出关了?”于珊眼角瞥了瞥佛像,出言试探道。   “你个小丫头,怎么知道我智浅师侄,只闭关一天的?”却是从佛像后头出来一个穿着淡蓝衣服的白胡子老头,这老头的眼睛有些猥琐,不是旁人,正是曾经被朱婆子利用了名声的的胡仙。   这人于珊没见过,所以不认识,可老太太却有几分印象。只是老太太没有想到这在西大街不定时出现的胡仙竟是普安寺的人,而且貌似地位还挺高,正要说句久仰久仰,就见胡仙诧异地围着于珊转了两圈,口中啧啧称奇:“啧啧,不是个小丫头,竟是个同龄人……”   知晓内里的于珊,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而其他人则一脸莫名奇妙地算着:十一岁的于珊与花白胡子的老头究竟如何能成为同龄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雨天美眉的又一颗地雷偶,么么哒~~   ☆、第110章 :   于珊的手藏在袖口里捏得紧紧地,深深呼了口气,怕什么,反正智浅能看透她,普安寺里再多个人能看清她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吓到四姐姐了!”其他人都想着胡仙看似莫名其秒的话,唯有于安年纪小心思轻,就算明白了胡仙的意思也不上心,第一个注意到于珊的异样。他眼睛瞪地鼓鼓的,站到了于珊前面,不满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胡言乱语的花白胡子老头。   “咦?”胡仙突然转了注意力,打量了一番粉嫩地于安,猥琐的眼睛几乎放出光来,慨叹道:“养生之道果然博大精深。”   于安被胡仙过于热切的目光看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却强忍着不肯退缩,一张小脸圆鼓鼓地,看上去就充满生气。   于珊被小小的于安护在身后,心里有点感动,只是这感动还没有持续一时半刻的,就听于安有些无赖地接着说道:“吓坏了你赔!”   于珊原本想抚摸于安脑袋的手,就变成了敲,甚至还敲出声响来。而于安真不愧是破坏气氛的好手,他头都没有回,跟胡仙说:“赔一个温柔点的来!”   胡仙脸上的表情立时有些纠结,他自认长相还是很‘仙风道骨’的,就算这孩子不表现出一丁点的敬畏,也不该如此肆意地讨价还价吧?而且,这娃娃明明是命虚,且是多灾多病之体,怎么出落得这般灵动,倒似是借了谁的灵气。   “安哥儿,不得无礼,还不给大师赔罪。”老太太见胡仙吃瘪,虽然心里念叨着胡仙活该,谁让他胡说八道的,但还是开口止住了于安的童言稚语、无理取闹。   老太太当然不会相信在西大街蹲点,见钱就眼开的胡仙的话,只是,这胡仙毕竟是国寺的人,要是眼前之人记仇就不好了,要是他既记仇又多嘴聊舌就更不好了。   胡仙如何听不出老太太话里的敷衍,他抬眼看去,只这一看,眼睛又亮了几分,道:“原来是你呀,这两个都是你家的孩子?”   “老身于爵府谢氏,曾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这几个孩子俱是老身晚辈……”老太太的声音放得很低,即便如此,他们几个在这佛堂立着,也引起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几个胆大的还假装不在意的走近了几分想要偷听。老太太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人一波来一波去,本不会让佛堂拥挤,可是人都有凑热闹的想法,眼见这里扎成堆,哪有不往上凑的道理。   老太太周边的人越聚越多,可胡仙倒似浑不在意,截住老太太的话头说:“怪不得本仙算不透你,有这两个异类护持,也就师侄猜的透。不过,本仙看你头顶的富贵花已开,想必近来好事连连。咦,红中竟然带紫?”   “大师慎言!”却是杨宇楠将凤目一瞪,带了几分威胁地看着胡仙,他说谁异类呢,他才是异类呢,整个普安寺都是异类!   杨宇楠的本性是很护犊子的,于府上上下下已经忘了徐姨娘散播的流言,也没有人敢私下里议论于珊和于安,所以杨宇楠才放心收了满身的刺,安心躲在于珊的身后休养生息,只要不碰触她的底线,她也乐得当于珊嘴里‘见人三分含蓄笑’的温婉淑女!可她曾趁于珊酒醉套过于珊的话,于珊的底细她摸了个十之七八,所以,尤其介意别人为于珊批命,更不会允许别人说于珊异类。   这胡仙眼有些瘸,一直是等人开口才能发现不相干的人。他听杨宇楠说话语气不善,有些不满,只是他认为他是在说实话,却被杨宇楠警告,难免心里不舒坦,他白了杨宇楠一眼甚至不曾细看就说:“填命之女罢了!”拯救武侠美眉   “大师!”涵养再好的人也该火了,更何况老太太的脾气一直算不上好。老太太只觉得今日这胡仙疯疯癫癫的,见人就咬,不是没有二两银子不开口吗?怎么今日这般话痨!   谢昆也微微皱了眉头,见此刻气氛凝固,偏胡仙无状,好似不通人情世故,而看热闹的外人也越聚越多。他举步走至老太太身边长掬一礼,抢在老太太之前对胡仙提点道:“大师,我姑祖母一心向佛,只是年事已高,一路行来,已是疲乏,不便即刻回程。烦扰大师安排一间厢房……”   “命线虚浮!”这胡仙也来了脾气,想他是普安寺主持慧深的师弟,普安寺又出了个善卜的智浅,这智浅论辈分还是他的师侄,所以只要是在普安寺,得知他身份的,哪个不是捧着,偏于府几个来人从老到少都不知好歹!   谢昆的脸色当即就有些苍白,想问什么,可看了看周边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又闭了口。   “阿弥陀佛,是贫僧疏忽了,老夫人这边请。”却是一直插不上嘴的智深,再也不顾胡仙的师叔身份,直接领在前头,引着众人往寺院厢房去了。   老太太等人‘毕恭毕敬’地拜别佛祖,绕过胡仙,紧跟着智深的步子往后厢房走,于安很敏感,这胡仙虽然只说了三句两句的话,但却实实在在得罪了所有人,如何肯给他好脸色,临出佛堂,半分不惧地给他做了个鬼脸,临了亮了亮他那小小的拳头。   胡仙一阵气结,他免费为他们看相,一句虚话没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他。胡仙心里不肯退让,也不听智浅的话躲在佛像后头练算命技能了,气鼓鼓地尾随于府众人离开佛堂,打定主意不免费了,要将算命钱收回来!   其他围观之人见没热闹可看,才意犹未尽地三三两两散了,议论着这白胡子老头是哪个,竟然敢跟风头正盛的于爵府作对。   其实仔细想想,胡仙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老太太的确富贵花开紫气东来;于珊浑浑噩噩地也的确活了将近五十念头,也算是异类;谢昆为武将,脑袋瓜子提在裤腰上过活,说他命虚也有可能;杨宇楠过继于府,本就是补老太太和于珊运道的;至于于安,难产的孩子的确应是多灾多病了。众人这么生气,也不过是因为胡仙一连串的箴言,戳中了她们每个人的软肋,他们本都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可这胡仙连个铺垫都没有,跟赌咒一样张口就来,自是惹恼了众人。   “奶奶,您在生气吗?”到了厢房,于安见众人都不说话,他睁着大眼睛,疑惑地地看着面沉如水的老太太。   所有人里恐怕只有于安没把胡仙的话往心里放,不是他人小不懂事,是他心思纯净,并没有觉得胡仙的话难入耳。   “没有。”老太太早就知道这小子敏感,连忙收敛了气息,然后警告般看了看于珊三人。   于珊和杨宇楠还好说,都是磕磕绊绊地过来的,小时候都不顺畅。她们自小就学会了一种本领,一句话从一个耳朵听进去,连停留都不带停地直接从另一个耳朵出去,加上胡仙的话八、九不离十,一时也没那般恼恨了。   不过,谢昆却没那么好的心态,不是他心里承受能力不行,而是一旦有了比性命都重要的人,就有些患得患失。他在心里将胡仙的‘命线虚浮’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越咀嚼越苦涩,他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向老太太求亲了。花好月圆人长久   胡仙的话准不准他不知道,他的命线浅薄不浅薄他也不知道,可是这些年,边关很安静他却是知道的。边关安稳不是不好,可安稳到连他都怀疑蛮族是在休养生息就大大的不好了。他甚至有种蛮族是在等大盛王朝内乱,然后趁虚而入的感觉。这些年边关将士的确是不止步地厉兵秣马,可比起未得教化领兵四处厮杀的蛮夷之族来说,大盛王朝的将士就少了鲜血的洗礼,此番比较下来,难免就有些花架子。   原本,他认为,好男儿拼死疆场,为王朝流干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可是一旦有了心上人,就多了牵绊。他想及此,扭头看了看已经缓缓笑开的于珊,心里很难受,几乎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他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的,他微微低头说:“姑祖母,我先去祭拜外祖母。”   老太太也没多想,应声道:“去吧。”   于珊虽想不到谢昆为什么这么积极,但她既然答应了同行就不会反悔,所以谢昆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上了。   怎知谢昆却反悔了,他回身冲着于珊微笑,小声地说:“姑祖母想是受惊了,你留下陪着姑祖母吧。”   于珊一愣,她敢肯定,谢昆此刻的笑很假很刺眼,与在普安寺脚下露出的笑容有着天壤之别,她很想说这是她的错觉,可她瞅着谢昆眼里透出来的微微挣扎,几乎瞬间就肯定谢昆钻牛角尖了。   于珊是谁,她再怎么平庸不作为也是活了四五十年的人。她在现代天真地活了二十多年,连工作没找呢,睡个觉睡到了大盛王朝;装傻充愣不问世事活了十年,临了了一杯毒酒就断了魂;但是,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她这一世她决定好好活着的决心。再看看重生以来她的经历,她可是先乖巧地找了老太太这棵‘大树’乘凉,然后先后收复了野蛮的于华、别扭的杨宇楠和腹黑的小于安!加上她天性的敏感,她不认为谢昆此刻犯的‘神经病’能瞒得过她的火眼金睛。   谢昆担心老太太听到,所以声音很小,于珊也乐得装作听不到谢昆的话,绕过谢昆抢在于谢昆的前面出了厢房。谢昆有心叫住她,又怕徒惹老太太担心,不得已随着于珊出了门。   于珊觉得,他们应该好好谈谈了,谁家的少年今天表白,不等女孩子回个意思就立即反悔!不过就算谢昆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她也不准备放手。丫丫的,这是什么地方?大盛王朝,皇权至上的古代,那一张黄锦缎上刻画的是九族性命,圣上本就忌惮你,你还上赶着递把柄,果真是活腻歪的节奏!   于珊面上表现的很镇定,心里早就骂开了,什么时候犯病不好,这会犯病,还嫌她不够焦头烂额!杨宇楠的事还在那里挂着解决不了呢,谢昆紧跟着就不省心了,果然她是跟神棍犯冲,到了寺院这种地方,霉神就找上门!她发誓:今天杨宇楠的事情解决不了也就罢了,她要是扭不过谢昆的脑筋,她就不姓于!好吧,她的誓言没有任何效力,她乐得不姓于,回到现代当她的冯雪。   只是,于珊敏感,谢昆也不差她多少,他眼见于珊急急地走在他前面,冲着长明灯殿相反的反向去了,心里苦笑之余只能紧走几步,捉住了于珊不安分地甩来甩去的手,一句话没说,拉着她就往相反的走,如此一来,就成了谢昆在前,于珊在后。   于珊正想着怎么骂谢昆一顿解解气,就突然被谢昆拉住了手。于珊一愣,低头去看,只见谢昆的大手包绕着自己的小手,他好似捉到了什么宝贝一样,将她的手被握的紧紧的,透着一股握住了就不放手的劲,于珊怎么甩都甩不掉。若夜未央,爱我可好   谢昆常年习武,所以手并不娇嫩,于珊甚至能感受到他手心四个粗糙的茧子,他并不温柔,握的于珊生疼,可于珊却觉得没来由地觉得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于珊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看谢昆,最终选了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可映入她眼帘的只有谢昆挺拔的背影,至于他什么神色却是不得而知了。   于珊快跑几步,跟到了谢昆的身侧,两人的交握的手被谢昆的大毡掩盖着,外人倒是看不出他们不规矩,于珊微一侧头就能看到谢昆红透的耳朵,她一时调皮,踮起脚尖弹了弹他的耳垂,谢昆的脸就更红了。   “小鬼,你说,刚刚在闹什么别扭?”于珊对着自己人藏不住话,两人并排而行,就将心里的疑问付诸于口,她的语气相当自然,好像谢昆在她面前就是小鬼一样。   “你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谢昆目不斜视,边走边说。   “嘿,怎么能叫我丫头呢,没听那白胡子老头说我与他是同龄人吗,你看那老头可是十一岁的样子?他不是十一岁,当然只能我是五六十岁。”于珊直觉谢昆的问题许是出在了胡仙的身上,抢先试探道。   果然,谢昆听于珊提到胡仙,脸色立时有些不自然,竟隐隐有松开于珊手的架势。于珊察觉到了,如何肯放,她毫不犹豫的反捉住谢昆,十指交叉,不满地瞪着大眼睛抗议。   谢昆被于珊捉住了手,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才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珊儿怕不怕?”   于珊皱了皱眉毛,有点跟不上谢昆的话题转向,于珊脑洞开的再大也先不到谢昆未老先衰,抢先一步安排‘后事’,她现在只有满心的疑惑,怕?怕什么?   “我是个武将,你嫁于我后就很长时间不能享受京城的繁华,最重要的是,我也许不能陪你白头到老。”谢昆一向以自己的姓氏为荣,可此刻如此骄傲的少年提到这些,竟然有些失落。   于珊看谢昆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出来,在明白的同时,她有些欣慰有些心疼:“小鬼,你想太多了吧,武将怎么了,可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再没有京城的三从四德,女戒规矩,我不敢说我能适应那样的生活,但我敢说我一直很向往那样肆意的日子。至于白头偕老,你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是很好的榜样。”   “珊儿,不一样的……我不想骗你,边关战事不出两年必然爆发,到那时,我不敢说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谢昆话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是他的感觉,也是其他久经沙场的将领的感觉。   于珊听罢,并没有惊慌,只是她的表情突然变的很认真,她拉着谢昆停下来,直盯着谢昆的眼说:“谢昆,你若信我,我就会让你舍不得比我先死。”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从不哭泣的谢昆眼睛湿润了,他敢指天发誓,于珊给他的回应是他听过的最美丽最动听的情话,这一刻他突然不再畏惧将来,况且前怕狼后怕虎真的不是他的风格。他的珊儿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好。”   ☆、第111章 :   谢昆与于珊,一个坦诚直率,一个爽朗大方。不过就算他们很搭,也无法避免初初发展成恋人的尴尬。于是乎,在于珊也婉转地表明心迹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就发展成了相顾无言的架势。   于珊看着眼前眉目舒朗笑意涔涔的小鬼,心里这个别扭呀。她虽然活了好久,但是完全把握不好在古代谈恋爱的节奏,这不是可以将‘我爱你’挂在嘴边的时代,也不是可以随便玩牵手玩亲亲玩同居的时代,现代的那一套流程完全不适用,她只能盲目地选择跟着谢昆走。   谢昆要表白,她就红红脸,谢昆要牵手,她就牵手。不过,牵住了她就不会放开,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谢昆一样,带着她飞。况且,她不能任他搅乱她一池春水后,却又抽身离去,她于珊可没有那么大的度量。   不过,于珊也太看得起谢昆了。   于珊不懂怎么‘谈恋爱’,谢昆更不懂了。因他二婶的悲剧给他留下了阴影,谢昆从小到大就从没想过会将哪个女子放在心上,而且在察觉到他对于珊的心意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会与未来的妻子相敬如冰。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他认识到,在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女子,你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本是个极霸道的人,所以才选择快刀斩乱麻,本末倒置地先将于珊盖上他的戳子。只是,情越深,就会越患得患失,他也不知怎么,在听胡仙说他‘命线虚浮’的时候,竟有了‘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平安快乐’的相当高尚的觉悟,所以他才迟疑了。   他自认为很公平的给了于珊一次选择的机会,虽然连他都觉得这机会给的迟了。不过,既然于珊有胆量心甘情愿待在他的口袋里,那往后就插翅也难飞了,同于珊一样,他谢昆也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眼下各怀鬼胎的两个人,相对而站,想到不远的将来,竟不约而同地涨红了脸。   还是谢昆先轻咳了一声说:“走吧,我带你去祭拜外祖母。珊儿不曾见过外祖母吧?她是个相当温柔的人,最喜欢乖孙乖孙地喊我,明明弟弟更肖母亲,可外祖母竟说弟弟只是形似母亲,而我才真的神似母亲,是不是很奇怪。其实我知道外祖母只是安慰我,我形似母亲,神似父亲……”   谢昆本是为了掩饰尴尬才谈起了木老太太,只是这一开话茬,就像开了闸止不住的水,将对木老太太的印象讲了个七七八八。   谢昆五岁就回了京城,不到两年木老太太就辞世了,在旁人都以为他不记事的时候,他却深刻铭记了那一年的温暖。谢老太太偏疼瘦弱的谢洪,谢昆是嫡长孙,不懂事也要装的很懂事,不争不抢,那个时候,只有木老太太还当他是个小孩子,一边埋怨着木蓝蓝和谢天亮的不靠谱,一边加倍地娇宠着谢昆。所以,在木老太太莫名其妙的去了,他外祖父却没一个交代就抬了妾侍上位的时候,他彻底对其外祖父寒了心,更不肯认那妾侍的子女为舅舅、为姨母,更不肯接受那妾侍的孙女为妻子,在他心里,外祖母只有一个。   谢昆说的很轻描淡写,于珊却越听越心疼,慢慢握紧了谢昆的手,给他安慰。恋人,就是在你自己不会心疼自己,你自己都觉得无所谓的时候,我替你心疼。这一刻,谢昆很知足,于珊也很知足。谎颜   这边两人敞开心扉,携手给木老太太续了长明灯,于珊又陪着谢昆跟木老太太说了会话,等谢昆彻底放下了执念,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谁也没想到,厢房这会可热闹了。   “给本仙十两银子。”胡仙在谢昆与于珊离开后,才跌跌撞撞地找到他们几人的厢房,闯进去,什么也不说,先开口要他那十两银子的算命钱。   老太太看了看胡仙提到银子后几乎发光的眼,深觉没必要为了十两银钱在普安寺闹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跟杨宇楠比照了个手势。   杨宇楠轻轻一点头,从荷包里拿了一锭银子:“大师您收好了,这是十两银子。”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很柔,全然没有她初时的锋利,好像变了一个人。   胡仙虽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怒气未消,他倨傲地将银子从杨宇楠的手上拿开,可甫一靠近杨宇楠,他就感觉到了她的周边,散发着与在佛堂那会完全不同的磁场,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手里攥着银子绕着杨宇楠转了四五圈,杨宇楠都面不改色,甚至对他视而不见。   “怪哉怪哉,原是填命女,怎的竟然替了命?”胡仙眉头皱的紧紧地,百思不得其解。   杨宇楠神色未变,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别说顺着他的话问几句了,她自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云淡风轻地立在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回头看了杨宇楠一眼,对着胡仙,几次张嘴又咽了下去,只是她的脸色有些凝重。老太太对神佛一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因为胡仙出言无状才不想理他。   “你什么意思?”于安见老太太想问不能问,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替老太太问出口。   “意思就是……凭什么告诉你!”胡仙正想解释,可见问他的人是冲他挥拳头的小鬼,立即收了疑惑的表错,换上一副高深莫测。   “你收了我们的银子,还不肯好好说话,把你们当家的叫出来!”于安毕竟还小,连寺庙的当官的叫主持而不是当家的都不知道。他的眼睛瞪地溜圆,抱着胳膊,好似抗议在普安寺受到了讹诈,他挑衅地斜瞄胡仙,那模样就是个二世祖。   胡仙虽是个和尚,但在坊间历练的久了,自然知道钱货两讫的道理,他掂着手里的十两银子,神色纠结,想假装清高地将银子扔到于安身上,义正言辞的掉头走,可既舍不得还没捂热的银子,也舍不得这么多的素材。胡仙这一辈子是佛门的异类,只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数银子,另一个就是收集各式各样的命格,有时他蹲在佛像后一守就是一整天也见不到个命格奇异的人。   可眼下这厢房里的几人他都只能看透皮毛,若是能实打实的算上一挂,便是不收银子只充实了知识也是合算的。他琢磨着,为了他的书册,妥协个一次半次的,还是可以忍受的。他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就慢慢变的有些讨好,正要开口说为他们详卜,就听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少将的惹火宠妻   “阿弥陀佛,贫僧智浅拜访于老夫人……”却是智浅打着佛号站在厢房外。   这胡仙听到智浅的声音,眼睛先是一亮,接着低头看见手上的银子,就变了脸色,他将银子左右手的置换,好像这十两银子烫手一样。最终麻利地扯过于安,将银子往于安的袖口一塞,轻咳一声,收了财迷样,恢复了仙风道骨。   “劳老夫人久等了,贫道昨日稍有感悟,是以闭关参详了一日。”智浅看都没看他师叔,只是向老夫人赔礼。   “大师言重了。”老太太微微一躬身,将智浅迎了进来。   也许是因为胡仙一顿无理取闹的闹腾,老太太对智浅的出现没有太大的期望,反倒看淡了。若非有事相求,老太太都想收拾收拾走人了;杨宇楠再次得见智浅,也只是微一咳首,站在老太太身后,并不说话;唯有于安第一次见智浅,见他眉毛都是白的,不自觉的伸手想要碰触智浅的白眉毛,智浅竟然还微微俯了腰,任于安顺着他的眉毛。   “安哥儿,不得无礼。”老太太轻叱道。   “无妨,小施主至纯至孝,颇多庇护,必是一生顺遂的。”智浅慈眉善目的看着于安,轻轻抚摸了于安的小脑袋。   于安没有像对待胡仙一样不给他面子,智浅给了他一种大慈大悲的感觉,所以他毫不吝啬的给了智浅一个大大的笑容。智浅见此脸上的表情就更柔和了。   人家两人相处的好,胡仙却不满了,他向智浅嘀咕道:“师侄,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这小鬼明明命虚,只是命线却长,如此便该是多病多灾之体,怎么可能灵气这般充沛。现在这模样,想是用歪门邪道夺灵了吧?”   胡仙瓮声瓮气的,声音并不小,可他的话恰巧可以被其他人听到。智浅看其他人神色不悦,微一皱眉冲着胡仙摇了摇头,说:“这一世,小施主生来平安,师叔你卜错了卦像。”   “不可能,我不可能连最浅显的面相都看错的。”胡仙急的面红耳赤,眼见智浅满脸的不赞同,又接口道:“好,就算这小鬼的面相我看差了,那这女娃明明是填命之像,怎的……”   “智浅大师,老身此番前来,却是有桩事体盼指教。”老太太算是看明白了,这胡仙说的话并非毫无根据,只是,他学艺不精,十句话里有两句真的就相当不错了,何况他嘴里一句好话吐不出来,既然如此,老太太哪肯任他继续唧唧歪歪,果断打断了胡仙的话。   “老夫人请讲。”智浅坐在老太太的对面,很配合地忽视了胡仙,显得很谦逊。   “可否借一步说话?”老太太对疯言疯语的胡仙颇有忌讳。   “老夫人安心,慧浅师叔看似不羁,实则心思单纯,他口风紧地很,所以,绝不会发生您担心的事。”相见无期   老太太诧异地看了看胡仙,并不是因为智浅对他的评价,而是因为智浅说出了胡仙的发号——慧浅。慧浅曾经也是名动一时的人物,只是他与智浅不同,是名副其实的智慧浅薄。他喜爱卜卦,可偏偏不通人情,只挑难听的说给求卦者,引得人心惶惶。上任普安寺主持借着他贪银子的癖好,认定他六根不净,将他发配俗家,带发修行,实则是担心他言语无状,得罪了贵人,连累到普安寺。   慧浅还了俗,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风头,直到慧深任了主持,才许他常回寺庙。   “还请大师为楠丫头指条明路,凤命?”老太太知道慧浅的名声,虽是毒嘴,却从不四处喧闹惹是非。可即便如此,老太太的声音压得低,好像怕惊扰的谁。   胡仙本就竖直了耳朵偷听,听到‘凤命’二字,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再无其他,他看杨宇楠的表情,几乎就是在欣赏稀世珍宝,只是没一会就只剩疑惑了,他怎么就看不到她身边的凤纹!   而智浅的反应却完全不同,他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问道:“怎不见于府四小姐?”。   “珊丫头与我娘家侄孙去了长明灯殿。”老太太虽不知智浅为何问起于珊,但也不准备隐瞒,反正是在寺庙里,智浅想知道什么事,本是不必问她。   “如此便等上片刻,未见到于小施主,杨小施主的明路指不得。”智浅拨弄起了自己的佛珠,闭着眼睛不肯再说话。   “师侄你的意思是,这丫头填的是那丫头的命?那丫头的命被这丫头顶了?那丫头的命我现在都看不透,不过,我跟你说,我看的出那是个异世魂……”胡仙对着智浅一通这丫头那丫头的说,语气倒算得上恭敬,他虽然是智浅的师叔,但是受天分所限,他这一辈子也达不到智浅的高度。   老太太年事已高,可耳不聋眼不花的,她听胡仙在那嘀嘀咕咕,不自觉地将耳朵伸的老长,听到异世魂的时候,她的手一抖,后知后觉的看向杨宇楠,却见杨宇楠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而于安竟然眼里几乎崇拜地放出星星来。老太太轻叹了口气,决定忘记胡仙的疯言疯语,只安心教导几个孩子就好。   这厢房里的人左等右等,过了巳时三刻,于珊和谢昆才携手进了厢房,因谢昆的大毡够大,所以打眼看去,两人也只是并排站着,并不显得异样。   老太太正要续问,却听智浅说:“我已经吩咐小僧准备了些素食,老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妨先进食。”   几个大的还好,可于安一路惶恐兴奋的,早就饿了,一听到吃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他带了几分恳求的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角,老太太哪有不依的。   于珊却不敢置信地看着对她浅笑的智浅,完全没有心思关心吃喝。智浅的真实年龄应该只有三十七八,可如今,他的眉毛竟然已经全白了,微笑起来额头也有了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比胡仙这个五六十岁的人都要苍老几分。   四年的时间,智浅为何苍老了这么多!   ☆、第112章 :   “大师,如若小女不曾记错,您该是威德年间临世……”于珊看着智浅苍老的面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将疑问诉诸于口,她真的很介意,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使得智浅老的如此迅速。   不是于珊咒智浅,实在是智浅老态龙钟的样子,给了她一种他即将皈依佛祖的感觉。   智浅的见于珊一脸不安,斟酌片刻,解释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多虑了,普安寺是国寺,享王朝供奉,便该为国解忧,是贫道道行不够,虽与小施主结下善缘,却仍旧勘不破机缘,此间事体,牵扯繁复,与人无忧。”   智浅脸上明明无喜无悲,却给于珊一种一滩死水的压迫感。智浅再没有前世的豁达,也没有今世第一次见面时的跳脱,他面对着于珊,虽没有指责不满之态,却也没有了以往的自然。   于珊神色木然,不知该再回句什么话,她没有慧根,也不供奉神佛,所以听不懂智浅的话,她只是呆呆的站着,手心却慢慢湿了。谢昆最先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便是在众人面前也不肯松开她的手。   这之后的斋饭吃的是索然无味,只有于安吃得香,他虽也察觉到了不对,但他挺有自知之明,不计哪里出了差错,他都帮不上忙,倒不如表现的无忧无虑一些,还能让大人少操一份心。   “老夫人,贫僧道行有限,所卜卦者,信则有,不信则无。”众人饭毕,智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选择权交给了老夫人。   “大师过谦了,望不吝赐教。”   “也罢,贫道姑且卜之,老夫人姑且听之。”   智浅说完这些话,竟是阖了眼,手上念着佛珠,犹豫了片刻,才接着说:“贫道与于公有旧,早年便说,于爵府厚积薄发,断没有中庸之态。眼下乱世将起,敌强我弱,群星却频频移位,悬于西北,唯有于爵府夺天命之造化,富贵盛极。”   老太太听罢,脸上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反倒有些苍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于爵府的祖训。于爵府并不是没有风光富贵过,作为制衡另外三爵府的工具,历任皇上都给予它无极限的信任与嘱托,实权它曾经掌过,兵权它曾经握过,与皇室的关系也曾亲密过,只是一代代下来,眼见圣上的信任愈发浅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唯有中庸之道最稳固。所以,掌权的一脉,慢慢都成了于府的支脉,直至断了关系,于府嫡脉才平庸了下来。   智浅说完,好像也察觉这话与老太太说不着,于是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凤命归于府乃天命所示,于爵府强势崛起也是天命所归,只是于家女入主后宫,前程坎坷,一个大意便会香消玉损。”   智浅边说着边看了眼脸色有些苍白的于珊,他暗叹了口气,前世凤命是于珊的,可她不作为,带着大盛王朝未来的九五之尊慨然就死,龙脉受损,已是乱了王朝的运势。今朝虽得以重生,可王朝的运势并不曾纠正过来,这重生的起点本就是歪的,偏于珊还矫枉过正,将王朝的运势彻底打乱了,凡是与她相关的人,命运都发生了偏移:谢家将星的命线早年的颓废之态竟然有所回转,其命线也是该断还连;反观于家男,原本此刻该汇入将群,渐渐入主将位,可因主将位满,迫其迟迟不能就位,这不能说不是于珊的错。都市上帝系统   他极力推算无果,反倒彻底伤了慧根。他自知无法挽救,只能叮咛当今圣上看顾于府,按命理先将于府顶起来以挽回大盛王朝的颓势,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于小施主受神佛眷顾,命道虽然有所偏颇,却也圆满了。反观杨小施主,却前途迷茫,风险重重。”   “大师慈悲为怀,还请指点一二。”于珊双手合十,态度赤诚,再顾不得推算智浅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本以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过是句戏言,可是这会她却再不敢说命定胜天了,只因赌注已经不是她的命,而是杨宇楠的命。   “小施主,你的善缘果真不是那般好结的。也罢,我便指一条路给你——凤命归于府,这卦像直到我最后一次卜卦都没有出现意外。是以,唯今之计,只有杨小施主彻底脱离本姓,入于府宗谱,才能顺应天道。”   老太太听了智浅的话,眼睛一亮,的确没有比这更合理的方法了,老太太站起身长鞠一礼,郑而重之的承诺道:“多谢大师指点,若是楠丫头果能化险为夷,老身必为佛祖重塑金身。”   “大师的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于珊拉着杨宇楠,紧随在老太太身后,也是长鞠一礼,几乎是在于珊话落的同时,谢昆拉着于安也弯下了腰身。   智浅将他们的感激看在眼里,轻咳几声,到底还是提点到:“若有阻,可由圣上做主……时辰也不早了,贫僧还有功课未做,这便先告退了。”智浅说完,也不用于府众人相送,举步离开。   一直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胡仙眼圈微红地看了看智浅,又带了几分恼怒地看了看于府的众人,轻哼一声,一言未发。   被留下的众人,此刻真的是各怀鬼胎,也顾不得猜测他人的心思了,整了整衣衫便鱼贯而出。他们不知道,智浅其实并没有真的离开,他就站在雪地里,眼睁睁地看着于府的众人离去,才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师侄,我看到了。”智浅话音刚落,就听见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些许沧桑的声音。   智浅闻此,身子一僵,可也只是轻叹一声,闭了眼,没有说话。   “就在刚才,我眼睁睁地看到你的命线断了却无能为力。”   胡仙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卜卦了。他一直资质平庸,看不透异命之人,便连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他都看不透。至于智浅的命线、运道他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受神佛眷顾的人,也是最易受神佛召唤之人;大慈大悲也是极伤慧根的。就在刚才,他好像突然开窍了,看到了智浅的命线,看到了老太太的紫气,看到了谢昆的血光,看到了于珊的三世,也看到了杨宇楠潜隐的凤纹,甚至连于安那个小鬼周边的灵气都看的清清楚楚。溺宠狂傲妻   “师叔,你天眼已开。”智浅的声音并没有悲伤,只有欣慰,他师叔终于开窍了。   胡仙慢慢收敛了情绪,眼里的财迷气息褪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刻,他成了名副其实的慧浅,独一无二的慧浅。就好像贫家娃总要起个贱命以图好养活是一个道理,慧浅和智浅得其师赐字浅,也是为了压制他们过于近佛的慧根。不同的是,慧浅被成功压制了四十多年,而智浅却年少成名。   “为何要帮她?”胡仙百思不得其解,他浑浑噩噩在坊间混迹三四十年,不曾受过追捧,不曾受人善待,也就理解不了智浅的大慈大悲。   “你也不必怨怪她,那丫头虽受神佛眷顾,却也只能算是个棋子,她半分慧根也无,是个命苦的,眼下这局面虽由她而起,但绝非她刻意为之。更何况,我也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圣上。”   “……”   另一边老太太回到于府后,将于老爵爷请到静安堂。一个时辰后,老太太穿上一品诰命的朝服,带上刚到手不久的玉牌,谁都没有带,单枪匹马直奔皇宫去了。这玉牌是特制的,整个大盛王朝独一份,唯有于老夫人持有,所以,她入宫门不久,就有人早早的将消息传递给了圣上与皇后。   “皇上,于老夫进宫了。”海云大太监的语气小心翼翼。   “哦?请进来。”皇上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是放下作画的毛笔,站起了身,轻轻甩动了几下胳膊。   “这个……”   “有话就说,朕恕你无罪。”   “是,于老夫人还不曾到御书房,便被皇后抢先一步‘请’到了凤栖宫。”   皇上的脸色立即就有些不好,后宫,是木府的天下也就罢了,怎么竟然连前殿的事都有人抢在他之前通禀皇后,果然是木府势大!只是他心里再不忿也只能努力自己平息怒气,装作若无其事。他要想活的久一些,就动不得气,上不得火。   “如此,摆架凤栖宫。”皇上一甩衣袍,也不等仪仗,徒步往凤栖宫去了。   “是。”海云连忙吩咐御书房的小太监都跟上,一点也不敢马虎。   凤栖宫,老太太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听见‘圣上驾到’的通报声。老太太连忙起身,神色毕恭毕敬地给圣上见礼。   “老夫人快快请起,坐。”圣上亲自将老太太扶到座位上,才在凤栖宫的主位坐了。   “不知老夫人此次入宫?”皇上并不喜欢在凤栖宫多呆,但是若此刻带走老夫人,难免太落木皇后的面子,所以还是在凤栖宫说清楚好。七决大陆   “瞧皇上这话说得,于老夫人若是无事便不能进宫了不成?”木皇后见圣上自始至终没将她放在眼里,抢在老夫人之前口中半开玩笑的说道。   “老身惶恐,只是此番入宫确实有要事相求。”老太太说着也不等皇上发问直言不讳道:“前几日,杨老爵爷入于府,索要老身的孙女杨氏宇楠……”   “咦,这杨宇楠不是杨府的四小姐吗?怎么?”木皇后状似好奇地问道。   不得不说,四皇子与皇后都算了一步好棋。于爵府与太子没有任何牵扯,府上的杨宇楠却被赐婚四皇子,所以除非于府不参与储位争夺,否则势必支持四皇子,更何况,眼下于府的势力不值得大肆笼络;但杨府就不同了,杨府是文官之首,势力遍布朝堂。眼下太子与四皇子皆有杨爵爷为老师,说不定正在犹疑不定,而杨宇楠终究是杨府的血脉,杨家又只有这一个女子嫁入皇室,便是为了杨宇楠将来的贵妃之位,也会对四皇子有所偏颇。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仁善不夺其子的道理,老身还是懂的。只是老身受楠丫头嫡亲祖母托孤,已是将其视作亲生孙女教养,如此,如何能忍受杨府夺我爱孙。”   “可她毕竟是杨府血脉。”   “皇后娘娘,楠丫头是在皇上这里过了明路,是我谢衿容的孙女。”于老太太早就知道,此事一提出来,势必引起木皇后的反对,她是博不过木皇后的,可是她有明晃晃的圣旨,也就有了圣上这个后台。   “本宫可不记得皇上下过这道圣旨,虽说你有圣上御赐的黄马褂,也不能任意捏造圣旨,这可是杀头之罪!”木皇后的神色有些不悦,出言相胁。句句堵她的老太太,让她想起了未嫁之时庶长女的难堪日子,难得地让她生出恼恨之心。   “老身绝不敢信口雌黄,娘娘请看……”老太太早有准备,毕恭毕敬地掏出一张圣旨,交给了一个宫女,转递给皇后。   皇后诧异地看了看手上的圣旨,又看了看没什么神色的圣上,她安排的人并没有说皇上下了这道圣旨给于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不止她疑惑,圣上也挺疑惑,他的确没有下这道圣旨,难不成于老夫人果真假造圣旨,这是不是太大胆了?   木皇后不甘心地将圣旨打开,这一看就有种被打趣了感觉:“老夫人是不是搞错了,这是皇儿与杨四小姐的赐婚圣旨。”   “老身没有搞错,还请娘娘仔细看一下第一句。”   “于爵府于老夫人膝下之孙女杨氏宇楠……”   皇后的话音未落,圣上赞赏地看了看端坐着的老太太,说道:“老夫人若是这般理解,倒也属实,只是既如此,老夫人还有何求?”   老太太也是见好就收,并不敢狠逼木皇后,她站起身,而后跪倒在地,说道:“恳请圣上昭告于杨两府——杨氏宇楠,即日起,易名于楠,入于府宗谱。”   ☆、第113章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老夫人于杨氏宇楠有教养之恩,看顾之情。念其祖孙情深,特恩准杨氏宇楠遵先祖父母意愿,以当世于爵爷为父,于爵夫人为母,至此过继于府,登名造册是为于楠。又及四皇子乃太后幼孙,深得太后喜爱,特恩准,于楠以准四皇妃之身份,即日起入宫常伴太后,承欢膝下聊以宽慰。钦此!”   一式两份圣旨,同时由皇宫发出,不仅杨老爵爷在府上发了脾气,于老太太也闷闷不乐。   杨老爵爷想不明白,圣上为何如此明着偏袒于府,于老太太进宫一求,圣上就罔顾杨府对杨宇楠的生恩。虽说于府确实对杨宇楠有教养之恩,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杨府给她的血肉之躯,于府难不成还能对着一个名字施养恩!   老太太没杨老爵爷那般老学究,钻进生恩养恩里不出来,她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何不是遣个教养嬷嬷教导杨宇楠宫中礼仪,反倒是入宫伴太后,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这圣旨传到于府,于老爵爷做主,趁着香案未撤,当天就开了宗祠,将杨宇楠记在了大杨氏名下,所以,杨宇楠与于珊三兄妹也算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了。   “这会若是有酒就好了,可你们,哎……”于华从宗祠出来就有些遗憾,放眼周边,与他合拍的人——老爵爷是老人,于安是小孩子,于珊和杨宇楠是女孩子,这喝酒都找不到对酒的人。   杨宇楠,不,于楠却眼睛一亮,轻哼道:“大少爷,莫道女子不如男,想当初……”   “楠姐姐这话欠打,那是哥哥,不是大少爷!”于安叉着腰,不等于楠将话说完,就摇头晃脑地纠正于楠。   于楠还不曾说什么,于珊就先不满了,眼见于安像个武夫一样叉着腰,又像诵诗一样摇着脑袋,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她丝毫不客气地蹲□将于安叉在腰间的手打落,斥道:“正经些,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于安立时就有些委屈,抱怨道:“楠姐姐说错话,你怎么不打她?”   “你哪里比得上你楠姐姐。说起来,你若是挣个功名回来,我也打不得你。”于珊说这话的时候,看都不看于楠,于楠盯着于珊的后脑勺有些哭笑不得。   唔,其实于珊潜在的意思是,她现在是准皇家的人了,打不得。这话若是不了解于珊的人去听,还以为于珊是在吃干醋——酸她,可于楠却知道,于珊这是担心她,怕她在宫里应付不过来,所以都不想跟她说话了,于珊这会若是跟她说话,直接就是咆哮了,更容易让人误会,所以连看她都不看。玄骨灵王   “我若是有了功名,还让你打,好不好?四姐姐不要生气了。”于安见于珊心情不好,眼泪瞬间蒸发了,他扯着于珊的手摆来摆去求饶。   “我若是再说错话,做错事也让你打。”于楠眼见于珊瞥过来一眼,轻笑着说。   “哼!”于珊白了于楠一眼,脸上的神色好看一些了,只是眉头还是皱着。杨宇楠的未来在哪里?那凤冠霞帔又哪里是常人穿的起来的。   众人有了一小会的安静,老太太和于珊对视一眼,都有些闷闷的,比起荣华富贵,果然人更让她们舍不得。   “父亲,母亲,媳妇身子不适,便先告退了。”小杨氏趁着孩子们不再打闹的功夫,轻声请辞。她一副受寒的样子,脸色苍白,这会连站都不能站了,只能倚在丫鬟身上。   老太太的眉毛一皱,有些不耐烦。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小杨氏就这般‘弱不禁风’,每次的说辞都是一般无二,若她果真体虚也就罢了,可每次回去总要找个由头发作个半个的丫鬟婆子,弄得长房乌烟瘴气的,好像于府有多么亏待她一样。实不知,是她自己心太窄,放不开,总是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她越是这般顾影自怜,才越让人怜惜不得。   小杨氏的心思不难猜,她定是以为杨宇楠若是过继于府,必定是记在她名下。杨宇楠是准四皇妃,肯定要记成长房嫡女以衬身份的。可圣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的活人不用,非要顶个死人的帽子。看看圣旨说的‘以当世于爵爷为父,于爵夫人为母’,连于昭轩的大名都不提,不知道还以为圣上老糊涂了,连个人名都记不清了。   “嗯,也罢,老大,你陪她过去。”却是老爵爷吩咐于昭轩陪同。   于昭轩进不得宗祠,一直在祠外候着,见几个小的出了宗祠说说笑笑的,尤其看着于安不停地耍宝,心里挺舒坦,只觉得爵府事事安顺。实际上,他心里清楚,与其说他与大杨氏多了个女儿,倒不如说老爵爷和老太太借着他与大杨氏的名义收了个孙女,这于楠跟他的牵扯大不了,只不管怎么说,添丁进口,总是值得庆贺的。   他正想提议摆个宴,也藉此讨好老爵爷,顺便拉近他与于楠的‘父女关系’,就听见小杨氏可怜兮兮的说着身子不适,他感觉很不耐烦。他甚至开始想,这小杨氏,摆明了就是不知进退、不会办事的娇惯女,五年前,他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觉得她貌美如花,知礼大方。   为了她,他在慕容莲月受了四年的苦楚,被老爵爷和老太太所厌弃,被嫡子嫡女不耻,甚至因他逼得长子离京,这一切,可值得?若是她果真爱重他也就罢了,可到头来不过是为着他的身份地位,眼下他除了顶着于爵爷的帽子还让别人看一眼外,几乎一无是处,他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升官   “老大?”老爵爷见于昭轩眼睛愣愣的,出口唤了一声。   “啊?”   “还不快去。”   于昭轩欲言又止,有心留下却苦于找不出借口,最后只能讪讪地走在小杨氏身后,一路护送她回了梅苑,于华看着于昭轩的背影,眼里什么神色也没有,更不会开口挽留,他们父子的关系虽说不是势同水火,却也很少能谈到一起去,于华越来越不喜欢听之乎者也,于昭轩偶尔与他说说话,他都是能避则避,仿佛,偌大的于爵府只有静安堂这一方小天地与他相容。   于安蹦蹦跳跳着,见气氛有些尴尬,开口道:“既然楠姐姐这般有志气,不如今晚咱们在静安堂摆个宴?”   若是于昭轩还待在这里,定然大加赞赏,看看,小儿子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哈哈,也罢,既然安哥儿对楠丫头这般有信心,那就让老头子看看楠丫头的酒量是不是赶得上她的胆量,来人啊,摆宴!”   于老爵爷眼见于华和杨宇楠听到于安的提议,眼睛都亮了起来,连于珊对此也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便允了于安的请求。其实刨除于楠将要离府不提,杨宇楠过继于府,终是喜事一桩,庆贺庆贺也无可厚非。   酒至半酣,老太太看着很是无状的几个小辈,难免就想起了圣旨的内容,老太太十分的苦恼,她轻轻敲着桌子,漫不经心地猜测道:“莫非是太后娘娘的手笔?可太后娘娘早已不问宫中事,怎会这节骨眼上插上一脚?”   杨宇楠,不,于楠坐的离老太太较劲,听老太太又在纠结此间事体,开口打岔道:“奶奶,您就不要多想了。其实入宫伴太后,于孙女一定利大于弊。”她的脸的脸红彤彤的,煞是美艳,只是一看她双眼迷蒙,就知道她喝了不少了。   “这些年,孙女时时听着您的教诲,对宫中局势虽说不能了然于胸,却也知晓一二。您有句话,孙女一直铭记于心:皇宫是木家女的天下,我一定会小心。其实于孙女而言,入宫习礼仪是小事,摸清人脉才是关键。至于我的安全,您问问于珊,我可不是愚钝的,除了她,谁都能爬到我的头上!” 凰谋:诱妃入帐   于楠说着,轻轻碰了碰于珊的杯子,仰头把杯中酒又喝了个精光。于珊也不甘示弱,紧随着于楠干了。   “楠丫头,你少喝些;珊丫头,你,你也停下;华哥儿,你跟着起什么哄!”   老太太眼见于珊和杨宇楠一口一杯的喝酒,于安那个小的也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打着鼾,于华还甚是积极地看着谁的辈子空了,就立即给满上,偏于老爵爷也不知道在乐呵什么,万事也不管,她非常头疼。   说白了,这几个,又有谁是真的开怀。   杨宇楠迷蒙着眼,眼光涣散,突然一头扎进了老太太的怀里,起初的镇定一下子脱了干净:“呜呜,奶奶,我想奶奶了。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说,白瞎了我这么个娃娃,竟是姓杨的,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楠丫头?”老太太眼见于楠几乎接近崩溃,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大了,我才想到,许是她一辈子摆脱不了杨府,所以死后也不肯再见杨家人,我怕极了,唯恐死了也见不到她。眼下,我终于摆脱了杨姓……我高兴!我今天很高兴!”于楠又哭又笑的,仿佛老太太的一声楠丫头彻底击碎了她的防线。   老太太却滞住了,她从来不知道,于楠这般介意她的姓氏。   想当初,老太太为着智浅的‘异姓三娃’,也是为着保留杨府庶支唯一的血脉传承,她从没想过给于楠改姓,夺杨府的子嗣。她一直以为于楠是不在意的,可谁知道,于楠存了死后再见见柳绿的念想,竟是担忧了这许多年。   老太太这会很是懊恼,她伸出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娃,可拍着拍着,竟然拍了个空。   老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于珊赤红着眼,扯着杨宇楠的胳膊,将她摁在座位上,与她面对面,一字一句的说:“楠楠,你听我说,你一定不能被慕容腾那个渣子迷惑了,他一心帝位,百般算计,装的无欲无求,实际比谁都喜欢那个位置。将来,将来的某一天,若是他要娶平妻,你也一定要稳住,护住自己的孩子,不要傻到为别人让路……”   “嘻嘻,于珊,我不是你,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你要相信我!莫说是我,就是你再走一遍曾经的路,你可还会带着你的骨肉慨然赴死?”   啪!   静安堂里里外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第114章 :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非常容易醉,而于珊和于楠不管此刻心里分别在想着什么,担心着什么,抑或庆幸着什么,她们总归是面临着分离,所以,两人的心情本就都算不上好,偏还碰上一心想灌醉她们的于华,于是,她们就悲剧了。   于华在摔了酒壶才后知后觉看着同样惊愕不已的老爵爷和老太太,眼见老爵爷和老太太眼神凌厉地看向门口的方向,于华当机立断的起身,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瞬间到了门口打开了静安堂的门。   门外谢昆和四皇子正目瞪口呆的站着,谢昆的脚下碎了一坛子酒,四皇子的脚下坏了一块玉。   老太太看着神色震惊的两人,心里有些懊恼。因为于珊和于楠要吃酒,老太太唯恐下人的嘴不严,传出去坏了两位小姐的闺誉,所以早早的便将下人都打发了,凡事亲力亲为。也正是因为没了下人,几个小的才无拘束,连不到五岁的于安都吵吵嚷嚷地吃醉了酒。   只是,眼下这状况,倒说不清不留下人来看门是好是坏了。   “我听闻府上有喜事,特来祝贺姑祖母……”谢昆的声音都是飘着的,说这话的功夫,呆呆的低头看着碎了满地的酒坛。他轻掐手心,再抬头已是完全恢复了神采,自怜道:“外间风太大了,我这一路骑马奔来,竟将我手掌都吹麻木了,看看,连酒坛子都拿不住,快让我进屋烤烤。”   谢昆说着就挤进了静安堂,见于珊和于楠在老太太的右手边坐着,尽皆脸色满脸红光。谢昆也不客气,给老爵爷和老太太见礼后,果真解了毡衣,靠着炭炉坐下,反复烤着手。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注意,你这一冷一热的,小心一会痒起来更不舒坦,先喝杯酒暖暖身子才是正道。”老太太说着,给谢昆寻了酒杯,招呼他上前。   谢昆倒也不客气,在老太太的下手坐了,说着:“谢姑祖母。”   “啧啧,上好的女儿红,怪不得珊儿喝成这个样子,怕是喝了不少吧?”谢昆贴着老太太坐,倒把于珊挤到了他的下手,他挡住老爵爷和老太太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于珊含泪的眼,直想将她搂在怀里肆意安抚。   “不多,几杯而已。”于珊迷蒙着眼,看了看谢昆,突然笑起来,眉目含春,调戏道:“这是谁家的大美人?”   老太太忍不住失笑,谢昆也由深情款款突地涨红了脸,这下子再没人怀疑于珊吃多了酒,已是醉了,没看连人都不认识了。   “四殿下又是何故至此?”谢昆因为是熟人,自来熟的挤了静安堂,四皇子可没那么厚的脸皮,他跟于府一点都不熟,便一直被于华堵在静安堂门外,进不去。   “我……”从四皇子这边的角度看去,好像于珊正依偎在谢昆的肩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虽然从外间听里面的声音有些模糊,但他绝对不可能听错,于珊确实说他一心帝位、百般算计。他不介意别人妄加猜测,他介意的是于珊如何敢以这般肯定的语气说这大不韪的话,她又为何猜中他的心思,他的确私下许了木颖安平妻之位!痴恋大丫鬟   “想必四殿下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于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于华身侧,说道:“四殿下这边请。”   “楠妹妹!”于华扯住于楠的手臂,不准她出去,说:“四殿下也请进吧,外间天寒地冻的,楠妹妹吃了酒,这一外出就是一场风寒。”   四皇子诧异地看了看于华,没想到,这于华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怪不得能让心思单纯的佳仪公主上心。   直到于华放四皇子进了静安堂,老爵爷才站起身,面不改色地说道:“府上有喜,老夫这两个孙女难免放纵了些,还望四殿下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老爵爷多虑了,这才是真性情。”四皇子收敛了神色,很是大方地在老爵爷的下手坐下,见无人说话,他苦笑一声,接着说:“还望老爵爷与老夫人把我当成寻常晚辈来看,不然,我倒是不好过府了。”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四殿下皇亲贵胄,哪里容得下真性情……”于珊是真的醉了,看到四皇子就更恼火了,正要开口骂,就被于楠堵了嘴。说到底,于楠的酒量较于珊稍强些,所以,倒比于珊清醒几分,她轻笑一声,说道:“于珊怕是喝醉了,春香呢?”   “我送她回去。”谢昆又喝了一杯酒,突然站起身,毛遂自荐道。   “这不太好吧,还是我来吧……”于华想都没想就站起身反对,开什么玩笑,将酒醉的妹妹交给腹黑的谢昆?这不好,很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昆哥儿是自己人,有昆哥在我也放心。华哥儿,你还要留下陪客人,脱不得身。”老太太想都没想,就将于华留了下来。   四皇子心里这个不舒坦啊,同样是准孙女婿,可两位老人对他与谢昆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自己人,一个就成了客人。   不过说起来,于珊和谢昆算的上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他半道杀出,的确拍马不及。更何况,在他蓄意透漏杨宇楠的奇命之后,杨老爵爷果真想起了杨宇楠这个杨家女,而于府为了争夺杨宇楠,也将她改名于楠入了宗谱。说到底,也是因为他坏了于家女不嫁皇室的规矩,两个老人对他不满实乃情理之中。   于华虽然心有不满,但老太太都发话了,他也不能再反对,只是一声紧过一声地喊春香,直到确认春香会一路陪同,才松了口气。于华眼看着谢昆将毡衣披在了于珊的身上,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而后与春香一左一右搀着于珊往回走,终于放下了半颗心。   “哎,小姐你也真是的,明早起来又该头疼了。”春香原本一直不吱声,毕竟另一边走着的是她家姑爷,可是,眼见于珊不安分的跳来跳去,忍不住与往常一般抱怨道。噬龙帝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保证再也不喝酒了。”于珊明显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句。   春香更着急了,她跺跺脚说:“小姐,你都承诺奴婢好多次了,哪次都是哄骗奴婢的。这次好到碰上的是谢少爷,若是让旁人看了去,还不定怎么编排你,说你不规不矩呢。”   “怕什么,你家小姐是有主的人了!”说着,她瞪了春香一眼,出言威胁道:“惹恼了我,我就不带你玩了!”   春香哭丧着脸,再没有说话。她家小姐吃醉了酒,智商就无限接近于零,根本无法沟通!   谢昆却轻轻笑起来,说道:“调皮!”   于珊斜眯着眼看了看谢昆,突然踮起脚来扯着谢昆的两颊,傻笑道:“咦,谁做的玩偶?几乎跟那谢美人一模一样。呼,好暖和……”于珊边说着,越发靠近谢昆,最后竟然靠在谢昆的怀里,拱啊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着了。   “小姐,小姐?”春香都急的快哭了,虽说谢昆是她姑爷,可又还不曾明媒正娶,若是让姑爷误会她家小姐不守规矩礼仪,岂非得不偿失?!就算谢昆不会误会,可他毕竟已经十六成人了,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侍婢,若是生了歹心,她万死难辞其咎。   “嘘!”谢昆俯身将于珊如珠似宝似宝地抱在怀里,轻声说:“前面带路吧。”   借着晚霞,春香看着谢昆嘴角轻佻的弧度,竟是看待了。再看窝在谢昆怀里只露出尖尖的下巴的于珊,她心满意足的笑了,她瞎操什么心,老太太火眼金睛,万没有看错人的道理!这么一想,她倒是放松了下来,连步子都迈的轻快了不少。   “谢少爷,您先照看小姐一时半刻的,我去给小姐熬碗醒酒汤,好歹缓解缓解醉意。”春香进了珊院,就将几个小丫鬟赶在屋外守着,自去了厨房熬制醒酒汤。   谢昆轻轻点头,然后将于珊放在床上。于珊离了热源也不纠缠,只是紧紧地裹了裹身上的毡衣,谢昆也说不上为什么,竟隐隐有些失望。他扯开被子,搭在于珊的身上,又取了火钳将炉火挑的旺了些,眼见于珊舒展了眉头,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静静守着她。   “水……”谢昆正专心致志的看着,眼见于珊的长长的眼睫毛颤抖了片刻,嫩红色小嘴蠕动,他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去了,一下子涨红了脸,也不知于珊说了几次,谢昆才如梦初醒,他捶着自己的脑袋一阵苦笑。   谢昆到桌子边上,兑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将于珊扶起来,才将水杯递到了于珊的嘴边。只是,谢昆毕竟是个男子,又在大西北打滚摸爬了四年多,这般细致的活他就不曾做过,所以做的很不熟练,他唯恐杯子倾斜的大了呛着于珊,便只是小幅度的倾斜着杯子,可于珊正是渴极,怎么满足于这般的温吞,没多久于珊就皱了眉头,很是不满地抬起手,搭在谢昆的手上,将杯子倾斜幅度大了些。夏季   谢昆浑身一震,于珊的手小小的,热热的搭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触电一般抖了抖,便有几滴水粘在了于珊的嘴边。   谢昆看着稍显狼狈的于珊,尴尬的笑了,有心叫小丫鬟进来伺候,又觉得这点小事他都做不了就太丢人了。想了想,还是伸手手,轻轻擦拭着于珊水润润的小嘴,于珊却因为没有喝足水,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上唇,一个不小心就将谢昆的手指卷进了嘴里,谢昆只觉的于珊的舌头滑滑的,像是条小蛇缠绕着他的手指,却也暖暖地……   谢昆的脸通红一片,再也忍不住,条件反射性的抽身离去。   古代什么都蛮奇怪的,最起码富贵人家总是喜欢枕个玉枕头。便是于珊睡不惯,晚上拿了靠枕枕着,早上春香收拾床铺的时候,也总是给换上玉枕摆着。谢昆这般突然抽身,于珊少了支撑,扑通一声就倒回床上,脑袋结结实实地磕在了玉枕之上。   于珊疼的嘶的一声,突然睁开眼:“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姑奶奶!”   她瞪着大眼,看了一圈,最终定在脸上愧疚与害羞交织的谢昆身上,然后眼睛越瞪越大,突然闭了眼,口中喃喃道:“这谢美人,果然无处不在!”   然后躺下,翻了个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谢昆看着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的于珊,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过了个全色,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了口气,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个男的,不是个美人呀!   如果一开始谢昆以为于珊这般喊他是开玩笑的话,那她喝醉酒还称呼他谢美人,那也就是说她潜意识里就没有当他是个男的,而是当成了好伙伴?   “小姐还好吧?”谢昆正不满地站着,就听见门开了,春香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咳,还好,你好好侍奉你家小姐,我先回静安堂去。”   他迫切地需要冷静一下,需要好好分析一下,于珊称呼他谢美人时,眼里究竟有没有恶作剧。   于此同时,于珊听见谢昆离去的脚步,猛的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小鹿乱撞的心,口里轻呼万幸万幸。于珊的酒劲一向是受了刺激就会醒过来,而且醉酒期间的记忆,是绝对不会断篇的,所以,她记得她将谢昆的手指卷进了嘴里,还有滋有味地砸吧了几下。   “丢人丢到太平洋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春香见于珊捂着胸口,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好奇地打听到。   “对了……”谢昆突然又出现在门外,与眼神清明的于珊对视一眼,突然阴阴地笑了。   于珊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顿时觉得,今年的冬天更冷了!   ☆、第115章 :   上一世于珊装了一辈子的鸵鸟,对这项特殊技能绝对驾轻就熟。她眼见谢昆神色不善,立时就迷蒙了双眼,快到连谢昆都怀疑,他适才捕捉到的清明眼神,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于珊装起来倒是丝毫不觉得尴尬,她只当看不见谢昆,目不斜视地从春香手里接过醒酒汤,都不等春香相劝,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个干净。她伸伸舌头,接过春香递上来的温水漱了漱口,然后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之后一言不发,在谢昆和春香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打了个哈欠,钻进了被窝,甚至还自己窝了窝被角,心满意足的睡下了。   谢昆看着努力放平呼吸的于珊,几乎都要气笑了。如果不是于珊自始至终红彤彤的脸,他几乎就要相信她了。   “现在知道害羞了,不是装醉戏弄我的时候了?”谢昆戏谑地俯身捏住了于珊的鼻子。   于珊硬是有本事连眼睛都不睁开,只是微启红唇,用嘴呼吸。   于珊的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扑在谢昆的手掌心,麻麻的,他恶作剧的就将手压了下去,正贴在于珊的红唇之上,于珊立时屏住了呼吸。   谢昆看她打定主意不肯睁眼,小脸都憋得通红,他有些心疼了,慢慢抽开了手,握成拳头,贴在嘴上轻咳了一声说道:“珊儿,我知晓你是在装睡,我有话对你说。”   春香一听这话,看着于珊颤抖的厉害的眼睫毛,轻笑一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彻底安静了下来,谢昆整理了一番情绪,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劝解道:“我知道你自小与楠表妹亲近,相互之间无话不谈,有你们自己才知晓的秘密。可楠表妹以后就是皇家的人了,不论她是姓杨,还是姓于,在她的姓氏之前都将冠以慕容二字。我绝非信不过楠表妹的秉性,只是宫里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简单,要改变一个人,不过是顷刻之间。像四皇子算计储君之位这种话万不可再提……”   谢昆静默片刻,又觉得他的话多余了,于珊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今日是他与四皇子来的太突然了,所以才会碰巧碰到她们直言不讳,往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可他看着毫无反应的于珊,想到四皇子打探于珊的眼光,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甚是讨厌四皇子打量于珊的眼光,连带着,对四皇子的准皇妃也失了好感,他一点都不希望他的珊儿与皇家的人心有灵犀,不论是四皇子还是四皇妃!雌性凶猛   他也知道,自己的理解偏颇了,他的话也有挑拨于珊与于楠关系的嫌疑。可是虽说他存了私心,但绝对算得上句句肺腑。   他不想深究于楠‘莫说是我,就是你再走一遍曾经的路,你可还会带着孩子慨然赴死?’这句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只是把于楠的话当成酒醉无状的玩笑。   可是他却不能将于珊规劝于楠的话抛在脑后,于珊的声音是那么悲伤,却又那么笃定,甚至仿佛她曾经真的以四皇妃的身份走过一遭尘世。但是,怎么可能呢?于珊甚少出府,小时候被杨氏拘在府里,大了就自己拘谨着自己,或者只是她曾经的一场梦吧?谢昆这么一想,便有些不快,他的珊儿,怎么会能到与四皇子有关的人和事?   他猛地甩甩脑袋,甩掉了这莫名其妙的念头,不想再想下去。轻声嘱咐于珊好好休息,才放轻了脚步离去。   门一闭,于珊就睁开眼,只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并不起身了,躺着兀自想心事。   她明白谢昆的意思,无非是‘一入皇宫深四海’,谁也不能保证,于楠会不会还与他们是一条心。   可是她只是想告诉于楠,她将来会碰到的事,难道错了吗?她只是希望,于楠在皇宫的路,可以走的宽一些,顺一些,这样不好吗?皇宫里的事,她既然比于楠清楚一星半点,提醒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若是不能聪明些,那就彻底遮掩锋芒,图个安稳。可于楠虽说这两年收敛了性子,可她慧极,又岂会甘于平庸,若是她想拼上那个位子,多知道些未来的事总是好的。   “好好看顾你家小姐,酒醉之人容易头疼口渴……”   于珊听到谢昆在门外絮絮叨叨地嘱托春香相关事宜,心里涌过一阵阵暖流,罢了,就这样吧,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何必让前世的经历束缚了今世的脚步,前世的骨肉与她无缘,她也该彻底放下了。   至于于楠的路怎么走早已经不是她能插足的事,前世的种种不过是过雨云烟,她不是先知,不是神灵,护佑不了旁人,说不定,于楠会顺畅一辈子呢,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轻叹了一口气,翻了翻身彻底睡下了,心里不是不遗憾的。这不是她与于楠第一次这般放纵自己,却注定是最后一次了。若是她们入的是普通人家,等人到中年,各自主持中馈,说不定还放肆一番,两人现在这身份,却是想都不用想了。冷清总裁缠上我   却说,谢昆刚出了珊院,就被于楠拦住了去路,于楠几近宣誓:“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于珊,牵连于府的事情!”   说完,也不等谢昆说话,掉头就走,脸上的神情很坚毅很果决。   于楠并没有偷听谢昆的话,她只是觉得谢昆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看于珊的眼神怜惜之余也充满了不赞同。她知道她以这种方式被指婚四皇子,别人看不起她,认为她‘攀龙附凤’‘不要脸’。她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议论她,也不介意谢昆怎么看她,但是她不想让于珊在她与谢昆之间左右为难,不想她成为于珊和谢昆之间不能提及的人。   谢昆所顾忌的无非是认为她会不择手段地踩着旁人往上爬,所以在将四皇子打发了之后,她就倔强地站在珊院门口等着,为的只是说这么一句话,她的意思很明确——不论她踩着谁上位,都不会伤害到于府。   谢昆诧异地看了看于楠的背影,忍不住失笑出声,他没有怀疑于楠此刻的是意图和决心,可那又能怎么样呢,皇宫里到处写着‘身不由己’四个大字,谁生下来就会算计?都说自己是被逼的,实际上还不是被自己的*和野心所驱使,谁也不能保证,于楠会不会走到这一步!   于珊睡的迷迷糊糊地,并不知道于楠和谢昆开始了一场博弈,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而于楠已经收拾小包袱,进宫去了。她得知此消息,也没怎么意外,于华那么专心地灌醉她,老爵爷也不拦着,无非是不喜看到她哭罢了。本是一桩喜事,若是她控制不住哭啼起来,确实不美。   只是,于楠一走,于珊无事可做,觉得干什么都没劲,只可了劲的折腾于安,就差没摁着于安的脑袋让他学刺绣了。于安的小脸一天比一天苦巴巴,终于一天,他怨愤地看着于珊,爆发道:“四姐姐,你等着,有句话说的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若是楠姐姐知道你这般欺负我,一定会收拾你的!”   于珊一愣,看着于安瞪圆的眼睛,哈哈大笑起来,他倒是知道于楠向着他!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记得于楠的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认真地想念着于楠,这很好,她知足了。   就算有一天于楠变的面无全非又如何,她终究是与他们一起玩闹过的人。   想明白这些,于珊看于安的表情就有些嫌弃,虽说看于安吃瘪挺爽,可是这几天教他教的她都腰酸背痛了。某魔武学园的学生   “一边待着去,你当我乐意教你,你又不交给我束脩,苦心苦力地。”于珊心情舒爽,轻轻踢了于安一脚,站起身边伸着懒腰,边往前走。   于安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他快跑两步,扯住了于珊的衣襟,幸灾乐祸地说:“四姐姐是不是看我学东西太快,所以没有成就感?奶奶可是说了,我比你小时候聪慧多了。”   于珊回身看了看自作多情的于安一眼,伸手毫不客气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拉倒吧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开蒙读书习武了,看看你现在会些什么?”   “爷爷说了,哥哥跟我担负的责任不同!我只要不长偏了,可以使劲玩!”   “爷爷是骗你的,实际意思就是你不如哥哥聪慧,所以……”   “……”   于珊拉过于安的小手,牵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一路上故意说些打击于安自信心的事,直到惹得他炸了毛,像个小狮子一样乱咬乱红才心满意足的饶过了于安。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多月,逼近年关的时候,朝廷终于放榜了:于华榜上有名,于简却落选了,会试时间定在了明年的二月份。   老爵爷和老太太对这结果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丝毫惊喜。   于简年纪还小,不过是仗着院试得了案首,便跳过了科试想去乡试试水。老爵爷不曾拦着,也是看于简年少气盛,借此压压他的骄狂罢了,本就没报什么希望,所以也就没有失望。   至于于华,那是走后门了。甭管他武艺学识究竟怎么样,他还未行成人礼,错过了院试却得了武秀才之名,这就是圣上给开的后门,当然,于华武举人的身份是实刀实枪干出来的,这个谁都不能否认。   老爵爷和老太太都知道,一旦参加会试,于华就算进不得一甲,二甲也绝对在榜,不然的话,怎么入殿试,在圣上面前亮相,怎么找由头给于华指婚?   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刚转过年,会试还不曾开考,边关告急,谢昆和于华身为谢将军的亲兵,请旨离京去边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状态不好,第三卷收尾总是收不利索,亲们见谅~~   ☆、第116章 :   圣上看着手里谢昆和于华的两本折子以及太子请求废储的请罪书,在准与不准间游移不定,他神色纠结,细细打量之下竟是带了几分预料之外的懊恼。   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这边关告急的局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造成的。经查,边关战事起于年前,太子早就得到了消息,可他却隐瞒不报,擅自压了下来,这般目无君主,难免就犯了圣上的忌讳。   谢爵爷二十岁就去边关,至今也已经二十年,他这一辈子,倒有一半的时间在吃边关的沙子,连谢昆这个初出茅庐的都能看出边关潜在的危机,他这个战场上的老油条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年前入冬后,边关出现大批异族流民,这流民虽然不是脸色红润,膀大腰圆,但也不是灾年面黄肌瘦的样子。谢天亮察觉有异,紧急送了折子呈情:恐怕战事将起。   可这折子入京后,因信封上没有加急字样,监国太子觉得边关一直很安稳,加上对军事一知半解,便擅自开了折子。他见谢爵爷的折子里既没有要求增兵,也不曾要求粮草,只是告知京城,边关战事将起,便潸然一笑,认为不过是谢爵爷的猜测,不值得恐慌,便私下里批复了折子,表示朝廷已经知道了,而后勉励了几句。   谢爵爷收到批复也不曾多想,他禀的隐晦,朝廷回的干脆,便以为京城已经着手准备了。既然是有了后盾,他也就无顾忌地开战了。   不得不说,太子初初监国,对护持王朝的四个爵府知之甚浅,一点默契也没有。   谢爵爷性子沉稳,因手里握有兵权,从不敢夸大事实,唯恐圣上认为事平后他夸大军功,收买人心。所以只会将大事说的委婉一些,他说‘恐战事将起’,那就绝对是要起了,只差战鼓鸣了。   圣上一向不喜太子,所以在许太子监国的时候,并不曾交代这些。这折子若是落在圣上手上,圣上便会着户部储粮,兵部招兵厉马,太医院收新人,以防战事持久,人力物力的损耗。这是他上位多年之后,与谢将军磨出来的默契。   偏偏太子自以为是,不想因为谢爵爷的猜测引起朝廷恐慌,便想着私下里告诉圣上此事。可临近年关,事情繁杂,太子唯恐监国有失,大到祭天礼仪,中到各方纳贡,小到外地官员回京续职,熙熙攘攘的事体,无不亲力亲为。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连科举的结果都晚了一个月才公布,事情一多,谢爵爷猜测的战事,就被太子当成的小事,抛在脑后了。   太子其人,憨厚实诚,却无野心无大才更没有远见魄力,若是大盛王朝安稳,他作为守成的君主绝对绰绰有余,比四皇子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可乱世将起,短视的太子就不再是最佳的继承人。圣上也是看透了这一点,从普安寺回宫后就有心废储,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才一直拖延了下来。   这换储的决定虽然有圣上的私心,但也是大势所趋,情势所逼。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借口,可圣上却又不能废储了,边关已经不稳,若是换储,那些铁杆的□□必将闹起来,四皇子年纪尚小,并不曾展示惊人才华,只怕拉笼不到旁人。那如此一来,就会引起动荡不安,内外交加,得不偿失,实非立足之策。宠妃妖娆之生死相随   只是,这太子却算是个妙人,在圣上经过多方考虑,都放弃此时废储后,他上了个请罪书,从各个方面分析自己的劣势,将自己说的一文不值,只差直说——若是父皇不废了儿臣,便是愧对列祖列宗。   圣上看的都气笑了,他早就知道太子没有大志向,若是四皇子表现出有心储位,太子怕是巴不得顺势下台。俗话说的好啊,三岁看老,圣上还不曾立储就知道慕容丰实非最佳人选,憨厚胆小少魄力,没有丝毫的九五之尊的气魄。可那时候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谏官纷纷上书,为了朝堂安稳,才不得已将唯一的皇子养在中宫立为太子。   等四皇子呱呱坠地,才华初现,他就开始纠结,可太子无过失,哪能轻易易储。倒不如留着太子做四皇子的磨刀石。直到智浅批出乱世,他才下定了决心废储,因为太子的品性,无法立足乱世,只是这时候已经晚了。   慕容丰以太子的身份活了二十二年,便是他自觉身份不够,无心储位无甚作为,也有大把的铁杆□□,贪好从龙之功,逼他上位。所以,太子与圣上皆是进退维谷,偏四皇子看不透圣上的心思,表现的不争不抢,也就没人站在四皇子后面摇旗助威,所以朝堂官员、各方小吏一窝蜂地跟在太子屁股后面建功立业……   眼下太子隐瞒军情,虽是无心之失,却也不乏是个好借口。只是圣上比太子顾忌的多,看得远,也只能将太子的折子留中不发。   至于谢昆和于华经由谢老爵爷的手呈递的折子,圣上也是有心不批,留他们到二月份会试,可是看他们一脸热血,着实不忍浇他们冷水。况且边关告急,谢昆作为谢将军的亲卫队队长,于华作为谢将军的亲卫兵,两人赶赴战场保护将军是责无旁贷的,若是为了佳仪强留于华,到时候于华得知真相,说不定还会生了嫌隙。   不过细细一想,若是于华立下军功,何愁不能封官赐婚?圣上斟酌良久,顶着于华可能遭难的风险允了,许他们择日启程。   只如此一来,有些热血的武举人就不乐意了。   武举人还只是举人,无品阶,只是朝廷官员的后备军,并不能出入朝堂,谢昆和于华可以转呈,其他的武举子却少了门路。   有一半的人险些要联名上书,请求罢了此朝会试,直接奔赴战场建功立业。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热血,有些武举人更倾向于先有了名分再去战场,不然又要等三年。如此一来,两批人各持己见,各自仗着功夫傍身,险些闹僵起来。神医庶妃   倒是四皇子两不得罪,建议:会试通过的武举子可以自由选择出路,或留京带兵,或战场厮杀,这才平了他们的怨愤。圣上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允了,只是看四皇子的眼神有些异样,这是四皇子第一次不顾及太子,展露锋芒。   最先得知圣上最终决定的,自然是皇室中人——佳仪公主,她表现不满的方式很简单,她又从皇宫里消失了。   “娘娘,公主这般任性,只怕……”却是守昭仁宫宫门的老嬷嬷与正在射箭的慧妃娘娘闲谈起来。   “无妨,她不会向我一样被困在深宫大院。”慧妃漫不经心的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可是,总要许个般配的人家,公主虽有仪仗,可毕竟是为人媳妇,不好太过无礼。”慧妃不喜人多,遣了大半的丫鬟太监,就留下了一个嬷嬷两个宫女一个小太监,比起她的品阶,她在随从人员上,低调的很。这嬷嬷是一直跟在慧妃娘娘身边的,颇得慧妃信任,慧妃平时也不拿乔端架,所以,这嬷嬷在慧妃面前也很放得开。   “嬷嬷,你不必担心,那丫头许是见心上人去了,她的无规无矩,我姑姑也清楚的,想必不会难为她。”慧妃一边又射了一箭,一边毫不在意地说道。   “娘娘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那嚼舌根的人听到,可不坏了公主的闺誉。”那嬷嬷看了看周边,才严肃地劝说慧妃。   “怕什么,以后我儿是要留在大漠的,那里便是对唱情歌都使得,何必在乎这么隐晦的玩笑话。”   “娘娘,今时不同往日……咦,公主要许到于爵府吗?”这嬷嬷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公主去于府见心上人去了,可是若是于府的哪个哥儿,怎么会留在边关。   慧妃却心情很好,若是佳仪规规矩矩地等着,她就该怀疑佳仪只是一时兴起了。她这般急哄哄地去了于府,才让慧妃真的了解了她的心意:“嬷嬷,天机不可泄露……”   不得不说,知女莫若母,佳仪公主顺利摸出皇宫,果真直奔于爵府去了。   她穿着一身相当合身的小太监衣裳,也不用人通传,打着宣圣上手谕的幌子,大摇大摆的进了于府。可这于府她也只来过一次,还只在外院溜达了,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到了水榭,根本就不知道于华的院子在什么地方,又哪能找得到。不过她倒是记得于珊带她换衣服的院子。用现代的话说,佳仪的地理细胞甚佳,她凭着一点点的印象,一路急行,专挑于珊曾经带她走过的小路走,七拐八抹的甚是神奇地摸到了于珊的院子。   于珊这会正将于安拘在屋里,恼怒地来回踱步。偷欢   年前于珊放过于安后,就迎来一段忙忙碌碌的日子,各地庄子铺子的账本一箱箱地往静安堂送,一天里倒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待在静安堂的。年后也不曾得闲,她已经大了,拜年这种应酬再也没理由推了。等她忙完后,才想起检查于安的‘寒假作业’,然后她发现,于安这小子,诗词都背过了,大字也描完了,可一看就不是他稚嫩的笔迹,可于安就是一口咬定大字是他描的。   “小小年纪,你倒是学会撒谎了!”于珊将于安摁在小桌子旁,拿起毛笔塞到他手上,让他重新描一张,好给他定罪。   “四姐姐,先将我原先描的那些拿来我看。”于安倒是不慌张,还是一副被于珊冤枉了的模样,很是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再看这些字帖也不能变成你写的。”于珊抽出一碟子字贴,摔倒了于安面前的小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于安求饶承认错误。   可这小子只是找出与正在临摹的字帖一样的那份,从头看到尾,然后认真的临摹了起来。   于珊见他描的认真,也凑上去去看,越看越疑惑,因为于安的笔迹几乎与她怀疑的字帖一模一样,好几次她都欲言又止,很想问问,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好像浸淫笔墨许多年?   于安见于珊惊疑,嘴角微翘,高昂着脑袋,等着于珊给他道歉。   可惜,事与愿违,于珊还不等开口的,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拿起于安刚刚临摹的字帖和于安对照的字帖,惊叹道:“咦,模仿的好像呀!不过,父皇说过,只有习字多年的人,才会不自觉地将字里的一捺轻微上挑,以图美观哦。至于初学者,都会中规中矩地将捺拉的很直。珊妹妹你来看,这两张字帖里的捺,一个上翘一个拉直,很明显是两个人的手笔哦。”   于珊发誓,虽然佳仪的声音一直很好听,但从来没有这么好听过!她将拳头捏出声响,一步步逼近于安。   于安一开始还一副被人冤枉的样子,不争不辩,他抬高脚抢过佳仪手里的两张字帖,细细打量果然如佳仪所说,字帖里所有的捺都是不一样的,于安心里暗自可惜,为什么他就没有发现呢,哎,功败垂成了。   不过,于安的脑袋瓜子转的快,突然他眼睛一亮,盯着佳仪问于珊:“四姐姐,她是谁,她怎么会在出现四姐姐的屋子里?”   于珊一愣,虽知道于安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不过,他倒是问出了重点,佳仪为何出现在她的屋里。   佳仪见于珊望向她,登时没了顽皮劲,微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华哥哥要走了。”   ☆、第117章 :   佳仪公主性格单纯,为人处事有些粗线条,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她的话很好地略过了开始,省去了经过,只说了个结果。   若于珊是安于后宅不问外事的大家闺秀,肯定是要对这莫名其妙的话疑惑一番。可于珊不是,老爵爷和老太太谈话从不避讳她,所以她对朝廷的一些事有些了解。虽说边关的战事没有传开,但是她们这样的人家,早已得到了小道消息。   所以佳仪话音刚落,于珊就明白了,佳仪的意思是,于华不会参加一个月之后的会试了,择日便要启程了,说不定她们说话的功夫,于华就在收拾包袱准备了。   于安的反应却有些惊人,他可能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是对一个孩子来说,有结果就够了,他只知道于华又要离京了。只见他身子灵巧的蹦到了椅子上,俯身拍的桌子啪啪响:“哥哥骗人!他年前明明说要拿个武状元给我的!”   只是说着说着,也不知是他拍的手疼还是果真委屈,于安的大眼睛慢慢红了。他有些失落地蹲在椅子上画着圈圈,嘟囔着:“怪不得天天带我去给追风放风,还给我买那多好吃的好玩的,整天的逛京城,都不督促我写字练武了……真是太讨厌了!”   于安自小被养在老太太身边,小时候身体不好,被老太太拘了很久,只有于珊和于楠常与他玩在一起,于珊和于楠虽然都没有女孩子娇滴滴的作风,可到底不是男孩,不能陪他玩泥巴捉虫子;三房的于通也时常到静安堂陪他,于通倒是男孩了,可在于通的印象里,于安是个体弱多病的瓷娃娃,他作为哥哥,自然要照顾好于安,所以他对于安总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唯恐让他伤着了碰着了惹得老太太和于珊担心,所以玩的也不尽兴。   于华回京后,于安才知道什么是毫不避讳的嫡亲哥哥。   于华回到京城,见到的就是活蹦乱跳、调皮捣蛋的于安,所以在与于安在一起的时候,就少了于通的小心翼翼,万事紧着于安折腾,惹出麻烦于华也只是一笑而过,从不怕于安跌倒磕伤;而自从于安见于华把齐彦打的爹娘不识,他就特别崇拜很有男子气概的于华,很喜欢跟在于华的屁股后面。所以这哥俩的相处方式倒是有些亦父亦兄,于华隐隐有了填补了于昭轩位置的架势。   于珊虽然明知于安不开心,可也许是于珊潜意识里并不觉得于华去战场有什么不对,也许是于珊经过了一次离别已经看淡了些,所以于珊对于华的离京虽然也不开心,但绝对不会像于安这样喜怒形于色。她看着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蹲在椅子上,不停地画圈圈碎碎念的于安,极其不厚道地地轻轻笑起来,觉得这样的于安莫名有些喜感。总裁爹地上车要买票   于珊因于华将要离京带出来的那点伤感几乎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佳仪也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上前捏了捏于安的红彤彤的脸颊,想开句玩笑,可看着于安红彤彤的眼睛,又觉得于心不忍,她拍着于安的肩膀安慰道:“弟弟,你带我去找华哥哥,我替你收拾他,好不好?”   于安一听更生气了,他怒视佳仪,不耐烦地推开佳仪放在他肩上的手:“那是我哥哥,你凭什么收拾他!等我长大了,我自己会……”   于安的话说道一半,瞥了一眼于珊和佳仪站立的方向,甚是傲娇的哼了一声,然后小脚踩在椅子上半蹲着挪啊挪,好不容易调了个头,将屁股朝着众人,托着下巴欣赏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   佳仪摸不透于安的性子,正要开口劝解,就听见身后传来于华的声音:“这是怎么了?谁惹弟弟不开心了?”   于华刚进屋,就见于安红着眼睛白了他一眼,然后只留给他一个小屁股。他并不知道于珊和于安已经知道了,他这会过来就是要报备的,不曾想竟遭到了于安的冷遇。   佳仪听到声音,立时放下了逗弄于安的心思,迅速转身,看着来人欲言又止,眼圈慢慢红了。   于珊站的位置比较靠后,在于华和于安之间,她看了看佳仪,又看了看于安的背影,并没有急着转身,反倒很不厚道地将嘴角微扯,往前跨了一步,将于安抱在怀里,看着他水灵灵地大眼睛,很不温柔地揉搓着于安的脑袋,意有所指地说道:“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这话对于安这厚脸皮的没有,并不曾将于安的眼泪憋回去,倒是佳仪急忙收回放在于华身上的眼睛,感激地看了看于珊,很不好意思的抽了抽鼻子,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四姐姐不带这样的,你适才还说我小,要严加管教!”于安被于珊抱起来正对着于华,非常不满意,抗议地扭着身子,义正言辞地反驳于珊。   可于珊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于安的反抗,好整以暇地看着做无用功的于安。慢腾腾地说:“姐姐教你个句子,来,跟着我学——此一时彼一时也……”   于安撇了撇嘴,努力挣扎了片刻,也没能脱身,他眼睛一转,看着于珊的身后,说道:“蓝颜祸水怎么也在?”我的法宝是电脑   于珊眉毛一挑,想都没想,抬起一只手照着于安的屁股拍了两下:“又撒谎!”   “噗……队长,我倒是不知道弟弟私底下都是这么称呼你的,不过这外号倒也适合你。”于华打量着谢昆这段日子在京城养愈发白皙干净的脸,慢腾腾地开口打趣道。   于珊却只是不信,偏偏佳仪也像才发现于华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样,轻拘一礼,喊道:“谢表哥。”   “表妹这番打扮出宫,姑姑怕是又被瞒在鼓里吧?”这声音颇有磁性,温柔里带了一点阳刚,细细听去,语调里的带出一点点的笑意。   于珊听到这声音,却是身子一僵,像是慢镜头一样缓缓转了个身,正对上谢昆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她的脸立时就有些红了。   于安趁于珊呆愣的功夫跳出于珊的怀抱,理了理衣裳,也不计较椅子刚刚被他踩过,像个二大爷一样盘腿坐了上去,板着小脸扮深沉,可惜,没有人理他……他看谢昆和于珊不说话相顾无言,于华和公主也不说话,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壮着胆子像个判官一样一拍桌子,问道:“你们都要走了?”   于安这话倒像是推到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几人立时就有些伤感。   “圣上还不曾批复,只是我与华哥儿职责所在,定会想方设法……”谢昆倒是将于安当成大人来看,一本正经地解释开了,当然也是存了趁此解释给于珊听的打算。   于安却有些不耐烦,也不等谢昆说完,就指了指佳仪说道:“可是她说,哥哥要走了。”   谢昆的话就停下了,他与于华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佳仪,眼睛都亮了起来。   “是,是我偷听到的,父皇允了你们先行……华哥哥,不能再多待一个月吗?你都不知道,父皇要给我指婚了,你只要进了殿试,我,我就……”佳仪的有些委屈,脸憋地通红,她虽然被慧妃教的有些大胆,可到底不是在边关听着哥哥妹妹的情歌长大,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她很想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心意,可又觉得难堪,唯恐于华低看她。   于华听佳仪指名道姓地跟他说话,不好再闪躲。只是与谢昆对佳仪自然而然的熟络不同,于华的声音虽然也很柔和,却能听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他丝毫没有给佳仪留面子,很直接地说道:“蒙公主抬爱,于华早已说过,不敢高攀。”穿越之至尊狂颜   “华哥哥,我解释过了,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佳仪以为于华仍旧在意她的隐瞒之事,上前一步,倔强地直视于华。   于华却不敢直视佳仪,他有些索然地答道:“公主,我也解释过了,那些都是小事,况且过去的就过去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一向非常情绪化的佳仪听到于华毫不掩饰的拒绝,不仅没有变脸色没有哭,反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母妃果然算无遗漏。”   她好像放下了心事,微微笑了起来,她唇角的弧度拉的刚刚好,显得又俏皮又温暖又透明。   于华见佳仪不仅没有闹起来,反倒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没了声响,疑惑地低头看向佳仪。然后,佳仪标志性的笑容就映入了他的眼帘。那一刻于华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初初见面时,面对着毫无心机的小丫头,想将苦水、不满与懊恼一股脑的倒个干净。   可这毕竟已经不是五年前,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个瘦弱淘气的小女孩,而成了机灵古怪的少女。   佳仪的容貌并不是很出色,比于楠和于珊差了半截子,若是好好打扮还能显几分贵气。可如今她身穿太监服,贵气没有分毫,只是毫无心机的笑着。可就是她这毫无心机的笑容却像是阳光,让于华看过之后心跳都不规则了起来,这样的佳仪,在于华眼里极美。   “华哥哥,你去边关也没关系,反正我还小,我,我等你回来。”佳仪见于华终于肯看她,好像完全忘记了于华刚刚的拒绝,兴冲冲地给了于华一个承诺,就红着脸跑开了。   于华看着风风火火佳仪,嘴角微挑,还不等旁人发现,就收了笑容,皱着眉毛问于珊:“我有说什么让公主误会的话吗?”   于珊还不曾说什么,于安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再顾不得生闷气,麻利地跳下椅子,拉低于华,与他咬耳朵:“哥哥,你的话很直接,可是你的表情很纠结。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四姐姐说了,这是言不由衷……”   于安虽然做出说悄悄话的架势,可这声音却一点也不小,刚刚够屋里的于珊和谢昆听见。   然后,屋里就笑开了,把于华这厚脸皮的都笑红了脸。   ☆、第118章 :   不过,比起于安那个腹黑小子,于华却要厚道实诚的多。佳仪前脚刚走,他也不当那惹人嫌的电灯泡,后脚就领着于安到华院收拾东西去了。   于华知道,既然圣上允了,快则今日迟则明日,这折子就批复下来了,而他与谢昆便要离京了,虽说此刻他们被于安这个混小鬼搅和了一通,离惆也少了几分,但即将面临着的分别却是实打实的。一旦去了那里,不但生死未卜,就连归期也是说不准了,若战事顺利,那么少则两年,多则三年便也罢了,倘若不顺,那就……   他不知道谢昆和于珊是什么心情,但是他不是瞎子,两人眼里的缠绵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大盛王朝对已经许亲的男女还是比较宽容的,所以就算于珊和谢昆独处一室,只要不是嘴碎的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不过两人缺乏独处的经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珊看着谢昆沉吟不语略带不安的俏脸,不知怎的,突然萌生出一种‘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的感慨,只是这感慨稍一露头,就被于珊无情地拍了下去,暗自啐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与谢昆还到不了难分难舍的地步!   “珊儿也会等我吧?”却是谢昆受觉得有些尴尬,受佳仪最后一句话的影响,抢先开口了,而且还是问出了一句几乎没有意义的话。他的声音极其的柔和,两颊的酒窝浅浅的。   于珊虽说听出了几分战战兢兢与不安稳,却也只能暗叹一声,无从安慰。她的灵魂是个成人,不会像佳仪那样做王子公主生死相许的梦。   “谢昆,你放心,若你活着,我就等你;若你死了,我绝不会守着你。”于珊根本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不对,好像她说的就是心里话,说完就冲着谢昆灿然一笑。   谢昆仿佛早就料到于珊不会像佳仪哭哭啼啼挽留于华一样挽留他,所以对于珊爽快的回答并没有诧异。他听到于珊的回答,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往前迈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将巧笑嫣然的于珊抱在了怀里。见于珊没有反抗,他索性微微弯腰,将头压在于珊瘦弱的肩膀上没有继续说话。   其实,他在放松之余,心里也闷闷的。他明知道虽然于珊的话有些无情,可的确是最让他放心的活法,但一想到自己若是有意外,于珊会和别的男人成亲,会喊别的男人夫君,他的心脏就麻麻的很不舒服。