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文内容由【陌晁凤】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凤凰斗:携子重生》 作者:半壶月 楔子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49 本章字数:3617 冰冷的地窖潮湿而阴暗,沈千染浑身发冷,向前伸出的手一直不停发抖,牙关几乎被咬出血来,“娘,求求您,把赐儿还给我!”话音甫落。又咳出一口鲜红的血。 “你说出暖血玉的下落,我就把赐儿给你!”申茹阴冷地直视着她,“不说,我现在就把他摔死。”申茹蓦地高高举起手中的孩子。 一年前,她二哥申敬业亲自抄宁家时,却抄不到宁家传家之宝暖血玉的下落。如今申贵妃寿辰要到了,指着名想要这个暖血玉。 “不要——”沈千染尖叫一声,顿时,一腔热血‘嗡’地涌至她头顶处,目眦欲裂,额上青筋突突暴起,“我说过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暖血玉!” 申茹太了解她,沈天赐是她的最后一根神经,她不可能为了一块玉连儿子的命也不要。但脸已经撕破就没有有回旋的余地,这一对母子今晚必死。她冷冽一笑,“你自尽吧,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如今一无所有,只有一个孩子傍身,为什么你们连条活路也不肯留给我?” “为什么?要怪就怪你那讨厌的娘一直压在我头上,以前还能凭着姿色,后来连姿色都没有,半个死人样,还凭什么占了十年沈夫人的位。我以为我把她的容貌给废了,老爷就会废了她,想不到他还挺长情的。”虽然她已由妾成妻,但每回想起为了被扶正走过艰辛之路,想想沈越山对这一对病残母女的怜惜,她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她虽然是庶出的女儿,但如今申家风光无限,比起那商家的女儿不知强了多少倍。 “原来娘的容貌是你——”怪不得娘亲刚三十出头,就已是半面白发,容颜憔悴。她尚记得年幼时,母亲就好象一个发光体,走到哪,哪里的眼光就随着母亲转。而那时,年幼的她,亦是粉装玉琢人见人爱,是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变得越来越丑,脸色发黄发暗,头发失去亮泽如枯草。 她猛得厉声问申氏身后的奶娘,“奶娘,那些药一定是你动了手脚了?”她的爹曾寻遍名医为她诊治,也曾怀疑过错服了什么,但怎么找也找不出原因,难怪,原来是最亲近自已的奶娘。 “二小姐,你还是认命,早死早超生,省得这么阴冷的地方,小公子还在这里受苦!”郭嬷嬷眯得细细的眼,冷冷地瞧着她。 “我死了你们就会放这赐儿一命?”沈千染惨然大笑,看着被高高举起的赐儿,他虽然很痛苦,但并没有哭,而是咬紧牙根在忍着。他的眼睛是那么清纯,那样透亮地看着自已,好象在跟她无声地说:娘亲,不要怕! 窒息般的痛苦从她的胸口处传来,好像被一条湿布紧紧地包住心肺,愈绞愈疼——那是她的赐儿,可怜的赐儿,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连被病痛折磨时,也无法开口说一声疼。 她真的好傻,好傻!无意看到申氏在郭嬷嬷面前落泪,说要是七皇子知道她沈千染的丑事,那肯定是要退婚。如今千雪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可千万不能黄了。 她还深深自责,是自已的让整个沈家蒙羞,托了三妹的后腿。现在回想,那都是一场演给她看的戏!是她太蠢了,还辛辛苦苦去说服爹让自已去农庄避一避,以免冲撞了妹妹的喜事。昨夜临行前,她还将哥哥留给她的一万多两银票交给申氏,说她要去农庄了,带在身边也不安全,就交给申氏保管,让她为妹妹的婚事多添点嫁妆,别让七皇子瞧轻了沈家。 “哥哥,是染儿错了,哥哥你曾一直劝说妹妹要小心,妹妹一直当你的话是耳边风。”她盯着申氏想笑,她不想示弱,只是盈眶的泪水极不争气,已经缓缓自腮边挂下。 申茹着着她的泪,心里腾的涌起了一种残忍的快意,“你喊破喉咙你哥哥也听不到,前天,我从我兄长那得到消息,你哥哥在西北被暴民活活打死。我前夜把这消息故意透露给你娘时,听琴儿说,你娘当夜里就吞了金子,这回,老爷也该帮你娘收尸了!在沈家,你们姓宁的终于全都死光了,哈哈哈……” 沈千染犹如塑像一般站在那里,恍惚间,心好象被掰成两半,那些隐在最深处的疼痛,毫无征兆的开启了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此鲜血淋淋,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她沈家嫡女,父母疼爱似珍宝。若非被人强暴,她怎么会落得如此的下场?如今看申茹的真面目撕开了,那场悲剧也一定是她亲手策划! 彼时,母亲生病,申氏力劝她去珈兰寺为母亲祈福,而她遭遇不幸时,也是申氏第一个发现,当时申氏哭天喊地,把所有寺院里的香客与和尚都吵醒了,以致后来父亲想压也压不下去,整个皇城根下的人都知道沈家的嫡女被人强暴,甚至那时候还有人兴灾乐祸地取笑,说那施暴者一定是有眼疾,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挑了一个又丑又残? 那一年,她才十四岁! 而后,不幸接踵而来,先是被郡王爷退婚。因她给家族蒙羞,祖母逼着父亲将申氏扶正,父亲虽极力不肯,但最终迫于祖母相逼答应了。母亲因她由妻成妾。接着她发现有了身孕,生下的孩子虽然极为聪慧,却天生带残,不仅不能开口说话,而且四肢无力不良于行,五岁了,身量发育不足二岁。 突忆起,今日出门时,她的孩子一直挣扎着不肯上马车,苍白的唇努力地朝她发出嘶哑的声,“呀……呀…。”这分明是向她示警。 果然,一到农庄就被一伙人押到地窖中,郭嬷嬷阴狠地告诉她,待她们离去后,这里会化为灰烬,就算官府来查,也只能是以为被賊寇洗劫。 可怜他一个五岁的孩子都懂得分辩善恶,而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连着孩子被连累! 她一直以为这是天命,她不怨,不怨!一定是她前世修得不够,今生才受尽苦难! 她一直感谢上苍,有个姨娘比亲娘还要照顾自已——原来全是人祸! “夫人,不要和她磨蹭,先结果了这小魔障。让老身来对付这个孽障!”郭嬷嬷捋起袖子向沈千染冲去。 沈千染常年病体,十九岁了身量却不足十五六岁,知道不可能拼得过身强力壮的郭嬷嬷,她急忙矮下身子向旁边一避。 申氏更没有耐性再纠缠下去,将手中的孩子狠狠往脚边的石磨上扔,“砰”地一声,孩子闷哼一下,无力地挣扎了一下。 那边,沈千染惨叫一声,欲扑向孩子,却被郭嬷嬷有力地双手扯住头发,纠着她的身体,狠狠地砸向墙壁。 她拼死挣扎、反抗、诅咒,“申茹,我沈千染发下血咒,来生来世,生生死死,做人做鬼,与你纠缠不休——!”她眼中射出的怨恨钉在申茹婷身上,眸光犹如带毒的藤蔓,肆意疯长缠住她,申茹被这她的眼光蜇了一下,低头又看到沈天赐那一双幽黑双瞳仿佛带了不灭的灵魂一般,阴冷地盯着她——生生让申氏打了个寒颤! “砰——砰——砰”脑袋不停地被撞击在墙壁中,鲜血沿着每一条墙缝蜿蜒而下。 “申茹,我做人做鬼,与你纠缠不休——”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封闭的地窖中,女子惨叫的回音不绝于耳:不休——不休——不休! 重生,携种逃跑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0 本章字数:4071 满眼全是赐儿瘦小的手臂在她眼前晃着,天真无邪的双眼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已,他居然笑了,笑得声音响亮又清脆……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了赐儿细细的脖子,赐儿小脸涨得通红,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黑暗中无一丝的光亮,偏生,申茹那无情又狰狞的笑,郭嬷嬷阴森森扭曲的五官,让她看得么清楚。是的!她要一眼一眼望进眼骨,这样惨烈的仇恨她要刻入骨髓!带着生生世世的记忆永远刻进灵魂。 “赐儿……”双眼蓦然睁开,那是由全部的灵魂泣血出的无声呐喊,身躯内的五脏六腑都痛得痉挛起来,她甚至能听到胸口处被撕开的声音。 她死了么?这是哪?稍一摆动头,猛然发现,自已的身旁躺了一个男子。 她下意识地想远远避开,但下身处骤然撕裂之痛,席卷全身向她辗来。她咬着牙努力搭紧床沿,一使劲,顿觉整具躯壳如瓷瓶般砰然跌碎,疼得浑身颤抖,跌回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她终于发现不对劲,她全身不着一缕。她费力地再次起身,一转头,刚好看到床沿镶嵌着铜镜倒映出自已年轻幼嫩的脸。她倒抽一口冷气,再伸出自已的手细细端详了几眼,不错,这不是现在的自已,她似乎回到了从前。 再看看身边的男子时,又环顾了四周,这个地方,曾无数次地出现在自已的恶梦中,她所有的悲剧全部源于这一晚,她瞬时知道自已身在何方了。 为什么?她明明死在了阴冷的地窖之中,醒来却在这里?是梦么?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臂,深陷的牙痕慢慢地渗出一些血丝,很疼!很疼——不是梦! 她知道她重生了,重生在五年前的那一夜。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自已的双臂,好象抱着赐儿一般,压抑地哭,哭得全身瑟抖,哭得得无法喘息! 老天,你终于开眼了! 再抬起眼时,眸如冰刃。 好,上天既然再赐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所有伤害过赐儿,伤害过娘亲,伤害过兄长的人,谁也别逃过! 申茹、郭嬷嬷、沈千雪,我沈千染发誓,我会亲手打造一个人间地狱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前世,她掩了脸就痛哭,连一眼也不敢睁开眼睛看看发生的一切,以为是身在恶梦之中,拼命叫着,以为叫来了大人自已就得救了! 如今,她冷冷地盯着身边昏睡的男子,他的脸朝内,她看不见,光从身体判断不但很年轻,还可以用活色天香来形容,修长的四肢,均匀的肌理,窄瘦的腰身,结实的小腹,那温润的肤肤上还泛着一夜性事的粉红。尤其是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披在白色的枕巾上,让她咬着牙恨。 眼下,没时间欣赏美男。 “冷静,一定要冷静!”她双指揉着太阳穴深呼吸着,凭着记忆,前世她惊叫救命时,有一个黑衣蒙面人闪了进来,瞪了她一眼后将这个施暴者带走,而很快,她的姨娘申茹也冲了进来,开始尖叫和哭叫,她的一切不幸就开始了—— 所以,她得争取时间回到自已的厢房中,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再慢慢作筹谋。 还好,被扔在地上的襟衣还是完整的,再痛,她要忍着穿上衣裳。在离开的一刹,回头看着那男子,恨意油然而生! 她这一生因为这个陌生的男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累! 而他,估计到死也不知道这天地间,有一个孩子延续着他的血脉,却仅仅活了五岁! 欲转回头时,突然瞥到案桌的油灯边放着一把剪子,心一恸,唇角掠过一丝狡然,抓了剪刀就走向床边。 满脸通红地看着男子已疲软下来的凶器,她咬了咬牙,忍住羞耻之心,颤微微地沿着肉色边缘,把那一黑乎乎的丛林,俗称耻毛——全部剪光! 扔了剪子,小心翼翼地下床,轻悄悄地打开门,拉开一点缝隙,迅速地闪了出去。 她猫着身子,尽量地往黑暗的地方藏身,一边留意四周,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是否有声响。 “怎么还没动静?”是郭嬷嬷的声音,粗粗哑哑的,以前她睡不着时,听着这声音特别显得安心,如今听来,真象是钝刀磨在老树干上难听,“要不然我们进去直接抓个现形。”声音压得很压,似乎从楼道处传过来。 “不行,半夜三更我们突然出现在那,老爷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一定会琢磨出什么。再等等,或许是还没醒来,那丑丫头沉不住气,一醒准是大叫。到时,我们再去就站得住理。” “那会不会是那小沙弥跟本就没回房里,也没喝那碗水。”郭嬷嬷肥胖的身子禁不住一晚猫在那,累得腰都要断了。 “没理由,我们明明看着那小沙弥进房间,而且,雪儿今天给他吃的那些糕点,他吃一个就会口渴,何况他吃了三个。再等等,或许那丑丫头年纪小,不经折腾,昏了过去。” “那是,那药老奴可费了不少心思寻到,女子服了尚无事,男子用了后,精尽而亡,这叫死无对证。”郭嬷嬷得意洋洋的炫耀。 “得了,事成后,我到时跟老太太求一声,让你家那口子当个帐房管事。” “多谢沈夫人恩典!这事后,夫人扶正指日可待,到时,老奴就全仰仗夫人。” 申茹听了极高兴,忍住笑意,压低声说,“行了,行了,别说话了,小心隔墙有耳。” 沈千染连连冷笑,难怪昨晚她吃完饭后一直觉得口渴,回到房连喝了一大壶水,过一会后就满身开始燥热,接着醒来后,就发现自已被强暴。唯一奇怪的是,与自已发生关系的并非是小沙弥,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她想起方才郭嬷嬷的一番话,看来还是自已连累了那陌生男子,害他丢了性命。 看来不能从楼梯那走,她猫着身子沿着反方向地方行。她记得,在禅院里小沙弥住的地方,为了方便,通常在楼的右侧旁弄了一条柱子,住在二楼的小沙弥到点听课时,为了赶时间,通常从这条柱子直接顺滑着下去。 若是以前,打死她也不敢,但现在,没什么可以挡在自已身前了。 下了楼,终于沿着记忆中的路回到了自已的房中。 她借着月光,绞了把毛巾,忍着痛将下身擦拭了一遍。又从香包里拿了些香粉撒在自已脖子和胸口,藏去男子留在自已身上的痕迹,移步到窗前,借着月光,将胭脂点在自已的右膀上,虽然和原来的守宫砂有些不同,但只要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 接着,悄悄地来到隔壁,在沈千雪的身傍躺了下来。 她就不信,到第二天,她们还敢造是非,若自已有事,与自已一夜同枕的沈千雪,她的清白名誉也休想保住。她就不信,申茹婷想扶正想得连女儿也牺牲掉。 何况,她这好妹妹看样子也不是不知情,昨夜里,她本来想和妹妹呆一间房,让郭嬷嬷和申氏呆一间,谁知,平日里和她亲蜜无间恨不得穿一条裙子的妹妹坚决不肯,找个理由也不象样,说在寺院里会害怕,想让母亲陪伴。 因为宁家是西凌国首富,宁家的外祖父和如今当家的舅舅又极疼母亲和她,平日里来京里看望时,都带了不少东西,所以,就算是同一个宅门里,沈千染的日子也比沈千雪和沈千碧好过多了。 她和沈千雪感情极好,平时舅舅送什么,她都会挑出一些送给这个三妹妹。 现在想想,自已真傻! 003骗过申氏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0 本章字数:2646 “啊——”沈千雪尖叫一声,咕噜一下起来,尖声问,“你怎么会这在里?” 沈千染故意揉揉双眼,装做被吵醒的模样,“我起先起来想喝水,发现郭嬷嬷没在房里,我一个人害怕,就跑来这里睡。对了,姨娘呢?” 禅院小沙弥住的厢房和香客住的房虽有一段距离,但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动静还是很大,申茹没等到沈千染,倒等到了沈千雪的尖叫声,心里一惊,忙一路往回跑,心里寒凉一片,千万别出什么错,要是女儿出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三小姐,三小姐,什么事?”申茹人没进来,慌乱的声音已经从走廊处传了进来。虽然沈千雪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的身份是姨娘,自然比不上小姐,连唤一声名字的资格也没有。 “二姨娘,我没事,刚才只不过做了个恶梦,给吓醒的!”沈千雪狐疑地看着推门进来的母亲,她还想不通,明明她帮忙把风,看着娘和郭嬷嬷合力把沈千染搬进那小沙弥的房里后,她才回来睡。 沈千染却瞧向申茹婷身后的郭嬷嬷,“奶娘你半夜三更跑去哪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寝房里,我想喝口水都没人帮我倒。” “这——”郭嬷嬷一时不知道回话。 “哦,姨娘在这里睡不习惯,就让郭嬷嬷陪我出去走走,赏赏月。”申茹点了灯,这时,在隔壁厢房的四个小丫环也听到声响想来看个究竟。 “去去去,没你们什么事,都回去睡觉。”郭嬷嬷喝了一声,那几个丫头看没她们什么事,更乐得去睡个安稳觉,马上就散了。 申氏举了灯到沈千染跟前,故作关心的问,“二小姐,都是姨娘的错,要不然这样,今晚二小姐就跟姨娘睡,三小姐,你过去和郭嬷嬷睡。”申氏使了一个眼色给沈千雪,沈千雪立刻会意,乖巧地朝沈千染眨眨眼,“好吧!姐姐,我就把姨娘让给你了!” 哼,真的给她验身来了。其实她方才也是故意转身把沈千雪吵醒。 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在夜里看不出端倪,但在白日里还是能瞧出几分。 郭嬷嬷会意地上前,低着身帮着沈千雪穿着鞋,突然间,她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没来由地脊背上冒了一层汗,抬起头,刚好对上沈千染的眼睛,那是一对夺目的眼儿,杏核形,清亮如星辰镶嵌而成的宝石瞳子,在昏暗的夜里,耀着夺人的光茫。 郭嬷嬷心虚地低下头,虽然这丫头的脸彻底给慢性的毒毁了,但那双眼却掩不住光茫。 “二小姐,奴才带三小姐过去!”很快地,神色自然地朝沈千染福了身,“二小姐好好休息!” “姐姐晚安!”沈千雪盈盈冲着她一笑,离开。 “三妹晚安!”沈千染等门关上后,象往常无心无肺一样,突然扑进申氏的怀中,却不想申氏的手里拿着油灯,歪倾了一下,烧得热热的油倒在她的手背上,痛得她惊叫一声,灯掉在了地上。 “好疼呀!”沈千染尖叫了一声,眼底跳过一丝冷笑。申氏早就疼得脸上发青,也只好忍耐着再点了一盏,“二小姐,让姨娘看看你伤到哪了?” “我的手臂给烫了一下!”她故意将袖子捋得高高地,露出艳红的守宫砂,然后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找到一个小红点,“这里给油花溅到了,好疼啊姨娘!” 申氏脸色全然黑了,也只能忍耐说,“你等等,姨娘去找些药油。”背过身,忍着手背上的灼热的疼,翻找着包袱里的东西。 “姨娘,你快点找,好疼的!”不复方才眸中的娇嗔,一双眼波!仿佛常年不见阳光的深谷寒露,虚渺而又冷得入骨! 安顿好一切,申氏早已累得筋疲力尽,沈千染却象往常一样撒娇,“姨娘,刚睡好好的被三妹妹吵醒,现在睡不着,姨娘给染儿唱小曲好不好?” 沈千染自幼相貌丑陋,极自卑,向来不肯轻易让人亲近,而她的嫡母宁氏身体又不好,多年来,都是申氏在照顾千染的饮食起居,对她百依百顺,时间长了,她与自已的母亲生分,倒与申姨娘更显得亲蜜。 若说先前申氏还有一点怀疑,现在就全没了,莫说是她臂上的守宫砂还在,就是光从沈千染的表现上瞧,也看不出一丝的异样。 “想听什么歌?”申氏恨得牙都要咬碎,发出的声音却全然溺着宠爱。事情没成功,她这个慈母的形象就得接着演! “什么都行!”心里暗暗冷笑,这仅是一个开端,以后,你申氏加在我和我娘还赐儿身上的痛,我一定会从你和你的女儿和你申氏一门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她知道她骗过了申氏,只要过了今晚,申氏就无法从她的失贞上做文章。 她当然没心思听申姨娘有气无力的歌声,寂静地夜晚,哀伤会被空前地放大。 棉被下,她轻轻地抚着扁平的小腹,泪无声无息地流着:赐儿,你在里面了么?这一次,娘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一丝的伤害。 004寺院求助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1 本章字数:3412 翌日,梳洗用完膳后,沈家的马车已停在楼下候着。 “申姨娘,你和三妹先上马车,在寺门外稍等,我去求个签就回。”她看着申姨娘欲开口,双目微微一眯直接打断,“我很快就回!” 申氏心里划过一丝异样,转念一想,或许她有些女儿家的心事想求神拜佛,不愿让我知道,这事也不足为奇,毕竟是十四岁的年纪情窦初开。 沈千染绕过放生池,直接去后殿禅房找珈兰寺住持,她向小沙弥报了她舅舅宁常贤的名讳,就耐性坐在一旁等候。 她曾听母亲说过,这寺院在十年前扩建时,宁家捐了巨资,就是以舅舅的名字捐赠,希望住持能念旧情马上见她一面。 果然,不到半盏茶时刻,小沙弥就出来请她进内堂。 “小姐请,方丈在内殿。”小沙弥客客气气地前面引路,走过两个讼经堂,转一个通道,为她推开了门,双手合十,“方丈已在里面等候。” “有劳小师父!”她躬身回礼。 住持慧能大师见了她,双手合十见礼后,“不知小施主找老纳,所谓何事?” 待殿内的小沙弥上完茶退下后,她方开口,“大师,小女听闻您精通医术,是否能给我诊一诊,我常觉得头晕目眩,父亲也为我遍寻名医,开了不少的方子,吃了几年的药,只是怎么瞧也不见好转。我母亲的症状虽没有我严重,但她不到十年间红颜白发,我这做女儿的心里难受。今日前来贵寺,不仅想给母亲求个平安,更想能诊出病症,也好早些治疗。” 慧能看了她脸色一眼,目光一沉,“小施主,你这不是病,而是中毒的症状,来,把手伸过来,让老纳细细听听脉向。” 沈千染眼圈一红,看着慧能慈眉善目的模样,直觉找对了人。她将细瘦的胳膊腕往矮几上一搁,慧能两指并扰搭在她的脉上,双目微阖。 沈千染见慧能眉峰渐锁,脸色愈发凝滞,心里更加担忧,“大师,是什么毒,是否能解?” 慧能不语,又让她伸出舌头细瞧了片刻,最后,轻轻一叹,“罪过,罪过,竟然对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娃下了近十年的毒。孩子,这毒叫十年白发换红颜,毒是可以解,但凭老纳的医术却无能为力。” 沈千染脸色遽变,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慧能袈裟边缘。一口气突然提不上来卡在了咽喉,抑制不住的咳嗽一声一声连续不断,她感觉心里一阵阵地绝望,赤红着眼,双膝一曲跪下,“大师,我是沈府的二小姐,我母亲是宁家大小姐宁常安,大师,请救救我和娘亲。” 慧能吃了一惊,忙起身扶起她,“小施主有话尽管说,老纳是出家人,能帮的一定帮。” 沈千染抹了抹泪,缓了口气,冷静下来,“谢谢大师!请问大师,这毒难道这天下就无人能解得了?” 慧能见沈千染原本就苍黄的脸更加惨白,“小施主莫急,这世上真有一人能解你身上的毒。人称圣手鬼医。” “敢问大师,那鬼医现在在何处?”她轻嘘了一口气,只要有人能救,多难她也会去求。 “鬼医在江南镇州竹门镇,他医术超群,向来救人时看眼缘,相得中,一文不收,相不中,万两黄金也不肯施手,所以,声名在外,到了那倒好找。这样吧,你今天能找我也算是有缘。鬼医虽然性情怪僻,好在曾欠过老纳一点情面,这个情面,老纳就送给宁家的后人。也当是宁家修缘有善果。我这就修一封信给姑娘,他见了信自然肯救你。” “可是——”她欲言又止,她要离开沈家容易,那她的娘怎么办?呆在这虎狼之窝中,只怕多服一日毒就多一份的危险。 慧能其实也猜得出这是大宅门内的明争暗斗,若非是宁家的后人,他也不愿渗入其中。 “如果姑娘肯说服你母亲,小寺后院有一个别开的禅房倒时常有住些女香客,在这里修佛养身。老纳虽无法给你母亲的病治根本,但缓一缓还是能做到。如不能,老纳就写个方子,按着方子上抓药吃,调理调理。” “大师,请您开个方子!”沈千染寻思这肯定不妥,别说是爹那一关没有足够的理由过不去,就是沈老夫人那一关也过不去,又不是寡居或是被废黜的妇人,住寺院的话,只怕沈家会给人口水淹死。 “大师,能否请问这种毒出自哪里?”她看过不少大夫,谁也没诊出什么问题。 “来自苗疆,这种毒可以养在花里,生出来的枝叶会发出奇香,人闻久了,皮肤,头发就会开始发黄发枯,未成年的人成长会得缓慢,甚至停滞不前。如果吃了这种花的枝叶,就有可能会一朝白发。” 沈千染告别慧能,到了堂前,对先前带路的小沙弥道,“我要点一盏平安灯。” “施主请稍候!”小沙弥奇怪,这施主昨天明明点过一盏,怎么又要点。 沈千染在黄色的纸上写下“沈天赐”这三个字,亲手将它贴在灯的下方,而后看着小沙弥慢慢地拉着灯升到了高处,与母亲的那一盏一起挂着。她双手紧紧交握,至始至终,大力地握着,像是一松手,那平安灯便会带着赐儿乘风而去,她悄然闭上眼,心中默念,“小天赐,你一定要坚强些,娘很快就会找到鬼医,治好你。这一次,娘一定要把你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沈千染上了马车,车上沈千雪早已等了不耐烦,正要报怨一句,却迎面撞上沈千雪那冷冰冰毫无温度的眼眸,她心下一凛,竟把一肚子的怨气吞了下去。 “走吧!”沈千染吩咐一声后,但靠着软枕闭目养神,不搭理沈千雪。 沈千雪不屑地“嗤”地一声,歪过脸,也不去看她,嘴里念叨一句,“丑人多做怪!” 沈千染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沈千雪并不难对付,最多是口舌上给她讨点便宜,难对付的是申茹。 还有一个人,如果说她的悲剧是申茹一手策划,那这个人就是趁机推波助澜。她回到沈家就很快就会见到。 马车沿着山道往下走。没行多久,车驾突然慢了下来,沈千染挑开帘门,“什么事停下?” “二小姐,前面好象有些不对劲!”车夫先前还以为是眼花,直到车子在三丈外方看清。 沈千染挑开窗边的帘子,伸出头往外一瞧,只见前面路面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尸体,剖肠的开肚的血淋淋一片,看不少尸体还在冒着血,可能是刚刚经过不久的撕杀。 005有惊无险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2 本章字数:3418 沈千雪一脸好奇也伸出脑袋,只吓得跌回去,掩住眼睛尖叫起来。 后面跟的两辆车也慢慢停了下来,申氏还不明就里,挑了帘子伸长脖子问,“刘全,还不走?停在半路干什么?” 沈千染放下窗帘,淡漠地吩咐,“刘全,这里不能久留,尽量避开尸体,不行就直接辗过去!” “是!”刘全的声音抖得都走音。 沈千雪还是一个劲地尖叫,沈千染拿起身边的一块垫布突然倾身往她嘴里一塞,寒着脸冷斥,“再叫,你想把凶徒引到这里?” “呜……”沈千雪噎了一下,把冒到咽喉上的尖叫吞了下去,她把垫布扔掉,嫌恶地看了一眼,“二姐,你干什么用这脏东西塞我的嘴巴?”沈千雪长得不算极漂亮,但却有一双含着水烟般的眼眸,既使生气时也象是含情脉脉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去心疼。 以前她就是喜欢这个妹妹,觉得她天真无邪,一嗔一喜都透着股浪漫纯真,不象别的人看到她时,眼里总是若有若无地透着一股嫌恶。 原来,是三妹眼睛生得好,既使毫不隐藏的厌恶也让她误解成天真无害的撒娇。 “不想死,就给我安静一些!”沈千染眼睛冷冷地落在她身上,神情没有半丝的温暖。 沈千雪无法置信地瞪着沈千染,这是她的二姐么?记忆中,别说是遇到这样血腥之事,就是给别人说几句重话,也受不住地晕过去。 沈家的二小姐是出了名的胆小懦弱无能,平日里除了在爹面前,她从不拿这个嫡姐当一回事,就算言语冲撞了,事后轻飘飘一句甜言蜜语哄了过去就了事。 “姐……你怎么不怕?”她左右端详着,眼前的人面容苍黄无色,头发枯黄如干草又稀稀疏疏没几根。唯一令人妒忌的就是沈千染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没错!是沈千染,一模一样,但就是感觉到哪里不对。 “怕什么?怕血还是怕那些花花肠子?只是一堆死人不会跳起来伤人,有什么好怕!”沈千染平静得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波纹,申氏当着她的面把她的赐儿活活摔死,这一幕,是抵在她心头的一把永远挥不去的利刃,这世间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她更痛更怕! “哼——神气什么?”沈千雪想起方才自已在她面前的失态,脸上闪过愠怒,别过脸,又嘀咕一句,“丑人多作怪!” 沈千染不理会她,两手紧紧捉住边缘的扶手上,果然轮子辗过尸体时,车子巅跛得历害,沈千雪一时没注意,后脑勺猛地撞在窗沿上,疼得又哭叫起来。 而身后跟随的车,传来了申茹和郭嬷嬷的惊叫声。 马车终于越过那些尸体,平稳地疾驰。 经过河边时,沈千染吩咐停车,让几个丫头婆子们下车把车轮轴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再次上马车后,很顺畅,到了城门附近时,马车再次停下,刘全转首说,“二小姐,城门口有侍卫在盘察。说皇城里混进了刺客。” 以前出门,她都粘着申姨娘,让她和自已做一辆马车上,平时她见过她过城门时,遇盘查都有从后厢里掏出些银两打发侍卫。 但今日她打发申茹和郭嬷嬷坐一辆,就是让所有人知道,姨娘就是姨娘,不过是比奴才略高一等,沈千雪虽是姨娘生的,倒还算是半个主子。 “嗯,知道了!”沈家的马车上有沈家的标志,坐的又是沈家的女眷,沈千染估摸他们也不会进来细察,但为了方便,她还是转过身想去后车柜里拿些银子打发,省得没完没了地盘问。 沈千染拉开车厢里的暗门,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庞落入双瞳,男子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感情,深邃的瞳仁里明澈似冰地看着她。 沈千染感受到他周身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微微一惊,目光在那男子脸上逡巡了一下,并没有在他身上多作停留很快就转开,象是什么也没看到,伸进手从旁边的小柜里拿出一锭银子,若无其事地拉上门,上前挑了帘,“刘全,悄悄塞给军爷们,只说天寒地冻,让他们打点热酒喝。” “好的,二小姐!” 沈千染想可能是刚经过那些尸体时,被这男子趁机从车尾攀了进来,当时车子巅跛得历害,大家都处在惊恐之中,倒忽略了车上多了一个人。 侍卫听说是沈二小姐的马车,马上就放行。沈千染还在纳闷,却听到一个侍卫笑着说,“别府的千金还有可能窝藏刺客,沈家的无颜女,借她十个胆也不敢,稍有风吹异动早就晕了,还会给我们打赏?” 沈千雪“卟嗤”一声笑出来,眯着眼调笑,“姐姐,他们都夸你是良民!” 沈千染眉头一挑,“哦?所以你很替你姐姐高兴?沈千雪,别人讽刺自已的亲姐姐,你好象比谁都高兴?”她以前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胆小怯懦的声名传到连看守城门的侍卫都拿出来取笑,只能说是被有心人故意传来去,目的就是让所有的人看不起沈家嫡小姐。 “姐姐,我……” “行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冷冷地瞄了她一眼,不待沈千雪开口,靠着软枕就闭上眼,极力地回忆前世的经历。 车后厢的男子是谁?刚她打开厢门时,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说明这男子伤得不轻。 那时,她遭遇了那样的不幸,一路昏昏沉沉,醒了就哭,根本就没注意路途中发生过的事。 申氏和自已同车驾,那她一定察觉到。以她的机敏却从不动声色,肯定有自已的盘算。 唯记得,回到沈府中时,申氏的二哥带着儿子申轩玉和女儿申柔佳来投靠沈家。 当时,沈家被突然而至的灾难打击,沈家乱成一团。尤其是娘亲,受了极大的打击,不仅病没好,反而病势更沉。 而沈越山之前就被皇上招进宫,之后一整个月没有回沈家。唯一能为她做主的人不在,也加剧了她的悲剧。 到了沈府,已近黄昏。 再次看到写着沈府的那个金字牌匾时,心里涌起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大哥沈逸辰站在门口,等候她归来。 夕阳淡淡地洒落在面前的影子上,他那袭淡蓝袍底纯净无瑕,不染任何尘芥,公子如玉这四个字形容她的大哥正是恰到好处。 006回到沈府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2 本章字数:3129 身后紧随的一辆马车下来四个丫环,彩云带着头急步跑到前面准备侍候沈千染下轿,沈逸辰扬手示意她们退下。 沈千染掀开帘子慢慢地走出轿子,她垂手站着,用一种伤感的目光盯着哥哥,直到沈逸辰上前托了她的腰将她抱下马车,方露喜色轻唤一声,“哥哥!” “阿染一路累坏了吧?”沈逸辰等妹妹站定后,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哥哥这几天忙着也抽不出时间去接阿染,阿染不要生哥哥的气!”又转身把沈千雪扶下马车,挽起微微笑意,对沈千雪淡淡道,“你先进去吧。” “是,大哥!”沈千雪素日敢冲撞沈千染,对沈逸辰这个嫡子不敢造次,听了沈逸辰的话,忙福身离开。 沈逸辰牵着妹妹往前走,却被妹妹地手轻轻一拉扯,站定了脚,转身微微一笑,“阿染生气了?” “哥,以前是染儿不懂事老是缠着哥哥,现在染儿长大了,知道哥哥有自已的事要做。”沈千染目送着沈千雪进了沈府,方垫起脚,俯过身在沈逸辰耳旁悄声道,“哥,我马车后厢有重礼交给你,你可要好好对待。可别让外人看到!”言毕,盈盈一笑,转身便提裙进了沈府。 一路上都有穿青兰色滚红边长裙的丫环和素色宽服的嬷嬷半福着腰请安。 “二小姐回府了!”前堂的广嬷嬷忙搁了手上的羽毛掸子,拍拍手上前福身,“二小姐辛苦了!” 沈千染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句。此时,她依然是沈府最高贵的小姐,但后来娘亲由妻成妾后,她没少受这些人的气,全是一些见高拜见低踩的奴才。 更可恶,平时冷言冷语,送的饭菜份量不足也罢,还时不时地使绊。尤其是在沈家老太太耳旁啐啐念,加剧沈老太太对她母女俩的厌恶。 在她去寻访鬼医前,她至少要将她母亲身边的钉子拨光。 “染儿辛苦了!”二房沈越文的夫人齐氏,正拉着四岁的小儿子沈逸飞从偏园子进来,“老夫人传话,说有亲戚到,叫大家一起进去见见!” “二婶娘先请!”沈千染让了让身,注意到沈逸飞半边眉怪异地光裸着,失笑,“七弟弟,怎么半边眉毛给谁剃了?” “二姐姐,是八弟烧的,等申姨娘回来,你可要帮我告状!”沈逸飞嘟着嘴不满地摸着眉峰,“八弟逃学,去后园烧蚂蚁窝。” “你净会告状,你怎么不说你也逃学了?”齐氏轻轻拽了儿子的手,“一会在祖母跟前守些规距,别净是添乱!” “好,我会跟申姨娘说!”沈千染随口敷衍应着,心里却想,申氏的兄长算哪门子的亲戚?她的舅舅宁常贤来访,也不见得沈老夫人兴师动众。 后来宁家被抄,申家风光无限时,老太太还慢悠悠地道了一句,“这人哪,活到这岁数,还是有些眼劲。是龙是蛇这不是分出来了么?” 谁是龙?谁又是蛇? 她此时心里轻松异常,按着记忆,如今时值太子一党和以三皇子为首的夺嫡一党正是恶斗的关健一年。方才回途中,看到的那么多的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双方血拼。她记得她出事不久,曾听到父亲特意交代兄长,“如今皇城全在太子的控制之下,三皇子和七皇子失踪,皇上病势时好时坏,你需得谨言慎行,千万不能行差蹈错一步。” 如今想,这车轿内不是三皇子就是七皇子,他想借用沈家的车驾避过盘查,看中的就是沈家中间的立场,谁知这个机会生生让沈家错过,因为当时父亲进宫,哥哥为了她的事连夜赶往珈兰寺,很有可能也是这一次机会,被来投告申氏的申家撞上,所以才有后来申家的飞黄腾达。 如今,她把车里的人交给哥哥,她不认识是哪个皇子,哥哥肯定知道! 到了正堂前屋,两旁的金鼎内焚着沉水香,一缕一缕白烟袅绕逸出,弥漫着柔软舒缓的淡幽香气。 门口的丫环掀了内堂布帘子,朝内通报了一声,“二小姐,二太太,七公子来了。” 沈老夫人喜吉庆,平日里没有逢年过节也喜欢穿枣红色的纹绣长袍,外罩着雪白的狐皮夹子,这回正挨着贵妃长椅,怀里搂着申柔佳,不停地夸着。 沈逸飞进了门,照着母亲的样子,循规蹈矩地请了安后,又依礼见过客人后,眼睛就开始骨噜噜地转着找八弟沈逸星,方发现满屋子全是大人,失望地问,“祖母,八弟呢?” 沈老夫人先示意让齐氏一旁坐下,方道,“昨儿闯祸,把夫子的衣裳都烧了个洞,这回让他在祠堂里跪着思过。香月,你带小七儿去小么那边坐着。” 香月忙牵了他的手,引到屏风旁的桌子边,沈千碧正端坐在那,吃着玫瑰糕。丫环侍候他净了手,又端了几盘瓜仁奶糕的小点心。 沈千染进门,先在丫环鸣凤的侍候下脱了外罩的大氅,又在两个小丫环的侍候着净了手。方目不斜视地过去朝沈老夫人恭恭敬敬地做一个万福,“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方慢慢的抬起眼“嗯”了一声,待沈千染站到跟前时,方淡淡地问,“用过晚饭了么?” “回祖母话,还没有呢,早上离了寺后,就一路回赶,中午也是在轿里用些干粮,赶着回来陪祖母一起吃呢!”沈千染笑盈盈地上前一步,盘膝在祖母怀里,仰起小脸,眉眼弯弯巧笑嫣然,“祖母,阿染除了给娘亲求平安,还给祖母求了福寿,祖母有没有赏?” 沈老夫人原本抱着申柔佳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孙女的脸,心里虽然觉得怪异,这个孙女自小与自已不大亲近,平素见了自已如老鼠见了猫,问几句话也憋不出半句全,时间长了,她也觉得疼不下去。后来长大,模样更是越长越猥琐,看了更堵心。 今日奇怪,去了一趟寺庙倒象是性情大变。低头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与平时苦着一张讨人嫌的脸真是不同,这孙女虽然脸丑,这一双眼,只怕是世间找不出第二双,双瞳如剪水般看着自已,老夫人的心软了几分,便和颜悦色,“先见见了客人,祖母再给你传膳。” 007打发申家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2 本章字数:1884 “这是你申姨娘家的二舅舅和大表哥!”沈老夫人指了指坐在左侧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及站在身后的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又和颜拍拍身边申柔佳,“这是你三表姐。” 依礼,沈千染是无需叫申氏的兄长为舅舅,重生前,她就是不肯叫,觉得叫出来亏欠了自已的亲舅舅,惹得老太太当众说她没有家教。 现在,她不仅甜甜地叫了一声“舅舅”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的礼,道,“申姨娘向来疼染儿,申姨娘的兄长自然是染儿的亲舅舅。”心却恨入骨,正是此人,四年后抄了她母亲的宁家。将她们宁家三百余口押至京城,斩首在菜市口。 “快别多礼!”申敬业自醒身份尴尬,有些局促不安。 申柔佳一双美目不知不觉地随着沈千染转,心里带着丝丝柔柔的羡慕和不平。明明是个丑颜女,可她身上的衣裳,无论是面料还是绣工,都是那么精绣华美。可自已呢,已经挑了最好的一件衣裳,却连老夫人身边的丫环还不如。 沈千染又走到申轩玉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唤,“表哥!”端福着身,盈盈一礼。 “不敢!”申轩玉有点吃惊,他来之前就听说沈家二小姐胆小怯懦,一见生人就紧张冒汗,如今看她声音清朗,虽一脸病容,但一双眼睛晶莹有神,说话时挺胸直背,不卑不亢,看来,传言也不可尽听。 最后,她驻足在申柔佳的面前,重生前,她从不敢正眼去看申柔佳,因为只消一眼,她便会心生自卑,甚至是无地自容。 这一次,她眸光奕奕,上前亲热地握住申柔佳的手,笑着说,“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姐姐。柔佳姐姐,这回来沈家做客,可要多住几天,让祖母和娘亲尽一尽地主之谊。想吃什么,尽管使唤奴才。想去哪玩,也尽可开口,我和三妹妹一定奉陪。”她刚回,假装不知申家这回是来投靠,只当是来做客。 申柔佳,申家三小姐,申家的嫡女,自宁常安后,她是第二个被称为西凌第一美的女子。 她站在堂中,一席银丝纹绣白色素裙,外笼淡紫轻纱,素静中又不失明艳,一双美目濯濯有神。髻上只用一支攒珍珠翡翠玉步摇,更是衬得她面如三月桃花。以申家现在的落泊,能把申柔佳打扮成这份上,可算是倾尽财力。 美人是美人,心可是蛇蝎。 彼时,沈老夫人对她可不薄,特意为她请了京城里的名门公子和小姐让她认识。那时,她心里正苦,不愿参加,却硬被二房的五妹妹拉着出来散心,刚行到曲廊处,就听到申三小姐状似无心的一句话,“这珈兰寺算是皇家第一寺院,来这里上香的莫不是带了家丁护卫,那暴徒怎么会挑这样的地方行凶?” 此话一出,马上有人连声附合,若真有色徒行凶,怎么这么多美貌少女不找,倒看上了一个又残又丑的丫头?就单是与她同去上香的沈家三小姐,就比她出挑了百倍千倍。定是双方早就约好偷情,否则就是那色徒有眼疾! 当时她听了,那种崩塌的痛苦很疼很疼,一口喘不上来,就昏死过去,连怎么回房也不知道。 这句话,被人议论纷纷后,她原是受害的身份,就传成了与情郎在寺里偷情,不巧被发现,就哭着闹着说是被人强暴! 若她是受到伤害,那郡王府也碍于名声,加上又是皇上赐婚,也不敢名目张胆上门退婚。 但若与人偷情,那就不同了。 沈千染眼底抹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冷意,这个申家三小姐来京城不到半年,响誉京城。命也贵,马上攀上了兰郡王,随着申家的崛起,她成为西凌国的最受欢迎的宠儿。 008美人蛇蝎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3 本章字数:2196 她一番无心的天真之语,果然,申柔佳美丽的脸上显出尴尬之色,她柔弱无助地看了一眼沈老夫人,凄然欲泣的神情真是让人看了心疼。 沈千染不待沈老夫人开口解释,故意快人快语吩咐着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秋蝉,申姐姐可是申姨娘的亲侄女,可不能怠慢了,客房那里要是缺什么,尽管去我房里拿,我那里还有些新的被褥,枕席,原本想过了年换新的,现在就先给申姐姐用。” 沈老夫人脸色有些过不去,但沈千染刚刚从寺里回来,也不能怪她不知情,只得道,“染儿,你申舅舅这次来……” 沈敬业脸色晦涩,心里感到无地自容,到他这种年纪,托儿带女地来庶妹夫家投亲,脸上终归无光。 “我们只是来打扰几日,过几日,待宅子整修后就能安住下,这几日让沈老夫人操心了。”申轩玉眉心微透一缕愤慨之气,不待沈老夫人话说完,马上开口打断,声音偏疾却坚定。 对——就等你开这口! 与申家兄妹再少相处,也知道申轩玉性格孤傲,不愿受人恩惠。所以,在申家住了半年,申轩玉在京里找了份差事后,就在外头租了间房想把父亲和妹妹接出去,但申柔佳不肯,加上沈老夫人极力挽留,最后申柔佳在沈府一住就是两年。 那两年,是她恶梦频频的两年。所有的人都拿申家三小姐的知书达理和沈千染的不识廉耻作文章,而更多的男子将申柔佳的美貌捧上了天,将她的丑颜踩到了泥地里。她越活越自卑,每天除了呆在小院里抱着赐儿,根本连门也不敢出来,唯怕撞见了申柔佳,被她的一席“嘘寒问暖”问候得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多少次,是赐儿那天真无邪的双眼化去她的悲痛,多少次,是赐儿累得满手大汗方将无力的手抬起,为她拭去了眼泪。 申敬业脸色沉了沉,在申轩玉的注目下,也附合着儿子道,“来之前就让玉儿找好落脚的地方,只是那地方有一阵没住人,需要修缮一番,不然也不敢来打扰亲家。” 申敬业既然这样说,沈老夫人自然不便再做挽留,但看向沈千染的脸就没了起先的好颜色,冷冷地盯了她一阵。 沈千染装做没看到,坐到沈逸飞身边,帮着他剥着果壳,“八弟弟,最近都念什么书了?” 沈逸飞瞧了她笑,满嘴塞着坚果也顾不得回话,倒是齐氏应了一句,“正在学三字经呢。” 一旁的沈千碧娇滴滴又神气的举着手,“二姐姐,我会背三字经。” “乖,碧儿真聪明!”沈千染轻轻捏了一下沈千碧的粉脸。 沈逸星和沈千碧都是申氏所出,沈千碧是沈家最小的孩子,排行第九。前世,这沈千碧对天赐倒还不错,经常下了课堂后,跑到北园把夫子上课时所说的一些小故事说给天赐听。 众人正聊着,丫环通传申氏和沈千雪来了。 申氏是姨太太,自然是不能从前门直接进府,绕了后门进来,又吩咐丫头婆子把东西搬好,自然费了一些时辰。但沈千雪比她早进府,为什么迟了,看到她进来一身的鲜丽打扮时,沈千染方忆起,沈千雪最早恋上的一个男子就是她的表哥申轩玉。 “二哥!”申氏先上前给沈老夫请安后,再福了福身,“二哥!你们住的地方我早就打理好了,就在西园。还缺什么一会尽管跟妹妹说。”她接到家书知道二哥和大哥闹翻想前来投靠她,她就找老夫人商良,老夫人想也不过是添三个人吃饭就一口答应。这回她还不知道给沈千染插了一脚,成暂时借住了。 沈老夫人又瞪了一眼沈千染,摆了摆手,“去跟你母亲请个安,再下来用膳。”先前她虽是随口答应,看了申柔佳后这心里可是真心地喜欢,比起自已五个孙女真是强太多,若留在京里,将来肯定就是大福大贵的模样,若能留在她身边,将来对沈家也有一番旧情在。 沈千染假装看不到沈老夫人眼里的芒刺,乖乖巧巧的福身离去。 沈老夫人的打算沈千染怎会不知?可她更知道,三年后申柔佳大富大贵时,最忌讳就是有人提起她在沈家暂住的两年,把她过往的落泊全昭然天下。不仅不感恩,而且还暗中打压,沈老夫人最后被气得一病不起。 009教训恶奴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3 本章字数:2077 沈千染用完膳回到闺房,她的贴身丫环水玉正在收拾从珈兰寺带回来的衣物。 沈千染看到这丫环,眼睛微微一红,幸好,这丫环还在! 水玉是哥哥给自已挑的,一年后,她会因为偷盗被申氏活活打死。那时她以为申姨娘是为了她好,也不劝阻,现在才知道,身边可信的人都渐渐地被申氏清除干净。 “小姐,要不要奴婢再给你弄些吃的?”水玉放下收拾一半的衣物,走过来侍候沈千染换裳。 “不用,吃过了!”以前沈千染去老夫人房里用膳总是没吃饱,回来后,水玉都会让水荷做些小面食。 刚换了件裳,郭嬷嬷就端着药进来,满脸慈色,“二小姐,今天累一天,早些服了药歇了吧!” “先搁着,刚用完膳肚子撑着。”她随手拿起枕边的诗集,看到郭嬷嬷还端着药在跟前伫着,眸光一冷,“郭嬷嬷,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水玉上前想接过药,郭嬷嬷瞪了她一眼,退了一步,“奴才……只是怕药凉了,二小姐,奴才也只是一片好意。” “我没说你心怀不轨,你紧张什么?但我不高兴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郭嬷嬷,你在沈府呆了二十多年,应该更懂得规距。”沈千染眉眼不动,翻了一页手上的诗集。 郭嬷嬷神色一正,“二小姐,你是奴才一手带大,奴才把您当成自已的孩子……” “住口!”沈千染打断她的口头禅,将手上的诗集狠狠朝她脸上扔去,一个箭步冲到郭嬷嬷眼前,以往一听说把她当成亲生孩子,她就会觉得温暖,什么都愿听,现在只觉得恶心,“郭嬷嬷,我可不是一个奴才养的,你记住你的身份!否则,我就去问问祖母,沈府哪一条规距说,奴才敢自称是主子是母亲?” 郭嬷嬷的身量足足高出沈千染一个头,对视中郭嬷嬷居高临下,水玉见状,上前一脚踹向郭嬷嬷的膝关节,历喝,“二小姐问话,你敢站着回?跪下!” “是……是!老奴逾越了!”郭嬷嬷吓得卟咚一声跪了下来,抬着头看着沈千染,惊得嘴巴一时合不上,愣愣地盯着沈千染,那神情简直象见了鬼一样!这……这是她一手带大的二小姐?但这会她再也不敢再说什么! “以后要通报一声才能进我的闺房!”她一字一顿,“滚——出——去!” “是……是,”郭嬷嬷唯唯诺诺地站起身,端着药往后退。 “郭嬷嬷!”沈千染脸色突然一缓,慢条斯理地说,“我让你出去,可没叫你连药也要带走。药你就放在那,一会我消了食就要喝!还有,下次你要记得,本小姐不喜欢仰头看着一个奴才!” “是的!是的!二小姐!”郭嬷嬷颤着手将药放下,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二小姐,您早该这样,这些都人以往都欺着小姐性子软,借着小姐的名在外头作威作福,回来后,又哄着小姐给她们出头。” “她得意不了,我自会慢慢收拾她!水玉,你去跟住她,看她去哪里,跟谁见面,说了什么话?”沈千染附耳在水玉,悄悄说了一些话,叮嘱道,“小心些,别给人瞧出什么!” “是!”水玉脸上露出笑容,“二小姐请放心,奴婢一定不负使命。” “去吧,你是我大哥带来的人,我信任你!”水玉是并不是普通的丫环,练过几年的功夫。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药倒一小部份,封好口,收好后,将所余的药倒进一盆富贵竹中。 半时辰后,水玉回来,在她耳边悄语,“郭嬷嬷果然去找她,奴婢让水月绊住,郭嬷嬷等不到人就先回房。水荷正盯着她。” “哼,果然沉不住气,你去把水月悄悄叫来。别惊动人!”水月是宁氏房里的人,专门负责给宁氏熬药。 010夜审恶奴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5 本章字数:1532 刚回沈府,就暗中检查了宁氏原先服的药方,发现方子竟和慧能开给她的一模一样。 煎药的丫鬟水月也是沈逸辰亲自挑的,和水玉、水荷、水苋一同进府,也不会有问题。更可贵的是,水月又精通几分医理,若药里给人乱添了些东西,她也能从药渣中分辩出来,所以,药也是没可能被动了手脚。 是夜,熟睡中的郭嬷嬷被一记冰水浇醒,时值寒冬腊月,郭嬷嬷冻得连打几个寒颤,“谁吃了豹子胆……”话还没说完,耳边一记冷风刮过,带着雄厚的掌力狠狠地煽在脸上,郭嬷嬷整个人清醒过来。 下颌被人重重捏着抬起,郭嬷嬷看到沈千染坐在两米开外的椅子上,身旁站着是水荷,刚刚煽她的正是水玉,脸上蓦然失去所有的血色。 阴暗潮温的土坯房,除了壁角一盏发出微光的油灯外,什么也没有。 “这……什么地方?”空气里飘荡弥漫的就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那样的阴冷,无处不在,森森惨惨全渗骨里。 沈千染展颜一笑,“这是沈园北面有一个废园子,听说当年这里也曾风光过,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就给烧了,一夜间主子奴才全死光,祖母就将这园子锁死,这些年,也没人敢踏进来半步。郭嬷嬷是老奴才,怎么会不知道这地方?”重生前,沈老夫人怕她未婚生子让沈府失颜面,将她撵到这里。她就是在这园子里生下了赐儿。 郭嬷嬷左膀被水玉从后压制住,肥胖和身躯跪在冰冷地泥地上,她费力地用右手抹一下脸上的水渍,才触到额头,才发现指尖冷得象冰。 她活了大半辈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求饶,当初应下那天谴的事,就知道有这一天。 她阴侧侧地笑,“二小姐,你别指望从奴才嘴里捞出一个字。奴才是个明白人,今儿肯定是过不去,说也是死,不说也是个死。您还是省省劲,回去睡一觉,省得在这阴冷的地方受罪。” 这话很熟悉,她死前,郭嬷嬷也曾劝她别顽抗,省得让她的儿子受罪。 沈千染比夜色还浓重的瞳孔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血红寒冰,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郭嬷嬷走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那眸中的火焰簇动竟似要喷出刀刃来,“郭嬷嬷,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那口子,还有你儿子,女儿,都在沈家做事,你就不怕我寻个错把他们发配到西北?我听说那里流寇暴民横行。” 郭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挣扎了两下,水玉指力一扣,“老实点,再乱动,我就捏碎你的骨头。” 郭嬷嬷转念一想,很快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极为诡异的笑容,“二小姐,别说老奴看不起你,你还真没这本事。你以为就凭你手下两个丫环就能在沈府里呼风唤雨?你还太嫩了点!” “你不招,自有人会招!你失却唯一活命的机会!水荷,今晚你看住她!”沈千染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抚向小腹,如今她的身体不宜过久地呆在这阴寒的地方。 011红颜憔悴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5 本章字数:2518 翌日,沈千染早早起身,准备去给母亲宁氏请安,她知道宁氏服药都是早晨。 宁氏住的园子在整个沈府的偏东方向,寝房坐北朝南很适合养病,前世,在她从珈兰寺回来不到两个月,宁氏就被逼得腾出主楼搬到沈园西北角一处小庭院,那里却是常年阴寒,宁氏只住了半年就犯了关节炎。 彼时,申氏还未扶正,以方便服侍老太太为名,先住进了沈园的主楼,那时她觉得整个人生都被巅覆,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自已的母亲。 丫鬟通报了声,“二小姐来了!” 沈千染进去,看到宁嬷嬷正给宁氏揉着后腰。 “娘,您哪里不舒服?”声音里有了些慌乱,昨晚请安时还觉得气色不错。 “娘好着呢,只是躺了几天,腰这里有些生硬,让嬷嬷揉软些。”宁氏十六岁嫁给沈越山,十七岁生下沈逸辰,二十一岁生沈千染,如今也不过是三十五的年纪,五官虽然精致如雕琢,奈何头发半灰白,皮肤暗黄,连双颊处也生不了少的暗纹,看上去就象个五十岁的老妇一般。 沈千染悄悄看着,心疼得绞成一团,母亲被申氏害成这样,她却认賊作母一直与申氏亲近,让外头的人瞧见,更觉得申氏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 “宁嬷嬷,我来!”她坐到母亲身边,拿了一块软枕让母亲更舒服地撑着。拇指按了一处,轻轻问道,“娘,是这个这个位置?” “是,这个地方有时会抽着疼。”宁氏昨晚就觉得女儿哪些地方不对,但一时说不上来。 沈千染双指发力,帮着母亲按压减轻疼痛。 对母亲如今她越发地心疼,而对父亲,她自已也说不清心中的感觉。 重生前,她与亲生母亲宁氏并不亲腻,所以,对父亲在母亲之后,连娶了三个妾氏也没报什么想法,重生之后,想到多年以来,母亲日日孤单把自已锁在屋里,又觉得是父亲辜负了母亲。如果不是父亲贪新忘旧,一房接一房地娶进门,她和母亲怎么会遭妾氏的毒害? 申氏敢如此胆大妄为,何曾不是因为她仗着为父亲生下了三个儿女? 而从自已记事以后,母亲就不曾与父亲同寝过,甚至她听说母亲从不肯让父亲看到她的真容。每回父亲去看母亲时,母亲皆以白纱蒙面,又隔着床帐与父亲说几句话。父亲夜里也只寝在四姨娘的房里。 若说父亲不在意母亲那也论不上,家中但凡有什么人敢委屈了母亲,父亲一定不允。以前她曾听过,三姨娘刚进门,便仗着自已是官家小姐的身份,凡事要出头,对母亲也无礼,父亲一怒之下,竟下了狠心一纸休书将三姨娘休了。三姨娘的娘家不肯罢休,竟将将此事闹到金銮殿之上,后来事情如何处理,她虽然不大记得。但经此事后,申氏和后来进门的四姨娘对母亲心里再不屑,面上却从不敢冲撞。 但无论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如何,沈越山对她这个嫡女确实是宠。 “染儿,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宁氏闭着眼,腰口被按得很舒服。平常女儿来也只是请个安便走,哪象今天肯这样与自已亲近。 “女儿空闲时,有看一些医书。”以前天赐常发病,疼得脸上发青,痛的部位正是后背腰上,与宁氏一样。她为了减轻天赐的痛苦,自已看着医书学,那五年时光,就是这样悄悄地渡过,“娘,您喜欢,我天天来帮您按,宁嬷嬷你也学着点,以后我不在时,你也可以帮着娘亲这样按!” “瞧这孩子说些什么话,什么叫不在?你就是嫁了人,也可以回门看看娘亲。” “是,染儿说错话了,娘,以后染儿会常常侍候跟前,您可别嫌染儿笨手笨脚。”沈千染静静地回了一句,眼角有水光。 “奴才看二小姐去了一趟寺里,都懂得讨夫人高兴。二小姐,你不知道夫人有多念叨你。说你今年也十四了,最多也只能再留着两年,到时郡王府的来要人,就再也留不住。” 沈千染笑笑不语,她怎么可能会嫁给那男人? 那时的她其实还是很满意这门婚事,虽然郡王对她不冷不热,但总算从不曾有意退婚,偶尔过年过节来沈家看望长辈,也会客客气气和她打声招呼,叫一声,“二妹妹!”,虽然她心里有数,多数男人都会嫌自已丑,但郡王倒不曾言语上暗示过什么。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感动。 她甚至不怪他提出退亲,但凡男人没有一个受得了女子失贞的事实,她恨的是,退亲不到一个月,他就上沈家提出要娶申柔佳。 丫环琴儿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沈千染蓦然转首,目光不自觉落在琴儿身上,青发如丝,肌肤胜雪,眸如秋水,唇若点绛……什么时候,琴儿变得如此漂亮! 012线索中断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6 本章字数:2951 “给二小姐请安!”琴儿手托着盘不便行礼,只曲了双膝,便将药放在床榻边的小案几上。 沈千染深深望了她一眼,站起身,随意地站在了案几旁,触手在药盅上拭了一下温度,不冷不热。 琴儿从小抽屉里拿出两把银匙,取了一把舀了一小勺缓缓喝下,静待了一会,方端起药坐在了床榻边沿,用另一把银勺子缓缓搅拌一阵后,舀了一勺递到宁氏唇边,微笑道,“夫人,请放心服用!” “再偿一口!”沈千染微微一笑,突然从她手里接过银勺,递到琴儿的唇边,“吞下去!” 琴儿脸色刹白,勉强挣出一丝笑,“二小姐怎么啦?奴婢方才不是亲自偿过了?” 宁嬷嬷有些诧异,但没有说什么,直觉有些不对劲,走到宁夫人身边,象老鹰一样护着宁常安。 沈千染眼睛紧紧盯着她,却吩咐宁嬷嬷,“去外面守好门,谁也不要放进来!” “染儿,药有问题?”宁常安不是傻子,琴儿的脸变得太快。 沈千染轻轻拍了一下母亲的手背,示意她放心,转脸时眸一冷,慢慢道,“琴儿,你是想让我把整碗药给你灌进去,还是自已乖乖偿一口?” 豆大的汗从琴儿的两颊冒出,她颤着唇缓缓张开,蓦地又紧紧合上,曲膝一跪,“二小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是有苦衷的,求二小姐看在我娘的份上……” 沈千染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想知道原因,纵有千般苦衷,也不成你毒害我母亲的理由。我只想知道谁指使你?”琴儿与母亲不过相差六七岁,但两人容颜如此的落差,直恨得沈千染想冲上前直接撕开她的脸。 “二小姐,奴婢……奴婢不能说……”琴儿双手慌乱地摆动起来,眼泪蔌蔌地往下掉,“求二小姐……” 沈千染递了个眼神给水玉,水玉会意,右手端起药,左手紧紧扣住她的下颌,硬生生地把药全部灌进去。 琴儿瘫软在地上,满脸惊惶地咳着,意图将腹中的药咳出。 “敢吐出来,我再喂你十碗!水玉,你去请祖母过来。还有,把郭嬷嬷一起押来!” 琴儿连连嗑着头,“不要!二小姐,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琴儿面如死灰,连郭嬷嬷也被制住了。 “那你说,你和郭嬷嬷是怎么合着算计我和娘,是谁指使?就凭你们也弄不到这种药,把该交代的交代了,或许还能留条活命,要不然,等爹回来,把你们交去过堂,那滋味可不好受!据我所知,按西凌的律法,毒害主子的奴才可是要骑木马过街游行!” 琴儿如同被刺中要害一般蓦的全身一震,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突然,迅速站起,头猛地撞向案角—— “啊……”宁氏惊叫一声,抱着被褥,转过脸不敢看。 空气顿时凝滞了下来,沈千染愣了一下,马上冲上去抓住琴儿的衣襟,使劲地晃着她,“说,是不是申茹指使你?快说!” “对不起了,二小姐,夫人……”琴儿摇着痛苦扭曲的脸,浓稠的血从她的前额涓涓流下,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沈千染,“奴婢也不想的……” “染儿……这,这怎么办,你祖母她……” 沈千染放开咽了气的琴儿,静静地坐到母亲身边,抱住受了惊吓的宁氏,她亦料不到琴儿宁死也不肯招出申氏。 “药起先没问题,是这银勺子有问题。母亲用的和她用的不同。母亲用的勺子被下过毒。”她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缓缓道,“娘,您别怕!您放心,染儿一定会保护您,一定会!”宁氏自小美丽过人,被家人护得滴水不漏,嫁到沈家,沈越山对她也算周到。在被废前,哪里经历过这些? 琴儿!若非她死前申氏亲口吐出这个名字,她怎么也不信会是她会出卖宁氏,不仅是因为她是从宁家带过来,琴儿的母亲是宁氏的乳母,侍候宁氏十几年,更因为是宁氏每次服药,琴儿都会先亲偿一口。 所以各个环节都查遍,最后入口一道给勿略。 但看琴儿今天的表现,她有不详的预感,她直觉太轻敌了。申氏决不是这么简单就被打倒。 果然,水玉回报,关在柴房中的郭嬷嬷也断了气。 沈老夫人被申氏搀着走进宁氏的寝房,随行跟来的也只有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秋蝉。 宁氏想起身给老太太行礼,沈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咸不淡地道,“免了吧!躺着就好。” 宁氏脸色苍白担忧地看了沈千染一眼,“多谢母亲!” 沈老夫人坐定后,看着一旁气绝身亡的琴儿,眼角眯着不失凌历,“什么事,需得闹出两条人命?” 沈千染此时的心情复杂纷乱,失了这次机会,要在她离开沈府前扳倒申氏只怕是难了,心中暗叹,缓缓回道,“琴儿和郭嬷嬷两人在娘亲和我服用的药里动了手脚。” 沈老夫人脸色一变,鹰鸷的眼从房中所有人的脸上巡过,最后盯在沈千染脸上,“中毒?你和你娘这些年看了不少的名医,连着宫里头的太医院的院士也让你爹求来给你娘儿俩诊治,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你们是中了毒?”老夫人嫌恶地看着这孙女,“想不到你这小小年纪手段竟如此狠辣,也不先查个清楚,就弄死了两个人,虽说都是奴才,但要是传出去,说我们沈府随便打杀奴才,我和你爹的脸还不是给你丢光?” 013兄长解围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6 本章字数:3217 这时,外头的丫环通报,“老夫人,大公子来了。”音未落,沈逸辰已裹着一团疾风掀了帘子跨进来。 “祖母,您还是先听听阿染的解释。”沈逸辰眼神一扫房中众人,知道自已还是来晚了一步。 “有什么好解释?不过是怀疑。就下这样的重手。”沈老夫人从秋蝉手里接过茶,呷了一小口,叹道,“这琴儿也是宁家的人,来这府里也有十年,这十年她都亲偿药后才给主子吃,要说这样的奴才,天底下能有几个?前些年,我瞧着她年纪一天一天大,瞧不过眼,还想让老大收了她,也不知是什么人使了心眼,这丫头死也不肯。要是药有毒,怎么不把这丫头先毒死?这话传出去谁信?”沈老夫人话意里透着指桑骂槐,任谁也听得出,是指宁氏不肯让沈越山收琴儿。 宁氏象是对这些早已麻木地低着头。 “祖母,您先消消气,阿染自小老实,这些年,连打都未曾打过丫头,祖母先听听阿染的理由。”沈逸辰递了个眼色给妹妹。 “是的,老夫人,二小姐是我一手带大,她平日里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这事,肯定有名堂。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申姨娘上前一步奉果。 沈千染心中酸怅无限,从小到大,这个祖母从不曾先好好听她说话,总是先斥责。她跪了下来,“回祖母话,染儿这次去珈兰寺给祖母和母亲祈福时,有缘见到了慧能大师,她为染儿诊脉,说染儿身中的是苗疆之毒,所以,染儿这次回来添了点心思,昨夜里就开始留意侍药的郭嬷嬷和琴儿,果然如此。祖母要是不信,尽可叫太医来验一下药,这是郭嬷嬷昨日里给染儿端的药。”她从怀里取出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呈上。 如今她手里有证据,而给她诊治的又是德高望重的慧能大师,沈老夫人脸色微微一红,若事实如此,那好方才的一番斥责确实过了。 “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都是姨娘的粗心,竟让你受了这些个委屈。”申氏突然上前一把抱住沈千染抹着泪哭,又转身对老夫人跪下,“老太太,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这家我也不敢当,请老夫人降罪。” 沈千染心中暗自冷笑,这戏演得真到位,马上把话题转了。 老夫人一听,方才的消的怒气又起,指着沈千染,“你上有两层长辈,这事出了,你也合该先给你姨娘提个醒,再不成,也有我这老骨头替你做主,你一个姑娘家,弄出两条人命,既便是她们该死,但这事要是传出去,也不知会传出什么话来。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合着弄出个这样的坏名声,叫沈府的颜面往哪搁?” 宁氏听女儿被责骂,急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沈逸辰忙过去扶住母亲,“娘,您别急,祖母这是为阿染好。”说话时,他眼睛却看着沈千染。 沈千染闻言马上跪了下来,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祖母,是孙儿错了,请祖母责罚!” 沈老夫人将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茶汁四溅,寝房中的人全都跪了下来,瞬时空气变得僵冷。 沈老夫人一个个指了过去,历声道,“你们听着,今儿的事,谁要是传出半分,小心我揭了他的皮。” “是!”众人忙应着。 “老夫人,二小姐心疼夫人,一时没把好分寸,她尚年轻缺了经验,也是我这姨娘教得不好。”申姨娘声泪齐下,“请老夫人责罚!” “申茹,你别老护着她,这事跟你没有关系,郭嬷嬷是我的人,连我都看错人,何况是你?你不当这家,难道还让我这把老骨头来折腾?” 沈千染掩去眸中的慑人的光芒,抬起头时,眸中带着温婉的笑意,她扶起申氏,“姨娘如今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以后沈府就太平,你也不要哭,母亲身体不好,我又年幼,以后这一家子还要靠你来操心。”看来她还是先沉住气,如今两个人全死,线索断了。 别说是老夫人很信任申氏,就是沈越山这些年对她也很信任,怎么说她也为沈越山添了三个儿女,又在沈府掌管了十年的家。 “申茹,你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丫头悄悄地埋了。”沈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复转首慎重地看着沈逸辰,“辰儿,你是沈家的嫡子,要做大事,最近你爹事情很多,你帮衬着些。以后这些宅门后的事,你少参与。二丫头和她娘的事,有祖母和申姨娘做主。”昨夜,沈越山从宫里托人给她带话,说是要在宫里住一阵,不能回沈府,她感到朝局可能有变,这时候沈家唯有这个成年的孙子可以帮上沈越山,她不希望这样一个优秀的孙子参与后宅女人们的争斗。 她虽然一直看宁氏娇贵气不顺眼,但她生的这个儿子她倒真心满意。 “是,祖母,辰儿记下了!祖母,今儿阿染也受了些惊吓,孙儿先把妹妹送回去!” “去吧!”沈老夫人疲累地扬扬手。 兄妹走出正房大院,穿过游廊厢房,一路遇到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都忙上来福身见礼。 “哥,外人见了沈家的嫡子嫡女有多风光,可只有我们知道,这其中的辛酸。越是宅子大,越是藏污纳垢。可我就是不明白,祖母就那么信任她。也不想想,两个奴才能整出这样大的事,背后怎么可能没有正经的主子?”沈千染蓦然转身,看着身后的雕栏玉彻,眼神转为刻骨的凄然。 沈逸辰不语,拉着妹妹走到园中寂静之处,方道,“阿染,别生祖母的气,方才的事,祖母只能这样。府里人多嘴杂,她也是心急你一个姑娘家,生生担了这恶名。” “我明白,这次是我急燥了,以后会小心。”沈千染摇摇首,“我只是不服气,为什么老天这样眷顾恶人?” 沈逸辰微微一愕,抬眼望去,只见她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唯有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阿染这次去了探珈兰寺,回来人就变了,哥哥喜欢这样的你。” “是,我佛慈悲,为染儿开了心眼,再不会浑浑噩噩地活着,给申氏那阴狠小人摆弄。尽让哥哥为染儿操心。”她嘴角缓缓泛起一丝弧线,竟微微笑了起来。在明媚的阳光下,少女柔美的眼睛湿湿亮亮,“哥,有时候,染儿也想抛却万般杂念,重新再活一次,没有百般算计,只为自已和在意的人活,可不行,我就是不甘心。我这一生就算是再毁一次,也要将她们全部拉下地狱陪葬!”揭开疮疤,深见骨髓的恨仇如何化解? 014又生毒计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7 本章字数:3222 “别这样说,是哥哥做得不好,让阿染受了这么多苦。”沈逸辰眸中闪过一丝痛苦。 “大哥,你一直知道我和娘亲是中苗疆之毒吧,那个方子是你求来的?” “是,这方子是六年前求的,当时还毁了娘亲和你房里所有的植物,以为会相安无事,可后来娘和你的病无丝毫进展。这么多年,哥一直在查,这药是从何处入手,总是无果,让舅舅费了一番心思找些可靠的丫环看着,可惜还是让她们有机可趁。” “大哥,慧能大师说了,我这毒有解,只是那解毒的人远在江南。大哥,你能不能修封信给舅舅,让他来沈家接我去江南住一阵。” “好,这事哥哥来办。府里死了两个丫头,这事肯定藏不住,到时流言四起,你出门避避也是好事。”沈逸辰送到门口站定,“爹和祖母那也由我来提,你这几日,哪也不要去,除了晨昏定省,就呆在房里。” 沈千染点点头,“我跟着舅舅,水玉和水荷那两丫头就留给娘亲使唤,我刚拨掉了申氏的左右手,估计她一时也害不了娘亲。大哥,我要是走了,就劳你多操心一下娘。一定要小心申氏。”她顿了顿,“还有,也要提防申家的人。尤其是那个申柔佳,哥,你可别因为她是美人,就对她少了戒心。所谓蛇蝎美人,说的就是她那种的。” 沈逸辰淡淡一笑,嘴角溢着浅浅的流光,“再美,也美不过妹妹。”幼年时的沈千染漂亮得不象尘世般的人儿,别人不知,他怎么会忘? 申氏回房,刚好和端着盆子出来的丫环彩云撞到一处,一盆的水溅了大半身,申氏一巴掌盖过去,“不长眼的蹄子,做事莽莽撞撞,迟早揭了你的皮。” 彩云吓得端着半盆的水跪着,连声叫,“姨娘饶命,姨娘饶命!” 沈千雪从房里揭了布帘,杏眼圆睁,“嚷什么?端着盆子跪着。”她上前扶了申氏的手,“娘,怎么样了?” 申氏母女回到房,沈千雪帮着母亲更换了衣裙,又乖巧地为母亲揉捏着肩膀,“娘,您快说,我都等大半天了。” “原算得好好的,谁知道这丑丫头搬出了慧能大师,那是当今皇上见了都要礼重三分的人物,平常老爷想见也未必能见得上的人,也不知这丫头哪来的这福气。哎,也算是棋差一着。白白毁了左右膀。” “毁了就毁了,反正娘不是说过,现在那对母女吃不吃药都一样救不过来。”沈千雪听了也明白了大半,瞬时失了兴趣,没精打彩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忍不住报怨,“怎么又失败了,不行呀娘,明年我就及笄了,若我不是嫡女,沈家肯定不会把我隆重介绍出去,凭什么那丑八怪什么都占全了,娘,我不甘心。” 申氏看不出是喜是忧,目光在沈千雪的杏黄色繁绣宫裙上停顿,不知琢磨着什么,半晌才开口,“雪儿,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珈兰寺回来后,那丑丫头性情大变?”郭嬷嬷有软肋捏在她手上,琴儿就更不用说。只是她想不通,沈千雪什么时候发觉这两人不对劲? 沈千雪眼神一亮,马上附合,“娘,您也发现啦?我觉得她除了样子没变外,几乎象换了一个人。特别是那双眼,象要吃人一样直勾勾盯着,以前她连正眼也不敢看人。” “这事耐人寻味,难不成去了一趟珈兰寺变聪明了?”申氏一时琢磨不透,又接着方才话题道,“你的事还有一年时间,无需急燥。雪儿放心,这次虽然没整死丑丫头,但她的声名肯定要败了,让娘给她再加一把火,把她的婚事先给搅黄了,老夫人肯定对她更反感。” “怎么搅?”沈千雪大喜过望,忙又跑了过来亲蜜地挨着申氏,笑唇线带出两朵梨花酒窝,“娘您说说看。” 申氏嘴角勾勒出一抹神秘的笑意,“这个就得看你表姐了。” “表姐?她怎么会帮这忙?看她样子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沈千雪神色微显不快,申柔佳来了,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住。 申氏明白女儿的心思,伸手轻捏了女儿粉嫩的肌肤,“你呷个哪门子的闲醋。她要是真温柔,娘怎么会千里迢迢让二哥把她送过来?为娘这样做,一是多了个帮手,二是不想你参与进来。你到底是个千金小姐,若一个不防,便是连着你的名声也给毁了,那娘这么多年的筹谋就全废了。至于你表姐,那真是玲珑剔透的人才。你知道为什么她会被大嫂赶出去?” “为什么?” “你这个表姐可不简单,她在桂城时,就差点搅黄了你大表姐的婚事,你那大表姐的未婚夫,可算是桂城最有头有脸的家族,又是嫡子。不过,大嫂更不是省油的灯,把二哥整家子扫地出门。可惜了轩玉这孩子,原先在桂城混得不错,给你这表姐连累了。” “娘亲,那这回怎么搅黄呢?”沈千雪没兴趣知道表姐的事,只想知道如何把沈千染压到脚底下。 “这事简单,娘只要造一点机会,你表姐准能捉得住机会……” 连着几日,沈千染就在房中看着医书,每日喝的药,都经过水月亲自在她房里煎服,煎好后也不盛碗,直接搁凉了就着喝。宁氏那也照着这样的,中间愈少的环节愈不容易让人有机可趁。 又是黄昏,沈千染去沈老夫人请安。 走到莲荷池畔,远远就看到沈千雪和申柔佳主仆几个从另一条道走过来。 申柔佳真不愧是绝色女子,只见她婀娜的身段柔若无骨,走起路来如扶风弱柳,纵然衣饰简单也生生把一身华衣美服的沈千雪盖了下去。 “姐姐,祖母昨儿不是说了,让你不用天天去请安。”沈千雪自然也听到这几日府里纷传沈千染弄出两条人命,早就想凑上一脚,可惜连日来沈千染除了晨昏定醒外,连闺房门也不出。她今天特意带了几个爱碎嘴的丫环,并约了申柔佳在这路口墩着,她就是要笨嘴笨舌的沈千染当场出丑。 “晨昏定醒是做晚辈的本份。你这个是庶女尚且知道礼仪,我这个嫡女怎么能不守规距?”沈千染淡淡地回了一句。 沈千雪素日最恨别人提起她庶出的身份,果然一听,脸刷地就白了。 忽然,沈千染敏锐地感觉到一双毒辣辣的精光射到自己身上,淡青的眉微微扬起,对上了申柔佳眼底躲闪不及的嫉恨。 015淡然面对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7 本章字数:2938 申柔佳也察觉到沈千染的眼眸,低眸,便将嫉妒隐藏的不见踪迹,眼底只剩下晶莹的白雾笼罩着微微笑意,看上去无害又弱不禁风,楚楚可怜,“柔佳给沈二小姐请安!” “申小姐,沈府还住得习惯吧?贵府修缮如何了?我还备了一份礼物准备送给申小姐当乔迁之礼。” “沈小姐有心了,柔佳明日就要离开沈府,现在正随表妹去跟沈老夫人告个别。”申柔佳心底恨不得上前就扯下她头上少得可怜的黄毛,偏生要装着温顺的模样。 她妒忌,眼前这个沈府高贵的嫡出小姐,就算是再丑将来也能嫁个郡王,可自已呢?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越大出落得越美丽,偏偏出生寒门,自小与家人托身在大伯家中,受尽大伯娘的冷眼,好不容易京城里有个姑姑肯收留他们,原想借这个高门大户认识一些仕家子弟,飞上枝头当凤凰,谁知道当天就被这丑丫头给搞黄。一想起哥哥找的那个贫民窖,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在那里,周围住的全是下三滥的人,她怎么可能还有出头的日子? “既是这样,水荷,你回去把我箱子里的一匹江南彩帛送到申小姐那。”沈千染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脸上的千变万化。她心中知道,申柔佳怎么可能就这样乖乖地离开沈府? 沈千雪嫣红的小嘴跷了一下,讽刺着说,“姐姐还真舍得,那江南彩帛可是好东西,我要了几次也没要到,哼。”沈千雪头一甩不高兴地朝前就走。 申柔佳自然不知是何等贵重,不过想想连沈千雪都想要的东西,自然是好物,心下暗喜,嘴上却推辞,“这怎么好意思,既然是表妹想要,就留给表妹。我在沈府叨唠了几日,哪好意思再拿二小姐的东西。”美丽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真挚。 “表姐,那个彩帛是江南宁家专门为宫里的皇后和贵妃定做的,是宁家专门讨了恩典,多做了两匹给娘和姐姐,别人想都不要想。”沈千雪用力转过身,瞪了沈千染一眼,心中对这个她更不满。 “沈小姐,那……啊……”突然,申柔佳脚下一个不稳,柔若无骨的身躯瞬间右倒去,沈千雪本能地伸出手想扶,可惜两人离得有两步之远,只听“卟咚”一声,眼睁睁地看着申柔佳掉入了冰冷的池中。 “救命……救我……”猛喝两口冰冷的池水,申柔佳拼命在在水中挣扎着。 几个丫环惊得连声叫唤,“有人落水了!” 沈千雪听到声响,猛地转身,愣了片刻,突然瞪大双眼指着沈千染,“你推她干嘛,我表姐不识水性。”话未落音,突然又听到一声“卟咚”,转头一看,只见池对面有人跳进水中,奋勇地朝着申柔佳游去。 申柔佳很快就被救上来,沈千雪定睛一瞧,原来救自已表姐的是沈千染的未婚夫淮山郡王兰御风。 沈千雪忙将锦裘脱下,盖住表姐瑟瑟发抖的身子。 “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柔佳,柔佳……咳咳……”申柔佳抚着自已的胸口,柔弱地喘息着,湿发粘在精致的小脸越发显得可怜兮兮。 兰御风不自觉得拥紧怀中的美人,双眼却毫无温度地射向站着不动的沈千染,“想不到你貌丑心更丑,这么冷的天,居然将一个弱女子推进冰湖中。”兰御风虽从不喜这个未婚妻,但念这是先皇赐下的婚事,加上沈千染除了陋颜也无恶习,倒从未心生退婚的心。 但如今不同,先是听闻她在府内杀了两个奴才,如今又亲眼看着她去害一个弱女子。 沈千染淡淡一笑,走上前两步,冷眼看着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男女,淡淡地问申柔佳,“申小姐,你说,我刚有推你么?” 申柔佳抚着胸口故意又咳了几声,避开沈千染的质问,惹得兰御风忙拍着她的事背帮她顺着气。 可在沈千染的逼视下,申柔佳瑟瑟地挨在兰御风的怀中,抬起着看着沈千染,眸中聚着水气,“没有,是……是我不小心,自已掉下去……”她伸出手轻轻地扯了下兰御风的袖子,凄声道,“公子,请你别怪她,是我自已走路不小心。”那样苍白的小脸明显压抑着抽泣声,那吞下满腹委屈的神情,在这样美丽的容颜上愈显得让人心疼, 沈千雪冲上前指着沈千染的脸,怒道,“明明是你推的,我亲眼看到,你还敢抵赖,你就是妒忌我表姐美丽。兰郡王,本来是我舅父事带着表姐和表哥来这里投亲的,可是我二姐不容人,害得我表哥只能在东城区找一处土坯房暂时住下。”原本表哥来了,她多开心,想着能天天见到,现在给沈千染全搞咂了。 东城?兰御风心里一疼,想着这样美丽的女子居然住在东城最低下的杂住区。这么大的一个沈府,竟然连个弱女子也容不下。 他抬眼,冷冷地看着站在远处无动于衷的沈千染,阳光下,看着她发黄稀疏的毛发下,那张脸显得越发的丑陋,他心生一阵阵的厌恶,难道他堂堂一个郡王,非常娶这样一个貌丑心又毒的女子? 沈千染被他那看着一只苍蝇般的眼神盯着,心中不无悲凉,她亦静静地回视,曾经这男子也是自已少女时代的一个美梦,但现在,她只想一点一点地把他从心中驱逐出去…… 空气中透着紧崩,兰御风狭长眼角流出的波光,连着一旁的沈千雪都能察觉到浓浓的寒意,“沈二小姐,本来外面盛传你私自处罚两个奴才弄出人命,我原也不信,现在亲眼看到,不由得不信。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手段这么毒辣。” “兰郡王,我没有推她,她知道,我知道,还有天知道,这就足够了,至于你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她不再看他,抬首看着天边的夕阳,脸上淡淡展开笑颜。兰御风,还是如前世一般,不问青红皂白,一眼就认定是她推人,更不问前因后果,直接认定她草菅人命。 其实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一个貌如天仙,一个丑颜。 016郡王退婚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8 本章字数:3359 “沈二小姐,本王会向老夫人提出退婚,希望沈小姐见谅!”身后传来兰御凤风冷冷地声音。 沈千染刚想回说请便,便听到秋蝉的声音,“老夫人请大家都过去。” 沈千染脸上笑意更深,只怕申柔佳一落水,就有人去给老夫人报信。 申柔佳虽不舍也只得挣扎地离开兰御风怀抱,她不想让老夫人知道这一幕。今天在沈千雪兴冲冲地来找她一起堵沈千染时,她就想到了落水,而后希望沈老夫人念着她可怜把她留下来,兰御风的出现是意外,她当时只想找个有力的证人,证明是沈千染亲手推她落水,所以,当视角走到恰当时,她马上一跳。谁知道运气这么好,居然是兰御风。 读出他眼里的心疼,她不知道心里多高兴,虽然冷水沁得她直打寒噤,但流进心中的却无比温暖。 心中暗笑:沈千染,是你把未婚夫送给我,那我申柔佳就不客气了! 众人离去时,谁也没注意到,东面二楼竹帘内,一个身材颀长年轻男子嘴角勾着笑看着,夕阳打在他的身上,折射出一张俊逸非常的脸,一双斜飞的剑眉带着凌历的兵刃气息微微敛着,狭长丹凤眼眸带着奇异的半明半晦的笑意。他刚亲眼看到申柔佳假装落水时,沈千染明明可以避开那个位置,可以让郡王兰御风看清是申柔佳故意落水,却在抬起脚的一瞬,又放下,原地不动地站着,眼角处透着不符合年纪的冷笑——这孩子可真有趣! 沈逸辰轻叹,“让三殿下见笑了。”沈逸辰欲起身,兰亭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这棋还没下完。” 沈逸辰哪里还有心思下棋,兰亭连吃几子,胜败已定,兰亭笑,“再下一盘。” “三殿下,我想去看看,今日这般,妹妹肯定是要吃亏。”沈逸辰向前欠了欠身。 兰亭瞳孔幽深,亮如墨玉,每回看人时,眸光流转,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笑意,“本皇子倒认为,令妹不愿让你去淌这场混水。不如我们打一个赌?” 沈逸辰以为兰亭会以沈千染为赌,谁知黑子一落,“就赌七皇弟今晚会平安回京。” 沈千染随着众人刚走到老夫人的院落,遇到追上来的水荷。 “小姐……”前前后后的人很多,沈千染不便说太多,只用口型说了声,“大哥!”而后轻轻摇了摇首。 水荷明白沈千染的意思是让她拦住沈逸辰,别让他参与到此事来。 进里屋时,沈老夫人正蹙着眉在一旁嗽口,看到沈千染时,从鼻息出“哼”了一声,倚到圆福软枕上,眉峰锁得更紧。 沈千染,沈千雪给沈老夫人请完安,申茹上前扶了沈千染,在她耳边低声一句,“老夫人正在气头,一会认个错就是。” 沈老夫人虽有些年纪,但耳聪目明,听了后,斜了一眼申氏,将茶盏往茶托上一置,发出叮当的脆响,低叨一句,“慈母多败儿!” 沈千染双掌交握,指节处微微发白,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睑,定睛看了申氏一眼,“又让姨娘操心了。” 申氏眼圈一红,低声说,“我的儿,你何苦跟姨娘说这话,你自小乖巧多事,要说你不小心把柔佳那孩子撞进水中我还信,说是故意,姨娘是怎么也不信。你放心,老夫人心慈,会给你做主。” 沈千染尽量压抑住内心浮动的情绪,用一如往常的平静声音回道,“姨娘,我没撞她,也没推她,我根本连碰都没碰到她。” “可我明明看到,你还想抵赖!”沈千雪似乎含混不清的嘟哝了一句,但她声音娇而脆,堂中的人个个听得分明。 申氏蹙着眉轻喝,“三小姐,这里没你的事,你别乱参合。” 沈千雪绞着衣袖口,咬咬唇,不满,“我当时明明在场嘛,怎么没我的事?是我亲眼看到二姐把表姐推进水里。娘,你为什么这么偏心,我才是你亲生女儿。” “胡说什么,你娘只有一个就是夫人,我只是姨娘。老夫人,这孩子嘴上没个轻重,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品味着话里的隐意,渐渐明白过来,眼角微眯看着申氏,缓声道,“也委屈你了,这么大的一个家压在你身上,你劳心劳力,自个肚里爬出来的却连听她叫你一声娘的福气也没有,也罢,以后这规距也不用咬得那么死,雪儿想叫,就由着她便是。” “老夫人,郡王爷和申姑娘来了!”外头的丫环通报。 沈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这沈家的事,怎么能让郡王爷参合进来?这申柔佳也太不懂事。 申柔佳跪下便嗑头,抬首时,尚未开口,秀雅莹澈的脸庞上已是泪影斑斑,“老夫人,柔佳是来说一声,今儿是我自已不小心掉水里,确实不关二小姐的事。请老夫人不要责罚二小姐。” 沈千染心中暗笑,这还没开审,就先演上好人。 果然,沈千雪已冷哼,“表姐,你怕什么,凡事都有祖母替你作主,我明明亲眼看二姐推你下去。你怎么会自已摔?那地方平坦,又是鹅卵辅成的路,怎么可能走滑?” 申氏突然上前狠狠地摔了沈千雪一巴掌,斥责道,“有你这样说你自个姐姐的么?柔佳说她是自已落水就是自已落水……”申氏蓦然发现自已似乎逾越了,马上跪了下来,重重掌了一下自已的嘴,“三小姐,是姨娘冒犯了。” 沈千染冷眼看着这场戏,真精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连说话的时间也不给她,所有的人都觉沈千染是罪魁祸首,不仅推了申柔佳下水,还害得一心讲真话的沈千雪被自已的亲娘掌嘴,更可歌可泣的是申氏为了维护她竟连自已的亲生女儿也打。 沈老夫人喝道,“好好的,你打孩子干什么?” 沈千雪咬咬牙,满脸委屈,哭着说,“祖母,我不管了,以后我再也不乱说话……”也不和沈老夫人道别,抚着脸哭着就跑。 沈老夫人铁青着脸,对兰御风道,“让郡王看笑话了,是沈家管教不严。不过,这是沈家的家事,能否请郡王移步?” 兰御风道,“小王并不想管沈家的家事,小王来此,是想和沈老夫人说一声,小王准备向圣上求旨,解除小王和贵府二小姐的婚事。” 017一身傲骨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8 本章字数:2786 “什么?”老夫人脸色一紧,站起了身,“郡王爷你这是何意,若是为今儿的事,恐怕也太小题大作,就算是老身的孙女有错,沈家自当会教导好,何来退亲这么严重?” 兰御风对着沈老夫人微一福身,神情清冷,“老夫人此言差矣,寒冬腊月将一个弱女子推进水中,若不是小王刚好经过,恐怕等你们的人来救,申小姐早已香消玉殒。”他感受到一双冰冷的眼神打在自已身上,转首便对上沈千染的目光,他冷冷一笑,字字夹枪带棒,“这样草菖人命的事,在小王的府上是决不可能会发生,就算不幸发生,也不是一个教导就能抵事。何况之前,小王听说贵府的二小姐还弄死了两个下人。这样的的未婚妻小王恐怕消受不起,请老夫人见谅!” 堂间,谁也没注意到申氏的脸上喜悦一闪而过,想不到事情这么顺利。 申柔佳低垂地脸上亦悄悄地绽放出一丝可掬的笑容。 “沈二小姐,请见谅!