珊儿是他的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明白他对她的心意,求了一圈人才求来了与她的婚约,怎么能将她拱手他人。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又怎么能保证全模全样的回来。暗暧明昧   他是矛盾的。这种矛盾,就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心口。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就守着你。”于珊补充道,说完还故作大方地拍了拍谢昆的后背以示安慰。   谢昆在于珊看不见的地方扯了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若不是全模全样,他怎么舍得回来。   “谢昆,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看你在京城呆得这段时间,人都养娇了。”于珊将谢昆推开,双手扯着谢昆的脸,出口抱怨道,仿佛不是送谢昆去战场,而是送他去郊游。   谢昆觉得,这一刻什么离愁都散的差不多了,谁让他爱上的是于珊这种奇葩,不仅不挽留他,还因为他养的太好看了,就赶他走。他选的这个妻子,还当真是举世无双呢!   “珊儿,我是要去打仗,不是要去西北散步遛弯,这跟前几次离京不一样。”谢昆哭丧着脸,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想于珊担心是一回事,让于珊有心理准备又是另一回事,这中间的尺度,并不是那么好把握的。   “我知道你与哥哥都是要去打仗。可两年后,你们就都会回来了。”于珊高昂着脑袋自信地说道,她这般傲娇的模样,倒跟于安有一拼。他们怎么能不回来,两年后,有那么多的事需要他们扮演男主角,有那么多的人在等着他们。   “好。”谢昆突然不忍心让于珊有心里准备了,既然她笃定他们会回来,何必让她担惊受怕。   “明日,我就不送你了。”于珊的语调放的很轻快,好像说着一件无伤大雅的事。   于珊并不是无所谓,她将要送走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和亲哥哥,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两个人。她表现的这么无所谓,也不过是安慰谢昆罢了,谢昆怎么会看不出来。   想明白这些,谢昆的心一阵颤抖,他心疼了,第一次怀疑,他与于华这般固执的想要脱离繁华的京城,是不是做错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会再说后悔的话就有些可笑了,想必于珊也不愿看到她的未婚夫与哥哥像个懦夫一样临阵脱逃。   况且,想要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这短暂的分离是必须的,于珊的理解就成了对他最大的支持。绯色豪门,小娇妻爱你上瘾!   两人又说了会话,才一同去了静安堂向老太太辞行。   老太太早就得了消息,见谢昆和于珊一同过来,开口就问:“昆哥儿什么时候启程?”   “祖父今早就进宫去了,如果表妹偷听到的属实,此刻应是拿到了批复的折子。如此,我明日便启程离京。”谢昆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太太身前,一板一眼地答道。   “也罢,战场上的事,瞬息几变,虽说你与华哥儿还都是孩子,帮不了多大的忙,可趁着年轻,去看看战场的残酷,磨练磨练心性也好。”老太太却不相信谢天亮会允许他们两个小的上战场,认为他们也就在外围打打杂。   她哪里知道,谢天亮早已脱去了京城贵人的那层虚伪的皮,身为将军的心狠性子体现了个十成十。想当初剿匪的时候,为了能让于华出气,都是让于华身先士卒的。于华暴虐时身上的冷冽,在练兵场上是练不出来的,那是一场场以命相搏的结果。只是于华在老太太面前一直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老太太甚至怀疑,于华在军营干的是文书的活计了。   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便亲自起身,送谢昆离府。   “便是为了珊丫头,你也要安全回来。”老太太由于珊扶着,勉励之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昆听罢眼睛微红,然后又好似不好意思,看了看好似没有半分危机感的于珊,点点头说:“姑祖母请放心。” 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谢府。   谢昆刚回到谢府,还不曾到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就被人请到书房去了,说谢老爵爷有请。谢昆既然已经从佳仪那里知道了圣上的意思,便也没什么忐忑可言。   “昆哥儿,你说,我若是与你同去边关,圣上会不会允?”谢昆进了书房,谢老爵爷的第一句话,不是说圣上批复了折子,反倒双眼放光的问了一个相当滑稽的问题。   谢昆一愣,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去了趟于府道别,于珊没有半分离愁,就差出口赶他了;回到府里,知道详情的谢老爵爷,也不担心他的安危,反倒兴冲冲地要一同去边关。该说他们不关心他,还是说他们对他太有信心。   “我不太放心天亮。他虽然在边关浸淫二十年,可是据我了解,蛮夷之族阴狠狡诈,他们正式交战的次数寥寥无几,若是无人提点,怕是会吃亏……”谢老爵爷不等谢昆接话,就罗列了好几条理由。废材王妃,风华绝代   谢昆撑着脑袋,耐心听完老爵爷的理由,才说:“祖父,您已经年近七十,受不了一路颠簸。退一步说,圣上可放心谢府嫡脉一门男丁留守边关?”   谢老爵爷抬起头,笑道:“我也就是说说。罢了,圣上批了折子,已经允了你与华哥儿先行。你一会再跑趟于府,告诉于老弟一声,也好与粉丫头好好道个别。”   谢昆也不觉得老爵爷突然改变心思有什么不对,他早就知道老爵爷只是发发牢骚罢了。有了老爵爷像人质一样留在京城,圣上才会对谢府放心,才会继续厚爱慧妃和佳仪。说句胆大妄为的话,眼下这状况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只能熬到圣上归天。   “我刚从于府回来,表妹已经将消息传了回去。”谢昆的脸上漏出几分留恋。   老爵爷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道:“那丫头,怕是真的动心了。”思忖片刻又说道:“也该轮到于府富贵了,你倒是说了一门好亲……粉丫头娘家助力浑厚些也好,咱们家虽然不是苛待媳妇的府邸,可你祖母的性子,你也了解几分。”   谢昆轻叹一口气,说:“总不会在京城久待。”   “你倒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你们去了边关,你母亲就该回来当家了。”谢老爵爷戏谑地看着谢昆,等着他纠结一番。   怎知谢昆听了这话,却轻声笑了起来,说:“总归娘亲已经有了底气,祖母失了舅舅的助力,绝不会胡作非为……”   老爵爷点了点头,再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他对这个孙儿,总是最放心的。   第二天天还未亮,谢昆和于华就按照约好的离京时间,早早地到了京郊。谢昆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于华却也没有谢昆想的那样带着一大队,竟也是孤身一人。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跳上马背,快马加鞭离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作者回老家了,帮家里收了一天麦子,累趴下了。老家里没网,只能手机写,找人代发。她明天6.1请假一天,大家就别等啦。6.2应该会更的。谢谢亲们的支持~   ☆、第119章 :   谢昆和于华悄无声息的离了京,虽说两人都不曾大张旗鼓,可还是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原先边关告急的军报只有朝廷官员知道,至于平民百姓,绝对是被蒙在鼓里的。   可谢昆和于华一走,那些武举子虽是暂时被四皇子安抚下了,到底还是生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不平心思,尤其那些心眼小的,不知道被什么人挑拨的,就好像真被谢昆和于华抢了头功一样,苦练功夫之余,就在酒馆里发起了牢骚,一传十,十传百,京都很快陷入了恐慌之中,一时间粮价飞涨,让负责采买军需的官员苦不堪言。   “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散布军情!给朕查,严惩不贷!”圣上将折子恼怒的扔到地上,不停地咳嗽,眼里也带出了恼恨。   边关的确告急了,又没有人能推测战事会推迟多长时间,以备不患,圣上已经着户部购足军需,可粮价一涨,百姓也不是傻的,也是疯抢,虽说国库丰盈,也架不住只出不进。如此有价无市的状况,只会让京城更加混乱。   “腾儿,此事交给你,给我揪出幕后主使。若是巧合倒还罢了,若是有人蓄意煽动,哼!”圣上眼里的阴狠毫不掩饰。   四皇子虽然不惧幕后主使,可还是斟酌了片刻婉拒道:“此事还是要太子哥哥去办才顺理成章。儿臣尚未成年……”   圣上的眼睛阴狠退去,看着好似不作为的四皇子,着实没了耐心陪他周旋,看他隐忍,他怒斥道:“老四,办不好这样事,朕先将逍遥王的王位许给你!”   “父皇?”四皇子震惊地抬头,他还未婚,还只是个皇子,如何能‘胜任’王爷这样的位置,况且,他志不在此。   “废话少说!海云,送老四出宫。”圣上一边说着,又咳嗽了起来,脸色都有些白了。   海云担忧了看了看火气正旺的圣上,他将头颅压的很低,引着四皇子出了御书房。四皇子还想说什么,海云猛地一抬头,几乎是警告地看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本来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他知道海云一直随侍圣上,最能摸得清圣上的心思,虽然海云一直未能为他所用,但也不是太子身边的人,他略一思忖,便明白皇上此刻怕是受不得刺激听不得反驳,便没有说什么,而是冲着圣上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父皇息怒,儿臣,儿臣领旨谢恩,这便先告退了。”   圣上连头没有抬起,只是伸出手来摆了摆。直到四皇子出了御书房,圣上才取下捂在唇边的帕子,看着上面的一丝血腥苦笑起来。然后,他甚是仔细的将帕子折了起来,塞进袖口,仿若无事的继续批复折子。冥黯天下行,唱天下   四皇子步子有些不稳,人也有些心不在焉,圣上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坏一些,一想到这里,四皇子心里揪的紧紧的。一来自是与圣上父子情深,毕竟是跟着圣上长大的,他那心,虽然有些功利,但也不是铁打的。二来也是算计,若是圣上等不到他羽翼丰厚,他可还要隐忍至成亲之后?此时,四皇子只觉得进退无路。   好在他也算得天独厚,拿不准主意的时候,立即有人将他点醒了。   “四殿下,圣上贵体欠安,便是为着你自己,也不可再反抗圣上。”海云走在四皇子的身后,一直低着头,旁人也看不出来海云在于四皇子说话。   “咱家斗胆,说句实在话。知子莫若父,您那心思隐瞒的再好,也逃不过圣上的双眼。虽说皇家亲情浅薄,可到底四殿下您是独一份,您可不是在娘娘身边长大,自小便是跟着圣上的,您那点心思在圣上眼里与透明无意,圣上自小惯着您,您也不能伤了圣上的心。”海云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太子殿下的折子,只是被压下了,可不曾驳回。若您失了立功的机会,碌碌无为下去,只怕……”   “你的意思是,父皇已有废储之心?”四皇子震惊的停下步子,说不出是期盼还是什么,他看着海云有些弯曲的腰身,声音虽小,语调却颤抖不停。   “咱家什么都没有说,您可是什么都还没有干成呢。”海云却不肯给准信,见四皇子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脸上无喜无悲。   两人就站在原地,不退不进,半响回过神来的四皇子说道:“定不负父皇所托!”   这一刻,四皇子眼里蹦出了无与伦比的野心。这话是海云说的,可海云只忠于圣上,圣宠不断必定是善于揣测圣上心思的。所以,海云这话就代表了圣上的意思。有了圣上的默许,他又何必惧怕太子,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夺储君之位,就不会引起朝堂动乱,那么事情做得隐蔽些小心些也未尝不可。   海云微一抬头,看着几乎耀眼的四皇子,暗自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圣上也是这般自信可以治好大盛王朝,也是这般的意气风发,可如今……也罢,时也命也,若不是边关那些蛮夷之族不安分,圣上怎会舍弃忠厚老实的太子殿下。四皇子虽未曾得先生教导治世之才,但骨子里自带着创、世的野心,也正因此,才可脱出陈腐,开创盛世。萝莉凶残   “说过了?”圣上见海云回来,出声问道。他的心情不算顶好,却也像定下了一桩心事,松了一口气。   “老奴不负圣上所托,已与四殿下挑明。”海云的语调平平,给圣上递上一杯参茶就立在圣上身后不言不语,仿佛储君易位对他无关紧要。   “也是与你做个善缘,将来荣养,不至遭到错待。”圣上轻声咳嗽了两声,难得出口安慰有些伤感的海云。   “皇上,老奴只是个太监,什么荣养不荣养的,老奴服侍皇上也将近五十个年头了,自是您去哪里,老奴便去哪里的,说句自大的话,您可是离不得老奴的。”海云慢条斯理的说道,只是话语里的决绝却令人忽视不得。   “哎,早说让你收个干儿子的。”圣上抓起海云干枯的手,有些遗憾地感慨道。他虽然心里高兴海云的忠心,却十分的不忍。   海云却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没有任何作为任何建树的活着,是顶顶没意思的事情,还不如陪着九五之尊到别处去,为后世太监做个榜样,也为自己争个忠名。   圣上的生母只是个宫女,因木太后入宫后久无所出,所以圣上甫一出生便被其祖母留子去母,养在了木太后身边。后来,木太后没有木青青那般好运,圣上也没有慕容丰这般背运,木太后一生无所出,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自是手把手的教养圣上,以整个木府助圣上登基。   这海云虽是木太后拨的人,但与圣上生母有旧,却从不在圣上面前乱议是非,挑拨关系。直到圣上明理晓是非之后,才将真相和盘托出,而那时,圣上已经学会了隐忍,也明白了太后的无奈,直到三十岁荣登宝座,都不曾违背木太后的一言一语,之后更是稳坐皇位,独掌皇权。生恩养恩,他分的清楚,更何况取其生母性命的,并不是木太后的意思。   因海云给圣上带来皇宫里几乎没人敢说的消息,圣上才对他青睐有加,从不知名的洒扫太监,一路升到了太监总管,为圣上身边独一无二的红人。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摆架昭仁宫。”圣上对着午后的阳光看了看他与海云一般枯瘦的手,还是收了伤感,吩咐道。   “摆架昭仁宫。”海云尖尖的声音毫不犹豫的响起。年前他还曾劝圣上多往凤栖宫坐坐,可过完年之后就不再提过,只顺着圣上的心思,圣上指哪里他就打哪里。我的美女校花老婆   却说四皇子接了口谕,并不敢马虎。他不会蠢到大张旗鼓的捉拿散布谣言之人,而是混成武举子潜进了酒楼。他一身布衣,脚上瞪着平布武鞋,大冷的天,连个厚实的衣服都没穿,像个蛮夫一样进了酒楼。   武举子一般都是性子大大咧咧,尤其那些被撺掇的,更是鲁莽性子。所以虽觉得四皇子的气质与身上的装扮有些不搭,却也没有怀疑,不一会就吆五喝六的对饮上了。   四皇子将就着饮了几杯烈酒,就做出豪爽样,说道:“兄弟们敞开了喝,今日我请客。”   一时间酒楼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这位兄台,我看你不像乡下人……”一个眉眼精明地举子,有些恶意的打量了一下四皇子的细皮嫩肉,语气不善。   “什么乡下人京城人的,若不是作死的叔父霸占了田产,我何至于刀尖上争命。”四皇子说罢,好像确有其事一般,倒了一杯烈酒进嘴,也许是喝的急了,眼泪就流了出来。四皇子嫌恶的一皱眉头,好歹忍着没有掏出手帕,反倒拿衣袖抹了一把泪。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四皇子只引着众人喝酒,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昌明兄,不愧是进过太子府,见过真正尊贵的人,竟学会辨人了……”一个长相粗犷大方的汉子见四皇子有些难堪,有些讥讽地开口针对主动挑衅之人,然后拿起眼前的大碗,冲着四皇子比划了一下,一口干了。   “舒朗,你什么意思!别仗着沾了于爵府的边,就不将人看在眼里。有本事,你随着于府的大少爷先走一步建功立业去呀!”被称作昌明的精明举子猛地站起身,将酒碗摔碎在地上,双眼赤红。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抱歉昨天忘记请假了。   我2号回来的晚了,虽然好友帮忙只请了1号的假,但偶实在了的不想动了,便没有写。   3号刚放完假回来,工作有些忙,小说有点接不上茬的感觉,没有写完三千,就没有更新。   但是,我3号该登陆请假的,这个是我的错,非常抱歉。   然后从今天起恢复日更了,谢谢亲的不离不弃,鞠躬~~~   ☆、第120章 :   这舒朗是西北于家麒麟武馆出来的学子,平日里甚是寡言,他为人老实忠厚,从不曾针对任何人,唯有这昌明,最善投机取巧,很是入不了他的眼。   于老爵爷寿宴那天,借住于府的麒麟武馆的学子和雅轩书院的书生,都曾受邀上席,舒朗虽是麒麟武馆的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可因为入京后水土不服,不仅当日未能上席得识四皇子,在之后的乡试中,更是吊在了尾巴上,只堪堪得了武举人的称呼。他心里烦闷不痛快,自觉愧对师傅,便时常来这酒楼吃酒。   至于昌明,他姓温,算得上文武全才,在武举乡试里,谢昆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这温昌明文不如自幼受陈大儒熏陶的于华,比武又缺了于华的狠厉,只能屈居第三。可他小鸡肚肠,并不认为自己武功学识不如谢昆、于华,反倒觉得,定是谢昆于华仗着他们爵府继承人的身份,投机取巧,得了官员的特殊照顾,走了后门。温昌明心有不甘,加上又有极强的交际手段,便依着自己第三的成绩,时常交接京城的贵人。   不论是文举人还是武举人,那都是朝堂的栋梁之才,更何况这温昌明虽然只是第三的成绩,但也要看看第一第二是不是官员们结交的上的。所以,矮子里面挑高个,这温昌明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那里还是很吃香的。   也正因为如此,这温昌明很是自命不凡,他便是提议取消会试,直接去边关争军功的领头人。他自负聪明,判断边关战事绝对不会持久,少去一天便是少了一天的军功,所以他对谢昆和于华能先行一步,总是愤愤不平,在酒馆里大肆撺掇众举子,将边关战事说成了举世无双的旷古之战。有些个眼皮子浅的,自是深以为然,信以为真。   舒朗本就心情不爽,他自西北来,自然知道西北的状况,便是蛮夷之足阴狠狡诈,也就只能踏过鸡冠山,若说打到京城,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本来不想惹是非,不想理会温昌明,可温昌明得寸进尺的夸大边关战事,弄得人心惶惶。   舒朗受教大义,如何听得下去,一时忍不住,两人便打了一场。经人调解,得了句‘不打不相识’才揭过这一茬。   可舒朗每次见他钻营的样子就觉得反感,眼见好好的一背井离乡的白净小少年(四皇子),被温昌明说的哭了,吃过酒的他就忍不住替四皇子解围。他倒是没怀疑四皇子的身份,一来他不认识四皇子,二来,此次武举选出了三百六十一名武举子,两人不曾打过照面实属正常。   这温昌明本就对于华有意见,连带着对麒麟武馆出来的人都很不喜,他都能巴结上太子怎会惧怕一个于府旁支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武举子,是以,每次舒朗开口,他必定拿话堵他。   舒朗是老实,但不是没脾气,他是提议有了功名再往边关去的领头人,所以,每次两人拌嘴,结局都是两帮子人打在一起,不分胜负。   这不,两人一对上,两边的人同时站了起来挽袖子的挽袖子,拿刀剑的拿刀剑。   酒楼的掌柜的急忙走出来,正色道:“各位壮士,咱这酒楼小本买卖,可禁不住你们三天两头的打闹。若是非要磨练磨练,还请移步他处……”   “嘁,可有哪次不曾陪你钱财?”温昌明身后的一个白嫩的小生见酒楼掌柜一副小家子气,开口嗤笑道。   “这位小哥,话不能这么说,苍天可鉴,小老儿可不曾讹各位壮士一毫一喱。小老儿也只收了器具损坏费,至于因此引起的客流流失,小老儿可曾讨过一次?诸位的赔偿也不过是能填补缺漏罢了,咱这里这一个月半分收益未进账。咱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小老儿替主家看酒楼,本着与人为善、于己为善,小老儿不曾难为各位壮士,各位壮士也要适可而止……”酒店的掌柜挺直了腰板,义正言辞的反驳温昌明身后的白嫩小生。   “你,你哪次不是至少二十两银子的进账,你敢说,都用来买器具了?”小生涨红了脸,反驳道。   “不敢。”酒楼的老板拿着算盘子啪啪算了几个来回,才蹦出了两个字。   那小生自认为搬回一句,正要数落老板几句,却见酒店掌柜脸上愁色愈来愈重,正心觉不妙,就听见那小老儿一边打着算盘子,一边一子一句的说道:“各位壮士一个月的时间在小老儿的地盘上打了七场,桌子共坏了二十六张,长凳损坏四十三个,碗碟三百六十六个,筷子近千,总计白银三百二十两……可诸位壮士只赔了小老儿二百九十四两,可不是不曾用来买器具……”   掌柜的脸上一脸的疼惜,谴责地看着温昌明和舒朗两人。每次他们一说话,就要打架,若不是小姐说这粗犷汉子是自己人,要留情面,他才不会纵容至此,怎的也要叫他们扒层皮再不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才解气。   温昌明皱了皱眉,一拍桌子,喝问:“几个破桌子破椅子能值三百多两银子?你骗谁呢!”   掌柜的也不生气,拿出了粮价做比较,说道:“原本不至于的,只是托了你的福,京城的柴米油盐尽都贵了一倍不止……”   温昌明一滞,四皇子也皱了眉头。   舒朗身后的一个少年,站起身才看清四皇子,他脸色微微一变,将舒朗的身子拉低,同时踮起脚尖耳语了几句。舒朗听罢也不管是真是假,只想离了此地,是以拿出身上所有的银两递与掌柜的,才说道:“掌柜的,对不住了,我身上也只有这些,你看可使得?”   舒朗的声音如其人一般粗犷,明明是想要认错,话好听,语调却生硬。掌柜的不接钱袋子,笑嘻嘻地说道:“壮士客气了,主家有吩咐,万不可亏待了麒麟武馆的人。况且小老儿也有自己的规矩,当日事当日毕,既然已经亏损了,自然是自负,却不好再拿壮士的银钱。”   舒朗听罢,微一犹豫,就收了钱袋子。他家里虽不缺银两,可并没有带很多进京,因为吃住在于府,没有花费,才将银两省了下来,这一个月里架打的多了,倒有大半银两花在了赔偿上。   “如此多谢了,改日再来给掌柜的捧场,告辞了。”舒朗话音一落,带着麒麟武馆的学子和站在他一边的武举子走出了门。   温昌明见其他人都等着他的决断,他嗤笑一声,掏出钱袋看都不看就摔倒了掌柜的桌前,然后狠狠撞了一下四皇子,也扬长而去,口里还不停的说着晦气。   四皇子脸色阴沉,脸上的表情几乎能滴出水来,从小到大,他还不曾受过这种侮辱!只是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掌柜的话里。看样子这些武举子喜欢聚在这里吃酒,然后这个酒楼就是竟成了京城慌乱的源头。   想起舒朗和掌柜的相交,四皇子皱了皱眉头。他对舒朗身后的少年还有些印象,应该是叫徐帆,于老爵爷寿宴上还曾敬过于珊和于楠酒。想到这里,他灵光一闪,是了,这酒楼必定是于爵府的产业了,不然绝对不会照顾舒朗,也不会任用这般异类的掌柜。   “掌柜的,借一步说话。”四皇子眼见众人离开了,才走到掌柜的面,落落大方地说。   “四殿下有何吩咐?”那掌柜的并不见惶恐,四皇子不曾见过他,他却见过四皇子几次,从他一进门他就认出了四皇子。   “你主家可是于爵府?”四皇子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不错,小老儿乃是小姐外请的掌柜。”这掌柜姓胡,曾经在大西北做生意,干的就是悄无声息收集情报的活计,所以这酒楼与其说是赚钱的,倒不如说是打探消息的。   胡掌柜早就得了吩咐,若是朝堂官员来巡,不必隐瞒,据实相告即可,当时他还觉得主子太过谨慎,这地方,说好听了是酒楼,说难听了就是个歇脚的地,一楼二楼什么三教九流都接,唯有三楼,精致一些。虽说这里地角不错,可于楠不肯花钱修整外观,就这么得过且过,如何能引得官员前来。况且眼下正乱着呢,若是被言官逮到官员酒楼吃酒,只怕被参。   “哦?是于四小姐?”四皇子颇感兴趣的问。   “非也,是楠主子,眼下楠主子身不由己,暂由四小姐打理。”胡掌柜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异处,只是没想到这胡掌柜从头到尾据实相告。   于楠在于府的排行有些尴尬,她正式过继于府的时间,比入于府的时间晚了五年,于家的小姐早就排过行了,未避免改动后听起来尴尬,府上都是称呼准四皇妃楠小姐,并不掺和于府的排行,也好与五小姐于丽区分开来。   四皇子挑了挑眉,于楠已经入宫三个多月了,他倒是没想到这里竟是于楠的产业。只是看胡掌柜的模样,就是个老油条,只怕将他绕到沟里去,他也别想拿到一句实话。   也罢,也该去太后那里慰问一下自己的未婚妻了。想到于楠,他心里有些不自在,自从偷听到于珊的醉言之后,他总觉得错过了心心相印的于珊有些遗憾,连带着对智浅所说的身怀凤命的于楠都没了当初的势在必得。   长生殿里,于楠正在给木太后念佛经,于楠声线很独特,便是声音大些也只觉得温柔,这简直就是为已经有些耳背的木太后特别准备的,是以太后甚喜于楠,每日必定叫于楠给她读上一段经文才肯罢休。于楠性子沉稳,便是外间通报四皇子求见,于楠也没有丝毫动容,仿佛四皇子只是个路人。   木太后皱了皱眉,开口让于楠停下,于楠却好似没有反应过来,抬头问道:“祖母,还不曾完……”   “腾儿来了。”木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眯着老花眼打量于楠的神色。   于楠相当适时地红了脸,她甚至还紧张的捏紧了经书,欲言又止,她深吸一口气,俯首娇羞。   木太后这才满意了,看于楠的眼里添了戏谑,合着不是不在乎,只不过是念经书入了神,没听见通报。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于楠了解太后的秉性。太后年过古稀,面容甚是慈悲,全然看不出曾经的美貌和意气风发,仿佛只是一个将死的老太太。可于楠却知道,木太后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眼下她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四皇子的身上,对她也不过是爱屋及乌。所以,若是她表现的对四皇子无所谓,只会让木太后觉得,她不够真心,那落水求赐婚一事,就只能归于于楠善算,非是心生爱慕。   于楠虽然演的别捏,却也必须演下去,她入宫这么长时间了,见四皇子的次数一个巴掌就够用了,一来自然是太子被禁足后,四皇子初涉朝堂,力有不逮;二来,于楠也发现四皇子实际是在躲着她。不过,这都是她的猜测,她是绝对不会跟旁人说起的,皇宫里容不下那许多聪明人。   可太后浑不在意四皇子对于楠的冷落,竟有将手中势力转交她手的意思,这就很值得玩味了,于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太后手里的势力,为什么不给她的侄女木皇后?就算木皇后庶女出身,入不得木太后的眼,可四皇子可是将来要娶木颖安做平妻的人,就算太后年纪大了等不到,可若是于楠手上有了势力,岂非成了木颖兰的绊脚石?   其实,太后的心思并不难猜。若是于珊知道太后的行事,便可猜个八、九不离十,顺便景仰一下木太后的果断。倒不是说于楠比于珊笨,而是于楠比于珊少学了那么点现代的文化课。   四皇子的生母与木颖安的生父,那可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四皇子与木颖安的血缘关系已经近到两代以内,就算木颖安嫁给四皇子,也别想有自己的孩子,那于楠的子嗣就至关重要了。可若是于楠手上没有权利,被木皇后和木颖安弄掉孩子的话,木太后就真的对不起慕容氏了,总不能再设计个宫女生下代储君吧。她这是宁愿皇室血脉掺杂上木府的成分,也不愿意木府一直畸形发展,成为大盛王朝的另类。   不得不说,木太后是极聪明的。于珊用现代的知识知道皇室木家女难以受孕的内、幕,木太后却是完全靠着自己的猜测与总结,将赌注全数压在了于楠身上,这其中需要投机的智力,也需要舍弃的魄力。   这些于楠是不知道的,虽说她是承欢太后膝下,太后对她的教导也极用心,可是真心假意于楠还是分得清的,太后是在培养人才,而不是在疼宠孙媳妇。   四皇子进了长寿殿,就见于楠安安静静地站在太后的身后,她微抬着头,眉目如画,可还是让他皱了眉头,于楠比之早先见面,越来越失了灵性,多了端庄得体,太后乐见其转变,四皇子却觉得怅然若失。   四皇子与木府并不是很亲,他自小被圣上带在身边的,与木太后的关系并没有圣旨上说的那么好听,况且木太后老了,耳鸣眼花,四皇子与之交谈总要费些功夫,而且他此行的目的也不是讨好太后,没一会就失了耐心。有心主动请辞,又担心太后觉得他寡情。   “腾儿,哀家知晓你父皇安排给你了差事,事大事小都偷懒不得,不可辜负你父皇的期望……”木太后仿佛看不见四皇子的急切,拉着四皇子的手闲谈起来。   其实只要不用一遍遍的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四皇子还是很喜欢与木太后交谈的,老人家对孩子的要求总是不高的,他只要表现的知礼一些,就能得到木太后的肯定。   “闲暇时候也好多来长寿殿坐坐,哀家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再见不到你了……”木太后抚着四皇子的脸颊,有些伤感的说。   “祖母,您瞧瞧您,说的是什么话,祖母心怀慈悲一心向佛,佛祖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的。”却是于楠从太后的身后走到前面来,握着太后的手宽慰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可并不刺耳。   于楠这一开口,倒是把四皇子惊住了,这个声音,可着实不像如此温柔细弱的女子发出来的,况且,从什么时候开始,于楠胆敢称呼太后为祖母了?而木太后竟然没有觉得于楠逾矩。   “好好,那你快些长大,哀家还等着你们给我生个曾孙呢。”木太后的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额头的皱纹深深的,却好像心情很好一样,打趣了两个小辈。   木太后眼见两个小辈都有些羞恼,出口赶人:“楠丫头你送腾儿回去,他公务繁忙,你多体谅。”   “祖母说的哪里话,为父皇祖母解忧本就是分内之事。”于楠也不觉得受宠若惊,坦然地回道。   木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落落大方不做作,皇上倒是为腾儿选了个好媳妇,便是身家不够清白也没什么,这教养还是占了八、九的。直到于楠和四皇子离开了,木太后也不曾收了脸上的笑意,只是着人服侍着,到床上躺了一时半刻。   “四殿下,看你忧心忡忡的样子,可是有什么难事?”于楠单刀直入,并不与四皇子客气。他们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没有谢昆和于珊青梅竹马的感情,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鲜少有做戏的时候。   “益丰酒楼是你的产业?”四皇子也不含糊,虽说对于珊有遗憾,可与于楠相处会更舒畅一些,最起码,于楠不会眼含讥讽,也不会拒他千里之外。而且,于楠一开始就笃定他的要夺取储君之位,偏她从不说开,只是一副未出嫁先从夫,与他一条心的架势。   “于珊出的主意,我只是挂头的。可是益丰出了什么事?”于楠也不藏头露尾,合盘拖出。她最不喜干的就是欲盖弥彰,既然四皇子已经怀疑,那就不要隐瞒。   “不曾,只是今日偶然路过,碰见几个武举子在里面闹事。”四皇子对于楠却没有坦诚相告,混迹市井这样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楠看了一眼四皇子,心里嗤笑,四皇子着实是撒谎的行家,单看他的表情,于楠几乎就要相信四皇子只是路过了。可益丰酒楼是于楠一手操办的,内里什么状况她会不知,尊贵的四皇子岂会屈尊前往?八成与圣上交代的任务有关了。   “嗯,于珊前段时间入宫,曾与我说过,这武举子是从拜访太子之后才变得这般张狂。”于楠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慧妃每个月都要招于珊进宫一次,一来是给于珊讲一些西北的风土人情,二来也是为了拉近佳仪与于家的关系。一开始于珊进宫的流程是先去凤栖宫给皇后请安,然后就待在昭仁宫,慧妃会派人去长生殿,看看于楠是不是在受教育,若是闲着,便到太后那里求个恩典,到昭仁宫与于珊见上一面。   如此几次下来,先是皇后娘娘烦了,眼见于珊出落的越来越跳脱,心里庆幸她不曾别指婚四皇子之余,也不喜欢见她,索性放了牌子,往后入宫不必先到凤栖宫了;而太后虽然不喜于楠远木府,亲于府,可她老了,每每想到当年与谢老太太联手坑了她外甥女谢天慧,便觉得心里愧疚,索性也给慧妃行了方便,每月给于楠一天假。   “此话当真?”四皇子早在听舒朗说温昌明曾出入太子府便怀疑了。只是慕容丰禁足,按理是不会接见旁人的,他便只当温昌明说大话,此刻看来,京城大乱,内里竟有慕容丰的影子,这就不仅仅是一时疏忽了。   “当真。”若于珊不曾弄清楚,也不会告诉她。   四皇子得了准信,也不过问于楠的消息来源,一言不发,调头疾走。   于楠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遗憾,在她心里,四皇子绝非良人,两人得过且过罢了,她借着他的地位上位,傲视看不起她的人,护佑她想守护的人;他借着她独特的身份,迷惑他忌惮的人,拉拢他想得到的势力。就跟一手钱一手货一样,谁也别谈感情,谈感情太好笑。   四皇子离开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陷害慕容丰,可想到圣上、皇后、太后、杨爵爷就连于老太太都说,今天这局面的前提是慕容丰没有野心,他的心思隐瞒的那么深,都不曾瞒过这几人,没道理这么多人都猜错了慕容丰的心思。他本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此刻圣上松了口,他才细细分析起了慕容丰,觉得,就算这其中有慕容丰的过失,只怕也是无心之失,那究竟要不要捉住机会落井下石一把?   ☆、第121章 :   可以说,四皇子在对待慕容丰的态度上,难得公平公正了一把。这事的确有慕容丰的责任在里面,但慕容丰绝对没有故意煽动温昌明的意思。   温昌明拜访太子府,太子被圣上禁足不肯接见,可也不好太不给温举人面子,便让管家传了一句‘边关不稳,本皇子责任重大,实无心接见,温举子请回’。太子府的管家也并不敢添油加醋的乱说,只是原话回了温昌明。   温昌明却固执,见不到太子不肯离去,义正言辞地跟管家分析此事错不在太子,他不知道谢爵爷曾经上过折子,便明目张胆地将责任推到谢爵府身上,认为是谢爵爷守关不利,才造成了危机。   管家哪有心思听他胡诌八扯的,他的重心放在了太子的自称上,慕容丰已经许久不肯自称太子,他本以为是一时一刻的事,可眼见对着外人,慕容丰也自称皇子,如何还不懂慕容丰的心思,他这是铁了心要逼圣上废储了。管家心惊胆战之余只能找到太子妃商量对策。毕竟王爷府的人跟皇宫里的人,地位还是不一样的。况且若是四皇子心狠要绝后患,太子的一条命绝对留得下来,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难说了。   太子今年二十八,太子妃木颖盈也已经二十六,两人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女双全,夫妻之间也算和睦。只是太子妃从得到智浅的卦言,就对于府的姑娘百般看不惯。木颖兰入太子府为侧妃,她又看不惯木颖兰,两姐妹的关系势同水火。可眼见这么多年平平稳稳的过来了,于府的姑娘没有一个入太子府为妾侍的,木颖兰也不曾育有子嗣,正放松警惕的功夫,惊闻一个半吊子的于家女许给了皇室,虽不是入了太子府,可也是进了皇室。   她开始怀疑,她的皇后命摇摆不定,不是因为木颖兰的关系,而是因为太子的皇上命风雨飘摇。她正怀疑呢,就出来了太子上奏请求废储君一事,又听管家这么一说,如何还坐得住。她以太子惜才的名义,亲自去见了温昌明,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除了拉拢温昌明,也是想借他的嘴使使。   “太子监国,劳心劳力将近一年,本是替皇上分忧,倒不想自己先病倒了。”太子妃说着心疼的压了压眼角,见温昌明没有反应,才想起,这温昌明只是个举子,又不曾入朝为官,哪里晓得太子干了什么惠民的事。   “说起来,此次却是被边关的事牵连了。边关告急,毕竟是关乎民生的事,皇上亲手处理也是重视此事。虽说太子监国不曾出过纰漏,可到底稚嫩了些……”太子妃绝口不提太子隐瞒不报之事,只说圣上想收权处理军事才让太子回太子府休息。   温昌明对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并不深究,他只知道边关确实危急了,连太子都不够格触碰到内情。这跟当初他设想的边关开始乱了完全不一样,乱了要过段时日才会真刀实枪的干,他只当谢昆和于华是去帮助守秩序的,哪里知道他们是去打仗去了。如此一来,朝廷的承诺几乎就是鸡肋,这般一想,他对四皇子的提议不满了起来。   可其余的举子已经被安抚了,不肯陪着他再闹,于是他就喝闷酒,嘴上没有把门的,就将事情传了出去。   太子妃的意思很简单,圣上身体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要的就是朝堂闹起来,圣上只能依仗太子,毕竟四皇子可是不问世事的贪玩小子。她可是盼着乱的更疯狂些,老人受不得刺激……只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圣上为何病急乱投医,不依仗老实成熟的太子,反将差事交给了不曾成亲的小少年!   太子妃惴惴不安,唯恐四皇子顺藤摸瓜摸到太子府,可四皇子却良心发现,不曾继续追查下去。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再追究是谁将军情放出去于事无补,倒不如想个法子压下恐慌才是上策。”仅仅时隔一天,四皇子再到御书房,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小心翼翼,颇有些意气风发。   “嗯?你查到了什么?”圣上眼睛一眯,他可还没有耳聋目瞎,看四皇子的表现就知道他必定是查到了什么。   “儿臣无能。”却不想四皇子嘴巴严实的很,没有一时半刻的犹豫,立即屈膝跪下,向圣上请罪。   四皇子能这么快地查清事实,却是得益于他暗中培养的各个府邸的后宅势力。太子妃接见温昌明,是不敢屏退左右的,她不怕温昌明有坏心,但是怕别人说闲话,是以,当日的情状到底如何,太子府里不少人都知道,只不过太子妃治下严谨,旁人不敢乱说。但是那也要那些下人认太子妃为主子才好使。   “那你是要做那富贵逍遥王了。”圣上的话有些漫不经心,让人听不出来事威胁。   四皇子只是跪着,既不应是也不反驳,总归他还有时间。前日是他自乱阵脚了,这两天他想明白了,就算圣上要封,也要他成亲之后,可他的四皇妃还未及笄呢,圣上封王无名。他既然决定发一次善心,就不会因圣上一句话改变初衷,他心性如此,倒有了为尊者金口玉言的决心。   “起来吧,你先说说你想出来的法子。”圣上还能不了解四皇子,他这样子就不像能妥协的。可太子不堪用,三皇子被齐贵妃养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倒是只有四皇子血脉纯正,胸中有沟壑。   “儿臣以为,与其死堵不如疏通。”四皇子起身,站在圣上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坐下,接着说。”   “是。儿臣的意思是,不妨将军务公开,谢爵爷若是有捷报递来,便张榜告之于民。让他们了解战事的进程,不至于猜来猜去。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代代都在传,但却从来不曾还政于民。况且,未知的才是可怕的,若是百姓知道内情,就不会被有心之人煽动,扰乱朝纲。”   “若是吃了败仗呢?也要张榜?”圣上紧紧盯着四皇子,追问道。   “自然也要张榜。”四皇子倒是没有丝毫的顾忌,张口就来。   “如此不会引起恐慌?”   “父皇,胜败乃兵家常事,百姓并非木偶,他们能说能想。还是那句话,这便如修筑堤坝,堵不如疏。若是只胜不败,一天两天还好,若是一年两年,他们就该恐慌了,只胜不败,为何战事持久?咱们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总不至于主动出兵侵占邻国国土。”   皇上缄默了,心里计算着可能性,却听到四皇子说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父皇不妨将大盛王朝的疆土范围也张榜公布了,最狭窄的时候是怎样,最宽敞的时候是怎样。总归京城居于疆土的正中,一直是稳妥的。谢爵爷守边关二十年,也不是庸才,百姓全然不必担心京城失陷。”   “京城安稳富庶,若是四方百姓齐奔京城,该当如何?不如着各州各府也效仿京城张挂分榜?”   四皇子沉吟片刻才回道:“不可,京城富庶,识字的人才多如牛毛,被隐瞒的可能性大大缩小了,但各州各府却不一定,若被小人钻了空子,乱读一通,只怕更乱。况且,各地的分榜并不能第一时间受朝堂管辖,若是蛮夷之族趁虚而入,对边关的几个州府来说,反倒不妙。各地的朴实百姓,若是安稳,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若是心里不宁,到了京城再看榜,放心后再归故里也是一样……”   圣上看着侃侃而谈的四皇子,满心的欣慰,他的才华绝不下于圣祖之下:“你回去将想法写成折子,明日随朕上朝。”   “父皇?”四皇子收了眼里的意气,看着嘴角含笑的圣上,疑问出声。   “你也要成人了,虽说今年局势不稳,成人礼不能大肆举办,父皇也不会亏待了你。”   第二天,四皇子第一次正式参政,站在金銮殿里参加早朝。他在皇上的默许之下,明目张胆地跨出了夺取储位的第一步。这一步,从他五岁懂事起,已经等了十年,隐忍了十年,也准备了十年。   “诸位爱卿对皇儿所提议之事,可有异议?”   众多官员从开始听到结局,除了赞叹四皇子的计谋之外,也在揣测皇上此举的用意何在,尤其是太子的死党都不曾回过神来。太子刚刚被申饬,还在禁足期,圣上就将四皇子抬了出来,嘉奖不断,这里面的事麻烦了。   “臣私以为,此计不妥。只有科举与缉拿要犯才会在京兆府张榜,自古便没有将政务公开的先例,更何况还是要公开军务。”金銮殿上本是鸦雀无声,吏部的齐尚书,也就是三皇子的舅舅第一个出言反对。   三皇子排行在四皇子之前,都不曾有上朝的机会。四皇子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如何敢站在金銮殿上推翻先例,侃侃而谈。今日若是他能开创先例,明日他就能仗着圣宠,取太子而代之。   “墨守陈规,又岂是长久之道。”四皇子倒是没想到太子党还不曾开口,齐尚书先急了眼。他那三哥无才无德,又冲动冒失,倒是有个一心向他的舅家。只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齐贵妃合齐府之力一直针对他与佳仪,齐尚书也不用担忧他上位。   “那臣请问四殿下,如此下去,是不是军功与死将也要张榜告知于民?”齐尚书脸上青白交加,若是治理一国,能巡陈规,又怎么会有圣祖的出世,四皇子真是损人不见一个脏字。   “齐尚书好提议。父皇,儿臣附议。”四皇子听闻齐尚书所言,眼睛一亮。他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缓缓图之,却不想,齐尚书以讥讽的方式道明了他的心思。   非常浅显的道理,只要不亏待死将遗孀,那新入军的士兵没有后顾之忧,就不会因担忧家中亲眷断不了兵源。而且军功红纸黑字张榜,这是保卫家国的荣耀,更是家中妇孺炫耀的资本。   齐尚书想不到四皇子会顺杆爬,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可是在金銮殿上,四皇子如此吊儿郎当,扭曲事实,都可以认定四皇子是目无遵纪,蔑视朝堂了。   他正想参四皇子一本,甫一抬头就看见圣上看向四皇子赞赏的眼光。齐尚书心里一咯噔,顿时有种莫名的恐慌。齐府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踢到了铁板?圣上对太子从不曾这般慈眉善目过。他这般一想,惊惧之下倒是先一步偃旗息鼓了。   不管齐尚书心里想什么,都没有人站在齐尚书身后附议。铁杆太、子、党没有接到太子的吩咐,并不敢擅做主张,没见圣上心情正好,若是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一个不好,就是得罪圣上的结局,没有谁担得起责任。   是以,四皇子的提议几乎算的上是全票通过。   四皇子计策的良性反应不错,京城的氛围很快缓和了下来,经常有人三五成群地指着榜上的内容分析战况,其实,这榜上的内容是其次,起主要作用的还是皇室的态度,这种落落大方透明公开的方式,不仅给了民众耳目一新的感觉,更给了他们同仇敌忾的决心。   不多久,乡试便在一片安详中开考了,舒朗成了一匹当之无愧的黑马。   随着待在京城时间长了,舒朗水土不服的症状在试过诸多偏方之后,终于好了个七七八八。他本就是麒麟武馆的领头人、佼佼者,有此成绩并不奇怪。可温昌明就不这么想,舒朗明明是武举子的末等,怎么在会试里就成了贡士里的头等?况且,乡试时他们也曾交手,舒朗绝不可能有这等身手。   因为边关告急,武举的殿试并不是在会试两个月后举行,而是会试甫一结束,入围的贡士便被招进了金銮殿。   如此匆忙之下,温昌明没有时间沉淀心思,他对会试结果的不满,不知不觉的就带到了殿试之上。本就是被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捧出来的,并不知晓四爵府的地位与影响力。   圣上见他眼里精光不断,已是不喜;又想起暗卫带回来的消息,知道就是他散布谣言,圣上有心难为他,便以政事相询。若这温昌明谦逊些还好,可他见圣上‘器重’,自命不凡,言语傲慢,认为四爵府几乎把持朝政,暗里讥讽于爵府连科举都能操控,提议的圣上着手削减四爵府的爵位。   四爵府与大盛王朝同寿同脉,世袭罔替,这是开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贡士能非议的。况且古人都是迷信的,损了四爵府的爵脉几乎与损害龙脉不相上下了。圣上本就看不上温昌明如此品行,竟能成为贡士里的头等,索性将他踩到了泥巴里,将他点成了三甲同进士。   这温昌明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仅被太子妃利用,更被旁人捧的不知那天高和地厚。后来温昌明自觉留在京城没有出路,便以同进士的身份去边关,因其自傲,在边关惹出了不少麻烦,最终被谢爵爷军法处置。这温昌明自负英才,至死没想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与温昌明落魄相对的就是舒朗的显贵。与于珊记忆里的一样,舒朗就西北军事分析的透透彻彻,为圣上所喜,赐进士及第,被圣上点为状元。   佳仪穿着小太监的衣服,立在圣上身后,偷偷打量金銮殿上的一百多号人,等舒朗被钦点为状元后,佳仪拔冗赏了他一眼。只这一眼,佳仪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里很不舒坦,极不顺眼,然后就好像是命定的什么东西突然被割断了,之后佳仪才轻松了下来,她也不多想,只当舒朗长的粗犷吓到了她,她恼恨地看了舒朗一眼,便不再管他。   佳仪心里有了于华,自然是看不上舒朗,想当初她可是一眼就相中了男子气概的舒朗,求着圣上赐婚的。这倒不是说舒朗不如于华,只是因为有了于华,舒朗给她的冲击力小了,没了心动的感觉。他们之间的姻缘线,仅仅是对视一眼,便断了。   “全乱了,武曲星的姻缘线断了。咦?”是夜群星闪耀,普安寺里,苍老的犹如耄耋之年的智浅先是低声喃喃了一声,然后又疑惑地看了看天空。   “武曲星搭上了本该属于文曲星的姻缘。咳,皇宫里的那位还真是乱点鸳鸯谱,本就够乱了。不过,乱了好啊,乱了算不出来,只能事后知道,省心!”慧浅一抬头就看见双星移位,都不必掐指,张口就来,然后也不问过智浅的意思,将智浅强制扶进了禅房。明明智浅是师侄,慧浅是师叔,可智浅已经油尽灯枯,慧浅却返老还童。   第二天,给舒朗和于静的赐婚圣旨就传到了于府。   于珊得知圣旨内容的时候,也是震惊了一把。倒不是说舒朗与于静不配,这俩人,一个极动,一个极静,组起来倒是有意思的很,可不论前世今生,舒朗的姻缘莫非是握在了圣上手中不成?怎么圣上总能给舒朗赐成婚呢。   因为于静已经过了及笄礼,所以,于府接了圣旨就给于静准备嫁妆,至于仍在尼姑庵里的大小姐于倩,因被于二爷舍弃了,所以被所有人‘遗忘’了,时日尚短,于二爷气都还没有消,所以连在二房都不能提,更不用说在老太太面前提起了。   舒朗已经十九岁,家是西北的,舒府在西北也是响当当的府邸,配于静也不算埋汰她。只是眼下战事起,舒朗暂时没有留居京城的打算,便打算让于静等他两三年的时间,等战事过了,他必定敲锣打鼓的迎娶于静。   可于静并不乐意,少女怀春,难免就将京城看成了她的伤心地,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胸怀,能在一年后看着于蕴与齐彦成亲,是以,双方协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是能省则省,两人稍显仓促的完婚。   特殊时期便只能特殊处理,舒朗与于静的婚礼不算热闹,甚至因为男方无人显得有些冷清。可新婚夜,于静看着舒朗愧疚的脸,一下子就释然了,这不是舒朗的错,是时事的过错,也是她的坚持,让舒朗为难了。两人相互体谅,倒是成就了一段佳缘。   春去秋来,转眼就过了两个年头,于珊和于楠都过了及笄礼。京兆尹门前的红榜上,已经持续贴了半年的捷报,却仍不见蛮族降书。   百姓到京兆尹看红榜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两年,不同于边关的水深火热,京城很是安稳,民心未乱,朝堂上太子与四皇子同时监政,圣上休养生息,从不曾出纰漏。   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红榜上写着,蛮族将派使者来京,请求和亲休战。   一石激起千帆浪,皇室还有三皇子未娶亲,佳仪公主未定亲,这和亲,究竟是迎娶三皇妃还是公主出嫁?百姓虽不能参政议政,可猜测还是可以的,一时间,赌坊找到了新生意,就压究竟是三皇子娶蛮族公主还是佳仪公主许给蛮族王子,只不过皇家无家事,这些虽是饭后消遣,可也只敢偷偷的,并没有明目张胆。   可笑的是,此事直到第二天早朝,圣上才知晓。与当初谢爵爷上递的折子一样,太子将此份军报当场平常的捷报处置,擅自做主,直接发于京兆尹,张榜公布了!   其实太子也是好心,他只是为了显示蛮族已经穷途末路了,一时欣喜才抢在上报朝廷之前公之于民,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许是遗传自其生母的朴实,太子生来就带着悲天悯人的胸怀,在他心里,已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奉为明旨。   原本圣上也是看中了太子这点,才在气消允太子复起后,将京兆尹榜交由他打理,因为只有太子在收到捷报的时候,能最大程度的渲染,鼓动民心;也只有太子在收到败讯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揣测出百姓的反应,最大程度的安抚民心。他几乎是‘与民同乐、与民同悲’的典范。   圣上从不曾怀疑,太子是守国的明君。可是,在这种尚不安稳的时候,将皇室至于百姓之后,是很不得圣心的。   尤其令圣上恼火的是,太子的意思,是佳仪公主外嫁,此举与蛮族来使的意见不谋而合。只是太子与蛮族的想法不一样,太子是宁愿蛮族掺上大盛王朝的血脉,也不许大盛王朝的皇族掺上蛮族的血脉,对于民族,太子是很护短的;而蛮族则是看中了佳仪身上来自母族的血脉,总能牵制谢爵爷一分半分的。   太子此提议,毫无疑问地将谢府、于府、木府尽皆推到了他的对立面,唯有杨府,碍于杨老爵爷太子太傅的身份,保持着中立。   然后,不出所有人的意料,圣上为此大发雷霆。   两年的时间,足够四皇子拉拢自己的势力,在朝堂之上,四皇子党毫不迟疑地反对太子的提议,更有甚者,不同意和亲。捷报都传了半年了,蛮族一年前踏过了鸡冠山,不足半年就被打了回去,大盛王朝没有必要委曲求全,更不用说,将皇上手心里的公主送到鸡冠山北边去!   于是,因为太子的再一次失误,被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旁人看来,太子输在了不会揣测圣心上,可又有谁知道,这不过是太子求仁得仁的结果,他绝不会为了讨好圣上,违背自己心里的意愿。况且,太子很有自知之明,他的秉性,当不成乱世明君,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想试着管理清清明明的大盛王朝,那在边关乱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被罢的准备,就算圣上不开口,他也不会坐上龙椅。   他从骨子里不认为他的生母出身卑贱,反倒以其生母的农女出身为荣,这就是他最大的问题,甚至算得上心理疾病。此话绝不是讽刺,这是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而不是人人生而平等时代,身为储君心里没有尊卑之分,若是盛世,自然与民同乐;可若是乱世,却是扰乱朝纲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第三卷完结了,为了赶剧情,好多本该详写的都省了,然后收尾部分,完全是个人的意见……   然后,俺闺女婿马上就要回京了,该结婚的结婚该生娃的生娃,嘿嘿~~   借地让我预告一下下(暂时是这么想的):   第四卷主要集中在男女主的互动与家长里短,为了接地气像这两章这种旁观的描述会减少,第四卷卷中会转移到边关去,然后,为了避免第五卷的出世,第四卷不论在章节上还是在字数上,都要比前三卷多一些,因为俺不想让此文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再次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鞠躬~~~   ☆、第122章 :   威德四十三年夏,太子慕容丰因监政期间,屡屡失误,险至大盛王朝于危难之中,失圣心被废;同年秋,四皇子慕容腾政绩初显,才华显著,得圣心被立;同年冬,蛮族低头,圣上纳降书,两国休战。   这场持续的三年的战争,像一场玩笑,耗尽了两国的人力物力财力,却仿佛只是为了给四皇子递一个上位的跳板,给太子搭一个下台的阶梯。只是,谁都知道,这场战争远远没有结束,若是将大盛王朝和蛮族人性化,那就是两个斗殴的人都累了,倦鸟归巢,休养生息。下一场战争并不远,蛮族正等着大盛王朝的内乱。   “四姐姐,哥哥和蓝颜祸水是不是要回来了?”距离谢昆和于华离京已经两年十个月,于安都七岁了,不胖不瘦,十分的精灵,精气神儿十足,只是个头却小小的,也就一米一的样子,只比比他小三岁的于诚高半个脑袋,为此,于珊和于通没少笑话他。   “嗯?没大没小的!你又打什么算盘?”于珊手上啪啪的打着算盘,漫不经心抬头看了于安一眼,并不曾给他留个好脸。   三年的时间,于华总共递来一封家书,谢昆倒有三封书信。于珊从不许他看,可这于安倒像是找到能管住于珊的人,不给他,他就去静安堂卖乖,结果跟以前一样,他是老爵爷和老太太身边的大功臣、大红人,她就成了隐瞒不报的小人。   于珊已经十四岁半了,个头没怎么再长,还是一米七二的样子,只是,为了健康,她习武不缀,坚持下来,身材倒是圆润了不少,完全没有徐姨娘当初说的刚硬。明眸皓齿,肌肤如玉,一双大大的眼睛长的尤其好,便是说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都不算夸张。   “明明是你在打算盘,怎么能说是我呢?”于安仿佛看不到于珊的不耐烦,厚着脸皮往于珊的跟前凑。看看了书案账本上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很自觉地又退了回去。这于珊用的是借贷法记账,打眼去看,也就是两列字,仔细看来,其实很简单,可于安这小子看了就觉得头疼。   于珊好似后背长了眼睛,这次连头都没有抬,说道:“你以后定要找个能算账的娘子,不然咱们全府就等着喝西北风了。”   于安这小子极聪明,四书五经过目不忘,身子骨也一直柔韧有余。年前文武都开了蒙,本来是觉得陈先生和韩师傅年纪大了,怕是不想教导于安。   怎知于安自有打算,蹦蹦哒哒地到两位师傅面前一转悠一显摆,陈师傅和韩师傅如获至宝,坚决不肯在于府领空响,定要教导于安。这一年下来,两位师傅,就从没有说过一句批评于安之语,满口的夸赞。不过为了于安戒骄戒奢,这两个师傅从来不当着于安的面夸赞,于安又甚少离府,并不知晓他自己的过人之处。   不过也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用现代的话说,这小子数学奇差。于珊用的阿拉伯数字连春香都能用的很顺当了,可于安还是只会壹贰叁肆伍陆柒!   于珊曾经很努力地想将于安当成神童来看,只是在许多许多次被他气得头疼心疼肝也疼之后,敬仰神童的情绪怎么也酝酿不出来,索性就当他是个小屁孩,该打打该骂骂,全然没有于府众人对他的照顾之心。   “所以我才讨厌蓝颜祸水!”于安眼睛都瞪圆了,愤愤地说了一句。然后,他眼珠子突然转了转,满怀期盼的问于珊:“有哥哥嫂嫂在,用不到我对不对?”   于珊抬起头,看了看于安,好像心情很好般,非常温柔的笑了笑。之后不等于安扬起唇角,就泼了他一头冷水:“你楠姐姐听太子说,哥哥已经从谢爵爷的亲卫队脱离了,累积军功升了百户,回京后,圣上就会为他与佳仪公主赐婚,以后自立府邸也好,世袭爵府也罢,早些年都要落户西北的。”   于珊的话其实不适合跟小孩子说,但于珊知道于安听懂了。于安的奇葩之处比比皆是,比如说,他从来不觉得在他七岁的时候,他姐姐就跟他谈起他将来的娘子有什么不对;他也不觉得,正正经经地调侃哥哥姐姐的婚事有什么不对;更不觉得,世袭罔替的爵位有多么尊贵,便是于华曾经说爵位给他他都不觉得有多么荣幸。   “果真?那便找个能敲会算的娘子吧。”于安说着,脸上的神色顿时变的苦哈哈地,无精打采的离开了珊院。   于珊顿觉出了一口气,能打击到于安不容易啊。   “小姐,你何必吓唬五少爷。便是五少奶奶不能理财又怕什么,只要有本事约束的住底下人,谅他们也没胆子瞒天过海。哪个跟你一样,事事亲力亲为……”春香端着一杯子茶水放在书案上,然后一边给于珊揉着肩膀,一边心疼的埋怨于珊。   春香已经二十岁了,可她不肯嫁,定要看着于珊出了阁才肯为自己打算。于珊这几年将自己的丫鬟补足了,一等丫鬟有春香和荷花两人,春香主内,荷花主外;二等丫鬟有薄荷和海棠两人;三等丫头有月季、菊花、茉莉三人。实际上,最得用的还是只有春香一人,这主外的荷花识文断字,也是春香带出来的,所以于珊到了年底要干的活计,春香也清楚。   “话不是这么说的,恩威并施,才能约束好下人。所以只靠恩德是管不好家的,可若什么都不懂,又怎么施威?难道随意呵斥几句就能达到主子想要的效果?”于珊刚把于安吓走,心情甚好,见春香袒护于安,就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小姐说的有理。”春香立即转变立场,很是狗腿的轻掬一礼。反正她也辩不过于珊,早些认输,重新站队才是良策。   “你呀!楠楠离府了,你倒接上了,真不晓得那个小子给你们灌了什么*汤,就像是骄傲的孔雀,骗你们还上赶着捧着……”于珊刷刷刷地拨着算珠,口里不停地抱怨。   “小姐,再宠也没有楠小姐宠他。宫里什么稀罕玩意,只要楠小姐得了,就往府上送,五少爷不过是眼界高了,怎么就让你比喻成骄傲的孔雀。五少爷很谦逊的,陈先生和韩师傅否赞不绝口的……”春香很想站在于珊这一队,可一听于珊批评于安,有忍不住为于安说话。   却说于珊听完这话,就有些魂不守舍。是呀,最宠于安的不是老太太,不是老爵爷,反倒是宫里的于楠。   春香立在于珊身后,见于珊发呆,有些后悔了。她欲言又止,看于珊这样子就知道又想起楠小姐了。哎,也不知道楠小姐现在怎么样子。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每次于珊从皇宫里出来,心情都不好,如此下去,她都不想于珊入宫见什么慧妃见楠小姐了。   只是,春香的祈祷并没有用,第二天一早,于珊再一次被慧妃宣进了皇宫。   于珊轻车熟路的进了昭仁宫,还是那个老嬷嬷开的门,也不需要通报,就进了大堂。于珊步至里屋,见慧妃正与于楠对弈,于楠云淡风轻,抱着一个小手炉,而慧妃却皱着眉毛,举着一枚黑子摇摆不定。于珊也不打扰,悄悄退出来,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说起来这昭仁宫的规矩比于府还松散,一个守门的老嬷嬷,一个太监,两个宫女,其余的都不曾留。   “咦,珊妹妹,你来了?”从门外传来一个清清灵灵的声音,语调里的欢快仿佛可以感染任何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比于珊小五个月的佳仪公主。   佳仪公主这次好歹没有穿太监服,而是穿了身正经华丽的公主服,她眉眼开朗,配上她轻灵跳脱的声音,给人带来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佳仪说着,也不等于珊行礼,就给了站起身的于珊一个熊抱,她头上的发饰来回晃动,叮叮作响。因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拥抱之下,她头上的步摇就缠上了于珊头上的玉钗。   佳仪很大大咧咧地抽出步摇,顺势就插在了于珊的头上,笑着说:“这步摇也是贪慕美人的,定是见珊妹妹比我漂亮,腻了我了,缠上珊妹妹了。哼,这背主的东西,不要也罢!”   佳仪拉着于珊左瞅瞅,右看看,嬉笑道:“怪不得缠上你的玉钗,原来它们是一套的。”   “公主怕是忘了,这玉钗是年前娘娘赏的。”于珊也不挣脱,只轻声回道。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母妃就是偏心,给个首饰,都是你主我副,看,我那步摇被你那玉钗缠去了吧,定要让母妃陪我一整套!”   佳仪笑嘻嘻地埋怨慧妃,见于珊只笑不语,调戏道:“珊妹妹这般姿色,倒是便宜了谢表哥。”   说着又有些顾影自怜:“哎,也不知道华哥哥会不会嫌弃我。”   于珊每次听到佳仪称呼她珊妹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亲切感,完全不觉得佳仪不知礼厚脸皮。就算她打趣她与谢昆,佳仪都是大大方方的,不会让她觉得反感。而时间愈久,于珊就越喜欢佳仪仿佛能说话会传神的双眸。她眼见着佳仪自进了门就不停地耍宝,不安慰也不觉丝毫的尴尬,只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看这样子,于华是要回来了,以往可没见佳仪这么多话。   春香想不明白于珊为什么每次从皇宫回去都闷闷不乐,而于珊也想不明白,同样是在皇宫里,为什么佳仪的双眼从没有失去光彩,而于楠的眼睛却越来越沉寂。   不是说于楠不好。公平公正毫不夸张的说,于楠一直是于珊所见的人里最漂亮的一个,她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姿,这三年在太后面前养着,气质越发的高贵典雅,端庄大方。可是,让于珊最为遗憾的,就是于楠原本晶亮的大眼睛失了灵性。明明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可从她眼里,只能看到上位者的尊贵,永远失了同龄人应有的调皮。   于楠的这种变化并不是不好,最起码,目前只要有点道行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于楠身上越来越明显的凤纹。只是于珊看不到也不在乎这些,她只知道,于楠的成长几乎的以指数的方式递增,明明还不曾完婚,就已经是一幅宫妃的做派。   却说于楠并不知道于珊在为她可惜,为她心疼。她听到佳仪的动静,毫不客气地撇下慧妃娘娘,急急地走了出来。只是她压抑地很好,在离于珊两步之遥就停下了脚步,她并没有佳仪的热情,而是看着于珊轻轻微笑,说:“于珊,你来了。”   那笑容,不多不少的露出八颗牙齿,即便是疾走,头上的发饰也不晃动一分半分,一举一动不差一丝一毫,仿佛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女。   “准太子妃。”于珊很快收敛了情绪,并不将遗憾挂在脸上,很自然的给于楠行礼。于楠不开口说免礼,于珊就一直低着头微屈着膝。   于楠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挂不住了,原本如画的笑容卸了下来,她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几次张口都说不出‘免礼’二字,她甚是着急,不一会眼睛里就多了委屈和无措。   于珊也是坏心,她心里很难受,着实看不惯雍容大方的于楠,若是在亲近的人面前都不能展露真性情,那也太累了。她不求她如佳仪一般热情,可也不能两步开外就止了步子吧。   这戏码,在四皇子被立为太子后,几乎每月都在上演。每次都是佳仪解围,她如以往一样,好似没有看到她们两人的尴尬,一手拉起于珊,一手扶着于楠,左瞅瞅右看看,然后跺跺脚,冲到里屋将慢条斯理的慧妃拉出来,义正言辞地说:“母妃,您看看,我们三个可有什么区别?”   慧妃输了棋也不在意,很是宠溺地摸了摸佳仪乱乱的头发,见佳仪瞪着大眼不妥协,果真来回打量三人,说道:“你最小。”   于珊于楠佳仪都是威德二十九年的生辰,只是于珊是正月的,于楠和佳仪是六月的,于楠比佳仪大十多天,的确是佳仪最小。不过慧妃倒不是在说年龄,而是说为人处世上。佳仪不曾深究,于珊和宇楠却是听懂了,长不大是福呀,于珊宁愿于楠永远不要长大。明明她不论实际年龄还是心理年龄都是最大的,可现在看来,倒是于楠最老成。   于珊如此一想,又释怀了,于楠这样也好,端庄些,少出错,毕竟身份不同了。若是真像佳仪这般跳脱,反倒朝不保夕。于珊想明白了,又对前几个月给于楠引起的尴尬很不好意思,她主动挽起于楠的手,抱歉的笑了笑。   而于楠几乎立即就看懂了,她如何不知于珊的意思,只是对着于珊的时候,难免就带出了长生殿的惯性,她知道于珊是介意的,于珊的谅解,算是解了她的心结。   于楠虽然眼里还有泪,却非常开心地笑了。   于珊数了数,嗯,不错,这次露出了将近十二颗牙齿。   却说佳仪听不出好话坏话,哭丧着脸说道:“母妃,您没有发现,您闺女最平庸?”   三年的时间,佳仪也彻底张开了,她的眼睛比三年前更有神来。不过,脸型与五官的变化都不大,还是没有出落成她渴望的大美人,最起码比于楠和于珊还是差了一些。   “你们三个,都是我闺女。”慧妃见佳仪哭丧着脸,也不出口安慰。真要说起来,慧妃的话也不算错。于楠也算是慧妃的儿媳妇,半个闺女;于珊需要称呼慧妃姑母,也算是半个闺女;而佳仪则是一整个闺女。   慧妃比起三年前,眉眼开朗了不少。一来年纪大了,圣上几乎事事顺着她,年轻时候的那点遗憾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二来也是每月有了于珊和于楠陪着说说宫里宫外的事,再不是闭门守户,眼界也放开了不少,知足了。   佳仪当然知道,在母亲眼里,自己的女儿永远是最漂亮的,所以才觉得她能与于珊和于楠她们媲美。   慧妃见佳仪还是一副霜打茄子的样子,毫不客气地调笑道:“等于百户回来了,让于百户评一评吧,你们三个都是我的闺女,我着实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于珊还没反应过了于百户是哪个,就见佳仪腾的红了脸,讷讷地说道:“这,这还用说,华哥哥一向最诚实的,不是楠嫂子,就是珊妹妹,怎么都轮不到我的。”   “公主说错了,俗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于珊见佳仪红彤彤的脸,甚是可爱,一时没收敛心神,顺着慧妃的话也开起了玩笑。   “真,真的吗?华哥哥说的?”佳仪丝毫不娇羞,听见于珊的话,满怀期待地抬起头,佳仪的眼睛亮亮的,内里流光溢彩,那般的活灵活现,几乎蛊惑了于珊。   “自然是真的,臣女可是不敢欺瞒公主。”于珊想都没有想。她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于华的来信中,确实甚是温婉地提到了佳仪。只不过太过委婉,若是情商低的,绝对不会将佳仪当成于华的心上人。什么叫‘托公主多多看顾楠妹妹’?还不是让她进宫的时候,多看看佳仪。   当然这话于珊是绝对不能直说,佳仪有些粗线条也想不到要追问。反正,佳仪听到于珊肯定,眉眼欢喜,脸上的红晕慢慢深了。   三人陪着慧妃说了会话,眼看到了午饭的时间,慧妃也不说让于珊回府、于楠回长寿殿,而是叫了一个小太监去传饭,才对着于珊和宇楠说道:“今天就在我这里吃顿便饭。以后咱们娘几个这样的日子越发少了。明年是个好年,双春分占年头年尾,我听圣上的意思,你们几个的好日子,就定在明年了。”   这三个女孩倒是没有一个红红脸的,好像慧妃说的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慧妃也不觉得奇怪,转过头对于珊说:“太子妃下个月就会回于府备嫁,我就不宣你入宫了,这怕是你们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于珊和于楠不觉得娇羞,却都有些伤感。慧妃没有经过正规的婚礼,也并非如果给圣上当妻,而是为妾,因她省了这一套程序,所以并不知道,大户人家备嫁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于珊从三年前就在绣嫁妆了,于珊的嫁妆单子早就写好了,嫁妆都在库里放着了。   至于于楠,若是慕容腾仍是四皇子,嫁妆自然是由于府来出,这是之后身为四皇妃的私产。   可是慕容腾升级成了太子,且一直不曾搬离皇宫,只是搬到了东宫,那原本为于楠备下的嫁妆很多就不能用了。毕竟像慕容腾这种情况,是别想有自己的府邸了,太子即位,太子妃被立为皇后后,她的嫁妆就只能入国库,所以,历代太子妃的嫁妆都是礼部来备置的,与彩礼一起从国库里抬到太子妃的娘家,等嫁娶的那天,再将嫁妆的一部分抬回国库去。   “咦,这个我没有听父皇说。那,那华哥哥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佳仪揪着慧妃的袖口问道。   “最快也要年后了,若是昆哥儿和华哥儿单枪匹马年前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可今年寒冬,我估计边关应是大雪封山了,只能绕道远路,更何况大部队班师回朝总是要慢些。”慧妃毕竟是在边关待了十五六年,比照着京城的天气,对边关的天气还是分析的大差不离。   不过,慧妃还是猜错了,便是谢昆和于华单枪匹马,年前也赶不回京城的。这两个人可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当初谢爵爷将蛮族再次拒之鸡冠山以北,本是要乘胜追击,可鸡冠山是两国的分水岭,本就艰险,大盛王朝的士兵不似蛮族长手长脚,善行山路,所以过山作战并不适合,况且,军里粮草空乏,禁不起伤亡,于是便只能守在鸡冠山以南,以防止蛮族再次来攻。所以,这战争后半年虽一直是捷报,但也只能趁着蛮族出头才能打一仗,若是蛮族将脑袋缩回乌龟壳,便只能空等,鸡冠山为蛮族提供了坚硬的乌龟壳,是蛮族的天然屏障。   夏季酷热,鸡冠山上蚊蝇草虫疯长,蛮族士兵又不能与去年一样,打到鸡冠山南边避暑气,是以,蛮族士兵突现瘟相。蛮族王恐谢爵爷发现后,甘愿以身涉险,彻底击垮他们,便只能派了来使请求和亲。   大盛王朝为和亲一事争论了三月有余,愣是从盛夏拖到了深秋。而此时蛮族王就得到了大盛王朝表面民心一统,但慕容皇身体虚弱,两子夺嫡的消息。而此时两国已经开始丰收,士兵有心收粮无心再战,就在谢爵爷的粮草马上就有供应的时候,蛮族王毫不迟疑的更换了请求,不再要求和亲,而是请降。   圣上出于多番考虑,初冬纳了降书,未采纳谢爵爷的乘胜追击的方案。   于华自从知道蛮族请求和亲就心神不宁,几次想提前回京都被谢爵爷和谢昆阻拦了下来。直到朝廷接受了蛮族的降书,他才安稳了下来。为这事,他被谢昆好一番调笑。   可是,谢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战争真的结束了,这两个人几乎不谋而合,谁都不肯跟着大部队,连夜偷跑了。谢爵爷也不生气,更也不派人找他们,自己带着家眷带着大部队绕远路往京城走。   每当木蓝蓝担忧,他就告诉木蓝蓝,他们肯定在他们前面,努力追追说不定就赶上了,所以,大部队虽不是星夜兼程,但也绝不耽搁就是了。   而实际上,他那名名叫白清的机灵亲兵,早就告诉他,谢昆和于华两个小子为了抄近路,走的是山路。只是他并不告诉木蓝蓝,一来这两个小子绝对有自保的能力,二来,他们遵旨回京,不能为了两个可能被堵在山洞里的‘尊贵少爷’抗旨不遵。   谢爵爷甚至还心情很好的想,也该让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吃点苦头了!   ☆、第123章 :   不得不说,谢爵爷料事如神,谢昆和于华两人果真被堵在了山洞里,也幸亏他们如谢爵爷断定的那样,有自保能力——在雪小的时候,上山打猎解决一下温饱问题,才没被饿死在山上,至于他们的马都是战马,谁都不忍心杀马,早就放了缰绳,老马识途,任它们返回军营了。   只是大雪封山,谢昆和于华想出山也找不到路,在过了整整一个月有肉无菜喝雪水的日子后,两人接着悲催的在山洞里过了个打了胜仗后的第一个团圆年,两人除了沧桑之外,严重的营养不良,想必再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明白,什么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了。   “哎,这雪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行走呀?也不知道谢将军到哪了。”于华像一个野蛮粗俗的人,团了一个雪球狠狠地塞到嘴里,就着山洞外呼呼的风声,唉声叹气。   于华已经十七岁,身高一米八四,虽不像谢爵爷膀大腰圆,但也绝对不像谢昆那般纤细。他脸上的伤疤已经很淡了,只是身上的伤疤却多了起来,不然也不可能凭着军功升百户。这三年,才真真是刀尖上添血,九死一生。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又不能掐不能算。”谢昆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曾经腹部受伤,伤到了脾胃,所以并不敢像于华这样啃雪球,他正拿了个破瓷罐烧水。   谢昆已经十九岁,比于华还要高半个头,因他瘦长,越发的显个了。这会,他的皮肤再不会被于珊羡慕嫉妒恨了,胡子拉擦的像大叔不说,脸上的风霜之色也甚重。他忧郁地看天的模样,多次刺激地于华浑身鸡皮疙瘩。   好吧,还是有好消息的,谢昆想到的是——于珊终于不必嫌弃他长的比她好看了;于华想到的却是——于安终于不必埋怨他没有男子汉气概了。虽说这都是一时的心理安慰,但也的确是事实。   “话说回啦,你怎么还随身带着火石?”于华将洞口的柴火拢了拢挡住风,然后后退几步,坐在火堆边烤火,几乎崇拜地看着谢昆。   当天,他们千辛万苦地摸到山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约是有猎人曾经藏身此处,所以洞里有些干枯的柴火,他们两个人几乎冻僵了,正当他骂骂咧咧地摸索火石的时候,谢昆先一步将火把点着了。毫不夸张地说,那会的光亮,在于华心里几乎绝望的心里,完全可以与太阳媲美。   “上次绑你回去的时候,为了赶时间,经常露宿……”谢昆用柴火棒,将烧开的瓷罐抬起,放在洞外的雪上,稍微冷了冷才喝了一口。   于华见谢昆这般讲究,并不曾出言讥讽,反倒神色复杂。   谢昆经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得好好活着。当初蛮族的将士砍开了他的盔甲,一刀伤了他的腹部,那血流的让人恐慌不已。尽管军医全力抢救,他也发了整整四天的高烧,每天就拿小米汤吊着命,能说话的时候,口里就嘟囔着一句话,我得好好活着。   “后天一早咱们就出山。”谢昆暖了暖身子,可不管于华为什么又看着他发呆,出口建议到。   “啊?为什么?雪虽然停了,但是怕是不能行路。”   他们出去打猎的时候,一不小心就陷到雪坑里,废好些功夫才能爬出来。这样的条件怎么下山。再说,万一雪继续下呢?   谢昆沉吟片刻才说:“当初绑你回京我选的就是这条近道,当时你怒气冲冲的,想必不曾留意这些。这条路上,岩石居多,倒是不必担心深陷雪坑。况且,咱们两个着实不好在大部队之后回京……”   “那还等什么,趁着雪停了,这就走吧。”于华不等谢昆话说完,就眼睛放亮,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开始收拾小小的包袱。   谢昆看着急急忙忙、好像马上就要出发的于华,苦笑一声,说道:“咱们得出去再打一次猎物,冰了路上吃。难不成你想空着手出雪山?”   于华的动作停下,有些不好意地的挠了挠头,原本就糟乱的头发更乱七八糟了。他二话不说,拿起挂在山洞里简易的打猎工具,瓮声瓮气地说:“你先歇着,我去打猎。”   “一起吧,别把我当瓷娃娃。还有,咱们可事先说好了,回京后,关于我的事,你绝对不能向珊儿提起。”谢昆站起身,再次跟于华强调道。   “放心吧,那是我妹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有分寸。”于华本来还因为自己的鲁莽冲动有些尴尬,一听谢昆又来嘱托他这件事,顿觉烦不胜烦。   别说谢昆九死一生的事他不会说,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他都不会透漏一句半句。告诉于珊有什么用?是能让时间回到他们受伤前还是能让谢昆的胃病好转、他身上的伤疤消失?除了白白让她跟着担心,还能有什么作用。这点分寸,谁都有。   谢昆张张口,想说,‘是你妹妹不假,可我比你更爱她,你现在满心满眼的就剩佳仪了!’。不过,看于华这愤愤不平的样子,到底没有再刺激他,万一刺激的过了,他又不承认对佳仪的心意了,那就是他的罪过了,再说这可不是在京城,于华在西北,就跟一头暴龙无异,实在不好招惹。   接下来的半天,虽然风不小,但是天都是阴沉沉的,打猎异常顺利。第二天一大早,风停了,天却越发阴沉了。   “不拖了,今日咱们就出发。”谢昆看了看天气,叫醒于华,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说道。   于华揉了揉眼睛,见外面乌蒙蒙,问道:“这是要下雪了?”   “甭管是不是下雪,没有风,雪飘不起来。这雪,没有两三天的时间落不下来,有这时间,咱们早出山了。况且这阴沉沉的天,最适合赶路了。若是艳阳天,咱们还得继续被困在这里,不然极易伤了眼睛。”谢昆的心情非常不错,这就跟,你想睡觉,老天爷给你递了个枕头一样,概率非常的小,真可以说是天公最美。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尽快出发。”于华一个筋斗起身,急匆匆地将衣物一划拉,都不用叠一叠,就放在了包袱里面,倒比谢昆还快了几分。   谢昆对于华的不拘小节已经熟视无睹,都懒得再吐槽了,总归两个人都以一副乞丐帮帮主的样子,也没那么多讲究了。他将昨晚烤熟的野猪肉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衣服抱起来,挎在肩上就出了山洞。   虽说阴沉的天气适合赶路,但是温度也低,两人出了山洞就齐齐打了一个冷战。而这会,谢昆那狠心的爹绕着远道都已经出了西北了。   “昆哥儿和华哥儿有这么快的脚程?怎么一路都打探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谢昆的娘木蓝蓝与谢天亮坐在借宿的客栈里,一人一个盆子在泡脚,木蓝蓝老生常谈,就开始担忧起两个孩子。   “夫人放心吧,那两个兔崽子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的。”谢天亮双手背在脑袋后面,搭在了椅子沿上,不敢将实情告诉木蓝蓝。   谢天亮也没想到,今天的雪持续的时间如此之长,便是他们走的远道,都有几次被堵了。下雪是好事,瑞雪兆丰年,也让蛮族不敢跨山。只是真的苦了两个兔崽子了,只能在山上蹲着。其实他也有些后悔了,他倒不是怕两人有意外,就是担心他们赶不上大队伍,若是不能一起进宫面圣,解释起来怕是麻烦。再说,他也从谢老爵爷那里知道,于华将来可是要娶他外甥女的人。   “哎,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子。一个伤了脾胃,一个伤了筋骨,若是碰见什么危险,怎么跟父亲和于府交代……都是你,不但让他们上阵打仗,伤了身子,还不派人守着他们两个,竟让他们两个跑没了影!”木蓝蓝的眉头紧紧皱着,她本就生的极美,守边关的时候虽然甚少出府邸,但是为了合群,身上也多了几分豪爽。现在也没有外人,谢天亮倒是没有想到,这离了边关,木蓝蓝这娇嗔的功夫见长了。虽然正被埋怨着,可一时间只觉的心里熨帖。   “能有什么事,都是大人了。”谢天亮说着,唯恐木蓝蓝继续追问,不等她再说话,从木盆里踏出,赤脚就将措手不及的木蓝蓝抱上床,说:“时候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一夜无话。   谢昆可不知道他正被他善良的娘惦挂,被狠心的爹嫌弃,然后他狠心地爹怕他善良的娘继续追问,就把他善良的娘吃干抹净了。   他这会正与于华拍手庆贺呢,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轮流打头阵探路,两天一夜没休息,愣是熬成了熊猫眼,终于赶在下雪之前出了山。因下山时高度紧张,两人的白眼球都是血丝,找了个简陋的客栈,饭也没吃,倒头就睡。   但凡谢昆和于华两个还有半分富贵人家的模样,就不会这么放心的睡觉,西北比起京城乱的不是一星半点,熟睡期间被牵了羊、绑了票、砍了脑袋的比比皆是。可是看看谢昆和于华这会的样子,拿上一根棍子就能混丐帮了,要不是看在谢昆掏啊掏的,掏出十几个铜板的份上,掌柜的都不想收容他们。一看就是刀尖上过活的人,这种天从山上下来,是被逼到绝路,没饭吃了。   谢昆和于华也是深谙此道,所以,两人是一点也不担心熟睡的时候会有意外。两人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天两夜,总算是缓过神来了。唯恐误了回京时间也不敢久待,粗茶淡饭饱餐一顿,买上几个馒头做干粮,找了个马行,挑了两批不算出彩的马,当天就又出发了。   “这日子,跟我绑你回京那会半斤八两了。”冬风呼呼的吹着,谢昆想起上次回京的趣事,忍不住苦中作乐调侃于华。   于华狠狠地抽了一下座驾,与谢昆并辔而行,没好气的说:“你那会就差将我绑在马后面拖着走了,你为了讨好我妹妹,真是拿我当垫脚石使了!”   “这你可冤枉我了,你自己说,我劝了你多少回了,是你不肯自己回。我只能照珊儿的吩咐,将你绑回去了,咱总不能失信于人。”谢昆见时隔这么长时间,于华还是怨气难消,很是不负责任的将缘由全推到了于家兄妹身上。   于华沉吟片刻,问道:“有个事情我一直想问你,若是妹妹没有让你将我弄回京城去,或者我自己主动回京城了,那我祖父的寿宴,你会不会赶回去?”于华的声音并不高,几乎是话音刚落,就被一阵冷风风吹散了。   于老爵爷的寿宴,就是为了给于府的几个女孩子选婿,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于珊。若是当初谢昆不回去,一直呆在边关,从头到尾参与这场战争从爆发到结束,那于珊绝对与他无缘无分的。   也不知谢昆是没有听到,还是假装没有听到,只听他‘驾’的一声,又领先了于华一个马身,于华恶作剧的笑了笑,也就不再追问。他也只是向谢昆提个醒,这话就算不是他问,将来于珊也会问的。   他以为他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却不想,两人行至驿站,甫一跳下马,谢昆就重力锤着于华肩膀,语气真挚的说道:“谢谢!”   于华先是一愣,然后才咧开嘴笑了。如此说来,他可是谢昆和于华的媒人呀。   谢昆从于华问了这话就心情抑郁,那种险些错失于珊的懊恼将他的心填的满满的。这问题不难回答,若是当初于华自觉点自己回到京城,他就已经完成了于珊的嘱托,那他是绝对不会回京城的。他那时已经成人,回到京城就会被谢老太太逼婚,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回去。况且,那个时候,他还依然将于珊当成妹妹来看,完全想不到他对她的感情会变质。   所以,如果不是于华,他真的会错失于珊。   谢昆这么一想,就希望于珊此刻站在他面前,一刻也不想多等,在驿站出具身份证明换了军马,马不停蹄地又往京城赶。于华也不反对,只是看着越来越急迫的谢昆,眼里的戏谑越来越深,他唯一的亲妹妹,一定要幸福,也一定会幸福。   谢爵爷带着家眷与谢昆、于华兵分两路,都是急忙往京城赶,倒像是别着劲赛跑一样。他们的目的地——京城,这会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太子与太子妃的婚期也定了下来,礼部摇了正月二十六的日子,这日子选的非常好,正月里不上朝,送花灯的人也不着急回去,周边的州府闲来无事都往京城聚,都想瞻仰一下下代储君的风采,所以正月的京城,甚是热闹。   相比较起来,于府对此的反应倒是平平,相当低调。与往常过年一样,只是张灯结彩挂上了红灯笼,甚少接三爵府之外的帖子,便是齐府,也是依着正月初二外嫁女回娘家才进了于府的门。   倒不是于府假清高,门槛高。于楠年前回府后,这拜帖就没有停过,谁都想通过于府与皇室攀上关系,木爵府倒是比以往冷清了,可于爵府正经的掌家人只有于老太太一人,杨思瑶到了冬天就生病,虽说于珊能顶半边天,可接待太太夫人的,于珊也就只能跟于楠一个层面,出面招待并不合适,于珊也就能招待招待于蕴。   于蕴在于静嫁了一年后,也就是两年前,便着急忙慌地嫁给了齐彦。并不曾轰轰烈烈大张旗鼓,披红挂绿,毕竟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谁家急着娶妻嫁女都是低调行事。只是像于蕴这么小,十三岁就不肯再等三五年的姑娘,倒是绝无仅有的。   她打了个好谱子,于府不待见她,她就要早早地去婆家闯天地。于是她做着官夫人的美梦,欢天喜地的嫁了,连嫁妆被杨思瑶克扣了三分之一都很大方地毫不在乎。   只是,甫一进门她就后悔了。   真要说起来,齐府与谢府并不对付。齐府是齐贵妃的势力,而于府是被划分在慧妃的势力之下的。两个贵妃在宫里是什么架势,两个府邸在京城就是什么架势。可当初,于蕴头发长见识短,看到齐府是尚书府,又有贵妃做后台,齐彦又是一表人才,对她垂涎欲滴,她自觉前程大好,屁颠屁颠地设计了齐彦娶她。   齐彦卖相的确相当不错,只是整天一副吊儿郎当,似笑非笑的风流样,只是风流样子不是装就能装出来的。齐彦还不曾成亲就在外面沾花惹草,于老爵爷寿辰的时候,他除了通房六名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无名无分的侍妾——车想容。   要说这车想容怎么入了齐彦的口,那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想当初,齐彦被于府请出府之后,便想重新拜车师傅为师。车师傅在车府办了个小小的教武馆,为不富裕人家的小孩子打打基础强身健体。他本不想收齐彦,当初教导齐彦也不过是看在谢府的面子上,齐彦偷奸耍滑,并不为车师傅所喜。可齐彦几乎每天到车府报道,但凡有什么节日,也提着重礼孝顺车师傅。人心不是铁打的,车师傅为他感化,勉强收下了他,也是当成普通的学员教导。   怎知,此举才是真的引狼入室。   不到一年的时间,齐彦十一岁,车想容十二岁的时候,在卫嬷嬷刻意的行方便之下,两人成了好事。这事一直瞒着车师傅,直到两年后车想容被搞大的肚子,车师傅才知道。   原本再忍个两年,等齐彦十五成人了,完全可以娶了这车想容,娶师傅的女儿,并不算过分,当初他也是这么跟车府承诺的。   可这车想容乃是蛮族之后,五官深邃,承齐彦*后,原本就美艳的长相越发的妖媚,过于异类的容貌,让齐尚书很是忌惮。虽说那时候与蛮族还不曾开战,可齐尚书觉得娶异族女不妥,若是两国开战,以他的身份地位,被揭举开来,只能死路一条。到头来齐尚书只跟他曾经许诺给齐彦的一样,许他纳车想容为妾。   只是,正妻未娶,这姨娘还暂时抬不得,须得再等上四年。车想容懦弱无主见,被卫嬷嬷一撺掇,欣然同意。一直在为车想容争取正室之位的车师傅险被气的吐了血,狠心将养了十多年不知廉耻的女儿逐出家门,卫嬷嬷是他外面请的人,车师傅也不敢擅自打死,便结清了束资,与车想容一起撵出府去。   不久后,拿掉孩子的车想容听从卫嬷嬷的安排,挎着小包袱到了齐府。可齐府并没有按照当初承诺的抬为姨娘。齐夫人义正言辞的说,抬姨娘得先有当家主母,于是这车想容就无名无分地在齐府住了下来,虽是自由身,可却连个通房都不如。   齐彦未成人就喜欢与车想容干那事,齐夫人担忧车想容恃宠而骄,扰乱后院,便做主点了几个姿色上等的给齐彦做了通房。所以,于老爵爷寿辰那天,齐彦的风流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练出来的。   于蕴嫁给齐彦后才知道车想容的存在。两人的身材都是极好的,不同的是,车想容个头高一些,于蕴小鸟依人一些。齐彦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日子过得舒坦。   于蕴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她自己正妻的身份,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跟一个无名无分的异族女争宠。齐彦倒是不偏不倚,今天睡车想容,明天就睡于蕴,可两年了,于蕴一直没有喜脉,而车想容在于蕴入府一年后,诞下一子——齐涵。   齐夫人终于抱上了孙子,满心欢喜地兑现了对车想容曾经的承诺。   之后齐彦过分了,都有些宠妾灭妻。偏偏于蕴就是个纸老虎,虽然恼恨车姨娘得宠,却从来没想过拿正妻的身份压她,因为当初在于府,徐姨娘也是比大杨氏得宠,而大杨氏向来是置之不理的。   于蕴死犟死犟的,过得不好也不到于府诉苦,唯恐被于珊看了笑话。想当初她以被旁人所不耻的手段嫁入齐府,知道不为老太太所喜,她自己又是小性的,这两年几乎断了与于府的联系。   是以于爵府并不能主动为于蕴出头,于蕴就这般深一脚浅一脚的自己闯,性子越发古怪。   在四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齐尚书反倒庆幸与于府的姻亲关系,只盼将来太子找齐府算账的时候,能顾及太子妃的娘家。可是在齐府于蕴并的得宠,婚后两年都不曾回于府去。齐府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与于府和解,只是吩咐于蕴大年初二回府去,然后这礼带的重重的。   如此,于蕴才算是被逼着与于府恢复了联系。大年初二那天,她唯恐于府的人看出她过的不好,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回了于府,老太太一见就皱了眉头,发话让她去见杨思瑶去了。   于昭轩的三个闺女,没有一个随他的,皆肖生母。   于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论五官还是气质,都比大杨氏出彩一些,但也看不到于昭轩的影子;于丽长开后,单看五官长相就是花姨娘的翻版,细长的眼,尖尖地狐狸脸,只是她自小被花姨娘拘着,便没有花姨娘的风情;于蕴才是真真的徐姨娘的翻版,一米五出头的身高,童颜熟女,走一步路都要勾了人去的魅惑……可徐姨娘是妾,于蕴可是正妻,也不怪齐夫人不喜于蕴,觉得于蕴拿不出门。   于蕴拿不出门,车姨娘就更拿不出门去了,尤其这三年一直在与蛮族打仗,车姨娘在府外并没有任何名声。而于蕴死鸭子嘴硬,仗着府外听不到车姨娘的一星半语,向小杨氏、于珊等人,大肆炫耀自己的幸福。   熟不知这世上有一个词语叫乐极生悲。   ☆、第124章 :   时间飞逝,转眼就是元宵灯节。这天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各式各样的花灯就已经摆满了华灯街,密密麻麻的好不壮观。   “祖母,我听说,今年的花灯尤其漂亮,各色小动物齐全,还有猛兽……那只大老虎,白天看都纹理很清晰,刘聪说,到了晚上,老虎肚腹的灯被点亮,简直栩栩如生呢。”于安托着下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怀期待地老太太。   吃罢晚饭,老太太有些犯懒,于珊、于楠、于安三个便留在静安堂陪着老太太和老爵爷说说闲话,这样子的日子,着实不多了。于安听到他们谈论起每年的花灯样式,立即双眼放光地插话,脸上带出了梦幻的色彩,蛊惑老太太。   于珊一看就知道于安又在打鬼主意,毫不客气的拍着他的小脑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于安脸色微微一僵,很快笑开了,说:“当然刘聪告诉我的。”   刘聪是于安的小厮,才十二岁,人很机灵,却与于安一样,很是贪玩。于安平日里甚少出府,外间的的消息一般都是刘聪打探回来告诉他,有什么稀罕玩意,刘聪就当个跑腿的,买回来给他。   于珊看了看于安,问:“刘聪告诉你,老虎的花纹很清晰?”   于安正想说‘是啊’,瞥见于楠正给他使眼色,而于珊的脸色有些似笑非笑,立即改口说:“我白天去看过了,所以知道老虎的花纹很清晰。”   于珊一顿,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改口改的倒是溜。   于安这小子,在大是大非上从来不说谎,但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却一直秉持着能瞒则瞒的原则。他自己平时甚少出门,也不知怎么想的,就以为于珊不喜欢他出门。所以,每次出门都弄的偷偷摸摸的。于珊看他纠结,也从来不主动点破。   “好,那咱们就去看看。今年定是与以往不同的,前两年各州各府还避讳着战乱,花灯不能太花哨,舞龙弄狮也不好太喜庆。眼下将士胜师回朝,冷清不了。珊丫头你去安排一下……”老太太看于安‘乖巧’,很大方地松了口。   于安顿时呼喝开了,整个人挂在老太太的身上,‘啾’地亲了一口老太太,奉承道:“奶奶最好了!”   其余人见此,都抿嘴轻笑,而老太太和于楠只是宠溺地看着于安,老爵爷和于珊却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于安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便是四岁的于诚、两岁的于琪都没有他这般会撒娇。   老太太将此事交给了于珊,于珊也不推拒含糊,反正狐假虎威、借用老太太名义的事她也做惯了。她打着老太太的名头,派人到各个主子房里,问是否有要同去的。结果不出于珊所料,小杨氏病了,赵氏潜了,唯有李氏带着于玲亲自到静安堂给老太太告罪了。   “母亲,琪儿烧还没不曾退,儿媳……”李氏的脸上带了些心疼与不安,于琪是她的小儿子,今年才两岁,长得虎头虎脑,老太太也喜欢。只是年后李氏回了趟娘家,路上于琪一时不注意受了凉,病了。   “那你快回去,小孩子本就离不得母亲,更何况他病还没好,我这里多带些丫鬟婆子也就是了。”老太太已经收拾妥当,不等李氏把话说完,就将李氏往外赶。   这几年看下来,倒是李氏这个庶媳最有孝心,办事也稳妥。小杨氏不必说,即便是每天一趟到静安堂报道,碰到出力的事躲得比谁都快,像陪着老太太赏灯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能避则避;至于赵氏,她被于倩打击地不轻,孩子已经不可能再有了,自从于静嫁人后,她越发没有盼头,整个人死气沉沉的,除了逢八到静安堂请安,基本上就不出二房的门。   李氏听老太太说完,顿时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母亲体恤。”   老太太看了看跟在李氏身边的于玲憨憨地小脸,说:“玲姐儿也大了,老待在家里跟在你身边也不是那么回事,没得养的小家子气了。今天便跟着我出去吧,也算替你尽孝了。”   李氏眼睛微亮,看了看突然兴奋起来的于玲,说道:“母亲抬举,是玲姐儿的福分。”说着又整了整于玲的衣服,一字一句地嘱咐道:“出去万不可调皮贪玩,凡事听你祖母的,一定要跟在你祖母身边,替为娘照顾好你祖母……”   “呵呵,三婶放心吧,六妹妹一向乖巧懂事。”于珊安排好马车车夫,笑着从门外进来,见李氏拉着于玲不住声地嘱托这嘱托那的,于玲的小脸都有些不耐烦了,出口替于玲说话。   于玲眨了眨眼睛,很小声的嘟囔:“就是就是,四姐姐说的对。”   李氏耳朵尖,听到于玲大言不惭的话,轻戳她的脑门说:“你呀,但凡有你四姐姐一半的聪敏机灵,也不至于让我这么不放心。”   于玲脸上立时现出崇拜,点着头说道:“那是那是,娘亲说的对。”   