相信以沈小姐的人品,定可以找比兰某人更好的佳婿。”他说话时,沈千染一言不发静静地听,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好象在听一件不关她的事情。 他感到被她那双晶莹明亮的眼睛穿透了一般,只觉心突然一点一点的紧缩,犹如芒刺在背,心如悬旌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郡王爷,是小女自已福薄失足落水,真的不关二小姐的事……”申柔佳虽然低着头,却一直暗中观察着兰御风,见了他透着迷茫的神情,忙掩了脸哭泣,“都是我的错,老夫人,是我的错……”语未落,已泣不成声半软在地上。 所有的人开始安慰哭泣的申柔佳,兰御风的身份不宜太过明显表示关心,只能焦虑地伫在一旁看着。老夫人见状,命丫环鸣月上前端了参茶给她压惊。 冷眼旁观的沈千染待众人忙完,轻声问,“祖母,每个人都说这么多,我这个当事人可不可以说一句?”沈千染啼笑皆非,所有的人都在说,唯一的当事人却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你有什么话就说。”这时老夫人倒希望沈千染能够拿出有力的证明,说出申柔佳落水的事和她无关,毕竟事情牵连到郡王退婚。 “申小姐的落水确实与我无关。”她环视众人,一字一句,脸上不悲不喜,“但我拿不出证据证明我的清白,我只能在这里铭誓,如果我沈千染有一言有虚,我走出这个门就被五雷轰顶,死后五鬼缠身,永世不得翻身!”言及此,堂中所有人的脸色不由一凛,唯有沈千染眉目不动转首看着兰御风,“至于兰郡王想退婚,我沈千染无意见。这婚事虽是先皇上赐下的,但既然郡王心不甘情不愿……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何必为一纸婚约绑在一起。”她突然朝着沈老夫人跪下,“祖母,不仅仅是郡王爷不满意这门婚事,染儿也不愿,请祖母为染儿做主!” 他的心突然轻轻一抽,感到极不舒服,他以为她一定拼死不肯,谁知她就轻易地答应,当她说“愿意”两字时,并且脸上没有一丝的悲容。那双眸清亮又透着纯净,如两股清泉般静静地看着他,让他心悠悠一跳。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而那样的毒誓说出口,连着兰御风也吃了一惊,他不禁抬眸细看眼前那女子。 身形弱小,脸色苍黄,她跪在那,腰挺得直直。再细看,这女子虽丑,五官其实非常精美,因为头发过于稀薄,皮肤苍黄,骤看之下让人极易心生厌恶,但多看几眼,想,若她的皮肤和头发象正常人一样,那她美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 他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一个嫡生的女子会说出这样诅咒自已的话,看似好多人在维护着她,但她的眼底却透着不合年纪的苍凉。 “胡说,皇家赐的婚哪是平常家的婚配?由着你使性子说退就退?”沈老夫人面上斥责着沈千染,但这话也同时说给兰御风。 兰御风脸上一冷,转眸看向沈千染,却见她嘴角满是薄凉看着不知寻的方向,对沈老夫人的话不驳不思,他循着她的目光,看到的却是细薄莹绿的窗纱,窗外一盆的菊花挂着零星残叶,他心里越发不解这女子。 但转念又想,她如此干脆,或是和老太太唱起双簧。心念一起,鄙夷又生,这般年纪却有这般歹毒心机的女子,我兰御风就是拼着抗旨也断不会娶进门。 沈老夫人见她一番训话,兰御风不言不语地冷着脸伫着也罢,自个孙女竟然装着听不出话里玄机似地静静跪着,心里一阵恼火,顺手操起身旁的茶杯就朝沈千染扔去,适巧砸在她眉间处弹开后掉在地上碎开。 两人离得近,老夫人的劲道也不大,疼倒不疼,但那满满的茶汁倒了一脸一头,还有不少的茶叶沾在脸上和头发上,异常狼狈不堪。 丫环们见老夫人发怒,伏着身动作麻利地捡起地上的碎片,但一时也不敢上前帮着沈千染收拾。 沈千染低眉顺眼,缓缓用手指捋梳着鬓角,清理干净茶叶后,伏下身,“祖母,退婚事宜兰郡王自会向皇上禀明,皇上同不同意,是郡王爷在皇上跟前是否说得上话的问题,与沈家无关。”言及此,转首凝眸着着兰御风,放慢语速,“郡王爷只要能说服皇上,沈千染乐见其事!” 复转回首,朝着沈老夫人再一叩首,抬头时,瞳孔浓如泼墨,眼底一片湛清,她指着窗口,道,“祖母,您看,这窗口有一株杭白菊,时值隆冬,所有的花都凋谢,落入污泥,唯有这菊花,一身傲骨,就是枯死也死要枝头,不愿沾染一丝的尘埃。祖母,染儿是沈家的嫡女,虽陋颜,但也有一身这样的傲骨。兰郡王既然笃定染儿是心狠手辣的女子而想退婚,那染儿既使青灯古佛一生,也不愿嫁给一个看轻染儿的男子。求祖母成全。” 018午夜梦魇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9 本章字数:3067 沈老夫人方才一怒之下当众伤了沈千染,已是心生悔意,她虽然不喜欢这孙女,但动手打骂还是第一次。如今见她不哭不闹,甚至还是恭恭敬敬地把话完整说完,她怔怔地看着沈千染,摺皱的眉间隐隐夹杂着一丝不解的神态,看来,这些年,她倒轻视了这个孙女。 兰御风的心乱成一团,隐隐觉得今日自已要求退婚似乎太急燥了些,如今弄得沈老夫人当众打了沈千染,他心里有丝后悔,便想先告退,今日之事以后再议罢了,他双手作揖,“老夫人……” 谁知沈老夫人长叹一声,摆摆手对他道,“也罢,染儿也说的不错,强扭的瓜不甜,兰郡王,你想退婚就去皇上那求旨吧,我沈家没意见!”她是沈家长者,也是有尊信之人,这样被小辈当众要求退婚,加上自已孙女也表示不愿折腰,她若再强求,岂不颜面俱失? 兰御风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沈千染,却见上双眸如跳进一缕阳光,突然就明艳了起来,他心下一沉,深觉刺眼,双袖朝沈老夫人拢了个告辞的动作后,袖襟狠狠一摆,抚袖而去,竟是连一眼也未曾看一旁的申柔佳。 他急匆匆的离开沈府,刚踏出沈家的门槛,猛然想起他今日来沈府的初衷,脸上闪过一丝微怒,心道:差点坏了小王的正经事。都是那丑丫头做祟,真是丑人多作怪,以后嫁到郡王府,看小王如何收拾你! 不顾门口小厮诧异的眼光,又提足阔步朝沈府内走去。 申柔佳落水,受了寒,在沈府中养了几天,待病愈后,沈老夫人发了话,申柔佳一个弱女子,母亲又未在身边,怕父兄照顾不周,加上住的地方偏僻,担心受委屈,所以让她在沈府住下。 沈千染得讯时,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早就料到申柔佳在没有更好的去处时,是不会乖乖地离开沈府。眼下时机未至,她就先让她开开心心地在沈府做几天小姐梦吧! 沈千染那日后沉静了几许,几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既使是晨昏定醒,也带了水玉和水荷两个丫环,决不落单。 她倒不是怕,只是这个月的信期果然没来,她知道腹中已孕育了小生命,这时候,她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小姐,白日里绣了一天,这会都这时辰了,还不休息?”水玉把铜炉上已干涸的桔皮扔了,搁了几块新的,很快寝房里就盈满一室的桔香。 沈千染飞快的收着针脚,笑,“也就剩边角收一下,马上就歇了。水玉,你也忙一天,去睡吧!”若说前世沈千染有何出众之处,那刺绣肯定算得上她的一技之长。 水玉刚想说不累,却不由自由地打了个呵欠,连日来,她白日里去打探消息,夜里还不放心,怕申氏有什么偷偷的行动,常常半夜起身去察看四周有何异动。 “今晚你和水荷不要侍夜,好好睡一觉,眼下最多也能清静半个月,让笼月晚上睡外间。” “半个月?”水玉有些不明就里,自从二小姐从珈兰寺回来后,她一点也捉摸不透她。她也不知道沈千染在忙什么,吩咐她做了好几件事,看着似乎都无关紧要,且都没什么关联,但她想,一定会有事发生。 “去睡!”沈千染自然不会告诉她,按着前世的记忆,半个月后,宫里传来皇帝大安,沈父回府,沈老夫人高兴之余,宴请了皇城里各个大家族的小姐和公子,也正是那一天,申柔佳惊艳全场,被喻为西凌第一美女。 也正是那一天,申柔佳一句话将她再次打入地狱,让皇城中的所有人,认为沈家嫡小姐在珈兰寺与人私会失贞。 但这一次……沈千染脸上露出冰冷又畅快的笑意——这一次,我会把手伸进你的心脏,连皮带骨,生生地扯出来,让你知道什么是疼痛难忍! 是夜,万籁俱静,一个黑影悄然进入沈千染的闺房。 他轻轻挑开帷缦,借着窗外打进来的月光,静静地审视着那沉睡中的女子。 月光在她精美的五官上镀了一层银白,看上去肌肤变得幼嫩而明亮,饱满的前额,秀挺的鼻梁,纤巧的下巴,令他有些移不开眼光。 悄然俯下身,轻轻揭开她身上厚厚的丝被,小心翼翼地掀起她右手的袖子,一点一点的掀至肩膀处,看到上臂处光洁一片,他脸上悄悄绽开一缕笑意,对着沉睡中的女子轻轻道,“果然是你!” 带着清凉的陌生气息钻入她的心肺,象是一种被掐住呼吸的感觉,象是梦又不象,沈千染极力想清醒过来,可眼睛、四肢不听任何指令,无法睁开、无法动弹。 “害怕了?”他看到她眼皮内的眼珠左右滚动着,两指轻轻对着她的鼻尖轻轻一弹,“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么?在你无法作任何妨患时,有人对你任意妄为!” 她的眼珠滚得越快,在这寂静的夜晚,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心脏怦怦乱跳。 “你说,我现在选择你身上的哪一个部份入手呢?”他似是自语,凉沁的食指从她的鼻尖处渐移至她的唇瓣上,来回婆娑着感觉着她唇上的棱角,至两唇间时,轻轻一摁移开。而后,又抚上她的发际,“这里?不行,原本就长得寒瘆,若再剃光了头发,那不是成了庵里的姑子?何况,剃这里也太便宜你了!” 这是梦么?为什么一直有浅浅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那么真实的抚触,低沉声音带着魔音的蛊惑。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她却醒不来? 她的呼吸越来越快,伴着心脏的咚咚而跳,他唇边的冷意的弧度越来越深,“要不然,我就以牙还牙,也把你那处剪光好不好?”他的手带着恶意的抚触渐行渐下,至小腹时,他看到豆大的汗从她的额上泌出,全身似乎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微一蹙眉,将手放开,嘴角扯出淡淡的戏谑,“算了,今天就先放过你。不过,你听好了,既然你送上门,我也享用了,你就守好你自已,待合适的时候,我会上门收货。你——可听明白了?”经过他榻上的女子,岂能再让他人沾染? 019计中计1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9 本章字数:2867 似乎一切如尘埃落定,悄然变得静止,没有那令人呼吸都要停止的抚触,也没有男人那低低沉沉的嗓音。 她要醒来,要醒过来!她不停地命令自已,醒过来! 终于,她一挺身,坐了起来,全身汗淋湿透,她惊惧地环视四周,窗户关得紧紧的,“笼月!”她紧紧抱着被子喊了一声。 笼月很快地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灯,“二小姐,奴婢在!” “我要喝水!”房间骤然明亮,她警戒地环视四周。 笼月走到暖炉边,倒了杯热茶和凉水兑成温的,递给沈千染,“二小姐,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是不是碳火太足了?” “不是,只是做了恶梦!”沈千染一口气将水喝光,指了指窗户,“过去看看是否窗子关紧。” 笼月带着疑惑到窗外,检查了一遍栓子,回禀,“二小姐,窗子有关好!” 沈千染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崩紧的神经慢慢地松懈下来。她房门外是侍夜的笼月,隔壁还睡着有武功的水荷和水玉,若真有人混进来,她们肯定会感觉得到。 虽然这次的梦魇怪异得冷她毛骨悚然,但关于那一个混乱之夜的恶梦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她相信,这一切是相由心生,是因为她前世所有的苦所有的悲剧都原于那一夜,她才会做这样离奇的恶梦! 是梦!是梦!一定是梦魇! 笼月拿了毛巾帮着沈千染擦拭着脸上、颈上的汗,又帮着沈千染换了一件亵衣,果然衣襟全湿透,她担忧地问,“小姐,要笼月在这里侍夜么?” 沈千染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笼月是否忠心,因为前世,笼月不久后就婚配,听说后来的日子过得不错。 不,她不想轻易相信人,既使是一个无害的人。她淡淡一笑,只是笑意微见黯淡,“不用,我有事会传唤你,你去休息!” 第二日一早,沈千染梳洗好出来时,水玉已在外间的厅里摆放着早膳,沈千染刚要坐定,水荷提着一个笼子进来,边走边道,“终于捉住了,昨夜里给这厮闹腾一夜睡不好。” “这是什么?”沈千染看着一只浅褐色,比鸽子大了半个身子,眼周的羽毛呈辐射状,细羽的排列骤看之下竟象人的脸盘,那双圆溜溜的双眼瞪着乍看时心悸了一下,幸好是白天,若在夜里遇到,准是会被吓到。 “二小姐莫怕,这叫夜枭,喜欢在田地里捕捉老鼠吃,也不知怎么的,跑到我们府里来,昨夜里我听它笑了一晚。”水荷把笼子挂上,在笼边逗弄着,“笑一下,笑一笑给我们听听!” “笑?”沈千染心一恸? “是呀,这枭的叫声就象人的笑声一样,二小姐是千金小姐,自然不识的这玩意儿,这在村里头是很常见,村民见了也不会捕杀。看它样子似乎饿了,一会我喂些肉给它吃,就把它放生。” 沈千染脸色似乎稍稍一变,但立即又被灿烂的笑容所替代,她站起身,“别放,就留着,喂完后,把它的嘴先用布条缠上,笼子用黑布罩上,搁好了,别让人瞧见,我有用。”又转首吩咐对水玉道,“不用忙了,我去给祖母子请安,一会就在祖母房里用些。你们吃吧!” 沈千染到沈老夫人房里时,二房齐氏正陪着老夫人闲聊着,鸣凤正往紫铜鼎炉内撒了把沉水香粉,见了她,便道,“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沈老夫人待她请安后,靠后倚着软枕,瞄了一眼,“今儿这么早?用过膳了?” 沈千染接过香月手里的六安瓜片,侍候着老夫人饮下后,方回话,“昨夜里睡得不安稳,今一早就醒了,就早些过来陪祖母一起用膳。” 沈老夫人见她眼皮底下果然有些青黑,轻叹了一口气,“身子现在好些了?” “好多了,胃口也开,夜里睡时也不象往常那般盗汗。” “嗯!这就好,慢慢调理一阵,明年你也该及笄,如今兰郡王那闹着要退亲,祖母也该为你再合计合计,看看还有哪些家的公子尚未聘娶。” 沈千染对沈老夫人支言片语里的关心并不当真,她嘴角挂着浅淡地笑,仿佛说着一件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祖母,染儿身中奇毒,又被退了亲,只怕这皇城根里的,没几个真心愿意娶染儿为妻。倒不如,把身子养好,毒去了,再议不迟。何况,如今爹去了宫里十数日未回,祖母夜夜忧心,染儿又怎好让祖母再为**心?” 齐氏依旧是温吞水的神色,听了眯着眼笑,“是的,母亲,染儿到底才十四,还有两三年时间,还是养好身体。依我看,染儿象她母亲,若身上去了毒,也不知该多美,到时沈家的门槛还不被求亲的人踏破?” 沈老夫人听了似乎不怎么高兴,闲闲地哼了一句,“象她母亲有什么好,物极必反,这美貌过了,指不定是福是祸。” 秋蝉很快将早膳摆好,沈千染静静不语地帮着沈老夫人和齐氏各装了一碗百合粥,三人就坐,刚吃了几口,就听丫环报,“申姨娘来请安!” 沈老夫人摺皱的脸上瞬间被抚平,笑呵呵道,“今儿怎么啦?一个个地跑来我这老太婆这蹭饭。” ------题外话------ 喜欢的帮我收藏一下,初来写文,极需支持~ 020计中计2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1 本章字数:3079 申氏今儿突然穿着艳红的袄子,她边走边轻敲着着前额,“哎哟,老夫人,昨夜里一夜闹腾,睡得不好,索性提前过来给你请个安,顺便蹭一顿好的。” 沈千染正低着头吞着粥,嘴角微微挑起。 沈老夫人眉微微蹙了一下,“怎么这么没规距穿成这样?”老夫人嘴上虽指责,但神情上却没有多大的指责。 齐氏带着微微的同情看了沈千染一眼,申氏妾氏的身份,怎么能穿正妻的衣裳?这分明是对宁氏的不敬,可老夫人不说什么,她一个二房的更不好开口。令她疑惑的是,连沈千染也不发一言,只管静静地吃,好象申氏穿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 申氏上前给老夫人做了个万福,笑道,“想讨个吉利,这几天老觉得神经衰弱,总觉得触了什么霉头,心里得瘆得慌,便让彩云找了件艳些的压压邪气。琢磨着老夫人这里也没外人,就大胆了穿了过来。老夫人要是觉得不好,我马上回房换了。” 沈老夫人横了她一眼,“大清早说这些干什么?”想一想,又道,“穿就穿了,下回注意些,虽说没外人,但在下人面前,也该守个规距。” 申氏连连赔笑地称是,“怎么,二小姐好象精神也不好?”申氏坐下,看了一眼沈千染,柔声问,“是不是这回吃的药还是不合?” “是没睡好!”沈千染早已养成食不语的习惯,听了后方抬头简单回了一句,又低头静静地吃。 “哎,姨娘也是,总觉得心瘆里得慌,老听到一些声响,仔细听呢,又什么都没听到。”申氏从秋蝉手里接过粥片,蹙着眉报怨,“真是邪门!” 齐氏脸上微微一变,看了看老夫人,最后象是做了决心一般,压低声音道,“我倒是听了,象是笑声,原以为是哪个丫头不睡觉,半夜起来作乐,起来一看,院子里乌漆抹黑的,什么人也没有。”她也是一夜难安,所以一早就来老夫人这,想看看老夫人这有什么动静。 老夫人听了极不悦,将瓷勺狠狠往碗里一搁,发出一声清响,喝道,“大清早别说这些,我这老太婆怎么什么都没听到?我看你们白日里闲得慌,夜里才闹腾得睡不着,幻听幻觉说得神神道道的,这要传出去,弄个人心慌慌,我饶不了你们!” “是,是,瞧是我多嘴了,掌嘴,掌嘴!”申氏笑着轻拍了两下脸,“老祖宗,您可别生我的气,看,我今儿就是厚着脸穿了一身大红专门来讨您喜的。” 隔了两日,沈府上下都在议论纷纷。 从一进沈府大门开始,雕栏处,茶亭边,洗衣房,水井边,到处是几个丫环堆在一起,神秘兮兮地说着。 “是呀,玉声姐,我也听到了,笑得很刺耳,我还以为是自已听错,仔细听了会,又听到了,吓死了……” “好象那声音到哪都能听到,太可怕了,老夫人房里的,夫人房里,二夫人那,申姨娘还有四姨娘那都有听到动静,那笑声好象无所不在……” “怎么办呀,我怕极了,夜里头,还要起来侍候七少爷出恭,我怕……我怕是琴儿冤魂不散。” “啊,我也觉得是琴儿在笑,那笑声一会东,一会西,一定是琴儿的魂魄回来报仇了,她死得那么惨……” “是呀,我听说二小姐这几日被琴儿的冤魂缠得都睡不着,成夜里灯开着。” “我也听说了,如今二小姐不敢一个人睡,整夜里让水玉和水荷陪着,就怕琴儿的魂魄回来找她报仇……” 这话先是在丫环婆子间私下传着,过两天很快就传到沈老夫人那,其实昨夜沈老夫人也听到这笑声,心里也虚得紧。人到了她这种年纪,越是信这些鬼神,一大早起身后,让秋蝉把申氏叫了过来。 申氏穿了绛云色夹袄,非但气色没给显出来,反而看上去恹恹的,无精打彩的模样。 沈老夫人心里更不安,支开丫环,劈口便问,“府里头这几天传的你该听说了?” “老夫人,别说是听说,我这是亲耳听了三天了。”申氏掩面轻咳,指甲上水红色的蔻丹亮得夺目,“成夜里笑声不断,若说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的也得有个藏身之所。前夜里,我拼着胆,叫了几个大胆的婆子在园子里堵,结果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可笑声,还是时不时地传来。时近时远的,吓了那几个婆子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打死她们也不敢做。” 沈老夫人原本就空落的心,给申氏撩得更慌,忙不迭点头,“昨夜里,我也是听到。按理,活到我这岁数,还有什么没见识过?”沈老夫人疑了半晌,贴近些,压低声说,“我昨晚寻思一夜,若是人有装神弄鬼,也不会搞得这么神乎,这声音明明是左窗口这边,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就从另一边窗口弄出了动静。我这心给搅得一夜不安。” “老夫人,我再给您这加几个丫环守夜。夜里头再添几个家丁巡夜,您看如何?” 沈老夫人叹,“也只能先如此,你吩咐下去,让下面的嘴巴守实些,别一天到晚没事在啐嘴。”老夫人稍打了个哈欠,“去吧,我这里再睡个回笼睡,昨夜整宿没合上眼。” “是,老夫人。” 老夫人下了死令,丫环婆子不敢再聚在一处议论。整个沈府陷在压抑紧崩中,尤其到了夜里,丫环婆子们忙完手中的正经事,就回房歇下,再不敢在房门外逗留。 沈千雪回到闺房,见玉瑶正在窗口处摆放着几个大蒜,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玉瑶神秘兮兮道,“小姐,这个可以镇邪的,我家乡的人到七月鬼节时,都把这挂在门口,窗户边,以镇外面的野鬼不能进房间。” 沈千雪掩了嘴嗤笑,“鬼不是能穿墙么?从窗子里爬进来,那还叫鬼么?”她自然知道这几日闹的是什么名头。这几天大家都纷传琴儿回魂找沈千染报仇,这下,看京城里的哪户人家愿意与她沾上关系? 021计中计3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2 本章字数:3138 从镜子中,她看到玉瑶低着头埋在木桶内,似乎在调着水温,她掩嘴偷偷一笑,顽心顿起,将一头的长发盖住脸,悄悄地走到玉瑶的身后,缓缓俯下身,在玉瑶的耳背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阴森森地道,“我是琴儿,你还我命来……” “啊……”玉瑶从水中倒影中看到一个黑发散面的女子,尖叫一声,想跑,慌乱中一头载在水中,两脚朝上乱蹬着,张口叫了声救命,却咕噜噜连喝了几口水。 沈千雪还玩得不够过瘾,纠了玉瑶的头不让她出来,嘴里怪声怪调地喊着,“你让我死得那么惨,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喝你的血,抽你的筋……” 外间的丫环早已是惊弓之鸟,此时听到这等动静,哪敢进来看个究竟,但听得玉瑶叫得实太惨,玉声实在忍不住,提了花梨小圆凳顶开了门,众人大着胆朝里面一看,竟是沈千雪在开玩笑。 玉声见姐姐两腿蹬得连鞋子也掉了,只道不好,冲过去扳开沈千雪的手,疾声求道,“三小姐,求您别玩了,会弄出人命。”玉声和玉禾合力把玉瑶从水里提出来,果然玉瑶两眼上翻,整张脸都青了。 玉禾是水家女,急忙让玉声把玉瑶放平,双手压在她腹上,使力地按。 沈千雪玩闹了半晌,亵衣也湿了大半,没好气地斥责,“真是没用。把她抬出去,别死在我房里,真是秽气!” “小姐,我姐姐都快死了。”玉声又气又急,却不敢大声哭,强忍着。 沈千雪听了,极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狠狠踹了玉声一脚,“吓唬谁呢?不过是个贱奴才,死就死了。”沈千雪看到地上满是水渍,斥声,“快点把这里收拾干净,给我换桶水,我要沐浴,真是秽气!” 众人忍着气收拾好,关了门退下。 沈千雪泡在玫瑰花香中,舒服地闭上眼睛,心想,这事过两天,就会有结果,到时,沈千染沾了这么恶的声名,肯定会被祖母送到乡下的农庄。那她就是沈家唯一一个成年的女儿,祖母一定会费一番心思将她介绍出去。娘说得对,虽然表哥很好,可惜太穷,也没有功名在身,不值得托付终身。 要把眼光放长,比如现今几个皇子都未娶,若是娘所说的贵人肯帮她们引见,那也许有一天,她会成为皇家的儿媳,当然,在这之前,她首先得有嫡女的身份。 若有一天……她越想越兴奋,好象此时自已就沐浴在皇宫的玉兰池畔。 突然,“吱……”地一声,象是一扇厚重的门被慢慢地推开,拉出一声诡异的声响。接着一阵冷风从耳畔刮过,沈千雪感到一阵骨寒,睁开了眼,看了看门窗,关得实实的。她舒了一口气,暗笑,怎么连着自已都开始疑神疑鬼? 复闭上眼,感受着玫瑰花香,又开始幻想起来。 “呜呜……”若有若无的轻轻哭泣在她耳畔响起,甚至带着轻微的空气流动从她敏感的耳垂刮过。 “啊……”她低呼一声,睁开了双眼,只见在她眼前,一个白衣女子脸色死白,两道污血沿着头顶蜿蜒而下,挂在惨白幽青的面上……双足几乎是直立地立木桶边缘,长长的白袖垂放没入桶中,浮在水面上轻轻地荡着……。她披散的长发无风诡动,全身带着阴森彻骨的的气息幽幽地盯着她。 沈千雪本能地闭上眼睛,掩住脸尖声大叫,“来人呀,有鬼……滚开……” 女鬼的抽泣声更凄惨了…… “呜呜呜……”那女鬼竟似贴着她耳畔,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又成了尖锐的笑声。 “不要……救命……”一阵了冰凉的寒意袭遍她全身,她紧紧闭着眼,手脚乱拍打,水花四溅,“不要找我……求求你……救命呀……” “别叫了,她们都听不见……申姨娘还有你把我害得这么惨,如今我魂魄无依,入不了轮回,我绝不放过你,我要上你的身……”声音瞬时一会飘远一会飘近,沈千雪吓得从木桶里跳起来,眯着眼,拼命压低了头,手脚并用地从桶里爬出来,“来人呀,来人……娘……”急慌中,摔了个四脚朝天,也顾不得身无寸缕,手脚并用地边爬边跑朝门口冲去。 “你们逼着我造孽,在我死后却不给我超渡,我好惨呀……” “玉声姐姐,好象听到三小姐在喊鬼!”玉禾抱紧双臂,眨着惊恐的双眼盯着窗户,“你们有听到么?” “鬼见了她才倒霉。也不知又要捉弄谁?别管了,谁进去谁倒霉。”一旁的李妈哼了句,“真造孽,还好玉声手脚快,再迟一步,玉瑶那丫头就白白给丢了性命。” 玉瑶咳了几声,想起方才无原无故遭那种罪,眼圈红红地对玉声道,“待今年挨完,我们就让哥哥把我俩赎出去。”正说着,那边传来更沈千雪凄历的惨叫声,似乎不象是在开玩笑。 “不要管,我们全当听不到,鬼找的是她,我们前去凑什么热闹?”玉声用菜油用力揉着后腰,脸上闪过怨恨,方才她被沈千雪狠狠踢了一脚。 那边,沈千雪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摸上自已的脖子,她忍不住抬眼看,只见一张惨白的脸放大在自已面前,更可怖,脑门上缺了一个洞,那里的血似乎已流尽,黑乎乎地更加瘆人。乱发下一双凶狠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眼周青黑可怖……是琴儿。 沈千雪倒吸一口冷气,牙关抖得语不成声,“琴……琴儿……不是我…。害你,是……是娘,是我娘……你去找她……。”只觉得大腿根处一处灼热,尿液不停地顺着腿根往下流…… 琴儿乌黑的唇裂开一丝诡异的笑,突然轻轻一飘,荡出十尺开外,“滚……” “好……我……我滚!”话未落音,猛见琴儿伸出一尺长的舌头向她吐去,她尖叫一声,疯了似地打开门…… “救命……救命……”刚冲出去,外头听到声响的家丁操着棍子赶过来,正好看到沈千雪披头散发,象疯子一般冲出来,全身赤裸着边跑边叫。月光下,那白花花的肌肤……众人一时也忘了来干什么,看得目瞪口呆。 022计中计4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2 本章字数:2670 申氏刚哄好沈逸星,听到沈千雪的凄历的惨叫,忙让丫环玉叶抱着,就急急地出去看着究竟。 这一看心脏仿佛被重重地扯了一下,全身的血液直冲向脑门,眼前发黑,腿一软就晕了过去,最后留在脑子里唯有两个字:完了! 沈老太太在秋蝉和鸣凤的搀扶下也来了,看着沈千雪裸着身子与几个丫头纠缠在一块,在院子里乱窜乱跳,一旁的家丁想看又不敢看,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拦。还好老夫人见过风浪,使了几个婆子狠狠的压住发疯的沈千雪,丫环们拿着衣裳拼命地裹着。 家丁此时见了老夫人才背过身,低着头哼都不敢哼一句。 远处,传来一声声笑声,或东或西,伴着沈千雪更凄历的尖叫声,“琴儿回来报仇喽……。我看见琴儿喽……”众人心里恐惧更盛,有些胆小的丫环互相搂成一团压抑着哭泣。 “塞住她的嘴,别让她叫了!”沈老夫人怒气冲冲,“捆好了,把她关到北园那……。咳咳……”话未尽,一时气怒攻心,一口痰堵着咽喉,急喘着出不来。秋蝉也顾不得禁忌,上前猛拍沈老夫人的胸口。 申氏被李妈掐着人中,刚转醒就听到沈老夫人说要把沈千雪关到北园,心内急得得都好似一团火在烧,冲上去就抱住捆成粽子般的女儿,冲着老夫人就喝,“不能去,那里怎么能住人?” 沈老夫人刚缓过一口气,听了申氏的话,怒气重燃,“那你想让她喊得街坊邻居都知道沈家闹鬼么?申茹,你护她有什么用,她如今丢了这么大的脸,谁护得住?我只当没有这孙女。今晚先送到北园,明儿一早就派人就把她送到农庄去。”若是一两个家丁看到沈千雪的身体那还能堵住他们的口,整整三十来个人,总不能全杀了? 申氏听了,朝地上啐了一口,怒道,“老夫人,您心太狠了,这可是您亲孙女。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说也要等老爷回来。” 老夫人摺皱的脸上裹满霜,指着她的脸就怒斥,“就算真是琴儿冤魂回来报仇,她谁不找,偏偏找你女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等越山回来,我看头先一件事就是查宁氏和二丫头是怎么中毒的。” 申氏听了如冬日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猛觉得自已说这话太冲动,现在越乱就得越冷静,不能着急,先把局势稳下来,筹谋好的一切只要按步就班的走,局势还是会扭转过来。 眼下,不能把沈老夫人给得罪了。 努力遏制住心底的冲动,她情不自禁站起来,茫然失措的走到沈夫夫人跟前,重重一跪,放声大哭,“老夫人恕罪,我也是心里着急,一时说错话。老夫人也是做母亲的,也当体谅一个母亲的心。雪儿如今成这样,要是再没人管,只怕今晚都过不去了。老夫人,我做母亲的实在放心不下女儿,今晚就让我陪雪儿在北园吧!” 沈老夫人脸色稍稍一缓,看着一旁惊魂未定的沈千雪,叹息道,“好,把她的嘴堵实了,今晚你可别让她再乱嚷乱叫!” 折腾了一宿,沈老夫人回到房里时,又疲又累,靠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秋蝉捏拿着老夫人酸痛的腿,劝道,“老夫人,依我看,派人值夜,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奴婢寻思这,最近府也事情也多,先不说夫人和二小姐都中了毒,后来,申家的小姐又无端端地落水。我几夜里想了很多,是不是因为没给郭嬷嬷和琴儿两人超渡,所以两人才回来作崇?” 沈老夫人重重一叹,“是,我也是这个想法,寻思着得做场法事,最近府里也不大平静,先死了两个下人,如今三丫头又无端端地发疯,这要是是传了出去,也不知外头的人会怎么传我们沈家。这事得快些解决。哎……这两日府里头人心惶惶,也不是个办法。我听说前阵秦家老太太那身体突然不利索,请了个法师做了场法事,服了几道符就好了,不如,你去替我打听打听是哪家道观?” “好,我明日就去,老夫人,您睡吧,我和鸣凤一起侍夜,您安心睡。” 沈千染清洗着水玉头上干涸的血渍,主仆俩相视一笑。 “二小姐,你没瞧见她吓得尿裤子的样子,哦不!”褪了一半妆的水玉笑得怪模怪样,“她连裤子也没有,光着屁股呢!” “回来时,没给人瞧见吧。”沈千染将“假舌头”扔进碳盆里,很快化为灰烬。 “没,水荷在守着呢。这回,她又忙着跑去捉夜枭和田鼠。”水玉想起昨晚看到水荷从外头带回的整整上百只的田鼠,黑压压地挤在一个铁笼里,心里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张婆子向哪些家收购夜枭都有留意么?”张婆子是厨房里负责买菜的婆子,每个月光从菜的差价中就赚好几两银子。这肥差是申氏赏的,自然鞍前马后地为申氏效命。 “二小姐放心,这事全交给水苋盯着,眼下,张婆子总共收了二十来只的夜枭,每日放五六只出来闹腾,现下可能就剩七八只,再装神弄鬼两日也差不多了。” “明儿,你悄悄给水月递个消息,让她接着给母亲的药里添点安神剂,睡前喝。这些事,她不必知道太多。”明晚,她会在沈府掀起腥风血雨,让申氏再难翻身。 “遵命,二小姐!” 023计中计5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3 本章字数:3292 第二日,夜晚戊时,沈府来了个清云观的观主贺山道长。在沈府的前宅大堂前的四方院内摆下道场,沈府上下除了不在府中的沈逸辰,得了失心疯的沈千雪,养病的宁氏外,其余的全部到场。 众人坐在下首处,遥看着天师站在高高的天梯之上,指剑对天长呤,时而焚符咒,时而洒烈酒。年纪小的沈逸飞和沈逸星两个靠在一处挨着,倒看得兴高彩烈,只当家里又请了戏班。 沈千染很安静地坐在老夫人的身旁,申氏靠后坐着,身边挨着沈千碧和申柔佳。 闹了大半个时辰后,刚开始还听到几声笑声,后来就慢慢安静下来。众人脸呈喜色,纷纷说天师果然名不虚传。 又过了一柱香时,天师缓缓地顺着云梯而下。 天师满面红光,手持拂尘,正声道,“老夫人放心,贫道已施法,府内暂时不会再有妖邪入侵。只是……”语及此,略加为难的环视众人。 沈老夫人一惊,声音骤然变紧,“天师有话但讲无妨!” 天师指了指偏东方向道,“老夫人,贫道登高而望,沈府地脉主楼地处偏东,为此园贵气聚集之地,沈家的命脉全靠此气聚养。请问老夫人,此楼现当住的是哪一位贵人?” “是老身的长媳宁氏。” 谁也没注意到,天师的话一出,隐于沈老夫人身后的沈千染眼里射出了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宁氏?”天师一本正经地从册里翻找到宁氏的生辰八字,右手信起数着,口中默念有辞,突然一声长叹,“老夫人,贵府尊夫人的命格为七煞格,所谓伤官见官,为祸百端,若让她居于五鬼之地,或是七煞之地,那还能镇一镇沈府的煞气,居在贵气之中,只怕会招灾引祸。而且……”天师五指齐动,似乎又在算着,稍倾,摇头长叹,“若贫道猜得不错,贵府已有四年无新丁,正是因为贵气被煞气所阻。”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小声议论开。 个个交头接耳,但压低了声音,一旁的四姨娘马氏脸色微变,柳眉挑起,竟脱口而出道,“怨不得我年纪轻轻,老爷又正当壮年,却多年无处,原来是给人镇住。” 沈老夫人回身瞪了马氏一眼,怪她不成体统。但此时老夫人心中翻来覆去也只是煞气这两个字眼,根本也没心思和她计较。到了她这岁数,最忌的就是八字相冲,风水破坏致家宅不宁之事。如今说宁氏竟命犯七煞,她怎么不着急? “依天师看,该如何是好?”沈老夫声音显得比平常混浊。 “这——不好说。”天师故作神秘地沉呤着,申氏状似很焦虑,“天师有什么话尽管说,老夫人在这呢!” “贫道建议,先让此楼空置,将所有主子的生辰八字摆在祖宗祠堂上放一周天,若沈家祖宗有灵,自当会给提示。” 老夫人眯着双眼,一时也打不定主意。要说,这东楼,宁氏也住了好些年,这时就凭天师一句话就让她腾出来确实也说不过去。但是,天师说的话已象个疙瘩卡在心中,怎么能不介下心怀?心中疑惑正想问具体事宜时,沈千染却站起身,脸带微笑,似乎面对天地变色也波澜不惊,“小女不才,曾听说过。七皇子的生母与母亲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么说,当年的兰妃也是七煞命格?” 众人大惊,兰妃是圣上最圣宠的女子,因为不喜宫中生活,皇上还迁就让她在民间自由自在过自已的生活,每年兰妃回宫,皇上都让百官徒步城外迎接。 “啊……”天师张口结舌,若说不是,那方才自已的一番话就纯属骗人。若说是,那冲撞的可是兰妃娘娘,传了出去,就是杀头之罪,他可担不起! “敢问天师,我娘的命格究竟是不是七煞命格?”沈千染逼问一句,眸内氤氲跳动全是无法掩饰的怒火。 “二小姐,你一个千金小姐,大门不出,怎么会知道兰妃的生辰?再者,兰妃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她的生辰又怎么会轻易让外人知道?”申氏满脸心疼地上前抱住沈千染,眼睛里浮动着泪花,“姨娘知道你心里替夫人着急,依姨娘说,这事还是让祖宗来决定。眼下老爷进了宫后就一直没回,老夫人心里着急,家宅最近又不消停。你也当理解老夫人的心情。”她的话合情合情,让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若非沈千染经历了前世,她也会为她的一番表演所迷惑。 申姨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获得众人的理解。个个连连点头称是。沈老夫人脸色凝重,“染儿,长辈在说事,你小孩子莫插嘴,坐一边去,不得再对天师无礼!” 看到众人怀疑的眼光,沈千染淡淡一笑,对老夫人慢慢解释道,“先前去珈兰寺时,孙女求慧能大师给母亲看看吉凶,报了生辰,慧能大师叹了一句,说母亲的命格竟和当今七皇子的生母相同,可惜是居北地,招了小人,损了贵气。”这话她当然是编的,她也算定沈老夫人不可能专门此事去珈兰寺求证,何况兰妃的生辰确实与宁氏同年同月同日。 她语声不急不徐,却字字打在人心 申氏这时再巧舌如簧,也辩不出半分。 天师脸上尴尬不已,强辩道,“老夫人,五行八卦之术,不仅讲究生辰,更讲究出生时所在之位,时差,如果是命中缺水的人,生在临水之洼,与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生在火地,也是两种命格。所谓同人不同命,正是理同此。想必,宁夫人与兰妃的区别就在于此!” “天师,那你说我母亲最忌的又是哪个属性,金、木、水、火、土?具体说一下,我母亲最忌什么?”沈千染说得极慢,但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乎别有深意,虽未挑明,却已足以令天师心惊胆寒 假天师原本就是满口胡诌,这下脸上虽挂着亲切的笑,但眼里已满是闪躲之意。 “染儿你先退下,这里有祖母给你作主。”沈老夫人不笨,慢慢琢磨一番,也嗅出了些阴谋的味道。 沈千染微一福身,不卑不亢地退后一步。重生前,沈千雪与七皇子订婚在即,当今皇上曾令沈家的人把所有的生辰八字报上,怕冲撞了天家的。结果发现宁氏的生辰竟与兰妃一样,当时申氏担心传出去,特意压下,就说宁氏不过是个妾氏,不必报上生辰给天家。 老夫人正想再问一句,突然,一阵阵诡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刹时,四方院内乱成一团,只听得一阵“扑嗤扑嗤”地声音,天空突然飞来几十只的鸟,争先恐后地朝着西面的院落内俯冲下去。 024计中计6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3 本章字数:2867 “啊……那是什么东西……”人群瞬时骚动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群的骚动惊到了,有几只鸟俯冲停在墙头,月光下象一张诡异的人脸,如铜铃般的眼睛发出淡绿的莹光,众人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迅速无比地从身上褪去,比看见鬼怪更加害怕。几个胆小的抱着头乱窜,人群瞬时沸腾。 空气中发出刺鼻的血腥味,令人欲呕,只见一只只夜枭突然飞上空中,在半空中撕杀抢夺……众人更惊,人群复又互相推搡拥挤,间杂着胆小的丫环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 “那是二姨娘住的地方。”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它们全部往二姨的院子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邪物?”沈老夫人紧紧地抓着拐杖,看得浑身发毛。心头一阵焦躁,深蹙着层层的皱纹的眼敛,看着半空中的不明飞鸟,满脸惧忧,“好象笑声就是从这些鸟嘴里发出。” 几个胆小的丫环早就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乱嚷,“一定是琴儿的冤魂回来了……” “是,一定是琴儿死了不甘愿,回来报仇!”马上有人颤着声回应,“好可怕呀……” 沈老夫人脸倏然变色,“谁再胡说什么,看我不绞了她的舌头。”老夫人又气又怒,连日来频频发生的混乱,已经把她所有的耐性耗光,发狠地拿着拐杖朝那丫环身上抡去,“狗奴才,我看你们添乱……” “母亲,您消消气,何必和一个丫头动气,先问问天师是怎么回事?刚不是说,府内暂时不会有事了么?”齐氏认出是自已房里的丫环,忙上前拦住,顺便踢了一脚那丫环,“滚,不要在这里添乱。”一个婆子马上上前,拧着那丫头的耳边往后退。 “这……这,”天师此时的脸已暗晦如猪肝色,拼命朝申氏挤着眼,申氏此时哪里顾得着回话,只愣愣地看着一群群的鸟儿往自已的院子里俯冲。 “二姐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瞧,这些邪物哪也不飞,就往二姐的院子里飞?”四姨娘原是戏子,声音本来就高了别人几分,此时大声嚷得整个大院里的人都听得到。申氏被搅得心头火起,又无辞又对,她撩眼直直看着四姨娘,四姨娘毫不示弱地亦目光如针般的盯着她,讽刺的笑,一脸的兴灾乐祸。 “四姨娘,你是不是戏演得太多,想象力过旺?”筹谋了这么久,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在自已的掌控之外,申氏只觉得体内的血脉如丝线般一根根地断开,她怒视四姨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四姨娘不屑地对着申氏高高抬了下巴,她早就看申氏独自把持着沈家的事不满,凭什么?大家都是姨娘身份,她扭了腰枝到沈老夫人身边,指着西院上空,“老夫人您看,这怪鸟嘴里叼着什么邪物,会动。哎呀,好多呀!二姐,你到底屋里还藏着什么吓人的东西?” “方才天师就是一派胡言,夫人就睡在东厢那边,若夫人是七煞命格,怎么不见这邪物往夫人那去?”宁嬷嬷早就愤恨难平,此时故说意粗着嗓门,让所有的人听到,“都说动物有灵性,哪里有什么人看不见的东西,动物先察觉。咦,二姨娘,天师呢?人跑到哪去?是不是作賊心虚跑了?” 申姨娘气结,恨不得煽一巴掌过去。可宁嬷嬷虽是下人,却是宁常安房里的,她没好气地反驳,“我怎么知道?天师又不是我请来的!” 沈千染至始至终不发一语,她抬头看天,那双无底黑眸的深处似乎闪烁一道极亮的光芒!她相信此时,不仅仅是沈府,附近的百姓肯定也看到沈府上空的异动,来吧,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越多的眼睛盯着,沈家就无法把事情压下。申茹,这一次,你还想全身而退么? “都给我住嘴!”沈老夫人喝一声,她见事情如此蹊跷诡异,索性吩咐人把西门打开。那婆子得了令,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抖着手开了半晌方打开锁,推开门,大着胆子探进头往里面看了看,只惊得“啊……”尖叫一声,那婆子已吓得面色青白,连连退后几步,跺着脚指着门内,口中乱叫,“有东西,有东西!” 几个胆小的见状忙抱着头躲得远远的,但多数人惧于沈老夫人不敢乱动,心中又惧又疑惑着,那婆子到底看到了什么?众人不敢上前看个究竟,只秉着呼吸地盯着门…… “吱吱吱……”的怪异竦动声传来,众人心跳急剧加速,突然,门口涌出上百只老鼠,黑压压的一片,争先恐后般,以飞快的速度四处逃窜着,后面的见此方向有路可走,迅速朝这里窜来。 “啊……我的娘呀……”人群刹时散乱开。 天空中的鸟紧随而来,不停地俯冲,捕捉着,争食着,有数只空中争食,把活活的老鼠几下撕裂,天空中不停落下动物的内脏和肉未,吓得所有的人四处逃窜,哭声不止,惊恐不断。 人的惊乱更吓得那些老鼠四处逃窜,混乱中,有的老鼠跳到了人的脚背上甩了几下也没甩开,有的老鼠循着黑暗频频往女人的裙子底下钻,吓得丫环们提着裙子尖叫。 众人想跑,无奈除西门外,别的门已被锁上,几个身手利索的男家丁,搭着人墙想从墙上爬过去,却在混乱中被撞倒,高处的一个跌倒在地,捧着脚痛得直嚎。 “啊……救命呀……”一只老鼠乱窜地朝四姨娘的裙底钻去,四姨娘急乱之扯着一个丫头的头,想让她挡着,那丫环又疼又怕地鬼叫起来,惊得那老鼠直往她身上拱,那丫环吓得又哭又叫,跌跌撞撞中一把推了摆场上的搭架的支撑点,只听得一声巨响,两米高的搭架崩了下来,也不知道砸到谁了,哭声,惨叫声响成一团。而搭架上面摆放的瓜果,牲畜的祭品滚了一地。 ------题外话------ 求收藏~求评论~求支持~什么都求~ 025计中计7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4 本章字数:2731 申柔佳一边惊叫一边躲避着四处逃窜的老鼠,突然间看到远远的一个猪头掉下来弹跳了一下后滚到自已的脚边,而另一只脚边,一只夜枭锋利的爪子正撕开一只老鼠,勾状的嘴一口一口地叼啄着美味,圆溜溜发着绿光的双眼却带着戒备盯着她,仿佛她若一动,它那锋利的爪子就会朝她的脸抓去。 她吓得腿脚无力再也迈不开脚步,刺鼻的血腥味呛在她的胸口,吸不进去,也咳不出来,她全身哆嗦着,惊惧不停地朝着夜枭摆着双手,她嘴里念念有词,仿佛被梦魇住一般,黑白分明的大眼全是恐惧。 夜枭吞食几口,突然煽动翅膀,申柔佳吓得瘫软在地,“别过来……不要过来……”全身控不住地瑟瑟发抖。此时她钗环俱掉,发髻散乱,满脸泪痕,肩上,手背上都有天空中滴落下来的老鼠的血液,搅得她一阵阵的呕意翻腾着。 “娘……娘……”沈千碧也不知被谁撞了,脚扭了一下跌倒在地,又痛又怕索性也不起身,拼命扯着脖子哭着,“疼呀……嬷嬷,我要嬷嬷……” 饶是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天空此时就象张了口的恶魔,不停有老鼠的断尾、断头、碎皮掉落,几十只夜枭煽动着翅膀在空中盘旋,频频发出瘆人心骨的笑声,此时的沈府就象是地狱修罗。 沈老夫人喘着粗气,惨白着脸不停地抽蓄着,她反复纠着前胸衣襟,一口气终是喘不过来。两眼上翻地朝后倒去。 秋蝉和鸣凤见状,顾不得害怕,急急托住沈老夫人的身体,“老夫人,老夫人……”两人拼命抱着向后倒去的沈老夫人,香月在一旁壮着胆子拿棍子驱逐着朝这里窜来的老鼠,边喊,“先带老夫人回房。” “先把门打开。”秋蝉大叫了一声,“我怀里有备用的锁。鸣凤,你来拿。”她身体支撑着沈老夫人,动不了。 众人才猛地想起,晚上开坛设法,事关沈家家运,老夫人命所有的人要到场,担心中途哪个丫头婆子偷懒溜了出去,便吩咐三道门全锁上。刚只开了个西门。可老鼠就是从西门跑进来,谁知那里还有什么脏东西? 鸣凤应了声,从秋蝉怀里拿了锁,看看秋蝉站都站不直的样子,道,“我来背。”她蹲下身,无奈老夫人太沉,弯了腰,她也无力背起,秋蝉眼疾手快,拦了一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快,背着沈老夫人回房。” 梧桐树下,沈千染眸如千里冰封,冷冷地看着众人尖叫成团,心中冷笑,这些黑毛畜牲可怕么?彼时,她和赐儿所住的地方,到处都是,有时她睡沉了,醒来时,还发现赐儿的脚有被这些畜牲咬过的痕迹。 沈家,这就是生养自已的地方!也是抛弃自已的地方。 她冷眼看着,心里交织混合的爱与恨,如冰火交融,那复杂的情绪,更如一把尖锥,钉入骨髓,从此万劫难复。 她勉强将胸腔的悲怆抑住,双手不自禁地抚上小腹,眼角微闪着泪光:赐儿,你看他们多狼狈! “碧儿,星儿……”申氏抱着头乱窜时,刚好天空中掉下的一截老鼠的肠子掉在她的肩膀上,她吓得又跳又叫,却又不敢用手去拿下来,惊惶失措中,也不知与谁撞在一处,摔了个灰头土脸,更可怕,手撑在地上欲挣扎起身时,感觉得手心处粘粘软软的,还未看,已有一种蜘蛛从咽喉里爬进去的感觉。也顾不得平时当家主母的风范,就地滚了一下,全身发软地坐着。正巧,天空中掉下来的半只老鼠正掉在她的裙边,那被撕开的肚皮,血红的肠子翻露,那样的恶心,看得她无法自控的干呕,像是要把心肺肝脾都吐出来。 再抬头时,看着场中已是狼籍一片,哭的,骂的,惊叫的,响成一团,唯有——她的眼角狠狠一跳! 唯有——沈千染冷冷地伫立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她的唇抿起了一条几不可见的弧线,淡淡的,一如云烟。 她的心狠狠一抽,突然想起昨夜女儿莫名其妙的发疯,赤身裸体的冲到院外,女儿家的身体被那么多低贱的家丁看光。这一切一定与沈千染有关,自从珈兰寺回来后,她就象变了一个人,先是狠狠地处置了她的左右臂琴儿和郭嬷嬷,接着就轮到她的女儿出事。一想起女儿的惨状,申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全往脑子里灌去,压抑不住的怒恨从全身各处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来,此时哪还能顾得上恐惧,只想冲上前狠狠地将沈千染也剥个一丝不挂。 她蹭地一下从地上跳起,发疯似地几步冲到沈千染面前,全无素日的面慈心善,眼中蓦地闪过一道阴鸷的寒光,“是你,雪儿的事是你,今晚的事也是你!” 沈千染却气定神闲地,从怀里拿出丝帕拍去申氏肩上的一截断肠,随手将丝帕扔在地上,笑得欢灿,“二姨娘受惊了!不过是黑毛畜牲的肠子,没毒的,不用怕!” “你这贱人……”申氏压制不住一声惊呼,如见鬼魅般指着沈千染,张大了嘴巴,那表情象恨不得一口把沈千染吃掉,“果然是你搞的鬼,雪儿可是你亲妹妹,你……你太恶毒了!” “我恶毒?怎么?姨娘这会不装了?平素,你不是把我看得比你亲生女儿还重八分?现在不演戏了?”过了今晚,所有的人会看到申氏的真面目。沈千染微抿的嘴角突然上弯,挑着一丝畅快淋漓的笑意,“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姨娘该去问问你宝贝女儿,是不是做了什么遭天谴的事。至于今晚,假天师是你找来假扮的,什么七煞命格也是你的授意。夜枭又是你找人捉的,装神弄鬼也是你摆的,怎么能算到我的头上?”她冷冷地带着畅快地笑看满天血腥和污浊,这一切,不过是她将计就计罢了! 026皇子莅临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4 本章字数:3152 申氏瞧着此时此刻的沈千染,如从地狱里走出来一般笑着,那凌历的眸光有如吃人妖魅,在这腥风血雨中尤其显得狰狞可怖,她心头竟像被一条绳索勒住、揪紧! 不——她不会输!更不会输给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她压制住内心升起的悚然,眸中闪过一丝残忍,逼进一步,恶狠狠道,“你果然与以前不同!你以为你仅凭这些就打败我?你以为我一个填房小妾能走到今日打理整个家,就凭着一点的心计就行?你太天真了,你把动静搞这么大,又能如何?你真以为你真能扳倒我?”从一开始借用夜枭来做文章,她就想好了退路。唯一错算的是陪进去了沈千雪。 看着申氏是明明害怕却强撑的样子,沈千染满眼戏谑地笑开了,用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姨娘还是想一想到时如何在祖母跟前哭哭自已的清白!” 申氏的眸子里射出了慑人的光芒,“雪儿的事,我决不会善罢干休!”申氏一闪,躲开朝她脚边袭来的老鼠,恨恨离去。 东门,秋蝉开了半天的门却打不开,后面的丫环婆子看到,以为有路可逃,纷纷涌来,不知是谁给绊了一下摔一跤,连撞几个人后最后撞到了秋蝉,锁掉在了地上。 “你们都让开,没看到老夫人晕过去?再不让开,老夫人要有什么事,你们全都去陪葬。”鸣凤使了劲地把人往外推。但所有人早就被惊吓失去理智,此时哪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只想早一些离开,东门口人越挤越多,别说是锁掉了,就是找到了,也无法开掉门。 突然,天空骤亮,不知是谁燃放了烟花,紧接着,众人听到“嗖嗖嗖”箭翎之声后,一只只夜枭从空中坠落,其余的夜枭受了惊吓,叫得更凌历,众人不知是何种情况,拥挤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这时,大红色厚重的东门被人用强力撞开,逼得门内的人被迫往后退着。紧接着,一群黑衣甲胄带刀侍卫鱼贯而入,手中的火炬将整个大院照得四下通明,竟是皇城禁军。 秋蝉瞄到门外站的竟是沈逸辰,忙喊,“大公子,老夫人昏过去了。”边喊着,边支使婆子将老夫人背了出去。身后有几个佣人想借机也出去,被其中的一个禁军暴喝一声,“全部跪下!” 不到一会,沈府灯火通明,四周均已高高悬挂灯盏,光亮逼退了漫天黑暗与邪恶。 沈逸辰走到祖母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连唤几声,“祖母,祖母?” 沈老夫人微微睁开双眼,见是沈逸辰,心口一宽,人精神了几分,她拍了拍沈逸辰的手,安慰道,“别慌。祖母没事,你回来就好!” 沈逸辰点点头,俯下身在老夫人耳畔轻声道,“祖母,三皇子殿下来了!沈家的事已经惊动半城的百姓,可能这时候皇上已收到消息。很快就会派人来查探消息。这事孙儿不宜处置,还是得劳累祖母。”沈逸辰虽然知道沈老夫人身体欠安,但此事必得由沈老人以内宅的方式处理把事情化小。否则牵连过大,沈家吃罪不起。 沈老夫人是个明白人,稳了稳神,“祖母知道了,你先陪着三皇子,祖母一会过来。” 沈逸辰知道此时不能拖过今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站起身吩咐,“秋蝉,你们先带祖母回房!鸣凤,你去请大夫。” “是,大公子!”众人扶着沈老夫人离开。 兰亭正抬头望天,突然回头,眸光指向沈逸辰,眉峰邪气一挑,“令妹这动静真不小,不出半时辰,七皇弟肯定会奉旨前来查问。” 沈逸辰眼皮跳了跳,“但愿阿染不要对我这个做哥哥的太失望,三殿下,请!” 院内,所有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秉声敛气地看着缓缓走进来的两个男子。 申柔佳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门口,却瞬刻惊住,所有气血涌至咽喉,紧紧盯着沈逸辰身傍那个修长挺拨的身子。 通明的烛火下的高挑男子一袭精绣白衣,外罩暗紫狐裘,更显得唇红齿白。那双隐着魅光的狭长凤眼,眼角线条如水勾墨画,他嘴角挑着半明半晦的笑意看向不知寻的方向。 若说沈逸辰是公子如玉,那他身边的男子就是风华无双。 这个俊美无匹的男子,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皇家贵胄之气,竟逼得申柔佳已顾不得所有的矜持,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无法移开眼。 沈逸辰朝众人道,“这是三殿下,大家来见礼!” 申氏隐在人群中暗暗心惊,沈越山虽是户部尚书,却是朝中清流一派,除对当今天子外,很少与朝臣结交,更别提与皇子结交。沈逸辰在兵部领的也不过是个闲差,怎么会攀上皇子? “见过三殿下!”众人哗哗地下跪见礼。 “起来吧!”兰亭看着院里狼籍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沈府上下所有人皆狼狈不堪。唯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竟是衣裳齐整,发髻纹丝不乱地站在人群之中。 他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 而她,却静静地看着自已的兄长,眼里是一抹少见的温柔之色。 同时,他似乎也感受到一股热辣辣的眼光直打在自已的身上,他微一侧头,准确地捕捉住那一缕眸光,他幽深狭长的眸子一眯,竟朝着她微微一笑。 申柔佳被捉个当场,瞬时玉面生芙蓉,闪动着一双灵活的眼睛,如秋水剪影,与他四目交接片刻后,缓缓垂下眼睫,双手不自觉得抚上发髻,蓦地想起自已满身的狼狈之状。脸上微生失落,忐忑之间,索性一手解了乱发,让那如丝般柔滑的长发披颈而下。 沈千染面罩冰霜不着痕迹地看着兰亭和申柔佳之间的眉来眼去,心中冷笑,眼前一对男女终于还是相遇了。 ------题外话------ 亲们猜猜,阿染剪掉的是哪个男滴耻毛?(某月邪恶地笑了) 求收藏呀~求收藏! 027众生百态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5 本章字数:3123 她虽从不曾和三皇子打过照面,但她知道,前世的宁家被满门抄斩,她对皇族没有任何的好感。宁家的毁灭,让她母子在沈家的日子更加不堪。 或许一切是申家的人在背地搞鬼,但她终究对这三皇子毫无好感。 只是,现实逼得她低头,她希望哥哥能够攀上皇权,有什么办法呢?她重生前,哥哥不过是小小的兵部的参事,正是听从了沈越山让他不要参于皇子的争斗,最终还是招来杀身之祸,任人支配,这样一个芝兰玉树般的公子竟死于暴民之手。 今生何不剑走偏锋?就算是借着仇人之势,只要能靠近皇权,只要能接近权力巅峰,那这世间能摆布其命运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她冷眼看着申柔佳一边忙着整理着身上的裙裾,一边还不忘骚首弄姿,心道:你就慢慢造你的春秋大梦,你想爬得越高,到时我就让你摔得越惨! “我刚回京,就听到发生了离奇之事,半城的百姓都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城东看热闹。三殿下和我是跟着人群来看个究竟,不想竟是在沈府之中。”沈逸辰沉缓的声音带着一股安稳人心的力量,让众人的心绪开始平静下来。他环视着众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朝着她扬了扬手唤,“阿染,来大哥这里。” 沈千染展颜一笑,几日不见兄长,他依然如玉树临风,俊美风流,她看着兄长的眼光带着疼爱望向她,欣喜极了。 申柔佳妒忌地看着沈千染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她站在了沈逸辰和兰亭中间,唇边又不经意渗出一缕微热涩意,仿佛积攒了太多的不甘与怨恚,命运何其不公平,那样的丑颜根本不配与他们并肩,如果换成是自已……如果换成自已! 而身边的小丫环悄悄地低语着,“啊,三皇子真好看!” “是啊,我以为大公子已经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原来三皇子也这么出色,二小姐运气真好,能站在三皇子身边。若换成是我就好了。” “别想了,二小姐再丑也是小姐的身份,不是我们做下人的可以肖想。” …… 申柔佳的一颗心仿佛在沸水里升腾着,她神色怨愤中又掺杂一丝激动,她看着兰亭,一遍遍地告诉自已,总有一天她也会站在他的身边!总有一天她也会站在云端之上,俯瞰众生,接受众人的膜拜!再把那丑颜如污泥一般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她厌烦地听着丫环们的碎碎念,又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看着三皇子,只能竖起耳朵听着。 沈逸辰看了一大家子的人全伫在这,便道,“二婶,让弟弟妹妹们先歇了吧!” 齐氏尚未从方才的惊惧中清醒过来,一听才想起沈逸飞,忙唤,“飞儿,飞儿呢?” “二夫人,小公子在这。”一个婆子抱着睡着的沈逸飞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孩子,这都能睡着。”齐氏松了一口气,从婆子手上接过儿子,道,“大公子,这里就交给你,我带着孩子们先歇着去。”又向三皇子委身行了个礼,方退下。 “你们全退下,今晚都呆在自已房中,不要四处走动,更不能离开府中,都听明白了?”沈逸辰一双幽深晶亮的眼眸缓慢扫过众人,语声虽轻而有力。 “是,大公子!”众人忙连连点头应着,个个早就受不了身上的味,恨得不散开回去马上清洗一番。 申氏心里快速地转着念头。沈家虽也算是富贵中人,但老爷是清流一派,与皇室子弟向来无结交,沈千染能与兰御风订婚已经是皇家的天大恩赐,而正宗的皇子,她连想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在沈府之中。 先不论其它,此时有机会能够巴结上皇子,就算是说上几句话,将来在人前也能撑个面子。何况她是当家的身份,有客来,她自然不能怠慢! 这样一想,信心百倍。她果断地将沈千碧和沈逸星交给李妈,又吩咐了几声,留了下来。 李妈心里偷偷地念叨:有大公子在,你留下来干什么?一身腥味也不嫌寒碜。小小姐又伤了腿,你这做娘的倒是狠心。 除了几个贴身侍候的大丫环,其余的丫环婆子们井然有序地退了下去。 沈逸辰对兰亭做个请,“三殿下,请先到大堂就坐。”又转首对身边的妹妹微微一笑,“走吧,阿染。” 申柔佳看着众丫环奴婢退下后,这里已聊聊数人,她不愿就此走开,便蹭着到申氏身边扶着她。 两人会意一笑,跟随着沈逸辰进了大堂。 三皇子坐定后,稍稍看了四周,沈越山虽然娶了富甲一方的宁氏,但沈府看上去还是显得简陋一些。 “阿染,可曾受了惊吓?”沈逸辰拉了妹妹在自已身边坐下,眸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只见她手背上已经泛红的手,上面指痕似带着掐痕,每一道都很是清晰,格外刺目。 沈千染略带干涩的嘴唇微微张了一下,她的脸再是好颜色,她的手却悄悄地把她所有的恨都写了出来。这些都是自已不知不觉中掐上的。只有身体的疼痛她才会忘了心口的疼痛。 “阿染,记得你有哥哥!”沈逸辰深邃复杂的目光,里面含着执著和坚定,也有恼恨和无奈,这个妹妹虽然变得坚强聪慧,但也变得让他愈来愈看不懂。她十四岁的眼睛里藏了太多不符年纪的苍桑,有时他看着心疼! 沈千染淡淡一笑,抽出手将长发一拢,“哥哥不必为染儿担心,今晚这些不过是有心人弄出来的,并非天灾或是预兆什么。”她说这些话,声音并不小。这事能引得三皇子前来,看来动静闹得比她想象的大。 说着,又侧过头,眨了眨眼对哥哥耳语道,“母亲也很好,一早便安枕了。” “阿染做得很好!”沈逸辰面上虽笑,但他心底却担忧,他怕今晚最终的结果会令她失望。 028孔雀开屏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5 本章字数:2654 兰亭注意到,从他进来后,除了礼貌上打了一个照面,沈千染就没有将眼光落在自已的身上,他极少被一个女子如此勿略,向来天之骄子傲性让他暗含故意地贴了身上前,在她耳畔轻喃,“看来沈二小姐心中自有乾坤。”声音温润动听,却带出一股幽冷。 “难道三皇子认为这世间真有邪灵预兆吉凶?”她抬眼望向了兰亭,隐约看得见他眼中迫人的热度。她表情平静如水,淡扫他一眼,便垂下首。一闪的敌意很快隐在羽睫下。 兰亭瞥见她陡然闪过怨恨的晶碎眼眸,心底生出点怪异的感觉,但他面色不动,“那自然是不信。”兰亭似笑非笑,眸中已换上惯常的半明半晦看着她。 申氏紧随而进,却见堂中坐的三人聊着,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申柔佳更是尴尬地紧随着申氏的后面,以她的身份根本无任何理由凑着来。她可怜兮兮地如贴身丫环般地站在申氏的身旁,柔弱无助地偷偷瞥了一下兰亭,却见他贴在沈千染耳畔似乎在说什么,不由带着怨恨地看向沈千染,竟撞上她冰冷又带着嘲讽的双眼,又惊又燥又恨,马上低垂下首避开。 沈千染冷冷看着,此时的申柔佳拼命咬着朱唇,润出一泽潋滟水色,红嫣嫣甚是美丽,象极了发情的花孔雀,正引诱着异性前来交配。她心里取笑:果然和申氏一样厚脸皮! “大公子您回来了,何不请三皇子到内堂坐坐,这里刚才闹腾一番,太乱了!”申氏如当家主母般笑盈盈地上前,朝三皇子福了福身,抬首时,感觉到整堂溢出一股古怪气氛,她不明地看了看三皇子,注意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眼光落在她的肩头之上,神情略有不悦之意。方猛然想起,这会自已身上都沾不少污染之物,定是一身的秽气,她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的裙摆处狠狠地擦了一下,讪讪一笑,忙退开几步,转头朝身边的彩云低声吩咐,“去端盆水上来。” 沈逸辰听了直皱眉,三皇子再尊贵,也是个男客,哪有领进内堂的道理? “不劳姨娘操心!我已经禀明了祖母,祖母自会安排。”沈逸辰自然也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臭味,又见申氏的衣裙上沾了不少斑斑血迹,蹙眉道,“姨娘还是早点去歇息!” “这……老夫人刚才受了些惊吓,可能已经歇下。老爷不在,夫人身体又欠佳,我这个做姨娘的自然要帮衬些,何谈操心二字!大公子真是折煞姨娘了。”申氏假装听不懂沈逸辰话中之意,眉目间跳闪着客客气气的微笑,突然转了身对申柔佳扬扬手道,“来,柔佳,赶紧给三皇子先上道茶!” “是!”申柔佳心跳骤然加快,眉目之间的瞬时如暖阳流泻,唇边蔓延的弧度已关不住惊喜,忙提着裙朝三皇子委身道,“是!” 兰亭自小在宫庭长大,见惯妇人间的手段,更常见年轻女子如何投巧邀宠,申柔佳这带着太明显的动机,在宫庭中是摆不上台面。但有人愿演,他乐得轻松就慢慢欣赏。 他眸如泼墨,耀着碎碎晶光,饶有兴趣地看着申氏和申柔佳的一唱一合,笑道,“有劳了!”语气中似乎又带了一丝遮掩不住的戏谑。 “大公子,老爷不在,老夫人和夫人身体都不利索,您瞧,家里出了这些个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便失了主意,无端端地招来一个骗子,瞧,晚上让三殿下看笑话了。”申姨娘说了几句,眼圈泛红,纠了袖襟口掩了脸掉泪,蓦地想起方才袖口上沾了些老鼠的碎末,胃腹里一阵翻滚,一口酸水直冲上咽喉。但三皇子跟前她哪敢造次,只能硬生生地一口咽下,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沈千染冷眼看戏地看着申氏自圆其说,她瞧得出申氏勉强在这里赖着。她沉呤片刻,言辞犀利笑颜却温婉无害,“是外賊还是家賊一会祖母自当会定夺。我看姨娘还是下去歇息,你这样子会冲撞了贵客。” “你这孩子瞧你说些什么话,家里来了贵客,我虽是姨娘,但也是沈家的当家人,当然不能轻慢了贵客。倒是二小姐,你身子弱,今儿又累了一天,也该早点去歇息。”此时彩云端了盆水上来,申姨娘也顾不得失礼,背着身便净手。 这时,申柔佳端着茶上来,显然做了稍稍的清洗,笑容里带了自信。她身姿娇柔,行动之间颇为婀娜,端着茶水盈盈跪下,脆生生道,“给三皇子请安!”申柔佳巧笑倩兮,粉唇间始终带着一抹浅淡甜笑。 堂中也有不少的侍卫看到申柔佳,还道是丫环,有几个还瞧直了眼,心道:这女子长得可真是美,换成她是沈家二小姐,怕沈家的门槛早就被媒人踏平了……天妒红颜啊! “有劳了!”兰亭接过茶,只做了样子啜了一小口,虽然知道这茶肯定是干净的,但总觉饮了也不舒服。 申柔佳极聪慧,跪下后,也不起身,就半低着首等着侍候三皇子喝茶。美人默默跪在身前,他禁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女子远看时,如扶风弱柳,近看刚艳如海棠,妖而不媚,确实是少见的姿色。但她堂堂一个皇子,在宫中早见惯美人,光是皇帝早几年新纳进的几个江南美人,姿色也不在她之下。他也仅多瞧一眼,便转首问沈千染,“这位是?” 沈千染掩住心中极端的厌恶,她故意低首装作不知三皇子是在问自已,半侧着头和沈逸辰低语着。一旁的兰亭凤眸微眯,眼尾处缓缓蔓延出的近乎妖媚的阴冷。 沈逸辰感觉到沈千染对三皇子的敌意,眸中那团墨色一下重了,心道:除了三皇子曾借阿染的车驾避过城门的盘查,难道还有什么自已不知道的? 029夜审天师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6 本章字数:2919 一旁的申氏见机,马上恭笑着回答,“她是小妇人的亲侄女申柔佳,可怜自幼亲娘去世,小妇人怜她没人照顾,便接了过来,如今就在小妇人膝下。”申氏此时净了手,又整理了发髻,人瞬时就精神百倍,她上前也不扶申柔佳,半俯着身疼爱地抚了抚申柔佳嫩白的小手,“这孩子知书达理,聪慧乖巧,看了就让人心疼。” 申柔佳红唇轻启唤了声,“姑姑……”却欲语还休抬眸飞快地扫了三皇子一眼,素白容色衬得幽黑的瞳仁,明眸中有一种让人读不懂的水光潋滟。那一瞬的美得让人惊艳。 兰亭被她的眼波撩动,倏然弯起唇角,看着这一对姑侄女,意味深长地笑。 沈逸辰暗暗摇头,申氏哪有半分内宅妇人的模样,满嘴脸的笑象极了老鸨,那申柔佳美则美矣,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之女,上不了台面。 沈千染冷眼旁观看着申氏的卑躬屈膝,老皮老肉还自称小妇人,也不嫌丢脸。她心中频频冷笑,昨儿还爱女心切的母亲,这么快就忘了自已的疯女儿被送进农庄,忙着给自已物色新的靠山了。 其实,申氏牙早就咬碎了,若非是沈千染搞鬼,今晚这机会肯定是沈千雪的,而她另一个女儿却尚在幼龄。她推出申柔佳,一是柔佳的美貌足以吸引每一个男人的眼光,二则申柔佳不仅是自家侄女,关健是够聪明,她也知道眼下还得借着申氏的肩膀,所以,她就算傍上皇子,也会暂时对自已言听计从。 这时香月和鸣凤搀着沈老夫人慢慢地走进来。大概是年岁久了,经过这一夜,沈千染突然觉得老夫人一下变得老态龙钟。 沈逸辰和沈千染忙站起身上前,帮忙左右扶着。 “老身见过三皇子殿下!”沈老夫人刚委下身行礼,三皇子虚扶了一把,淡笑,“老夫人不必多礼!本皇子前来,只是想查个究竟,今晚沈府的事只怕明日会传遍整个京城,为防百姓不安,所以,深夜叨唠老夫人,请见谅!” 沈老夫人欠了欠身,客气地道,“不敢!”沈府闹了一夜,若不马上拿出个可信的理由,那不消几日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说沈府邪物浸入,招灾引祸。 沈老夫人坐定后,抬眼看到申柔佳俏立在一处,先是微微一愣,转首看到俊逸非凡的兰亭,心下了然。 她虽喜欢申柔佳,但她到底是个外人,便开口道,“鸣凤,先送申姑娘回房,夜了。路上好生照看些。” 申柔佳眸中隐隐含泪,唇边含有说不出凄酸苦涩,欠身道,“是,老夫人。”又转而向兰这盈盈一拜,“三皇子殿下,柔儿告退了。”她抬眼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兰亭,却见他正与沈逸辰在低低说着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拜别。 染千染可以安坐在上,她却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倒底自已是个寄人篱下的人。 她心生薄怨,看着兰亭那俊华如玉的身姿,怔怔地望着竟难以回神。直到听得沈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方恍然大悟忙低首离开。 老夫人接过鸣凤的递过来的六安瓜片,喝了两口道,“让三皇子见笑了,沈家出了些不幸的家賊,今儿老身就当着三皇子给朝庭一个说法,望三皇子给沈家做一个见证。”老夫人轻咳一声,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申氏隐隐觉得不妙,今晚她早就布置好,在府外早已暗设下人马,待假天师离府后,就将他套上麻袋扔进湖里,来个死无对证。 可她想起方才沈千染那番言语,象是直接把两人间的一层膜直接撕开,似乎早有筹谋。莫非——她略不安握了握拳看向门口。 秋蝉由一个婆子押进来,也不待沈老夫人发话,已自行进来跪了下来,身后是两个家丁捆着天师。那天师一边挣扎一边嘴上骂骂咧咧,进到堂中后,看到两排黑衣甲胄的皇城禁军,舌头顿时短了半截,尤其看到居中一个白衣男子眸光透着冷冽兵刃之气,他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不敢再与之眼神接触,低下了头,安静了下来。 水玉和水荷二人进来,悄悄地和沈千染打了个照面,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头。沈千染淡淡地回以一笑。 “三皇子驾前,有你站着说话?跪下!”一禁军上前一脚踹在天师的膝部,令他下跪。 “皇……皇子?”假天师左右摆着脑袋,愣是反应不过来,他不过是想谋些财,既没伤人也没害命,怎么会惊动皇子? 沈老夫人冷冷打量着他,思量了一会儿,沉声问,“说,你为什么要冒充贺山道山,在我沈宅内装神弄鬼?” 沈千染脸色微微一沉,好象明白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只是脸低得更沉,谁也看不到她此时的脸色。 方才,她让水玉把天师捉到老夫人那,水玉肯定将申氏作乱告诉老夫人,有张婆子的口供,有水荷收集来的具体到哪家哪户收了几只夜枭,一只花了多少银两,所有的证据都是确地指向申氏在捣鬼,老夫人却一开审就把矛头全部指向假天师。 一旁的申氏挑眉,带着暗秽不明的深意,历声斥道,“还不快说,这是我家老夫人给你活命的机会,若你还不从实招,还敢胡言乱语,看我不乱棍打死你!” 天师左右从各人脸上巡了一遍,心里想过各种利害,又回忆到方才老夫人审问他时,秋婵认下了所有的罪。他行骗多年,也晓得这是老夫人不愿把事情折腾大,只让一个丫头认罪了事。他是待罪之身,自然不敢违抗。 复在申氏恶狠狠的眸光下,最后吞了一口水,嗫嚅道,“老夫人,您就饶了小的一命,小人不过是想混口饭吃。是这个叫秋蝉的姑娘指使……”天师又咽下了一口水,“平日借小人一百个胆,小人也不敢,求老夫人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 030申氏诡辩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7 本章字数:2779 堂中的人都在听着天师的辩驳,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说和秋蝉伙同想诈一笔钱。 “夜枭呢?申茹,你怎么解释?”老夫人突然打断天师的废放连篇,她想起这阵子被搅得心不宁,原是有人在后面操纵的原因,越想越怒,扔出一张纸,“看你做的好事!” 申氏万万没想到自已的一举一动一开始就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她看着每一笔的详细记录,越看脸色越白,突然抽搐两下,扑到沈老夫人身下,颤抖地重重一跪,也顾不得颜面,声泪俱下地哀求,“老夫人,我一个无知的小妇人,哪知道什么是夜枭呀,求老夫人明查,我前阵在自已院子里酿了几坛的酒,那些婆子事情没做好,坛口没封实,结果那些糟米的味引了周围的老鼠,把宅子里弄得乱七八糟。我担心闹鼠患,又怕老夫人生气,也不敢回报,只私下让李婆子去问问,用什么捉老鼠,李婆子就作主去农家收了几只。这些个东西又不是自家养的,放它们出来捉了一夜老鼠,第二日它们自然飞走,但园子里的老鼠还是很猖獗,我不得已,让李婆子多收购一些。老夫人,我说的全是实话,您今晚也看到了,从我园子里跑出这么多的老鼠。老夫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李婆子曾说,这在农家可是代表吉详的鸟,象喜鹊一样。老夫人,您可以明查秋毫!”做这事前她就想过事情有可能败露,这一番把夜枭比作喜鹊的话她早已想好,都背熟了,万没料到的是此事会惊动皇子。想一想也惊得一身的汗。 “是的,当初二姨娘房里闹鼠,还是我给拿的主意,说找只猫头鹰来捉。”李婆子跪上前作证,一口咬定是自已自作主张收购那些夜枭。 有了李婆子的口供,申氏偷偷瞄了一眼兰亭,看他懒洋洋地靠着,似乎听得不甚至上心的样子,让她心里一宽,从骨子里渗出的恐惧慢慢减退。 “为何丫环们上下都在传是琴儿回来作崇?是不是有人教唆,故意毁二丫头的名声?” 申氏一听,更是悲从中来,放声悲啼,“老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先别说二小姐如今没事,有事的可是三小姐。老夫人,那也是你亲亲的孙女。若我拿夜枭做崇,怎可能先伤了我自已的骨肉?老夫人,我苦命的孩子如今还关在农庄里,我吃不香睡不着,每天以泪洗面。老夫人,您行行好,看在我这么多年操劳这家的份上……”申氏说到此,已是泣不成声,她突然转身沈千染,哀求道,“二小姐,这么多年来,夫人身体不好,我一直掏心掏肺地对你,你可要在老夫人面前替我说几句公道话。” 沈千染有些恍惚,她总觉得似乎事情朝着她预料外的发展。 老夫人一口接一口地饮着六安瓜片,神情肃穆,也看不出喜怒,等申氏哭完后,才缓缓问了声,“带芝儿上来。” 芝儿上来就跪着发抖,双眼红肿。 申氏心里狂跳,惊急的眼里再次泌出温热,咬紧牙关,“芝儿,你有什么话可要从实招。” 沈逸辰淡淡道,“祖母都未曾问话,二姨娘急什么?芝儿,不必害怕,有什么话尽管说。” “老夫人,大公子,二小姐,那日二姨娘找了奴婢,叫奴婢到处传,说是二小姐弄出了人命,这回琴儿的冤魂回来讨债。二姨娘叫奴婢放心传,她自然有办法让大家都相信。老夫人,奴婢也是没办法,奴婢家乡的弟弟生病,没钱看大夫,二姨娘给了奴婢一笔钱,奴婢……” 申氏吓得心肝俱裂,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上,脸如死灰,浑身颤抖如筛,颤声哭,“老夫人,我进沈家的门十几年,从来都是安份守已,夫人生病以来,二小姐莫不是与我亲近,这么多年,但凡变个天,我也是先想着二小姐是不是给冻了,都是先给二小姐换了被褥才给三小姐和小小姐换。二小姐一点发烧感冒,我莫不是亲偿药喂着哄着,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做这种事?这丫头前阵偷了我房里的钗子去换钱,我打了她一顿,她心里怨恨,分明在污蔑我。老夫人,您要给我做主。这空口白舌的不能这样冤枉我。” “奴婢没有,老夫人,奴婢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三小姐还说,如果奴婢不肯按着做,就要把奴婢卖到窑子里。老夫人,奴婢说的句句是真。”芝儿目中透出丝震惊,连连嗑头,“奴婢也没偷东西,二姨娘冤枉奴婢!” “你这杀千刀的,还敢污蔑三小姐……。”申氏冲过来就纠住芝儿的头发,刚想一掌照着她的脸抡去,却听得老夫人重重一咳,猛得抬头看到老夫人阴沉的脸,只好垂下手。 “偷盗的事以后再论!”老夫人盯着申氏,眼梢处微微抖动,最后却转首问,“秋蝉,你有什么话要说?” “秋蝉无话可说,秋蝉情愿一死谢罪。”秋蝉重重地朝着老夫人嗑了一个响头,抬起头时,那神情分明是在告别! 沈千染蓦地抬首,却看到申氏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一惊,刚想起身说假天师的事,袖襟下的手却被沈逸辰紧紧握住,手背上传来沈逸辰一笔一笔地写,是“忍”字! 为什么?她不明白,今晚请来了三皇子,若一定要逐个查究盘问,申氏怎么会逃得了? 沈千染愣愣地坐着,胸口处那种说不出的压抑,以及不知该如何安置的情绪,仿佛万里冰封极地里的千年火山在爆发,一会凉得沁入心骨,一会烫得焚为灰烬,她分不清是冷还是热。 ------题外话------ 若细心的读者,肯定发现文中有不少的不合理处,比如沈越山这样堂堂的户部尚书怎么会娶一个戏子做四姨娘,这些其实都是伏笔。 喜欢的请收藏~这是对月的最大支持~ 031恨意难平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7 本章字数:3198 “秋蝉,你跟随我多年,犯下这么大的错,我已经护不住你,但你的家人……”沈老夫人的眼里亦有痛意和不舍,这可是她最贴心的丫环。 “那酒呢,姨娘说是酿酒引起,你的酒呢?”沈千染心似针扎脸上却依然淡淡,似乎这里的一切和她无关,“想必祖母也很想知道!”若循这个问题,必会引出很多漏角,比如酿酒,什么时候开始酿,酿酒的坛、米又是从哪个婆子手上领的?几坛的酒怎么会凭空得来?总归有个来处、去处。 “这……”申氏错愕,但她马上就反应道,“都怨这酒引起这般大的误会,我一早就让人扔了,而且坛口也没封实,这酿出来的酒也不能喝。” 沈老夫人不悦地看了沈千染一眼,朝兰亭道,“三殿下,老身刚问了有些经验的下人,说这夜枭并非不吉详之物,反而很受民间百姓欢迎,就象是喜鹊。至于为何聚众到沈府里,如今正值隆冬,这些鸟儿也是饥得慌,想是这个原因,就飞来我府中捕食。申姨娘说的也是在情在理。” “是的,是的!”申氏连连作势拍了自已几巴掌,懊悔不迭道,“都怨我,怨我!害得府里人心惶惶。” “这倒是个理由!”兰亭慵懒雅腻的声音里竟蕴起笑意,“老夫人放心,明儿一早本王进宫向父皇好好解释,到时也会让钦天监给百姓个交待,以安抚民心。”他瞄到一旁的沈千染胸膛微微颤动,黑眸明亮的骇人,紧紧贴在沈逸辰的怀中,兄妹二人紧紧交握着双手,他眼梢蓦地峻沉下去。 “祖母确定,这就是所有的答案?”沈千染声颤失控地问着,大眼涩胀通红,宛如滴进火山融岩一般…。袖襟下沈逸辰再次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耳语道,“阿染,乖,先听祖母的话。” “二丫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沈老夫人冷冷地瞧了她一眼,神情冷漠而无情。续转首对申氏道,“这事你虽无心,但终究是因你而起,你暂时也不要管府里的事,好好思过。” “是!”申氏乖乖地应了一声。眼下的劫过了。但这一战到底还是她输了,筹谋了这么长时间,不仅赔了一个女儿,还把当家实权给弄丢,反而那丑丫头,连根毛都没伤到。 沈千染低着首,一点一点将情绪隐藏,等平静后抬眸时,眸中已无热痛。但在四目相望的一刹那,沈逸辰却还是犀利的在她脸看出,她已收控到极限,甚至对于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理不问这事感到失望。此时,他心下微微一沉,涩疼难言之感油然而生。 “祖母,染儿累了,让她先回去歇了!”有些什么在心尖涌着,很快被他压下去,他站起缓缓俯身,双手宛如无瑕白玉轻扣在沈千染的双肩上,那略略舒卷的眸光如剑之刃先扫过申氏的脸后,而后看向妹妹,近乎用唇语道,“阿染,听哥哥的话!”沈千染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很多事他原本不想让妹妹知道,她知道只会徒增愤恨,却无济于事。 他只想妹妹能平安离开,把身体的毒消去。或许熬过这最黑暗的日子,沈家终会见光明。 “好,水玉,水荷,你们好好侍候小姐,别出什么差错。”老夫人点头吩咐,却不再看她一眼。 “阿染,你先歇下,哥哥明天去看你!”沈逸辰直盯着她眼睛,眸中有着超越他此时年岁的沉着和冷静,他重重地握了一下妹妹的手,“别想太多!” “哥哥,别担心我!”她笑得苦,苦过世间的一切。转首向兰亭时,眸中如深谷幽潭无波无痕,“三殿下,阿染先告退!” 兰亭点头,没有出声,只是勾唇一笑,眸光略有些深暗看着她离去。 她如行尸走肉地走出前堂,水玉和水荷站在一步之遥,紧紧跟随着沈千染,她们心里也非常难受,以为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将来,二小姐再也不用受小人暗算了。 “二小姐,你别难受,老夫人迟早会发现申姨娘的虎狼之心。”水玉担心地看着沈千染,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眼里装的却是不符年纪的沧桑颓黯。 沈千染难受得连喉咙都在发颤,“祖母的心比谁都亮镗,她怎么会不明白?不过是存心护着而已!” “二小姐,好人总有会好报,坏人老天会收拾。”水荷心里也不好受,夜夜亲自捕夜枭捉田鼠,如今一闭眼都能看眼老鼠在眼前晃,辛苦了这么久,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水荷,这样的话对我太苍白。除非有一天,我看到天空在流血,我才会信原来老天爷也长眼睛。”她缓缓转过身,月色下那双皓眸迷茫,美得伤人,“你们别担心我,我只是想静一下,我想好好冷静一下!” 水玉和水荷相互看了一眼,无言地站在原地,待沈千染走远后,两人方远远地跟随。 沈千染象一缕游魂般穿行到院落中。 方才这里还是一片狼籍,如今,已被仆人们清理干净,空气新清,好象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忽有大风飕飕刮起,激得她衣裙纷飞飘舞,她仰着头,看着一轮清幽的明月,把眼眶中的泪一点一点的逼回去,顺着她有鼻腔缓缓流进腹中,双目轻轻阖上:赐儿,对不起,娘这一次还是没有替你报了仇。 再睁开眼时,眸中只余漠然。 “赐儿,相信娘会做到,伤害你的人,娘一个也不会放过!”女人成为母亲,就意味着,可以遮风挡雨,如男儿般顶天立地,不为别的,只为身下幼小骨肉。此时的她,心坚无比。 她仰望着一轮明月,脸上沉甸着几分疑惑的神情,在冷风中,陷入沉思—— 老夫人连最贴身的大丫环秋蝉都愿牺牲了,为什么?难道仅为了一个会当家的姨娘? 不!老夫人虽年纪已大,但绝不昏庸至此! 重生近一个月来,所有发生的一切,桩桩件件在她脑子里慢慢地清晰,一条条线索慢慢地在脑子里整理出来。 ------题外话------ 本文一对一,无小三,无出轨,亲们放心看,女主重生,会越来越强~月的文无论成绩如何,依然会专心码字,文不会是个坑,也不会虎头蛇尾,亲们放心收藏! 032被他强吻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8 本章字数:3239 毒——来自苗疆的毒,十年白发换红颜,申氏怎么会弄到这样阴狠的毒?多年前,她不过是一个小妾的身份,她在申家身份低,一个知府家的庶出小姐。一个在夫家既没有地位,又没有娘家支撑的填房小妾又如何一步步爬升到这样的地位? 就算是最简单的收买人心,化为已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光凭这一点,申氏怎么能和自已母亲相比? 而她,更凭什么让郭嬷嬷和琴儿宁死也不敢把她招供出来? 还有她的父亲,对母亲的感情不谓不深,哥哥也不是个愚笨之人,否则不会费尽心思为她和母亲找来有手身的丫环贴身保护。 可这么多年来,申氏依然能够在沈家如鱼得水,按着重生前的轨迹,宁家最后还被申家连根拨起。 是谁——在申氏的背后? “你果然是在这!”身后响起略带性感磁性的男声。 沈千染平静地转过身,淡淡扫了兰亭一眼,“你来干什么?” 兰亭走到她面前,带着意味深长地,“来看你哭鼻子!” 略带清凉浅香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却莫名地让她起了一身寒毛,她后退了一步,带着戒备地神色看着他,“看完了?让你失望了,请你离开!”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此时她却没有丝毫的心情去应付她。她与他之间能有什么好说,又会有什么好交集? 他微微眯起眼,月光下,丹凤狭眸像堆着细亮的水晶,璀璨而又妖异,“脾气不小,看来气得不轻!” 她侧过脸,静静地不说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身高差距过大,他慢慢地靠近她,每近一点,她就周身感到紧张,那是对于危险的直觉,象是动物般的本能逼得她又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挑了她额边的乱发,就几根很稀少,黄黄的象是枯萎的秋草般,可他的动作极其温柔,带着蛊惑的魔音,说出来的话却又极端的可恶,“我来看看你是怎么失望的,你谋了这么久,也仅是赔了一个丫环的命,很失望?” “是!”她出乎他意料地直接承认,这次她不后退,反而高仰起头迎上他的眸光……带着厌恶! 兰亭生平以来,第一次吃到一个女子这样的眼光。虽略带挫折倒不生气,心道:这丫头毕竟小,还未长开。 “你以为你找到了申氏收购夜枭的证据,而你的丫头夜夜亲自去捕捉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他深深看了她两秒,看着她强自镇定,波澜不惊的样子。挑起斜飞入鬓的眉,忍不住弯起漂亮的唇角吓她,“内宅恶斗,死几个人,冤几条魂,这都不关朝庭的事,但若引起百姓恐慌,社稷动荡,那就轻则牢狱,重则抄家之罪!沈二小姐,你说是不是?”他今夜受沈逸辰之托,来淌这场混水,偏生这丫头一点也不领情。 “你想表达些什么?”又是抄家,这个对别人是灭门的惨烈,在这个皇子口中不过是一句轻声调笑之语。想起前世,宁家几百口的性命就被斩杀在菜市口边,她的心就象滚了油一般疼痛。而他一味的攻击终于挑起了她的斗志,眼里射出凌厉的光芒。 “瞧你那眼神,是想咬还是想吃了本皇子?”伸出手轻抚住她的脸,故意对着她展开温柔的笑,“你想吃,就吃吧,本皇子不介意。” “三殿下,开我玩笑很好玩是不?阿染自认丑颜!”普通的男子看了她都面露厌憎,兰亭自是不同,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分嫌弃的样子。但是,她不认为兰亭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他出生皇家,自幼秉承所授的比别人严了七分,把喜欢和讨厌都藏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沈千沈收起唇边的冷笑,连丝表情也懒得挤出,“三殿下,你想拿人寻开心时,别找我,我也有自知之明,也有自尊!” 他听了她的话,原本是三分调戏的心似乎渗进了什么,总之,他极不喜欢她这样看他。 她口口声声道自已丑颜,或许在所有人的眼中她确确实实很丑,可偏生,他看到她仰着小脸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时,那优美如天鹅的颈项,那柔美的侧脸,却软了他的心。 “我要是说,对你不仅仅没有厌憎,反而是喜欢,你信不信?”兰亭看她每回生气时,眼睛特别明亮,只觉尤其摄人心魄,喉结一动,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沈千染这一生从来未被一个男子吻过,一时愣怔反应不过来,任由着他的舌头长驱直入,直到她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方觉得这是属于男女之间最亲蜜的举动。可她心里却明白,这是他是又一番试探戏弄,心头火起,这时候管他是什么身份,恶狠狠地就对着他嘴唇用力咬下去,口腔里瞬时盈满血腥之味,她满意的看到他吃痛拧住眉。 兰亭勾唇冷笑,气息敛峻,眉眼都微微拢起,重重推开她又立即将她重纳进怀中,居高临下,捏住她的下颌,凶狠的盯她片刻后,俯下首,精准地含住她的唇瓣,狠狠吸吮一遍。 跟一个高你一个半头的男人比体力,她确实做不到。而且越反抗他好象兴致越高。横竖不过是个吻,她就当给狗啃了。她两手垂在裙边,紧紧握拳,一动不动任由他恣意而为,她想,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她会狠狠的掐住他的七寸。所有欠过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现在,她没有能力反抗,只有忍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是狠狠推开她,他神色严厉中带着一丝狼狈地看着她。 她亦回以凶狠地目光,象驱赶一只苍蝇一样她猛地摔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重重地擦拭着唇瓣他残留下来的气息,“三殿下玩得可满意?” 如果说他方才强吻后被咬,他只是不服气。但此时,他被她眼中真实的厌恶给蜇了一下。若非他清楚地从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已的脸,他会觉得此时的她是在看一只茅厕里的蛆虫。他唇角紧紧地绷起,眼尾处缓缓蔓延出血丝,“你的眼神让本皇子有一种感觉,好象本皇子欠了你什么。”他此时很想撕开她的胸口,看看这小小身板下装的是什么样的心。 二人正僵持着,身后却传来一声清朗的笑,“三皇兄让臣弟一阵好找!” ------题外话------ 关于更新,正常的话,月会在早上更完,晚的话,也不会超过晚上八点! 033初见兰锦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8 本章字数:2766 沈千染转身,只见月光下,那人的容颜,透明似水,眸光清冷如冰,摄魂夺魄的美丽之中偏偏又带着几分让人不敢亲近的疏离。姿容绝艳更胜女子几分。若非身形高挑一眼就看出是男人身量,她会误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虽是初见,他看上去给她的感觉却无比的熟悉,第一眼便生出了好感。 “原来是七弟!你来迟了一步,三堂会审已毕。”兰亭信步上前,刚好挡在沈千染和兰锦的视线之间。 方才见她如此盯着一个男子瞧,他心里竟生起微微的不悦。 “有三哥向父皇承禀,也是一样。”七皇子兰锦走近后,看了一眼沈千染,清冷的月光下,那眸光辉彩,竟如凤凰潋艳,他朝她打个招呼,“沈小姐,好久不见!” “见过七殿下!”沈千染上前福身,疑惑不解地看着七皇子,不论重生前和重生后,她好象与七皇子从未曾有过任何交集,对他唯一的记忆,就是他快成为沈千雪的夫君。 如今沈千雪已不可能嫁进皇家,那七皇子呢,他的命运又会有怎样的改变? 兰锦见她怔怔不语,琉璃色的眸睛流露出少许的笑意,“你年幼时,你母亲曾带你进过宫,那时你年仅三岁,自然不记得。”他微微一笑,却不达眼际,冰冷如琉璃珠子,轻声道,“当日,我还抱过你。”年幼的她象是水晶雕出来的娃娃,漂亮不真实。他瞧了一眼她发枯的发色,眸光漾过一丝心惊。 沈千染眸底是清明的冷漠,“我不记得!”她年少鲜有快乐,或许六岁前还能活个天真浪漫,但都没什么印象,开始记事后,容貌越来越丑,常常听到别人背地里讥笑,她越活越自卑,唯一能让她感到幸福的也唯有是赐儿。 兰锦从她眼里读出淡淡的疏离,嘴角挑着漫不经心的戏谑,“我想不记得也不行,你当日在我食指上咬了一口,到现在牙痕尚在……” 一旁的兰亭闻言,脱口而出地问道,“彼时的小野猫便是她?如果我记得不错,当日,有个小女孩见了七弟口口声声唤着漂亮姐姐。”兰亭吃吃而笑,满目戏谑,“你气恼地推倒了她,弄脏了她的新裙子,这小丫头凶得狠,扑了过来,死咬着你的指头不松口。后来,……”兰亭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噤口,只觉得腹下一紧,半合的狭长的丹凤眸中挑出一抹诡波,忆起彼时种种……再也调笑不出声音。 兰锦温雅精美面庞突然绽裂开,眉眼弯弯,琉璃色的眸子漾出深深的笑意,指着兰亭道,“你取笑她是野猫,结果她冲过来咬了你……” “七弟,往事不必再提!”兰亭神情一窒,急忙截住兰亭余下的话。 兰锦收住笑意,意犹未尽地微一叹,“算了,不说也罢!” 沈千染听了目瞪口呆,这就是年幼的自已?她见两人同时噤口,不觉好奇地朝着兰亭眨眼,“我咬了你哪里?” 兰亭的心若被绒羽轻挠,那样的极轻一触,心跳一窒,分不清是烦燥还是尴尬,他脸上纠结着诡谲暗红,沉默不语。 彼时,这小丫头才三岁象一个小球般滚到他的身边,他虽九岁,身量却高,他自信地举了手,欺她人小咬不到,谁知她抱了自已的腿,小脑袋猛地扎下,一口咬向他的腿中央,正中红心——咬住不放! 那种令人抓狂无法隐忍的疼痛,到现在一想起,还觉得胆颤心惊! 沈千染见二人脸色怪异,直觉还是不要知道答案更好,她看了看夜色冗沉,正待告辞,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老爷回来了!” 沈千染心中一震,似乎爹爹这次回来比前世记忆中提前了几天,也顾不得多思忖,只道了声,“两位殿下,千染告退!”也不待二人说什么,就转身匆匆离去。 兰锦目送她的背影,眸中已无余温,嘴角却砌了个笑意,“想不到三哥对未长开的小女孩也有这般兴致!” “你说呢?七皇弟若对为兄喜欢的有兴趣,不论是呷玩的,还是世间的奇物,七弟只消说一声。”兰亭已无方才的尴尬之色,眸底一片恬淡,不避不讳拍拍兰锦的肩,似真似假的神情,让人读不出他话意是玩笑还是讥讽,“为兄一定舍了给七皇弟!” 兰锦琉璃色的眼眸随之簇燃起抹冷色,唇角弯着笑,“还没恭喜三皇兄领了兵部的职,这一战干的利索漂亮。不仅凭白得了兵权,还让父皇对太子失去信任。”想不到,他筹谋了三年之久的与太子一役,眼看兵权马上要到他的手,却凭白被兰亭所截,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这以后还得全靠着七弟的户部赏个饭吃,到时粮草过冬,将士们过得如何还得仰仗七弟。” “好说!”兰锦笑不达眼际,“既然今夜的事三哥已有说法,那就一起回宫回父皇的话。”兰锦虽然不明白兰亭怎么会插手到沈家的事,但以他这么多年对这个兄长的了解,兰亭从不做多此一举的事。若是为了争取沈越山的支持那这理由未免太牵强,户部如今牢牢抓在他的手上,沈越山在他眼皮底下能翻出什么动静?若说单为了刚才的女子,他更不信,方才那一幕分明是演给他看。以兰亭的修为,肯定知道有人在靠近。对女子向来视若无物的兰亭,别说是丑颜,就算是倾城之姿,兰亭也未必会上心。 他对兰亭的动机很好奇。 ------题外话------ 呼呼~女主小小年纪就够邪恶吧~ 034兄妹对弈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9 本章字数:3062 沈千染出了东门,左右看了一会,果然,水玉和水荷两个被人点了穴直挺挺地靠在一旁的墙沿上。 “放了我的丫环!”沈千染冷冷看着半隐在一处的黑衣人。 黑衣人隔着空点了虚点了两指,水玉和水荷同时闷哼一声,踉跄了一下方稳住身形。 “二小姐你没事吧!”水玉稍稍调了息便焦急地冲到沈千染身边,上下看着沈千染,“刚奴婢拦不住三皇子!” “不用担心,是三殿下找我说几句话而已。下次若是三殿下有事找我,你们不必拦着!”拦也白拦!沈千染不欲多言,刚才在院中,兰亭强迫吻她时,若水玉和水荷在,定不会坐视不理。 “二小姐,刚听到有人嚷老爷回府了!”水玉疑惑,二小姐走的方向好象是回自已院里的小径,若换以前,二小姐受了些委屈,定是找老爷哭诉,以老爷对二小姐的疼爱,定然会为二小姐做主。 “我知道,今夜迟了,明儿一早我再去给爹请安!”方才,沈千染确实有些想见父亲的冲动,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一是天色已迟,二是,依礼,父亲该先给祖母请安,母子俩会说一会体已的话。三是父亲肯定会去看望一下母亲。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轻叹,父亲纵然疼她,申氏也是父亲的妾氏,申氏又为父亲生下三个儿女,这夫妻间的东西最是看不清道不明的。她和娘亲中毒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申氏,而夜枭一事祖母又已经裁定,难得她非得让父亲去违抗祖母的命令么? 父亲再疼,对她和母亲再偏颇,心里头也会有所分薄,毕竟申氏也是妾。但大哥不同,大哥与自已同胞所生,今夜大哥尚且不哼一声,几次示意让自已忍了下来,一定有些自已没有参透的东西。她又何必以这些去强求父亲? 沈千染绕到园子的荷花池前,静静坐了会,等心情全部平复后,方回到自已的院落。刚推开庭院的门,一眼便看到兄长沈逸辰玉树临风般地立在她的庭前安静地等候着。 “哥哥不是说明儿来?怎么这回还不休息。”她看了看四周,“三殿下和七殿下呢?” “他们回宫复命!”他是送了两位皇子,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就过来看妹妹。 “阿染,过来!”沈逸辰淡笑朝她招了招手,彼时沈越山有着西凌第一谪仙的美称,沈逸辰长得极象年轻时的沈越山,所以虽无功名在身,但凭着才情样貌,也是京城许多名门闺女暗自钟情的对象。 “哥哥!”沈千染走过时,仰起脸灿然一笑,拂袖上前,一如从前一般,扶着哥哥的胳膊,抬头望他,“哥哥为何不进阿染的闺房等,在这里吹风?” 沈逸辰微微一愣,遂又了然,展笑,那双眼,温润如玉,他抚了抚妹妹的发鬓,许诺,“阿染,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只是眼下哥哥还有太多的事未做,所以,暂时先让阿染忍一忍。舅舅的信已经来了,他如今正从郑阳过来,差不多半个月就能到京城,过完年,阿染就可随舅舅去南方避一阵,等哥哥把这里的事安排妥当,自然接阿染回来。” 沈千染但笑不语地拉着兄长进了屋,亲自沏了一壶茶,看到茶案上的一盘棋,突生兴致,笑道,“哥哥,我们去梅花树下,来盘棋如何?” “好,就依阿染!”此时月已上中天,但沈千染难得有这兴致,做哥哥的愿陪着。 水玉和水荷手脚利索地端了茶具和棋盘就便出去。笼月和陈妈端了两个火盆给兄妹二人取暖。待一切备好,众人退下,余兄妹二人。 兄妹坐定,沈逸辰执白棋,笑道,“依老规距,让妹妹三子。” 幽幽一声轻叹,呵出的暖气极快的散在寒风中,“哥哥,这一局,我想和哥哥公平下一场,若是我输了,我定听从哥哥的意思,若是哥哥输了,那哥哥就得听阿染的。可好?” 沈逸辰笑得有些勉强,眼里并无喜悦,“阿染,这棋下大了,哥哥赌不起!”他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世间,他最舍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妹妹。 沈逸辰抬头望向天空,星汉满天明明灭灭象人生捉摸不透,“阿染,其实,哥哥原来想,慢慢地改变一些,我要的并不多,只是我们兄妹与母亲能安度这一生足矣,与相爱的人厮守一生,幸福的生活即可。可发现,很多事情已超出哥哥的预料之外。如今,哥哥所做的已经违背了爹的一些初衷,或许有一天会解决沈家所有的困境,或许有一天,沈家会因此……遭难!所以,哥哥只想你能远离!” 沈千染知道哥哥话中之意,哥哥终是决定了参与皇子之间的夺嫡之战。 夜风带着冰意象丝绸一样拂过面颊,慢慢地渗入骨中。虽然两人的足边都放了火盆,但在这样的冷冬之夜,无法暖人心。兄妹二人一时都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终于沈千染先开了口,以一种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哥哥,对染儿来说,人生最终只会变成没有温度的记忆,幸福也好,不幸也罢,都会感受不再!但,伤痛和仇恨却永远都在。如世间怨灵,不入轮回,不入地狱!哥哥,那已不仅仅是一种情感,而是化成血肉相依的毒瘤,牵一处,全身都疼,它让你看不到阳光,闻不到花香,你的心装满腐烂,装满恨!” “阿染,为什么会如此?去珈兰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逸辰蓦然起身。 “哥哥!”她轻喊一声,她想强笑,笑容却在眉梢眼角停留片刻就乍然融化,疲倦却刹那间蜂拥而来的,她咬了咬牙,突然起身,走到兄长的面前,一字一句道,“哥哥,你就当作是染儿是一夕之间成长。哥哥,你要染儿信你,你也得信染儿。”沈千染凑近哥哥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话后,沈逸辰先是惊诧,后来神情慢慢地变得凝重,最后颔首,“好,哥哥信你!申家的事,哥哥一定放在心上!” 沈千染轻舒了一口气,她要离开沈家一阵,申氏不难提防,左右不过是在沈家宅内,申柔佳她会在走之前将她打进地狱,但申轩玉的申敬业不同,男人的战场与女人不同,她决不能让申家的男人再有机会站在朝堂之上,她唯能依靠的也仅有哥哥一人。 035珍妃召见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09 本章字数:2906 西院,申茹坐立不安,刚听到沈越山回府,她忙去迎接,谁知扑了个空,沈越山已经进了沈老夫人的房里。 她估算着这时候沈老夫人一定不待见她,也不敢再厚着颜进去。便乖乖地在外房等候,等了半个时辰,谁知道香月说老爷已从侧门直接去东院去看望宁氏。 她一张脸瞬时黑了,这好不容易盼到沈越山回来,以为沈千雪有救了……果然他心里念叨的还是他的正牌夫人。 她悻悻地回到西院,也睡不着,差了彩云去打探,看老爷晚上在哪里歇下,谁知探了一个多时辰,说沈越山还在宁氏房里陪着她。 她这心火燎火燎地难受,若说沈越山去了四姨娘房里,她还忍得下,毕竟人家年轻又没生养过,正是盛开的玫瑰。 巴着宁氏算什么?说难听些,这时候的宁氏和沈老夫人站一块如姐妹,这般的残样,为什么沈越山还稀罕?她越想越不甘心,又想起自已的女儿这时候被关在农庄中该有多苦,乡下的地方,就算是不缺吃用,也比不得这里住得舒服。女儿虽然是庶出的,但自已的穿用哪一样不是自已贴了心照料? 她想找沈越山求情,让他想办法把沈千雪接回来,看样子,今晚是不行了。 都是那杀千刀的沈千染,迟早她会剥了这一对母女的皮解恨。 东园,宁常安感觉黑暗中悉悉索索有人在自已身边躺了下来,心里一惊,直觉却不敢掀了帷缦,颤着声问,“谁?” “宁儿,是我!”沈越山侧了侧身背着,“我没点灯,只是累,想在这躺会,你放心,明天天亮前我会离开!”刚他在床边坐了很久,见妻子睡得很沉,他不想打扰。满心疲惫,就想静悄悄地在她床上闭会神,谁知却惊扰了她。 “沈大哥,你还……好吧!”宁常安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浑身开始不自主地颤抖,心开始疼痛,疼痛到眼底微微浮起了酸涩的味道。好象整整有六年,她未曾与丈夫这样亲近过,“宫里头……” “没事,现在都过去了。宁儿,我转过身好不好,我不看你!只是想抱一下你!”感觉到身边人的战粟,沈越山眼眶深处的湿润似乎就要支撑不住掉下来,心里涌起了一种狂潮,想要倾诉什么的冲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全化为一叹,“我就窝一会,就离开。” “我……”她不自觉地抚上自已的脸,她这一生,既使是死了,也不愿她的丈夫看到她的残颜,既然连求死也不能,她希望他至死只记得她美丽的模样。这是她最后的念想…… 隔了黑重的帷缦,外面的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她心里稍稍地踏实下来。 沈越山见她没有象以往那样哭着不肯,便缓缓转身时,将妻子抱进怀中,轻轻拍了几下后,抚着妻子骨瘦的后背,轻叹,“宁儿,你瘦多了……” 翌日,沈千染起了个大早,原想在沈越山上早朝前,给爹爹请安,谁知听陈妈说,今早寅时,宫里的太监来沈府传旨让沈越山进宫。她心里略有些疑惑,记忆中,爹一年到头几乎是在御前侍驾,常常在皇宫当值,一个户部的尚书,不掌军,不掌政,有这么忙? 沈府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府里瞬时沉静了下来,上下都不愿再谈昨夜之事。沈老夫人的精神更加不济,传了话,省去晨昏定省,并下令,府里的丫环婆子奴才无事不得离府。 申氏遭了打击,只交待彩云把帐房的钥匙交了,便关起院门称病。沈府上下唯一慌成团的就是二房的齐氏,申氏连个移交的手续也没有,突然间让她走马上任去管一个诺大的沈家,她连从哪入手都不知道。 午膳时分,宫里的太监来接沈千染入宫,只道是珍妃娘娘听闻昨夜沈府奇闻,传唤沈千染进宫问话。 沈千染让齐氏不必向沈老夫人回报,省得老人担心。 这是沈千染第一次进宫,重生后,很多事情被改变,那就代表更多的未知在等待着自已。此时,她思绪像是着了水的棉花,白茫茫且沉重不堪。 下了轿,水玉和水荷被挡在宫门之外,由执路太监领着,过了几道门后,换了一个宫女领路,走过重重宫门,来到一个极大的庭院,四下装点得美仑美奂,零星遍布的花坛,都种满了各种罕见的花草,在这样的冬日盛放着。 宫女目无表情地吩咐,“在这等着,我去回禀娘娘,记得,别乱跑!” “是!”沈千染简单应了,待宫女走后,她在鱼池边的石凳上坐下。 原以为宫女会很快回来,谁知等了一柱香时也没见个人影,沈千染隐隐觉得有不妥之处。深宫后院,怎么连个路过的宫女太监也没瞧着一个? 她正想离去,却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一怔,只见不远处一个拱形门走进了七八个人。为首是一个紫衣华服,头梳双髻,髻上翠罗珠络,五官极精致的少女,与申柔佳那媚入骨髓里的风情不同,紫衣女子的美更趋于张扬的青春艳丽。她边走边哼着轻松愉快的小曲,身后紧簇着一群宫女太监。 紫衣少女显然没料到院里有人,看到沈千染,呆了呆,随之眸光一凶,娇喝,“你是什么人?竟敢闯到我母妃的院落?” 沈千染料定是个公主,福了身,刚想开口解释,那少女身形一掠竟到了沈千染的跟前,一巴掌就抡了过去,直打得沈千染双耳齐鸣,喉中一股腥甜直冒。这样的掌力分明不是弱质少女煽得出,这年幼的公主竟是习武之人。 ------题外话------ 今天亲们收藏了木有~收藏就是对某月最大的支持。 036绝地求生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0 本章字数:3159 在紫衣少女第二掌煽来时,沈千染顾不得吞下口中鲜血,飞快俯身下跪道,“是珍妃娘娘传民女进宫。户部尚书之女沈千染叩见公主!” 紫衣少女掌力扑了个空,只扫过她的发髻,闻言勃然大怒斥道,“珍妃传你,你跑到本公主的母妃院里干什么?你不知道,父皇已下了旨,除本公主和七哥,谁也不能乱闯母妃的宫院么?” 原来这里竟非珍妃的宫院,既然是七皇子的母妃,那就是兰妃的宫院。兰妃除育有七皇子,还有一个八公主兰悦仪,皇帝专宠兰妃,连带着兰妃所出的皇子和公主在宫中的地位也区别于其它的皇子公主。尤其是八公主,其样貌极象其母,尤得帝心。在八公主出生那年,为了宣其宠爱,竟改年号为景升,寓为景盛升平,赐于八公主为景升公主。 沈千染忍着疼痛拭去嘴角的鲜血,“公主殿下,民女首次进宫,若非有人引领,吩咐民女在此等候,民女对宫庭陌生,怎会故意闯进禁院?请公主明察秋毫!” “你的意思是珍妃派人故意引你到此?”兰悦仪柳眉高挑,两指捏着从沈千染发髻上扫下来的玉钗,轻轻一弹,玉钗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后断成两截。 “公主曲解了,民女意思是有宫人引民女在此等候传唤。”沈千染瞧也不瞧那玉钗,只作恭身回话。 “哼!”兰悦仪冷讥带讽地上下打量沈千染几眼,“原来你就是西凌第一美人的女儿。女儿相貌如此寒碜,母亲能美到哪?依本公主看,传言有虚!” 沈千染低头跪着不语,重生前,她的耳膜上就生了道隔阻,对于冷嘲热讽一律自动屏蔽。 “大胆,公主问话,你竟敢无视,掌嘴!”一个太监尖细的嗓门响起,很快,沈千染脸上又被重重地煽了一巴掌。 几个宫女看着沈千染的发髻被煽得歪了一边,掩了嘴交头接耳地偷偷取笑。 平日,在八公主跟前当差比贵妃宫里的太监还要耀武扬威,煽别的宫院奴才的巴掌这是惯常的事,但如今能煽一个二品大员的千金小姐,确实让做奴才的挺了一口气——千金小姐,不过如此! 沈千染她紧紧抿着嘴,不让口中的鲜血流下,合口全部咽了下去。她的血、她的泪,此生决不肯为别人流! 兰悦仪冷冷地看到沈千染的两颊红得快泌出血时,慢条斯理走到她身前,“你也算个名门千金,本公主看在沈越山的份上,就饶了你这一次,起身吧!”兰悦仪虽年幼,却自小在宫中长大,岂不明白有人想借着自已的手为难沈千染? 她只是见不惯她一个小小的尚书女儿,竟敢眉眼不动倔强地任凭她打骂,也不伏地求饶,她向来为所欲为惯了,虽不甘沦为别人的棋子,但她公主的威仪却容不得任何人挑衅,所以借着奴才的手又打了沈千染一巴掌。 气出完了便罢。沈千染到底是个千金小姐,真打残了,传出去,也只会辱了她公主的声名。 “谢公主不杀之恩!”沈千染知道若兰悦仪真要强究她私闯禁宫论罪,先打上她几十棍再究处,只怕她的母子的命也就落在这,所以那太监煽她时,她没有一丝的躲避,毕竟那样的掌力伤不了自已。 “滚出去,别让本公主再看到你!”兰悦仪见她一张口,牙齿间全是血液沾染,她眸内满是厌恶地避开,转首就带着宫女太监离去。 沈千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景升公主的背影瞥了一眼,刚想离开,只听得不远处传来景升公主的尖叫……。 她绽开一丝苦笑,眼中划过无限凄凉,用力闭上眼睛吐出胸口的一腔闷气,她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结束,既然摆下了局,怎么可能让自已挨几巴掌就全身而退? 她没有离开,反而迎着景升的人群走了过去。 兰悦仪狠狠盯着鱼池中飘浮的一具波丝猫的尸体,脸上的神情从疑惑到惊诧,再到愤怒,最后变得冷冽。看到沈千染走过来时,只短短一瞬间,眼里霎时间寒冰肆虐,俨然已经起了杀意。 “把她扔下去!”兰悦仪眼睛泛红,狠狠地指着她。 两个太监马上上前欲图架住她,其中一个夹着怒气冲过来,“你竟敢杀小珍珠,那是兰妃娘娘留给公主最珍贵的礼物!” 沈千染倏地后退避开,指着池上飘浮的尸体,她的眼里带了斩钉截铁地质问,“公主殿下明知有人故意,为何不去找真正的凶手,却把罪责强加在民女身上?这岂不是遂了他人的心?”这样的棋局,她不相信,兰悦仪会看不出。 “贱丫头!本公主的喜欢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比起本宫主的爱猫,你的一条贱命又算什么?”兰悦仪眸光凉飕飕地嗤笑出声。兰悦仪的话如同诅咒,唤醒重生前在那冰冷的地窖死亡记忆。 一股无法言说的酸疼,带着心脏被挤压般的窒痛,让沈千染不由自主一只手压上心口的位置,一手轻轻抚着小腹。 欺人——太甚! 沈千染咬了咬牙,稳住身形,凝住心神,“公主殿下,在这深宫里,您是尊贵的公主,对宫女对太监不问对错,掌生杀大权。可民女并非宫女,民女就算是贱也是堂堂二品大员的嫡女。若公主拿出证据说是民女杀的猫,那民女心服口服,由公主处置。可公主有证据么?这里,有谁亲眼看见民女杀这只猫?”此时,她不能乱。 兰悦仪怒红的脸,最后在沈千染的注视下一点一滴凝滞下来,化成了深潭一样的冷静,她冷冷而笑,指了指地上太监已打捞上来的小猫,“本公主量你也没这胆杀它,只是它的死绝对和你有关。这棋是谁在下,本公主肯定会纠出来,但你这棋子也得给本宫主的爱猫赔葬。” 沈千染脸色虽略见凝重,却仍是沉静如泰,语声淡淡,“民女死了算什么,借用公主的话来说,不过是条贱命,令人婉惜的倒是七皇子。” ------题外话------ 沈家和宫庭之间的秘密会慢慢揭开~现在很多迷雾未揭,沈千染还不能占尽优势,因为敌暗我明~亲们表怕虐,女主在逆境中会愈来愈强大,要不然重生就木有意义! 037绝地求生2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0 本章字数:2856 兰悦仪俏脸一板,喝道,“贱丫头,你胡扯什么,这事与七皇兄怎么扯上关系?” 沈千染淡淡地看她一眼,脸上是被痛苦岁月洗出来的深沉,“公主殿下,民女与宫中所有贵人从不曾有过交集,第一次被传讯进宫,就有人裁赃,民女百思不解,民女到底得罪过什么人。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的目标在公主,而不是民女。而公主是矜贵之身,既使杀了民女,皇上也不会降罪于公主。” “不错,你倒自知之明!”兰悦仪听了,脸上依然冷漠,心里却有几分受用。 “公主年幼,自然可以不受罚。可要是有人故意借这事来把事情化大呢?” “谁敢?”兰悦仪声音透着几分愠怒。 “明里不敢,暗里呢?公主,你自小在深宫长大,宫里头藏着掖着什么,想信公主比民女更清楚!” 兰悦仪怔了一下,突然觉得,她的思路似乎全由着沈千染左右,到底年幼,有些沉不住气,出口便斥道,“化大又能如何,天大的事本公主也杠得下!” “公主殿下,民女也是朝庭二品大员的嫡女,公主因为一只猫杀了民女,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公主可曾想到过后果?” “你今天要是不能说服本公主,凭你方才的一番话,就足够杀头之罪!”兰悦仪越听心情越恶劣,见沈千染说话时,时时刻刻摆着一张淡淡的笑脸,每说一句话都让她无力辩驳。眼前的沈千染,弱小的身躯里隐隐透着一股力量,象是牵引着她不由自主去相信她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性。这种感觉,让她觉得颜面俱失。 “七皇子多年来兢兢业业掌管户部,好不容易与户部上下一心,深得皇上信任。而公主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要斩杀民女,那不是给七皇子设障?公主,若是这一棋局原本针对的就是七皇子殿下呢?”沈越山在户部十年,人脉纵深,不用沈千染提醒,公主也知道沈越山对七皇子何等重要。 沈千染最后一句话让兰悦仪如醍醐灌顶。她初时以为是针对的是自已,现在想一想,沈千染说的可能更有可能。到底是宫庭出生的公主,这句话让她瞬时冷静了下来,她飞快地整理着思绪:如今父皇的病虽然好了,但身体毕竟不如从前。太子哥哥虽然母族强大,却在关健时刻失了兵权,同时又失去父皇的信任,这种种迹象说明皇兄间的夺嫡之战已经打开。在新皇未登上大统前,太子,三皇兄,七哥都有可能登上皇位。太子,凭着柳家把持一半的朝局支持,三皇兄凭着母舅信义候在朝里朝外军威,获得兵部的支持。而七哥虽没有母族依靠仅系着父皇的宠爱管着户部,多年把持一国财力,权力亦非同寻常,所以,也有可能一朝 登上帝位。最终鹿死谁手,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而自已与七哥是同胞兄妹,自然希望七哥能登上帝位。在此关头,她怎么能凭一已的任性,让七哥与沈越山交恶? 虽是严冬,沈千染却知道自已的早已汗湿后背。 时间仿佛静止,空气层层紧绷。 “好,若是你能证明,猫不是你杀的,本公主就放了你!”兰悦仪脸色从铁青缓缓转为常色,但眸光依然冰刃如电般射出,果然是皇家女儿,虽年幼,天生已具备生杀予夺的霸气。 沈千染走到猫的尸体边,蹲下身子,方注意到小猫的惨状,全身似乎只余一张猫皮撑着小小的骨架,身上的肉好象已被食尽,她微微皱了眉,侧目看向池中,果然池中游着十来只食人鱼,她心中寒凛,直觉这执棋人太恶毒,算准了兰悦仪冲动而又任性妄为人性情,若不是她急智把七皇子扯到这事件中,兰悦仪定会将她扔进鱼池,她焉有命在? 沈千染专心地察看着猫儿的尸体,甚至伸出手,将除了脑袋尚能撑起皮毛,而腹下早已空的尸体翻了过来。兰悦仪立刻嫌恶地移开视线,从鼻孔里挤出一句哼,倒没有再喝止。 “公主!这只猫儿已经告诉民女,是谁杀了它。”反反复复详看了几遍后,沈千染站起身,眸光灼灼如耀,“只是,在猫儿开口前,民女想先找到方才为民女带路的执路太监和宫女。” “一只死猫还会开口?沈千染,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要是胡说八道想拖延时辰,本公主立即把你扔下鱼池。”兰悦仪示威似的瞥了眼那群食人鱼,吩咐身边的太监,“叫郝总管把各宫的执路太监和宫女带到这。” “公主请放心,民女不打诳语!” 不到半时辰,皇宫中除负责只为帝王执路的承义殿的宫人外,各宫殿的执路太监和宫女已络绎不绝地来到花园。 沈千染稍一目侧,足有百余人,虽然花苑极大,但放眼过去,都布满了亭台楼榭,各处假山,花坛,真正能站人的地方并不多,又不敢太靠近公主,都往一处挤着、挨在一处。人挤着人,难免出了一些小乱子。有的被踩得掉了鞋,有的头发与别的宫女的钗子缠住,一拉扯,疼得眼泪直掉,又不敢哭出声,在那里互相推搡着。 兰悦仪嫌光等着无趣,便吩咐宫人从另一个池子里捞出几条活鱼,一条一条地往食人鱼池里扔,看着鱼儿在水面上扑腾着争食,她开心得咯咯直笑,突然听到那边传来低低地吵杂声,心里瞬时烦燥,娇喝,“谁再吵,本公主就把她扔到鱼池里喂鱼。” 郝总管知道这公主说得出做得到,忙尖着嗓门上道,“安静排好队,太监和宫女各站一旁,再吵,就扔到洗衣局做苦役。” 伫于左侧的宫女所着都是淡粉的宫装,梳着一样的发髻,乍眼看过去,除了个别几个身形过胖或过瘦的,样貌都差不多。 沈千染微微一笑,莫说方才为她执路的宫女是否已被人灭了口,就是在这里面,她也无法认出来。 038纠出元凶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0 本章字数:3273 她把所有的人聚在此处,只是分散众人的视线,让执棋的人安心,以免她想纠出来的人提前被灭口而断了线索。 二则,把动静搞大,七皇子定会收了消息,以七皇子的立场,定不想她死在宫里。 沈千染淡淡地扫了左侧众宫女一眼,却将眼睛落到另几个宫人身上,问道,“公主殿下,民女想见一见平日里和小珍珠最亲近的宫人。” 章庭宫的宫女虽多,但小珍珠平时愿亲近的宫人也就三个,一个是专侍它用食的宫女晓落外,还有两个专门为小珍珠洗澡美容的宫女晓蓉和晓紫。 “你们三个,过去!”兰悦仪指了指伫在一旁一等宫人。 晓落、晓蓉、晓紫从人群中步出。 沈千染静静地瞧了会三个宫人,吩咐,“你们三个把手伸出来。” 三个宫女带着不安的心情互相看着,最终还是迟疑地伸出了手。 “把袖子掀高,露出整个手臂!” 一个叫晓蓉的宫人缩着脖子迟迟不肯掀开袖子,沈千染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跟前,一双皓眸带着芒刺冷飕飕地看着,“要我让人动手?还是你自已乖乖掀了袖子?” 晓蓉给她盯得冷凉沁入骨髓,咬咬牙,掀开了袖子,只见小臂上血淋淋地鲜红一片。 “伤从哪来的?”沈千染食指抹了一下她臂上的血,审视着她的伤口,那血液鲜红而不凝结,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流出来的。 “方才听说小珍珠出事,急急赶来,摔了一跤,蹭破了皮,还是晓落扶了奴婢一把。”晓蓉被瞧得头皮发紧,带着脆弱的神情投眼望向晓落。 “是的,方才她摔了一下,手臂蹭在石子路上,她伤得挺重的,只是怕误事,也不敢找太医瞧瞧。”晓落挨着上前,带着惋惜的口气道,“伤口这么深,怕会留下疤痕。” “端一盆水来。” 兰悦仪使了个眼色,一个太监马上端上一盆水,沈千染无视人众人疑惑的神情,掬了一些水倒在手臂的伤处。晓蓉疼得倒吸几口气,想缩回手,只是被染千染紧紧控住手腕,众目睽睽,她到底也不敢太过反抗。她拼命忍住疼痛,只能泪眼迷惘地瞧着兰悦仪,希望公主能为她制止沈千染。 片刻,手臂上的血液被清除干净,红肿的手臂上虽布满了擦伤,但还是清晰地现出四条长长的抓痕。 “这伤是新的抓伤,为了掩盖,你故意摔倒,用力蹭破了皮,用血掩住猫的爪印。”沈千染眼如古井,无波诡动,“老人常言说猫是地狱使者,你掐死它时,是不是看到地狱之门朝你打开?” 那样诡异的表情,冰冷的语调,阴森的言辞,让在场的人个个毛骨悚然。 晓蓉满脸惧意地看着沈千染的眼睛,只觉得自已所有的勇气都被她眼内来自地狱的森冷火焰,一一焚化,她瑟瑟抖着唇瓣,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却一片混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算她手臂上有猫爪印,也不见得猫是她所杀,这宫人平素侍候小珍珠,也难保不慎会被猫爪所伤。”一旁的郝总管突然开口,一番话倒把众人的浇得清醒了几分,众宫婢连连称是。 “晓蓉姐姐养了小珍珠几年,怎会无端端去杀它?定是你杀的,还冤枉好人。”一个太监猛地冲过来,那速度极快,沈千染一时无法避开,被他撞一下,跌倒在地。 那太监接着马上朝兰悦仪跪下,不停地嗑头乞求道,“公主殿下,您要为奴才们做主,我们章庭宫的奴才不能任外人给欺了去!” “阿海,谢谢……你!”晓蓉抽了抽手,放下袖襟,她几步走到公主身前,跪下,语声哽咽模糊,“公主,小珍珠……它不是奴婢杀的。奴婢侍候了它这么多年,每日为它洗澡梳毛打理,早视它……为自已的孩子一般,奴婢怎舍得……”晓蓉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阿海的话倒让章庭宫的宫人有了唇寒齿寒的俱意,又见晓蓉伤心成这般,虽说平日也有些小摩擦,此时倒拧成一团,齐齐下跪道,“公主,请公主为奴才们做主。” 撞她的正是刚方才煽她巴掌的太监,沈千染心内极惧,因为方才那太监撞到了她的小腹,虽然进宫前她早做了准备,穿上了舅父所赠的护甲,但那撞力不小,她担心自已腹中的胎儿。 沈千染深吸一口气,斩断所有的情绪,迅速道,“公主殿下,这猫儿应该是死后扔进池里。” “怎么说?”兰悦仪刚刚被宫女太监们调动起来情绪,瞬时被沈千染的话所吸引。 “按理,兰妃娘娘的禁宫周围肯定有暗哨,若将活猫扔进池里,猫被食人鱼啃咬,会挣扎会叫,外头的侍卫皆是一等武功的,不可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那鱼池整整有百来条的食人鱼,猫掉了进去,鱼儿一扑而上,小珍珠几口就会被食光,岂还有动静。”阿海红着眼马上反驳。 沈千染冷笑,“这容易,让人捉几只上来,试一下,就知道。公主要是有兴趣,民女可当场验证,这食人鱼要多长时间方能食净一只猫。” 兰悦仪兰悦仪到底年纪不大,孩子心性让她瞬时有了兴趣,忙吩咐一旁的侍卫,“去捞一盆食人鱼,记得,要活的。” 两名侍卫很快端上一盆食人鱼,众人正疑惑地看着沈千染走近晓蓉,想知道她如何去证明时,沈千染猛然掐着晓蓉的伤口,按着她的肩膀狠狠地将她的手臂按进盆里。晓蓉本已是神不守舍,一时不备,饶是高了沈千染半个头,还是着了道。整只小臂没入了盆中。 那食人鱼闻到了血腥,立即精神斗擞地朝晓蓉手上的创口处啃去,待晓蓉惨叫连连地推开沈千染,拿出手时,手臂处的伤口鲜血淋淋,创口中清晰可见的被撕裂的咬痕。 众人心里悚然,沈家的小姐竟这般狠辣。 沈千染冷冷而笑退避一旁,漠然看着晓蓉的惨声啼哭。若她稍不懂得应付方才的难关,此时她早和腹中的孩子早已成了食人鱼的腹中餐。在她重生的那一刹那,她就不惧整个西凌的人都知道沈家有个狠辣的二小姐。既然善良懦弱不能守护她的赐儿,那就用蛇蝎之心来守护。 039兰锦相助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1 本章字数:2921 “公主,您仔佃看,她手上的伤口虽流血,但创口极小,充其量不过是米粒般大小。所以,就算池里养了几百条,要把一只活猫咬死、食净需得费一翻时辰,不可能一蜂拥而上几口食尽,而猫天生能吃鱼,在挣扎前,肯定能咬死几只鱼,可鱼池中却没有鱼的尸体。”她黑黑的眼眸转动着,幽深幽深的目光从众人的面庞滑过,“按着池里养着三百只食人鱼算,吃净一只猫也要一个时辰,可那时候,民女尚未进宫。何来杀猫?” 兰悦仪看了看晓蓉,这丫环也跟了自已几年,她不信,她会背叛她,“你只能证明本公主的猫并非是你杀死,就算是它被人杀死后让人扔进池中,又怎么能证明是她?”。 唯有晓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小珍珠,昨夜里还喵喵喵地腻在她的怀中撒欢,如今只剩下一张皮。 方才食人鱼不过是咬她几口她便痛得撕心裂肺,可小珍珠被一口一口地食净了。 “猫生性机警,对生人的警性很高,若非是熟悉的人,一般是无法靠近,所以,凶手也很有可能是平常有机会接近猫儿。因此,一开始,民女便怀疑是公主身边的人,现在,凭着她手上的猫爪印,民女确定凶手就是她!” “或许是有人给猫投了毒再扔进池中?”一个宫女反驳,一句话马上引起章庭宫所有人同仇敌忾般地纷纷反驳。 “猫若中毒,食人鱼也会死光!”沈千染淡淡道,“小珍珠脖子下的毛发脱落,它是给人活活掐死。” 兰悦仪闻言,怒视晓蓉,她向来自认对身边的奴才不薄,也自信这些人对自已忠肝义胆。但沈千染的分析却极有道理。她耳根一下子红透。晓蓉不敢接触公主的眼神,至始至终地低垂着首。 太监阿海怔怔地跪在地上,心中无法置信,难道真的是晓蓉姐把可爱的小珍珠害死了? 兰悦仪唇微微张了一下,却抿紧唇不再言语,再看向沈千染时,眸光阴鸷。 这时,珍妃的宫里来人,给公主请安后道,“珍妃娘娘已经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沈二小姐是珍妃娘娘的客人,珍妃娘娘让奴才传话,想跟公主要一个人情,让奴才把沈小姐带走,改日珍妃娘娘会为公主殿下再寻一只波丝猫。” 来得——真巧! 兰悦仪心微微一恸,笑道,“转告珍妃娘娘不必客气,小珍珠的事已查得一清二楚,确实与沈二小姐无关,是本公主教下不严。沈二小姐,它日有缘,本公主定会摆一场宴席,为你压惊……”语未尽,兰悦仪突然上前牵了沈千染的手,语声柔和,眸底却聚着锋刃杀气,“你去吧!”沈千染只觉手心一痛,马上知道她着了公主的道。几乎是同时,她飞快地反握住公主的手,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抠进公主的掌心。兰悦仪料不到沈千染如此胆大,一时不慎也着了她的道,掌心传来微微痛意,心下冷笑,就算她也中了这毒又如何?这是她从母妃那里偷偷得来的毒药,她自然也有解药。只要沈千染跟着珍妃的人走出这道门,那谁又能将脏水泼到她和七哥身上? 可她不知道,沈千染常年服十年白发换红颜,她的血已如毒药一般。 公主想置她于死地,她怎肯让兰悦仪全身而退? 两人交锋皆在掌中暗地进行,谁也不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发生了什么事。宫人见沈千染还伫着,神情不悦地督促道,“沈二小姐,跟咱家走吧!” “等等……”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绯衣男子如凤凰潋艳般从高处落下。 兰锦一显身,如同在临华宫苑里添了一抹魅色,可细看,那双琉璃色的眸比冬日还清幽冷静。 园中宫女太监刷地整片跪下,齐声请安。 沈千染心下一松,他终于肯现身了,若非方才她被阿海推到地上,她也不会注意到,地上的香樟树影中隐隐有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七哥!”兰悦仪又惊又喜又带着不安,嗔道,“七哥来了,也不说一声,只管偷偷瞧着看好戏。”她挽住兰锦的手,“这里人太多,七哥,去仪儿宫里,仪儿刚学了几招式,耍给七哥瞧瞧!” 兰锦轻弹了妹妹的前额道,嘴角挑起一点冰绡晨露的笑容,“看了方知道,八妹竟是这般顽闹。” 沈千染在听到“顽闹”二字时,纤黑的睫毛在寒风中颤了颤,心沉谷底。 兰锦冷漠的眼扫视一下珍妃派来的宫人,冷漠道,“方才沈大人身体有些不适,本皇子适巧听说沈二小姐在宫里,正好领了她去照看一下沈大人。你去跟珍妃娘娘回一声,人,本王先带走!” 宫人刚福身,还没说话,兰锦突然伸出手握住沈千染的手腕,一边展颜笑,“跟我走。”一边已拖着她往外头阔步而去。 “七哥……”兰悦仪变了脸色,重重地跺跺脚唤着兰锦,刚想上前拦住,手心里却传来阵阵麻痹的感觉,她微微张开手心,看到手心处略发黑的皮肤。脸色倏然一变,这噬骨的毒怎么突然发作如此迅速?她马上扣住上臂的几道穴,也顾不得兰锦和沈千染,当即转身朝兰妃的药房奔去。 沈千染随着兰锦刚出了临华宫的宫门,没走几步,只觉胃腹一阵翻滚,下腹本一抽一抽地疼着。她身上穿着护甲,并不惧外力的冲撞,但公主给她下的很可能是毒……她的孩子! 她淡得发白的唇轻轻动了动,唇瓣无声地轻启,“赐儿……”眼角缓缓淌落一滴泪珠。 ------题外话------ 介绍好友的一篇好文《纵情——鬼王毒医》,现在是潜力榜上排名第一哦,亲们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040噬骨之毒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1 本章字数:3032 “怎么了?”他翻起她的手腕,看到她手心中触目惊心的一团黑雾,琉璃色的眸微微一暗,神情惊过一丝凉静,语声抿进了一丝安慰的温柔,“你放心,我找人救你。”他迅速点住她身上的几道穴位,并扣住她的手腕,不让手心里的毒沿血脉漫延开。 她一僵,腹部一阵紧抽,只觉一小股炽热的暖流从下面汩汩流出,她呼吸瞬时急促,漆黑的眼底猛然间泛了红,如融岩焚心,寸寸化骨,在意识近飘离间,鼻端只闻到一股淡薄又清凉的香气,整个人被拥进一副矫健坚实的胸膛里。 沈千染牙关微微发颤,她无暇去探究他有什么方法能救自已,她唯怕自已会丢了她的赐儿,她伸着手胡乱地纠着他,如茫茫大海中飘荡的人抓到了一颗浮木,眼前白光一闪,晕了过去。 兰锦见她面色一边高肿暗紫,一边苍白如雪,眸光抓不住眼前事物般,毫无焦聚地飘忽着,唇边也已全无血色。他再顾不得在宫里施展轻功带来的阵阵惊叫,他抱着她,几个纵身,便越过重重的宫落来到兰茗苑。 “倾姨,快来救人!”兰锦没注意到,自已的声音里透着极度的慌乱。 从竹屋里走出一个绿衣的女子,看到兰锦怀抱着一个女子,感到很意外,她上前搭了沈千染的脉息,神色一凌,怒道,“哪个疯子给她下这样的阴毒?”也不待兰锦回答,吩咐道,“直接抱她进药池。” 兰锦在浴池里放下沈千染时,看到她又清醒了过来,她眼睛睁着,汗湿两鬓,神情很痛苦,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她眸光里闪着轻盈,没有恨,只有淡淡的水光,“是不是……我们这些人的命,在你们皇子公主眼里……全是草芥。”她强撑着一口气问他,他明明可以早一步救她,却眼睁睁地看她被八公主逼迫、被太监凌辱,隐在树上迟迟不出。 兰锦眼眸像一只打碎的琉璃珠,折射了太多太复杂的光芒,有冷漠、有痛怒、有犹豫、更多的是后悔。 后悔,是后悔救了她,还是后悔迟一步救她,他也分不清,他当时突然现身,只是凭着一息的本能,他不能让珍妃的人带走她。 隐在树上时,他看她苦苦求生,心里偶然也泛起一丝心疼。但他确实犹豫着是否要救她,尤其是想起母妃那寂廖的眼神时,他就有极端的冲动,竟是想看着她在他面前软弱地、没有尊严地死去! 但牵起她冰冷的小手时,混沌不堪的头脑里似乎注入一丝清醒,眼前的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 他的心瞬时软塌了下来,还记得她年幼时,软软的四肢缠上自已,嘴里欢快地叫“姐姐,漂亮姐姐”,那天真浪漫、百般惹人喜爱的模样!如今,容貌残毁,眸中沉淀着挥不散的痛苦、仿若一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脆弱生灵,他心里堵得发慌! “她中的是噬骨,这种毒会把人活活疼死。疼得昏过去,又痛得醒过来。”倾城不理这二人隐隐存在的气息交流,只顾忙着脱去沈千染的外衫,脱到亵裤时,瞥了一眼兰锦,“出去,外头候着,有事会叫你!” 兰锦所有的情绪不知怎么蓦然消失,他站起身,临走时回身淡淡道,“倾姨,她……是沈家二小姐,她……”兰锦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倾城后,迅速离开。 倾城抚住嘴巴,仔细地审视了沈千染的脸,眸中漾过一丝柔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孩子,别怕,倾姨会救你……”语声凝滞,半腔哑在咽中。 “孩……子呢?我的孩子……”她一口一口地深呼吸着,眼前的女子关切的眸光,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放心,有倾姨在,大人小孩都没事。”倾城一边利索地施针,一边柔声安慰,“方才兰锦及时点了你的几道穴,毒未攻心,所以,胎儿受影响不大。”倾城方才脱下她的亵裤,看到一抹鲜红,宽慰道,“放心吧,血流的不多,已经止住了。” “谢谢……”沈千染紧紧咬住舌尖,满口盈着腥甜。她不想再昏过去,她想清醒地知道自已的孩子是否安然无恙。只能用另一种疼逼自已清醒。 “孩子,忍耐会,倾姨一会就给你缓解疼痛!”她看出这孩子至始至终情绪平缓,这对胎儿很有利。 “我不怕疼,你先救我的孩子。” “谁给你下的毒?”倾城闻言突然抬头盯着她。噬骨的毒通常会在中毒后两三日才发作,开始时,只是一点点的腹痛,让人容易勿略,但到真正疼痛时,毒已侵袭了五脏内腑,想救都迟了。 沈千染身上有十年白发换红颜,两种毒相遇,倒摧发了噬骨毒性的发作,及时发现,反而躲过了一劫。 “八公主。”沈千染昏昏沉沉之间,觉得有股气流在全身缓缓流窜,象潮汐般卷着她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她,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极力保持清醒。 倾城脸色一沉,眸光随之一历,“脸上也是她煽的?”她目光落在她高肿的左半脸上,眼眶竟有些湿润,这孩子年幼时,她也曾抱过她。 “嗯……孩子的事,别……别告诉别人。”她未婚先孕,预示着将来的路会很艰难,但她不后悔。有了赐儿,既使一生孤单又有何妨?可若是身边的亲人知道,孩子只怕很难保得下来。重生前,赐儿得于生下,是因为知道怀孕时,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她的身子极弱,若强行落胎,很可能会一尸两命,所以,当时沈越山宁违着沈老夫人的命令,让她生下孩子。 可这次不同,赐儿才一个多月,沈越山出于对她将来的考虑,会毫不犹豫地命她落胎。 “放心吧孩子,倾姨会为你守住秘密!”倾城也不多问,这孩子比她想象的要坚强。 “谢谢……”终是抵不过疼痛,沈千染又昏死了过去。 ------题外话------ 亲们对文有什么看法,尽管提~每天看读者的留言,是我最开心的事。最后,弱弱地求一声:请收藏! 041珍妃算计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2 本章字数:3044 倾城见她又晕了过去,搭了她的脉细细诊着,直断定胎息已固,方将她全身银针拨去。迅速褪去她身上余下的亵衣,抱着她迈入药池,抚着她稀少的枯发,轻轻一叹,“时光真快,一晃就八年过去,也不知你娘亲能不能撑得下去。十年白发换红颜,再过两年,只要你们娘儿俩再撑两年……可现在,你身怀有孕,等不了两年,倾姨该怎么办呢?”她为了信守诚诺,八年未踏出兰茗苑一步,而宁常安为了沈家宁愿身中十年白发换红颜。每个人都有自已的选择,可这孩子呢,她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一出生便注定被抛弃。 两个时辰后,倾城从药房中出来,一眼就看到兰锦坐在亭檐上看着日落,她挥了挥手道,“阿锦,你去吧,她还昏睡着,待明日,你再进宫接人。” 兰锦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夕阳下,一张平静华美的容颜上仿佛漾开水暮涟漪,“我去跟沈尚书说一声,说倾姨留她在宫中住一晚。明日,沈尚书自然会派沈府的人来接。” 倾城自幼在山间成长,对世俗之礼并不在意,但稍一思忖,也觉得兰锦送沈家小姐回府,会引起流言纷争。 临华宫药房,兰悦仪不停上现翻找着紫檀木盒,药房内,已被翻找得狼籍一片,多少珍惜的药材被她随手打翻在地,她记得清清楚楚,噬骨的解药就是放在紫檀盒内。兰妃喜欢研制毒,但研制出一种毒药,就会相应研制出解药,为了防止混乱,又为了好辩别,解药和毒药都会放在同一种款式的盒子中,按着同样的摆放方式,一间专门放毒药,另一间,专门放解药。可现在,解药已不翼而飞。 屋檐上,黑衣人如一只壁虎盘踞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冷漠地看着兰悦仪。 “怎么办,怎么办……该死的贱人,本公主一定会让你好看……”一脚踢了面前的架子,整排的解药应声倒下,碎了一地的瓷片。 “啊……好疼呀……”她痛苦躬起身,看着手心里我毒液如黑雾般慢慢地朝手臂上延升,疼痛一波随一波地开始侵袭她的身体,她急得痛哭流涕,不敢再耽搁下去。踉踉跄跄地从药房中跑了出来,才发现,天色已黑,她惊惶失措地叫,“来人啊……来人啊……”她不明白,为什么毒会发作这么快,明明噬骨的毒性要两天后才会发作。 “公主殿下,奴才……奴才们都在!”阿海和几个奴才哆哆嗦嗦地上前,他们在外头跪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此时个个已冻得面色发青。 “快去找父皇,我中毒了……”兰悦仪疼得快晕过去,她尖叫一声,顾不得在奴才们面前出丑,一屁股滚坐到地上,扬着双臂朝宫人撕声哭叫,“快找七哥,我要七哥救我……” 永宁宫。腊月,窗外寒风萧萧,殿内却是暖意融融宛如春天。 “给七皇子带走?”珍妃钟司芜一边修剪着腊梅盆景,一边抬眸疑惑地看着银姑。 银姑正等回话,只听“咔嚓”一声,侧枝上一枝盛开的梅花被错剪了下来。 珍妃极扫兴地扔了剪子,坐了下来,端起茶饮了一小口。 “给兰锦带走,奇怪,兰锦为何淌这混水,没理由呀……他应该也不希望沈千染活着。难道他知道自已的身世?不可能……”轻声重复着这句话时,又抿了一口茶水,思忖了半晌,手中的茶水未起一丝涟漪,抬眸又问,“八公主呢?” “八公主去了兰妃的药房,去得很匆忙,连个吩咐也没有,郝总管等了半个时辰,便散了那些执路的宫女和太监。就晓蓉和章庭宫的太监和宫女还候临华宫的院子里头候着。”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主。想不到秦之瑶会生出这样没脑子的女儿。晓蓉那里,你打点清楚了,别有机会让这丫头开口。”珍妃冷哼了一声,突然抬首狠狠盯了银姑一眼,“幸亏这丫头没心没肺,要不然,今天你也逃不脱。”她额前金雀所含东珠左右摇荡,晃得银姑更加心慌。 “娘娘放心,决不会让这丫头有开口的机会。”银姑忙端伏下身,解释道,“原本奴婢一收到消息,八公主没有当场处死沈千染,反而同意查找真凶时,奴婢就准备对晓蓉下手,来个死无对证。可马上得了消息,郝总管下令执路宫女太监去兰妃的临华宫听公主问话,奴婢错估,以为沈家那丫头只是单纯怀疑是执路的宫女使坏,未怀疑到晓蓉身上。奴婢当时认为,晓蓉到底是八公主身边的人,突然失踪倒让人生疑,所以就……谁知道,沈家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心机,给她玩一个声东击西。” 珍妃搁了茶盏,细细忖了一会,突然问道,“兰锦把那丑丫头带去哪?” “象是去了兰茗苑方向。那边奴婢打探不到消息。”兰茗苑皇宫中最独特之处,住了一个女人,一年四季没见她出过苑子。而兰茗苑四周种满毒草,除了兰锦那百毒不侵的身体,谁也不敢轻易接近那边半步。 “或许是八公主得手了,兰锦带她去兰茗院,很可能是那丑丫头中毒。”珍妃不禁似嘲似笑,“料不到兰锦会出来坏事,若是秦之瑶知道是兰锦坏了她的打算,是不是该呕上一盆的血?可惜了,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以后章庭宫那的人暂时别联系,免得皇上瞧出什么。对那丫头,他倒宝贝得紧。”她一脸阴沉地抚了抚前额,低叹,“眼下只能以静制动,再悄悄寻机会,总之,只有让沈家那丑丫头陪了性命,他与那贱人之间的十年之约才会作废!” 她做梦都希望那贱人与皇帝反目成仇。 这一天她盼得太久了! ------题外话------ !有奖转发!为了庆祝书院年会即将召开~特此10月25日——10月30日期间,凡是关注本微博,并转发+@5位好友,就有机会赢取币!活动期间每天第一名转发本微博者将获得币500枚!另有每天200币5名和100币5名!(每个ID限领取一次)机会多多惊喜多多,快来转发吧~ 042陌路夫妻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3 本章字数:2893 “请娘娘不要心急,不是还有两年时间可以慢慢收拾她们母女?申氏虽然败了一战,但要收拾那丑丫头,还是足够,何须娘娘亲自动手。待过两天,奴婢再出一趟宫,给申茹施施压,让她手脚利索些,把这差事办了。” “哪有两年?”珍妃隔袖猛抓住身边的扶手,声音几乎沉重到要压破心肺,“若非小顺子通个气,本宫还一直蒙在鼓子里。” “现在皇上一切安好,娘娘还有的是时间筹谋,娘娘就放宽心,不是还有信义候给娘娘做主么?当年皇上能顺利登上帝位,还不是信义候府在支持。” “如今哪能跟以前比,现今皇上把本宫钟家的兵权削的削,罢的罢,爹爹过世后,也就兄长还占着军中的一些声名。钟家到底不如从前了。”珍妃手上的力量一点点加大,一直攥住扶手不放,浑然不觉拇指上的美甲已裂开一道缝隙,她眸中的无限担忧,清晰而刺人。 银姑暗叹,闷在一旁不语。若老候爷还在,几年前,怎么会让柳家的那个坐上贵妃的宝座,凭白跃上四妃之首? 珍妃一想到承义殿那道圣旨,压抑许久的情绪,骤如洪水冲破堤坝,喷薄而出,“本宫十五岁跟着他,跟他做了二十五年夫妻,比不过那女人跟他一年,若不是小顺子告诉本宫,皇上竟想着归天后,赐那贱人以皇后的声名与他合葬,好捧她的儿子顺顺当当地登上皇位,本宫还一直以为他对亭儿这孩子另眼相看。原来,也同对兰陵一样,不过是个愰子,给那贱人的孩子挡着明刀明枪的。”珍妃浑身都在抽搐,几乎发疯似的嘶嚷,“都二十年了,他就是不肯立后!还等着那个出杏出墙的贱人回心转意。本宫真是想不通,那贱人如今顶着个残颜,他还有什么好念想……”珍妃眸光如流星陨落骤然成黯。曾经的少年夫妻,到时此,已成绝情陌路。 银姑也不知如何宽慰,若说帝王有情,怎会逼得心爱的女子服下毁颜的毒药,若说无情,又怎么能容忍自已的女人改嫁?但有情也好,无情也罢,都是对另一个女子。她心中暗叹,小姐原也是个单纯性情。刚刚大婚那些年,不争不抢,倒让柳侧妃生下了长子。到如今,岁月流逝,方发现,除了一个身份,她一无所有。 如今终于想透彻了,身为帝王的女人,剥开华丽的衣裳,所剩的不过是一身寂寞的躯壳。若再不为自已的儿女争一争,活着连盼头都没有。 “娘娘,三殿下既能干又孝顺,这回,又夺了兵权,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娘娘的福份还在后头。” 珍妃空空荡荡的眸中终有了丝神彩,“老天有眼,赐个亭儿给本宫。皇上这么多儿子中,哪一个能比亭儿出色?就算是兰锦,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个贱人生出来的种,她那母亲,连死都没资格入皇陵,光凭这点,兰锦哪有资格和本宫的孩儿比。” “是,七皇子那模样,男生女相。奴婢左看右看,还是三殿下气势好。” “娘娘,扶香求见!”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让她进来!”银姑忙唤了声,又压低声音对珍妃道,“承义殿准是有消息,要不然这丫头不会这时候跑来。” 扶香匆匆进来,手上拿着一件绣好的银狐大氅,银姑接了过来,瞄了几眼,笑着道,“扶香姑娘真有心,娘娘这两天还直嚷着天气寒冻,你倒是把东西送回来了。依我看这手工,连尚工局也比不上你。” “幸好,要不然,我这狠狐裘子就废了。”珍妃笑盈盈地坐直身子,“若不是很珍贵的东西,也不敢劳烦扶香姑娘。” “奴婢不敢,能为珍娘娘效劳,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扶香端福了身,压低声线道,“八公主中毒了,这回可能惊动皇上。” 珍妃一惊,皇上刚病愈,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身体虚弱,朝中之事已有一个多月都交给兰陵,兰亭和兰锦打理。 利用八公主之手杀沈千染,是她和柳贵妃合谋,两人知道皇帝遗旨后,暂放恩怨,合力对付兰锦。两人分头行事,柳贵妃伴驾于皇帝榻前,以皇帝需要静养为由,挡住外头所有的消息。而她,借用沈家突生奇异之事宣沈千染进宫,而后借八公主之手杀死沈千染。 想不到八公主这么不济事,连自已也赔了,接着一想,公主中毒,除了是沈千染下的黑手,没有别人,想不到,这丫头年纪小小,竟能绝地反击。 扶香见消息带到,便道,“娘娘,时辰不早,奴婢回去侍候皇上了。” “好,本宫也不便留你!”珍妃悄悄递了一眼给银姑,“你替本宫送送扶香姑娘。”银姑明白,扶香这一趟,没个千把两银子赠上,以后也不要指望她再给珍妃传消息。 银姑很快回来,四下看了看,掩了门,神色有些焦虑,“娘娘,怎么办?”这事不经查,她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就是冲着皇上近来不理事,若皇帝要查,只怕不出一天就能查到这里。 何况,银姑原本安排好,待八公主审问晓蓉时,让人暗下黑手,当场杖杀晓蓉,来个死无对证。没想到,这个当口,出这样的意外。 “不用担心,这毒肯定是八公主先向沈千染下手,反而给那丑丫头反咬一口。毒一经查出是属于兰妃的,八公主只能哑巴吃黄莲。”珍妃神色凝滞,沈千染看来并非象是申氏说的那么简单。 “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如今我们和柳妃是一条绳上的蚱蜢,有什么消息她肯定也会通知本宫早做应对。眼下事情还没坏到那时候,我们先以不变应万变。大家该干嘛就干嘛,按时宫门落锁。” ------题外话------ 美人们,记得收藏! 043又被调XI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3 本章字数:3116 沈千染重睁开眼时,就撞入一双如泼墨般的眸子里,瞳仁深处隐隐泛起涟漪,沈千染忽然心口一悸——只因那双眼睛里,分明还有什么是自已看不懂的东西。 被这样炙热的眼睛烤着,她只觉全身有着说不出的紧张异样,她明明是被兰锦带走,而后在一间竹屋的药池中,一个叫倾城的女子为她解毒,为什么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兰亭? “你终于醒了!”兰亭声线暗哑,眸光紧紧锁着她,完全不知道他一双深遂瞳仁泌出了他太多感情。 就在昨夜,她还会恶毒地看着他,狠狠地咬他,虽然一脸病容,依旧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小模样。可在今夜,他命人纵火前将她抱出时,她在他的怀中,虚弱得犹如易逝雪花! “怎么是你?”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眸里隐跳着惊恐、慌张、不安!眼前这个堂堂皇子,真的是她所认识? “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让人去找太医。”他答非所问,沉溺的瞳海中全是关怀。此时半夜,太医院的轮值的太医,全部被皇帝召集至承义殿为八公主治病,他只能派人到宫外去请未当值的太医。 空气中萦溢着兰亭散发出的沉迷暧昧的气息,让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转过了头,心道:这三皇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她想,身上已经不疼,噬骨应该被倾姨解了,若再看太医,她怀孕的事就瞒不住。 她不信任珍妃,也不相信兰亭。 “我好得好!不劳烦太医。”她下意思地往榻里面靠,眸里闪烁着防备,“我爹在不在宫里?在宫里的话,麻烦三殿下告知我爹,让他来接我!” “沈大人已经回府。”兰亭沉了声,褪去炙热,眸光恢复往日深谷幽潭般的冷静。他不解为何她总是如狼似虎地防备着她。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未有过给他一分好颜色。倒是自已,不放心她,半夜三更偷偷地来守着她。 “劳烦三殿下派人去沈家递个信,让父亲派人来接我。”三更半夜,她不想和一个皇子呆在一起,引起流言蜚语,“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三皇子能不能先出去?” 原来这小丫头担心流言蜚语! “你现在的身体不宜走动。而且——”兰亭邪佞一笑,俊颜稍稍破开方才的冷硬,“你这小身板允其量也就是个孩子!”他两手掖了掖被角,似哄似慰,“乖,现在你得好好养病。” 乖?这词?沈千染几乎以为兰亭撞邪了。 “这个就不劳三殿下操心!”沈千染不冷不热地回一句,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如果他并不是撞邪,那他在算计什么? 他自动过滤掉她眼中流露出的不屑,问她,“赐儿是谁?”她昏睡着,却一直呼唤,若非是沁入心骨的人,怎么会连睡觉都在念叨着? 她的心仿若被揪了一下,转回首,黑眸紧紧瞅着他,冷若冰霜一字一顿地道,“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别忘了我们还肌肤相亲。”他一点一点地凑近她,一脸的猎艳表情,眸光带着几分痞气,“昨夜,你下口咬得可真不轻。害我今天吃什么舌头都疼,吃一口疼一下。疼一下,就想起昨夜里你是怎么咬我,我是怎么亲你!”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磁性,尾音绵绵入耳…… 这人——真不要脸! 在昨夜强吻她时,他就知道她虽聪慧令他刮目相看,但在男女情事上仿若一张透明的白纸,此时见她明明又羞又气,象个小猎物般不着痕迹地往榻内挪着,脸上却撑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这小东西,逗起来真让人上瘾! “三殿下,你……”退无可退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撞邪了?” 真不解风情!他眼角眉梢晕开一层微愠,眸光带着穿透的力量在她胸前扫了一下,虽隔着冬日锦被,也瞧得出,锦被下的小身子是多少单薄,那是未长开的小身板。 “是,撞邪了!”谁会相信他一个堂堂的三皇子,竟瞧上了一个小女娃?他舒展着慵懒的姿势,双腿微张,懒洋洋地把手肘撑在床榻边上,雪白的袖襟正铺她的胸口锦被之上,他两指轻揉眉心,眼中若有若无地透着一股无耐,“来日我得再去珈兰寺上段香,看这股邪气要缠我多久?” 她没兴趣去意会他话中调侃之意,看他退出安全距离之外,偷偷地嘘了一口气。 “这是哪里?”她看看四周,花梨木床上雕刻着金雀祥云,寝阁内悬挂数帷玉色绡纱,纱幔安放着一尊金纹梅花鼎,散发出柔软舒缓的淡幽香气,这分明是女子的闺房。 “这是永宁宫偏殿。昨夜里兰茗苑失火,所以,暂把你先安置到这里。” “永宁宫?”她记得太监召她进宫时,宣的正是永宁宫珍妃名号,她猛地激醒,对危险来临的防备本能,让她欲撑起身体坐起来,“是珍妃娘娘?” “母妃把你安置下来,便歇去。你安心住下。”他有力摁住她,“别乱动,养伤要紧。” “安心?”一股寒意从她心底升起,她暗自冷笑,掉进了狼窝还让她安心?分明是珍妃宣她入宫,借刀杀人,设计陷害。兰茗苑又为何会突然失火?这一局棋,兰亭是否知情?又是否参与棋局之中? “三殿下,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一切是拜你母妃所赐?”只要今日她稍行差蹈错一步,就会被刁蛮的八公主扔进鱼池喂食人鱼。 “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兰亭眸色微微起了变化,伸过手掌,在她发顶轻轻抚着,轻叹,“纵火与我母妃无关。是我命人放的。”兰茗苑失火后,他把昏迷来醒的她带到珍妃的跟前,告诉珍妃,人是珍妃传进宫,结果沈千染受到伤害,只有这时候站出来护住沈千染,让她平安回到沈家,珍妃才能摆脱嫌疑。 此时八公主的安危又牵连其中,皇帝必然会过问,珍妃也想尽快了结此事,便答应了兰亭,将她安置在永宁宫偏殿。 044襄王有梦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3 本章字数:3046 “你?”她嫌恶地侧着头避开,眸光簌动过冰冷和防备,刚张口想问他为何纵火,门外,有宫女的声音传来,“三殿下,您要的汤来了。” “进来!” 两个宫女端了个瓷罐进来,在兰亭眼神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搁在圆桌中央,微微朝兰亭福身后,悄悄地退下。 兰亭站起身,拿小碗盛了半碗汤,又回到她身傍,“这是宫庭配方,对你的身体有些好处。”舀了一小勺,递到她的嘴边,“来,喝一些。” 珍妃突然召沈千染入宫,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他知道珍妃的动机,但他不想沈千染有危险,他有更好的办法,既能达到目的,又可以让沈千染安然无恙。 从沈千染一开始被引入兰妃的临华宫开始,紧接着被八公主刁难,他一直暗暗关注,以他对沈千染的了解,他相信沈千染足以自保。如果他仓促出面阻止,只会让珍妃更坚定杀她之心。 紧接着,令高溯盗取噬骨的解药,让兰悦仪自食恶果。此时,他已收到消息,八公主哑巴吃莲,果然在皇帝面前自行承认,是因为她进了兰妃的药房,误中了噬骨,而一时找不到解药。 他知道,是沈行染将毒传给了八公主,否则噬骨的毒不可能发作如此迅猛。他喜欢她的聪慧,甚至喜欢她对于伤害自已的人毫不手软的品性。只有懂得生存的人才有资格在深宫里活得衣彩光鲜。 他一直隐在她的身后,操纵着事态着发展,他就是要借此逼他的父皇做一个决择,所以,他命人纵火,夜烧兰茗苑,逼倾城破誓离开兰茗苑。 只要倾城出手救治八公主,那八年前,倾城被皇帝所逼发下的誓言:十年不离兰茗苑,不出手医救十年百发换红颜的誓言,就无需再遵从。 他将计就计,层层盘算,只为了倾城最终可以名正言顺地为沈千染解毒。 他见她满眼疑惑,并未开口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宁常安与皇家之间的恩怨,他迟早会告诉她,但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 “我自已喝!”她腹中饥饿,为了孩子她也得吃些东西,但并不习惯要一个陌生男人喂她。 他见她执着,便不再拦着她,扶着她坐起,她却坚持下地,并坐到了窗台边,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喝着极香。 兰亭深幽眸光紧衔那一抹小身子,烛晕丽影剪在窗前,他突然有一股冲动,想上前将单薄的身子拥进进怀中,从此后,为她遮风挡雨,再也不会让她受丝毫的伤害,既使是母妃——也不行! 这样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说不清,唯记得,彼时他借她的车驾躲过城门盘察时,她无意地打开马车上的那扇柜门,他看到的那双带着不符年纪的苍桑双眸。从那时起,这一双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记忆深处。 在沈家疗伤的半个月中,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这个小身影,看着在沈府中独自艰难跋涉,既使再痛苦,可她的眼睛依然保持冷澈凶悍。她的一举一动仿若化身为蔓藤,在他的眼底下破土而出,吐绽着柔软的茎叶,丝丝绵绵地盘卷住他的心。 他一直知道她在找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三年前他就知道。 他不预把这个答案告诉她,他与沈逸辰做了同要的选择,因为一旦知道这个答案,对她而言太过残忍。 只是随着时间,他对她感到越来越心疼,越来越在意! 他开始因为她不肯和他说话、不理会他、不多看一眼而耿耿在怀! 他故意接近她,甚至强吻她,只想让她记住他。 她喝完一盅,想再添一碗时,看到他悄无声息地静伫在自已的身后,语出惊异,“三皇子,你很闲么?” 他嘴角一勾微微笑着,“半夜三更,正好无事。等明日一早,我去找倾城为你解毒。”他说的是十年百发换红颜之毒,而她误以为是噬骨之毒。 “既然三皇子知道现在是半夜三更,怎好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三皇子,请便。”她并不卖帐,自行从罐子里又装了一碗,喝得香噴噴,连着兰亭看着也觉得腹中饥饿。 “外头全是我的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我半夜三更共处一室?”事关她的名节,他若没有十分的把握,也不敢公然留在她身边守了一夜。 也不管她冷嘲热讽,坐在她的身傍,也装了一碗,喝了一口,皱眉问,“味道太甜腻!” 这是白燕盏,自然是甜的。她白了他一眼,眸中尽是:爱喝不喝。 他淡淡一笑,“到底是孩子,爱吃甜的!” 她不语,其实她一点也不爱吃甜品,重生前与赐儿在北园中被沈府的丫头婆子暗地苛扣吃穿用度,常把隔夜的,发硬的食物给她母子俩充饥。她虽然藏着兄长给她的钱,但她从不敢使用来打点这些下人,只想留着将来给赐儿看病。对吃的,她早就不挑剔了。 两人喝完汤,她见他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她也不方便上床榻上躺着,依旧坐着,“倾姨呢?” “在承义殿,为公主解毒。” “哦,她没事就好!”她心稍安。幸好没有连累到倾城。 “去躺着,你刚中毒,身子骨弱,不能熬夜。”他熟捻地上前扶她,谁知她却避如蛇蝎似地往后避开,他眸光如跳跃的星火,身形一晃,已将她横抱起,几乎是在同时,欺唇而上,捕捉到她的唇瓣,堵住她欲喝出的惊叫,他压低声音威肋,“如果你想把整个永宁宫的人惊醒,本皇子并不介意。兰郡王府,本皇子还是得罪得起!”他的舌柔软之中加上了灼烈力道,连着他的呼吸一起灌入她的腹中,他趁着她惛憧,在她唇上肆无忌惮地辗转着,将她晶凉的唇瓣捂得火热。 045神女无心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4 本章字数:2990 她总是慢了半拍,等反应过来,扭着身反抗,可是在他的怀中,她犹如幼兽,根本挣脱不开猎人的魔掌。仓促间,她想狠狠地把他的头发纠一把下来泄恨时,他已谓叹地移开唇,乌黑的眼珠定在她血染的瞳仁上,又低下首,满足地在她脸颊上轻轻磨蹭几下,移到她的耳畔,含着她的耳珠,带着恶意地往里面吹气,怂恿着,“叫吧,反正你与兰郡王之间的破婚事,早晚也得退!” “千染婚事退不退都不关三殿下的事,难不成,三皇子想娶我?”她用力地缩着脖子,冷冷地嘲笑,他自以为拿捏了她的三寸来羞辱她,可他不知道,她现在做梦都在等兰郡王退婚。 “本皇子正有此意!好丫头,你先叫!”他抬起头,掠了掠嘴角,眼里蓄了笑纹,似笑非笑地睨着怀中的她,“若母妃不允,本皇子便道我与你生米已煮成熟饭。你看如何?” 她确实不敢喊,若是喊了,就是重生前一样,名誉扫地。没有人会信三皇子强迫她,只会嘲笑她一个丑颜女攀高枝,不自量力欲图勾引皇子。 “放我下来——”她满脸裹霜,眼神凛冽,锋利如尖刃,直直撞向兰亭眼底、心底! “遵命,夫人!”兰亭不怕死地伸出手揩了一下她的脸颊,丝毫不在意她如火嘶嘶直涨的怒气,仿若捧着珍宝似地将她抱到榻边,轻轻将她放下。 后背一实,她正想扯过一旁的锦被盖上自已的身体,他却动作嫌熟地一跃,便躺到了她的身侧,右手一捞,掀了锦被将两人一起盖上。 “你——”她语音未落,他猛地双手环住她,将她小脸紧紧实实在按在自已的胸膛,身体无一丝间隙已将她搂住,双臂有力地困着她的手。 她本能地扭着身体开始反抗,他更贴紧她,眼眸暗晦,直视她的瞳海,蓦地低头再次含住了她的双唇,呼吸紊乱中含混哑,“你要是再乱动,我保证我连生米也照吃不误。”若不是念着她年幼,他早就把她吃干抹净。兰郡王府、沈家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答应。 她没理解他语中的话意,恶狠狠地反驳,“你吃生米关我什么事,你吃呀,最好吃死你!” 情欲瞬时抽离,兰亭暗咒一声,心里有种窝囊的感觉,对待在情窦未开的她面前,他使不上力。 他臂上又加大了力气,吸了一口气,干着嗓子道,“睡吧,还能睡两个时辰,你放心,就你这样,本皇子还没想着把生米煮成熟饭,现在不过是暂时囤着。” 她全身无法动弹,她感受着他呼出来的气息象热浪一般喷在她的脸上,同时萦溢在她的鼻息间的男子气息,竟然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见她神思恍惚的小模样,又兴起了兴致,低喃地朝她耳里灌着暧昧的声音,“小东西,喜欢我抱着你睡?” 沈千染面透霞红,心一恸,凑了首过去刚想张口狠狠地咬他下巴,他迅速一闪,眸含警示之色地看着她,“你咬我,我就大声喊痛,到时招来一堆的人,看谁吃亏。”他终于如愿地看到她小脸漾上一抹少女羞涩,他极兴致地,朝着她伸着舌头,眸光暧昧带着几分七分抱怨,三分命令的口吻,“昨夜被你咬的到现在伤口还疼,届时,连着这个债一起清算。” 好吧!谁让他看上了一个未长开的女娃?他虽然无法象教习嬷嬷一样教她如何去取悦一个男子,但他会让她渐识男女之间的暖昧温情。 她从不曾想过他与兰亭之间会有如此混乱奇怪的相处,他怎么会给这个无赖缠上?他不是大名顶顶的三皇子,掌天下兵马大权么?要什么绝色没有?怎么会缠上她这样的无颜女? “你这个无赖!”恨恨地,带了隐约欲喷薄而出的怒意,倒不敢真咬,只好咬牙切齿地骂着。 “嗯!” “你是衣冠禽兽!” “嗯!” “你是披着羊皮的狼!” “嗯!” 她心里使劲地想着骂人的话,可除了这三个词,她实在词穷,只好一遍遍地重复着,可偏偏他一点也不恼,她骂一句,他“嗯”一声,还按着节奏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倒是象哄慰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安静了下来,对于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欲反抗反而欲挑起他的兴致。她闭上双眸,当即静躺着,不再抵抗,意图令他无趣而退。 时间悄悄地流逝…… 他稍稍松了松臂力,让她更舒地躺在他的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象是抚慰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乖,好好睡吧!”指间轻轻一点,怀中的人僵硬的身体倏地软了下来,睡了过去。 兰亭小心翼翼地抽出压在她纤腰下的左手,为她整好锦被后,下了榻,并放下床幔,方淡淡道,“进来吧!” 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如鬼魅般贴近,无声无息地跪在了兰亭身前,“殿下,皇上不肯收回对倾城的约束,倾城已离开承义殿。暂时安置在临华宫。” “父皇宁舍了八公主,也不愿倾城破誓?”兰亭静静伫立,一丝衣袂都未颤动,周身散发着数九寒冬的冰凉气息,他显然未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么多年,兰御谡对八公主的疼爱,宫中上下有目共睹,可这样的亲情,还是无法让帝王放下心结。 “兰锦呢?” “七殿下正御书房外跪着求见皇上,皇上不肯见!” “你再去探,有情况马上回报。” 兰亭踱回床榻边,掀开帐子,俯身看了沈千染一眼,低声道,“小丫头,好好在这呆着。我去去就回!” 046公主毁颜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5 本章字数:3039 承义殿,倾城为兰悦仪解完毒后,刚出了寝房的门,外头守候的赵公公便宣皇帝召见。 兰悦仪第二日清醒时,已感觉全身上下象卸了骨一样无力,经历了梦魇般的疼痛,她全身毛孔都在叫嚣着对沈千染的仇恨。 可这一次暗亏她不得不含恨吞下,她已经在皇帝面前承认是她误服了噬骨。 贴身的宫女古月见公主醒来,便吩咐宫人进来侍候。 兰悦仪满心思全在想将来如何报这个仇,不仅是对沈千染,就是沈家,她也一个不会放过。 父皇自小就教导她,对伤害过自已的人不要有丝毫的手软。要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能,一辈子将仇人如提线木偶般玩在手心里。 父皇还曾说过,报复一个人最高的境界,就是把这个人捧到云端,然后再让他从云端上一头载下,摔个粉身碎骨。 侍候梳妆的宫女看出八公主起来时,气色有些苍黄,失了素日的红润的朝气,只道是因为昨日刚中毒,这会身体还未恢复。 可是,刚梳一把,看到梳子上整团的落发时,吓得整个人惊怵地退了一步。 古月就在边上,也注意到,还道是小宫女笨手笨脚扯掉了八公主的头发,刚上前想责罚,却看到镜中的公主半低着头,一脸神思恍动的模样,脸上毫无被宫女扯掉头发的疼痛地表情,嘴角还隐隐有着笑意,好象在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另一个端着玫瑰油的小宫女也被惊到,她与古月面面相觑,那不是掉几根,是整整一大撮,怎么会不疼痛? “我来!”古月对那个宫女做了个口型,接过梳子,控制着腕力,从上往下,一点一点地往下移,一点力道也不敢使。兰悦仪的秀发常年用玫瑰露护理,不仅黑亮,又很柔顺,可这一次不仅梳子上留了一大撮,还有几十根头发象丝絮般从发尾一根根地飘落了下来。 除了八公主依然低着头想着如何具体去报复沈家,另四个正在备膳的宫女也察觉得气氛的诡异,悄悄上前一看,只见浅色的地毯上到处是落发,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掩了口震惊当场。 众人脸上苍白无色,她们侍候八公主几年,都知道公主素日最宝贝的就是这一头秀发,平常要是她们不小心被梳断了几根,都会挨上一顿杖责,可这次……正不知道如何禀告时,另一个正在叠着锦被的宫女却尖叫了一声。 “鬼叫什么?”兰悦仪恼怒转首喝了一句。她方才冥思得正欢,脑子里正在想象把染千染以淫秽之罪剖光了衣裳游街示众,所有的百姓拿着发臭的鸡蛋狠狠地往沈千染身上扔着……。 那宫女侍候八公主,知道八公主的性格,平常对奴才不错,脾气却火爆,又容易迁怒。她慌忙跪下,嗫嚅了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连连求饶,“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兰悦仪“哼”了一句,转回首,却发现殿内气氛有些诡异,宫女们个个脸色苍白,额着全是豆大的汗, “你们干什么?”兰悦仪站起身,疑惑不解地问。 古月到底在宫中多年,马上联想到可能是公主中毒引起的落发,忙跪了下来硬着头皮道,“公主,请公主再宣太医,公主的毒可能尚未清除干净。” 兰悦仪没好气道,“宣什么太医?本公主最烦的就是看太医。你不要咒本公主,现在本公主身上可是一点不疼!” “公主……”古月知道公主迟早会发觉,到时怪罪她们隐瞒,误了病情,恐怕谁都活不成。她壮着胆指了指地上的落发,“公主,您看……” “啊……”兰悦仪先是怔了一下,哪来的这么多的落发?猛地好象激醒,尖叫一声,双手本能的撂了一下手发,结果一看,五指间,全是自已乌黑的头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无法置信地反复看着自已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手间的头发慢慢地从指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突然间好象想起了什么,她发狂地跑到床榻边,结果看到月白的枕巾上,全是自已的头发。她怔怔地俯身把枕上的落发掬起,内心就一阵躁乱惊恐,肺部象被一张浸了水油纸蒙上般,又堵又闷,快要无法呼吸了! 猛然间,看到身边垂首下跪的小宫女,那一头浓密的头发变得那般刺眼,她一脚踢飞她,指着她历声喝,“是不是你使坏,往本公主的枕头上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那宫女早吓得七魂丢了三魄,也顾不得胸口疼痛,伏身在地上,连连嗑头,“公主殿下,您就是杀了奴婢,奴婢也没这个胆。” “公主,公主刚中的毒,可能余毒未清,公主别惊,奴婢这就去禀报皇上!别误了时辰。”古月到底在宫中多年,马上往要害上提醒。 “父皇……”这时候她根本也顾不得再去迁怒谁。父皇在她心中一直是无所不能,既然能让她从噬骨的疼痛中解救出来,那就一定有办法让她的头发不再掉。 “公主,外面寒冷,请添件衣裳!”古月忙扯了件厚袍急急的上前欲帮她穿上。 “滚开——”她一把推开挡住她古月,提裙狂奔,到了寝宫外,才知道外面雪花飘飘,寒意入骨。 “父皇……父皇……”兰悦仪并没有注意到,她沿途奔跑中,所有见到她的宫女和太监如见鬼魅般地躲着她。此时惊恐的情绪已超越了她所有的感知,她边跑边叫,寒飞吹过,长发飞扬,一根根乌发,如飘絮般在她的身后掉落。 路上拦了个不知所措的小太监,问出了兰御谡现在正在御书房,她也顾不得失仪,朝着御书房狂奔而去。 正守在御书房外的赵公公被跟前狂奔过来人唬了一跳,肥胖的身体几乎要蹦出三尺高。定眼一看,原来是八公主。 047帝王无情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5 本章字数:3657 赵公公也来不及想为什么八公主一夜间会成这模样,只知道皇帝下了严旨,不见任何人,他一把拦住了,疾声劝道,“哎哟嗳,我的八公主,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去。您先在这等等,待老奴先进去通报一声……”已经硬闯一个七皇子,若八公主再闯进去,他这个总管太监也做到头了。 一旁站着四五个小太监战战兢兢,想上去帮着总管拦人,又担心得罪公主,只怕没有好果子吃。不拦吧,一会圣上怪罪,头先挨板子的准是他们。 兰悦仪自小习武,她一把纠开挡住大门口的赵公公,直闯御书房,耳绊隐隐约约传来七哥的声音,“父皇,还有什么比八妹更重要……” “父皇,七哥……”兰悦仪边跑边惊惶失措地叫着,推开两重大门后,果然看到父皇和七哥都在,她心里稍觉得有些安慰,抹了一把泪,直接奔到兰御谡的怀中,哭嚷着,“父皇快救我,仪儿要死了……”她这一奔跑,及腰的长发在飞中飘扬,一路地掉,到了御书房,头发已少了大半,尤其是耳鬓的那一块,全部脱落。 兰御谡和兰锦同时大吃了一大惊,没料到这白发红颜在兰悦仪身上竟会发作如此迅猛。 两人不识医理,自然不知道,沈千染中的毒是这八年来一点一点地慢慢侵入,她身体的对抗毒性的免役能力也在慢慢地增强,同时,她的血液在常年累月中,毒性也在逐年增强。兰悦仪身上没有一丝的抗这种毒的能力,而噬骨又是一种催化的毒药。沈千染幸运在于她的噬骨并未运行全身,便被倾城所解,而兰悦仪在临华宫药房耽误了整整一个时辰,导致了两种毒运行全身血脉,所以,发作才如此迅猛。 兰锦看到昨天还是白里透红的兰悦仪,此时的脸已蒙上了一层苍黄,鼻翼两边已隐隐透着一股黑气,他上前拉了妹妹的手,兄妹俩同时跪了下来,“父皇,求您救救八妹!” 兰御谡闭了闭眼,挥挥手,断然道,“兰锦,这件事,父皇自有主张,你先带仪儿退下!” “父皇……”兰锦跪着,抬首看着兰御谡,他年过四十依然颜容俊美、眉峰下是一对冷酷无情的眼睛。他草菅人命,在太子时期,曾为一已私欲,下令断了一个村的水源,活活渴死整村的人。 但这次不同,这次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兰锦看着兰御谡的眼睛,欲图从那冰冷的深海中找到一丝的暖意。 可惜,见到如此惨状的兰悦仪,帝王的眼眸依然是沉静如水,甚至没有为人父母,看到子女受到伤害时的惊痛表情。兰锦眼溢凄色,只觉得心死如灰。最后,在帝王一声无情的“退下!”声中,兰锦精致的脸如斑驳一般裂开,他心中盛满悲凉,连嗓音都开始发颤,“儿臣就此告退!”他对兰御谡最后一根亲情的神经断开,从此后,他不会有任何的顾忌,甚至不惜以血祭,走上他的皇权之路。 他朝着兰御谡深深一拜,抬首时,竟对着帝王笑了起来,兰锦眸如琉璃溢彩,双唇薄韧含风,神情中透着一股潋艳的温柔,他唇角上挑,那一笑倾国倾城,兰御谡竟看神魂俱散,不知不觉念了一句,“宁儿……” 兰锦转过首,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腕,牵起了兰悦仪的手,轻声道,“八妹,随哥哥来!” 兰悦仪不明七哥为什么拉着她跪下求,她中了毒,父皇应该比谁都焦急,不用求,父皇都会倾尽全力去救她。 她此时尚不知道,这一路奔跑,气血加剧循环,她耳上方的头发已全部落光,脸色也显出了灰败的颜色,已完全失去原先娇艳的容貌,活脱脱象个半死的僵尸活了过来。 “不,父皇,父皇救我,我不要掉头发,我不要成秃子。”兰悦仪从父皇冰冷的眸中略有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像是黑夜中行路,陡然感到周围有着异样的气息靠近自已,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但这样的念头仅一闪而逝,她心里笃定,她是父皇掌心里的宝贝,父皇就算是倾尽国力也会救她。 “父皇,您快给仪儿找世上最强的大夫,仪儿不要这样子,仪儿还要做东越的皇后,父皇,南宫哥哥一定不喜欢仪儿容貌丑陋。”她自小就知道自已在一岁那年被先帝许配给东越的太子南宫邺。多年来,她一直为这婚事不满,希望长大后可以自已寻找驸马。上个月,兰御谡病势加重时,南宫邺代表东越国前来问候,她竟对那凤凰般的男子一见钟情,恨不得马上到了及笄之年,嫁到东越,从此与他长相厮守。 她想挣开兄长的手,象以往那样在父皇的怀中求宠爱,却挣了几次挣不开,她不耐烦地用力甩着手,“七哥,若是你不愿管我,你就先走,父皇会救我的。父皇,你说是不是?”没有想象中的怀抱和安慰,她愈来愈感到不安。 兰锦不顾兰悦仪的反抗,紧紧地扣住妹妹的手,将来带离御书房。 “七哥,你干嘛?”兰悦仪满心慌乱,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仪儿,你相信七哥,七哥带你去找倾姨,她会有办法的。父皇虽是皇帝,可他不是太医!”兰锦无法向妹妹解释什么,只能这样说。 “倾姨?”