众人忍不住轻笑出声,于玲的脸上就显出几分疑惑来。   李氏看着猛点着脑袋,听不明白好赖话的于玲,哭笑不得。   她与于昭澈成亲二十多年了,夫妻和睦,共育有两子一女——于通、于玲和于琪。眼下看来,三个孩子都随了于三爷,个个朴实憨厚。这种品性,放在男孩子身上自然是好事,谁都夸赞一句稳重,可若是放在女孩子身上,那就是木讷不机灵了。所以,李氏对于玲的教养虽用心,却总是不出成效,于玲的性格不讨喜,与于通玩泥巴长大,这都已经十一岁了,还是憨憨的不开窍。   可就是这样的于玲,让于珊很是羡慕,李氏对着这样的于玲绝不是真头疼。于玲养成这样子,还不是因为她与于三爷对于玲保护有加。别的不说,但凡于玲多一个庶姐庶妹比照着,她就养不出这么娇憨的性子。   “奶奶,外间都准备妥当了,星金庄的地字房已经定下了。”于珊看李氏又轻声嘱托于玲,不好开口再劝,只是接过夏竹递过来的大毡,给老太太系上。   “好,那咱们走吧,再晚了,舞龙舞狮的都要开始了。”老太太站起身,李氏急忙撇开于玲,上前扶着老太太。   “你也回去吧,若是琪哥儿还不见好,你就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吴大夫来。”老太太拍拍李氏的手,从于楠手里接过自己的名帖,放到李氏的手里。   李氏心里为老太太的宽容熨帖,却还是推辞道:“母亲,虽说医者父母心,可这大过节的,也着实不好打扰。再看看吧,若是琪哥儿肯好好吃药,过个三两天也就好了。”   “让你收着你便收着,我还能不相信你。”老太太不再说什么,留下帖子就在于楠和于珊的搀扶下出了静安堂。   “母亲,你来。”于玲落后老太太几步,见李氏神色恭敬地目送老太太并不跟上,急忙招手招呼李氏。   李氏虽然疑惑,可于玲这还是第一次不与她一同出门,看了看渐行渐远的老太太,唯恐于玲赶不上,忙快走几步,与于玲并肩而行。   “母亲,你回去跟弟弟说,我跟着祖母去赏花灯了,我保证他立即乖乖吃药,再不会求人倒掉了,那病最迟明天就好了。”于玲的话也不是不能被人听的,所以声音并不小,她一脸的笃定,李氏不知不觉竟然就信了。   李氏走后,于珊看着娇憨的于玲,出言逗弄:“六妹妹怎么知道,这么说琪哥就能听话?”   于玲也不隐瞒,侃侃谈道:“小时候,我生病了也是不肯吃药。然后哥哥就在我床边吃好东西,吃的很香。娘亲说,我病好了也能吃的……于是我的病好了……”   “你贪吃?琪哥儿贪玩?”于珊不等于玲说完就秒懂了,合着这憨厚孩子,是以她之心度琪哥之腹啊。这想法说简单,却蕴含着大道理,推己及人,谁又能说于玲是个傻的。   “四姐姐好聪明!”可于玲不觉得自己聪明,反倒崇拜起了于珊,她听于珊七八个字总结出她的意思,瞬间眼睛都瞪圆了,好像于珊会发光一样。   一直到了华灯街头,于玲还是紧紧地霸着于珊。若是以往,于安早就‘护怀’了,可这会各色花灯都已经点亮,与天上明亮的月光遥遥相对,别说于安,就是于珊也不曾见过这么美的夜景。这与现代夜晚的霓虹灯不一样,现代夜晚的魅力靠的是霓虹灯的色彩;可此刻夜景的魅力,靠的是灯光的千姿百态,一个个花灯的影子映在行人的身上,每个人的脸上,热情洋溢。与其说是景美,倒不如说是心里美。   “哇,好美!”于玲是最直接的,她有一瞬间的失声,然后就赞叹不止。   “多带上几个丫鬟小厮,你们去逛灯会去吧,我在这里地字房候着你们。”景好人好心情好,老太太看着身边几张兴奋的小脸,心满意足了,几人走到星金庄,还不曾进门,老太太就赶他们逛灯会去。   “这不好,我答应娘亲要跟着祖母的。”于玲先是‘花痴’于珊,接着‘花痴’美景,可老太太话音刚落,却是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出言反对。   老太太心情舒爽,轻笑出声,她拍了拍于玲的脑袋,说:“来来,丫头,有一句话我经常与珊丫头说,那就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知道什么意思吗?”   于玲疑惑的挠了挠头,低头不说话,却步履坚决地老太太挪一挪,她就紧跟着挪一挪。也难怪李氏经常看着于玲唉声叹气的,于玲娇憨,脑子不太会转弯。   “六姐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意思,就是你现在听奶奶的话就好了,不用听三婶话,因为三婶在府里,你在外面!”于安有些着急地扯了扯于玲,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于安野心朝外,知道老太太绝对不可能逛灯会,老太太能发话允他们几个小的,在仆人的陪同下逛灯会已经是很不错了。若是于玲拒绝了,老太太反悔了,他们就只能窝在地字房看舞龙弄狮了,虽然也有意思,但总没有自己猜个灯谜,挣个彩灯来的有趣味。   倒不是说于安不孝顺,置老太太于不顾。这华灯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星金庄了。人人心知肚明,这星金庄有皇家的份,只是不好宣之于口,众人也就当做不知道。当初谢洪与齐彦在这里打完架,被送回府后,两府的管家都要亲自上门赔礼平是非,可见星金庄的势力了。   “可是,我不是将军,娘亲的话也不是军令。”于玲的态度很认真,即便很向往外间的美景,也不肯离开老太太。   “罢了,不要难为玲姐儿了,你们三姐弟玩去吧。”老太太见于玲这么固执,总不能撺掇她不听李氏的话,便让于珊于楠领着于安出去玩,她跟于玲留在星金庄等龙灯。   于安与于玲同时得偿所愿,均轻轻舒了口气。   于珊也有心留下,可又不忍心扫了于安的兴致,正左右为难呢,就听老太太发话了:“珊丫头,你也去。有你在,我放心……”   怎知这本来让她放心的于珊,不过一刻钟就回来了,不仅带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子。   胡子拉碴的男人倒还好说,细细看,能看出谢昆的影子;可这小孩子,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身上的衣服也脏的不像样子,可这特色鲜明的五官,一看就蛮族的后裔!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谢昆边关有人了,想拿珊丫头做冤大头?看她不打断他的腿!老太太这么一想,心情立即就不好了,冷冷地看着尴尬的谢昆,和面色担忧地于珊,没有说话。   倒是于玲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她感兴趣的看看谢昆,再看看偷眼瞪他的小孩,然后恶作剧地冲着小孩子做了个鬼脸。那小孩子待在于珊的怀里,先是一呆,然后咧嘴笑开了,端的是唇红齿白,可爱无双。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脾气暴躁,尤其事关她的宝贝孙女,一点也含糊不得,她拍着桌子,先声制人喝问道。   那孩子吓得浑身抖了抖,眼里带了点泪,他看了看谢昆,甚是倔强地将嘴唇一抿,不肯哭出来,手上却越发紧地巴着于珊。于珊想不到老太太能自行脑补至此,也被老太太的一声怒喝吓了一跳。   谢昆也是一惊,老太太生这么大的气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虽说他就这么衣冠不整的拜见长辈,的确于理不合,可是这不是暂时条件不允许嘛,华灯街人堵成这样,他想此刻回谢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等等,老太太绝不是吹毛求疵的人,那为什么发火?他看了看于珊怀里的孩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是了,他们虽然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但是狼狈程度倒是相差无几,于是谢昆懂了。   “姑祖母,侄孙时间踩的不巧,今日回京,正赶上游龙灯会。偶见这孩子险被踩踏,一时情急便……”谢昆吐字清楚,很快就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个清楚。   原来,他与于华日夜兼程,只想着赶在大部队之前回京,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的,本来二十天的路程,硬让两个思家心切的人控制在了十天里。两人在城门分开,一个往东北回于府,一个往西北回谢府。   回于府的路还好些,于府平庸的久了,所在的地脚发展的不如另外三个爵府繁华,所以得以一路畅通无阻回了于府;谢昆就惨了,本想着夜里宵禁无人,便选大道来行,于是就被堵在了华灯街。   这街上人潮拥挤,又赶上了游龙戏狮,别说骑马了,就是牵着马也寸步难行。他试探了不足百米,就放弃了。他牵着马往来路回,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婆子将一个小孩放在路中间,然后那婆子掩了掩头巾,急速走开了。小孩子不过一岁出头,被那婆子放在路上立时来回打着滚大哭起来。   正赶巧,一队游龙等自街头开始耍弄,转眼就要到了小孩子的所在,一时间锣鼓喧天,更是掩盖了孩子的哭声,孩子在他后面,他本就离着孩子稍远,偏偏拥挤的人群随着游龙的进程,还催着他往前走,只能跳脚干着急,便是想救也来不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游龙的尾部快速窜出一个女子,几乎是瞬间捞起小孩子又了回去。她身手甚是矫捷,身上的毡衣几乎飘起来,谢昆觉得,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女子就从眼前消失了。   “珊儿?珊儿!”谢昆的眼力不错,虽说离得并不近,可他还是确定他看到的身影就是于珊,声音也从一开始的疑惑转变成最后的笃定。   谢昆?于珊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皱了眉,突然觉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她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却只看到拥挤的人群随着一条龙灯往前处拥去。她自嘲的笑了笑,这谢昆,不仅能进她的梦,竟然连幻觉都能出现她了。   “四姐姐,你没事吧?”人群离去,在街头只剩下刚从星金庄出来的于家众人,一下子宽敞了许多。   “我没事,倒是这个孩子……”于珊看着哭的抽抽搭搭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咦?这孩子的长相不似咱们大盛王朝的人。”于楠不愧是马上就要入嫁皇室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孩子异于常人的容貌。   于珊听罢,也打眼去看,这孩子正揉搓着眼睛,脸上灰一道白一道的,好不滑稽。只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这孩子的五官,倒比韩师娘还要深一些。韩师娘是少数民族的人,相貌偏近蛮族,如此看在,这孩子果然不像大盛王朝的人。   “珊儿……”众人正不知所措呢,就听见一个柔柔的声音在外围响起。于珊这会连头都不抬了,只当自己耳朵出现了误听,许是她心里认定这孩子是蛮族,所以才想起谢昆来了。   “珊儿。”这声音比之先前的声音多了几分阳刚,连力度都大了一些。   于珊听得心里一震,顺着众人的目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瘦高个男子,满身风霜的立在那里,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连所牵的马匹都有些无精打采。可这男子的眼睛却亮的很,明亮的月光自他的眼睛折射出来,炯炯有神似乎能勾人。于珊抱着孩子与谢昆对视,借着谢昆身后的灯光,两人的影子印在一起,中间还有一个小脑袋,倒似是一家三口,温暖的紧。   “谢昆?”于珊仿佛不敢置信,她还以为他赶不上于楠的婚礼了。   谢昆听到于珊的声音,咧嘴笑开了,白白的牙齿,大大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回来了!”   于珊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没想到三年后的谢昆就这般邋遢的出现在她面前,远远没有她曾经想象的高头大马,锦衣夜行。   “四姐姐,这是谁?”谢昆在于安心里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蓝颜祸水,三年前,四岁的于安一直没有将谢昆和蓝颜祸水划上等号,所以,听见于珊称呼一个邋里邋遢的少年谢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他的姐夫。   “谢将军有礼。”于楠可不管这两人相顾无言,恭恭敬敬地向谢昆行礼。于楠在宫廷之中自然比于珊知道更多的军中事宜。   曾经温昌明担忧的于华和谢昆会到战场上抢军功的事,果然理所当然的发生了。于华靠着累积的人头军功,升了百户,是唯一一个少年百户;而谢昆,九死一生,搏了一个中郎将的名头。   其实就算谢昆没有军衔,待谢爵爷被召回京,谢昆也会直接被点为少年将军,谢家军传承上百年,军力自有辅佐大才,完全不必担心少年将军压不住气场。所以,谢昆的中郎将也只是虚实掺杂,做不得准,但这却是他曾经出生入死,拼杀疆场的证明。   “准四皇妃客气了,三年不见,准四皇妃风采更胜从前了。”谢昆看到于楠几近完美的仪态,就收了笑容,反倒有些假笑地恭维。   “咦?你是蓝颜祸水!”却是于安纠结了半天,听到于楠对谢昆的称呼才弄明白。说完,也不等谢昆承认,更不管谢昆身上的脏乱,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眼里亮晶晶地问道:“哥哥呢?”   “华哥儿先回府了。”   谢昆的话音刚落,于安就窜了出去,然后才有声音传来:“我去找哥哥来一起赏花灯……”   “于安!”   “五少爷……”   “安哥儿……”   “刘聪,快,快跟上他!”于珊眼见于安瞬间跑了个没影,急忙吩咐刘聪跟上,这小子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竟是喝不住了。   “谢将军,借我马匹一用。”于楠说着,夺过谢昆手里的缰绳,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她将衣摆在腰间一系,利落的跨身上马,向着于安离去的方向奔去。   于此同时,星金装的天字房里,传出一个轻轻灵灵的声音:“咦,四哥,那是珊妹妹和四嫂她们……”   “漂亮!”却是四皇子忍不住赞叹出声。   ☆、第125章 :   在于楠的印象里,于安还是那个小小的需要被时刻保护着的孩子,所以在于安跑没影之后,她才会这般恐慌,全然忘记了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与地位。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会被慕容腾看了去,她也不知道,她好不容易在慕容腾心里建立的温婉贤淑的印象瞬间倒塌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慕容腾还年轻,他现在喜欢的是鲜活的,个性鲜明的女子,而不是被磨的圆润到没有棱角的大家闺秀。这也是慕容腾看着几近完美的于楠却放不下越来越生龙活现的于珊的原因.   于楠正如于珊所感觉的那样,完美了却失了灵性。不过,被慕容腾发现于楠如此张扬个性的一面,并不一定是幸事,当然也不肯定是祸事,什么样的形象都可以再重新建立,不必急于一时半刻。   慕容腾的眼睛随着那一抹身影越行越远,心砰砰直跳,这种感觉,只有在他经过一系列的分析,得出‘于珊是最有利于他夺取储位的棋子’的时候才出现过。不过,他甚是清晰地知道这两种感觉的不同。曾经他对于珊的是势在必得,是被野心驱使的;而此刻他对于楠的却是心动,是被欣赏牵动的。   “四哥,四哥你想什么呢?”身穿一身男装的佳仪,将手放在慕容腾的眼前来回晃动,直到将他晃烦了,才笑嘻嘻地收了手。   “咦,那个邋里邋遢的男子是谁?”天、地、人三字房在三楼,加上谢昆的脸都被胡子藏住了,所以佳仪一时间并不能认出谢昆来。   “是谢昆,他回来了!”慕容的震惊并不比佳仪的疑惑少。   慕容腾的目力比佳仪好太多,但也是等佳仪问起来,他才注意到,于楠所夺马匹的主人竟是谢昆,这个发现,让他懊恼!说白了,他对谢昆的感觉是复杂的,不管谢昆有没有捣鬼,他心心念念地女子被指给了谢昆是事实,而谢昆这个将来仅仅在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臣,脱不出与慕容氏代代姻亲的怪圈,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的妻子不再是木家女,而成了于家女。   他一直很想知道,也特别想弄明白:如果说谢府注定与皇室纠缠不清,那到底是谢府嫡长孙媳于珊带给了于楠凤命,还是凤命的于楠将于珊带到了谢府。   “啊?那华哥哥也回来了……四哥,我先走了……”佳仪听慕容腾说那是谢昆,可不管他在烦恼什么,她只知道,于安那般急匆匆地跑掉,定是因为于华先行回府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面跑,她要去看看于华这些年好不好。   怎知还不曾跑出门,就被回过神的慕容腾抓了回来,慕容腾语重心长地说:“你安分些在这里等着。于老夫人还在这里,过不了半个时辰,于华和于安,当然还有于楠就都回来了。”   慕容腾自从被立为太子,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向来是吩咐命令他人,像这般劝说她人,还是少见的。可佳仪并不觉得荣幸,也不肯吃他这一套,她从慕容腾手里挣脱开,眼珠子一转,说道:“我去祖母那里候着,哼!”   慕容腾说:“你怎么知道于老夫人在哪个房间?”   “鼻子底下是嘴!”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乱跑。”   “那就一起去!”佳仪斜瞄了一眼慕容腾,他都快把‘想去’二字写在脸上了,还自持者身份,等着她递梯子。哼,果然将要做帝王的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口是心非!   慕容腾可不知道他已经被佳仪看透了,他听到佳仪的提议,先是沉吟了片刻,等佳仪都要不耐烦了,才欣然同意。他心里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这可不是故意坏大盛王朝未婚的准夫妻不能相互见面的规矩,我这是为了监督佳仪,不让她闯祸!   另一边,于珊眼见于楠夺了谢昆的马瞬间也跑的不见踪影,也是良久无语,她看了看还不曾回神的谢昆,千般话万般语,都汇成了一个邀请:“谢表哥,请随我来。”   于是于珊就将邋里邋遢的谢昆和被救小可怜带到了老太太身边。   “我看着孩子眉目不像京城的娃娃,还当是你从边关带回来要强塞给珊丫头呢。”老太太轻舒了一口气,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有些戏谑地说。   “姑祖母便这般信不过侄孙?”谢昆的脸上装出几分受伤,只是这胡子拉碴的,并不能让人看清。   于珊听老太太与谢昆你问我答,疑惑地皱了眉,眼见老太太和谢昆都松了口气,这才明白老太太转眼的功夫将事情的真相猜测成什么样。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酒楼的小二通禀道:“老夫人,天字房的两位贵客造访,不知老夫人……”   老太太一想,天字房的贵客,不是皇室就是另外三个爵府。可再一想,另外三个爵府也是晓得分寸的,若是地字房和人字房不得空,便是选二楼的普通间也不会染指天字房间。那,此刻到访的必定是慕容氏无疑了,只不知道是哪个皇子王爷。   “快快有请。”老太太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出门相迎。   “祖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太太步子还不曾迈出,就被一个假小子楼了脖子。老太太一听这声音,一看这举动,就知道来人定是佳仪无意了。老太太哭笑不得,这丫头片子,脸皮厚的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祖母面前的‘姑’字便不见踪影,等她发现的时候,这丫头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姑祖母就是祖母,一样的!   直到佳仪撒完娇,松开老太太,老太太才发现后头跟着的慕容腾。   “老身给太子爷见礼,未能远迎还请见谅。”老太太立即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带头行礼。   于珊和谢昆也紧随着老太太,于珊微微屈膝,谢昆打了个千,两人异口同声道:“给太子爷见礼。”   “不必多礼……”慕容腾紧走几步,亲手扶起老太太。于珊和谢昆不必他扶,在老太太起身的同时也站直了身子。只是如此一来,原本的家常气氛很是突兀地变的有些肃穆。   慕容腾也知道这些,隐隐有些后悔,可又不能掉头就走,他只得苦笑一声,说:“不必拘礼,我与妹妹皆着便服,还请诸位当成自家亲戚走动。”   于珊听到这话在慕容腾身后撇撇嘴,谢昆看见了,有些失笑,他悄悄挪了挪身子,将于珊挡在身后,唯恐慕容腾发现于珊对他的不屑。皇室的人,尤其是将来的九五之尊,话说的再漂亮也是做不得准的,客套话谁都会说,至于心里真实想法是什么,只能说,人心隔肚皮。   “这是谁家的孩子?”就在众人各怀鬼胎的时候,佳仪的粗线条再次发挥作用,她轻轻戳了戳那小孩的小花脸,满是兴趣地问道。   于珊这才想起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她想将这孩子放在凳子上,可她松手了,这小鬼却不肯松手,他紧紧地把着于珊,整个人就吊在于珊的脖子上荡秋千一样,将于珊当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旁的人啧啧称奇,谢昆却恼了,他将来的媳妇,重逢到现在有小半个时辰了,他都没机会抱一抱,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鬼,不仅明目张胆的霸占本来属于他的怀抱,还尝到甜头不肯下来了!   谢昆可不是温柔的人,刀尖上添血的人物,他一瞪眼,从于珊的身上将小可怜拽下来,跟放置物品一样,就他放在了凳子上。这孩子瘪了瘪嘴,许是委屈的想哭,可被谢昆一瞪,又憋了回去,只是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偷偷拉住了于珊的衣角。   于珊不解地看了看谢昆,谢昆也不觉不好意思,奉送了个灿烂的笑容给于珊。   幸亏地字房里什么都齐全,毕竟能用三楼天地人三个房间的都是大富大贵人家,而大户人家讲究多,所以这房间比起酒楼更像客栈。等春香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将这小孩子收拾干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本来一两岁的孩子就可人疼,更何况是这娃娃还极漂亮。小孩大约个班个巴掌大的小脸,镶嵌着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水润水润的;鼻头哭的红红的;小嘴巴紧紧咬着嘴唇,好似要哭却又忍着。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是附近吗?在京城吗?你父亲姓什么?”佳仪大大咧咧地蹲在地上,一句接一句地问小可怜。   小可怜的回答是——抽了抽鼻子。   甭管佳仪问什么,他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睁着眼睛看你,慢慢的众人都怀疑这个孩子只是看上很机灵可爱罢了,实际是个又傻又哑的吧。从这孩子身上的穿着来看,绝不会是普通人家,难道是这孩子的存在让他父母抬不起头来,所以他的父母狠心丢了他?若果真是这样,这孩子还能找回家去吗?这孩子将来怎么办?这身不清,世不明的,也不好往爵府里带呀。   就在众人都犯愁地时候,这孩子却打破了旁人强安给他的可怜身份,他拉了拉于珊的袖子,讷讷地说:“我,我怕。”   “哇,你会说话呀!”佳仪当即就蹦了起来:“来来,叫声姐姐来听听。”   小可怜缩缩身子,又不说话了,只是越发紧地拽住了于珊。然后,他将佳仪一句一句的疑问当成了催眠曲,搂着于珊的胳膊就这么坐着睡着了。不能怪他‘不懂礼仪’,不过是一岁左右的孩子,路都走不顺当,本就是嗜睡的,更何况还是刚受到了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工作忒顺利,吃了一肚子的气,于是小说产量不高,欲哭无泪呀!   我尽量12点钱再敲三千字,亲们先将就看着,鞠躬!   ☆、第126章 :   另一边,于楠骑马带着思哥心切的于安一路疾驰回到于府,将马的缰绳扔给小厮,问过下人于华此刻的去处,两姐弟便直趋华园。   就算于华不在府里,也有人每天打扫华园,所以,华园的里里外外并不糟乱。只是男女有别,于楠只能在外面候着。闲来无事,她踱着步子,反思自己今天的举动是不是过于鲁莽了。虽说华灯街头的人并不多,可其中也不乏带品夫人,况且一路骑马疾行,必定碰到不少人,若是那么一个两个爱管闲事的,到宫里给太后上眼药,那就不妙了,太后手里的人脉可还没有全数交给她呢。   “给小爷滚出去!”   于楠正头疼,究竟是应该老老实实向太后承认错误呢,还是赌天黑路近,没人发现她。还不曾拿定主意,就听见华园里响起一阵怒骂声,不像是于安的声音,那就应该是于华的。   于楠心里咯噔一下,她听说好多从疆场回来的士兵,很长时间都不能接受睡觉的时候有人靠近,莫不是于华也是这样,而此刻他正在睡觉?这么一想,于珊就有些恐慌,万一于华没有及时认清于安,岂不是会误伤了于安?   她也顾不得避讳,急急地往院子里跑,刚进院子就撞上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丫鬟,那丫鬟浑身湿漉漉地,好像没有意料到外面还有人,她先是一愣,然后用衣袖将脸一遮,推开于楠就想跑。   于楠好歹在宫里待了三年,什么样的眼神没见过,几乎与那丫头一对视,她就发现了不对,在那丫鬟推开她的时候,她抓住了她的手腕,微一用力,那丫鬟就受不住呼疼,脚步也止住了。   于楠并没有因此放开那丫鬟,而是开始分析眼下的状况:这丫鬟手腕纤细,不是能提筒烧水的粗使丫头;她将那丫鬟的手举到近前,借着月光能看清是一双保养的很好的手,五指纤长,指甲还涂着凤仙花汁,能有这闲情逸致装扮,那最起码也是个二等丫头;再打量了一番她□□的身材,于楠肯定,这个丫鬟是狗胆包天,上位未遂了。   于楠想明白这些,一把拉开那丫头的衣袖,露出这丫头半张脸来。这丫头不算年轻,二十出头,容貌也不算漂亮,她正觉得这丫头不自量力,可仔细辨认后,竟发现是熟人,于楠神色一凝,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她扭送华园的小厨房里,想都没有想就将她敲晕了,然后她从偏房那取了把锁头,啪的一声就给落了锁。   从于楠抓丫鬟到锁丫鬟,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于安跑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于楠站在院子里,别无一人,他脸上的怒容丝毫不遮掩,仔细看还有些暴虐:“楠姐姐,有没有看到雨冰哪个方向去了?我要杀了她!”   “我看她跑出去了,怎么了?哎,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什么都不如奶奶重要,她老人家可还在华灯街等咱们呢,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于楠快速出手拉住于安,嬉笑嫣然。   “不行,我现在就要杀了她!”相对于于楠的平和,于安就有些暴虐了,他觉得于楠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可又不想跟于楠挑明,他一手拿着刀子,一手被于楠抓住,暴躁地做摇摆运动,眼睛红红地,满脸的阴狠,很是倔强地想要挣脱于楠,小身子扭得快赶上麻花了。   “安哥儿,算了吧。”却是于华满身慵懒地从屋子里出来,他衣襟都是半开的,好在夜色朦胧,于楠站的远,也看不清楚。于华在发现于楠后,也是迅速的将衣服拢了拢,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于楠听到于华的声音就是一愣,这声音怎么与她在门外听到的天壤之别?她怀疑地抬头看向于华,嗯,此刻的于华与她想象的将军形象也相去甚远——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的胡须完全遮掩了他的长相,尤其过分的是,他眼睛似睁非睁,都快眯了一条缝了,整个人有些慵懒的依在门框上,看着怎么都挣脱不开于楠的于安轻笑。   “噗嗤……弟弟,你看大少爷这形象,是不是与谢小将军有一拼。”于楠也不尴尬,抚摸了一下于安的脑袋,颇有兴致地问于安。   “……”   相比起于华和于楠的云淡风轻,于安一直气鼓鼓地不肯说话。他觉得丢面子的很,这雨冰是他的丫头,为什么出现在华园?还穿成那个模样,伺候哥哥洗澡,简直太丢他的人!哥哥洗澡时,从不用丫头随身伺候了,他那时一心崇拜哥哥,什么事都要跟他学,所以从三年前,他也不肯旁人服侍着洗澡了,所以这事他不可能记错的!   “大少爷,还请您稍稍洗漱一下,今日可是难得的元宵灯节,奶奶还在星金庄等着你去接。我与弟弟就先走了,我们两个弱的弱,小的小,比不得大少爷脚程,便先行一步了。”于楠大体能猜到于安想什么,所以先行带走于安,省的兄弟两个都尴尬。反正印象里于安性子挺急的,这种事估计不需半个时辰就会忘记,说不定到了华灯街,他就又会整个人巴在于华身上了。   “奥。”于华眼睛睁的大了一些,看了看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的于安,点头应下。   “对了,我暂时寄放了个物什在大少爷的厨房,等我回来再取。”于楠的话相当的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借于华的地一用。   于华看了看好像被挂了锁头的厨房,沉吟片刻才同意:“好的。”也罢,他不追究是一回事,府里的规矩是另外一回事,就算雨冰曾是他母亲的大丫鬟,现在又伺候于安,但再特殊的身份,都不能生出攀附之心。   可于安好像真的受打击了,到了星金装都还有些闷闷不乐,不管房间多了几个人,更不用提给太子公主见礼,他进了地字房,一头就扎进老太太的怀里,不言不语。   于楠这会有些笑不出来了。她忘了,于安过爪就忘的性子是三年前,小孩子都是善变的,过半个时辰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不是因为于安的性子,而是因为于安的年纪。这三年,她被锁在深宫,只能从于珊的嘴里得知于安的状况,可有于珊护着,于安在府里也不会遇到什么糟心事,这次,他怕是受打击了。   于珊眼见于楠兴冲冲而去,意兴阑珊而回,也很疑惑。她看了看同样焦急的佳仪,出口问道:“怎么,哥哥还没有回府?”   还不等于楠回答,地字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怎的,四妹妹是不是想哥哥想的紧?”   于华一身暗红色长袍,脸上的疲惫之色还不曾尽消,只是精神还算不错,眼里的喜悦都要窜出来。   “祖母,孙儿回来了。”于华进了门,先是冲于珊笑了笑,就站在老太太身前,一本正经地长揖不起。   老太太欣慰地笑着,只是笑着笑着眼里就笑出来了眼泪,她有心起身相扶,却被于安紧紧搂着腰身,她发现,自从于华开口,于安搂她搂的更紧了。她不知道这两兄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于安甚少如此缠人,此刻她也不忍心推开于安,只得说:“华哥快起来,近前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于华听话地走进几步,半蹲在老太太身边,仰着头任由老太太不再光滑的手抚摸他的脸颊,他从来不是个感性的人,可感受着老太太的掌纹,不自觉的就盈满了泪,这是去见老爵爷都没有的感觉。   “华哥哥……”   于华正感伤呢,就听见一个稍微颤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身子一僵,在老太太身前站起,慢慢回过头,就看见笑颜如花的佳仪,一步步走进,佳仪的身后慕容腾正端坐着,只是他的眼睛时时地瞟向于楠。   于华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恭敬地一弯腰,道:“太子爷金安,公主万福,臣失礼了。”   佳仪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倒是慕容腾上前扶起于华说:“快快免礼。”   老太太从于华看到佳仪,从谢昆看到于珊,又从慕容腾看到于楠,端的对对是金童玉女风华正茂,呃,邋里邋遢的谢昆除外。老太太欣慰的笑了,只是突然又觉得岁月果真催人老,转眼间这些孩子就已经谈婚论嫁了。唔,有些伤感,有些想自家老头子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年轻人精力好,便去逛逛灯会去,不必陪着我这老婆子。”老太太说完也不准几个小辈插嘴,拍了拍于安,问:“安哥儿可要跟着你姐姐一起?”   于安抬起头看着装扮一新的于华,眼睛微亮,却还是闷闷地说:“我要与奶奶一同回去。”   “我要跟着祖母,龙灯也看了,狮子也耍了,我,我困了。”于玲觉得此行已经圆满了,着实不想继续逛了。灯会上那么多人,看着就有些可怕呢。万一像那个小孩一样被挤散了,她可不确定会不会遇到于珊那么厉害的人相救。   对于于玲,老太太也不强求。她性子娇憨倔强,又不跟于珊她们一样都会点功夫,就与她一起回去也好。至于于安,这野心一向朝外的孩子有些反常,可在外人面前,也不好细问。她正犹豫不决呢,就觉得怀里一空,竟被于华夺了孩子。   佳仪看着于华利落的身手,眼睛都亮了,她满眼崇拜地看着于华,被于华客气对待的失落立时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于华将于安抗在双肩上,前仰后合地吓唬他道:“弟弟好大的气性,还敢不敢生气了?”   于安原本憋红的小脸,被于华这般一恐吓,愣是很快白了下来,可他也只是紧紧地巴着于华的肩膀,不肯开口求饶。   倒是连老太太发话了,她嘱咐于华道:“带上安哥儿,你两个妹妹能出来还是安哥儿求的情。你可要护好她们两个,若有闪失,我可不饶你……”   于华自然赶紧点头,连连保证道:“祖母放心,绝对不会出事的。”   “这个孩子我先带回去,你们沿路也打听一下,有哪个府上在找孩子。若是他父母嫌弃倒好罢了,就怕恶奴……”   也是赶巧了,老太太带着孩子刚刚离开星金庄,就有齐府的人沿着街尾查到了街头,说齐府大少爷的长子被拐了。   齐府的大少爷,不就是齐彦嘛!可让于珊疑惑的是,于蕴入嫁齐府两年无所出,这齐府的大少爷是怎么回事?!   ☆、第127章 :   “掌柜的,可曾见过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大约这么高,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衣服,五官与常人稍有差异,很安静……”   于珊她们送走老太太,在一楼稍微站了站,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向星金庄的掌柜的打探消息。看这男子的模样打扮,应该是个管事,态度也谦和,只是看上去并不着急,说话慢条斯理的,反倒像是被逼着完成某个任务一样。   掌柜将眼睛从算盘上□□,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人的打扮,才仔细想了想,然后像是想起些什么,看了看站在一楼的于珊一行人,低头继续打算盘,没有说话。   那管事进了门就奔着掌柜所在的位置走去,并没有注意一楼熙熙攘攘的人,他顺着掌柜的的视线看到于珊一行人,神色微变,恭恭敬敬地站在慕容腾旁边,压低声音说:“奴才齐府管事李福全,给太子爷、公主请安,给各位少爷、小姐见礼。”   “免了,出了什么事?”一行人里,慕容腾身份最高,当然是他来问话,便是于珊再着急也不能抢在他前面开口。   “禀太子爷,我们大少爷的公子,在灯会上与奶娘走散了,齐大人吩咐奴才沿路打探一下,尽量寻回小公子。”李福全低眉顺耳,只是这话倒让人听出别的味道。什么叫尽量巡回小公子?   “于珊,三姐姐什么时候有了孩子?”于楠站在慕容腾身后,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那管事听到。这种事,她做的已经很顺手了,脸上的表情绝对不会出卖她。   李福全却连头都没有抬,解释道:“我们小公子是车姨娘所出。”   “车姨娘可是车府的女儿?”京城姓车的府邸,也就只有车师傅在上层社会有些名头,李福全说道车姨娘,谢昆自然就想到了他与谢洪的启蒙武学老师,车师傅。   “是。”李福全倒没有想到谢昆的脑袋转的这么快。   于珊和于华对视一眼,没了声响。于华和于珊对车想容还是有印象的,想当初,因为这‘奇女子’,几个少爷可是险些被老爵爷上了棍子的,只是没想到,齐彦真的达成所愿了。   “四姐姐,他说的,是你救的那个孩子吗?”于安七岁了,虽然不明白车想容与于府、谢府的渊源,但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小可怜。这孩子虽然是他第一个发现并告诉于珊的,但他不是很喜欢那个漂亮到精致的孩子,就是因为那个孩子太讨喜了,于珊忙着照看他,才没有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安慰他一句半句!简单来说,于安吃醋了!所以,他巴不得早些完成老太太的嘱托,可他眼见人家府里人都找来了,于珊隐瞒不报,心里更吃味了。   于珊被于安打断思绪,也不生气,只是冲着李管事点了点头,说:“我在一个时辰前,确实抱回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长得很漂亮,被祖母领回于府了。今天也不早了,你可与你主家说说,明日一早,到于爵府认人,只是有些事情,贵府还是要交代几句。”   李管事听了,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虽说这孩子庶长子的身份他们不怕被于府知道,可今日之事有些不好解释。那奶娘不是说将孩子置于龙灯之下,亲眼看见行人从他身上踩踏而过吗?莫不是孩子奄奄一息地被于老太太抱到了于府?   “我们小公子可有什么不妥?”李管事急忙问道,若是九死一生,他回去也好交代。   本来嘛,李管事问的这句话并没有不妥,人家关心自家小公子的身体,理所应当。可佳仪公主的直觉向来敏感,她有有些粗线条,可不管这话能不能这么说,直接开口发问:“嗯?李管事这话问的,怎么好像笃定那孩子已经不妥一样?”   李管事听罢脸色一变,腰身弯的更低了,却还是强自解释道:“公主说笑了,小公子可是欺负上上下下的宝贝,上到老太太,下到大少奶奶,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奴才只是担心小公子的身体……”   于蕴能喜欢一个姨娘生出来的男孩?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过于珊可不能想佳仪那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孩子很好,李管事不必挂心,贵府尽管明天去接人就是了,保证还贵府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公子。”   李管事还想再问什么,可看着这一群人,竟是一时开不了口了。赶紧趁着于安打哈欠的时候告辞离去。   于珊也不拦他,这管事从头到尾就没有道一句谢,究竟是不敢道谢还是为人处世不行?看他周身的气度,又是个管事,着实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为人处世不行。   再结合谢昆看到的,是一个婆子故意将他放在了龙灯之下,若不是于安个头小眼睛尖,及时发现了这孩子,那这孩子这会绝对只剩下一个尸首了。而李管事竟然没有问清楚经过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这绝对反常。眼下只不知道那婆子和李管事上头是什么人了。   只是被李管事这一折腾,众人倒没了赏花灯的心思,正好于安也困了,几人一合计,便散了伙。   “我明天再正式拜见姑祖父和姑祖母,婚期……”临别前,一身邋遢的谢昆悄声与于珊承诺道。   谢昆微热的呼吸扑在于珊的耳旁,于珊原先的所思所想就都被打乱了。她抬头看了看谢昆微红的耳朵,顿时明白了。这么着急拜见老爵爷和老太太,无非是想与他们打过招呼后请圣上定婚期罢了!也算他有良心吧,终归没有越过于府自作主张。   他们这边不过说了一句悄悄话,就相互看着,没有再说什么。相比起来,于华和佳仪那边却有些热闹了。   “华哥哥,你什么时候进宫见父皇?”佳仪的脸上也红扑扑的。她与于华之间,总是她是主动的,于华不仅不回应个一星半点的,偶尔还有些抗拒。   “等将军回京后,定会与将军一起向朝廷续职。”于华不是不喜欢佳仪,这么多年来,除了于珊,他只在与佳仪在一处的时候最轻松,仿佛佳仪身上有一种魔力,能让他抛开所有的顾忌畅所欲言,他十分怀念小时候对着她尽吐苦水的时候。只是,佳仪不适合他,因为富贵闲职不适合他。   他希望佳仪能听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要续职的,很快就会回到边关去,不适合做她的闲职驸马。可很显然,佳仪没有听明白于华话里话外的意思,反倒紧着一步问道:“那,那舅舅什么时候能回京?”   “臣不知。”于华突然有些头疼,三年了,佳仪怎么还听不懂人话?难不成他脸上还有能被人一眼就看透的表情?   “那你再离开的时候,能否带我一起走?”佳仪有些委屈,眼睛立时水汪汪地,她觉得,再忍下去,自己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她需要一个答案,像三年前一样那样,她要一个答案来判断于华是不是‘变心’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母妃的分析究竟是对是错。看看人家谢昆,整个人都长在了于珊身上,眼睛就没离开过于珊;就是慕容腾和于楠经常见面,慕容腾也总是趁着于楠不注意偷偷看几眼;可他们呢?哪怕是三年未见,于华对她还是这样若即若离的,这种感觉很不好,有那么两对在一旁对照着,感觉就更不好了。   “只要你离得开。”于华想都没有想,话都不经过大脑直接说出口。等反应过自己被委屈着脸的佳仪蛊惑出了什么话,又有些懊恼,他急忙出声挽回:“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   可佳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张脸生动起来,她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天真烂漫,于华剩下的话就再也接不下去了。他在怀疑,如果是为了她能够一直这样笑着,抛弃理想可值得?应是值得的吧!虽然这只是他一时一刻的想法,却也回答了他自己,理想与佳仪究竟谁更重要。   于华不敢再看佳仪,低着头苦笑,这可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也罢,合该有此劫难!   于楠领着于安站在外围,她是要成亲的人,不能像于珊佳仪她们毫无顾忌,再说,她也不想与太子说话,一个字,累!可她站在那里,总感觉有人偷偷的看自己,几次顺着感觉看过去,就看见太子冲她轻笑。于楠被他笑的心里直打鼓,很想骂人,这太子鬼附身了!   她觉得太子看她的眼里满是试探,她倒是没有脸红,却极不舒服,好像要被他看透了一样,她忍不住出声催促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晚了奶奶就睡下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奶奶做主的。”   早些回去好呀,一来还要跟老太太汇报齐小公子的事情,二来她还寄存了东西在华园呢,虽说华园基本没人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最主要的是,太子爷今天抽风了,似笑非笑的着实讨厌的紧!   于珊和谢昆无可无不可的,反正谢昆回京了,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更何况,谢昆也确实需要好好洗漱洗漱了。   于华和佳仪就更无所谓了,反正只能破罐子破摔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是了,覆水难收。总不能让他把承诺再收回来吧。可若是果真是驸马了,驰骋沙场的日子就与他无缘了。也罢,他是于府的嫡长孙,七年离京不曾侍奉老人膝下,也值了。   至于慕容腾,看于楠的眼神就戏谑的多了。他只觉得,于楠可算是‘反了天’了,竟然一脸厌恶地翻他白眼。而且,他倒是不知道,于楠对于老太太的称呼竟是奶奶。往常提起来,不都是称呼祖母的嘛。虽然只是针眼大的小事,可见微知著,据此可以看出,她果然隐瞒了他很多事情。不过,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慕容腾,自从定下了储君之位,而慕容丰没有丝毫行动,他倒是多了许多恶趣味。   一行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他们回去的早,老太太果然还不曾睡下。可听说睡在静安堂的乖巧孩子竟然与她们还有些关系,原先的喜欢顿时变成了头大!谁家的不好,怎么就是齐府的!   不过,她们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没有起一丁点的风一丁点的浪,因为齐府根本没有人上门接孩子给说法,仿佛于珊救起的孩子,与他们毫无关系一样!   ☆、第128章 :   倒是谢昆一大早就带着厚厚的礼,与谢老爵爷一起,如约如礼地拜访了于老爵爷和老太太。   还别说,梳洗打扮过的谢昆,蜕去了昨夜的邋遢,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他身材颀长,本就是标准的衣服架子,这脱下了粗布军装,换上一身深蓝的长袍,外搭一个月白色的大毡,愣是将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衬得文质彬彬,只是他眼里的英气骗不得人。   这三年,谢昆的相貌变化很小,还是与以前一样漂亮,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三年后的谢昆,漂亮的更有味道了,他眼里的英气甚至让人觉得他的面部轮廓都硬朗了不少。不过约是休息的不好,谢昆的脸色不是很好,不似三年前白里透红,但是他心情很好,自踏进了于府的府门,他脸上的一对酒窝就没有消失过,而且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谢老爵爷到了于府,别的地方也不去,当成自家一样,让管家通禀一声于老爵爷,自己先领着谢昆和几个满手礼物的下人直奔静安堂。   “妹妹,哥哥我提亲来了!我看呢,咱们赶早不赶巧,出了正月就把俩孩子的婚事办了吧。”谢老爵爷的大嗓门,刚进了静安堂的院子就响了起来,他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乐呵呵地说道。   “哥哥真会居家过日子,这媒人都省了,竟然亲自上门了,不过要真想省银子,也该嫂嫂上门提这事。今日你再说抢我孙女的话,妹妹我可就不客气,拿那扫帚赶人了。”老太太从里屋出来,只看见自己的哥哥正命人一层层地往桌子上摞东西,很快就摞的高高的,在桌子上摇摇欲坠。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有些老来乐,所以这话也就是个玩笑。圣上都赐婚了,还哪有提亲这一说,两家只能等着圣上派日子了。   “哈哈,我这次有底气了,来,乖孙给你祖母磕个头,这事就成了。”谢老爵爷拉过身后的谢昆,仿佛怕他听不懂,双腿踢了踢谢昆的膝盖。   虽然不疼,但谢昆还是顺势跪下了,按照谢老爵爷的吩咐,改口道:“孙女婿拜见祖母。”   谢昆说的正经,老太太先是一愣,才不得不地将谢昆扶了起来,只是嘴上却没有应。她本来以为谢老爵爷跟以往一样,是来开玩笑的,可随着谢昆这一跪,老太太算是看明白了,他这是仗着孙子回来了,儿子儿媳都快回来了,想要定下婚期了。   谢老爵爷不觉得逼迫自家妹妹有什么不妥。   谢昆晚上回到谢府,就试探着跟谢老爵爷商量,婚期是不是该定下了。于楠比于珊还小五个月呢,没道理于老太太只肯放于楠不肯放于珊呀,这想法与谢老爵爷一拍即合。谢老爵爷本就觉得圣上先给太子和于楠定下婚期不厚道,只是谢昆没回府,他也不好找圣上要婚期,总不能让粉丫头抱只鸡拜堂成亲吧。现在谢昆回来了,还不麻利地将粉丫头娶进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谢府可是太冷清了。   而且谢昆在前面挡着,谢洪、谢兴两个小的都不肯成家!   “哥哥你说认真的?”于老太太在副位坐下,隔着高高的一堆礼物与谢老爵爷说话。虽说很不方便,可老太太也没让人将这些礼品收起来。   “自然是真的,这种事哪里能开玩笑?”谢老爵爷眼睛一瞪。   “以往这种事你也没少开玩笑,我孙女六岁的时候你就惦记上了!哥哥,不如再等等,珊丫头还小呢……”老太太真不想于珊嫁,于珊嫁了,谁替她掌家呀,谁管长房呀,况且她也舍不得。别说于珊得用,就是不得用,看着也养眼呢!   “打住,楠丫头比粉丫头可还小小半年呢。”   “圣上赐婚,这不是没办法吗?”老太太强辩道。   “昆哥儿和粉丫头也是圣上赐婚。妹妹,哥哥我可够厚道了,先给你通个信,等天亮回来面圣,我就让他把咱们两府的意思禀了。虽说赐婚的都是找礼部合日子,可礼部合出来的那些日子,哪个不是男方要求的……”谢老爵爷虎目一瞪,强词夺理。   “说敢说你个老狐狸不厚道?”于老爵爷老远就听见谢老爵爷不忿地抱怨声,别的没听清,就听清他夸自己厚道了。   “孙女婿拜见祖父。”谢昆急忙迎了出去,这次不用谢老爵爷教了,很上道地直接将于老爵爷迎上主位,接着就拜倒了。   于老爵爷这还是三年后第一次见谢昆,没有老太太那么淡定,这好歹是他孙女婿,要娶的还是他最喜欢的孙女,加上谢昆小时候就曾经在于府待了那么长时间,于老爵爷一直很看好他。见他全胳膊全腿地回来,甚至没有仔细听谢昆说的什么,就说:“好好!”   “还是妹夫通情达理!等天亮回来了,就让他请旨吧。”谢老爵爷一下子松了口气。他可不管于老爵爷听没听到谢昆说什么,反正是应下了。他一边想着,似笑非笑地看了老太太一言,心说‘你没有应,你夫婿应了也是一样的,总归是夫为妻纲’。   “请什么旨?”于老爵爷却是听见谢老爵爷说什么请旨才察觉到不多。   “让粉丫头与昆哥儿尽快成亲呀,你方才不是都应了?!你要反悔?”谢老爵爷的脸变得很快,为了目的,偶尔的厚脸皮是必须必的!   于老爵爷一滞,先不说反悔,单说他什么时候答应了!嫁了于珊,他得少多少乐趣?别的不说,除了她还有谁敢去书房跟他斗嘴。   他正想问老狐狸他什么时候应下了,就听谢昆说道:“多谢祖父祖母成全。”   谢昆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真挚,两颊的酒窝都要固定成坑了。于老爵爷和老太太有些心软,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让人将他们带的礼,尽数收到了库房。   谢昆可不小了,已经十九岁了,京城这个年纪的少爷孩子都有开蒙的了,他们总不能看着于珊年纪还不大,就一直留着她。孩子大了,有各自的归宿,总归出去一个,他们就会迎进来一个。老太太和于老爵爷这般一想心里才舒坦了些,所以说,一个府里,有男有女才算正常,不然只进不出算怎么回事。   于老爵爷和老太太解开心结,正与谢老爵爷说说笑笑,就看见从老太太的房里钻出一个小脑袋,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太带回来的齐小公子。老太太很想狠心不看他,可他此刻的小模样,让老太太想起了小时候刚刚苏醒过来的于珊。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于珊个头比他高,人却比他瘦;于珊是个女孩,这娃娃是个男孩。只是不管如何不同,眼里的纯净却是相似的。   “咦,这是谁?于华带回来的?圣上那边可知道?佳仪怎么办!”谢老爵爷性子急,也真不愧是老太太的亲哥哥,这想法与老太太起初的想法不相上下,只不过一个认为是谢昆的错,一个认为是于华的错;一个为了自家孙女说屈,一个为了自家外孙女不平。在这护短这一点上,谢家出品的人惊人的相似。   莫怪他们都想偏了,这孩子别人看还好些,也就是太漂亮了些,与大盛王朝的孩子稍有不同而已,但对谢老爵爷和于老太太这种混迹过边关的人来说,这娃娃一看就是蛮族的后裔。而偏巧谢昆和于华刚从边关回来,谢昆既然没有带回谢府,自然就不是谢昆的,那就只能是于华的。谢老爵爷想到这里,再看那个孩子就觉得不是那么喜欢了。   “衿容,这是怎么回事?”于老爵爷也很诧异,他竟然不知道静安堂从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孩子,前天还没有的,于华一回来就有了,莫非真是于华的?   “你们都想哪里去了!这是珊丫头抱回来的,昆哥儿你来说!”于老太太被自己的哥哥和老夫直勾勾地盯着,都懒得与他们解释了,便将活计抛给了谢昆。而她见谢老爵爷和与老爵爷对这个孩子挺有意见的,她索性站起身,将这小鬼头抱了起来。   于老太太都已经六十有二了,抱着这一岁的娃娃稍显吃力。她找出一身小时候于安没有穿过的衣裳给他换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而这孩子果如李管事所说,他很安静,甚至不开口说话。老太太想,可惜是齐府的,马上就有人接走了,哎,可惜了!   谢昆接到老太太的吩咐,就有些哭笑不得,好像每次在于府出了什么纠缠,于老爵爷和老太太经常说的话就是‘谢昆,你来说’或者‘昆哥儿,你来说’,也是自小的缘分,让他们两位老人家最相信他。   谢昆虽说昨日的精神并不怎么好,但复述一件事情还是很简单的,而且言简意赅:这是齐府车姨娘的孩子,被他奶娘扔了,齐府已经知道消息了,今天来接。   谢老爵爷神色微拧,看了看这孩子,又看了看谢昆,迟疑地问道:“这孩子的母亲,非是大盛王朝的人吧?”   “祖父,洪哥和彦哥小时候还因为这孩子的亲娘打过架,洪哥昏迷了两天,您应该还有印象。”谢昆对车想容的事也不隐瞒,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   “原来是她。这齐彦也真不像话,竟然真的纳了师傅的女儿为妾,也不怕丢人现眼,天打雷劈!”想当初,谢老太太就存了让谢洪纳车想容为妾的念头,被谢老爵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别说他们谢府没有纳妾的习惯,就是要纳也不纳师傅的女儿,更何况这女子还是个蛮族之后。   “那他们今天过来接?蕴姐年初过府,就一句话也没有提?”于老爵爷了解了前因后果,看了看那娃娃就不敢再看,这娃娃忽闪着大眼睛太可人疼了!   “快别说这事,蕴姐儿哪里会提这些。”于老太太眼睛一瞪,将于老爵爷的诸多问题都堵了回去,接着说:“我只盼这事不是蕴姐儿做的孽就烧高香了!”   于老爵爷摇摇头,这话还真不好说,蕴姐儿的性子随了徐姨娘,这缺德事还真不是干不出来的。   可是众人在静安堂左等右等,别说齐府的人了,就是于蕴都没有上门。谢老爵爷性子急,既然知道了这事,又事关车师傅,便没有撇开手不理的道理,索性与于老爵爷商量着,派了人去齐府附近打探。   只是打探出来的结果却让人难以置信,在众人嘴里,这个娃娃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人,不仅仅是他,连他生母的存在都被抹杀了:只听说齐府的大少爷有几个通房,没听说抬姨娘。什么,小公子?纯粹子虚乌有的事,齐府的大少奶奶肚子还没有动静呢,年前大奶奶还带着她儿媳妇去送子庙里求子了……   这消息传回来于府,三个老人看着正自己喝着小米粥的娃娃不知如何是好。这孩子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明明昨天还在寻找,怎么今天就矢口否认了呢?   却不知齐府这会也翻了天了:奶娘和李管事十五的夜里就没了踪影,这所有的线索一下都断了。偏偏车姨娘拉扯着齐彦要孩子,于蕴在另一边哭的梨花带雨,让齐彦相信她,她绝对没有罪过!   而当家的齐夫人倒像是喜欢小公子的,可她一直未能知道孩子在于府,哪里能派人去接!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昨天发的急,刚刚回头改了改错别字。   我的小说,白天有更新,绝对都是在捉虫子,偶不是伪更君……   ☆、第129章 :   “祁妈妈,高嬷嬷和李管事还没回来?”一直到了下午,齐夫人还是半卧在床榻之上,她手里抱着一个小暖炉,话里话外的慵懒,实在让人听不出半分焦急。   “他们两个已经没了音讯,您就安心养病,外间的事,咱们也不必过问。”祁妈妈坐在床榻边上,全然没有半点奴才的自觉,边说着还拍了拍齐夫人的肩膀。   这祁妈妈曾是宫里放出来的大龄宫女,据说出宫时地位不高。只是出宫后,她的日子过的相当不顺,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她的男人祁兴惹了通奸的官司,不等她出手求人相救,祁兴就因为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时候,还不肯认罪,被恼恨的县官活活打死了。   祁妈妈得知祁兴已死,一下子失了主心骨,不仅流了孩子,还被婆家当成扫把星,赶出了祁家。   当时齐府也就是个三流府邸,齐老太太诞下齐峰齐大人后,祁妈妈因缘际会,经人介绍入了齐府,成了齐大人的奶嬷嬷,只是并没有签下卖身契。也许是因为祁妈妈刚失了孩子,哪怕没有身契的约束,她也母性泛滥,对齐峰看顾地相当的用心。   后来齐府突遭变故,老太太、老太爷年纪轻轻地相继辞世,而祁妈妈并没有因此离开齐府,反倒帮着齐峰教养其两个妹妹。齐峰本身也是很有才干的人,天生自带的功利心计,不足四十岁已是得了尚书的职衔,加上一个妹妹入宫为贵妃,一个妹妹进了谢爵府,他又一心忠于皇上,这几年好不风光。   而曾与齐府雪中送炭的祁妈妈,自然就成了大功臣,她又没有卖身契的约束,在齐府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没了音讯?逃了还是死了?”说着这样的话,可齐夫人脸上表情倒是平静的很,仿佛失踪的两人只是阿猫阿狗,不值一提。而且,她与齐彦一样,即便不笑,唇角也是微挑,加上此刻没有半分悲伤,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在微笑。   “这事老爷自会处理,咱们妇道人家,病了就安心卧床。”即便是齐夫人一再相询,祁妈妈的嘴巴也紧的很。   齐夫人听了这话有些不悦,什么叫‘咱们妇道人家’?祁妈妈再大的体面也是主子给的,她倒是上纲上线,真把自己也当成正经主子了。当初嫁入齐府的时候,娘亲还说齐峰前途无量,又无父无母,嫁进来她就能当家,岂非美事。结果等她嫁进来才知道,竟有一个假婆婆时时压着她,还不如有个真婆婆呢。倒不是说祁妈妈刻薄,只是谁愿意恭恭敬敬地对待一个半吊子奴才,没得让人觉得掉了价。   她抬头看了看祁妈妈,没有继续逼问,反倒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于氏掌家掌的怎么样?”   齐夫人嘴里的于氏,自然就是于蕴了。她‘病’后将掌家大权全数交给了于蕴,只是派了个身边管事的张妈妈帮扶着,自己鲜少再出面。只是,这齐府大大小小的事,都瞒不过祁妈妈,所以,齐夫人也没装傻充愣地让祁妈妈请张妈妈回话。   果然,祁妈妈一听,面上就带了不屑:“还是那样,对大少爷倒是尽心尽力。”   齐夫人便是对祁妈妈有再多的不满,也忍不住生出了‘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还别说,这祁妈妈在宫里混了十多年,对后宅的弯弯道道倒也看的清。   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即便出身于爵府也难登大雅之堂。于蕴是真的主次不分,该抓紧的松手,无关紧要的倒是上赶着,她还真以为有了齐彦的恩宠就有了一切。若不是看在她的姓氏上,齐夫人会将掌家的权利给她?不好好捉住机会培养人脉抓权利,只顾着与车姨娘争宠,简直蠢笨如牛。   祁妈妈又陪着齐夫人说了会话,就告辞离去了,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一句半句的齐涵,好像真的没有此人一样。   不过他们没有提到,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提起,最起码齐府的书房里关于齐涵的未来,还是提到了一星半点。   “父亲,涵儿的下落,只要抓住高嬷嬷,绝对就有了头绪,何不让人抓了这恶奴回来?”齐彦与齐峰相对而坐,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尤其齐彦还挺着急的。   说起来,齐府的基因还是很奇特的。齐峰三兄妹是清一色嘴角下拉的苦瓜脸,就是不严肃也整的很严肃,便是宫里的齐贵妃、谢府的二奶奶也不例外,只是下拉的弧度不一样罢了。可齐彦却遗传了齐夫人的嘴型,嘴角上挑,便是不笑也是笑。所以这两父子明明长的很像,都是一脸的凝重,可让外人看,总觉得不搭,一笑一哭像两个小丑。   “彦哥儿,我问你,若是涵儿不在了,你可怪为父?”齐峰紧紧盯着齐彦,打探他的反应,唯恐他与他离了心。   不怪齐峰这么在乎齐彦的反应,这齐彦是他的唯一的嫡子,除齐彦外,他只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庶子,所以他才什么都由着齐彦胡闹,想娶谁娶谁,想纳谁纳谁。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再不能胡作非为了。   “如何没的?”齐彦紧着问道。   齐峰想了想,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齐彦,只是,为了避免齐彦反应过激,齐大人还是决定先说他这么做的原因:“你也知道四皇子上位是板上钉钉的了。想当初,咱们为三皇子抱屈,可没少干得罪四皇子的事,便是你也冷嘲热讽了他数次,所以咱们一丁点的把柄都不能留下。”   “慕容腾被立为太子都已经将近半年了,为何早先没人下手?”   其实,这齐府,最不喜欢齐涵的不是于蕴,而是齐彦;最喜欢齐涵的不是车姨娘,而是齐夫人。要说这齐彦不喜欢齐涵,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齐夫人太喜欢齐涵。   齐夫人只有齐彦一个孩子,自然是百般娇惯,可自从有了齐涵,齐彦理所当然的‘失宠’了。齐彦过足了当父亲的瘾才发现自己失了母亲的宠爱,他孩子气的很,再看安静乖巧的齐涵就百般不顺眼。而他之所以明着宠爱车姨娘,甚至到了宠妾灭妻的地步,就是希望于蕴做出点反应,若是能除掉齐彦就最好了。可谁知于蕴就是纸老虎,都一年了也没点动静!   “你母亲年间入宫觐见贵妃娘娘,得到了两个确切的消息,第一,圣上准备趁着胜师还朝,将佳仪赐婚于华;第二,圣上龙体欠安,太医明言,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齐彦神色微变,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拉低了,他也不说话,自己想着这其中的联系,齐彦只是孩子心性,但很聪明,脑袋转的又快,不一会就想到了其中的关节。   很明显,于府要富贵了,虽说原来也很富贵,但经此一役,便是说它站在了四爵府的顶端也无不可。于府本就是四爵府的中枢,从不牵扯皇室,但此番,一女嫁给将来的皇上,一子迎娶公主,可以说与皇室的纠葛加深的同时,本身的势力却没有减损一丝一毫。于楠即便不是皇后也会是贵妃,他们齐府就是靠着齐贵妃在贵族圈站稳了了脚,而于楠的存在只会让于府锦上添花。而且,太子自幼就喜欢与佳仪,佳仪嫁了于华,太子能不照顾于府?   即便于蕴只是庶女,他们也只能善待于蕴。至于车姨娘和齐涵的存在,那简直就是给将来的皇上递把柄,若是太子即位后想要杀鸡儆猴,那他们齐府就是最肥的那只鸡。此时不早作准备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涵儿此刻?”   齐大人闻言却是皱了皱眉。   他一时心软,顾念齐涵身上的齐家血脉,从过完年就在准备齐涵的退路,他给了高嬷嬷一笔钱,让她带着齐彦去边关,这样齐涵的样貌才不会被人认为是异类。他为他们选了正月十五的时间,因为只有这一天,京城没有宵禁,是不会关闭城门的,夜里就算受到盘查,也可说是外地的人,想要回家去。他想的是,反正没有人知道齐涵的存在,等齐涵去了边关,就与他们齐府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了。   可是,没多久他就后悔了,斩草不除根是为大忌,况且,谁也不知道高嬷嬷将来会不会乱说话,所以他才派了李管事去追齐涵,毕竟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只说齐涵是被高嬷嬷拐走了。然而,已经过了一夜了,别说高嬷嬷和齐涵了,就是李管事也没了踪影,这让他忐忑不安。   于是他另派了人去华灯街打探,却只听说昨夜华灯街踩死了一个两岁大的娃娃,模样甚是可怜,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的好地方,连长相都看不清了,京都府尹正极力为孩子找亲人呢。   齐大人自行脑补了过程,许是高嬷嬷带着齐涵离京的时候走散了,害的齐涵被踩踏至死。他唯恐别人顺藤摸瓜摸到了齐府,便与祁妈妈商量着,禁了齐府上上下下的口,只当齐府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孩子,说若是说漏了嘴,就不仅仅是一顿板子的问题了。   齐大人的谱子打的不错,反正十五等会,他们齐府的人为了低调,并没有人外出。便连最爱热闹的齐彦都没有出门,这枉死的孩子怎么都不会是他家的。   被祁妈妈要求着久病不愈的齐夫人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她只是以为高嬷嬷和李管事受了齐大人的嘱托,将孩子送走了,就这些还是她听到齐大人与祁妈妈说道两人才想到的。事后她见祁妈妈从上到下敲打于府的下人,才觉得高嬷嬷和李管事不会回来了。她虽然喜欢齐涵,可齐涵毕竟是庶出的,送走了就送走了吧,况且那个样貌,早晚是齐府的祸端,为了一个庶孙牵连齐府的富贵,这事万一发生了,就很不划算。所以她就按照祁妈妈的要求一直病着,只等风平浪静的那天。   他们一个个的都会自行脑补,却不知离真相越老越远。   真相是:李管事得了齐大人的吩咐不敢丝毫怠慢,立时就上了街去寻人,因齐大人不许大张旗鼓,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出了门。可他找到高嬷嬷的时候,两人一对质,他就发现了不对。只是不管怎么说,主子的嘱托还是要完成的,若是他的猜测不错的话,带回去一个不治而亡的齐涵,说不定他还能得点赏赐。   怎么他到了街头,竟得到了齐涵被于府所救的消息,他本是有心隐瞒,可主子想弄死齐涵的信息只是他的推测,所以在慕容腾问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说了实话,尤其于珊竟还让他带话回府,他心里忐忑,鬼鬼祟祟的回到齐府,不等求见齐大人,就听见他与祁妈妈商量着要把知情的人都封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我勒个去!   写完了,电脑上怎么都不了后台。   幸亏手机能上,不然发不了我上哪里哭诉去!   ☆、第130章 :   什么人的口能封的最紧?答案当然是死人!   李管事话只听一半,哪里知道齐大人的意思是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封口,他只当是要封了他与高嬷嬷的口,虽然奴才的命不值钱,可他宁愿做背主的逃奴,也不肯做那忠心的死鬼。况且高嬷嬷都跑了,他还充什么好汉?所以,这个选择,他做的毫无难处。   李管事趁着旁人发现之前,当机立断偷偷溜了。   另一边老太太又等了三四天,齐府也没有上门,干脆她亲自派人将齐涵往齐府送,可是齐府的主母病了,正闭门谢客,她派去的人连门都没有进去。只在门外说明了来意,却不想这看门的小厮翻脸不认人,将她派去的人打了出来,还说她派去的人讹人,再乱说话就将他们告到官府去!   谢老爵爷眼看这样也不是办法,便派人去请来了车师傅,想着由车师傅出头,将孩子送进齐府去,可是车师傅来是来了,却只有一句话,‘我一生无所出,哪里来的女儿’,看都没有看齐涵一眼,又走了。   可怜的齐涵,就这么落在了空里,可就算于府和谢府这般闹腾,齐大人他们也不知道齐涵还活着,因为齐涵在齐府成了禁忌,看门的小厮根本不敢通禀齐大人。而今年的齐府也与往年不一样,因当家主母‘病了’,走亲戚这一项目都省下了,齐府低调的好像要脱出一流府邸一样。   静安堂里,老太太看着让吃就吃让睡就睡的齐涵,很是头疼。以往确实没有听说齐府添子,所以即便老太太确认这孩子是齐府的小公子,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姐姐。”齐涵的话非常少,也很少哭,许是知道于珊救了他,所以每次见了于珊总是乖巧的叫声姐姐,其余人便是老太太都不能让他开口。   “乖。”于珊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向老太太问:“奶奶,齐府还是不肯认他?”   老太太也有些生气,不管齐府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齐府这事做的很不地道,原先她还担心是于蕴造的孽,现下看来倒不是了:“认什么认,还不等进门就被打了出来。说他们府上没有小公子,更没有李福全管事,还要去官府,状告咱们讹诈!”   “不认便算了,咱们府上也不缺那口粮食。”于珊俯身将齐涵抱起来转了一圈,她心里高兴,这孩子若是放到现代,那就是个混血儿呀,那漂亮程度绝对没得说,就是养着养眼也是好的呀,而且他这么乖巧不惹事,全然不像一岁的孩子,反倒像个成人。   于珊想着,转圈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她猛然发觉,这孩子的的确确不像是一岁!想当初,她在龙灯下抓起他的时候,他在地上打着滚,虽然将浑身的衣服都弄脏了,但却很好的避开了舞龙灯的人。   想到这,她将他放在凳子上,紧紧地盯着这孩子的一双眼睛,试探道:“天王盖地虎?”   这孩子的眼睛微微一缩,想了好一会才回道:“宝塔镇河妖。”   “你!你!你!”于珊伸出手指着齐涵,浑身微微颤抖。相比起于珊的激动,那孩子好像没有察觉到不对,他看了一眼老太太,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   “好了,珊丫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太太可听不懂什么‘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她只是觉得于珊伸手指着旁人的举动极其的不礼貌,才出声止住了她。   于珊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齐涵,很是颓废地跌坐在齐涵旁边,思忖良久才说道:“奶奶,这孩子不是齐府的,咱们先养着吧。他相貌有异,便不要带他见外人了,等我离京去边关,这孩子就跟着我走吧。”   “想都不要想,你带他?你以什么身份带他,还是要送回齐府去……”老太太不介意为别人养孩子,可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养着一个齐府的庶子。   “奶奶,他真不是齐府的。”于珊见老太太不相信,转向齐涵问道:“你叫什么?”   于珊的语气太正经,全然不像是与孩子说话,那孩子不自觉地回到:“冯伦。”   于珊心说,这还是本家呢,说不定三百年前两人还是一家人。   老太太听着孩子说了自己的姓名,有些疑惑。大盛王朝虽然也有冯这个姓氏,但是特别少,如果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倒也不难找他的爹娘。可老太太让人在京城打听了一圈,连京城的户籍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冯姓,这孩子诡异的很,倒真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暂时也只能留在于府了,况且他好养活的很,什么都自己动手,全然不用旁人伺候。而于珊自从与冯伦对上暗号就很少去静安堂找他玩了了,看着这么个小小的包子,却不能与他玩耍,实在是太不甘心了;可若与他玩耍,又觉得很突兀,很诡异,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安心陪着于楠备嫁。   奇怪的是冯伦,即便知道了于珊与他一样,也没有咋咋呼呼地,还是除了吃就是睡,有时候,于珊都觉得看到了第一世混吃等死的自己,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看冯伦的眼睛就不像是小孩子,大道理如何都轮不到她来教的。   转眼又过了七八天,谢爵爷终于带着大部队回了京城。   圣上遣太子亲自出城相迎,于华和谢昆一左一右跟在太子身边,只落后了太子半个马身。这三人往城门口一停,顿时引来了翘首期盼的各路百姓的目光。   “臣谢天亮,给太子爷见礼。”谢天亮打头,老远就看见城门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三人,他带着几个将军,趋马前行,双方几乎同时跨下马,而谢天亮甫一下了马就与太子行礼。   几个将军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跟在谢天亮身后行了军礼的。   “谢爵爷快快免礼,今日我带父皇恭迎各位将军荣归故里,晚间,宫里设宴,还请各位将军赏脸前行。”慕容腾双手抱拳,自左侧一直移到了右侧。   慕容腾此番举动倒是深的各位将军的心,他们最是看不是扭捏的人,是以都颇豪爽的说:“好说好说。”   唯有谢爵爷哭笑不得,太子这番邀请,他们不应该是‘不敢不敢’客套一下吗?   “太子。”突然从马车上蹦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的端得是唇红齿白,不是别人,正是谢洪。   谢洪去了边关,果然如谢老爵爷所预料的那样,没了玩闹之处,一身臭毛病改了个七七八八。一开始谢洪很不适应,整日想着逃跑,自从七年前得遇刚毅的于华,倒是安分了下来。只是他还是不喜欢习武,索性拜了军师为师,这几年苦读兵书阵法,浑身的气质更接近娇媚小娘子。军营里的人都大大咧咧的,他这副样子可没少被人调戏。不过比起被调戏两句,他更受不了风餐露宿,沙场练兵。所以这几年磨练下来,倒有了几分宠辱不惊的厚脸皮。   谢洪向太子行过礼才说:“我护送母亲先回谢爵府去,便不去皇宫赴宴了,我的那一份,便有哥哥替了吧。”谢洪说完,脸不红气不喘的,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他这幅傲娇样,自是少不了几个少年将军的敲打。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谢洪的确不善饮酒,倒还帮着他向太子求情。   太子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为难他们,所以,是日,京城上上下下自然是欢天喜地,圣上有旨,犒赏三军,论军功行赏,一帮子在京官眼里的粗人,正大光明地被圣上请进了皇宫,正月天里果真称得上是普天同庆了。   酒足饭饱之际,圣上便趁着于华高兴,为他和佳仪赐了婚,婚期赶得很急,定在了二月二十日,据礼部说,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于华接了圣旨,心里是百感交集,他的宏图大业没有了,报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不过却多了个娇妻美眷做补偿,也够了。军营里的人直爽,并不知道‘尚公主’的弯弯道道,反倒当着圣上的面,你一杯我一杯的敬起了酒。   “圣上,吾儿与于家小姐的婚期……”谢天亮被谢老爵爷耳提面命地叮嘱,今日一定要为谢昆像圣上讨要婚期。   实际上,按他自己的想法,他真不想谢昆成亲。谢昆成了亲就会独当一面,虽说西北军营里,文辅武佐不少,便是没有成亲也可独挡一面,但是成亲对谢家男来说,是成年的标志,是独闯西北的许可证。想当初,他成亲后去边关,直接将谢老爵爷顶回了京城,当初谢老爵爷就骂骂咧咧地说,臭小子,你总也会有这一天的。果不其然,子承父业,他的这一天马上就到了。他终于了解了想当初谢老爵爷的不甘,壮志未酬。   “哈哈,天亮也急着做公公了。也罢,今日咱们就双喜临门,让礼部再合一个日子出来。”圣上虽然只喝了一杯酒,却有些醉了。这几年他消瘦的很快,脸颊上几乎没有肉,看上去稍显恐怖。   “谢圣上成全。”谢天亮还不曾谢恩,倒是谢昆站了出来,跪倒在地上。   如此一来,皇宫里就更热闹了,于华和谢昆的年龄在西北军里算是小的了,所以旁人也喜欢打趣他们,眼看谢昆都定下了亲事,纷纷打听是谁家姑娘,等知道是于华的亲妹妹的时候直接就笑开了。   他们知道大盛王朝有四个爵府,是朝廷的支柱。至于爵府与爵府之间的关系,他们是不感兴趣的,对他们来说,谢昆娶于珊,不是家族利益的联姻,不是出于什么势力的权衡,仅仅是,谢昆要称呼于华哥哥的问题,他们总觉得这事这么一想吧,就十分的可乐。   “太子,你替朕敬各位将士三杯酒,谢诸位将士守卫边疆。”圣上身体的确有些虚弱,并不敢多饮,为了能多活些日子,唯有让太子代替以表诚意。   好在那些将士也都是心里有数的,并没有说什么代替的人喝三倍的话。直到半夜宾主尽欢后,各位将士才醉酗酗的回了各家,睡了三年以来最踏实的一场安稳觉。   ☆、第131章 :   第二天。   未时初,一个穿深蓝色衣服的中年公公满脸喜色地被周管家请到了于府。甫一见到老爵爷和老太太就恭恭敬敬打了个千,恭喜道:“老爵爷老夫人大喜。”   老爵爷和老太太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喜从何来?说于楠和于珊被赐婚的恭喜晚了太多,可离于楠嫁四皇子还有一天时间,说于楠入宫的恭喜又早了点。而看这公公空手而来,也不像是带着新的旨意。   这中年公公见状也不拿乔,笑呵呵地说道:“咱家领了个好差事,是来替圣上传口谕的。”   老爵爷和老太太一听,便张罗着要摆香案,被公公拦了下来说:“既是口谕,便无需如此。礼部为府上四小姐与谢小将军合了三月十六的好日子,虽说谢老催的紧,可这上半年只有正月二十六、二月二十、三月十六这三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前两个都定了出去,便只能委屈府上四小姐将就三月十六了。”   “理应如此。”老爵爷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琢磨开了。这正月二十六是于楠出阁的日子,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是排在谢昆前头,只是不知二月二十是谁的好日子,竞得让谢爵府与于爵府同时让路。他已有半月不曾外出,竟是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可眼下又不好直问公公,免得让圣上觉得他对圣上的决定不满,便想着事后去外头打探打探。   “还有一事,圣上吩咐咱家带个话。”   “公公请说。”老爵爷敛了心神,见公公一脸郑重,便也收起了疑惑,认真起来。   “圣上虽说已经为于大少爷和公主赐了婚,但公主性子倔强,直言不愿让于少爷入住公主府,当然公主自己也不肯入住。所以,婚后公主也就只能像寻常人家那样,待在男家。而且况公主不喜约束,所以这教养嬷嬷也被免了。这话说起来有些不合规矩,但慧妃娘娘执意如此,圣上对娘娘和公主一向宽容大度,已是准了。不过,虽是下嫁,但这身份却不能抹掉,还是公主之尊……”   老爵爷听着公公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并不像老太太一样,三年前就已经从四皇子那里得知了内、幕,这种形式的尚公主,简直前所未有,当然也是于府莫大的殊荣。   老太太因为早就知道圣上和慧妃的这层意思,所以她的重心倒是放在了第一句上,什么叫‘圣上已经为于大少爷和公主赐了婚’?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婚是什么日子指的?婚期又定在了哪一天?   老太太的性子比于老爵爷要直一些,也急一些,有问题她就问:“公公,老身不曾听说圣上为华哥儿和公主……”   那公公脸上也现出几分疑惑,这于华昨天明明是领旨了的,怎么于府的老夫人竟没有听说,难不成于华想要抗旨不尊?公公这么一想,脸色就变了,急忙将昨日皇宫里于华领旨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贵府大少爷可在?”   老爵爷和老太太越听脸色越是微妙,等公公问及于华的下落,老太太才解释道:“华哥儿宿醉,这会怕是还没起身。”老太太见公公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嘱咐冬梅:“冬梅,你去华园将大少爷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冬梅本是立在老太太身后,将公公的话从头听到尾,她心里为于华高兴,脆生生的‘哎‘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老夫人,咱家敢说,大盛王朝除了于大少爷,别人绝无此殊荣了,若是大少爷不知好歹,只怕这喜事要变成坏事的。”也不怪公公这般想,于华自小叛逆,他随着海云公公随侍当今圣上,偶然听说,于华是连生身父亲都敢揍的主,这种叛逆少爷,若说他不敢抗旨,想必无人会信。   “公公放心,华哥儿是有担当的,既然当场接下了圣旨就断不会抗旨不尊。许是心里欢喜,昨夜吃了不少酒,才会误了时辰。”于老爵爷出声保证到。甭管于华曾经多么鲁莽,那都改变不了他敢于担当的傲骨,尤其是军营三年,眼下的于华绝对的一言九鼎,敢作敢当。若他果真不愿意,想必当场就能闹出来,哪里会阳奉阴违。   公公得了于老爵爷的保证,放下心来。他急着回去回话,也不等于华了,起身告辞:“既如此,咱家对圣上和慧妃娘娘便有交代了。只是婚期紧迫,还请贵府早些准备起来。”   老爵爷心里一亮,莫非二月二十……于老爵爷不会问,老太太却管不了这许多,她满脸含笑的问道:“不知日子定在?”   这公公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可一想到这两位都不知道于华被赐婚了,不晓得时间也是正常,虽说等于华过来,这事情自然就公开透明了,不过,他也不介意抢先卖于府个好,这于府往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笑眯眯得说道:“便是定在了二月二十……”   直到送走了蓝衣公公,于华这小子也没有出现,他喝太多了所以暂时起不来身。于华已经许多年不曾这般放纵了,于老爵爷说的也不错,他确实是心里欢喜所以喝了不少,不仅如此,他半夜回府之后,也并没有早些歇息,而是又灌了自己不少水酒。   在圣上赐婚后,谢昆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感叹他与佳仪的缘分,又惋惜边关的肆意生活。他知道他喜欢佳仪,他喜欢了七年也就压抑了七年。他不想像于昭轩一样碌碌无为,可尚了公主,别说去边关厮杀,便是掌些实实在在的权利都不行。他也不过是近日才下定了决心,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是圣上果真有赐婚的意思,他就当他与佳仪有缘有份,自是好好对她一辈子;若是佳仪被指婚他人,他也不会到圣上面前胡言乱语,便只当有缘无分。   至于佳仪说的,随他去边关,他也只当是单纯的佳仪的一句戏言,从来没有当真的。   所以,在他果真被赐婚之后,他虽认定了是上苍的意思,可心里还是十分纠结的。这种纠结仿佛是两个小人在他的心里打架,当代表佳仪的小人将他的迟疑打败之后,他才安心睡下了。这一觉睡的特别的沉,便是冬梅轻声喊了他小半个时辰,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而静安堂里,老太太和老爵爷相对而坐,脸上的喜色并不多,他们相互间大眼瞪着小眼,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老爵爷叹了一口气说:“紧着给简哥说门亲事吧,老大媳妇既然只守着诚哥儿过日子,你也不必再靠着她。你若是对老二媳妇不满,便让老三媳妇帮你吧。”   老太太点点头,说:“府里的是我知道分寸,只是没想到慧妃娘娘的猜测竟是真的。”   老太太年后入宫谢礼的时候曾经去昭仁宫拜见慧妃娘娘,慧妃相当隐晦地提到,若是府上有适龄的少爷小姐,紧着这半年将婚事都定下来。当时老太太还没有想到什么,现在眼看着圣上将他经手的婚事全都放在了上半年,尤其佳仪还嫁的这般着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只说明了一件事——当今圣上,已经时日无多了。   而一个朝廷的皇帝身死,那至少也是三年的国孝,三年的时间,足够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被耽搁成一个大龄的剩女。   于珊和于楠进静安堂的时候,就只看见老爵爷和老太太相对而坐,脸色不是很好。   “后天便是楠楠入宫的日子,爷爷奶奶可是舍不得了?我可早就发现了,自从楠楠回府后,我就成了没人疼的了。”于珊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流露出真挚的笑容。   老太太轻轻敲了敲于珊,笑道:“也不知道你整天都在想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孙女,我哪有偏疼哪一个。”说完也不等于珊插科打诨,她抬手轻触于珊的脸颊,有些感慨地接着说道:“适才宫里来人传了圣上的口谕,你与昆哥儿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十六……”   于珊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过要在于华前头成亲,于华作为长房嫡长子,他的婚事定是要办的很隆重,真不是她看不上小杨氏和赵氏,这两人现在只顾着过自己的日子,哪有还管于府里里外外的事,可她若是嫁了便是外嫁女,如何还能光明正大的帮衬老太太,她着实不喜欢老太太再操劳。明明是到了享儿孙福的年纪,却还要事事操心,这对老太太来说,何其不公。她愣愣地说:“怎么定的这么急?哥哥还未娶妻……”   “华哥儿的婚事定在了二月二十。”   “公主嫂嫂?”   “是。”   于珊得到确认,微一思忖,眼睛徒然睁得很大,她挥了挥手,将里里外外的丫头都遣了出去,才压低声音问于楠道:   “太后凤体?”   “欠安。”   “圣上龙体?”   “欠安。”   不过是两问两答十二个字,足够于珊将大盛王朝的局势分析个十之五六。若是前景明朗,圣上绝对不会允许他疼宠了十多年的掌上明珠仓促下嫁,怎么也要让于府准备半年的时间,眼下这局面,只可能是因为大盛王朝面临着国丧,而圣上不忍心让已经及笄的佳仪等成老姑娘,即便佳仪是公主,老姑娘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第132章 :   于华闹腾了一夜,此刻是又累又乏,他被冬梅叫醒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到了静安堂。可见静安堂的门紧紧闭着,也没听到内间有什么声响,还以为有要紧的人在与老爵爷和老太太说话,就想着偷个懒原路返回。   还不等出了院子,就听见守门的丫头远远地对他喊道:“大少爷。”   于华将脚收了回来,他轻咳嗽了一声,走近几步问道:“屋里都有谁在?”   “回大少爷,是四小姐和楠小姐陪着老爵爷和老夫人。”   这小芽是前两年刚买进的丫头,虽说年纪尚小,却懂事机灵记性好,老太太便挑些轻巧的活给她。她因为比同批进的丫头得宠,却又比不上旁人的体面,所以这小芽明里暗里地也没少接到旁人的冷嘲暗讽,不过她都忍了下来。两年间,老太太看她有潜力,倒是有心培养她,像这种守门的活计,说大不大,说笑也不小,却是关系到主家的秘辛,便也交给她做,倒是一次也没有出过差错。   “恩。”于华听没有外人,才举步进了静安堂。小芽也不拦着,反正老太太吩咐了,不论什么时候,这静安堂是不会阻挡于华几个出入的。   于华甫一推开门,屋里的两老两少的目光一下子就聚在了他身上。于华酒后的疲惫还来不及掩饰,这一番狼狈之态就落入了于珊他们的眼中。于华原本大大的眼睛有些眯缝,脸也有些浮肿,总体给人一种很没精神的颓废感。   “哥哥,你这副样子,后天怎么背楠楠上花轿,没得让人看低了你!”老爵爷和老太太还没说什么,于珊皱了皱眉毛,出口埋怨道。   其实背楠楠上花轿倒还是其次,可于华刚被赐婚就这幅样子,后日总不能不见人吧,若是旁人看见他这副样子,难保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对圣上不敬,对佳仪不满。于珊可不想于华因为这莫须有的事情与佳仪生分了。   就算传不到皇宫里,大宅大院里的是是非非何其多,若是旁人乱说话,扰的于府不安也是不划算的。   于珊想到这里看着这片刻功夫已经坐在椅子上打盹的于华,轻轻摇了摇头。可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索性吩咐丫鬟去厨房取了几个生鸡蛋,然后用静安堂里取暖的炉子煮着。   “珊妹妹饿了?”于华听到动静,一睁眼就看见于珊正将几个鸡蛋往小铁锅里放,他眯缝着眼睛戏谑道。   于珊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华哥儿,昨天的宫宴可还好?”老爵爷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看孙儿这记性,昨夜孙儿接了圣上一张赐婚的圣旨……”于华立即坐直身子,顿时就清醒过来,他努力将眼睛睁的大一些,将那时候圣上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复述给老爵爷和老太太。这事于华没绝非故意隐瞒,他昨夜只顾着自己纠结了,一时想不开,就忘了禀告老爵爷和老太太此事,想必老太太就是因为这事想见他。   “恩,此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是长房嫡长子,是断断不能另辟府邸的,反正咱们府房屋也多,若是觉得华园不够宽敞,便是批给你们两三个院子也有富裕。一会你就随着珊丫头去多选几个院子,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就着人修葺一下,做你与佳仪的新房,至于家具,若是要打新的,便也托给珊丫头去打理。我倒是觉得不换也可以,反正你们也不能长待京城。蛮族必定会趁着太子即位之际发兵西北,而你身为百户,保家卫国义不容辞……不过,将来你若与佳仪生下孩子,定要与当初谢家子孙一样,尽早送回京城来……”   老太太事无巨细,不停地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新房的琐事说到了朝廷政事,又从朝廷政事说回婚后琐事,可怜于华刚刚睡醒,被老太太的一席话打蒙在原地。   于华是宿醉,觉又睡的不够,所以脑袋转的有些慢,直到老太太都嘱咐的差不多了,他才想起哪里不对了。他们的新房怎么能在于府里选?皇室嫁公主,都是赐下公主府作为公主与驸马的新房,虽然婚后公主不一定要一直住在公主府,但公主府里里外外都是公主的人,这是对皇室血脉的尊重;他怎么能继续担任百户?驸马领的都是闲职,他都已经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了。   于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觉得有些渴,咽了口唾沫问道:“祖母什么意思?”   老太太看着有些难以相信旁人的于华,也有些疑惑了。难不成于华接旨之前不知道他自己这个驸马只是占了名头,实际还是于府的长房嫡长子,圣上还是允他接手兵权?不对呀,若是于华事先不知道,怎么会同意接旨?老太太一直觉得于华肯领旨的前提,是圣上私下允了或者佳仪私下保证了要保留他的职位,却原来他不知道他这驸马与以往驸马的不同。   “闭眼。”于珊和于楠哪里管于华知不知晓内情,于华的形象真的太难看了,她们两人一人剥开了一只熟鸡蛋,在他眼上、脸上滚动开了。   “大少爷,公主是入嫁咱们于府的,这是慧妃娘娘自公主一出生就与圣上谈好的,慧妃娘娘手里有暗旨,公主的驸马由她说了算。而慧妃娘娘一生最想回到边关去,所以公主的驸马即便不是你,也是可以掌实权,闯几年边关。”于楠一边轻轻转动着鸡蛋一边轻声解释道。   于华整个人都成麻木状态,趁着于珊和于楠换鸡蛋的空档才难以置信地问:“佳仪公主为何从来不曾提起过?”若早知如此,他怎么会纠结这么长时间!   “公主性格单纯,对于大少爷对她的回避,她也只是当成大少爷不喜欢,从来没有想到大少爷是因为不想要驸马的身份所以才对他排斥,是以这种事也就无需与大少爷讲明。”   “那慧妃娘娘总知道一些吧?”于华的声音里有些不甘心,觉得自己七年以来的纠结简直是杞人忧天,他甚至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于楠没有说话,她也认为慧妃娘娘在这方面做得有些过了,若是早早告诉了于华,最起码可以让佳仪少痛苦三年,早安心三年,于华也不必纠结成这个样子。   “可是,哥哥,慧妃娘娘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只有佳仪一个女儿,如果佳仪比不过你的理想抱负,终有一天,你会不会认为佳仪拦了你的路而踩着她奔赴前程。所以,慧妃娘娘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于楠的想法并不代表于珊的想法,于珊接受现代教育二十年,倒觉得慧妃娘娘的做法颇得她心。   于珊也早就知道佳仪的驸马可以掌实权,也可以拼杀疆场。但她从来没想过要给于华打小报告作弊,佳仪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于华,于华若不能全心全意的对待,倒不如一拍两散。   于华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珊妹妹的意思我懂。”   “大少爷亦可以把这个当成一种考验也未尝不可,还请您理解慧妃娘娘的拳拳之心。”于楠在于珊说了那番话后,难得心里产生了共鸣,忍不住替慧妃娘娘开脱起来。   “楠妹妹的意思我也懂。不管怎样,此事已定局,我既然接下了这圣旨,自然就要谨遵。两位妹妹放心,我毕将善待公主。”于华的脸和眼睛经过于珊和于楠的一番侍弄,总算是消了点肿,能见人了。   “行了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华哥儿不善待公主,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老太太知道其中佳仪做出的努力,自然是相信佳仪是个很好的姑娘。   “祖母……”于华的声音装的有些可怜兮兮的,受害人是他好伐,被隐瞒的人也是他,可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了佳仪身边,都是在为佳仪铺路?只是他心里也高兴,自己的媳妇为家里人所接受所喜爱,这本来就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他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他着实想不到,有一天鱼与熊掌他竟能兼得了。   于华倒是不急着选园子修葺新房,眼下要紧的是于楠的出阁。不过,装扮于府也就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明天绝对来的及,只是他的形象的确不怎么样。他心情很好地从锅里拿出一个未用的鸡蛋,半哈着气将它剥开,却并不像于珊和于楠那样敷脸,而是吃进了肚子。   “祖父、祖母,没什么事孙儿便先回去补觉了,昨夜闹腾的太晚……”   “恩,去吧,好好休息。”   “是。”于华又恢复了那个谦谦有礼的贵公子,只是有些纨绔的感觉。他应了声,转向于楠说道:“楠妹妹放心,后日背你出门,绝对不会把你摔了。”   “如此,多谢大少爷了。”于楠倒是一本正经地感谢于华,引得于华的脸红一道白一道的,好不尴尬。而于楠微垂的脸上,笑都要忍不住了。   于华两天没见什么身影,不过到了第三天,于华果真恢复的神采奕奕,他与于珊一般,都是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在背于楠出府门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有些伤感,脚步就有些踉跄。   可是还没将于楠送上花轿,就听杨宇毅开玩笑的说:“华表弟是不是没力气了,若是受不住,便由宇哥哥送嫁吧。太子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第133章 :   背新娘这个事情,里头是有道道的。比方说,于华将于楠背出于府,那就意味着,于华心甘情愿地成了于楠婚后的靠山、后背。所以在杨宇毅提到这个建议的时候,虽然于楠和于华没有反应,慕容腾却动心了,如果前半段于华,后半段杨宇乔,那于楠身后就同时有了于府和杨府两大势力,而她身后所有的势力,都会被认为是慕容腾的势力,虽说他已成储君,可若要治世,与四爵府搞好关系是必须的,而于楠与四个爵府的纽带越牢固,他的江山坐的就越稳妥。   杨宇毅也大概知道于华和于楠必将反对,所以他并没有问他们,而是问新郎官。可惜就算太子殿下算计的再完美,有十分的心答应也没有用。于华听了杨宇毅的建议,一步都没有停,直接将于楠送到了花轿旁,还示威一样看了眼杨府的两个少爷,太子已经升到喉咙眼的话只能落了下去。   其实,于华并不喜欢于楠,七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对她的维护,只是爱屋及乌罢了,因为于府里上到老太太老爵爷,下都于珊于安都很喜欢她,所以他从不为难她。   不过,于华对于楠的不喜,并不是因为于楠不好。   于华与于楠的接触其实少的可怜,而在这有限的接触中,于楠毫无意外的,时时踩到于华的禁忌之处:七年前于华离京的时候,于楠还是浑身是刺的冷面小姐,给人的感觉就是凡事都要于珊帮她,在于华看来,她是于珊的拖累;三年前于华回京的时候,于楠已经出落成明艳到极致的女子,明明没有不妥之处,可他就是觉得这样的于楠安分不了;此次回京,于楠事事懂礼,步步规矩,进退得宜,于华又觉得她太做作,好像她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是装的,没有半分真心。   于楠自小敏感,于华对她的不喜又从不着意隐瞒,所以她对于华的心思也能猜到七七八八。她并不在意吹毛求疵难伺候的于华怎么看她,这一辈子,她在乎的人不多,而于华并不在此列,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她早已经过继为老太太的孙女,可她也对于华的称呼也只是大少爷,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的原因。   可是,就算于华和于楠互不买账,但他们对于府利益和面子的维护却是不约而同的。更何况,于楠可是于华第一个背出去的于府姑娘,这项权利和义务于华无论如何都不能转手他人的。而于楠听了杨宇毅的提议,也是十分的不屑。今日,就算她要自己走到花轿里,婚后没有兄长扶持,也决不允许杨府的人碰触到她的凤冠霞帔。   “起轿……”于楠抱着苹果甫一进轿,宫里一个老嬷嬷就迫不及待的喊道,于府门前的气氛着实不算好,连太子的变了脸色,为免意外,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她想着,都怪太子妃身份尴尬,好好的杨府小姐不当,非要过继到于府。   老嬷嬷却是冤枉于楠了,想当初于楠一文不值的时候,杨府拿她当根草,两三个月都不知道过问一句,还是舆论逼着才演了一出养在于府的戏;现在于楠荣华了,杨府就厚着脸皮往上贴,也不嫌臊得慌。   说到底造成这尴尬气氛的只能是欺人太甚的杨府!   太子迎妃是一桩大喜事,虽说于楠在宫里呆了三年,寻常的交际少了,但绝对不会妨碍别家小姐与她‘姐妹情深’攀交情,所以这天来给于楠添妆的人着实不少。只是,旁人添妆或是银票,或是玉石,或是头面,唯有这杨府,添的妆竟是两个大活人,说是作为陪嫁丫鬟,送来与于楠同时进宫的。这俩丫鬟是一对双,长的一模一样,也就十二三岁,容貌上佳,身材比于楠还要好些,只是看她们弱不禁风的样子,着实不像是能伺候人的。   这杨府怎么想到拿两个大活人添妆?这就说到于楠入宫的配额问题。   想当初,慕容丰是在婚后才搬出东宫,另辟太子府的,慕容腾也是不能搞特殊,所以于楠虽是嫁给太子,但实际上是入皇宫的。而且说句大逆不道的,慕容腾绝对不用单独辟府了,过个一年半载,他直接从东宫搬到乾清宫,于楠直接就从东宫搬到后宫了,哪里还用什么太子府。   既然是入宫,那最多只带着两个丫头进宫,再多了就不行了。   老太太为了这两个人选,着实费脑筋。于楠在长生殿待了三年,想当初是以伺候太后的身份进去的,所以,于楠只带了个小包袱,一个丫头也没带。三年下来,府上的这些新老丫头,于楠哪还有用的顺手的。   于楠倒没想从于府带人,不是信不过于府的丫头,实在是一如皇宫深似海,在那里,她都举步维艰,如何护持两个丫头。于府虽是爵府,但是论起人心,比之那些浸淫后宫多年的宫女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带进去能有什么好?猪队友的存在绝对会拉低她的战斗力,所以,这项权利,于楠倒是很大方的推辞了,总归太后不会亏待她,定会补给她两个得力的人。不管太后心里算计什么,三年的日夜陪伴,她是绝对不会亏了于楠的。   可杨府从小杨氏嘴里得知于府没给于楠派丫头,竟是动了这个心思。关键还在于,杨府并没有事先通知商讨一二,没有问于府和于楠的意见,直接将活人当成了添妆的礼品,让人想拒绝都找不到路子。   众人眼见着于府收下了这两个丫头,就有些窃窃私语,不知杨府是搞什么花样,等到了门口,杨宇毅提议由杨宇乔背一段路的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合着这杨府也想做太子妃的娘家。   熟不知,于府因为这事不开心,杨爵爷因为这事很无奈。   “荒唐,父亲安排你这般做,你就这般做?你就不想想旁人会怎么看咱们杨府!”杨思逸直到于楠的花轿被宫里人抬走了,白氏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才知道今日的这些闹剧,听罢顿时脸都气白了。他更是毫不留情的痛打了一顿杨宇毅,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发火,进了宫的两个人也没法要回来!   “老爷,父亲吩咐下来的,妾身哪能不照办。即便父亲手上没有权利,要打杀我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白氏话里话外带了点委屈,好似他要是不照着杨老爵爷的吩咐送给于楠两个美女丫鬟,她就面临着被休一样。   杨爵爷沉吟片刻,想到杨老爵爷以往的荒唐事,说不得还真会因为白氏没有按照他吩咐的去做,威胁休弃。他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如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好劝说父亲歇了这心思,也不至于闹出今天这笑话。”   “父亲不让说。”白氏见杨思逸脸上有些愧疚,顿时理直气壮了。看吧,家里有个不靠谱的老人并不是只有坏处的,最起码做个犯忌讳的事可以往不靠谱的长辈上身推,而其他人不仅不会怀疑你,还会同情你。   其实,杨老爵爷并没有说一定要办成,也没有说不能让杨思逸知道。杨老爵爷的意思是,既然于府不占用这两个名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借此让杨府与后宫搭上线。   只是将近二十年的夫妻了,白氏哪里不了解杨思逸,这事若是让杨思逸知道了,绝对就是黄了,毕竟杨思逸是极守规矩的人,去添妆添上两个大活人,这于礼不合。   而在这件事上,白氏站在了杨老爵爷的那一边。   凭什么好处都让于府占尽了,于楠身上可是流着杨府的血脉,拉扯拉扯本家有什么不对?此朝不是木家女占尽后宫,所有人都盯着后宫这块肥肉,于楠不买杨府的账,那她就送两个买账的人进去。   这两个丫鬟本来是白氏为杨宇乔淘换的,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既然杨老爵爷吩咐下来,她也不必装那不懂的,索性就将这两个丫头送给于楠好了,若是能帮上于楠的忙,于楠还能不感激着点。   而于楠这场婚礼,热闹是热闹了,就是有些堵心。   太子挑开于楠的盖头,让她先准备着才离了喜房去外间吃酒。   而被挑开盖头的于楠,第一眼就看见了娇羞地站在她身前的两个丫鬟。看看这两女的表现和反应,不过是见了四皇子一面罢了,就一副她们要洞房的样子。杨府这是后继无人了吗?连这种不入流的招数都使得出来。杨府身为文官之首,却要惦记着在后宫这块蛋糕上也分杯羹,不要太异想天开!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于楠可能是第一个连自己陪嫁丫鬟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姐了,她也不避讳新房里服侍的人,直接开口问道。   果然于楠一开口,喜房里原本低眉顺耳的宫女就都抬起了头。这俩丫头不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呢,怎么太子妃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疑惑归疑惑,皇宫大院里,绝对不能有太强的好奇心。   “小姐,奴婢艳妮,是姐姐。”左边的一个屈了屈膝盖,回答道。   “小姐,奴婢艳虹,是妹妹。”右边的那个也学着艳妮的样子膝盖微屈,草草行礼。   于楠嗤笑一声,只是她笑声里的冷意丝毫也不掩饰,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能惹得她这般生气了。这一对双胞胎倒是好本事呢,能让她看一眼就不喜,听一句就生气。   “奴婢风铃,给太子妃见礼,太子妃可要先行洗漱?”一个立在床头的宫女,听见太子妃的笑声不对,看也不看艳妮和艳虹,跪在地上请示道。   “小姐,不可,太子爷还没有回来……”于楠还不曾开口,姐姐艳妮就先驳回了那宫女的话。   那宫女不起身也不解释,仿佛没有听到艳妮的话。   “备水。”于楠毕竟是在长寿殿三年了,这点知识还是有的,太子回来之前,她必须是洗洗干净的,这里又没有人会闹洞房!这艳妮什么也不懂就敢擅自开口,果然是杨家出品!   于楠在皇宫里浸淫了三年,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强硬,已经掌握的透透的了,是以她的话音一落,几个宫女立即就倒退着出了新房。很快四个人就抬进来一桶热水,倒在了屏风后澡盆里,直倒了三桶热水,那名叫风铃的宫女才再次出现在于楠面前,说:“太子妃,水已经备好了。”   “好,你是我这里的一等宫女?”于楠并不着急开始,而是盘问起了风铃。   “回太子妃,奴婢一年前被拨到东宫,暂定为服侍太子妃的一等宫女,若是太子妃不满意,可着内务府……”风铃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不必了,这院子以后就交由你打理,我这两个丫头不懂规矩,你找人教一下,她们掉脑袋事小,牵连到我就事大了,你可明白?”   “是,奴婢明白。”   她已然成婚,这小姐从哪里出来的,连称呼都搞不明白,若是于府的人,她还可以说是丫鬟叫惯了楠小姐,可这两个人凭什么一上来就弄个错的称呼?还有,这姐姐妹妹的,知道是在解释她们两个谁大谁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小蹄子一个相当她姐姐,一个想当她妹妹呢!连一等宫女首次给她见礼都是跪拜的,她们两个倒是好大的面子,竟是邋邋遢遢的弯弯膝盖就行了。尤其不能忍受的是,这东宫里,还能轮到她们两个做她的主不成,简直不知所谓!   于楠不会介意太子纳多少妃子,但是为了将来可以在皇宫里立足,这半年的时间,她绝对不允许身边的人伸刀子。   于楠,凤命缠身,在成亲的第一天,还不曾感受新婚的喜悦,就伸出了自己利刃,开始向着后位攀爬。   ☆、第134章 :   是夜,于楠承欢,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妃,静安堂的灯却亮了整整一夜。   “珊丫头,可是在为太子妃担心?”老太太对于楠的身份接受的很快,在于楠被开完脸,换上凤冠霞帔之后,老太太对于楠的称呼就很自然地从楠丫头变成了太子妃。   于楠心细,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老太太对她称呼的改变,她虽然心里难受,却也知道,自此后,再无人喊她楠丫头了,‘楠丫头’这三个字,被这一身凤冠霞帔的光芒彻底掩盖了。   “奶奶,我害怕。”于珊往老太太身边靠了靠,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老太太身上。于珊好像很冷,身子簌簌发抖,连声音都是抖的。   老太太的眼里多了怜惜也多了无奈。当她吃罢晚饭准备睡觉时,看着抱着枕头可怜兮兮站在静安堂门口的于珊,老太太就知道于珊只怕又做噩梦了,然后引发了心病。在老太太看来,于珊做恶梦,是自小的毛病,不过因为于珊对自己的噩梦的内容总是记不清楚,说起来也含含糊糊,她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老太太搂了搂于珊,放轻了声音,诱哄道:“珊丫头在怕什么?”   “我……我怕有一天自己不再认识楠楠,我怕有一天她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梦里,我怕有一天连我都看不出楠楠是在哭还是在笑……偏偏这所有的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老太太察觉自己的衣襟都湿了,暗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挂念旁人的。她有些心疼的宽解道:“珊丫头,你听我说。太子妃既然已经入了宫,那咱们对她最大的扶持就是你们都活得好好的,其次是不惹是生非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如果太子妃有所求,咱们于府毕将全力相助。再多的,像插手后宫事宜,这是万万不可的……”   于珊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老太太的话,她几乎是在呓语,声音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十五岁那年,圣上为我和慕容腾赐婚……慕容腾他相信我是傻的,所以我就一直是傻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前与我演的情浓意浓,人后与我形同陌路……两年后我怀孕了,正赶上太子驾前失仪,凤栖宫里的邹嬷嬷为我送来了一份药……那时候,百福园里的花开的正艳,我没有迟疑的接受了皇后娘娘的美意,然后我用最后的时间等着他回来与我说几句话,我只觉得,连秋千都没有力气荡的时候,他回府了……开口第一句话是让我同意他娶木颖安为平妻……”   “珊丫头!那只是一场梦!是场梦!”老太太不知是怕还是惊,总是她听得心里凉凉的。她紧紧地搂着于珊,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她此刻终于明白了于珊和于楠醉酒的那天晚上究竟打的什么哑谜。   “奶奶,那不是梦,那是我的前生,我曾清清楚楚地痛过,我记得的。今日,看见慕容腾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意气风发的样子……”于珊再忍不住,眼泪唰唰地往外流。是谁说,要想忘记什么事情只需要七年的时间,因为七年的时间,你浑身的细胞会全部换成的新的,可是为什么,她重生八年了,这一幕还是这么的熟悉,连他眉毛皱起的弧度都没有变!   老太太只觉得身前的衣服更湿了,哪还管得了究竟是梦还是前世。只要珊丫头认定了那是前世,那即便它是梦也会变成前世;如果珊丫头认定那只是梦,那即便那真的是前世也会变成梦。很显然,于珊把那些当成了前世。   “珊丫头,太子妃不是你,而且太子妃已经是太子妃了!”老太太并不敢大声说,唯恐吓到于珊,她拍着于珊的后背,轻声哄着,直到于珊彻底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平稳了,才轻轻叹了口气。   老太太也是有些慌乱了,只怕心绪不宁的于珊没有听懂‘太子妃已经是太子妃’的意思。如果于珊说的是真的,那么,皇后必定是为了算计储君之位才让于珊落了胎。可是现在,于楠已经是太子妃,一切不一样了。   老太太一直知道,她的珊丫头有些怪异。毕竟每次得见智浅,智浅的话都那么高深莫测。可她从来没想过揪出来前因后果,每个人就该有自己的秘密,没有自己的秘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只是她想不到于珊的秘密是这样的。   老太太将于珊推开一些,将她脸上的泪擦干净,眼看着在睡梦里都不停地抽搐的于珊,眼里的神色有些犹豫不决——关于于珊的‘噩梦’,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能隐瞒的。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中,于珊听到有汤匙碰触瓷碗的清脆声,她努力睁开眼,入目的是几乎没什么神色的谢昆。   谢昆见于珊要起身,先将瓷碗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将她扶了起来,并在她后背放了一个靠枕,才说道:“大夫说,你思虑过度,需要好好休息,这是安神的汤药,喝了吧……”谢昆说着,用嘴唇试了试汤药的温度,将汤匙递到了于珊的嘴边。   于珊整个人都是呆愣的,谢昆怎么会出现在静安堂,而且,神色好像不佳,谁惹到他了吗?她一大早的脑袋转的着实不快,张了张口,不等谢昆将汤匙往前递,就又闭上了。唔,这安神汤药的味道,有些不好闻,撒个娇,应该可以不喝吧?   “怎么,珊儿喝不惯这个味道?那你就不要生病啊。”谢昆低垂着头,于珊看不到他说这话的神色,只是觉得谢昆话里话外的埋怨,像个小孩子,生病又不是她愿意的,谢昆这话说得,倒好像她能控制自己生病或者不生病一样。   “咳,谢表哥怎么在这里?”于珊讪笑一声问道。   “自然是因为你生病了。”   谢昆说着,在于珊震惊的注视下,将整碗的汤药喝到嘴里,没有丝毫犹豫地印在了于珊的嘴唇上,于珊不自觉的张开嘴,就感觉谢昆嘴里的汤药一滴不落地进到了自己的口中,然后谢昆便退开了。   于珊吐了吐舌头,只觉得口里苦极了,想要杯水漱漱口,只是‘水’字尚未说出口,就觉得身前一黯,却是谢昆又压了上来。他先是用舌头将于珊嘴边的汤药吸了个干净,然后不管不顾地撬开于珊的牙关,两人的舌头便如两条灵活的小蛇,纠缠在了一起。谢昆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她都能听到谢昆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   直到于珊用力推谢昆,谢昆才意犹未尽地退了出来。于珊的脸憋得通红,谢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连耳尖都红了。两人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谢昆不敢看于珊此刻的神色,索性一把搂过于珊的肩膀,将于珊抱在了怀里,有些懊恼地说:“珊儿,如果你一直走不出过去,又怎么能陪我走向未来。”   于珊原本挣扎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原先的火气几乎瞬间就消失了。于珊推拒谢昆的手也很无力地垂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谢昆却没有回答,他后退一些,双手捧着于珊的俏脸,仿佛被蛊惑一般,从额头、双眼、脸颊、翘鼻,一路亲吻而下,直到再一次印上了于珊的唇。   这一次,他很温柔很耐心地描绘着于珊的唇形,并不急于趋进。于珊心里乱乱的,感受到谢昆一遍遍地碰触自己柔软的嘴唇,不知怎的再一次张开了口,放谢昆进来。谢昆的眼眸在于珊看不到的地方越发亮了,他将手移到于珊的腰迹,舌头长驱直入,邀她共舞,他的力气有些大,大到将于珊的舌头卷进了自己的嘴里,细细品尝……   也不知两人亲了多久,于珊都觉得自己的舌头没了知觉,谢昆才饶过她,只是嘴里却恶狠狠地说:“下次再敢生病,就不会惩罚的这么简单了。”   于珊抬头就看见谢昆红透的脸和耳朵,再想想他外强中干的威胁,一时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谢昆听到于珊的笑声,脸更红了,直到于珊止住了笑才问道:“珊儿,珊儿可喜欢?”   “什么?”于珊完全跟不上谢昆的脑电波。一会是过去未来,一会又是不能生病,这会又变成了喜欢不喜欢。   谢昆看着于珊呆愣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是灿烂,脸上散出温柔的光芒,连两颊的酒窝都深了不少,他‘波’地又亲吻了一下于珊的嘴唇才说道:“这个,珊儿可喜欢?”   于珊原本疑惑的脸色消失的干干净净,她的脸登时变得通红,被一口吐沫呛了个正着,她不停地咳嗽,仿佛将满腔的郁闷都咳了出来。   “姐姐。”突然从门外面伸出来一个小脑袋,见于珊一直咳嗽,出声喊道。   “谁?”谢昆的眼睛一下子变的很凌厉,这屋子里明明只有他与于珊两人,若是外间有人靠近,他绝对不会听不到的。可是在这个声音出现之前,他真的没有丝毫的准备。他快速回身,瞬间就将门外的小鬼抓在了手上。   “咦,这个孩子不是齐府的小公子吗?”谢昆看看不断蹬着小短腿的冯伦(齐涵),又看了看有些尴尬的于珊,轻笑一声,将冯伦放在了地上。   冯伦甫一站在地上,整了整身上被谢昆弄皱的衣裳后,向谢昆伸出了手:“冯伦。”   冯伦毕竟年纪还小,只是一岁多点,咬字并不清楚,况且谢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一时只顾着疑惑了,倒没有注意到于珊正在给他使眼色。好在冯伦也意识到此举不太符合这环境,便收了手不再说话。   他一路向前,一直走到了于珊的床前,对着于珊伸出了手,第一次郑而重之地自我介绍到:“冯伦。”   “冯雪。”于珊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多大年纪,只是她不愿意用假名字回报旁人的一片赤诚,便以现代的名字相告。   冯伦也没有感慨一下五百年前是一家之类的,只是口齿有些不清楚的说道:“不打扰你们了。”然后又旁若无人的走了出去,他的步子虽小,迈的却比刚来于府的时候稳多了。   于珊看了看谢昆疑惑的神色,顿了顿解释道:“这孩子相貌有异,等咱们成婚后,便以我弟弟的身份跟着我们去边关吧,京城不是他能待的地方。他原先可能是齐府的公子,现在和以后都不会是了。这孩子以于府远房亲戚的身份暂时养在于府。对于这个孩子的存在,谢爷爷与奶奶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当他不存在……”   谢昆看着正正经经地于珊,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护着这个孩子,不过,这孩子不适合京城倒是真的。现在京城了多了许多从边关回来的人,只怕一见到冯伦就会怀疑的,若是那些肤浅仇视的,只怕会对他不利。   ☆、第135章 :   于珊的这场心病来的急,去的也快,到于楠回门的时候,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看着满脸幸福的于楠,想起三天前十里红妆、百把唢呐的热闹,又看到太子妃排了二十米远的仪仗,终于彻底放下了。于楠要的脸面已经有了,就算于楠脸上的幸福全部是装的也不必她再费心思了,只望于楠能一直装下去就好。   却说谢昆这些日子,天天到于府报到,而且时间还一天比一天早。他眼看着于珊的脸色从苍白恢复到红润,心满意足之余脸上的幸福也越来越明显。   于谢两府也不曾有人拦着他们见面,总归是青梅竹马长起来的,两个孩子又都是知道分寸的,要防也不必现在才开始防。更有甚者,像谢老爵爷这种为老不尊的,不仅不拦着,还雷打不动地,每天吃罢早饭就像赶鸭子一样将谢昆往外赶,其他人也只是戏谑地看着这爷孙两个每日闹腾,当然就是看个热闹,互不相帮。   唯一对此有意见的,就是谢老太太了。   她本就觉得于珊的年纪小了些,就算入了府,一年半载的也不能为谢府开枝散叶,所以见不得于珊还没进门就被长房上下宠着。尤其在她看来,若不是因为于珊年纪小,谢昆上次回京的时候就可以把亲结了,那她现在大胖孙子就已经抱上了。更重要的是,于珊年纪小,不仅延迟了她抱孙子的时间,还延误了谢洪娶媳妇。若不是她与谢昆在前面挡着,谢洪这会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满,总是有五花八门的理由,不过这些抱怨她也就只敢背后与老妈妈絮叨絮叨,别的不说,于珊此刻的身价,还真不是她能拿捏的。随着于楠正式被册立为太子妃,于府风风火火地准备迎娶公主,于珊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而与此相反的,则是木府地位的直线下降。原先谢老太太倚仗的是什么?还不是她能掌木府半边天。可是,木臻木大爷袭爵后,不论什么事都不过问她一句半句,偏她还找不到理由发火,因为宫里的太后都没有说一句不是。而木府仅剩的宝贝疙瘩木颖安,以十五岁的芳龄仍旧待嫁闺中,谁都知道打的什么谱,可是圣上不开口,便是木皇后想让太子纳了她做侧妃都不行。   谢昆到了于府,有时帮于华出修葺房屋的主意,有时指导指导于安的武学,有时就只能与冯伦瞪瞪眼,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喜欢与于珊在一起,看着于珊一板一眼的准备着于华的婚礼,他又觉得自己三月十六的婚期太遥远了,再看于珊的眼神就有些幽怨。   于珊可不是谢昆肚子里的蛔虫,她的想法与谢昆恰恰相反,有一次甚至还跟谢昆抱怨:“圣上完全不必将咱们的婚期排的这么紧,府上三个月三场婚事,如何忙的过来,尤其还是跟皇室结亲,一个安排不好,谏官就能给安上个蔑视皇族的罪名。等公主进了门,一个月的时间哪里够于府缓个神的,倒不如将咱们的婚期往后推一推,总归不是皇家的人,就算太后与皇上果真不好了,那不是还有三个月的热孝期嘛……”   也是谢昆来的次数太多了,于珊与他说话便有些口无禁忌,若是让旁人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只怕就算于珊是贵女,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于珊倒不是因为于华的亲事忙前忙后而抱怨,她只是觉得与谢昆的婚期太急了,换言之,于珊恐婚了,谢昆越黏她她陷得越深,心里的恐惧就越深。   谢昆听完于珊的抱怨,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一把就将于珊搂在了怀里,一句话也不多说,直接用嘴将于珊剩余的话堵上了。这谢昆自从用嘴给于珊喂了药,就喜欢搞偷袭,这技术是与日俱增。一开始于珊还说上句于理不合,最后索性也不管了,只要不是更近一步,与谢昆谈谈恋爱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直到谢昆放开于珊,于珊才幽怨地看了谢昆一眼,没好气的埋怨道:“有怎么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话音里的傲娇与嗔怪,倒是谢昆听出来了于珊恍似撒娇的语气,他捏了捏于珊的小鼻子,笑道:“我倒觉得三月十六的日子还晚了些,我都等不及了,偏珊儿还说日子太近了,珊儿自己说说,是不是该罚?”   谢昆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都不稍加掩饰,甚至因为太过浓烈,显得流光溢彩。于珊愣愣地看了半晌,见谢昆的脸上的笑越来越不怀好意,她脸一红,干咳一声,说道:“不懂你在说啥。”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至此后,倒是再不与谢昆抱怨与他们的婚期太近了。   时间就在于府忙忙碌碌地准备中过了二十多天,这天正是二月二十,风和日丽,倒是果如礼部算出来的,是个宜嫁宜娶的好日子。   于华最终还是将新房定在了华园,只是此华园非彼华园。原先的华园虽然叫华园,实际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小院子。这用作新房的华园,是将原先华园所在的大院子,也就是三进门的左半边全部划了进去。正如老太太说的,反正于府地广人少,虽说批给于华整整一进门不适合,但是许他一个带着独立花园的大院子还是使得的。   于府一大早的熙熙攘攘,忙里忙外的布置,于珊毫不避讳自己未嫁的身份,亲自为于华整理着衣衫,说道:“大喜的日子,哥哥到了谢府,万万不能犯了执拗,早些将公主嫂嫂赢回来,莫要误了吉时……”   因佳仪是入嫁于府,所以并不能从皇宫里发嫁,所以,佳仪一大早的就收拾妥当,坐着轿子转移到了谢府,由谢府发嫁。唯一不圆满的,就是送佳仪出嫁的,并不是慧妃,而是皇后娘娘。慧妃在宫里在体面,到了寻常人家,那也是个妾室的身份,佳仪以家里出阁,要拜的只能是嫡母,至于生母,只能靠后站。   “妹妹放心,哥哥知道分寸。”于华一身大红色,连头上的发带都是红色的,胸口还挂着一个大红花,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他的声音颇有磁性,细细听去,还能听出几分意气风发。   “好了吗好了吗?外间都已经收拾妥当了,新郎官还不快快启程,莫要让新娘子等急了……”大冷的天,喜娘的脸上竟然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地汗,她站在门外,忍不住催促道。   这喜娘不是宫中人,而是京城的官媒。她脸上没有寻常媒人的一颗黑痣,长的甚是体面。行事干净利落。也因为由她做成的夫妻,鲜少有不和睦的,是以她在京城的名头不小。只是,饶她见过千般场面,主过上百次的官亲,但也没有沾惹过皇家的亲事。   这绝对不能怪这喜娘见的世面少,慕容氏一向少子少孙,所以每一个慕容子孙都是相当珍贵的,况且,皇子娶亲,公主嫁人,本都是由宫中体面的嬷嬷做喜娘的,像佳仪这种不褫夺公主封号,却要从官家发嫁的,绝无仅有。   于珊亲自将于华送至门外,亲眼看着他跨上了高头大马,后面长长的一排陪同迎亲的将军兄弟,然后才是一顶华丽丽地八抬大轿,再后面是绵延长久的吹唢呐,敲锣打鼓的好手,一路欢腾的去往谢府。   送走于华的于珊并没有即可回府,而是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回答静安堂,向老爵爷和老夫人汇报进程。   老爵爷和老夫人、于昭轩和小杨氏也是早早的就梳妆打扮好了,此刻都在静安堂坐着,至于气氛,怎么说呢,欢喜之余也有些紧张。造成这种局面,无疑就是小杨氏的功劳了。   谁家儿子娶亲,自己的爹娘不是欢欢喜喜的,偏小杨氏搞例外,她抚摸着于诚的脑袋,一句恭喜的话没对老太太和老爵爷说,开口就哀叹:“诚儿以后说亲只怕难了……”   小杨氏的意思,无非是担心于诚以后亲事说低了,于诚媳妇在公主面前抬不起头来。要说她这么想也不无道理,妯娌妯娌,讲求的就是地位相当。许是在她的眼里,于诚与于华是一样的,都是嫡子,既然于华的媳妇是公主,于诚的媳妇身份低了难看。可她又不是一品诰命之身,于诚虽然也是嫡子,但比之于华于安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此高不成低不就,是比较难说亲。   老太太将脸一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得公主下嫁是喜事一桩,怎么到你嘴里倒成了祸事?得了得了,你也不必在这候着了,先回梅苑去吧。”   小杨氏的脸上顿时有些悲切,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又要被赶回去。于楠外嫁不让她出门,这于华迎新妇也不许拜自己了,不论如何她也是于华的母亲,若是于华拜堂自己都不能在场,那以后这个家里哪里还有她什么体面。   “母亲?”小杨氏哀戚的喊了一声。   不说旁人,就是小杨氏的亲儿子于诚听到这个声音都皱了皱眉。于诚四岁了,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脑袋很正常,也很懂事。他自是知道阖府上下都穿着喜庆颜色的衣服是因为府上有大喜事,可他母亲这声音,倒好像是府上正在办丧事。   “母亲,诚儿心口有些不舒服,闷得慌……”于诚的小手抚在胸口,脸色惨白。   “诚儿怎么了,可莫要吓唬娘亲,你坚持一会,为娘这就带你去吃药。”小杨氏再顾不得与老太太讨价还价,俯身将于诚抱在怀里,一句话没说,抱着他就往梅苑走。反正是自小的毛病,梅苑里有成药,吃了药就好了。   于珊看着瘦弱的于诚趴在小杨氏的肩上,还不忘冲着大伙略带歉意的轻笑,她眉头微皱。于诚的身子与前世的于安一样,一直不曾见好,只是他也与前世的于安一样,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于珊很难不待见于诚,每次小杨氏掉链子,都是于诚给洒扫战场,圆双方的体面。   也不是旁人不疼于诚,只是小杨氏这人,着实越来越让人讨厌,旁人靠近于诚,小杨氏就会疑神疑鬼,比之前世的杨氏有过之而无不及。整日里自怨自艾不说,还将于诚也拘谨着。   不过,不过怎样,都是小杨氏自己选择的生活,她不许旁人疼宠于诚,旁人也不会上赶着,反正于府这一代上孙子孙女都不少,哪里就缺了于诚一个继室之子。   于府这会因为小杨氏闹的有些不开心,谢府却也是不相上下。原因无他,这堵门的人太多了。除了太子、大皇子、谢昆、谢洪、谢兴这些心向着于华好打发的人之外,还多了故意刁难于华的三皇子和齐彦。   齐尚书虽然嘱咐齐彦必须跟于府打好关系,但在三皇子面前,却不敢明目张胆的站在三皇子的对立面。   要说这三皇子蓄意刁难也情有可原。圣上不喜没长脑子的三皇子,所以三皇子都已经十八岁了,圣上也没有给他指婚,而比他小的太子和佳仪却相继成婚了,为了这事,三皇子在外人面前没少丢面子。偏他请求圣上将木颖安许给他,还被圣上一句‘不自量力’赶了出来。眼下难得有机会让于府的人吃瘪,让佳仪着急,他哪里能放过。   “三皇子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是文是武,于华一并接了。”于华站在佳仪所在院子的门外,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这大喜的日子,竟然沾惹了一些火气。   也不怪于华要发火。堵门的谢昆要比武,他这边就出了一个与谢昆年纪不相上下的将军,打了个不相上下的平手;太子要比文,于简二话没说,不论太子出对子还是作诗,样样都应付得得心应手;谢洪显摆兵法,谢洪的军营里的邵风师兄也不想让。可到了这三皇子,愣是说不出比什么,偏还堵在门口不让进。若是逼急了他,他真的不介意硬闯!   “好!”跟在于华身后的都是一帮子上过战场喝过人血的兄弟,别说认不得三皇子,便是认的了也不会与他留半分情面。所以于华的话音一落,这一票人就异口同声的给于华喝彩。   三皇子的脸色一白,他本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能站在这刁难于华也不过是仗着他慕容的姓氏。可他又着实想不到比什么,索性外强中干地喊道:“关门,让爷想想!”   门里门外的人都有些恼火,偏三皇子还一本正经地思考上了,不过还不等他想出什么主意,就见佳仪没盖盖头从屋子里出来,她有些恼怒地看了三皇子一眼,清清灵灵地喊道:“华哥哥,硬闯!”   门里门外的人听到这声音俱是一愣。不曾听过的人感慨这声音的好听仿似仙音,听过的人却因为话里传递的讯息愣住了,这佳仪公主也‘太不要脸’了,就这么急不可耐!   “公主呀,我的好公主,这成什么样子,来人来人,快将公主扶进去!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说这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昭仁宫的老嬷嬷。慧妃不能亲自送嫁,但是这老嬷嬷却不用顾忌,她答应了慧妃,定要好好的送佳仪出嫁,然后将整个过程说与慧妃听。怎知她一个愣神的功夫,佳仪就看不过去三皇子对新郎官的刁难,给于华说这馊主意。   “华哥哥,你闯呀!”老嬷嬷抓着佳仪往屋子里拖,还不忘又喊了一声,那声音是欢快的、是满足的、是鼓励的也是轻灵的。   门外于华爽朗地大笑,仿佛将心里的郁气全部笑了出来,他声音奇大,几乎是用喊的:“娘子有令,为夫莫敢不从!”   于华本就不是什么本分的人,能出手教训生父的人,骨子里本就是叛逆的。他都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佳仪了。他们两个不相谢昆和于珊这么方便,正月十五一别,竟是没有再见彼此诉诉衷肠,本就不耐烦这堵门的,偏还有个无理取闹的!   他唯一的顾忌就是硬闯太伤佳仪的面子,毕竟他没过她娘家的人这一关,却强行入门,几乎与抢新娘无异了。不过既然佳仪不在乎,他自然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至于为出门前于珊千叮咛万叮嘱的不能鲁莽,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兄弟们,给小爷闯,抢了媳妇咱们回府喝酒!”于华一声令下,门外的一帮子粗人顿时吆五喝六的齐齐撞门。   三皇子的脸色惨白,今日这事若是圣上追究起来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于华,你要干什么,别仗着你是新郎官……”三皇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就被外边的人硬闯开了。以太子和谢昆为首的众人倒没觉得难堪,反正他们这关于华早就过了,堵门的只是三皇子的人。   于华进了门,二话不说,一拳头打在三皇子的肩头,说道:“于华谢三皇子成全!”   在外人看来,于华的拳头自然是哥俩好的那种轻轻触碰,只是受力的三皇子可是知道其中的力道,足够他喝一壶了。跟在于华身后的人眼见于华欺负人不露痕迹,也都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不争不抢地向三皇子致敬,偏偏打过人之后,都是加上一句‘多谢’,让三皇子有气也不能发。   别看佳仪这般大胆,等于华进了屋子,也只是看到盖着盖头的佳仪。   佳仪端坐在床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是兴奋又似乎是紧张,两只白嫩的小手轻轻颤抖着。   “驸马爷。”站在佳仪身旁的老嬷嬷见于华进了屋子就手足无措地站着没有下一步动作,甚是好心地喊了一嗓子。   “不必多礼。”于华回神回的倒也快,他也只是看着娇俏的佳仪坐在那里,好似等了他许久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娘子,为夫接你来了。”于华的声音颇富磁性,情深而意真。   老嬷嬷急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这于华对佳仪的称呼也太过无礼了,再怎么样也不能称呼佳仪公主,眼下还只能称呼公主的。不过佳仪却不管这些,不等旁人相扶,自己就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于华的身边才停下来。   后来就顺利多了,于华接上佳仪,去谢府的正堂里拜别了皇上和皇后,才志得意满地将佳仪交给了大皇子,由大皇子背了一段路后,大皇子借口腰板不好将佳仪又转给了四皇子。至于三皇子,他倒是想背,可是左右两个胳膊都肿起来了,连提起来都费劲,更不用说用来背人了!   直到外间的锣鼓唢呐声都远了,圣上怅然若失地站起身,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起驾回宫。”   “圣上不去于府为公主庆贺了吗?”木皇后也随着站起身,见圣上二话没说就要回宫,有些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哼,亲自出宫送公主出嫁,这事之前听都没有听过的事情,这都为佳仪撑场面撑到这一步了,还缺这点路,直接将仪仗摆到于府就是了,谁还能赶圣上出来不成,若真是如此,以后谁还敢欺负佳仪一星半点!   圣上看着木皇后的眼有些深沉,若不是她非说什么于理不合,这会子功夫,应该是他与慧妃坐在上位,受于华和佳仪的跪别之礼。不过这会再计较这些没意思,他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朕已经吩咐太子代表慕容氏去于府为佳仪庆贺了,朕先行回宫。”   木皇后抓紧了自己的手绢,看着圣上佝偻却急切的身影,忍不住嗤笑一声,他这不是急着回宫,而是急着去昭仁宫!真不知道那冷冰冰的昭仁宫有什么好,慧妃不过是比自己年轻几岁就霸着圣宠二十年,这对她来说,何其的不公。   不过,就算有宠又怎样,圣上一死,她就要她陪葬。不是得宠嘛?圣上到了阴间没个伺候的人可不成。木皇后这么一想,心情又好了起来,等她的姑姑一死,丈夫一死,那皇宫就是她儿子的了,她将贵为太后,掌握着木家在皇室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那才是翻手云覆手雨,她让谁三更死,那人就不能活到五更天!   不得不说,皇宫里要想逼疯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曾经,木皇后心机虽然深沉,却也是温柔贤惠的国母,不然也教养不出先太子这般忧国忧民的守国之才。只可惜,人心善变,不知从何时起,她收回放在圣上的一颗心,将这颗心充满了算计与阴狠……   作者有话要说:来事了,天气忽冷忽热,于是我成功地再次感冒了!!脑门疼的很!!   ~~~~(>_<)~~~~ 为毛我这辈子托生成了个女滴!   然后可能又错别字或者语句不顺的,我明天白天改,今天先这样。   么么哒~~~   ☆、第136章 :   圣上回到皇宫后,果然不出皇后所料,直接摆架昭仁宫。坐在凤撵上的木皇后看着圣上的仪仗直奔昭仁宫的方向去了,嘴角的讥笑怎么都掩不住,再疼爱又怎么样,只要有她在,那贱人想出宫的愿望,这辈子也别想实现,不仅实现不了,她还要让她彻底消失!   却说圣上到了昭仁宫,只见里面冷冷清清的。慧妃正一个人浅酌,见他进来了,也不曾起身相迎,只是脸上的笑倒是真了许多:“女儿嫁了?”   “嗯。”圣上将海云公公赶出去,在慧妃对面坐了,想了片刻,还是起身另寻了一个酒杯,然后自斟了一满杯却不饮用,兀自看着酒杯出神。   慧妃看着面前苍老瘦削的圣上,轻笑出声,宽慰道:“难为你了,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不少吧?只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慧妃指的当然是佳仪另类的出嫁规矩。   朝堂上的老学究不少,当年她不就是被老学究们逼着进宫平衡势力,想必圣上为佳仪想出来的这些个不合理的弯弯道道,定会遭到各方的反对。不过圣上从来不说,她就一直乐得装作不知道,眼下问出来,也并不是想要听到答案,只是想感谢这风烛残年的男子最后拉扯地一把,她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感谢他为她女儿所做的一切。   慧妃浅浅的笑着,脸上的皱纹若隐若现。她每次喝过酒之后,总是喜欢笑,而且喝的越多,笑的越艳,与平时冷淡陌然的模样全然不同。她好像自己也知道喝过酒后太女人,不够大气,所以鲜少动酒。想必今日她心里高兴之余也是苦闷的,所以才在此间自饮自酌。   “这有什么好难为的,这本就是我曾经许给你的,况且佳仪也不仅仅是你的女儿,那也是我的骨血。至于佳仪怎么嫁、嫁给谁是咱们的家事,哪里容得他们置喙。”圣上一直没有抬头看慧妃,只看着他面前的那杯酒发呆。仿佛佳仪真的只是他们的女儿,而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可以你啊我啊的称呼。   酒这东西,他已经很少碰了,就是大军还朝那日,他也只是喝过一杯罢了,其余的军事由太子代替。他现在是想喝又不敢喝,他十二万分地惧怕着死亡,这大千世界有太多他舍不下的东西,比如眼前这个不再年轻不再如花似玉的妇人。   正当他在喝与不喝间犹豫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只手,这手很素净,手上连一个扳指都没有,更不用说长长的指甲套,手上一丝多余的装饰也没有,虽然这手上的皮肤已经有些松松垮垮,可他却觉得美极了,比太后和皇后那配有长长指甲套的手美太多。   “这酒我就替你喝了吧。”慧妃拿过酒杯就一口喝掉了,圣上也不阻止。他知道慧妃怕是有些小醉了,不然也不会不自称臣妾,不称呼他圣上。她骨子里是反抗的,面上却是极守规矩的人,但凡见到木皇后执的都是妾礼,所以他也不喜欢她出昭仁宫。   慧妃喝过酒之后,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我谢天慧这前半辈子活得也够本了,这后半辈子虽说活得有些窝囊,但有个开心果萦绕膝下也是圆满了,眼下这开心果嫁了,也算是替我继续活下去。皇上,你要答应我,莫要竟她拘谨在这京城,让她多瞧瞧多看看,她注定是要飞的远远的,带着我的梦醒……”   “说什么傻话,待我百年之后,便放你出宫,你随着佳仪一起走吧,有些梦想是要自己去实现的,依托在小辈的身上,我可是不依。”圣上的双臂担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托着下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出口保证。   圣上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天慧,这辈子,终是我对你不起。也罢,能做的我会安排好,眼下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御书房去。”然后猛的站起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慧妃看着圣上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迷蒙,她想问问皇上,家养的雀儿如何能飞的高,被剪掉了翅膀的鸟又如何能飞的起来。她闷闷的又喝下一杯酒,迷迷糊糊就想起了她刚入宫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看着她喝,然后留下一句‘朕允你在这皇宫之内随心所欲地活着’就走了,然后她果然随心随遇的活了这许多年。   相对于皇宫里气氛的诡异,于府这会却真的是欢天喜地,只是这喜庆里多了点点怨愤。于华和佳仪拜过天地之后,就被人分开了,佳仪自是‘老老实实’地坐穿新房,于华则是被人拉去敬酒。   于府的继承人娶妻,娶得又是尊贵的公主,不论老少,谁都想到于府粘粘喜气。于简、于福、于通身为于华的弟弟,自然就揽下了这挡酒的差事。若是来的都是京城子弟,这酒当然喝的不会过分,可于华在军营混迹七年,交好的都是些兵油子,而且还都是上好的顶尖的兵油子,这不,不足一个时辰,于家三兄弟就被放倒了。只要是有人相帮,必是来一个倒一个的。   于华倒是想装酒醉入洞房,可就是没人信他!这都是酒量太好犯得错,想当初在西北,他能喝倒一个队,这不是风水轮流转又是什么。   正当他心里苦笑准备豁出去大醉一场的时候,谢昆这个中郎将出面了。谢昆的面子很大,异常顺利地压下了‘暴动’,于是众人开恩一般允了半醉的于华步履踉跄地去洞房,留下的人,因还没有喝够,自是接着牛饮。   至于为什么他们愿意听谢昆的话,当然是因为他们往后几十年都要在谢昆手底下混,这点面子必须给。不过几个年少将军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奸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只是等待二十六天。   “哥哥,你奸诈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于华的酒量啦?今天你帮了他,明天他就上赶着给你挡酒了是不?即便于珊是他的亲妹子,也会被拿来做人情……”谢洪也喝了不少酒,脸蛋红扑扑的,他仰着他那张毫无瑕疵的俊脸,很是义正言辞地谴责谢昆。   谢昆也不客气,狠狠拍了一掌谢洪,神色丝毫不变,说道:“什么于珊,那可是你未来嫂嫂!还有,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帮一下表弟表妹,哪里就是奸诈了!”   “哼,装的还挺像!”谢洪说着不再搭理谢昆,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出了宴席。   新房里,于珊担心佳仪无聊,便一直陪着她说话。其间好几次佳仪耐不住要掀盖头,都被于珊拦下了。   佳仪泄气地说道:“四哥娶四嫂的时候,明明是先给四嫂掀了盖头才去外间敬酒了。华哥哥为什么不先给我挑开盖头?”   “唔,估计是担忧你冷着,所以给你留个盖头挡风使。”于珊的话里话外一本正经,脸上的神情也很少有的认真,完全听不出她是在开玩笑。她这话一落,屋里的几个丫头俱都愣住了,果真,大少爷是这般心细的人?也不对,屋里生着炉子呢,哪里就能冻着新娘子了。   却说佳仪听到这话也是一愣,然后就见她将手里的苹果约莫着于珊的方向扔去,一边还说着:“珊妹妹就知道调侃我,若是华哥哥果真担心我冷着,这会子早就该回来了,唔,这盖头好闷呀!”   佳仪说完,见新房里没人应声,还当是惹恼了于珊,连连保证道:“珊妹妹你放心,待你成亲之时,嫂嫂我定让谢妹夫先行掀了你的盖头,然后才放他去敬酒,绝对不会让你像我这般憋屈!”   佳仪本想着于珊听了这话怎么也得回个声了吧,感激也好,羞恼也罢,总不至于没个反应,难不成于珊被她的平安果打到了?想到这里,她又开口道:“珊妹妹,那平安果你赶紧吃了吧,吃了这一辈子都无病无灾……”   “噗嗤,为夫怎么不晓得平安果还有这功效?莫不是与我拜堂的竟是个仙人?”于华其实早在佳仪抱怨盖头闷的时候就进了屋,只是他不仅让喜娘禁了声,也不许于珊提醒佳仪,他就在佳仪一声紧过一声的抱怨中缓缓靠近她,而佳仪毫无所觉。   反正也苹果是洗过的,于珊毫不客气地咬出了一个乔布斯。   “呃,这个,是母妃告诉我的。”也许是因为相互之间都已经很熟悉了,这隔着个盖头,两人倒也没有丝毫的尴尬,总过你看不到我的紧张,我看不到你的脸红,如此这般很好。   于华深深吸了口气,不等喜娘吆喝,拿过雨雪端着的托盘里的喜称,轻轻挑开了佳仪的盖头。甫一打照片,佳仪就低了头,而于华看着被涂了不知道多少层层粉的佳仪却是一僵,好夸张,好好的一个清秀佳人,愣是给打扮成了唱戏的,这种冲击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于珊看于华呆愣着哪里,脸上的表情还很奇怪,她想都没想就站在于华身边,趁着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于华的胳膊。一个女子为了心爱的男子,任由旁人将自己打扮成这幅滑稽的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让佳仪发现于华眼里的调笑,只怕要恼羞成怒的。   “公主貌若天仙,倒把新郎看呆了,新郎也是仪表堂堂,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还是喜娘会说话,恭维的话不要钱地往外秃噜,直将于华和谢昆都说的红了脸才引着众人出去了。   于珊临出门子还不忘调侃于华:“哥哥嫂嫂,*一刻值千金,妹妹就不打扰了。”   说完也不管于华和佳仪更红的脸,欢快的走开了,远远地她还听到于华吩咐雨雪备水,先伺候大少奶奶洗刷,于珊嘴角的笑就更深了,看来,于华和佳仪夫妻和睦是轻而易举呀。她这哥哥也真大胆,圣上说佳仪是入嫁,他就果真当成自己娶媳妇,这从头到尾娘子为夫、大少奶奶的,全然不将人家当成公主看,果真是有胆量呀!   于珊心情不错,只顾着漫无方向的走,不知不自觉地就到了水榭。   于珊远远地看见水榭里有个人,看身形是个男子,她想都没有像掉头就往回走,今日来的都是外客,她原本以为于华回了华园了,那前厅的酒席也定是散了的才放人自己随心而行。这水榭是在内外院交界的地方,外人不知道这里,就算知道也无人来此,只不知水榭里坐的是哪个了。   “咦,你是,你是于珊?”   于珊听到水榭里的人开口,光听这声音很让人疑惑,怎么说呢,这音线她从来没听过,只是他既然连名带姓的称呼她,也不是外人就对了。   “你……”于珊看着三步跨做两步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几不可查地挪了挪脚步,拉开了与少年的距离。   眼前之人见于珊如此小心,仿佛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很是突兀地笑开了。少年唇红齿白,笑容温驯,好像一朵向日葵,笑的旁人心里暖暖地,他向于珊伸出手,好像要抓什么东西,待看到她梳笼地整整齐齐的头发又有些失落,几近埋怨地说道:“你怎么没有啾啾了?”   于珊瞬间瞪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近前一步,才发现他几乎与谢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眸色迷蒙,像是吃醉了酒,于珊几乎是绊绊磕磕地问:“谢,谢洪?!”   少年的眼睛一亮,见于珊认出他来,十分善变的咧嘴笑开了:“可不就是我,我回来了!你说说你,果然是贵人多往事,不过是,一三五七,七年没有见面,你竟然不识得我了。唔,我小时候被你欺负的好惨呀,可算是轮到你怕我啦……”   “大冷天的,你怎么跑水榭来了?”于珊与谢洪已经七年未见,不过你若以为于珊会兴奋地欢迎谢洪一番就大错特错了,于珊一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怨。看看他半哭半笑的,全然不晓得分寸,竟然跑到内院来了,快赶上齐彦那个花花公子啦。   “呃,这不是喝多了,到这里散散酒气……”谢洪说着,当真打了个酒嗝,身形也有些晃动。于珊想了想他说的那些话,的确不像是从清醒的人的口里说出来的,什么叫‘可算是轮到你怕我啦’,若不是这会不方便,于珊真想揍这不知分寸的谢洪,这哪里是怕他呀,她怕的是流言蜚语!   “你哥呢?”于珊想近前扶一把,可男女授受不亲,况且他没带小厮,她没带丫鬟的,孤男寡女的着实不合适。这谢洪这般不靠谱,靠谱的谢昆哪里去了?!   “我哥?带着安表弟闹洞房去了!”谢洪全然不觉得出卖亲哥哥有什么不对,况且他也没有说谎,谢昆的确被于安威逼利诱地闹洞房去了。   于珊顿觉天雷滚滚,丫丫的,这还有没有一个靠谱的了。于珊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风声,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将她未来的小叔子几乎用架地将谢洪移到了水榭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有轻重缓急呀,先让谢洪在这里散着酒气,她得去将于安那个不知分寸的,和谢昆那个助纣为虐的带回来好好的管教一顿!惹恼了于华那个暴脾气,谁也拯救不了于安的小屁股。俗话说的好呀,长姐如母,不怕别的,就怕于华‘连坐’!   谢洪好容易碰到一个熟人,哪里轻易让于珊离开,于珊在前头走,他就踉踉跄跄地跟着。这两人迎风走,谢洪步履踉跄却声音很轻,于珊急匆匆地打头,愣是没发现本该在水榭的人正紧紧地跟着她。   转瞬间两人一前一后地就到了华园,于珊进了院子,就看见正屋窗户下黑压压的一排脑袋,由高排到低,倒是很有规律。这哪里仅仅是谢昆和于安呀,于华军队里的‘狐朋狗友’一个不落,全都等着听墙根呢!   再往前看去,只见雨雪领着几个丫头看着为非作歹的众人欲言欲止,有几个小丫头急的都要哭了,有心想赶他们,可来者是客,况且闹洞房本来就是大盛王朝的习俗之一。   于珊看着这状况也是犯了愁,只她这一停步,倒是被身后的谢洪追了上来,谢洪一个刹不住,直直地就往于珊身上倒去,身子前倾的同时,还不忘喊‘于珊!’。   于珊回身,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谢洪面对面地扑倒在地,却见原本一个蹲着的男子飞身而起,于珊眨个眼的功夫就被来人抱在话里后退了一步,然后谢洪毫无意外地扑了个空,满身狼狈地扑倒在地上。   “珊儿,你,你没事吧?”谢昆有些着急地问。他听见声音抬头,只看见一个黑影往于珊的身上扑,哪里还管的了扑的人是谁。况且若过着让人扑实了,对于珊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我没事,还不快扶谢洪起来。”于珊想挣脱谢昆的桎梏,小心翼翼地挣扎着。   “珊儿,这墙角听多了,你再这般挑逗于我……”谢昆的声音暗哑,倒真想惹了□□。   于珊浑身一僵,第一个反应说是于华和公主已经成事了?可她看着一排还不肯离去的黑脑袋,犯愁地揉了揉太阳穴,她一放下双手,就有一双带茧子的大手接替了她的手。于珊顿觉心里熨帖,也不着急离开谢昆的身边了。   本来众人听墙角就尽量地屏住呼吸,就连处处学武两年的于安都放轻了呼吸,只等着听洞房的动静。可被谢昆这么一脱离组织,那边又交谈了几句,原本就警惕的于华听到外间的声音,瞬间就停下了动作。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佳仪的洗脸水,说道:“娘子稍后,为夫去将这洗脸水倒了……”   佳仪从另一个脸盆抬起头,说:“华哥哥,不必这么麻烦,外间不是有丫鬟服侍吗,吆喝一声就是。”   “替娘子做些事,为夫心里欢喜地很。”于华忍不住对佳仪湿漉漉的脸香了一口,然后趁着佳仪魂不守舍的功夫,端起脸盆就往外走。   于安是最机警的,几乎在于华说倒水的时候就撒丫子往于珊和谢昆所在的位置奔跑。于华想做什么事还能有做不成的?况且公主嫂嫂对哥哥言听计从,就算听不到后面的,也该判断出,这洗脸水马上就要经于华的手泼出来了。   至于另外几个兵油子,还在心里感慨,能让咱们大西北军里鼎鼎有名地冷面小生亲自出手服侍,这公主好大的架子,幸亏她还有些自知之明,不用劳烦冷面小生。咦,等等,方才是亲吻的声音?快快快,开始了开始了。几个兵油子越发紧的贴近了墙面,只等听一出好戏。   怎知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墙角,一盆温水从侧面泼了过来,直让他们身上变的湿漉漉的,好不狼狈。   几个兵油子受此‘错待’正要发火,可看着于华似笑非笑的脸,才反应过来,此刻绝对不能招惹于华,说不定刚刚就是人家的老二正要工作,结果被他们吓回去了。   “咦,白清,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呀~”一个满脸通红的大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仿佛看不到站在他面前的于华,他扯过一个白白净净的细高个少年,两人一同抬头望天。   其他人好像也得到了启示,纷纷两人一组抬头望天,口里说的没有别的话,只有‘好圆啊,果然圆……’   他们均是一个个煞有其事的样子,引得于珊也抬头去看。军队里果然是没有一个靠谱的吗?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刻天上的月亮仿佛被狗啃去了一块,便是再眼瘸也不能看成是个圆的吧!   于华也不为难白清等人,他回身看了看半拥着于珊的谢昆,又看了看趴在地上一遍遍尝试站起来的谢洪,语气甚是和善地说:“队长,请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都苦哈哈的,今晚的任务失败了!唯有躲在于珊和谢昆身后的于安轻轻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不仅没有吃苦,而且没有被发现!   ☆、第137章 :   时间就在于珊日复一日的忐忑中飞速流逝,转眼就到了她与谢昆的婚期。   三月十五的那天晚上,她抚摸着铺陈在床上的大红色嫁衣,心情无比复杂。与于楠的凤冠霞帔相比,这身嫁衣朴素的多,没有金丝勾勒的国花牡丹,也没有玉片点缀的凤凰,可她看着这嫁衣,心却安稳了。这嫁衣上的每一处刺绣,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绣上去的,再没有宫里的嬷嬷逼着你在这里绣一只凤,在那里绣一只凰。   当然,这一世的于楠也没有感受到被人强逼着修改自己的嫁衣的惶恐与委屈,她比前世的于珊幸运多了。于楠和慕容腾指婚的第二天就被带进了宫里,一直守在太后身边,哪里还能自己绣嫁衣。太后早已吩咐内务府打点的妥妥当当的。   只是,于珊这心虽然安稳了,却依旧失眠了。   这一世,她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终于完全扭转了自己入宫的命运,却也对将来的生活有了一丝不安。谢府,人丁稀少,她所熟悉的也只有谢老爵爷和谢昆谢洪三人,可是居家过日子,哪里是跟他们爷们打交道。她不知道谢昆的母亲会不会喜欢她,谢昆的祖母会不会为难她。   想到谢母和谢老太太,于珊头疼地皱了皱眉。这两人皆是出身木府,而木府从前世到今生,都是于珊最厌烦的府邸,这厌烦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便是连木府的规矩都让人作呕。而就是这样一个府邸,马上就要成为她的舅家,以后的与他们的人情往来,只能自己亲自来,再没有老太太为她遮风挡雨出主意了。   “珊妹妹睡了吗?”于珊正发着呆,院子里就传来了佳仪轻轻脆脆的问候声,佳仪的清脆的声音多了几丝温柔,让人听罢如沐春风。于珊不止一次感叹于华运气好,便是闭着眼睛,单听佳仪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其实佳仪也不过是多此一问,显的像那么回事罢了,要照佳仪以前的作风,这会功夫早就风风火火地进屋去了,毕竟于珊的房间灯光还亮着,哪里可能睡下了。   “大少奶奶快里边请,我们小姐还没有睡下……”春香眼看着于珊这个时辰还没有睡下,早就着急了,明天可不是寻常日子,睡不好肿了脸可就不美了。可她劝了几次,于珊都是心不在焉的,春香在于珊面前再体面也是个下人,于珊不睡觉,她也不敢强迫她,这正琢磨着搬出老太太呢,大少奶奶就不请自来了。   “嫂嫂怎么这时间过来了?春香,是不是你捣的鬼?”于珊听见动静,也是急忙起身不敢怠慢,虽说佳仪是她嫂嫂又不是摆架子的人,但也是公主之尊,轻慢不得。她以为是春香派人请来了佳仪,又加上她心绪不宁,对春香说的话里就带了些不满。   春香却也不狡辩,只是讨好的笑着。她是没有请大少奶奶,可她动了请老太太的念头,这念头比请大少奶奶还要严重些,她受于珊一两句责难也是理所应当的。   佳仪进了屋,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待看到床上铺陈开的嫁衣,说道:“春香这丫头跟珊妹妹你一样,都是什么事情硬抗的,哪里会主动叫我过来,你可莫要冤枉了她。我也不过是想到我临嫁之时,紧张的一夜未能成眠,所以便想着来看你笑话来了。”说完转头看着春香,毫不见外地吩咐道:“还要劳烦春香给我准备些吃食来,这看热闹哪里能少了消遣。”   佳仪这话就是玩笑话,实际上她是撇下于华,专程来安慰于珊的。   按理说,姑娘出嫁的前天晚上,都是母亲陪着的,安安女儿的心,讲讲洞房的事。今日,佳仪本来都已经睡下为明天的忙碌养精蓄锐了,可想到于珊,忙差人去问,小杨氏可去过了珊院没。小杨氏现在在长房很不得意,于诚又三天两头的生病,都不往静安堂凑了,哪里还顾得上面子情,只怕她巴不得整个人是隐身的,哪里会管于珊。   佳仪得知小杨氏稳坐梅苑,立即风风火火地起身,跟于华讲什么‘长嫂如母’的大道理,非要来珊院履行义务,愣是让于华独守空房了。   被留下的于华心里虽然觉得佳仪还没有于珊大,处事也还没有于珊稳重,不过,佳仪要扮演什么‘长嫂如母’,他也不好拦着,再说于珊这两天的心不在焉他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过问,佳仪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长嫂如母’又不仅仅是四个字,有些话,还只能佳仪去说。   于是这佳仪就在旁人都睡下的时候跑到珊院来了,本想着于珊若是睡了就明天再说,怎知在院外就见里面灯还亮着,这才进来了。   春香对佳仪的好感度噌噌地上升,在她心里,这会能与于珊说上话的,也就只有佳仪了,毕竟佳仪也是新嫁娘,说不定还真能开解于珊。想到这里,她微一俯身,相当热情地轻笑道:“大少奶奶,不若奴婢去做两碗云吞,你与小姐吃个宵夜可好?”   佳仪听罢,眼睛放亮,在皇宫里吃宵夜除了点心就是点心,没有一点点的创意。便是点心再美味也吃腻了:“恩恩,好主意,我要虾仁馅的,珊妹妹你呢?”   “嫂嫂,可是哥哥短了你吃食,竟来妹妹这蹭饭吃?”饶是这会心里乱的很,于珊看着佳仪一副吃货的样子,也兴起了恶趣味。   佳仪脸一红,再不过问于珊的意见,气鼓鼓地吩咐春香:“珊妹妹跟我吃一样的。春香你去准备两碗虾仁陷的云吞,多放些醋和香菜,鲜!”   春香看于珊没有反对,才轻笑着退下了,至于多放醋多放香菜什么的,也就是听过就忘,大少奶奶的那碗可以多放些,于珊的那碗就算了吧,小姐虽然喜欢吃香菜,但是不喜吃酸,自家的小姐还是要自己来疼的。   春香走后,佳仪看着稍带愁容的于珊,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说道:“春香这丫头倒是忠心,知道你晚饭没吃好,巴巴的给你做云吞宵夜,我不过是稍带的那个,早知如此,就该找父皇要几个宫女的,好歹是个体面……”   佳仪出嫁,老嬷嬷没有,宫女也没带,整个就是光杆司令。用慧妃的话说,就是皇宫里的人,用着也不顺心,就是昭仁宫也不过一个太监两个宫女一个老嬷嬷而已。若是从宫里往外带,谁知道那宫女是哪个培养的,又是被哪个买通的,更有甚者会不会监视佳仪。总归于爵府家大业大的,不缺服侍的丫鬟。况且,佳仪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架子,自小野惯了,自力更生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雨雪也不安分了?”于珊一听佳仪抱怨,想到雨冰做的事,第一直觉就是雨雪在于华面前转悠,惹得佳仪不喜了。   杨氏生前有四个大丫鬟,雨霜、雨雪、雨冰、雨露。雨霜不用说,在杨氏还在世的时候,勾结徐姨娘造于珊的谣,出府之后又被老太太揪回来当证人,临了得了个毒哑的下场。剩下的三个一开始都照看于安了,只是于安渐渐大了不需要那么多丫头,添了小厮后就拨了雨雪到华园,给于华看院子。雨冰则是被于楠处置了。   所以杨氏的四个大丫头,现在就留下雨雪和雨露两个,不偏不倚,于华一个,于安一个,隐隐成了杨氏留给这兄弟两个的念想。若是雨雪也不好了,只怕会让于华难做。想当初于华不想处置雨冰,不仅仅是因为雨冰是于安的丫头,更因为雨冰是杨氏留下来的老人。   可这事被于楠碰到了,于楠却不肯轻饶,坏了心思的丫头就像养成的幼虎,随时都可能弑主,若是处事不规不矩,说不定还破坏了于华和于安的兄弟之情。所以,为避免于安难堪,于华心软,她亲自出手处置了雨冰,将她远远的嫁了个四十出头的庄头,过的好坏却是懒得打听,好了是造化,坏了就是惩罚,不需旁人操心。   这事完全不能怪于家的主子对几个雨的忽视,想当初她们年纪到了,老太太亲自问过她们的意见,想嫁人还是想继续留下,结果三个雨没有一个想嫁人的,老太太想着于安还小,也不会发生勾引主子的事情,只等她们时候到了再给她们个体面和恩典,也算是全了杨氏的面子。怎么雨冰狗胆包天,竟是打于华的主意,而且是于华甫一回京,就出手了!   幸亏于楠临嫁前做了会恶人,不然照当事人于华的意见留下来,只怕是个祸害。   此时,若是雨雪也不好了,为避免旁人说于华和于安薄情,于珊也不介意坐一回恶人,反正她与杨氏之间的恩恩怨怨,阖府上下虽然禁了口,心里却门清,她出手处置一个杨氏的丫鬟倒也使得,不会有人说她罔顾生母。   佳仪哪里知道于珊自行脑补到雨冰身上去了,她见于珊误会,急忙说道:“珊妹妹你想到哪里去了,雨雪很好。”   说完怕于珊不信,又加了句:“非常好!”   雨雪是四个雨里面脾气最耿直,心气最高的。想当初,在徐姨娘的地盘敢打徐姨娘的大丫鬟,更敢给于昭轩落面子,她哪里看得上姨娘的身份,她现在的目的就是管事娘子,管好大少爷的宅院。不过虽然她性子直,心气高,但是很有分寸,从不会给佳仪难堪,一直尽心尽力辅佐这佳仪,倒是帮了佳仪不少忙。   大浪淘沙,淘出来的雨雪和雨露,一个强势一个细心,倒是辅助管家的一把好手。   于珊轻舒口气,说道:“好就好。这雨雪是先母留下来的,地位有些特殊,若有不妥,哥哥不好出手处置,待我出嫁后,嫂嫂若是为难,不妨去静安堂请示奶奶,咱们府上虽说规矩不严,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奴大欺主……”   “好了好了,你放心,雨雪没有任何不妥。我只不过是看着春香体贴入微,一时眼红罢了,雨雪再好,到底与我不是自小的情分,不会像春香这么从骨子里心疼主子的。”   佳仪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左右皇宫里能有几个真心的,所以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只是看春香与于珊之间这么默契,羡慕之余感叹了一句罢了,倒是引得于珊疑神疑鬼。   “你还缺护你的?远的咱不说,哥哥对你那可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于珊见佳仪的表情不像作假遂放下了心,若是因为雨雪使得于华和佳仪离了心,那杨氏留下的这几个丫鬟,就真的功不能抵过了。   佳仪听了于珊的调侃,竟是不脸红了,她戏谑道:“谢表哥还不是一样。”说完没等于珊接话,就突然惊叫了一声:“呀!按照于府来看,我是你嫡嫡亲的嫂嫂,你是我的小姑子;可若是按照谢府来看,你就是的表嫂,我就成小姑子了,这,这以后可如何称呼?”佳仪好像真么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连眉毛都皱在了一起,仿佛是个大难题。   于珊轻笑道:“咱们相差不到半岁,便是直呼其名旁人也不会觉得失了礼仪。”   可佳仪却捉住了不肯轻轻放下,她说道:“这事,还是让华哥哥拿主意好了。你看看,扯远了吧,我今日来是要给你讲讲床笫之事……”   于珊一愣,片刻后微低头,好容易掩了眼里和嘴角的笑意才抬起头来。佳仪也不过是初承*,哪里比得过妇人,虽说长嫂如母,那也有看看嫂嫂年纪多大呀,指望着比她小半岁的佳仪给她讲什么床笫之事,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不过,于珊还是摆上了一副见到救命菩萨的样子,说:“请嫂嫂教我。”   佳仪心里那个满足得瑟劲就甭提了,看看看看,母妃还说让她万事以于珊为准,怎么样,于珊还不是有不懂的地方需得请示她这个嫂嫂,这态度恭敬地,她都不好意思藏拙了。   佳仪轻咳一声,张了张口,脸突然一红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冷茶,想都没有就喝了个干净,这口怎么突然这么干了?喝过茶水的她,嘴唇水润水润的,她看着于珊亮晶晶的眼睛,又张了张口,可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要怎么说?   当初母妃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母妃只说不要反抗于华,其余的一句话也没说。佳仪觉得若是她跟于珊说只要不反抗谢昆就好了,简直对不起于珊此刻的满脸孺慕,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现在可不可以回宫一趟找母妃问个清楚啊?她心里不停地哀嚎:母妃误我!   在昭仁宫的慧妃无端地打了个喷嚏,她皱了皱眉,将被子拉的高了一些,又睡了。慧妃可不知道佳仪这会正因为她没有教给她床笫之事在埋怨她,能怪她吗,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怎么入的宫?亲娘将她迷晕了送进的宫,难不成谢老太太还会好心地写个纸条交代一下?   “大少奶奶,小姐,云吞好了。”就在于珊和佳仪,一个偷笑一个尴尬的时候,春香终于将云吞做好了,她端着小盘子往桌子上收拾,甚至还体贴地配了一碟子小咸菜。   佳仪简直是感激涕零,对暂时解救她出火海的春香是越来越喜欢了,她几乎是用跳的转移到了桌子旁边,也不招呼于珊自己埋头先吃上了。   于珊闷笑,却依旧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桌子旁边。还别说,春香做的云吞色香味俱全,她今晚上因为有心事,的确吃的少了些,眼下有个易消化的云吞做宵夜,简直是美事一桩。   佳仪一边吃云吞,一边偷偷地看于珊,就指望着于珊吃完宵夜后忘记这码子事,可她又一想,今天她就是来干这件事的,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心里的两个小人开始打个不停,不知不觉地她吃饭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不如,就按照华哥哥做的教教她?那个,华哥哥那么厉害的人,他做的应该可以被当做教本吧?   “咦,这边怎么吃上了?”于珊和佳仪闻声,一抬头就看见于华背着光站在她们面前,因是背着光,遮掩了他的神色,只是听他的语气倒是没什么不满。   只是可怜了佳仪,她原本就想到了将于华的所作所为说给于珊当教本,眼见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哪能不心虚,她在于华面前,本来就有些小女人,一不小心竟被个云吞呛到了。   “咳咳咳……”佳仪的小脸通红通红的,紧紧地盯着于华,样子倒是楚楚可怜,只是若让于华知道她心里打了什么主意,就不会仅仅是装的楚楚可怜了。   于华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轻轻拍着佳仪的后背,带了几分埋怨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吃个云吞都能呛到,我又不会抢你的。”   “我没有出卖你,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佳仪根本没有听清于华在埋怨她什么,只看见他嘴一开一合,还以为是在数落她乱说话。   于华听罢眼睛一眯,他早就知道他的妻子对他有种莫名的崇拜,仿佛他能看透她的心一样。只是她从来不知道,他之所以知道她在想什么,完全是因为她在他面前全然不设防,像今天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这不足一个月里,他倒是听到好多次了。只是,就在他以为她过于单纯会管不住院子的时候,她又强势地将华园里里外外把的严严实实,丝毫不出错,仿佛她的单纯小性仅仅给他一个人看。   佳仪这话一出口,于珊也呛到了,她终于知道佳仪为什么被于华吃的死死的,佳仪明明很聪慧,但在于华面前给人的感觉总是慢了半个拍子,还不等拷问,就和盘托出了。春香哪里管于珊在因为何事发笑,她急急站到于珊的后面,帮于珊顺着气,虽然不开口说话,但也能看得出来她眼里的心疼。   “妹妹,你嫂嫂刚刚在与你说什么?”于华看着佳仪鸵鸟的样子,料定是问不出所以然了。不过旁边还有一个似笑非笑的于珊,想必她很乐意出卖她的嫂嫂。   果然,于珊听得于华发问,一字一句的说:“嫂嫂疑惑,等我嫁入谢府,是该称呼我妹妹还是称呼我表嫂。”   “恩,还有呢?”这点事可牵扯不到出卖他。况且怎么称呼并不重要,不过是一个称谓,他绝对不会大男子主义的一定要佳仪称呼于珊妹妹。比如在谢府的时候,他会称呼谢昆表哥,而不是妹夫,那佳仪称呼于珊表嫂他更不会介意。   佳仪听到于珊的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怎么她的华哥哥竟然非要究根结底,那岂不是她的心思马上就要被知道了。她再顾不得摆‘长嫂如母’架子,拉着于华就要走,说:“我吃好了,谢谢珊妹妹的款待,咱们改日再聚。”   “恩?”于华的眼睛放在佳仪拉着他的手上,他没有感觉错的话,佳仪的手心似乎出了汗。虽然可以认为是刚刚吃过云吞的缘故,可是现在是三月天,春寒料峭,绝不至于出现这种状况,那么只可能是于珊还没有说到重点。   他本不是刨根问底儿的人,只是佳仪这般隐瞒,倒是勾起了他绝对的兴趣。他立在原地,不肯移动丝毫,有些期待地看着于珊。   于珊闷笑,眼见佳仪羞红了脸低着头,于华又赖在这里不肯走,对于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地,她冲着于华比了个嘴型:“床笫之事。”   于华原本戏谑的笑僵在脸上,看了看还未察觉已经被出卖了佳仪,脸上黑的不能再黑了!他反扯住佳仪的手臂,快步离开。出卖他?难不成他的好妻子还想告诉于珊,他们如何行那床笫之事的?!想到这里,于华的脸上的黑色掺杂了些许的红色。   “时候也不早了,妹妹早些歇息了吧。我与你嫂嫂还有些事要谈,就不打扰了。”   于华临走前好歹强忍着将话说全了,他心里可就没有这么平静了,不足一个月的夫妻生活,他的妻子能晓得什么床笫之事,看来是缺乏调、教了,不过既然她这么好为人师,他也不介意多教她点东西,省的将来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女儿讲,唔,不如就从今天开始吧。   佳仪被拉走的时候还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于珊够义气,没有出卖她。   直到两人出了院子,于珊还是止不住笑,而且笑声越来越大,于华远远地听到声音,脸色更黑了,唯有佳仪毫无所觉,甚至还庆幸于华找了个充足的借口拖她回院子,觉得于华好厉害。   佳仪和于华的到来,虽说没有为于珊解惑,但却实实在在地宽了于珊忐忑不安的心,她向往的就是这种温温暖暖的生活,谢昆那个腹黑的,应该不会差于华太多吧?   于珊想到这,脸突然就红了。她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蛋,小心翼翼地将嫁衣挂在了床头,一夜无梦。   ☆、第138章 :   得亏昨夜佳仪和于华闹出的笑话,缓解了于珊对婚姻的恐惧。她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在这一辈子有且仅有一次的婚礼前,于珊竟很有大将之风地一觉睡到了天亮自然醒。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春香将一盆清水放在架子上,转头看着已经起身坐在床上却固执地不肯睁眼的于珊,轻笑道:“小姐,你醒了?”   “嗯。”于珊闭着眼点了点头。   春香丝毫不觉奇怪,她沾湿了帕子,走到床前,将之放在于珊的手上,絮絮叨叨地说:“我的好小姐,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万不能再睡懒觉的。赶快洗漱了吧,一会老夫人就要来查了……”   于珊不知是被手上的湿帕子刺激的,还是被春香的话吓到了,她几乎是一瞬间睁开了原本紧闭的眼睛,一双大眼睛迷蒙之余竟添着几分惊恐之色:“今,今天吗?”   春香被这样的于珊吓了一跳,跟着傻傻地问:“不,不是今天吗?”   于珊的起床气并不重,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拿着湿帕子净了脸,一转眼就看到了被挂在床头的大红色嫁衣,然后她几乎是自床上弹跳而起,摸了摸衣服,愣愣地说:“不是做梦,果然是今天!哎……”   春香被于珊身上突然散发出的颓废气息惊地一愣一愣的,昨天在大少奶奶的开解下,好不容易‘认命’了,这怎么这又开始了!   “珊妹妹傻了不成,不是今天是哪天?”自外间传来的声音笑意浓浓,只是这内容不堪入耳,与调笑无异。   “请大少奶奶安。”春香回身见佳仪进来,仿佛见到了救星,急忙行了个礼。   佳仪先是被春香热切地目光看得一愣,想到来此的目的,才一声不住地把话往外吐露,若是不看她脸上的戏谑,还当她是多么注重礼仪的人:“免了,春香,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是珊妹妹的大喜日子,怎么没有早些叫她起身?这都什么时辰了,天都亮了,竟还没有穿戴起来。一会陆老夫人可就要来给咱们的新嫁娘开脸了,若是咱们没有收拾妥当,岂不是失了礼仪,春香,还不快拉珊妹妹起身。”   于珊听罢满脸黑线,四爵府均居于京城中心位置,虽说是处在皇宫的两个相反的方位,但就是是绕着皇宫走两圈再到谢府也不过个一个时辰的功夫,此刻天不过刚亮,距吉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哪里用这半着急?再说了,新嫁娘除了晚上,早上和中午都不能吃饭、不能喝水的,早起折腾个什么劲!她特别想手把手地教导佳仪写四个字——养精蓄锐。   “大少奶奶教训的是。”春香也不狡辩,她也知道今日马虎不得,只是昨夜于珊睡的晚,今天又要折腾一整天,她实在不忍心叫醒于珊,这才让她自然醒。   佳仪有些羡慕地看了看于珊,每当春香维护于珊的时候,她就会生出一种遗憾,遗憾她没有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只是这也是每个人的命数不同,她若是真要配贴身宫女,就照着她三天两头掉链子的架势,只怕七个八个的都保不住命。   “行了,我知道你心疼你家小姐,只是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快些装扮起来。”佳仪敛了心神催促道。   其实佳仪也就是说说,照她的意思也是不必着急,只是想到当初她天不亮就被嬷嬷叫起来,被人伺候着装扮好了才送到谢府去,她在谢府等的都焦躁不安了,于华才去接她,好死不死的还被三皇子拦了门,她现在只是坏心得想要让于珊也尝一尝等待的滋味,将来姑嫂两个来个感同身受,以后也有的说。   佳仪掰着指头算了算,也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的事,现在想来竟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是。”春香应了声,就把薄荷和海棠两个叫进来,该装扮屋子的装扮屋子,该收拾于珊的收拾于珊,而佳仪就坐在旁边,透过镜子看着于珊从一个迷迷蒙蒙地姑娘,别装扮成一个喜庆的新嫁娘,还别说,亲眼过一遍这个过程,竟让她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当然,这只是佳仪的一种错觉。   静安堂里,老太太正不急不慢地吃着早饭,唯一陪同的于安倒是吃的飞快,一会的功夫就喝完了粥,之后就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   “谢府还没来人,你急什么?”从于安可以自力更生以来,静安堂饭桌上食不言的规矩几乎就是个摆设。老太太说完也不听于安的解释,吩咐冬梅道:“你去珊院看看,陆夫人可接来了?”   这陆老夫人年近九十,经常被各个京城大家请去给出嫁女开脸的。大盛王朝不成文的规矩,小富贵人家开脸,都是找带品的夫人,暗含提携之意;可大富贵人家开脸,甚少有选用身份地位高的,一来是人选不好找,二来也是恐压了新嫁娘的喜气,像陆夫人这种,长命安泰、子孙满堂的老妇人,在京城大户人家甚是抢手,光红封就足够一家子吃香喝辣。   “奶奶,我去我去。”于安一听老太太的吩咐,不等冬梅应声,更不等老太太点头,蹭地起身往外跑了。   老太太也不拦着,只是于安甫一离桌,她就有些意兴阑珊地放下喝了一半的粥,淡淡地吩咐道:“收拾了吧。”   “老夫人还是再用些吧,今天四小姐出阁,少不了您费心费力……”伺候饮食的夏竹见老太太吃了没有平常一半的量,有些不安地规劝道。   老太太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是态度坚决地摆了摆手。   冬梅和夏竹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无奈,也不敢再劝,忙让小丫鬟都收拾了。   冬梅就见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发呆,沉吟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老夫人若暂且没有要紧事,不妨去看看四小姐?虽说四小姐早已能独挡一面,可这成亲,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想必心里也不安呢。再说,谢府的大小事体,老夫人也还没有交代四小姐,这四小姐到了谢府万一把握不好尺度……”   冬梅的话也不过是说了个皮毛,并不敢过分煽风点火。她也就是想找点事情给老太太做,于珊出嫁的一切事宜都是从于华结完亲就开始准备了,而且因为于府两个月经过了两次嫁娶,而且结亲的对象身份地位都不低,所以于珊出嫁,真算得上熟门熟路了,便连下人都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而于珊的嫁妆也早就准备好了,从绫罗绸缎、田产地契再到金玉器玩,十八抬的嫁妆在静安堂的院子里放着。这亲事,跟前两次的想比,除了换了主角,几乎没什么变化。所以,今天府里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于珊身上,只要于珊没有意外,那一切都会非常圆满。   冬梅原本以为老太太昨夜就会与于珊说说悄悄话叮嘱一番的,怎知老太太就算知道府里的几个长辈都没有到珊院,竟也没有去珊院,只是这一夜睡的不甚安稳。静安堂的丫头跟随老太太的时日长了,谁都能猜出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这是舍不得了。也是,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过了今天四小姐就是谢府的人了,老太太与四小姐感情深厚舍不得也是正常。   老太太听了冬梅的劝言,轻轻叹了口气,到底心疼于珊的念头占了上风,她扶着冬梅的手起身道:“走吧。”   “哎。”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到了珊院,只看见了半成品的于珊,这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的是穿好了,可这头发还未曾打理,头面没上,妆也没有上,乌黑的头发都要及地了,越发显得镜子里的脸小巧玲珑。   于珊已经呆呆坐在镜子前有些时候了,坚决不肯让梳发的喜娘为她挽发,她记得的,她记得前世即便她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愿嫁给了当时的四皇子,老太太都给她唱了十梳歌的,没道理这辈子乖乖听话的她会‘失宠’。她都决定了,若是再过一炷香的时间,老太太还不出现,她就顶着这一头散发去静安堂索要去,孙女临嫁前找祖母索要什么东西应该不过分吧。   今天于珊最大,旁人犟不过她,又见时辰尚早,便也由得她闹腾,但见到老太太见了珊院,还是仿若遇到救星一样,齐声喊道:“老夫人。”   “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装扮起来?”老太太不解地问道。   “这……”她们实在不好解释,总不能直接说四小姐不让吧?   于珊听到老太太的声音,突然站起身,将喜娘手里的梳子拿过来,递到了老太太手上。她笑嘻嘻地站着,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邀请道:“奶奶为珊儿唱个十梳歌吧。”   老太太神色一滞,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里麻麻的。   十梳歌并不在大盛王朝的婚事流程里,倒是在西北边关一带颇为盛行,每一梳都是长辈对子孙的祝福。想当初老太太嫁给于老爵爷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按照西北的风俗为她唱了十梳歌。只是这规矩到了现在谢老太太这一代就泯灭了,毕竟谢老太太出身木府,本就不稀罕女娃子,她的女儿谢天慧未能得听十梳歌,她的孙女谢玉也没有这个荣幸。   只是,让老太太存疑的是,她从不曾与于珊提过这些,于珊是怎么知道?她有心想问,可看着于珊笑意涔涔的小脸,还是放下了,不是早就知道于珊不一样了嘛,那就当成是她曾与于珊说过这规矩,而她年纪大了忘性大,给忘记了吧。   老太太几乎没什么犹豫地接过梳子,拿着梳子背轻轻敲了于珊的额头,笑斥道:“淘气!”   于珊咧嘴笑了笑,乖乖地坐会座位上,任由老太太掬起她满头的长发,每一梳子,都是由发根梳到发尾,刚刚够一句话唱完:“一梳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连理;五梳和顺翁妯;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 八梳一本万利;九梳菜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苍老,甚至带了些暗哑,可于珊听着这声音,眼里竟然带了些泪,与前世一样的内容,一样的语调,可唱此歌的老太太心情不一样了。谢昆是她为于珊择的夫婿,虽说去边关会吃些苦头,可以只要心里不苦那就不会觉得苦。于珊是她一手带大的,绝不是娇滴滴的人,好歹有武艺傍身,走出了京城的圈子,放宽了视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唱完‘十梳歌’,觉得心里舒坦了,看着满屋子的大红色也顺眼多了,仿佛一下就圆满了。她将发梳递给喜娘,笑道:“好了,快装扮起来吧,莫要误了时辰。”   佳仪一直守在珊院,她有些嫉妒地挽住老太太,说:“祖母,我成亲前没有人为我唱……”   老太太没说什么,于珊却不等佳仪把话说完就抬起头,看着撒娇的佳仪,好心情地调侃道:“便是娘娘没有为你唱‘十梳歌’,哥哥也是对你疼宠有加,不知昨晚……”   佳仪立即放开挽着老太太的手,脸都有些红了,她顾左右而言它:“那个,我还没有吃早饭,祖母,孙媳先告退了。”   “咦,嫂嫂脸皮怎么这么薄了?”于珊状似疑惑地问老太太,可老太太只是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于珊,倒让于珊不好意思了。   “老夫人,陆老夫人接来了。”   “恩,”老太太看了看于珊还不曾成型的发髻,说道:“请陆夫人进来,先开脸吧。”   许是接触的都是喜事,陆老夫人其人十分的面善,她进了屋,先是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行了礼,才看向新嫁娘。   待看到坐在镜子前的于珊,很是一呆。新娘子她见得多了,但这般标致的新娘子还是头次见,尤其这新娘子并不似木家几个女儿在外间的张扬。于珊在外间不论才艺还是相貌,名头都不显,可陆老夫人看着于珊就觉得她绝对不是简单之人,而且,看她这面相也是心灵坦荡,就不知道新郎官配不配的上这般绝色内敛、气质天成的好女子。   “老身自认不是眼皮子浅薄之人,但像小姐这般福相的人,倒还是头次见。”陆老夫人真心实意,却没有几个人当真,总归出入的都是喜庆之家,吉祥话本就是张嘴就就来的。   陆老夫人见旁人不信,也不多言,她从针线包里拿出一根五色丝线,用钱币压了压,又让于珊润了润脸,才开始为于珊开脸。   像老太太唱的十梳歌一样,陆老夫人也是边工作便唱道:“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她技术相当娴熟,只用了片刻的时间便开完脸。全过程,于珊只觉得脸酥酥的、麻麻的,等陆老夫人说好了之后,于珊才睁开眼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子,肌肤细腻,脸色红润。两条被休整的整整齐齐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许是开脸有些疼,此刻正水润润的眨着,就连于珊自己都觉得镜中的女子,绝美!于珊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跟以前一样嫩滑,可总觉的有哪里不一样了,从来没有听说开脸还有美容的作用呀。   陆老夫人端详了片刻,得出了这这样一个结论:“四小姐果然天姿国色。”   莫说陆老夫人,就是常与于珊在一处的人也看呆了。要说是因为肌肤细腻不太可能,因为就是开脸前,于珊也是冰肌玉肤的。至于五官脸型,还真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陆老夫人倒是将于珊眉毛稍稍挑高了一些,就这一处的改动,于珊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完全不一样了,显得大气了很多。   “哈哈,是陆老夫人开的好,冬梅……”老太太打量了一下于珊,也觉得很满意,于珊是要嫁到将军府的,内敛大了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这样很好,虽说有些张扬,但比原先的样子更能压得住场子。   冬梅听到老太太喊她,连忙从袖口掏出了一个红封,不论大小都是规矩。陆老夫人也不客套,只是仿佛钱财只是身外之外,她连掂都没有掂一下,就将红封收到了袖口:“老身就厚着脸皮收了。”   陆老夫人这话倒把老太太逗笑了,本是应得之物,哪有什么厚薄脸皮之分。   后面的流程就简单多了,就是耗时罢了。喜娘盘了头,又一层层地往于珊脸上抹粉,于珊虽然不愿,但也绝对不会不自量力地反抗这个世界一些约定成俗的礼仪。   几乎在于珊收拾妥当的同时,于安就蹦蹦跳跳地到了珊院,大声说道:“蓝颜祸水到咱们府上门口了。”   老太太倒是头次听谢昆的这个称呼,她稍一愣神才反应过来于安说的是谢昆,见于珊稍显紧张,她调笑道:“不着急,从正门到这里,昆哥儿怎么也要走上半个时辰,一路上拦路虎多着呢。我这里倒有几句话要吩咐你……”旁人一听这话,纷纷对视一眼将空间留给了老太太和于珊。   于珊以为老太太要嘱咐她些‘床笫之事’。还不曾听倒是先红了脸。也幸亏于珊此刻脸涂得跟个戏子不相上下,看不出脸红脸黑,否则老太太定要敲打她一顿的。   老太太没想到于珊能想歪了,她沉吟片刻,郑而重之地嘱咐道:“珊丫头,即日起你入嫁谢府,便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你作为谢府下代的当家主母,谢府定是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府在朝堂的尴尬地位你比我这个当局者还要清楚几分,所以,这个我不多提。”   于珊听得老太太所言,呆愣片刻才忖度开了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谢府里里外外都风光,但地位的确尴尬,因为他就是大盛王朝的边界线,他的长枪立在哪里,哪里就是大盛王朝的边疆。所以这代代谢爵爷都是圣上心头的一根刺,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得,若是拔不好,大盛王朝混个失血过多而亡的下场也不是不可能。   “你虽聪慧,可有一点我不放心你。你自小对人情世故看得通透,可与楠丫头比起来,有些不善交际。虽说谢府人口简单,可你婆母与你太婆均是出身木府,是交际的好手,就你这直性子,说不得人家将你卖了你还要帮人家数银票。”   “你婆母这人,我不太了解,毕竟二十多年也不过见了一次两次的。可你太婆这人我倒是了解七八分,她喜欢掌控旁人,更喜欢绝对的权威,你需做好虚与委蛇的准备。你在她面前体面不了,她定要恼你割断了谢府与木府的姻亲,甚至与皇室纠纷的浅薄说不得也算在你头上。若按我之前的意思,你莫要招惹她,凡事能忍则忍,只你这个脾性怕是不能够的。”   “丫头,既然忍不了,你就硬气一些,果敢一些,莫要忍气吞声,你们这一代赶上了好时候,咱们于府被圣上推上了顶峰,再无需避让哪个。所以,从一进门,便要划好自己的地盘,莫要让你婆母和太婆插手。我的意思你可懂得?”   老太太一席话,仿佛给于珊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大盛王朝以孝为先,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她与谢老太太不对付,还可以硬气一把。   “老夫人,小姐,姑爷进院子了……”   “咦,这么快?华哥儿办事不利!”老太太方抱怨了一句,才想到这会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连忙说道:“快,给珊丫头装扮起来。”   于是众人有条不紊地将大红色的鸳鸯盖头往于珊的头上一盖,彻底挡出了于珊的视线。   于此同时,于珊听见一个甚是好听的声音:“祖母。”   老太太闻声抬头去看,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身大红色的礼服将谢昆的身体衬得笔直修长,就是胸前的大红花也不减损他一丝一毫的气质。他满面红光,眼里泛着仿佛得到了稀世珍宝的光芒,两颊的酒窝深深地印了下去。老太太心里将卸妆后的于珊和谢昆放在一起想像,得出结论,果然是天资配国色,养眼的很。   “走吧。”   老太太也不难为谢昆,直接取过喜娘盘子里的红菱,一头交到于珊的手上,一手交到谢昆手上,两人相互牵引着出了珊院,到静安堂里拜别了长辈,由于华将于珊背到花轿之上,一路吹吹打打地往谢府去了。   ☆、第139章 :   “一拜天地,拜,再拜,三拜……”   “二拜高堂,拜,再拜,三拜……”   “夫妻对拜,拜,再拜,三拜。送入洞房……”   做完全套的三拜九叩之礼后,于珊直起身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相当注意礼仪,所以这舒气声并不到,但此时谢昆与她相对而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步,所以于珊这舒气声,丝毫不落地落在了谢昆的耳中。他几乎可以想象这盖头下于珊如释重负的样子,只是这般想着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于珊听到耳边的声响,身形一僵,她只当是谢昆的调笑,盖头下的脸微红。待反应过来此时此刻的处境,离开的步子迈地就有些急切,她只想快些离了众人的视线,寻个安静的地方。   坐在高堂上的谢老太太看了看高兴到失态的谢昆,又将目光移到脚步轻快地巴不得早些离开此地的于珊身上,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她虽然看不到于珊此刻的表情,可就单从于珊此刻的脚步来看,就有失端庄,让人不喜。谁家的大家闺秀会将步子迈的这般大,简直不成体统!   