兰悦仪眼睛微微一转,道,“就是那个怪女人?”她对倾城印象不好,因为她年幼的时候,总是好奇七哥能去的地方而她不能进,有一次硬着头皮仗着母妃送给她的避毒的药草,闯了进去,结果被毒蛇咬了。可那女人不肯马上救她,活活让她受了半天的罪,才肯出手解毒,最后还威胁她,“下次要是敢再闯进来,我就放更历害的毒蛇咬你!” “哥哥,她要是不肯救我,我就叫父皇砍了她的脑袋!”兰悦仪想起她的小腿还留着毒蛇的牙痕,气得牙痒痒的。 兰悦仪说话时,同样的表情,或许以往显得天真无知,可今日,同样的任性狂妄,却显得异常丑陋,狰狞! 兰锦浑身一僵,突然有一种感觉,兰悦仪中了这样的恶损的毒,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人——一切是报应! 或许这是她妹妹的报应,她不应该仅仅为了任性就对沈千染下那样的毒手!也是自已的报应,他不该一直在身后犹豫,如果她他肯早一步出来为沈千染解围,她的妹妹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他不知道倾城肯不肯施救,倾城一直不喜欢兰悦仪,甚至达到厌恶的程度。 这个他一直很理解,倾城是个医者,她思想单纯,却黑白分明。对弱者,她连一只蚂蚁也不愿去伤害。对恶人,她却执念认为,这是他们的恶报,作为医者,应该禀承上天的好生之德,让恶人早死早超生。 而兰悦仪在宫中,除了对章庭宫的宫人外,对别的宫女和太监常因一些小事便下令杖杀。年幼时尤其喜欢拿着兰妃药房里的药,给珍妃和柳妃宫里的小太监和宫女食用,看他们中毒的惨状时,高兴得哈哈大笑。 兰锦曾劝过妹妹收敛,但有兰御谡护着,兰悦仪就更加肆无忌惮。彼时,连兰锦也分不清,兰御谡这是疼爱自已的女儿,还是害了自已的女儿,到了今日,他终于确定,兰御谡是故意的。 兄妹二人很快就到了临华宫,却发现,倾城失踪了。 ------题外话------ 接下来的情节:沈千染回沈家,打压了申氏后,就会离开了……让亲们久等了,因为很多细节,为后文的辅垫要写好。 048回到沈家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6 本章字数:3349 西凌皇宫的早晨不平静的除了承义殿,永宁宫这里也乱成一团。 众人私下议论纷纷,因为晨间,侍候珍妃的两个姑姑进了珍妃的寝房后,突然同时发出两声凄历的尖叫。众人疑惑又害怕时,又传来珍妃的惨叫声,接着,“呯”地一阵巨响,象是什么东西被狠狠地击碎,众人正迟疑着是否要进去时,寝房里传出银姑严历地声音,“没有娘娘的传唤,谁也别进来,否则马上杖毙!” 半个时辰后,银姑吩咐太监进来,只见两个姑姑已断气身亡,寝房内一片狼籍,全是碎片。 谁也不知道珍妃的寝房内发生什么事,但死的两个宫女身份非同寻常,不仅仅是跟随了珍妃十几年的贴身姑姑,其中一个还是珍妃的娘家的堂表妹,十几年前丧夫,因为有一手梳发髻的好手艺,而被珍妃招进宫。 永宁宫上下不敢议论,但每个人都担着十分的心,连走路都小心翼翼,唯恐裙带生风。 永宁宫偏殿,宫女唤醒她沈千染时,她觉得头脑昏昏沉沉,身体如同灌铅一般沉重混沌,抬眼看着轻纱帷幄。心想自已这回又究竟到了何处? 看寝房还是昨夜自已布局,这回总算没一醒来,又腾了地方。 一个年纪稍大的绛衣宫女扶她起身,“沈小姐,您的兄长沈大公子来接您,此时正在皇宫门口候着。奴婢先侍候小姐梳洗。” “现在是什么时辰?” 另一个小宫女端了杯热茶上来给她蔌口,谨声道,“回沈二小姐,现在是辰时。” 兰亭是什么时候离开,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有些不明白,昨夜那样的状况,自已竟然能睡得这么死。 沈千染坐着由两个宫女侍候着洗蔌完毕后,宫人已备好了早膳,一碗香米粥和七八样精致小菜,全部由粉彩掐金莲花小碟盛放着。 绛衣宫人道,“二小姐请用早膳。” “千染没胃口,这天寒地冻让兄长在皇宫门口久等心里甚是不安。请姐姐给千染带路。” 绛衣宫人也不劝,直接挥手让小宫女撤掉,对沈千染道,“请二小姐随奴婢来!” 沈千染走出房门,入眼竟是一片银白的世界。 庭院中几株腊梅在雪中怒放独艳,半透明花瓣透出莹莹胭脂粉红,雪片落在花瓣上头,红、白二色相互映照,一阵冰雪气息夹杂着清幽淡雅的香气迎面袭来,吹散了她心头的沉重。 她安静地随着绛衣宫人的身后慢慢地跟着,一路上看到不少的宫人行色匆匆的身影,看到绛衣宫人纷纷福身,“碧霞姑姑安好!” 皇宫大门口,水玉和水荷两人站在沈逸辰的身后,伸长脖子等着。当看到沈千染平安无恙地从雪地上缓缓走出来,二人相看一眼,终于放下了心。 沈逸辰绷紧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也缓了下来,他阔步上前,扶了沈千染一把,展颜道,“阿染受惊了!” 回到沈府,竟是平静如常,好象前夜那一场腥风血雨从不曾有过。 沈千染向祖母请安,沈老夫人也没问什么,只道是珍妃留她在宫里一宿。沈千染又去母亲那请安,宁氏并不知沈千染一夜未归,只道是寻常的请安,母女俩闲聊了几句,沈千染就回到自已的闺房中。 一回到房中,水荷早已备好早膳等着。 沈千染先喝了一口热腾腾的粥,舒服地谓叹出声,“水荷,这是我此生喝过的最香的白粥!” 食盒里还有准备好了点心,颜色鲜艳、外形精致的糕点散发着沁脾的果香,勾起了主仆三人的食欲。 两丫头昨夜里在外头冻了一夜,又饥又饿又焦急,此时安下了心,也不客气,各自装了一碗,捧着痛痛快快地喝。 寝房内,三人边喝着粥边小声道出各自经历的一切,当沈千染听到水玉说她们二人趁着宫中着走水,混进去找沈千染。兜了几圈后,正好摸到了珍妃所在的寝宫,意外地听到珍妃和银姑两人在窃窃私语,那珍妃左一句“丑丫头”,右一句“贱丫头”地骂着沈千染时,再也控不住怒火,待银姑离开后,她便用备好的迷药将珍妃迷晕,用防身的小刀把珍妃的头发剃了个一干二净,最后用妆台上的胭脂口红在她的秃顶上写下“贱妇”二字,方满意地离去。 “噗……”满口的粥被喷了出来,少量的还呛到了咽喉中,“咳咳咳……”沈千染连连咳了几声,小脸涨得通红。她用力地掩住小口,眨着大眼拼命地压抑着,一想到一个堂堂的皇帝妃子被人剃光了头发,还被标上“贱妇”二字,她就想张口哈哈大笑。 水玉一边拿出干净的帕子给沈千染净手,一边笑,“只怕那珍妃要戴几年的假发了,这冬天还好,若是夏天,就够她吃上一壶。最关健的还不是这,奴婢想,她以后休想睡个安稳觉。” 水荷笑着接口,“这纸是包不住火的,珍妃成秃子的事,迟早会被有心人知道,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主,到时候,珍妃不仅头发没了,连脸也保不住。” 沈千染几乎笑岔了气,难怪珍妃如此干脆地同意沈家的人接她离宫! 原来如此!真是太解恨了! 解恨归解恨,沈千染却知道这只是一时的痛快,根本伤不了珍妃的根本。 珍妃的身后有义信候府,或许整个西凌的人都以为信义候府已没落,沈千染却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 平平静静静过去了两日。趁着两日的清闲,沈千染暗中收拾了一些出门必备的一些东西,衣裳倒是次要,但一些急用时的药物却是必不可少。为了小心谨慎,她把银票分开几份缝进了冬衣中,略粗算一下,竟有三万两之多,若无意外,这些钱,足够她和赐儿过上一生的富足生活。 可是,她不愿就此带着赐儿离去,在沈家,她有太多的东西放不开,在赐儿平安出生后,她会带着他回到这个家。 清晨,沈千染醒时刚睁眼,天光还浅,窗纸被染了微微亮色,笼月听到动静,端了热水进来服侍。 刚用完膳,水玉练完剑回来,一边净手一边道,“二小姐,我方才在园子里练剑,听到一些丫环们都在议论,说我们沈府来了贵人,所以引起吉鸟前来朝拜。” 049流言又起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7 本章字数:3257 一旁忙着收拾的水荷听了,卟嗤笑道,“二小姐,奴婢现在总算明白众口烁金是什么意思。前几日,府里头还人心惶惶,以为引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这回,成了吉鸟朝拜了。” “昨天之前府里传的是琴儿冤魂回来找我们三小姐算帐,三小姐都给吓疯了,这回吉鸟朝拜的又是谁?”笼月拿了被面想拿出去晒太阳,闻言好奇地问。 “还能是谁,府里头还有谁是客?除了申家那个小姐还有谁?二小姐,您猜猜,这谣言再传几天,会不会传出申小姐是鸾凤命格,要进宫给皇子当嫔妃的命?谁娶了谁就能得天下!若要是这样传,那个申柔佳准成了香饽饽,个个都想娶了。”水玉脸上溢满笑意,她是江湖女子,从不信这神神道道的东西,何况那“琴儿”还是她假扮的。 “弄不好还轮不到皇子娶,直接进宫给皇帝当妃子。”水荷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有一个得道的高僧专会为人相命?连着皇宫里的妃子也喜欢找他来看看面色,说说吉凶!” “真有这事,那当今的贵妃娘娘可不允,她可是太子的生母。我看这申小姐人还没进去,就会被大卸八块了。”水玉不舒服地又抹了一把脸,一早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剑,全身汗湿湿的。 沈千染静静地听着几个丫环在那打趣,一丝复杂的神色不经意间爬上了眉梢,她心里自在思忖。原本在重生前,她出事后,给沈家的名声带来伤害,沈老夫人先是迁怒宁氏,逼着父亲扶申氏为妻。父亲拒绝后,沈老夫人为宽慰申氏,为沈千雪和申柔佳办了一次宴会。 可这一次,这些理由已全然站不住脚,那申柔佳又会以何种姿势名恸京城呢? “外人并不详知沈府来了贵客,但郡王爷和三殿下是知道,你说,他们听了,会怎么想?”水荷突然想到,就问,“指不定这话就是申柔佳那妖女传出来,让三殿下和郡王爷念着她!” 正在往花瓶里插梅的右手不禁一颤,而后,沈千染冷冷一笑,“水玉水荷,你们两人这几天盯紧申氏和申柔佳,看看她们在合计些什么。”恐怕目的决不仅于此。 “好的二小姐!”水玉觉得身上的汗出得差不多了,就摆了手笑笑,“二小姐,我去沐浴。” “去吧!”沈千染拿着剪子把插好的花多余的枝叶除去,又洒些了些水,对笼月道,“带上,随我去给祖母请安。”沈老夫人歇了几天,元气恢复了些,便讲究起小辈们的晨昏定省。 笼月听了,心里高兴极了,二小姐最近对她疏远多,很多事情都不差谴她,她心里暗暗神伤,担心不受重视,以后贬成普通丫环,那不单单是活重了,而且例银也少了很多。 “拿稳了,祖母喜红梅。”沈千染淡淡扫了笼月泛红的眼睛,小丫头的心思她早看出来了。 到了沈老夫人的南院,见两个丫环端着香米粥和几样精致小菜从屋里出来,沈千染上前看了一眼问,“祖母今天没胃口?” 丫环曲膝回,“回二小姐话,是申家的表小姐一早炖了东西往老夫人房里送,鸣凤姐吩咐我们把早膳先撤了。” “知道了,你去吧!” 沈千染等丫环走后,揶揄地朝笼月道,“这申家表小姐真有心。看来,祖母不用看到梅花,也有胃口了。” 笼月犹豫了一下,舔舔唇问,“二小姐,花还要不要送?” “自然是要送!” 进了内堂,丫环看到她忙掀起帘子,朝内喊了一声,“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申柔佳忙站起身,见沈千染进来,脸上带着善意的亲和微笑,稍稍曲膝问好,“二表妹早!” 老夫人笑着示意她坐下,“二丫头比你还小两岁,往后见了不必那么多礼。你在这尽管放心住着,当自已家就行。见了几个妹妹,也不用拘束。虽然说礼多人不怪,但自家人多礼的话,倒显得生分。” 沈千染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我上面就一个哥哥,心里头也盼望有一个姐姐疼着。申姐姐这回能在府里头住下来,我是求都求不来的事。”在鸣凤的侍候下,她脱下狐皮大氅后,走到沈老夫人身边靠着坐下,脸上笑意加深,带着撒娇的语气说,“不过,祖母,有了这么标志的外孙女,您可不能把我这个孙女给忘了。” 那晚的冲突似乎全是假的,除了沈老太太跟前少了个秋蝉,沈府还是沈府,今天大家又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聊着。 “老夫人,这花是二小姐一早采的。”笼月马上把花棒上。鸣风上前接过,闻了闻笑,“好香,肯定是今儿一早新摘的。” 老夫人瞄了一眼,脸上绽了笑,但不是因为花,而是那花瓶可是稀物,是先帝爷赏下来给宁家,宁常贤在今年沈千染十四岁生辰时,派人千里迢迢送来的礼物。这琉璃瓶平常没什么稀奇,但到了夜晚,流光溢彩发出如海洋的光,让人心潮宁静,容易入睡。 沈千染向来当宝贝,沈千雪几次讨要都不肯,今日竟拿出来孝敬祖母。虽说她活了这般年纪,对这身外之物早就不在眼里,但孙女的一番孝心倒是让她高兴。 “听说申姐姐亲自给祖母送吃的?”沈千染看了一眼案上的青花盅,“祖母向来吃惯何嬷嬷的手艺,极少愿偿别人做的,看来申姐姐做的一定有独到之处!” “只是一番小心意。”申柔佳难掩欣喜地露出了柔柔的笑容,“以前母亲在时,总是偏头疼,柔佳便学了一种手艺,这天麻炖白鸽汤就是治头疾。我只说老夫人这几日睡不安枕,所以昨夜里悄悄起来炖了一盅。” “这东西府里也常做,只是申小姐的做法是不是不同?我看老夫人喝得特别香?”香月把案台上的香炉盖打开,摁灭了沉水香,让室内飘起梅花的自然清香。 “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只是年纪大的人忌腥味,忌油腻,所以,用小火炖烂后,先搁了慢慢给它凉了下来,然后沥去油花。接着慢慢加热,洒了葱花,喝起来既清淡,又不沾油腥。” 鸣凤把花瓶放好,转身笑,“老夫人方才也是一口气喝光了。表小姐有心了,奴婢早上还一直担心老夫人没胃口。” ------题外话------ 看文的美人,请收藏~ 050祖母偏心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7 本章字数:2821 沈千染自已倒了杯热茶,端坐在老夫人身边慢慢品着。突然好象想起什么,便问,“申姐姐今儿去看过二姨娘么?阿染听说二姨娘这几日精神也不好。我原想去看看二姨娘,又担心打扰了她。不知申姐姐可知姨娘是否安好?” 申柔佳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异常娇美而温柔,“我昨夜里陪姑姑说了大半时辰的话,姑姑她……”申柔佳似乎在犹豫着,终说没有说出来,只道,“我也是半宿睡不安枕,一早就让丫环去打探姑姑院子里的情况,回报说,姨娘这会还睡着,所以,也不敢打扰。” 沈老夫人歪在软衾上假寐,听了这话后,睁开眼点点头赞,“是个有心的孩子。也难得你小小年纪没了母亲,父兄却把你教得如此大方识礼。你放心,以后在这没有人能委屈你,但凡我亲孙女有的你都会有。” 沈千染低着头闻着茶香,不着痕迹地笑……老夫的话意太明显,似乎在警告沈千染莫要为难申柔佳。 申柔佳自然也听懂沈老夫人话中之意,心中得瑟,心想,凭你也配和我斗。眼睛却泛红地看着沈老夫人,站起身端了个万福,“谢谢老夫人抬爱!” “别叫老夫人,你要是不嫌弃,就随他们一起叫祖母。来,别哭了,看了怪让人心疼。”沈老夫人招着手让她坐到自已的身边,宽厚带褶皱的手轻轻抚上申柔佳的眉眼,赞道,“也不知是哪的水,把你养成这般可人。等二房的先忙过这两天,我让她好好收拾一下三丫头的院子,你就住三丫头那,再给你配几个丫环婆子,你就安心在这住着。” “谢谢祖母抬爱!”申柔佳笑意盈盈,她心想,这世间,没有人会凭白对你好,沈老夫人也一样。 她猜,沈老夫人认下自已,就是看中自已的容貌,想让她去攀一门好亲事,将来对沈家也是个借力。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喜讯。有了沈老夫人的支持,在沈家,她就名正言顺地住下。 想及此,方才坐在沈老夫人和沈千染中间时,还有些拘束,怕挤了沈千染,只敢半个屁股挨着床沿。如今,故意往着老夫人怀里腻去,往进去坐深了些,她的身体有意无意地抵着沈千染,这样,沈千染就感觉三人有些挤了,便站起身,坐到床榻边的太师椅上。 三人在聊着,鸣月又进屋里说,“老夫人,前堂的广嬷嬷说,表小姐的父亲来看表小姐,这会正在外堂候着。” 沈老夫人料想,定是那晚闹那么大的动静,申家的人不放心,又不好马上来打听消息,只好隔了几日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想了想吩咐,“鸣月,你陪着柔佳去见舅老爷。拿了我的茉绿香茗好好地招待。” “是,老夫人!”鸣月应了一声,从案桌中间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扬脸对申柔佳道,“表小姐,请随奴婢来!” 申柔佳道了声后,离去。祖孙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还没聊上两句,二房的齐氏来了,老夫人瞧她大冬日满头的汗,不解地问,“什么事,急成这样?” 齐氏原想说的话一时又忘了,歪着头想半天才想起,“老夫人,礼部的张大人要续弦,这礼应该怎么送?媳妇以前没做过,怕送轻了给人笑话,送重了又吓到别人,还想请教一下母亲。” “按以前的规距送就是,具体怎么送,你去问问申茹。” “一早就去问了,她房里的丫环说她正头痛,在歇着。媳妇也没好打扰,这会又怕误了事,只好来打扰母亲。” 沈老夫人蹙着眉,略带着不耐的语气道,“你不会去问问帐房么?看看以前送些什么,这都在帐房记着。” “哦,对,我怎么没想到。母亲,我这就去办。”齐氏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又匆匆回身,问道,“母亲,申表小姐的例银应是按二小姐的份例发还是按三小姐或小小姐?” “自然是三丫头!”老夫人摇摇首,有些无耐叹了一口气,看着齐氏带着语重心长的语气道,“这些,你用心想一想也知道。” 齐氏燥着脸退下后,沈老夫人轻叹,“你娘身体好时,倒把家理得井井有条,虽说自小宁家对这么女疼得紧,但教得倒不错。可惜了。”沈老夫人嘴上婉叹,眼里却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祖母放心,娘吉人有天相,自会好起来。”沈千染面色不动,心里冷冷地等着老夫人接下来才要说的重点话。 “但愿吧,不过。二丫头,这话又说回来了,你二姨娘虽是妾氏,也有几分才干,这些年把家里理得井井有条。你母亲身体不好,二房的做事胆太小,无法服众,四姨娘戏子出身,只怕会越理越乱,祖母这身老骨头,也没多少年好活,只想清静过日子。”沈老夫人轻叹,突然招手示意沈千染坐到自已的身边,又握了她的手,道:“申茹就是再闹腾,这么多年,对你兄长却没有动过心思,而且,对你毕竟也没有过份逾越的事。再加上,生了三个子女,所以这次处置只是暂时,过一段时间祖母会让她重新掌家。希望二丫头到时要与你二姨娘好好相处。” “染儿明白!”她心中冷笑,那也得让申氏有这个命再掌沈家的权。 这时,前堂的广嬷嬷迈着灵活的身板,一脸的笑,“老夫人,林嬷嬷来了。” 沈老夫人大喜,“让她进来!”林嬷嬷是她的陪嫁丫环,现在年纪大了,被她的儿子接回养老。 沈千染福身告退。 ------题外话------ 美人们,求收藏~求评论~ 051好戏开演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8 本章字数:3050 第二日一大早,沈老夫人差人来唤沈千染,说有话要说,她便带着水玉和笼月前去,在沈老夫人房里看到满脸愁容的申氏。 沈千染见到沈老夫人面色并不好,想是申姨娘肯定又在求着老夫人把沈千雪接回府。 秋蝉不在后,鸣凤升了大丫环,但老夫人多年用惯了秋蝉,这几日过得并不舒心,心里正窝着火,申氏还不醒目哭哭啼啼地在她面前求着让沈千雪回沈府。老夫人摆了脸色斥了几句,问她是不是嫌着府里不够乱? 沈千染请了安,接过香月递过来的暖手壶,坐在沈老夫人的身边。 沈千染故意抬眼细细看了几眼申氏,关心问,“瞧二姨娘脸色不好,笼月,倒杯参茶给二姨娘。”看着兢兢颤在一旁作样子的申氏,沈千染挽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 “多谢二小姐,让二小姐为姨娘担心了……”申氏话未落音,又开始抽泣,“二小姐,都是姨娘不好,那天,因为三小姐的事,姨娘乱猜乱想,冤枉了你。现在知错了,原是自已不小心引来了鼠患,招来夜枭,累得三小姐受惊吓。二小姐,你可千万别计较姨娘那天的胡说八道,姨娘只是伤心过头了……”申氏张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泪眼婆娑,“二小姐,几日来姨娘一直想去看你,就是没脸……”言及此,掩了脸悲泣。 “姨娘不必再提,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都说四姨娘是戏子,看来申氏才是天生的会唱戏,“家里头最讲究的是和和睦睦,祖母常说,家和万事兴!再说了,那天我自已也不对,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冲撞了姨娘,望姨娘不要与染儿计较。”沈千染坦然淡笑,心中一片空明,她无法象申氏一般,把假说话说得声泪俱下。 申氏接过笼月递过来的参茶,呷了一小口,叹气,“二小姐,自从三小姐出事后,姨娘是睡不着,吃不香,这心里头堵得慌。”申氏神思哀恸,双手用力绞着丝帕,这时的表情倒有几分真。 “别说了,听了添堵!”沈老夫人闷闷地喘了一声,侧挨着团垫让鸣凤捶着另一边腰,语重心长地道,“倒是二丫头说得好,家和万事兴!” 申氏连连称是,眼睛呆呆看着杯子里飘浮的参片,少顷,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抬了头便问,“二小姐,姨娘今儿一早就求请了老夫人,想去神女庙给三小姐求个平安符,老夫人应承了下来。姨娘寻思着,二小姐和三小姐打小就亲,如今三小姐出了这事,二小姐心里一定也不好过,所以问问,二小姐要不要随姨娘一起去?” “那自然好!就由姨娘安排!”沈千染缓缓转着手中的瓷杯,感受着那精细的瓷纹脉络,一言一颦皆透着不经心,象是以前一般是个乖乖听话的二小姐,“只是我得先跟母亲去请个安。” “姨娘就想小姐心善。姨娘这就去备车。”申氏起身,对沈老夫人委身道,“老夫人,我去备车,怕迟了,到午时,那神女庙人太多,怕扰了二小姐!” “去吧!”沈老夫人挥挥手。 “祖母,染儿先去给母亲问安!” “嗯!一会外出时,路上小心些,虽然都在京里头,还是多带两个丫头,路上有个照应!” “是,祖母!”沈千染转身时,唇边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沈千染差了笼月去跟宁氏说声,今儿有出事府,就暂不来请安。马上就回自已屋里准备出门要用到的东西。 “小姐,我把剑带上!”她这几日和水荷两人打探了不少消息给沈千染,沈千染听了只是笑,倒没说什么。水玉知道申氏肯定要使坏,偏生二小姐神秘兮兮的也不多讲,弄得她神经紧绷,不敢存一丝的侥幸。 沈千染展颜一笑,“你和水荷俩,一个抵得上几个男子,有你们护着,我放心!”她稍稍用力地敲了几下小腹,果然,传到腹部的感觉时,已显得绵软无力,舅舅送的护甲果然是好东西。 “一会,水玉和二小姐同车,我骑马在外护着。有什么事,大家互相照应。”水荷特意穿了一身青衣劲装,她善骑射,自然马骑得好。 “要是她敢再使坏,我的剑可饶不了她。”水玉心未存一丝侥幸,挥了挥手上的青锋剑,“真结果了她,我就仗剑江湖,专打抱不平。” “水玉,你们四人进沈府前就认识?”沈千染眯起眼,视线有些模糊,为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丫环感动。 “不认识,我是当初在建州犯了事,是舅老爷救下我,这一辈子,我都感激在心,没有舅老爷就没有我水玉在!二小姐,你放心,有我在,申姨娘动不了你半分。”水玉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 沈千染眼圈泛红,“水玉,我也不会再让她动你半分!”重生前,她听信了申氏的馋言,用软筋散把水玉药倒,结果任由申氏活活将水玉打死,也冷了水荷和水月和水苋的心,她们相继离开沈府。从此,就更无人护得住她们母女。 沈千染带着两丫环出来时,申氏已候在马车旁,旁边竟站了亭亭玉立的申柔佳,冬日暖阳下,一身淡粉的繁复蝶袖裙频频引起路人的注目,申柔佳确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妩媚又不失端庄,娇俏中又带了几分沉静。看她今日,分明做了精心的打扮,沈千染心里笑得更加灿烂,果然好戏要开演了。 今日的重头戏果然是申柔佳。 “二小姐,柔佳听说此行是为三小姐求平安,她也想要一同随往,只是车驾只能容下三人,小姐您看?”申氏状似乎一脸为难,眼光在申柔佳和沈千染之间骏巡着。 沈千染转首,只见申柔佳眉心若蹙,目光中隐隐透出哀求和凄柔,“二小姐……” 总不能让申氏跟着跑?沈千染淡淡一笑,“我的丫环都识得骑马,就让她们骑马跟随!” 沈千染瞧了一眼马儿,它正安静地站着,看身姿矫健,不象是病马的样子。轿身簇新,是沈老夫的常用的轿,她脸上掠过暗讽,看来申氏真做了一番万全的准备! 052疯狂马车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8 本章字数:3027 水玉扶着她率先上了马车,她看了一眼马车内的布置。按理,她是小姐的身份,正中的位置该由她来坐,而左右靠窗的位,恰好在窗棂边安了一条横杆,让人扶手时用。她唇角若有若无的挑起,靠着窗便坐了下来。 申柔佳在申氏的搀扶下上来,扭捏了片刻,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申氏上了车,呆了一下,面色尴尬的吱唔,“二小姐,您是小姐的身份,还是您坐正中间!姨娘不敢逾越身份!” “这里没别人,我让你坐你坐便是。染儿向来也没当姨娘是外人。”沈千染心底暗暗窃笑,希望你这把老骨头经得起摔才行。 申氏只能坐了下来,想了想,从后头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偷偷地吐了口气,唤道,“刘全,走吧!” 申柔佳往申氏方向靠了靠,柔声道,“姑姑,你放心,我昨夜里还做梦梦到表妹回来,这是好吉兆。” “好孩子,承你吉言了!”申氏心理鄙夷申柔佳自私,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三小姐自小没吃过苦,这回在农庄,天寒地冻的,也不知是不是穿得暖吃得饱,那些下人,是不是用心照顾。” “我看三妹呆在农庄也不是长久的事,祖母这回在气头上,谁也劝不了,二姨娘何不求求爹呢,爹那晚不是正巧回府了?”沈千染似笑非笑地打趣,她自然知道这回她连爹的面也没见着。申氏向来要强,又在下人面前好颜面。常常十句话里头便有一两句说她为沈家添了三个人丁,处处显摆着与沈越山的感情,尤其是挤兑着年青貌美的四姨娘。今日,当着申柔佳的面,她偏往她心里里撒盐。 申氏心脏抽搐似的恶狠狠地酸涨起来,可喉咙好像被什么牢牢扼住了,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果沈越山肯出面救沈千雪,她何苦要绕这么一大圈想这么多的法子? 都是那贱人,半截子进了棺材里的人,还使妖法让好不容易回府一趟的沈越山在她房里呆了一宿。你不死,就活着看我怎么收拾你生的这个小贱种。 只是,眼下为了女儿,这口气先暂时忍下,她不差痕迹地装着默默抹泪,掩去眼中的恨,许久方抬首叹,“那夜闹了半宿,回房便歇下,竟不知老爷回府,第二日知道时,老爷又进了宫。哎,也罢,这事便不劳烦老爷了,现今朝庭这么多事够老爷烦。” “二姨娘真是贴心,难怪我爹这么多年,对二姨娘就是不同。”沈千染不冷不热地接着讽刺,一个演得卖力,一个看得开心。 “哪里,老爷对夫人才是长情!”申氏半僵着脸笑了笑。 妾氏和嫡妻有可比性?申氏真给自已长脸! “姨娘,我是说,爹在几个姨娘中,对二姨娘是最特别。”沈千染慢吞吞地,怪声怪调地提醒着申氏不要误解她话语的意思,而后,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申柔佳,“申小姐也是嫡小姐,自然也是知道,宅门里的夫人都是大白天从正门里抬进来的!”妾氏则是夜里从侧门抬进来。 申柔佳尴尬着,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挑了窗帘看了看窗外,“京城里好繁华!” 申氏的脸给沈千染一番话气成酱青,苦的是面上还得连连陪笑。只是再跟她兜下去,申氏怕会给她不经意吐出的三言两语给呕死,她马上转开话题道,“二小姐,一会我们在广华路停一停,姨娘买些供品。” “一切听姨娘的安排!”沈千染淡淡一笑,往后靠了一下,道,“姨娘,给我个靠枕!” “好,姨娘找找!”申氏往后找了半天,方找到一个垫足的软垫,心头火得要命,只能把自已后背的软枕递给沈千染。 沈千染装做啥都不知情地,将软枕覆于小腹上,懒洋洋地斜靠着休息。 马车不徐不急地朝着京城最繁华的荣华街驶去。 一刻钟后,沈千染挑开帘看向窗外,水玉朝她展颜一笑,无声地用唇形道了声,“二小姐,请放心!” 马车行至品天下酒楼时,马儿突然长啸一声,高高地抬起前足,马车先是骤然刹住,刘全一时不防,一头栽到地上,连连打了几个滚,一时摔惛了。 街上摆摊的小贩吓了一跳,拉长脖子就惊叫,“马惊了,马惊了……” 沈千染早就把两手用力地抓住窗棂边的扶手,稳稳地坐着。而坐在中央的申氏虽然防着,耐何那突然来的冲力依然将她从座位上甩了下来。 紧接着,马儿双足落地,瞬时加速狂奔。此时,街上已满是人群,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商品,突见马惊了,人群瞬时慌乱起来,惊叫声更刺激得马以更快的速度狂奔。 跌倒在地的刘全半晌才从地上爬起,一看马车已跑远了,吓得整个人清醒过来,一瘸一拐地追着,“二小姐……二小姐还在车上……” 申氏跌在马车上,一时间车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她在车里左右滚了几下,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惊惧万分连连大叫,“救命,二小姐,快让你的奴婢拦下马……”茫茫然中,她抱住了申柔佳的大腿,她怕跌出马车外,十指狠狠地掐上了申柔佳的腿肚,却被马车的甩动中,连着申柔佳也跟着被她的力道拉扯着。 申柔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神魂不聚,只是本能地紧紧地捉住窗棂,直到被申氏的力道牵着往车外拉扯时,游离的灵魂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来,她开始尖叫起来…… 沈千染先是莞尔一笑,突然脸一沉,“我为什么要让马车停下来?” 申氏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不太明白沈千染怎么就突然语气变得恶劣起来,她心虚地嗫嚅,“二小姐,若车子不停下来,我们都会有危险……会死!” 这一计,算足的是沈千染的丫环会挺身而出,控制住马。 053疯狂马车2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8 本章字数:2852 她让兄长找来经验极丰富的马夫,在马儿的护蹄上暗藏了一根绣花针。马车从沈家出发,随着马儿的奔跑,护蹄上受了地面的冲撞力,绣花针会一点一点地往马蹄上刺。到马儿因疼痛发作时,刚好马车接近荣华街。 按着计划,马车被两丫环控制下,有惊无险地停要最繁华的荣华街,而她已安排好一个人假扮游方和尚,故意当众道出,此前探出京城吉鸟汇集,隐有百鸟朝拜的趋势,他前来探求是哪一方贵人惊了吉鸟前来朝拜,如今看来,就是眼前这贵人。假和尚会当众指出申柔佳面相奇佳,乃大福大贵之人。才能让马车里的人避过这一劫。再看到沈千染时,此游方和尚会大惊失色,言及沈千染印堂发黑,噩运缠身,劝小姐早日归铱佛门,消业障,否则家宅难安,轻则身边的亲人百病缠身,重则家破人亡。 可若是马车过了这条街,一切的安排都成泡影。 “是你们死,不包括我!”沈千染面色阴鸷冷厉,傲然扬起下颌,朝花容失色的申柔佳道,“申小姐,这游戏好玩么?” “什么……游戏?”申柔佳早已惊得脑子全乱,甚至不记得这一切都是自已和申氏的阴谋。 “死亡游戏!申小姐,抓紧了,到时别死得太狼狈!”沈千染满目促狭。 “不……我不想死……二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申柔佳这才意识到今天的一切早就被沈千染识破,她心道完了,眼泪便籁籁狂涌出来,“二小姐,我错了……以后我不敢了……求你救我……”寒风猛地灌进嘴里,呛得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疾速带来的狂风顺着沈千染的下颌滑进她的衣领,冰冷又刺骨。此时,与死亡如此接近,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恐惧,她感觉体内的恨像是要炸裂开,“我又为什么要救你?你们唱戏,我跟着来,就是要亲眼看你们怎么死……” 车外,前方的行人早就远远地避开,路边的小贩有些来不及拉着货避开的,眼睁睁着着瓜果散了一地,指着马车的背影哭天喊地的咒骂着。 繁华的荣华街此时一片狼籍,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狂奔的马车。 “二小姐,来,把手伸出来……”水玉探下身,手伸进马车车窗朝着沈千染疾声叫,“二小姐,快把手给我。” 沈千染咬着牙马上抓住水玉的手,水玉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侧身俯下,“把另一手也给我,二小姐别怕……快!”马上要过荣华街,接下来的一条是西凌的景华街,这条街虽没有荣华街繁华,但此街是步行街,街口处设立了两个长桩,马儿可以通行,但马车却进不了。到时,马车撞了拦桩,一定会翻车。 水荷紧紧跟住马车,盯着前方疾驰,如果在进入景华街前,水玉还没把沈千染弄出车外,她就控下马。 申氏看到沈千染双脚蹭着,极力把身体往窗外探,眼看她的另一只手就要够上水玉时,她面上血色尽失,唇上微一哆嗦,突然她左手一探,已凌厉地抓住沈千染的一只脚,她咬牙,声音里逼出一丝嘶哑,“叫水玉那奴才把马车停下来,否则要死大家一起死!” 沈千染倏然转首,她虽脸色蜡黄,小脸瘦尖。但眸光依旧凌历,她没有丝毫的畏惧,一只脚狠狠的朝申氏的头踹去,一边灿颜笑开,笑得眼角迸出泪花,“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死?” 本来这几日就睡不安枕,哪禁得起这么临头一脚,申氏被踢得头昏脑涨,又见申柔佳只顾一边抓着窗棂一边张着嘴大哭,样子又丑又滑稽,还哪有平常端庄秀美的模样。 瞧她没用的样子,申氏又急又气,朝着她怒吼,“快点帮忙,别让她离了车,要不然你跟我都要倒霉。” 申柔佳早就失了主意,听了申氏的话,怯怯地想探上前,却稍一松手,人就失去控制地乱巅,又见染千染眸光如历鬼倏然恶狠狠地咬向她,她吓得全身颤抖,脊梁骨上飕飕发冷,只能更紧紧捉了窗棂,眼泪鼻涕一起齐流,哭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一遍遍地嚷着,“姑姑,我不敢…。我不敢……。” “没用的东西……”申氏爆出一声怒吼,话未落,沈千染一脚刚好踹在她的嘴巴上,唇瓣砸在牙眶上,噎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松开。 沈千染马上足下用力踩上座位,抓住了水玉的另一只手,整个人从车窗中探出,水玉用力将她腾空抓起,紧接着,迎空一抱,稳稳地将沈千染抱在怀里,落在了马背上。 “小心我的肚子!”沈千染轻轻交代一声,右手缓缓地护住小腹,为了防患,她今天在里面不仅穿了护甲,中间又多做了几层的防护。可以防外力的撞击。 申柔佳绝望地大声叫,“救我……也救救我……”看着水玉的马渐行渐后,申柔佳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姑姑,怎么办……” 申氏此时早已被踢得昏沉沉,只是本能地死死抱住坐椅的一角,马儿愈行愈快,车轮不时发出难听地“嗒嗒咔咔”之声,她怕这样下去,马车迟早会散架。 “姑姑,都是你出的这主意,还说什么,那两个奴才武功不弱,一定会控制住马车,你看,她们根本不管我们死活……怎么办……我不想死!”申柔佳看着窗外的景物飞快的掠过,心里已冰飕飕一片,懊悔着不该听申氏的一番话来做这样的冒险。 “闭嘴,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申氏的眼里有怒、有恨、有惊、有颤……那样的眼神极端疯狂恐怖!申柔佳被她的眼神蜇了一下,差点就要被这种眼光扼杀得窒息而亡! ------题外话------ 这几天涨得不错,谢谢亲们支持~ 054英雄救美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8 本章字数:2881 “说到底,还是你连累了我……”申氏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死死抱住坐椅的脚,她眼神凌厉,寒芒毕露地瞪视着申柔佳,“如果你刚才不是那么没用,和我一起拦住她,只要她出不了这车子,她的丫头自然会控制住马车,你这蠢货……”申氏的脸被沈千染踢得散发覆面,那恶狠狠的模样比鬼还狰狞。 申柔佳被震得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她心中恐惧感愈来愈盛,再不敢再看申氏,只能紧紧抓住窗棂,朝外面嘶喊着,“救命……救命呀……” 身后,沈千染坐在水玉前面,保持一定距离地跟随着,风从两边灌过,她心中畅快地想仰天大笑,因为,没有什么比看到敌人的恐惧更开心。 眼看疯狂疾驰的车越来越接近景华街的路障时,沈千染看到身后一骑白马以更快的速度追上。 水玉练武之人,眼光锐利,在沈千染耳畔道,“二小姐,是兰郡王的坐骑……兰郡王在试图从车里救出申小姐。” 沈千染心倏地往下一沉,刹那间说不清是种何等的滋味绕上心头,为什么如此凑巧? 难道申柔佳真的命不该绝?难道申柔佳还能如她重生前一样,站在人上人的高度,对宁家斩尽杀绝? 沈千染冷冷而笑,既使真有那么一天,她此前送给申柔佳的一匹江南彩帛就是申家全族的陪葬品! 沈千染追到马车时,正巧看到兰郡王将申柔佳抱进怀中,那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当街抱着一个落难的绝色佳人,宛若一副完美的图画。 几乎是同时,马车与长桩相撞,那样的疾速,车子从后轮方向朝前翻转,只听一声巨响,马车的车身碎裂开,马儿连连惊啸,拉着几块碎板以更快的速度冲去…… 申氏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感到自己手里拉到了一块布料的东西,她本能的拽紧,然后兹啦声,伴着手里的东西的扯裂之声,她连连惊叫着跌落在地。瞬时,小腿的腿心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象刚才砸到了什么。 随后而来的沈千染看到申氏如纸鸢般在空中打了个滚,掉落稠缎摊面上,再打了几个翻滚,落在地上。 街头巷尾的人听到动静,人潮涌动朝着申氏围去,人人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申氏,却无一人敢上前扶一把,女人怕惹麻烦,男人多少担心男女授受不亲,众人看出申氏象是大户人家的妾氏打扮。 申氏呼呼的喘着粗气,忍着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躺在地上惊慌的瞪大了眼。眼前四周模糊地晃动着,好象是全是人的脑袋,对着自已指指点点着,其中一个中年胖胖的男子苦着脸在她四周捡着,口里连连叫苦,“哎哟,你把我的布都撕了,我的天……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的布……” 她忍着痛想爬起来,耐何右脚用不得一丝的力量,她痛苦地呻吟着,朝人群中伸出手,“救我……救我!” 另一边,兰郡王此时抱着怀中的受了惊吓,瞪着一双小鹿般地大眼,可怜兮兮地只会落着泪。他紧张地不停问她是否伤了,又是伤到哪里,哪还去管申氏的死活。 水玉将沈千染从坐骑上小心翼翼抱下,挨着身子在沈千染耳边偷笑道,“报应不爽,这个二姨娘可把沈府的面子丢光了。瞧她的那个侄女在那伫着,谁管她的死活!” 沈千染淡淡一笑,含着深意道,“水玉,也不知道她伤在那,你过去,好好地——扶二姨娘起来!” 水玉会意,欣然一笑,“水荷,照顾好二小姐,我过去看看我们的二姨娘。” 水玉一边挤进人群,一边道,“让让……让让……”当看到地上狼狈不堪的申氏时,她马上带着惊惶失措地声音道,“二姨娘,您伤到哪了,让奴婢看看。” 申氏虚弱地应了一声,极度恐慌的挥动双手,“水玉,快,给我……叫个大夫……” 她一看申氏的狼狈动作,就知道她的伤处是在腿,看情形似乎落地时撞到了。 “二姨娘莫急,奴婢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她装作焦急万分的样子上前扶着,二姨娘早就痛得不知所措,围观中没有一个人前去扶她一把,此时看到水玉,也只当是救命草,她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就着水玉的手极力地想站起身,谁知在刚起身的那一刹那,水玉突然象站不住般,一个踉跄就跌了下去,口中连连惊叫,“二姨娘,你太重了,奴婢……奴婢扶不起来,奴婢去叫辆马车……”话未落音,水玉整个半身压倒在申氏身上,右腿的膝关节带着猛力狠狠地砸在申姨娘的伤腿上,右手肘骨狠力压在申姨娘的肋骨之上,只听得“咔嚓”两声,水玉知道,申姨娘的腿和肋骨被自已同时压断。申姨娘痛得连连倒吸两口冷气,腹部被压住,连声音也发不出,闷哼着一声,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水玉尖叫一声,慌忙地摇晃着申氏,口中大叫,“二姨娘,你怎么啦,你醒醒,二姨娘你不要吓奴婢……二小姐,申姨娘她……” 水荷扶着沈千染,悄声道,“二小姐,你看申小姐那……” 沈千染循着水荷的指向,看到申柔佳整个人靠在兰御风的身上,两人在大街上紧紧地拥在一处,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和指指点点。 沈千染轻描淡写道,“理他们做甚?走,该去瞧瞧姨娘伤得如何了!” 那边厢,申柔佳神魂终于飘了回来,她看了看眼前不停唤着她名字的人,眸仁中微微现出迷茫之色,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已在众目睽睽下躺在兰郡王的怀中,心中又窘又喜得满脸通红,连忙轻轻推开兰郡王,哑着声道,“多谢郡王救命之恩,柔佳永……永生不忘!”她钗环皆散,此时泪雨涟涟,自有一番风情。 055美人毒汁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9 本章字数:3084 申柔佳羞答答地后退一步,却发觉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铁铅,人晃了晃,脑袋有些眩晕。兰郡王心怜佳人,忙将她重纳进怀里,柔声道,“申小姐,此时冒犯也是万不得已!” 申柔佳闻言,她吸了吸鼻子,满心委屈的落下泪来,“今日原是想出门给我苦命的表妹祈福,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也不知我的姑姑……”申柔佳这才猛地想起刚把申氏一人留在马车中,她急忙探出头,看到不远处有一堆的人群围着,旁边散着马车的打散的窗子,轿帘。 她失声低呼:“姑姑,姑姑……” 兰郡王扶了她的腰,宽慰道,“姑娘别急,本王带你过去看看。” 兰御风扶着申柔佳挤进人群时,意外地看到沈千染站在人群中,两个丫环合力正试图将申姨娘抬上马背。 申柔佳一个灵光浮现,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刚才马惊了,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丫环拉住马?你只管你逃命,却不管我的姑姑死活…。府里的上上下下都在说,郭嬷嬷和琴儿是你逼死的,还亏得姑姑还一直说,你心地善良,那两个下人的死与你无关,如今看来,你当真是狠心的人……”申柔佳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她嘤嘤而哭,“若非刚才是兰郡王救我,只怕我此时已经……” 人群中马上有不少指责着沈千染的声音,尤其是男子,看申柔佳扶风弱柳,又哭得这般可怜的模样,莫不被挑起了同情心。 申柔佳此时神智已经完全恢复,脑子转得很快,她掩着脸,扑到申氏身边,哭道,“姑姑,姑姑你怎么样了……”哭声哀泣,众人听了莫不为之感概。 有些看不过的,劝了一句,“姑娘不要伤心了……赶快带着你姑姑回去。” 人群中低低地传来议论之声,细听可以听到指责的声音。 申柔佳用锦帕轻拭眼角,掩去一丝险恶,心中暗自得意,这一回定叫你沈家二小姐身败名裂。 水玉柳眉一竖,怒视着眼前娇柔造作的申柔佳,正当为沈千染辩一句时,看到沈千染眼光瞄了她一眼,马上会意沈千染自有主意。 兰御风刚也是被申柔佳的一番话暗暗吃了一惊,但转念又想,申柔佳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情急之下所出的话也是情有可缘,他抬眼看向沈千染,眸底不觉带了些担忧之色。 沈千染当然没注意到兰御风,她凉凉地在心底冷笑却突然问,“申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申柔佳愣了一下,料不到沈千染突然问起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如星星般闪亮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困惑,但她正当好年华,自然心中自傲,虽犹犹豫豫但还是清楚地回答,“今年刚满十六。” 沈千染笑道,“马车被惊时,车里是二姨娘,申小姐还有我,若说申姨娘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要说能救人的也只有我们俩个,我今年十四岁,申小姐,你认为我有能力,还是你更有能力救人?至于我的丫环,她刚好马骑在我那一侧,以她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能救出车里的一人已属万幸。兰郡王堂堂八尺男儿,也不是只能救你一个,而让二姨娘活活从马车里摔出来么?”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申柔佳一丝轻燥绕上心,直觉不妙,一时也无从辩驳,梨花带雨地呆伫在了一旁。 沈千染紧逼一句,“你千里迢迢来沈家投亲,我们沈家没有因为你是姨娘的娘家亲戚,同情你一个年轻女子不宜和父兄住在东城,收留下你。我祖母,母亲都对你不薄,你穿的,用的,哪一点比我差?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在府里弄死了两个奴才。众位想,我今年不过十四,就被传出虐死奴才这样的恶名,将来,我又怎么做人?。” 人们原本在纷纷交头接耳偷偷争论着到底是谁的错多时,这时听了沈千染的话,尤其是看到申柔佳打扮得花姿招展,而沈千染一身青衣素裹,大家都闭上了嘴。 人声鼎沸的大街竟突然冷清下来,无数道异样的目光落在了申柔佳的身上。申柔佳低头看了一眼自已身上华美的裙子,双手无措地垂在两边,悄悄把头低下。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水荷和水玉相视一笑,眼中自是得意,二小姐真强! 原本大家也不敢大声议论,如今知道申柔佳不过是个投亲的,所投的还是个姨娘的身份,想来也是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小姐。议论声一时就毫无禁忌起来,旁边一个中年贵妇模样对身边的嬷嬷,愤愤道,“原来是穷人家的孩子寄住在富人家里。这都什么事呀,大家听我说,我家老爷是做绸缎生意的,这姑娘身上的衣裳可不便宜,一身抵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呢。单从这里就看出来,这小姐家对这女子可不薄呀,做人怎么能不知恩图报呢,还对人家小姐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众人连连呼应,纷纷指指点点,多数是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小,但隐隐夹扎着一两句,“看着女子长得还很标致,想不到心这么毒,这样污蔑人家小姐。”还是落入了申柔佳的耳里。 申柔佳给沈千染连番的指责,又被人群的肆无忌惮指指点点,那一双双带着她熟悉的轻蔑,让她猛然回忆起彼时在家乡时,她与表姐夫偷偷相会时,被大伯母捉个现形,那时,表姐夫为了家族的颜面当众指责是她勾引。大伯母狠狠地连摔了她几巴掌,最后还是表姐假意上前阻止,彼时的她,尊严如衣裳般被人当众强行脱掉,最后一丝不挂。 而此时,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强烈的羞辱感随即冲上她的头脑,她不敢抬起头,她怕所有的人都会看到她眸中闪烁着血鸷一样的光芒,那种恨不得与沈千染同归于尽狠毒刻骨。 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原以为过了今天,她会成为京城里大家津津乐道的天生福贵之人。 可现在……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却依旧是一片空白,她茫然失措地投眼向兰御风求救。 ------题外话------ 兰御风其实不算是最渣的男人,但他身上有很多现代所谓出轨男人的通病。一边觉得妻子好,一边又抵抗不了小三的“柔情”攻陷。所以,这种男人,最可恨! 056高调宣布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19 本章字数:2874 兰御风正默默地注视着沈千染,她脸色苍黄,颧骨因为面颊消瘦而略显凸起,可那对乌黑的眼瞳却也因此显得分外深幽。她说话时,声音不急不徐,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沈府看到的那一盆杭白菊。现在的她,真的就如那一株清菊,独有的清柔婉约淡淡地从她身上散发开来。 “姨娘摔出来后,我的丫环都在极力地救助姨娘,你又是在哪呢?”她嘴角微微上扬,转头看向兰御风,露出一抹很冷诡的笑容,“兰郡王,我知道你一直心仪申小姐,我沈千染向来有成人之美,我会等你向皇上求旨退婚。” 人群哄地一声闹开,原来,刚刚救申小姐的竟是沈府小姐的未婚夫,众人对申柔佳的指责更盛。 申柔佳更彷惶无助,四周的人全在交头接耳,满脸厌恶嫌恶的表情,对她指指点点。她自小美丽惊人,在人群中从来都是焦点,得到的全是赞美的爱慕,就算是那次,当时毕竟是家丑,为了唯护两家的颜面,在场的人也不算多。而现在,她被这么多的嫌恶的眼光包围,她面如死灰一般,身躯摇摇欲坠,仿佛顷刻间就要晕了过去。指尖的锋利狠狠地扎进手心,却没有一丝的疼痛。 申柔佳咬着牙向兰御风靠近一步,如果……如果他看过来,她会马上假装晕倒在他怀里,她知道,这个男人如今是自已最后的一根稻草——可他好象只是盯着沈千染。 兰御风一直在疑惑着,她看他时,眼里充满嘲弄。如果是别的女子,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自已的未婚夫与别人女子纠缠在一处,一定会又羞又愤,甚至哭哭啼啼。可是,她却轻描淡写地说,她会成人之美! 这个小小的身体下,装的是什么样的心?他觉得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她,好象自从上次在沈家见过一次时,他就有这感觉,但并不深刻,说到求旨退婚,他回了府搁了两日也就忘了。他面无表情,只是眼眸执著地望着沈千染,薄薄的唇角紧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线。 沈千染低着首不再出声,她能感觉到眼前兰郡王的怒气,越来越重,纠结着,扑面而来,也该这男人生气,他喜欢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说得体无完肤,所有的脸面都丢尽了,他怎么能不心疼,又怎么不生她的气呢? 不过,这里的一切都与她不再有关系了,出了今天的事,沈老夫人应该不会再把申柔佳留在府里。 她刚想转身离去,却感到手腕一疼,原来被兰御风紧紧的拽住,她忍不住冷笑出声。笑两声又觉得太不合适,停住了,只好闷闷抬头。 兰御风正好低头怒目向她,当下四目相对……对个正着。 从未曾与她如此相近,他甚至能看到她的瞳孔如曜石,但从里面发出褶褶却如极地之光,炫亮却没有带一丝温度的冷漠。 他恼怒地甩开手,带着掩不住的脾气,“沈二小姐,方才那种情况,谁都会上前救人……”在她毫无温度的眸光下,他觉得也没必要解释太多。她想解除婚约,他还求之不得呢!不过是个丑颜女,以他兰郡王的家世,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将来后悔的指不定是谁。 这样一想,他转口便冷冷道,“小王很快会求到退婚的旨意,请沈小姐耐性等待。” 沈千染脸上飘过一丝不可察觉地笑,今天,总算打了最漂亮的一仗! 重生前,遭遇不幸还被他退了亲,声名狼籍。 今天,她当着众人的……高调地宣布,她不要这个男人! “好,我静候佳音!”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侍卫,上前先是给兰郡王行了个礼,接着对沈千染恭声道,“沈二小姐,在下洪齐,是七皇子近侍,七殿下说小姐的马车翻了,让属下备了马车先送二小姐回府。” “啊……连七皇子也惊动了,原来这小姐不是普通人家的大户小姐,是官家小姐,我说呢,谈吐出此有气势,果然不是一般宅门的……”声音很小,却一句一句地外钻入众人的耳朵。 “是呀,年纪小小就有这般气势,反看那个申小姐,一看就是小门小户的,大庭广众之下跟别人未婚夫卿卿我我,真是上不了台面……” “众位听到了?我说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气派,原来是沈家嫡小姐。以前大家都听说了吧,沈家小姐无颜胆小如鼠,今儿看不值得信。” “是呀,是呀,我还听说沈家小姐弄死了两个下人,心狠手辣,今儿看,也是乱传……看她年纪虽小,知书达理,一定是有人故意诋毁。这些个大宅门里也算是常见的事……” 沈千染对众人的议论,置若罔闻,她按着侍卫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只见兰锦正站在隆景轩楼茶的三层栏外,朝她微微地颔了一下首。 她微一福身,吩咐水玉和水荷两人把申氏抬到车上,走前连看也不看兰御风和申柔佳,便上了七皇子的马车。 兰御风失神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一种被设计了的古怪感突然冒了出来。 申柔佳踉踉跄跄不知是该厚着颜跟上,还是伫在原地,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若申氏在,还能稍给自已提点一些。以前她在家里,使些心计,说些有心的话,那些弟弟妹妹全不是自已的对手。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千染言辞如此锋利,心思更深沉得可怕,好象每一个步骤都被她算计到似的。 “申小姐,我送你回沈府!”兰御风看身边的佳人那柔弱无助的模样,深深感到同情,虽然他一开始也觉得申柔佳突然指责沈千染是过火了,但后来,看她毫无招架之力,又觉得这样的女子才需要男人去疼爱。 057兰亭吃醋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0 本章字数:3452 “郡王爷,你会不会……也象他们一样,”申柔佳呜咽了一声,泪水在眶中转来转去,盈于眶,“觉得我忘恩负义?或是……狠毒……” 兰御风甩了一下头,似乎是把那抹小小身影从脑子里甩开,他温柔一笑,马上道,“当然不会,你只是心急你姑姑,情有可缘。象申小姐这么温柔的人,又怎么会和狠毒沾上边呢?” 申柔佳心底偷偷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勉强一笑,神色凄苦万分泣道,“恐怕今日之事后,沈府已无我容身之地,我……兰郡王,你……你还是把我送到东城吧……”言及此,她突然左手掩了脸,整个身形晃了几下,晕倒在兰御风的怀中。 她假装没听到兰御风焦急的声音,在带着男子气息的胸怀中,暗想,既使回了沈府,也难有作为,一是自已今天落下的名声肯定很快传到沈老夫人那,二是申氏受了伤,看样子也不轻,短时间内再难筹谋,眼下,她所能期盼的,也唯有利用兰御风对她的同情和好感,暂时去兰郡王府去避避难。 东城——她决不能去。否则,既使将来嫁进了高门府第,也难免会被人说起,她曾是从东城而来,出身贱民! 兰锦注目沈千染上了马车,微微一笑,转身,耳边却听到,“凤瞳凤颈,极贵验也;此女,当母仪天下!” 众人倏地一惊,本能地看向街心,一个布袍和尚转身散在人群里,而兰御风抱着已昏迷不醒的申柔佳上了郡王府的马车,兰锦眼尖,一眼就认出那布袍和尚,魅眼一眯,笑颜堪称人间绝色,“想不到人群中竟有义净大师。” 义净圣僧,连天子也要礼敬三分的游僧。 太子太保赵承恩把方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扬了扬手中的折扇,“就是不知义净口中的女子是哪一个!” 太子兰陵望着远去的兰郡王府的马车,深邃一笑道,“凤瞳凤颈自然是美人,佳人,今天众位眼里看到谁最美,那自然是谁了。” 太子发言,众人连连称是。景华街虽是步行街,也有特别的马车通道,但只供当朝的贵族马车通过。 到了景华街出口,侍卫看到是七皇子的马车出来,齐齐下跪。水荷骑着马,手上牵着水玉的马紧紧跟随。 马车内,水玉踢了一脚昏迷不醒的申氏,附过身在沈千染耳边笑道,“方才我压断了她两根骨头,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奴婢估计这回没半年她是好不了!总算是出了一口龌龊气。”那日申氏和申柔佳两人在密谋如何在大庭广众这下羞辱沈千染,她在屋檐上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进去就结果了这一对毒妇,但沈千染交代不必打草惊蛇,她才忍下了这一口气。 七皇子的马车是一辆兽皮嵌裹的乌木马车,马车后舱的窗户上挂着重重的隔帘抵御冬日寒气,可容纳十人左右,车内用青色丝幔隔出卧榻,上面辅着软软的银狐皮草,奢华极致。车底下还置了避震,一路车速不慢,却很平稳。也不知哪里暗藏了暖炉,车厢内温暖如春,既使外头的冷风从偶尔掀起的窗帘钻了进来,人在里面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冷意。 沈千染闲靠在柔软又厚实的虎皮暖塌上,方才经了一番折腾,有些倦意,扫了一眼地下卧趴的申氏,指了指外头驾车的侍卫,自然地把手交叠在小腹上,闭了眼休憩。 水玉忙噤口,暗暗佩服沈千染的警惕之心,七皇子身边的人岂有平凡之人,弄不好,就连个马夫也是个武林高手,耳聪目明。 车子突然慢慢地停了下来,沈千染朦朦胧胧地抬眼问,“这么快就到沈府?”水玉却对她摇摇首,轻声道,“可能是遇到熟人!” 沈千染倦得紧,又阖了眼。 水玉微微挑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情况。 一骑白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一身华美的墨色锦衣外披白色狐裘斗篷,墨玉为冠,长簪束发,手中,握着一截金色的马鞭,不正是兰亭! 兰亭注意到兰锦车架旁的水荷,正纳闷这丫环怎么有些眼熟。洪齐下了车,跪下请安,“属下七皇子近侍洪齐给三殿下请安!” “七皇弟呢?”兰亭扫了一眼车驾。 “七殿下和太子殿下正在隆景轩品新梅茶。正等着三殿下。” 轿内沈千染听到声响,这回也知道是三皇子的坐骑,整个人清醒过来。忙起身,一阵阵恶心伴随着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她晃了晃,水玉忙搀稳带了焦急的语气唤了声二小姐。沈千染摇摇首,压下呕意。 兰亭斜飞的丹凤眸子原本隐隐含了笑意,一手提缰一手把玩着马鞭,在看到沈千染的一刹,上挑的嘴角缓缓抿成直线。 那夜他离开沈千染后,就去会倾城,可倾城已经失踪了。 能在他暗卫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离开宫庭,普天之下除了倾城,也没有人有这本事。他直觉倾城会去寻找宁常安,便派人夜探沈府,却一无所获。 一番忙碌下来,已至早朝时辰。金銮殿上,皇帝突然频频问他兵部的事,下朝前,连下几道针对兵部的旨意。退了朝后,他和几个部就皇帝的旨意对西郊兵营做了调整。待赶到永宁宫时,果然她早已离去。 他便思量着过几日再去看她,让她宽心,她身上的毒,他一定会想法为她解去。 想不到今日却是这番局面的巧遇!他盯着沈千染,俊颜上,眸中带讽,上下审视着她,瞳孔内的墨霭,象是打不进一丝光亮,深得象要把人吸干似的 水荷早已下了马,掀了车帘候在马车旁,待沈千染步出,水荷双手托着沈千染的腰将抱下了车驾,三人跪下。 沈千染一直低垂着首,在兰亭驾前,端庄素礼道,“沈府二女沈千染给三殿下请安。” 兰亭“嗯”了一声,眉心紧收,神情冷峭,并不多言,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夹了一下马腹,与身后的众侍卫扬长而去。 沈千染主仆二人上了车,坐稳后,方道,“走吧!” 兰亭一路疾驰至隆景轩,下坐骑时,近侍高溯过来牵马,兰亭一双凤眸依旧像方才的凌厉,脸上更是紧绷,低声吩咐,“查一下,今日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沈家二小姐会在七皇弟坐驾上。马上回报!”兰锦是什么人?自小有严重的洁癖,别人坐过的地方他连站都嫌脏,自已身体所能沾之物,从不肯让人碰触。 高溯低声道,“遵命,三殿下!” ------题外话------ 换了新封面了,亲们喜欢么? 058歌酒正酣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0 本章字数:2993 兰亭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歌酒正酣。 这隆景轩总共上下有三层,三面环绕,楼下空地中搭了一层半高的舞台。 此时,台上的舞姬们裙裾飞扬,身后有四五面宽屏隔开,乐姬们各持名种乐器,丝竹之声悠扬悦耳。 兰亭朝大殿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兰锦身上,他自半靠在一张虎皮之上,闭着眼似乎在聆听丝竹,全殿中也仅有他身旁没有艳姬相伴,这七弟,总是与人不同。 太子兰陵正半靠在美人胸上,身旁还有三个美人柔弱无骨地半伏在太子的身侧,肌莹如玉,酥胸半露地侍候着。兰陵瞄到他,既扬手笑道,“三弟,你来的正巧,一会容蝶就要上台。” 除了兰锦连眼也不抬,众年轻公子都纷纷起身给兰亭请安。 兰亭精致滟涟的唇边露出个兴致的笑容,阔步至兰陵身旁坐下,“大哥竟舍得让容蝶登台为大家献舞?” “自然是不舍得,这美妙的人,孤可整整藏了两年,如今再不拿出来给大家开个眼,承恩又会报怨孤重色轻友了。” 众人听着这话只觉得极其自然,兰锦也没听出别的味道,兰亭朝着承恩挑起斜飞入鬓的眉道,“那众位还是沾了承恩的光。这里每日都是些老样子,玩不出新花样,今日就看容蝶姑娘怎么给我们瞧个眼新。” 承恩将口中的葡萄子吐在一女子的手心上,“三殿下,你这话可折煞我了,太子今日摆宴分明是给三殿下庆贺,若换成别人,太子怎舍得把容姑娘给别人瞧上一眼?” 兰陵容貌象其母柳贵妃,偏圆润清美,目光柔和,笑时尤显得亲切,“三弟,说来你也不是,孤早了三天下了贴,你今儿还迟来,你看,要不要自罚几杯?” “罚,当然该罚!”兰亭倒不推辞,靠在酒案边,懒洋洋地单手支撑脸,身边的美姬立刻给他添了酒,他也不接过,而是就着那美姬的手一口饮尽,弯起漂亮的唇角,“方才是给急事绊住,为了赴约,臣弟连轿子也不乘,直接骑马过来。大哥看这份上,可否少罚臣弟几杯?”这是江南的汾酒,口感佳,喝时不觉,但后劲十足,“只是公务缠身,臣弟可不敢贪杯!” 兰陵脸色微微一暗,原先兵部是由他一手把控,这次博弈,珈兰寺围缴,不仅没有成功除去兰锦裁赃兰亭,反而兵权被解。而户部的权力依然死死扣在兰锦手中,他这个太子的位坐得并不安稳。 在后宫,太子的母妃虽然是当朝品阶最高的贵妃,又是柳相之女。可是兰亭之母亦出生高贵,在宫中更得皇帝的信任,兰亭的外祖父信义候虽已过世,但其长子钟卫国秉承先父的世袭候位,在军中威信甚高。 兰锦之母虽出民间,但在帝王心中,无可比拟,虽一年只有一个月回宫伴驾,但一个月中,皇帝除了上朝就是留在兰妃的宫中,可见盛宠。 更巧,兰锦的外貌有七成象兰妃,每回众皇子伴驾时,皇帝看向七皇子的眼光总与众皇子不同,连询问时的口气,也比众皇子多了几分委婉。 “除了七殿下,我们一众人都是骑马来,三殿下,你这理由站不住脚。”左相之子,太子的嫡亲表哥,也是太子少保之一的柳延宗倒了一杯,步履略为蹒跚地走至兰亭身边,“来,三殿下,这杯就当我陪你喝!”语落杯已空。 兰亭未开口,一旁的兰锦突然鼓起掌,原来,一个绿羽宫装的女子缓缓地走向舞台中央,只见她翩纤袅娜的步伐中,带着碧水般脉脉风情。 只听“铮铮铮”的连续几声,玉琵琶的高音竟发出兵刃的鏗锵之声,紧接着,后台奏乐的乐伶吹出一曲婉转如幽谷小泉之声,两种声音刚柔相济,绿衣女子翻转着长长的袖子,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裸露的不盈一握的纤腰,婀娜娇软地频频折出令人不可思议的弯度,长长的舞袖在台中纷乱飘扬,时而如蝶轻姿慢舞,时而如凤凰涅磐重生。 高台众人不再互相饮酒作乐,眼睛全被舞台中央的女子吸引。 可惜众人正意犹未尽之时,一曲舞已毕。 容蝶在两名舞姬的搀扶下,上了二楼。 此时才看清楚她的容貌,竟是素颜,与身旁浓装艳抹的女子瞧上去更媚艳三分,皆心道难怪太子会将她藏在隆景轩整整两年不肯示人。 她的眼睛特别细长,眼角是自然上挑的眼角,既使不笑也含着几分媚态,远看时一席绿衣,近看时,才惊奇地发现,原来,容蝶身上除了披着两条长长的舞袖,身上近乎全裸,一身的“绿裳”原来全是彩绘而出。那令人血脉贲涨的曲线天生媚骨,让殿中的男子腹下一紧,个个眼睛不由自主的瞄向那女子仅用轻纱裹住的最神秘的地带。 容蝶没有半分不自在,倒象寻常一般,先向兰陵端礼,再逐个敬酒。 兰陵悄悄地看着殿中所有人的表情,尤其是兰亭和兰锦二人。 兰锦脸色如常,若论美貌,兰锦五官精致更在容蝶之上,众人惊艳却惊不住兰锦,他的神情算是正常。可正是这样的正常让他闻出一丝的不寻常。前几日,八公主中毒,一夕之间毁颜,兰锦为此硬闯御书房,甚至不惜言语冲撞皇帝,可仅过了两日,就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在这里与他们一起饮酒作乐。 那可是他的亲妹妹! 兰亭半靠在酒案边,正半阖着眼微眯着看着容蝶,眼神好象有些飘浮,眸中没有惊艳之色,象是早已熟悉容蝶的模样,兰陵心底又是微微一跳。 容蝶连喝了七八杯酒,脸色却依然如常地回到太子的怀中,此时,众人看自已怀中花姿招展的美姬早已失了兴趣。 确实,玫瑰与芙蓉各自争奇,各自妖艳,但若把一朵牡丹放了进来,所有的花都会黯然无光。 059太子兰陵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1 本章字数:2799 兰陵大掌抚向容蝶高耸的胸脯,脸上如和风细雨,“蝶儿今天如此卖力,争得满堂喝彩,孤甚满意,蝶儿想要什么赏赐?” 容蝶眉眼细弯,风情万种,声如珠玉,“能侍候太子殿下就是蝶儿的万幸,为太子一舞也是蝶儿的荣兴,哪敢要什么赏赐。” 兰陵捉了她白嫩的手,暧昧地将她的一指含中口中,柔嫩的指间传来被轻轻吮吸的濡湿柔软,牙齿有意无意地刮过指间的细嫩肌肤,容蝶忍不住一颤,想要缩回手,却不被允许。 随着手指在太子口中一进一出,暧昧淫靡的动作令殿中响起阵阵的吞咽之声,不少男子忍不住触手伸向怀中的美姬…… 兰陵的动作渐行渐下,极其温柔抚触着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轻捻慢揉着,似乎只要容蝶一挣扎就可以摆脱,可两人离得很近,她清楚地读到太子眼中没有一丝笑意,那眼神如一张细细的布满荆棘的网将她一点一点地包裹住,然后折卸、吸食。她浑身僵如木石,勉强笑着。 兰陵开始向她敏感的耳珠和锁骨间的皮肤轻啃,附她耳旁轻声慢语道,“孤向来赏罚分明,今日是必赏,不如孤就赏你几个男人?” 声音很轻,象仅对容蝶一人说,但殿中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除兰亭和兰锦依然眉眼不动,其余的人皆吃了一惊。 容蝶脸色苍白,急忙从太子怀中离开,跪下伏地,“太子殿下,蝶儿是不是做错什么,请太子明言,容蝶一定悔改。” 兰陵轻笑,大掌轻抚容蝶匍伏在地的头,声音里温和,听不出任何异样,“蝶儿,孤一向疼你,把你留在隆景轩中当个公主似地供养两载。如今你这朵娇花也开至盛艳,需要蜜蜂蝴蝶采汲,与其让你四处散花粉招蜂引蝶,还不如孤为你早做打算,也不算白疼你一场。不过,这殿中皆是孤的兄弟,酒可相让,女人可不能同品偿,孤就把你赏给孤的侍卫,他们全是一群忠肝义胆之男儿,也不算委屈了蝶儿!” 一旁的赵承恩见容蝶呆怔,冷鸳的眸子里闪过丝狠戾,“还不谢太子恩典?” 容蝶脸色灰败,磕首道,“蝶儿谢太子恩典。” 容蝶退下后,兰锦方才自饮了两杯入腹,两颊微生粉,带着醉意的眸光越发璀璨,望着佳人的背影轻叹,“可惜了一个妙人!” 兰亭自始自终象是在局外人,闻言笑,“这是大哥的家事,七弟感概什么?” 兰陵似笑非笑道,“三弟说得在理,是家事!孤道七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如今见七弟如此为佳人感概,难道也看上了容蝶?这样吧,这隆景轩近日来了几个新舞姬,姿容身段皆是一品,如今正在调教,七皇弟要是有兴趣,可随便挑,孤买下来,送与七皇弟。” 兰锦冷冷一笑,“太子殿下,兰锦虽不才,却不喜眠花宿柳之事。”此言一出,殿中有不少人脸上现出薄怒,暗斥兰锦无礼。 兰陵却不气,脸上依旧是惯常的诚挚,坦然如斯,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他朝着兰亭举杯道,“三弟,看来我们才是俗人!” 正说着,侍卫来报,柳相之孙女,柳延宗之胞妹柳真真和永安候之女,赵承恩之胞妹赵微兰求见。 兰陵笑道,“三弟和七弟在此,京城的适龄的名门佳人很快会围堵隆景轩,众位,今日的宴席恐怕要令大家扫兴了。”兰陵扬手,所有美姬立即井然有序地从偏门退下,殿中各男子含着笑修整着衣襟,一扫殿中淫靡。 隆景轩地牢,容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下被折磨得已痛至无感。 “说,谁是你的主子?再不说,换上大一号的木马让你坐坐!”侍卫长赵承略阴沉着眼恶狠狠地盯着容蝶,他有力而坚硬的手狠狠捏着她的下颔,而她四肢更被张到极限。身前和身后各有一男子强行架住她,把她按实在刑具之上,鲜血混着汗液不停地从腿根处留下。 “我不会……说,你们尽管……上!”她含糊不清地,“死也不会说,你叫兰陵那狗賊死了这条心……”从她进入隆景轩接近兰陵的第一天,就预知道有这一天。 “愚忠的蠢货,你在这里受折磨,你的主子在楼上正美酒美姬相乐,你只要说出你向谁泄露了计划,本官可以代你向太子求情。”赵承略狠狠捏住她的下颌,“说,你主子是三皇子还是七皇子?你还向他们透露了什么?”珈兰寺围缴是他亲自策划亲自动手,却功亏一馈,经太子层层严查,竟发现消息是从隆景轩走漏,并很快锁定在了容蝶身上。 想不到此女竟是逆臣张晋河的遗孤。 “如果我说我的主子是当今圣上呢?哈哈……皇上早已知道太子……预谋不轨,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把我杀了,否……则,有一天我会成为你们……主子头上的一把利刃……”终是抵不过折磨,容蝶昏了过去。 “泼醒她……”赵承略阴冷无情地下令,软硬兼施了两个多时辰竟未从一个弱女子嘴里撬出有用的供词,赵承略怒极,差点忘了太子下令要留下活口。 “今天先到此,别整死她,她还等人来救。”赵承恩不知什么时候已下来,靠在一柱子上,脸上神情暗秽不明。 赵承略对兄长道,“大哥,看不出这贱人嘴巴这么硬。” “别用刑过头,她不是普通的细作,张家的余孽肯定会设法相救,到时太子要利用她一网打尽。”赵承恩冷冷瞄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容蝶,离开。 060皇帝赐婚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1 本章字数:2899 马车到了沈府,三人下了马车,水玉招呼着府里婆子把申氏抬了进府。 沈千染微一福身,“洪侍卫,多谢一路相送!” 洪齐当即回礼道,“沈二小姐不必客气,洪齐职责所在,这就回去给七殿下复命,先告退!” 目送洪齐马车走远,沈千染带着水荷进府。 一进内堂,沈千染注意到,不时有家丁把一些的旧家具抬出,而几个婆子指挥着丫头做彻底的清扫。 还有不少二等丫环,在窗台上贴着窗花,却不是每年都贴的那种年年有余之类的花样,而是一个触目有些心惊的“喜”字。 “大家手脚利索些,彩华,这上前要再擦一次,彩芝,把这镜子也擦干净,还有,全部擦完后,你们再检查一遍,若哪里给我查出一点的粉尘,你们就等着挨板子。”广嬷嬷手里拿着扫掸子,上下左右的指挥着丫环,偶尔用手指刮过一些边边角角,若有发现脏,老脸一变,照着负责这个片区的丫环的后背就是一顿猛抽。 沈千染一路蹙着眉,直觉有异常之事发生,却没有拦下丫环们细问。 水荷心里莫名其妙,看着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的样子,不象是因为申氏受伤而掀动,倒是个个脸上沾了喜意。 广嬷嬷眼尖,看到沈千染,满脸笑意地上前福身,“二小姐,大喜了,大喜了,宫里头来圣旨,沈家要成皇亲国戚了。” “出了什么事?”她有不详的预感,心跳的声音在耳边鼓动,沉重的,一下一下,比方才在马车上跳动得还快。 “今儿辰时,老爷回府了,接着宫里的的赵公公来宣旨把皇上的亲妹妹瑞安公主赐给老爷当平妻,过年后就要过门。这会老夫人乐开怀,正在给大伙发红包呢。二小姐,您瞧,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 “我爹呢?”她浑身一震,立刻打断广嬷嬷一脸喜色的喋喋不休,她甚至冲动地想撕了广嬷嬷的嘴。 “老爷在老夫人房里,除了夫人和二姨娘,大家都在老夫人房里。”广嬷嬷丝毫没察觉到沈千染的怒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象表功似地,“奴婢已经差丫环去请大夫给二姨娘诊治。二小姐您请放心。” “知道了。”沈千染冷淡地回了一句。广嬷嬷还想献殷勤,却撞上沈千染一双难以揣测的阴冷眼神,顿时噎了一下,堆到喉咙口里的话全都被吞了回去。 沈千染懒得再看她一眼,她在想,重生前,沈家并没有公主下嫁之事,为什么现在会发生?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什么? 瑞安公主是寡居的公主,她的先夫正是珍妃的弟弟钟卫平,在五年前领兵抗击外族时阵亡,被追封为一等忠义候。 皇帝竟赐下了这样的婚事,是笑话还是恩赐? 母亲,她的母亲又会怎么样? 种种极端的情绪揉杂着被她压在心底,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现在只想去看看母亲,可一路张灯结彩异常刺眼,而遇到的奴才都曲膝向她道贺,好象个个都羡慕她从此多了一个公主的娘亲照应。 也难怪,沈家攀上的是正宗的皇亲。比之前她订下的那门亲事,淮南郡王更加显赫。 到了东院,一切安然静宓,好象与外面的喧闹是两个世界一般,宁嬷嬷正在太阳下挑着新鲜的菜叶,准备亲自动手制作腌菜给宁常安开胃。 她迟疑了脚步。 圣旨下来,母亲肯定要和父亲一起接旨,这时候,母亲真的需要的仅仅是安慰? 不,如果她是母亲,她宁愿选择平静地去接受——不是因为这是圣旨!而是父亲愿意接受这一门亲事! 在西凌,帝王可以随意将未婚配的女子赐婚于任何一个男人,但若想将寡居、合离后的妇女赐婚,必需征得男子的同意! 这时候,除了淡漠,任何一种感情都是奢侈,也是多余! 一转身,竟看到父亲沈越山怔怔地站在一颗桑树下,抬头望着……似乎是宁氏的寝房。 沈越山不愧被人称为西凌第一谪仙,十六岁就中了状元,被誉为西凌第一才子。既使年过三十七,依然发黑如墨,眸如曜石,一身素白的袍子衬着修长的身材,无不风流俊雅。别说是寡居的六公主,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也会被吸引。 那一刹,紧紧崩在体内的自制力和努力维护的坚强彻底打成齑粉,一股血冲上了她的脑门,她飞快地冲到父亲身下,双膝重重一跪,“女儿恭喜爹爹大喜了!” “染儿……”沈越山略微沉默停顿,有些失神地看着足下的女儿,只近本能把她扶起,喃喃道:“染儿,你说什么话……”虽然只是说了半句,看到女儿嘴角含着凄凉,有些顿悟,苦笑便一点点浮了上来,扬了扬手,“爹想静一静!” 沈千染仅退了一步,与父亲保持了两步的距离,眸光中有碎裂的水光一点一点地透出来,“爹,女儿虽愚笨,也知,既便是皇帝要将丧夫的妇人许配给任何一个男子时,也要经得男方的同意。” 沈越山竟是释然一笑,“染儿长大了!”他不再看女儿的脸,缓缓抬首,又看着宁氏寝房那厚重的窗帘,“去吧,这里风大,别着凉!” “是!女儿告退!”沈千染的声音里有着不寻常的冷漠,也不再看父亲一眼,转身离去。 061喜忧参半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2 本章字数:3756 各色人影在她面前穿梭,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让她心烦,支开了水荷,独自来到荷花池中看着冬日满目的萧条。 “阿染!”沈逸辰是从家丁口中得知沈千染回到了府中,兜了一圈才找到她,“你没事吧?刚下人来回报,说是马惊了,哥哥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找到你。回府听说申姨娘摔断了骨头。”沈逸辰的脚步走得很急。 “哥,我没事,有水玉和水荷在!”她一头扎进哥哥怀中,心中顿时酸楚难言,滚烫的眼泪破眶而出。 “阿染,公主下嫁的事,你不必太忧虑。”沈逸辰也觉得词穷,只能拣着重要的说,“公主下嫁,按惯例,公主会另辟府第。母亲不会有事。因为是平妻,母亲又身体不佳,公主也不会太为难母亲。” “不,我没有替母亲担心,母亲还有什么可让人值得再去发难?她健康和美丽全毁了,整日躲在暗无天日的维帐中。我只是为母亲觉得不值。也不理解母亲,沈家于她与坟墓有何区别?还不如狠下心回宁家,至少舅舅和外祖父会懂得心疼母亲……”她发了疯似地渲泄着心中的悲伤。原以为自已在努力改变,打击了申氏,赶走了申柔佳。可是,上天却不愿就此罢休。 “阿染,别胡说,有些事你不懂!”沈逸辰大声喝止,声音里透出从未有过的凌历,“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甚至连想也不能想,父亲和母亲之间,幸福与否只有他们知道,我们做子女的唯有成全。” “成全?”沈千染轻笑出声,“母亲需要的成全的从来不是我和你能给得起,哥哥,母亲也不是由我们成全就能幸福!” “阿染,这里太多事情你不懂……” “我是不懂!”沈千染劈口打断兄长的话,满眼是厌倦之色,“父亲在母亲怀了我之后马上纳妾,我是不懂,我出生半年后,三妹也出生,我是不懂,申氏是怎么样的人,难道父亲不知道么?我更不懂,二姨娘进门不到一年。三姨娘也进门,小时候,我还记得三姨娘仗着自已是官家小姐,竟然对母亲动粗。爹从来不曾亏待我,但对娘呢?我记事以来,爹唯一对得起娘的就是休了三姨娘,可休妻不到一个月,就在外头搭上戏子,他一个堂堂的二品京官竟把把一个戏子娶进了门。哥哥,你教我怎么去懂?” 沈逸辰看到她那双皓月般的双眸似变成了两颗冰冷珠子。眉宇之间,只有无尽的悲意与疲累—— 这样伤心的沈千染,刺得沈逸辰心肺皆碎,“阿染,哥不许你这样说爹。哥哥只告诉你,在爹的眼里,娘和你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却守不住,有用么?心里觉得重要,做的却全是在贱踏!”再多的理由,再多的无耐也是无济于事,伤害已成事实,谁也回不到过去。 “阿染,哥哥求求你别说……够了!”他担心,这些话说出来后,将来伤到的反而是沈千染自已。 原本还以为哥哥会和自已一样憎恨这一切,谁知道连哥哥也站在父亲这一边。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想法的不同,在男人的眼里,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 “我方才恨不得冲到娘的面前,开口求娘亲跟我一起走,离开沈家,去江南找舅舅。可我终究连踏进去的勇气也没有……”重生后迷雾未尽,她不知道是否能力挽狂澜,是否能免几年后宁家被抄家的命运。 而她又怎能带母亲回宁家?沈千染再也说不下去! 不,她一定要让自已变得更强!否则重生对她没有丝毫的意义!她猛地推开兄长,转身就跑。 回到自已的房中,笼月端了茶上来,刚喝几口,水玉一脸笑意地回来。 “笼月,你去备一下热水,我要沐浴!” 笼月应了声,带上了门出去。 “二小姐,奴婢按您吩咐地跟老夫人说了,老夫人听了只嗯了几声,也没问什么。”水玉坐了下来,倒了杯水,一口喝光,“只说二小姐没事就好!” 沈千染豁然起身,冷笑着,“这时候,祖母哪里会再关心申柔佳回不回沈府?只怕她满脑子想着,怎么风光把公主迎进门。”沈家有了个金字招牌,那个申柔佳就是个天仙,老夫人也不会再动心思。 “奴婢还跟老夫人解释,二小姐受了些惊吓,早早回房歇着,今天就不去老夫人房里请安。老夫人说让你好好歇着,明儿她来瞧二小姐!”水玉上前侍候着沈千染脱去厚重的冬衣。 “逸星和千碧呢?祖母怎么安排?” “二夫人当时在老夫人身边,倒问了一句,老夫人没哼声。奴婢回了话后,老夫人就让奴婢退下。” 沈千染将护甲收好,水玉上前用毛巾将沈千染的头发包上,又开始备沈千染沐浴后要穿的亵衣之类,突然看到抽屉里的一叠白色的纱布,水玉闷闷地自语,“二小姐的信期好象很久没到了。” 沈千染眉峰微微一跳,转而问道,“在荣华街蹲点的假和尚探清住哪了?该怎么做都清楚吧!” “是的,奴婢让人偷偷跟着呢,这几日去哪,会跟哪些人见面,奴婢都让他记下来。” “嗯,跟住就行,不用打草惊蛇。这些证据都留着以后做防患,有时越小的细节,掀起的浪却有可能越大。” “奴婢明白!” “申茹呢?大夫怎么说?” 水玉吐了吐舌头,举了四根手指,笑道,“小腿断了一根,肋骨给奴婢压断了三根,大夫说,治好了,也会变驼了,腰板恐怕这辈子直不起来!” 沈千染“卟嗤”一声终于笑了出来,呕了半天的气,总算是这件事最令自已开心。她上前拧了一下水玉的脸,开怀地笑,“死丫头,真有你的,大夫说要治多久?” “最快也要大半年才能下地行走,要行动自如,可能要一年光景,还得看恢复如何。奴婢估计这,这一年,她会乖乖老实在呆着。” “可惜前门驱走了狼,后门又进了虎。”水荷已换回了丫环的装束走了进来,“奴婢有听过一些关于瑞安公主的传言,不是个善茬。” “本来二姨娘出事,祖母可能会把逸星的千碧托给二婶,如今看来玄了。祖母准是想自已带,到公主进门后,寻个理由说身体不好,把二人交给瑞安公主。”在祖母的眼里她们这些孙子和孙女算什么?沈家的声名、门楣才是最重要的。 “若放在二太太房里,待申姨娘身子养好还有可能要回来,这回要是给了公主,只怕这辈子也只有看着的份。申姨娘这回是倒霉到头了。”水玉笑得兴灾乐祸。 “她还想把身子养好?”沈千染冷笑,“这辈子她休想能从床榻上下来!”她的赐儿一生下来就没有走过路,申氏也该偿一偿有腿不能走,有手不能动的日子。 “放心吧,以二小姐的智慧加上奴婢们的力量,定是百战百胜,包括那公主,从哪里来打回到哪里去!”经此几役的较量,水玉对沈千染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愿吧!”她并不乐观,主要是她能留在沈府的时间越来越少,等舅舅一来,她就得马上动身去江南寻找鬼医。否则时间长了,体内的残毒会给赐儿的健康带来致命的伤害。 062反咬一口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2 本章字数:2677 郡王府,兰御风命管家送走太医后,留了下来陪伴昏迷不醒的申柔佳。 刚在她身旁坐下,就感到面前的佳人很难受地呻吟了几声,他忙俯身轻唤,“申小姐,申小姐?”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秀眉紧蹙,满脸痛苦之色,口中喃喃自语,兰御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俯耳靠近她的嘴唇。 申柔佳感觉到他的气息渐近,那是贵族男子身上方有的好闻气息,她依旧装着昏迷不醒,喃喃自语地不停重复,“二小姐,求您放过我,二小姐,求您放过我……” 兰御风脸色微变,想起今日亲见申柔佳所处的惊险,若自已迟来一分,这样的佳人定会香消玉殒,他心里极快掠过一丝阴郁。 “不……我不回沈府,有人害我……别推我……啊救命……水好冷,别推我……”申柔佳颤个不停地左右摆着脑袋,眼泪簌簌而下,“我再也不回沈府了,姑姑……姑姑……”感觉到男性的气息从自已的脸上离开,锦被下,申柔佳马上狠狠地用指甲抠着大腿外侧的肌肤,痛得眼泪直飙。 “申小姐,醒醒,你在做恶梦!”兰御风当然不知道这不过是申柔佳的苦肉计,只急着差点直接将她抱起,蓦地考虑到毕竟男女有别,便推了她几下连声唤,“申小姐,申小姐!” “嗯……啊……”申柔佳声音软绵无力,缓缓打开双眼,原本亮丽的明眸泌了一些水气越发显得水波潋滟,只是眸光好似只是一抹灵魂,“你……你怎么在这?我,我……”她迷茫地看着四周,房门是关着的,房内温暖如春,碳火烧得很足,却没有一丝的碳熏味,榻前角案上点着兰香,淡淡地弥漫着一丝清香,只微扫一眼,她就看出这里富丽堂皇与沈家有着天渊之别,心里划过丝丝喜悦,眉间却依然紧蹙深锁,“我怎么在这?这是哪里?” “申小姐,你放心,这是在郡王府,这是我的寝房,你安心呆在这养病。刚才太医也来诊过脉,说你受了些惊吓,好生养几日便无大碍。”兰御风轻轻吐了一口气,“刚做了什么恶梦?你一直在哭!” 申柔佳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近乎惊惧地连连往榻内躲去,口中却否认着,“没……没什么!” 兰御风见她如此神色,更确定了心中的怀疑,脸上一沉,语气不容置疑,“申小姐,你这次受惊一定事出有因,马儿也不会无端受惊,本王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申柔佳睫毛颤了一下,脸上悲戚,心里却暗自窃喜天助我也,想不到兰御风如此机警!这样就可以省了她不少的唇舌去引导,让他去怀疑是沈千染派人把马儿动了手脚。以兰御风的能耐,会很快就会找到那发疯的马,并查出马足上的针。 自从那日兰御风提出退婚之后,就迟迟不再有消息,她大失所望,那夜又见沈千染因为嫡小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三皇子的身旁。而她只能象个丫环般侍茶奉果,每每想起,嫉妒如同毒蛇一样每日每夜狠狠啃噬着她的心。 而这里,从兰郡王抱着她进府的开始,她就感觉到丫环奴仆成群地侍候着。一想起,将来沈千染可能是这里的女主人,她就觉得上天何其不公,凭什么?一个丑颜可以活得这么风光,而她天生丽质,却因为出生平凡而几次险些流落贫民窟? “你不说,本王虽然也查得出来。只是,你什么也不说,本王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兰御风见她迟迟不语,只道她心地善良,凡事自已忍受。 “我……我不敢说!”