就算再给于珊一个脑袋,她也想不到,她作为谢家媳妇,都还不曾与谢老太太正式碰面,谢老太太就因为她的脚步迈地轻快了些,就对她心生不满。果然如老太太所说,她在这谢府体面不了,而不体面的原因竟是因为谢老太太欲加之罪。   谢老太太走神了片刻,再抬头就没有于珊和谢昆的身影,这让她更气闷。她在心里想着,于珊这做姑娘的时候虽然比不上木府的几个姑娘,可看上去也是出挑的。但此刻看来,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不够稳重,说不得还是要在府里磨练磨练才能放出去独当一面……   此刻的于珊还不知道谢老太太的所思所想,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乱响,甚至都有些耳鸣了。   从出了于府的大门,于珊这一双耳朵就没得清闲。百姓们连绵不断的恭贺声配上锣鼓唢呐的喧嚣从于府一路响到了谢府,这动静闹的很大,可喜庆是喜庆了,只累了她的一双耳朵受罪,所以在拜完堂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总算能回到新房清静一下了。她在于府真性情惯了,哪里还会小碎步走路,况且她曾与谢昆谢洪一道习过武,相互间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实在没有必要装模做样。   到了新房,于珊往床上一坐,然后,条件反射地就要起身,原因无它,也不知道谢府撒了多少枣子花生在床上,这一屁股坐实了,简直膈人。好在谢昆眼疾手快,不等于珊起身就轻压了压于珊的肩膀,将她安抚下来。   趁着挑开盖头的功夫,谢昆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贴在于珊的脑袋边,仿佛是不经意地说道:“是些坚果,祖母命人多撒了些,珊儿且先忍忍,一会我去前院,你再命人收拾了。”   于珊听得一愣,再回神抬眼,直直地对上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这张脸离她没有一拳之隔,他长长的睫毛几乎能扫在她的脸上。两人呼吸相对,你的瞳孔中只有一个我,我的瞳孔中也只装的下一个你。她这般一想,又觉得有些矫情了,只是眼前的美景着实晃得人眼晕,于珊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待清醒了才看见谢昆脸上的僵笑,忍不住轻笑开了。   于珊这一笑不要紧,倒是将谢昆吓了一跳,连脸上的僵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实实在在地说,端坐在床上的新嫁娘很美,可他看素妆的于珊看习惯了,乍一看脸白似雪,唇红似血的于珊,还真不适应,他差点以为自己娶到的不是于珊,而是路人甲。这倒也不能怪他乱想,他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大,从没进过旁人的新房,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新嫁娘,而且见的还是自己的新娘。   “哎呀,新娘子真是天姿国色,与谢大少爷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算谢昆挡住了旁人的视线,谢府这边主持婚房礼仪的喜娘还是尽职尽责地说起了祝贺词,而此时她甚至还不曾看到于珊的脸。   谢昆从呆愣中回过神,轻咳一声,脸上带了些红晕,然后很是自觉在于珊的一旁坐了。旁人一看谢昆这架势就是一愣,倒是喜娘机警,明白谢昆的意思是要先完成新婚礼再去前厅陪客。   没有人想到,谢昆这个武将,竟然如此心细如发,毕竟只有早早完了礼,新娘子才可以早些卸妆安歇。而谢昆无疑是疼媳妇的,所以他做了旁人想做却不会做的事。当然,阴差阳错之下,谢昆此举竟为他赢来了妻管严的名声。而谢昆这个腹黑的,竟然从头到尾的不解释,但凡有邀他走马逛灯的,都被他借口内室不允给推辞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却说喜娘见谢昆这般作态,也不含糊,她近前几步,看着于珊和谢昆,嘴微微张着,脸上很适时地挂上了惊艳的表情。之后她脸上的笑就不曾间歇,她上前几步,将于珊和谢昆的衣摆系在一起,嘴里说着‘永结同心’之类的庆祝词,然后端过丫鬟手上的两杯酒,分别交到于珊的谢昆的手上,让他们喝过合卺酒。再之后,这妇人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戏谑了,她说:“新娘子怕是饿了,还不把宽面端上来。”   于珊几不可见地苦笑一声,她虽然有些饿了,可还没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这宽面百分之百是夹生的。只是当她看见丫鬟呈上一个大汤碗,碗里竟有大半碗全生的汤面之后,脸上的表情一冷,再无半分喜色。她眼神凌厉地扫了眼连头都不敢抬的丫鬟,实在忍不住冷笑连连。好呀,这才什么时候,下马威就开始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哪路神仙的主意了!   生面,不过是等你吃过之后问你生不生,取个好彩头罢了。倒是从来没有听说哪个府里为新嫁娘准备的主食就是一大碗生面的。   喜娘事先并不知情,等她回身接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富贵人家善食精食,所以这碗制作的是一个比一个小巧可爱,可看这大汤碗粗糙的质地,怎么也不像是主子用的,而且,喜娘眼尖,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这碗里只有一根面。为取好彩头,新嫁娘是不能将面咬断,这也就意味着,于珊若要体面压场面,需要吃掉一整碗生面。   喜娘看了看那一大碗面,又看了看于珊不善的脸色,有些进退维谷。她虽然知道大户人家是非多,但也从来没有听说,新娘子一进门还什么事没干呢,就先被人下了马威的,她虽然是谢府重金请来的喜娘,但是也绝不会偏袒谢府,这事谢府做的不地道。她一时间有些同情于珊,而在谢昆恶狠狠的注视下,她竟不敢接手那碗面了。   新房里本来乐呵呵的气氛,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而原本窃窃私语、满脸羡慕善意的小姐夫人们,看于珊的眼神都或多或少的有了变化。   “啪……”就在谁都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端着汤碗的小丫头,竟是再也端不住,碗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那丫头一愣,抚了抚有些疼痛的两个手腕,之后不顾新房刚刚缓和的气氛,立即跪在了地上向于珊请罪到:“大少奶奶恕罪,奴婢该死”   喜娘看向这丫头,立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甭管着丫头背后的主子是谁,这事已经办砸了,直接请示再做一碗面,这事就过去了,偏这丫头好像铁了心要为难于珊一样,这新婚第一天都没有过,难不成就让于珊处置了她不成!   “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春香,你先带她下去,看看可有伤到哪里。”于珊心情不错,她脸上绽开了微笑,轻描淡写道。   “是。”春香也是有些不满了,着实没有这么埋汰人的!   “大少奶奶……”那小丫头挣扎着还要说些什么,可春香也不是吃素的,哪里肯让她继续跪着求情,她与荷花一左一右,将小丫头扶起来,口里说着‘妹妹可伤到哪里没有’就走远了。   虽说像谢府做的这么过分的人家少了,但喜娘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随机应变的本领还是不缺的。几乎在那丫头被请出去的同时,喜娘就抓了一把坚果,用一方大红色的手帕包了,然后满脸含笑的递了一个花生给于珊,只等于珊吃过之后,她才问道:“生不生?”   于珊一僵,这花生可不是从她的铺上取得,而是从桌子上的果盘取的,用来招待客人的,哪里能是生的,吃过后只留下满口的香气,只是喜娘偏袒,她也不好不识趣,她微微低了头,轻声回:“生。”   “再吃一个。生不生?”这喜娘倒是有趣,旁人说一次就够了,偏偏她硬是要逼着于珊吃两个。   于珊有些无语了,可这会却是大大方方的,努力忽视谢昆脸上的戏谑,说道:“生。”   “好好,大少奶奶好福气,必定儿女双全……”喜娘收了帕子,往怀里一放,祝福的话不间断的出口。至此,新房里的气氛才又热烈了起来。   谢昆正与于珊头对着头努力解那同心结,就见谢洪带了一票小兄小弟闯进了新房,调笑道:“哥哥怎么回事?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谢洪、谢兴还有诸位将士并不知道谢昆心里的打算,本以为是跟于华成亲一个流程,所以才放他牵着于珊入洞房,不曾想,这新郎官有去无回,他们这才兴起了别的念头,尤其谢洪还开玩笑道:“莫不是已经洞房了?”   谢昆的那些同僚相互看了一眼,还别说,照着谢昆的腹黑性,这事也不是不可能。这般一向,他们如何肯依,他们一直坚持,入洞房怎么能缺了闹洞房的,这才三五成群的往新房赶。   他们想过很多种画面,但都没有想到,谢昆与于珊相抵而坐的画面会这么美。谢昆和于珊两人是绝对的俊男美女,就算于珊的妆太浓太艳,也能看出她脸部的轮廓线条以及出挑的五官,所以这一帮子人甫一进门,见于珊和谢昆百忙之中同时瞪着大眼睛向他们看过来,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都脸红了。   还是谢洪反应快,上前几步抓起谢昆向于珊请罪道:“嫂嫂,哥哥我先借走了,晚些时候再还回来……”   谢洪一边说着,就拉着谢昆走,可怜谢昆和于珊两人的衣摆还系在一起,如何分得开,所以在谢洪使力的时候,于珊也只得跟着站起来。怎知谢洪虽然平时力气不大,但是喝过一些酒后,整个人呈兴奋状态,所以竟然拉的谢昆一趔趄,于珊一时不查竟是扑到了谢昆的怀里。   谢昆条件反射地就双手搂住了于珊,怀里的女子腰肢纤细,一阵阵馨香经由鼻翕透到心里,温温的,暖暖的,谢昆竟是不自觉地闭了眼。   谢洪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惊愣,倒是放开了谢昆。而旁人先是瞪大了眼,然后就欢呼开了,嘴里说着恭喜恭喜。   于珊的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谢昆心理素质高,受得住调笑,他好像不紧不慢地解开了同心结,然后说道:“珊儿,我先去外间,你若是累了,便先歇息吧,不必等我。”   谢昆的语调很平静,仿佛刚刚的失神只是意外,可若是细听还是能听出点点的颤音,而且于珊一抬头就能看到谢昆微红的耳尖。   她了然的一笑,轻声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洞房花烛啥么的,只能明天了~~   ☆、第140章 :   谢昆被谢洪几人起着哄拉走了,屋里看新人的小姐夫人恭维了几句于珊也都撤了。   于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趁着旁人不注意,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颊,只是想到那碗面,她的手一僵,脸上的热度不用任何处理就退了下去。   她兀自坐在床上想着,究竟是谁在她新婚第一天就‘恶作剧’。   她知道她在谢老太太面前体面不了,可谢老太太好歹是一品诰命夫人,绝不至于做下这么明显的蠢事;木蓝蓝呢,她只小时候见过一面,印象里是个极美的女人,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作画,一看就是聪明人,也不是明着打人脸的;还有一个谢二夫人齐氏,这个倒是说不准了,齐氏是二房的,按理说不会作难她这个长房新嫁娘,可齐氏在木蓝蓝离京后,有名有分的做了二十年的谢府当家主母,而且,齐氏的另一重身份也不能忘,她可是齐贵妃的嫡亲妹子,而且于府还打了她侄子,那她给于家女难堪倒是合理;至于谢三夫人宋氏,往日里就听说是个娇憨的人,她也曾见过一面,这宋氏可是谢老爵爷亲自挑选的儿媳妇,与不着调的谢天博堪称绝配,两人在谢府里是最逍遥的,也不像是沾惹浑水的人。   于珊这般一想就觉得头大,谢府人际关系简单也只是相对的,这大盛王朝双亲在不分家的规矩谁也没有挑战过,所以谁家的媳妇入门的时候都是面对着一大家子的,谢府也只是胜在各房各脉都是嫡系,不曾有庶出罢了。   于珊想来想去倒只有齐氏最有嫌疑,可是,就像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样,最不可能的人也是最可能的人。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于珊脸色不佳,倒让谢府的几个丫头忐忑了一番。   于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指的是她,等她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丫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少奶奶’这个称呼以后就安在她的头上了。   这两个丫头都是一身浅绿色的衣衫,容貌皆属上乘,单从面相上看,一个干练一个温柔,至于心思,人心隔肚皮,这是看不出来的。在这两个丫头后面还跟着四个穿青色衣衫的,那四个丫头一直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让人打探不到容貌。   “什么事?”于珊一改先时的沉重,像是变脸一样,脸上挂上微笑,连语调都是温温喏喏的,任谁也看不出于珊的笑容是假的。   面前的两个丫头,温柔的那个轻轻松了口气,干练的那个却是皱了皱眉头。不过,这两个丫头都不是第一天当差,任何表情都是低着头的时候才展示出来,让于珊捉不到把柄。   “大少奶奶可要先洗漱了?”干练的那个一出声,于珊就知道适才不是她喊的‘大少奶奶’。这声音里带了几分坚硬,不够柔和,可是很奇怪的,她有种这丫鬟不是针对她,而是生性如此的感觉。   “你叫什么?”于珊这会倒是不着急了,虽不至于将院子管起来,可也不好连院子里丫鬟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温柔的那个嗓音柔柔的,声音里有些忐忑,抢先回话道:“奴婢青晴。”   于珊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不喜欢。原因无它,她问的是干练的那个丫头,而不是这个自称青晴的丫头。于珊心里不满,面上也不表现出来,笑言道:“这谢府的丫头倒是有意思的很,两个丫头还轮流着说话。”   于珊也不是瞎说。适才她想着心事,是这个叫青晴的叫醒了她,可当她问话的时候,青晴又不回话了,为什么?无非是担心她心情不爽,迁怒于她。可当她问名字时,她倒是抢先回话,就怕旁人抢了她在主子面前的体面。这样耍着小聪明的丫鬟,若是于珊还喜欢,那才是怪事一桩。   “大少奶奶?”青晴听到于珊的话,身子一颤,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眼去看,却只看到于珊漫不经心的微笑,一时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可她刚才的确有一种,因为她抢在青英前面回话,被于珊所不喜的感觉。   “奴婢青英,原就是伺候大少爷的。这是如画、如玉、如水、如风。如画和如玉原是老太太身边的,如水和如风原是爵夫人身边的。”青英见于珊不搭理青晴,反倒将目光转向了她,她眉头一挑,脸上带了几分笑,不急不慢地介绍道,只是声音还是有些硬朗。   于珊听罢,抿嘴轻笑,这青英,不太会做丫鬟呢。若是旁人,定要觉得她是在炫耀她原先的地位,可于珊却与旁人想法不一样,她倒是觉得,这青英只是想快些让她了解环境。   “请大少奶奶安。”四个丫鬟听得青英介绍了,连忙俯身见礼。   “免了。”于珊这新嫁衣都没有离身,自然是尚不能打赏丫鬟的,她不自觉地按向自己的太阳穴,却只碰到坚硬的凤冠。   说起来,谢府曾派人到于府问过于珊会带几个丫鬟过府,当时老太太就对谢老太太的行事有些不满。谢老太太不是为了要丫鬟,不过是想先打探一下于珊会带几个丫鬟,然后按照谢府各级主子的配置,看一下她能插几个丫鬟进来罢了。眼下看来,谢老太太比谢爵夫人略胜一筹,因为她成功地插了一个大丫鬟进来。   于珊原本只想着带上春香就行,毕竟也只有春香一直跟着她,情分是自小的,就算春香在她成亲前嫁人了,她也是要带上春香这一房的。况且,她喜欢去边关,可不意味着旁人也喜欢,带多了丫鬟到谢府,将来又不能都带去边关,不过是一些累赘罢了,她将这层意思与她的丫鬟一说,那些小丫鬟虽然舍不得她,却更舍不得京城的繁华,所以,到最后竟只有春香和荷花这两个本来就是大丫鬟的愿意跟着她。   “大少奶奶可是要洗漱了?”青英见于珊的面上有些疲惫,想着于珊也累了一整天了,便又开口问道。唔,明明是好心好意,可怎么就能将话说的这把生硬呢。   好在于珊也不计较,应声道:“也罢,劳烦青英姑娘了。”言罢,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接着说:“还请青英姑娘将我那两个丫鬟唤进来。”   “大少奶奶折煞奴婢了,还请唤我青英即可。”青英虽然因为于珊对她的称呼皱了皱眉毛,可得了吩咐就立即出去办事了,所以她没有看到于珊微微翘起的嘴角,这个微笑比先时的笑脸真实了很多。   青英办事相当利索,春香和荷花很快就回来了,两人的脸上带着笑容,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妥。   “那丫鬟可还好?可伤到哪里?”于珊见了春香就站起身,拉过春香问道。   “她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春香轻轻拍了拍于珊的手,摇头。   于珊嘴角又翘起来,虽是笑容,却有些冷,因为春香这意思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想来也是,那丫头绝对不会承认她是旁人指使的。甚是简单的道理,若是于珊因为新婚夜吃了一碗生面闹坏了肚子,追究起来,完全可以推到水土不服上,虽说都在京城,水土不服有些可笑,可是各府的饮食习惯是不一样的,新嫁娘到了婆家,身子不爽利也是难免的。   而且于珊绝对不会闹开,因为闹开了丢脸的可是于府,旁人只会说于府不自量力,将个娇滴滴的小姐嫁到谢将军府去。说不定,谢昆离府的时候,于珊直接就不必跟去了,省的将来于珊死在了边关,两府闹僵得不偿失。   于珊灵光一显,咦,难不成这才是目的,那碗面不是恶作剧也不是下马威而是一个铺垫?不过越想越觉得可能性不大,谢府代代都是主母跟随守边关的,换言之,没守过边关的主母当的是名不正言不顺,谢府应该没有人有这闲心思坑害她吧?毕竟她不离京,对谁都没有益处的。损人不利己的事,肯定没人喜欢做的,那么,果然那碗面只是一个恶作剧。   于珊还是决定先抛开这些不提,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会将此事就此放下。左右她在谢府至多也就待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她是不会忍气吞声的,有人想玩,她就陪着玩玩,反正一年后就要抛开诸事去边关了,傻子才会委曲求全。当然最起码要先搞清楚,究竟是谁想跟她玩。   不一会,青英就带着几个丫鬟抬了一个空的大号红木桶进来,然后几个粗使丫鬟开始一桶热水,一桶凉水的往里倒。   于珊听着哗哗的水声,心里舒坦多了,终于可以泡个热水澡了。   “大少奶奶,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却是青晴见于珊整个人放松下来,料定于珊心情还是不错的,大着胆子毛遂自荐道。   于珊眯着的眼睛没有睁开,说:“不敢劳烦青晴姑娘。”   青晴的脸色顿时变了,适才不是她的错觉,大少奶奶确实不喜欢她,可是今天才第一次在大少奶奶面前当值,究竟是为什么?   青晴在老太太身边留了七年,老太太的心思她不会弄错的。七年前,老太太收了她就是给大少爷开苞的,可谁知大少爷一心习武,没将一星半点的心思放在她身上,之后她就被谢老爵爷打回了寿安堂,继续服侍老太太。四年前,大少爷回京,老太太又为她铺路,可还不等成事,大少爷就被指了婚,为了于爵府的面子,老太太这边又歇了心思。好不容易等到大少爷成婚,她想着尽心尽力伺候好大少奶奶,说不定讨了她的好,就能成为通房了,老太太拨了她做大少奶奶的大丫鬟,本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心不大,谢爵府的男人,不能有妾室,所以她也没指望将来有一天被抬为姨娘,更没敢奢望为大少爷生儿育女,她只是倾慕大少爷的风姿罢了,但凡他眼里有一丁点她的位置,她就肯为他舍了性命,就算一辈子只是个通房,也没关系。   可是,为什么,大少奶奶对她这般不喜,反倒对一直跟随大少爷的青英青睐有加?莫不是,大少奶奶相中了青英那贱婢?可青英虽然漂亮,大少爷对她没那心思呀,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动静了。青晴轻轻握了握手掌,没关系,大少奶奶很快就会发现,大少爷对青英没那心思,等那时,大少奶奶就会注意到,只有她是她最好的帮助。   于珊当然不知道这青晴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她不喜欢青晴只是因为青晴不止是耍小聪明,而且太懒了!丫丫的,青英出去弄水找人,如水和如风都跟着帮忙去了,可这青晴带着如画和如玉,连步子都没有挪一步,比她更像等伺候的大少奶奶,她哪里还敢用她。   春香是于珊肚子里的蛔虫,一听着语气就知道这青晴不知道哪里惹得于珊不喜了。她抬头打量青晴,倒是好容貌,只是眉眼含春,有些虚浮,也不知道是哪个选进来的。只是,这是主子的事,于珊既然已经不喜欢青晴了,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地提醒她多多提防青晴。   春香也不过问于珊,拉着于珊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她卸妆。不一刻,于珊的长至臀部的黑发就洒落下来,越发显得脸白的不像样子。   于珊抹了抹自己的脸有些无语,这是新娘妆还是鬼妆,脸色惨白,嘴唇血红,简直惨不忍睹,亏得新娘还说什么男才女貌,果然喜娘都是胡说八道的吧!   “大少奶奶还是先洗把脸吧。”若晴见于珊的眉眼低落,不敢上前,若英倒好像没有感觉到于珊的怨愤,只是见于珊抹自己的脸,才试着提议到。   “好。”于珊回头,给了青英一个赞赏的眼神,就站起身在脸盆里洗脸。   一直洗到第四遍的时候,水清了,于珊才觉得舒服了。她扬起干干净净地小脸,脸上的笑容甚是清澈。   青英看的一呆,然后好像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青晴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于珊才名貌名都不显,外人只知道于老太太膝下出了个太子妃是倾城倾国之色,旁人提起于珊虽也说漂亮,但绝大多数人只当成是客套话,毕竟世人圆滑,好听的话又不需花费银两,不好只夸太子妃一人便捎带着于四小姐也夸奖一番。可今日一见,青晴才知道,这哪里是客套话,这大少奶奶本身就是极美极美的……   “好了,春香留下,你们都下去吧,我泡个澡。”于珊将脸擦拭干净就将人都遣了出去,她不习惯旁人服侍着洗澡,那感觉好像回到到了现代的大澡堂子,洗个澡都被人围观。   “是。”这话说得倒是异口同声,几个丫鬟也都鱼贯而出。   “青英,大少奶奶可真是好容貌,你说是不是?”青晴出了门子就忍不住试探,若是青英与她一般的心思,定是会对于珊的容貌产生危机感甚至不满。   怎知青英只是瞪了青晴一眼,那一眼好像要将青晴看透一般,而后她淡淡地说:“莫非,老太太不曾教你莫要非议主子?我七年不在京城,倒是不晓得谢府的规矩改了。”   这青英是谢昆唯一留下的丫鬟。她自小就服侍谢昆的,只是谢昆是男孩子,又独立惯了,服侍的丫鬟只不过是个名义,甚少接触到谢昆的日常生活。七年前谢昆跟随谢天亮离京,在老太太的强烈要求下,只能挑个丫鬟带上。那时唯有她身子不娇弱,站的挺直,谢昆随手就点了她。老太太见她容貌尚佳,便允了。   其实,谢昆院子里的丫鬟没有一个丑的,他长的漂亮,谢老太太和齐氏为他选丫鬟的时候,只说奴才不能拖主子的后腿,便只选用容貌上佳的,便连谢昆的小厮都是漂亮秀气的。她们什么心思,老爵爷和谢昆都知道,不过谢昆心思不在这后宅上,便也懒得抗议,反正他的眼里心里是没有她们的。   “哼!”青晴冲着青英离开的背影轻哼一声,得意什么,白瞎了边关七年,至今未破身,活该她一辈子近不得大少爷的身。想起谢昆,青晴的脸有些红了,那仙人一般的模样啊,若是能一度*,便是死也值得了。   “晴姐,咱们?”如画看了看青晴迷离的神色,又看了看领着如水、如风离开的青英,大着胆子问道。   青晴被如画打断了幻想,有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说道:“咱们什么咱们,回去!”   “小姐,大夫人虽然回京三个月了,但目前也只是接手了厨房,其余的采买和人事,都是二夫人在管,据说……这都是谢老太太的意思。”春香小心翼翼地为于珊按摩着头皮,仿佛是不经意就将她打探到的消息诉诸于口。   咦,有意思的很,这话说起来,可不就是她婆婆给她难堪嘛,刚接手了厨房就给她一碗生面吃?不过,这木蓝蓝可是谢老太太的嫡亲侄女,怎么好像谢老太太偏袒齐氏而不是木蓝蓝呢?   奶奶总说谢府的人丁单薄,据她来看,可真是不单薄,就这么几个人就勾心斗角起来,果然不愧是世代与木府结亲的府邸,上辈子她就总结出一句话,有木家女的府邸就是江湖,宅斗厮杀样样不缺。   不过不管这事是谁指使了,这明显是把她于珊当成枪使了,这是逼着她站队呢。   于珊躺在澡盆里,脸上挂了冷笑思忖片刻,然后她将头沉到水里,憋了会气,再出来脸上已经满是笑意。   春香正给于珊按摩着头皮,见于珊沉下了水,只有一头的黑发飘在水面上,她面色一紧却也不觉惶恐,于珊的怪癖不少,她若是心情不舒爽,洗脸或者洗澡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埋进水里,等再出来就又恢复正常。于珊这出嫁第一日谢府就出糟心事,这让春香原本坚信的谢昆是于珊良配的信心动摇了。   于珊泡完早出了浴桶,她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单衣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头发,她想不通木蓝蓝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她没有好处的,眼下对木蓝蓝最有利的就是拉拢她,让她站在她的一面,从齐氏手里夺回掌家之权,木蓝蓝是聪明人,自掘坟墓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做?   那么,就只能是有人,挑拨离间!当然用上博弈论,也不乏这事就是木蓝蓝指使的,为的就是让于珊以为齐氏或者谢老太太在挑拨离间,从而站到谢老太太对立面去。   “珊儿可是睡下了?”   于珊正忖度着木蓝蓝存哪种心思更可能,就听见外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声音柔柔的,虽不及佳仪的声线好听,但这声音让人听了也是心情甚好,几乎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于珊就忆起七年前木蓝蓝也是持着这一幅好嗓音,一边褪下玉镯,一边对老太太笑言,‘姑母,这怕是你从观音那里领出来的吧’。她倒是不知道,木蓝蓝的声音竟然在她的记忆里扎了根。   于珊眼睛一眯,迅速站起身,将衣架上的嫁衣往身上一披,抢在守门的荷花问话之前开了门,她甚至没来得及打量门外之人,就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喊道:“母亲。”   木蓝蓝看见房门猛的打开,就是一呆。   眼前的小姑娘低着头,她看到她的容貌,虽然衣衫不整,头发还湿漉漉地低着水,可这礼仪做起来滴水不漏,恍惚见,她倒是回到了自己的十五岁,她被宫里的嬷嬷折磨了十多年,可她十五岁的时候也做不到这般流畅。谁说大盛王朝木家女是天之骄女,这于珊比起木家嫡女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木蓝蓝忍不住心里暗叹了一句:我儿好福气!   “出来做什么,眼下春寒料峭,惹了风寒就不美了,快快进去。”木蓝蓝伸手扶起于珊,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   于珊这才得了空闲去看木蓝蓝。蓝蓝已经四十出头,长的极美,与谢昆有七八分相似,面上保养的却是很好,只是眼角多了些皱纹。可木蓝蓝的手竟不如寻常夫人,这手有些粗糙,磨得于珊的手痒痒的,可是这温度却让于珊生出几分眷恋,这感觉很奇怪,仿佛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一样。   “我让下人去外间看了,正闹腾的欢呢,昆哥儿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你是新嫁娘,本该玉儿陪着你,只是这丫头不放心邵黎,便没有随同回京,倒让你委屈了。”木蓝蓝一边接过随从丫鬟的食盒,往桌子上摆饭菜,一边安抚于珊。   木蓝蓝口里的玉儿自然就是谢玉,邵黎是她的夫婿,两人皆在边关,此次并不曾跟着谢爵爷回京。   不过,按照京城的规矩,谢昆成亲,谢玉不必陪着弟媳的,只是想到木蓝蓝在边关待了二十年,只怕这又是边关的风俗吧。况且,看着木蓝蓝相当顺当地布菜,于珊竟然生不起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做的太自然,仿佛已经做了很多年。   于珊的直觉的确不差,边关谢府并不缺人,但是生活却是朴素,诸位将军时常到谢府找谢天亮,若是留在书房议事,那负责送饭布菜的就是木蓝蓝,所以她做起这活很顺当,只能算是孰能生巧。   于珊呆了片刻,等再回身,木蓝蓝已经布好了菜,只有一碗米饭还在食盒里。于珊连忙起身,将饭碗接过来,站起身轻咳一声,说道:“母亲,儿媳惶恐……”   木蓝蓝一愣,然后有些失笑。她在边关的时间久了,京城的规矩虽然深入她的骨髓可她并不喜欢,所以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亲人面前‘不规矩’,她在门口一见于珊就喜欢,所以这番事做起来倒也不觉得别扭,只可惜她忘了,她与于珊不熟,于珊惶恐倒也情有可原。   “罢了,索性我也无事。珊儿用些吧,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当时不敢藏点心,天亮又是马虎的,可是把我饿惨了。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谢昆虽跟他爹不是一个德行,可心也不算细,有些事情也不定可以想的到,只怕你已经三顿没有吃饭了吧,快用些。”木蓝蓝坐在于珊的旁边,有些热情地催促于珊。   这会不止于珊,连春香都呆住了。没见过这样的婆婆,她不该端着架子等着第二天于珊去拜见吗?怎么还亲自过来送饭菜,而且,她们婆媳这才是第二次见面,用不用这般掏心掏肺呀?不过,听了木蓝蓝的话,于珊心里对她升起几分亲切感却是真的。   “咦,那是?”木蓝蓝趁着于珊吃饭的功夫,站起身来回走动了走动,就看见边角处有一个破碎的汤碗,一份全生的面条还在上面。   当初小丫鬟跪的位置比较偏僻,因汤碗跌落的位置不起眼,倒是让人忘记了收拾。   “母亲?”   木蓝蓝神色有些不好,面上有些阴沉,她攥紧了拳头,冲着于珊欲言又止。只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只是苦笑一声,看着于珊说:“离京二十年,我倒是疏忽了。”   于珊听罢,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最不希望这事出自木蓝蓝之手,毕竟若是谢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绝非她所愿。当木蓝蓝提着食盒进屋她就觉得这生面绝对不是她准备的。   的确,按理说,既然木蓝蓝管着厨房,就不至于连面被掉包都不知晓,可是有一个问题于珊从来没有疏忽,木蓝蓝离京二十年,就算是原本对她忠心耿耿的谢府奴才,只怕也要变心了。没得利益相许,谁还为你拼死拼活?   “母亲说笑了,即便离京二十年,该是您的还是您的。”于珊安慰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话,就微微一笑低头吃饭。   木蓝蓝先是一愣,到反应过来于珊的意思又有些失笑,这丫头,莫不是以为她争不过?她不过是懒得争罢了,劳心劳力的,谁愿管家谁管去吧。只是看着那碗生面,木蓝蓝觉得,这掌家之权还是接过来的好,总不好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受委屈。   于珊吃好之后,也不麻烦春香,亲自将碗碟收拾了,才说道:“谢谢母亲。”   这声母亲却与最初的敷衍大有不同,木蓝蓝轻轻揉了揉于珊的头发,说:“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前厅都是些粗人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你莫要等着了,昆哥儿绝不敢怪罪你的。”   于珊抬头冲着木蓝蓝笑,应声到:“好。”   木蓝蓝走后,于珊一改先前的郁闷,心情好了起来,甚至看向那碗生面,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她正想吩咐旁人将这面收拾了,却细心的发现生面的边角有两个花生。   于珊微微挑眉,上前查看,果然是两个生的花生。可是她只是弹了一个花生在那丫头的右手腕,想让这丫鬟端不住而已,怎么会是两颗呢?于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起谢昆脸上的坏笑,轻笑出声,是了,定是她从屁股底下拿起一粒打在了那丫鬟的手腕,而谢昆也射出了一粒。这可算心有灵犀,夫唱妇随?   “小姐?小姐?”春香伸出手在于珊面前晃啊晃,总算唤回了于珊的神智。   “小姐,我看大夫人不像是知情的。”春香不想插手主子的事,她只是觉得,如果这事真是木蓝蓝做的,她没有必要为了让于珊饿不着而亲自送饭。亲自送来虽然不合礼仪,可也说明了她是喜欢这个儿媳妇的。   “唔,我知道,这事莫要再提了。”于珊伸了个懒腰,说:“我先睡会。”   “小姐,那姑爷?”春香想不到于珊真的不等谢昆,忙拉住于珊,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了。   “无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那时我都已经醒了。”于珊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春香轻叹一口气,只得松开。   而于珊趁着这机会,回身道:“以后莫要叫我小姐了,免得被旁人捉到小辫子。”   春香一愣,想说谁会管这些,可见于珊认真的神色,到底还是说道:“哎。”   等谢昆被人送回来,果然已经是深夜了,于珊那会都已经睡醒一觉了。外人见时辰已晚也不耽搁,将谢昆交到于珊的手上就笑呵呵的勾肩搭背离开了。   于珊废了大力气才将谢昆扶上床,谢昆重重落在床上的同时,于珊也随着倒在了床上。她一扭头就能看着醉的人事不省的谢昆,她突然想到,小说里总说男的洞房花烛夜喝醉了是装的,好像每个新郎转个身一睁眼,眼里就能带着清明,莫非谢昆也是装的?   于珊坏心的就着灯光去扒谢昆的眼珠子,只看见满眼的眼白,倒把于珊吓了一跳。   至此于珊算是确认谢昆是喝醉了,不能再醉的醉法。   她捏了捏谢昆的脸颊,轻声嘟囔道:“哼,你也有今天呢。”   于珊并没有睡够,玩够了谢昆的脸,就耐不住打了个哈欠,也不给谢昆换衣裳,只将被子搭在了谢昆的身上,又接着睡了。   门外好多等着闹洞房听墙角的,可饶是一个个的将军削尖了头,拉长了耳朵,也只能听到新房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众人顿觉无趣,合着这对小夫妻什么也没有干就已经睡着了,莫非是他们的队长不懂这些?要不然守着如花似玉的新媳妇怎能无动于衷。他们可都看到了,谢昆的新媳妇长的可真是貌若天仙。   可是再美又如何,谢将军醉死过去。哎,既然没有墙角可听,那还带着这里干什么?这些粗壮汉子,索性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散了。过了片刻,这些人马又不死心地返回新房,仔细听了听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黑暗中,只听有人苦笑一声,说:“咱们惨了,真的将将军灌醉了,若是明天一早,他起身发现未能洞房,那咱们?”   “呃,那怎么办?总不能泼凉水吧?”有一人打了个酒嗝,出了个馊主意。   “罢了罢了,咱们快些撤吧,哎,失策啊,竟然忘记小将军脾胃有伤,已许久不喝酒,哪还有原来的酒量。看这样子,怕是一半的酒量都没有了,咱们几个,就等着日后被折腾吧……”   这一席话说的其余人都噤了声,一阵冷风吹来,他们竟齐齐打了个寒颤,相互吆喝着:“走吧走吧,甭管能不能洞房,总算是搂上老婆了,咱们也回去搂老婆吧。”   这会,这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才真的走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谢昆才悠悠转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这些人果真是欠收拾了,竟然敢轮流上阵灌酒,险些误了他的人生大事!   咦,人生大事?他猛的坐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一点不缺的大红色喜服,又看了看在里边睡得正香的于珊,他轻声笑起来。这丫头倒是心狠,竟然连衣服都没有给他脱;而且,这心也真够大的,他们今晚若是不圆房,那明天,不对,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轻轻抚摸这于珊的脸袋,借着烛光去看,越看越美,忍不住俯身就是一记深吻。于珊这会睡得正香呢,她微微皱眉,很是不耐烦的打了谢昆一巴掌,翻个身继续睡。   谢昆顿觉脸上无光,只是他抬起袖子闻了闻这一身酒气,他自己也皱了眉头。可是都这时辰了,如何有水洗澡呢?还是去看看小厨房里有没有热水吧,他这幅样子,实在不好与于珊亲热。唔,只是这般一想,谢昆就觉得自己的*抬了头。可她看了看毫无所觉的于珊,顿时又泄了气。   “小妖精,你等着!”谢昆泄愤一样捏了捏于珊的脸,眼见她有转醒的趋势,急忙抽身,还险些让喜服绊倒了身子。   谢昆以为丫鬟们都睡下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甫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丫鬟立在门口跺脚搓手,仿佛等了有一阵子的。   “大少爷?”那丫鬟鼻头都冻红了,她眼睛含泪,抬头看着谢昆,神色楚楚可怜。   这丫鬟不是旁人,正是青晴。她晚上睡不着,便自发的来到新房门口值夜碰运气。因为,据她所知,谢昆从来不用恭桶的,他若是如厕,肯定要起身离屋的。所以,在门打开的瞬间,她就觉得自己赌对了,好像她七年的等待终于得偿所愿了。   “唔,你是?”谢昆疑惑地皱了眉,说完也不看青晴脸上的欣喜,接着说:“正好你在,去给爷烧桶热水送过来,快些。”他只当青晴是守夜的丫鬟,说完就将门闭了,等着青晴送水来。   青晴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地,她容貌上乘,从被老太太收到寿安堂就是打的通房的谱,平日里虽说不是耀武扬威,可重活绝对不会干的,更别说烧火这种粗活了。她想抗议,可是谢昆是主子她是奴才,主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哪里还能够讨价还价。   她满是怨愤回到小厨房,动静颇大的烧起了谢昆要的水。   谢昆在屋子里喝了杯冷茶消了消酒劲,等青晴将热水送进来,就又将人赶了出去,他跟于珊一样,也不习惯旁人伺候。青晴这会是真的委屈了,气呼呼地提着空桶就走,她脾气很大的甩了谢昆的门,然后回屋子睡觉去了。   青晴动静闹的太大,自然将于珊惊醒了。于珊睁开眼,茫然四顾,只看见内室的帘子上挂着谢昆的喜服,而帘子后面热气腾腾。她鬼使神差地下了床,想都没想就将帘子拉开了。   一脸茫然的于珊与浑身□正准备入水的谢昆相对而立,然后还是谢昆先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噗通跳到了木桶里,只留着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而被溅了一身水的于珊,满脸疑惑地走到谢昆身前,摸了一把谢昆漂亮的脸颊,喃喃道:“咦,好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昨天缺的三千补上了……   一万字,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写了整整一天,唔,我也就这速度了,六点半写到十一点,只得一万……   ☆、第141章 :   谢昆于珊两人虽然是青梅竹马,但直接的身体的接触几乎为零。这两人,拉手的次数两个巴掌就数的过来,亲嘴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所以谢昆一想到自己浑身赤、裸地被于珊看了个遍,就觉得尴尬。   他将自己沉在水里,有些难堪地望向于珊。   借着昏暗的烛光,谢昆只见于珊的看他的眼睛迷迷蒙蒙的,甚至带了几分沉迷,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小心眼,往后,他浑身上上下下都是珊儿的,便是让她看个够又如何?这般一想,他那点尴尬立时就豪爽地烟消云散了,而且他生平第一次感谢谢天亮夫妇给了他这幅好相貌好身材,让他有了迷糊他媳妇的资本。   于是,谢昆就这么淡笑着,也不说让于珊回避,大大方方地当着于珊的面从头到脚清洗自己,每一寸每一毫都洗的很精细。   于珊虽然不是腐女,可是见着极品美男沐浴,总会心猿意马——眼前之人身材颀长,浑身赤、裸,满身的肤色都是小麦色,透着一股健康向上的气息,而在昏暗的烛光下,男孩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对她来说都形成一种极致的诱惑。   于珊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一部分是为色所诱,另一部分却是因为她当自己还是在梦中。两管齐下,于珊哪里还能有所收敛。她迈开脚步,单手撑着大红浴盆的边缘,由上而下的看着谢昆,然后在谢昆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用食指挑起了他的下巴,调戏到:“美人,给爷笑一个?”   谢昆浑身一僵,泡在水里的身子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酥酥的,麻麻的。于珊的语调并不是醉酒后的疯言疯语,而是犹如梦游一样,她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眼睛也是似睁非睁的迷迷蒙蒙。这样的于珊,对谢昆来说,也是一种不能拒绝的诱惑。   谢昆从浴盆里伸出两只手,一手捉住于珊放在他下巴上的手,另一个手则压在浴盆边缘于珊的手上,脸颊的酒窝突然加深,然后在于珊痴迷的目光里,在浴盆里站起了身。   于珊脸上调戏的笑容变的更深了,唔,在她看来,这不过五瓦的灯光太暗了,隔着水更是什么也看不清,但美男站起来就不一样了,每一寸在水里看不清的肌肤,都活色生香地展示在她的面前。于珊的目光很自然地顺着谢昆头发上滴落的水珠,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看到了下半身。   谢昆个高,浴盆只到他大腿位置,而因为是深夜,青晴狗胆包天闹脾气,所以这水并没有填满浴盆,甚至不足一半,于是乎,一直往下看的于珊,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比如小谢昆的家还有已经睡醒的小谢昆。   于珊痴迷的目光几乎在触及小谢昆的同时猛的清晰过来,她呆呆地像做着慢动作一样直起腰,冲着面前之人傻傻一笑。她此刻还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不过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只纸老虎,连梦里调戏调戏美男都要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再过分,言语上可以肆无忌惮,肢体上一定要保持距离。   所以她甚至没有看清眼前的花样美男是哪个,转身就要逃   。   谢昆早有准备,眼见着于珊眼里的神色变化,捉紧她的两只手腕,手上一使劲,就将于珊提溜进了浴盆里,浴盆的水不深,两人鸳鸯浴都没有将水溢出浴盆外,只是有几滴调皮的跳出了浴盆。   于珊一时不防,整个人都趴在了谢昆的身前,她个头有一米七,一低头正好亲在谢昆的喉结之上。她浑身湿漉漉地,感觉她嘴唇触碰的东西轻轻上下滑动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鬼使神差的就伸出了丁香小蛇添了添,然后,谢昆整个就僵住了。   谢昆松开于珊的手腕,迅速地掬了一捧水扑在于珊的脸上,揉着于珊的小脸袋,问道:“珊儿,可醒了?”   谢昆低沉的声音里,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他想,于珊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理智在如此迷迷糊糊的她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她若是再这般迷糊下去,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突然狼性大发,那事后若是果真出了问题他可不可以以理智崩溃耍赖皮?   不过谢昆的谱子好像打错了,浴盆里的水虽然并不凉,却也足够于珊清醒了。   于珊摆了摆头,神色缓缓恢复清明,她看着谢昆,仿佛断片一样问道:“你回来了?”她想近前一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水桶里,她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而谢昆却是赤、裸的。然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脸一下子就热到了能烤熟鸡蛋的程度。   “珊儿……”这一触碰,于珊清醒了,谢昆却仿佛酒劲上来了,他双手捧着于珊的脸,在于珊闭目之前,双唇印了上去。   接吻这项活计,谢昆和于珊虽不甚熟练,比起旁的却也算是驾轻就熟,他在压上于珊之后,紧接着就没什么犹豫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将于珊软软的小舌卷进自己的嘴里。   食色性也,他嘴上不停,手上也不闲着,原本捧着于珊俏脸的右手,不知何时翻了个个,手背轻轻划过于珊光滑无瑕的脸颊,而后一路向下,沿着于珊的脖颈摸到了于珊的腰际。这三个月以来,谢昆于珊在一处,虽有情动,却也是止在腰际,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谢昆再不必压抑自己的欲、望,他的手极不安分的一直向下压在了于珊的翘臀之上。   于珊浑身一僵,然后在谢昆的揉捏之下,身子徒然酥麻,整个人浑身没了力气,她急忙伸出手,搂住了谢昆的脖子以求借力,只是如此一来,她手臂抬高,浑身上下,尤其是上身便紧紧地贴在了谢昆的身上。   于珊虽然穿着衣服,可因是中衣,材质本就是极薄的,更何况这会又是湿透的,他们这般一贴合,于珊就能清楚地感觉到谢昆浑身散出的热度,而谢昆却有些心猿意马,这玲珑有致的娇躯,正紧紧压在他的身上,怀里之人浑身散出的少女体香,几乎让他失控。   有句话说的好,忍到不能忍,就无需再忍。这会子也分不清谁是清醒的,谁又是迷蒙的。谢昆一俯身,将于珊抱在了怀里,就这么浑身赤、裸地抱着于珊出了水桶,这一路走就留下了一路的水渍。   于珊将脑袋窝在谢昆的怀里,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浑身也滚烫了起来,她忍不住深呼吸,一个不慎,一口气就呼在了谢昆的胸前。谢昆脚步先是一滞,然后徒然加快,几乎带了几分野蛮的将于珊放在了床榻里侧,自己也紧跟着上了床。   两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很快将被褥润出了一个个的水圈,于珊觉得有些冷,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虽说谢昆此刻有些*熏心,可还是察觉到了于珊的瑟缩,他回身将床帘拉了下来,厚实的床帘将屋里红烛的灯光遮挡了七七八八,帐里两个美人就多了几份朦胧的美。   于珊湿衣在身,很想扯被子搭在身上,可被子被谢昆压在了身下,她拉了两次被没有拉动,脸越发的红了。谢昆轻笑一声,迅速地拉起于珊,然后在于珊反应过来之前,将她身上的衣服褪了个干净,于珊一愣神的功夫,浑身上下就只有一个大红色的鸳鸳戏水肚兜。   于珊反应过来之后,没事找事地很怨愤地给谢昆安了一个罔顾她的意愿的大帽子,她将眼一瞪,强烈谴责着谢昆。   平日里谢昆就不吃这一套,反倒觉得稍微恼怒的于珊真实很多,在这节骨眼上,就更不可能吃这一套了。他在将于珊褪的差不多之后,用嘴将她压在了床榻之上,然后自己也压了上去,两人之间不留一点空隙,偏偏谢昆还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直直盯着于珊的双眼,轻声地问:“珊儿,有没有暖和一些?”   于珊心里很想骂娘,任谁抱着一个炽热的暖炉都不会再觉得冷吧。只是于珊完全忘记了,谢昆本就是个腹黑的人,而且自一开始就是她迷迷糊糊挑起了谢昆不管不顾的欲火。   她现在已经不是脑袋空空了,可谢昆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在散着热,她呼出的气息被谢昆吸进,而谢昆呼出的热气也被她吸进体内,这本就是一件极其暧昧的事情,而且最主要的是,谢昆压她压的很实,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她满脸赤红地动了动腿,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它仿佛要烫伤于珊的细嫩的肌肤。   谢昆倒吸一口气,于珊立即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小心翼翼地伸开腿,尽量避开,只是经过于珊不经意的碰触,它倒是兴奋地上下跳动起来。于珊感觉到它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她的大腿内侧,一时间于珊的脸红的几乎能挤出红墨水来。   “珊儿……”谢昆这会真的耐不住了,他神色迷离,渐渐失了冷静,他紧紧盯着于珊颤抖地厉害的眼睫毛,诱哄道:“珊儿,你睁开眼,看着我。”   于珊听闻此言浑身一颤,然后越发闭紧了双眼,长长的眼睫毛仿佛蝴蝶的翅膀一颤一颤地,美丽而妖娆。   谢昆看着,只觉得腹部一热,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一口就咬在了于珊的双唇之上,仿佛是为了惩罚她不肯睁眼,他的动作有些鲁莽。良久,他稍稍抬高于珊的身子,将手伸到了于珊的脖颈之后,将鸳鸯戏水的肚兜解开,然后探进手去,轻轻地就挑开了于珊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珊儿……”   酒不醉人人自醉,本以为自己酒已经醒了的谢昆,此刻几乎又有了大醉的感觉。   于珊未经情、事的身子有些敏感,谢昆也没有任何技巧,只能依着本能碰触,两人糊里糊涂地竟也完成了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好吧,偶知道偶写的避重就轻了,尤其是最该详细认真写的最后一段,让偶一笔带过了~   可是,亲们要原谅我,就这我还憋了两天呢。   编编大人说了,肉肉是绝对不能有的东西,所有亲热描写都要止步在脖子以上,你们瞧瞧,我都脖子以下了的说~~嘻嘻~~   我想说:我这也就是点肉渣渣,而且还很小,绝对不够塞牙缝的,乃们千万不要举报呀,真的真的只是一丁点肉沫沫!   ☆、第142章 :   谢昆对于珊的了解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于珊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对旁人的安全感极低,说难听点就是生性有些凉薄,很少将旁人的事放在心上,她所有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她关心的于府那几个亲人身上,而此时此刻,他不过是刚踏进这个范围一只脚的半亲人。所以即使她嘴上说着相信,心里却可能是不以为然,因为她并没有那么在乎他,不过没关系,口头说的不如行动做的,甜言蜜语谁都说得出口,可他却是准备实打实地付诸行动的。   谢昆狠狠亲了于珊一口,说道:“谨遵夫人令。”说完也不等于珊再赶,扭头就进了屏风后。   谢昆走后,于珊拍了拍脸上稍显僵硬的肌肉,轻轻叹了口气。一大清早的扭头就看到谢昆躺在她身边,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不是排斥,也不是欣喜,反倒像一种宿命的感觉,这感觉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只因为从未有过,反而让她有些疑惑和紧张。   “大少奶奶,奴婢服侍您。”于珊坐在梳妆台前,正自己梳理着头发,就听见旁边传来了青晴的声音,这声音,怎么说呢,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感冒声感冒气,也不晓得她昨晚究竟做什么了,好像有些惹了风寒。   于珊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哗哗的水声,再看看青晴满脸的期待,哪还有不明白的,她这不是想服侍她,而是想服侍谢昆。   其实若是青晴的动作慢些,再耐心等些时日,于珊绝对能忍则忍,最起码不至于落了青晴的面子,毕竟这青晴是老太太拨过来的人。可是,俗话说的好,新官上任还要烧三把火呢,青晴这张漂亮的脸上,就差直接写上,‘我要做通房’几个字了,若是于珊视而不见,不仅不合她心意,更会被有些人当成泥人。这亏本的买卖,于珊是绝不会做的。   “出去!”于珊将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放,脸也沉了下来。   青晴当即就愣在当场,这是怎么说的,她不过是卑躬屈膝地说了一句话,大少奶奶怎么就变了脸色。难不成她的姿态摆的不够低?   “大少奶奶,咳咳……”青晴正要说话,可是因为她刚一紧张摒了声息,这会突然开口,倒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若青晴姑娘不适合待在这院子,就回原来的地方去,小庙不容大佛,这道理不用旁人教。”于珊端坐在梳妆镜前,连头都没有回。她刻意将语调压的不温不火,已经没了刚开口的火气,旁人听着颇有些漫不经心。   青晴紧紧攥着双手站在于珊的身后,便是这会功夫她也没想到要跪下来求求情。她是谢老太太的人,在寿安堂空置了七年半,她等谢昆的年份真的太久了,久到即便谢昆没有碰她,她也将自己看成了谢昆的人。   于珊自梳妆镜里看着倔强的青晴,着实有些想笑。古代浸淫的久了,让她不再说什么人人生而平等。在这尊卑分明的时代,她青晴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才罢了。她这会子,不过就是狗仗人势!话说回来,谢老太太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合着木府没什么事让她管,就可劲的恶心孙媳妇?   于珊和青晴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没有说话,这话就谈不下去了。   “怎么了?”屏风后的水声终于停了,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谢昆终于露面了。   “大少爷,奴婢也不知哪里惹了大少奶奶不快……”青晴见谢昆露面,没丝毫犹豫的跪在了谢昆身前,一边说着话,眼里就蓄了泪,这要掉不掉的可怜样,任哪个花花公子见了都要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可对着谢昆这个眼睛只长在于珊身上的木头,她摆出这样子,简直与对牛弹琴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珊也不解释,只是从镜子里看见青晴跪行几步,要去扯谢昆的衣摆。她忍不住冷笑出声,谢老太太果然是找个没脑子只会耍小聪明的来恶心自己来了,她手指都不用动,就能算出青晴的反应,果然是胸大无脑。   可怜谢昆满心满眼都长在于珊的后脑勺上,一时不查竟被青晴扯住了衣角。谢昆虽然长得漂亮,性格却不漂亮,几乎在感觉到青晴拉扯的同时,就条件反射的踢了一脚。青晴整个人往后倒去,可手上却仍旧固执地扯住谢昆的衣摆,谢昆底盘重,自是不会出现被青晴拉倒的状况,如此一来,两人一角力,倒是将谢昆的衣服撕裂了。   “噗嗤……”于珊听见刺啦一声响,回身去看,就见青晴看着手里的一截子布条发呆,而谢昆的脸都黑了,着实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倒将愣怔的青晴激地回了神。   “大少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针线活很好……”青晴反应不可谓不快,她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停地冲着谢昆磕头。照她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她亲自为谢昆缝补以上以表诚意。   谢昆阴沉着脸不说话,可仔细去看,他看向于珊的眼,却有些委屈,倒好像是于珊让他陷入了这份尴尬一样。看着这个模样的谢昆,于珊倒是笑不出来了,本来嘛,这后宅的事就不该谢昆插手,她不过是想看看谢昆会不会为青晴说话而已,谁晓得,一个没脑子,一个无动于衷,倒是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让她开怀一笑。   “青晴,下去吧。你既是惹了风寒,就好好在屋里歇着,养好了身子再来伺候不迟。夫君是将军,皮糙肉厚的不妨事。可你既是要伺候我,我就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若是将风寒传给了我,那……这罪过,可就不是补补衣服就能抵的。”   “大少奶奶,我……”青晴想说,自己没有感染风寒,也没有身子不舒坦,只不过是起的太晚了,声音不够清亮而已。只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一来她起晚了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借口,二来,大少爷现下心情不好,倒不如借着这个借口离了此处,叙叙图之。   青晴的眼珠子一转悠就拿定了主意,回道:“是奴婢的不是,只想着尽心尽力伺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却忘了大少奶奶不是谢府的人,身子娇弱受不住,奴婢该死。”   “你的确该死!”于珊听了这话只是冷笑了一声,谢昆却恼火了,他若还看不出青晴的心思就真的白活了。而且,说她该死也不过分,于珊可是日后谢府的女主人,她竟敢说于珊不是谢府的人,实在是诛心之论。   于珊回身扯了扯恼怒的谢昆,不急不缓地对青晴说:“行了,你下去吧。”   说完也不管青晴什么反应,拉着谢昆的手,说道:“夫君,早些收拾了吧,莫要耽搁了请安的时辰,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府上的人,去晚了就不妙了。”   谢昆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虽说去迟了旁人没什么,但谢老太太那关就不好过了。想到这,他看了看青晴,说道:“还不快滚!”   青晴听出谢昆声音的不满,心里暗暗叫苦,她浑身一颤,再不敢说什么,爬起来就往外走。直到一路回了院子,她才给自己顺气,她第一次觉得英姿勃发的大少爷,脾气有些不好,而他的逆鳞,就是新进门的大少奶奶。如此一来,老太太许诺给她的事还能实现吗?不过,老太太可是谢府的大家长,她若是开口让大少奶奶点头,出于孝道,大少奶奶也不能说个不字吧?青晴如此一想,心里才算安稳了,若是没有好处,她又怎会听从谢老太太。   “珊儿……”青晴离开后,谢昆看着没什么神色的于珊有些欲言又止。当初他许诺的好好的,谢府糟心事绝对没有,等离了京城,就是两人的二人世界。在他看来,让于珊因他上战场担惊受怕已经够为难了,现在这府里好像也不清净,他着实有些愧疚了。   于珊一看谢昆的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她拿起梳子,理顺了自己的长发,毫无负担的说:“青晴原是祖母的丫头,要处置也不在这一时半刻。这后院的事,也不用你插手,只要你不觉得我无理取闹,剪断了你的桃花枝就好。”   “如此就辛苦夫人做个一年半载的园丁,为夫不喜欢枝枝娅娅上的桃花,只喜欢主干上的那一朵。”谢昆听于珊不仅比喻的有趣,脸上的表情也是娇嗔,原先的不安倒是散去了一半。   “你就不觉得,没了旁支的桃树太难看?”于珊想象了一下将桃树修剪成杨树那般,直挺挺的,怎么想都觉得另类失了美观。   “不会,我就喜欢只有主干的桃树,没了分枝抢养分,那朵桃花才会开的艳丽无双。”谢昆压低身子,将下巴放在于珊的肩上,坏心的冲着于珊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于珊浑身一激灵,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愣是让她听出几分暧昧的气息,莫不是做了那事,连思想都沾惹了颜色?她有些怀疑地看向谢昆,只见身后之人满脸的笑容,倒是看不出来‘猥琐’。于珊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自己多想了,谢昆是个将军,又不是京城纨绔,调戏夫人这种话,应该是不会说出口的吧?   不得不说,于珊的直觉很准,可她犯了一个错误,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呢。有的时候,理性的判断还不如一时的心领神会。   谢昆轻叹口气,他的小妻子,好像有些不解风情呢。按道理说,听他说的这么直白了,就算不敲打几句,也该红红脸吧?唔,他夫人这方面的知识学问有待提高,当然,先生只能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用手机在文案上请假了,可是今早一看,文案竟然没有变,所以,我捉紧补上昨天的份,抱歉……   然后,我明天要出差,可能今天、明天、后天三天不能更新了,事先请个假。   如果下午工作不忙的话,我尽量今晚上再更新一章。明天后天在外地,就没办法了,么么哒~~   ☆、第143章 :   于珊和谢昆两人收拾妥当,就往寿安堂走去,于珊的步子要比谢昆小一些,加上腰身有些不适,便很自觉地落后谢昆半个身子,并不与谢昆并排而行。   若是谢昆是个粗心的汉子,倒是不会发现这不足半步的差距,可他虽是武将,细心程度却不下于心思细腻的于华,所以,当他想与于珊说说话,扭头却看不到于珊的侧脸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眉,甚是霸道的向后一伸手,就将于珊捉到了身侧,正要开口说话,就察觉到于珊的挣扎,他一瞪眼,话也不说了,只顾拉着于珊快步往前走。   于珊本有些心不在焉,猝不及防之下,被谢昆拉的微一趔趄,她略带不满地看向谢昆,却只见他俊美的脸绷得紧紧的,从侧面看像是赌气的孩子。于珊想及此,心里一时感慨,却又觉得自己的感慨有些好笑,这个时代,十*的少年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爹爹了,她怎么会觉得谢昆还像孩子,果然是因为没有睡饱。   只是被谢昆这孩子气的一闹,倒是没了男尊女卑的心理压力,也不必顾忌着男人的尊位,她索性不再挣扎,不再操持着大家闺秀的小碎步,而是根据谢昆的步调,调整了自己的步伐,堪堪与谢昆比肩而行。也幸亏于珊个头高挑,小碎步走得了,迈大步也不成问题。眼下谢昆和于珊两人的步子迈地很大气,很均匀,从侧面看倒像几乎成了一个人了。   谢昆这小心眼的心里才舒坦了,他变脸一样扭头冲着于珊笑了笑,由恼怒转到欣喜,他几乎不需要任何过渡,而他初雨乍晴的笑容竟让于珊看的愣了神。   待反应过来,于珊又有些失笑,适才谢昆给她的他还是孩子的感觉,果然不是她的错觉,他不自觉地在她面前收起了成熟稳重的一面,如同孩子一样小心眼里带了些小心翼翼,全然不像杀罚果决的将军。   这样很好。人都说,女人嫁人后越活越小是种福气,其实,男人在婚后愿意在你面前表现的像个孩子去讨好你,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只是,这毕竟是在府里,若是突然有人出现在她面前,跟他们说‘请大少爷、大少奶奶安’,她究竟该装作看不见呢,由谢昆打发了呢,还是装一下脸红不好意思?   事实证明,于珊想多了。她‘提心吊胆’地一路行来,竟是一个下人也没有看到。   谢府的另类规矩让谢府的每个大小主子都是嫡出,相对来说,嫡庶争斗的糟心事的确少了些,可每个女人的生育能力毕竟是有限的,所以,这规矩在某种程度上压制了谢府的人口发展,而每代上还总有那么几个正经的主子常驻边关,所以这偌大的谢府真不是一般的冷清。   就在于珊觉得这谢府太没有人气的时候,两人就到了寿安堂。然后,她很自觉地将感慨的话咽了下去,合着谢府不是没有人,而是人都在寿安堂。   谢老太太与谢府最不搭调的一处,就是喜好奢华,平日里便是没什么事也喜欢拿人头充场面,遇着正经事,那更是上纲上线。   于珊到的时候,谢老太太不过是刚刚起身,正由丫鬟伺候着洗漱。她站在门外,眼看着一个丫鬟提着夜壶出来了,之后里间一阵轻咳,然后另外一个丫鬟端着痰盂出来了,不一会又有另外两个丫鬟,一个端着杯子一个拿着柳枝先后出来了,然后不一刻又出来一个端着脸盆的丫鬟,过了好一会,又出来一个提着匣子的妇人……   这出来的丫鬟婆子,一个个的都目不斜视,倒好像寿安堂门前站着的于珊是透明的,而且这些人都是有出没进,她们这一天的活计就只有这些。于珊看着谢昆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合着这谢府的规矩都是由谢老太太讲究出来的,不是她们不给于珊面子,便连谢昆也是视而不见,这下人调、教的很成功。   不多久,谢天亮夫妇、谢天衡夫妇、谢天博夫妇都到了。于珊有心上前见礼,还不曾迈步,就被谢昆拉住了,她稍显疑惑地看了看不动如山的谢昆,又看了看微笑着安抚她的几个长辈,顿觉黑线布了满脸。这谢老太太奇葩啊,这凉飕飕的大清晨,不让他们进去等着就算了,还不准他们相互交谈打发时间不成?   也罢,几个长辈都在等着,她也不必坏了寿安堂的规矩,那她就继续无声地等着吧。怎知她刚定下脚步,谢昆就拉着她挪了位子,一句话也没说就站到木氏身后。不一会,几个小辈也到了,还真是各就各位,各找各妈。   “各位主子,老太太起身了。”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一个身穿橘黄色的衣服的丫鬟,自寿安堂走出,冲着众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才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丫鬟的长相只能算是清秀,相貌上,别说比不上青晴,就是青英也比她出色些。只是她给于珊的感觉却是很好,一看就是与人为善的那种人。而且,这丫鬟在寿安堂的地位绝对低不了,她衣衫的布料虽比不上于珊和谢昆的喜服香云纱珍贵,却也是上等的丝绸,加之气度上佳,出了谢府的门,说她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也不掉份。   于珊暗里点点头,对谢老太太油然生起了几分敬佩之情。暂且不说谢老太太这个人怎么样,单说她调、教出的丫鬟婆子,不仅个个忠心为主,而且将丫鬟用出了小姐的气质,这就是一份很给自己张脸的能耐。不过,木家女本来最擅长的就是琢磨人心,谢老太太身为木家女的佼佼者,有这能耐也是正常的。   “走吧,进去吧。”木氏没有察觉任何异处,很自然地开口,之后与谢天亮并肩走在了最前头。   后头的齐氏本也想说这话,只是嘴巴微张,话还不曾说出口,就被木氏抢了先。她闭了嘴巴,眼里带了几分疑惑。她看了看抢在二房前头的谢昆和于珊,又有些了然,她只当是木氏想要在于珊面前摆婆婆的谱,哪里知道,这是木氏正式开始夺、权的开始。   木蓝蓝回京已经三月有余,却什么事也不出头,便连她管厨房的权利,还是齐氏自觉不好意思,主动让出来的。而且,木蓝蓝虽是谢老太太的侄女,可跟老太太的关系并不好,也不同齐氏一样日日到寿安堂尽孝,这姑侄两个,颇有些相看两相厌,只是木家女演戏的能手,外人看不出来罢了。   以往像这种人员齐全都凑到一起的场合虽然不多,可每一次都是齐氏开口带路的,一开始她还觉得抢了木氏的地位心里过意不去,可自从老太太流露出要将谢天亮夫妇打发到边关去之后,明里暗里地捧着说她劳苦功高的时候,她倒是不愧疚了。想想也是,这么些年是谁劳心劳力地操持着这个家?她忙的孩子都没工夫生,这成亲已经十多年了,膝下只有谢兴一个儿子,谢芳一个女儿。   她也不笨,知道老太太不过是在利用她,可她也没办法,谢芳明年及笄,婚事虽然她与二爷说了算,可最终拍板的,还是老太太。便是为着自己的女儿,她也得当好老太太手中的箭。总归老太太站在哪一边,哪一边的胜算就添两成。木氏的确是占了名分的优势,可孝字大于天,她木氏还能反抗老太太?   齐氏是不惧她这大嫂的,美则美矣,可惜就是少脾气,没有当家主母的范。不得不说,齐氏是真的不了解木蓝蓝,齐氏嫁入谢府的时候,木蓝蓝已经在边关谢府当家了,而齐氏这一辈子就不曾出过京城,自然不知道木氏的为人处事,她忖度老太太心思的水平不低,可坏就坏在,她低看了外表无害的木蓝蓝。   等所有人进了寿安堂,老太太便将谢洪叫到了身边,说:“洪哥,去请你祖父,这会应是在园子里练拳。”   “请什么请,这都什么时辰了,拳都练了两遍了!”谢洪还不曾迈步,就见谢老爵爷微带着不满从外间进了屋。   谢老爵爷是知道自己的老妻的作风的,第一天,不管是孙媳妇还是儿媳妇,下马威一定会做足了,便是老大媳妇进门的时候,也没得好。今日他本想早些到寿安堂,可怎知竟被个‘武痴园丁’困住了脚,谢老爵爷耍了两遍拳才将人打发了,急赶慢赶的到了寿安堂,就听见谢老太太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那所谓的‘武痴园丁’的确是个武痴,但之所以大着胆子请教他,只怕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了!   谢老太太也不觉有什么不对,新入府的外府女儿,只要还不曾敬茶,就不是谢府的人,总要磨磨她的性子,以后才好调、教,像于珊这种,还没进门就被长房上上下下地宠着,她就是看不惯。   于珊可不知道谢老太太犯的什么神经,站了一早上了,她恨不得快些敬了茶,早些离了此地。   以后谁若是再说谢府人口简单,没有糟心事,她就跟谁急。远的不说,单说谢府的这个奇葩老人,就奇葩的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出差刚回来,今天工作紧张。   我明后天肯定会更六千,七月底,小说一定完结,撑死了八月一号。   亲们如果觉得掉坑里看太累的话,可以等七月底再来找偶,那个时候绝对完结了。   PS:四天没写了,状态不佳,干不出来曾经承诺的六千,抱歉   ☆、第144章 :   “祖父,请喝茶。”于珊和谢昆跪在一个单层的红色蒲团上,异口同声道。   谢老爵爷看了看这两个小两口,然后笑着接了,他将一个薄薄的红封放在了春香所持的托盘之上,意味深长地解释道:“早些年我在西北留了一间客栈,两处酒楼,非是家业而是我的私产。原本是钟老弟在打理,盈利不多,可好歹给不能继续上战场的士兵留条后路。几年前钟老弟也去了,他儿子不肯轻受,就将这房契地契给送了回来。粉丫头,你已是我谢家长媳,我也就不经你母亲的手,直接将这担子交给你了。虽说责任大些,但好歹也是一份产业,做得好了也是积功德的事,咱不讲求神拜佛,就踏踏实实的干点实事,比什么都强。”   谢老爵爷这话其实说的有些不伦不类,新嫁娘敬茶,反过来复过去,不就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偏他不按套路走,说了一通在旁人看来毫无意义的话。这三张地契,在谢老太太、齐氏甚至木氏看来,都不值什么。虽说地契有三张,可它们地处西北,根本不值钱,再加上是为了收养老弱病残,哪里还有什么进项。   可谢府的几个男丁,听老爵爷说完,看于珊的目光却变了,这不是一份产业,这是一份荣耀,被西北将士恭敬以待的荣耀,也是敲开西北军心的金钥匙,这不仅仅是隔辈亲了,这也代表了老爵爷对于珊寄予的厚望。   当初木蓝蓝入嫁,老爵爷没有将此转给木蓝蓝,不仅仅是因为那时钟将军安好,更是因为老爵爷对木蓝蓝有心结,虽说不是木蓝蓝的过错,可在老爵爷心里,木蓝蓝的确是谢府牺牲了长女换回来的尊贵媳妇。谢天亮夫妇也知道这些,所以对谢天慧也存了一份内疚。可以说,整个谢府,只有谢老太太觉得将谢天慧绑进了皇宫不是什么大不了事。   当然,现在的于珊也还不懂这三张地契的价值,但这并不影响她内心对此处产业的重视,就凭这产业的目的,就值得她费双倍的精力去打理,便是赔上些钱财也值得。   想及此,她郑而重之的叩首,应道:“孙媳谨遵祖父教导。”   老爵爷见此,欣慰的点了点头,再看于珊,越看越顺眼。她若是个男孩,那必定是能文能武的,而且,听衿容说,粉丫头是掌家的能手,乱世持家也不成问题。他眼瞅着谢昆将于珊娶进了门,紧绷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   “祖母,请喝茶。”   谢老太太轻嗯了一声,先将一个红包放在了托盘之上,才接过茶杯,她轻抿一口,说道:“谢府家大业大规矩也多,我不管你在娘家都会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在谢府,其余的可以先放一边,孝道不能不遵,对长辈要恭敬,长者赐不能辞,你可懂?”   于珊抬头看了眼不算慈善的谢老太太,嘴角微挑,轻声应道:“懂。”   懂是懂,照不照做就两说了。遵孝道?不就是日日到寿安堂请安立规矩嘛;长者赐不能辞?不就是要往谢昆房里塞通房嘛。不过,老太太既然说的这么隐晦,恰好给了她听不懂的借口,有些时候,她不介意自己笨一些,或者让别人以为她笨一些。   老太太还要说几句,就听见老爵爷轻声咳嗽起来。以夫为天,并不仅仅是说说的,尤其在这种场合,老太太还真不能不听老爵爷的,她有些不甘地住了嘴,不再敲打于珊。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于珊和谢昆眼见老太太将茶杯放回桌上,才开始给副位上的谢天亮夫妇敬茶。   谢天亮仿若西北汉子,木蓝蓝却是小鸟依人型,这对组合总是给于珊一种美女与野兽的视觉冲击,这两人都不是为难儿媳妇的人,因谢昆小时候不在自己身边,这对夫妻倒也没觉得于珊抢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很大方地接了茶放了红包,就笑眯眯地说了几句夫妻和睦之类的话,就算过去了。   之后是谢天衡夫妇。谢天衡是谢昆二叔,这些年在京城,隐隐当了谢府的家。只他自小就崇拜谢天亮,倒是没有自视甚高地算计谢府势力家财的意思,况且,谢昆在京城养在老爵爷身边,他对谢昆也算是亦叔亦父了,所以对着于珊和谢昆,也是从心底里开心。至于齐氏,她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的神色,有心仗着掌家职权‘指点’于珊几句掌家的诀窍,可是想到人家正经婆母都没有敲打一句,她一个隔房的,便是有老太太撑腰也不好放肆。   轮到谢天博夫妇的时候,谢昆和于珊不曾跪下,这对夫妻就抢先一人扶了一个,不许他们跪。谢天博比谢昆大十一岁,可是成亲晚,所以跟谢昆的关系,说是叔侄却更像是兄弟,两人也是打闹惯了的。他冲着谢昆挤了挤眼,仿佛说,‘你小子艳福不错啊’。至于二十三岁的宋氏,比谢天博足足小了八岁,是真的很娇憨,连身后跟着的七岁的小萝莉都是萌萌的。   待将谢府的长辈敬了个全,于珊心里轻轻舒了口气,其实人丁单薄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新嫁娘敬茶所耗的时间是大大缩短了。   至于身为长嫂给小辈的见面礼,那就简单多了,男孩子不是刀就是佩,女孩子不是镯就是钗,虽是随了大流,却也让旁人挑不出错处。因为是在寿安堂,几个小辈也都安安分分的,收了礼物称呼一声嫂嫂也就算完了。   谢洪倒是有心打趣两句,可是在门外等的时间久了,身子冷肚子饿倒是没了心情。而且,虽然于珊以前是他的表妹,可这会已经成了他嫡嫡亲的正式的嫂嫂了,便是小时候再亲近也要收敛一些,不然就不仅仅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更是给于珊找麻烦了。唔,他自认他的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而且从表哥变弟弟,他适应的还很不错。   “好了,咱们谢府也算是添丁进口了,好事。”老爵爷见谢昆带着于珊全了礼数,不等老太太开口,立即端出大家长的架子,抢先道。   老爵爷想了想,还是继续嘱咐:“粉丫头,咱们府上没有聚到一起吃饭的习惯,我与你祖母都喜静,你也不必日日到静安堂请安。你若得空,就多去你母亲的院子里走走,随你母亲多学学掌家之道。西北谢府条件简陋了些,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时时学着,莫要像你母亲一样,去了边关反倒乱了阵脚,连家都掌不好……”   按理说,老爵爷这话是明着打木蓝蓝的脸了,谢天亮和木蓝蓝听了这话却都没什么反应,反倒像想起了什么趣事一样,相视一笑。   “大嫂,你快听听父亲这话,可见是隔辈亲,想当初咱们进门的时候,可没得父亲一句半句的照拂。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还不得说父亲踩着儿媳妇的肩膀,捧孙媳妇啊,我可是替你叫屈呢。”   齐氏见于珊和木氏听了老爵爷的话连连点头,一个恭敬一个俏皮,忍不住出言挑拨。也是平日里老爵爷除了教养几个孙子,谢府的家事甚少插手,齐氏仗着老太太的势,竟觉得老爵爷是好脾气了。   不等老爵爷说话,木氏就轻笑着对齐氏解释道:“这可不是隔辈亲,是昆哥儿这媳妇娶得好。别说父亲了,便是夫君与我,看着珊儿这个儿媳妇也是一百个满意的。况且,父亲所说的可是没有一句假话,句句实情。想当初到了边关,我可不是兵荒马乱了好一阵的,这份尴尬,我是不会让我儿媳妇受的。”   说白了,她当初所受的那份尴尬,还不是因为老太太藏拙,不肯好好的教导她,反倒是捉着她立什么狗屁规矩,半年的时间,一直是服侍老太太吃喝睡,边关谢府的事,老太太只字未提。   木氏说完这话,也不看老太太有些发黑的脸,仿佛故意与老太太作对一样,热情地对于珊说:“珊儿可要常去我那坐坐,咱们母女,规矩也就不必立了,还不晓得你能在京城留多久,边关那地,靠规矩也管不起来……   “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立规矩怎么成?你若是没时间管孙媳,便让她到寿安堂来,没得让外人说咱们谢府没规没距……”老太太听木氏竟然不用于珊立规矩,立时就有些不高兴。   按理说,于珊立不立规矩,不关她的事,她若是闲的想折腾了,也只能折腾儿媳妇。可是木氏已经儿女双全,又在边关守了二十年,于谢爵府可是劳苦功高,她便是想折腾也没有由头了。可于珊不同,于珊是新嫁娘,若不是尽早磨了她的利器去,只怕将来又是一个阳奉阴违的木蓝蓝。   “母亲,上行下效,儿媳这还不是跟您学的。想当初我入府也没立规矩,只要说起来,满京城谁不说您宽厚。儿媳眼皮子浅,也不怕旁人说我的沽名钓誉之辈,就拿珊儿成全了儿媳的好名声,珊儿若是有规有矩自然是好,便是珊儿没规矩,我也只是珊儿婆母,旁人只会说于姑母不会调、教人,与我多多怜惜,再如何也不会湿了我的羽毛,儿媳何苦劳心劳力地讨人嫌。”   木氏仿佛早就料到了老太太的说辞,老太太话音一落,立即就想了个好理由,不仅给老太太带了个高帽子,而且说的好像教于珊规矩有多费时间费精力一样。   老太太听着,被噎得一滞。木氏的意思很明白,她是于珊的婆母,往后半辈子要生活在一起的人,她都不介意了,那她作为于珊的太婆,又何苦劳心劳力教导于珊规矩?   “大嫂这般说,可就太偷懒了。父亲都说了,侄媳妇以后就是咱们谢府的长孙媳,走出去可就是谢府的脸面,日后,她所代表的可不是于姑母,而是咱们谢府……”齐氏也是聪明人,立即逮到了木蓝蓝话里的漏洞,替老太太说了心中所想。   木氏看了看仿佛开始和她辩论的齐氏,又看看赞同地直点头的老太太,许是有了想护的人,淡薄了许多年的她难得升起了几分斗志。   她喝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反驳道:“弟妹这话却是说差了。往后十年二十年的,代表谢府脸面的可不是昆哥媳妇。这日后,代表谢府脸面的只能是洪哥媳妇。咱们谢府,长媳前二十年代表的都是西北谢府的脸面。”   齐氏微微一滞,只当木氏不仅指责她鸠占鹊巢,还指责她狗拿耗子,可她却无从反驳,只能讪讪地说:“懂些规矩总是好的。”   木氏却不打算饶过她,她轻笑出声,说道:“弟妹没去过边关,许是不知道那里的情况。隔三差五风餐露宿的,咱们京城的这些规矩,搁在西北那就是瞎讲究,没有一条适合的。要不然父亲怎么会说,我去西北给咱们谢府丢人立不起家呢。”   齐氏讪讪一笑,没有再说话,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去过西北的谢家媳当不起家。这话她还未嫁时就听旁人说过,谢府名正言顺的爵爷夫人,必定是西北回来的,时间越久,地位越稳定,可她连去都没去过西北,的确跟木氏叫不起板!   可木氏倒像是埋汰上瘾了,她稍带兴奋地说:“说起来,还有事情要麻烦弟妹。”   “大嫂有事吩咐一声就是,麻烦可不敢当。”齐氏听了木氏的话,立即挺直了腰身,举止内外都多了几份自傲,木氏此次回来,多说几句话就能看出几分乡野气息,也难怪老太太不喜欢,想要借着她打压。   “弟妹,你看我离京都二十年了,京里许多规矩都生疏了。这二十年,诺大的谢府就辛苦你一直操劳着,大嫂我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好在我这娶了儿媳妇,甭管能帮助我多长时间,好歹是有了助手了,长房的事她也能帮帮忙。反正我也无需调、教珊儿,不若等你得闲了,咱们多交流,把该交接的都交接一下……”   齐氏的脸色一僵,她想过无数种木氏突然开窍想要□□的方式,唯独没想到这一种,她木氏像是泼妇一样,直言要从她手上接过掌家之权,偏她还无从反驳,出了木老太太之外,她的确掌权掌的名不正言不顺。想到这,她偷眼看了看老太太,却见老太太的神色也有些愕然,顿时心安稳了下来,老太太还是站在二房的。   “咳,好了,此事以后再说,老大媳妇,你既不想孙媳立规矩就罢了,就如爵爷所说,你仔细教导着她西北谢府的规矩吧,总过是咱们的另一脉根系……这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老太太本来还想着留他们吃早饭的,可看着架势,只有老二媳妇和她一条心,其他人不是中立就是站在于珊一边,如此一算人越多对她越不利,便索性散了,又不是于珊奉的茶夹的菜比旁人好吃,何苦找拿不自在。   这一番来来回回看的于珊是目瞪口呆,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温柔贤惠的木氏还有如此彪悍的一面。直到老太太说散了,她还觉得身子是飘着的,想到木氏临走时那邀功的眼神,她顿觉找到了谢昆腹黑属性的来源。所以一回到房间,于珊拉着谢昆就有些欲言又止。   谢昆看着于珊心不在焉的样子,眼里闪过几丝宠溺,他先吩咐众人摆了饭,才拉着于珊,将她摁在了床沿上,嬉笑道:“珊儿可有什么想问的?”   “祖母和母亲……”于珊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老太太和木氏为什么不对付,她们可是嫡嫡亲的姑姑和侄女的关系,怎么老太太好像处处打压这木氏。   谢昆眼神一黯,沉吟片刻才解释道:“珊儿应该知道,当初木府的袭爵风波。”   于珊想不到谢昆将话题转到了这上面,她当然记得,老太太并不支持木氏的哥哥木大爷袭爵,而且上一世谢昆就是为了让木大爷袭爵才娶了木颖安。可是,不管怎样,木大爷是得偿所愿了,木氏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再迁怒老太太。   谢昆也知道于珊肯定记得,所以没有停顿地继续说:“母亲对祖母的心结,一来是应在姑姑身上,二来就是应在了舅舅身上,这三来却是外祖母身上。姑姑和舅舅我不用说你也知道。至于外祖母……母亲许是怪祖母不肯为外祖母出头吧,毕竟那个时候,木府掌家的是太后和祖母,可祖母二话不说,就支持外祖母扶正了妾室,看中的无非是那妾室膝下的几个孙女,将她扶正了,这几个木家女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嫡出。”   “而且,我怀疑,母亲已经知道外祖母的死,不仅少不了祖母的推波助澜,甚至,祖母也插手了。”   谢昆说到这里,脸上的苦笑深了几层,这些事是他从木大爷口里得知的。   木大爷掌权后,首当其中的一件事,就是大刀霍斧的整治木府,将木太后和谢老太太安插在木府的势力一点点地往外拨。木大爷原本也以为,谢老太太只是支持木老爵爷不惩治那妾室而已,可怎知拨出的几个蛀虫愿意坦白从宽,然后,木大爷就听到了让他最寒心的事实:原木老太太所中的慢性毒,是谢老太太安排那妾室下的,然后原木老太太毒发后,宫里的太医回天乏术,对着木府才隐瞒不报,只说她油井灯枯。   “祖母为何这么做?”   “因为她需要木家嫡女,而外祖母只有舅舅和母亲两子,舅舅膝下没有一个女孩子,外祖母绝对不能再生,她性子又刚直,不肯将庶出的记在名下,所以,外祖母挡着祖母的路了。”   谢昆说完,见于珊有些不以为然,想了想接着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母亲与祖母不和倒是真的。不说别的,祖母权力心很重,舅舅架空了祖母,单这一条,就足够祖母看母亲不顺眼;而母亲外柔内刚,因为姑姑和外祖母的事对祖母也多有不满。虽说你夹在中间有些为难……”   于珊本来听谢昆分析的头头是道,结论也还靠谱,可听到他说她夹在中间为难,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揪着谢昆的脸颊往两侧一拉,有些调皮地说:“夫君此言差矣。咱们婚后在京城带不了一年就要离府,说句大不孝的话,十年二十年的再回京,祖母还在不在都两说,也就谈不上为难不为难。况且今天的情势已经很明确了,我势必要站在母亲这一边的。做晚辈的虽然不能说长辈的不是,可比起祖母,我还是更喜欢母亲,反正都是我的长辈。”   “难道是因为祖母让你立规矩,而母亲让你免了规矩?”谢昆的脸被于珊拉的有些变性,谁出的话就有些漏风,不过谢军并没有注意到,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的感情偏向相同,这让他心情不错。   “是呀。”于珊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人都是很现实的,她不管老太太和木氏究竟谁对谁错,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只要对她好,她就知足。   “哎,祖母若是知道你吃软不吃硬,不知道会不会懊恼选错了方法。”   于珊眼睛一眯,看着谢昆的目光就有些危险,她吃软不吃硬倒是真的,可是被谢昆婚后第一天就看透了,虽然知道谢昆没什么坏心眼,可难免心情不爽!她娇哼一声,抢在谢昆之前落座,等着谢府上菜。   也不晓得是青英有眼水,还是他们谈完话的时间刚刚好,几乎在于珊落座,谢昆也举步往外出的时候,青英就提了个食盒进来,恭恭敬敬地摆上饭,然后说了句‘大少奶奶慢用’就退了下去。   于珊早已经习惯了青英的冷淡,所以在青英离去之后,也不招呼谢昆,抢先动了筷子,还将菜肴咬的咯咯响。   谢昆看着这么孩子气的于珊带些宠溺地笑了笑。因饭桌上只有两个人,倒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谢昆一边吃着饭,一遍说:“一会我先去趟外书房。至于,咱们院子里的事,你尽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办,若有需要我出面,也不必避讳。”   于珊咀嚼菜肴的动作稍微慢了些,看了看谢昆不似作伪的脸,应声道:“好。”   ☆、第145章 :   饭毕,谢昆被老爵爷叫走了,同去的还有谢爵爷,这祖孙三个也不知要说什么神神秘秘的事。   于珊在屋子里发了会子呆,便起身到院子里溜溜食,昨日里也没有精力细看,今日这空闲下来一打量,她心里头对这院子倒是十分满意,虽说住不久,但房屋也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她是新妇,少不了人情往来,待人接物的场所总不能太寒酸。   其实,于珊的顾虑多余了,毕竟她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不论谢老太太掌权还是齐氏管家,都不能在院子的分配上苛待她。谢昆日后顶天了也就只能有一两个连房间也混不上的通房,需独立院子的姨娘却是想都不必想的人物。所以,这听风斋面上说是划给于珊的,实际却是谢府继承人的,也就是于珊和谢昆两个人的府中府。   谢府的主子比于府还少几位,于府都能给于华和公主辟出一进门,谢府自然也不逞多让。   是以,这听风斋面积大的很,格局也不错,已经按照谢昆的吩咐,辟出了独立的厅房、书房、库房和下人房,连花园都是自带的,由卧室到正厅还需要经过一个小小的拱门。院子的正中还有一个小池塘,几尾金鱼,几株睡莲,让于珊这个外来人,分外熟悉,这个院子,打眼看去不像是独院,倒是一个精巧的宅邸。   于珊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四处都粗略地瞧了瞧,想了想,还是命人开了库房,将自己的嫁妆对照着册子入了库房,随行的除了干重活的粗使婆子,就只有春香、荷花两个大丫鬟,如水、如风两个二等丫鬟,一个念单子,两个清点,倒也有条不紊。   青晴‘病了’,因来听风斋前,与如画和如玉两个二等丫鬟相熟,于珊便做主,放了如画、如玉的假,只让她们陪着青晴说说话解解闷。这当然是天大的恩典,一个丫鬟,享受的是主子的待遇,可这院子里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看出,这三个丫头是被于珊厌弃了。   旁人都晓得青晴不会受宠,因为她只差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新奶奶刚进门,如何忍受得了她不知好歹地惦念她的枕边人,所以她们也都在等着青晴这个小蹄子倒霉,可她们猜中了开始,却猜不中结局,谁也没想到,才进门的大少奶奶,底气这么足,做的这么明显,如此一来,只差明着打老太太的脸了。   可是话要说出去,旁人还只能赞一句大少奶奶仁慈恭顺。没见她把老太太赐给她的丫鬟都安排了轻快的活计,只差当成小姐养着了。而她却带着自己的大丫头脏活累活的忙活,这份‘爱屋及乌’的孝心,可表天地了!   青英出了院子就听着下人私底下的窃窃私语,厉声呵斥之余,对于珊倒真生出几分好感。   你当她软弱的时候,她就强势给你看,新婚第一天,还不曾见公婆正式入谢府的宗谱,她就落了青晴的面子;你当她鲁莽的时候,她就圆滑给你看,新婚第二天她就捧高青晴,让人找不出错处。青英明白,于珊这是将青晴当成最好的鸡了,能将一个新人用得这般顺手,作用发挥地淋漓尽致,处处压在刀刃上,也怪不得爵夫人会说大少爷好福气呢。   其实,在青英看来,为人处世的圆滑倒还算其次,最主要的是与谢昆心有灵犀不点就通的那份巧劲,让旁人对这对少夫少妻不艳羡都不成。   青英收了心思,扭头对门外几个粗使婆子说道:“你们在院外稍等片刻,我先进去禀告一声,问过大少奶奶后,再做打算。”   那几个婆子也不敢就此放下手中的箱笼,弯弯腰点点头,有些惭愧地应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我等鲁莽了,还请姑娘在大少奶奶那替我等美言几句,不要怪罪才好。”   青英听罢,宽容的笑了笑,也不废话,就往库房去了。   这几个婆子,抬着谢昆的私房而来,只可能是受了谢昆的意思。想必谢昆猜到于珊今个会整理嫁妆,而恰好他又懒得打理自己的钱财,索性将钱财古玩这些身外物交给于珊。   按理说,这是好事,谢昆肯交出来,那是对于珊的信任;于珊肯受累打理,那是对谢昆的体贴。不论这事是谢昆临时起义于珊不知情,还是谢昆与于珊商量过过,这几个干事的婆子在往听风斋送东西前,都该先请示了于珊才妥当。她们这什么都没请示,就带着谢昆的全部私产到听风斋,这事怎么看也是好做不好听。与谢昆而言,会被说成妻管严;与于珊来说,说不定会认为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   这几个婆子也不是故意的。谢府除了寿安堂,旁的地方也没多少仆从,平日里也甚少得什么吩咐,在她们心里,谢昆当然是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她们也是疏忽了,办事之前,忘了大少奶奶这个新上任的领导。   却说库房里于珊将将忙完,还不等抻抻腰肢偷偷懒,就见青英满脸堆笑的进来了。   于珊一晃眼,差点闪了腰。通过这不足一天的观察,青英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可她现在这直白白的将热情摆在脸上,让于珊有些不适应。不过她也只是一愣神就缓了过来,她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可怎么想青英也不该是这种人,她索性也不说话,就站在原地等着青英靠近。   “大少奶奶,大少爷让几个婆子将他的私产带了来,都说是大少爷的意思,烦请大少奶奶给掌掌眼,一起打理了。”青英笑着,也不打量于珊几乎占了半个库房的嫁妆,而是单刀直入,说了目的。   于珊听罢,脸色微红,虽说谢昆的看中让她心里美滋滋的,可是,说句心里话,谁乐意替他打理钱财,劳心劳力的,到时候谢昆一句要用钱,她还能把着不松手?想到这,她心存侥幸地试探道:“以往都是谁在打理?”   “大少爷不擅长这个,都是放在自己的院子里,并不曾有生财之道。许是想到大少奶奶要打理自己的私产,索性合到一起。再进一步的话……恕奴婢愚钝,再多却是想不到了。不过,大少爷找的几个粗使婆子却是不懂规矩的紧,说是以为大少爷与您打好招呼了,所以此刻就在院外候着,您看,可要让她们将箱笼抬回去?”   抬回去?她们前脚抬回去,后脚就有人传她不知好歹。她看了看青英这笑模样,想着,也许在青英心里,这是妇唱夫随了。至于处事不严谨的几个婆子,她也无意为难,毕竟她也没跟谢昆说,不愿替他打理。   “罢了,让人抬进来吧,可造了册子?”于珊虽然叹气,心里却是知足的。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无非是充充场面的。谢昆既然愿意给她长脸,她也不能给脸不要。   青英听于珊应了,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说道:“大少爷怕是没有造册子……”   于珊一听就有些头疼,她的嫁妆,不过是对对单子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谢昆比她年长五岁,又是谢府嫡长孙,东西绝对不会比她少的,可是,他竟然没有命人造册子,那岂不是说至少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来清点?这么一想,她就想到退堂鼓了,想着若是将谢昆的东西放到她原先放置嫁妆的屋子里,等日后谢昆自己清点可使得?   “不过,田产地契之类的,大少爷是自己收着的,这些私产也就是些古玩玉器,而刘管事是细心的,恐日后有损耗,应是时时记册的,大少奶奶可要见见?”青英见于珊面露不耐,连忙添上了一句,细细看,她的表情还有些戏谑。   于珊看着说话大喘气的青英,突然发现,这丫头不仅仅是外冷内热,还有些闷坏,也不知道遇见什么好事了,竟然大着胆子打趣起她来了。   “都一起带进来吧。”于珊在座位上坐下,眼看着几个婆子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箱笼放在地上,细看看,约莫大半个时辰就清点完了,这让她心里比较满意。她哪里知道,谢昆在七年前去西北,已经将绝大部分换成了现银,在西北,古玩玉器可不好用。   “给大少奶奶请安,老奴刘婆子,这是册子。”一个削瘦的婆子,跪在于珊面前,将一本稍微发黄的本子交到了春香手上。   刘婆子并不是谢昆的乳母,原只是看门的婆子,但谢昆看得起她,加之她又识文断字,虽只认些皮毛,但比之粗野婆子却明事理的多,所以谢昆在京或者离京这些年,他的家私都是刘婆子在看管着。她性子又爽利,慢慢地,府里的人倒是不肯叫她刘婆子了,只称呼她刘管事,也是看在谢昆的面子上给她的体面。   “刘管事快起来,往后还要劳烦你多多看顾,若是不嫌弃,还请搬到听风斋来,做管院子的嬷嬷,你看可好?”   刘婆子并没有多受宠若惊,反倒镇定了思忖片刻,她觉得大少奶奶肯定会另外指派人同她一起,这么一想,也不再惶恐了,应道:“谢大少奶奶抬举。”   于珊和谢昆的处事还是很相似的,他们两个的乳母都已经放出府去了。谢昆的乳母缘何出府,于珊倒是不关心的。不过,她的教养嬷嬷徐嬷嬷却是她早早就打算好的,尤其是她知道她将成为谢家妇后,她当机立断地给徐嬷嬷了自由身,她离京,徐嬷嬷年纪大了,不适合随行,可要将她留在谢府,她又不放心。   在于珊看来,这是她能给徐嬷嬷最好的报答,当然,逢年过节的,棉帛钱财从来不断,只要她出府,必定去探望徐嬷嬷。   只是如此一来,谢昆和她的乳母都不在,听风斋便少了管事的婆子。于珊也是偷懒,索性用谢昆用惯的,既能显示她对谢昆眼光的信任,又能省了她调、教的功夫,一举两得。   等她们将所有的东西都理顺妥当,还不曾吩咐摆饭,就有人回话,老爵爷与谢爵爷、谢昆有要事相商,午饭就在外院用了。   于珊倒也没什么不满,她了解谢昆,若不是真的重要的事,他是决计不会留在外院的。她倒不是担心旁人说闲话,不过,她还真不怎么习惯一个人用饭,索性叫上春香和青英,往木氏的阚雪轩去了。   木氏也果如在老太太面前承诺的,并不让于珊立规矩,这婆媳两个,一个野心刚收回来,一个野心朝外,说起西北的风土人情倒是一拍即合。木氏原本还担心于珊会觉得西北艰苦,怎知这丫头面上大家闺秀,内心却是狂野,倒有几分肖她,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西北活得快乐。   像谢老太太那种,在边关不过呆了五年,宁愿与老爵爷两地分居也要回京城的人不行;像谢杨氏那种,在边关几年就耗尽心力的人也不行;算来算去,还真是只有表里不一的人适合,也最稳妥。   虽说木氏与于珊接触的并不多,可通过老爵爷有意无意的捧高、谢昆时有时无的赞叹以及这不足一日的交流,她倒是很看好这丫头。   谢府长房不论是长辈还是小辈都气氛融洽、其乐融融,可是二房和寿安堂却有些不太平。谢天衡难得对着齐氏发了火,无非是因为今日早间齐氏对木氏和于珊话里的不阴不阳,让他觉得齐氏失了分寸。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后这个府邸早晚不都是大哥大嫂的,你何苦紧抓着不放,徒惹笑柄!眼下大哥大嫂回京,便是为了卖个好,也该将掌家之权交换大嫂,难不成,你当了这十几年家,竟是恋眷权利了不成?”谢天衡回到赏雾苑就将下人都赶了出去,与齐氏说的话,句句肺腑。   齐氏却因为在寿安堂受了木氏的排挤,心里不舒爽,她没好气地说道:“哪里是我恋眷权利,还不是老太太,拿着芳姐儿的婚事做把柄,逼着我与木氏相争。老太太在木府没了实权,精气神自然要转到谢府,不然她还能有什么消遣?若要我说,只要木氏回木府规劝木爵爷几句,咱们都省事……”   谢天衡越听脸色越难看,先不说齐氏对木氏和老太太的称呼,就是她这想法就是错的,她完全没有发觉,她已经被老太太挑拨的将错处都放在了木氏身上,全然不觉她与老太太同站在木氏对立面,会让旁人说二房仗着老太太的势,刁难以命护持大盛王朝的谢府长房。况且,齐氏的思想就是错的,四爵府相互独立,齐氏怎么能将干涉木府的规矩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谢天衡也知齐氏是一时气糊涂了,他坐在齐氏的对面,语重心长地说:“母亲是钻牛角尖了,因为大姐的事,她与大哥大嫂离了心,可你却不能也跟着糊涂。子不言母过,可打从心里来讲,母亲是有些自私的。到时候若真是闹僵了,母亲将咱们二房推出去,她不会得一分错处,咱们二房却要得个不知好歹的名声,到那时才真是兴哥儿愁娶,芳姐儿愁嫁。这样,你听我的,瞒着母亲,私下里把掌家的权利交还于大嫂,至于兴哥儿和芳姐儿的婚事,有我呢,再不济,父亲也不会任由母亲胡来。”   齐氏本来也听进去了,可一听谢天衡说起谢天慧,她倒越发犯了执拗。彼之砒霜,吾之蜜桃,谢天慧不屑一顾的运道与恩宠,是她嫡姐求都求不来的,凭什么?只因为谢天慧是谢家女,而她的嫡姐姓齐吗?   可她也知道这会不能与谢天衡对着干,妻以夫纲,她懂。既然他教她对着老太太阳奉阴违,她为什么不能对着他阳奉阴违?想到这,她垂了眼帘,应道:“我知道了。”   谢天衡并不知道齐氏的打算,但看她的样子就没听进去多少,她以为大嫂是没脾气的吗?到时候丢脸的也只是二房罢了。他私下想着,今日这事,他得先去请个罪……   外书房里,老爵爷、谢爵爷和谢昆,谢家三代人的确在商量着大事,而且并非喜事!老爵爷也是才得知,佳仪今日一早就往乘马车往皇宫去了,原因却是,慧妃不好了。皇宫里不太平他们可以不管,毕竟是皇家的家事,可是涉及到慧妃,就不再仅仅是皇家事了,毫不夸张的说,慧妃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谢府当家的心脉。   皇上有心遣谢天慧出宫,自知瞒不过木皇后,更想到木皇后是他的发妻,有些事还是要过一过她的耳朵的。圣上九五之尊,也不过是知会木皇后一声,哪里是争求她的意见。可是木皇后却不甘心,整个人疯魔了,在凤栖宫里闹了起来,最后更是趁着皇上不留神,趁夜遣宫人给慧妃送了一杯毒酒。   慧妃一直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虽然心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自然是不见圣旨不肯就范,而且她也不相信,圣上不会赐死她,她印象里的威德皇帝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她有武艺傍身,毒酒不喝,宫人手里的白绫近不了身,闹了大半夜,竟然无功而返。   可是虽然结果没有达成木皇后所愿,可她到底动了坏心思,圣上心里恼恨木皇后,竟然升起了废后的心思。现在大盛王朝的朝堂是稳妥的,西北蛮族没有一年半载也恢复不了元气,所以,朝堂稍微的动荡并不影响大局。   圣上身体欠安,也不准备另立皇后,只是准备给木皇后降级为贵妃,让她不再有恃无恐,最起码不能打压慧妃。   可圣想不到,此举却是引起了太后的恐慌,木家女又哪里有良善的,尤其此事还是慧妃引起来的,太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仿照木皇后,赐了毒酒与白绫给慧妃挑选。   与木皇后派的人不同,太后派去的人甚是讲理,也不知道与慧妃说了什么,慧妃选了一种体面的死法,服毒了。等太子妃于楠从安插在太后身边的探子那里得知消息,赶到昭仁宫的时候,慧妃已经喝下了毒酒,正一派安详的躺着等死。   于楠哪里肯让她死,若按照寻常人家来看,慧妃可是大少爷的岳母,也是于珊的姑母,单凭她与于府和于珊的关系,她就不能让她死。况且,于楠甫入宫时,慧妃对她的助益良多,她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子,所以这偌大的皇宫,谁都能舍弃慧妃,唯独太子妃于楠不肯舍弃也不能舍弃。   只见她有条不紊的吩咐守门的婆子将皂角搓在清水里,然后从小厨房里挖了一大勺盐巴放在水里,整整一盆水。做完这些,也不顾昭仁宫里宫女的反对,扒开慧妃的嘴巴就给灌了进去。昭仁宫的宫女想阻拦,可是看着恶狠狠却不显慌乱的太子妃,反对的话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她们只能寄希望于于楠。万一慧妃有了闪失,她们都是陪葬的命。虽说她们几条贱命不足惜,可是她们很不甘心一向安分的昭仁宫遭此横祸。   于楠惯了慧妃一盆怪味水,就将慧妃翻了个个,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使劲拍打着慧妃的后背。也幸亏于楠不是手无寸鸡之力的闺门千金,她也不用旁人帮忙,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亲自出手。   慧妃只觉得肚子里难受极了,忍不住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只差吐出苦胆了。于楠见此,狠狠地舒了口气,放下心来。知道这会她才察觉,她的后背都快被冷汗浸透了。   而慧妃也是全身脱力,整个人没有骨头一样伏在于楠的腿上,也不知怎么,一时间竟有了委屈,多年不曾掉落的泪,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   于楠知道慧妃这会是不肯见外人的,而她的状态也着实有失威仪,索性将下人都赶了出去,并派人去请太医过来,至于圣上那边,于楠却是只字未提。   ☆、第146章 :   此事的起因虽是圣上废后,可圣上的这层意思还不等通知礼部,就被太后拦截了下来,所以木皇后对慧妃的刁难以及圣上废后的事都被当成皇家的家事,宫外之人并不知晓。   按道理来说,即便此事没有传出皇宫,四爵府也不该毫无所知。可关心慧妃的于爵府和谢爵府并没有在宫里安插人手,他们近期所有的心思又都放在了于华和谢昆两个继承人的大婚上,宫里的风波倒是不曾察觉;而木爵府虽是靠的木家女,可木臻袭爵后,最反感的就是探听皇家*,藉此沾沾自喜,是以他恨不得摆脱了以女为荣的帽子,所以皇家的事他甚少过耳;至于杨爵府,一府两个太子太傅,长辈的那个还是废太子的太傅,杨爵府眼下对皇家的事避都避不及,又怎会打探。   木太后比之木皇后棋高了不止一筹,她对慧妃的刁难,所选时间极有利,那就是谢昆和于珊大婚当天,那个时候,全京城的各个府邸的目光都放在了强强联姻之上,皇宫大院根本没人掌眼,正是杀人夺人性命的好时机。   当日吃罢早饭,于楠正准备去于府为于珊送嫁,怎知还不曾上轿,她安插在长寿殿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就托人传来了太后遣人赐死慧妃的消息。她虽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后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么做,可事有轻重缓急,出了这事,她是决计不能离宫的,她也只得将于珊出嫁的事放在一边,急赶慢赶地到了昭仁宫。   等于楠发现慧妃选的是毒药,她心里还是有些庆幸的,因为若是白绫,那任她大罗神仙转世也只能事后为慧妃讨公道。她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抱着试试的态度为慧妃洗胃。至于宫女觉得她稳如泰山、胸有成竹,也不过是她在长寿殿学的表面把戏。   而这洗胃催吐的法子却是于珊为于楠准备的。   于珊唯恐于楠步了她上辈子的后尘,所以早早为于楠准备下了活路,因为于珊料定邹嬷嬷会在于楠服毒之后,会安心离开。其实于珊知道,于楠步她后尘的可能性为零,可这个保命的法子,是于珊对于楠放心的一重保障,她从来没有期望于楠母仪天下,在她心里,只要于楠健康活着就很好,哪怕敌不过木家女,沦落冷宫都比没了性命强。   却说于楠眼见慧妃转醒,松口气之余,心上却也涌上一股悲哀,对于珊多了一层怜惜,对太子更平添了几分冷情。每每想到上一世的于珊明明知道此活命之法,却还是自暴自弃地死掉了,这段日子她对太子累积的那点点好感,像退潮一样散去。   “娘娘这般,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于楠兴致极低,她坐在慧妃的床沿上,看着慧妃的后脑勺,话里话外都透出几分疲惫。   慧妃只是默然流泪,并不答话。   圣上是养子,但对太后一向恭敬,若是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执意不肯放佳仪离京,想必圣上也为难。最主要的是,太后已经油尽灯枯,若是选个‘好时间’死了,将此罪过压在于华和佳仪的不孝之上,那于华和佳仪这一辈子都别想离京,更枉论出头之日;而与此相对的,太后愿意压制木皇后,成全佳仪。慧妃这一辈子唯一的心头念就是佳仪,是以,太后以命相逼,她也只能以命相填。   于楠见慧妃不说话,斟酌片刻还是安慰道:“好在父皇是站在娘娘这边的,娘娘且宽心,这事父皇定会为你做主……”   慧妃听了这话却是嗤笑一声,没有说话,那笑声里多了几分悲凉与无奈。   其实于楠说出这话就已经发现有多可笑了,皇家多是薄情郎,圣上此刻的心意已经不重要。太后动用仅存的后宫力量,亲自出手处置慧妃,这已经是水火不相容之态,而且即便木家女把持着后宫,谁又能说,这后宫里没有圣上的人。想必,慧妃已经不愿意相信圣上在这件事里是无辜的吧?   怎知于楠这个擅长揣度他人心思的才女,在这件事上却是想左了。   只见慧妃有些困难的翻了身,仰面躺在床上,轻声说道:“太子妃可知当今圣上与太子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什么?”于楠被慧妃带的一愣神,想问慧妃刚刚问的什么,可是慧妃却好像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人,她也不重复她自己的问题,而是接近自问自答。   “皇后是太子生母,日后必对太子多加忍让,即便太子与她意见相左,她也不会陷太子于不仁不义的境地;而太后却非圣上生母,眼下太子身怀一半木府血脉,太后巴不得亲眼看着太子上位。所以,她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对圣上忍让的。圣上的身前名已经有了,佳仪身为女儿,岂能让他晚节不保,他们父女,谁都担不起忤逆不孝的骂名。”   “是吗?那娘娘就该死吗?”于楠听罢先是一愣,然后话里就多了几分讥讽。   除了于珊,于楠对觉得自己该死之人很没有耐心。于楠是叔嫂*的产物,身份尴尬,却仍然背负着罪孽,如此艰难地活着。虽然这其中有于珊和老太太的相助,可若她不是大毅力者,光是内心的谴责就能压垮了她。她想不明白,像她这样站在道德最低点的人都没觉得自己该死,怎么前世的于珊、现在的慧妃,就不肯找条别的路走,偏心甘情愿地迈上黄泉路。   于楠觉得再坐下去会口不择言,她索性站起身,背对着慧妃,一字一句地说道:   “娘娘偏安一隅二十多年,许是不了解木家女。说句大不敬的话,不论木太后还是木皇后都是自私自利之人,若是太子忤逆,下场比圣上还不如。”   “太后好歹还做做面子情分,木皇后却只会仗着对太子的生养之恩,变本加厉。太后能看到太子身上的木家血脉,但皇后,哼,她木后看不到那么远。”   “依我这三年对木后的了解,若是太子不若大皇子孝顺,木皇后逼大皇子□□的事都能干出来。”   “即便将来果如我猜测的,我也敢现在就发誓,将来不论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大的道理我不想讲,我只知道,我的命是自己的,便是将来为了孩子我也不会舍弃性命,左右孩子不是随我姓。”   “慧妃娘娘说我心狠也好,说我冷情也罢,我绝不改初衷。我有我在乎的亲人,我是不会让她们为我伤心为我悲……”   于楠的话句句铿锵,而慧妃很快就能知道,于楠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箴。   “娘娘,太医来了。”于楠的话刚说完,就见昭仁宫看门的嬷嬷幽灵一样进了屋,于楠习武,耳聪目明,可这嬷嬷走起路来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若非于楠正对着屋门,先看到她的身影,说不定她进了屋她也发现不了。   于楠眼神锋利的看了眼老嬷嬷,眼里的警告不加掩饰,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可她适才话里话外都有些大逆不道,若是这嬷嬷传将出去,对她是百害而无一例。不过,打量片刻,于楠就发现这嬷嬷神色虽然迷蒙,却是坦荡荡地,她才收了戒心,吩咐道:“请进来。”   可这嬷嬷却并不听于楠的,而是近前几步,对着慧妃又说了一遍:“娘娘,太医来了。”   慧妃轻咳一声,扭头看了看于楠,点了点头说道:“罢了,将人请进来吧。”   那嬷嬷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这才带了几分感激地向于楠请安,道:“太子妃万福金安。”   于楠脸上不动如山的表情有些破裂,这样性子的嬷嬷,是怎么在皇宫生存下来的?很明显,这嬷嬷一开始是把她当成木皇后一党了,虽说她是木皇后嫡亲儿媳,又在长寿殿待了三年之久,这嬷嬷这般认为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就算她真的站在慧妃的对立面,也不至于被她一个奴籍嬷嬷无视吧?不过于楠也不会难为她,单凭这嬷嬷只听慧妃的话,她就不会为难于她。   太医进了昭仁宫,为慧妃诊了脉,开了几味清毒的药剂,像个哑巴一样,一句话也没说,开了药方就退了下去。   这一上午的兵荒马乱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了,只是此事当天下午就来了后遗症,快速而迅猛,让人猝不及防。   圣上午间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他不能说太后的不是,便说木皇后蛊惑太后,扰乱后宫,将木皇后软禁在了凤栖宫,并褫夺其凤印。后宫事务交给了齐贵妃,太子妃协理,另一面,却将凤印给了慧妃。   如此一来木皇后被彻底架空了。   太后得知在自己身边恭顺了三年之久的太子妃临阵倒戈,圣上又明显偏袒慧妃,也是不甘示弱。她以耄耋之年操心木爵府生计,到底还是为太子与木颖安赐了婚。命太子慕容腾择吉日纳木颖安为侧妃。既然太子妃的心不向着她,她就另外培植旁人。   木太后算得上是大盛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她的懿旨拥有绝对的效力,第二天,她直接越过圣上、越过礼部,宣旨到了木府。   至此皇宫这一日的闹剧,公之于众。   而此时,谢老爵爷、谢天亮和谢昆原本就是在外书房密谋接慧妃出宫的事,因为这事圣上在借谢府的地送佳仪出嫁的时候,提前招呼过。可谁知,这不足一月,宫里就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谢老爵爷得知昨日慧妃被木太后赐了毒酒,一时怒极,等又听说被太子妃救了,并且祸水东引,让木太后藉此赐了太子侧妃之后,思忖良久,冲着门外喊道:“来呀,去请大少奶奶。”   “祖父……”谢昆听老爵爷让人去请于珊,心里就不舒服。   他在于楠被指婚后,曾对于珊说了于楠不少坏话,现在他所担心的事于楠一件也没有做,不仅如此,还义无反顾地站到了他们一方,站到了木家女的对立面,这让他愧疚之余有些失算的难堪。他不介意当面向于楠道歉,可他不想让于珊看到他的算有遗漏的一面。   “此事关系匪浅,楠丫头与粉丫头自小交好,万不能让粉丫头因为天慧与你生了嫌隙。”   “珊儿不是那样的人……”   谢爵爷一举手,拦下了谢昆的话,说道:“我也知道粉丫头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咱们却是不能相瞒。况且,祖父也有事情要拜托你们。”   “祖父有事就请吩咐。”   “粉丫头来了,你们就赶在宵禁前进宫谢圣上赐婚之恩,让粉丫头务必稳住佳仪,其间的恩怨纠葛,容后再议。至于皇宫里的事,你在马车上与粉丫头说清楚,让粉丫头见到太子妃后就明说,咱们谢府以后站在太子妃一面……”   ☆、第147章 :   微亮的夕阳,暖融融的马车,哒哒哒的马蹄声,再配上谢昆小心却不失磁性的嗓音,这些对懒洋洋地躺在马车上的于珊来说,本该是一种堪称极致的享受。   可等谢昆话音一落,于珊就猛地坐直了身子,脸上再没了先时的惬意,很突然的,她脸上的笑容收了个干干净净,一丁点也不剩。   “你刚刚说什么?”于珊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她昨日出嫁,于楠未至于府送嫁,连春香都对于楠颇有微词,认为于楠富贵薄情了些,为她不平。而她也想过于楠是被宫里什么事绊住了脚,虽然理解于楠,可实际心里却是很失落的。因为她觉得,她与于楠渐行渐远了。   于楠加封太子妃后,甚少离宫,即便偶尔到了于府,也不会与她说她在宫里遇见什么难事。于珊知道,于楠是唯恐引起她的伤心事,所以每次见面,才小心谨慎的隐瞒着她皇宫里的事。她也不介意,毕竟若是于楠解决不了的,告诉了她,她也只能束手无策干着急。   可是今日一听谢昆说起昨日的凶险,她还是惊出了一声的冷汗。   “前段日子,圣上想遣姑母离宫,不料惹了木后的忌讳。木后狗急了跳墙,赐死姑母以护其威名,却不料姑母不肯就死。事过后,木后的此举惹恼了圣上,让圣上心存废后的心思。”谢昆攥紧了于珊的手,尽量放缓了语调复述道。   于珊怎么也想不到,在她备嫁的这一个月里,皇宫里竟然曾经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而在她嫁前,于楠甚至曾提前到于府为她添过妆,可她却只字未提,于楠是想彻底隔绝了她与皇宫的牵扯。于珊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圣上这心思惹恼了木太后。昨日里,太后趁着咱们大婚,赐死了姑母,姑母服毒。而太子妃斗胆违抗懿旨用一偏方救活了姑母。”昨日的惊险在谢昆的嘴里,反倒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于珊得并没有立即说话,她微一沉吟,便知道于楠在后宫有了自己的势力,如若不然,昭仁宫的事,她一个东宫太子妃如何得知,而且竟还赶得上救慧妃。只是如此一来,于楠只怕同时惹恼了木后和木太后两个当权人。   “然后呢?”于珊的手紧张地将右手搭在了谢昆的手上,慧妃救活了,那于楠可受了责难?   后宫之事圣上虽然甚少过问,可太后如此明着打了圣上的脸,在圣上还健在的时候处死其宠妃,她就不信,圣上能忍着只处死几个参与其中的宫女太监,而对主使之人毫无惩戒。若真是这样,他这个皇上不仅慧妃伤透了心,也太无能了。   “凤印交给了姑母,后宫交给了齐贵妃管理,太子妃协理。”   于珊听到慧妃和于楠无事,还均被委以重任,轻轻舒了口气的同时却难掩讥讽:“圣上倒是个孝子。”   只是刚刚放下心来的于珊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接着问道:“木后和太后没得好,却被慧妃与楠楠捡了便宜,如何肯罢休?”   “所以,眼下这事的结果就是,太后为太子赐婚,择了德容兼备的木颖安为侧妃,今日已经昭告天下。”谢昆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苦涩,于楠好好的多了一个姐妹,完全是无妄之灾。虽说太后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可太子妃进宫不足三月,就被太后明着打脸,赐了侧妃,这话说出去,很不好听。   “她终于还是进宫了,这么快。”于珊听到木颖安的名字,脸色就变了。她不是怕木颖安,可是木颖安三个字作为上辈子夺她性命的源头,她对其相当抵触。   谢昆听于珊的语调不对,稍显疑惑,正想问于珊为什么这么说,就见于珊一向镇定的脸变得有些慌乱。他想到于楠曾经酒醉后说的话,再顾不得盘问,反倒一把将于珊搂在了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拍打着于珊的后背,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   谢昆的怀抱很温暖也很宽,适时地赶走了于珊心里的魑魅魍魉,于珊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谢昆的肩膀,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然后轻声问:“祖父让我们怎么做?”   “佳仪进宫了……”   谢昆刚说了一句,于珊就明白了谢老爵爷的意思,她也不再说话,只隔着帘子催促车夫:“再快些!”   两人递了牌子,被宫人恭恭敬敬地迎进了皇宫,甫一入宫便分头而行,谢昆自然是去向圣上谢恩。   至于本该去往凤栖宫的于珊,却因为木后被软禁夺了凤印止了脚步。眼下母后倒是比不得慧妃尊贵了,而尊贵无双的太后,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太后不问世事多年,就是她还管着后宫,谢昆和于珊的婚事她也没出一丁点的力气,怎么算也不必于珊去谢恩。虽说太后对于珊来说,还有一重姨祖母的身份,但这身份直接被于珊忽略了,于珊还没回门呢,在外也算不的谢府的新妇,进宫谢恩已经足够显示出对皇室的尊敬了,其他的她就不乱攀亲戚了。   所以,于珊在与谢昆分开后,毫无负担地直奔昭仁宫去了。   与以往紧闭门阀不同,今日的昭仁宫竟是宫门大开,只是宫女太监还是没几个。于珊也不用旁人引路,进了昭仁宫就直奔慧妃的卧房。过去的三年,她月月出入昭仁宫,所以在慧妃的宫里可谓是轻车熟路,连宫女太监见了她,也只是表示下诧异,连通报都不通报。   慧妃的卧房静悄悄的,于珊从门帘看过去,只见佳仪趴在慧妃的床头,好像睡着了,而慧妃此刻就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佳仪,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佳仪身上。而此刻,她浑身内外散出的母性光芒,几乎让于珊落泪,这是她在杨氏或者任何人身上都没有看到过的。   于珊还不曾当过母亲,当初她明知三月怀胎,还是毫不迟疑的赴死,可以想见她的母性有多薄弱。都说母亲是伟大的,可直到此刻,于珊才承认,散发母性光芒的母亲也是最美丽的。   于珊进屋,是刻意放缓了步子,直到走近了床沿,慧妃才察觉到来人不是嬷嬷。她抬头看着背光走进的于珊,轻声说道:“你来了。”   佳仪其实并没有睡着,她只是享受着慧妃对她的呵护,她听见慧妃的话,几乎立即就直起了腰身,没有丝毫迟疑地回身去看,眼里满是倔强与戒备。   “嫂嫂,是我。”于珊顾不得向慧妃请安,而是看着佳仪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眼里满是疼惜。   佳仪虽然只比于珊小了五个月,可于珊知道,她本来愿意一直保留着纯真,扮演圣上和慧妃的开心果。可是此刻,她神色里失了清亮,多了几分仇恨,好像是一夜长大的孩子。这个发现让她心惊之余也多了心疼。佳仪回宫的这半天,皇宫里一直很平静,想必不是她不想闹,是被慧妃安抚下了吧。   “珊妹妹,你也来了。”不过是两天没见,佳仪百灵鸟一样的嗓子已经添了几分低沉和黯哑。   于珊见佳仪收了戒备,才看向慧妃。慧妃的脸色有些苍白,脸上的神色倒是满足,这份满足也许是因为圣上的偏袒,也许是因为佳仪的造访。   “姑母。”于珊行的不是宫礼,而是一个晚辈见长辈的礼仪。   这在皇宫里本是于礼不和,可慧妃看着却更满足了,连心情奇差的佳仪,眼里都添了一丝笑。   这些年,慧妃不是没有怨恨过谢府,也不是没有怨恨过木蓝蓝,连带着对长房的谢昆谢洪也说不是待见。只是,时间越久,她倒是看开了,认命了。反正她这一辈子,除了自由受了限制,倒也不亏,夫婿虽不是她自己的,待她也算是一心一意。得了个女儿,承欢膝下这么些年,又嫁了好人家,也没什么挂念了。   “好了,快起来。”慧妃在佳仪的搀扶下坐起身,从床头的梳妆盒里取出一个玉镯子,这镯子也是稀奇,因为当阳光亮打在玉镯上时,能很明显地发现里面有一条金色的丝线。   她拉过于珊的手,将玉镯子套在了于珊光溜溜的手腕上,说:“我入宫时,浑身上下空无一物,只得一对金翡翠,眼下这年纪大了,带这个倒是不好看了。你与佳仪一人一只,也算是全了咱们的缘分。”   于珊知道这金翡翠不是凡物,但也毫不客气,她抬高手对着阳光看了看,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她冲着慧妃一行礼,说道:“谢姑母赏。”   慧妃看于珊一副得了大便宜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珊又不是眼皮子浅的,虽说金翡翠可遇不可求,但于珊富贵窝里长起来的,穷养儿富养女,她姑母把于珊当成心头宝,绝对不会亏待了于珊,那于珊的箱笼里决计缺不了贵重之物。于珊这般表现,不过是讨巧罢了。   慧妃想着,于珊到底是比佳仪大些,处事稳重些。佳仪心事重重而来,虽说是因为担心她,可就算恼恨木皇后、木太后甚至皇上,是都不能表现在面上的。看看于珊,谁能说她心里心里着急程度比佳仪差,只是不管于珊心里怎么着急,面上却看不出来,这样的人才不会被人抓到错脚。   “你们姑嫂两个有话出去说去。”慧妃拖了佳仪这么长时间,着实有些乏了,眼看于珊来了,倒是放心地将佳仪交给了于珊,反正佳仪在于珊的看管下,不会闹出什么过分的事。   ☆、第148章第 :   佳仪并不是不晓得遇事需不动声色,她也只是乍然听闻慧妃遇险,又亲见慧妃失了往日的爽利样子,心里难受不平罢了。说白了,慧妃招谁惹谁了,险些毙命只是因为无妄之灾,这很拉与慧妃感情深厚的佳仪的仇恨。   而现下她眼见于珊面色平静,心里惭愧之余,面上也装作若无其事,尽量收敛了神色。   “珊妹妹放心,我知道分寸。”佳仪与于珊到了外间,不等于珊开口相劝,便抢先承认了错误。   的确,所有人都看的清,若是闹了,旁人不仅不会怜惜慧妃,还会觉得佳仪有失皇家子孙应有的大体。最主要的是,若是闹了,会有形无形地削弱旁人对慧妃的同情心。   大盛王朝的孝道极重,重到就算慧妃此次死了,别人也不会说太后一声不是的地步。木太后不仅是太后,也是慧妃的婆母,所以怎么为难慧妃也不过分。可以说,作为夫婿的圣上不为慧妃出头是本分,为她出头是情分。若是佳仪还不知足,只会叫旁人觉得是发自慧妃撺掇,越发显得慧妃贪得无厌。   于珊听佳仪能那么说,放心之余也有些无奈。她早知道佳仪聪慧机敏,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无争。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见佳仪真正表现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真正单纯的人,又怎么会想透其中的弯弯绕绕。   不过,佳仪平静下来对她们绝对百利而无一害。于珊等到慧妃再次转醒,才告辞离去,紧赶慢赶地去往东宫。   东宫目前还只有一个女主人,几个曾经的通房,现在的侍妾都是没得名分的,所以,这东宫后院全由太子妃于楠管着。比起于珊,于楠权利*要强的多,因为她知道,只有权利才能给她安全感,以及保护她他人的能力,她不似于珊那么无为。   于珊虽然无为,却并不圣母,也不觉得于楠这样势利有什么不好,可是她看着眼前貌美如花,却仿佛一潭死水的于楠,在摒退下人后,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于楠在世人眼里,自然是过得很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在女人堆里眼看就要排首位了。世人看,她一个外姓女,当然是落在了蜜罐里,可在于珊这个局内人眼里,于楠已经全然失了灵性,因其完美的无懈可击,才越发显得她丢了本性。   于楠抬手,笑着轻拭于珊的眼泪,说道:“于珊,莫要为我担心。我以往不与你说宫内诸事,就是怕你跟着担心。眼下,我与你交个底,太后的后宫势利,十之七八已尽入我手,即便木颖安入府,也奈何不得我。”   “可太子……”于珊见于楠满脸堆笑,心里越发难受。   即便于楠所求的不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在太子即将迎娶侧妃的时候,于楠却笑的毫无芥蒂,这该是怎样的隐忍。   却不想,于楠不等于珊将话说完,抬手就止了于珊的话,她轻笑道: “于珊,你晓得我追求的是什么,我与太子,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皇家多是薄情郎,这个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   于珊一愣,只能默然不语。   她以为,于楠即便不是真的爱重慕容腾,心里也是在乎他的,所以在得知木颖安入东宫后,才会担心于楠,怎知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答案。锁住心,锁住情,只为登至权利的高峰,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存之道。   “于珊,时辰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趁此机会事事与你说个明白,你也好早做准备。”   “你说。”于珊自然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后宫大乱,有人风生水起,就有人浑水摸鱼。据她木后的了解,她掀起一场宫乱都不算过分。   “说起来,此次太后赐婚,对我也是美事一桩,最起码给了我摆脱木府的契机。”   “太后早已油尽灯苦,离大限不远矣。此次的事,牵扯甚广,三年里,她心思我也揣摩了个差不多,若是不让她出了这口气,慧妃即便暂时保下了性命,也摆脱不了陪葬的懿旨。眼下她这口气虽然出了,却是后悔了。”   于楠说着,脸上不自觉的带出了嘲笑。   太后年事太高老糊涂了。只为一时之快办了错事。她听长寿殿的内线说,在宣旨的公公离去后,太后立即就后悔了,不足半个时辰,便派了人快马加鞭地前去阻拦。   只是阻拦之人是忠于木家的人,都收了木家的好处,原就有些不满太后老糊涂将势力交给于楠,阻其财路,所以,这阻拦也只是在面上,并不尽心,任由宣旨的公公到木府宣了旨意,闹得人尽皆知,无可挽回。   “你该知道,太后这三年,是将我当成木家女调、教的,虽说她只是指派了老嬷嬷出手,但这嬷嬷与她没差。这些年,她也是摸透了我知恩图报的性子,已是尽力与我好处。她不止一次说过,我比木家女更适合坐上那个位子,所以,才培养我辅佑太子,打打理后宫。”   “那木家女?”   “木家当然断不了入宫的心思。可木家腐朽的久了,自视甚高却目光短浅。太后她不仅对木后失望透顶,便是木颖安她也瞧不上。眼下她为了一个自己都瞧不上的人为难与我,让入宫不足三月的我难堪,算是与我彻底闹翻了,她眼下正后悔呢,她这份后悔,或者为一时意气,或者为将势力交给我,只是,眼下这些却是与我无关了。”   于楠说的轻松,于珊却心情沉重。于楠是如此理性的分析着利弊,将侧妃的到来,当成了与木家决裂的筹码,好像木太后的一件错事抵消了她对于楠所有的恩情。如此薄情的于楠,于珊从没有见过。   只是,于珊也不能指责于楠,她沉吟片刻,为于楠总结道:“所以,不论木后再如何給太后太后递信,太后都不会再为木后出头。那么木后在圣上大限前,就不能再出入凤栖宫,等木后升为太后,慧妃只怕早已在圣上的安排下出了皇宫。而太后因心里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两相为难之下,身子只怕抵不住了吧。”   于楠赞赏地看着于珊,于珊是宫斗的材料,钻空子的本事不比她差,只可惜于珊志不在此。于楠想了想,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便万事挑开了吧。   “于珊,据太医诊断,一月之内,太后必临大限;三月之内,改朝换代。”   于珊脸色微变,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她问道: “太子对木后被夺凤印之事,怎么看?可曾迁怒与你?”   于楠听于珊再次提及太子,很是不耐烦的皱了眉毛,说道:“于珊,你知道的,太子是跟在圣上身边长大的,他与木后的感情比不过大皇子。而太后看中太子,也只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木家血脉。”   于珊听罢,想了想前世木后的处事,立时就明白了:“对木后来说,谁做太子关系不大,只要能给她尊位,谁都可以。”   于楠在于珊面前并不掩藏情绪,她脸上的讥讽慢慢露了出来:“圣上将太子看成乱世之才,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野心,也有他的狠心。此次木后被斥,太子可谓是大义灭亲,他全然站在了木后的对立面。他太子他从头到尾没有为木后求一句情。所以,圣上对他满意极了。而与此同时,木后却召了大皇子觐见。于珊,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于珊的脸色沉重而苍白,却强忍着点了点头,她低沉着声音,说道:“宫变。”   “既然你已明白,便趁早离京吧。”于楠双手搭在于珊的手上,话语里多了些急切,谁都可以牵涉其中,唯独于珊,她不忍心她受比劫难。   于珊反握住于楠的手,苦笑道:“楠楠,眼下已经不是我离不离京的问题了。谢昆与我一同入宫,此刻正面圣。咱们两个能想到的,圣上又怎么会想不到。”   于楠听罢,皱了眉,说道: “你的意思,圣上会出手压制,避免此次大乱?”   于珊面上的苦笑愈加浓烈,轻轻摇了摇头。   于楠虽然也是在于老太太跟前长大,却没有遗传于老太太的基因,她身上流着杨府的血,更适合宫斗宅斗,对于大局看的远远没有于珊透彻。于珊本性并不是后宅能手,她两世皆受于老太太影响,所以对大盛王朝的局势尽在胸壑,大盛王朝的局势也看的透彻,配合上她现世所学的历史知识,于珊的视界完全比的过一个治世之才。   智浅说,前世身怀凤命的于珊枉死,以至于导致此世龙脉受损,所以大盛王朝迎来战乱,并非无据可依。   “为了大盛王朝的后事安稳,圣上不仅不会压制,还会暗里促成此事,彻底断了木后的依靠。楠楠,一场宫乱,千人性命,换来朝堂安稳数十年,这个买卖,对于掌管一个王朝的帝王,难道不够合算吗?”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圣上会让你们武将先行一步,稳住边关。只有这样,京城的朝堂动荡才能无伤大雅?”于楠脸上倒是没有震惊之色,的确,这样处置才是最最符合大盛王朝发展的。   于珊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无奈的肯定了于楠的猜测。宫变,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却也是她们妇道人家无力避免的事情,她们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顺应时事,尽量保护好自己罢了。   时过二十又六天,太后在太子纳侧妃三天上,寿终就寝,当是时,普天同悲。而太子妃于楠得知太后毙天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不久,不论是皇宫内还是皇宫外,到处都有传言,太子侧妃与太后命格相冲,直白点说,也就是太子侧妃与太后犯冲,克死了大盛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一人成言,三人成虎,而最关键的是,有好事之人至普安寺求签,普安寺的慧浅大师亲自批言,因慕容氏一时不慎,引入煞星,皇室大乱将起。   世人皆知慧浅大师直言直语,不惧皇室,所以才显得他每句话虽是疯言疯语,但可信度却比晚年的智浅更加可信。   此时,慧浅正对着一只佛舍利低声倾诉:“师侄,我永远学不会委婉,你所言的乱世,真的来临了,而此时你已身在局外,我却深陷其中,亲临乱世。”   相对于京城百姓的不安,皇室对比流言蜚语秉持了不管不问的态度。   然后就在京城内外挂白的时候,时间又过了三天,守边关的将军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称蛮夷之足死灰复燃,有大举进犯之势,恳请朝廷派遣得力将领入边关,稳定军心,保大盛王朝的安稳。   不久,谢昆收拾家当,带着于珊赶赴大西北。谢老太太气病了,直言于珊不孝,可京城百姓对比并不在意,因为就在谢昆他们离京七天后,宫变了。。。   ☆、第4149章 :   木后没有旁人想的有那么高的觉悟。   她在谢昆带兵离京前,一直隐忍不发,不是担心边关战乱影响大盛王朝的安稳,而是惧怕谢昆手里的兵力会出其不意,坏其好事。毕竟谢府不贪从龙之功,历代朝堂更替,都从没站过队。他们一门武将,所衷心的,也只有当初先祖抛尽头颅、扫尽热血大盛王朝。眼下,她为了一己私欲发动宫变,心里头最担心的就是谢昆他们去而复返。   当然,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虽说蛮夷之族死灰复燃的消息是假的,但圣上遣派谢昆离京的决心是真的,一方面引诱木后出手,另一方面却是稳定边关。   “丰儿,你可还记得你儿时的誓言?”木后双眼赤红地盯着眼前恭顺而立的慕容丰,整个人呈癫狂状。这些年,眼见圣上满心满眼的都是慧妃,她的不甘一直埋在心里,从没有发泄出来,只等着秋后与慧妃算账。可谁知圣上竟提前安排慧妃离宫,这成了压垮木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谁又能说木后不能发发牢骚,说说委屈。   她十七岁入宫,二十二岁教养大皇子,三十五岁那年拼上性命生下四皇子,虽说有自己老有所依的私心在里面,但何尝不是为圣上留下一支嫡血。   她入宫已有三十五个年头了。不论是曾经的太子妃,还是荣登后位的木皇后,抛开损害龙嗣这个谁都会犯的错误来讲,后宫被她都打理的很好很守规守矩。在她的心里,她才是曾与圣上经历风雨的枕边人,而且,圣上以太后养子的身份,从先帝的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得登龙殿,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与苦劳。   谢天慧入宫的时候,圣上早已坐稳龙椅,只因她是被迫,圣上就觉得亏欠了她,一辈子的荣宠还不够,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准其离宫,可是凭什么!说句不好听得,慧妃被自己的亲娘卖了,这就是她的命,凭什么让她为其幸福埋单。而且,慧妃是皇上的女人,离了宫后,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皇室的教养在里头,一着不慎就是慕容氏的威仪受损。她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岂容圣上或者慧妃出手破坏。   “儿臣不敢或忘,儿臣曾起誓,日后定会孝顺母后,若有违,天打五雷轰。”慕容丰从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不是因为他忠厚老实的本性,而是这誓言的背后是亲生母亲的一条命。所以这些年,他从没有反抗木后一句话,只因他知道,孝顺孝顺,有顺才能体现出孝。   而此刻再提及这话,心里头却是苦笑多一些,木后偏执别扭,在事发后从来没有好好想想,为何连她的亲生儿子慕容腾都不能出入凤栖宫,而他却能畅通无阻。他的父皇与皇弟,是将他当成了饵,而木后就是那条鱼。最让他痛心的,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要知会他一声,木后将他用作棋子,而圣上与太子却是摆明了想做实他谋、反的罪名。   “丰儿,母后也是为你不平。你自幼往外本宫身边,本宫最清楚你幼年为了太子之位经受了什么,你放心,本宫心里明镜一样,这龙位本就该是你的,既如此,母后也不会因为老四是我的血脉而有失偏颇,这尊龙椅,本宫会替你抢回来。”木后突然打起了温情牌,只是她脸上厉色不减,才越发显得怪异。   “母后,四弟才是大盛王朝的储君,儿臣定会尽心尽力辅佐四弟……”慕容丰听木后还是这般说,只能再次相劝,虽然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木后都是铁了心要凭一己之力废掉太子,只因事发后,太子从不曾踏进凤栖宫。所以,眼下他说再多也没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木后被丈夫儿子同时抛弃,已经疯了,他作为孝子,也只能陪着癫狂。   果然,木后不等大皇子将话说完,就凄厉了声音:“你掌着御前兵卫,若要那尊龙椅,简直易如反掌!所以,你莫要糊弄与本宫,更莫要忘了你的誓言!”   慕容丰只能低头苦笑不语,他现在非常后悔起初的应召。木后被禁后,第一个召的绝对不是他,而应该是太子。太子能借口入凤栖宫被阻,他却碍于誓言,未能想到这借口,这才造成如今的他步步为艰。   许是木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冰冷,几乎在察觉大皇子脸色不对的同时就许诺道:“你若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本宫为你正名。四皇子忤逆不孝,圣上着意再次废储,却被四皇子得知,以致逼宫,而你才是救驾之人,当然,因圣上年事已高,被逼后怒极攻心,你被迫即刻上位……”   “但凭母后吩咐……”大皇子再也听不下去,木后太乐观了,性命都要保不住了,还哪里管得了史书记载或是身后名。罢了,这份养育之恩,就此偿了也好,只盼她日后不要亏待了他的生母。   于是乎,木后与大皇子,一个肆无忌惮、过度乐观,一个任凭差遣、知命认命,这极不成熟的逼宫眼看就成了笑话。圣上与皇后各持一子,开始了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碰。   只是,俗话说的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场宫变本是在圣上的掌控之中,可是,他忘记了他另一个儿子——二皇子,更忘记了二皇子身后蠢蠢欲动的齐贵妃。   齐贵妃时刻不忘与木后、慧妃争宠,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木后对她放了心,木后从来不把齐贵妃放在眼里,谁让她没有四大爵府的出身,这一辈子,再受宠也不能威胁道她的地位。她忌惮的一直都是明明深得圣宠却面上无动于衷的慧妃,所以在齐贵妃协理后宫的时候,木后并不过分提防与她。   而这一个多月,木后被架空,后宫交到了齐贵妃和太子妃手中。明面上,太子妃在东宫被太子侧妃牵制,而她只是子辈,从不插手圣上的后院之事,好像她能做的就是打理好东宫,将东宫管的如铁桶般找不到缝隙一样。而齐贵妃仗着二十多年的‘学习’,将后宫打理的也是有声有色。   然后,齐贵妃很快发现了皇宫的怪异之处,先不说时时有人监视这凤栖宫,就是大皇子频繁出入凤栖宫这一件事就不寻常。她心里有想头,目睹整个过程都是隐忍不发。   大皇子带领御前兵卫与原本就隐藏在乾清殿的太子亲兵,兵戎相向,一时间打的不可开交。知道御前亲卫显露疲态,眼看就要败北的时候,齐贵妃才让二皇子从外围领兵包围了乾清殿,打出了清君侧、保朝堂安稳的旗号。   齐贵妃一身华服,看着狼狈的圣上与同样狼狈的皇后,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而随着她的笑声转低,圣上与皇后的脸色几乎憋成了猪肝色。   “父皇息怒。”二皇子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他忽略掉被捆绑起来的兵士,直接抬头仰视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圣上,和他身后垂立的慕容腾,心里暗忖,这大好的河山,马上就要落到他的手上了。   “逆子!”圣上拍的龙椅啪啪响,看着喜怒形于色的二皇子,气的脸色发白。   圣上已经不怕死,反正身后事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慧妃离宫的圣旨他都已经盖上了玉玺印,亲手交给了慧妃。此刻让圣上懊恼的是,一时不慎,竟让齐贵妃插了空子。他从没正眼看过他这个儿子。二皇子一直是鲁莽没脑子,心眼也直,再加上生就一副怨天尤人的心肠,真算得上是无才无德,所以,他这三个儿子最不适合登上帝位的就是他。   可自从他改立太子后,二皇子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反思,他以为二皇子是老实了,却不想,龙生龙凤生凤,身为龙子龙孙,对那万人之上的尊位岂能没有想头。   其实,圣上以为二皇子老实了,也不算猜错了。   圣上改立太子后,二皇子以己之心度太子之腹,越想越觉得日后的太子登基,头一桩事就是废了他,因为他心里清楚的记得,自己幼年时他是怎么讥讽慕容腾空有嫡子名头的。后来见慕容腾一副很满意大皇子储君之位的样子,他才歇了挑拨的心思,只是后来的将近十年,他还是忍不住时时挑衅,便连齐府的大少爷齐彦也对慕容腾不恭不敬……这一桩桩一件件,慕容腾登位后怎么能忍住不报复?   所以,他在得知齐贵妃的猜测之后,立即调遣了自己府里的所有侍卫同时用钱财募集了大把的佣兵。他也是拼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不成功便成仁,在他认为,他总是脱不了一死的!   不过,他也没想到此次事件会这么轻松,虽说他时机把握的好,一直等到大皇子与慕容丰两败俱伤后才出手,但见大皇子敢发动兵变却不留后手,出了御前亲卫一个多余的将士和士兵都没有,仿似做戏给圣上和皇后看一样,心里头又有些别扭。   只是等他看到到处被捆绑的伤兵残将,又将这心思埋了下去,管他呢,反正现在大盛王朝的至高权力眼看就要到手了。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万事都没有定论,因为你永远没法确定,在黄雀的后面会不会还隐藏着一尾蛇。二皇子是不幸的,在这件事里,毒蛇是存在的,而且恰恰就是当今太子慕容腾。   储君所拥有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名头,储君手里有一枚小小的虎符,可调取部分兵力护卫自身。只是若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在没有事先安排好的前提下,储君的这项权利就是废的,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考量储君的眼力与魄力。   因当时与圣上商讨之时,认为大皇子所能调遣的兵卫,只有御前军,是以圣上和太子都提议不要惊动兵部尚书手里的京城兵力,以免引起恐慌。而大皇子的脾性,圣上也知道,被逼的可能性有九成,真正发起宫变,做样子的程度更高些。甚至圣上一度认为,大皇子是存了损掉他亲自培养起来的御前亲卫的心思。   只是大皇子与太子谁都没有想到,士兵都是见血眼红的物种,所以才酿成了互相砍伐的惨事。   而齐贵妃败就败在自视甚高上。齐贵妃自认为皇宫里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她的眼,熟不知,她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太子妃。   擒贼先擒王,太子妃甚至不需要费劲心里的打探后宫的一举一动,只要盯住齐贵妃一人便可保万无一失。所以,齐贵妃与二皇子商讨的内容和结局,一字不落地全都入了太子妃的耳朵。而太子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即就明白,这对于半道出家的太子来说是怎样一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契机。   只是太子妃没有想到的是,她将后宫的繁琐事以及猜测都告知了太子,而太子却选择了隐瞒圣上。   而圣上看着里三重外三重的护城兵,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大皇子,脸色苍白的二皇子,志得意满的四皇子,终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眼下这状况,便是说三子共同逼宫也不足为过,大皇子甘心被人利用心如死灰,二皇子心存死志铤而走险,唯有一条最狠心的四皇子一直盘伏,必要的时候,一击即中。   只是圣上心痛之余又微微挑了嘴角,果然不亏是他教育出来的乱世帝王,不仅对生母冷漠无情,对他这个自幼教导与他,亦师亦父的亲生父亲也这般心狠。很好!   因太子动用了护城军,所以一时间人心惶惶,私下里纷纷猜测朝堂之事。然后,为了安抚民众,在宫变的第二天,圣上带病上朝,亲自下旨:大皇子与二皇子皆有谋反之心,遂,逐出皇室,永不得反籍。   这场宫变来的快去的也快,最大的赢家莫过于太子慕容腾。他与太子妃内外相辅,在登基之前,一举处置了两个心头大患,朝堂之上,不论是曾经忠心于大皇子的,还是被吏部尚书撺掇忠于二皇子的,此时此刻都彻底没了声响。   这为以后大盛王朝的繁荣安定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而另一面,急忙赶去边关的于珊一行,却遇到了麻烦,无关乎匪徒蛮夷,却是关于儿女情长。   ☆、第150章第 :   谢昆与于珊离京后,不曾耽搁一时半刻就直奔西北而去。   这一路行来,天气一直是风和日丽的,可因要将年初时谢天亮返京时带回的大部队再带回西北去,所以于珊一行人,脚程算不上很快,行军大半月才刚摸到西北的边界——绥城。   绥城是一个安宁的城郡,在西北地界,是当之无愧的首富之地,当然这也是大盛王朝边界最后一个有名字的城郡。大盛王朝地广物博,过了绥城之后这大片的土地,在大盛王朝的地图之上,都统统用着一个名字,大西北。   而此时,三年前的武状元,年纪尚轻的舒朗,在蛮夷之族呈递降书后,凭着过去三年累积的战功,被谢天亮调遣回了绥城,成了绥城守城将军,守护这一方百姓。舒朗本就是土生土长的绥城人,是以绥城的百姓对舒朗不仅没有对待外来人的猜忌,反倒接受程度很高,加之他娶得的四大爵府的嫡女,所以舒朗在绥城的威望很好,隐隐成了绥城的守护神。   这就是人心的奥妙之处,好像因为有了舒朗这个自己人坐镇,又有了尊贵的女人压阵,绥城就万无一失一样。可以说谢天亮年前临行前的一记妙招,使得战乱时曾人心惶惶地绥城,有了繁华复苏的迹象。   其实,舒朗眼下这职位,就是一方太守,虽说他直接接受的是谢天亮的派遣,可升兵遣将,都是在圣上那里挂了名的,所以称呼他一声舒太守也不算无名无分。只是西北距离京城甚远,规矩也就没有那么死板,历代百姓皆认为太守不够霸气,所以对舒朗的称呼一直都是舒将军,对于静的称呼一直都是将军夫人,舒朗很高兴,因为对他来说,这是对他军人身份的一种肯定。   谢昆和于珊到绥城的时候,已是下午。这一路上,谢昆精神高度紧张的同时不忘连夜赶路,是以早已疲乏。舒朗早已知道朝廷遣了谢小将军来西北坐镇,所以也是时时派人盯着城门,几乎在谢昆一行踏上绥城地界的同时,舒朗就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到了城门口迎接。   现下西北局势相对安稳,虽说舒朗不是阿谀奉承之人,但谢昆毕竟当了他三年的上司,两人又是连襟的关系,所以请谢昆回府吃顿便饭,找个客房与他住一晚还是省不下的。所以,谢昆刚进了城门,就见舒朗爽朗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立在城门旁,爽朗地笑着。   于珊是在进城前才从由骑马改为乘坐马车,她听到马车外的笑声,有些呆愣,这一路行来,终于碰到一个像样的爷们了,直到此刻她也没想到马车外的人是她的‘二姐夫’。   不怪于珊产生这种感慨。   按道理来说,与谢昆交好的那些人,说好听点都是将军,说难听点就是将脑袋挂在裤腰上搏前程的粗人。可也不晓得这些将军卫兵的哪根筋搭错了,个个在她面前害羞的紧。路上本是有事求见谢昆,在门外的时候大声吆喝着队长,但只要一看见她也在,立即就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仿佛被调戏了一样,然后讷讷说句‘我改天再来’,弄得好像她有多么洪水猛兽一样。   这一路上,于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变身母夜叉或者面容可憎了,所以才让这帮子将军士兵都避若猛虎,是以每到晚上总要与谢昆抱怨两句,却只能换来谢昆哀怨的一视,以及变本加厉的性福。   急行军的日子是很苦的,谢昆眼见于珊不喊苦不喊累,唯独抱怨她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哭笑不得之余就觉得老天爷不公平。于珊每日照镜子自然发现不了她自己的改变,不过大半月而已,她明显比往日多了几分自信与张扬,眉眼间的主事的强势越发明显,而行事也与京城的大家闺秀全然判若两人,已经没了原先的小心翼翼,反倒有些大气天成。   而同样是经历了婚姻生活的谢昆,不仅没了变化的余地,眉眼之间的英气,在面对于珊的时候,竟隐隐有了消散的迹象,于珊都已经不止一次说他越来越像谢洪那个妖人了!   可是也怨不得他会有这样的改变,爽朗大方却又明艳娇媚的于珊,仿佛是个矛盾的结合体,很突兀却又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有的时候他都不敢直视策马奔腾的于珊,更枉论那群兵油子。是以,谢昆是越发的疼惜于珊,眼里的温柔都止不住要溢满出来,当然也就冲淡了他眉间的英气。   这些日子,谢昆从来没有听到那群原本喜好打趣旁家小娘子的兵油子说于珊一句半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曾非议一句。在他看来,这是一种难得的潜在的领导力,不是后天能培养的,而是先天自带的,可谁知他的小娘子不仅不知足,还不停的抱怨。谢昆也是心里不平衡,所以并不与于珊挑明,任由于珊自己纠结着。毕竟当初他收服这些人,完全靠的是平易近人,全然没有于珊这般顺利,仿佛她天生就是被将士所敬佩的!   于珊却想不到这些,她自己的装扮她清楚,一身纯棉的粗布衣裳,时常为了图懒,头发松松垮垮地用钗子挽着,连个耳坠都不带的,在她认为,她已经尽力接近士兵的生活了,无奈她怎么都打不进那个圈子,这让她郁闷的同时,也察觉这帮子‘粗人’单纯的可爱,害羞的紧,好像前世所谓的兵匪一家根本是无稽之谈。   至此她才愿意相信,这些士兵根本没有木蓝蓝曾叮嘱的,喜欢打趣上司娘子的脾性。   于珊端坐在马车上,听到马车外的笑声,隐隐地对日后的生活倒多了几分信心,毕竟老公的同事很好相处,这对要时常接触老公同事的新嫁娘来说,是天大的幸运。她不自觉的也带了笑,忍不住偷偷掀了帘子往外看去,一双大眼睛尤其的晶亮活泛。同样坐在马车上的春香,明明知道于珊的动作,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出声,甚至连微眯的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   想当初刚刚离京之时,春香总是不忘时时提醒于珊:外出或者掀帘,千万不要忘记带帷冒。一开始于珊还是听的,也全然照做,可等出了京郊,于珊就再也不肯听劝了,甚至有时还胆大包天的骑马与谢昆并行,完全不注意身后的那群将士,看她背影的眼光有多么怪异。   只是,这一路行来,春香眼见她的小姐的确比往日开心多了,她心疼于珊身上受的苦累,所以便不再阻拦于珊心里的解放。可是,没想到,这一解放就没边了,原本于珊在郡城都是不出面的,只是在无人区才会纵马与姑爷同行,可现在,在绥城这人山人海的地方,于珊就敢掀帘子了,这,这让她回京后如何与老太太交代!   可是,春香见一同随行的青英对于珊此举没有表现出一丝半点的不满,想到青英毕竟是从边关回来的,说不定,西北对大家闺秀的这种作风是可以忍受的?她也只能这么想才能心里舒服些。   于珊此次前往西北守边关,本来身边有春香、青英和青晴三个大丫鬟,荷花被于珊留在了谢府为她看院子,而荷花的卖身契她本想三天回门的时候给于老太太,可又一想不合规矩,索性托了木蓝蓝照看,她与木蓝蓝有一个月的‘战友’情谊,在了解了她婆母这人之后,也愿意相信她。   临行前,木蓝蓝曾交代过,西北谢府由来已久,而且是自成府邸,虽说奴仆不多,可也都是能干的,这京城谢府的丫头去了,能不能与她们合得来还要另说,最主要的是鲜少有留的住的,所以私下里建议于珊莫要带太多丫鬟,万事自给自足、亲力亲为才好。   这都是木蓝蓝的经验之谈、肺腑之言,绝对没有苛待儿媳难为儿媳,让儿媳妇劳心劳力的私心。   这若是旁人,自然是会误会了木蓝蓝,可于珊不是不识好歹的。边关二十年,木蓝蓝保养的很好,唯有一双手,隐隐有了茧子,而听下人说,木蓝蓝当初带到西北的丫鬟,一个也没有留下,据说多是死于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虽然会让人生病,但夺去那么多人的性命却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她也能听出她木蓝蓝的好意,一来是提醒她注意西北谢府,二来也是给她轻车便骑找理由和台阶罢了。   于珊在征求过谢昆的意见后,果如木蓝蓝所愿,只点了春香和青英两个丫头。   怎知谢老太太硬要她将青晴带上,说什么,万一有孕,身边也好有个得用的人。谢老太太的心思明白的写在脸上,青晴是个未嫁未育的女孩,于珊若是有孕,她能帮什么忙!再说了,眼下太后辞世,朝堂上下守孝一年,最起码一年的时间,于珊不可能有孕了,那青晴跟着去做什么?   不过,这一个月以来,因于珊与木蓝蓝明里暗里与谢老太太和齐氏作对,让谢老太太对于珊已经不满,尤其不满的是,于珊竟然还想跟着谢昆离京。这京城谢府,被于珊和木蓝蓝乱掺和,许多事都失了条理,谢老太太一方面觉得于珊离京能减轻木蓝蓝的助力,另一方面又不甘心于珊闹腾够了京城就去西北逍遥,索性继续拿青晴恶心于珊。   于珊也知道谢老太太对她的不满,索性青晴这点子小事也不再反抗她,所以,于珊离京之时,身边带了三个丫鬟。   只是青晴的运气不太好,在离京不足百里的时候,这丫头就水土不服……想当初,于珊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怀疑青英。因为只有青英曾在西北谢府带过,而这病因又与木蓝蓝所说的如此相似,这让于珊不得不怀疑青英。可青英好似并不知道于珊的怀疑,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这让等着青英坦白相告的于珊相当郁闷。只是不管怎么说,这给了她遣派青英回京的借口。   有句话说的好,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青晴自觉身子不好,不等于珊开口,便自行求去。初时于珊还不想放,摆出长者赐不能辞的架势,诚心诚意地挽留青晴。青晴却是病怕了,坚决求去,于是在离京约一百五十里的时候,谢昆遣了一队小兵护送青晴回到了京城。   所以,等到了绥城,于珊的身边便只有春香和青英两个丫头。   于珊撑开车帘,打量良久后才确认车外所站之人是舒朗。她倒是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舒朗还是成了绥城的护城将军,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娘子不是佳仪公主而是于静。   是夜,谢昆和于珊接受了舒朗的邀请,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到舒府做客,于珊做梦也想不到,在舒府她见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再见的‘情敌’——于倩。   想当初,于倩被老太太打发到了尼姑庵,官方的理由当然是为失了孩子的赵氏祈福,只是这一祈福就祈祷了四年之久,愣是从十三岁的豆蔻芳华,守到了十七岁的大龄剩女。这些年,于老太太并不是没有派人去尼姑庵接过于倩,可是于倩不肯回来,说什么边关正在打仗,她要为边关战死的将士祈福,还像模像样的做了牌子,日夜祷告。   老太太虽然不相信她有这么高的品德,可因为二房里,于昭澈自认为被于倩小瞧了,所以从不提及于倩;赵氏整日忙着学习管家,又心痛腹中曾经的男婴,所以有些不能面对于倩;至于许姨娘和于福则因为没有于倩和于静的压制,日子也舒坦了不少,巴不得于倩不回府。所以二房上上下下都是尽量忽视了于倩的存在。   老太太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做下讨人嫌,四处不得好的事,眼见二房上下不愿意,于倩也不愿意,索性任由于倩留在了尼姑庵,只是每月里为尼姑庵捐些香油钱,托主持多多照顾于倩罢了。   于珊是不会主动看望于倩的,因为按照于倩的性子,只会认为于珊对她说的任何劝诫的话,都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耀武扬威。所以,慢慢的,于倩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就淡出了于珊的记忆,虽然有一大部分的于珊刻意去忘记。   于珊从来没想过,再次见到于倩会是在这个地方,这一刻,于倩给她的感觉,仿佛是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一样;这一刻,她曾经对于倩的钦佩烟消云散。于珊知道,这是因为心态不一样了。   当初她对谢昆还不曾动情,所以对勇敢无畏、敢爱敢恨的于倩心存一份着敬意,可是此时此刻,她已经对自己的所有物动情动心,婴儿尚且护怀,旁人对你的东西虎视眈眈,你若还能生出钦佩之情,相让之心,那才是真真的白痴,而于珊这辈子最不想做的,就是接着白痴。   所以,于珊看着于倩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审视,也多了几分探究。她一点也不关心于倩是怎么离了尼姑庵主持的看管到达西北的,心里也十分清楚于倩千里迢迢赶到绥城候着她与谢昆是什么目的,可是她所关心的只是于倩准备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倩这一辈子,就谢昆这一个心结,碰一碰都流血的心结,像于珊这么知命认命的人,自认不具有揣测这种人心理的能力。   相对于于珊的严正以待,于倩却彻底收敛了锋芒,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大慈大悲的怜悯之心,她大大方方地站在于珊面前,扶着微微显怀的于静,轻轻说:“听闻二妹有了身孕,我这个做大姐的也无甚好送的,便请主持开光了一个平安符为她送来,倒是想不到,能有缘再见到四妹妹。”   于倩的声音柔和温暖,仿佛曾经在静安堂凄厉的喊着‘我哪里比不过于珊’的女子已经彻底消散了。于珊在于倩的眼里看不到情、欲,哪怕谢昆就站在于倩的面前,于倩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仿佛年少的荒唐事一场过雨云烟。   只是,谁也不是傻子,谁又瞒的过谁,曾经以命相拼的目标,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不过是自欺欺人!   却说春香站在于珊身后,嘴角轻轻翘了翘,恭恭敬敬地请安到:“大小姐,将军夫人。”春香终于还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不屑,也与于珊一般面无表情。   于珊也冲着于倩轻轻点头,身上渐渐形成的富贵之气直逼的于倩缩了眼里的散漫。她漫不经心的一笑,说:“大姐姐果真是姐妹情深。”   春香在于珊的背后微微一笑,自动补充了于珊剩下的话,‘深到为了一己私欲算计陷害自己的姐妹,上赶着叫自己的妹妹姐姐的地步!’   于倩轻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应该的。”而实际上,于倩看着于珊,心里的恼恨怎么都压不下去,她扶着于静的那只手,几乎掐进了于静的肉里,也幸亏于静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才没有立即甩开于倩的手。于静只是瞥了于倩一眼,没有说话。   谢昆与青英两人,他们也只是觉得于珊的情绪不对,至于是见到姐姐高兴的还是因为曾经与于倩闹过不愉快不高兴的,他们都看不透。   谢昆和青英猜不透,于静却能猜到于珊对于倩只怕是没了耐心,也是,若是有谁没皮没脸地惦记她的东西,她也不会给胆敢伸手之人留面子。她虽然嘴上不能说她的亲姐姐没皮没脸,可实际上于倩的处事就是给旁人这样一种印象,而最主要的是,她年幼时口是心非的本事也愈发的强了。十二三岁的强势,已经完全被她身上的慈悲所掩盖。   于静想着如此虚伪的于倩,心里有些不舒坦了,她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被于倩搀扶的手臂,走到于珊的身边,说:“四妹妹,四年没见,祖父祖母可都还好?”   舒朗见到自己妻子的反应,总算是察觉到不对了,他站在谢昆的身边轻轻皱了皱眉头。   本来舒朗是个粗心的人,是不会发现任何不对的。可是将心比心,当初他从西北退居绥城的时候,他与大哥那么自制的人,见面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都说女子的感情薄如水,他原本是不信的,可眼见于家三姐妹,时隔四年再见,却对彼此都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说句心里话,他觉得她们薄情了些,不是针对某一个人,是针对这件事。   况且,于倩先于珊三天到达的绥城,京城于老爵爷和于老太太好不好,他的妻子为什么不问大姑姐?这很明显就是没话找话说的节奏。   在这方面,舒朗是冤枉于静了。他因为避嫌,并不常与于倩见面,自然是不知道于倩来了舒府,除了当天给了于静一个平安符之外,并不外出。她不仅不外出,还在客房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战死的将士名字,她每日里念经诵佛的祷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雨天美眉的又一个地雷,么么哒~~   ☆、第151章1 :   谢昆作为最重要的当事人,对眼前这状况却是云里雾里的。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于倩心仪于他,也不知道于倩曾经为了能与他在一起,经历了什么。当然,照着谢昆怕麻烦的性格,就算知道了,心里也升不起一星半点的感动,说不定还要怨怪于倩的到来影响了他与于珊的夫妻感情。   可是很显然,于倩并不这么认为,所以她千里迢迢的,从京城奔赴绥城,赔上一生再赌一局,赢则得偿所愿,输则一败涂地。   四年前,于府的那场闹剧,在外并没有传开只言片语。于倩明面上是为连失两子的赵氏祈福去了,外人虽然不能理解于倩的做法,但被于爵府的势力压着,也愿意昧着良心夸赞于倩一句有孝心。   可是对那些知道太子和太子妃被赐婚内、幕的小姐夫人来说,于倩的孝心就是个笑话,因为他们都以为于倩是因为构陷自家姐妹才被于老太太送到了尼姑庵。所以她们对于倩是不屑怜悯的,于倩也成了各家夫人教育自家女儿的反面案例,看看,这就是心术不正的后果,不仅空为旁人做嫁衣,而且一辈子都毁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出入尼姑庵的乡野村妇多了,慢慢的,百姓纷纷赞叹尼姑庵里住着一位天仙样的女子,不仅有孝心,更是大慈悲胸怀,谁家有病有灾,这活菩萨总愿意施舍一丝半点的助益,而不求一丁点的回报,这尊天线一样的活菩萨自然就是于倩。   于倩在尼姑庵又没有花销,光明正大的拿着于府的补贴装好人。受益人因多是乡野村妇,这些人只看得见眼前的既得利益,所以她们也想不到,她们对于倩的正面评价,就是于倩想要的回报。   一开始只是底层的人谈论倒也没什么,左右影响不到于爵府的判断。可这些传言传啊传的就传到了知道于倩被罚□□的各家夫人耳朵里,她们自然是嗤笑一声,不屑一顾。可这两年,于府富贵滔天,于大少爷娶了唯一的公主,于二小姐嫁了武状元,于四小姐嫁了谢府继承人,连养女于楠也成了太子妃……这一场场的富贵下来,让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尽皆转了口风。   慢慢地,这些的夫人小姐的,再说起于倩就多了几分怜惜,私下里都议论,这处罚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严苛了些。一开始他们对于倩的怜惜还有所保留,现在直接将于倩说成了于府巴结讨好太子妃的牺牲品,当然她们敢这么说的前提是于倩不仅没有对于楠引起实际的伤害,还变相的给予了于楠一场泼天的富贵,而这泼天富贵,正式她们所求的。   所以,在这么一群不清楚于倩真正心思的人的推动下,于倩在尼姑庵的四年,不仅没有坏了名声,还赚了一点贤名。在她耐住寂寞,日夜为边关将士祈福这件事传出后,于倩在京城获得了不浅的声望,虽然也有些许声音说于倩是装的,但这并不影响大势,于倩在京城还是一枚含苞待放等人折的娇俏玫瑰。若是于倩肯知足,两年前随着老太太回爵府,这会未尝说不到好的亲事。   可于倩错就错在,贪得无厌,把虚的当实的,真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于倩不知道,她能有这好名声,缺不了于静临行前的诸多安排,最起码,原本冷清的尼姑庵,为什么会有第一波乡野村妇的出现就是最大的疑点。可是聪明一世的于倩,却只以为是老天爷给她关了一扇门却为她开了一扇窗。她享受着旁人的崇拜,将自己正被囚禁的事实忘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老太太派人去接她的时候,正是她声望最巅峰的时候,所以她一面甚有骨气的严词拒绝了,另一面却用着于府更加丰厚的月银广结善缘。   只是幻想终究是幻想。三年战乱,京城百姓除了看红榜外,没有旁的热闹可看,所以才将于倩的横空出世传的神乎其神。可是,大军得胜还朝,百姓能八卦的事一下子多了,京城纨绔也都有了复苏的迹象,于倩被迫淡出了旁人的视线。   不过,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于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察觉异处。真正让她从自己的幻想中醒来的,是谢昆和于珊的大婚。   好像是很突然的,有那么一天,于倩听着旁人用极度艳羡的口吻,说着京城接二连三的喜事,说着于楠的十里红妆,说着佳仪的凤冠霞帔,说着谢昆高头大马带着貌美如花的新娘绕了京城一周……她原本高高在上的心很突兀地落了地,跌的生疼。   她这会倒是有回于爵府的心思了,可老太太那却已经歇了心思,她依然找不到回府的路。   于倩性格很强势,不能后悔的事情就不会后悔。她冷静下来一盘算:她荒废了四年,已经十七岁了,照着大盛王朝十一定亲,十三成亲的传统,她已经拖得太久。而她身为于爵府的大小姐,以十七岁的年纪说亲,正经人家的富贵公子哥是不用想了,她又不甘心远嫁,那她只剩下一条路好走——成为继室。   于倩在某些方面心高气傲,小时候就喜欢以大姐姐的身份,教育于珊,敲打于福,进了尼姑庵不就又被人高高捧起,所以她忍受不了将来因为年龄的问题,被旁人挑挑拣拣,硬生生踩到泥堆里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踩她的人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她这般一想,四年前卸下的心思又蠢蠢欲动了。她计划的很好,如果事成,将来她也不会回京城了,若是回去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她想的是,反正谢昆已经成婚,往后十年二十年的必定是在边关的,她不求长久不求名分,就要这十年,反正天高皇帝远,说起来也不觉得丢人。等她生下孩子,再提儿子暂时接手边关谢府的势力,也算是老有所养,老有所依了,左右她也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这事,让谁听都要吐一口唾沫,说一声异想天开。于倩自己也知道很不合理,可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万事还是要徐徐图之。   这徐徐图之的第一步当然就是离开京城,到谢昆的身边去。她甚至坚信,如果谢昆知道她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就算不能心生爱慕,也会沾沾自喜善待与她。   也是这些年于倩太老实,尼姑庵里的老少尼姑,都快忘记于倩不是本庵的尼姑,而是被囚禁此处的大家小姐。所以,直到没了于倩的踪迹,尼姑庵的主持才慌了神,去往于爵府请罪。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于倩早已收拾妥当,带着为数不多的细软离开了京城……   于倩在尼姑庵四年,一身的大慈大悲的气质都是内敛而成,这一路行来竟是没有人怀疑她尼姑的身份。这个时候的人,相当的信奉神佛,对于出家之人不敢不敬,便是对于倩这种带发修行的,也是多有宽容。   所以,于倩才得以一路畅通地到了绥城投奔于静。也算她运气好,正赶上于静有孕,才让她的到来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虽说她一身尼姑的打扮略显怪异,但舒府的人都很大度的认为,说不定这京城的平安符送的有讲究,只当是于倩有情有义,与于静姐妹情深了。   于静初初看到孤身一人的于倩,却是良久无言,于倩也不想想,她一人远赴千里,还有谁肯相信她的清白?于倩这辈子唯一能呆的地方就是民风开放的大西北了。   而且,于静还知道,于倩定是偷偷逃离京城的。别说她有孕的消息还没有往京城送,就是送了,于倩身居尼姑庵,再怎么也传不到于倩的耳朵里。可看看于倩刚刚的表现,仿佛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连她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曾经直肠子的于倩,已经可以很完美的掩藏自己情绪,是喜事还是悲事,却是无从判断。曾经不掩饰,是因为不屑也是因为不需要,于爵府的长孙女,二房的实际掌权者,根本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于倩却是虚伪极了。   于静一直知道于倩有自己的骄傲,所以她临行前都已经为她搭好了阶梯,可谁知于倩竟然不肯就势下来。荒废了几年,现在这般摆出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又有什么意思!   于静与于倩虽不是百分百的心有灵犀,但于静对于倩的心思却也能揣摩八、九分,所以,暂不提谢昆和于珊的意思,只要有她在,就不会允许于倩再如四年前一样来一遭,不是怕丢人,是怕丢了性命。所以,不论是饭前、饭中还是饭后,于静都很自觉的时刻盯着于倩,便连如厕,都不肯放松一时一刻。   于珊虽然觉得于静的反应有些夸张,但是于静终归是跟自己一条线的,所以她也不多说什么。   而舒朗和谢昆两人,尽量无视于家三姐妹的怪异之处,只等着酒足饭饱后回去问自己的娘子,所以,这两个少年将军专心喝酒之余,将大西北这三个月的变化一一摆在了明面上。谢昆原本听得是漫不经心,毕竟蛮夷之足呈递降书还不足半年,这是一个民族的休养生息,哪里是收一季粮食就能缓过神来的。可是谢昆在舒朗的描述中,还是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蛮族竟然易主了,由六王子顺位继承。   蛮族的传承并不遵守礼仪,是骨肉相残,相互争夺的,所以排行老六的王子斩杀五位兄长,继承了王位本来也无可厚非。可据谢昆的了解,这蛮族的六王子,因其母出自大盛王朝,所以这对母子并不受宠,蛮王每次兵败后,总是喜欢折磨这位侍妾。六王子与其生母,一直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他怎么也想不到,六王子无根无凭,是如何夺得王位的。   不过眼下说这些还早,等他真正与这六王子交手后,才知道,他凭借的是什么。   ☆、第152 章 :   谢昆原本就没打算留宿舒府,他散漫惯了,就算在京城,也没几个人服侍,他很不喜欢外人围着他转悠,更不喜欢旁人看他一眼就低头红脸,他宁愿旁人一见他就吓的脸色发白,可这从没有发生过,每当这时,他就觉得自己在大西北的历练失败到没谱了,战场上的狠厉竟是一分也没带下来。   因为谢昆这些年都是在边关度过的,那些京城贵公子被女子仰慕后所产生的虚荣心,他是一点也升不起来,不仅如此,他还觉得有虚荣心的男人,一点也不敞亮,一点也不爷们。其实他的想法也不算奇葩。作为一个将军,威严是必备的,谢昆认为,真正成功的人,就应该像谢天亮一样,人见人惧!可是他漂亮的长相决定了,他这一辈子,再如何磨练,身上的血腥味再重,身材再魁梧,初见他的人也生不出畏惧之心。   谢昆有自知之明,知道怨不到旁人身上,娘生爹养的,这是命。再说,他的皮囊对他来说还是有一点用处的,那就是可以能迷惑住他的心上人,可他本能的相信,他的于珊是先喜欢上他才喜欢上他的长相的。如此这么一想,他对自己的长相的那点子不满越放越大,主要是副作用太大,招蜂引蝶,而除了他的心上人之外的恋慕,都让谢昆觉得神烦!   是以,相比较起来,他是宁愿回到条件艰苦的客栈,最起码那一队队的兵油子,是与他一起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他们都晓得他的狠厉,绝对不敢以貌取他。   谢昆和于珊临行前,对是否留宿舒府是有分歧的。谢昆出于私心自是不想留的,于珊却顾虑于静的面子,想留下来,不是她贪图安逸和享受,而是她想的比谢昆要细一些。   他们留下,一来自然是给于静撑门面,二来也是帮衬舒朗一把。   如果把谢昆当成大西北的土皇帝,那舒朗就是臣子的身份。舒朗年纪还不到二十五,就已经是绥城守将,虽说因他是土生土长的绥城人,百姓对他的接受的程度很高,但他毕竟资历不够,只是赶上了‘三年战乱的好时候’,战功累积的高了些,又有文才,才被谢天亮看重。   可升的这么快,难免会惹了绥城老将眼红,认为他是攀了门好亲,才成功上位,他们这般想,那就极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挑拨舒朗夫妻的关系,背后给舒朗下绊子拖后腿也不是不可能。   可俗话说的好,水志清则无鱼。照着于珊的意思,自然是坐实了舒朗有后台的谣言,她与于静关系表现的近些,不仅仅是给于静长脸,也是让那些个容易被人撺掇着耍横的老将顾忌些。毕竟他们若是想使绊子,便要给谢昆这土皇帝一点面子。反正舒朗是有实才,过个三年五载的,旁人看到了他的功绩他的努力,就不会再非议埋汰舒朗,自然而然他就正名了。   所以,于珊也愿意让谢昆在舒朗一开始尚且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做那个雪中送炭之人,而不是只做将来锦上添花的那一个。   可是,自从与于倩出现的那一刻起,于珊就改了主意,她没有舍己为人的情怀,她自私的很,没有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幸福的觉悟。别说她对谢昆动了心动了情,就是没动心没动情,她也不能容忍至亲姐妹在她面前上演夺夫计。莫怪她姐妹不够情深,反正没了谢昆这个假想的后台,舒朗也不会倒,只不过前几年艰难些,同时,于静在舒府的日子,也会稍微难过些。   谢昆本来就不想留,也是听了于珊的劝导才愿意留宿一晚,可现在于珊改了主意,他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所以人家谢昆夫妻两个一条心,吃罢晚饭就要往回走。舒朗苦劝不住,只得亲自送他们离府。   与舒朗的热情不同,于静听于珊不留宿,倒是轻轻松了口气,她与于倩一起,将于珊送到了大门口。   于倩被于静拘着,一直未能与谢昆说上话,她眼睁睁地看着谢昆亲手将于珊扶上了马车,然后才自己骑上了高头大马,随行在马车一旁。谢昆也不避讳外人,光明正大的秀恩爱,时不时低头与马车里的于珊说话……这一幕幕映入于倩的眼帘,让她原本面无表情的慈悲脸,顿时变得扭曲。她忍不住前行一步,可还不等开口说话,就被于静拉扯着往府内走去。   舒朗看着抢在他前头回府的于家两姐妹,眼睛微微一闪,语气几近讥讽:“夫人,我今晚宿在书房,不必等我,你与大姐好好说说话,明日我派人护送大姐回京。”   说完也不等于静解释,跨着大步离开。于静听完,整个人都是呆呆的,待明白过来舒朗的意思,便带了几分恼恨地看向失魂落魄的于倩。也幸亏谢昆和舒朗都不是喜好热闹的,所以门口并没有下人,不然若是舒朗的猜测传到舒母的耳朵里,她哪能得了好。   舒朗往日里都是很粗心的,在无人点播的前提下,竟能察觉于倩的异处,这也只能怨于倩表现的太明显了,尤其是最后送行的时候,她的眼不长在自己的姐妹身上,偏目不转睛地看着妹夫,只要舒朗不是傻子,就能明白于家三姐妹的矛盾在哪里。他倒是真心疼媳妇,就算喝了酒也顾及着于静有了身孕,不忍苛责与她,所以,这满心的不屑就都发泄在了于倩身上。   于静扯着于倩回了房,命人将房门紧闭,将于倩摁在了床头,想要大声喝问,可看着惶然无所依的于倩,终究不忍心,只尽量压低了声音,问:“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静这一问,倒是问出了于倩的许多委屈,她茫然的表情一下子收了起来,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她冷笑一声,讥讽道:“我想干什么?妹妹不是早已知晓了,不然何苦劳心劳力地盯紧了我。你不就是想盯紧了我,藉此抱紧四妹妹的大腿。姐姐我晓得四妹妹眼下富贵了,二妹夫要在谢表哥手下讨生活,你难免就要讨好四妹妹。不过可惜了,四妹妹这个人自小冷情的很,你便是牺牲我,她也不会给你长脸,人家走的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妹妹,姐姐奉劝你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怎么就知道日后只会有所求于四妹妹,而不会求到我头上!”   于倩谈及此事是满腹的怨气,连嫡亲妹妹于静也怨上了。若是于静像前两天那样对她不闻不问,放她在舒府自由,她自有法子堵了谢昆。她就不信,知道真相的谢昆能狠心置她于不顾。她可是为了他,一辈子都毁了,就算谢昆对她没有爱情,也该有怜惜之情。还有,若是按照她的打算,日后这大西北的继承人,应该是她的儿子,到时候,于静就不是要瞻仰于珊,而是要瞻仰她了。   而于静听到于倩的不阴不阳的讥讽,先是一愣,然后拳头一下子握紧了。   这个样子的于倩,让她想起了以前初初害死徐姨娘之后的情状。那个时候,明明是于倩心狠手辣做了错事,沾上了人命,却偏要表现的理所应当,而依她对于倩的了解,不论是那时还是这时,于倩都不是在强词夺理,也不是在说气话酸她,而是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三年来,舒朗前阵打仗,于静在后方操持着舒府,的确是疏忽了被囚禁在尼姑庵的于倩,对于倩的关心不够,这么一想,于静又觉得于倩有些怨言也是应该的,她渐渐冷静下来,慢慢松开了拳头,出口劝道:“姐姐,何苦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倩这会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恶意地微笑着,截断了于静的话:“二妹妹想必还不知道吧,我在来此的路上听到了一个笑话呢,好像是齐贵妃撺掇二皇子谋权篡位,然后牵连到了齐府,齐府已是被株连九族了,齐贵妃没保住性命,于蕴没保住性命,就更不用说齐大少爷了。哎,幸亏当初他不曾看上你,不然,这会命丧黄泉的,可就是……”   于倩是与谢昆前后脚离的京,所以她并没有赶上宫斗,她所传达的消息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那些传小道消息的,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说,所以,于倩所说的话,也是五分假五分真。于倩其实只是不忿,她演了将近三年的活菩萨,最能看清于静眼神背后的怜悯,可她这会最不想要的就是怜悯,怜悯这种东西,你施舍给旁人的时候,你就高高在上,旁人施舍给你的时候,你就一文不值。况且,在她看来,于静一个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不敢争取的懦弱女子,是没有资格怜悯她的。   于倩性格一直很强势,就算念经诵佛了三年有余,也只是面貌变的和善了些,可她骨子里的狠厉和坚持,一直没有变过。所以,眼瞅着一个个的于家女都有了好的归宿,而她却要为了自己的未来拼尽所有,她就觉得命运不公平。   却说于静听完于倩的话,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不是为了年少的恋慕伤怀,她是觉得当初的坦诚相见,现在看来都成了笑话。想当初,她告诉于倩实情,莫非就是为了让于倩今日能够更精确地戳穿自己的痛点吗?她收敛了所有的神色,直直地看着眼前满身怨愤的于倩,不禁开始怀疑,这样的于倩,可还是曾经与她相互携手的姐姐?   于静不再与于倩说话,而是站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安歇了吧。”   于倩自认捉住了于静的痛脚,才让于静偃旗息鼓,她冷哼一声,站起身就往外走,可还不等走到门口,就听于静声音和缓地说道:“姐姐,绥城这地界不安稳的很,我已许久不敢一个人安睡了。可是今日夫君宿在了书房,妹妹心里忐忑,不安的很,还要劳烦姐姐陪妹妹一宿。再说了,姐姐明日就要离开了,咱们姐妹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姐姐既然都愿意千里送平安符与我保平安,想必不会不答应妹妹吧?”   “你!”于倩的脚步一僵,她那会虽然心神不宁,却也听到了舒朗要命人护送她回京城,她原本没当回事,明天一早她人在哪里还是两说呢,何必为不确定的事情烦恼。可是现在听于静的意思,竟是要让她陪着她睡,一晚上都守着她了。于静心细如发,说不定就跟晚席上一样,如个厕都会亲自跟上。   “怎么,姐姐竟然不肯应下妹妹吗?”与于倩恼怒的神色不同,于静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她像是未嫁前,整个人安安静静地,全然看不出情绪,所有的思绪都内敛了。   于倩却是了解于静,知道她露出这面貌,就是真的认真了。她哪里还敢说不应下,若是不应下,只会显得她做贼心虚,让于静更加提防与她。若是果真如此,那她今晚就真的哪里都不用去了,毕竟这里是舒府,不是京城的尼姑庵,若论熟悉程度,自然是管了这地盘三年的于静。   想到这里,于倩微微笑了,道:“妹妹想必还不知道,庵里生活孤单,我倒是多了癔症的毛病,夜里时常无故走动。我原是担心你怀有身孕,怕夜里惊了你,才不敢叨扰。只是咱们好歹是亲姐妹,想必妹妹不会嫌弃与我。那我就厚着脸皮宿在这里了。”   于静仿佛没有听明白于倩话里的威胁,她轻声说:“无妨,姐姐幼年起就为妹妹遮风挡雨,妹妹便是一夜不睡,守着姐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于这孩子来说,能守护他嫡亲姨母,也是一种孝心。”   于倩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终究没有再说话。她听于静说起幼年的事情,一时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一堆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了,不过,让她认错那是门都没有。她在下人的服侍下简单洗漱了一把,也许是为了安抚于静,于倩很自觉的贴着里侧睡下了。   这一对至亲姐妹的关系彻底崩盘,你嫌弃我阻碍了你的前程,我却被你伤透了心。   于静看着背朝她的于倩,起身走到烛灯前,她看着跳跃的烛光,轻叹一口气,将心比心最后劝导了一句:“姐姐,终于一天你会知道,放弃一个不属于你的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齐大少爷,妹妹都已经忘了他的样子,又怎么会关心他是死是活。我难过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你借着我年少的愚昧,狠狠戳了我一刀……”于静说完,就吹熄了灯光,翻了身朝外睡,正与于倩背对着背。   于倩在黑暗中睁开眼,眼角的泪忍不住流下来,于静越活越小,她怎么能懂,她们已经不一样,从她嫁于舒朗,而她被送去尼姑庵那一刻起,原本惺惺相惜求而不得的她们,就已经走上了岔路。既然她们已经不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理所当然的便失去了揣测对方心思的能力。于静有舒朗,自然敢说忘记齐彦易如反掌,可她什么也没有。   她孤注一掷追到大西北,又哪里还有退路,若是被送回京城,于二爷对她的惩罚——非死即伤。就算老爵爷和老太太不忍心,保下了她又怎样,说一门贱亲,将她远远的嫁了,眼不见心不烦。如此一来,她的余生都只能卑微的蜷缩着,她不愿!若真是那样,她宁愿死了。于倩黑漆漆的眼睛,透出了百分百的坚决,就这一条命,鬼憎人厌众叛亲离,便是舍了又何妨,十四年后,她又是鲜花一朵!   过了子时,睡于内侧的于倩悄悄起了身,她推开房门,黑暗里,她与神色哀痛的于静对视一眼,突然叫喊起来:“妹妹,你怎么样?快来人,你家夫人好似动了胎气……”   于静脸色都没有变,只是苦笑一声,冲着急匆匆赶进来的丫鬟吩咐道:“拦住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只是这一站她就发现了不对,她腿脚酥软,这一站,差点扑到在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立在门口的于倩,却只得到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于倩消失在她的眼前。   常年服侍于静的丫鬟虽然知道遵循主母的吩咐不会有错,可是她眼见于静神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都要急哭了,哪里还管的了于倩怎样。她几乎带了哭腔地借着于倩喊话的余温喊道:“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舒府在半个时辰内,变的灯火通明,连舒父舒母都惊动了,可是大夫诊断,也只是睡姿不好,压迫了穴位,才变得酥软无力。众人一听这才放下心里,虽觉得于静有些小题大做,可她肚子里毕竟是舒家血脉,也不好苛责,只是嘱咐几句,让于静安心养胎,便都散了。   等人都走了,舒朗在于静的面前坐下,说道:“我晓得你的心意,我已命人开了府门,你压的穴位,自解了吧。另外,府上乱了这半个时辰,你大姐只怕已经离府了。我不曾派人跟着保护,你莫要怪我狠心,是福是祸,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咱们却是不能掺和的。”   于静脸上顿时有些难堪,张口想解释,却终究没有发出一语。她的确恼恨自己无意识中被于倩下了药,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再怎么样,也不能被舒府像捉逃奴一样,将她捉回来。既然她已经不小心中了计谋,那她就成全了她。   舒朗说完后,见于静没有什么反应,也不觉得失望,他轻轻握住于静放在桌面上的手,说道:“是我不好,晚间让你为难了。”   于静心里的被舒朗厌弃,被亲姐算计的委屈再忍不住,她一头扎进了舒朗的怀里,轻声啜泣。她决定了,于倩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再插手了,就当她从来不曾见过于倩好了。谁又能为谁谋划一辈子,谁又能为谁的错误买单。   而另一边,回到客栈的谢昆和于珊却是睡了个安稳觉,于珊也没觉得于静能将执拗的于倩摆平,不过她鸵鸟当久了,就不想为未知的事情打算,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她虽然没有考验谢昆的闲情逸致,可是,若是能知道谢昆对她付出了多少更好,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计算出她该付出多少收回多少。   虽说将感情放在秤上按斤按两的称量很不合情理,可是这却是最简单最粗暴的一种方式,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你若无情我便休,谁也不亏欠谁,很好!于珊想明白了,便觉得天特别的蓝,云特别的白,就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是一种享受。   谢昆一行又行了十天,总算抵达了西北谢府。这一路行来,本该疲惫不堪的于珊,看着自己往后十几年的家,心里兴奋极了。   西北谢府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谢府四周的墙壁磊的很高,于珊估摸着,就她那半吊子的功夫,爬上墙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青英敲响了大门,等了好一会,一个独眼的大叔才来开门,那独眼大叔满脸兴趣地打量着于珊,于珊也不觉冒犯,反倒抿嘴一笑,这眉眼舒朗的一笑,倒是让独眼大叔愣了神。而始作俑者于珊,却是凝眉看着门内的场景,想了半晌,终于想到哪个字可以形容谢府,是阔,有现代操场的十个大。   她一想到,往后十几年,这里都是她的,她就耐不住激动,暗地里掐了谢昆一把,说:“好阔呀!”   也许是因为西北的地不值钱,也许是因为靠近蛮族,没有旁人敢立府,所以西北谢府占地甚广,这一眼看不到边的一大片地,寸草不生,上面只孤零零地立着几个宅子,有那么三三两两的下人,正手持扫帚打扫着宅子,因隔得太远,他们几人在于珊的眼里只是几个黑影,连是丫鬟还是小厮都看不清。也正是因为这府邸空旷,才显得阔气。   也怨不得于珊用一个阔字形容谢府,这打眼看去,谢府哪里是一个府邸,明明是一个练兵场。各式各样的兵器顺着墙排了一长溜,哪里有家的样子。也难为谢老太太和木蓝蓝这娇生惯养的木家女从头到尾没有与她说过西北谢府一句坏话。   “恭迎大少爷,大少奶奶回府,这位是?”那独眼大叔堵在门口,开口说话。他说话时看了看面色正常的于珊一眼,才盯上被春香抱在怀里的冯伦,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这谢府在大西北算得上军事重地,不是谁都可以进的。而这睡着的小孩,一看就不是大盛王朝的血统,放他进来真的没有事吗?   于珊可不知道这独眼大叔在想什么,只是他的声音真的很难听,仿佛声带曾经受过伤,这一句话说出来,于珊倒是免费听了场破锣打鼓。   谢昆经全叔提醒,才想起他们这一路上还带着一个外姓娃娃。也不怪旁人疏忽他,冯伦这个三四岁的孩子,一路上诡异的安静,安静到他们时常忘记他的存在。   眼下全叔问起,谢昆才轻咳一声,承诺道:“无妨,自己人。”   全叔就不再过问细节,在大西北,只有两种人,自己人和敌人。谢昆有自己的判断,他既然说是自己人,那就算着娃娃不是自己人也不会是敌人,如此他就放心了。全叔这才敞开了大门,放他们进府。   “咳,这是全叔,爷爷的副将,世袭二等功。”谢昆在全叔露出全身后,才这般郑重其事地与于珊介绍道。