申柔佳默默垂泪,“我不过是一介草民,身世飘零,我怎敢得罪一个官家小姐,兰郡王,您还是不要管了,您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君,也不方便为我作主,何况沈老夫人对我有恩,我不能让老夫人伤心……您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沈老夫人那自有本王去解释,沈二小姐如此草菅人命却逃脱惩罚,天理难容。” “不,不要……”申柔佳可眼掠过惶恐,怕得连语调都拨高,“如果沈二小姐反咬我和姑姑一口,那不仅会连累我姑姑,只怕连我的父兄也会受牵连。如今他们在东城中勉强度日营身,柔佳实不忍父兄因为柔佳而受苦,兰郡王爷,求您,这事就算了,就当是柔佳命薄。待我身体养好后,我回东城,再不回沈家!”她与沈千染两次交锋,隐隐觉得,此事见好就收,若强究下去,只怕纸包不住火。 “东城那虎狼之地岂是姑娘你这样品貌的人住得?”兰御风看她执意不肯,只得轻叹作罢,“你安心在这住下。” “不——”申柔佳缓缓摇首,她眸光盈盈,神情楚楚,美得摄人心魄,“王爷,柔佳不能在这里住下,我……我……我不敢……”她半阖着眼眸,羽睫扑闪,一脸的有口难言之状,让兰御风觉得莫名心疼,轻声问,“你不回沈家情有可缘,为何连我郡王府也不敢?” “王爷……”申柔佳微微一顿,半晌方抬眸,眼中蓄泪,“您是沈二小姐的未婚夫,若她知道我在这里住下,她一定更加妒恨于我。虽然柔佳在王爷这里,她再无法再做伤害我的事,可我的父兄怎么办,他们就住在东城,万一……”申柔佳言及此,已低低泣不成声,“父亲和兄长如今是柔佳唯一的亲人……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受到一丝的伤害。” ------题外话------ 申柔佳是很重要的女配之一,前世把女主踩在脚底,这一世女主强了,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063反咬一口2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3 本章字数:2637 兰御风闻言浑身一凛,深眸陡然犀利,“她敢?”又担心惊了佳人,马上语声放柔缓,“你若不放心你的父兄,我便一同接他们来住,我让管事派个差事给他们做,这样你们一家也能团聚。” “这……柔佳怎好这样叨扰郡王爷……”申柔佳终于得到令她心悸的答案,她媚眼流波,深深地看着兰御风,“郡王爷的大恩……”她挣扎着起来想下榻给兰御风行个大礼,怎耐身体经过方才车驾上的摇晃,到现在还腰酸背疼,便半真半假地痛叫一声,立时绵软无力跌入了兰御风的怀中。 兰御风只觉得馨香扑面,这次自然与上次抱着又冷又湿的她不同,此时,他觉得怀中的人柔软得不可思议,不盈一握的纤腰,晶莹如暖玉的小脸,瞬时融软了他的心,他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不知不觉加重了臂力,深深地将她镶进怀中,柔声轻慰,“姑娘千万别这样说!” “嗯……啊……”申柔佳欲迎还拒地推了几下,女儿柔软地身体不时地蹭在男子血气方刚的身体上,兰御风怎么禁得这样的引诱,脱口而出道,“本王会保护你!”男性沙哑的声音,而腹下已经盈胀得发疼。 他垂下头,想一口含住那双诱人的香唇,可理智终究阻止了他,最终,唇瓣落在她的羽睫上轻轻触碰着。 她感受着他的全身肌内的紧绷,明明已经频临暴发的欲望,可眼前的他还能忍住,比起她的表姐夫,兰郡王的忍耐显然高了一筹,但箭已在弦上,今日她虽然不会把身子给他,但她绝对要让他从此一闭上眼,就想起今日如此香艳的一刻。 她知道,往往男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更加在意,更加怀念! 她轻轻地挪了一下腰,马上听到他喉结上下滑动吞咽的声音,她知道,他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果然,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腰,抚上了她的胸前的柔软。 虽隔着冬日厚重衣裳,手心里的触感依然轻易地让他心头一荡,欲色染了一层一层,让他的眸色转得更深,…… 申柔佳盘算着差不多,重重地咬了自已舌尖,疼得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她猛地推开兰御风,如受了惊吓的小鹿般手脚并用地往榻内躲去,带着委屈的质问,“郡王爷,柔佳虽是草芥之身,但也自小知廉耻礼仪,柔佳感谢郡王的救命之恩,但柔佳不能……”她双手紧紧环抱着身躯,痛哭失声。 兰御风如沐冰浴,瞬时清醒了过来,眸中微浊破开,变得清明。他看她眼眶泛红,眼底的黯然令人于心不忍,顿生愧疚。他堂堂一个郡王,怎么能对一个孤身投靠他的女子趁机不轨? 他虽然对眼前的女子一直有好感,但也不至于急色到这地步,也不知为何方才如此失却体统。 “对不起,申小姐,本王失仪了,小姐莫怕,本王以后断不会如此无礼!”情欲早已褪得一干二净,他慌忙站起身,略为狼狈地后退,“申小姐请安心住下,本王这就派人去接你的父兄。本王……”正当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时,耳边骤然传来急急的敲门声。 “王爷……王爷不好了……”门外突然响起小丫环惊惶失措地声音,“宓主子给烫伤了……” “什么?”兰御风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再去安抚痛苦的申柔佳,几个跨步就到了门外,猛地扣住丫环的手腕,疾声喝,“鹂儿,你说阿宓怎么啦?”梁宓儿是他最宠的妾氏,是他奶娘的女儿,自小在王府中与他一起长大,只是身份太低,无法给她好的名份。 鹂儿咽了一下口水,气喘嘘嘘道:“王爷,宓主子念着王爷辛苦,亲自给王爷炖鹿骨汤,谁知道……” 鹂儿话未说话,兰御风已经如一阵风走了。 鹂儿先是瞟了一眼榻上的申柔佳,讥笑地走近床榻上,满目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申柔佳,带着挑衅的语气道,“宓主子让我带姑娘一句话,姑娘今儿早点休息,不用等王爷了!” 申柔佳懒洋洋地回以一笑,乌黑璀璨的深眸中蕴着一丝捉弄,“多谢你的主子关心!” 她知道,自她被兰御风亲自抱进郡王府时,她已成为郡王府深宅后院女子们防范的目标。 而这种内宅夺宠的手段,她自小早就看惯,在她眼里,这种苦肉计的段数极低。而她从大伯母那更学会了如何打压妾氏争宠,将她们死死地压制在手心之上。 何况,兰御风不过是个郡王,在她心里不过是一块能借势的跳板,她心里笃信,这世间能让自已站得最高的,唯有那风华无双三皇子。 她缓缓地躺下身,闭上眼,回忆起今日离开景华街时,耳绊传来一句:凤瞳凤颈,极贵验也;此女,当母仪天下! 唇角缓缓绽裂开,她相信,当时在景华街,也唯有自已有资格配上“凤瞳凤颈”这四个字! ------题外话------ 哎,现在文不好写了,我这章都审不过,一涉HI就被退稿。这文已经清水得不能再清水了~呜……在这里很多亲可能有些不耐,女主的容貌何时恢复,月只能说很快了。有关治疗方面,前面提过几次,但月喜欢描写出人意料的情节。届时一定让大家感到意外。 064不是春梦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4 本章字数:3439 是夜,沈千染早早地睡下,但睡得并不安枕,也不知是白日里折腾得太累,或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心思太沉。她总觉得身在梦魇一般,甚至感觉身边有一个无形的影子紧紧地缠住自已。 那是一种特有的辛香浅浅地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她感觉到有人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项间,象是对待刚捕获的猎物般,舍不得一口吞下,极有耐性地一口一口地浅偿着,品味着。 陌生的呼吸缓缓沿着她的颈上的血脉而上,落至她的唇瓣之间,一遍遍吸吮,好像要将她拆吞进腹似的。 她感到自已满口都是陌生人的唾液……带着淡淡地酒香! 无法反抗、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这样的诡异,让她难忍折磨地无声哭泣! 带着冰凉的指腹拭去她的泪,但折磨好象仅仅是开始。 里衣的绣扣被一颗一颗地解开,动作轻柔,伴着轻轻令人颤抖的抚触。她甚至感受到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这是春梦?还是梦魇? 她感到那只冰凉的手掌开始变得灼热,带着魔力的手缓缓地婆娑着,她的呼吸骤然加速,眼睛恍如破开的泉眼,泪水纷纷往外涌出。 带着滑腻酒香的吻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舔去她不断滚落的热泪。 “这是惩罚,谁让你今天让我不高兴……”属于男子的低沉嗓音,“别怕……今天只是想看看你……你还年幼,我还不至于急于现在就采拮,我会耐性等你长大……” 带着魔音的蛊惑不停地在她耳绊低低倾诉,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震颤着,分不清是害怕还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伴着一声男子的叹息,她的里衣被缓缓穿上。最后,她感到自已被温热团团包围住,那是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却不同于母亲、父亲、兄长曾给过自已的怀抱…… 她想醒过来,却无法睁开眼睛,如梦如幻。 第二日沈千染醒来时,如经历了一夜的梦魇,全身上下酸软无力。 她僵硬地翻了个身,透过维幔,可看见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微微撑起身体,靠在榻上,脑子里纷乱无章。她抚着胸口的悸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让自已的缓缓地平静下来。 只是梦!只是梦!这样的梦她曾经经历过,没什么好怕! 挑开帐帘,却在伸手间怔住,只见自已的两指中央,有一根细细的长发从指腹直挂到手肘之处,乌黑莹亮。 她瞳孔急剧收缩——那不是自已的头发! “笼月!”她大声唤。 笼月听到声响,打着热水进来侍候,沈千染借着打进来的阳光,很清楚地分辩出,相对自已指间的这根长发,笼月头发显得粗糙而无光泽。 能进自已房里的除了笼月和水玉水荷,没有其它人。水玉和水荷发色偏红,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她们二人的头发,难道昨夜不是梦,而是真的有人侵入她的闺房,对她肆意而为? 任是经历过重生这种诡异的事,她的脸色还是变得泛白,一想起自已被人摸光了还以为是春梦,在他怀里安心地睡着,她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自已的胳膊,紧几乎要陷入肌肉之中。 到底——是谁? “二小姐,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笼月担忧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她很快地下床,走了两步,象是要远离什么脏东西一样,指了指床榻,“把被子床褥全扔了,给我换新的。” “是的,二小姐!”笼月见她脸色不对,也不敢细问,把热水搁在盆架上,手脚麻利的卷起被褥走了出去。 她发了一会呆,突然想起什么,打开门,对外门打扫的小丫环道,“去把水玉和水荷叫来!”这时间,两丫环应该还在练剑。 她自行洗脸,又狠狠地擦了一下脖子周围,脑子里猛然想起昨夜那萦绕在鼻息间的气味,太阳穴处狠狠地抽跳,她冲到铜镜前,颤抖地解开衣襟边盘扣,果然,锁骨两旁到处是触目惊心的紫痕,越往下,越密集,到了胸口那,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眼前的铜镜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漩涡,多看一眼,就会把她吸进地狱的深渊。 她闭着眼,急剧地喘息着。 既使兰亭曾两次轻薄于她,但从未曾真正越过男女的大防。 此时,她甚至觉得连着自已的内腑都变得污浊不堪。猛地冲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待气息慢慢平静后,她再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净手。咬着牙坐回到梳妆台上,强迫自已望着铜镜中的自已。她不能逃避,唯有面对现实。 既使脑子里乱成一团浆,她也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而且笃定,那这个人应该有两次出现在她的闺房中。但她除了受到一些侵犯,这个人并无意想伤害她的性命。 可这些侵犯若不及时制止,又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她还会如前世一般受名节所累。 水玉和水荷俩人一脸的汗,急匆匆地进来。 这时沈千染已经冷静下来,静静地坐在桌旁。 水玉以为有急事,看沈千染一脸沉静的模样,轻轻缓了一口气,问道,“二小姐,有什么吩咐奴婢!” 沈千染脸上沁出几分神秘,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水荷,笑道,“你帮我备好几样东西!小心些,别给人知道。” 水玉也凑了过去,两丫环挨着脑袋了单子,水玉眼睛一转笑开,虽不明白二小姐要这些干什么,但心理想,又有人要倒霉了。 “别笑了,快去沐浴,一身臭汗。洗干净点。水玉,一会陪我去西院会会姨娘!” 水荷闯荡过江湖,这些平常闺阁女子弄不到的东西,在她而言,却不在话下。她笑嘻嘻地扬了扬手中的单子,道,“二小姐放心,今晚之前就帮小姐弄到。” ------题外话------ 染儿要捕捉某人了,大家猜猜这下要暴露的会是谁~男主终于要光明正大地出来了~此文男女身心干净,无小三,无背叛。所以,被剃毛的,就是男主! 065折磨申氏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4 本章字数:5697 申氏的西院比起外头的人来人往忙着张灯结彩,那真是太冷清了。本来西院里也有十来个丫环和婆子,这回也给老夫人支去外头听差谴,只留下一个彩云,陪着凄凄惨惨戚戚的申氏。 沈千染进了申氏的寝房时,彩云正靠在申氏的床榻边打盹,或许是太困了,连有人进来也不知道。 水玉上前拍了她几下,彩云惊了一下,也没看清眼前是谁,嘴里已叨念开,“二姨娘,二姨娘,奴婢来了,来了……” “彩云,你退下!”水玉拉了她一把。 彩云这才看清是沈千染,忙福身后退下。 水玉上前勾起帐帘,掩了嘴偷笑一下,退了下去。 看到申氏时,沈千染一直想忍住的表情,还是崩不住笑了出来。申氏的一条腿被高高地吊着,胸口处五花大绑被夹板固定,脸上到处是擦伤,眼睛红肿得象核桃,头发又脏又乱,估计昨天抬回时大夫交代过暂时先不要移动。 “你来干什么?”申茹本就睡得不安稳,刚彩云的声音已经惊了她,这时又听到沈千染的笑声,整个人清楚了过来。她有气无力呻吟着,唯有一双眼睛带着狠劲瞪着沈千染。 “来看二姨娘呀!”沈千染收起笑,眼里冷得可以榨出碎冰,“昨夜里因为担心姨娘,我一夜没睡好觉,所以今天一起来,还没给祖母请安,就先来看姨娘的伤情。”她看着申茹的脸慢慢地涨出红色。 “你这丑八怪!”申氏狠狠地舔了舔唇角刮破的伤口,如今谁也没有必要演戏,痛痛快快地各自撕下脸。 “我是丑八怪,你女儿是疯子!”沈千染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接着一本正经地告诉申茹,“一个疯子,独自关在农庄里头,天寒地冻的,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也不知道祖母会不会接她回来!” “这个用不着你……假惺惺!”申氏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她转过首,她怕再看沈千染一眼,她就忍不住会疯狂大叫,可她现在连喘气都会疼。 沈千染侧着头,伸出手硬扳过申氏的下颌,逼着她转头面对自已,“我一直在想,趁这要过年这当口,去求祖母开恩,把你那疯女儿给接回来暂住几天,请个大夫看一看,要是把疯病给治好了,祖母或许就同意把你疯女儿留了下来。申姨娘,你说是么?” “你会有那个好心,雪儿的事不全是你搞出来的?你小小年纪这么毒辣,一定会遭报应,到时,你一定会比千雪惨百倍千倍。”深重的疼痛,从胸口开始,流过血管,从脉络,延传的四肢百骸,这种疼比骨折疼痛百倍。女儿是她的命,她做这么多不仅没保住女儿,反而是害了她。如今自已这模样,怎么还能去救女儿, 沈千染好象没听到申氏的话,看着她,眼睛全是兴灾乐祸,“可是,你那疯女儿命不好。别说过年祖母不会接她回来,就是你女儿疯病好了,祖母也不会让她回来。所以,我想她还是接着疯好,要是清醒了,却发现自已要老死在那山沟沟,那不是比疯了还惨?” 沈千染左一句疯,右一句疯,直把申氏气得紧紧纠住被褥,连声音都挤成一团。 “为……什么?”申氏明知沈千染是来怄自已的心,但事关女儿,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沈千染惊讶,“二姨娘,你不知道?爹要纳平妻了” “什么?”强烈的震惊让她忘记伤口,整个身躯躬了起来,却马上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去,骤然被撕扯的疼痛让申氏一口气差点憋不过来,她明知沈千染告诉她是不怀好意,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发生什么事。 “申姨娘,我真的很同情你,你奋斗了这么多年,把一个好好的女儿赔了不算,自已又变成了半残废。可这新人一进来,就是平妻。申姨娘,你应该去烧高香问问你家祖宗,是不是你上辈子缺德事做太多,这辈子报应来了?哦,对了!”沈千染眨着眼,“大夫说你的腰伤的不是地方,以后就是好了,也挺不直,看到谁都得弯着腰说话,你就是个天生的姨娘命!” “谁?”申氏呻吟的声音开始变调、扭曲,“谁要进沈家?” “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瑞安公主!申姨娘,你可得好好烧香了,希望她这把年纪还能生养,能给沈家添点丁,要不然皇宫里来的女人,最喜欢玩的把戏就是把别人的儿子抢来给自已当儿子。毕竟你的星儿还小,调教几年,准是乐呵呵得认她为亲娘!”瑞安公主没有儿子,但有两个女儿。在沈千染重生前,虽与瑞安公主从未曾有过交集,但瑞安公主的小女儿钟亚楠就是彼时当众嘲笑她伤风败俗的少女之一。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申氏喃喃自语,“明明说好了……”申氏猛地噤口。 “说好了什么?”沈千染语锋蓦然一变,脸上早已无方才的讥笑,“是不是说好了,除掉了我和母亲,你就能被扶正,做沈家的嫡妻了?” 她早上听到几个下人在悄悄议论马上要新进门的瑞安公主,陈妈无意中透露,当初沈越山高中状元时,瑞安公主一眼就瞧中了。她独自找陈妈谈话,常妈到底是下人,当年的事也隔了二十年,沈千染问不出具体什么。 可也隐隐让她觉得瑞安突然进沈家的门不寻常。申氏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凑巧?她刚刚整跨申氏,瑞安公主就进了门? 申氏闭上嘴,明显表示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申茹,如今你半吊子命挂在这,我就实话告诉你,你那宝贝女儿如今正在农庄,那里天高皇帝远,要是来几个打家劫舍的賊子伤了千雪,那可是谁也救不过来的事。”沈千染一只手突然紧紧抓住申氏的手臂,她的脸上带着残忍地笑意,说话间,手中竟有尖刺般地东西慢慢刺进申氏的手臂中,“或许,我会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连伤口都找不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放手……”申氏痛得尖声惨叫,竭尽全力挣扎,可越挣扎越痛,痛到揪心,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倒钩扯住血肉,然后连着血、连着肉拉扯着。 “叫死也没人应!”沈千染眼里流露着全是慢慢欣赏的残酷。 渐渐地将整个针没入申氏的手臂中,“这种针叫夺魂针,是江湖中的人才有的。一根就值十两黄金。它进入人体,从体肤上看不出任何的伤,可这种针的针体都带有细细的倒刺,在你的身体里,只要你一动,它会象只鱼儿一样乱钻,游到哪痛到哪。申茹,你说,我要在你疯女儿身上扎上一百针或一千针,你的疯女儿会不会给痛死……”申氏重伤,原本养个一年半裁还可以下地行走,可中了这样针,一生都要躺在床上。 “千雪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女,我要去告诉……。老夫人,老夫人……肯定不会轻易饶你!”她疼得五脏内腹都在抽蓄,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一针已让她生不如生,百针,她连想也不敢想! “申茹,你算老几?一个残废!在老夫人眼里,沈家的利益永远高于子孙的性命,何况是一个废弃的庶女?”沈千染又取出一针,在申氏面前银光闪闪地晃着。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她颤着声,怕了,真的怕了,以前连只蚂蚁也不敢踩的人,今天竟把这么阴损的东西亲手扎进她的身体。她坚信珈兰寺回来后的沈千染绝对是魔鬼附身。 “你把背后指使你害我和我娘亲的人说出来,我可以保证,千雪在农庄里平平安安,能吃能睡,要是你说半个字的谎,我就把你女儿扎成马蜂窝!”沈千染的眼睛犀利无比地盯着她,看着申氏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得脆弱。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她让我唤她”银姑“,是四十多岁的妇人,每回我们都是在外头见面。药也是那时候她给我,教我怎么使用。” “在外面?哪个地方?银姑是谁?你们又是如何联络?” “在绿林小居的三楼包厢,每次都是琴儿在联络,琴儿死后,我就和她中断了联系了。” “你什么都不知,你就敢放胆下药?申茹,别把自已说成白痴,我听了都想笑。” “之前我确实也不敢,只是她说,如果事成,她会帮我成为沈家的女主人。我当时也不信,后来,她轻而易举地帮我办成一件事。加上琴儿很听她的话,我就信了,她真有这能力。” “她帮你做了什么?” “当时,老爷和三姨太的事闹得很凶,三姨太娘家势大,家里人心惶惶,都担心老爷官位保不住,我就试着一提,让她把这事尽快了了。结果第二天,三姨太家里真的就不追究了。” “那人长什么样?”看来申氏所言非虚,珍妃确实有这能力。 “看上去很严厉的模样,说话时就是命令的口气。左眉下有一颗兰痣,好象还是左撇子。”到此时,申氏知道没人能帮得了自已,所有的希望只能寄在沈千染身上,只要自已好好配合,或许女儿和她都能少吃点苦。她极力地回忆,“有一次,她好象说漏了嘴,说……” “说什么?”沈千染眉宇间集起一股暴戾之气,令申氏不敢再看。 “说这差事办得好,她回去跟娘娘什么的,我当时惊了,只当没听到,后来,接触多了,从她支言片语中,可以听得到,她背后的主子是一个宫里的娘娘,好象地位还很高。”申氏心惊肉跳地把心里的隐秘说出来,额际已要浮了一层汗。 去年,她曾试探过银姑,自已的女儿已近及笄,可惜是庶出的身份。银姑瞅她一眼,笑她小家子气,说若是主子满意,别说是庶出的女儿,就是贱奴出生的,也只要凭主子一句话就能过上半生的富贵。 如今事情办砸了,她又为了保命,把银姑给招了出来,她不知道沈千染有什么手段,但一想将来要是那个“主子”知道了她的背叛,将会有什么下场?她越想越怕,她看着沈千染的眼神开始闪躲,极度后悔,不应该给沈千染几句话危逼就全盘招供。 沈千染但看申氏现在的模样,不象是在撒谎。 从宫中回来后,她一直在思考珍妃借八公主杀她的事,原仅以为,是珍妃是为三皇子打算,借此打压七皇子。现在想,珍妃更可能目标就在自已身上。 她与珍妃素未相识,怎么可能珍妃左一句骂她“丑丫头”,右一句骂她“贱丫头”? 申氏身上的种种疑点,以及沈老夫人为何纵容申氏,都与珍妃有关!果然如此! ------题外话------ 4000字奉上,相当于两更哦~月会尽量加快节奏! 介绍好友待月相依的好文《王妃不在家》 古灵精怪,擅长发明制作各类武器的她穿到了传闻奇丑无比相府三小姐身上,嫁给了修罗王爷封天漠,连堂都没拜,面都没见就给扔到了偏院里。 不待见她?没关系,她自己溜出王府玩得风生水起。制作神兵利器?那是她的拿手绝活。创立神兵阁,日进斗金。 一不小心,她成了各国势力,武林各派想要拉拢的神匠“鬼手”。 066母女交心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4 本章字数:3259 沈千染从申氏苑里出来,寒风吹过庭院,光秃秃的丫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下。沈千染边走边轻叹,这一场原数于内宅妇人之间角力,随着宫庭势力的介入,前路更加黑暗。 但无论多难,她永远不会去屈服、妥协或是后退。 到东院门口,见常妈正支使着婆子清理残余的血迹,心一沉,劈口问道,“出了什么事?这是谁的血?” 常妈见是沈千染,忙上前扶了一把,安慰道,“二小姐莫惊,这是鸡血,方才四姨娘嘴里没个干净在这里胡说八道,老奴忍不过,就泼了她一头鸡血。” “她胡说些了什么?” “四姨娘一大早就在这扯着嗓子叫……兰郡王府派人来沈府退婚!还派管家来收拾申表小姐的行囊。四姨娘唯恐小姐不知道这事,一大早跑来嚷着!”常妈越说越气,骂了句:“造孽的戏子,唯恐天下不乱!” 沈千染不语,一贯清冷的眼里,有笑意溅出来。 常妈一边陪沈千染往里边走,一边说着方才的情况。 “老奴是实在忍不下,才泼了鸡血。刚好二太太房的七公子放了学堂经过这里,一时没认出被泼了满头鸡血的四姨娘,用弹弓射了两手,刚好打到面门,可能流了些血。四姨娘这会可能会闹到二太太那,老奴让水月跟过去向二太太解释一下。就怕到时闹到老夫人那里。”四姨娘到底是半个主子,被她一个奴才泼了鸡血,真要闹大,宁常安肯定会落一个教管下人不严的罪名。 “没什么事,泼了就泼了,是她碎嘴在先,一会就算闹到祖母那,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她不敢!”沈千染不以为意,这时候的老夫人最怕触霉头,只怕十天半月都不会见被泼了鸡血的四姨娘。走到内堂里,沈千染驻了足道,“常妈你忙吧,我自已进去就行!” “好,老奴去看着火候,厨房里正熬着鸡汤。”常妈安下心来,笑咪咪地走了。 宁常的寝房是在二楼,沈千染轻轻推开母亲的房间门,从阳光明媚的外面乍然进入宁常安昏暗的房里。沈千染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宁常安的寝房分内外两间,里面供休息,用膳时在外间,中间用珠帘隔开。四周的窗子全部选用厚重褐色的窗帘,所以既使在白天,宁常安的寝房也要点着灯才能看得清。 顺手掩上门。走到珠帘旁,两指轻轻挑开,看到宁常安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呆在床榻上,而是穿了件平常的青色加厚的冬衣长袄坐在妆台前,脸上没有蒙上面纱,对着镜子梳理着她那头灰白的长发。 菱花镜里,不过三十多岁的母亲,看上去比祖母还要憔悴。沈千染道不出心中的滋味,内心的酸楚化作一股强劲的力道,一直涌到鼻端,呛得她鼻梁刺痛,双眼模糊。 宁常安并不知道女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她房间的地板辅了厚厚的地毯,人走过时,是悄无声息的。 只到无意侧头,方看到沈千染,忙搁下了梳子,一脸平静地扬手把女儿唤到身边,抚了抚沈千染苍黄的小脸,细声细气道,“娘正想去你那看看,正巧你就过来了。” 宁常安已整整六年没有出过房门,这一次为了她,也沉不住气了。 沈千染搂住母亲的腰,将小脸埋进宁常安怀里,鼻息间充盈的全是药香,她呢喃一声,“娘——” 宁常安温暖的手心轻轻呵护着女儿有些冰冷的小脸,她的声音模糊柔软,“一晃小染儿都这么大了,明年及笄就成大姑娘了。” “嗯……”沈千染感受着母亲手心里的暖意,鼻梁酸楚,轻轻道,“娘,过了年,女儿要去舅舅那,娘自已保重。别替女儿担心,女儿已经大了,可以担待一些事。” “还有——”她微微吸了一下鼻子,用最平静地声音道,“女儿知道娘的担心!可是,女儿与兰郡王的这桩婚事女儿实在不愿意。娘您也知道,兰郡王耳根软,又没主见,听风就是雨。府里的姬妾又多,女儿若嫁过去,有何幸福可言?” 宁常安双手捧起女儿的小脸,那一笑,琉璃色的眸光微微闪烁,那一刹,盖住了所有的黯淡,容颜变得璀灿芳华,“染儿,看来你真是长大了,想法和以前也不同。其实,娘一直担心你这桩婚事,可这是先帝赐下的,你以前也极满意。娘也不好说什么。今日听到兰郡王府退了婚,娘还担心你不高兴,这下娘就放心。” “娘,你不介意?”沈千染惊奇地发现,其实她一点也不了解宁氏。 “介意什么?”宁常安失笑,“娘宁愿你嫁一个布衣小贩,只要夫妻恩爱,不纳小妾,就算一生粗茶淡饭,也比在兰郡王府强。” “娘,您真好!”她将头重埋在母亲的怀中,汲取着母亲身体传来的温暖。 她突然感觉非常安心,好像一个在黑夜中长途跋涉的旅行者,总以为自己习惯了独自行走、习惯了黑暗,却在不经意间遇到一盏灯,一个引路人。 “染儿,用过膳了?” “没,想和母亲一块吃。” 宁常安轻轻捏了女儿的小脸,笑道,“染儿,等你十六岁了,娘一定亲自为你挑一门好亲事。”再熬两年,她就能够为女儿求到解药,到时,他们一家四口远离京城,什么苦难也尽了。 宁常安吩咐常妈传膳。 很快,水月端上一道冬笋,酱白菜,还有几道是荤类。看了就有胃口。沈千染先为母亲添了一碗饭,再为自已添了一碗。 这时常妈笑盈盈地端上两碗鸡汤,“本来想过年杀了。看来今天更巧,给二小姐也补补身子。” “看起来很好吃哟!好久没喝到常妈的煲的汤。”沈千染喜滋滋地捧起碗闻了一下,带着参味的香气直冲鼻息…… “二小姐要是喜欢,可以常来这里陪小姐用膳。小姐高兴,也可以多吃几碗饭,老奴……”这话还未说完,只见沈千染突然捧了胸口冲向一旁,抑不住地干呕起来。 宁常安脸色倏地一变,几步冲上前扶住女儿,两指本能地搭上沈千染的脉息,瞬时,脸上闪过千变万化,张着嘴,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067无法解释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5 本章字数:2974 “小姐?”常妈被唬了一跳,上前扶住宁常安,不安问,“小姐怎么啦?” “你们都出去!”宁常安立刻回复冷静的表情,“把门关好,别让闲人进来!” “是,小姐!”常妈带着狐疑又担忧的表情看了沈千染,退了出去。 一旁的沈千染干呕得连眼泪也控不住地掉出来,胸口处翻江倒海的,象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搅着她的胃。 宁常安待众人退下后,伸出手,按住沈千染手腕正中的内关穴。 稍顷,沈千染终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站直身子,抹去眼角的泪渍,直接就撞进宁常安带着沉痛的双眼。 她僵硬地笑了笑,不安地细声解释道,“娘不用担心,只是这几天胃口不好。” “染儿——”宁常安用力地摇着头,惊急的眼里都沁出温热,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问,“你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告诉娘,是谁的?”十四岁,十四岁,为什么她们娘儿俩都逃不过同样的命运? “娘——”沈千染怔着,为何宁常安会知道她怀孕,就凭她方才的样子?她的手一半撑在案桌上,光洁的额上因呕吐布上细碎汗珠……眸光忽一暗,恍如梦初醒,方才,母亲按了自已某处的穴位,而之前,她在干呕时,母亲搭了她的脉搏。 在西凌,能凭轻巧一搭脉息就诊出怀孕,还准确报出怀孕长短,这样的医术就算是太医院的院士也会自惭形愧! “娘……”无法置信外,还有对亲情的恐惧。 申氏的假情假义,申氏的伤害,她认!她会一一要她们偿还! 可母亲不行! 她的哀伤直如潮水,她的声音既轻且脆弱,“您既然懂得医术,那为什么琴儿这么多年给您下毒,您还是喝了下去?”过往太多不解的片断如潮夕般涌向她的脑海,想起琴儿死时的欲言又止,兄长暗秽不明的话,父亲永远叹息的表情……她呼吸开始愈来愈重,她不敢想,她怕想得越多,她的神经会根根地断开,她迟疑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已的小腹,心里一遍遍地想:不怕,不怕,我有赐儿,这世间,只要有了赐儿,没有什么自已丢不起的—— 最后,她镇静地迎向宁常安的眼眸,把心中的疑问打开,“那染儿的毒,想来母亲也是心理有数!”珈兰寺住持大师告诉她,这毒是慢性的,一点一点地侵入她的体内,如果算时间,应有八年之久…… 八年了,她竟不知母亲原来也是一身的医术!八年了,拥有一身医术的母亲看着她被人下毒毁颜,将自已锁在黑暗之中,自欺欺人! 那是自已母亲!不是别人——是母亲! “染儿!”宁常安从女儿的眼中读到从未有过的吃惊和复杂,灼热瞬时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双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淡褐眉峰紧蹙,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声音带着悲切而绝望,可话到嘴边,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沈千染紧紧盯着宁常安阖阖启启的唇,那一瞬间的等待如一季的花开到荼靡,一季的花又错过了花时,她终是平静地轻声反问,“谁的重要么?只要他在我的腹中,他就是我的骨血,他的生命就连着我的生命。母亲难道要染儿放弃他不成?”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挣开母亲的手。 “染儿……”宁常安身上一个激灵,她想再上前抱住女儿,却被沈千染一个轻巧地错开,“母亲,女儿先告退!”她神色平静无波,声音却有丝冷意……那是从骨缝里透出来的冷意! “不——染儿你听娘解释!”宁常安那时的心恍如沙漠上风干了千年的尸骨,一触成灰。 “女儿在听!”她的眸光就如白日里的燃烧的烛火,明灭闪烁着,却发不出一丝的光亮 “染儿,事情全不是你想象的——”她想说,还是不懂如何开口,前程往事若要说起,只怕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八年了,她不是没有想过今天,可她从来就想不出该如何去诉说——她的的确确欠了这个女儿! “娘,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以选择沉默。”如果她没有经历重生前的痛苦,如果她没有经历看着赐儿被活活摔死的痛苦,那她会象所有十四岁的孩子一样,哭哭啼啼地求母亲一个解释。 可她哭不出来—— 她看着宁常安脸上疯狂的痛苦,她知道若非没有极大的原因,宁常安不会这样对待自已。 但她同时也是个母亲,无论是什么天大的理由,她不会整整八年看着自已的亲生骨肉一天接着一天地服下毒药,而固守沉默! “母亲好好休息吧!染儿先告退了!”对母亲,所有的感觉已揉成一股绳,捆在她的心里,越想挣脱只会越痛! “不——”宁常安试图挽回什么,伸手时又捞了个空,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千染迅速地打开门,离去。 再也无力支撑的身体瘫软在地上,她用力掩住自已的口,压制着哭声不让它溢出,当气息渐缓,却感到手心里微微濡湿,一看,是一抹触目惊心的艳红。 她缓缓地撑起身体,回到床榻上,麻木地抱起枕子,她心里疼得历害,可她连求的资格也没有。女儿的怨念她感同身受。她轻轻拍着枕子,“染儿,你也是个母亲,你告诉娘,你会伤害你腹中的骨肉么?染儿,既使他的出生代表着不幸,你还会伤害他么?”她轻轻吻着枕子,声音中透着斩钉截铁,“不会!永远也不会!” ------题外话------ 有些虐~亲们放心,接下来几章会说出宁常安的苦衷。月是不会亵渎神圣的母爱的。 公告~征文获奖了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5 本章字数:473 很开心,虽是第三名,但毕竟来之不易,这是月第一次在这里写文,刚来时,甚至后台的操作都不熟悉,不小心之下删了前面三个读者的留言。汗~ 虽然还没上架,就得奖,多多少少让月感到意外,但是,也看出,在这个平台,新人是有机会的!只要努力,就能出好的成绩。 适逢星期六上架,月在这里也一起公告了。 感谢亲们的一路追随,或许你们会觉得公众文部份,一天两千字很少,三分钟就读完,但对月来说,往往可能要码上两个小时多。尤其是宅斗文,阴谋诡计多,要耗很多的心思在想情节,尽量不出小错小漏。所以,写后面,常常要重温前面。 入V后,月会尽量保持万更,亲们,就期待入V后,沈千染带着惊艳天下的容貌,挟着摧枯拉朽的恨意,把所有的仇人贱踏在足下吧~ 068流言窜起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5 本章字数:3643 沈千染从昏暗的寝房走时,双眸浓黑得要榨出墨来,但她的脸上无波无痕,象往常一样。 这世间,没有任何坎是自已过不了。她没有什么好抱怨,母亲已经给了自已生命,她不过是怀一个多月的身孕就开始觉得辛苦,而母亲怀了十个月将她生出! 她很平静地走着,路上遇到不少丫环婆子带着异样的眼光向她请安,她皆目不斜视。 两人走到长廊的弧弯时,听到从另一边传来一个丫环的声音传来,“幸亏是申家表小姐宽厚,拦住郡王爷,不让他报官。否则,这回二小姐准得吃官司,就不是被退了婚这么简单。” “是呀,想不到二小姐这么狠,把申姨娘摔成这样。亏得二姨娘还把二小姐当成亲生女儿护着。”另一个丫环迅速接了口,“彩芝,你看看,我这里好象贴高了。” “是有些高……把左边往下移一下!”彩芝左右端详了会,笑道,“快些干活,这天气真冷,晚上准得要下雪。广嬷嬷说了,晚上给我们加菜。要是能暖上一壶酒就好了。彩华,到时你陪我一起喝。” “我才不喝,你就是个小酒坛,小心喝过头,挨板子。”彩华嘻嘻哈哈地调笑,“除非你把今早分的新料子送给我,我就应了你。” “我呸,这是老夫人给大家过新年做新衣裳的,给了你,我拿什么来过新年?嗳,我听广嬷嬷说,今天大家都分到新料子,主子们除了有新料子还有一人分一套玉饰头面,就二小姐房里的没有。大伙都在嘀咕,是不是老夫人要断了二小姐的例银呢?我听说呀……哎,兰郡王也太不尊重沈家,居然派了个管家送来退亲的贴子,原本老夫人接贴子很生气的,后来,听说是瑞安公主派人送了厚礼,老夫人心里才高兴起来,要不然,二小姐肯定得挨罚。” “不对呀,我听帐房里的刘管事说,他昨晚在外面喝小酒,外头都纷传着,申表小姐忘恩负义,勾搭了二小姐的未婚夫,还陷害二小姐害死了府里的奴才。我听刘管事说,外面的茶馆酒楼都传开了,说那申小姐就是个狐狸精。” “啊……怎么说,怎么说,说详细些……”几个丫环正对墙面着贴着精美的剪纸,并没有注意到,沈千染和水玉二人从她们身后经过。 两人绕过长廊后,水玉性子急,问道,“二小姐,我们明明手上有证据,为什么不拿出来指证?” 沈千染平静地递了一个眼神给水玉,淡淡地说,“蛇打七寸!”既然申柔佳没给摔死,那这些证据就算证明了什么?最多让申柔佳多丢几次脸,又不能致命!凭着申柔佳的聪明与美貌,她可以完全推到申氏的身上。 “一定是申柔佳那小贱人搞的鬼!”水玉恨得脸都皱成一团。 沈千染目光清冷,想起重生前申柔佳对自已的百般污辱,眸里闪过一丝阴冷。申柔佳虽躲过昨日一劫,但她了解申柔佳的心思,兰御风在她的眼中也不过是块跳板。 郡王府中有十几个姬妾,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她想顺利踩上那块跳板只怕也要挨几块钉子。 就算最后申柔佳再一次如她重生前一般,站在高位,那么她早前赠给她的那一匹江南彩帛就有得派上用场了。 重生前,申家欠了她宁家整整三百多条的人命,这一次,她岂会仅仅将她驱出沈家这么简单? 那一张美人皮,她迟早把它连皮带骨地剥下,制成灯笼,永远挂在申氏的床前,指引她走向阴间的路! 途中,水玉还留意到,今日的沈府还可以看到几个太监的身影,正在花园中指指点点,这个要拆,那个要重建之类的话。 看这情形,八成那瑞安公主嫁过来后,想直接住进沈府? 虽然沈千染面无异色,但她感受得到沈千染异样的气息,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紧紧随着沈千染回到院里。 “水玉,我要吃手擀面,多放些香菇。”一回到院中,沈千染就喊饿。 “小姐在夫人那没吃饱呀!”笼月上前帮着她脱去厚厚的披风,拍了几下后随手挂上,又从火炉边拿了暖手壶递给沈千染。想泡茶,却发现没了热水,便转过身道,“二小姐,奴婢去打点热水。” “去吧!”沈千染应了一句,对水玉道,“方才没胃口,就少吃了些,回来路上,就想着你的手擀面。” 水玉得意一笑,“水荷的厨艺好,但唯有这手擀面是奴婢的专长。二小姐等着,奴婢很快就会好!”水玉笑咪咪地离开。 寝房里安静了下来,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凄凉慢慢糜上心头,她抚着小腹,轻轻道:赐儿,给娘亲一点力量。不然,这条路,娘亲再也无法走下去了。 水玉很快地煮好面,端上来,看着沈千染一口一口地吃着,开始时,她很高兴二小姐的胃口好转了,可当看到沈千染连吃了两碗时,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笼月提了热水进来,眼眶红红的,水玉猜想这丫头一定是听了什么。水玉担心笼月的样子影响了沈千染的情绪,便起来接过热水,递了个眼神让她出去。 沈千染吃完后,开始犯困,水玉侍候她躺下,退了出去。 到了黄昏时,水荷悄悄带回了一大包袱的东西,一边拍着身上的雪末,一边笑着道,“还好早一步出门,要不这会都下雪了,铺子都关门了。” 水玉上前接过包袱,解开,从里头取出一大堆网状的东西,上头还有些倒刺,象是渔民捕鱼时用的。 沈千染也不起来,靠在床榻上,指挥着水玉和水荷,按着她的要求把所有的东西布置在房间之中。 两人足足忙会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暗沉了下来,沈千染方让她们退下。 水荷很担心,“小姐,让奴婢在这里寝夜。”房里的布置分明象是捕兽的陷阱。 沈千染淡淡一笑,眸里暗得照不进一丝的光亮,“没事,有事我会叫你们!”其实顺利的话,这些东西应用不上。 水玉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道,“小姐,我把它放在你枕子下,这匕首是玄铁打造,锋利无比,小姐你用的时候要小心些!” “好!”她应了一句,心理知道两丫环的担心,可她没有力气说话。 她不知道今晚那人还会不会再次光临她的闺房,但来不来,她都要等,她决不能再忍受身边隐含着任何的危险力量。 必要时,她会亲手杀了他! ------题外话------ 星期六正式入V了,月会在下午2点半左右更新。本来想连更3W,昨晚都码好了,今天重看一遍,觉得有些地方交待过细,又修了稿,改成一语带过,亲们会明白就行了,毕竟不是本文的主线,不想让读者花冤枉钱,~所以,连删了一万字。 069十年之约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6 本章字数:6868 冬日雪夜,冷风袭袭,漆黑的路上有两个相扶的身影缓缓走向西凌的皇宫大门。 “常妈,你回去吧,我进去了!”宁常安掀开面纱,看着自已日渐苍老的奶娘,轻声道,“染儿以后要奶妈多操心了。” “小姐……”常妈哭了一夜的眼,已经肿得快睁不开,她唤了一声小姐后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把手中的宫灯递给宁常安。 “不用了,路上黑,你带着,我进去后,自有宫人为我执路展灯。”想不到时隔八年,她又要回到这个地方。 “小姐,你要保重!”常妈掩住口不让哭声溢出。 “去吧,这里不能久留!”宁常安看到远远有两个皇宫侍卫持着长枪,向她们走来,她轻轻推了一把常妈,“快离开!” 常妈后退几步后,终于不舍地转身离去。 “谁,胆敢深夜在皇宫门口逗留?速离开!”一个侍卫警惕地横起长枪,直指宁常安。 宁常安拿出手中的暖血玉,“劳烦官爷将这玉佩交给诸支山诸大人,他自然会出来见我!”彼时,两人相遇时,他曾以暖血玉相赠,并告诉她,这暖血玉是兰家女主人高贵身份的证明。 她一笑接过,只道他是平常富户人家的弟子。 多年后方知晓,这是一国皇后才能拥有的凤符。她将暖血玉还给了他。 可因差阳错,八年前定下十年之约时,他又取出这玉,告诉她,十年内,无论她在哪一天后悔,想回头时,她可凭此玉入宫。 为此,宫门的守将十年将不会换人。 两侍卫听出是一个妇人的声音,略略放松了警惕,上前接过,用火把照了一下,看到玉饰上雕琢的凤符的图案,直觉眼前的人身份非同寻常,也不敢怠慢,忙对另一个侍卫道,“你好好看住人,我去寻找诸将军。” 不到半刻时,皇宫大门处骤亮,大门敞开,一身四品武官朝服的诸支山慌忙前来下跪迎接,他的身后是皇后的仪仗队。 诸支山道,“臣,诸支山奉陛下之命,于皇宫门口等娘娘八载,今日终于盼到娘娘回宫,臣幸不辱命!请娘娘受臣一拜!” 宁常安神色寻常,淡淡道,“诸将军不必多礼,带路吧,我要见皇上!” 到了后宫,诸支山是武将,不得入内。早已久候多时的赵公公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高喊起,“奴才赵德胜请娘娘换轿。” 扶香上前扶了一把,等宁常安上了辇坐稳后,内侍们方稳稳地抬起。 兜兜转转,也不知穿过了多少九曲长廊,穿过多少的花园小径,终于到了一间大殿之内。 “娘娘,皇上在里面等着娘娘,请娘娘进去吧!”赵公公福身后,领着众内侍无声退下,并关上了门。 宁常安轻轻挑着面纱,看到不远处,黄纱帐上的身影在烛光下微微晃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却让屋内的暖意刺激得猛打哆嗦。 她缓缓地走向那一室的烛光,她知道,这不是一条光明的路,那里等待她的是一个她永远不想去面对的人。 隔了八年,当两人再次面对时,她发现,眼前的帝王的两鬓间也染了少许的风霜。 兰御谡上前一步,揭开了她的面纱。 桔红烛火映照下,兰御谡的面目渐渐清晰明朗,他的瞳仁里掺着火热,紧紧盯住了宁常安波澜不兴的脸。他的目光如此炽炙,足以焚化千年冰封。 宁常安默默地看着他,无所回应。 “宁儿……”象惊碎的梦,帝王冰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颊边的暗沉,眼前的脸已无法与记忆中的倾城相连接。他面色不动,长臂一揽,将她纳进怀中。“宁儿,朕等这一天等了八年。”说罢,倾身稳稳横抱起怀中的人,不慌不忙地走向案边的长榻上。 宁常安脸色褪得雪白,她紧闭着双眼,身子抖得历害,她被他平放在长榻之上,被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 兰御谡冷冷道,“你可以拒绝,但不能逃避,把你的眼睛睁开!” 那是一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双眸,烛光下,眸如含着千斛明珠,琉璃璀灿地看着他。二十年了,他终于等来了魂牵连梦萦的一刻,他不再按捺忍耐,倾下身,毫不犹豫覆上了那柔软的身躯。 他冰冷的唇舌缠上她唇,啃噬着,试图将所有对她的不满、怒怨、羞辱、相思全数还于她。又唰地一声拉开了她的衣襟。凌乱的衣衫从中间褪至她两腰侧,白璧无瑕的身子跃入他的眼帘。 她虽然身中毁颜之毒,肤色黯淡无光,可毁了她的颜却毁不了她的天生媚骨。虽然消瘦,又三次生育,可那身体还是纤浓有度,他眸色深沉,俯身含住了她唇瓣…… “叫出来……朕喜欢听你叫出来……”他急剧地喘息着,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极致叫嚣着快意……所有的一切,与记忆中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更鼓响起,宁常安承受着身上帝王的体重,她微微侧头,看着隔窗渗入一片晨光……天亮了! 许是她轻微的一动,惊了浅眠的帝王,他微微一动,发现自已与她还是紧紧相连,他谓叹一声,半撑起身体,看了她半晌,轻轻笑道,“宁儿,你是为帝王而生!你和朕的身体才是这世间最契合……”身下又有抬头的趋势。 宁常安移了一下麻木的身躯,淡淡道,“我要的解药呢?” 欲望瞬时褪却,帝王炙焰的眸光变冷。他站起身,披衣下榻,傲然俯视着她,“宁常安,你来见朕,说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解药?”他知道她的目的,但他在病榻边挣扎了一个月之久,至少她应该先问一句。或是,他允许她沉默着,但决不允许她在欢好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提醒他这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交易。 宁常安默默起身利索地穿好衣衫,又开口问,“解药呢?” “解药?”兰御谡瞳仁幽冷似千年古井,直接望向了她眼眸深处,“解药自然还在。”他突然伸出手,轻抚她腊黄的脸,心底那股深埋的恨意又被掘起,冷笑,“朕已有半年未曾宠幸女子,可惜你让朕味同嚼腊。” 宁常安不语,琉璃眸泌着一泓浅光,无声地乞求他,给她解药。 “宁常安——”他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难以置信,自已竟这么多年为一个不爱自已的女人废了大半的心血,以至积郁成疾。 他突然间觉得很可笑,这八年来,每年让秦之遥易容成宁常安的模样回宫,让百官相迎,就是希望有一天,她回到他身边时,能以兰妃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侧,不留下任何后妃下嫁大臣的垢病。 甚至在他弥留之际都想着她回到他的身边,下了遗旨,让她以皇后之声名与他同棺而柩。 可今日他挺过来了。蓦然发现,宁常安左右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他望着眼前陌生的脸孔,八年了,刻在梦里的人都模糊了,何况是一张五十老妪的脸孔? 既使她依然是天仙,那当又如何,这么多年的时光在惨痛中流逝,再回首,终是意难平! 他几步上前,从案桌的抽屉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从中拿出两粒褐色的药丸。 看着她的眸光变得炙焰,象是行走了千年沙漠的人终于看到了绿州一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高举着解药道,“宁常安,虽然你能制出解药,可惜天行山下的水源已断,再也开不出刑兰草来配出解药。这两粒是世仅仅有的十年白发换红颜的解药,宁常安,你说,你要怎样做,才让朕心甘情愿地把解药赐给你?”只要她求他,她认错,只要她答应一生不会再离开他,他就原谅她,这是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兰谡,君无戏言!”八年前,她与他订下十年之约,他曾说过,这中间,任何一天,他都可凭着暖血玉进宫,用她的身体和解药交换。如果她能熬过十年,那他从此后放她和沈家一马。 那时,他手里拽着年幼的沈逸辰,让她选择是是要儿子的命还是要选择让女儿服下毁颜之毒。她没有选择。陪着女儿服下了十年白发换红颜。并与他订下了十年之约。 这么多年,为了沈家的长久安宁,她一直在忍耐,唯一的念想,希望十年期满后,沈千染正值十六,恢复了容貌,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现在不行,女儿已经怀有身孕。 兰御谡抑制住心里的愤怒冰凉,视而不见地经过她的面前,不看她一眼,将手中的解药扔进了炉火之中,转身,满目讥笑,“你以为你还是天仙么?八年前,你把朕踩到脚底时,朕就等着这一天。想不到,你宁常安也有今日。你自凭容貌目空一切,傲气凌人,如今你残花败柳,容残颜陋,一幅枯囊,你还有什么资格来在朕面前耀武扬威?” 宁常安面如泥塑,置若罔闻,双眸直盯那熊熊燃烧的火炉,怎么也不转开眼睛,她极力想控制心中的悲伤,但显然她微微触动的眼睑泄露了她的绝望…… “朕对世间任何一个人都一言九鼎,唯独对你不必,你错,就错在你够——贱!” “我贱?我宁常安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我宁常安不愿要一个这边对你山盟海誓,一转身就对她的姐妹苟合男人。”绝望覆满心田,她笑,笑得琉璃眸如浮光掠影,盖过了所有的黯淡苍黄,“兰谡,是你先走的,当你想回头时,我为什么还在原地方等你?” “当时朕是堂堂的一个储君,怎么可能一生只有你一个女人?宁常安,你的胃口太大了——”兰御谡突然噤口,当年,他们相遇时,彼时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以为他是一个落难的富户公子兰谡,而他以为她仅是个山间小医女宁常安。 “我要不起,我可以选择不要!兰谡,当年是你先在感情上背叛我,时至今日你还如此理直气壮地指责错的是我?”在她生下兰锦后,月子中,亲眼看到他与自已的好姐妹秦之遥偷情,那一刹那的绝望足以一生让她对他望而止步。 “朕没有背叛,朕从就没有停止过一天爱你,朕更没忘记兰锦是我们的骨肉,朕将秦之遥驱逐出宫,朕做梦都想着一天你回到朕的身边。朕立你为后,立锦儿为储君,会让你宠冠六宫,无人比拟。是你不肯回头。真正背叛的是你,你告诉朕,你爱上了沈越山。”她落水后,他沿着河道派人寻了整整半年,却一无所获。谁知四年后相遇时,她已成为帝王宠臣沈越山的妻子,不仅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腹中又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那时,他几近疯狂,恨不得当即把沈越山碎尸万段,可是他离皇位仅一步之遥,那一步跨错有可能万劫不复。 他以沈家数十口人的性命相胁,以沈逸辰的性命相逼,逼沈越山纳妾、逼他与别的女人生子! 他以为,只要沈越山跨出宁常安的底线,宁常安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沈越山。 可为什么,她悉数吞下! “是,我爱上他,用全心全意去爱,用生命去爱,因为他值得我去爱。既使这么多年,他和别的女人生下三个孩子,他纳了戏子为妾,可我知道那全不是他的本意,全是你逼他的,他那样谪仙一样的人物,为了我和女儿全部忍下!这样的男人,我宁常安为什么不爱?”她声音飘离如游魂,一声声如热蜡滴进他的心里。 “哈哈哈……”那畅快的笑中隐含着他二十年的相思、诉不尽的迷恋、日日夜夜的无法言喻的煎熬痛楚,最后化为最无情的语刃,刀刀刺向她,“你如今委身于朕之身下,你背叛了沈越山,你还有脸说爱这个字,你一个妇人,周旋与两个男人之间,为两个男人生下孩子,你还有什么脸说爱这个字?你不过也是个卖身的婊子!” “婊子?”她蓦然惊笑,笑得风华绝代,带着飞蛾扑火前最后留在世间的一刹那的美丽,“我宁常安既使卖身,也是因为为了救自已的骨肉。你用帝王权术将我整个沈家玩于股掌之间,失信背义,你连一个婊子都不如。兰谡,你听着,你想羞辱我,你就错了,我宁常安到死也会活得理直气壮。如果说我有错,那我唯一的错,就是当年救了你!” “大胆——”地狱……原来如此之近! “陛下是不是又要屠我沈家满门?屠吧,从今日我踏进宫门时,我宁常安就没怕过!”染儿没了解药,既使她拼尽全身的医术,也无法保证她的孩子出生后会健康出生。她欠染儿太多,如果不能救她,她宁愿陪着她死去! 而沈越山这十四年来变相被囚在深宫,早已生不如死。若说唯一让她牵挂放不下的,就是沈逸辰,可是,多年前沈逸辰已经知道所有的真相,他知道,八年前,是母亲用她和妹妹的容貌换回自已的性命时,他一颗心早千疮百孔。 “死算什么解脱?宁常安,从今以后朕不再纠缠于你,你回你的沈家,顶着你的一副残颜做你的沈夫人,朕要看看,你所谓值得你深爱一生的男人,会不会再看你一眼!”兰御谡无声而冷酷的笑,那么自嘲且自鄙,突然上前猛地拉开了身后厚重的帷幄,只见沈越山被四肢捆绑在椅上,口里被塞满了帕子…… ------题外话------ 这一章字数多吧~希望入V前多更些给亲们看~ 070夜捕“qin兽”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7 本章字数:3663 他心中带着割裂的畅快,残忍而笑着,“从你进来开始,从你委身于朕的身下开始,他都在听。”他放下帷幄,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带着毁灭一切的死亡的气息,“你说方才你叫得多销魂,沈越山整整有十年未碰过你吧!”这十年来,只要沈越山敢进宁常安房里,他就把沈越山困在宫中抄宫中案册一个月。 那一瞬,天地间停滞不前,她的眼睛仿佛穿过重重帷幄,看到他的悲……听到了他的泪! 那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刻在骨子里永世不得翻身的绝望,她机械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她冷! 浑身上下四肢百骸如在极地冰川中浸泡出来,冷到麻木,只有心头尖锥的刺痛提醒着自已还在呼吸,她想哭—— 她没有勇气去看他一眼,只是本能地抽掉他嘴里的丝帕,呆滞地走到他的身后,跪下身,机械地解着他被缚在椅子后面的双手。可她的四肢像被抽了筋,卸了骨一般,软得发不出半丝的力量去解开那个死结。 宁常安的每一个脚步都踩在他心口上,他深深地看着她,感受着她的哀伤,他想对妻子说:宁儿,你不是上天遗弃的孩子,你还有我,我们还有辰儿和染儿……可他的嘴被外力扩张了一夜,嘴部的肌肉已经僵硬了。 身上的束缚终于一点一点被抽离,可沈越山知道,这一条绑在他身上的三尺白绫从此后捆在了她妻子的心头。 沈越山试图站起,却因双腿的麻疼又重跌会椅中,他对着妻子宽慰地笑了笑,忍着身上僵硬带来的疼痛,站了起来,固执地牵起宁常安的手,将她轻轻摁在椅子上。 他走到长榻边,捡起宁常安的一双绣鞋,返身到妻子的身边,半跪下身,托起她冰凉的小脚,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拒绝,骨指修长的手按住她的膝盖,轻声道,“别动……” 沈越山低着头,边为她穿上,边柔声叮咛,“以后下雪出门时,记得要穿鹿皮的靴子。” 六年来,宁常安亦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看着自已的夫君,眼前的他竟已削瘦至极。她心里一揪一揪地难受,可她没有任何勇气伸出手去抚一抚他的脸。 沈越山神色平常地站起身,复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宁儿,来……” 兰御谡眸色变得更暗,看着珠光下那一双紧紧相握的手,眸中蕴藏着深不见底猩红暗流,翻涌奔腾。 沈越山牵着妻子的手来到帝王面前,两人齐齐跪下,“皇上,拙荆多年身体欠安,微臣奏请,辞官归隐,请皇上恩准!” “辞官?”兰御谡挑眉冷笑,暗藏在明黄袖襟下的手紧紧攥着,他缓缓走到案边,神不守舍地从案桌上倒了杯茶,慢慢饮下,慢条斯理中透着斩钉截铁道,“沈爱卿是先帝状元,两朝肱股之臣,又是鼎盛之年,朕正需要爱卿的辅佐,爱卿岂能轻言退隐?何况,朕的皇妹六公主不日即将下嫁,朕还等着喝这一杯喜酒。爱卿这话以后就不要再提,朕不想再听到!” 沈越山苦涩一笑,耳绊突然响起当年兰御谡轻蔑一句: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是为帝王而生,你护得住么? “下去吧!”帝王冷冷一笑,转身阔步离去。 沈越山扶了妻子一把,宁常安至始至终半低着首,无声地、机械般地配合着沈越山站起。 大殿之门突然被风吹开,寒风袭来,掀起层层帷幄,带来阵阵寒意。 沈越山侧身挡住风,将妻子抱进怀中,一边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手托起她的下颌,他面容憔悴,唇色如霜,惟独目光却极牢地锁定她,“宁儿,如果你撑不下去,你就哭,如果你走不下去,那我来背你。你只要记得,我一起在你的身边,你永远在我的心里!” 她终于抬起眼眸,眼角眉梢全是幸福的笑,泪却一滴一滴地无声溅落,带着摧枯拉朽的哀伤,“沈大哥,这一生,是我托累了你。来世,我做一盏灯,燃尽一生,只为你照亮!” “好,今生我来带你走,来世,你来偿还。”沈越山背着妻子俯下身,“宁儿,上来,我背你回家!” 风雪中,沈越山一边背着妻子缓缓走在雪地上…。 风过处,传来两人齐声反复低呤:“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样的夜晚很难熬,沈千染却要独自清醒地面对。 她闭着眼,毫无睡意,她经历了一番心劫,心愈加如坚冰,连恐惧感都消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身边一沉,似乎那人在她的床榻上坐了下来。同时,带着温暖的掌心抚上她的前额。 她明明闭着眼,可她感到眼前发黑。她故意哼了哼,微微蹙着眉,象是被骚扰而要醒过来的样子。 她秉息等待着,果然,他一指轻轻点在了她的腰侧。 她知道她成功了,因为她完全清醒,她亵衣之内穿了舅舅的护甲,阻挡了他的点穴。 接着,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搁在锦被上的手,她暗自懊恼,她故意把双手放在被子外,就想让手压在身侧的锦被,就算他躺在她身旁时,想亲近,也是隔了层被子。 凭着记忆中破碎的片段,好象他每次都会亲吻她的唇。所以,她以自已为诱饵,在唇上涂了层迷药,只要她吻了她的唇,就能被药倒。可这一次,为什么这么婆婆妈妈……她几乎要咒骂出声! 他握着她的手往他脸上抚去,她如遭火烫,只觉那手引领着她抚过他脸上每寸肌肤,尤其是抚在他的唇瓣时,手心里传来他灼热的呼吸。 她手心里是他光洁温润的肌肤,手背上是他带着茧的指腹,可恶的是……他还不厌其烦地在摩挲着。 沈千染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身侧锦被上,她怕她忍不住会跳起来,一把操起枕下的匕首,刺进他的胸堂。 可这样做并没有十成的成功把握。 心就要破腔而出,脸上热得要滴出血来,她——还是忍! “你瞧你连睡都不安稳,脸红成这样,在想什么呢……”耳绊响起他低沉,略带鼻腔的声音,好象很疲倦,似乎还受了寒。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这些流言干拢,我会尽快给你一个清白,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呼吸猛地袭来,温热的双手捧上她的脸颊,她极力控制着自已的呼吸,保持着平静地睡姿,等着他的吻…… 可惜吻只是落在她的前额,低哑的嗓音复又响起,“我总算盼来了你的自由之身,等我回来时……”极有耐性的吻开始渐行渐下,从眼眶到鼻梁。 ------题外话------ 明天见中午二点半左右奉上入V的第一章~亲们,明天除了男主冒泡,情节会大逆转,很多亲留言中提到的关于沈千染的毒什么时候解了,明天会揭开。 071离开沈家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7 本章字数:12181 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嘴唇上,可他的吻总是不厌其烦地在她的眉心处反复流连。她没有去心思去细听他絮絮叨叨在说些什么,她只感受到他呼吸开始越来越重,隔着一层被子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体发出的热量。 他突然仰起头,捧着她的脸瞧着,忍不住,伸出了手,五指细细描过她的眉唇口鼻,最后滞留在了她唇上。 这小丫头不象别的闺阁中的女子,一年如一日在闺房中绣绣花,逗逗鸟地过着优闲日子。她身上的变数太大,脑子里装了太多想法。他遇到她,总是恼火,无论他如何暗示,不出片刻,这小丫头就把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他细细看着怀中的她。这小丫头,远看她时,真的很丑,头发稀疏又枯黄,无法象别的少女一样梳个漂亮的发髻,只能勉强绑了一个小小又古怪的小椎子在脑后,连根钗子也插不牢。她肌肤苍黄无色,两颊边全是暗纹,象个小老太婆。 可近看,她五官精致,象世间最好的玉雕师精心雕琢出来,她虽然很小,身体尚未长开,但她两腿修长笔直,腰身纤细柔软,只瞄上一眼,就知道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若有一天真的解了毒,那该要招惹多少的狂蜂浪蝶…… 随着他手指在她唇上的轻轻触移,她心中,某种恐惧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要吞噬心脏——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迷药无色无味,他怎么可能仅凭肉眼就瞧出? 冷静!冷静!一定是巧合! 他眯着狭长的凤眼看着她面容平静,呼吸均匀地沉睡着,可她那眉间细微地颤抖告诉他,她的忍耐已至极限! 他忍不住俯下身,带着恶意地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你小小年纪,真能忍!”耳绊响起他低沉,带蛊惑笑声,“小丫头,既然神智清醒,就睁开眼!”他一触到她腰际的肌穴就知道不对劲,他岂能如此轻易上一个小丫头的当? 只不过,他想试试这小丫头到底能忍多久! 这声音、带着痞意的笑……太熟悉了! 她蓦然睁眼,撞入一张俊美苍白容颜,嘴角带些浅浅痕迹笑纹——是兰亭! “是你?”她瞪大双眼脱口而出,失了惯常的冷静,几乎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她咬着牙气喘息息地盯着他,几乎想在他脸上瞪出一个洞来。 两人相互对视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情愫,那样近的距离,当传递到她的眼中时,她脸上瞬时闪过一丝不解的尴尬。 她狼狈地下了榻,可因为有些紧张,绣鞋竟穿反了。 兰亭眉眼挑起一泓宠溺的笑湾,俯了身,一手捉住她纤细的足踝,一手轻轻脱下她穿反的绣鞋。 “你……放开!”她条件反射地想缩回脚,却被他紧紧实实地摁在他的膝盖上。 “你放开……听到了没有!”不清醒时被他摸光看光是一回事,此时,她却恨不得让自已化为空气,或是将他捏成齑粉。 她满脸通红,看着他单足跪在她的面前,他低着头,她只能发狠地盯着他的发顶,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半湿。 她心神恍了一下,今夜的雪下得特别大,这样寒冷的夜晚,他为什么还要来她这里? 兰亭低着首,无视她的尴尬和反抗,又捡起另一只鞋慢慢地帮着她穿好。 沈千染的脚一得到解放,急跳站了起来,她先退了一步,方全身不自在地走到衣架旁,强自镇定地穿上外袍。又走到暖炉边,颤着手倒了杯热茶,也不喝,只是放在手上熨着,想驱走方才他的呼吸留在自已手心处的怪异感觉。 兰亭托着肘,姿意慵懒地靠在床榻边,他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她。此时,他的神思也有些恍惚。 十年白发换红颜这毒来自苗疆,倾城失踪,他只能亲赴那个毒虫巫蛊之地为她寻找解药的配方。 小丫头一天一天地长大,若身上的毒不及早解去,他不仅担心她不能正常发育成长,更担心她的心理无法象正常少女一样活得健康、美丽、开朗。他要帮她把失去的自信寻找回来。 苗疆在千里之外,这一去快则十几天,慢则也要一个月,所以,临行前想多看她几眼,好安心离开为她寻找解药。 现在倒让他明天有些不放心走了! 她今晚原是要放倒他后,用备好的鱼网将他捆了,盘问是谁支使他。如果他不肯招,她会亲手杀了他。 但如今是不可能了,莫说是杀了兰亭,就算是伤了,整个沈家都不够赔葬! 沈千染从来不知道兰亭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屡次三番地来寻找自已。在她看来,这人是她遇到过最复杂古怪的人。他对她做了几次很亲蜜的举动,却从未给她有过熟悉的感觉。 她见他一反常态地很安静,微微瞟了他一眼,看他神思肃穆,敛收了素日的痞气,三分闲然七分贵气。 “为什么?”她终是抵不过心中层层的疑惑不解,她想知道答案,“三殿下,你为什么屡次三番要污辱我?” 污辱?兰亭怅然失笑,他定了定神,脸上忽然划过的复杂神情,他虽然知道沈千染很难理解他的行为,但用了“污辱”这词,他还是有些意外。 他不语,默默地注视着她,直到沈千染的脸上溢出无法藏匿的厌恶之色时,心底震过一丝薄怒,复又沉压化为轻叹,他自嘲一笑,炙热的目光亦渐冷。 “你欠我的!”兰亭平静地回了一句,突然感到喉间不适,捂嘴轻轻咳嗽了一下,站起身,缓缓地靠近她。 他注意到她神色紧张,充满防备,他嘴角又挑开一抹怅笑,笑容里有丝冷漠,到了她面前,突然伸出手,夺下她手中的茶盏,一口饮尽。 兰亭足足高了她近两个头,如此近的距离,她的心里又多了丝压迫感和紧张,最后,忍不住又抬眼质问他,“我欠你,我欠了你什么?”她从不曾认为她和这个人有任何的交集。 “珈兰寺,你趁我昏迷之际,你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我可记得一清二楚,我身上少了些东西,小丫头,要我详细说说替你回忆一下么?”他原想用平静的口吻,但说到后面时,还是抑不住地咬牙切齿。 那一次在珈兰寺中,他被兰陵围缴,身边的暗卫化妆成他引开兰陵派来的杀手。 他避入一间小沙弥的房间,刚好口渴,便喝了禅房里的一碗清水,谁知后来就人事不知。 她可能无法体会,他清醒过来时,不仅发现自已身无寸缕,还发现自已的下身的耻毛被人剪光,更可恶的是,剪时还在床铺、地上到处扔,这里扔一小撮、那里杂草一样堆几根地到处洒,他几乎崩溃地一点一点捡起来。那一夜,是何等的羞辱! 这对一个寻常男子都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事,何况对他这个天之骄子。 待把房间收拾得一丝看不出痕迹时,他才用特殊的信号传来暗卫。那日身体虚得全身脱力,到了沐浴时,还不敢让人侍候。洗到那光秃秃的一处时,只差点呕出血来,心里抓狂似地绞着……恨不得马上揪出凶手,先将她的身体毛发一根一根地拨光,然后将其凌迟,最后诛他九族,杀个鸡犬不留! 可当时时机不对,为了避开兰陵设卡,第二日,他便急着借助沈家的马车离开珈兰寺。 之后,他在沈家疗伤时,派暗卫整整调察了三天,把当天所有进入珈兰寺的人的名单呈到他的面前。 从自已身上所中的春毒为入口,很快就追查到了郭嬷嬷的身上,紧接着,他派暗卫,对沈家去过珈兰寺的所有的丫环,仆妇做一番调查。 竟查出了申氏加害沈千染所有的证据,而幕后的操纵人指向了自已的母妃。 那时,震惊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想不到母妃会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的毒手! 无疑,那一夜,是因差阳错也好、机缘巧合也罢,他和她之间已结下了这样的缘份。 沈千染脸色瞬息万变,她对他所筑的心防,瞬时如千里河堤般蓦然崩溃,心血沸腾地涌下四肢百骸,身体也再也禁不住微微地颤了起来,她愣愣看他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时间全部停止了……骤然怒喊出声,“你……住口!” 郭嬷嬷不是说用了那样的药,男子通常会精尽而亡么? 心中翻覆着惊涛骇浪,她羞愤的心里又多了丝惊慌,本能退了一步却抵上了身后墙上凸起的挂饰,有些疼痛。 “抬头!”他伸手挑了她的下颌,身高上的巨大差距,她被迫要高仰起头,恰看到兰亭眸中的暗流和微微沉醉。 他眼眸眯着,两人近得她可以看到他眼角的细纹,她想撑开一些距离时,他突然手掌一拨,托着她的后腰,竟要将她的身子压向他的身体。 蓦然一惊,冷汗侵身,他想干什么?猛地想起,前世因这个男人而身败名裂,连着赐儿也跟着她吃尽辛酸苦辣。那时,他在哪里? 杀死她和赐儿的直接的元凶就是他的母妃。 这一次重生,她浴血拼杀出一条路,活着的支撑力量就是有一天要以仇人心脏来血祭,凭什么,却被他缠上? 那一刹那的忧戚荒凉,如钝锈之器缓缓地磨进心口,疼得她全身发颤…… “别怕!”他哪里知道她心中所痛,他稍稍加重了臂力,声音出奇地温柔,“以后你不愿,我不会再点你的穴道!”她已是自由之身,不再是他皇叔的未婚妻子,他会光明正大地来沈府寻找她、守护她! “放开——!”恨、怒、羞、怨交加,她声音颤得历害,手脚冰凉僵在一处,心跳骤然加速,动作早就不受脑袋的指使! “不放!你已经是我的人!”他恍若未知她语中的恨意,以为她仅是害羞,反而,双臂更加收紧,眼睛紧紧地攫住她。 她象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茫茫然抬起头,直勾勾地怒视了他许久,近乎咬牙切齿地骂,“无——耻!”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曾属于他的一抹骨血,因他的母妃毫无尊严地活着、悄无声息地死去,他还能如此理直气状地说——你是我的人么? 兰亭勾起唇角,挑起一抹艳丽的暖笑,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是无耻,被你剪光了!” “不要脸!”忧伤崩溃的情绪瞬时被兰亭毫无禁忌的调笑声打被乱,她苍白的脸蹭地窜红起,极力挣扎未果时,伸出手狠狠拧住他手臂上的肌肉。 兰亭心情竟出奇地好起来,他对着她漾起温柔到极致的微笑,对沈千染这样的动作象是盼了许久一般,哑着声线低声道,“沈千染,你在我面前越来越放肆了!可是……小丫头,我喜欢你这样的放肆……”声音到后面时,已哑不成调,笑意从唇角直达他的眼际。 “我放肆?你半夜三更偷偷进我房里,你还说我放肆?”她高仰起头质问着,她的手指还攥着他的袖襟,与他四目交接的那一瞬,看到他眸中泌着毫无掩饰的宠溺,她的心竟是微微感到酸颤…… 重生前,她懦弱、胆小,声名的败坏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呢?为什么不来寻找她?哪怕站出来说一句话,也能免去她和赐儿被扔在沈家的北园苟延残喘地活着。 眼前的人明明有足够的力量护着她和赐儿,为什么?明明那时候她的失贞事件轰动了整个京城,连街头巷尾的孩子都知道,可他从未寻过自已。 如今,她和赐儿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守护! “你知道你为什么敢用这种口气质问我么?”他声音暗哑,眸中隐隐透着笑意。 沈千染噎了一下,突然想,若换成太子或是七皇子,她又会如何?这些人,只要动一动嘴皮,就能置她于死地,象八公主! 是的,在这些人的眼里,生命如草芥,想杀就杀,想掳就掳,任凭喜好! “因为你知道我瞧上了你!所以你敢借着我给你的胆,在我面前屡屡放肆。”兰亭不想与她兜圈子,省得那榆木脑袋一辈子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他索性与她挑明。 至少,让她不会转眼就把他给忘了! 他说他瞧上了她?她一直以为他这样对她是神经错乱,或是中了邪,或是逗弄她。可是今天他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他说话时神情真的不能再真。 可是,他瞧上了她,瞧上她什么呢?她一无容貌,二无才情,他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到底瞧上她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与她曾有过一夜?可他是个皇子,身边怎么会缺少女人? 喜欢?在这些皇子眼里喜欢又是什么,喜欢半夜三更,毫无顾忌地闯进她的闺房,恣意调笑? 有一天厌恶了,玩腻了,就象一条破布一样扔弃? 她突然想起兰悦仪的那只猫,口口声声说是自已最心爱的宠物,可面对那只猫儿的尸体,连看一眼也嫌它恶心。 沈千染死死地低下头,她压抑着,她怕一抬头,他会看到她眼中雄雄燃烧的怒焰! “小丫头,既然说开了,我倒是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请教?”语调一缓,兰亭的语气又开始变得有些不正经,那含笑慵懒的暧昧模样更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俯下首,飞快在她悄声问,“当初,你剪时,手有没有发抖?我这每回一想,骨子里就冒寒气,你要是手一抖剪了不该剪的……”他突然想起两个年幼时的那一次初会,她小脸涨得通红地冲跑过去,猛地抱着他的双腿,埋下头往他那处狠狠一咬……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沈千染不知道,她那时无意中的一咬,造成他多大的心里阴影。 在他成年后,从不碰身边的宫女,以至珍妃以为他不懂,特意为他寻来几个宫中教习嬷嬷,让她们挑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宫女,要授兰亭如何行男女之间的欢好。 皆被他狠狠地从寝房里扔了出去! 后来,珍妃将自已身边容貌最好,最乖巧的宫女调教一番后,偷偷地送到兰亭的寝宫里,原希望经过一夜后,兰亭食髓知味,早些日子定下正妃。谁知道,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送过去,不消一时辰,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回来。 若非是在失去意识下,凭着药性后的本能,他也不可能与沈千染发生关系。 “剪?剪……什么?”她心头一阵阵狂跳,再强自冷静,也被他的毫无禁忌的调笑搅得心头全是慌乱,宫庭的礼教是怎么教出这样的皇家弟子? “不承认?心里骂得欢吧?”兰亭双指弹了一下她的小鼻尖,沉哑着声叹,“我说小丫头,你说当初你剪时,下手可没一丝含糊,一根也没给我留着。现在倒害燥起来?”兰亭一双明眸,此刻,宛如耀人眼目的晨星,熠熠闪烁,“那东西,我还保留着,你既然喜欢,那将来我就把它当成聘礼送与你,你看如何?” 耻毛……当聘礼?瞬时,燥热升腾,全身血液全都涌向脸,苍黄的两靥处如盛开的桃花嫣红一片。 他说什么,喜欢……喜欢那东西?谁…。谁又喜欢了?沈千染方才脑海中的情绪瞬时被抽光,脑子里已空白一片! 兰亭说到这,眸黑如泼墨,深深攫住她,瞳仁中漾着一丝温柔喜悦,浓重的鼻腔中带着极认真的语气,“小丫头,今晚我是真的高兴。等我回来后,我就向父皇请旨,正式向沈家下聘。小丫头,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得相信我,我有能力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我兰亭的王妃!”他抬起她的下颌,深深地看着她,一双眸中都是笑意。 半晌,又忍不住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这王妃比那捞什子的郡王妃尊贵,看这府里头,以后哪个人敢轻视于你。”他高兴她终于摆脱了兰御风的婚约,如果有一天兰御风知道他无意中丢了这样的一块璞玉时,他真期待看看他的这位小皇叔的神情。 王妃?他真的想娶她?并不是仅仅想逗弄她?她的神智瞬时清明。 兰亭的母妃是珍妃,申氏与珍妃的勾结,或许兰亭并没有参与,因为他一个皇子,既使要做什么,也不必搭上自已。兰亭这一番话,或许是真心话! 但珍妃,对她及赐儿的伤害,她总有一天会讨回来。隔着这个宿仇,她与兰亭之间又怎可能有结果? 何况,兰亭他是一个尊贵的皇子,而以她重生前所知,兰亭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皇子。这样的男人,最终身边岂会只有一个女人相伴? 血的教训告诉她,内宅恶斗,嫡庶之间兵不血刃丝毫不输于男人驰骋杀场的残酷,更何况是后宫撕杀? 她母子皆中奇毒,是否能够治愈还是个未知数。 现在兰亭并不知道她身怀有孕,一旦知道,为了皇家血统的健康,既使兰亭允许,当今圣上也不会允许有残缺的皇家血脉存在?赐儿很可能不允许被生下。 就算皇恩浩荡,兰家又岂会容皇族的血脉流落民间? 以她目前的力量,又怎能和皇族抗衡守住她的赐儿? 莫说一个男人,就是世间万物生灵捧到她的面前换她的赐儿,她也不愿! “小丫头,你都不问问,今晚我到底高兴什么?”兰亭不满,这小丫头太不解风情,他说得已经够坦白,她还是一副冷冰冰、神不守舍的模样。 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如今知道他是皇子的身份,逮着了也不能对他怎么样?难道,以后她要任他为所欲为?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她怀了他的孩子,那她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苦苦思索时,他一口咬在她唇上! 她脑子瞬时空白一片,吃疼呜叫出声之际,他突地托了她的后脑勺,改咬为吸衔,重重辗转压吮住她唇瓣,随之那唇舌竟意图挑开她牙关,滑进她嘴里。 她死死咬住牙,不让他顶进来,脑子里的最后一丝清醒告诉她,若她沾了他的唾液,那她也会跟着中了迷药。 “你……”兰亭觉得不对劲时,似乎已经迟了,他身形晃了一下,双手撑着她的肩膀,眸光如深渊,涌着一股凶猛力量直要将人吸下去,可他的声音泄露出他身体的乏力,“丫头,你……” 水玉弄来的迷药果然好用,兰亭一句话未说完,气息一滞,趴在了她的身上不动了。 男子的体重她哪里撑得住,只好由着他滑落在地板之上。 “砰”一声,窗子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撞开,冰雪之气猛地冲灌进来,沈千染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时,猛感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朝她袭来。 幸好身上有护甲,她顺着这股力道退了几步,身体刚好抵在了床榻边。 注目一看,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窗台边的案桌上,那幽深地眼睛,带着杀气,狠狠地盯着她。 几乎是同时,听到动静的水玉和水荷同时冲进来,黑衣人连看也不看两个丫环,显然没将她二人瞧在眼内,左手一翻,手中多了把弯钩,杀气腾腾地朝沈千染扑过去。 水玉和水荷惊呼一声,仓促之间,两人手上都没有任何防守兵器,要冲过去推开沈千染恐怕已是迟了一步。 沈千染眉眼不动,心不慌,意不乱,突然曲下身,黑衣人扑了个空,身体如猎豹半伏在床榻之上,说那时,那时快,沈千染右手狠狠一拉,早已辅在床上,原本计划迷药不成功,用陷阱捕人的渔网正好把黑衣人网在内,高高地吊了起来。 黑衣人闷哼一声,当即右手一挥,斩断绳索,从高处掉了下来,但她的身上已被渔网上的倒刺刺得满体鳞伤,胸前的整片衣裳被划破,脸上的黑色蒙巾也掉了下来。 沈千染此时已站在了水玉和水荷的身后,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清清冷冷地伫立着。 若她的记忆没有错,那黑衣人分明是重生前,她发现自已被强暴的那夜,因受惊大嚷大叫引来的黑衣人,那样恶狠狠瞧着她的眼神,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恶梦中,她至死也不曾忘记过! 唯一令她有些意外的,这个黑衣人是个年青的女子!福至心灵般,方才想不明白的事,刹那间,全了然于心! 重生前,她在珈兰寺出事,而后有关她的流言在京城满天飞,最后还怀上了孩子,兰亭不可能不知道关于沈家二小姐所有的传言。 可他从不曾来找过自已!以她如今对兰亭的认识,他绝不可能任由一个女人爬上他的床榻而毫无所为。 如今她明白这其中的原故了。问题正是出在女暗卫身上。 她记得彼时她大声哭叫引来了这女暗卫,很可能女暗卫带走了兰亭,解了他身上的春毒,并没有向兰亭报告发生了什么事。兰亭至始至终都不知自已与这桩轰动整个京城的失贞事件有联系。 而重生后,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而且……剪了兰亭的耻毛,留下这个线索。 黑衣人冷笑,“就凭你们两个三脚猫,想护主?” “你要是想死在这,就尽管动手!”沈千染周身冰寒,对着她的眼睛还以一字一句的嘲讽,“渔钩的倒刺中,有数十根的夺魂针。你只要一动,这针就沿着你的血脉游走前身,你敢运功,那针就可能穿破你的气脉,废了你的武功。” “你这毒妇!”黑衣人全身气息凛冽杀意,想不到会栽在一个乳嗅未干的臭丫头手上,她猛地举起了右掌,瞬时,右臂一处钻心地刺疼,抽蓄了几下,不由自主松了下来。 沈千染眼里流露着一种慢慢欣赏的残酷,片刻后方启声,“滚!” 黑衣人再不敢运行内力,迈着蹣跚的步伐忍痛走到兰亭身边,负起兰亭,在离去的那一刻,蓦然转首对着沈千染,瞳仁里的仇恨如尖刀,明晃晃地流着嗜血的残忍,“我警告你,休想接近三殿下!” “等等!”沈千染突然喝止,走到妆台前,在水玉和水荷惊呼声中,一把剪下鬓角的一缕长发,走到黑衣人面前,冷然道,“替我交给他,就说,以后互不相欠!”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轻易伤之。可落发即可喻断情,亦可作为男女之间的留念。 沈千染见黑衣人疑惑着,迟迟不肯接,冷冷笑道,“你若希望我和他不会再有任何纠缠,就把东西给他,他会明白!”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缓缓地接过,终是吐出一个字:“好!” 水玉水荷两人丝毫不敢松懈站在沈千染身前,待黑衣人离去后,水荷去关上窗户。 “二小姐,你有没有受伤?”水玉扶着沈千染坐下,想起方才黑衣人脸上的杀气,犹豫了一会,担忧道,“刚才有机会杀那个人,二小姐你放过她,只怕她不肯放过你!” “她是三殿下的人。杀了也没用!”沈千染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这样的暗卫,这些皇子身边到底有多少,能杀得尽么?” 但凡皇子,身后都会有一股力量在支持,兰亭也有。据她重生前所知,兰亭身后支持他的力量正是信义候府,但信义候府的势力已在多年前已隐藏起来,直到皇子之间的争斗到了后期,才暴光了出来。兰亭身边的暗卫正是出自信义候府,可今晚那女卫的眼神给她一种很强烈的提示,为了护主,这股力量会不惜一切地杀掉她。 一想到这,沈千染坐不住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水玉和水荷俩人脑海里一片混沌,今晚发生的事完全在她们的预料之外。沈千染不过是个闺中小姐,怎么会引来这样的顶尖高手刺杀?同时,两人也被沈千染云淡风轻的淡定给惊慑住。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沈千染心里一恸,使了个眼色给水玉,走到屏风后面。水玉会意,马上息了房里的灯,水荷警戒地站到了沈千染的身前,若有意外,两人可凭借着对寝房的熟悉,先下手为强。 水玉提着短匕,悄然走到门边问,“谁?” “是我,快开门,我是倾姨!”门外传来倾城气喘息息地声音。 “快开门,认识的!”沈千染从屏风后出来,水荷迅速地点上了灯。 “李妈?”水玉开了门,直直愣了愣,房门外站着的不正是李妈。 倾城脸上沉重,推了把挡在门口的水玉,疾声道,“这外头全是皇帝的暗哨,我刚把他们药倒,托延不了多少时间,阿染,你快点收拾一下随我离开京城。这里已经不能呆了。”以她对兰御谡的了解,宁常安入宫,不但求不到解药,反而,兰御谡很快会发现药已被她偷偷调包,届是她也无法预知兰御谡会做出什么惊人的杀戮。 “什么?”沈千染吃了一惊,怎么跟皇帝又拉上关系? “路上慢慢我会解释给你听,但现在,你得听我的。”倾城上前先搭住沈千染的脉息,她满脸焦急之色,“你体内的毒已经不能再拖延。我本想凑齐了药材给你治,现在来不及了,你得马上随我去东越,你身上的毒所需的各种药材,在西凌内,是没有一个药铺敢出售。”一时之间二十多年的恩怨,怎么让她从头开始解释。可是让一个闺中的女子半夜随她离开深宅,这确实让她难以接受。 “倾姨,我原是准备等我舅舅来接我到江南寻找鬼医,我……”沈千染一时犹豫不定,下意识中,她觉得倾城是可以信托的人。 “鬼医?”倾城大吃了一惊,打断沈千染的话问,“谁告诉你鬼医在江南?谁跟你说的?”难道她的师父还活着?不可能,如果活着,不可能连一丝的消息也不传给她。 沈千染异于倾城的失态,她忙道,“倾姨莫急,是珈兰寺的住持慧能大师告诉我的。他说我中的是十年白发换红颜,当今世上,唯有鬼医可以医治,还告诉我,鬼医在郑州的竹门镇。” “竹门镇?”倾城脸色惨白地摇摇首,“那个地方十多年前已化为灰烬,又怎么又可能在那里行医?孩子,实话告诉你,鬼医早就在十多年前失踪,很可能已……” 死了?沈千染瞳孔剧烈一缩,满脑子思绪被抽成空白,心沉海底,冰冷渐渐窜上了四肢,她心心念念这么久,以为自已的病找到鬼医就没事了,她的赐儿也有救了! “孩子先别急,或许是真的也未必可知,你跟倾姨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她与慧能大师在十几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他是方外之人,不打诳语。 “好!”她压制心中的苦,偿试收住情绪,走到衣柜边,从里面翻出早已备好的包袱,找出一封当初慧能交给她的信,递给倾城,“这是当初珈兰寺的慧能大师给鬼医的一封信,大师说鬼医曾经欠过他一个人情,会看在他的面上为我治病!” 倾城打开信,细细看了一遍,抬首时,脸上已溢满苦意,她望着沈千染,口中喃喃自语,“她果然到现在还不肯放过你们母女,阿瑶,你到底要毁掉多少人……”倾城把信递回给沈千染,在桌旁坐了下来。她脸上写着淡淡的愁思,眸中有苦泪,“我,你母亲,另一个就是兰妃秦之遥,是鬼医的入门弟子。当年,先师的医术冠绝天下。我们三人有幸在师父晚年时,被收入门下。先师有三门绝学,一是医术,二是毒术,三是易容。你母亲志在悬壶济世,便选择了医术,我选择毒术,阿瑶自小羡慕你母亲的美貌,便学了易容,常常喜欢易容成你母亲的样子,那时师父偏爱你母亲,说你母亲是三人中天赋最高的一个,我和阿瑶都不服气,便私下授对方各自所学,所以,我学会了易容,而阿遥掌握了毒术……”倾城说到此时,心中压抑着无法排解的悔恨,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先师已于十多年前失踪了,到现在连一丝的音讯也没有,很可能已不在这世上。这封信的笔迹是秦之遥,那个慧能定是她易容所扮,她要把你诱向江南。” “兰妃?”她的脸蓦然浮起兰锦的脸,她不解,事情好象越来越复杂,先不说原来母亲就是鬼医的弟子,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兰妃一个帝王的宠妃,为什么会设下这样的陷阱来害她? 重重凝云不得解开,她思忖了会,问道,“既然兰妃与我母亲同一衣钵,她为什么这样做?”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愿不愿意随倾姨走?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倾城抹去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她,若沈千染拒绝,那她自认,她已经努力了,她欠宁常安的这笔债,已经倾尽她的心力去还了。 水玉和水荷一听到“你腹中的孩子”两人齐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千染的小腹,蓦地明白这一阵来,沈千染胃口不开,常常呕吐,及月信不至的原因。 “我跟你走,倾姨,我相信你!”沈千染也没有去详问为什么倾城会扮成李妈隐在她的身边,一听到事关赐儿,眸光里精利毕现,她果断地回应,并吩咐愣在一旁发伫的水玉和水荷,“你们俩个快去拿包袱。” 她坐到案台上,执笔留下书信。待水玉提着一个大包袱进来时,她将信递给水玉,吩咐她悄悄放在兄长的书房中。 沈千染穿上早已备好的裘衣,把自已包得严严实实。 四人从后门出来时,寒风刺骨,沈千染裹紧裘衣,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浸在漫天雪花飞舞的沈宅,眸中闪过无法隐藏的复杂之色,她不知道,这一走,何时才能回来。 “去镖局!”倾城拢紧身上的棉衣,将帽延往下拉,挡住黑夜寒风,解释道,“俗话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此时能出城门的,除了手上有禁军统领的手谕,还有一种人能出城、进城,就是镖局。” 水玉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际,懊恼道,“多年不走江湖,倒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题外话------ 男主是兰亭,可能是有人欢喜有人失望。但一开始文就设好他是男主。有关他前世是否伤害过女主,或是女主宁家因他而抄,或是男主帮了申家富贵,这些都是从沈千染一个人的视觉上看到的。月只能说,男主干净,绝对配得上女主。倒是男主单方面的喜欢,又介于母亲和爱人之间,他的求爱路途将黑夜漫长…… 还有些亲可能会担心女主和珍妃的矛盾会让女主过得辛苦,我可以告诉亲,这对女主来说不是矛盾,是死生较量,是不死不休! 明天一章过了晚上12点后马上更新:女主带着宝宝惊艳归来,男女主相遇、东越太子、申柔佳、兰郡王、兰悦仪齐齐上阵~ 072惊了天下 更新时间:2012-11-25 0:13:28 本章字数:11372 三年后。 三月芳草萋萋、柳翠溪清。 在东越和西凌的边境有条江叫环燕江,江面宽一千五百多米。江岸两边的人,有不少以就以摆渡为生计。环燕江的西面,西凌境内,有一坐高山叫燕回山,山上一年四季白雪皑皑,山腹中却有一个桃源谷,四季如春,开满桃花。 桃源谷中有一处微微伏起的小矮坡,摆了与当下风景极不相衬的花梨木的方桌,此时桌旁正坐着四个人。 宁天赐见过桃花,却从未见过一望无际的桃花海。此时正是晨曦初透时分,山间缭绕着薄薄雾气,彩蝶翩飞,美仑美涣。 可景色虽美,小家伙脸上却未开颜,他见着大人坐椅子都能够双脚着地四平八稳,一边品果一边看着美景,而他却只能悬在半空,想吃个果子,还要卯足了劲儿想要把脚够到地上,因为个子太小,坐椅又太高了,他要踮着脚尖整个人往前靠才能够得着方桌上的果子。娘亲正托着腮沉迷于眼前的美景,而他的舅公正和太子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没有一点的意思帮忙把那果子挪到他的跟前。 沈千染在他的身侧,没有看到他忧郁的小眼神,但坐在他正对面的南宫邺呢?只要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求救的眼神。可是他左手捏着一个精致的小茶盏,好象是来来回回地端详着茶盏边沿的镏金雕花,其实那眼神正盯着他的娘亲发呆,那眼角眉梢尽是润泽之色。 荷姨说,南宫太子对娘不怀好意,果然如是! 尤其是,南宫太子今天也穿了和娘亲一样颜色的衣裳,那身绛紫色的长袍,外罩一层淡淡的薄纱,蒙蒙胧胧地,和娘亲裙裾上的镏边还用了一模一样的面料。 如果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是他的爹,可他不是,他只是自已的义父而已! 宁天赐脸颊上带着一缕愤怒的绯红,呲着牙努力了半天终于捞到一块蜜饯,刚想往嘴里塞。 “赐儿,小心蛀牙!”宁天赐的舌头刚舔到一点的甜意,手里一空,那一颗饱满诱人的果子已在落入宁常贤的口里,再见到时就成了光秃秃的壳被吐了出来。 宁常贤将面前的一盘葡萄往宁天赐的面前一推,“小孩子多吃些水果。” 宁天赐白嫩的小脸儿越发潮红起来,粉嫩得让人想咬,他苦着脸舔了一下手指上蜜饯留下来的余味,扭开了头。 一旁的南宫邺刚想随口附合宁常贤一句,却被小家伙水勾琉璃美目,泛出的幽怨深长的给噎了一下,心想,这次西凌之行,这小家伙没少折腾,唯恐有人和他抢娘亲。 记得那时他无意中得知沈千染准备回西凌,又从西凌的钱庄得知,近期内沈千染调集了大笔的银两,他心中异常不安,唯恐佳人一去不回。 适巧,西凌朝庭发函,希望能从东越暂调一批药材,以备西凌灾后若发生瘟疫时调用。 他计上心头,以此为借口,他专门带一队友好使团赴西凌赠药。 为此,他特意去天赐药庄找沈千染,以路途遥远,她一个女子行路不安全为由,邀请她一起同行。 沈千染直接了当地推拒了他的邀请,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却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眼眸如粼粼皓月透着水光却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虚应的客气。 他看着她翩跹地离去,如同看到一个七彩泡沫在他的眼前如幻影一般碎裂。 在她面前,他的智慧从来不是健全的,她的一个眸光,象是能吸食日月精华的小妖一样,把他的魂魄吸食怠尽,让他她连反驳的力量也没有。 他装着不在意地样子潇洒地告辞,可出了天赐药庄的门口,正巧这时候起了阵风,吹得门前轿帘飞扬,他扬了一下衣摆就上了轿,闷闷地坐在里面发着呆。 直到一个娇呼把他震醒,“你是谁,为何上了我的轿子?” 他才回过神,自已上错了轿了。 最后,这一趟西凌之行,在宁常贤的促成下,他终于以宁天赐义父的身份邀请了天赐药庄的女主人同行。 他看着小家伙漂亮得不象话的小脸,暗自气馁。这一年中,他为了巴结小家伙,得以近水楼台,靠近他的娘亲,他花了不少的心思去巴结这小家伙超强的胃口。可这小家伙一点也不仗义,让她跟沈千染提一提,一起去西凌,这小家伙一口拒绝。 他可是沈千染的心坎的肉中肉,得罪谁也别得罪这小祖宗,于是伸手将一叠果子移到宁天赐面前,眯起眼投以微微一笑,“他的牙蛀了就蛀了,省了将来换牙时还要去拨了。” 宁天赐听了很吃惊地捂住嘴,带着几丝稚气眨着双眸,结巴道,“果子会……。会吃赐儿的牙齿……” 沈千染见孩子一副受惊小白兔样子,睨了南宫邺一眼,如出皓月的晶莹璀璨瞬时照亮了他的心。 “赐儿才两岁多!正长牙,看到一些能啃的都想啃上几下,练练牙口。”沈千染亲自挑了一个又肥又大的果脯,眸中温柔如水,“来,赐儿,放心吃!吃完记得濑口便好!” 宁常贤不赞成摇首,“孩子要从自小教起,哪有你凡事都顺着他。”话是如此说,但也没再阻宁天赐的肥爪再伸向那一盘蜜饯。别人不知,但他全知宁天赐对沈千染的意义。 沈千染失踪,在沈家看来,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儿,无法接受父亲纳平妻,暂时去了外祖父家而已。那时,沈老夫人一心期待公主下嫁,对沈千染的事更不放在心上。 宁常贤几乎是走访江南各个地方,寻遍每一个医馆,但都没有找到沈千染。 这一年中,他无意中也发现,除了自已和沈逸辰,还有另一拨人马在寻找着沈千染,而且行程比他还快了一步。 直到两年前沈千染通过他设在东越的钱庄和他联系,他乔了装来到东越,见到了他寻找了一年之久的外甥女。 那时,沈千染的身体几近破败,头发已全部落光,脸上的黑斑已经延升至胸口,沈千染以为自已再也渡不过去这一关,才冒险与他联系,想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诉宁常贤,让他提防将来可能要发生的事。 倾城告诉宁常贤,沈千染为了腹中的孩子,将腹中婴儿身上所的的毒都转移到自已身上,忍受了七个多月的折磨才生下了健康的赐儿。 那一夜生离死别,空气中沉浸着生死离别的悲伤。 沈千染眼中无泪,目光锁在天赐的小脸上,如同被黏住了一般,只想一眼一眼地望,她想望进骨,望进髓,把对孩子的记忆带进三生三世的轮回,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叮嘱宁常贤,让孩子从此姓宁,因为沈家不会有这孩子的立足之地。 “你放心,这孩子就是舅舅的亲孙子。”宁常贤紧紧地握着沈千染冰冷干瘦的小手,他纵是再坚强,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一遍遍地宽慰沈千染,只要有他在一天,宁天赐在宁家就是唯一的嫡孙。 而天赐这孩子一出生,就拥有了宁家特有的琉璃眸。 在沈千染弥留之际,倾城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她将沈千染的身上的血渐渐地流放,用海胆的刺做成针,将宁常贤的血渡到沈千染的身上,奇迹终于出现了,第二日,沈千染渡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而后近两个月,宁常贤每日渡给沈千染一些血,再配以倾城的针炙,沈千染的脸上的黑斑渐渐褪去,头部的毛发也开始一点一点地生长出来。 南宫邺此时恨不得变成沈千染手中的丝帕,被她的纤手轻轻柔柔地握着,他忘形地看着沈千染为儿子擦脸,正好瞥到宁天赐一闪而过的戒备眸光,眉峰抖了一下。 一阵暖风吹过,沈天染看着满天的粉红花雨,她搁下帕子,亲了一下乖巧腻在她怀里的赐儿,陷入沉思。 这次西凌水患,看似不大,但若沿着重生前的记忆,这一次水灾,一个月后会演变成荒灾。 因为雨水不停,西凌所囤积的粮草全部发霉,到了一个月后,饥荒发生时,皇帝令富庶天下的宁家捐粮震灾。当时宁家买了几千担的粮食运往灾区,与彼时的申敬业一起拨粮,申敬业发现官储的粮库里的粮食外面看似颗粒饱满,中间部份却早已发霉腐烂,于是与当地的官员合谋,将发霉的粮草污蔑是宁家购来。 当时皇帝慑于灾难当头,虽震怒却没有急着办宁家,而是责令宁家再拨出一大笔款去东越购粮。 那时的粮已被坐地起价了三倍之多,宁家为这次震灾几乎倾了半数以上的家产。待震灾二年后,又遭到了皇帝的清算,被抄了家。 这一次,沈千染已不是一个任由欺凌的弱女子。 宁天赐见沈千染眉峰淡愁,知道娘亲又陷于沉思,每回娘亲回忆完过去时,总是显得不开心,他伸出胖胖的小手用力地扯着沈千染的衣角,等沈千染反应过来时,象个小雀儿般一头蹦进母亲的怀抱,指着纷纷扬扬的满天花雨,“娘亲,娘亲哟,原来西凌这么美呢!” 沈千染眉间含笑,唇角带风,双剪熠熠生辉地将身旁的儿子搂进怀中,脸贴着宁天赐的脸,轻轻熨着。 西凌美则美矣,对她来说却只是个风景秀丽的阴曹地府! 而她的天赐,感谢上天,一出生就能哭能笑,不到四个月就可以口齿伶俐地唤着娘亲。 宁天赐轻轻用小手抚上母亲的眼角,象是一种习惯,想拭去她眼角那颗泪痣,沈千染的心瞬时坍塌了下来,这个小小的动作,是重生前,赐儿唯一能做到的,因为他手脚无力,唯一能给母亲的安慰就是为母亲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眼角的这一颗泪痣也是以往所没有,或许这一滴永不掉落的泪珠,是前世风干的泪迹 南宫邺悄然注视着沈千染,一年前,她刚经营天赐药庄时,宁常贤托他对这个侄女多加照顾一些,当时,她还是很苍白,头发也显得比一般姑娘短,只齐着肩,双颊边还有些淡淡的暗纹,身形也较现在矮小纤弱,脸上几乎不见笑容,总是喜欢安安静静地在柜台后忙着。 刚开始承着宁赏贤的委托,他也是面上给予一些帮忙。 后来,他见她一个弱女子,在东越皇城这个仕绅云集的地方,几次遭遇同行的排挤,可是她却咬着牙硬撑下来。宫里的太医偶乐会在他面前提几句,说这姑娘做生意厚道,给宫里提供的药材从不短斤少两,药的成色也比以前提供的那一家好。 他开始慢慢地留意她,有事没事去他的天赐药庄去逛一逛,他发现她经常在药房里亲尝一些药,尝了味后,吐出来,而后,详细地记下每一种药的口感,味道。 初时,很多来她药庄刁难的是同行业的竞争者,后来,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只要她站在柜台上,每日就有一些少年公子穿得花里胡哨地在她店里徘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无关医药方面的事,他才惊诧地发现,不过是半年时间,她竟如蛹一般,破茧而出,生出了美丽的双翼。 如今她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俏佳人,青发如丝,睫如双翼,眸如星辰,尤其双颊处变得粉嫩后,眼角处的一颗淡蓝色的玉坠泪痣,更是蕴着一种脉脉风情。既使他自小看惯了美人,但每一次见她,都觉得她象彩蝶般又经历了一次蜕变,次次让他惊艳一回。 日落西斜的时分,桃花林边的另一处传来了脚步声,水玉远远听到动静,戒备地迎了上去,只见五六个穿着黑色胄甲的年轻小将,从山上的另一条小径穿行过来。 他看到提着剑的水玉,停了脚步,伸着头打量着桃林中的歇息的众人几眼,方朝着水玉行了个礼问道:“请问姑娘,此行人可是东越南宫太子殿下?” “你是?”水玉上下打量着他,这胄甲分明是西凌京城禁卫军的打扮。 那将士从怀里掏出个青色卷轴,朝着远处扬声道:“西凌禁卫军少统张阳,奉宁王令前来边境接迎太子殿下使团。宁王殿下已在前方鞍都镇驿站待候多日,请太子殿下随末将于日落之前下山。” 南宫邺信步上前,东越使团是提前三天到达边境小镇,南宫邺知道西凌桃源谷景色幽美,适逢桃花盛开季节。所以,也不等西凌的特使来接洽,直接撇了护卫,只带几个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一众人轻装出发,搭了渡船,抄了小路来到桃源谷,想清静地过两三日幽闲的小日子,想不到西凌的三皇子宁王很快地就寻到此处。 南宫邺接过文书,细细看了一遍后,上面确有西凌礼部盖的印章,确定这是西凌发出的公函。 他眼睛看往沈千染,“沈姑娘,我们一起下山!” 沈千染笑了笑,“太子殿下,阿染和舅父还要在这呆上几日,您请随便!”她知道兰亭在西凌一战成名,如今已封为宁王。她不想与兰亭见面。她想带赐儿在这里舒心地住上几日,待回沈家后,只怕以后都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可过。 何况,西凌的灾区目前的情况只是大雨连绵,几处山庄开始出现一些淹死的人,离真正的瘟役和粮荒的到来还有月余,她还有时间,在这里收购些粮食。 南宫邺眼里瞬时透出失望,甚至来不及收住唇角的笑意,他原以为,可以和沈千染一同到西凌的京城,他甚至已经找好借口,客居沈宅。他遇到所有的人都能从容以对,偏偏遇到她就成了天然呆,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只能干急着拿眼瞟着宁天赐。 宁天赐正拿着手里的桃枝追着一只蝴蝶到处跑,连个眼角也没扫向他。 只能硬着头皮朝宁常贤道,“宁翁,孤担心这一路北上,雨水连天,路上多有不便,不如大家一起,也多个照应。”他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却尽量风淡云轻。 宁常贤略一思索道,“太子殿下,你先带赐儿先走一步,老夫和染儿有些话要说,随后就到!” 南宫邺大喜,担心沈千染再出言拒绝,三两步就奔到宁天赐的身边,一把将他抱起,扣着他的小肥腰不让他乱扭,“赐儿,山下有小糖人卖,我带你下山。” 宁天赐正玩得高兴,猛地被抱离地面,本来有些不高兴,一听有小糖人,又有点挣扎了,扭捏了半天方奶声奶气吩咐,“要买不会驻牙的。” 沈千染拿扭不准宁常贤的意思,按说,宁常贤也知道她拒绝与太子同行的原因。但终是没再说什么,上前捧了儿子的脸,掏出丝帕拭去他额角的汗渍,“娘随后就来。下山路不好走,赐儿乖乖听太子殿下的话,别淘气。”转而对水玉道,“阿玉你看好赐儿!” “放心吧,二小姐!”水玉上前从南宫邺怀里接过宁天赐,习惯地两指插到他的后颈看看有没有流太多的汗,这天气,小孩子流了汗一吹风就会发烧。 众人离散后,沈千染随着宁常贤的脚步随意在桃园中逛着。 “你母亲出生时,舅父已经十二岁,那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宁常贤有些感慨地叹着,“我还记得你的外太祖父请来了一个相士为你母亲算命。那相士说,乙木生于春季,若为女子定是倾国佳人,而年月透庚金,两庚争合,一生恐有情劫。”宁常贤说到此,停下了脚步。 “你医术天赋极似你母亲!而你的容貌……”宁常贤轻叹,手落在她的头上,捡起掉落在她发上的桃花瓣,一点一丝地把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拨理顺畅了。他略有些斑白的眉梢微微翘了翘,“舅父终究不愿你步你母亲的后尘。”当年,失忆的宁常安若肯选择淮南郡王,以淮南郡王的势力定能护得住她,可她偏偏一眼瞧中上京赶考的沈越山。 沈千染听罢,缓缓道,“舅父,我与母亲终是不同,母亲一生为了爱父亲,什么都可以忍受!可我不行,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沈千染注视着桃花纷飞,心里悄悄地补上了一句:有了赐儿,一切足矣! “染儿,这世间女子的力量终究是有限,尤其如今你的容貌已如当年你的母亲,若没有一个上位者用心护着你,怕你这一生,也未必能够按着自已的心意而过。”宁常贤扬手示意沈千染让他接着说,“南宫太子找我好几次,想向沈家提亲,甚至承诺一生许你最高的后位。东越国强民富,朝局没有西凌那般复杂多变,南宫太子的母族在朝中势力强大,他又是族中唯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他登上帝位是迟早之事,只要他能护你,这天下,没有人敢憾你半分。” “舅父,我屡次拒绝太子,就是不希望他把太多心思放在阿染身上,他虽护得住我,可我想知道,后宫的生活真的适合我么?舅父,阿染连爱一个人的能力也失去了,怎么又会为了一个男人在后宫之中与一群女子争宠?何况,仰一个男人的鼻息,不是阿染所意!” 如果让她抛下仇恨,找一个护得住她母子的男人,那兰亭的力量足够。可那不是她所要的生活。 “纵然你不选择他,但你这次回沈家,恐怕困难重重,有太子一路相护送,对赐儿和你都是一个身份上的保护。” “阿染是担心欠他太多,将来无以回报,这些年在东越,太子对我母子的照顾,阿染感恩在心!”沈千染眼睛有些温润,也只有舅父凡事都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只是舅父的这一片心意她只能辜负。她僵硬地转开脸,看着天边最后一朵晚霞,喃喃近于自语道,“但我终究要回到我家人的身边,我要看着母亲和父亲幸福。” “染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宁常贤眉宇间积了沉沉的担忧,“你是一个弱女子,如果你想和今上抗衡?那你就太不自量力。听舅父说,舅父不勉强你一定要和太子,但希望你能和赐儿好好过日子,父辈的事,舅父会想尽办法去解决。”这一年,他已经暗自将一些生意往东越迁移,希望来日真避不过时,这些钱财可以留给沈千染和赐儿,至少让她们二人富足一生无忧。 “舅父不必担心,染儿知道自已要做什么。舅父只需记得,若今上命宁家震灾,宁家给朝庭捐银便是!”宁家世代受先帝太多的恩惠,宁家的人一直对朝庭报感恩之心。宁家子孙,自幼禀承的所授的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祖上遗训! 所以,如果她说出她此次的目的,只怕宁常贤会第一个反对! 加上,她不敢透露太多,也是她担心兰御谡既然如此恨宁家,必定会在宁常贤身边安上自已的棋子。 这也是她到了东越不敢轻易联系宁常贤的原因。 宁家满门的血债、赐儿的死,是一条勒得很紧的枷锁,每到午夜人静时就会把她掐得窒息。固然是重生,给了她新的赐儿,但那重生前的五年陪伴的瘦弱小身体已经根植于她的心。 只要仇人活在世上一天,她就不能有半分的松懈,否则终有一天,那一双黑暗无情的手还会掐上她和赐儿的脖子。 太阳的余辉染红了满山遍野的桃花,沈千染注目将这一天最后的美景留在了心底,转身对宁常贤微微一笑,“舅父,我们该下山了。” 夕阳渐西下,沈千染跟着舅父的脚步,沿路上,处处春花,步步新绿。到了半山,遇到两个提着灯的小将士,看到二人,便下跪行礼,“末将奉太子命令为宁公和沈小姐展灯。” 到了山下,沈千染远远就看到南宫邺把天赐架在脖子奔跑着,宁天赐神彩飞扬地高举着一个风车。 春风里,不停地传来天赐“咯咯咯”地笑声。 一行人各上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鞍都镇驿站门庭前。 那是一座由七八幢独立院落组成的宫苑,门庭两旁,一道幽香小径直通大堂,小径两旁种满桃花,此时开得正艳。暖风吹过,淡粉的花瓣上纷纷扬扬。 此时虽然太阳已下山,但春天时节,天不是很黑,驿站却已通火通明如白昼。 兰亭站在驿馆内的大堂门口,看着几辆马车渐行渐近,终于在驿馆门口停了下来。 他的身后,兰御风轻摇着扇子戏谑着身边一脸粉红的八公主兰悦仪,“这回终于能见着你的南宫哥哥,回头,你当怎么谢谢皇叔?”这一行,兰悦仪知道南宫邺要来,不知央求了兰御谡多少次要随兰亭去江南汶州,兰御谡却以一国公主不宜抛头露面断然拒绝。最后她知道兰御风也在接来使的名单之上,便求了兰御风,最后终于成行了。 兰悦仪的一颗心早已扑向远方那个紫色的身影,可听了这话,也禁不住嗔道,“皇叔好不正经!”嘟着嘴朝身边的申柔佳道,“申姐姐,你倒是管管皇叔,老是拿我们小辈开心!” 申柔佳侧立在兰亭的身后,她低垂着首,一直不着痕迹地偷看着兰亭修长挺拨的身躯。每回微风吹过时,兰亭的掀起的衣角总是会轻轻扫了扫她的裙裾,那样的一丝一缕的轻触,好象都荡漾在她的心口上。 兰悦仪的话她听得并不真切,只得含糊地回了一句,“你皇叔是为你好!” 这三年,她一直借住在兰郡王府,初时,郡王府的妾氏总有办法闹得她不得清静。后来,她索性将计就计,来个苦肉计,让那个梁宓儿自食其果。 申柔佳太了解兰御谡心肠软,耳根更软,虽然梁宓儿对她下了狠手,足以问刑,但兰御谡并不舍得真用家法惩处梁宓儿。 趁着兰御谡左右为难之际,申柔佳当众含泪声明,她只是一个身世飘零的女子,她从不想在这里与大家争宠,在今日,她表个态,她与兰御谡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情。若兰御谡看得起她,就收下她这个义妹,从此后,她愿与众姐姐姑嫂相处。 在从人面面相觑这际,她已上前抱住梁宓儿哭诉,“嫂嫂,都是我这做妹妹的一开始没有说明白,累得嫂嫂因情而生误会,因爱而生苦。妹妹在此向嫂嫂陪罪。好在,这事不大,此事不如就此做罢。” 兰御风这一年来也不是没想过将申柔佳收房,可她总是义正言辞地拒绝,她不想坊间的流言成真,她自已背了骂名也罢,还累得郡王爷的声名受辱。 这一来二去的,被拒绝多了,兰御风初时的热情也冷了下来。 如今申柔佳既然这样决定,他心想也罢,收申柔佳为义妹,换个家宅安宁! 进兰郡王府一年后,申柔佳成功地成为兰郡王的义妹,以小姐的身份堂堂正正地住了下来。 而她的父亲申敬业,也因为做事干净利落,深得兰御风的器重,现今,已升至六品领侍,随行侍候兰郡王身旁。 此行因父亲申敬业随行,申柔佳为了能在兰亭跟前不时地露脸,自然以侍候父亲为由,跟在了兰御风的身旁。 礼部韦尚书带着随行两个侍郎及身后一群的驿馆一众官员,上前恭声道,“礼部尚书韦修仪恭迎南宫太子殿下光临鄙国,鄙国三皇子宁王殿下已设好盛宴,请太子殿下移驾!” 南宫邺下了马车后,并没有随亲迎的礼部官员直接步进驿馆,而是绕到身后的一辆马车,亲手为沈千染掀起轿帘,一脸笑意向她伸出手。 沈千染淡淡一笑,在南宫邺的扶持下,下了马车,又将宁天赐抱了下来。 原本是相互寒喧的驿馆突然静了下来,所有的文武官员,侍卫张口结舌地看着缓缓走在红地毯上那个紫衣女子,那是一张精美得连世间最好的玉雕师也无法刻画出的脸孔,青丝如墨,眉如新黛,睫如双翼,眸如皓月星辰,淡红的润唇魅惑的勾起一抹浅笑。一身紫纱长裙裹着修长玲珑身躯,轻纱掩绕,缓行中,裙裾飞扬,飘飘如仙。 时间好象在那一刻停止,风停了,花儿含羞榭了…… 袖襟下,兰亭紧紧握住拳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手一旦放松就会颤抖,他死死地盯着那一双熟悉到刻入骨髓的眼睛,那眸中的拆芒中总是暗隐着一抹挥不去的苍桑,这样的眼神从来不该是一个少女所拥有的,这世间,他只从一个少女的眼睛里看过。 他突然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疲惫,不象是行军三日三夜未眠的那种疲倦,而是从心底延伸到骨髓里的那种倦怠,铺天盖地的席卷向他——整整三年,寻了三年的人,想了三年,怨了三年…… 那一次他从昏迷中醒来,暗卫交给他一缕头发。 他不信,骑上一匹快马,毫无目的地绕城追寻,整整寻了她三天三夜,一路的扬鞭加速,耳边的风雪还是带不去她那句:从此后,你我各不相欠! 他知道她的苦,他知道她想逃开一切。三年前分开的那一夜,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会护着她,可为什么她还是决然离去?是因为,不相信他么? 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想建功立业,因为唯有一天站在最高处,他才能让她相信,他可以免她风霜,免她流离! 这三年,每当在领兵抗击异族时,风沙扑面,饥渴难耐时,他想她!受伤疼痛时,他想她!颠沛行军、浴血厮杀时,他都在想着她! 他知道她一定活着。只是不知道在这同一片的天空下,那抹小小的身影究竟藏在了哪一处! 可今日,她就这样带着浅浅的笑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自已的眼前——眸中,看不到一丝多余的感情! 一步、两步,渐行渐近,一瞬间的四目触碰,兰亭眼底的死寂惊着了沈千染,让她的心弦一拨,心湖生潮。 申柔佳秉住气息,全身上下无数根的神经似乎被揉成团被人死死拉扯着,从小大到,她一直自信的美貌在这个紫衣少女的面前一瞬间坍塌了下来,她脑子里混混顿顿的竟然一直冒着古代的一个传说,一个帝王为了逗一个女子展颜一笑,竟然屡次烽火戏诸候,最后……最后怎么了?她浑浑顿顿地想着…… 亡国了! 对,那君王为了一个女子亡国了!她常想,什么样的女子才会令一个国君如此昏庸?现在她终有了一个答案。当一个人美到,所有人眼睛都看不到其它,让所有的人都神魂颠倒时,无关性别,无关风月,只想多看一眼时,她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美人! 也不知道世界安静了多久,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八公主兰悦仪,她脸儿涨得红红的,眸中隐着一泓水汪,带着委屈的语气指着沈千染质问,“南宫哥哥,她……她是谁?为什么……她……”她方才看到他时的喜悦,已经被南宫邺珍重万分地从一个轿子里牵下一个紫衣女子而粉碎,尤其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沈千染静静地看着兰悦仪,那黑如子夜的双眸中荡着笑,“八公主,别来无恙!”沈千染心中疑惑,当初兰悦仪也是中了十年白发换红颜,听倾城说,这解药世间断再难寻,为何,兰悦仪的容貌却恢复到从前? 兰悦仪轻蹙着眉,若是往昔,她一定狠狠地嘲讽一句:你是谁,本公主不认识你!别乱攀交情! 当众让那女子下不了台。 可这样美得让人窒息的女子轻飘飘的一句,让她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样的美人,竟识得自已? 沈千染已转开脸,一双皓月般的眼,静静地与兰亭对视。 南宫邺微微侧身跨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沈千染的身前,俊逸的脸上满是温润之色,“宁王殿下,本太子远道而来,难道就让孤一直伫在此?” 兰御风突然毫无章法地跨到兰亭身前,“太子殿下还未曾与大家介绍一下来使!”兰御风丝毫没注意到自已已经逾越一步,他的目光紧紧地攥着沈千染,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眼前的紫衣少女,总是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双眼眸,这几年来,常常会不经意地划过他的心悸。这种感觉一丝一抽地撩着他的心。 “她是我娘亲!”宁天赐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家伙显然不满意自已小小的身形没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说着话时,蹭地一下从沈千染的身侧站到了沈千染的身前,仰起含羞带怯的精致小脸,摆了一个昂首挺胸的姿势。 因为从沈千染下轿开始,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她的脸上,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牵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童。 众人低下头一瞧,一个粉妆玉琢的瓷娃娃,额心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殷红欲滴,一双琉璃眸漂亮得天怒人怨,一点也不输于眼前倾国倾城的紫衣女子。 这样的豆蔻年华?竟有两岁孩子。有人震惊、有人窃喜、有人大失所望。唯有兰亭,突突的青筋,自他苍白的额际暴起,鹰枭般的双眸紧攫住沈千染。 ------题外话------ 报歉哈~好象有两次把兰锦的名字写成兰亭了~⊙0⊙。的后台字显未非常小,月又是近视眼,每回发时,是瞪着电脑屏幕审的。可是,还是有漏网之鱼。 073兰亭被拒 更新时间:2012-11-26 0:17:58 本章字数:13542 宁常贤呵呵一笑,上前几步将宁天赐拉到自已的身侧,轻斥一声道,“赐儿,不得无礼!”又朝兰亭作揖叩首道,“草民宁常贤见过宁王殿下,兰郡王殿下。”又指着身侧一脸无辜委屈状的宁天赐,“这是草民的嫡孙宁天赐!”宁常贤说着微微示意宁天赐跪下嗑头。 南宫邺站一旁悠悠地添了一句,“亦是本太子新收的义子,赐儿,来,到父王身边来!”他的义子可无需向西凌的皇子下跪。 西凌第一首富唯一的继承人,这可是个金灿灿的小金人呀!难怪连东越的太子都收他为义子。众人忍不住细细打量这个粉妆玉琢般的男童。 宁天赐这回终于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琉璃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接触到兰亭带着疑惑的眼神,心里哼哼地:赐儿偏不给你磕头,老盯着娘亲瞧!羞羞脸! 小家伙蹭蹭蹭地跑到南宫邺身边,挺给面子地软软地唤了声,“义父!” 沈千染见舅舅行如此大礼,她眼中露出淡淡无耐,亦跪下道,“民女沈千染叩见三皇子殿下、兰郡王、八公主!” “沈……沈千染?”申柔佳失仪地脱口而出,声音拨尖,失了素有的软柔,“户部尚书之女,沈千染?” 沈千染眸光疏离,并不理会申柔佳。倒是宁常贤并不知道申柔佳的身份,也道是个皇族的公主,呵呵一笑颔首,“正是草名嫡亲的外甥女。” 宁常贤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直直震憾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沈家嫡女,丑陋无比…… 沈家嫡女心狠手辣,逼死府里两个奴才,陷害姨娘,残害庶妹…… 沈家嫡女无品无德,被兰郡王府退婚…… 一切皆是笑谈,此时沈千染在所有人的心中,唯有一词相与匹配——倾国倾城! 大堂之中又怪异地陷入沉静,这回最早清醒的是礼部尚书,他上前几步,福身道,“宁王殿下,宴席已备妥,不如请贵客入席?” “好!南宫太子请!”兰亭的眼睛至始至终地落在沈千染身上,没有一刻移开。在他听到宁常贤解释宁天赐的身份时,他看着她,唇角绽开一丝温婉的笑意,延至眸中,破开冰封。 众人三三两两地进内堂,八公主故意落后几步,挨到了南宫邺的身边,一时不知如何与他搭讪,便伸出手捏了一下宁天赐粉嫩得快滴出水来的脸,赞道,“好漂亮的小公子。” 谁知宁天赐受不了兰悦仪身上的胭脂粉味,鼻头骚痒难忍,一声“啊嚏……”雨点般的口水便喷了出来,兰悦仪连躲都躲不及,被打了个满脸濡湿。 她正待发怒,却瞄到南宫邺从怀里掏出锦帕给小家伙擦脸,一脸的关怀。只能忍了下来,僵硬笑了一下。 宁天赐吸了吸气,皱着小眉头报怨道,“阿姨你身上的味道好臭!”说完把脑袋一转挨到南宫邺的另一边肩膀,闷闷地说,“还是娘亲最香了……” “你……”兰悦仪本来还想看着南宫邺的面子上不计较,这下脸面有些挂不住了,恶狠狠地问,“那你娘没教你,打喷嚏时,不能对着人打么?” 宁天赐有点委屈地抬起头,一对曳丽琉璃眸看着兰悦仪,两根小胖指捏着小鼻头瓮声瓮气地报怨,“我娘从不擦粉,所以,天赐不知道闻了这些个臭味会打喷嚏!” 南宫邺安抚地拍拍小家伙的后背,忍不住揉揉鼻端对兰悦仪道,“八公主,孩子小,童言无忌,公主不必与一个孩子计较……。”南宫邺看着兰悦仪鼻头上还留着一滴未拭干净的鼻涕,又不好提醒她,略带尴尬之色笑道,“公主,得罪了,得罪了!”说完,抱着宁天赐加快步伐。 “啊嚏……啊嚏……”小家伙又忍不住连连打了两个,看到兰悦仪怒视的双眼,撅起嫣红小嘴,歪过了小脑袋在南宫邺耳绊轻声报怨,“太子,那阿姨好凶呀……太子,阿姨那么臭,你为什么不会打喷嚏……” 南宫邺一脸无耐用眼神表示拒绝,让他一个堂堂太子当众打了一个假喷嚏? 沿路挂满宫灯,每盏彩灯流华璀璨,照得人影恍惚,内心更加迷离。到了内堂,众人在宫女的引领下依次落坐。 沈千染坐在南宫邺的下首,正好与八公主和申柔佳正对面。 宁天赐玩闹了一天,这回挨到沈千染怀里倒安静了下来,乖巧地享受着沈千染将挑好刺的鱼肉一口一口喂进他的口中。 隔壁桌的南宫邺眉蹙间怒意已蹿升到极点,却又强行隐忍,他无法忍受兰亭的眼睛毫不避嫌地一直落在沈千染脸上。心中鄙夷,都道西凌宁王不重女色,两军交战时,敌军曾用过美人计将族长的女儿送到他的帐营之中,结果,那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竟被兰亭一剑穿心扔到沙漠喂狼。 原来,不过是没遇到绝色! 此时刚好上了一道烤羊肉,南宫邺拒绝宫人的服侍,亲自切了一小片肉,又细细切成几块,搁在小碗上,沾好调味,俯过身递给沈千染,语声自然、笑容得体有度,“染儿,别光顾着赐儿,你今天吃的少,别饿着了!” 侧着头,他有些幼稚地朝她使劲眨动着眼睛,沈千染见状,唇角略微松动,终于解颐一笑,接了过去。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离近的几桌都能听清楚。 兰亭眸线依然纹丝不动,如墨染,宁谧如许,仿佛对一切置若罔闻,然而瞳孔尽处却有浮水暗流,幽幻难辩。 一旁的兰悦仪掺杂着嫉妒羡恨的目光狠狠的扎向沈千染。竟是她?多少年了,她想报毁颜之仇,可苦于无机会,如今仇人终于回来了!回来得好,既然如此,她要新仇旧怨一起和她算! 压制住疯狂杀戮的念头,兰悦仪突然计上心头,转首笑着对身侧的申柔佳道,“申姐姐,你不是为了今日盛宴,特意准备了一个舞蹈,不如现在就为大家献上?” 申柔佳的一颗芳心早已如落花碾作成泥,她失神地看着兰亭的失态,心已似疯魔,三年了,她根本找不出一丝的机会接近兰亭,就算是去年年宴上,兰御风带她进宫赴宴,可兰亭只匆匆现身给帝王和珍妃敬酒,而后就离去。 她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次机会,为什么,沈千染会出现?她手指攥紧,直掐出一道血痕来。 八公主见身旁的申柔佳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不觉轻推了一把,不满道,“申姐姐,想叫你献舞呢,怎么,不乐意?” 申柔佳闻言,精神一震,神智瞬时恢复。 她的姑姑曾告诉她,沈千染自小丑颜,沈老夫人不愿她去私塾露丑,除了有一手好的女红外,对于琴棋书画,歌舞乐曲全无所知。 而她自幼为了突出,在舞蹈上下了极深的功夫。为了引起兰亭的注意,她三年前就已排练好一曲花容天下的霓裳舞曲,想着终有一天会在他的面前翩翩起舞。这次终于有机会靠近兰亭,原本就央求好八公主让她在晚宴上献舞,可当时兰悦仪看了她的舞姿后,担心南宫邺被她吸引了去,就拒绝了。 如今,公主提出,她欣喜若狂,又装作矜持地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公主有令,民女自当遵从!”内心暗暗发誓,今夜她一定要盖过沈千染的风头。 沈千染将怀中熟睡的宁天赐交给水玉,低声吩咐道,“今晚不要给他沐浴,让他先睡,今儿玩一天,太累了!” “好的,二小姐!”水玉抱着宁天赐悄然退下。 如今的申柔佳早已誉满京城,虽然初时,京中纷传她色诱了兰郡王,从沈千染手中抢走未婚夫君,但随着她与兰御风结为兄妹,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后,民间也纷传她是凤瞳凤颈,极贵之女,为此,柳贵妃在宫中设宴,她也曾为座上宾。 能得此佳人在此极兴一舞,果然,宴中不少大臣脸上露出喜色。 沈千染美得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可惜看方才南宫邺的一番嗳昧之态,恐怕已是名花有主。何况,这样的倾城,也不是他们能肖想得起。 申柔佳便不同了,父亲不过是个六品领侍,而且她早已过了婚嫁的年纪。 虽然她眼高过顶,可再拖个一年两年,就成了老姑娘,或许能被他们纳入府上当妾。 觥筹交错间,只听,一阵箫声传来,响起的是一种近乎不是中土的曲调,象来自蛮荒地带,不是往日里熟悉的宫商五音,而是充满异域迷幻味道地音律。 满天的繁华从天而泻,迷茫了所有人的心,纷乱了所有人的眼,宫灯一盏盏缓缓而灭,待众人正惊异时,一个赤着足的少女,象天女遗落在人间般,踩着花瓣缓缓而来。 夜幕下,花枝缭绕,桃花纷飞,缓缓簇放,此时那琴音一变,化作有些诡异的音律,那密集而婉转的音律似拐着不可思议的弯一般潜入人心,蛊惑着一种迷色,如风疾花落。晶莹的双足随着音律而动,足上的银铃一声一声地敲拍着每个人的心田…… 突然,宫灯骤亮,几乎是同一瞬,申柔佳的眼睛无法自控地瞄向兰亭,她期待着他惊艳的眼神,因为,为了这个舞,她整整跳了三年…… 他似乎喝了一些酒,眉梢眼角不复高洁淡雅,因微熏双颊染了丝血气,却生出异样的邪美,那一双线条若水勾墨画的狭长丹凤眸,直勾勾地盯着……盯着沈千染! 他没有看她,在她最美丽盛放时,他竟没有看她…… 此时,落了一地的花儿,仿佛是她的心。她脑中凝滞钝塞,脚下一滞,竟收势不住一个错身,伴随着“哧啦”地一声帛裂声,丝质料从腋下至腰际沿着线角裂开,同时“咚”地一声,申柔佳以异常狼狈的姿势跌倒在地。 “噗……”兰悦仪一口果汁喷了出来,呛得连声咳嗽,方才的郁闷一扫而光,忍不住笑了出来。 内堂之中瞬时惊动了起来,堂内多数的人皆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肌肤露了出来,那些个官员们莫不用袖子掩面,以避嫌。 申柔佳浑身好似一下扎进凉水里,心潮交织窜涌,那一刻,她多想化做尘埃,没有失望……没有难堪! 她有些艰难地撑扶着地板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她羞愤难当,死死低着头,不料,眼尾却扫到,兰御风竟没注意到她摔到在地,他眼神冷漠如霜地看着手中的一盏酒,内堂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此时的兰御风自知道眼前的紫衣少女正是沈千染时,仿似陷入沉迷,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彼时沈千染带着讥讽的笑容。这三年来,他早已不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只是常在心划过一丝难禁的酸楚,总感到有一双皓月般的眼眸带着刺骨的眼光,冷冷地瞧着自已,那样地清晰,那样的刻骨。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瞬时想起了这一双记忆中始终挥散不去的眼眸,原来就是沈千染……他有些失笑,感觉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申柔佳低着头,眼角扫过众人,她看到有人在憋着笑,有人在摇头,有人同情万分地看着,而兰亭他……他眼睛正看着她的方向。 她惊喜万分,正要向她投去求救的眼光时—— “今日一摔,感觉如何?”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戏谑,申柔佳转首一看,竟是沈千染。她方才神魂聚散,想不到扶她起来的竟是沈千染。 那么,方才兰亭看的就不是她?心瞬时又落入谷底,脑中空白一片。 她呆呆怔怔地由着沈千染牵着来到后堂的一间厢房,沈千染信手退下所有宫女,侧着头看着申柔佳,抑制着眸中深层的厌恶,“给你三年的时间,你还没达成心愿,申小姐,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再过一年,就你要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申柔佳呆呆怔怔地重复了一句,她一直无法集中精神,她的神思还恍留在最后一舞时,那一刹那的失心绝望。 沈千染脸上漾着温柔的笑,美目流转在她身侧裂开的缝隙,伸出手轻轻地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霓裳,“当日你在沈府时,曾故意落水,换得兰郡王的怜香惜玉,今日你在内堂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你做着那样的表情,又想惹谁的怜爱?”她声音很轻,最后还俯过身,冷冷地,一字一句地吐出,“你的目标可是兰亭?” 被沈千染一语击破,申柔佳奇异地燃起全身的斗志,她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自已的死穴,以前是,以后也是! “哦?沈二小姐,很报歉我搞咂了你的婚事。”她毫不示弱,眸光如刃,“三年前,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我屈身你在沈家的屋檐下,不得不忍受你的飞扬跋扈。可现在,我是堂堂淮南郡王的义妹,沈二小姐,你最好对我客气一些!” 沈千染深深眯眼,浓黑眸子里蕴藏的冷屑,“哦?兰郡王,算是申小姐的裙下之臣吧,可今天,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出丑,也不曾出面为你解一下围?申小姐,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你这般虚假的人,兰御风再迟钝,这三年来也应该瞧出几分。或是,申小姐不小心在兰御风面上露出了什么马脚了?否则,他怎么不向当今圣上求旨,正式给你颁典册,封你一个郡主的身份?” “他……他……”申柔佳滞语,就因为没有被册封为郡主,这些年,她在兰郡王府的身份还是显得很尴尬。 如今,沈千染又回来了。一想到此,申柔佳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一股深重的寒意莫名地顺着她的背脊蔓延开来。若是,若是兰御风后悔了当日的退婚,那他是否会把这帐记到她的身上? 如果,连兰御风她的抓不住,她不知道这西凌是否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不会的!”她也不知道想否定什么,只是盲目地拼命摇首。 “不会?不会什么?”沈千染洞悉她心中所惧,“你是不是还在想,凭你西凌第一美人的身份,只要你摆摆手,抛抛媚眼,这世间所有的男子都会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难道不是么?”申柔佳腰一挺直,瞳仁里的仇恨像把刀子尖锐刺眼,狠狠地提醒着沈千染,“别忘记,你的未婚夫就是为了我不要你!沈千染,你在我面前永远只会矮我一截,只要我申柔佳在一天,你就休想超过我!”是的!她能歌善舞,精通音律,甚至这些年,她还偷偷地学房中之术,而沈千染能懂什么? 她以为她褪以一身褪了一身鸡毛,换一身皮回来,就是真正的凤凰了么? 不,真正的凤凰是自已,三年前就有圣僧预言她是“凤瞳凤颈,贵不可言”。 “你没照镜子么?”沈千染“卟哧”一笑,蓦地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直面铜镜,悠悠然道,“今天的你的丑态,会永远成为京城的笑柄。” 申柔佳看到腰际侧露出的一大片肌肤,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方才根本不知道自已的衣裳裂开了,可……怎么可能呢? 当初设计舞衣时,她曾想用沈千染送给她的江南彩帛。可兰郡王府里的绣娘看了面料后,告诉她,找不到相应的绣线。绣娘告诉她,除了宫里头的娘娘用得起一两比黄金还贵上十倍的绣线,也只有宁家了。 她显得大失所望,但又转念一想,终有一日她会有机会穿上的,于是就托绣娘给她另找了半匹的云锦,做成了霓裳彩衣。 当时,考虑到舞姿,腋下还特意放宽了半寸。 方才她要献舞,兰悦仪马上爽快地派了宫人去拿她的舞衣…… 兰悦仪!一定是她,一定! 申柔佳狠狠地诅咒着! 她惨白着脸,也不顾沈千染在,直接脱下衣裳,在断裂处仔细地查看着。 “想不到一回来,就可以看到狗咬狗!”沈千染兴灾乐祸地拍拍她的膀,指了指裂口处明显的针脚被人剪开的痕迹,“申小姐,这是你的丧钟,只是刚刚敲响!” 是的,若历史不会改变,这一年将是申柔佳大富大贵之年! 可是,在红地毯的另一端,她已经给她挖了一个坟墓,足够埋葬申氏一族的坟墓! 从厢房里出来,沈千染并没有回内堂,反而避开宫灯亮敞的地方,往后园的小竹林走去。 此时,月华清凉如水,满天繁星璀璨闪烁,只觉周遭树影斑驳,无限寂静,四下里的人声渐渐远去。 “你站住!”一声娇喝,兰悦仪突然发足向前一掠,站到了沈千染的身前,一手扣住她的领口的衣襟。 “八公主,你一直跟着我,不会只想揍我一顿吧!”沈千染淡淡地笑开,不惊不乍。 兰悦仪惊诧地发现,撇开容貌,三年前身量只到她下巴的少女,此时,比她还高出少许。 尤其是那双透着冷光的黑色眼眸美如皓石,流连处,让人立刻联想到墨池中的一挑月光,绝艳! 沈千染语调忽地一转,柔缓的嗓音中多出几分调侃意味,“想说什么,我奉陪,若要动手?八公主,你不怕,我身上还藏着毒毁了你的颜么?”沈千染着着兰悦仪鬓角的发髻线,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兰悦仪吃了一惊,猛地退开七尺之外,本能地捧起手,查看着自已的手心。 唇边讽意加深,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象这样娇生惯养的公主,实在是经不起吓。可兰悦仪既然不知进退,又对起了恶念,那今天她就让她再尝尝什么是魔由心生。 沈千染上前几步,芊芊手指撩开兰悦仪额前一缕发丝,戏谑,“别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兰悦仪暗自咬牙!恶狠狠地瞪着沈千染,心中仿佛积攒了太多的不甘与怨恚—— “八公主,若有话想跟我说,就把身边的宫女喝退,否则,隔墙有耳,你今天说的话要是传了出去,可不能怪我!”沈千染环视着四周,神情蓦然变得有些诡异。 玩这个幼稚的小公主,甚至连想都不用想。 兰悦仪妒忌南宫邺对沈千染的关心,在没有弄清沈千染和南宫邺的究竟是何关系时,她是不敢伤害沈千染。 “胡说,本公主就是一个人前来。对付你,本公主还需要带人么?”兰悦仪被她脸上的古怪寒碜得心里不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与沈千染保持着距离。 “哦?”沈千染略蹙眉,四周看了看,又特意走到兰悦仪身后,看了看,喃喃一句,“奇怪,我刚明明……” “你到底在嘀嘀咕咕什么?”兰悦仪有些心虚地环视四周,除了竹影瞳瞳,连个人影也没有。 “八公主!”沈千染脸上闪过一丝诡异,带着一些犹豫问道,“八公主,不知道你是否曾听过一个故事?”沈千染不理兰悦仪满脸不耐,似是自言自语道,“以前,有一个女孩,她长着一头非常美丽的头发。她每天晨起,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用洗米的水来滋养自已的头发……” 兰悦仪打断她,恨恨地指着她吼道,“沈千染,本公主对故事没兴趣……”她来,是找沈千染谈判的,她要命令她从此后离她的南宫太子哥哥远些! 沈千染连正眼也不瞧她,反而眼睛看向兰悦仪的身后,“后来,城里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很妒忌这女孩子,就派人剪了这女孩子的头发,做成一顶漂亮的发髻戴在自已的头上,果然,因为美丽的头发,那秃顶的小姐变漂亮了。”沈千染眯起起,突然诡异的侧着头,似乎想极力看着兰悦仪身后的某个方向。 一阵寒意从兰悦仪的背脊升起,她被沈千染透过她的眸光看得毛骨悚然。 “可那丢了头发的女孩受不了打击,她天天哭着”还我头发,还我头发“,最后,她跳河自尽了……” “别说,沈千染,本公主不想听这故事!”兰悦仪连打几个寒噤,只觉得周身泛起一股寒意,先从头皮开始,一阵麻麻地传向四肢百骸。 沈千染置若罔闻,反而朝着兰悦仪身后某处展颜一笑,声音异常地柔和婉转,似乎在规劝着,“我知道你头发给人拿了,所以,你死得不甘心,你把你的魂魄留在你的头发里,一天到晚地跟着……” 话未说完,兰悦仪已惊跳起来,猛地转身,看着身后空空地。 沈千染却疾声道,“姑娘,你别伸手摸公主的头发呀,她可没抢你的头发……” “啊……”兰悦仪感觉到发际处微一刺疼,好象真有人在拨她的一缕头发。她尖叫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拨腿就狂奔,朝着亮光地地方跑去。 身后,沈千染眸如冰封,冷冷而笑。手中几根长发从指间缓缓落下…… 兰悦仪的毒并未解去,如果她猜得不错,是她的母妃用高超的易容术,让她的女儿容貌与往常一般。可她身上难隐易容用的材料发出的异味,不得不用浓浓的香粉掩盖,被赐儿闻出。 而方才两人近峙时,她看到兰悦仪漂亮的发髻却没有任何的发髻线,连鬓角也不见纹路,分明如戏子般,戴了别人的假发套。 所谓作贼心虚,仅仅编了一个故事,就把这个刁蛮的八公主吓得落荒而逃。 突然,背后骤暖,略微沉重的呼吸里带着浓浓的酒气,围绕她的周身。 仅凭一种感觉,沈千染知道,那是兰亭。 沈千染没有动,勾动嘴角,掠了点笑容,轻轻地问,“放开好么?” “让我抱抱,只一会,让我抱一下!”他把半数身体的重量靠在她的身上,直感觉到身体的力量一点一点找回时,他轻轻地放开了她。 他从不曾想,有一个人会这样撕毁他的心! 这三年,孤独如生命附骨伴着他每一天。他无时在幻想这一刻,与她相逢时,会如何? 是狠狠地将她揉进体内?还是将她从此禁脔! 现在才知道,只要她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这就足够了! “这几年,我一直想,左右不过是个女人,不,甚至还不能算是女人,不过是个孩子。”他抚着她的双肩,将她轻轻转过身来,眸光轻轻流转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唯恐一闭眼,她就如镜像一样破碎。 修长的手指轻轻触过,声音中带着颤抖的谓叹出声,“可还是不行,没有你,我当真的活不了。” “你喝多了!”她有些意外,他不象三年前总是遵循自已的喜好去对待她。 他凤眸中似蕴了一潭澄净温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是,我喝多了!可这三年来,我从不曾清醒过,唯独现在。”她失踪后,他疯狂地寻找他,几乎寻遍了整个西凌的医馆,访遍天下的名医! 他开始寻找她曾走过的那些岁月,包括了解有关她所有成长经历的痛苦和隐忍! 为此,他甚至差点与珍妃反目。 当时,适逢外族入侵,他满腔的怒意没地方发绁,不顾珍妃以死相逼,亲赴战场。 带着三万精锐士兵,横穿沙漠,闯入敌人的心脏。 烧、杀、抢、掠敌人的粮食,屠城、将尸体扔进在敌人赖以生存的水源中,让它们发臭,发酵、瘟役横生。 他以最野蛮的方式对待这些常年侵扰西凌的外族,告诉他们,莫说是他们的脚步敢跨进西凌疆土,就算是他们的影子落在西凌的土地上,他也决不允许! 不到半年,整个部落群的人一听到兰亭的名字,闻风丧胆! 最难的是在沙漠围缴完回营时,遇沙暴。他与沙漠的向导走散,二十多个人在沙漠中跋涉,找不到水源,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他和沈逸辰,为了活命,他咬断他的护卫的脖子饮血求生,虽然那些人曾与他并肩作战,可他从没有这样渴望活下来,想活着见到她,从此免她苦,免她流离,免她风霜。 他逼着沈逸辰喝,沈逸辰说什么也不肯碰那些尸体,他笑着说,“你死了,你的妹妹沈千染将来定是要喝我的血。所以,你得活着!” 两人连喝了三天的尸体的血,直至那些尸体被风干。 “我知道你一定活着,你象仙人掌的种子,再贫瘠的土地也能让你发芽。”他语声温柔,神情已没有三年前惯常挂在唇边的痞笑,“在大漠的夜晚,天空一洗如镜,我看着月亮,想着,或许你在另一个角落看着月亮。”那时,每回想起她,心霎时产生一种神经断裂的痛楚!可只有疼痛才能提醒他,他还有一颗心在跳动! 沈千染唇角微微一扯,她这些年,都埋在药房里渡过,何曾去留意过风花雪月?心中有恨的人,满世间看到的全是黑暗。 “小丫头,当年,我无时不盼望你快点长大,可是想不到,你一走就是三年!” 她看着他,眸内无波无痕,象一潭千年古井。沉静良久,终于摇头开口,“三殿下,三年前和三年后,我与你之间都不会改变。” “沈千染,你知道我要什么!”他指了指她的胸口,慎重地、一字一句地,“我要这!我会把它放在我的心底,一世珍藏!” 沈千染后退一步,眼底入骨的冷漠直直刺进他的眼中,一瞬而下直击他心底。 “如果,我不给,你是否如你父皇逼我母亲一样呢?”倾城已把兰御谡和母亲之间的过往全数告诉她听。 “决不!我不会让任何男子靠近你,谁敢,我就杀谁!”兰亭脸上闪过明显的怒意,深幽冷谧的眼瞳中此刻精光四射,“我永远也不会象父皇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已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生儿育女。沈千染,我可以纵容你所有的一切,唯独这一点!” “三殿下,我想理解一下你话中的纵容何意?”她丝毫不为所动,残忍而快意地嘲笑,“如果我说,有一天我会挖出你父皇和母妃的心来血祭,你对我这颗心还有兴趣么?”如果,他否定,那他方才的话就是一个笑话。 兰亭容颜一变,幽冷黑瞳加深,他知道她的心事,这三年,他花了很多的精力去调查,知道很多关于她不为人知的痛苦,“给我两年,沈家的事我会彻底解决。相信我,把一切交给我!” 两年?她心中嗤笑,沈家的事除了她父母兄长,其它的人她都不关心。真正让她牵挂的宁家,可她知道,明年宁家将风雨飘摇。她没有两年! “那就别用纵容这两个字。三殿下,或许,在你的意义里,所谓的纵容就是豢养,象宠物,让她衣食无忧。但这些,对阿染毫无意义!阿染曾在地狱中求生,汲取的是毒液。在黑暗中生存过的人,比谁都知道,这世间,谁也没有能力给谁光明,唯有靠自已爬出来!” 重生前,她曾寄望过父亲、母亲,可今生方知,原来他们离地狱更近! 她希望用乖巧换取祖母的一丝怜悯,换取的是祖母的厌恶!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对她虚情假义的申氏,最终和赐儿活活被砸死在那冰冷的地窖! 他上前欲将她纳入怀中,她不避不闪,而是狠狠将他推开。 “三殿下,你连自已身边的人你都无法掌控!我劝还是离我远些好!”沈千染眸如修罗,泛着地狱之光,一字一句道,“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手也沾上你母妃的血!” 兰亭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上前一步,固执的紧紧箍住她的双臂,“染儿,我知道你受到很多伤害,我知道你很痛苦、害怕,所以你才会不顾一切的离去。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你半分,包括我的母妃!”兰亭语声一顿,他胸膛之中的绞痛如被毒螨绞住一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染儿,除了我的母妃,这世间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在乎,请你能否看在我的份上,放下这一重恩怨,我会让母妃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去让她跟地狱阎罗交代吧!”沈千染赤红的眼几乎泌出血来,“只有到阴间的审判,才能让她知道她曾经做过了什么,我很期待,在往生之路上,她是否有勇气回头看一眼,她曾经走过的罪恶之路!”总有一天,她会在珍妃死前,告诉她,她杀了自已亲亲的孙子。 “小丫头,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兰亭眸中顿涩,他心疼她的痛苦,恨不得替她去感受一切,可是,偏偏她最恨的人是自已的母妃。 “痛苦?害怕?三殿下,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么?”她看着他,瞳里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三殿下,一定听过鸟儿是怎么哺育幼鸟的?你一定认为那是很温馨吧?”她木然地笑了笑,眼睛看着前方,灵魂却不在这里,空洞洞地好象飘到另一个时空。 在她与赐儿居住在北院的那几年,在荒院中,她和赐儿冷饭冷菜,甚至一个月吃不到一次肉。兄长来看她,总是叹着让她多吃些,太瘦了。她也不敢在兄长面前哭诉,唯恐兄长为了她与祖母置气。 最开心的莫过于父亲从宫里回来。因为祖母终于肯让她出来一家团聚地吃个饭。可祖母不肯让赐儿出现在她的面前,还不得让她给赐儿带吃的回去,奴才们盯着她,唯恐她偷偷带了吃的回了北院。在祖母眼里,赐儿就是沈家的奇耻大辱。如果不是她看得紧,好几次赐儿差点被祖母房里的老妈子偷偷抱走。 她在宴中拼命地吃肉,却不咬,一块块直接吞了下去。 宴中她就告退,父亲想多留她会,反而挨了祖母的训斥。 沈越山因为宁常安的事常忤逆沈老夫人,对独自把他抚养成人的寡母一直心存愧疚,终是没有再开口挽留。 她冲回到西院,马上压着肚子,把腹中的肉全部吐出来,洗净了,煮成粥给赐儿吃。 那时候,开心的事很少,看着赐儿吃得满嘴油油时,她会幸福地抱着他亲着嘴,母子俩弄得一嘴的油腻…… 这一切一切的痛苦根源在于兰御谡,在于钟司芜,在于柳贵妃,在于申家! 让她忘掉那些血和泪、那些侵蚀骨的恨,她做不到,谁也做不到! 她抬起头,望着他,双眸仿佛被水雾熏染上了一层朦胧,渐渐地化成霜,“三殿下,时候不早,阿染告退!” “小丫头……”他眸中逝过一缕清晰痛楚,酒意窜上心头,裂痛开始从前额往四周漫延而开。 “三殿下,以后请你学会尊重我,不是每一段感情都会得到回应,既使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她一路走来,一路荒凉,也曾再次山穷水尽,可从未曾迷失自已! “小丫头……”兰亭看着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低声道,“你需要时间,我给你!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接受我!” “你想阻止我,除非你杀了我!”沈千染头也不回,决然而去。 回到寝房,兰亭的神情已趋平静,他轻轻地揉捏着有些胀疼的太阳穴,今晚的酒他其实喝得不多,大臣们看他心情不佳,也不怎么敢上前来劝酒。可偏偏喝上了头。 发了小片刻的呆,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打开后,里面是一缕略为发黄的头发。 这是三年前,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宁王殿下,东西准备好了,奴才进来侍候宁王沐浴!”门外响起太监的声音。 “进来!”兰亭收好锦囊,待几个宫人进来后,他扬手道,“不必侍候,东西放着,你们退下!”今晚他尤其想要一个人独处。 宫人搁下干净的亵衣,福身退下。 鞍都镇驿站是离越国最近的一处官砥,此处是西凌和东越建交那年所建,特选址在温泉边上。 兰亭的寝房内外有三间,外间用于会客,足足能容纳六七十人,最里面的一间是个露天的水池,引的正是天然的温泉。 温泉引起的白雾在月光下弥漫,兰亭边走边褪下衣裳,缓缓地走进池内,将自已健美修长的身体没入了水中。 他枕在玉砌的壁沿上,怔怔地看着天空的一轮明月,脑海里慢慢地浮上了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如今她已经回来,他又何需急于一时,他知道她需要时间,他会给她。 他知道,以这小丫头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伤害过她的人。只是与一国帝王交手,弄不好,她会赔掉自已,那样的倾城容貌,哪一个男人肯轻易放过? 不行,他永远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沈千染只能是他的,谁也不能动她的心思,包括他的父皇! 必要时,他会提前登基! 只是,沈千染与自已母妃之间的恩怨呢?他有些头疼地揉了一下太阳穴,他知道,想要这小丫头,为他去妥协,根本就是不可能。若真有一天,她把刀架在她的母亲脖子上,他又该如何? 想到此,他的头疼更盛! 行军打战不难!运筹帷幄不难!可要想打动一个油盐不进的小丫头,真是太难,太难! 还有那宁天赐,今晚他几次想开口询问,那是不是自已的骨肉? 可一想到那小家伙璀灿的璃琉眸时,他就心惊肉跳,眼前不停地晃过兰锦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眼眸。 不是,一定不是兰锦的,小丫头怎么会和兰锦有私?何况,三年前小丫头身怀巨毒,若怀有身孕,怎么可能会生下如此健康活泼的孩子? 这孩子一定是宁常贤的! 兰亭轻轻吐了一口胸口的郁气,心中轻叹:哎……小丫头……如果我能少喜欢你一点……如果我能再无情一点…… 一阵清风吹过,拨开了眼前的白雾,兰亭感觉有异,一低头,吃了一惊,酒意顿散。 申柔佳乌丝披肩,发尾散浮在水面上,红唇微张,眸中溺着一泓水汪半羞半涩地注视着兰亭,月光下、水雾中,若隐若现的冰骨雪肤在水波下荡漾着,令人目眩神迷。 申柔佳身无寸缕,正俏立在水池中央,水漫在她的胸前,却遮盖不了她的曼妙身姿,一缕秀发恰好垂下遮住了她胸前那诱人的沟壑…… 兰亭看清后,已敛尽方才的惊愕,唇角渐渐绽开的全是似嘲还讽的笑容。 074两种选择 更新时间:2012-11-27 8:40:14 本章字数:11712 “怎么混进来的?”兰亭淡淡地问,水雾迷茫中,他精致的轮廓上镀下一层微弱的柔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宁王殿下!”申柔佳看似笃定,心中却跳如鼓槌,水中很温暖,可她似乎冷得有些发颤,因为她方才清晰地从他的眸光里看到一闪而过的厌恶。她不安地微微拨了一下自已的长发,让胸前的高挺更加让人一目了然。 心里不停地在宽慰着自已,一定是浴池中的水气太浓,她看花了眼,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 本来,她也不愿意这么早就把身子给他看光,但现在形势变得急迫。 她已经不再是西凌第一美人,她感到她的地位芨芨可危了,所以,她得在沈千染之前,将这个西凌最有魅力的皇子勾引到。 兰亭伸手探到池边的亵衣,披上后起身跃上池。他并没有离去,而是走到一个壁角,摁了一个开关,池中涓涓流水的声音停了下,升腾的雾气马上就散了些许,他走到池边竹制的椅子坐了下来,自行倒了杯清水,慢慢地饮着。 此时,他一席珍珠白衫,愈发显得风华绝代。 申柔佳变得有些局促,有些恼怒自已方才太矜持了些,她应该在他入水时,就游到他的身旁,年轻男人的身体不经挑逗,或许,不需要语言的渲染,她就能成为他的人。 现在,她总不能光着身子上去? 兰亭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申柔佳脱下的衣裳,“申小姐,说说看,你是怎么混进来?”他身边有一直有暗卫护身,若没有危及到他的性命的情况下,暗卫不会无他的命令私自现身。但外面有他的侍卫,申柔佳不是他房里的人,是进不来。 “我……”申柔佳想不到兰亭会执于这个问题,她觉得他居高临下地坐着,仿佛看一个小丑般地看着自己,眼里明明灭灭跳闪着戏谑,嘴角挑着抹似笑非笑,越看她心里越加不安。 兰亭,是她一生中遇到最难把握的男子!可愈是这样,她的兴趣愈高、愈想挑战、愈想得到! 水下,拳头紧紧一握,心中狠下决心,既然走到这里,就没有任何理由再往后退一步! 她倏地站起身,“哗”地一身水响,水珠滴滴滚滚地沿着她的冰雪饱满之身蜿蜒而下,长发如海藻般直散到腰下。她努力绽出最美艳的笑容,以最优美的姿势上池岸,她眸中漾着水润,含情脉脉、风情万种地一步一步朝着兰亭走去。 她觉得,此时的自已已化身为水中的小妖,全身上下泛着噬骨的引诱,就算是眼前是一尊佛,今夜她也要将他渡化成人! “既然小姐不愿说,那只好我来问问门口的侍卫,是怎么让一个女人光着身子混到我这里!”兰亭眸色一变,瞬时化刃,在申柔佳还来不及品味出他话中之意时,兰亭已是大喝一声,“来人!” “啊……”申柔佳想过十几种的结果,独独没想到兰亭会在这种情况下喊人,而这浴池中四下并无藏人地方。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仓促之间她只能以手掩着羞处往池里跳,把全身没入水中,眼中闪着惊惶失措,颤着声音垦求着兰亭,“宁王殿下,求您,求您不要叫人进来!” 兰亭坐着纹丝不动,丝毫没有阻止侍卫进来的打算。 她觉得此时自已就如飞蛾般拼命挣扎着、扑打着自己曾为之着迷的火焰,却眼看着自已的双翼被焚成了灰。 很快,浴池中冲进了五六个黑衣甲胄的侍卫,为首的率先跪下,“殿下,一等侍卫易元成叩见宁王殿下!” “她,是怎么进来的?”兰亭指着水池中的申柔佳,脸如霜,声音冷沉暗哑,残忍无情,“本王的浴里里竟爬进一个女人,易元成,你这个侍卫长是不是做够了?” 易元成大吃一惊,这才注意到,浴池里一个女人瑟缩着身体,蜷在一方小角落中。 他是兰亭身边的侍卫,自然知道,这三皇子向来最恨的就是有些妄想往高处爬的女人爬上他的枕榻。 三殿下刚成年时,这种事,在宫中防不胜防,总有些心气高的,以为凭美貌能够得到皇子的倾心,被兰亭杖杀了几个后,再也没人敢做凤凰梦。 而在宫外,外面的女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兰亭,所以,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一想到自已的失职,易元成汗淋涔涔。 可是,他至始至终守在兰亭的寝宫门口,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女人偷偷混了进来,而毫无所觉? 兰亭冷哼一声,蓦地,双眸中炽盛凌厉凶狠的光,“人就在那,还需要本王亲自来盘问?” “是,末将领命!”易元成瞬时明白,猛地上前几步,直接跨进池中,一把捉住申柔佳浮在水面上的头发,将她从水中提了出来。 “啊……不要……不要!”她尖叫着,一手紧紧护住赤裸的胸口,一手护着身下的私处,她从未如此绝望,那是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绝望。 她蹬着腿想挣出那只巨手的钳制,拉扯间,她的头皮撕裂般地疼痛,扯着太阳穴处的神经几乎断开,她疼得尖声连连,眼泪控不住地从眼眶里簌簌地流出,“不要,将军饶命……救命,王爷救我……求求王爷救救我……” 易元成毫无所动,倒提着她,对她那玲珑饱满的身体毫无所动。拉着她从水面滑过。 而此时的她象被渔人捕获的鱼儿一样,没有丝毫的反抗力量,被易元成狠狠地扔到池岸上。 她最引以为荣的一头海藻般的秀发,此时就如鱼钩一样,狠狠地卡住她的咽喉,只要对方轻轻一拉线,她就会没命! 易元成为兰亭处置过太多这样的女人,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他脸上毫无怜惜,下手又狠又毒,甩掉她时,他的指缝处已抓下申柔佳腮边的一大撮的头发。 疼痛的本能,让她抱着头痛哭流涕!浑然忘了,此时自已赤身裸体,女人的私处全部被几个年轻的侍卫看光。 “王爷,我是柔佳呀……您看看我,我是申柔佳……王爷,我们见过几次,您不记得柔佳了么?”他一定没认出她,是的,水池里的水气太浓,他没有看清她,以为她是别的普通女人。是的,一定是的!她挣扎着意图爬到兰亭地身边,乞求他的怜惜。 易元成勃然大怒,这女人到现在还死不悔改,还妄想和王爷纠缠。若让她沾了王爷的身体,那还得了? 他一个跨步上前,穿着坚硬官靴的脚狠狠地踩在她的胸口,上不让她挣扎动弹半分,紧接着,一巴掌带着猛风摔在申柔佳的脸上,训道,“闭嘴,还不从实招来,你是怎么混进王爷的浴房?” 申柔佳胸口被踩得几乎闭过气,她象失水的鱼儿,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还没顺完气,一掌过来,瞬时就被打得眼冒金星,双耳齐鸣,虽然她也曾被大伯母摔过巴掌,可女人的臂力哪里和一个行武出生的男人相比。口中瞬时腥甜一片,她忍不住吐了一下,一颗细细地牙齿掉在了地上……那一刹,她脑中一片空白,她近乎呆滞地茫茫然抬头,看到了几个男子凶神恶煞般围着她,冷漠地俯视着她…… “我……我,你……。你们……”她急喘着气左右前后地看着眼前几个男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招么?瞧不出你这贱人嘴巴还挺硬的!”易元成浓眉一挑,一脚踩上申柔佳撑扶在地上的手,“别逼本官给你上刑!那可是要脱一层皮!” “啊……痛呀!”申柔佳骤然痛叫一下,只觉得手指头的骨骼格格作响,方才被一掌击惛的神智又被拉了回来,她只觉得置身冰窟,血液里都冒着丝丝凉气。 虽然这几个侍卫全是一等一的,受过极训,可到底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男子,看着申柔佳曲线妖绕的身子,也禁不住眼光不停地瞄向她的私处。 被这些在申柔佳眼中数于低等的男人看着自已最隐秘的地方,申柔佳胃腹里掀起一阵阵寒气令她作呕——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转过首,依然不放弃地向他求助,象风中残荷一样颤抖着,狼狈不堪地一手护着胸,一手护着私处,乞求着,“王爷……我……我是柔佳呀……” 兰亭冷眼旁观,眸中无色,悠悠然地喝着杯中的清水。听到她口口声声地提醒他,她是申柔佳,不觉失笑,眯着眼,慢舍舍地开口应道,“哦,原来是王叔的义妹申小姐!” “是的,是的,王爷您终于认出我了,我是柔佳,我正是郡王爷的义妹!”悲戚的心瞬时转为狂喜,她忙不迭地应着,心中极畅快地呐喊着:他认出她了,认出她了!申柔 佳娇躯激动得簇簇抖动,大滴大滴晶莹泪珠滚落,此时她只想扑进他的怀里哭个够,她含糊地逸出一声,“王爷,求您屏退左右,柔佳愿……” “大胆!”易元成哪容得她近兰亭之身,揪了她的头发将她推倒。 “王爷,救我……”申柔佳向兰亭投去求救的眼光,却被兰亭的阴鸷的眸光蜇了一下,心中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再也顾不得什么,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蜷着身子跪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乞求,“三殿下,是柔佳错了,柔佳再也不敢了,求殿下饶了柔佳吧……”今夜的羞辱记忆将伴她一生,每一次回想都足以让她肝胆俱裂、五内俱焚。 加上疼痛交加,申柔佳哭得几乎闭过气,她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可偏偏整个头皮被扯裂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知道错了,就好好交待,本王会看在王叔的份上,不追究你刺杀本王的罪!”兰亭看着申柔佳的丑态,眸中满是厌恶。 第一次见此女时,她为了自已的目的,故意落水冤枉沈千染,他目睹了过程。 第二次,她和申氏合谋陷害沈千染,被沈千染识破将计就计。也正是她,在兰御风面前反咬了沈千染一口。 暗卫将所有的调查呈上时,他并不声张,因为他也希望兰御风借此与沈千染退婚。 他保持沉默,并不代表他不会替沈千染出这口恶气。 申柔佳惛了,她……她只是想把自已献给他,并非是为了刺杀。 瞬时,心里又闪过一丝惊喜,原来,他是误会她来行刺,才这般狠地对待于她。 如果…如果,她告诉他,她是爱慕他,愿服侍他左右,那…… 脑中瞬时变得无比得清明,来之前,想了好多次的台词此时一句不漏地浮上心头。 她再顾不得几个侍卫赤裸裸的目光,她突然连连跪着上前几步,口中连连呼道,“殿下冤枉,柔佳并非来刺杀,柔佳只是仰慕殿下的人品,想服侍殿下左右,求殿下明察。” 这是,申柔佳第二次跪在了他的膝下。 第一次在沈府中,她见到了风姿卓越的他,为了能在他面前露脸,不惜伏低做小,丫环状的端茶递水。那时的她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龄,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今日,同样地跪在他的足下,如此的近距离,可惜身无寸缕,再美的身子没有人的尊严,也摆不出素日的自信和美丽。 而今夜的路究竟在何方,只要一想……足以让她胆颤心寒! 几个侍卫忍不住摇首,他们跟随三殿下多年,这种急着想攀龙附凤的女人他们见多了,但到了申柔佳这样厚颜到令人发指的女人倒少见! “哦…”兰亭浅浅掀动嘴角,俯视着看着她,“原来是美人恩呀!看来是本王冤枉了美人,辜负了美人的一番好意了!”或许是浸了温泉里的水气,兰亭眼里红丝绵长,那笑容看去竟有丝严厉逼迫之感。 申柔佳虽满是彷惶,可兰亭的笑让她的心仿佛又升起了一些希望,她用最轻最柔软地声音央求,“王爷,求你让这些手下退下可好?柔佳……柔佳不堪这样的羞辱……”她开始压抑着声音嘤嘤而哭,心中转过千百念,如果今晚能顺利过了这一关,她一定会求王爷把这些侍卫全杀了,一个也不能留,否则,将来就算有一天她站到了高位,她心里也永远无法安枕。 尤其是方才对自已行凶的那个侍卫头子,不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她要先挖了他的眼珠,剁了他的手脚,再慢慢折磨到死! “哦?那申姑娘又想怎么办呢?”兰亭目视着她脸上神情万千,并准确地捕捉到申柔佳眼底闪过的阴狠,他展开冰绡之笑,“你要本王如何为你作主?” “柔佳没……没脸活下去了……”听了这样的话,申柔佳的底气瞬时足了,她哭声更悲,抬起小脸,满目凄凉地望着兰亭,她的眼角不停地扫着一旁的几个男人。暗示着兰亭应该为她处置了这些男人。 易元成心里暗暗称奇,这女人,也算是奇芭! 而另几个年轻的侍卫已经开始抑不住地在憋着笑,也不知该夸这女人头脑转得太快,还是眼劲儿太差。 “申姑娘先别哭,本王现在最好奇的,你是如何进入本王的寝房,等你说了,本王再帮你出气不迟!”兰亭直起身,往后一靠,睨视着她,神情象极了逗玩着老鼠的猫儿。 申柔佳脸色一红,心里又开始忐忑不安,如果她说了,王爷不追究还好,若追究了,只怕她的父亲也躲不过。可不说,为此惹得王爷不高兴了,那她的一番努力不是白废了? 纠结了半晌,方抬起小脸,闪着可怜兮兮地眸光,小声道,“戌时,王爷的浴池都有专人打扫,换温泉水,柔佳便……”她半羞半涩地低下头。她来这第一天就知道兰亭一天两次沐浴,在沐浴时很讲究,从不肯让人侍候。 这里的浴池是接外面的温泉,要换这里的水不是三五个丫环能做到,通常要叫驿馆里的人来打下手。 她的父亲是兰御风的六品领侍,要弄一套小厮的衣服并不难。 如何混进去,她早就一一算好,只待过了侍卫这一关,就躲在兰亭床榻下,等进去清洗的人全部离开后,她脱了衣裳藏在兰亭的榻底,摸了进来,躲进了水中。 俗话说迎为妻,奔为妾,这样送上门的方法她也知道太低三下四。只是今夜状况连连,才逼得她挺而走险,为自已一博。 申柔佳稍一提,兰亭就明白了,唇角弯起一泓笑,不急不缓地道,“真是难为申小姐!” 申柔佳眼圈又是一红,满是受伤的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口中喃喃心碎般的怨嗔,“王爷,柔佳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刺客?王爷,你一定要为柔佳做主,否则,柔佳再没脸活下去了,只能一死以示清白……”那凝聚在眼眶里泪水,冲破了枷锁一般,汹涌的滚出。 兰亭缓缓地站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蓦然哈哈一笑,那笑声如龙长呤,刚开始,申柔佳僵着脸陪着笑,可那笑声不停,她心里又窜升起不安的感觉,只觉得那瞬间的呼吸变得困难,心中刚升起的希望火焰被兰亭眸底的那抹冰冷渐渐的熄灭。 眼前的男人,为什么一点和别的男人不同,她越来越难以捉摸他了。 蓦地,兰亭笑声停止,俯下身,眸如霜刃,一字一句道,“没脸活?申小姐,本王可没拦着你去死!” 申柔佳如遭晴天霹雳,这短短的时间,让她时而一惊,时而一乍,时而一喜,她更如雾里云里分辩不清兰亭到底要干什么,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兰亭,惊诧地张着口好久都闭不上。 兰亭眉峰一挑,眼角端的生出三分邪气,水雾中异样妖娆,瞥着她,施恩般地口吻道,“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申柔佳睁大一双温润鹿儿般的眼,脸上又现浅浅的惊喜,心中又升起了一小丝的期待……莫非,莫非是要她侍寝? 兰亭悠闲地饮了一口清水,在申柔佳满眼的期盼中开口,“第一选择,申小姐可以自已走出本王的寝房。只是你既然喜欢光着身子进来,自然只能光着身子出去!” 申柔佳脑子倏地炸开,眸中顿时闪过错愕,她微微地动了下自己的手,掌心里泌出冷汗,似乎冷得有些透骨,她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开口问,“第二呢?柔佳还有第二选择,请王爷赐教!” “第二……”兰亭故意停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边饮水边欣赏着申柔佳如囚犯在等最后审判时的那种既忐忑不安,又恐惧的表情。 最后,俯下身,对上她的眼,邪气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诡秘,声音温润而缓慢,“本王给你一块遮羞布,让侍卫护送你回王叔那,今夜的事,本王就帮你先压下来。”申柔佳偷偷地舒缓了一口气,看来今晚色诱不成,虽然吃了一些小苦头,但总算能够全身而退! 留得清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在她这口轻松的气尚未悉数吐净时,兰亭突然带着恶意的戏谑迅速接着道,“但是,你要把今晚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一字不漏地回报王叔,至于王叔是如何处置他自已的义妹,就不关本王的事!” 申柔佳这下彻底地明白了,兰亭至始至终就是拿她来玩耍,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 她全身颤抖如筛,这里明明温暖如春,可她浑身泛着微微的青色,那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透出死色!鼻涕、恐惧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的齐齐往下流…… 她怎么能光着身子出去?她一想,心就颤得要裂开!只要……只要一出这个门,从明日起,她就是西凌最大的笑话,想勾引宁王不成,被宁王赤身裸体的赶了出来。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出现在各种宴会中,享受着男人们的惊艳和女人们妒忌! 可要是兰御风知道了她的所做所为,她将一无所有,兰郡王府是不可能再呆了,难道,她三年的奋斗全成了空? 她的爹爹和兄长又会怎么看待她,当年,她累得爹爹被大伯赶出申家。如今,他们要再一次流落街头么? 她错了么?她生于美丽,不甘平凡,她不知道错在哪?上天既然给她一幅好容貌,却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出生,她想通过自已的努力站在高处,这难道错了么? 她抬头,无限凄凉地望着兰亭,这样狠心的男人是她平生第一次遇到。 为什么,她只是想得到他的一份怜爱而已,可他却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如剔鳞一般,将也的自尊一点一点的剖净,血肉模糊! 一定,一定是沈千染对他说了些什么,所以,他才会这样对待自已! 沈千染!沈千染!总有一天,我会断你四肢,挖你眼珠,熏聋你耳,拨去你舌,将你制为“人彘”。 “想好了么?本王的耐性不怎么好!”兰亭冷冷地开口,他已经没有耐性看着她丑态百出的嘴脸。 “想好了……”她低下头,再也没有勇气去接触他那如锋刃的眸光一点一点地剐着自已,让她疼入骨、痛入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写满着难以表达的痛苦,喉中苦涩,颤不成声,“柔佳选第二种!” 清晨,沈千染已梳洗完毕,推开窗户,三月春风扑面而来,入眼的全是一片桃花粉艳,暖风中,花瓣随着风袅袅飞扬。 窗台沿边,粉红色的桃花花瓣铺了一层,嫩嫩的,上面还沾着清晨的露珠,沈千染小心翼翼地捡起花瓣,放在手心这上,托着手,轻轻一吹…… 在窗边的百米处的池塘柳树下,兰御风痴痴地瞧着,从寅时开始,他就悄立在这里,傻傻地看着那一扇紧闭的窗子。心中唯一的期盼,就是在清晨时分,能够看她一眼…… 一夜的无眠,他把太多太多的过往理出了头绪,原来,自已才是最傻、最无知、最无情的那一个! “娘亲我也要玩!”沈天赐揉着双眼,站在床榻上,打了个哈欠,皱起秀气修长的眉,又撅了撅小嘴儿,扭了一下自己的小胖腰,“娘亲抱!” 沈千染拍拍手上余下的花瓣,刚想走过去帮沈天赐穿上衣裳,那小身子已利索地跳下床榻,如只小雪球般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抱住沈千染的腿就是一阵磨蹭撒娇,“娘亲今天就陪赐儿一个人好不好?”这么多的饿狼叔叔想跟他抢娘亲,他得看着点! “好!”沈千染内疚俯身抱起儿子。赐儿出生后,她一直忙天药庄,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伴他左右,倒是倾城,陪伴赐儿的时间比她还多。 这回难得轻闲,自然是一切以儿子至上,她脸熨着儿子的脸,笑问,“赐儿想要玩什么,娘亲一定陪你!”