谢昆虽然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他脸上浮现出的伤感和敬佩却是瞒不过于珊。   于珊听罢,整个人却是一愣,什么时候军功可以世袭了?印象里,拿军功换了伯位可降级世袭,可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听闻,有哪个将军,拿军功换过伯位,对于这个全叔更是闻所未闻。她有心问清楚,可看着情绪稍显激动的谢昆,便将疑问咽了下去。   于珊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对全叔的尊敬,索性学着曾经读过的小说里的江湖规矩,冲着全叔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全叔条件反射的抱了抱拳,说道:“不敢当。”   直到放下手,他才觉得适才有哪里不对。这个,眼下他的身份是谢府的家丁,这于珊哪里久仰的,又失敬什么?可缓过神来的他,只看见谢昆拉着于珊的手,往前走去。他想了想,疾行几步,拉住青英,知道谢昆一行走远了,才开口问:“不是说,大少爷娶的是于爵府的长房嫡女,大家闺秀吗?怎么跟木家的那位不一样?”   青英脸上的表情立马多了几分自傲,可偏偏语气不显,她淡淡地说:“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全叔的眼睛立即变的八卦起来,好像从京城来的当家主母,都是他们这边的玩具,只是更新频率低了些,十年二十年的换一次,然后偶尔还碰上罢工的玩具,像是谢老太太,就不怎么合格。   “全叔,您看看大少奶奶腰间别的是什么……另外,你照顾我七年,我在这里,与你透个底,老爵爷将西北的‘那些产业’都交给了大少奶奶打理,包括钟伯曾打理的酒楼。全叔,你们哥几个可悠着点。”   全叔对于青英的最后一句话直接忽略了,他们哥几个有数的很,又不会为难主母们,只不过,既然当家主母是来历练的,他们闲着无事,赌一局主母如何处事,然后再赌一赌如此处事的结果而已,他们又不下绊子,无伤大雅。   他眼下关心的是,大少奶奶的腰间别着什么……   全叔眯了仅剩的一直眼睛,拿出当年射箭瞄准柳叶的眼力,看了半响,才借着阳光的反射,看清了那把匕首折射的红宝石的光华。他神色威震,正要收回目光,与青英确认一下那是不是蛮王的佩刀,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间,他的余光瞥见谢昆拉着于珊的手前后晃动,于珊好像不习惯被旁人领着走,所以有所挣扎,然后她手腕上的金丝玉镯随着她的挣扎,便孤零零地居在了皓腕之上。   全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哄的涌上了脑门,不敢置信地看着青英,确认道:“金,金翡翠!”   ☆、第153章1 9   青英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完全不知道‘金翡翠’是什么,不过,她见全叔抓错了重点,好意提醒道:“全叔,大少奶奶佩戴的是蛮夷王的佩刀,老将军传下来的。”   可全叔的心思已经不在那柄华丽丽的佩刀上了,他见青英不懂他的问话,苦笑着叹了口气,踱着步子离开了。只有早年上过战场的老将才知道,金翡翠,那是与蛮王刀同级别的物什,也是出自蛮夷王族,是他们最接近蛮族的时候。   蛮族土地贫瘠,一年下来粮食产量甚低,加上由于先辈过度取材,生生荒废了许多沃田。还好老天爷是相对公平的,并不过分苛待一个民族。与蛮族每况愈下的粮食产量不同,蛮族每年都能发现稀有的矿脉,可惜每每耗尽人力物力开采出来,却与铜铁这些有用的东西不搭界,多是金银、宝石、玉器这些富贵玩物。所以,蛮族皇宫所纳取的供物便脱不了玉界,而且都是上上品,不论是金翡翠还是纯色七彩宝石,那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蛮族与大盛历代都是以险峻的鸡冠山为界,鸡冠山以南居住的是王朝子民的贫困者,鸡冠山以北却是蛮族的富人区,可以想见蛮族与大盛王朝的差距有多大。毕竟,民以食为天,蛮族就是出再多的稀罕玩意,没有粮食填饱肚子,那些宝石玉器都是空谈。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曾想过两个民族间可以互通有无,况且因为时不时的爆发战争,蛮族与大盛早已水火不容,便是有些商人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诉诸行动,除非蛮族肯低下头颅,纳贡称臣,可是蛮族投降了很多次,每次都是赔偿大盛大笔的钱财息事宁人,不提称臣的只言片语。   所以,蛮族臣服的路还很遥远。   却说于珊挣脱不开谢昆,便就认命地由谢昆拉着。又往前走了一千米左右,才算真真进了谢爵府的院子。院子里面的陈设非常很简单,右侧是乱糟糟的梅花桩,左侧是一片习武用的沙袋,吊在一排铁架子上,后院是一个小型的动物园,也是谢府唯一活着的消遣。   西北谢府没有京城的花花草草,假山流水,可就是这般没有品味的地方,让于珊一见就喜欢上了,她觉得,往后谢昆可以在院外骑马,而她就可以在院内骑马,完全跑的开……   谢昆看着于珊脸上的满足,原本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相比起京城的繁华,这大西北简直是未开化的地方,他一直没有跟于珊说过,就是担心于珊会嫌弃。可是他忘了,于珊除了是个大家闺秀外,还是一个武者,没了琴棋书画的消遣,她自然能找到别的代替。而且西北谢府人口这么简单,不用费力气管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于珊求之不得的事,哪里会嫌弃。   而事实也正向着于珊设想的方向发展,蛮族蠢蠢欲动的消息虽然是假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谢昆出了一开始几天带着于珊巡逻了些‘产业’,便日日去练兵场练兵,不过半月时间,谢昆的皮肤就惹上了小麦色,整个人阳刚多了,看的于珊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谢昆不在府上,于珊是真的清闲了。西北谢府人口很简单,于珊统计过,因为谢天亮夫妇和谢洪都没有回来,所以,谢昆去军营后,阖府上下只有她和冯伦两个主子,服侍的丫鬟加上青英和春香才六个,小厮没有固定的人,基本是一个月一换。于珊打探了一下,谢府没有小厮,只有新兵蛋子到谢府值日……   于珊虽不知为什么要将刺头的新兵先扔进谢府,不过,她觉得若是安排他们干什么活计,简直跟公车私用一样,所以新兵在谢府,于珊除了让厨房管饭外,甚少让他们干活。再说,她平日里除了教导教导冯伦,偶尔串串门子,也没什么事。她对西北的环境适应的很好,每日里都要骑上一个两个时辰的嘛,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当然是美事一桩,可是,这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就在于珊对目前的生活打了满分的时候,京城接二连三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直接影响到了大西北的安定,等飞鸽传书到西北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威德四十三年五月十五,大盛王朝的威德帝驾崩,享年六十岁。   也许是因为圣上的病拖的太久了,所以,旁人并不觉得圣上驾崩的消息不可接受,只有经历过那场宫变的人才知道,圣上是被逼死的。宫变时,慧妃是眼睁睁看着圣上吐了血,也知道圣上时日无多。事后,木后被软禁,齐贵妃被处死,倒是再没有旁人与慧妃吃干醋,所以,慧妃手执凤印,日日陪伴在圣上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凤栖宫的木皇后得知圣上驾崩,因一直被软禁在凤栖宫,是以并不曾也不能再见圣上一面,她在旁人都或真或假的啼哭之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癫狂了起来,放声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就吐出了一口心血,再醒来就苍老了很多,整个人呆呆愣愣地。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圣上驾崩三天后,五月十八日,太子慕容腾在众人的拥护、四爵府的沉默下,登基上位,改年号为威维。而时年十八周岁的威维帝,也成了大盛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君主。   登基那天,慕容腾一身龙袍,腰带上挂了两块龙佩,登坛祭祖。他看着眼前黑压压跪了满地的文武百官,又摆弄了一下他衣袖和龙佩上刻上的五爪金龙,脸上的笑容如孩子般灿烂了起来。十三年的隐忍,终于成就了今天的少年帝王!   作者有话要说:卡结局中,所以今天的真的超级短小~~   我原本计划着是再写七万字完结,可是现在缩手缩脚,小事不敢写,大事总想一笔带过,所以,现在写的超级艰苦,有很多事都删节不敢写了。   我多么想一笔带过每个人的结局,让亲们发挥一下想象力,可是,好像这么做有些不厚道~~   等我明天好好筹划筹划,若真的写崩了,还请多多包涵。   收尾什么的,最讨厌了!!!   》。《……   ☆、第154 章 :   远在京城的慕容腾终于得偿所愿了,可蜗居西北的于珊,双眼反复盯着于楠传来的信笺,翻译了好几遍,终于在确认她没有翻译错于楠的意思后,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收到信笺的欣喜变成了恼恨,隐隐还带出几分担忧无助。   这份恼恨,并不是针对于楠的,而是针对新上任的威维帝——慕容腾。   于珊从于楠发来的信里,读出了这样一个消息——慕容腾准备择吉日下这样一道圣旨,他准备开疆辟土,以慰先帝。于珊简直不敢想象,慕容腾登基不足一月,屁股下的龙椅都还没有坐热,人心也还没有收拢齐全,就如此胆大妄为,而且还是在先帝的热孝期!   开疆辟土,这四个字说出来,自然是很有气势,很涨功绩,做成了就是百年流芳的美名。可是,那也要看看开哪里的僵辟哪里的土。据于珊的了解,大盛王朝所处的大陆是一个不规则的漂移版块,除了生活在鸡冠山以北的蛮族疆土被发现之外,其余的几面,要嘛毗邻高不可攀的高山,要嘛隔着深不可测的海洋。   慕容腾想要开疆辟土,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可取,也就是鸡冠山以北的蛮族。   可蛮族又岂是易与之辈,她世世代代傍险而居,百姓又多是未开化的蛮人,茹毛饮血的日子都能过得津津有味。他们若是果真未开化,倒也好说,只需武力强取即可。可是蛮族比起王朝的谋权篡位、改弦易张,最可取之处就是忠诚,绝对的服从蛮族皇权。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大盛王朝擅自出兵,惹恼了蛮王,蛮族会拼尽整个民族去护卫,而不是另起炉灶,做大盛王朝的傀儡。   所以,对蛮族这块地,武力强取不可行,想智得又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意思,西北蛮族那块似开化还未全开化的土地,对大盛王朝来说是极其难啃的骨头。   可再看看王朝什么行状。   鸡冠山以南的地界已经传承文化近千年,当权者虽然经常换换姓氏,今朝欧阳,明天慕容的,可这并不影响百姓以传承千年的礼仪之邦自居。再加上老天爷厚爱,王朝地广物博,百姓不愁吃不愁穿的,百年下来,早已人心安稳,性子安逸,个个安居乐业,粗实汉子都少了血性,更枉论寻常百姓。   只需陈列一个事实,就可以知道,王朝与蛮族的差距在哪里——从慕容氏夺取政权建立大盛王朝到现在已经接近三百年,可从来只有蛮族隔三差五进犯王朝的份,王朝从来不曾主动出击过。安乐知足,是大盛王朝的子民普遍的优点;缺少血性,却也成了大盛王朝子民的缺点。   于珊从前世就知道慕容腾有野心,而且野心不小,这是一种直觉,也是一种判断。上一辈子在她的有生之年,她不仅仅是看到了成年的慕容腾为了储君之位耍心机,更看到了他埋头苦读安邦良策。慕容腾的目光放的很长远,仿佛自一开始就笃定,只要他努力,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可现在看来,慕容腾不仅仅是龙胆包天,还急功近利,竟然现在就开始觊觎鸡冠山以北的地盘。   眼下据于珊判断,慕容腾此刻的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拿人命不当人命!   并不是说他的想法不可行,而是说他的时机选的不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谁都懂,而现在王朝就处在第三档上。想当初,若是王朝有此心,就应该在年前王朝取胜、蛮军疲惫不堪之际,令大军乘胜追击,不仅可以探探路,还可以削弱蛮族一部分兵力。可是,当时的圣上——威德帝没有那么大的野心,选择的是纳降,息事宁人。   死者为大,于珊不准备腹诽先皇的不是,毕竟先皇有自己的考虑。不过,先皇的不是不能说,才十八岁的当今圣上的不是却可以说道说道的。   当时还是太子的慕容腾,既然为了自己储君地位的稳固,迎合了先皇,不曾反对纳降的提议,就应该想到他自己的野心要晚十年八年的才能实现。毕竟是三年战乱,人力物力财力都损耗了七七八八,即便蛮族赔偿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也于事无补,大盛王朝生产力有限,在将士们饥寒交迫的时候,既不能吃金银珠宝,也不能拿金银珠宝取暖,那些只是富贵玩、物,与战争无益。   可是,显然,慕容腾没有在意这些。于珊曾与他生活了两年,大致上也能够猜透他想什么,不过就是:王朝粮草不足,蛮族的粮草也不足,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这是拿鸡蛋碰豆腐那一套谬论。或许在他看来,只要王朝的将士能够跨过心里的道德界限,不以侵犯他人为耻,那蛮族之事就可图。   于珊从来没有怀疑过,大西北的自在生活,只有在当朝皇帝默许的前提下才能存在。若是当朝皇帝的口风变了,那么,即便历代谢将军是大西北的土皇帝,也别想过个安生日子。只因为土皇帝在真皇帝面前只是个臣子,而且一直是最忠心的臣子。   她了解谢昆,若是圣上果然下旨令谢昆领兵攻打蛮族,那谢昆是绝对不会推辞的,或许他也能够分析出里面的风险,可是,男人总是将机遇无限倍的放大,将风险缩小到针眼大小。于珊晓得,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看问题的不同,她觉得慕容腾胡作非为急功近利,谢昆却可能觉得,慕容腾乃一代明君,目光长远,选择了一劳永逸的法子。   而且从谢老爵爷和谢爵爷都一副壮志未酬的表现来看,这一劳永逸的法子是他们祖孙三代一直都祈盼的。   就是因为于珊能想到他们男人的想法,也能明白自己的担忧,所以才非常头疼。她发现她既不能通过于楠说服慕容腾暂时放下心思,也不能说服自己的夫君抗旨不遵,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与她不一样,易位而居,她所坚信的事也不会轻易被旁人所说服。   所以,她眼下只能期盼着,礼部的那些个酸腐大臣,还有那些个平日里盯着谁家后院失火的谏臣,能够力挽狂澜,不管是用一哭的方法,还是用二闹的方法,还是用三上吊的方法,一定要打消慕容腾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要让圣旨传到西北来。就算一定要取下蛮族,也该在休养生息之后,毕竟王朝的自愈能力拉出去蛮族几倍,等大盛王朝富足了,蛮族还是没缓过神,这才是致胜之机。   可惜,事与愿违。于珊求的如来佛祖玉皇大帝都没有显灵,她的安稳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诚如智浅所言,慕容腾是乱世帝王,而大盛王朝迎来的也是真正的乱世。   谢昆回谢府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虽说外间还算亮堂,可谢府里有几盏昏黄的灯已经亮了。自从威德帝驾崩的消息传来,谢昆就加紧了练兵,虽说探子反馈回来的消息是蛮族也乱了,想来一时半刻顾不得进犯王朝,可小心使得晚年船,不打无准备的仗,这就是谢昆的座右铭。   春香见谢昆回来了,急忙上前见礼,还不等开口求助,就听谢昆温柔地问道:“珊儿已经安歇了吗?”   谢昆见于珊卧室的灯没有开,虽然有些疑惑今日于珊未曾等他,这么早就歇息了,却还是不忍心吵醒于珊,遂压低了声音,问向守夜的春香。   可谁知,他的话音刚落,春香竟然焦急的向前一步,用同样低的声音回到:“大少奶奶自下半晌收到了楠主子的一纸飞鸽传书,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许人进去,眼下晚饭都没有吃,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将军还是进去劝劝吧。”   谢昆听到春香所说,眼神微闪。   他们在西北,消息传得并不顺畅,这飞鸽传书之法,还是当初他在于华身边做于珊的‘间谍’的时候,于珊想出来的。只是,这种方法的风险很大,一来鸽子不要驯养,二来谁也不能保证,鸽子在飞行的途中会不会被别人射伤,从而夺信,所以这种方法只能传递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若于楠传过来的真是无关紧要的事,又怎么会难得于珊茶饭不思。莫不是,于楠想让于珊为她想办法夺取后位?谢昆自认为猜到了关键,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悦。看吧,于楠果然不出他所料,终究还是走上了利用于珊的那一条路!   于楠虽然是慕容腾的发妻,可是慕容腾继位后,于楠并没有被立为皇后,因为朝堂上请立皇后的折子,竟然是于楠和木颖安各占一半。朝堂大臣各说各理,站在于楠一边的咬准了于楠是正妃,木颖安是侧妃,对拥护木颖安的人进行抨击,妻为尊,你一个侧妃就是妾,还妄想后位,简直不知所谓;而站在木颖安身后的人,虽然明明知道于楠的身世是最能打击于楠的,可是谁都不敢提出来,毕竟于楠是先皇赐的婚,连先皇都认可的身份,又哪里是他们能说道的,所以,他们只能抓着代代皇后出身木府一事,反对于楠母仪天下。   慕容腾这人,在大事上是分毫不让,但是像这种谁来替他打理后宫的小事,并不在意。为了让朝臣息事宁人,索性尽皆封了贵妃,两人共同管理后宫,谁先生下皇子,谁就执掌凤印。只是如此一来,于楠与木颖安就要互相牵制最少三年,毕竟是国孝,这三年谁要是生出孩子,别说母仪天下了,怕是只有冷宫一条路可走。   所以眼下,于楠是于贵妃,木颖安是木贵妃,两人皆对后位虎视眈眈,势在必得。这个时候,于珊还与于楠通信,难免有站队之嫌。可是,谢昆也了解于珊,知道于珊并不是图富贵,只是放心不小于楠罢了,她一心为人,他倒不好埋怨她了。不过想想也罢了,总归因为慧妃的事欠了于楠人情,连老爵爷都明确表示,谢府日后是站在于楠身后了,他又何必做那不排不站的孤臣。他也只是想着于楠答应他的事没有照做,所以心里有些恼怒罢了。   “将军?”春香见谢昆沉吟不语,索性再次出声喊道。   春香这会是真的着急,她知道于珊有一些事是瞒着谢昆的,比如说,于珊时常与于楠通信这件事,于珊就不曾与谢昆明说,听于珊说,是因为谢昆反对来着。若是以往,春香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宁肯自己憋着,也不会求谢昆,免得给于珊丢份惹麻烦。可是今日,她眼睁睁地看着于珊拆了信,嘴里嘟囔了几句,就变了神色,然后将她赶出了卧室,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待到现在,也不知楠主子遇到什么麻烦事,竟愁坏了于珊。对于愁眉不展的于珊,她很不熟悉,也不放心。   在大西北,不说眼下,就是往后的三年,于珊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谢昆了。先皇驾崩,王朝要守孝三年,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偷偷摸摸生个娃娃也无伤大雅,反正也没有人弹劾,可是,谢昆是谢爵府的继承人,于珊是于爵府的嫡出大小姐,两人均不是寻常百姓,两人总不好在国孝期里生孩子,闹出了人命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现在在春香的眼里,谢昆和于珊有选择性地成了夫妻一体了。反正谢昆看上去也不是薄情之人,于珊什么事与他说开了,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就像今天,既然于珊抹不开面子向谢昆求助,那她就做那搭桥之人,事后于珊是罚是打她都认了。   谢昆看春香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原本沉重的心倒是松散了不少,合着于珊遇到的难事,连自小陪她长大的春香也是不知情,竟要靠他去打探,可见在春香眼里,他是比她自己强的。谢昆这么一想,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春香在他小妻子眼里可不是丫鬟,他能比过春香,这就是一种成就感,他倒是一点也不觉得与个丫鬟比掉份。   谢昆明白于珊的自尊与倔强,更何况涉及到于楠,她肯定不愿意与他说的。可是,既然已经是夫妻了,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就该同当,也是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跟她说,他不再对于楠有意见,所以才让他的小妻子隐瞒了他。咦,这么一想,怎么好像是他的错了。   谢昆推开屋门,借着黑暗前的一丝丝光亮,看见于珊正坐在窗前,有一张信纸在桌上平坦着,而她则一手压着信纸,一手托着腮帮,整个人愁眉不展,看上去有些忧郁。谢昆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看到这个样子的于珊,心里疼疼的,麻麻的,原本决定‘原谅’于楠的决心,瞬间又有些崩塌了。也不知道于楠究竟求什么,竟然让于珊这么为难!   他轻轻掩了门,也不叫于珊回神,而是上前几步,走到于珊的身后,他唯恐于珊掩了书信,糊弄他,便悄悄地偷看。然后这一看他先是一呆,然后有些疑惑,接着有些惊喜,最后看着于珊的脑门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你以为谢昆看懂了慕容腾的旨意所以在矛盾?我只能说,你们高估谢昆了。   于珊压着书信,他借着最后几点亮光看了好几遍,愣是一个字也看不懂,而正是因为他看不懂,所以才心情矛盾。一方面,他是为看不懂高兴,想到这种方法可以用在军事上,就不用担心有人射杀信鸽,消息走漏了;另一方面,他却是为看不懂烦恼。他现在也顾不得算计这个方法应该怎么用,他在意的是,这上面就竟写的什么,让于珊这么为难,而他不确定于珊会如实告诉他。   “哎……”摆脱不了矛盾心理的谢昆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于珊这会正想到是求求观音菩萨好,还是玉皇大帝好,或者西天佛祖也可行?她的心思全在祈祷上了,门开门关,谢昆进出,她都没有注意到。毕竟谢府人很少,她既然让春香在外面候着,想必不会有不开眼的人来打扰她。不过她在算不开眼的人的时候,显然忘记了谢府还有另外一个主人,可以比她更名正言顺进任何一间屋子。   于珊在听到谢昆的叹气声的时候,她猛地惊醒过来,然后因为抬头的幅度太大,直接磕在了谢昆的下吧之上。   一时间谁也顾不得想心事了,只听见“嘶……”“嘶……”的两次喊疼的声音,谢昆捂着下巴,于珊捂着脑门,两人泪眼相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于珊有多么疼,谢昆就有多么疼。   按理说,谢昆脾胃都险些被穿透了,这点子疼痛也不算什么,可他眼看着于珊迷蒙了双眼,眼泪包眼珠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主意,眼里立时也蓄了泪。   于珊轻轻揉着脑袋,正想埋怨谢昆不仅不让人通报,而且还不敲门就进来了,可抬头见谢昆的苦相,埋怨的话倒是说不出口了。这个时候的谢昆像个傻小子一样,虽然满是埋怨地看着于珊,可实际眼里散出来的都是委屈,好像于珊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于珊看着谢昆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就有些疼了,她脑子一短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站起身,伸长手臂,揽过谢昆,轻轻拍打着谢昆的后背,柔声哄到:“乖……”   这话音一出口,不止谢昆愣住了,于珊也愣住了。与冯伦相处的时间长了,竟然把谢昆也当成孩子了!这么一想,于珊有些尴尬,急忙想推开谢昆,可是靠近容易离开难,谢昆察觉到于珊的后退,立即伸出手揽紧了于珊,嘴里说道:“我好喜欢。”   于珊被谢昆闹了个大红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一动不动任由谢昆抱着。在于珊看不到的背后,谢昆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得意,他心里高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整个人阳光而唯美,这一时的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倒真的逼的月亮掩了踪迹。   于珊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体香,她不喜欢用头油,谢府占地虽光,可是连花园都没有,所以于珊慢慢习惯了只用无味的皂角清洗身子,自此后,于珊身上的香味真的只是淡淡的,体香压过了其他的香味。   却说谢昆抱着于珊软软的身子,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只恨不得万事不理,直接上塌。可是太后的孝能不守,先皇的国孝却是省不了的。这么一想,谢昆就有些丧气,可蠢蠢欲动的欲、望却是一时压不下去。谢昆甚至想,若是现在就能有个小包子陪着于珊就好了,这样他在外行军打仗也能安稳些……   于珊被谢昆圈在怀里,两人的身体靠的那么近,她怎么会察觉不到谢昆的异样。在察觉的同时她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挣扎起来。   “珊儿,别动,让我抱会就好。”谢昆的声音沾惹了情、欲,暗哑而性感,听得于珊的耳朵根都红了。   她轻咳一声,本想说她正在安全期,没有问题的,可又想到谢昆可能会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严格要求自身,茹素三年什么的,于珊就忍不住轻笑起来。一边笑她还一边想,眼下她的身子才十四周岁,过早受孕也不是什么好事,三年之后她才十七,到时候再补偿谢昆也使得。   可谁知她以为的正人君子并不按照她指的茹素的路走。   谢昆听见怀里小女人闷闷地笑声,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望又有了复苏的迹象。他满脸的黑线,想着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难受,而始作俑者却要隔岸观火吧?谢昆眼里的狐光一闪,一只手顺着于珊笔挺的后背,摸到了她的腰身,然后是她的翘臀,在轻轻捏了一把后,捉住了于珊的手,放在了两人紧贴的身子中间,谢昆的大手压在于珊的小手之上,而于珊的小手之下则是。   于珊这会再顾不得可怜谢昆茹素了,她手里的物什滚烫,甚至可以感受到它的跳动,于珊的脸通红,又羞又躁,想抽手,手被谢昆压着;想抽身,身又被谢昆搂着,这一刻,她简直上天无梯,下地无门。   偏谢昆还不知足,按压着嗓子在于珊的耳边请求道:“好珊儿,帮帮为夫……”   于珊本想强力反抗的身子顿时软了,她抬眼看了看满眼□□的谢昆,又感受了一下手里物什的热度和硬度,索性将心一横,做了!怕什么,岛国的国片也不是没看过,不过是上下晃动,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珊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可是,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面对着这个还有些胆小,最后索性闭上眼不看谢昆眼里的请求,上断头台一样,握紧了手里的物什。于珊正待行动,就听见外间有人敲门,是春香。   “将军,大少奶奶,可要摆晚饭?”春香的声音有些焦急,这谢昆进去好一会了,也不知道于珊遇到的难题解没解决。   谢昆和于珊的身子顿时都僵住了,而回过神来的于珊,奋力将谢昆推开。她看着谢昆,心里想着,还好有春香,险些被谢昆引诱着干了坏事。   而谢昆除了几分欲求不满外,更多了几分被打扰的委屈,甚至对着毫无所觉的春香都生出了几分不满。他好心帮春香,春香却不肯成全她。他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根本没有帮到春香,春香却为这对将要三年守孝的这对年少夫妻开了一扇窗。   几年后,经历了大西北的染缸,于珊能够轻松自在的称呼它小小昆,甚至于亲吻它都不觉得尴尬的时候,她还是能想起,这一刻的慌忙与无措,只是那时候想起这些,竟觉得有些好笑。   “咳咳,吩咐厨房摆饭吧。”谢昆见于珊坐回桌子前,仔细的收起了信笺,不回应春香的话,没有办法,只能他开口应声了。   身在门外的春香轻轻舒了口气,还好还好,终于肯吃饭了。不过,将军的声音好像不太对……春香皱了皱眉,旋即好像猜到了什么,先是脸色有些苍白,然后脸色绯红的转头就跑,险些撞上了青英。春香眼见着青英要开口与她说话,立即用手堵了她的嘴,几乎是半扯半拉的将青英拽到了厨房。   到了厨房,不只是扯人的春香气喘吁吁,便是被拉扯的青英也是气息不顺,可见两人走的有多急。   西北民风开放,青英在西北待了七年之久,眼见春香眼光闪烁,耳朵根子都红红的,哪里还猜不到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与春香处的久了,她发现,春香这妮子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对于珊忠心耿耿,自己的事情却是一点也不担心。春香面上很强势,做什么活计都是有条有理,加上又是识文断字的,好像是女强人。   可是相处过之后,她在某些方面单纯的好像一张白纸,她不是不担心自己的问题,而是从没想过自己的问题。青英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这样可不行呀,大西北的女子都是抢丈夫的,春香不占不抢,这要等到何年何月。   青英看了看脸色绯红的春香,眼珠子转悠的更快了,索性她也当一回媒婆好了……   春香可不知道她这一扯险些为自己扯出个夫婿来。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解开锅盖,将里面热腾腾的饭食装在了饭匣子里,几乎是讨好的对青英说:“那个,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今日你去给将军和大少奶奶送饭吧……”春香眨巴着眼睛,眼里尽是请求,好像自己这一刻的偷懒多么不应该一样。   青英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为难春香,她甚是豪爽的接过饭匣子,应承道:“你放心。”   说完也顾不得欣赏春香的窘态,大跨着步子离开。直到确认春香听不到她的声音后,才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大少奶奶和她的大丫鬟都是宝物,有趣的紧。有多少年,她不曾这般畅快的大笑了。恩,就冲着这一笑,她也要给春香找个好人家。   一想到很快就有喜事办,青英嘴角的笑更深了。虽然现在是国孝期,可是平民百姓尚且能偷着生娃娃,她们这些奴籍的丫头,就是三年抱俩也没人管,说白了,不就是没资格为皇亲贵戚守孝嘛,她们还不稀罕呢。   青英哼着小曲,不急不慢地到了于珊的卧室,她面不改色地将食盒放下就说道:“将军,大少奶奶,请用晚膳。”说完也不给他们摆饭,翘着小脚就走远了。   于珊眼见来的不是春香而是青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也不给谢昆摆饭,就让饭菜待在食盒里温着,然后捏住了谢昆腰间的一块软肉,威胁道:“还敢不敢了?”   谢昆夸张地大叫,使劲地点头,说:“敢!”   于珊听罢脸色绯红,也不好再惩罚谢昆,她是了解他的,他既然说敢,那她就是给他掐破了皮他也不会改口的。算了,反正他三天两头的不在谢府,便随他去了吧。于珊到现在也没发现,谢昆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也没有发现她对谢昆的纵容已经超出了她以往可以容忍的底线。   谢昆倒也有眼色,眼见于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近桌子,甚是殷勤地摆上了饭菜,然后毕恭毕敬地为于珊递上筷子,说道:“娘子,吃晚饭吧……”   于珊看着小意温存的谢昆,心里那个火啊,眼前的谢昆哪里还有半点将军的威严,若是身量再矮些,顶着这一张脸,倒像是勾栏院里跑出来的小倌。这么一想,于珊又开心了起来,不知道如果谢昆知道她把他跟鸭子相提并论,会不会恼火到一夜无眠。不过,于珊也就是想想,若是真让谢昆知道了,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却是谢昆见于珊整个人轻松了下来,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状似不在意的问道:“贵妃娘娘说什么了?”   于珊咀嚼饭菜的动作一停,缓了好一会,才明白谢昆所说的贵妃娘娘是于楠,听听这怨愤的语气,竟是连楠表妹都不称呼了。不过,什么称呼她也不强求,反正也不会多也不会少块肉。   她不紧不慢地恢复咀嚼饭菜的动作,然后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圣上有意出兵攻打蛮族。”   谢昆听于珊肯回答,就已经松了一口气。看吧,果然是求于珊给她想个能登上后位的折。谢昆恍然不觉于珊究竟说的是什么,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饭桌上就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久到于珊都以为,她揣摩错了谢昆的心思,久到于珊以为谢昆是与她一条心的……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只有一开始的直觉是对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谢昆才突然瞪圆了眼,筷子摔落在地上也来不及拾起,紧紧盯着于珊问:“你刚刚说,圣上怎么着?”   于珊心里暗叹一声,她不十分清楚蛮族与谢家的恩恩怨怨,可是,在大盛王朝立朝之初,蛮族趁乱攻击王朝,一直都是谢家男在疆场上拼杀,那个时候,同辈上换两三个谢爵爷一点也不稀奇,所以她大体也能够想到,谢家对蛮族的感情,即便不是不共戴天之仇,也是存了狠狠打压的心思的。   因于楠的话里话外都表明慕容腾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差发圣旨了。她虽然暗里祈祷能够有人拦下这项决策,却也想给谢昆一个盼头,最起码,通过这些能够看出来,慕容腾是存了这个心思的,也是有这个野心,有这个魄力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况且既然圣上有了这个心思,告诉了谢昆,也好让他早作准备。她现在只希望这些男人能够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不要操之过急、急功近利。   “昆哥,我说,圣上有意出兵蛮族……”于珊的声音压的真的很低,不是怕被旁人听到,而是此刻的谢昆不知为何让他有了心疼的感觉。仿佛他一直想要的东西就摆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却碰都不敢碰一下。   谢昆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喃喃自语道:“竟是让我等到了吗。”   于珊听谢昆这么说,忍不住皱了皱眉,不得已将自己一下午的所思所想都说给了谢昆,然后总结道:“昆哥,我希望你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即便圣上有了旨意下来,我也希望你徐徐图之。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   谢昆脸上欣喜的表情顿时收敛了,是啊,他的确想报仇,不过更舍不得于珊,不过于珊担心的问题,在谢昆看来都不成问题。他私下里想了想慕容腾的脾性,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已经提上了日程,不然按照于楠的性子,也不会给于珊传信。   想到他再一次误会了于楠,谢昆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好像他的善揣人心,在于楠身上屡屡失灵。罢了,既然她总不走常规路,他又何必以常人的思维揣测她,日后,便相信她吧,毕竟是老爵爷明言要保的人。   不过,他见于珊这么担心,想了想,还是宽慰道:“珊儿,你所担心的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出兵蛮族是历代谢家男的目标,只是大盛王朝富足有余,历代皇帝也都是安居乐业的,就算旁人欺辱到咱们头上,圣上也只会被动应战,而不会主动出击。西北军被欺侮的久了,早就想出一次兵,或者乘胜追击,可没有圣上的旨意,没有大盛王朝的支持,不论守将是谁,战将是谁,都不能侵犯蛮族,擅自入蛮族之境,因为没了后备军,入了鸡冠山以北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你们既然不认识路,又怎么知道敢去鸡冠山以北?”这才是于珊做好奇的,进了山,谁分得清东西南北,万一失了方向,被困在山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昆听到于珊的话,看着于珊一脸的认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捏了捏于珊的脸颊,摇摇头道:“珊儿怎么会这么想?莫非珊儿竟以为每次打仗,蛮夷都是从山上而来?”   “难道不是吗?”鸡冠山是王朝与蛮族的分界线,西北军从来没有去鸡冠山北边打过仗,那不就是说,都是蛮族侵犯王朝,进了鸡冠山以南。   “不是。珊儿,鸡冠山只是座山,是两军最近的战道,所以在蛮族撤军的时候才会铤而走险,选择从山上回去,而不是绕远路浪费时间。”   谢昆说的兴起,忍不住倒了一杯茶水在茶杯里,然后用手沾着,为于珊画起了地图:“珊儿你来看,这里是鸡冠山,它所占的长度只有不足三百里。咱们现在就处在这山脚之下,据险势而居。而蛮族军队,就在这座山的另一侧,亦是据险地而居。离开这座山,往西或者往东,才是主要的战场。每次战后,那里都是人龙混杂,蛮族和王朝的人混而居之。”   谢昆见于珊点着头,他的视线落在于珊的佩刀之上,目光变的悠远:“怎么会不识路呢,便是从鸡冠山过去也不是没有过。爷爷年轻时,唯恐走鸡冠山两侧被人发现,所以冒险攀爬鸡冠山,孤身一人潜入敌营……”   于珊再不能说什么,谢家男的执念,她不懂。或许只有等她也失去什么才能体会这种情感,可是眼下,她是不懂的。   自此后,谢昆更是加紧了练兵,时常十天半月的不见人影。一个月后,慕容腾成功压制了朝臣的反对,给蛮族下了讨伐书,大体的意思就是:因为四年前的战乱,引发了先帝的旧疾,以至于先帝‘早亡’,大盛王朝誓要收服蛮族,以慰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与讨伐书同时来西北的,还有于华夫妇,谢天亮夫妇,以及谢老爵爷。   于珊因为久不见亲友,所以自从知道他们的到来便盼星星盼月亮的数着日子,虽说她心里不赞同慕容腾的决定,可是覆水难收,金口玉言,既然已经下了旨意,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只要能好好保护好自己,你打我还是我打你又有什么差别。   不过这纸讨伐书带来的副作用,却是深的她的心意。   于珊为他们收拾了房子,一共四间房,老爵爷一间,谢天亮夫妇一间、于华夫妇一间,另外一间,却是留给慧妃的,因为于楠曾经说过,圣上临终前说过,他为慧妃留了准许离宫的遗诏,谁都不能难为她。   于珊便满心的以为慧妃会回到她成长的地方,她打听了慧妃曾经的住处,想着这间房便由她亲自去收拾,她也说不清对慧妃是什么感情,她是她的亲人,是她与谢昆的媒人,也是帮助她月月见于楠的恩人。   她想亲自去收拾,却被全叔阻拦了下来,全叔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用他独特的破锣嗓音,说道:“大少奶奶,这屋子,除了大小姐,旁人进不得。”   于珊早就猜想全叔与慧妃的关系非同一般,她本来想说是给慧妃住的,可是因为她传给于楠的信笺石沉大海,所以并没有人给她准信说慧妃会随行,所以她眼珠子一转悠,幽幽道:“便是姑姑的女儿也住不得吗?”   全叔狰狞的神色一收,脸上多了些怀念,低声道:“大小姐的女儿……”   眼见于珊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他轻咳一声,没有再制止,而是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交到了于珊的手上,却没有交代一句话。她本想叫住全叔,可是想到到时候直接问慧妃也是可以的,所以也就不再打扰全叔。   可惜,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时间堪堪过了一个月,谢老爵爷手持圣旨,带着谢天亮夫妇与于华夫妇到了谢府,于珊见着五人都站在了门口,便一直往后张望,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出来。   于珊心里咯噔一声,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可是到底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姑呢?”   一句话,五个人,脸上顿时少了血色,多了悲切。   ☆、第5155章 :   两个月前,凤栖宫。   慕容腾在先帝宾天,自己登基为帝前,终于再一次踏足了凤栖宫。只是,那个时候的木后时而恍惚,时而精明,看着慕容腾的目光有一阵子是疑惑的,有一阵子是含着恨意的,却终归再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慕容腾倒是毫不在意,也不觉得心疼难受,他毕恭毕敬地向木后请安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木后眼神迷蒙,像是听不懂慕容腾的话,既不发火怒骂也不让他起身,就让他弓着身子站在她面前。   只是慕容腾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半糊涂的木后清醒过来。   “父皇留下遗旨,准许慧妃母离开皇宫,儿臣虽有私心想阻拦,却碍不过父皇意愿,况且,父皇临终前,曾亲□□代儿臣,务必要将慧妃母……”   因慕容腾低着头,所以,木后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是这并不妨碍她听清慕容腾的话。她也不等慕容腾说完,就低沉着嗓音,重复道:“慧妃母……呵呵,以往你可是都称呼那贱人慧妃娘娘的,你这口风改的倒是快。”   “母后,惠妃母持有凤印,当得起儿臣的慧妃母的称呼。”慕容腾的声音平静无波,好像木后的讽刺不值一提,伤不到他一丝一毫。   “也是,有一个背有谋逆之罪的母后在,多让你难堪。你迫不及待的认那贞烈的贱人为母,不就是为了让谢家的男人甘心为你卖命。腾儿,不过几月不见,你的算盘打得更响了。呵呵,现在想来,本宫倒是可笑的紧,你明明是从本宫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本宫竟然到现在才看清你的真面目。”木后的的眼睛多了几分自嘲,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自幼与自己不亲,若不是夺位之时需要她的助益,想必也不会在她面前服软。   慕容腾听木后条理清晰,嘴角在木后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挑起,他就知道,就算木后真的疯了,在听到慧妃的任何事情后都会清醒过来,谁让木后的后半辈子都折在慧妃手上。   其实,仔细想想木后也挺可悲的。   慧妃刚入宫的时候,木后并没有把慧妃当回事。论长相,没有她年轻时漂亮;论性子,西北长大的野蛮人,哪有她温柔可人;论才艺,慧妃只知道弯弓射雕,耍枪弄棍,琴棋书画样样拿不出手;论心机,她甩出去慧妃好几条街,单纯的水土养单纯的人,在后宫里,这纯跟蠢没什么区别;论感情,她与圣上的患难夫妻,而慧妃入却是被迫入宫,对圣上不理不睬、冷冷清清……按照她那时的想法,慧妃只是占了年轻的优势,即便慧妃样样不如她,圣上也愿意娇宠着谦让着,毕竟是新鲜。所以,这么一想,她也不觉的十分不甘心了。   她想着,等到慧妃像她一样半老徐娘,自然会有更新鲜的身体等着圣上去娇宠谦让。她就在对慧妃的赌咒中,大龄产子,生下了唯一的孩子慕容腾。养子是太子,亲子又深的圣宠,她自认为这辈子圆满了。   可谁知,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颠覆了以往她所有的判断。   她原先以为,圣上只是娇宠慧妃,可毕竟慧妃出身谢府,圣上忌惮谢府,自然不肯予她实权。可是她猜错了,圣上不是不肯予她实权,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慧妃大龄产女,生下了大盛王朝唯一的小公主。圣上凭借着这娇女,成功地让慧妃一步登天,做到了傲视后宫,仅在她一人之下。若是圣宠也能当成筹码,那慧妃就是这后宫第一人。   慧妃再不用向她立规矩请安;任何的宫宴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不参加;慧妃不想人服侍,将她安□□去的人都退了回来,圣上还夸赞她懂事,全然不觉得孤零零的贵妃居丢了皇家的体面;佳仪也被慧妃养的无法无天,不仅天天宫女太监的扮相往外疯跑,还对她不恭不敬,可这样野蛮的丫头,圣上竟然喜欢的紧……这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把她逼疯了,也幸亏她有自制力,只在心里藏个小本本,一桩桩的记载了着慧妃的‘过失’,并不表现出来讨人嫌。   她真的曾经以为,圣上娇宠着慧妃,只是因为慧妃年轻貌美。   可是,时间过了五年、十年、二十年,慧妃已经不再年轻,已经半老徐娘,已经年老色衰,可还是后宫第一人!圣上濒死,想到的还是慧妃,仿佛他的心里没有她这个发妻一丝一毫的位置,也是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圣上恩宠慧妃,是因为他爱慕慧妃,与容貌、年龄、身世、脾性这些身外物都没有关系。   可是,这让以夫为天的她如何忍受,又让自幼为圣上龙位算计的她如何甘心。   她恨!恨透了慧妃的狐媚,恨透了慧妃的漫不经心,也恨透了她得了她一直不曾得到的圣心。所以在圣上流露出放慧妃离宫的意思后,她才会发了疯不计后果的整死慧妃,即便遭斥遭贬也在所不惜。可谁知慧妃命大,竟被于楠这个小贱人给救了。   她想到这里,有些狐疑的看了看慕容腾,莫非于楠是受了他的指派?木后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不是,于楠如何知道这种异想天开的法子。慕容腾二岁识字,五岁饱读诗书,七岁就出口成章,这些年为了麻痹丰儿,读了海量的闲散异书,想必就是据此得知了这光怪陆离的法子。也就是说,不止是于楠与她作对,便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从那时就开始算计她了!木后现在心里后悔死了,她早就知道慕容腾的野心,可是是他亲口与她说的,她便满心以为慕容腾是信任尊敬她的,她唯一一次的天真,就是相信了血浓于水。她一直帮着隐瞒,最终倒垮了慕容丰,将自己亲手埋进了土坑。   不得不说,木后太高估自己了,若是他果真告诉了慕容丰,说不定慕容丰不仅不会提防,还会更加碌碌无为些,好让先皇早日对他失望,早日夺了他的储君之位。   木后自认为得出了事情的真相,看着眼前半低着头的少年,再也忍不住,狠狠的一巴掌就扇在了慕容腾的脸上,口里说着:“逆子!”   慕容腾眼里的戏谑渐渐收了起来,他看着木后阴狠的眼,眼里的神色越发的坚定。他相当然的以为木后是因为他对慧妃的称呼恼羞成怒,可是他却没有自视甚高的认为木后是舍不得他这个儿子。所以,他对木后的不耐再也不屑隐藏,他直起身子,漫不经心的笑了。   按理说,亲母子之间不会有隔夜仇,可是凡事都有例外,木后与慕容腾之间,此时已经闹得水火不容。   慕容腾这人明明是尾毒蛇,平日里偏偏喜欢表现成宠物蛇,而且很小心眼。   他自五岁懂事起,就想要龙位,偏偏木后一直不停地说,慕容丰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慕容丰是在木后身边长大,慕容腾本来就看不上他,一来是太没有脾气,愚忠愚孝,二来是太没有判断力,连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分不清。当然,他永远都不会承认,他一开始看不上慕容丰的原因,是慕容丰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母爱。即便最后他成了太子,每次去凤栖宫,木后还是不停地强调,要善待慕容丰。没有人知道,当听到木后这些话的时候,他要多努力才能装的若无其事,他要多努力才能说出会给慕容丰该得的,他要多努力,才能将希望慕容丰死在他面前的念头压下去。   可是别捏的慕容腾不会承认这些,而随着野心的膨胀,他也已经不稀罕这些。他自小机敏聪慧,如何看不出父皇是厌恶木家的,所以为了野心,在母后忽略他的时候,他也刻意忽略了木后,不曾去她身边讨好。俗话说的好,远亲还不如近邻,即便是亲母子,不同吃不同睡,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说话,又哪里能有多深的感情,木后和慕容腾就在相互视而不见中,越走越远。   想当初,慕容腾为了让木后接受于珊为四皇妃,他曾经试探着,有意无意地向木后透漏了自己的势力,希望木后能够看到他这些年的努力,不是她一言半语就可以泯灭的。可当时的木后是什么反应?她还是劝说他接受富贵逍遥王的封号,对着这样的母后,慕容腾实在是难以亲近。他想要皇位,又不是不合情不合理,他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可是木后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慕容丰身上,只因为慕容丰比他更孝顺,这让他如何甘心。他也不再寄希望于木后,因为没有了她的支持,他将得到圣上的全力支持。   所以,最后他用二皇子的死威胁木后,让木后死守他的秘密。   其实,木后的这个所谓的把柄才是她与慕容腾的分歧之处。慕容腾认为,木后是因为受了威胁才缄口不语,不曾让慕容丰提防他;而木后自己则认为,她是因为慕容腾是自己的亲子,所以不忍心揭发他。有些时候,明明是同样的结果,可对过程的不同角度的分析,却会有造成人的所思所想天壤之别。   至于后来,木后反水,强逼着慕容丰夺取龙位,此举不仅伤了慕容丰的心,也深深的伤害了慕容腾。这一次,她失去的不仅仅是慕容腾这个儿子,连慕容丰她也失去了。   “本宫要见谢天慧。”即便木后心里再后悔也于事无补,天底下再多的金银珠宝也买不到后悔药。所以,她只能向前看。   “慧妃母照看父皇日夜操劳,已是生病了,这个时候到凤栖宫并不合适……”慕容腾在木后不曾赐位的前提下,自己找了座位坐下,也不管茶水是不是凉的,老神自在地在亲生母亲面前维护起了慧妃。   “太子,你莫要忘了,即便她手持凤印也于事无补,本宫才是皇后,待你继承大统,本宫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再说,你何必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你今日为什么来给我说这通话?不过是希望本宫替你做了那恶人,留下谢天慧罢了。没有谢天慧在这后宫里甘心被你牵制,你怎么放心放谢家男去边关为你打天下!”木后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毕竟是随着先皇夺过大位的人,对圣心的猜测比之旁人准了不少。   若是她的猜测放在先皇身上,那是一字一句都不会差,可放在慕容腾身上就有了天差地别。驭臣之道,在与示威,更在于施恩,若能恩威并施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他宁愿选择施恩,也不愿意示威。因为先皇一直采用的就是示威,他登基后,只有施恩才能彰显才名,彰显英明。   “母后说的对,那就请母后再为儿臣打算一次,说服惠妃母留在皇宫。若是可行,儿臣愿意尊母后为圣母皇太后,尊慧妃母为皇太后。还请慧妃母放心,儿臣并将待她如亲生母亲,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慕容腾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冲着木后行了一礼,言辞恳切,态度赤诚。   木后长长的手指甲直接嵌在了肉里,谢天慧,不仅夺走了她的男人,还要夺走她的儿子,她怎么肯。只是她现在不敢表现出异样,太子此刻如此维护谢天慧,若是让她看出她的恼恨,只怕会阻拦谢天慧入凤栖宫。等着吧,她不搅和的慕容腾鸡飞蛋打,与谢爵府反目成仇,她就不姓木!   可怜木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如何敢用猜测先皇的心去揣度慕容腾。一个是知足常乐的守国之君,一个是开启乱世的乱世帝王,其圣心怎么会相同。   到了下午,慧妃果然如慕容腾承诺的,进了凤栖宫,直面木后。先皇有旨,慧妃见他都不用行礼,更不用说只是见一个被软禁的木后。   木后收敛了神色,端坐主位,看着眼前一步步逼近的身穿孝服的慧妃,眼里闪过几丝惊艳。她有多长时间不曾正正经经地打量过慧妃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柔弱、英气与哀伤并存的慧妃,竟然有摄人之魂,明明是蒲柳之姿,色衰之态,却能让阅尽美人的她生出惊艳之心,这岂是旁人可以做到的。   木后也曾照过镜子,与慧妃想比,她简直被踩到了泥土里,七年的年龄差距,竟让她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   俗话说的好,相由心生。慧妃入宫伊始,还是满腹怨气,不甘不愿。可自从生下了佳仪,她既可以守着自己的昭仁宫过自己的日子,又有佳仪这个开心果常伴左右,即便生活有一些不足,也不足以引起她的怨愤了。十五年的沉淀,若是她还是一副怨妇样,那才奇怪。   可对比起来,木后的生活的确生活到了地底下。谁让她不知足,手握大权,却又妄想圣心。她也不想想,先皇一辈子受同是木家女的太后牵制,便连娶她都带着几分不甘愿,如何可能对她动情动心。一面妄想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面有不停地怨愤别人得到她妄想的东西,这般心境下,别说只是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便是苍老了二十岁也不奇怪。   “皇后娘娘有何事吩咐?”慧妃收了脸上的哀伤,也不与木后拐弯抹角,开口就直奔主题而去。   “呵呵,慧妃妹妹还是这么的快言快语。我找你来只有一件事,妹妹,你殉葬吧。”木后说完,见慧妃没有任何神色,也不着急,只听她一条一条的与慧妃分析道:“先皇爱你甚重,你如何忍心他在阴曹地府一个人,你是他最喜欢的宠妃,你去陪他,他一定很高兴。”   慧妃不等木后分析完,就轻轻摇了摇头,所说的话如死水无澜,安静却又死沉:“他不会高兴,他临终前,心心念念的就是让我离宫。他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适合留在皇宫,往后他不在了,这皇宫也不值得我留恋了。先皇说这些的时候,太子也是随侍先皇身边的。昨日,先皇宾天后,我就已经向太子爷表达了离开之心,不会让太子为难。皇后身为太子生母,想必不会让太子难做,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   木后听得先皇临死前果然只是放心不下慧妃,而她却未能见一面,心里的委屈、不甘、恼恨,各种滋味都浸上了心头,她忍不住呕出一口心血,却因为不想在慧妃面前掉份,她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假装喝了一口茶,实际上却是将血吐进了茶杯里。   她哪有什么心思管慕容腾将会背负什么,她只要眼前的女人死在她前头:“慧妃妹妹,据本宫所知,太子妃是你救命恩人吧。”   慧妃嘴角的微笑略有收敛,可是想到于楠与她说的,不用替她担心,又放下心里,静等木后接着说下去。   木后眼见慧妃嘴角的微笑收敛了几分,心里暗自得意。据她对她不完全的了解,慧妃与太子妃一样,是出了名的有恩报恩的主,只要捉住其软肋,不愁找不出制胜之法:“即便妹妹不问世事,也该知道这后宫是木家的天下。太子妃手里只有太后的人脉,可谁执掌后宫,谁才拥有支配木家势力的权利,所以本宫入宫后,太后将手里的大半势力都交接给了我,太后手里残存的势力有多少就只能交给太子妃多少,而那些人,却又都在本宫的掌控之中。本宫出身木家,而太子妃却是个贱种,你说本宫要是想收笼木家的势力,那木家的人力可还会甘愿为太子妃所用?就算太子妃有能力留下一星半点的助力,她可能斗得过本宫吗?”   “皇后娘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楠丫头正直芳华,可你已油尽灯枯,你如何斗得过楠丫头?”   “大胆,你竟敢诅咒本宫!”木后色厉内荏地呵斥道。她没有办法不色厉内荏,现在的凤栖宫空荡荡的,便是她想让人掌慧妃的嘴都不能视线,更枉论其他。   “皇后娘娘,我说的是事实。适才你已吐出一口心血,你还是传太医吧,我先告辞了。”   慧妃曾在大西北待过那么就的时间,伤病残将见过不知多少,若是连血腥味都闻不出来,想必会被父亲哥哥嘲笑吧。慧妃想到可以见到老爵爷和谢天亮,脸上的阴霾散去不少,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真的愿意成全她,再回大西北看看。   木后看着慧妃嘴角的笑意,也笑了,只听她一字一句的说:“你说的对,本宫命不久矣。可是,你说,如果本宫将手里的势力交到侧妃手上,结果会怎样?”   慧妃的步子一僵,却还是强忍着说:“那就是楠丫头的事了,我无能为力。”   木后忍不住畅快的笑出来,她边大笑,边说:“谢天慧,你不是自诩最是重情义吗?你想想,你殉葬,会有多少好处,而我和太子都要背负骂名。首先,你可以报圣上的知遇之恩恩了,他那么疼你那么爱重你,你觉得仅仅是几日的侍疾就能让你良心安稳了吗?其次,你可以报太子妃的恩了,我发誓,只有你肯殉葬,不仅太子妃手里的势力我分毫不动,还会将木家所有的人脉尽数交给她。当然,还有第三条好处,若你肯殉葬,太子登基后,我保证,他会准许你父亲,离开京城。你应该知道,你父亲后半辈子被困在京城当人质,心里有多憋屈……若你还自认是有良知重情义的孝女义女,你便死了吧,一了百了!”   慧妃看着状似癫狂的木后,心里有些动摇。可是易地而处,不论是皇上还是于楠还是父亲,想必都宁愿看着她安全踏出皇宫,也不会愿意要她拿命换来的东西。想到这,她原本动摇的心又恢复的坚定,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天慧自幼就是自私自利之人,当不得皇后娘娘的夸赞。我还有事,就不耽误皇后娘娘休息了,先行告退了。”   “你给本宫站住!”木后见她开出了这么优厚的条件,慧妃都不肯上当,整个人越发癫狂了。她不能,绝对不能看着这贱人命比她长,更不能让她晚年得偿所愿。   正当木后要发难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士兵靠近的声音,然后慕容腾时隔不足半日,在木后不解,慧妃疑惑的眼光中再一次踏进了凤栖宫。然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让木后震惊了神色,让慧妃冷笑连连。   “谢氏慧妃于先皇情深意重,特追封慧妃为后,与先皇同葬皇陵,享后世供奉。不过,或者慧妃母更喜欢下面旨意——木氏皇后一时癫狂,残害先皇嫔妃,不足以母仪天下,特褫夺其封号,终生□□凤栖宫,不得踏出一步;追封被害谢氏慧妃为先皇皇后,择吉日入皇陵……”   两条旨意,两个追封,唯一的区别是,一个看似是她心甘情愿赴死,另一个看似是木皇后出手害死她。慧妃看了看慕容腾,又看了看同样震惊地木皇后,心里曾经升起的希望的小火苗,一点点的熄灭了,不管是哪条路,她今日都难逃一死。   “慕容腾,你混蛋,你将本宫置于何处!”木皇后却是脑子浆糊了,过了好一会,她看着紧紧盯着慧妃,等待慧妃选择,却看都不看她一言的慕容腾,终于恼羞成怒,又一次举起了手。   只是这一次,却并不像上午那么顺利了,慕容腾在木后有所动作的时候就早已察觉,所以不等木后的手碰到他,他就往侧面垮了一步。而木后狠狠的一掌打在了空处,整个人跌坐在凤栖宫地上,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她脸上一片灰白之色,仿佛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她看着慕容腾,字字泣血:“你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让我将这贱人留下,你一开始就是打定了主意,让她死,却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慕容腾本来不想理会,可看着这样的木后,心里也不知道心疼多一些还是解恨多一些,良久他硬了心肠,说道:“的确,我故意在你面前处处维护慧妃母,就是为了让你除掉她。可是母后,你太让儿臣失望了,竟然不能劝得慧妃母殉葬,那,残害先皇嫔妃的罪名,就只有你能背负了。”   “你怎么知道这贱人没有同意?”木后双眼赤红,她已经明白,慧妃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她心里不畅快,因为根据慕容腾所说,慧妃死后,会被追封为后,即便是先皇已死,慧妃还是从她手里夺走了夫婿。   “母后,您太不关心儿臣了。很多年前,儿臣请你助儿臣算计于家女的时候曾经说过,儿臣手里有一支木家怎么也比不过的势力,不仅后宫诸事尽在我手,就是各个大臣后院的腌渍事也瞒不过儿臣的耳目,如若不然,儿臣怎么能弄明白您害死二哥的□□呢。”慕容腾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木后清楚的记得慕容丰开口唤她的日子,记得慕容丰换牙的日子,记得慕容丰离宫的日子,记得慕容丰娶妻生子的日子,可是她却不记得,他曾经将自己最最隐秘的势力,摆在了她面前,她却看不到他的努力。   木后的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她怀着最后一点点的希望,声音里甚至卑微的带出了些请求,问道:“为何要夺了我的后位,让我死都不能与你父皇同葬?我才是你父皇的发妻!”   “因为父皇更喜欢慧妃母陪伴。母后,您是了解儿臣的,儿臣向来是最听父皇的话,也从来不会让父皇失望。”慕容腾脸上的笑容有些冷,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最关心自己,而不会与他说一句对不起。   “太子爷何必说的那么好听,太子爷想必是忘记了,先皇嘱咐你送我出宫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慧妃自知难逃一劫,也不屑于做那乞讨哀求之人,索性老神自在的挖苦起了慕容腾。   “慧妃母没有记错,儿臣也不敢或忘。只是慧妃母对父皇情深意重也好,母后对慧妃母记恨残害也罢,这都不是儿臣能够事先预测的,儿臣不曾在慧妃母赴死之前赶到,是儿臣不孝,他日,阴曹地府之下,必定亲自向父皇请罪。”慕容腾对着活人说死话,却侃侃而谈,丝毫不觉得别扭。   慧妃抚了抚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轻声道:“太子爷莫要光说不练,开出你的条件。”   “慧妃母爽快!待本太子登基为帝,吾将发兵蛮族。谢爵府作为吾的母族,吾将交付全部的信任,大西北抑或是京城,谢家男丁,来去自由,有吾在京一日,京城就不强留谢府人质!”慕容腾这话说出来,真的是铿锵有力,豪气冲天,好像蛮族已入他手。   慧妃听罢,浑身一震,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能活着。   太子爷不能容忍木后,不仅仅是因为他与木后关系尴尬,更主要的是,木后身后有整个木府。现在木臻为木爵爷,木府正在全力转型,不走后宫路,而是亲近文臣,明眼去看,有牵涉朝堂事务之嫌。太子这是担心外戚,尤其他身上还有木府的血脉,若是苛待木府,日后极容易被戳脊梁骨,史书记载也不好听,便是被骂忘本也只能认了。   可是谢府就不一样了,他慕容腾用得着谢府,需要谢府心甘情愿为他开疆辟土,虽说是全了谢府男丁的心愿,却也是为自己打的算盘。   毕竟若是慧妃真的被放出宫去,他就没有理由尊她为母;可是若是她留在皇宫,那他的头顶上白白多了一个太后,她对他既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他那么小心眼,怎么甘心供养她,更何况,他也不能保证,慧妃日后会不会干涉朝政,让谢府发展成另外一个木府。而且谢府比木府更加危险,若是谢府有此谋权篡位之心,内外联手之下,想要颠覆整个王朝也不是不可能。他的目光放的那么远,这是在防患于未然。   慧妃想,若是她一条残命能够换得慕容腾对谢府疑心尽消,让谢府的老老少少都自由自在,倒也是个划算的买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太子爷多虑了。”   慕容腾见慧妃听明白了他的话,咧开嘴笑了,看吧,谢府的男女老少在知道他的心死后,都没有劝他说此事不可行,可见蛮族是真的可图。   慧妃想着,既然她这条命这么值钱,是不是该多所要些好处,所以她抬头,正要开口,却看见慕容腾像个孩子一样,灿烂的笑着。慧妃一时间竟有些迷惑,这是那个正在劝说自己赴死的少年吗?拿人命不当人命的少年,原来也曾是善良纯洁之人。   她原本讨价还价的心思,顿时歇了。两两得益的事,又何必得寸进尺,左右她年纪大了,又娇生惯养了这么多年,若是坚持去大西北,死在路上也是有可能的。这么一想,又觉得这桩买卖划算的很,而且,她还真是有点想先帝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黄泉路上等着她。想着想着有觉得好笑,他定是以为她会长命百岁,先走一步了。   却说慕容腾等了半天也不见慧妃开口索要其他的,脸上的笑容却满足而绚丽,他想了想,承诺道:“慧妃母放心,佳仪永远是我大盛王朝最最尊贵的公主。”   慧妃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   虽说慕容腾时而出尔反尔,已是不可信了,可是她看着他如宣誓般说出这句话,她还是选择了相信慕容腾。说真的,慕容佳仪永远也不会是慕容腾的绊脚石,而慕容佳仪也没有做他垫脚石的资格。慧妃想着,或许她应该为能成为慕容腾的垫脚石而骄傲。   “我想先皇了,我要为先皇陪葬,下辈子换我来疼他。”慧妃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最体面的最轻松的死法,因为她不能被木后害死,当然更不能被慕容腾害死。她坚决不能让佳仪与慕容腾这个九五之尊结仇结怨。   慕容腾的脸色顿时松了下来,慧妃担心的又何尝不是他担心的。佳仪的背后是于府,太子妃虽然也是出身于府,可是毕竟只是养女,如何赶得上佳仪与于府的关系近,要知道,于爵府将来的爵爷,将从佳仪的肚子里爬出来。   至此,乱世帝王慕容腾成功的收复了四个爵府,让四爵府甘愿为他所用。杨爵爷是他的恩师,谢府会成为他的母族,于府将来的继承人是他的外甥,木府放了一半的血脉在他身子里。从来没有一代帝王能与四爵府的关系再近了。   “太子爷,我还有一个请求。”慧妃到底是被木后影响的,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于楠。   “慧妃母请讲,但凡儿臣能做到的,绝不会让慧妃母失望。”慕容腾这话不是虚的,他知道在他的整个策划中,唯有慧妃是无辜的。她不曾对他不起,不曾陷害他,也不曾挡着他的路。可是他却为了自己的野心,要她的命,踩着她的尸体攀附。   慧妃也知道慕容腾想什么,能得九五之尊的感念,这福报就报在后辈身上好了。所以她轻轻一笑道:“说起来,还是楠丫头帮了你大忙,若不是她救下我这条贱命,我此刻也帮不上太子什么忙,即便你依然可以追封,可是我若不是殉葬,只怕你想追封我,只会困难重重。所以,我希望太子能给她她想要的。”   于楠想要什么,慕容腾很清楚,她想要后位,不是为了那份尊荣,而是带了几分孩子气的为了守护于家人,为了让杨府的人后悔到骨子里。可是乍然一听慧妃这么一说还是有些尴尬,不过于楠冒大不韪救下的命,如今他却要了,的确亏欠了于楠。   “后位本来就该是正妃的。”慕容腾这话说得却是有些违心的,因为他并不知道后位会是谁的,最起码,他不曾上心算计过。于楠和木颖安,谁能笑到最后谁就是皇后,他如此应下慧妃,当然也算不上欺骗,顶多看于楠有险的时候,他帮衬一把好了。   只是现在的他不会想到,他永远也没有施恩于于楠的机会。   于楠在三年出国孝后,凭借着肚子里的孩子,算计了当时没有身孕的木颖安,以险些失去孩子的代价,换来将木颖安打入了冷宫,并最终坐稳了后位。那时候,虽说慕容腾知道于楠只是将计就计,不曾主动伤害腹中胎儿,可还是有些恼怒她不将龙子皇嗣放在心上。那也是他第一次后怕,第一次后悔,没有早点给于楠带上凤冠。   木后一个人孤零零地跌到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慧妃与慕容腾将一切该谈的都谈妥了,而慕容腾,她的亲儿子,却没有想过她要如何自处。她冷笑连连:“腾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归根结底,是你逼死了这贱人。你就不担心,他日东窗事发,从从谢府到于府都与你反目成仇?”   “母后,您说错了,不是儿臣逼死了慧妃母,是您逼死了慧妃母,这大批的军队都可以为儿臣正名。”慕容腾早就想过会有人怀疑慧妃的死,所以早已想好了退路,大盛王朝的人,谁不知道木后借着养子逼迫亲生儿子,等木后身亡,谢府或者于府对木后的恼恨,也就如人死灯灭,再没有人会翻旧账。   况且,谁又能说,慧妃不是自己赴死的?想当初她因为木太后的劝诫就曾轻生过,她如何不会在木后的劝说下,再一次的轻生。   是夜,普安寺的慧浅大师遥望星空,见帝星光芒大涨,暗自叹了一声,曰:“鲜血浇灌出来的帝王花,唯美而生机勃勃。”   所以,京城里人士,在慕容腾登基为帝前,就已经知道,先帝宠妃慧妃娘娘对圣上情深意重,在圣上驾崩的次日,吞金而亡,随先帝去了。而慕容腾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先帝生前已将凤印转交慧妃为理由,追封慧妃为先皇皇后,与先帝同葬皇陵。一帝不能存两后,所以,被软禁的木后,成了木贵妃。   从此后,大盛王朝,真的只有慕容腾一个嫡子。大皇子慕容丰其养母木后已经被夺了凤印,降级为贵妃,再也蹦跶不起来了,别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慕容氏,就算依然复姓慕容,那也只是庶长子。慕容腾再一次一箭双雕,达成所愿。   “所以说,慧妃娘娘吞金自尽了?为什么楠楠不曾书信告知?”于珊听佳仪说完慧妃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若果真如此,于楠不会不事先告知她的。   佳仪消瘦了很多,苦笑道:“楠楠之所以不曾告知与你,想是与你一样,不敢置信吧,只是,我仔仔细细地查看过,母妃确实是吞金而亡,而且没有一丝一毫被强迫的痕迹。听说她临终前曾经受木后,不,是木贵妃召见,母妃照看父皇的时间久了,心神恍惚之下听信了撺掇也未可知。好在皇兄也算是为母妃主持公道了,而且也许是为了补偿谢府,所以外祖父、谢舅舅和谢表哥都已经自由……至于楠楠,她此刻自顾不暇,木贵妃临终前,将手上的权利尽数都交给了木颖安,我们离京前,木颖安与楠楠分据后宫南北两面,私下里对她们的称呼是南后与北后。”   于珊一时间唏嘘不已,佳仪什么奇人异事都见过,若是她说慧妃没有挣扎的痕迹,那就绝对不会看错。   只是也不知为什么,在听到慕容腾好心的还了谢府自由的时候,心里有些嘀咕。可有些事是要藏在骨子里的,谢家男不是傻子,说不定也能猜到慧妃甘愿赴死的一部分理由,他们都选择了隐瞒佳仪,那她也不好戳破这层窗户纸,毕竟若是佳仪认为,慧妃可能是拿命换了谢家男的自由,说不定心里就怨上了她的外祖一脉,如此,得不偿失。   其实佳仪又不傻,旁人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只是命是慧妃自己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她果真是为了外祖父他们死的,她也不会怨怪他们,只是觉得慧妃有些心狠,竟然让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失去了双亲。   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怕是没有人比佳仪更清楚了。   于珊看着颓废的佳仪,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全叔交给她的钥匙,交给了佳仪,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对全叔说这件屋子是给慧妃的女儿住的,现在果然是佳仪在住了。   ☆、第156章第 :   这钥匙是纯黄金打造,周边还镶着白边,锯齿极其不规则,有些还是镂空的,因其设计的过于小巧精致,所以,看上去不像是启锁的工具,更像是装饰用的首饰。   佳仪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于珊手里的钥匙,神色微变。良久,她伸出手,有些颤抖的从自己的脖颈上扯出一根红色的丝线,丝线下方也缀着一把钥匙,她将它放在手心之上,缓缓靠近于珊的手掌。两只白嫩纤细的手上,两枚钥匙,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于珊手心的钥匙是黄金底色,镶了白边;佳仪手里的钥匙是白银底色,镶了黄边。于珊原本以为着那白边是白银,可是她细细看了看佳仪手心的钥匙,她曾经以为的白银,竟比黄金的光芒还要胜一些。如果这白色的材质是白银的话,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氧化,即便佳仪随身携带,经常打磨,也不可能有胜过黄金的光泽,如此一来,于珊就猜不准佳仪手里钥匙的材质了。   “我一直以为,母妃与我说的都是故事,却忘了,如果不曾真正经历过,哪里能讲的出如此真实的故事。可笑,我曾经那么羡慕青梅竹马,那么懊悔八年前,没有跟着华哥哥一同来这里,我总以错失了与华哥哥青梅竹马的机会为憾,可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最后都能圆满。”   佳仪最终还是拿起了于珊手里的钥匙,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将自己手心的钥匙镶嵌其上,‘卡啪’一声响,两把钥匙合二为一,组成了一把完整的钥匙。此时再去看,这还是一把装饰性的钥匙,只是因为完整了,所以才更显的唯美。可不仅仅是于珊,便是佳仪也知道,这把钥匙能开启的锁头,不是实物,而是一断尘封已久的秘密。   想当年,谢老爵爷初入西北,连打几次胜仗,顿生骄娇之心,加之年轻气盛,在一次追击蛮军的过程中,急功近利,中了埋伏,险些丧命蛮夷之手。当是时,谢老爵爷是靠他的石副将以命相拼,才得以侥幸生还。虽说后来谢老爵爷不等养好身子,就孤身潜入敌营成功刺杀了敌军主将,也算是为石副将报了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石副将死了就是死了。   那一役,对谢老爵爷来说,最大的损失就丢了石副将,最大的收获就是变得成熟稳重。   石副将全名石忠,比谢老爵爷大八岁,土生土长的西北人,所以对西北乃至蛮族的地势相当熟悉,是西北守将的一把手。只是因为一直忙于抗敌,所以成家很晚,他死的那年,已经三十二岁了,膝下却只有一五岁的独子——石全。合该石全命途多舛,在石忠死后不到一个月,他娘将他扔在了谢府门口,之后不知所踪,据说是改嫁了。   那一年,谢老爵爷只有二十四岁,膝下有一三岁的女儿谢天慧,长子谢天亮还在木氏的肚子里不曾临世。谢老爵爷想养着石全,可是那个时候的木氏只关心自己的肚子,对着亲生女儿谢天慧都不甚理睬,怎么会愿意照看一个无亲无故的‘野孩子’。   虽说石全还有别的至亲,可他生母认为谢府对年幼的石全负有责任,谢老爵爷也觉得对他责无旁贷,所以,谢老爵爷不管木氏是个什么态度,就将石全这孩子留下了。木氏不乐意见石全,谢老爵爷就将他带到了军营,闲暇时候教他习武识字。   一年后,谢天亮出生,木氏有了儿子,越发不喜欢答理谢天慧了,谢天慧小小年纪,如男孩子一样上墙爬树玩泥巴,整日里灰头土脸的。   俗话说的好,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老爵爷见谢天慧在府里总遭冷遇,索性将谢天慧也带在了身边。一“儿”一女都在军营陪着他,虽然孩子家家闹腾了些,但也给当时的军营带出了很多欢乐,每日里听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吵吵架斗斗嘴都成了享受。   时间缓缓过了十年,当时五岁的石全已经长成了小少年;当时三岁的谢天慧,也已及笄。因两人都是在军营里长起来的,也没什么男女大防。那些个将领士兵,整日里油嘴滑舌,总喜欢拿石全和谢天慧开玩笑,老爵爷也算奇葩,并不觉得石全高攀了,每次听别人撺掇,也只是笑眯眯地不说话。旁人自然就将石全认成了谢家的姑爷,打趣的更加厉害了。   大西北民风开放,不存在调笑几句就坏了人名节的事,石全和谢天慧两人本就是听着他们的‘疯言疯语’长大的,也就从没有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石全性子沉闷,谢天慧大大咧咧,两人对情之一事,都没有开窍。   直到一次,两人在蛮族皇宫历险,九死一生归来后,石全生出了保护之心,谢天慧生出了依赖之心。此后再听旁人调笑,石全和谢天慧这两个半大孩子,竟然都会脸红了。   那一年,谢天慧十四岁,石全十六岁,两族休战已有八年,两人脑海里蛮人茹毛饮血的印象已经消退了。也不知谁刺激了谁,他们两个竟然胆大包天地换上皮毛草衣,装扮成蛮族人士,潜入蛮族‘逛街’。   石全和谢天慧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自己的装扮天衣无缝,见一路上也没人主动跟他们说话,便越来越大胆。只是他们到底是年少,即便用了皮草充分量,也不难看出他们身材纤细——石全没有蛮族少年的虎背熊腰,谢天慧没有蛮族少女的前、凸、后、翘。加上这一路行来,自以为安全的两人,看什么都是新鲜的,难免警惕心松懈。等他们察觉有人跟踪的时候已经晚了,还不等反抗,就中了迷药,被人套了袋子。   绑架他们的人,看他们两个姿色还算上乘,气质也不猥琐,够格伺候皇族的勋贵,便进贡给了当时男女通吃,尤其偏好少男少女的六十四代蛮王。   因为两人是被当成娈童栾女进献皇宫的,消息的不连贯性,让宫里的人以为石全和谢天慧是奴隶市场的奴隶。宫里的人见他们身材纤细,便以为两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所以并不曾将两人分开关押,甚至还找了个条件不错的下人房让他们梳洗更衣。   六十四世最喜欢的就是与娈童栾女一同玩耍,若是只有一个,虽然不会大发雷霆,但也总觉得兴致索然。所以,宫人在石全两人苏醒后,像洗菜一样将他们冲洗干净,都不等确认身份,就迫不及待的端上了六十四世的餐桌,以供奉他们眼里的神人。   蛮族之人对自己接受的王,有绝对的忠诚。有一个贴身服侍、了解蛮王心思的宫人,为了让蛮王更尽兴,擅自做主拿出了蛮夷王族留用的贡品——金翡翠与合心扣给谢天慧和石全带上。此举像是板上钉钉一样,决定了石全与谢天慧尊贵的身份,也帮他们逃过了一劫。   蛮人以为他们玩弄的是小奶猫,却不想,谢天慧和石全皆是抱了死志的猛虎。   是夜,六十四世遇刺身亡,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怀疑过罪魁祸首。   六十四世用过就杀的癖好,只有贴身宫人知晓,所以,栾宠侍寝的时候,宫殿里里外外都不能有护卫。而蛮人的思想相当简单,对相信的事从不质疑,他们以为谢天慧和石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娈童栾女,那谢天慧和石全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是身份娇贵的娈童栾女。   在蛮族眼中,六十四世除了男女不忌外,也没什么大的缺点。所以,蛮军见见石全、谢天慧两人皆带着皇族之物,便以为他们是最受宠的娈童栾女。虽说六十四世已死,可是父死子继,不定什么时候,眼前的两人就得了六十五世的眼。蛮军也不敢太过刁难,还客客气气的问两人,凶手哪里去了……   谢天慧眼神呆滞,哆哆嗦嗦的胡乱指正旁人,一会刺客长发,一会刺客光头的,一会不就是你,一会不就是我的。谢天慧和石全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倒也心灵相通,索性一个装傻充愣,一个木愣呆板,仿佛都被吓呆了。   头脑简单的蛮人,能够想到拿这两人讨好将来的六十五世已属不易,哪里能看透谢天慧和石全眼里的真真假假。就在他们到处搜索凶手的时候,谢天慧和石全趁乱逃离了皇宫。   两人九死一生返回西北,因为一夜未归,自然是被谢老爵爷军法伺候了,连谢天慧也挨了军棍。   也许是因为他们同生共死过,又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所以,痊愈后的两人相互之间多了几层暧昧。对于金翡翠和合心扣的突然出现,两人自是上下隐瞒,只说是在蛮族大街上买的便宜货。别说这两样东西来的不光彩,就是光彩他们也不敢说。   王朝和蛮族一直都没有互通贸易,只有俘虏进过蛮夷,而且是有去无回的,所以旁人对那边知之甚少。老爵爷虽然确定这两样东西不是地摊货,却也抓不到证据,索性由他们两个保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秘密。   因这两件都是首饰,没什么实用性,石全又不是真的娈童,所以曾挂在他脖颈上的合心扣,自然是毫不留恋的扔给了谢天慧。   多年后,等老爵爷从天慧嘴里得知真相,忍不住狠狠地敲了谢天慧一顿,而谢天慧却只说了四个字,就让谢老爵爷不得不偃旗息鼓,谢天慧说她这是上行下效。   所以说,曾经老爵爷守边关的时候,是大盛王朝与蛮族最靠近的时候,谢天慧甚至曾经手刃了一世蛮王,却不足为外人道。   谢天慧与石全分开时,谢天慧将合心扣取了一半与他,两人虽然没有定亲,但是已经是不言而喻的状态,她之所以必须回京,是碍于孝道,不得不回京。她原本准备回京入了京城的谢家族谱就回大西北,谢老爵爷也是答应了的,可谁也没想到,京城因为谢天亮的妻子比皇上的妻子地位还高,闹得是纷纷攘攘。谢天慧事不关己的在府里端坐,并不外出,可没想到祸从天降,竟然碍了谢老太太与木太后的眼,以一种极不光彩的身份入了宫。   “在母妃的故事里,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是走到了一起,驰骋疆场的。我便傻傻地满心以为,世间最幸福的夫妻,莫过于青梅竹马。”佳仪的声音带了哭腔,于珊眼见着她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桌子上,却只能暗叹一声,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门外,静悄悄站在窗户下的全叔,唯一的一只眼睛,流出了浑浊的眼泪。   自从他从疆场退下来,做了谢府的管家,每日里总喜欢来这里转一转,回忆一下曾经的美好。他到的时候,并不知道于珊和佳仪在屋里,发现两人后,他本想起步离开,可谁知,佳仪竟然给于珊讲起了故事。   佳仪虽然带了些哭腔,但是声音却好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听完了整个故事,在听到佳仪说,在天慧的故事里,他们两个人是圆满了的,他突然就知足了。   石全双手颤抖,终究没敢推开门看佳仪一眼,面对面问一问谢天慧的状况。或许,在他看来,他现在这副样子——瞎了一只眼,背也驼了,连喉咙因曾险些被敌人割断而变了嘶哑——只会破怀佳仪幻想里的男才女貌。比起皇宫里养尊处优的慧妃娘娘,他是如此邋遢的活着,又如何敢奢望高高在上的她。对他来说,谢天慧没有因为荣华富贵忘记他,还为他们幻想了一个那么美好的结局,他就已经知足了。   石全蹒跚着步子离开,所以错过了佳仪下面的话:   “珊妹妹,母妃的事,还请你瞒着全叔,我不想让他知道,母妃已经死了。母妃是为父皇殉葬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母妃都只能是母妃。况且,若是让他知道母妃甘愿殉葬,也不知他会觉得母妃多情还是寡情……”   “对先皇多情,对他寡情。”于珊轻轻地拍了拍佳仪的手背,将佳仪想说,却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不论石全与谢天慧的感情曾经有多深,有多么水到渠成,石全都不是佳仪的父亲。先皇待佳仪不薄,佳仪作为先皇的女儿,自然是希望父母同心同德,生生世世相恋相依。可是即便如此,善良的佳仪,还是不希望破灭石全对慧妃的幻想,她最不希望石全认为,慧妃变心了,毕竟慧妃讲与她的故事那么美,那么圆满。   那故事,已经不仅仅是慧妃的梦想,也成了佳仪的梦想,所以她不希望故事里的男主角成为配角。虽然在现实中,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了配角……   “嫂嫂,虽说人死灯灭,可你若是想哭,便好好哭一场吧,这是西北,再也不会有人将眼珠子长在你身上,看你有没有失了仪态,看你有没有丢了皇家的身价……”于珊知道自己安慰佳仪的话很空洞,可是她看着佳仪尖尖的下巴还是忍不住心疼,这一番厌世之语,几乎没有过过脑子就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   佳仪整个人都呆呆的:“他们说,这是喜事,我不该哭,该笑,不然就是不知好歹!可是,我真的很想问问那些人,如果他们的娘也死了,皇兄追封她们更加尊贵的身份,他们能不能笑得出来。有的时候,我甚至想就此进宫求求皇兄,找一个说的最欢、最理所当然的人试验一下,只要试一下就好……”   佳仪的话音一落,于珊先是一呆,接着就忍不住在心里骂开了。   于珊不会劝人,也很少有人值得她去劝。柳绿死的时候,别人都劝于楠节哀的,可她偏就狠狠打了于楠一顿,让她哭的比谁都惨,才觉得心里畅快。她知道她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可是据她所知,若依照常理,旁人劝佳仪,不应该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之类吗?让佳仪笑着面对慧妃之死,无非是拿着佳仪的痛苦讨好当世帝王罢了。   谏臣,果然是最没有水准、最会随风摆动的官种!   于珊也不知道能劝什么,琢磨片刻,想要站在佳仪的一面,狠狠诅咒怒骂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可是还不等开口,就发现佳仪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些日子,佳仪既身累又心累,眼下脱离了京城那黑云压顶的气氛,又有个肯听她说说心里话,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知己,她突然觉得放松了下来。俗话说,张弛有度,养生有道,可佳仪大张之后猛然大驰,不可避免的病倒了。   佳仪养身子整整耗掉了三个月的光景,等她能跑会跳,可以与于珊一起在院子里骑马的时候,蛮族与王朝的战争也全面爆发了。   大盛王朝建朝近三百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两军的战场设在了蛮族之境,也是第一次,让踏上蛮族土地的王朝军队,见识了一下蛮夷的富足。   据探子回报,蛮族驻军的中心位置,有一顶极尽奢华的营帐。通过众人对这顶营帐的描述,于珊几乎可以看到一个活靶子,穿着红裤衩,对着一只发疯的猛牛,一个劲耀武扬威的炫耀:“有本事来捉我呀!”   于珊私下里总结了一下,觉得探子嘴里的‘蒙古包’应该是这样的:选用缀满各色宝石的上等丝绸做帷帐;又玉制的杆子支撑该营帐;然后营帐内有数不尽的夜明珠,因为据说到了晚上,你都能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到压在营帐顶尖的鲜红色宝石。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这个营帐总是能用帷帐上细碎的宝石折射光线,让它不论何时,看上去都美轮美奂,心生羡慕。即便天起变化,下起雨来,雨水打在宝石之上,再溅开四散的水滴,比平日里还要美几分……于珊虽然觉得六十六世蛮王的作风过于奢华了,可是那也是旁人的私家事,她胳膊伸的再长也没有教训蛮王的能力。   “哼,他们莫非以为本王是良善可欺之辈不成?本王上位还不足半年,王朝的那些个酸腐孺子竟然胆敢进犯我朝,简直不知死活!王兄们,可愿为本王拿下绥城?”   拿下绥城——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豪气冲天。蛮族经常犯抽进犯,可最多的时候,也只能打到绥城脚下,再往里,是王朝的人肉长城,历代帝王都是寸步不让。可即便只攻陷下大西北,那也是王朝的耻辱。大西北虽不富足,却占地极广,有整个王朝面积的三分之一,是个帝王就不能容忍,王朝丢失三分之一的国土。   而此时,商讨着如此严肃话题,说着如此豪气冲天之言的人,正浑身赤、裸的躺在床上。   那顶人人艳羡的营帐之内,没有作战地图,没有兵法战书,甚至连张写字的桌子都没有,只有一张足以睡七八个人的大床。此刻,床上躺着三个浑身赤、裸的男子,两个肩宽体胖分居床的里外两侧,另外一个身材纤细阴柔居于正中。此刻两个壮汉皆是脸色潮红,满脸的餍足之态。而适才的话,则是出自居中的阴柔男子之口。   这阴柔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被传杀掉了他五位皇兄,顺位继承蛮王之位的蛮族六王子,也正是蛮族的六十六世蛮王。   六十六世蛮王浑身上下的肌肤都白嫩细滑,便是拿着放大镜去看,也不会看到一丝一毫的瑕疵,只是可能是因为新经了一场欢爱,所以有些特殊的地方沾染了爱、欲的绯红。   他的五官十分的精致漂亮,打眼看去,就是典型的混血儿。宽宽的额头,微翘的颧骨,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水润的嘴唇,宽肩窄臀……这些只要旁人拥有一样就能提升自己魅力的特征,都长在了六十六世身上。而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六十六世,那就是妖人。   六十六世这个妖人与谢昆很不同。谢昆很漂亮,但是他的长相很阳刚,仿佛是向着阳光的向日葵,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而六十六世的漂亮却很阴沉,像伺机出动的毒蛇,盘伏而居。他最聪明之处,就是善于利用自己完美的身体,让旁人求着他,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只求他别伤着碰着。   不过皇兄们如此‘忠心耿耿’也是有条件的——六十六世继承蛮王之位后,倒有一多半的时间是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的。为何有传言说六王子弑杀了五位皇兄?那是因为,他让他五位皇兄亲手毁了各自的容貌,整日里带着面具,蛮人即便知道五位皇子还活着,也只能认为五位王子已死。   至于六十六世是怎么做到的,靠的自然是他得天独厚的身子。有些人,天生就有让旁人食髓知味的能力,不分男女。   此次应战,他只带了大王子和五王子,虽然这两个人都是虎背熊腰之人,但大王子善战,五王子善谋。知人善用这个优点,六十六世身上刚好具备。他虽然人在战场鼓舞士气,却绝对不会出现在战场,毕竟刀剑无眼,也许在他看来,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误伤了他,那他就完了。   谢老爵爷和谢天亮虽然于蛮族打过不少仗,可两人对蛮族的印象全然相反。在谢老爵爷眼里,蛮族阴险狡诈,多用诡计;而在谢天亮眼里,蛮族大脑简单,不精兵法。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老爵爷对蛮夷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十四世,六十四世被刺杀后,蛮族很是安分了许多年,直到谢老爵爷应招回京,也不曾再进犯;而谢天亮对蛮夷的印象,则是停留在了六十五世,其实六十五世的为人是可以揣测的,你不能要求一个败仗之后,只知晓欺辱小妾以泄愤的蛮王,具备耍阴谋诡计的能力。   所以,现在明明是祖孙三辈踏在蛮夷的土地上,却商量不出一个合理的方案。几年前,王朝与蛮夷交战,投鼠忌器,毕竟是在王朝的土地上;现在是不必投鼠忌器了,却也看丢了老鼠的位置。面对着毫无章程的六十六世,谢府祖孙三辈都有些头疼,不知这仗该怎么打。   人都说,擒贼先擒王,可是六十六世像个乌龟一样,日日龟缩在王帐之内,连个脑袋都不伸,这一年,他们成功斩下了大王子的头颅,于是战将就成了二王子……如此走向,让一向诡计多端的谢昆也没了头绪,战争随之陷入了僵局。   每日里你叫阵,我应战;我叫阵,你应战。这本是战争该有的形态,可谢昆却着急了。   慕容腾让他们出兵的借口就是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可若是他们三年都打不下来,极有可能就要面临着退兵,以防这种情况的发生,谢昆私下里决定,要学着老爵爷的办法,潜入敌营刺杀六十六世……   虽说有谢老爵爷这个先例在,但谢昆并不敢将这打算拿到桌面上商讨,所以,他只能在隐瞒众人的前提下,偷偷地潜入了敌军的军营。   那一夜,天上没有月亮,也就没有月光,可是鉴于六十六世的仪仗如此特别,一身黑衣的谢昆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所在。   王帐里,宽阔的大床上,只有一个细皮嫩肉的男子,夜明珠的光亮打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眼睫毛随着光照的角度不同,时长时短。   谢昆看着眼前的美景,一时间惊呆了,而让他震惊的并不是六十六世亦男亦女的长相,而是因为,眼前的脸,是他已经看熟的——   六十六世与于珊收养的名叫冯伦的小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一个脸小一些,一个脸大一些……   ☆、第5157章 :   “呵呵,终于还是让本王等到了你,只是不知谢将军可还满意你所看到的?”   床上侧卧而眠的男子在谢昆的注视下,突然睁开了一双清清明明的眼睛,接着嘴唇微启,似笑非笑的声音里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成就感。他漫不经心地屈起胳膊,用手掌扶着半边脸颊,整个身子流线型的抬高,仿佛是在不经意间原本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的丝绸滑到了臀部,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精致无暇的锁骨一半露在光亮里,另一半隐藏在阴影里,似男非女,却给人一种极致妖艳诱惑的感觉。   他边说着,还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谢昆,仿佛在等待谢昆的意料之外和惊慌失措。   可被六十六世如此期待着的谢昆,却仿佛早就料到六十六世是在假眠。他脸色不变,眼睛直盯着六十六世毫无瑕疵的脸,像是遇到什么难事一样皱深了眉头。   却说六十六世说完后,见谢昆只是紧紧盯着他的脸,除了震惊之外没了其他的反应,他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收了起来,紧接着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片刻后自以为想明白了什么,再开口,初时的调笑收了个干干净净,话里话外就多了些阴狠:“常闻谢将军与贤夫人伉俪情深,莫非只是沽名钓誉,实则也是爱美之人?!”   