那种粉嫩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又用力亲了儿子脸嫩的脸颊,笑道,“娘的赐儿好香香,娘最爱小赐儿了!” 沈天赐骄傲万分地捧着娘亲的脸,笑得稚嫩轻脆,“娘亲说话要说话哦,不可以喜欢别的人,只能喜欢赐儿一个。等赐儿长大了,可要娶娘亲当媳妇的哦!” 这时丫环碧玉端着热水进来,笑道,“小姐,公子早,今儿一大早,宁王殿下已派人送来鲷鱼、鲆鱼、鲽鱼和鲈鱼,让厨子做了鱼脍,这会正在用冰块镇着,小姐和公子现在要吃么?” “让他们放到前院里,一会我和赐儿去那用膳。”沈千染将儿子放到榻上,接过碧玉递过来的湿毛巾,给天赐洗脸,净了手脚,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 宁天赐嘴刁,尤其喜食鱼脍,这才一晚的时间,兰亭就把他的喜好打听得清清楚楚。 宁天赐听了,很不舒服地抬起那张漂亮得不象话的小脸蛋,咽了一下口水,对着沈千染摇首,“娘亲,赐儿不吃!” 沈千染奇了,以前南宫邺给弄的,小家伙从不客气,照单全数吃下。初时,沈千染还担心她肠胃不能适应,可后来发现,这小家伙很强大,吃多少都能消化得了。 宁天赐嘟起小嘴,委委屈屈地告状,“娘亲,赐儿不喜欢那宁王老盯着你瞧,他讨好我们,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意!”沈天赐嘀嘀咕咕着,忽然又歪着小脑袋很慎重地叮嘱着沈千染,“娘亲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儿子觉得,南宫太子虽然色了些,但比他瞧着顺眼多了!” 沈千染被儿子用“色”字形容南宫邺,差点憋出笑来,这小豆丁大小的人,怎么会知道“色”这个字眼! 碧玉听了,在旁边掩着嘴笑。 她把孩子抱起,用额头轻轻顶了顶他的小鼻尖,很慎重地对他说,“赐儿的吩咐,娘亲记住了!” 小家伙马上伸出粉粉的小胖指在沈千染面前不停地晃着,“勾勾手、勾勾手哟!” 娘儿俩勾完手指,小家伙马上撅起嫣红小嘴满意地在沈千染脸上亲了一口,用着奖赏的口吻,“娘亲乖!赐儿最疼娘亲了!” 帮儿子梳洗完毕后,牵着小家伙的手来到前庭的桃花树下。 宁天赐看到满园里除了桃树外,那边还搭着一个葡萄架,兴奋地拉着碧玉一起过去摘葡萄。 沈千染坐下来,倒了杯香水梅露一边饮着,一边看着沈千赐玩。几个丫环把食盒打开,摆好后,静静地伫在一旁。 水玉提着剑走过来,这么多年,她晨起练剑的习惯一直没改。 “二小姐,一大早,你猜我看到什么人?”水玉坐下,倒了杯清水,也不急着喝,而是凑了身子一脸神秘兮兮地朝沈千染眨着眼,眼中全是兴灾乐祸的喜悦。 沈千染摒退左右,脸上渐渐浮起一层嫣色,那一双素日冷清的皓眸眸也变得柔和,声音里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自然是申柔佳!” 水玉眸中却顿时闪过错愕,又有些失望地放下茶盏,叹声道,“二小姐,你都快成活神仙了,这你也能猜到。要说这驿馆里有多少人呀,怎么我连一丁点的提示也没给你,你就猜准了!” 沈千染弯起唇,笑容里多了一丝温情,“你性子急,但凡有什么事,你全写在脸上。”沈千染顿了一下,细细地眯了下眼尾,笑容里多了一丝诡秘,“这驿馆里人虽多,但能让你这副表情的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申柔佳,一个是八公主。八公主是公主的身份,天之骄女,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糗到任人去嘲笑的层度,但申柔佳就不同了,虽然面上是兰御风的义妹,可并没有皇家册典,她的父亲虽是六品领侍,说白了还是个奴才的头。她若安份守举也就好,可惜她不是!”她昨晚这样激申柔佳,就是逼着她去狗急跳墙,果然申柔佳不负她所望。 沈千染亦倒了一杯茶水,两手捧着,小口小口啜着,问道,“你具体听到些什么,说说看,她这回惹了什么?” 水玉的兴致瞬时又被提了起来,眯着眼笑道,“我那会正准备练剑,听到几个奴才在角落里边打扫着边说着。说是兰郡王府里的养马的小厮半夜起来上茅厕,看到申柔佳跪着向兰郡王跟前,哭着泪人地求情。那小厮有些好奇,偷偷听了壁角,原来是这申姑娘半夜想勾搭宁王,给宁王扔出来,告到兰郡王那,郡王爷觉得丢脸,就跟她撇清关系,轰她父女俩滚蛋!申柔佳求了大半夜也没结果,只好和她父亲提着包袱,换了一身平民衣裳,连个车都没雇,半夜三更就离开了!” 沈千染微微一怔,轻蹙着黛眉轻声自语道,“奇怪!” “什么奇怪?小姐是不是也觉得兰郡王太绝情了?好歹也是自个认了三年的义妹!”遂又一笑,又扬起那兴灾乐祸地表情,“不过,对申柔佳这贱人不必客气,换是我,揍上一顿再轰走!” 沈千染不语,她觉得奇怪,是因为兰亭的处理方式。 她用语言刺激申柔佳,就是逼着申柔佳施美人计向兰亭靠拢。兰亭是否会动心她不知道,但以重生前的记忆,申柔佳在这一年会攀上皇权,成了皇帝的嫔妃。申柔佳也争气,进宫不到半年,就怀上龙种,并很快扳倒柳贵妃,坐上了贵妃之位。 她曾想过,或许是兰御风把申柔佳介绍给了皇帝,但转念一想,以兰御风的性情,怎么可能将自已看中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 扳倒柳贵妃,接着柳家被贬,太子被废,最大的受誉人就是兰亭。何况,重生前,申敬业父子突然走上仕途,一路顺畅,岂是一般人能助力得了?百般猜度,兰亭的嫌疑最大! 可是,兰亭居然当众撕了申柔佳的脸! 还有,重生前,申敬业会在一个月后,被朝庭任命为副史,与当地的封疆大吏一起污蔑宁家,借此,从正六品一跃成为四品京官。如此一来,岂是不可能了? 难道她的重生不仅改变了自已的命运,连着申柔佳也一起被巅覆了人生?甚至不用她去报复,老天就开始收拾她? 沈千染又饮了两口茶水放下,脸上露出淡淡的冷意,这个游戏似乎越来越好玩,她期待申柔佳再次爬起!因为她给申柔佳辅的路,正是让她站在云端之上,而后一脚把她踹下! “赐儿,你在干什么?”沈千染唇边突然弯起宠溺的笑,原来宁天赐不知什么时候把鞋子踢了,露出白胖胖的小脚丫正踩在地上的花瓣上,双足时而跳跃,时而单足跳得正欢。 听到沈千染的问话,小家伙扬起小脸,眉间殷红欲滴,一脸的灿烂,艳过盛开的桃花,“娘亲,我在这修仙呢,这里的花儿一定全是桃花仙子留下的脚印,我沾沾她们留下的仙气。” 这天气并不冷,沈千染看他玩得正高兴,也没阻止。 “赐儿玩什么,这么高兴。”弧形石门处,一个修然挺拨的男子走了进来,一袭白色宽袖衣袍带风,翩翩蚀世佳公子的模样,跟在他身帝的正是一席青衫儒士打扮的宁常贤。 沈千染微微一笑,站起来福身道,“太子殿下!”又朝宁常贤展颜一笑,“舅父早!” “沈小姐,我说了好多次了,你我之间不必讲究那么多的虚礼。”南宫邺瞄了一眼桌上的菜式,暗暗心惊这季节竟能弄到这等到菜式,尤其是冰块,在这是南方湿热之地,冰块极难储存。 “染儿,用完膳收拾一下,辰时三刻行装上路,回京!” “这么急?” “听说中州雨势越来越大,宁王担心路上泥泞不好通过,下了提前拨营的命令。”南宫邺忙解释,兰亭急着回京正合他的心意,否则夜长梦多,沈千染想单独留下的话,他连借口也找不到! “嗯!”沈千染心里微微漾着,一对瞳眸中无半怯弱神情,反而晶亮如洗,含着莫名兴奋。 她终于要回到沈家了,这一次,她已破蛹成蝶,这一次,她会踏着仇人的尸骨走上血祭之路! 从小鞍都镇的码头从水路出发,船沿钱江一路北上,到了中州首府庆州城下船。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粮水的储备后,进了西凌官道,一路大雨连绵不绝。宁王担心雨势造成山体滑坡,特派前方探马开路,七天后,终于平安到了京城。 西凌的太子兰陵率一众的文武大臣在城门口挟道欢迎东越太子南宫邺。而沈千染早已和宁常贤换了寻常的马车,先前一步进城。 沈家的门庭已涣然一新,大门新改,门前的小厮换成了一身戎装的侍卫。若不是大门之上的溜金赤红写着“沈宅”,沈千染以为这是到了京城王府的府第。 三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曾经生她,弃她的沈家! ------题外话------ 接下来,宅斗再次拉开……明天早上8点见~ 075瑞安公主 更新时间:2012-11-28 8:37:49 本章字数:13022 水玉领先跳下车,掀开帘子先把宁天赐抱了下来。 沈千染扶着水玉的肩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红砖绿瓦,气派非凡的沈家,脸上划过一丝冷凝。 “二小姐,我让马车拉到后门,吩咐他们搬行囊!”这次沈千染回来,带了整整七十几箱的东西,光马车就雇了十多辆。 “好,让他们小心些,别撕了封条。”沈千染交代一句,水玉应了声后笑咪咪地离开。 “赐儿,来,阿公牵你!”宁常贤从下一辆马车下来,几步到宁天赐身旁,牵了他的手,低下身轻轻问,“一会长辈问起,你该怎么答?” 宁天赐精致的小脸上先是一阵迷乱后,眨了眨琉璃眼,泛起了红,又撅了撅小嘴巴,委委屈屈地看了宁长贤一眼,低下首,小声地念着,“我是宁天赐,我是阿公的嫡孙。娘……娘是我姑姑……”琉璃眼中很快凝起了小泪花,在眼眶里转呀转地。 沈千染一下就猜到宁常贤给小家伙说了什么,瞧着小家伙像受尽委屈的小雏鸟,沈千染的心一阵阵的剐痛。 她的儿子怎么能叫她姑姑?就算赐儿乐意,她也不乐意!她知道宁常贤此举是出于对她声名的考虑。 但于她而言,声名是什么?上位者可以公然染指别人的妻子,弱者连自已生的孩子也不敢认?她沈千染要这样的声名何用?如今,她早足够强大到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她的赐儿开开心心、天真浪漫、理直气壮地活着重要! 她蹲下身子,与儿子平视着,轻轻拭去含在宁天赐眼角欲滴的小泪珠儿,她的眸温柔得快泌出蜜来,“赐儿,听娘一句,无论谁问你,你都可以挺起胸堂回答,这是我娘亲!娘亲,因为有了赐儿,娘亲才感到幸福,因为有了赐儿,娘亲才感到骄傲!” 她抬起首,对上宁常贤叹气的脸孔,那深邃的眸里闪着自信的坚强,“舅父放心,阿染已不是三年前无助的少女,我是一个母亲,在任何时候,我只会选择站在我孩子的身前,为他遮风挡雨,做他永恒的羽翼。没有人能伤得到我和赐儿,要是谁敢——”及此,眸光里浮出冰魄之光,“谁敢伤我儿子半分,我会让他知道后悔二字是怎么写!” 小家伙把沈千染的话听得明明白白,眼中又浮起了泪珠儿,这回没忍住泪,顺着绯红的小脸儿滚下。突然,小身子一转,朝着沈家的门气咻咻地挥挥小拳头,傲然地哼着,“娘亲,他们要是欺负你,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让他们给娘亲认错!” 沈千染眸色顿似瀼瀼零露,唇角向上弯起,她重重地点着头道,“好,等赐儿长大了,娘就靠你保护好不好?”她亲吻去宁天赐脸上的泪花,伸出尾指,学着宁天赐平常的模样,欢快地叫,“勾勾手,勾勾手哟!” 宁天赐幸福地、自信地、高傲地举起一根手指,满脸绯红,“娘亲,放心,赐儿很快会长大的!” 宁常贤脸上绽开微微一笑,心中酸感莫名,若是他的妹妹有沈千染一半的勇气,也不至于半生蹉跎。 沈千染牵起宁天赐的手,迎上宁常贤宽慰的笑,低头对着身下小小的人儿笑道,“赐儿,我们去见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宁天赐抬起小脸,随即漾开一个笑容,“好的,娘亲!” 沈千染右手牵着宁天赐,缓缓走上台阶。 门口左右两个侍卫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一个水湖色的轻纱的少女缓缓走来,嘴巴在不知不觉中越张越大,呼吸哽在喉中,眼光随着那少女转动,看着她从眼前走过,缓缓地消失在视线中……直到“噹”地一声,兵器掉在地上,才似疑似晃地醒过来。 左边的擦了一下流下的口水,有些结巴地问,“兄弟,你……刚有……看到什么?” 右边的还没回过神,缓了许久才喃喃一句,“大白天的一定……是仙女。哥,你刚也看到仙女了?” “仙女啊……”左边的愣愣地点了点头,“是呀,造化造化呀……。” 到了外堂,沈千染看到广嬷嬷百无聊赖地坐在庭中的竹椅上,在阳光下晒着太阳。 广嬷嬷听到脚步声传来,扭着头一瞧,在看到一个少女披着一身金色晨缕缓缓从正门进来,全身一震跳了起来,手心上的瓜子全撒在了地上,站在那直着眼发愣着。 宁常贤不便入内,沈千染便道,“舅父在此待候,等染儿进去给娘亲通传一声。” 她轻蹙眉,朝一旁瞧着她发愣的广嬷嬷道,“舅老爷来府上,还不去上茶?” 广嬷嬷是认识宁常贤,只是眼前的少女令她太震惊了,活脱脱就是二十多年前的夫人宁常安。 “是……是,老奴这……这就去上茶。”广嬷嬷边向前走边忍不住回头打量着沈千染,一时不备,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一趴,摔了个狗啃食。 “咯咯咯……”宁天赐指着广嬷嬷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宁常贤轻喝,“赐儿不得无礼!” 宁天赐掩着嘴憋着,好不容易气顺了,才哀哀期期地小声地辩解,“不是赐儿推她的!” 沈千染被宁天赐的言辞逗笑,拉了一下宁天赐的小手,道,“来,跟娘进去,我们去给外祖母请安!” 沈千染一路走过,视若无睹地从张口结舌的丫环婆子们身边走过。沈家的改变很大,若非依着记忆中的路,她几乎认不出来。 还没到内堂,就先听到有人在唱小曲子,象是民间地方的曲调。其中伴着几声赞赏声传来。 到了内堂,沈千染看到,内堂被加宽了一倍多,前方还搭了个小戏台,此时正有一个青衣在咿咿吖吖地唱着。台下,搁着几张长榻,既可供人休息又可供人坐着看戏。 当中还有一个花梨木桌,几个女子围坐着,边吃着桌上供的瓜果点心,边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当中一个盛装的少女。那个少女,笑容甜美,一头乌发盘成蝴蝶双髻,斜斜插着一只剔透玲珑的金雀步摇,眉心之间描着嫣红的桃花钿,衬出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越发朦胧。 沈千染一眼便认出,正是瑞安公主的女儿钟亚楠。 沈千染走进时,内堂里的声音瞬时就安静了下来,有人嗑了一半的瓜子从嘴里掉了下来,有人剥了一半的花生落在了地上,只有当中那个盛装的妇人眸中异光微闪。 斜靠在一张狐皮长榻上的瑞安公主心异房中突然静了下来,蒙蒙地睁开眼,神智瞬时清醒了过来,“你……是找谁?怎么没经通传,就私自进来……”眼前的少女让她有些疑惑,她直勾勾地审视着,虽然这样倾城的容貌二十年前她也曾见过,可那人的容貌早已毁了,日日锁在自已的小院中闭门不出,何况眼前的少女不过是十六七岁的花季年龄。 沈千染唇角略略一勾,挑着一抹不达眼际的淡笑,她知道眼前的是瑞安公主,她没有请安,于礼微一福身,眸光里深隐着一泓冷湾,淡淡地启口,“我找我娘亲,众位慢坐!” 她牵着宁天赐陌然从人群中走过,正要走出内堂,进入后院,身后的瑞安公主惊觉地跳起,历声喝道,“你娘是谁?” 沈千染缓缓转身,眉眼一弯,声若娇莺,“我娘是宁常安,怎么,我回来,连给我娘请安,也要公主殿下的同意么?” 瑞安公主被那少女突然回眸一笑,皓眸里拖出来曳丽艳波,一颗心竟漏跳了一拍。同时堂中吸气之声频频响起,在众人尚未从震惊中清醒时,沈千染早已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娘……”钟亚楠先缓过神来,她吸了几口气,指着沈千染消失的方向,疑惑着,“刚才……她手里好象牵着一个孩子!” 瑞安公主低着首,似乎并没有听到钟亚楠的话。众人见瑞安公主神情凝滞,象是在回忆着,都静静地也不敢出声打拢,内堂中的气氛显得诡异。 沈千染穿过后花园,到了东院,推开门一看,除了左边的僻出一块种了不少植物外,其它的布置,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谁?”常妈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提着扫帚走了过来,在看到沈千染,满脸震惊,“你你……你……”半天也吐不出下文。 沈千染展颜一笑,道,“常妈,我是阿染,我回来了!娘亲在不在房间?” 常妈一个踉跄,瞪着眼许久后才回过神,蓦然,象打了鸡血一般,撒着腿就往宁常安的寝房方向奔去,嘴上同时大声嚷着,“小姐,小姐,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小姐……” 沈千染失笑,想阻止都已来不及了。 沈千染抱起儿子,重重地亲了一口儿子白嫩的小脸,笑问,“外祖母在家呢,赐儿,一会见到外祖母该怎么请安?” 宁天赐郁闷了有大半晌,每回只要他和娘亲走在一处,他就成了一团小空气了。 这时,被娘亲香了一口,娇稚的小脸马上堆上满足,忙举起手,大声回答,“赐儿给外祖母请安,祝外祖母身体健康,永远快快乐乐!” 沈千染边走边亲了一下儿子粉嫩的小脸,夸道,“赐儿真聪明!娘亲最爱赐儿了。” 宁天赐回了一个响嘴给沈千染,高兴地粉脸通红通红地。 刚走到内室,尚未上楼,宁常安已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在看到沈千染的一刹那,眼泪如开了闸般倾泄而出,郁积了心口中三年的话哽在了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停下脚步,站在楼道口望着……唯恐一切是梦,唯恐上前一抱,眼前的人就如镜中花,水中月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眼泪也禁不住纷纷流下,她的娘亲,比起三年前显得更加苍老,那一头灰发,已全数变白,双颊的暗纹已延到了下巴,若不细看,她根本认不出眼前是她的娘亲。 “娘,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倾姨给你留下的药,你为何不用?”当年倾城带她走时,悄悄地把解药留给了常妈,她知道娘亲一直不曾服用,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见亲眼到母亲的容貌比起三年前毁得更加彻底时,她的心骤然裂开! “哇……”宁常安这时才哭了出来,她冲上前,一把将沈千染抱住,这不是梦,原来真的不是梦,她的染儿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平安无恙地回来了! “祖母,您别伤心,赐儿给你请安了……祖母要乖哦,娘亲说,勇敢的人是不能哭鼻子的。”宁天赐从母亲和宁常安的夹缝里挣扎出来,伸出胖胖的小手,轻轻地为宁常安抹着脸,另一边手同时也给沈千染擦着泪,一口一口吹着气哄着,“娘亲,乖哦,不哭,不哭,赐儿说故事给您听,娘亲乖!” 宁常安略微松开女儿,这才注意到沈千染怀中抱着一个粉装小人儿。眼泪又控不住地哗哗流下,她泪眼迷蒙地笑着、唤着,“赐儿,赐儿,赐儿。”擦去泪,她正想把宁天赐从怀里抱过来时,却大吃一惊,连连后退,几乎站不住身子,指着宁天赐惊问,“赐儿,他他他……” 常妈偷偷捏了一下宁常安的手,老泪纵横道,“小姐,赐儿公子象您,眼睛象你,长得也象您。” 宁常安柔肠百结,轻轻地抱过宁天赐,如珍似宝地看了许久许久,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常妈用袖口拭了一下眼泪,“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小姐,二小姐,不能哭,你们娘儿俩上楼坐着好好聊,奴婢去烧几个拿手菜,大家高兴高兴。对了……哦对了,我得派人去通知老爷和公子,让人在皇宫门口候着,等老爷和公子一下朝就赶紧回来。”常妈连哭边笑,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等等常妈!”沈千染喊住往外奔的常妈,对母亲道,“娘,是舅舅送我回来,他在外堂候着。” 宁常安脸上更喜,忙吩咐常妈,“你去外堂,让兄长到前堂老爷的茶客间,就说我换了裳就来。顺便去老夫人房里回一声,就说舅老爷送染儿回来了,看看老夫人怎么安排。” 常妈连连应着,笑咪咪地离开。 宁常安一手抱着宁天赐,一手牵着沈千染,三人上了楼。 沈千染注意到,当年厚重的帘子已经换成色泽素雅的轻纱缦,令她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寝室外间已被改成一间书房,上面放满了书卷,那纸镇沈千染认得,是自已十岁时,用舅父送的天然兰田玉小枕歪歪扭扭地刻上“福”字,送给她的父亲。长大后,才知道,原来价值连城的那一个小枕被自已刻了字,又不小心打碎了一小角后,身价跌了百倍。 “娘,爹他?”心里微微为娘亲感到喜悦。 宁常安面色一红,轻声道,“你爹他很好!” 沈千染淡淡一笑,坐定后,问,“娘,为何你不服用倾姨留给你的药?” 宁常安轻轻摇首道,“娘的容貌有什么重要,心里只盼着你能好就行。” 沈千染眼圈一红,问,“娘,你是不是担心,你的容貌恢复了,那狗皇帝就知道药一定是落在了我们母女的手上,娘怕狗皇帝不放过我,所以,就忍着不肯服下解药?” 宁常安摇摇首,“染儿,娘真的已经不在乎,这么多年都熬过来,只要你和辰儿能健康,娘死了,也是眠目了。” 娘亲!你实不必这样折磨你自已! “染儿先等等,等娘亲换了衣裳,我们一起去见你舅父!”宁常安满脸兴奋,这么多年,一直牵挂的人,终于全见到了。 沈千染抱着儿子坐在梳妆台边等着母亲,她看到梳台上有一把梳子,上面留着一些黑发,她脸上轻轻绽开笑,母亲已是一头白发,这根头发一定是父亲留下的。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床榻边,轻轻揭开床帐,看到一对并排的鸳鸯双枕时,眸中微微沁出了一些湿意。 她为母亲感到高兴,终于能够冲出自已编织的牢笼,与父亲一起生活。 这三年来,她也曾怨过父亲的软弱,疼她却不懂得护她。也恨过母亲的,把自已封闭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自欺欺人。让弱小的她越活越自卑,没有依靠,从而轻信了申氏,最后惨死在申氏的手里。 可有了赐儿后,她原谅了父母,因为在前世,她那样爱自已的孩子,不惜失去性命也要将他生下来,可她最终也无力护住赐儿,让她的赐儿从出生到死亡,没有渡过一天有尊严的日子。 是上天的可怜,给了她一次浴火重生,让她预知了前路的黑暗,更让她知道,唯有靠自已才能活出尊严! 可自已的父母并没有这个运气!所以,就由她来守护自已的父母吧! 宁常安出来时,沈千染已神色寻常地牵着宁天赐在楼道上等。 母女俩下了楼,常妈一脸暗沉地在内堂中等着,她上前哑着声线道,“小姐,方才奴才去老夫人那时,公主已经在老夫人房里,老夫人很不高兴,当众指责二小姐不识礼教,这么多年离家,连个口讯也不给家里递一个。这回无声无息地回来,也不懂得先给家里的长辈请安。”当时,府里的丫环婆子那么多人在场,老夫人嘴下一点也不留余地。 宁常安眼圈一红,颤着唇看着沈千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沈老夫人给她的委屈她愿意全盘接受,可她不能忍受自已的女儿也被沈老夫人看成眼中盯,肉中刺。她苦笑了一下,问道,“我兄长呢,老夫人有说什么吗?” 常妈的脸瞬时涨得通红,声音都显得尖利起来,“老夫人说,沈家的女眷没有接待男宾的道理,让舅老爷候着,等老爷和公子下朝。还吩咐,让二小姐马上给瑞安公主敬茶,嗑头。这会,她们都在老夫人的房里候着呢。”常妈说得气咻咻地,当初申家那样的破落户来沈家投亲,老夫人还把他们一整家迎进内堂,还设宴款待。 而舅老爷那才是真正尊贵的人,就算到天子面前,也有一席之地,这沈老夫人,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 “娘,您别担心,有我呢?一会,我去给祖母请个安,至于那瑞安公主,女儿自有办法对付她。娘您相信染儿!”沈千染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转首对常妈道,“常妈,你去跟舅父说,不必等,让舅父先回去,待爹爹和兄长下朝后,我们一家人亲自去拜访舅舅!”宁家在京城有自已的大宅,宁常贤何必去坐沈家的冷板凳? “是!二小姐!”常妈一脸兴奋,方才的委屈一扫而光。 “二小姐,二小姐……”外头突然响起女子高拨的声音,一个声音略显高拨,另一个清脆些,沈千染听出是水月和水觅的声音,笑着对宁天赐道,“赐儿,是你的月姨和觅姨。” 这些年,水玉和水荷没少在宁天赐前面提过当初她们几个江湖女子行侠仗义的事。 把小家伙听得全身热血澎湃,几夜翻腾睡不安枕。尤其是知道这些阿姨为了保护娘亲,不惜为奴为婢,那小小的一颗心呀,满满是对两个阿姨的敬爱。 先冲进来的是水月,身后紧跟进来的是水觅和水玉。 小家伙这回再也不愿做空气,小身板马上朝前跨了几步,有板有眼地行了个礼,声音娇软如小莺儿,“赐儿给月阿姨,觅阿姨请安!” “哇……”先尖叫起来的是水觅,那身形一晃,就到了宁天赐的身前,一把将他抱得高高得,口中已嚷开,“好可爱、好漂亮、好粉嫩的小宝宝啊……哇,瞧啊,这眼睛象琉璃宝石,哇,这这太象夫人了。” 水月担心水觅将宁天赐举得太高,吓到小家伙,忙上前托着小家伙的小屁股,道,“阿觅你把孩子放下来,别吓坏他了。” 宁天赐终于当了一回众人眼中的小明星,他绯红着一张小脸,一点也不惧高,摇着小脑袋“咯咯咯”地开心地直笑着。 宁常安担心沈老夫人久等,怕沈千染吃更多的亏,便上前笑,“好了,一会等染儿和赐儿给老夫人请了安,你们再来逗他不迟。” 水觅只能把小家伙放了下来,俯下身道,“赐儿公子,听水玉说你最喜欢听江湖的故事,那就太好了,觅姨这里有一堆的精彩故事等你回来听哦!” 宁天赐琉璃眸中闪着兴奋,马上举起小胖指,“勾勾手哟,勾勾手!觅姨不能食言哟!” 水月被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又伸出手捏了捏小家伙粉得快挤出胭脂来的小脸,笑道,“看一眼,就想啃一口!” 宁天赐琉璃眼眸刹时睁得大大,胖胖的小手掩住小脸,拼命摇着小脑袋,“苦的,不好吃,小孩子不好吃,姨不吃!不吃!” 沈千染牵了儿子的手,笑道,“放心吧,你月姨是不吃小孩子的。” 沈千染随着母亲来到老夫人的院落,庭院中有五个宫装丫环正嘻嘻哈哈地笑着,有的正在修剪花草,有的正在喂养彩雀,见了先进来的宁常安只是略略了瞟了一眼,也不上前行礼,接着聊天,直到沈千染跟了上来,院子里方静了下来。 走到寝房的门口时,宁常安突然有些不安,她牵起女儿的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轻声叮嘱道,“染儿,一会祖母要是训你两句,你忍了下来便是。她到底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沈千染未婚带着孩子回来,沈老夫人肯定不会轻饶了她,她担心有什么冲突,让自已的女儿再次受到伤害。 沈千染用眼神安慰一下母亲,嘴角掠了点淡淡的凉笑,“放心吧,娘亲。” 身旁的水玉偷偷一笑,过一阵,等夫人知道二小姐的本事,就再也无需替二小姐担心了。 寝房里迷漫沉水香,弥漫每处角落缝隙,比起以前的质朴,现在在寝房的布置显得奢华多了。 老夫人与瑞安公主并坐在首位,钟亚楠紧紧挨着瑞安公主的身旁坐着,她高仰着下巴,神情充满鄙夷。二太太倒象个小媳妇似的站在老夫人的身后。 沈千染进来时,沈老夫人眉间的皱纹更深,眼角阴沉地看着她,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一丝的惊艳,因为就是这张祸水的脸,给沈家带来了几十年的羞辱。 尤其是她的第二个儿子沈越南,到现在还在外任守,连过年也不得回京看一下亲娘。 也正是这张脸,不仅破坏儿子沈越山一生的富贵荣华,连着做人起码的尊严也守不住! 想当年,沈越山高中状元时,瑞安公主几次降尊纡贵地来到她面前,给她端茶敬水,希望能结上这门亲事,而她,看这个温柔贤淑的尊贵公主,怎么瞧怎么喜欢,耐何,儿子铁了心要去江南娶那商户之女宁常安。 若是个安份守举,贤良淑德的女子也罢,谁知道不过是别人穿过不要扔下的破鞋。 她年轻守寡含辛茹苦把两个儿子培养成才,却全部毁在这个女人身上,如今刚过两年顺心的日子,又要让她再看到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提醒着沈家过往的不堪,心中的怨念瞬时全部涌上心头。 那一瞬间,沈老夫人甚至希望,宁愿沈千染死在外头,永远不要再回沈家。 宁常安上前,低着首,很小心地给沈老夫人请了个安,沈老夫人眼也不抬,只冷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吩咐丫环给她备坐。宁常安又朝瑞安公主欠了欠身,一脸平静地站到了二夫人的身边。 沈千染一进门,就看到沈老夫人眼里一瞬间的阴毒之光,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端上前一步,微一福身,“给祖母请安。” 宁天赐也学着沈千染的动作,稍稍鞠躬,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给祖母请安!” 沈千染脸上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冷笑。“祖母”这两个字,沈老夫人担得起么? 重生前,沈老夫人在赐儿生下来之际,就下了令,以后不许赐儿唤她为外太祖母。 后来,赐儿到了一岁时,连话也不会说,沈老夫人看到赐儿更是满脸厌恶,下令,不许让赐儿出现在她的面前。 “多日未归,回来也不给祖母磕个头,这是谁家教你的规距?”她眼角扫到沈千染身旁的宁天赐,眨着一双琉璃眩彩的眸子看着她,脸上冷意更盛,“谁的孩子,这么没规距的?” 宁天赐被沈老夫人阴鸷的眸光蜇了一下,疑惑地抬起首,眨了眨琉璃大眼,看到沈千染朝着他微微一笑的脸,突然想起阿公一直嘱托,不要在一个老太太的面前说自已是谁的孩子,要不然,娘亲会被老太太关起来。 宁天赐马上紧紧抿住自已的小嘴,打定主意决不开口说一句话,心里头一直念着:赐儿听不到,赐儿听不到…… “祖母您说的是沈家的规距么?”沈千染目光深沉,语声淡淡的反问。 “在沈家不说沈家的规距,难道说你们宁家?”沈老夫人松驰的眼角抬起,浑浊的瞳孔中突然精光四射。 “那好,那染儿请教祖母,在这家,我母亲是父亲结发的嫡妻,二婶是二叔的发妻,她们二人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而钟小姐,是公主殿下改嫁带过来,若祖母认她为孙女,我母亲与二婶尚站着,她又怎么有资格坐?若她依然是钟家的外孙女,来的就是客,主人家的长辈站着,她又凭什么坐着呢?祖母,这就是沈家的规距么?”沈千染语声不紧不慢,却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样打在沈老夫人脸上。 沈老夫人这一生最讲究的就是长幼尊卑,此时被噎得哑口无言,老脸气得泛着一层诡异青色,反复思忖却驳不出半个字,只得沉着声支开话题,“好了,好了!既然回来了,就给你母亲敬茶,磕个头!”沈老夫人微侧了一下头,示意沈千染给瑞安公主敬茶。 沈千染转头看了一脸等着她去朝拜的瑞安公主,淡淡启声,“祖母,按说,公主下嫁,与娘亲是平妻,要染儿给公主敬茶也不难。只是染儿心中有一个疑惑,请祖母给个答案。” “叫你敬茶就敬荣,哪来这些婆婆妈妈的话。”一旁的钟亚楠本来被沈千染一番悉落就不爽,此时怒气更盛,想不到这沈千染在她母亲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沈千染连正眼也不瞧钟亚楠,只盯着沈老夫人续问,“既然公主与娘是平妻,那阿染请问,这些年,钟小姐可曾给我的娘亲敬过一杯茶,磕过一个头?”沈千染回府前,就打听清楚,瑞安下嫁时,大女儿随信义候府,而钟亚楠随母进了沈家。这三年钟亚楠一直住在沈家。按着西凌的规距,那她就得喊宁常安一声娘。 老夫人连着两次被小辈质问规距,偏偏又挑不到反驳的地方。心中怒极,又不好发作,垂下眼皮,从鼻孔里挤了一声“哼”地一声,以警告沈千染不要惹她生气。 “她?”一旁的钟亚楠又耐不住插嘴,指着宁常安冷笑,“她一个商户出身的,有什么资格喝本小姐敬的茶!”莫说是宁常安,连沈老夫人也喝不起她敬的茶。 “哦,钟小姐既然瞧不上宁家是商户,那我建议钟小姐把身上的衣服全扒了,方显得钟小姐有骨气。” “什么?”钟亚楠杏眼圆睁,简直无法置信沈千染敢出言如此不逊。 “钟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你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穿的戴的,全是宁家做的么?”沈千染全身如罩着一团冷雾,讽刺,“你身上所穿的虽无法与江南彩帛相媲美,但也是出自宁家最好的稠庄织出来的,你头上的金步摇正是出自宁家在江南名铺金装玉库。钟小姐,”沈千染突然展颜一笑,语声越来越冷毒,近乎一字一句地吐出,“有骨气,就全脱了!” 话刚说完,寝房里传来一声声的抽气声,丫环婆子们直觉今日不会是个普通的日子,有些胆心的,挪着脚步偷偷往门口移去,想趁大家没注意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钟亚楠早已怒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偏偏找不到一个字反驳。京城里的,无论是妇人或少女,莫不是以穿戴宁家出的凌罗稠缎和金银手饰为荣。她是堂堂一个公主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就是穿着宁家的绸缎长大。 她悄悄递眼给母亲,希望母亲替她出面收拾沈千染。瑞安只是平静地瞧了女儿一眼,伸出手轻轻拍拍女儿的大腿,示意她稍安勿燥。 宁常安脸色苍黄更盛,她不停地给女儿使着眼色,可惜沈千染至始至终好象没看到。 果然,沈老夫人冷森森地开了口训道,“好了,别吹嘘你们宁家怎么富,说开了,还不是一身铜臭。我二儿子念的是圣贤书,是先帝爷时的状元!当时,一篇文章传遍大江南北,如今又在户部任尚书之职,孝忠于朝庭。这才是值得过赞赏的……”沈老夫人一说起沈越山的当年,越说越得意,笑容终于爬上满脸皱纹的脸。她虽两次口误以“你们宁家”来反击沈千染,但也看出,在沈老夫人眼里,从不曾当她是真正的孙女。 “祖母”沈千染慢条斯理地打断沈老夫人,提醒道,“若没有宁家的铜臭,这么多年来,祖母又怎么能过着衣食无优,丫环仆妇成群的日子呢?” “胡说,你爹每年都有俸银。怎么能说是你们宁家?”沈老夫人勃然大怒,这还得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沈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沈千染毫无所惧,马上接口道,“那阿染倒要请教一声祖母,爹的每年的俸禄是一千五百八十两白银,平均每个月是一百二十两左右。在公主下嫁前,沈家共养六十三个丫环婆子家丁,这些人,每个月少的月钱是八两,多的是十五两,就按每人十两算,一个月下来要六百多两,就不要说吃、穿、用的。娘嫁给爹时,这个房子是宁家象征地收了一百两银子过给沈家,不仅是这个宅子,当时外祖父给母亲的嫁妆从沈家门口一直排到城门口,整整有八百多担,折合银子是三十万两白银。而这些年,舅父每月给母亲四千两白银当碎钱花,折下来,一年也有五万两,这笔钱,这么多年来,是一文钱也没有经过母亲的手。祖母,染儿可曾有说错?” 沈老夫人眉尖急剧地簇抖着,鼻翼一张一缩,鸣月担心沈老夫人一时顺不过气,忙递了一热茶。 沈老夫人颤着指头接过,刚喝了两口,在沈千染说到房子是宁家过给沈家时,一口茶没顺着喝下,呛到了气管中,嘴里半口又咽不下,摔了茶盏直咳得脸色发青,怒指着沈千染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沈千染漠然地眉眼一弯,带着浓浓的讽刺,指着他们坐的椅子,冷笑道,“在这里,你们坐的椅子,喝的茶,都可能是从宁家那得来的,俗话说饮水思源。可是我舅父千里迢迢来沈家,连内堂都进不了,被打发在外堂等候,祖母,这就是沈家的待人之道?”如今,在沈千染的眼里,她再乖巧、听话、孝顺,沈老夫人也将她视作外人,一点风吹草动,首先就会抛弃她。 这样的长辈,她孝顺来何用? “你……你这孽障,你反了……你反了!”沈老夫人气喘息息,宁常安一边帮着拍打着老夫人的后背一边含着泪意的眼眸看着沈千染,轻轻地摇首示意女儿不要再刺激老夫人。 “染儿呀……”一直端坐一旁不发话的瑞安公主终于慢吞吞地开口,“要说你不愿磕这个头认我这个嫡娘,本宫也不会自持身份为难小辈,可你看看,你一回来,就把你祖母气成这样?俗话说,百行孝为先,你这样尖锐、不敬的言辞要是传了出去,先别说坏了沈家的颜面,就是你将来想找个婆家,还有哪一家的长辈敢要你!”瑞安艳妆的脸上笑意更深,转首瞄了宁常安一眼,又回过头慢悠悠道,“何况,如今这沈家是本公主在当家,本公主手上有先帝爷赏赐的三千亩良田和一千个税户,这些个收入,也足够沈家所有的开销,以后,你就莫要拿宁家的钱来怄老祖母的气!” 也不待沈千染说话,瑞安公主微侧身朝沈老夫人笑道,“母亲,小孩子的性格冲了些,母亲您可别为这些小事气坏身子。放心,沈家有本宫在,大家只会越过越好!” 沈老夫人听得心花怒放,心想,亏得儿子有福气,娶了这个宽容大度的公主。 沈千染罢,语调突然一缓,变得恭敬起来,“公主殿下,沈家向来有祖训,长辈问话,小辈一定要作实回答。方才阿染语气确实有些急燥,惹祖母生气。让公主殿下见笑了。”沈千染说完,端端正正地朝沈老夫人行了个礼,盈盈笑道,“祖母,您可别生染儿的气。原先,染儿也是不知道,母亲从未在染儿跟前提过。只是这回,舅舅提起,说要从这个月起停了每个月给母亲的例银,舅父说,眼下西凌正遇水患,恐怕宁家也避不开这震灾的道义和责任,这是一笔极大的开销,怕一时应付不过来。所以……” 沈老夫人有了瑞安的撑腰,底气足了很多,眼也不抬,歪侧着由鸣凤抚着她的胸口,深皱的眼睑后满是不屑,“停就停了,这一大家子都这么多年,难道没了你宁家,就垮了不成?”要说以前沈老夫人没多大在乎,现在不同,过了整整三年体面的贵妇生活,人的眼界都不同了。加上这些年,自已娘家的那些侄子甥子,哪了个不是仰着她的鼻息过着。被娘家人簇拥,不是仅靠体面就能撑得起来,而是得用银子堆起来。 瑞安公主蓦然变脸,她哑着声干咳一声,心中暗骂:原来兜这么大的圈子,是下这个套子。 可她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只能干咳了几声,道,“这是宁家的事,本宫这里可从未动过你舅父给你母亲的一文钱。”公主说完后,脸上僵硬得已笑不出来了,五万两白银呀!没了这五万两,她这个家怎么当下去,老夫人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她偷偷地把宁常安的那些嫁妆都当了。 别人看着她是公主矜贵之身,可她多年的挥豁,早已在下嫁沈府前就外强中干,又为了面子,想把自已第二次下嫁办得风风光光,带了一大笔的嫁妆过来,那些钱可都是自已跟钱庄借的。 “好,那阿染跟舅父说一声。”沈千染朝祖母微一福身,低首时,唇边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祖母,染儿坐和几天的马车,连口水也没喝,容染儿先告退。” 鸣凤面上一红,按理,她是该给沈千染和宁常安上道茶,可她担心老夫人怪她多事,索性一直装傻。 老夫人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摆手道,“跟你的母亲一起下去吧!” 沈千染母女几人走出沈老夫人的院落时,沈千染回头瞧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楼阁,眸中满是憎厌。 水玉亦冷笑道,“想不到老夫人也开始懂得享受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沈千染冷哼一声,遂又绽开一丝浅笑问,“方才搬那几个箱子时,有没有打翻了一箱?” 水玉吐了吐舌头,调皮道,“二小姐吩咐的,我哪敢不打翻!”水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线道,“哇,围了一圈的丫环婆子眼睛都瞪绿了。二小姐,不用到晚上,这全府都要传遍二小姐搬了金山银山回来。” “这也要等那条鱼儿上勾!” 076心生毒计 更新时间:2012-11-29 8:37:15 本章字数:13585 沈千染担心赐儿一路车马劳顿,就辞别母亲,回到自已的院子。宁常安担心沈千染多了个赐儿,恐她和水玉两人照顾不过来,便叫水月从此跟着沈千染。 这一路上,楼台亭阁修建了三四座,花园中栽了不少奇花异草,不停有丫环婆子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 唯进了自已的院子,发现和三年前她走时差不多,尤其是她的寝房,除了换了新的窗帘,其它的连妆台上,她临走时搁在一边的剪子也是放在原地。书案边,走之前看的书还翻在那一页搁在案桌中央,只是边上多了一瓶新采的桃花。 沈千染纤白的手指轻轻抚过一尘不染的书桌,心头微微触疼。 “这是老爷交代的,她说二小姐迟早有一天会回家,这里天天有专人打扫,被子也是三天换一次,就和小姐在时一样。”水月推开房门,两人走到后院中,沈千染一眼看到这里依然四季花香。 “二小姐走后,老夫人本想把笼月派去侍候钟亚楠,夫人担心笼月会吃亏,悄悄地给了笼月一笔钱,让她的家人赎了出去。去年,奴婢曾在街头遇过她一回,听她说已经嫁了,过得很不错,只是心里头一直挂念着二小姐!” 宁天赐从母亲的怀里探出半个头,细声细气地炫耀,“赐儿记得笼月阿姨,玉姨说她最爱哭鼻子,没有赐儿勇敢!” 沈千染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夸道,“呀……我们家的小天赐是最了不得的,也是最乖乖的。现在,娘亲给赐儿洗澡,洗了就乖乖去睡觉,睡醒了,就让月姨说故事好不好呀?” 小家伙马上往娘亲的腋窝里头扎去,口里娇声娇气地念,“赐儿睡着了,赐儿睡着了……”念了几句,抬起头,歪着小脑袋笑盈盈地报告,“娘亲,娘亲,赐儿睡醒喽!” 水月忍不住又想伸出手捏小家伙的脸,看到小家伙条件反射般地用小手护住脸盘,琉璃眸中闪着小小的戒备,忍了忍,笑道,“小姐,奴婢去准备热水。” 水玉道,“我也得去收拾收拾,刚找了一车赐儿的东西,我已经叫他们搬了过来,也不知有什么落下了没。我去看看!” 沈千染先帮宁天赐洗澡,小天赐累了几天,洗澡时还能玩得不亦乐乎,可擦干身子后一沾娘亲的怀抱,就开始晃头晃脑地想睡,沈千染把儿子贴身熨着一起躺在床上,直到感觉赐儿的呼吸变沉了,方轻悄悄地起身,轻轻吻了一下小家伙的前额,轻轻放下维帐,走出了寝房。 水月正端着一盘爆炒腰子上来,看到沈千染便道,“方才广嬷嬷差人来说,今儿皇上在宫里头摆宴,老爷和公子要大半夜方能回府。担心二小姐一路车马劳顿辛苦,吩吩小姐先歇了,明儿再叙不迟!” 沈千染轻叹,“这些年,我爹还是常住宫里头?” “逢初一十五有回府,平常不是在宫里,就是被皇上差去地方查户税。老爷几次想辞官,老夫人死活不肯。骂老爷没出息。”水月摇摇首道,“骂完老爷就开始训夫人,后来老爷也不敢再提了。” 沈千染听了,心里沉甸甸的,也不愿再打听这些事。 没过多久,水月已经煮了几道菜,水玉兴匆匆地说要去行装里头找一瓶上好的女儿红,顺便去把水觅也喊来,几个姐妹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沈千染坐了下来,接过水月奉上来的新茶,拨弄着茶盖问,“申茹去了农庄,那四姨娘呢?”她回沈府,以四姨娘的性格,竟然不出来嚷几句,看来,一定是给瑞安打发了。 水月一听,忍俊不禁,轻声笑出来,“这事说了二小姐还不信,公主下嫁时,最看不惯的就是四姨娘成日在院子里拨了嗓门在唱,又妒她年轻,就寻了个错打发她走。” “是不是说她多年无出,要把她谴到庵子里头清修?”那些年,沈老夫人不是没想过打发她走,可也寻不到她的错处。四姨娘小错不断,但大错从不犯。若真想撵走她,也就这个理由了。 水月点点头,接着道,“可那四姨娘不乐意,把事情闹开了,最后闹出来,四姨娘嫁给老爷这么多年,还是个黄花闺女。” “啊?”沈千染难以置信,据她开始记事以来,父亲都是在四姨娘房里渡过的,四姨娘怎么会是黄花闺女? “这事,老夫人是最气的,只差要活剥了四姨娘的皮。老夫人骂四姨娘胡诌,显然是陷害老爷的名声,外头的人还以为老爷不能……”水月语气一窒,虽是江湖女子无所禁忌,但到底是未出阁的,也不好意思说出那词,沈千染亦红了脸,细声问,“接着呢?” “老夫人请来了稳婆,结果一查,真的是黄花闺女。老夫人没撤了,只好等老爷回府,一问,才知道,这些年,老爷压根连碰都没碰过四姨娘。老夫人担心这事闹得整个沈府没颜面,就拿了五千两银子给四姨娘回家乡另寻婚配了。” “以斑窥豹,看那瑞安公主的寡妇脸色,指不定老爷到现在也没碰过她。”水觅边走进来边笑着,“累得得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逼着老爷上公主的房里,她老人家摆了个长榻在门外守夜!” “这怎么说?”提了一壶洒的水玉刚好听到,忙好奇地凑了上去。这事还真新鲜。 “公主下嫁后,老爷就是不肯圆房!”水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句。 沈千染瞬时明白,这事,沈老夫人确实做得出。 “这一年来,老夫人精神头可足了,莫说这春秋两季,就是大冬夜晚上,也烧了几十盆碳火在那里守着,哪怕老爷阳奉阴违,半夜里从瑞安房里出来,去了夫人房里。成日念叨着,说非得让老爷和公主生一个孙子给她抱!” 若瑞安真生个儿子,那对老夫人而言就不同了,那可是沾了皇家的血脉的种。 “我们知道内情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婆守了几十年寡,学会听壁角了!”水觅性情豪爽,毫不禁忌地嘲笑着。她侍候宁常安这么多年,很不满老夫人。 “听壁角……”沈千染皓眼微眯,嘴角渐渐上挑,眸中精毕历现,近乎自言自语地一句,“也难为她老人家了……” 傍晚,沈千染刚用完膳帮着水玉水月一起收拾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外头远远地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呼唤,“阿染,阿染,快出来……快出来让兄长看看……” “大哥……”沈千染瞬时惊喜交加,冲了出去,远远的看见沈逸辰一身戎装朝她奔来。 “大哥!”泪瞬时弥漫双眼,沈千染拨足朝沈逸辰奔去,如年幼时,扑入了兄长的怀中。 沈逸辰哈哈大笑,声音清透而有力,他一把将妹妹叉着腰腾空抱起原地转了几圈,口中直嚷,“阿染阿染,你终于回来了!” 站定相望时,两人神情都闪着兴奋的艳红,尤其是沈千染,双眼熠熠流光,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惊艳! 沈逸辰瞬时想起彼时那个苍黄弱小的妹妹,鼻头一酸,猛地将妹妹抱进怀中,轻抚她后背的长发叹着,“阿染,阿染,阿染……这些年,大哥想你都想坏了,尤其是第一年,大哥一想到你一个弱女子离家背井的,大哥心里就跟尖刀在剐一样疼。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一年是怎么熬过来。好在舅父那有了你消息,大哥也不敢声张,只敢跟爹娘说一声,你过得很好很平安,有舅父照顾着你。你身上的毒也治好了。” “大哥,我刚刚才不哭,你别再弄我哭!”沈千染喜极而泣,泪眼汪汪地打量着英姿焕发的兄长,“倒是大哥变了好多。我听娘说,你随三皇子去西北打战打了一年。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是的,如今哥哥已升任禁军都统。阿染,你也变得开朗!”沈逸辰抚了抚妹妹的头发,展颜笑道,“怎么办呢,这么漂亮的妹妹,做哥哥的得添多少的心思帮你挡着那些狂蜂浪蝶!” “哥,你现在连说话的口气都不同,以前你可是斯斯文文的模样!” “哎,不得不变呀,混在行武中,要是挂着一副病书生的模样,一定给那些小士兵口水淹死。”沈逸辰突然挑眉道,“天赐呢,我听舅父说了,抱来给兄长看看!” “赐儿在这……”身后,梨花树下,一个小脑袋从树干后探了出来,一双琉琉色的大眼睛骨碌碌不停打量着沈逸辰,那小神情分明还是戒备。 “赐儿,娘不是跟你提过,你有一个舅舅么?”沈千染走过去,温柔地牵起儿子的小手。 “舅舅……”小家伙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沈逸辰,带着迷糊的神情对沈千染说,“可是,舅舅怎么和赐儿心里装的不一样呢?” 沈逸辰上前一步,蹲下身与小家伙平视着,柔声问,“那小天赐心里装的舅舅是什么样的呢?” 小家伙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往后一站,一手负身后,一手作摇着扇子的模样,转着小脑袋做酸秀才的模样,惹得兄妹俩哈哈大笑。 沈逸辰轻轻刮了小家伙的鼻头,逗趣道,“原来在我们小天赐的心中,舅舅是这般腐酸的模样,给舅舅说说,是不是你娘亲教你的?” “才不是!”沈千染眨着眼轻轻辩解一句,“我只跟赐儿说,他的舅舅熟读经书,是个满腹经伦的书生。” 小家伙兴奋地抬头,“对哟,对哟,娘说赐儿的先生熟读经书,满腹经伦,先生常常就是这样子呀。” 兄妹两人又忍不住笑起来。 “阿染,哥哥是和人暂时换了轮值跑出来,今晚宫中皇上请宴,哥哥必需得回去了。”沈逸辰神色微微一谨,淡淡道,“宫里头这几天事多,爹要出来一趟很难,可能一时也见不上,不过,哥哥会将你的情况带给爹爹。阿染你也要多保重,在家里要多添点心思,如今这个家不是以前的沈家了。如果可以,你还是搬到舅父那住。” “哥,这是沈家,我凭什么搬出去,让她们群魔乱舞?要走也是她们走。哥,你有空多劝劝爹,让他保重好身体。等阿染把他接出来!”她知道自已一旦平安归来,就会刺痛某人的神经,爹的日子将更不好过。 沈逸辰摇首道,“阿染,你什么也不用做,照顾好赐儿便是,相信兄长,兄长很快就能解决,不会太久的!” 沈千染也不说什么,只瞧着兄长笑着。 沈宅朝颜阁是瑞安公主下嫁后,陆陆续续新建起来的楼阁,楼台临水,楼高三层,建筑的风格与宫中相近,远看大气非凡,近看就算是一个飞檐,一个窗棂都雕满了各形各色的花鸟动物。 钟亚楠自回到房后,就嘟着一张嘴不理瑞安,表示对母亲的强烈不满。 瑞安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她,到了寝房后,就到妆台下找出一个盒子,翻着一本帐簿,反反复复地细念着,眉间越蹙越深,已浑然不记得女儿还委屈地坐在一旁。 “娘亲……”钟亚楠终于沉不住气,站起身,走到瑞安公主的身边,拉了她的手臂,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瑞安的深锁的眉峰来不及散去,略带着阴沉的模样让钟亚楠微微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再撒娇,轻声疑问道,“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瑞安摇了摇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了一些旧东西,太入迷了。对了,你刚叫我有什么事?” 钟亚楠这下安了心,女儿家的娇气又上来,瞬时眼圈儿一红,负气道,“娘,我瞧您现在心思都不在女儿身上了,女儿都被人欺上头了,你还问女儿有什么事!” 瑞安轻轻摇首道,“你要是有你大姐一半的智慧,你今天就不会给那丫头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楠儿,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记得,凡事学会先看着清楚形势,不要总是象愣头青一样冲了出去,结果凭白给人添笑话。” “女儿是气不过,还不是因为那丫头说话咄咄逼人!”钟亚楠满脸阴霾,柳眉紧蹙,挨着瑞安公主的身边坐下,“娘亲,您给女儿说说,有什么办法治治那丫头?女儿这口气顺不过!” 瑞安仿若未闻,她目视窗外枝头上的一只雀儿,眸中转过一丝丝阴暗晦涩,近似自语道,“她那张脸,可真象宁常安!” 钟亚楠没明白瑞安话中之意,但她被母亲脸上少见的阴狠之色惊住,竟不敢再开口纠缠着母亲。 她是父皇不受宠的女儿,当年她一眼看上新科状元,含羞带怯地跑去向父皇恳求时,父皇明明一开始首肯。 但知道沈越山与宁家的嫡女两情相悦后,不顾对她的承诺,竟给下旨给他们二人赐婚,那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瑞安公主为了沈越山,伏低做小地给沈老夫人端茶送水。 她成了京城里最豪华的一个笑话。 每次回忆起这一段往事,就如有一把锈钝的铁器,一点一点地磨进她的心,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望着窗外的双瞳散漫,端庄的秀颜尽褪了颜色。 爱是什么,如果少女时期对沈越山是一见钟情,那隔了近二十年,连骨头都开始变碎,何况是一颗心? 她不顾钟家的反对,答应了皇兄的提议,下嫁沈家,只想要狠狠地把当年所受的污辱报复回给宁常安。 可是,沈越山一如二十年前的固执,既使那人已白发苍苍,他还是不肯多看自已一眼。 “公主……公主殿下……”近侍宫女秋霜匆匆而进,眼里闪着兴奋,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对母女情绪的异常,因为此时,她满脑子想到的是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什么事,大声嚷嚷的,烦不烦呀!”钟亚楠没好气地上前踢了她一脚。 秋霜冷不防挨了一脚,痛叫一声,这才发现瑞安公主的神情有些异常。她一边揉着脚一边想,究竟要不要把听到的告诉公主。突然斜眼看到妆台边的帐薄,心里顿时了然公主愁为何事。 她忍着痛上前,压低声线道,“公主,刚奴婢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忙赶着来汇报。” “什么消息?”瑞安兴趣缺缺地转过首,扫了她一眼。 “刚才奴婢听打扫后院的竹珍丫环说,今早,沈家二小姐回府了,她的那个贴身丫环水玉,让百多个壮丁抬着好多好多的大箱子进来,她粗粗算了一下,足有百来箱。” 瑞安公主冷哼了一声,“要是装了三年的破衣服,四季要用的东西,主子奴才的一起放,也该有五六十箱了,谁希罕!” 秋霜急着连连摇首,道,“关健是有两个壮丁没抬好,结果打翻了,哇,那一整箱的珍珠玛瑙玉器环佩什么的,散了一地,当时看到的人眼睛都直了,这得值多少银子。” 瑞安听了心头乱跳,满恼子想,银子!银子!银子!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了。 “娘,按说您现在是沈家的女主人,这沈千染是您的女儿,她都未出阁,这钱财按理是应该归您来管。”钟亚楠一听到珠宝,瞬时来了精神,这要是归了她,那她就能天天到她几个堂妹面前炫耀了,对,还有柳家的那个贱人,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仗着她的姑姑是贵妃,在她面前神气。 “理是这样说,可那丫头不是省油的灯,哪肯将这笔钱乖乖地交给本宫管?” “那总不能看着这笔钱由着那死丫头任意使?”钟亚楠眼睛一转,又道,“娘亲,您得拿出您当家主母的权利,替她保管好。要不然,这钱财易遭灾,要是引了什么盗贼什么,不是全家跟着她受罪么?” “就是,就是,您是公主,又是这家的当家人,什么事您不能作主呀,要是她敢不从,就论她一个不敬尊长之罪。”秋霜马上附合着。 “遭贼遭什么贼?这刚回来露一下财,马上就遭贼,是家贼还是外贼?拿个这样的理由来替人家保管财物,这不是等着让人捉话柄么?你这么大了,还是一根筋,跟你大姐一比,简直是个绣花枕头!” 钟亚楠马上变得垂头丧气,不满地道,“好好的,又干嘛拿我和大姐比。”又一想,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扯了扯瑞安的袖子,“娘,您赶紧想一想呀,要是迟了,也许这贱丫头把东西放到她舅父那,我们就别想了。” “你净是胡涂,没觉得这事透着怪异?这刚刚在老夫人房里提到宁家的钱,这回,她就如此露了财出来,好象太凑巧了些。这一切,谁知道是不是她挖的坑,敢情就是引着我们母女去跳。” “娘,您也太胆小了。”钟亚楠早听到珍珠玛瑙时就心痒痒的,若是字画什么的,她才不感兴趣,“您还是个公主呢,她一个丫头,胆子再大,还敢算计你不成?再说了,人会算计,那些个东西会算计么?你把这些珠宝放到身边,它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净胡说些什么!”瑞安嗔了一下女儿,心却跳漏了一拍,“下去吧,娘想眯个眼。” 钟亚楠一脸失望地退了下去。 瑞安现在哪有心情睡觉,如今她最缺的就是银子,宁家要是停了每个月给宁常安的那笔银子,那这个家就得马上缩衣节食了,否则不出三个月,老夫人就会发现她动了库房里的财物。 她名下的七百里良田早在六年前就押给了郑州富户高家,而父皇当年赏赐的所谓的三百户税位于沙荒之地,那里一年到头,百姓连自已也养不活,何来银两交她? 钟候死后,留下一笔银子给她,但她为了维护颜面,一直不肯减缩排场。举办各种宴会一年就要流掉多少银子。渐渐地,她也力不从心,那些朋友就开始与她渐行渐远。遇到了,面色虽好看,私下却嘲下她一个皇帝不受宠的女儿,又死了丈夫,说白了,就是个好看不中用的公主。 那些年,连着钟亚楠也受了不少她堂妹的气。 下嫁沈家,沈老夫人喜滋滋地把家交给她当,她故意推拖一番后,才知道,沈家看起来寒酸,原来就是个小金库。一开始,她也只想把沈家的家宅修膳一番,可后来发现,这样的大宅门没几个奴才丫环侍卫实在是撑不起场面,于是,人越养越多,而旧时的那些好友又开始慢慢地串门,宴席一多,钱也支得更快,如今的沈家库房,除了大件显眼的她没动,那些金银玉器的早已被她当得差不多了。 沈老夫人一直以来,以为她是用自已的钱为沈府办事,加上她公主的身份,老夫人对她异常的放心。所以,对家里的开支从不过问。 那一夜,瑞安几乎一夜无眠,通宵在苦苦思索,脑子里一会是密密麻麻帐薄上所列的透支,一会晃着那些真金白银。 直到清晨,心里方有了清晰的打算,心想:这回,一定要让那一对母女殊途同归! 心思一解,睡意袭来,马上昏昏然地睡了过去。 近午时,秋霜领着七八个丫环进来侍候,到梳头时,秋霜上前侍候,道,“公主,二小姐一大早去了大小姐府上。奴婢看她样子,好象很不高兴。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接二小姐回来?” “得了,她去了老大那边,还不是碰钉子,不到用晚上,自已就乖乖会回来。”瑞安心里暗叹,这女儿的性子如此急燥,又藏不住心思,她哪敢在她面前透半分的打算。 “那丫头呢?”瑞安状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和那房的一起出去,说是去看宁家的人。”秋霜极小心用辞,唯恐挑了瑞安的不悦。 “这回老夫人没拦住。”瑞安冷笑,铜镜里是一张阴沉可怖的脸,平日里,宁常安就算出了自已的院子,沈老夫人也会给她摆脸色。 “老夫人一脸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奴婢估计,昨日里沈家的二小姐说了那些话,沈老夫人气短了几分。” “没用的老家伙,得了,中午不用在这里摆膳,我去老太婆那。正好提点提点她该怎么为自已打算。”瑞安挑了白玉镶紫东珠簪子递给秋霜,“插在后面。” 沈老夫人连午膳也吃不下,半撑在榻上恹恹的,鸣凤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规劝。 沈老夫人心里越想越气,如今那丫头变个人似的回来,方才听广嬷嬷来报告,沈千染回来好象带了不少的金银财宝回来,是直接从后院进门,搬到自已的院中。 老夫人气他连个跟长辈支会一声也没有,好象防着贼一样防着沈家,难道她一个长辈还会去吞了她的钱不成? 如今,这二丫头长气势了,连那宁常安的底气也足,今儿居然不懂看她的脸色,坚持要出门露丑,这不是给她儿子丢脸么? 都成什么残样了,还好意思走出大门! 正恼怒着,突然听到外头,丫环婆子的问候之声交织成一片,就猜准是瑞安公主驾到。她从榻上坐起,鸣风忙上前帮着老夫人穿上鞋子,刚站起身,就听到铿锵叮当的玉佩摇曳之声。 瑞安一瞧桌上几乎没动的菜肴,笑着上前扶了老夫人一把,关心地问,“怎么,家里的厨子做得不合胃口?” 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却不说话。 “您这得保重自已的身体,来,让媳妇侍候您,多少得吃一些。”瑞安将老夫人扶到桌前坐下,自已站着,亲自拿了箸子,挑了些色泽看上去清淡些的菜装了几样,端到老夫人面前。 “瑞安呀……”沈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叫她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我这心里可真不痛快!” “媳妇明白!”瑞安淡淡一笑,眸中有愁绪,“母亲,您这不是有我么?我这不是马上过来陪你用膳。” 瑞安见老夫人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便吩咐把菜全撤了,吩咐秋霜,“你去一趟贵得楼,让那刘大厨子亲自掌勺,做八菜四汤送到府上来,记得交代一声,老夫人没什么胃口,前几道一定要弄开胃的。” “何必要费这些银子!”沈老夫人也曾吃过几回贵得楼的酒席,那菜式还真不是家里头的厨子能烧得出,可那一顿饭也贵得惊人,差不多是沈家半个月的膳食支出。 “母亲,银子就是拿来花的,要不然放着就是个死物。何况,我这做儿媳妇的孝顺您一顿饭,还心疼什么银子。”瑞安温婉地起身,递了个眼色给鸣凤,让她退下,自已亲自动手替着老夫人拿捏着肩膀。 “哎,我这老了老了,也不知修来什么福气,招来你这样的贴心人。”沈老夫人轻叹一声,微微侧头,脸上带着内疚,“瑞安呀,越山这孩子迟早会发现你的好,你们尚年轻,以后的日子长得很,你多忍他一阵,若有幸添个孙子,那就合家欢乐!” 瑞安闻言,心都快拧出血来,还年轻?都四十了!孙子?你那犟驴儿子连衣角都不碰我一下,我去跟谁生孙子? 可面上还是笑得温婉,“母亲,您哪,能吃就吃,能享受就享受,操这些心干嘛,俗话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贵得楼不愧是京城最好的洒楼,不到半时辰,菜就陆续地送过来。 沈老夫人一边听着瑞安公主说着每一道菜的做法和讲究,一边享受着瑞安公主偶尔挟过来了美味,心头的郁气渐渐地散去。 “母亲,千染也该有十七了吧?”瑞安公主剥了个干焗的九节虾放到沈老夫人碗中,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着。 “差不多吧,只记得她是大冬天生的!”那时她还盼着再生个男孙,大冷天在产房外等了大半天,结果生出个女儿,不过还好,申氏那时也怀了四个月的身孕。 “可惜了,若当年郡王爷那婚事没退,今年我们沈家就能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出去。”瑞安在秋霜的侍候下净了手,抬头吩咐,“等贵德楼的伙计来了,吩咐他们下几道菜缓一缓,这都没吃几口,就开始凉了!” 沈老夫人黯叹道,“那是先帝爷赐下来的婚事,哎,按说,这婚事都订了十几年都平安无事,也不知那丫头那一阵子得了什么失心疯,心存了什么念想,口口声声说瞧不上郡王爷。当时郡王爷脸都黑了,我这做长辈的总不能涎着脸去求?” 瑞安忙低下首慢慢地喝着雪蛤干贝羹,她怕她脸上瞬时的阴沉被老夫人看到。 当年先帝为什么要赐这道旨意,沈老夫人不知,她可是一清二楚。 先帝向来重用沈越山,在金殿提名状元时,曾在金銮殿上念着沈越山的状元文,之后连道七声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 先帝感激宁家先祖对兰家开国的全力支持,对宁家这一代更是重用,封宁常安的父亲为西凌第一国商,西凌和东越交好后,宁家还是第一个打通两国贸易的民间商人。所以,就算当时她瞧上了沈越山,先帝还是给沈越山和宁常安赐了婚。 先帝快驾崩的那一年,知道了现今皇上和沈越山的恩怨,为了让当时的太子放过沈家一码,特意将刚出生的沈千染赐婚给淮南郡王的嫡子,希望以淮南郡王的势力能够保沈家一代平安。 可惜沈千染不惜福,白白地丢了这样高攀的婚事。 “退了便退了,以千染如今的容貌还怕找不到更好的?”情绪稍缓后,瑞安抬起头,接过丫环递过的热毛巾,拭了一下嘴角。 “那媚样,指不定是福是祸!”沈老夫人眼里闪过厌恶。 “母亲,我倒有一个想法,对沈家和千染都是极好的事,就是不知道母亲的意思如何?”瑞安挪了一下椅子,靠近沈老夫人近些,又挥手让身边侍候的全退了下去。 “说来听听?” “如今三月了,过了这个月十五,西凌就要开始选秀,这一次听说是珍妃娘娘负责。媳妇的意思,让千染去争一争。” “这不大妥吧!”老夫人自然知道宁常安的皇帝之间的过往。宁常安的事情都未彻底解决,这要再送一个女儿去捅出什么篓子,那够沈家就要倾巢覆灭了,“那二丫头那性子,我担心和她那娘一样,弄不好,反而带来大灾祸。” “能一样么?当年宁常安是心底有人,自然拒绝了,现在千染这心里还没装着人,这摆在面前的荣华富贵谁会拒绝呀!何况,我皇兄尚是顶盛之年,要是能生个小皇子,再过个二十年后,或许能成事,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可知,老夫人,您想想,到时候你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妇人了!”心中却冷笑,莫说不会有这一天,就算有,你这老骨头都风干了。 沈老夫人听了,心下顿生波澜,是呀,若沈家的后代能出一个皇帝,那她死了也能到地底下跟她的丈夫交代了。虽动心,但老夫人还是觉得这不大切实际,伸出爬满青筋的左手,握住了瑞安的一只手,“我还有一点担心,我这一直也在琢磨着,她带回来的那孩子要是她的,她岂不是……不是黄花闺女送进宫,这可是犯大罪。”她看到宁天赐第一眼时,就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宁家的孙子,但那孩子口口声声唤沈千染为娘亲,她心里又开始不安。 那日她没有接着问宁天赐的来历,就是担心一点,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观察,若真是沈千染从外头生的野种,她是绝不会手软。如今沈家的名声可不能陷在这丫头的手里。 瑞安看着那只又是黑斑又是青筋的老手,忍住恶心之感,移开眼神强笑着安抚道,“这个媳妇也想过,媳妇能断定,这孩子一定不是她的。您想,那孩子多大了?二岁吧,合着阿染走的时候已经怀上了?老夫人,这你心里最有数,何况听家里的奴才说,这丫头当年还被郭嬷嬷那个奴才喂了毒,就算有了孩子生下来还能活么?母亲,这孩子姓宁,所以,媳妇断定,他是宁家的孩子,尤其是一双眼睛,一看就是宁家的人。” 瑞安知道话谈到这,沈老夫人肯定是动了心,她故意轻轻地“哎”了一声,“不过,这也是媳妇的一厢情愿,要是常安和丫头这母女俩不点头,夫君那性子肯定是顺着她们娘儿。算了,老夫人,当本宫白操心了。本宫原也只是盘算着,千染要是有幸被皇兄瞧上,皇兄或许一高兴,和沈家一笑解冤愁。” 沈老夫人眸光顿盛,紧紧抿着薄唇思忖着,片刻后一拍头道,“好,成!这事你提议得好。这事也无需问她母子二人,该选秀时,你拿了庚贴替她报上。到时圣旨下来,她不从也得从。” 瑞安就等沈老夫人这句话了,心里雀跃着,嘴上却淡淡回道,“好!老夫人放心,媳妇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胃口顿开,适巧秋霜又在外头喊了声,“殿下,伙计来了,要不要现在上?” “传上来!”此时,瑞安心里频频冷笑,这回,她不但将沈千染成功地推进火堆,又变相地把沈千染的财物占为已有。 让沈千染把财物交上来给她保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待她出阁时,肯定会开口要回,到时,她拿什么钱来还? 但入宫就不同了。哪一个女人不是空着两手进去? 从宁常贤的府里回来后,天色已暗冗,沈千染辞了母亲,抱着沉睡的宁天赐,回到了自已院中。 “二小姐,我给你放水洗澡。” “好!”今日一天确实有些疲倦,沈千染把宁天赐轻放在床榻上,转身吩咐,“水玉,去挑几个可靠的丫环婆子,你不需要老忙这些琐碎的事。” “不好找,这府里可能都是瑞安的人,要是让个有心人进我们院里,那真是防不胜防。” “不用在府里找,去外面买几个回来,年纪小些的,心思简单些的也藏不住心事,能干些琐碎的活就行了。”沈千染放好帐子,自行脱了衣裙,穿着青色的亵衣走到铜镜前,缓缓解钗环,一头青丝如瀑地流泻开来。 沐浴后,人精神了好多,反而没了先前的睡意,她静坐在窗台的案桌前,此时,窗外繁密的梅枝将凝白的月光低低地折射进来,斑驳光影在她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 她静静地坐着,思忖着今日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和母亲一路走过,两人相孺相沫的深情,她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浅浅的弧线,她想,该让她的父母远远地离开西凌了,否则她下一步的计划将寸步难行。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窗口边传来一声男子轻轻地笑声,她抚着前额无奈地轻摇头,现在,这时间会悄然出现在她闺房前,除了是兰亭,不会是别人。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的精力怎么会这么旺盛。据她所知,从昨日开始,帝王在宫中摆宴欢迎远道而来的东越太子南宫邺,兰亭作为现在帝王身边最红的皇子,肯定脱不了身。 窗外,兰亭一席黑色锦袍伫立在月光下,眸光似水,潋着一潭深情静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象是读着她每一分神情的变化。 她转身走到床榻前,轻轻挑开帷帐,小家伙仰面张开四肢,半启嫣红的小嘴“卟嗤卟嗤”地打着小呼噜。沈千染贪恋地看了儿子几眼,方缓缓放下帐子,回眸时,已无波无痕。 打开门时,兰亭已斜靠在门口边的扶栏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了她,立时眉眼舒展地举了一下手中的食盒,唇勾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给小家伙带的,冰镇到明日早晨刚刚好。” 沈千染依言静静地接了过来,刚想拿回放着,见身后的人明显想跟着她的脚步进去,她迅速转身轻轻吩咐,“在外头候着,我就出来!” “好!”兰亭眼角一弯,勾起一泓掳获人心的魅宠笑容。 他觉得自已离疯不远了,就因为她没有直接了当地赶走他,他就开心得心花怒放。 沈千染果然很快地出来,轻轻地掩了门,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院中的梅花树下。这季节梅花已经全榭了,剩下光秃秃的枝头,倒把春意压得潇条了几分。 兰亭跟着她的脚步,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想着到底要不要开口问她宁天赐的事。 在鞍都镇第一眼看到小家伙时,他就悄悄谴了暗卫前往东越,在四天前,还未回到京城时,他已经确定了,宁天赐并非是宁常贤的孙子,而是沈千染的亲生儿子。 那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天赐是他的骨肉,可是,当暗卫将宁天赐出生的记录报给他时,他的仿佛被吸入一个深渊,一个黑暗无比的深深的峡谷。 宁天赐的孕育时间整整比他与沈千染在珈兰寺的相遇早了一个月。 那一刻,他甚至连作贱自已的心都有了,他几次冲动想冲到她的面前质问个明白,可那样做,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回京城后,他一直忍着不去见她,因为他太怕她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孩子是兰锦的。 可今日皇宫盛宴,兰锦适巧坐在他的正对面,他控不住自已的眼睛,总是盯着兰锦那张雌雄难辩的脸盘,越看那轮廓越与宁天赐相似。 这一晚,他的心好象有人拿着一根狗尾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那种感觉比直接的疼痛还令人抓狂,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连说话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最后,也顾不得失礼,辞了宴会就朝着御膳房里奔。 “有什么事么?”她坐了下来,带着倦意的眸光看着他。 他看着她毫无温度的眼眸,一种黯淡的无奈,夹杂着失落在他的心中缓缓升腾蔓延,“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开口的一瞬间,兰亭决定不开口问,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孩子是不是他的,他对她只会一如既往。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天上的一轮月亮,突然开口,“你和我,就如这一轮的月亮,看似乎很近,可是却遥不可及。”她转首看着他,眼眸如一潭不起任何微澜的死水看着他,轻轻说道,“人都说,话可以骗人,眼睛却不会。三殿下,你好好看看我的眼睛,里面可有一分对你的深夜来看我的欣喜。” 兰亭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她的五官晶莹剔透晕着一层柔和的碎光,美得惊心动魄! 时间仿佛如流水,带着微微的的波涛,在两人之间悄悄流过。 “三殿下,”沈千染嘴角轻轻裂开,眸中流转如冰冷的月色,“瞧,这就是我们,相对无言。我想,你不会没有事半夜三更来,仅仅是为了给赐儿一盒鱼脍。你有事,却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你心里在猜忌着,这些话到底能不能说。这个念头,一定在你心里犹豫了千百遍,但到了最后关头,你仍然是开不了口。” 077逼良为chang 更新时间:2012-11-30 8:41:56 本章字数:12450 “是,月亮遥不可及,可月光却能伴我们一生。小丫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出黑夜。” 兰亭说话时,情深款款,向来悠淡如深潭的黑眸在月色下,漾开一丝瑰丽的波澜,那一刹,竟是风华无双。 在这种极致的蛊惑气息下,沈千染面色一红,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突然,后颈一阵阵男子气息的侵袭,接着,被他轻轻一带,整个人被埋进了他的怀中。 兰亭紧紧箍住她纤腰,他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只有从她的身后抱住她,他才能装作看不见她眼里的拒绝和冷漠。他近似自语道,“小丫头,我们不是相对无言,我心里有太多的话对你说,也不是我说不出口,只是怕被你拒绝。小丫头,我这一辈子没有这么丢过脸,被你一次一次的拒绝,还是厚着脸皮来找你。有时我会想,你始终不肯接受我,这是不是报应,是我母妃对你的伤害,全部落在我的身上,让我对你如此思念,求而不得。” 她不语,他双臂微微使力,引着她转过身来,看着她寒潭幽深的双瞳,他抿着淡紫的唇,身躯慢慢绷直,狭长凤目中泛着潋滟波光,近乎沉痛,“小丫头,我知道你的恨,你的心象一个历尽千帆的修行者,让我怎么走也走不进去,可我并不比你好过。”他语气抑郁低沉,已经完全失去素日的高贵冷漠。 她急欲逃离这种暧昧迷乱的胸怀,她告诉自已绝不轻易服软,她不愿意挣扎去显示自已的软弱无力,而是用最残酷的语言去攻击他,她面色波澜不惊,仿拂在说一件轻松的事,“那你说怎么办呢?我该高高兴兴地接受你,而后,装作一切没有发生,每日晨昏定醒,恭恭敬敬地给你的母妃敬茶?”沈千染灿颜一笑,残忍地添上一句,“行,可那是一杯致命的茶!” 兰亭心中骤然大痛,其实这话她已经说过,可再次听到时,他还是听到自已内心深处神经断裂的声音。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放开她,只有紧紧地抱着她,他才觉得心口那一块的缺失被她填满,虽然是带着荆棘。 “三殿下,你今天深夜来,是不是想问,赐儿是不是你的骨肉?”沈千染低低笑开,一句一句地在他心口上挖掘着,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快从他胸腔里冲出来,“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赐儿的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相信我这三年在东越如何渡过,这时候你应该已是一清二楚。三殿下,阿染猜对了么?” “是!”他眉目间全是死寂,看着她,如死囚在看着人世间最后一眼的繁华,那样的眷恋,那样的忧伤。 “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只要问,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告诉你真话,三殿下,你是要问,还是不问?” “不问!”兰亭静默了仿似一个四季轮回,他依然看着她,一双墨玉瞳仁比天上的明月还清冷。 “既然不准备问,那三殿下请回吧。”她不再看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映照于她平静的颜面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流纱。那一刹,她竟给了他一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那我能问你一句么?” 沈千染不语,低下首,只是默默看着他。 “如果,我刚才回答的是要问呢,你会怎么样!”他早已从她的眼里读出答案,可他就是想确定,她到底无情到什么层度。 “那我就告诉你!从此后……”沈千染迅速转身,眸中潋潋,心潮湖生。 兰亭听到她冷酷如斯的回答,心里发恨,几步上前拦住她,眸中腥红流淌,“告诉我后,从此与我陌路……沈千染,我从没见过能狠过你的女人……”他只觉身体里闯进万千只蚂蚁,无处逃身,开始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骨血。 沈千染再转头时,微微一笑开了口,面容上不见丝毫端倪道,“三殿下,不如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淡薄月光此时正打在兰亭白皙面目上,描摹出俊美无暇的轮廓。 “给我半年,这半年,我做任何事,你都不可以去阻止,你潜伏在我身边的暗卫,他们可以监视我,但不能向你报告一丝我的动向,若你能做到这些,半年后,你对阿染的感情要是不变,那阿染就给你机会。”若兰亭一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就会绑手绑脚,只要一个环节出错,那她这三年的努力全番白废。 兰亭紧紧地闭了闭双眼,睁开后眸如泼墨,深不见底,“我答应,不过,半年后不是你给我机会,而是你得承诺,无论你是否能够接受我,你都得陪在我身边!”半年后,他一点也不自信这天底下最无情的小丫头会爱上他。 沈千染思忖了一会,微微一笑,眉眼缓缓拂去冰雪,“三年吧,如果你做到了,我陪你三年,这是我的底线。” 兰亭道,“好!一言为定!” 沈千染一早起来时,推开窗户时,发现外面下着雨,虽不大,但天空给人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 她唇角展开冰绡笑意,伸出纤手,闭上眼,去感受春雨那绵绵的触感。 往年的春雨贵如油,而今年的,这雨水将一直下到五月底,直到洪涝冲破防线,淹灭无数的村庄和良田。 其实在半个月前,已有钦天监向皇帝提出今年星相异常,是大灾之相,并指出,就在京城周围不出百里范围。 可惜当权者听不得这些话,一句“危言耸听”,那钦天监就被摘了顶戴落了大狱。 这时候的京城从上到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言大灾即将来临,尤其是朝庭,还为了南宫邺为首的东越来使,皇宫中,连设三天三夜的宴会,以示两国友好。 “兰御谡,这场雨是为你奏响的葬歌,你听到了么?地狱为你敞开大门……”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如井水寒澈见底,声如地狱回音,“别忘了带上你的嫔妃。” “娘亲,小鸡鸡要尿尿了……”宁天赐迷迷糊糊地跪在床榻边缘,张着嘴打了个呵欠。 “娘来了!”沈千染快速过去,抱起儿子,从榻下拉出个夜壶。 母子二人梳洗后,沈千染牵着儿子,带着水玉和水荷去宁常安院里一起用早膳。 自从沈千染提出宁家停了给宁常安的例钱后,第二日,伙房里供给常妈的食材就除了青菜外没有其它,常妈不解问了一句,伙房里的老妈子马上冷冷地接了一句,“如今西凌都要遭灾了,公主房里都开始缩衣节食,何况是……”话也不说完,只是斜着三角眼瞟着。 常妈知道如今伙房里的人全是瑞安带来的,要是说多一句,准得又弄出什么事非,到时候为难的又是她的小姐。也就忍了下来,带着几颗发黄的青菜悻悻地回到西院。 沈千染知道,当即给了常妈一千两银子,吩咐她,从今往后,母亲的院子里的菜全让贵得楼的伙计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担心银子。 常妈接过银票,高兴得老泪纵横,多少年了,日子没活过这么痛快。 这事很快就传到沈老夫人的耳里,一把拍飞古董架上的玉颈瓶,心里怒得快纠出血来,却也无可耐何,沈千染用的是自已的私房钱,她做祖母的总不能连这点自由也要干涉她? 沈千染用完膳,把赐儿交给母亲带,自已带了水玉去给沈老夫人请安。 刚到院里,遇到正在急着把花盆往里面挪的香月,就她一个人在忙,脸已经被雨水淋了半湿,一边搬一边念,“养什么捞什子的花,有太阳怕晒,下了雨又怕淋,成日里让我们搬来搬去。”说着,将盆栽重重往地上一放,指着花儿气乎乎道,“养你比养一头鸡还累,鸡还能下蛋,你能下什么?” 水玉听了“卟嗤”一笑。香月是老夫人房里的贴身丫环,其实不必做这些杂活。可院子中的那些丫环全是瑞安带过来的,个个比什么都矜贵。 沈千染淡淡一笑,敢这样公然哆嗦的,沈老夫人一定不在院子里,便问,“香月,祖母呢?” “二小姐!”香月转身一看,唬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已方才心急时说的话有没有被听到,半湿的脸飘上了几朵红云,小声回道,“老夫人在前堂,一大早,广嬷嬷来传话说,申二姨娘家的那个申表小姐来看老夫人了,老夫人那时还没起身,就没请她进来,只叫她在外堂候着。老夫人用过膳后,就去见申小姐了。” 沈千染冷澈双瞳如针般聚起,眉目间闪过几道噬血的兴奋。 想不到申柔佳这么快就有打算。但也瞧得出,她是走投无路,又想起沈老夫人了。 这样的热闹自已怎么能错过呢? “水玉,走,我们去看看申美人!”她转身便朝外走去。 “好的,二小姐!”一提申柔佳,水玉脸上满是兴灾乐祸的表情,她高举着雨伞道,“小姐,我猜,这申小姐一定装可怜,搞不好是冒着雨来看老夫人的。” “总算有点长进。”沈千染转首看着水玉,皓眸如星星般闪耀着,“不过,申柔佳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马上装可怜,她了解祖母是什么人。而在祖母眼里,她是恩客,曾经给落泊的申柔佳一次机会,可惜她跳得太高,跃过了祖母的底线,如果这回是被打回了原形,不得已而来求祖母原谅,只怕祖母连面也不会见她。所以,申柔佳这次来,肯定是以兰郡王的义妹来探老夫人的,手里头定备了厚礼来谢祖母三年前的养育之恩!”她们回京还没几天,兰郡王可能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来宣扬,毕竟打的是自已的脸。这一点,相信申柔佳也能判断得到,老夫人肯定不知道她目前的尴尬处境。 “那为何老夫人不让她进内堂里呢?”既然是兰郡王的义妹,那在老夫人的眼里多少也算是个贵客。 “总得让祖母顺了这一口气,被一个小字辈玩了一回佛跳墙,祖母她老人家的一张脸往哪搁?”沈老夫人极爱面子,当初被申柔佳摆了一道没去计较,首先是因为兰郡王她得罪不起,二则当时瑞安公主要下嫁,多少挽回了她一些颜面。 可老夫人是计仇的,她对申柔佳的厌恶,很快地计到了申家人的身上。首当其冲的就是申氏。 当瑞安下嫁前的三天,她以新妇要入门,府中不宜有病人为由,将病得半死不活的申氏打发到农庄。 “小姐,那我们去是折她的台?”水玉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这样的戏百看不厌,尤其是申柔佳,当年在街头那一幕的表演,到至今她还历历在目。 “是,我们给祖母送一面照妖镜。虽然以申柔佳的本事,她最终还是有办法说服祖母为她开路,但这条路,我要让她走头破血流,至少,得让她自动把自已的脸皮给揭了,破落户就得有破落户的样子。”沈千染如今说话越来越毒舌,逗得水玉笑得更欢畅。 “申柔佳她要走什么路?”水玉突然开口问。 “选秀,如今她被兰郡王赶了出来,而她的父亲也丢了差事,而她的兄长……”沈千染嘴角挑起一丝诡异的笑,心想,三年了,兄长应该把申轩玉通往朝堂的路全部斩断了。 “二小姐,你说申柔佳想当皇帝的妃子?这不行,怎么也得阻止,若给选上,那她哪里肯放二小姐?”水玉又“咦”了一声,“不对呀,申柔佳已过了待选资格的年纪了。” “所以,她才来找祖母,因为瑞安公主有推选的权力,不设年纪家世的限制。”沈千染轻轻一笑,心道,如今她连皇帝都不怕,还怕她一个申柔佳。 穿过内堂,沈千染吩咐道,“一会申柔佳要说什么,你听着别是,不必反驳,当做看戏便是!” “遵命,二小姐!” 沈千染一路上看到不少的丫环婆子因为天下雨,既不能去花园打扫,也不能修修剪剪,个个闲着没活干,正三三两两地在闲聊逗趣,心中冷笑。 到了外堂的茶客厅,沈千染一眼就见到申柔佳,连她心中也暗暗佩服此女的坚韧不拨。 申柔佳向来喜欢把自已打扮得明艳照人,这回头上装饰倒很是清减,一身淡青广袖宫装,外罩着一层云锦薄纱,下着银线缀花月白纱裙,象个乖巧的小家碧玉。难得的是她面色自然红润而饱满,丝毫不见憔悴。 看眼前的情形,似乎已经把半收服了沈老夫人的心。 她正曲跪在沈老夫人所坐的长榻边,搁在地上的团蒲上,象个小鸟依人似地靠在榻边,仰着小脸小声地说着话。 在长榻的一个角落,搁着一尺长半尺宽的大红锦盒,看样子,这礼物好象真不轻。 沈老夫人脸上虽没有笑意,半垮着脸,但能让申柔佳如此近地靠身,想来,被申柔佳的一片心意打动了。 沈千染走进来时,申柔佳亦看到她,脸色微微一变,忙站起了身,只是片刻之间,面上已收起方才的慌张,一手扶了扶侧鬓笑意盈盈地道,“原来是二小姐,柔佳方才还念着,过会就去看看二小姐,顺便跟二小姐道个歉。” “道什么歉呢?”沈千染淡淡一笑不理会她,上前给沈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一旁侍候的鸣凤忙端了杯茶过去,谨声道,“二小姐,请用茶!” 申柔佳好象没发现沈千染脸上的冷意,依然笑着走到沈千染的面前,用着很亲蜜无间的声音说,“我上回因家父领了我义兄的差事,不得不提前离开鞍都镇,走得急,也没跟二小姐道个别。今儿是刚回来,还没回郡王府就先来瞧瞧沈老夫人呢!” “哦,申小姐倒是有心了。”沈千染终于笑开,这申柔佳信口说来的谎言也能说得这般顺口,脸不红心不跳。 申柔佳只道沈千染已经信了她的话,笑得更加自信甜美,“二小姐过奖了,这是我们做小辈该有的孝心。”她转过脸,脸色突然一变,柳眉轻锁,眸中泌出水气,对着沈老夫人叹道,“我原也是没脸来瞧老夫人的,当年我义兄不听我的劝,一定要退了亲……”言及此,瞄到老夫人眼里闪过的一丝不悦,忙委屈着声音道,“坊间又纷传是我申柔佳做的狐狸精,那时候,柔佳连死的心都有了。” “哼!”