他说着就一副被欺骗的样子,有些恼怒地坐起身,一把将身上碍事的丝绸全数扯开扔在地上,赤脚下塌,浑身赤、裸地一步步走到谢昆的面前。夜明珠的光亮聚在他的身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红印的身子因时明时暗,变的暧昧不堪。   谢昆的眼睛还是只盯着六十六世的脸,步子不曾挪动一步,暗地里却提高了警惕,唯恐变化无常的六十六世突然发难。   “你是来取本王性命的?呵呵,果真如本王想的一样虎父无犬子,这胶着的战势想必让将军很不满吧?”六十六世紧紧盯着谢昆露在黑布外面的双眼,直到确认里面没有他以为的情、欲之色才收了眼里的厉芒,再说出口的话有沾惹了调笑。   谢昆倒是很好的扮演了哑巴的角色,听到六十六世的话,才想起不论他与冯伦是什么关系,他都是蛮族的现任蛮王。想及此,谢昆不发一言,赶在六十六世发难之前,掏出了袖笼里的短刃,不带丝毫犹豫地刺向了六十六世的喉咙。   六十六世毫不意外迎接他善意的是一柄短刃,他身子轻飘飘的,在谢昆的短刃碰触到他之前,急速后退,然后整个人又退回到床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冲着谢昆直眨眼睛:“你怎么忍心……”   谢昆直欲作呕,暗自腹诽眼前之人怕是个对着公牛都能发情的精神失常的神经病。不过面对着如此‘美人’,他倒也够冷心冷肠,他将手里的短刃甩出手,奔着六十六世的面门去了……   六十六世的反应倒也迅速,他就势在大床上打了一个滚,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可还不等开口讲和,就见谢昆又掏出了一柄短刃,他再不敢掉以轻心,急忙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谢将军,本王想与你谈一笔交易。”   谢昆手上的动作一滞,再回神,眼前就多了个白嫩纤细的身子,六十六世几近讨好的将手搭在了谢昆的手上,仿佛是安抚一样,柔声说道:“谢将军,有话好好说,若是你能帮我完成我的心愿,蛮族,让本王拱手相让也不是不可能……”   六十六世的手冰凉嫩滑,他的碰触,对蛮族另外几位王子是享受,但给谢昆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尾滑腻腻的无腿蛇在他的手背上爬过,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跳了起来。谢昆虽不能说是久经沙场,但几次恶战就已经能分清一个人周身的气质,是善是恶,六十六世甫一靠近,他就发现他的身上竟是丝毫战意也没有。谢昆也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这次不用六十六世躲闪,他先受不了的后退了,只是临退前,他还是将手里的短刃再一次冲着六十六世扔了过去,哪怕他愿意相信他,作为他触碰他的惩罚,他也不能便宜了他。   时过子时,负伤的六十六世和没什么神色的谢昆,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了,而接下来六十六世所说的一席话,让谢昆的双眸立时缩成了针眼。   “本王并非蛮夷王族,曾经有个蛮族小吏,趁着兵荒马乱之际,色胆包天买了个王朝官妓,也就是本王的母亲。后来,他一次醉酒冒犯了蛮王被处以极刑。蛮夷人死府易,母亲被旁人发现,因其貌美,被当成了稀缺之物献给了六十五世蛮王。时值两军交战,母亲恰好满足蛮王的□□……”六十六世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沉吟不语。   “若是你母亲当时已经怀有身孕,怎么可能入得了宫?”谢昆可不想被人当成傻子耍,他好像完全看不到六十六世的难过,直接点出了最可疑之处。   六十六世俊俏的脸上顿时就多了几分讥讽,他托着腮看着眼前满脸怀疑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谁跟你说,她是怀着身孕进的宫?蛮族只要打了胜仗,必定设宴庆祝,宴席之上觥筹交错,将自己的玩物赏给旁人耍耍,这有什么不对吗?”   “血脉……”   六十六世嗤笑一声,道:“谢将军可曾听说过,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在王朝,这八个字说的是皇位、爵位、官位,但在蛮族,这八个字说的只是女人,所以,血脉什么的,莫要在本王面前提起。成王败寇,若是有本事,谁都可以进宫来抢这蛮王的位子,只看旁人顺不顺从你。本王不是蛮王血亲有怎样?只要本王顶着六王子的头衔混迹皇宫,本王就比寻常蛮族多了一张入场券,之后谁输谁赢,各凭本事。”   谢昆看了看眼前满脸无所谓的男子,然后从他的一头黑发一直看到了□□的双足,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六十六世最大的本事,不就是一张精雕细琢的脸配上一副宜男宜女的身子,再多的也就是说揣摩人心了,就凭着这三点,将人家正统皇室的人当枪使,不得不说,老天爷厚爱他了。   六十六世好像也明白谢昆的腹诽,他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说:“本王知道谢将军想说什么,我承了母亲的恩泽,自然就会完成母亲的遗愿。”   他说完这句话,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正正经经地说道:“本王有一个同胞妹妹,甫一出生就爱笑,母亲将她视为不祥之人,可她胆小,不敢杀生,所以求着宫人将她弄死。那宫人也不是心善的,却满脑子的歪门邪道。她也认为妹妹不详,所以托乱军将其扔到了人鱼混杂的边境。本王查了有些年头了,却也只能知道她好像是被王朝一个将领收养了,战争结束后,这将领就从西北消失不见了。王朝终究不是我能插手的地方,便是再能耐也鞭长莫及。”   “所以,本王想与你做一桩交易,若是你能帮本王找到她,让蛮族对王朝纳贡称臣也不是不可能。”六十六世的脸上很不合情地出现了几丝期盼,仿佛他妹妹的存在对他必不可少。   “蛮王,你当王朝如蛮族一般弹丸之地?在大盛王朝找个人,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此事免谈。”谢昆听蛮王说完却是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如果没有意外,蛮王的妹妹就是车想容,直到他开始怀疑,他才看出眼前的男子的五官与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车想容何其相似。   六十六世脸上的原本自信的表情顿时僵住了,接着就低垂了头,眼珠子转个不停。明明此事对谢昆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他甚至还没有要求谢昆将人交给他,谢昆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闭目想了想谢昆从头到尾的表现,他可以断定,谢昆并没有怀疑他所说的话,那为什么会拒绝呢?这只能说明此中有猫腻。   突然,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昆,一字一句的说:“你见过她,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谢昆露在外面的眼睛微微一眯,知道是自己表现的太直接了,引起了六十六世的怀疑,可他还是亡羊补牢,老神自在地说:“不曾。我只是不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况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让我在大海里捞针,分明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我如何肯上当!”   六十六世听罢,眼睛微闪,许是觉得谢昆的怀疑也有道理,他坐直了身子,长长的手指甲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慢慢补充道:“却是本王没有说明白。本王懂事后查了许多年,已经确定她已经不在西北,而是被那将领带到了绥城以南。谢将军,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与本王一母同胞,长相绝对不会是标准的王朝人士,而绥城以南是王朝腹地,不论哪里出现了蛮族面孔,必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最主要的是,谁都可能找不到她,但你们谢家肯定找的到,毕竟军队是你们的根基,哪一年什么人离开了军队,想必你们心中都有谱。而且本王查过了,本王与妹妹出生那年,正赶上谢老将军回京续职,收养妹妹的将领也在七年后带着容貌初显的妹妹回了京城,听他的同僚说,他回京是投奔谢老将军。如果你真的找不到她,那就烦请谢老将军出手……”   谢昆听到此处,已经确认了六十六世所要找的人就是车想容。老爵爷威德二十二年回京,威德二十九年,五岁的他和四岁的谢洪被送回京城,那个时间,正是车师傅出现在京城,入谢府教导他们的时间。况且,此刻西北谢府还住着一个小版的六十六世,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外甥肖舅这句话用在六十六世和冯伦身上,简直神了,便是嫡亲血脉也找不到这么想像的了。   谢昆愿意称呼那孩子冯伦,只是因为于珊愿意相信那孩子叫冯伦,与那孩子的身世没有任何关系。而实际上,不论是他还是于珊,都知道冯伦出身齐府,本名齐涵,其父齐彦,其母车想容,是齐府的小少爷。   “你为何一定要找到她?按照你所说的,她与你是同年,若她此时还活着,也该二十出头嫁人生子了,她这一辈子,你都已经插不进去。你莫要再拿你母亲的遗愿说事,你我都知道,你不是重信重义之人。”一人侍五男,六十六世怕是最没有节操的一个人了,哪里还会顾忌什么先母遗愿之类的东西。况且,他可不认为,宫里长起来的六十六世对不曾见过一面的妹妹有多少血脉亲情。谢昆难得八卦了一会,很想知道六十六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车想容,甚至于拿自己的国土做抵押。   “本王说过了,本王承了母亲的恩泽,自然要完成母亲的遗愿……”他正说着,见谢昆已经站起了身子,忙住了口,他眼神微闪,索性叹了口气直言:“本王要她的孩子。”   谢昆慢慢坐了下来,若不是看六十六世没有什么异样,他几乎要怀疑,六十六世知道了冯伦的存在。   “本王与妹妹是双生子,许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打了十个月的架,所以身子骨不曾长全。”六十六世说着,突然站起身,在谢昆的面前转了一个圈,说道:“谢将军可发现不同?”   因六十六世是男人,再说谢昆那会也把他从头发看到了脚尖,只是那会是坐着,这会是站着,所以现在看也没有像起初那么避讳。可是六十六世转了一圈,他除了发现六十六世身材纤细外,并没有发现不同,只是有些地方?是了,有些地方不健全。   谢昆刚做下猜测,就听六十六世承认道:“本王先天不足,后天折损又严重,所以,这一辈子不能有所出。而她的孩子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接近本王血脉的血亲。”   “蛮族并不重视血亲。”谢昆轻咳一声,驱散掉因知道了眼前之人的秘密所带来的尴尬,装作漫不经心地回道。   六十六世对谢昆妄自下的结论也不反驳,而是顺着谢昆的话说了下去:“蛮族的确不重视血脉,他们只重视你是不是够强。可是,本王身上一半的王朝血脉在作祟,对这些却是有些在意。更何况,你当本王不知道他们几个的龌龊心思,无非是现在哄着本王供他们予取予求,待本王的魅力压不过王位的诱惑,他们自然是群起而攻之。从这个角度看,本王要妹妹的孩子,可不是为了母亲遗愿,也不是为了血脉传承……”   “而是要他做你的活靶子?你要将他以你孩子的身份带进去,等你对他们没有吸引力,他们若果真生出异心,就需要先把孩子整死,然后才轮的到你。所以,对你来说,那孩子就是你放在水面上的浮标,只要有了动静,你就知道他们有没有起异心……”谢昆终于明白六十六世话里的意思。   蛮族几乎都是外貌协会的,他们判断亲缘的关系,靠的就是外貌。六十六世如此仪容,想要在蛮族找个相似的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突然迫切地想找回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与车想容同是混血,而且是同一批次生产出来的,这种状况,让他对车想容的孩子的样貌充满了信心,那个孩子将是他往后七八年甚至十七八年的护身披。   六十六世的双手划过自己的脸颊,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现在他们对本王予取予求,便是本王说让他们自毁容貌他们也肯,只是以色侍人,总不是长久之计……闲话少说,若是谢将军同意这桩交易,本王有足够的诚意,愿意献上二王子的性命做定金。”   说完,他见谢昆神色闪烁,轻笑一声接着说:“你也莫想着取了本王性命去振士气,先不说你做不到,就算做到也是得不偿失——有本王在,蛮族才尽在掌控。若是本王身死,皇兄上位,他们可都不是善茬,都是战败也绝对不会屈服的主。如此一来,这场打了一年多的战争,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局。眼下本王是蛮族的王,蛮族将领对蛮王有接近本能的崇拜,而只有本王在位才愿意归顺大盛,才能打开眼下的僵局……”   “此事容后再议!”谢昆眼见时辰不早了,也不再墨迹,索性一口给今晚的会面定下了结局。   不是他不心动,只是冯伦的事不是他说了算的,尤其眼下六十六世明显没安好心,将冯伦交出去,简直就是害了这个娃。这种缺德的事,别说于珊知道了不会同意,就是于珊同意了,他也不能接受这么不光明不正大的胜利。   六十六世听到谢昆委婉的拒绝,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他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有定金有尾款,谢昆只需要出小小的力气找到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牺牲掉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孩子,就能免除一场场厮杀达成所愿,何乐而不为?   他再一次将怀疑的眼神看向谢昆,然后,谢昆已经知道她妹妹的下落的感觉又回来了。   “谢将军不再考虑考虑?”六十六世再一次试探着开口。   “容后再议!”谢昆一边说着,一边提高警惕的往后退去。他也没想到,他一时间好奇心大发,到头来竟将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局面,这让事事了然于胸的他有些不适应。   很突然的,六十六世阴冷地笑了,说道:“听了本王这么多私密,却不肯与本王合作,谢将军还异想天开的想全身而退吗?”   他是真没有想到,如此优厚的条件,谢昆还是想要拒绝。   他敢于对着谢昆和盘托出,就是因为他自信,这条件如此优厚,优厚到让他相信,不论他对面坐的是哪位谢将军,想必都不会也不能拒绝。可是,他没有想到谢昆如此不识时务,竟然不表态,他整个晚上都像跳梁小丑一样将自己的底细交了个干干净净,这让他恼羞成怒了。   谢昆听完六十六世的话,越发的提高警惕,他看着六十六世,准备随时迎接他的发难。说白了,六十六世也不是正常的男人,精神都有些分裂。   六十六世并不按常理出牌,只见他轻拍手掌,然后在谢昆震惊的注视下,占据了三分之一营帐的大床由中间分开,哗啦啦出来了七个同样身着黑衣的杀手,他们个个身材纤细,一看就绝非蛮族之辈。   “若是没有一点准备,本王又怎么敢唱空城计。今日,谢将军要嘛就答应了本王的要求,服下这药丸,三十天内,无论大小,将人带到我面前,这条路是最好走的。”他见谢昆不为所动,又像变色龙一样,换了神色,调笑道:“或者谢将军恋眷本王美色,想要留下陪着本王也说不定……”   第二天,早起点兵的谢天亮第一个发现,谢昆不在军营。   一开始他以为谢昆趁夜回谢府去了,毕竟是年少夫妻,即便因着国丧,不能那啥。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能看看、抱抱、亲亲也是好的,哪里能跟他与木蓝蓝这老夫老妻的比。他这么一想,不仅没有向谢老爵爷汇报,还尽力替谢昆隐瞒,一会安排他做这个去了,一会安排他干那个去了。   等到午饭时间,谢昆还是不见踪影,派去谢府的人也回报说,谢昆不曾回府。谢天亮脸色大变,怎么也想不明白谢昆的去处,也彻底察觉了不对。他找到老爵爷,不敢有所隐瞒,将他的所知所想一五一十的告知老爵爷。   老爵爷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有些急切地喊道:“于百户何在?”   不一会,于华就被提溜到了大营,谢老爵爷一句废话也没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谢昆哪里去了?”   于华神色微震,倒是答不出话来。   于华在军营里只是个百户,加上他驸马的身份,并不能常驻军营,十天里倒有两三天的时间是回西北谢府的,而昨日,他没有与谢昆宿在一起,而是回谢府去了。他想起谢昆曾经说的刺杀之事,一时间冷汗直冒。说实话还是说假话,这已经不是一道选择题,还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想明白这点,他抬起头说:“谢将军曾有意探一探蛮族王帐……”   老爵爷与谢天亮一前一后蹲坐在椅子上,异口同声道:“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   ☆、第158章第 :   “还是没有消息?”黑暗中,慕容佳仪拉着于华,低低的声音中,有焦急也有期盼。   于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才想到黑暗里,佳仪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开口道:“据探子回报,昆哥儿那日的确是一身黑衣潜进了蛮王营帐,可只见他进去了,没见他出来,当夜也很平静,并没有打斗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消息……”   佳仪听罢,一下子就将于华的手甩开了,再开口就带了几分哭腔:“这可怎么办!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信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珊妹妹的心比谁都细,若她是蠢的,糊弄两句也就过去了,偏她聪明的紧,想的比谁都多,比谁都全。而我又不是会做戏的,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这些日子,我唯恐让她看出了破绽,只能见天的装病。可是长此以往,岂不更让珊妹妹怀疑……”   谢昆暗地里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与佳仪这对夫妻,一个鲁莽一个天真,虽然是绝配,可也注定了都不是会演戏的主。他以往十天里有两三天呆在府上,现在呢?却只敢晚上悄悄的回来,安一安佳仪的心,然后赶在天亮前再回军营去。他比佳仪更怕见到于珊,凭着于珊对他的了解,他动动身子,于珊就能知道他要迈哪条腿。所以,眼下这种尴尬的局面,他比佳仪更需要躲着些。   也不能怪于华和佳仪都只想着于珊,不管谢昆的安危。实在是眼下这状况,谢昆没有消息也算是最好的消息,要是哪一天,蛮军里传出谢昆的死讯,那才真是让人欲哭无泪的时候。这两个人虽然心里都打着灯笼,透心亮,可到底都是脸上藏不住事的,即便知道谢昆没有性命之危,可失踪却是实事,是以他们都不敢到于珊面前转悠。因为比起他们,于珊更容易出现关心则乱的状况,徒惹于珊烦恼又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半月一来,两人都是极力躲着于珊,孰不知,越是这样越容易引人怀疑。   “妹妹一直忙着老爵爷交给她的客栈和酒楼的事,咱们只要不往她跟前凑,她应该不会上赶着找咱们打探昆哥儿的消息吧?”于华的语气很没有底气,毕竟不按常理出牌的不只是谢昆一人。   自从木蓝蓝到了大西北,在于珊的央告下,管起了合家老老小小的吃喝,于珊再不满足在院子里骑马遛弯了。虽然谢府人少事少,可再少那也是五脏俱全,分工明确的,于珊不耐烦管这些,索性在阖家的支持之下,时不时的换上轻便的衣服抛头露面打理谢老爵爷交给她的产业。   说起来,大西北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你有在乱世里保护好自己的能力,即便你以大家闺秀的身份四处游玩都不会有人说闲话。于珊已经成亲,又是谢府当家主母的身份,即便夜宿府外,都不会有人闲言碎语的乱嚼舌根。相反,暗地里还会竖起大拇指,对于珊的胆大,称赞上一句两句的。   其实,这也是于珊比木蓝蓝识时务,得人心的地方。   大西北,要不得扭捏,要不得大家闺秀。什么水土养什么人,什么人什么性情,识时务的人就得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因地制宜,因时而易。在这方面,于珊与于华挺像的,虽然于珊做出来不像于华这变色龙这么明显,可好歹比在京城时添了胆色,眼里也多了坦荡,绝对不用动不动的就装脸红。毕竟,风土人情还是顶顶重要的,入了乡却不肯随俗,只能平白让人看不起罢了。   相比起来,木蓝蓝以及木老太太初入西北的时候,在这方面都做的相当一般。   木蓝蓝是木府唯一的嫡女,在说与谢天亮之前,一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娇娇女,被木老太太养的,琴棋书画样样不差,诗书礼仪也没有不到位的,可是论到身子骨,就不行了。她与谢天亮定亲后,木老太太才亡羊补牢,为她请了武学师傅,只是毕竟所学时日短,年龄也摆在那里,木蓝蓝到成亲时,也只是学到了一些皮毛,连强身健体的效果都没有达到。   当初木蓝蓝随着谢天亮入了西北,也是赶上了战乱。谢天亮心疼媳妇,见她实在胆小,便向木蓝蓝挑明了,三年内,有人暗里保护着她,让她放心。可是即便如此,木蓝蓝也不敢外出。她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不包括抛头露面这一项。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她受京城的影响颇深,不相信大西北这些个粗人的品行,在她眼里,京城伪君子多,大西北真小人多,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况且她的容貌绝佳,在这大西北,她要是排了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万一有人见了她心生歹念,她也只有就死一途。   年纪轻轻的,谁活够了会想作死?所以,在最该树立威信的三年,木蓝蓝龟缩在了谢府不外出,只图安稳。   虽然往后的十几年,木蓝蓝整个人慢慢放开了,敢进敢出,敢作敢为,也挽回了一些人心,可到底是失了先机。这也是为什么老爵爷毫不避讳地说,木蓝蓝到了西北,很是兵荒马乱了一阵子的原因,因为在老爵爷眼里,初入西北的木蓝蓝戴不上谢家主母的帽子。   话虽这么说,可谁都没有怀疑过,木蓝蓝很好,她只是没有魄力没有脾气,打理后院一把手,处理不规矩的丫鬟小厮的时候也不胆小,该打打该骂骂,可谁知离了府就换一张皮,一些老将觉得,木蓝蓝拿不出手,空有花容月貌,全叔那些老将总喜欢拿木蓝蓝的为人处世下赌注,就是因为她初入西北的表现真的不让人满意。   但真要说起来,木蓝蓝比谢老太太还是强一些。因为她虽然不敢外出,却把府里打理的有条不紊,压的住老奴,也压得住新兵;后来放开了,也当得起谢天亮的贤内助。   而谢老太太甫一进了西北谢府就百般挑剔,一门心思的要回京,她在三子谢天博出生后,自知她嫡妻的地位已经稳固,越发吵闹着要回京。   所以,西北谢府的老人,对谢老太太的评价极低,木蓝蓝次之,至于于珊,仍在考察期,只是从目前来看,倒觉得比前两任主母要强些。   于珊并不觉得走出府门有什么危险。   说谢府是大西北的皇宫,并不是因为它的豪华;说谢昆是大西北的土皇帝,也并不是因为他强权。这大西北的军民对谢府的崇敬,是历代谢家男拿命换来的,只要不是单独碰到心怀怪胎的蛮族之人,谢府的女眷在大西北是绝对是安全的。于珊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在不知道有人暗中保护她的时候,就敢穿着女装就进出谢府。   所以,这一日日下来,全叔看于珊的眼光是越来越满意,有时还心血来潮的跟着她去钟魁打理的酒楼客栈看看。于珊不看低全叔,也没有因为慧妃的事,高看他,她只是喜欢听他讲一些战场上的热血事情,喜欢听一些士兵与士兵之间以命换交情的感人故事,所以这一老一少每一次同行,都挺谈的来。   于珊插手这三处,也有大半年了,旁人看她的眼神总是探究多些,虽然不是多么明显的恶意,却也能看出其中潜藏的不信任,好在于珊前世遭受旁人白眼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些算不上恶意的眼光,对上前世都不够看的,是以,于珊并没有像别人推测的那样打退堂鼓,反倒是宠辱不惊,按部就班的打理着这些产业。   她不热衷于以德服人,也不屑于强权压迫,若是曾经的将军,现在的缺胳膊少腿的管事能用好这些产业,她一句都不多说。   可眼下正是两军交战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就有残兵送进来,于珊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也知道后期就诊的重要性,而那些年轻的军医,一个个热血沸腾,巴不得一辈子随军而行,哪里肯坐镇后方,照顾伤兵残将。   她细细琢磨了几天,索性直接命令钟叔在客栈留出了一个小间,请了只有经验,却已经不能行军的老军医坐镇,一切事物,只需要老军医动动嘴皮子,自然就有人将后续工作做全。毕竟这后方能做的也不过是些杀杀菌消消炎的小事,注意注意卫生,避免伤口感染而已。   从前线调遣回来的残兵,都是已经不能再上战场的,那些病愈后还可以上战场的,是直接留在后方军营休养的,药材自然也都留在那里。也就是说,被送到这里的,都是被抛弃的,士兵都是有骨气的,也知道这里也不会成为他们的久居之所,所以,在他们苏醒后,不等伤愈,大多就拖着残体还乡,仿佛这里只是一个中转站,是战场与后方的分界线。   于珊的‘医馆’,虽然只是普通的消炎药,甚至只是一锅热水,可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仿佛成了他们离开前线最后的温暖。   当初钟叔将房产地契送回了京城,是想提醒一下老爵爷,谢府是时候出个正经的主子认认真真打理这些产业,莫要荒废了。可谁知,等了将近一年,主子是来了,却是个丫头片子,看着像什么也不懂的,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插手这里的事物。他听全哥说了,这丫头在谢府很受宠,由老到少的宠着,尤其是老爵爷,对她寄予了厚望,可到目前为止,他发现,她除了长的标志了些,胆子大了些,眼神坦然了些,待人平易近人了些以外,他也没发现她有什么作为。   现在他发现了,这个丫头的过人之处,在与她善于站在旁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且外柔内刚,想想她毋庸置疑地吩咐他干活,他就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真的被唬住了,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最近状态十分不佳,明明知道要写什么,大纲都写好了,却总写不出我想要的感觉,删的人家好心疼!   然后这小说70万字之内肯定完结,按大纲还有两章,字数大约每章有一万字,然后就是,更新时间不太确定,我尽量快点,按照每天敲三千的速度,下个礼拜三之前,肯定完结掉。   亲们耐心等我片刻。   丫丫的,总觉得结局让我作死的写崩了!   鉴于我地第一次写文,亲们原谅则个,阿门~~   ☆、第第159章   于珊并不知道她小小的努力,在旁人的眼里被放大了多少倍,私下里又被人夸赞了多少回,戴了多少顶高帽,她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她的身份,赋予了她这个权利和义务去做件对伤兵残将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单纯的打理谢老爵爷交给她的产业。   不过,于珊也是个明白人,名声这东西像钱财一样,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物什,所以她并没有因为旁人的夸赞而沾沾自喜,只是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整理着手里的大小事务。在忙碌了二十多天后,她终于将谢老爵爷的一处酒楼改成了简陋的医馆,成了收容伤兵的第一站。   在战场上被救下性命的残兵,经过战场上军医的简单治疗后,分成了两拨,一拨是还能继续上战场的,自然是留在军营养伤;而另一波被舍弃的,会被钟叔等人接到医馆控制伤情。等他们的伤势痊愈个七七八八之后,再住进客栈养伤。真正痊愈后,可以在谢府的酒楼营生,也可以领了抚恤金还乡。   这医馆的条件简陋,药材什么的都几乎没有,能做的也就是消炎杀菌,外加一个老军医给残兵看着伤情,一旦发作,也只能到真正的医馆拿药治疗。其实说白了,这就是个中转站,比客栈多了些防护,比真正的医馆多了点人性。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医馆,却给了残兵温暖,让他们产生自己不是被抛弃的一列的错觉。于珊这个谢家大少奶奶,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残兵的一条龙服务,替谢昆这个土皇帝,笼络了军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的于珊却是烦躁不堪。   某一天晚上,忙碌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闲下来的于珊,独自躺在床上,扒拉了一下手指头,才发现她竟然有大半月不曾见过于华了,也有大半月没有见过佳仪了,于华不是她相见就能见到的,可是佳仪,却是住在同一个府上,又都是女人,没那么多忌讳。也是这些日子于珊雷厉风行惯了,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她坐起身,招呼了青英就往于华和佳仪的院子走去。   青英拿着一顶小灯笼,走在于珊的身侧,眼里闪过不解。她伺候于珊的时间还不到一年,本身又不是善于揣测主子心思的,所以根本摸不透此刻于珊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知道,于珊脸上的表情由轻松愉快变为担心焦急,然后担心之后,脸色有些阴沉,连步子都不自觉的迈的又快又大。   她哪里知道,于珊现在是越走心里越乱的没边。   别说大半月,就是半年不见谢家老中少三位将军都很正常,毕竟这几个谢家男各个有执念,都认为战场上少不了他们这主心骨。可大半月不见于华这个五百户就很不正常了,而且是很不正常,毕竟在她有了设医馆心思之后、开始忙碌之前给疼老婆的于华递了消息,说佳仪病了。   即便佳仪是在装病,于华这么疼老婆的人,也不应该在佳仪装病期间,久不回府。若是于华回府,照他对她的在乎程度,没道理不设法到府外与她碰面。   其实于珊一开始就知道佳仪是在装病,可她从未当面问一问为什么,一来是碍于佳仪嫂嫂的身份,二来,于珊也是猜测佳仪是避嫌谢府的产业,所以才宁肯窝在府里,也不与她同进同出。在于珊心里,佳仪一个散养的公主,谢府能陪她闹腾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三天五日的就该忍耐不住了,可她没想到,都已经大半月了,不仅于华没在她面前出现,连佳仪都从没到她面前抱怨一句半句。   于珊曾经以为,前线又僵持了起来。于华心怀大志向,在□无术的前提下,只能选择为国家尽忠,佳仪即便是真的生病也不会矫情到因为这个心生不满,更何况佳仪还是因为心里闹别扭假装的,就更不会心生不满了。可若果真如此,也就意味着战事僵持了半个月。这半月她白日里都待在医馆,为何竟没有一个伤兵残将造访,总不能王朝的士兵一瞬间都变成了铜皮铁骨!   所以,在医馆的事步入正轨后,静下心、闲下来的于珊,终于察觉事情不对,她越想越不安,总觉得,有一件事关自己的事,别人都知道,唯独她被瞒在鼓里。她也来不及等到明天打探战事,索性趁着‘探望’佳仪的机会,想着直接询问佳仪。   在青英的陪同下,于珊疾步走到佳仪的院子,她的一只脚刚迈进佳仪的院子,就被原本打着灯笼走在一侧的青英堵住了去路。让于珊觉得奇怪的是,往日里甚守规矩的青英,在佳仪满院子漆黑的时候,吆喝了一嗓子:“公主可是睡下了?大少奶奶来看你了。”   于珊被青英堵在身后,眼睛几不可见的一凝。虽说她此刻的确是打算不论佳仪是不是睡下了,都要将她叫起来,与她‘唠唠嗑’,可她从没想过用如此野蛮而没礼貌的方式。青英虽然性子很直,做事直来直去,说话也不会转弯,但她有个好处,就是从来不会越俎代庖,自作主张,顶多对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做的不够委婉而已。   所以,果然是连她身边的丫头都知道了吗?于珊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春香也知晓了,所以才跟佳仪一样‘病’倒了,毕竟比起不甚相熟的青英,春香的心事在于珊面前几乎算的上透明的。如此这么一想,于珊的脸色顿时变冷了许多,她强压下心底的恼怒,冷冷的盯着青英的后背。   青英也敏感,即便不回头,也察觉到了于珊的不满和怀疑,她只觉得此刻自己身前是火,后背是冰,面上热汗,后背冷汗……可是她不能让,因为她刚进院子,就看见两个相对而立的黑影印在窗户上。本来屋里没有点油灯,屋外那点子月光也不够明亮,在一片漆黑之下,佳仪和于华的影子不该映在窗户上,可是,是屋子就有阴面和阳面,淡淡的月光从阳面照进屋子,使得屋里窗前的位置有了亮光,而窗户却完全处在屋檐的阴影里,如此出现一点点的亮度差,让佳仪和于华无处遁形,当然也是青英心里有鬼往这方面想了,不然也是发现不了的。   于珊见青英没有让开的意思,也不再着急,她收了冷眼,安安静静地站在青英的身后等着,也不与青英说话,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尴尬的站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漫长时间,佳仪屋子里的灯终于亮了起来。青英盯着前方眼睛闪烁,片刻后低垂着头让开道,让于珊继续往前走。   于珊冲着青英轻哼一声,甫一抬头,就见披着黑色外衣的于华从屋里迎了出来,他的神色稍显尴尬,于华走到于珊的跟前,轻声喊道:“妹妹来了。”   于珊看着眼前没什么睡意却衣衫整齐的于华,心里免不了咯噔一声。于华若是睡下了,黑灯瞎火的能将衣衫整理的这般整齐吗?若是没有睡下,为何亮个灯都花了这么长时间?只可能是于华与佳仪在屋里说话的时间长了,忘记了时间,没有点灯。她倒是没有想到于华会为了避开她选择晚上回府。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于珊收了疑惑,眉眼含笑地挽住了于华的胳膊,拉着于华就往屋里走。   于华在屋里与佳仪说话,听到青英的提示,本来是可以躲到房梁之上,可是正如佳仪说的,于珊心细如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被发现了,到时候解释起来更难。而之所以要出来,却是打了连夜离开,不与于珊打照面的主意。因是打定了这主意,于华哪肯与于珊回到屋里。他拉住于珊,一边挣脱,一边解释道:“佳仪已是无碍,军营还有急事,为兄眼下便先回去了……”   于珊见于华言辞闪烁,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脑海里乱糟糟的,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断于华的话,急急问道:“谢昆可还好?”   于华嘴边的话一滞,瞬间又回了神,干笑两声道:“好是好,只是因为备战忙了些……”   于华撒谎的时候,已是尽了全力诚挚地看向于珊,也想努力做到眼神坦荡。只是他没有于安天生的腹黑,不如于楠会演戏,偏偏性子又是直率鲁莽的,即便细心此刻也是无济于事。他察觉于珊起了疑心,越发不肯与她说话了,转了话题道:“谢将军还在等为兄议事,为兄先走一步,改日再回来与妹妹闲话……”   说完这话,于华再不多待,拢了拢外衣便向着院外走去。甫一离开于珊的视线,就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丫的,不动声色这门学问,在于珊面前他也就勉强能得零分,估计他那单纯的妻子,得负分都是有可能的!   于珊看着于华近乎狼狈的出了院子,她倒是不急着进屋了,她转头小声的与青英咬耳朵,见青英摇着脑袋,神色抗拒,于珊神色一厉,冷冷道:“我身边不留存了二心的丫头,你自己决定。”   说完这话,于珊再不管青英,进了屋子。   卧室里,佳仪只留了个脑袋露在外面,头发乱糟糟的,两只眼睛骨碌碌转着也不知在算计什么。她见于珊进来了,也不挣扎着起身做样子,只是压低了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珊妹妹来了?”   “嫂嫂身子可大好了?”于珊说着,还伸手压了压佳仪的被角,只是声音清冷,全然不似以往至情至性。   可佳仪性本单纯,虽然曾察觉出于珊声音的不对,却也没有多想,倒是依着慧妃的形态举止,画了一个瓢:“劳妹妹关心,我已经无碍……”   青英立在于珊的身后,看着仪态端庄的佳仪,实在忍不住摇了摇头。于华适才已是漏洞百出,佳仪又是如此反常的举止做作,若是这样还能瞒的过大少奶奶,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罢了,是福不是祸,她是于珊的大丫鬟,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站在于珊的一边。   她虽然知道于珊被隐瞒的,就是谢昆在蛮军的军营失踪之事,可现在却是不能由她向于珊挑明,毕竟,眼下于珊已经不需要从她嘴里听到消息了。青英现在只能祈祷,一会能从有第一手消息的公主的嘴巴里能诈出一星半点柳暗花明的消息。   想及此,青英用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看缩在被窝里的佳仪,然后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其实,若是在平时,即便于华再鲁莽,佳仪再单纯,也绝对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可是他们两个本就因为谢昆失踪紧张了十几天,此刻又突然被于珊‘捉奸当场’,心神恍惚之下,难免就手忙脚乱。欲盖弥彰,拿来形容突遇于珊的两人,再合适不过了。   却说另一边,佳仪唯恐于珊追问谢昆之事,只能瞪大了眼睛陪着于珊东扯西扯,但凡提到一丁点谢昆的事,佳仪就吆喝头疼。   于珊看着眼睛骨碌碌转动的佳仪,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不过,于珊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佳仪与于华虽然性子南辕北辙,可都是软硬不吃的主,她眼下既然已经知道被隐瞒的事的确与谢昆有关,那她吩咐青英的事就将成为很好的探路石。   于珊索性也不再试探与谢昆有关的事情,而是与佳仪说起了闲话。然后在佳仪羡慕和崇拜的眼光中,于珊把这些天她做的事,脑海里的想法,几乎说了一遍,眼看再无话可说,门外终于响起来急促的脚步声。于珊的嘴角微微扬起,有些淡有些冷——青英终于还是选择站在了她身后。   “小姐,公主,姑爷回来了!”出乎于珊的意料,进来回话的并不是青英,而是托病不肯外出的春香。   春香满脸的喜色不似作伪,语调也欢快,细细打量,她眼里的喜悦几乎要溢满出来。于珊有一瞬间的疑惑,若非她就是设局之人,险些被春香骗了过去。于珊心里暗叹一句,她倒是从来没有发现,春香还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于珊见佳仪整个人都愣怔当场,没什么反应,只能自己接了话茬:“咦?哥哥适才不是说,夫君在军营等他议事吗,他怎么自己回来了?”   于珊的话音刚落,就有些呆愣地看着佳仪一身齐整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她赤着脚,几乎是一步迈下了床,紧紧地抓住春香的胳膊,追问道:“果真?”   春香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的表情要多真挚有多真挚,在那一刻,连于珊都被唬住了。   佳仪兴奋的走来走去,她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屋子里显得特别清晰悦耳,语调高昂而骄傲,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于珊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净了。   “我就说嘛,表哥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就算潜入了敌营,失踪了个半月,还不是全模全样的回来了,不知道华哥哥是不是也得到了消息。哈哈,我定要问问他,蛮王的营帐是不是真像旁人说的那么夸张,还有,六十六世是什么模样。春香,快带我去探望表哥,慰问一下咱们的大英雄,唔,这些日子可是难为死我了。”   佳仪转着圈,絮絮叨叨的说着,最终拉起春香的手,就要往外走,全然无视坐在床边一直不曾起身,甚至脸色也越来越差的于珊。   “谢昆……”于珊深吸一口气,压下震惊与不安,继续问道:“谢昆他在敌营失踪了?半个月了?”   佳仪听于珊的声音不好,这才察觉不对,她停下步子,将半酥软的于珊拉起来,宽慰道:“珊妹妹,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实在是怕你担心……”佳仪原本还想着好好宽慰于珊一番,可到底耐不住心里的喜悦,说着说着又蹦跳起来:“珊妹妹放宽心就好,表哥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些日子,难为死我了,再这么下去,都要憋疯了。”   “春香,你来告诉嫂嫂,谢昆,谢昆他可是回来了!”于珊没了佳仪的支撑,缓缓地坐会座位上,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切,神色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佳仪听罢此话,像是突然失声,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珊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佳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立时让她的手心出了汗。她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于珊,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神色急切的春香,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地问道:“表哥,表哥他没有回来?”   自从春香公布了这消息,见于珊的反应有些异类,就一直是欲言又止的状态,可偏偏于珊魂不守舍,佳仪又稳不下来,只顾絮絮叨叨个不停,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她说话的机会,连忙大声而急切地说道:“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姑爷千真万确回来了,正在卧房等你。”   这话一落,佳仪再次高兴了起来。而于珊脸上的表情却更疑惑了,她安排的局,就算进来回话的不是青英而变成了春香,也不应该是这个结局啊。   其实,这事说来也是赶巧,于珊吩咐青英诈佳仪,青英见于华和佳仪都是漏洞百出,即便自己不听于珊的,谢昆的事想继续隐瞒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她按照于珊的吩咐,在院子里等着,过个一时半刻的,就进去说谢昆回来了。   可她毕竟心里打怵,她这一进去,公主百分百的要露馅,任谁听到谢昆在敌营失踪了半个月,都会认为是凶多吉少,到那时,于珊可还能听得下去别人的宽慰?所以怎么看,她也得想好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再敲门。谁知,她正在想着后路的功夫,春香就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然后二话没说就往屋里跑,青英想阻拦也阻拦不及。   等到春香话落,不只是屋里的佳仪愣怔了,连屋外的青英也愣住了。青英见于珊听完春香的第二次确认,就将目光转向她,她连连摆手道:“适才,奴婢没有与春香说话。”   于珊听罢,眼里的光一寸寸亮了起来,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喜悦又沉寂了下来。她仿若无事的站起身,对佳仪说:“嫂嫂,如此妹妹就先回去了。”   佳仪彻底消了瞻仰谢昆的念头,于珊的表情,怎么说呢,有些心灰意冷的可怕。她唯有愣愣地点头,应道:“好,妹妹慢走。”   就这样,于珊带着春香和青英两个丫鬟,离开了佳仪的房间。直到于珊没了踪影,佳仪想起今晚之事,才深觉后怕了起来,如果她没有猜错,一开始,于珊的确是诈她的,只是谁也没想到,谢昆竟然真的回府了。想及此,佳仪又有些庆幸,她果然是龙子龙孙,老天爷是眷顾她的!她将自己扔在床上,头蹭着自己的软软的被子,心满意足的想,明天终于又可以骑马了,不用装病了!   却说进了院子,春香和青英就相视一眼,双双离开,唯有于珊面无悲喜地进了自己的院子。谢昆正坐在桌前,听到声响抬起了头,含笑看着她,两颊的酒窝深深的,似真似假。   “怎么这个时间回府了?”于珊看着谢昆,克制住自己的眼泪,抑住自己的心跳,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了谢昆的对面,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眼角却偷偷瞄向谢昆。   谢昆听到于珊平静的问话,脸上的表情一僵,轻咳一声,掩饰性的也举起了茶杯,仿佛漫不经心地回道:“想你了,就回来看看。”   因为强压着,所以谢昆的声线很低沉,很有磁性,甚至是带出了勾引的暧昧。于珊听罢,慢慢低下了头,掩饰了她疑惑的脸色。她从来没有听过,谢昆发出如此妖异的声音。   谢昆长相自小就是似男似女,漂亮到极致,也自伤到极致,所以在于珊的印象里,谢昆很忌讳旁的方面不男子汉。拿说话来说,谢昆说话从来不带钩,即便是新婚在床上,谢昆刻意引诱她的时候,他那暧昧的声音里也不曾给她妖媚的感觉。   说白了,若非眼前之人与谢昆与一样的容貌,一样的体型,连两颊的酒窝都一模一样,于珊几乎要凭着声音推断,此人不是谢昆了。   “这些日子,你去哪了?”其实谢昆三五月的不回府都是正常的,于珊这么问,也不过是想知道他究竟会不会期瞒与她。   “大半月前,战事僵持不下,为夫只能夜探敌营,后不甚被人发现,索性逃进了鸡冠山,费事半月才走出深山,其中坎坷不便细说,还望娘子原谅则个。”谢昆说着便站起了身子,冲着于珊深深一揖。   于珊听罢,随着谢昆站起身,狠狠的一巴掌就打在了谢昆的脸上,几乎将谢昆打的趔趄在地,然后不等谢昆开口,声声泣血:“你可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   于珊紧紧盯着眼前之人,眼见谢昆缓缓抬头,漂亮的大眼里闪过阴狠,而他明明受了于珊不遗余力的一击,脸色却没有一丁点的变化。于珊与眼前之人对视片刻,原本回暖的心终于彻底沉入谷底。   于珊闭上眼睛,在眼前之人说了两句话后,终于确认——这不是谢昆!谢昆说话不会带钩,谢昆不会自称为夫,谢昆不会称呼她娘子,谢昆不会如此酸腐道歉,谢昆也不会在她流露出不理解他的时候,阴狠怒视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你答应过我,为了我,不会以身涉险;你答应过我,为了我,你不会舍得死去;你答应过我,会陪我地老天荒;这些,你不记得了!你只记得你的责任,那我呢,我又在什么位置!”于珊直直盯着眼前之人,泪水不要钱一样流了满面。即便知道眼前之人不是谢昆,可对着这样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于珊还是觉得委屈了,或许也正是因为知道眼前之人不是谢昆,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宣泄得知消息之后的不满与不安。   ‘谢昆’听罢,脸色缓和了下来,他拉过于珊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宝贝,没事了,没事了,为夫回来了。”   于珊被搂在怀里,先是一僵,然后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身体。在她的感知力,眼前之人的身体与谢昆一样的瘦削,但没有谢昆的栀子花香。而几乎在于珊放松身体的一瞬间,她也察觉到了眼前之人身体的僵硬,好像拥抱于珊,对他来说是多么难堪的事情。于珊强忍着不适,装出小女儿的娇羞模样,伸手抚摸‘谢昆’的脸颊,轻声问道:“疼吗?”   眼前之人条件反射地去捏于珊的手腕,可见于珊满眼赤诚地直视他的眼睛,而且她的眼睛里没什么异色。眼前之人伸出的手掌,中途改了方向,轻轻抚摸着于珊的发髻,带些委屈道:“疼的。”   而于珊的心神却全然不在他的话上,她敢肯定,眼前之人是贴了人皮面具才易容成谢昆。于珊现代曾经带过人皮面具,当然材料是硅胶,而最高级的那些顶级人皮面具,是真的人皮制成的,很贴肌肤,仿若就是自己的皮肤。她虽然不知道为何眼前之人会制作人皮面具,却只能期盼,眼前之人佩戴的人皮不是从谢昆的脸上揭下来的!   于珊不动声色的从眼前之人怀里挣脱出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然后重新坐了下来。而那人也不对于珊的离开怅然若失,仿佛松了一口气,对于珊的识趣很满意。   两人之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真空,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茶水。若真是谢昆,自然知道于珊睡前是不会喝茶的,可是他不是,又因为适才于珊发了一通脾气,他只能小意伺候着,于珊杯子里的茶水喝净了,他就给续满。   过了片刻,假谢昆终于试探着开口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娘子,冯伦的身世?”   于珊缓缓抬头,仿佛要看透了眼前之人,就在假谢昆以为自己暴漏的时候,于珊疑惑地皱了皱眉,不答反问:“夫君怎会问起冯伦那小子?他虽身怀蛮族血脉,却是咱们王朝土生土长的孩子。莫非,军营里已经有人闲话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让他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孩子待在府里总是不妥。我今晚离开的时候就带他去军营吧,从小学起,长大了也好保家卫国,你看可好?”假谢昆不急不慢地与于珊商量道。   “此事容我想想,他毕竟才五岁,年纪小了些,府里有全叔在,不至于荒废了。倒是夫君军营事大,绝不能让他耽搁了你,我看夫君还是早些会军营,至于冯伦那小鬼,还是留在谢府吧。”   于珊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一口回绝了假谢昆。如果一开始于珊还有一丝丝的幻想,认为眼前之人是谢洪假扮的话,那打探到他的目的后,于珊已经不再怀疑,眼前之人出身蛮族,而不是任何一个与她相熟之人。她这么一想,就轻轻扯了扯袖子,让匕首悄悄地从袖口落到她的掌心位置,只待寻个好时机发难。   假谢昆得知冯伦果真在府上,顿时有些焦急了,他张了张嘴,还不等再劝,就见于珊的一个名叫春香的丫头走了进来。   春香脸上有古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敲门进屋,就对于珊说:“小姐,大小姐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原本承诺的最晚今天完结没有做到。   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不如变化,因为特殊情况,亲戚造访+发烧,让我有整整三天木有写出一个字。   总之,真的很抱歉,我都不敢说,什么时间完结了。   ☆、第160 章 :   于珊将手里的匕首紧了紧,看了看没有任何神色的谢昆,淡淡吩咐道:“去收拾一间客房,服侍大姐暂且住下,眼下时辰已晚,明日我亲自为她接风洗尘。”   春香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可见于珊一脸的坚决,谢昆也不相劝,只得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心里还嘀嘀咕咕着,黄鼠狼给鸡拜年之类的话。   假谢昆并不了解于珊和于倩之间的尴尬,他甚至不知道于倩究竟是哪个,所以也不觉得于珊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他站起身,步至于珊身前,想了想,还是拉起了于珊的手,小意道:“时辰也不早了,娘子早些安歇了吧。娘子说的对,军营事大,为夫便先回去了,你在府里要多加小心。”然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开恩般应承道:“明日为夫与娘子一道为大姑姐接风……”   假谢昆自然想不到他在于珊面前漏洞百出,他恶补的大户人家的王朝礼仪,夫妻之间就是举案齐眉,在他心里,明日再拔冗回府走一遭,也是为于珊在娘家人面前长脸了。虽说有暴露的风险,但也不是无利可图的,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趁机打探清楚冯伦的消息。   于珊强忍着不适,说道:“妾谢夫君体恤,妾送夫君离开。”   假谢昆淡定地点了点头,他以为妻送夫离是正常程序呢,所以,一路上他心安理得的走在于珊的前头,到了门口,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马的缰绳,上马离去。月光甚淡,随着假谢昆‘驾’的一声喝,人就消失在黑暗里。   “全叔,跟着他,打探清楚他在哪里落脚。”于珊看着假谢昆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只是说出的话却吓了全叔一大跳。   “大少奶奶何出此言?”全叔仅有的一只眼睛露很快掩了喜悦,显出了震惊的神色,好像完全听不懂于珊在说什么。在他心里,适才出去的百分百是谢昆,谢昆哪有别的地方落脚,只能是回军营了。他甚至猜测,莫不是大少奶奶怀疑谢昆外面有人了,所以遣他前往打探?   也不怪全叔没有认出来假谢昆。假谢昆趁夜回府,趁夜离府,谢府人又少,假谢昆也就为了知晓冯伦的消息套了于珊几句话罢了,别的时候甚至没有张张口。至于木蓝蓝那边,她已经习惯了三五月的见不到丈夫儿子,也不觉得谢昆回府不曾探望她有什么不对。   于珊也不与全叔打哑谜,快言快语道:“全叔,那不是谢昆,若是你们找人假扮的倒还罢了;若不是,那就定是蛮族之人。你跟踪上去,一探便知。”说完也不再详细解释,反倒冲着有些愣神的下人吩咐道:“即刻为我备快马,我要出府。”   言罢快步离去,等她再出现在门口时,全叔已经不见踪影,唯有那下人牵了两批黑色的快马立在门前。   他见于珊一身男儿装立于眼前,也不觉奇怪,向前两步,将右手的缰绳递给于珊,说道:“大少奶奶,此事本不该劳烦您,只是奴才口拙,怕是交代不清楚误了事,是以,只得劳大少奶奶与小的亲走一遭,大少奶奶请……”这下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壮年,长的是虎背熊腰,出口却文绉绉的。   “不必,你留在府里,我去去就回。”于珊想也没想就出口阻止了他的同行。   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下人也不是没有经验的新兵蛋子,她虽然不明白为何这壮丁不上战场,反倒给谢府看养马匹,可也知道,凡是存在的就有其存在的道理,眼下假谢昆可自由出入谢府,谢府就已经不是铜墙铁壁,多留些人手总是好的。   那下人思忖片刻,也不勉强,将一椭圆形的牌子交到于珊手上,道:“两人行的确不比一人行方便。只是,大少奶奶虽是谢家妇,可军营重地,非女眷可入。这是全叔的令牌,您交给巡逻士兵,请谢将军来接您,切勿硬闯。”   “好。”于珊接过牌子,看也没看就塞进了马靴,全然不觉此举不雅,然后跨步上马,就要离开。   怎知临行却又被那下人勒了缰绳,他犹豫片刻,还是交代道:“谢小将军失踪已经有些时日,大少奶奶在军营里怕是寻不到谢小将军,还望大少奶奶做好准备……”   于珊脸色一僵,趋马后退两步,甩开那壮丁,打断了他没有说完的话,道:“此事我已经知晓。”言罢一句解释也无,纵马离开。   微凉的风打在于珊的脸上,她再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泪。   果然,阖府上下,只瞒了她一人,而且,若不是她故意刺挠全叔,表示怀疑假谢昆是自己这边的人假扮的,想必全叔和那壮丁,还会继续隐瞒下去,毕竟谢昆三五月的不回府都正常,他们根本不会弄个假谢昆来弄巧成拙。而实际上,于珊若是真的怀疑来人是自己人假扮的,就不会不听解释便要离府了。所以,究竟是谁关心则乱,很是一目了然了,全叔的那点子愧疚,刚刚好被于珊当成离府去军营的筹码。   很奇怪的,此时此刻,面对着阖府上下的隐瞒,她竟生不出一点埋怨,唯有对着生死未卜的谢昆生出了不满,连带的生出几分缘已尽、情已淡的念头。   因为此次是王朝主动出兵发难,战场也是在蛮族境内,所以,王朝的西北地界比以往要安全很多,于珊一路顺畅的到了军营,果如那壮丁所言,遭到拒接。她也不开口,直接俯身掏出令牌,递了过去。   那巡逻的士兵,是个老兵。他接过令牌先打眼看了看,又看了看于珊年轻的脸庞,面露疑惑,似是想不通,她怎么会有谢老爵爷的私章。正想让她等着,就看见了于珊腰间的匕首。他眼里精光一闪,毫不犹豫的抽刀,别在了于珊的脖颈之上,喝问:“这匕首你哪里得来的?”   “长者赐,不敢辞。”于珊克制住抽刀的*,也不觉得被冒犯,在西北,她鲜少有高人一等的感觉,仿佛比任何人都能接受,强者为尊。她既然没有在眼前之然抽刀之前反应过来,已经失了先机,此刻再反抗,却是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于珊知道这把匕首的不同,所以她虽然一直是随身携带,却鲜少表露在外。此次着男装,袖口是紧紧束在手腕的,所以,除了别在腰间,再没好的地方可以藏匕首,总不能揣在胸口。也是于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只知道匕首特别,却不知道,这把匕首在谢家军营意味着什么。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惊心动魄的人,无法理解谢老爵爷那一刻浑身浴血的荣耀。   营帐里,谢老爵爷和谢天亮听了巡逻兵的话,以及对来人的描述,面面相觑的同时,第一反应不是将人请进来,而是异口同声道:“把于华给我找来!”   兵法,讲究知己知彼,他们都不知道于珊为什么会寻到兵营,在他们看来,于华作为于珊的亲哥哥,总能猜透于珊丁点想法的。   于华从谢府回军营后也是坐立不安,他知道自家媳妇的道行,瞒住于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汇报了谢老爵爷和谢天亮,请求个宽大处理,就听传讯兵说老爵爷和将军有请。   于华的脸色一僵,垂头丧气的到了谢将军的营帐,将晚上的事一说,老爵爷顿时面露僵色,谢天亮倒是不担心。谢天亮久不在京,自然不知道他侄女什么性子,为人处事又如何,还当是瞒住了于珊呢。   谢老爵爷叹了一口气,说道:“粉丫头想必已经知晓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天亮却不以为然,反驳道:“这倒也未必,若是知晓了,就不会到军营寻昆哥了。”   谢老爵爷听罢,脸色却是一变,顿觉自己本末倒置了。于珊虽不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是因为见过她后存了娶她做孙媳妇的心思,这些年可没少注意她。她不是不识大体的,所以,不论知晓了还是不知晓,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寻到军营里闹事,除非发生了别的事。   想及此,老爵爷再不耽搁,急声道:“快请进来。”   于珊进营帐的时候,真算得上是面无表情。事到如今,她倒成了几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不是她不担心谢昆,而是这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道,变成了听天由命。   这一路上,于珊也想了很多,然后彻底钻了牛角尖。   在她心里,谢昆做出这种选择,总有他的道理,要怪也只能怪她没有他的决心、野心重要。情义难两全的事,于珊知道的多了,古代现代、前世今生,总是有那么多大忠大义的人,舍身为国,将一家老小置之脑后,放在旁人身上,于珊勉强可以称赞这些人一句——忠肝义胆。可等真临到她头上,她却接受不了了,因为现实中的她哪有那么伟大。   她甚至开始怀疑,恋上谢昆,爱上谢昆,为谢昆牵肠挂肚值不值得,做着与谢昆白头偕老的美梦现实不现实。因为谢昆的心里永远有比她重要的东西,与王朝争宠是最最无奈也最最无聊的事情。可是,她真的没有谢昆那么伟大的情怀,也没有谢昆对蛮族的执念。吃穿不愁的于珊,很难理解谢家男颠覆蛮族的决心,她甚至不能理解谢家男誓死保卫王朝的决心,哪怕这是她活了两辈子的地方,她也生不出太深的感情。   说白了,无非是一句话来总结,于珊生来就是冷情的。经历的事情越多,懂的越多,越冷情,而家国大义,远远没有亲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高,在这方面,她是狭隘的。当谢昆不甘心自己的大义被妻子的狭隘所束缚,于珊也就不甘心,用自己本就不多的情去包容一个将她放在末尾的夫婿。   于珊的脖颈上带了一条浅红色的压痕,虽没有出血,但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出几分危险的味道,可她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趋步进了营帐,也不看老爵爷等三人脸上的尴尬,而是直言道:“今夜,有人假扮谢昆去了谢府。”   “什么!”一时间,营帐里的三人,都顾不得尴尬,惊怒出声。   “长话短说。来人身形与谢昆相近,身高也般般,最主要的,是他顶了一张与谢昆一模一样的脸。若说差别,还是有一点的,就是来人的声音比谢昆要阴柔一些,他若是不开口,绝对不会露陷,而即便是开口,想必你们分辨不出。”   于珊敢如此断定,并非空穴来风,假谢昆的声音与谢昆相差的并不算大,若非极细心的人,是发现不了的。而军营里又都是些粗人,不会发现假谢昆的为人处世与日常有什么不同。换言之,如果假谢昆堂而皇之地进了军营,烧烧粮草、胡乱指挥什么的,绝非难事。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最先提出怀疑的,却是谢天亮。自古只听说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的,可木蓝蓝一胎生几个,他还是记得清的。   “父亲,若我推测不错的话,此人应是戴了人皮面具。不过,若非有真人做模型,绝对做不出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所以,儿媳敢推断,眼下谢昆被困蛮族军营。”   当然有一句话她没说,那就是——是死是活不可知。   因为模型,不一定是活人,死人更好用。不过,假谢昆顶的绝对不是谢昆的脸皮是肯定的。于珊也是刚刚想起来,人皮面具靠的是精雕细琢,也就是说,谢昆的脸皮揭下来,稍一修饰,就做不成谢昆的人皮面具。不仅如此,谢昆不论是死是活,脸蛋肯定是保留完整的,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制作模型的材料,做谁的人皮面具,就只能拿谁做模子。   老爵爷三人却是第一次听说人皮面具这个词,听上去挺唬人,但经过于珊的一番解释,倒也不觉得怎么恐怖,只是要揭人皮这事挺不地道的。毕竟这个时代讲究的无外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及留全尸的,这也是谢昆为什么没有将当初的想法付诸行动的原因。   老爵爷也只当这是于珊从一些五花八门的书上看到的,所以倒也没有心生怀疑。只是,假谢昆若真能以假乱真,为何不是潜入军营,而是跑到了西北谢府打草惊蛇?   其实这与假谢昆的目的是息息相关的,他的目的不在与击退王朝,而在于找到继承人。当然,假谢昆也想不到,于珊竟然能识得人皮面具,竟然能断定他不是谢昆,更想不到,他认为短时间内相互独立的、消息不通的谢府与军营,却被于珊一个妇人连接了起来。   这假谢昆不是别人,正是六十六世。   当夜,那些个杀手只是用来震慑谢昆的,让谢昆紧张之余,运功以对,而实际上,在床板打开的时候,六十六世的营帐里就充满的迷药,所以,王朝的探子才打探不到争斗声音。只是六十六世没有想到,被捉后的谢昆软硬不吃,威逼利诱都不肯说出车想容以及冯伦的存在。   六十六世索性亲自出马,潜入了大西北。而直到打探到了冯伦这小鬼的存在,六十六世才动起了易容成谢昆的歪脑筋。至于这人皮面具之法,却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本就是阴狠狡诈心思险恶之人,没有老爵爷和谢昆的顾忌,自是觉得这法子非常可行。   他原是想着拐走冯伦的,怎知冯伦每次出门都跟在于珊身边,而于珊出入之处,又人满为患,根本近不得身。西北谢府府墙那般高,晚上也不能闯。富贵险中求,他索性光明正大的进了谢府,还打了光明正大抱走冯伦的谱子。若是于珊果真起了疑,那就一刀结果了就是了。虽然他因不想落入内忧外患的境地,所以不愿与谢府交恶,但身不由己就只能不得已了。   “可知那人有什么目的?”于华得知假谢昆耗费心机地去谢府走了一遭,除了与于珊说话,没有带走一草一木,也没有伤到一人一马,倒是有些想知道他这般招摇是为哪般。   “为了冯伦,他想带走他,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明日晚间,他还要去府里走一遭。祖父,既然他不是咱们的人,可需要我趁机处置了?”于珊的语调没有丝毫的变化,好像这事对她易如反掌没有风险一样。   老爵爷和谢天亮听罢,眼睛齐齐一亮,可对于是否让于珊涉险又有些迟疑,不说他们是真的疼惜于珊,就是不疼惜,于珊的身份地位也在那里摆着,他们也不能让她涉险。更可况,谢昆失踪大半个月没有任何消息,生死是定了的。也就是说,此刻就算不再派人去寻,谢昆该活着还是活着,该死了还是死的。为了生死已定的谢昆,让于珊冒风险,究竟是不是值得。   于珊好像也知道老爵爷的顾虑,索性出口承诺道:“祖父不必担心孙媳安危,眼下,那人对我并没有防备,再说,我又不会伤他性命,只是想留下问几句话罢了。”   “那我与你一道回去。”于珊话音刚落,于华就站起身,表示要一同回去。   于珊斜眯了于华一眼,满眼的轻视,说道:“哥哥还是留在军营效力,我怕你往那人跟前一站,那人立时就能察觉不对。”说完,见老爵爷和谢天亮也要开口,索性直言:“此事只能我一个人来做,但凡你们回去一人,都会打草惊蛇。他是有准备而来,打的就是消息灵通的时间差,他若是知道我传了消息到军营,定然知晓我的怀疑,到那时,我才危险了……”   三人也知道于珊说的有道理,可于珊再强,也是个女人,让他们这几个男人,怎么放心的下,索性纷纷劝她不要冒险,提议等全叔打探清楚后,带人强行捉拿。于珊听他们说完,心里感动,越发打定主意要留下假谢昆一探究竟,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三人让她一试。   到这会,于珊对谢昆失踪一事,所有的不满都聚在了谢昆一个人身上,在她眼里,其他人的隐瞒倒是无关紧要了,毕竟源头是谢昆自作主张,夜探敌营所以才失踪了,若是没有他失踪这事做起源,别人也没有什么能够欺瞒与她。   于珊连夜赶回谢府,听得全叔没有寻到假谢昆的落脚之处反倒觉得轻松了。这也就意味着,要想留下假谢昆没有别的路可走。当一个人的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时候,是最轻松的时候,少了抉择心里首先就轻松了。   第二天,于珊并没有与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去医馆,毕竟医馆的事都已经步入正轨了,有没有她一个样,她索性贪睡不起,养精蓄锐,一觉睡到了下午。   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何故,只当于珊前段时间累狠了。唯一察觉不对的,就是春香。在春香的眼里,于珊早就过了贪睡的年纪,甭管晚上睡得早还是睡得晚,她第二天都会早早起身锻炼身体的。不过,春香可没有叫于珊起身的觉悟,毕竟起了身就要准备于倩的接风宴,她宁愿于珊一直睡到第二天,彻底将于倩忘在脑后,反正于倩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主。   可是被春香腹诽的于倩,并不是敢怒不敢言的主,她满心的算计,有自己的打算。   于倩从于静那里逃开,并不敢直接来寻谢昆,唯恐遇到于府和舒府抓她的人,所以她先是找了个尼姑庵,一待就是一年多。在此期间她时刻关注着战场的战况,直到听说战况僵持住了,两军按兵不动,才动身往谢府来。于珊不接待她她没什么感觉,左右她不为于珊而来,只是现在她也有些进退不得了,因为一天的时间,已经够她打探清楚,谢昆甚少回府这个事实。她甚至有些后悔昨晚没有坚持见于珊,错过了见谢昆的机会。所以,在得知晚间谢昆会与于珊一道给她接风洗尘的时候,她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握机会。   于珊被春香叫醒后,听到春香急切地说着不屑的话,简直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没有睡醒,还在做梦。   “大小姐好不知羞耻,竟然甩来了奴婢,将姑爷堵在门口。”春香一边往于珊身上套衣服,一边说道。   “堵在门口说什么?”愣愣的于珊完全想不到,于倩堵一个冒牌货有什么用,她全然没有意识到,于倩可不知道这是冒牌货。   “能说什么,那话都不堪入耳。姑爷也是,三月五月的不见踪影,大小姐来了,他倒是回来的勤了。”春香亲见谢昆没有推开投怀送抱的于倩,心里难免对谢昆就心生不满,所以话里话外都没有了一开始对谢昆的维护。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仿佛是为了表明她是于珊这便的人,对于珊和谢昆的称呼愣是由大少奶奶,大少爷变成了小姐和姑爷。   于珊忍不住笑出声来。于倩看中的,只是谢昆的皮囊,她根本不了解谢昆,自然看不出谢昆的不同,说不定,此刻她心里正庆幸着终得那人心。与在舒府得知谢昆被觊觎的懊恼不满不同,于珊这会子反倒再一次佩服起于倩来,甚至生出了将谢昆拱手相让的念头,既然她那么喜欢谢昆,便给谢昆找个伴也不错,左右,她于珊要不起舍情就义的男人。   这虽是于珊的歪念,却也是她此刻本心的想法。不知身在何处的谢昆,并不知道,他的鲁莽举动伤了爱妻的心,也不知道,他这次有失信诺,将耗费他多长时间才能挽回心上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   却说于珊听春香说完,并不像春香那般着急,甚至没有到现场看一看,反倒不紧不慢地吩咐人将谢昆和于倩请进厅里,接着又吩咐摆宴,愣是将晚饭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为于倩接风洗尘。   于珊看着对面似娇羞,又似趾高气昂的于倩,心里竟是升不起一丝波澜。自上次分别已经有一年多了,于珊的心也由防备变的顺其自然,别说这谢昆是假的,便是真的,于珊也不会再拦阻于倩表白心迹,对心灰意冷的于珊来说,这谢昆真是谁爱拿去就拿去。   所以,饭桌上她眼睁睁地看着于倩对谢昆献殷勤而无动于衷,她更加冷静的继续这自己的部署,将迷药放进了假谢昆的酒水里。   “妾身在此恭喜夫君,先干为敬。”于珊脸上的笑挂的稳稳的,仿佛今日傍晚的事是件大喜事。   假谢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死死的盯着于珊,然后将酒杯摔在了地上,一言不发。之后好像又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他指了指于倩,吩咐春香道:“将这女人带下去。”   “表哥?”于倩看着眼色狠厉的谢昆,心里咯噔一声,那欲杀之而后快的表情,让于倩的心不自觉的缩紧了,慢慢的眼里就蓄满了泪。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在她表白的时候,他还安慰她说委屈你了;明明在她投怀送抱的时候,他虽身子僵硬,却也轻搂了她的腰身,为什么,这一切在于珊面前就全都变了味道。   “滚出去!”六十六世看着梨花带雨的于倩,再不掩饰自己的声音,所以这一声怒喝,全然没有男子汉气概,反倒是阴柔到顶点。   “夫君?”于珊还是很镇定,浑水摸鱼什么的,她最擅长。即便假谢昆真的发现了酒水里的猫腻,她也可以糊弄过去,反正不是害他性命,什么借口都能说得过去。   “这女人当着你的面勾引你夫君,你就没点反应吗?”六十六世的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再顾不得扒在门框不肯离去的于倩,看着于珊的眼睛充满了讽刺。   熟不知,六十六世此刻心里有近百头草泥马在狂奔。   传言,谢家男重情重义,一生只有一个妻子;传言,这一代的谢小将军尤其疼宠自己的爱妻;传言,这一代的谢家主母是女中豪杰,得到了谢家军的一致肯定;传言,谢小将军与其夫人伉俪情深,是天作之合……果然传言只是传言吗?不然谁来告诉他,这个所谓的大姑姐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都说王朝女人善妒,那这于珊又是怎么回事!   六十六世没想过加害谢府的人,连当初去刺杀他的谢昆他都给他留了性命。不仅仅是为了找到车想容和冯伦,更是存了一份钦佩在。对比一下蛮族的乱、伦和骨肉相残,鸡冠山另一面的谢府,几乎是天堂一样的存在。可是在两次接触之后,他觉得梦想的泡沫在他面前碎成了渣渣,可想而知此刻他有多失望。   六十六世见于珊一脸的疑惑不解,也不再多说,他的确善于耍阴谋诡计,可这顶替谢昆的游戏,他玩够了。他尽然已经见过冯伦,车想容是哪个他没兴趣知道,他手上有谢昆为筹码,不愁谢府不乖乖将冯伦交出来。   想到这里,他直言道:“把冯伦小鬼交给本王,本王就将谢昆放回来!”   “夫君你在说什么?”于珊的脸色微僵,轻声道。她不想与假谢昆将话挑明,只有他继续扮演者谢昆的角色,对于珊才最有利,毕竟只要不挑明了身份,她就在明处,六十六世就在暗处。可他一旦挑明,就是明面上的谈判,她的优势也就没了。   “恩?你早就知道我不是谢昆!”六十六世最善揣度人心,当初与谢昆说几句话,就断定谢昆知道他妹妹的下落,从而出动杀手留下谢昆。这会见于珊脸上没有一点震惊的神色,如何想不到,于珊早已识破他的身份,将计就计。   六十六世俯身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酒渍,放在鼻尖一闻,赞叹道:“上好的迷药。”   于珊坐在六十六世旁边,一言不发。她看了看脸色苍白瘫软在地的于倩,问道:“谢昆,可还活着?”   “活得甚好,好吃好喝供着,只是总不肯说出妹妹的下落。好在现在我也不需要妹妹了,我只要冯伦,其余的一切都好商量。”六十六世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即便明知外间有人包围了这屋子也不惧,他手上不仅有谢昆,还有于珊,还有不知所谓的大姑姐。   “为什么?”于珊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冯伦穿越者的身份曝光了,然后蛮族出现个什么女巫之类的人物,判断个异星兴邦什么的。不怪于珊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们这种异类,总是莫名其妙的被寄予厚望,像她前一世,便是凤命身。   六十六世自认万无一失,先是解掉了一缕头发,一边说道‘看看我的脸,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一边将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于珊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版的冯伦出现在眼前,脸上不动声色,眼睛却眯了起来:“冯伦是王朝京城人士,你是哪个?”   “当世蛮王。既然冯伦那小子与你亲近,那与你谈判也一样。只要你能说服冯伦跟我走,我就放谢小将军回府。而且,我保证,我不仅不会伤害冯伦一丝一毫,还会将蛮王之位传与他。”六十六世一张妖异的脸,配上轻佻而诱惑的声音,让于珊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呵呵,莫要欺我妇人之见。蛮王的位子,从来不是指定继承人,不然,凭你这幅样子,就不会被六十五世传位。只怕你这蛮王之位得来的充满了血腥,需要继承人为你分担仇恨,而你舍不得亲生骨肉,便打起了旁人的主意,只是,你如何得知冯伦的存在?”   六十六世眼睛一闪,调笑道:“若是我说是谢小将军告诉我的,你会不会很意外?”   于珊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摇了摇头说:“蛮王这一手挑拨离间用的甚是失败。你可知晓我与谢昆认识多少年?十一年有余。”   六十六世讪然一笑,不屑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于倩,难得好心情地发问:“因为你早猜到我不是谢昆,所以,才任由她对我投怀送抱而不闻不问吗?”   于珊看都没看于倩,只是紧紧盯着眼前肆无忌惮的人,实在捉摸不透,他为何对谢昆或者说她的感情这么感兴趣。今夜,若不是于倩表现的太过,而她又无动于衷,说不定,这会眼前之人就已经倒下了,她也就得手了。可是,这都是她与谢昆的事,如何就能刺激的六十六世将话挑明了来说,毕竟在他心里,于珊并没与怀疑他。而如果她确实没有认出六十六世,他就可趁夜带走冯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筹码都摆在桌面上,明码标价的谈判。   只是,面对着六十六世的这一问,她却没法坚定的摇头。即便他是真的谢昆,她想,她也懒得组阻止了。   很突然的,屋门从外面打开,一个童音响起:“你与我是什么关系?”   于珊与六十六世同时转头去看,然后他们两个看到的不仅仅是冯伦,还有冯伦身后的一队严正以待的士兵。领头的全叔见于珊安然无恙,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此事说来也是他的失职,若非他跟丢了六十六世,又查不出六十六世的藏身之地,今日这一幕就不会出现。   “全叔,你带人下去吧,蛮王没有恶意。”于珊挥了挥手,轻声道。   “大少奶奶?”全叔见于珊一脸的镇定,却顾不得心生钦佩。这蛮王是他放进来的,若是于珊有个三长两短,他万死难辞其咎。   “呵呵,你若是不放心,守在门口也好,不过,我若是身陨此处,只怕你的大少爷也就回不来了,你可要好自为之。”蛮王见全叔一脸的不放心,出言戏谑道。   此言直引得全叔怒目相视,偏蛮王还心情甚好的站起身,将门给掩上了。   蛮王细细打量而来一下冯伦,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显,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原本只是听说谢府养了个俊俏的混血,联想到谢昆的遮掩,才兴起了探一探的心思。原先他也只是远远的看了冯伦几眼,眼下细细打量,这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脸,让他满意极了。   “说起来,我应该是你舅舅,你是我胞妹的孩子。”六十六世蹲在冯伦身前,一板一眼的解释道,没来由的,他喜欢这个眼神清亮的孩子。   于珊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有想到,车想容的身份,竟然是蛮族的公主。只是,齐府因谋反被抄了家,砍头的砍头,遭贬的遭贬,车想容作为齐彦的妾室却不知被如何处置了。   “那咱们走吧。”冯伦轻轻点了点头,说出口的话让于珊变了脸色,让六十六世喜形于色。   “冯伦!”于珊伸手从六十六世手里拉过冯伦,全然不顾六十六世阴沉的脸色,语重心长道:“你不必如此,我可以保护你。”   冯伦咧嘴笑开了,于珊与他相处的两年了,甚少见他笑,只是他说的话,却让于珊哭笑不得:“姐姐,你该知道,咱们两个,注定不能平凡的活,况且我也不甘心平凡的活。想当初,我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总不能到了这边,却泯然众人。”   “我虽然不愿你与以前的我一样浑浑噩噩,却也不甘愿你以身犯险。你应该知道,他就是拿你当护身符用……”   六十六世听于珊当着冯伦的面一口说出了他的目的,心里竟觉得怪怪的,有心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他的确是存了寻个继承人做保护盾的想法。   “我供职于国家特殊部门,学的多,会的多,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这些天跟着你闯荡,倒是让我生出男儿不能不如女的心思。”   于珊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在古代的第二世才正正经经地好好生活,所以,并不觉得冯伦整日板着张小脸有什么不对。可此刻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大着口气说要闯荡一番,心里竟升起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既然是周瑜打黄盖,于珊也不想做那个恶人,所以,她微一思忖就放开了冯伦的手。说白了,冯伦与她也只是老乡的关系,她可以护他周全,他愿意为她做些什么,而她没有任何立场阻拦与他。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六十六世牵着冯伦从自己的眼前走过。   于珊甚至没有费心去问一问,谢昆什么时间能被放回来,毕竟虽是两军交战期,可六十六世既然不想与谢府交恶,就不会为难谢昆。   怎知,六十六世离去的路并非是一路畅通的。他自恃手里有谢昆这个挡箭牌,所以,连个人质都没带,带着冯伦就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只是他们两个甫一出了门口,就被一声怒喝止住了步子——“蛮王,放开你手里的孩子!”   六十六世抬头,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立于眼前,拉了满弓,而箭矢直对着他的胸口。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从蛮军军营里逃出来的谢昆。   谢昆被捕后,六十六世的确没有难为他。他甚至没有告诉他的皇兄,他捉到了敌军的少年将军。他将谢昆藏在了床板之下,那张大大的床,果然是中空的,藏*个人都不成问题。他每天都要问谢昆好几遍车想容的下落,只是谢昆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偏六十六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又不能真的杀了谢昆,只能每日里喂他迷药,另谋他路。   用现代的知识来说,谢昆在被困期间,迷药吃多了,产生了抗体。所以,在六十六世离去之后,不足三日他就已经脱身。脱身之后,他先是回了军营,得知于珊以身犯险,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却还是晚了。   “还请谢将军冷静些,这是我嫡亲外甥,而且他也愿意与我走。”六十六世见谢昆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神色有些紧张,脚步慢慢的后退。   谢昆的眼睛扫过于珊,见于珊毫发无伤,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见冯伦沉静着小脸点头,略一思忖便欲放下弓箭。怎知没有安全感的六十六世,没了人质心里不舒坦,于珊离他太远,他够不到,索性趁着谢昆分神之际,捉起了瘫坐在门口,冲着谢昆满眼痴迷之色的于倩……   “谢将军,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不然你这红颜知己的小命……”   六十六世话没有说完,就见谢昆再一次拉开了弓箭,没有丝毫顾忌的冲着两人就射了过去。这些日子他憋屈的狠了,六十六世还拿个不相干的人威胁他,□裸的活腻了!   六十六世不过就是说说,哪里是真的想要于倩性命,百忙之中还拉着她低了头。同时,松开了对于倩的牵制,双手举过头顶,说:“有话好好说,蛮族没了我,势必要与王朝死扛的,还是那句话,只有我在位,才能让蛮族对王朝臣服。谢将军也知道,眼下虽是王朝主攻,可我军都是不要命的主,还是我强你弱的局势,我百般谦让,不过是不想与你等结下死愁。”   谢昆放下手里的弓箭,一言不发,眼神锐利。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谢昆和六十六世身上的时候,被抛在一边的于倩突然发难,而她发难的对象既不是欺骗她的六十六世,也不是险些置她与死地的谢昆,而是于珊。   谢昆的一箭,彻底粉碎了她心底的期待,她亲眼看见谢昆没有任何情绪的射出了箭,好似六十六世拿来威胁他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如果,谢昆一直没有给她希望到也罢了,偏偏六十六世假扮谢昆的时候,接受了于倩,让于倩觉得此生无憾。而当现实偏离梦境太远,远到历经苦难的于倩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终于癫狂了。   她怒吼着‘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就扑向了于珊,然后抽出防身的匕首,就往于珊的胸口戳。   于珊日夜不缀的习武,就算眼前欲取她性命的是癫狂之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只是,于倩毕竟是她姐,就算于珊不是好人,也做不出弑杀亲姐的事情。是以,她从袖口掏出匕首,只想着挡过于倩的发难。于珊的匕首毕竟是蛮族皇族之物,便说它削铁如泥也不过分,两把匕首一交锋,先是碰撞出了火星,然后于倩突然失了力气,手里的匕首断裂为两半。   原来,谢昆眼见于珊遇险,心慌的他克制不住,又射出了一箭,那个时候,于珊正忙于阻挡于倩的匕首,所以,再没有人可以拉着于倩逃过,只听‘噗’的一声,这一剑从于倩的背后插入,从于倩的心脏位置透出,即便是晚上,谢昆的准头也是丝毫不差。   于倩回身,冲着面无表情的谢昆微微笑着,然后回过头,张嘴就吐了于珊满脸的血,轻声道:“对不起。”   于珊彻底愣住了,她不敢相信,那个偏执到极致的女子,敢爱敢恨的女子,就这么死在她的眼前。前一刻她还想着,若是于倩一生执着于此,谢昆她愿意拱手相让;后一刻,谢昆就毫不犹豫的弑杀了这个为他癫狂的女子。   整个院子彻底静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本该是喜事的晚上,竟是如此的不平静、如此的曲折。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于珊满脸是血的离开,从头到尾,她没有与谢昆说一句话,从没有吵过架的谢昆和于珊两人,开启了长达三年的冷战模式。   许多年后,旁人再想起那一夜,也只能记起于珊转身离开的坚决,和谢昆眼底的沉痛。而六十六世与谢昆在谢府书房达成的协议,却被人遗忘了。   六十六世最终还是带着冯伦走了,三天后,蛮族善谋的五皇子与善战的二皇子身死,六十六世蛮王信守了他对谢府的承诺,再一次呈递降书,并遣使者到京城,愿纳贡称臣。两年后,蛮族,作为王朝的一部分,终于开启了与王朝的贸易模式。以物易物,在蛮族眼里没有任何用处的宝石,成了王朝的奢侈品;而王朝的衣料布匹却成了蛮族的必须品。虽然边关还是时有摩擦,却也无伤大雅。   三年后,春香已做妇人打扮,可依然厚着脸皮在于珊的房里伺候。她将手里的娃娃往于珊的面前一递,含笑打趣:“小姐,你好好看看这孩子像谁?”   时已十八岁的于珊,轻轻接过春香手里的孩子,满脸的温情,戏谑道:“自然是像我。”   “能像小姐,是他的福气。”春香说完,偷眼看了看于珊,好似不经意的说道:“适才听大夫说,大少奶奶肚子里是个小少爷呢;楠主子前些日子已经顺利产下皇长子,被册立为后了;二小姐第二胎都已经显怀了……”   于珊拍孩子动作微微一滞,看着春香道:“你想说什么?”   春香嬉笑一声,也不担心于珊变脸,从于珊的怀里夺过孩子,说道:“小姐,舜铭是奴婢的孩子。”   “看你的小气样,我说过要据为己有吗?我抱抱怎么了,让我玩玩能少条胳膊少条腿不?”于珊眼巴巴的看了看在春香怀里熟睡的小包子,满脸的艳羡,也只有在此时,于珊脸上才会多一些情绪,像个欲求不满的孩子。   两年前,经过青英穿桥搭线,于珊在征得春香本人的同意后,将她许给了谢府二十出头的刘侍卫。一年前,春香赶在三年国孝的尾巴上,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舜铭。出了月子的春香,仗着谢府的规矩不甚严苛,刘侍卫又对她多有包容,总是带着还不足周岁的舜铭到府里引诱于珊,一旦于珊表现出喜爱之情,春香就将孩子夺回去,反复强调,那是她的孩子。有时春香看于珊心情好,就老生常谈的反复说,谁谁谁又有了身孕,谁谁谁又生了孩子,这都一年了,春香还是不厌其烦的做着这般营生。   “小姐若是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呗,又不是什么难事……”   自从三年前于倩身死,于珊就与谢昆闹上了别扭,别说主动与谢昆说话,就是谢昆主动与她说话她也是爱答不理的。别人只当是她埋怨谢昆杀死了于倩,实际上,谢昆和于珊都知道,于倩的死真的只是次要的,主要原因还是谢昆将起初的对于珊的承诺置之度外,孤身犯险,让动心动情的于珊寒了心。仿佛一夜之间,她彻底收回了放在谢昆身上的心,收回了用在谢昆身上的情,做起了谢昆举案齐眉的贤妻,过起了男主外女主内的日子。   春香见于珊又不搭腔,只能抱着儿子轻轻叹气,嘀咕道:“舜铭呀,以后你的出路就自己拼吧,想要给小少爷做书童,是别想了。”嘟囔完也不看于珊满脸的菜色,请辞道:“小姐,饭点了,奴婢带着舜铭先回去了。”   于珊眼见春香目中无她,转身就走,瞬间气笑了!春香每日里风雨无阻的走这一遭,是为了什么她如何不知,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个坎。俗话说,言而无信非丈夫,最主要的是,谢昆明明知道她在气什么,却从没有就此道过谦!   “珊儿笑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谢昆在屋外就听见于珊的笑声,跨进屋里。   谢昆一进屋子,于珊就收了笑容,轻拘一礼,答道:“没什么,适才春香抱着舜铭来,说了会话。夫君可是饿了,妾这就吩咐摆饭。”   谢昆眼见于珊要离开,忙伸手拉住人,语气苦涩道:“珊儿要气到什么时候?”   于珊浑身一僵,想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只得开口道:“夫君何出此言?”   虽说翻旧账不是什么好活,可谢昆亲见于珊的气性这般大,今日又听于华在军营里显摆佳仪肚子里的小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知道于珊在气什么,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从没有就此向于珊道过谦。至于孩子,他知道每次行房后,于珊总要服食避子汤。原本他也是想着因着国孝,于珊不好有孕,后来又觉得于珊年龄尚小,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做看不见。   可眼见佳仪都有了身孕,谢昆便有些着急了,今日又看于华显摆,心里就更着急了。这才逼得他,不得不与于珊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珊儿,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于珊抬头,就见谢昆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小心脏还真有点受不了。谢昆已经二十三岁,便是拿到现代也是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了。这几年他在军营历练,眼里的英气愈胜,即便不上战场,血性也是不减分毫的,容貌却越来越像木蓝蓝,精致的很。   于珊眼见平日里雷厉风行的谢昆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也不知怎么,心里就是一阵紧缩。锁情锁心的人,是否还会有心痛?她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呢,就不自觉的问道:“夫君要妾原谅你什么?”   谢昆捏了捏于珊的手,说:“珊儿这称呼别扭的很。”   “三年了,夫君还没有习惯吗?”于珊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翻白眼,可是谢昆此刻纠结的问题也太好笑了。于倩死后,她就这般称呼他了,以往也没见他抗议。   “我……”谢昆看了看于珊满脸的不以为然,只得妥协道:“我知道,三年前我孤身潜入敌营让你担心了……”   “咦?夫君曾经孤身潜入蛮军军营了吗?没人与妾提起,担心这话就更无从谈起。”于珊也不管被谢昆握着的手,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嘴里的丝毫不想让。   谢昆却没有想到,得到的竟是这般回答,心里免不了一喜。三年来,他不是没想过与她谈一谈,可是每次于珊都避而不答,像此次这样,出言讥讽更是从没有过的事。谢昆甚至自虐的觉得,如此下去,破冰有望,再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道个歉又有什么。   “珊儿,我承认我那时是年少轻狂托大了,可你说过,没个人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权利。为何,你就是不肯原谅我?”谢昆起初的确是想糊弄于珊的,可说着说着竟真的觉得有些委屈了。他虽然不知道于珊从哪里得出的这个谬论,但她的确是很容易原谅旁人的,也不知为什么,唯独对他,她不肯原谅。   “因为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我知道,在你心里,家国大义比我重要的多,可既然如此,就不要应承我说什么将我放在第一位。谢昆,你这是欺骗。”于珊本以为再说起这些也会委屈,可等这话真说出口,却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也是,她如何能与家国大义相提并论,若是谢昆果真儿女情长,她说不定又看不上了。   谢昆一把搂着于珊,道:“我不敢说忠孝不两全的话,只是,珊儿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是最后一次。”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当然是最后一次了。前些日子冯伦还与我写信,说蛮族的局势已经尽在掌控中了。”于珊被谢昆压在肩头,嘴里愤愤不平的嘀咕开了。   谢昆在于珊看不到的地方尴尬一笑,却又觉得,能有一个人看透你的想法,真好!   “那珊儿可愿意给我生个儿子?”   于珊推开谢昆,打量这谢昆精致的五官,轻叹道:“随缘。”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哈,终于结局了!   误会解除了,包子会有滴。 ============================================================ 本图书由(白夜、千羽)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