老夫人终是看了她一眼,“你倒说说,大街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和兰郡王爷抱在一起卿卿我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当时沈家和兰郡王府尚未退婚,传出这样的事,沈老夫人只觉得颜面俱失,尤其这个狐狸精还是自已招进来的。 “老夫人,若真有这事,我早就是兰郡王的人,何苦等到如今十九了,尚是女儿之身?老夫人,柔佳自幼身世飘零,但也懂得识礼仪,懂廉耻。这种不恩不义,无羞无耻的事,柔佳断断做不出来!” 沈老夫人心道,这话也在理,若两人真有那奸情,不可能过了三年还未成事。想到这,老夫人脸色略缓了些,心里信了几分。 沈千染面色丕动,静静地听着,但一旁的水玉早已张口结舌,她对申柔佳这种境界的厚颜只用五体投地来佩服。 申柔佳一边装作伤心抹泪,一边拿眼悄悄看老夫人的脸色,见到差不多时,便又泣声,“老夫人,虽然后面柔佳终能证明了自已的清白,本来想来跟老夫人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可那时沈小姐已经离开了京城,我就更不敢来看老夫人了,我怕老夫人心疼孙女,终不能原谅我这个外人。这事,一直搁在我心底好些年,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香。如今,终于见二小姐平安归来,我这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也有脸来看看老夫人了。瞧,这一大早,我就来负荆请罪了。” 沈老夫人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心里也半软了下来,指了指右下首的椅子,“坐着说吧,别哭了,大清早哭哭啼啼的,我这心里听得碜得慌。” 申柔佳忙展颜一笑,又走到老夫人身边,在方才的团蒲上跪了下来,围在老夫人的膝边,仰起头恸情道,“老夫人,柔佳虽然有义兄、兄长、父亲照顾着,如今的生活也是锦衣玉食,原也是该满足了。可柔佳自小没有亲娘,女儿家的心事总是无人可以诉说,如今一瞬眼也快二十。要是我姑姑在还好,能帮着柔佳合计合计,偏偏我姑姑她……” 沈老夫人听到这,想起如今在农庄的申氏,听回来的下人说,申氏如今连出恭都不能自理,一天到晚痛得鬼哭狼嚎。心里难免也生了些愧疚,终是伸出了手,握住了申柔佳,“你也别难过,以后心里有什么话,就来这里找我这老太婆说说,我也添个能说话的伴。” 申柔佳眼圈儿一红,扑了上前就搂住沈老夫人有腰,抬着小脸,凄然欲泣道,“祖母,我自小失母,在大伯母家寄人篱下,心里多渴望有长辈好好地把我疼在手心上。尤其是羡慕二小姐,有这么多人疼着护着。这些年,我在郡王府虽然尽得郡王爷当亲妹妹般看待,可兄长府后院的那些妇人,一直心忌柔佳,以为柔佳是为了抢她们的夫君。可苍天可鉴,天地为证,柔佳若是有这个心,定当叫柔佳出了这个府门就给马车撞死。” 沈老夫人心里浮起一丝的内疚,看来,还是冤枉了这孩子。她抬起青藤布满的手,拭去申柔佳眼角的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瞧你这孩子,都在说些什么,好了,祖母信你便是。”若说沈老夫人先前还有三分疑虑,这回全消散了,做老人的最禁就是这些毒咒发誓什么的。 “祖母,你不明白,这三年,我心里有多挂念祖母,尤其是刚到兰郡王府时,我差点被她的一个妾氏毒死,还好是我的义兄向皇上求来百年人参,吊住了命,又找来能解毒的巫医,方保住了小命。那时候,柔佳心里老想起那时在沈府时,上下对柔佳如亲人,就连给的月钱也同我的表妹一样,可柔佳一想到二小姐失踪了,怎么也没脸回来求老夫人谅解,想不到这事一拖就拖了个三年……”说到此,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沈千染还好,端坐在一旁一边听着一边看着窗外的细雨。水玉可就忍不住了,袖襟下早已握成拳,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照着申柔佳的脸,狠狠地摔了过去。 “那申小姐现在有什么打算呢?”沈千染终于回过首,她神情温柔无害,却不遮掩口吻中的那种明显的讽意。说了这么多煽情的话,还不肯切入正题,这申柔佳的道行看来越来越深了。 老夫人不悦地扫了沈千染一眼,她觉得沈千染那阴阳怪气的口吻是冲着她来的,好象在提醒她,不要相信申柔佳所说的一派胡言。 想到这,老夫越发瞧着沈千染不顺眼,她虽有些年纪了,难道连一个人也看不准?非得小辈用这样的口吻来提醒?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申柔佳坐到她的身边,不必跪着,口里连连用疼惜的语气安慰道,“是呀,得早些打算了,我看你年纪一天一天地大了,你父亲行武出身的,哪会知道替女儿操心这些,听说你兄长自已都尚未寻到合意的,哪里又顾得上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祖母,柔佳从没想过这些,这种事原也不是我一个女孩子能打算的。若是好命,父母早早就替着盘算了,若是……也罢,待哪一天,在义兄那实在惹人嫌,柔佳就剃了头去当姑子去。”申柔佳眼圈泛红,乖巧地坐到沈老夫人的身边。 “又说什么傻话,你虽然年过十九,但你这模样也是千里挑一的,只要稍一留心,准是能挑个好的归处,说什么当姑子,这些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要说。今儿你既然来了,天又下雨,你今儿就先在这里用膳,到晚些时,再叫郡王府里的人来接你回去。” 回去?她进这个门前就没想要回去,她和爹如今暂住在东城稍好些的客栈中,一天下来连吃带住的,也要一两银子。爹爹虽然这些年了积了一些俸银,但一个六品的小官,能有多少,何况,他们根本没料到有今日,没有刻意多存些。 倒是她的东西还值点钱,只是还留在郡王府,昨夜里,她和爹悄悄地去想把东西拿回,谁知道,看门的死活不让进,说是郡王爷有吩咐,不让她再进这个府门。 她央求了好久,说让他去通报一声,她只是只拿了属于自已的东西就走。可门房的说王爷进宫赴宴,要等王爷回府才能决定。 申柔佳捉了老夫人的手臂,娇滴滴地撒起娇来,那小脸却像吞下苦瓜似的,皱成一团,“祖母,好不容易能见祖母一面,心心念念了三年,终于把柔佳的心结打开了,今晚,柔佳可不想回郡王府,何况,义兄这几日都在宫里头,柔佳回去也没劲。就让柔佳今儿在这住下吧!祖母,柔佳可是一肚子的话要对祖母说。” 沈老夫人一张老脸笑开,显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拍拍她的小手,“也罢,你就住几天,等你义兄回府,祖母就派人送你回去。” 申柔佳心花怒放,竟学着孩童般的模样,捧着沈老夫人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娇声道,“谢谢祖母。”惹得老夫人呵呵大笑。 沈千染都忍不住想喝彩。象沈老夫人这样道行的,也被她七拐八拐的,一口全气消了,这还没半个时辰,就心疼上。 这样的人才不去宫里头搅个翻天覆地,那是天忌英才。 这时,外堂的广嬷嬷兴匆匆地进来传话。 “老夫人,外头有几个人来找二小姐和宁小公子,自称是东越宫里头的,奉了东越太子的令前来。” 沈老夫人抬起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沈千染,心里奇怪,这丫头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容貌恢复不说,回来时,还带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这回又引来了东越的太子。 她虽然足不出户,但也知道,当今的兰妃的女儿与东越的太子有婚约。 她心里微微一恸,莫不是这二丫头在外几年,也惹了不该惹的人,跟她娘一样。 就这一瞬间,老夫人的心理转了七八个弯,广嬷嬷迟迟得不到老夫人的回话,只好拿低着头伫着。 良久,沈老夫人方道,“让他们进来吧!” 杨公公刚进来外堂,第一眼就先瞄到坐在左边上的沈千染,忙提足快步过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宁当家,奴才给您请安了。多日不见,宁当家这气色还是光彩照人。” 沈老夫人见那太监模样的人连正眼也没瞧她一眼,倒是一脸的恭敬地给沈千染请安,面上自然过不去,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申柔佳悄悄地把脸转一边,唯恐杨公公瞧到自已的脸,那天夜里她被侍卫从兰亭的寝房里押出来时,正好被杨公公撞见。虽然那时她一边脸高肿,狼狈不堪,但指不定,还是给他认出来。 “杨公公不必多礼!”沈千染微福身后,简单朝沈老夫介绍道,“祖母,这位杨公公是东越太子的的总管杨公公。” 难怪一脸神气,原来是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沈老夫人略有些僵笑地朝杨公公福了福身,心里疑惑不解,看来这丫头这三年过得绝不简单,连东越太子身边的公公都对她恭恭敬敬。 杨公公略为傲慢地点头,并不回礼,转首却躬着身子道,“宁当家,太子吩咐奴才,小殿下向来挑食,怕他吃不惯沈府的膳食,特将太子府的厨子调过来给沈当家差谴,太子还担心,沈家的丫环侍候不同,让奴才从太子身边挑了十个一等宫女,专门侍候小殿下。” 申柔佳心中沉甸甸地压着一口气,凭什么,一个人的运气会好到这程度。去了东越还能结交上太子?而她,如今不得不抛弃所有的自尊地苟活着。 “小殿下?”沈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往她府里送厨子丫环侍候小殿下,“哪里来的小殿下?” 杨公公蹙眉看着沈老夫人,想起太子殿下的交代,鼻孔微微地掀了掀,尖细着嗓门道,“老夫人难道不知道,宁天赐小公子正是我东越太子殿下的义子么?太子爷说了,等宫中宴席一结束,就来看望他的义子。” 沈千染有些哭笑不得,她理解南宫邺的一番好意,唯恐她回沈家后受委屈。途中不曾提半句,定也是担心她拒绝,索性来个先斩后奏。 老夫人再也挂不住笑容,倏地沉了下来,低头却看到申柔佳象个猫儿一样伏在自已腿上,便推了一把有些不高兴地道,“姑娘家的这样坐成何体统。快起来,来客了,总归得见个礼。” “是!”申柔佳无耐,只好期期艾艾地起身,低垂的脸,福了福身,道,“给杨公公请安。” 杨公公瞄她一眼,连正眼也不瞧便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又转身朝沈千染行个礼道,“宁当家,咱家得马上回去给太子爷复命,他这回还等着。恕咱家就不再叨唠了,告辞!” “好,请杨公公替我转达一下谢意!”沈千染转首对水玉道,“水玉,你代我送送杨公公!顺便把那些人带到我院子里,交给水月就行了。” 申柔佳暗暗嘘了一口气,终于放心地抬起头来,却撞上沈千染洞悉般的眼神,心跳漏了一拍。心想,难道沈千染对她的一切都知情? 不可能呀,那晚为了避开众人,她和父亲离开时,还特意换了不起眼的衣裳,半夜三更地离开驿馆。 这样一想,底气又开始足了。对着沈千染灿烂一笑,转了身,亲亲热热地往沈老夫人身边坐下。 沈千染亦回以轻轻一笑,上前道,“祖母,沈家与郡王府的关系到底不如从前,祖母若要留郡王爷的义妹在府中住几天,至少得派个人去给郡王府里报个信,免得郡王爷担心。”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沈老夫人点点头,吩咐鸣凤道,“你去吩咐广嬷嬷,让她派个小厮到郡王府那说一声,说王爷的义妹要在沈府住一夜,等明日天气转好,让郡王府的差人来接。” 申柔佳一张粉脸彻底地垮了下来,若这一通报,她这就露了馅,方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空。 她料不到,自已废了这么多的心思,仅被沈千染一句话就搅黄了。 不行,她得阻止。 她不慌不忙道,“祖母,不必劳烦大家了,我义兄此刻正在宫里陪着皇上。” “那就是说,郡王爷不知道申小姐来沈府看望祖母了?”沈千染马上接着一句,“申小姐,你这就不对了,你这样私自跑来,要是少根头发什么的,你义兄不是又要派管家前来我沈府,说我加害于你?祖母,申小姐到底是郡王府的人,有一点点的差错惹得郡王爷不高兴的话,告到皇上那边,吃亏的是我爹,所以,祖母还是慎重一些,留她倒行,至少派人通个气。若郡王府的人不肯,他们自然会派人来接申小姐回府。” 沈老夫其实听到这里,毕竟年纪大了,脑子已经有点乱了起来,但依稀还记得当初兰郡王派管家到沈府退亲时,曾指责沈府管教不严,令沈千染草菅人命。如今又听到这事弄不好会让自已的儿子吃亏,整个神情就变得凝重,脸上再无方才的慈爱之色。 申柔佳心已沉谷底,无力的感觉再次袭卷她,她知道如若再强撑下来,肯定得露马角,便站起身,“老夫人,是柔佳欠思量了。柔佳还是先回郡王府,跟义兄禀明后,下次再来看老夫人。” “也好!”沈老夫人也不再做挽留。 “申小姐,外头下着雨,看这雨势雨会越下越大,要不要派辆马车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我自已在外面叫一辆便是!”申柔佳站起身,看看外面细雨不断,心头更加灰色阴翳,一时恍惚,被自已的裙裙绊了一脚,踉跄了一下。她有些狼狈,拂了拂耳鬓的碎发欠身告辞,“祖母,柔佳先告退了。” 沈老夫人厚重的眼睑抬起,带着一丝疑惑问,“怎么,郡王府里没有人派车送你过来?” 申柔佳脸上强笑道,眼睛却黯然无神,“然有呀,只是柔佳不好意思让他们一直等在府外,便让他们先回郡王府了。” “嗯,倒是个识大体的孩子!”老夫人又夸了一句。 申柔佳不敢再做停留,忙提着裙子出去,身后突然传来沈千染轻唤一声,“申小姐,你忘了东西了。” 申柔佳转头一看,沈千染拿着锦盒冷笑地看着她。 她撇了撇嘴,淡淡道,“这是送给祖母的一番心意!” 沈千染笑了一声,刚想把礼物放回,突然“咦”了一声,又唤,“申小姐!” “沈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申柔佳气得脸色铁青,她千方百计地想留,沈千染一句话就把她所有的努力都变成空,如今她想走,她却一直叫她。 沈千染好象没有去留意申柔佳有些不耐的眼神,她细细地端看着手中的锦盒,道,“申小姐,你这礼物确定是从玉宝斋买的么?” “那当然,送给祖母的东西岂能随便,你自已看,上面写着不正是‘玉宝斋’三个字?” “请问申小姐花了多少银子的这千手观音。” 申柔佳不无得意地炫耀一句,“一千六百六十六两。” 沈千染撩动唇角,隐带讥诮,“申小姐,你可能是上当了,这是仿物,不是玉宝斋所出。” 申柔佳脸色倏然而变,几乎站不住,她当然知道是仿的,她如今还哪里有钱去买这些贵重的东西送给沈老夫人。可她为了慎重,亲自到玉宝斋两次,看了那真品,确实从内到外与这仿品一模一样,所以,才痛痛快快地拿出一百两银子买下赝品,那可是他父亲一个月的俸银呀。 “玉宝斋所卖的玉器其实是从宁家江南的名店金装玉库里进货,所以,宁家为了防止市面上仿造品流通,特意在包装上做了特殊的工艺处理,就是在包装上的字经过反光处理,祖母您看细看,这斋下并没有反光的细纹。这包装都有特殊的讲究,那里面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有眼劲的人,细辩都能辩出真伪。不过,申小姐这个仿得不错,若阿染没猜错,至少得值三十两银子。” 申柔佳在唇瓣上狠狠地咬出红痕,视线一瞬不瞬盯着那锦盒,当听到才值三十两银子时,倏然斥声道,“胡说,明明是一百两……”猛地噤口,圆睁的眼睛里溢出惊恐,死死地盯着沈千染,同时也掺杂有一抹诅咒的怨恨。 沈老夫人脸色一片铁青,蹭地一下从长榻上冲过来,身体变得异常灵活,一把夺过沈千染手中的锦盒,猛地朝申柔佳脸上咂去,狠狠地骂,“滚出去,以后不许上我沈家。” 这时,水玉回来复命,刚好见那锦盒朝着申柔佳砸去,眼见申柔佳就要避开了,水玉身形一闪,故意挡在了申柔佳佳的身边,偷偷顶了她一下,那锦盒正正巧巧地咂在了申柔佳的额头上。 “啊……”申柔佳抚着前额痛叫一声,只觉一股热流就顺着额头流下,她的手轻轻一触,指腹上一抹明艳艳的红宛如毒药般刺痛了她的眼,她放下手,没有去看行凶的人,反而死死地盯着沈千染,无声地用口型道,“不死不休!” 申柔佳最终是恢溜溜地离去,沈千染悄悄递了个眼神给水玉,水玉会意地点点头。 黄昏时,水玉才回到沈府,把今日悄悄跟踪申柔佳打探到一切报给沈千染。 沈千染笑道,“你去找当年那给马儿的足蹄上下绣花针的马夫和那个申氏请来的假和尚,让他们逍遥法外了三年,也该帮我做些事了,你听着……” 水玉瞪大双眼,“二小姐,你这回的目的是什么?” 沈千染盈盈一笑道,“逼良为娼呀!” 078四面楚歌 更新时间:2012-12-1 8:28:25 本章字数:11669 申柔佳来探望沈老夫人时,本就没想走出沈府,身上带的银子也不够,哪有多余的钱去雇一辆马车。 她穿着富人家的裙子,撑着一把雨伞走到京城的街头,倒成了一道风景,引来路人的频频注目。 从京城最繁华的富人街走到东城,足足行了一个时辰的路才到客栈,虽是雨势不大,但裙尾,绣鞋已经满是泥泞。她极力地低着首,装作听不到人群发出微微的嘘哗声,走到楼上的弯角时,耳畔传来一个略显得沙哑的女人的声音,“看什么看,你瞧她那个浪蹄样,准是出去勾三搭四。都穷酸到住这样的破店了,还装什么千金小姐,我呸!” “就是,能穿成这样逛大街,我看是脑子有病……” 申柔佳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快速跑了起来,拐到弯脚的最后一间时,她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几次才把门打开,一进去刚关上门,就无力地滑倒在地上,她拼命地掩住嘴,不让痛哭流溢出来…… “不行,我一定要去选秀,我不会失败的,我一定行,怎么办,怎么办呢?”她把头深深埋在双臂间,脑子里拼命想撕杀出一条路,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她就会去做。 突然,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冲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面小镜子,挑开额前的刘海,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心里狂呼:千万不能留下疤痕,要不然,一切就全完了。 直到确定是轻微的划痕,只要好好保养就不会留痕时,她才放下心。 她透过窄小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似乎快到午时,心想,或许父亲和兄长一会就回来,该出去买些吃的,客栈里的东西太贵了,她想走到街口那买几碗面。 她从怀里掏出荷包,里面只有三个铜板,轻叹一声,拿了小凳子放到床上,垫着脚爬上,伸手向上试图把挂在蚊帐上方的钱袋拿下,却捞了一个空。 她的心倏地一下空了,也顾不得什么,用力把蚊帐扯了下来,果然,她藏在那的钱不见了。 她呆呆怔怔地坐到床板上,心里空得难受,这种藏钱的方法很隐蔽,是她年幼时和兄长寄养在大伯母家时,担心她堂弟堂妹们偷她的零食,和兄长发明的一种藏东西的方法。 所以,不会是小偷潜进来,难道—— 她倏地从床上跳下,打开门,猛地拍打着隔壁的房门,“哥,你开门,开门!” 敲了好一阵后,房门才被一阵猛力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熏人的酒气,申轩玉没好气地瞪着妹妹,“干什么呀,你要不要让人睡呀,老子这地刚躺下!” “哥!”申柔佳顾不得发脾气,推了兄长一把,挤进狭小的房间后,反锁上门,上前捉住申轩玉的两手,劈口就问,“钱呢,把钱给我,这钱很重要的!” 申轩玉的酒清醒了一大半,他推开申柔佳,躺回自已的床,“钱没了,我赌输了!你那不是还有一百两银子么,又饿不死。” “哥,你怎么又去赌呢,我们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同了,这可是七十多两的银子呀,我的天……”申柔佳踉跄了两步扶住了墙才撑住身子,眼泪禁不住地簌簌而下,带着她今日所受的委屈,带着对明日前途茫茫的恐惧,“哥,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我今天把事情办砸了,还给人骗了一百两银子。哥,我们已经没钱了。” 申轩玉喝了劣质的酒,头疼得历害,听到没钱,也没心思去关心。 “哥,你以前很好的,有上进心。可我就是不明白,当初兰郡王让你做他的侍卫你不肯,却自已跑去报名当个小兵,你要靠自已,我也没话说,可你怎么会染上赌呢?你好好的毁了自已的前程,哥,我真的不明白,你那时明明已经升了卫千总,连兰郡王都夸你有本事,可你怎么会自毁前程,怎么会染上那些恶习呀……” 申柔佳这些话早就在申轩玉耳朵里听出了茧,他也懒得应一声,卷了被子接着睡。 申柔佳哭了大半个时辰后,眼眶涨疼得历害,连喉咙都是干裂涩痛,她深吸一口气,停止了哭泣,耳边传来申轩玉的呼噜声,她转过头一看,那一瞬,她忽然希望申轩玉就此沉睡不醒。 她自已亦被心头罪恶的感觉唬了一跳,再也没勇气看申轩玉一眼,带着仓皇的脚步回到了自已的住处。 从包袱里,拿了些茶叶,轻轻敷着涩痛的眼睛,情绪经过一场痛痛快快的发泄后,她的脑子又开始变得灵活清醒起来。 眼下,最关健是的解决钱的问题,否则,不出一星期他们就会被赶出这里。 唯今之计,只能是硬着头皮去拿回在郡王府中属于自已的东西。 等到了黄昏之际,申敬业却迟迟不归,申柔佳狠下心,换了一件干净的朴素衣裳,又解了头发,梳一个不起眼的发髻,留下字条,声称自已先去郡王府要包袱。 雨越下越大,申柔佳怕天很快地黑下来,也顾不得行人注目,撑着伞加快地跑了起来。 到了郡王府前,她拿着伞半掩着面对侍卫道,“侍卫大哥,我想求见梁宓儿,我是她家乡的表姐,在京城绸缎庄做绣娘的。”她与兰郡王结为兄妹后,与梁宓儿也亲蜜了一阵,知道梁宓儿有一个亲表姐嫁到京城里的一个帐房书生。 侍卫稍稍打量了她一下吩咐道,“你在这候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谢谢侍卫大哥!”申柔佳鞠了一个躬,远远地躲到墙柱边候着。 不到一茶盏时,侍卫出来,朝她扬扬手道,“进去吧,宓主子在后园的梅雪苑等你,不识路的自已问丫环。” 申柔佳尽量低着头,绕开亭栏,尽量操小径,以避开来来往往的丫环婆子。 幸而这里她很熟悉,很快地就来到梅雪苑,还未进,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群女子的欢笑的声音,让她的脚步一滞。 以前,她也是其中一员,每次晚膳后,女人们无聊时,总是喜欢凑在一处玩玩击鼓传花,或是请了小戏班听听戏。 她看着大堂里,眼睛渐渐模糊……原先她一直住在那里,可她从不曾珍惜,只想着有一天会飞得越来越高,她的心一直追寻着兰亭的脚步,可偏偏是兰亭,把她无情地推进地狱。 如今,唯有选秀是她的出路,既使是给一个老得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做小妾,也是她唯一一条能活出自尊的路。 进去吧……申柔佳拼命地吸着气,直到攒够勇气。忍吧!就算被她们污辱,被她们嘲笑,也比过几日睡大街强。 她提着裙子跨了进去,抬头挺胸,象往常一样娉娉婷婷地缓步走进了大厅。 也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她,冷嗤了一声,“她怎么还有脸来?” 厅中的人觉得有异,皆朝门口方向看,大家都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盯着申柔佳。 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梁宓儿,她娇笑一声,站起了身,风情万种地晃到申柔佳的跟前,围着她缓缓地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最后,站在申柔佳的面前,眸中透出清晰讽刺,“我家乡的表姐?哼,连这招都想出来了,不愧是申柔佳呀!” “我只是来拿我的东西,没别的意思,拿完就走!”她知道,虽然混了进来,但是不可能混着把东西带走,那些侍卫都不是吃素的。她只能光明正大地得到梁宓儿的首肯,才有可能。 “行!”梁宓儿也是干脆之人,她张开双腿,呈八字状,指了指自已的跨下,笑盈盈道,“从这里爬过去,你就可以把东西带走。”东西虽然是这些年兰郡王赏赐下来的,但说到底也算是属于她的。以兰郡王的为人,对女人一向不会计较太多。在这事上估计也不会再为难她。 她虽然不知道兰郡王为了什么事和申柔佳分道扬镖,但这对她来说可是天大的喜讯,不狠狠地踩她一脚太可惜了。 大堂之中顿时响起女人们的尖细的哄笑声,刺得她耳膜发疼。 申柔佳展颜一笑,她没有时间去考量自尊,更没有多余的感情去伤春悲伤,她只想早点拿了东西就离开。 在众人大跌眼镜中,她蹲下身子,四肢半伏地,干净利索地从她跨下钻了过去,在众人吸气声中,没有任何尴尬地站起身,平静地问,“我可以去拿了吧!” 梁宓儿铁青着脸指了指身旁的丫环,吩咐道,“鹂儿你看住她,别让她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拿好了,回这里,让我检查检查!” “是,宓主子!”鹂儿得意洋洋地朝申柔佳瞄了一眼,不屑道,“走吧!” 申柔佳顺了顺略有些歪斜的发髻道,忍耐着心里疯狂的浮燥,温婉地道,“多谢!”心里狠狠地诅咒着,有一天她站在高位时,她赐给兰郡王府的第一件礼物,就是给这女人一条三尺白绫。 申柔佳花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才把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好,除了拿走江南彩帛外,其它的都是挑这些年兰郡王赏下来的东西,单单珠宝玉器之类,竟然有三个包袱之多,又重得惊人,她把一个裹在后背上,左右手各提着一个,所以,她就没有手去撑着伞,任雨水滴在自已身上,只一会儿便淋了个透。 她气喘息息地跟在鹂儿身后一步一步地挪着。 鹂儿撑着伞在前面走着,一边骂着嫌她走得慢,一边又故意带着她往难走的路上绕,她忍受着。总算回到梅雪苑,她的一颗心却倏地凉了下来,她不知道这算是好运还是恶运,兰郡王正坐在殿中的太师椅上,一群莺莺燕燕正围着他侍候着。 她带着戒备将东西搁在门边的小角落上,在兰御风冷得快冻成霜的眼眸逼视下,强撑着一股心力,缓缓上前跪下,嗑首道,“柔佳给郡王爷请安!”被赶时,兰郡王曾道,“如果你再敢称本王一声兄长,本王就剪了你的舌头!” 兰御风冷冷地瞧着她,穿着一身兰布衫,头上的发髻倾歪到一处,全身已湿透,刚跪下,地毯的四周已被浸湿了一片。 竟是这样一个虚伪的女人让自已去了一桩好姻缘。一想起沈千染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他突然一阵恶毒的快感,“宓儿,去检查一下,属于她带来的东西,就让她带走,是府里的,就算是本王赏赐的,只要你喜欢的就留给你,不喜欢的就咂了或烧了!” “是,郡王爷,宓儿遵命!”梁宓儿心里欢心雀跃得几乎跳了起来,想不到一向对女人宽待有佳的郡王爷这一次会变得这么狠! 她吩咐丫环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展列在桌上。 梁宓儿慢吞吞地挑着,多数的被她搁在了桌子的一边,有几件款式她瞧不上眼的玉饰被她随手一抛就摔个四分五裂 申柔佳心疼地抬头想看一眼被摔坏的玉饰,却被兰御风冷冽的眼神刺得一痛,她心中有强烈的预感,兰郡王决不会给自已好过,她知道,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东西放下,转身离去。保有最后的自尊。 可她更明白,此时她的自尊已是不名一文,哪怕这桌上的东西留给她一件也好! 踩吧,你们就狠狠地踩吧,终有一日,我会把你们加在我身上的全都讨要回来,百倍千倍地拿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申柔佳觉得四肢都麻木了,梁宓儿才懒洋洋地跑到兰御风的身边,娇滴滴地扑进他的怀中,嘟着嘴道,“王爷,妾身都挑得眼花了,不想挑了,不如让姐妹们一起挑挑。” 兰御风捏了一下梁宓儿粉白的小脸,笑道,“说了,这些都由你作主,你喜欢送人就送,不喜欢的话,爱咂就咂,爱扔就扔。” 梁宓儿咯咯一笑,扬手示意众姐妹去挑自已喜欢的。 那些个妾侍一听,争先恐后地奔到桌子旁,连看也没看,几下就把整整一桌的东西扫光。 申柔佳急得眼睛都快泌出血来,她顾不得兰郡王是否以更恶劣的方式惩治自已,她现在只想拿回属于自已的江南彩帛。 “郡王爷……”她几步跪着上前,哀求地喊他,她以前也曾虚假地在她面前做过卑微的样子,可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卑微,她匍伏地爬了过去,抱住他的膝盖,苦苦哀求,“郡王爷,那江南彩帛是柔佳带过来的,这不是府里的东西,也不是郡王爷赏给柔佳的,请求郡王爷让柔佳带走。” 她期望他会心软,这个男人,她也算认识了三年,对女人向来狠不下心。 “江南彩帛?”兰御风千般怨毒地俯身盯着她,“凭你也配有江南彩帛,这种丝织品,连宫中二品的妃子都用不起,你也会有?”兰御风一脚将她踹出一米开外,扬手示意丫环将江南彩帛拿过来。 他细细地看了一番后,“果然是真品,说,你是哪来的?要说敢说半句谎话,本王就让你尝尝典狱司的七道刑罚。”这种彩帛,连自已的母妃也只拥有两件,申柔佳怎么会有? 不仅仅是申柔佳吓得花容失色,连梁宓儿也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西凌的典狱司七道邢罚是专门针对杀夫的妇人所设的,其中有一个是所有女人的恶梦,就是骑木马游大街。 到底申柔佳犯了什么,让兰御风对她痛恨至此? 申柔佳眼里一片沁温滚了下来,渗着脸上未干的雨水,一张小脸显得愈加地狼狈不堪,她抖得跪都跪不住,她后悔了,她不应该来这里的,她再不敢靠近他半步,只能连连嗑着响头,“真有的,是当年沈家二小姐送的,这事,沈家二小姐可以作证。求郡王爷明鉴。” 沈千染?兰御风的心狂跳起来,脸色也变得赤白,立刻掺杂了虐意,他倏地上前恶狠狠照着她的胸口踢去,指着疼得满地打滚的申柔佳,嘶声喝,“你不配提这个名字!你现在就滚出本王的府里,否则,本王就以偷盗的罪名让你下狱!” “郡王爷,饶命,饶命……。王爷您可以去问沈二小姐,她可以为我证明的!”心中狂叫,不能打了,上次被兰亭的侍卫踩了胸口,到现在用力喘息时还会疼痛。 去找沈千染证实,兰御风的太阳穴处的神经猛地抽了几下……这算是极好的机会,或许,能和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或许…… “本王自会问清楚,若是不好。若不是,就莫要怪本王无情!”他的心如被嗜血妖魔啃噬着,若不是这个女人,沈千染早已是他的女人。兰亭是他的侄子又怎敢大庭广众之下肖想着沈千染? 他转过身,如今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一想起,彼此还希望收他为妾,就象活活吞了一只苍蝇般冷他感到恶心。 他冷冷喝道,“来人,把她轰出去!” 申柔佳一走,兰郡王对欺身上来的梁宓儿也没了兴趣,他推开她,倦声道,“本王吃了几日的宴席,实在有些倦了,你们玩,本王去休息。”他现在满脑子闪出的全是沈千染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眼前的一张张以往看似乎如花似玉的脸孔,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梁宓儿失望地看着兰郡王毫不留恋地离去,满心地失望。 兰御风拿着彩帛回到寝房,奶娘正帮着用草汁熏着寝房,现在春天了,蚊子开始出现。每每到了这季节,奶娘总喜欢用家乡的老办法为他驱蚊。 “回来了!”奶娘习惯地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刚要搁下,突然“咦”地一声,举了手上锦帛问,“小王爷,这江南彩帛,您是从哪来的?” “奶娘,你认得?”想不到奶娘有这么见识。 奶娘笑道,“奶娘年轻时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手好的绣工,所以,对各种各样的锦帛只要一摸就能摸出个真假。这是宁家所出的江南彩帛,当年,宁家的小姐宁常安曾送了两匹给王妃,那真是个有心人,连丝线都备好,一起让人送到王府中。” 宁常安?福至心灵般,兰御风突然觉得他与沈千染的订婚并不简单。以他的身份,淮南郡王唯的的嫡子,沈千染配他有些高攀了,何以自沈千染一出身就被先帝赐婚? 疲倦一扫而光,他眸光奕奕,“奶娘,您说说,本王是怎么和沈家的二小姐订婚的,本王不记得父王和沈越山有任何交情。” “说来也是你父王少了这份福气,当初你父王一直心仪宁家的小姐,愿娶宁家小姐为平妻,可惜宁家小姐不愿。哎……你父王夙愿难成,一直耿耿于怀。后来,宁常安诞下一个女儿,先皇想赐婚,你父王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也算是半圆了与宁家的缘份。可惜……”奶妈看了一眼兰御风,轻轻一叹,转身把江南彩帛收到柜中。 突然间,奶妈轻轻拍了一下自已的前额,道,“有件事,奶妈一直忘了提醒你,瞧奶妈这记性!”奶妈说着又拍了一下自已的脸,自责道,“当初你去沈家退婚时,奶妈忘记提醒你,一定要拿回信物。” “什么信物!”兰御风的心狂跳,他心中总有一丝预感,他与沈千染的婚事不会如此草草地结束。 “是一块子冈牌!是传了几代的腰饰玉牌,都只传给嫡系的王妃。当初王爷为了表达联姻的心意,便将这块玉当做聘礼送到沈家府上,是两家联姻的证物。如今既然你执意要退婚,这东西自然不能再留给沈家,王爷,你应该去要回来。这可不是寻常物件,这是先帝爷传下来。” “两家联姻的证物,证物……”兰御风喃喃自语,心悸让血液如沸水般在胸口处滚滚翻腾着,他心思飞快地转着,如果他去和沈老夫人商良,既然当初退亲时,证物并没有讨要回来,那说明,两家的联姻还是有效。那么……不!他不退这个婚!既然冥冥中有这个注定,那他就决不能放弃! “小王爷,你是不是不舒服,脸红得历害。”奶妈上前,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前额,喃喃自语,“奇怪,没生病,也没闻到酒气,怎么脸红成这样!” 兰御风脸红更盛,他强压心中的兴奋,他得静下心,仔细地想一想应该怎么去挽回这门亲事,“奶娘,您早些休息,本王也有些累了,沐浴后就歇了!” “好吧!”奶娘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灼灼发光,不象有事的样子,便放心退下。 西凌的雨越下越大,沈老夫人好了几年的关节炎开始发作,加上这几日听到的全是不顺心的事,沈老夫人脸色更加阴郁得可怕。 鸣凤一直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唯恐再出一丝的差错挨沈老夫人的耳括。 沈千染每日辰时初准时来给沈老夫人请安,要说这以前也是沈老夫人自已定下的规距,可这一大家子,如今也仅有沈千染能做到。 沈逸辰如今已是禁军都统,多数时日都在皇宫中当值,沈逸星、逸飞和千碧已上了学堂,每日卯时就得上学,瑞安公主样样合自已的心意,唯有太噬睡,每日不睡到日上三杆是绝不起身,而她带过来的那个女儿,她也从没指望过能孝敬她一分。至于二房的齐氏,人虽老实,可惜是没多少见识的妇人,一到大场面,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沈老夫人看了堵心,索性让她在自已院子里静养,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出来。宁氏就更别提,沈老夫人连一眼也懒得瞧她。 沈千染进来时,见鸣凤小心翼翼拿着加热的碳灰袋按摩着沈老夫人的膝关节。香月上前给她看坐,沈千染注意到她眼圈红红的,左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 “用过早膳了?”沈老夫人抬起厚重的眼睑,冷飕飕地瞧着沈千染。 沈千染心中会意,自从让贵得楼三餐给她娘亲房里送,而不曾给老夫人送,老夫人看她的脸色就如烂白菜。 “今儿没有,赐儿说吃腻了,刚好新来的御厨来了,就做了几样鱼脍,三珍汤,赐儿从小没少吃他做的东西,他了解赐儿的口味。”自从那日杨公公来了后,沈家的人看宁天赐的眼光就不同了。 “咳咳……”老夫人喉中一股酸气冒上,鱼脍这种东西,她一生只听说过,从没吃过。因为加工极难,若处理不好,吃上几口都会闹一天的肚子,尤其是隔层里的冰块,这种天气,冰块只有皇宫里供得起。 要说以前沈老夫人也不在意这些,可这些年,嘴巴给瑞安养刁了,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想偿上一偿。 她心里越发对沈千染不满,有好东西,也只顾着自已的娘亲,分明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沈千染见老夫人鼻孔一掀一掀的,象气鼓鼓的老青蛙,心下冷笑,她如今每日晨昏定省,风雨不改,就是让沈老夫人添堵。 这时,前堂的广嬷嬷来回报,因为脚上沾了湿气,丫环们不让她进老夫人的房,只得站在外头大声地回禀,“老夫人,兰郡王来看老夫人,说有事情商良,这回在外堂候着,奴婢想请问老夫人的意思。” 沈老夫人心中一虚,昨儿她拿盒子咂了申柔佳,莫不是这回就上门问罪来了。 兰郡王府她可是得罪不起,她也顾不得腿疼,忙站起身,吩咐道,“你让兰郡王到外堂会客处稍等,好好侍候,我这就去。”转而马上吩咐香月道,“去请一下公主,就说郡王来了。”希望届时兰郡王看在瑞安公主的面,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外头广嬷嬷刚起走,突然想起,又回禀,“兰郡王带来一样东西,说可能是二小姐的东西,请二小姐去瞧瞧。” 沈老夫人心更虚,看来真是为了申柔佳来问罪,连着沈千染也不肯放过。 老夫人心里都快呕出血来,狠狠地盯着沈千染,心里愈加怪沈千染,若不是她昨日里百般挑拨,她也不会一怒之下伤了申柔佳。 沈老夫换了件天青色的对襟衫,接过鸣凤递过的拐杖,眸光在沈千染身上一划,“一会记得先给兰郡王陪罪,你要是再象以前那样无礼,可别怪祖母对你行家法。” 沈千染嘴角微微一挑,心中暗笑沈老夫人杞人忧天,不过,她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这趟兰郡王来沈府又是为了什么事。 彩芝有些纳闷地又给兰郡王端一杯茶,心想,这兰郡王是不是三天没喝过茶了,口喝成这样,不到半盏茶时,居然连饮了五杯。 一旁的广嬷嬷有些忍不住,恭恭敬敬地福身,“郡王爷,请您尝尝千层糕,今儿刚出锅,新鲜着呢!” 兰御风不理,接着一口饮下彩芝搁在自已身边茶几上的茶,毫无所觉自已的失态,他昨夜一夜难眠,通宵在想着与沈千染的婚约,本来再待两日后,稍加冷静些,再来找沈老夫人谈这事。可一想到,在鞍都镇时,宁王对沈千染的频频注视还有东越太子时时示好,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一大早起来,用心一番打扮后,就坐着马车来到沈府。 沈老夫人进来时,兰御风一眼就瞧到了她身后的沈千染,一身碧绿束身罗裙,步摇珊珊,裙裾翩翩,在漫天的雨水中如一枝清新欲滴的新荷,令人眼睛一亮。 他忍不住地瞧向她,象是跨过了千山万水,终于寻到了能让他歇一歇的地方,他的整个心都宁静了下来,一晚的疲惫,忐忑不安都渐渐地消逝,他清楚地知道,今日,无论再难,他也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沈千染,他是不会退这个婚。 老夫人干笑地上前,刚想先行礼,谁知兰郡王一个阔步,上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恭声道,“御风给老夫人请安了!” 沈老夫人吓了一跳,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兰郡王已起身,扶了老夫人到大堂的正位坐了下来,转身对沈千染柔声问,“好些日子不见,二小姐身子可好?” “不劳郡王爷挂念,阿染很好!”沈千染淡淡一笑,眉间流转的冷漠,从他身边轻巧地绕过,她从兰御风突然转变的态度,马上猜到他访的目的,心中极厌憎,这样的人渣和申柔佳倒是天生的一对。 那样轻而淡的笑直直撞进他的心里,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她,在这一张完美无暇的脸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忧愁和隐忍,那双皓若明月的双眸如同当年一样发着清冷的光茫。 兰御风的心一颤,他这些年其实一直没有忘记她,因为这一双眼一直盘据在他的心中,从不曾离去。 沈千染的冷漠让他的心却益发沉重。他突然记起,在他遇到申柔佳前,他逢年过年依礼给沈家长辈请安时,她总躲在屏风后,小小的脑袋偶尔会探出来,与他四目相交之际,她总是含羞带怯地朝着他笑,他那时只是回以冷漠的一笑。 真是好笑!如今,一切相反了。 沈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也瞧出几分端睨,忍不住悄悄地打量起沈千染。 她是极讨厌这张象极了宁常安的脸,但不得不说,如今的沈千染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郡王爷请坐!”沈老夫的心实了下来,便端起了长辈的模样。看这情情,决不象是为申柔佳而来,倒是冲着她的孙女来了。 “多谢老夫人!”兰御风客气地回了一句,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寒喧着,沈老夫人装着傻,兰御风每每话到嘴边却没有勇气开口,当年自已退婚时,让管家故意说的那些话,可是一点面子也没给沈家。 沈千染脸色丕变,心里却早已烦透,她站起身道,“兰郡王要是没什么事,阿染就先请告退了。”又对沈老夫人道,“祖母,阿染先回房。” 沈老夫还未开口,兰御风忙站起身,道,“二小姐,请慢。”他从身边拿出用防水的琉璃纸包起来的东西,眸光中漾着温柔水色,轻笑道,“昨儿,本王清理申家的表小姐留下的东西时,发现这一块江南彩帛,本王盘问后,申家的表小姐说这是二小姐所赠,本王为了谨慎,特来问问二小姐。” 沈千染也不接,递了一眼给兰郡王身边的彩华。 彩华上前接了过去,刚打开琉璃纸的一角,沈千染便道,“这确实是我所赠,是申表小姐刚来沈家时我送给她的见面礼,如今虽然一切人事皆非,但送出去的东西终是送出去,阿染没理由再拿回。兰郡王若没有别的事,请容阿染告退。” “那…。那这江南彩帛?”兰御风疾步到沈千染面前,一时词穷,只能画蛇添足地问了一句,“二小姐,你还没说如何处置。” “自然是还给申表小姐。”沈千染眸子里幽冷的光由内及外涟漪扩散,近乎不耐地问,“兰郡王还有事么?” “有!”兰郡王面容如衣襟雪白,他紧紧地盯了她几眼,突然转身朝着沈老夫人跪下道,“老夫人,二小姐已过及笄,请老夫人定个日期,本王好娶二小姐过门。” 这句话着着吓了沈老夫人一跳,近本能的反问,“三年前,郡王爷不是给沈家下了退婚书了么?这…。这可是京城里众所周知的事,如今又……”沈老夫人硬生生地将“反悔”二字吞了下去,眼前毕竟是高贵的兰郡王,言辞上还得稍加注意。 兰御风面上一红,但今日想说的话,昨夜早已想了千遍万遍,他这一身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一时不敢接触沈千染的眼眸,对着沈老夫人又是一礼道,“老夫人,当初是本王误会了二小姐,一时冲动所致。其实,父王当年下聘时,以先帝爷所赐的子冈牌为聘礼,御风当时也只是图一时心情,也没真想退了这门亲事,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跟沈家要回这块玉,所以,本王与二小姐的婚约依然作数。”兰御风感到大堂中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已身上,象看一个小丑般地看着自已,每个人的心都在嘲笑他出尔反尔。 他仿佛觉得此时的自已,就如三年前的她,被周围所有的人嘲笑,被所有的人看低。此时,他深深体会到彼时丑颜的她活得该如何艰辛、如何卑微,他眸光渐渐地变得真挚,口气变得愈加慎重道,“二小姐,本王向你慎重地道歉,希望二小姐原谅本王当时被人蒙骗,以致误会了二小姐。” 沈千染展颜一笑,眸里夹着深秋的萧飒,突然启声问,“郡王爷,你吃过苍蝇么?” “啊?”兰御风一时反应过来,大堂里更加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料到沈千染会开口问这个问题。 沈千染淡淡一笑,幽幽地问,“苍蝇的味道一定不好吧!”她看着兰御风不解的眸光,唇角的讥诮更深,“时值今日,兰郡王想必也知道,当初申小姐落水是她自已跳下,栽赃阿染了?兰郡王定也知当年马车发狂是申氏和申小姐两人暗中筹谋,想加害阿染了?偏偏兰郡王被美色所惑,相信申小姐所说的每一句话,污蔑阿染心肠狠毒,陷害姨娘,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来沈府退婚。这些,阿染可有冤枉郡王爷?如今,真相揭开,你们兄妹情深了三年的记忆,到如今回想起,兰郡王是不是感觉如同吃了一只苍蝇呢?” 兰御风满怀内疚,现在才知道,原来彼时的自已是如此可恶,他看着她,眸光依稀带些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千染淡淡一笑道,“既然苍蝇不好吃,就请兰郡王别让阿染也跟着吃。”沈千染笑比冰雪冷漠,眉间渗透着一种嫌恶,“郡王爷,那些回忆对阿染而言恐怕比吃了一只苍蝇还恶心!” 她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怔坐沈老夫人道,“祖母,请您把当年郡王府下聘的玉牌还给郡王爷。”眼前的老人,与当年的兰御风又有何区别?在她面对伤害时,这个所谓的亲人不但没有护着她,反而以更残忍的方式去贱踏! 来自亲情的伤害,伤一分比外人伤十分还痛上百倍千倍! 姗姗来迟的瑞安公主一身华服自走在大堂外的通道上,隐隐约约听到一句“玉牌”心里微微一跳,一种不安的感觉爬了上来。 079寝食难安 更新时间:2012-12-2 8:44:09 本章字数:11145 沈千染抬起头,那幽然寂静的眼,一望无际深彻撞进了沈老夫人的眼中。 沈老夫人冰冷凝滞的嘴角抽了一下,刚要说好,沈千染已抚了袖转身而去。 沈千染刚步出大堂的门口,便看到瑞安侧头似乎在竖耳倾听着什么,两人四目相接之时,瑞安甚至来不及站直身子,她面色一红,尴尬地干笑一声,“地上湿,刚滑了一脚,有些扭了,站一站便好。” 沈千染莞尔一笑,戏谑十足“是呀,天气变幻莫测,公主矜贵之身,可要多加保重。”也不请安,径自从瑞安身边走过。 瑞安公主眼光复杂,落于沈千染背后,她蹙起柳眉悄声自语,“恐怕要多加保重的是你!”她冷冷地看着渐渐消失在曲廊拐角的沈千染,转回首时,唇中溢出一丝冷笑,“但愿你的运气要比宁常安好!” 瑞安公主娴静端庄地走进大堂,展颜客气一句,“今日十七弟怎么有空来看望皇姐?” 卷帘人去也,天地化为零。 兰御风对瑞安的问候置若罔闻,他眼前晃的全是沈千染那双冷澈不见底的双眸,耳边反复响的是“苍蝇”这一个词眼。 他呼吸急促,看着满天的雨水敲打在青石地板上,开出一朵一朵瞬间既逝的水花,他俊美的脸庞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点点红晕,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堂,等在门外的小厮见王爷出来,忙打了伞去侍候,被兰御风泄恨地重重一推,“滚开!” 瑞安公主压制着心中和厌憎,她平生最恨别人勿视她,方才沈千染对她无礼也罢,怎么自家兄弟也对自已如此怠慢! 她转身时,端着微微的笑意,一脸的雍容华贵坐到沈老夫人的身旁,缓声问,“母亲,兰郡王来沈府所谓何事?” 沈老夫人把方才的事稍稍说了一遍,最后带着婉惜的口气道,“本来这门亲事,我也是挺满意,他虽只是郡王,但淮南千里肥沃之地,又拥有囤兵十几万,说开了,在那就是个土皇帝。”沈老夫人早些年本有打算,等沈千染嫁过去后,他们一家人也迁到淮南,这样,天高皇帝远,就不用日日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既然千染不愿,那强扭的瓜也不甜。何况待选的事可不是儿科。我已经同珍妃娘娘说了,我要保举一人,只待选个机会给千染画张像,就可以直接跳过礼部、敬事房,入前五十名,送到珍妃娘娘跟前了。”瑞安用牙签挑了一块干果,放在口中慢慢地嚼着。 沈老夫人满意地连连点头,这事要是换在普通朝臣家的女儿待选,光礼部那一关就得淘汰一批,接着到了敬事房,就只能下几十个顶尖的了。 “既然这事已经没有转还余地,你就去库房里找找,把那当初淮南王下聘时的玉冈牌找出来,挑个日子正式地退还给郡王府,省得到时还污我沈家贪了他们的信物。” “玉冈牌,什么玉冈牌?”瑞安执茶盏的手一顿,心略有慌乱地跳了起来。 沈老夫人闭着眼沈思半晌,缓缓回忆道,“好象是黄色的,半手掌大小,上面雕着玄武,当初淮南郡王亲自送来时,说是先帝留下的,所以,我特意留心了一些。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找找,你去把库房打开。” “不用……不用!”瑞安忙倾过身摁住沈老夫人欲起的身体,婉言阻止道,“还是本宫去找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收得很稳妥。近日连下几天雨,本宫还听鸣凤说老夫人您这两日风湿又犯了,库房里又没有天天打扫,湿气重,要是母亲不小心磕了碰了,本宫可吃罪不起。” 沈老夫人被这一番体贴的话抚得嘴角笑意更盛,握住瑞安的手,笑道,“哎,我这是修的什么老来福,原本这几天心里不舒服,这给你一番贴心话,我这老太婆什么气都顺了。” 瑞安只是干笑几声,忍住全身泛起的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抽出手。 听着老夫人蓄蓄叨叨地说着沈千染怎么不懂得孝顺长辈,在母亲那开小灶之类,瑞安的心更加烦得历害。 她根本没有心思陪沈老夫人寒喧闲聊着,于是借口今日太早起身,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就辞了老夫人,回到自已的朝颜阁。 到了寝房里,谴了打扫整理的丫环婆子,关上门,就去妆台下翻出帐薄,打开后,上上下下地找了一番,终于在一处看到玉冈牌,当看到后面记下的七十万两时,心倏地沉了下去。 她拼命地回忆着,这笔钱是怎么花的,七十万两呀,在京城里,可以买一栋高门大院了,她看看后面详细记录的典当时间,猛地想起来,她刚嫁到沈家时,适逢大女儿也快要出嫁,可她为了自已的风光下嫁,把亡夫留给女儿的一笔嫁妆给先支用了。到了大女儿出嫁时,要备嫁妆时,她既好面子又筹不到银子,一急之下,动了沈家库房的心,偷拿了那块收存最慎重的玉,派个可靠的人到典当行一问价钱,居然值一百多万两,但因为不是死当,所以,最后只给了她七十万两。 赎当的截止日期为……她一瞅,整个心抖了起来,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整整已过期了一年了。 她怔怔地坐着,在这样的暖春,她突然感到寒冷刺骨。 记忆如潮而来,当时钱到手后,她拿出十万两给大女儿办了一次轰动半个京城的嫁妆,紧接着,又拿出一笔把沈家修缮一番,一来二去的,钱就不知不觉地花光了。当时心存绞幸,总想着,这块玉不占地方,而且看帐房的收存记录,好象也有十几年了。既使给她暂时借用,一时沈家的人也不会马上发现,当时又筹不出赎金,便想暂时缓一缓,谁知就这样给忘了。 “不行,得去看看,或许还有补救的余地。”瑞安自语,她心中知道,这事要是捅出去,别说以后在沈家的颜面俱失,就是整个京城里的人都会把她当看是一场笑话。 她的大女儿嫁了还好,二女儿呢,以后谁还敢娶她过门?还有,郡王府的岂会善罢干休,这块玉,若真是先帝爷传下来的,要真是追究起来,就不是脸面的问题,严重的,她公主的爵位可能也保不住。 越想心越感到寒冷彻骨,再也坐不下去,叫了两个贴身的丫环,就勿勿的出门去。 瑞安蒙着面纱到了云详典当的贵宾房,云掌柜亲自泡了杯茶水侍候。 瑞安在这里当了不少东西,以往全是让可靠的手下办这差事,可这块玉冈牌不同,云掌柜在这行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几次揣摩玉饰上的图腾后,担心是皇家的东西,要是给查办出来,别说是当铺,就是头上的脑袋也未必能保住。 除非当的人是原物的主人,留个字据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 手下的人只好回去按实回禀,瑞安那时为了女儿的嫁妆也急上了火,只好不顾颜面亲自上门,亮出身份。那云掌柜当下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笔生意,但生意归生意,字据还是给立了下来,按了瑞安的手印。 瑞安坐定后,直接拿出当票,“云掌柜,这个玉冈牌我要赎出来,东西还在不在?” 云掌柜从怀里掏出放大镜,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好象有些年头!”他往下一看,笑了笑,“公主殿下,您这不是跟小人开玩笑么?都过了当期了,还来赎东西。” 瑞安公主重重拍了一下身边的茶几,怒道,“问你在不在,你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我实话告诉你,如今皇上问起这块牌子的下落,你要是不给本宫找出来,本宫落得个不好前,也要先折了你这个店。” 云掌柜吓泌出一身冷汗,忙四肢伏地,连连告饶,“公主息怒,息怒,我让伙计去查查,要是在,小人这就让他把东西呈上来,要是卖了,小人马上把卖家的情况给公主通报一下。” 瑞安抑制不住地撇动了嘴角,冷笑一声,“算你识相。”心里偷偷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端起茶盏,优雅地啜饮着。 云掌柜唤了伙计,把手中的当票递给他,吩咐道,“东西拿时可得提神些,别磕了碰了,这可是店里头最贵的。” 伙计接过当票,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瑞安眸光悠悠转了一圈,笑道,“三年了,你这店殷实多了,瞧这里全是好货色,光架上摆的乾元年间的玉颈瓶也该值几千两,快赶上本宫的府第了。” 云掌柜委着身道,“小人哪敢与公主相比,谁不知这京城里公主您的大名呀,出行至少是四辆马车,三十个侍卫仪仗侍候着。这京城都说,能够有幸接到公主的贴子去公主府赴宴,这是时下最有面子的事。” 瑞安听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如初露融雪后,尽是春光无限,她抚了抚鬓角的流苏,慢悠悠地道,“那也是几个姐妹给面子抬举的。”说完,抑制不住的面呈骄傲之光。 “公主,您就莫给小人谦虚了,这京城十里地,也只有你抬举别人,别人哪有资格抬举您。以后,小人这小店就请公主多多抬举了。小人这先谢过公主了!”云掌柜连连作揖,心道:还公主,都靠典当过日子,还摆什么臭谱! 瑞安如少女般眼波流转,娇笑地放下手中的茶盏,云掌柜心头噎了一下,心又道:都快赶上老皮老肉了,还摆这副嘴脸! 云掌柜心里暗自偷笑,脸上却丝毫不敢怠慢,见她一口茶喝完,马上转着灵活的身子,从伙计手上接过热水壶,亲自给加满茶。 瑞安全然不知道云掌柜频频腹诽她,她翘起兰花指,宫庭贵妇十足地拿起茶杯,悠悠一笑,“好说!” 这时,伙计小心翼翼地端上一个花梨木盘,上面搁着一个大红的小锦盒,瑞安眼睛一亮,一眼便认了出来镶金的锦盒。 她从云掌柜手里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后,一块玉质水润,色泽均匀明艳的黄玉露了出来。 “对,就是它了!”瑞安轻轻地嘘了一口气,但为了小心,她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放大镜,仔细看到每一个地方,确定完整无缺后,方把它放回盒中。 “云掌柜,说说价钱吧!” 云掌柜一声“好叻!”便从桌上拿起一个算盘,口中一番念念有辞后,对瑞安作了个揖,笑容可掬道,“回公主殿下,公主是小店的贵客,小店以最优厚赎当价格给公主您,小人细算了一下,除了本金是七十万两外,加上三年的利息五十万四千两,零头不计的话,总共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一百二十万两?”瑞安蹭地从站起身,眉间一抹疾驰而来带起的冷厉之色,扬起一巴掌照着云掌柜的头脸就刮了过去,“狗奴才,你刮地三尺竟敢刮到本宫的头上,也不看看你头顶上的天是姓什么的。” 云掌柜哪敢避开,闭着脸,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巴掌后,抚着发疼的脸,委屈道,“公主殿下,小人哪敢刮您呀,您仔细瞧瞧,这当票上写明了,从当期开始日,以七十万的当数为基数,算二分的利息,一个月是一万四千两利,您当初也是立了字据盖了手印,白纸黑字的,也不是小人敢胡诌。说只要当半年左右,算下利钱,也不过七八万的银子,对您是小钱。小人这才放心地收了这个玉冈牌。要不然,这七十万的东西,京城里除了小人这一家,还有哪家敢收?小人也就瞧着公主的面才撑着胆接下这笔生意。如今……”云掌柜瞄了一眼当票,小声地嘀咕,“小人还不敢算上利加利呢!按理,原是要算的,小人这是瞧在公主的份上才……” 瑞安公主一听到自已立了字据盖了手印,气势顿时短了半截。 其实她心里也有数,按二分利算是给面子了,平常的人至少得按三分利,还得加上利滚利。 “好了好了,别念叨了!”她不耐烦地挥手让云掌柜闭嘴,她缓缓地坐下,缓了缓脸色道,“突然要这么一大笔银子,本宫手上一时也没有,要不这样,你先把东西给本宫,过一个月本宫便差人把银子送过来,你看如何?” 云掌柜一听,“卟咚”一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公主殿下,您这不是拿小人来开玩笑么?自古以来,开当铺的哪一家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公主殿下,你要是手上一时没有,小人就帮你把东西保存好,一个月后,您提了钱来,小人把东西完完整整地交到您手上,您看——” 瑞安脸色沉了下来,“这么说,云掌柜这是不信本宫了?” “哎哟,公主你这是哪的话,小人要是不信您,这个玉冈牌当年就不接了。接了这么大笔的生意,公主一直不来赎,东西放着,店里的资金流通困难多了,丢了几个赚钱的单子。上头还一直怪罪小人。您瞧,这东西也没几个人敢买,公主您都拖了一年了,东西还是留在店里。公主您替小人想想,小人这容易么?”云掌柜连连诉苦,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因为接了这一单,店里的资金变得短缺。 “好了,好了,本公主没心思听你这些废话!”瑞安公主所有的耐性已渐被磨光,她冷冷地睥睨着云掌柜,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要不这样,本宫先筹上本金,剩下的利钱,本宫给你打个欠条,你看如何?” 云掌柜苦着脸盘算半天,最后重重地点头,“好吧,小人这就再信公主一回!” 云掌柜恭恭敬敬地送走瑞安后,马上跑到另一间的贵宾房,诞着脸问,“贵客,您看!” “这是一百五十万两,你收好!”青衫公子将银票递过,声音微哑道,“到时,她筹到钱来要玉时,你懂得如何回话?” “贵客放心,小人在京城里开了三十年的当铺,没两把刷子怎么能混得下来。”云掌柜一扫方才卑躬曲膝的奴才样,眸中阴鸷毕现,冷冷一笑道,“不过是个穷酸公主!” 青衫公子低调地独自离开云详典当,上了离典当行百米之外的一辆很普通的马车。 帘子刚刚掀开,沈千染就伸出手,将水玉牵到自已的身旁坐下,拿出一条干的毛巾,星眸中笑意满溢,“瞧你得意的,一定是办成吧!来,擦擦脸,都湿了。” 水玉接过毛巾,随意抹了一把,满脸兴奋地从怀里掏出锦盒,扬了扬手笑,“瞧,拿到了!” 沈千染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唇角一缕笑意渐生,漆黑双瞳幽深莫测,“想不到,这回是兰御风无意中助了我们一把。有了这块玉,这回不仅要把这公主削成皮包骨,让她连本带利把这几年从沈家刮走的钱吐出来,还要连着钟家一起拉下水。” “小姐,仅这块玉能有这么大的作为?”水玉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这块玉仅仅是开始!”沈千染突然调皮地伸出手,点了一下水玉的额头,含笑道,“我的玉儿姐姐,快把你的衣服换回来,看着多别扭。” 水玉呵呵一笑,把头上的青巾摘下,在车内换回女儿装。 “走吧,反正出来了,我们就去看看申美人。”沈千染缓缓地靠在身后柔软的团蒲上,面色如水般轻缓,就似自然自语,“我想,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我!” 马车罩着深灰色的乌蓬,缓缓地穿过半个城区,来到了京城最脏最乱的东城贫民窟。 车子驶在泥泞不平的路上,两旁尽是杂乱无章的低矮的小木屋。门口到处堆着垃圾,几条流浪狗冒着雨在垃圾堆中翻找着能裹腹的东西。 “申柔佳是昨夜里半夜和他父亲兄长偷偷搬到这里,听客栈掌柜的说,离开时,申柔佳还发着烧,说是前晚半夜淋了雨回来,当晚就烧上了,也没钱请代夫,是客栈老板见她一家子可怜,就给她抓了把退烧的药。” “好心不会有好报,有一天她飞黄腾达了,这些见过她落泊的人全会被也灭口。” 车子又巅跛了一小段路,终于来到一个最狭窄的地方,这里的房子甚至只能用搭来形容,墙壁是用破木板凑着钉成,屋顶上用碎瓦片和稻草混搭着,丝毫起不了遮风挡雨的作用。 水玉撑着伞,心疼地看着沈千染毫无所觉地走过泥泞小道,绣花鞋被脏水湿透,漫到小腿的根部,月白色的裙尾很快地污浊一片。 “二小姐,其实您不必亲自来,有奴婢就行了。”水玉担忧地看着面前全是水洼的地。 “我不来给她一些念头,我怕她就此死在这贫民窟,那就太便宜她了。”沈千染淡淡一笑,缓慢踱步朝前走去,裙摆软缎拖委于污浊的水面,泛起波纹,在这样污水连天的世界里,她的笑容却如寒梅南枝独绽。 “二小姐,您慢些,这里的路不平,水面上有积水,深洼也看不出来,要是伤了……”水玉一边撑着伞一边紧紧护住沈千染的腰,哪怕她一脚落空给摔了。 低矮的门板是从里头锁上,水玉推了两下没推开,她转首对沈千染道,“二小姐,你退开一点。” 沈千染依言退开两步,水玉一脚踢飞门板,拍了拍手笑道,“二小姐请。” 申柔佳吃了药,睡得模模糊糊的,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接着一股猛风吹了进了,她挣扎了一下,想撑起身体看看出了什么事,便听到了声音。 沈千染一身月白色的碎花裙缓缓地走了进来,水玉依然撑着伞帮她挡住屋内滴滴嗒嗒地小雨。 “是你……你来干什么……”骤然坐起身,申柔佳有些晕眩地晃了几下,她颤抖地手指着门的方向,“你……你给我出去!” 沈千染平淡地笑,最后慢慢地走到申柔佳的床板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说的,不死不休,我——就是来看你死!” “咳咳咳……”胸腔内一股血气翻涌,直呛咽喉,申柔佳忍着胸口的撕痛,气息不稳地盯着她。 “生病了?”沈千染淡笑地走到墙角用砖头砌成的小灶台,打开药罐,闻了闻后,“还有一些药渣,兑些水,煎一煎,喝了还有些用。要我帮你么?”她搁下药罐,闲亭信步地走到她的身边,冷冷地注视着她。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那些人,打我父亲的那些人一定是你指使的……”申柔佳眼眼都要喷出血来,顾不得胸口的伤,扯着嗓门嘶喊,她双手到处摸索着,只要能抓到一样东西,她就会往沈千染身上咂去,可是除了一张被子外,她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枕头都没有。 “沈千染,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她无力地摇头挣扎,胸口处泛出的疼,一波强似一波,说不出尖锐的疼,让她再也使不出力量来喊,她按着胸口,抽得气喘而闷。 沈千染定定站着,看着她挣扎、痛苦,巧笑道,“别生气,生气对病不好。你不是满脑子想着去选秀么?赶紧养好身子,你看你,不过是两天没见,就憔悴成这样,你要是连唯一的本钱都没了,还想怎么和我斗呢?” “沈千染,你到底要干什么?”热泪冲破眼眶,滚滚而下,从来不曾有过的绝望侵蚀的她的心。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那辆疯狂的马车上,她和申氏吓得魂飞魄散时,眼前的女子却扬着一脸噬骨的笑。 看着她的眼睛,从愤怒、到悲伤、到恐惧、到绝望、最后是呆滞空洞,沈千染轻轻摇首,续道,“申柔佳,我今天来,是好心告诉你,你爹与那个马夫一起落了大狱,正在狱中伸长脖子等着你去救他,而你的兄长被高利贷的人追债,只好扔下生病的你,自已跑路了。” 申柔佳,你也会痛么? 可这些痛能算什么?宁家被抄后,她和母亲彻底被祖母抛弃。 在一个冬夜里,睡一半时,积雪突然压垮屋顶,塌了半边下来,她和赐儿被困在一个小角落。她拼命地叫着,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寒风挟着冰雪沁入骨髓,她脱了衣裳把冷得发抖的小赐儿贴身裹在胸口处取暖,就那样挨过了最寒冷的下半夜。 一个人的痛苦算什么!真正的痛苦是看着自已的亲骨肉在疼!在痛!在挣扎!却无能为力!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她是一个人,她早已死在那冰冷彻骨的夜晚,可为了怀里的骨肉,她奇迹般地挨过了那一夜。为了她的赐儿,她不能死,这是做母亲的天职,保全自已的孩子,竭尽全力! 所以,申柔佳,当你还没还尽你的债时,你是没有资格死的,谁也没有这个资格痛痛快快地死去! 沈千染冷冷地转身离去。 申柔佳死死地盯着沈千染的后背,她手撑扶在床板上,愈发使力,素手青筋浮跳,关节泛出青色,胸口处的伤直捣心脏,疼得她心肺俱碎,她一字一句,皆是冰冷吐出,腹内所有恨意在这一刻凝成刀刃,“沈千染,我恨你,有朝一日,我一定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门口处,沈千染缓缓地转过身,嘴角笑意浅浅,清冷吐出口中的字句,“绝望?申柔佳,你绝望过么?你又知道什么是绝望么?你还会哭,你还有泪,只能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不会太久,我会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瑞安公主这两天为了筹这七十万两银子,头发都熬白了几根,她唯恐郡王府突来上沈府讨要玉冈牌,这急得夜里睡不安枕,白日里吃不下,加上雨势越来越大,出门愈来愈不方便,心头的火窜了上来,口里生了几个溃疡,疼得连口汤也喝不下。 如今,她手上也仅有现银两万多两,这还是宁家每月给宁常安的钱,扣去每月当家用掉的钱后,剩下存了下来的。 这两日,她把自已的几套母妃留给她的行头全部整理出来,除了一些实在拿不出手典当的留着,能过得去的,全让秋霜分开几个当铺偷偷地当掉,凑到一处也仅有四十多万两。 本想去大女儿那先借点暂过难关,谁知与女儿单独坐定后,还没开口,女儿这就哭上了,哭诉着自已嫁到夫家两年未出,婆婆急了,前阵给他夫君纳了个贵妾,才不到三个月,就传出喜讯,如今府里上下都忙坏了,全围着那贵妾转。 看着一向处事冷静的女儿都掉了眼泪,瑞安情绪深愁再也开不了口,只好黯然地陪着女儿掉几滴泪,也无心留下用膳,就火燎火燎地急着往几个闺中蜜友府里跑,这种天气还到处借钱,被明眼人一瞧就瞧出她这是火烧眉毛了,虽然最终也借到了,可惜说破了嘴,丢尽了这三年刚刚找回的脸面,也不过凑出十来万两,算一算还差个十几万两银子。 夜里,瑞安心里烦燥焦灼、困顿翻覆,她左右难以入睡,只得起身坐在榻上,看着床前夜明珠发出满室清冷的光,想起她这半生,多数是一个人孤枕而过,她的心,只剩空空荡荡。 她披衣下地,又走到妆台边,从柜中取出帐薄,茫茫然地看着一笔笔典当的记录,泪水迷了眼,一滴一滴地落在发黄的纸上,晕开了上面的墨迹。 她是个公主呀,堂堂的一国公主,怎么能过着如此卑微,靠典当渡日的生活呢? 如果母妃地下有知…… 翌日,又起了个大早,刚梳洗完毕,丫环前来回禀,说是帐房的刘管家求见,瑞安这才猛然想起,今日已经过了八号。 平常瑞安都是每月一号给各房派例银,三号前,派完府里所有的丫环婆子侍卫的工钱,最迟也迟不过六号。 “让他在外面等着。”瑞安扫兴地把秋霜插好的钗子拨了下来,瞪了一眼,“这钗子能见人么,什么眼劲。” 秋霜忙打开妆盒让瑞安自已挑,瑞安扫了一眼所剩无几的头饰,叹了一口气,挑了个普通的绢花递给秋霜,“还是随意些吧,这种天气,怎么打扮也瞧着没精神。” 秋霜小心翼翼回了声,“还是公主有眼光,这花儿嫩黄嫩黄的,看上去比原先的钗子出挑多了。” 瑞安扯了一个麻木的笑容,站起身,去见刘管家。 这些家里的日常开支,瑞安知道是避不过,所以,耐着性子听完管家逐笔报告后,一看银子,头一下就大了,整整是近两万两银子。 “这,怎么算的?”瑞安将手上的帐本罩着刘管家的脸摔了过去,她一夜失眠,心火本来就大,也不详问,直指着刘管家鼻子骂,“本宫向来不与这些个小钱计较,但你们也别拿本宫当软柿子捏……”骂到此,窝的一口气上不来,喘息之间,急促而短暂,肺部似乎不能扩张到原来的程度。 刘管家忙跪下身,一边捡着散了一地的帐薄,一边求着,“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瑞安公主接过秋霜递过来的参茶,饮了几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方将胸口中的闷气散开,平静了下来。 她揉着发胀的前额,靠在贵妃椅中,声音放缓,“说吧,是怎么用的?” 刘管家是瑞安从自已公主府带过来的,瑞安平素最讲究人前端庄素仪,几曾见过她如此当众发过脾气。可这个数字是他较对了三次才敢报上,他苦着脸道,“公主,这是四月了,一季度,府里头每次办的宴席欠贵得楼的帐,还有春季府里头各主子奴才添的新衣的帐,请了十一次戏班子的帐,这些钱往年都是下个季度月头就结了,所以,这个月……”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钱一点也不能拖欠,一拖欠,马上京城里的人全知道她瑞安闹银荒了。 心抽了血似乎地拿出两万两银票交给刘管家,只觉得心里一阵疲惫,第一次感到后悔,她不应当不听亡夫大伯的劝告,脱离了钟家的僻护。 如今,让她怎么跟钟家的人开这口借这银子?可除了钟家,她再也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一口气借给她二十万两银子。 刘管家退下后,秋霜看着公主眉色不展,便小声地提醒,“公主,要实在是不行,公主就让那丫头把箱子给公主保管。或许,能拖上一阵,先解决了眼下的再说……” 瑞安公主还不等说出下句,起身就是一记响亮耳光,目中似能燃出火光,“这时候说这些你存心添乱。本宫这一开口,她直接说,这不是她的,而宁家的暂放在她那,你说,本宫这脸到时搁哪儿?”这一生丢的脸,也没有这两天多。能借钱的地方全跑遍了,甚至连几乎不来往的朋友,也开了这个口。 借的时候撑着一口气,现在回想起自已那时的狼狈模样,那胸口疼痛一波一波,荡在心头,疼意深重。 “公主……公主……”外头传来丫环急急的声音。 瑞安横了秋霜一眼,抚着头闭上眼睛,心想,这时候,谁还敢添乱,看我不撕了他的皮! 秋霜无端挨了一巴掌,心头的委屈正无处发泄,见那个丫环毛毛燥燥地边叫边跑,冲了上前,一巴掌刮了过去,斥责道,“大清早嚷什么嚷,还嫌不够乱么?” 那小丫头抚着脸,委屈地退了一步,小声道,“是厨房里的人被沈府二小姐的人打了,奴婢一时着急,就赶来回报公主!”厨房的人是瑞安公主府带来的,被沈千染的人打了,煽的是公主的脸面,她自然火速来报给公主,她不知道自已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错。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公主的人?”秋霜气焰一下上来,来沈府三年,横着走惯了,倒是第一次听说沈府的人敢打公主的人。 “就是,敢打我们的人,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小丫头方才一路地嚷,已经引来不少朝颜阁丫环的注意,远远地就留意着发生什么事,秋霜还没出来时,已经围了几个上来,这时候一听,原是自已的人被打了,一大群人马上围了过来,闹哄哄地直嚷着这事千万不能就此作罢,一定要狠狠地处置。 瑞安在寝房里听得不清,只觉得外头声音越来越吵杂,闹得她更心烦意乱,也不等秋霜来回报,索性下了贵妃椅,走出寝房。 “公主,公主出来了!你们别吵,听公主怎么安排。”有人报了一声,大家的声音方静了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瑞安公主。 瑞安公主轻挑眉黛看着秋霜,秋霜会意,马上口齿清楚地把方才丫环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本心烦意燥的瑞安公主,正憋着一股心火没地方发,既然那沈千染那丫头肯送上门来让她管治,那她何不就此来个下马威? 080寝食难安2 更新时间:2012-12-3 8:45:02 本章字数:11508 厨房门口,站着两个兰色宫裙的丫环,把着门,看着远处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杀过来,两个相视一笑,磨了磨拳笑,“可以练练手了,二小姐说了,只要不打到那公主,不打死人,这府里随我们折腾。” 瑞安公主带着一群的奴才侍卫杀气腾腾地赶到厨房时,一看就惛了,这是小丫环所说的“打起来”么? 厨房前的露天空地上,闷重的呻吟声、微弱求救声,哀叫声和雨声交杂着,天地之间乱了方寸,混乱不堪! 情况更糟的是,从服饰就可以一眼认出,挨揍的全是她的人。 空地的天井边倒竖挂着一个人,瑞安认出是跟了她十几年的大厨,边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个个全身已被雨水淋透,有些已经不醒人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有些捧着小腿在嚎,有的揪着胸口在靠在井边,五官因为痛苦全挤在一团。这些人,虽然她一时也认不全,但看他们的衣服颜色,也辩认得出全是厨房的伙夫。 另外几个婆子虽然身上没有明显的伤,但样子也是狼狈不堪,成堆地挤在过道外,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着。 而一个穿着兰色宫裙的丫环就堵在过道口,不让在下面淋雨的奴才上来避雨。她双手交臂在胸前,脸上全是张扬的笑,声音清脆有力,“让你们清醒清醒,看你们敢不敢狗仗人势。” “姑娘,我们不敢了,求求你让我们上来避避雨吧!”今日的雨象倾盆而下,雨接连下了几天不见日头,天气变得寒重了几分,此时又是清晨时分,风吹过时,那些没挨打的婆子冻得挨成一团瑟瑟发抖。 “老太婆,刚才骂的最凶的就是你,这回你长眼劲了?告诉你,这三天,我们都要在这做早膳、午膳、晚膳。如果谁敢上前阻止,想上来论理,我还想请教,府里哪条规距说,夫人房里的人就不可以用府里的厨房?你们的主子是主子,我们的主子难道就不是主子了?”说着挥了挥握紧的拳头,“要是来硬的,本姑娘更欢迎!” “不敢……不敢,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自个掌嘴。”那婆子的头发被扯下来,一头半白的稀疏的头发被雨淋透,露出头皮,乍看之下,就如一只脱毛的老母鸡。 “哼,按理,每一房都设有小灶,这个大厨房是公用的,偏偏你们这些奴才狗仗人势!”兰色宫裙的丫环早就看到瑞安带着人来,她假装不知道,依然口齿清晰地教训着。 “是……是……”那个婆子被雨水灌得视物也不清了,也没瞧见瑞安公主带的人已经行到不远处。 而厨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香气阵阵飘出。 丝帕早已被瑞安公主狠狠的捏在手里,搅作一团,口中喃喃自语,“好,好你个沈千染,你竟也纵奴行凶,自你回沈府,从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但你言辞修度,让本宫也捉不到错处!”一夜无眠,眼前的一切如锥心的芒刺,不除不快! 瑞安公主眼中凝聚冷然,蓦然转身,历色命令身后的十几个侍卫,“把那几个丫头给我绑了,全部扔到井里,让她们清醒清醒,她们这是在哪里撒的泼!” “是!”十几个侍卫齐声应了一声,声音哄亮直透暗沉的天空,令瑞安的人心里全部一震,那些困在空地里淋雨的婆子顿时来了精神,互相扶持着站起身,脸露喜色。 刘管家只迟了瑞安一步到来,他左脚略略移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可稍一靠近就马上感觉到瑞安全身泛发着杀气,心里缩了一下,到了口边的话又吞回去。 他知道东越太子送了一批丫环和厨子给沈千染,原本是要向瑞安汇报,但这几日瑞安的脸色比天气还阴沉十分,他这么多年跟着瑞安,一看就知道准是为了银子的事。而现在又是二季度的月初,一季度要支出地钱,那么一大笔在他手上压着,个个等着他去跟瑞安开口要钱,这时候,他哪敢再给她添堵。接着,听到沈千染发下话,以后她的房里的和宁常安房里的一切开支由她自已负责时,他想既然这些新来的奴才吃穿用都不用沈府的,那就不用向公主汇报。 所以,瑞安公主并不认识这些奴才,只道是沈千染自已买下的。 侍卫得令,纷纷上去围住那三个丫环,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与三个小环打,虽然有些说不过去,但这是公主的命令,他们在府里当闲差拿个不错的俸银,自然不敢怠慢。 可惜,那几个侍卫在府里当了三年的差,说开了,就是个摆设。而这几个丫环,却是东越太子府一等一挑出来的好手。 侍卫连几个丫环的衣角都没沾到,还不到半盏茶时,有的被丫环拎着后领,扔了出去,有的直接被一脚踹飞,那三个丫环刻意将这些侍卫踹到一堆,十几个人摔在一处,把最低下的那个人压得鬼哭狼嚎。 瑞安站在原地,浑身绷紧,袖襟下的双手正抑制不住地抽搐发颤,她的脸已近铁青,她看着那团废物,这样的身手也好意思每月领她五十两银子?而府里这样的侍卫她整整养了近五十多名,这三年下来,吃的用的加上年里头领的双饷,岂不是要一万多两银子? 她花一万多两银子养的,就连这三个小丫头都打不过?平常还好,这几天能当一百两以上的首饰她都出手了。 心里揪得发疼,脸色气得发青,可眼下还不是算这个帐的时候。眼前这三个丫环决不可能是普通的丫环,看方才这身手,就算是皇宫大内的高手,也未必能制服这三个丫环。 瑞安定了定神,平复自己心中的惶恐和愤怒,斥问,“你们,竟敢对我的人动手!你们不知道本宫是什么身份么?” 小丫环踹完所有的侍卫后,活动活动了脚,听到公主的质问,笑道,“公主息怒,奴婢们是侍候小殿下的,今早,夫人房里的厨房正在扩大修缮,奴婢们要借这个地方给小殿下做早膳,做好了,奴婢们就撤。是他们不长眼,说这厨房除了他们能动,谁也不许进,奴婢这才火了,替公主教训了这些不长眼的奴才。” “小殿下?”瑞安疑声反问一句,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这里除了她,还有谁当配殿下这二字? 刘管家一听,这才忙上前在瑞安公主耳边轻声道,“是宁天赐小公子,奴才听说他是东越太子的义子,这些个大胆冒犯公主的奴才,就是东越太子派来侍候宁天赐的,有几个被沈二小姐留在……那房的屋里侍候着。” 瑞安公主脸色微变,一转首,猛然紧紧攥住刘官家的咽喉,抬手扬起一掌掴去,斥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跟本宫汇报?”,再想刮一掌时,瞬间又收回掌,此时他惩治自已的人只会让下人对自已更寒心,又落得个笑话。 她自知,东越太子的人不是她能惹得起,真要闹大,出了这个沈府的门,传到兰御谡的耳中,到时吃亏没面子的肯定是她。 今天这亏,她是吃定了,脸也是丢定了! “奴才昨日里就想汇报,可适巧公主出门了,加上这两日得贵楼的伙计还有彩衣坊的伙计都来找奴才来算数,奴才这一忙就给忘了。请公主恕罪。”刘管家的脸色也不好,被公主当众掐了咽喉,以被刮了一巴掌,这张老脸算是没了。 瑞安不理会刘管家的解释,看着那三个一脸轻松的丫环,心思一转,凝在嘴角的冷终于慢慢解冻,冷笑道,“本宫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既然你们来了沈家,就得按沈家的规距来。”她冷冷地瞥了一下刘管家,“你去把二小姐给叫来,我倒要问问,她是怎么管自已的奴才的,光天化日下行凶。”既然她不能处置这三个丫环,那她就把她们交给沈千染,若沈千染不能给她一个交代,她就以当家主母的身份狠狠地训斥沈千染,甚至可以将她禁足。 刘管家应了一声,“是!”就迈开大步往东院的方向去了。 秋霜吩咐一个丫环搬来虎皮太师椅给瑞安坐着等。 那三个丫环嘻嘻一笑,毫不在意地凑在一起,肆无忌惮地聊着,方才一架,各自手上的伤亡人数。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丫环鸣风过来,看了看两方对阵的模样,走到公主的身边,压低声线道,“老夫人说这些人是东越太子的人,让公主要谨慎些处理。” 老夫人这个好意,更令瑞安的胸口都快爆裂出来,她要是早知道是东越太子的人,她才不渗这淌混水,这个老妖婆,自个懂得守在房中不出来,这回来个马后炮来提醒她。 可她现在骑虎难下,也只能把沈千染叫出来,训斥一番,这事就当作不了了之了。 “公主,李厨子受伤不轻,得找个大夫瞧一瞧。”说话的一个奴才平日跟李厨子关系不错,因为这层关系,也沾了不少口福。 “是呀,伤成那样,这雨下得多大,得让他们先上来。”另一个丫环看见那些婆子,个个眼巴巴地等公主给她们做主。 “就是,打得这么狠,怎么说也要报官……”声音虽小,但隐隐透着嚣张的气焰。 公主身后的那些奴才可不懂得形式发展,以为这下把沈千染叫出来,狠狠训斥一番后,再把这三个丫环杖责一顿后关到柴房里。看看以后谁再敢欺负他们。 秋霜到底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丫环,有些见识,她看公主并没有让人去把那些侍卫托走,又任那些厨房的人被风吹雨打,她就感到有些不对劲,偷偷地瞧了一眼瑞安公主,看到她面如塑泥,毫无来之前的气势。真觉这事不好,想着自已方才在路上添油加醋的一番言辞来激怒公主的情绪,心里就开始发虚。 这时,刘管家气喘嘘嘘地赶过来,在公主耳绊轻声道,“沈二小姐说,这些奴才不是她的人,是东越太子的,她管不了,也没能力管,公主可以自行处置!或去问东越太子该如何处置!” 她处置,她有这个资格处置才行呀!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面,眼下东越太子是西凌最红的人,朝中稍有势力的哪一个不去巴着呢? 她为了几个奴才去找东越太子理论? 瑞安自已都不知道,最近走的是什么霉运,怎么一茬接一茬地没完没了,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这时,厨房里走出十几个人,好象对外面发生的事一点也不关心,连正眼也不瞧,个个手上端着精美的红瓷彩釉,往东院的方向送去。 象这样品级的彩釉瑞安公主也有一套,但都是放着收藏,而不是象他们如此随随便便地拿出来装汤盛水,她的脑子里瞬时闪过沈千染的几十箱金银珠宝。 瑞安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眼色深深浅浅,心里不住念叨:忍一忍,只要忍过三个月,等沈千染入了宫,那些珍珠财宝,就全是她的了,何必在这关口与她撕破脸? 忍吧!当年父皇把沈越山赐婚给宁常安她也忍下了,二十年后,她还不是成为沈家的当家祖母? 她是无人可以扳倒的瑞安公主,又岂能被毁在几个奴才的手中?她能屈能伸,眼前的一道道障不过是个面子而已,有什么不能忍的?今日或明日,她也必定安然度过! 她站起来,抚了抚鬓角的绢花,仪态万千地走近那三个丫环,傲然启声道,“你们主子沈二小姐发了话,把你们任由本宫处置。本宫向来对奴才宽厚,今日本宫就念你们是初犯,不予以追究。不得有下次!”说完,未待目瞪口呆的丫环婆子们反应过来,转身便走。 在东院里,沈千染陪着母亲说着话,赐儿乖乖地拿着一个小木人坐在一边玩着。 因为天色昏沉,房里点着灯,明明灭灭着闪着。 “染儿,这样做会不会惹恼了公主。”虽然雨势很大,但厨房那闹的动静那么大,恐怕整个沈家都听得到。 “本来就是给她气受的,娘您不用担心,有这几个丫环在,她不敢动您,要是祖母传话,你就说身体不舒服,凡事有我!” 宁常安显然松了口气,眉眼间都是笑,“娘还有什么可以怕的,娘是担心你。瑞安这个人手段多,心思也不正。”若不是当年瑞安认出兰御谡书房里的画像是她,设了计让她和沈越山进宫赴宴,与兰御谡重逢,她后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灾难。宁常安想到这里,神色间露出伤感。 “她现在没心思算计我,她自已的事还兜不完。娘,你只需要答应我,三天后,您生辰时,爹爹回来时,您和爹好好地聚聚,别的一切我会安排好,你们只等着下半辈子快快乐乐地一起生活。” “幸福生活!”天赐奶声奶气地纠正沈千染地话,惹得沈千染“卟嗤”一笑,柔声问道,“那小天赐告诉娘亲,什么是幸福生活。” 小家伙抬下小脸,庄重又显得幼稚的神情,带着几丝娇软的童音在响起,“没有坏人,不生病,娘和赐儿在一起,外祖母和外祖父在一起,就是幸福!”小家伙说完又撅了撅小嘴儿,低着头捣鼓他手上的小人。 宁常安心微微一恸,不觉得问,“赐儿,有娘亲后你不想要爹么?” 小家伙又抬起头,小脸上闪着好奇,眼眸里湿润地眨着琉璃光问沈千染,“娘亲,爹是什么东西呢?” 沈千染静静垂下修长睫羽,偏开有些苍白的脸,脑中闪过兰亭狭长丹凤魅眸微眯地暖昧模样。 宁常安道,“爹就是你娘亲的相公。” 小家伙撇撇小嘴,马上愤怒地表示,“不要爹,赐儿长大了,可要给娘亲当相公的。” 宁常安笑着轻轻摇首,对女儿道,“赐儿太小,并不知道爹的意义,可他再过两年,就会想要一个父亲,父亲的角色是母亲代替不了的,染儿,你应该给三殿下一个机会。或许,他……” “娘,您别跟女儿说这些,赐儿还在呢!”一片晕红慢慢蔓延到她的耳根处,衬地肌肤越发白皙,犹如雪上红梅初开。 宁常安轻叹一声,“若你无心便好,若有心,他与他的父皇终是不同,这些年,娘有听过你哥提起他,说他心里装着一个人,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从未曾让一个女子近过身,别说是在皇族里,就是放眼天下,也没几个男人能做到。”宁常安微微一笑,带着欣慰的表情道,“娘想不到那个人是你!染儿,有时娘想,倾颜并非是幸事,除非能遇到护得住的,否则,害人害已。” 沈千染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成片成片地扑打在对面的屋顶上,绵密地就像撒了层网罩着,她眸光幽幽,“那珍妃呢,娘您想过没有,当有一天女儿把刀架在珍妃的脖子上时,你让兰亭做什么选择?” 宁常安微微一怔,担忧地看了女儿,又看了看宁天赐,轻轻道,“或许,赐儿的出生是一种宽恕,放下心中的怨恨未必不是好事。” 沈千染脸上倏地变得毫无血色,在朦朦灯火下,一双眸子仿佛被夜浸透了,幽深暗沉,她看了坐在一旁的赐儿,惨然一笑,“没有宽恕,正是为了赐儿,才没有宽恕!” 回来后的沈千染,无论是笑,是嗔,是颦,都显得那样美丽。唯独眼前这个样子,让宁常安从心里感到害怕,尤其女儿的眼神,似乎象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怨灵一般,带着死亡的气息。 母女间静了下来,时间安安静静地流淌着。 “娘……”沈千染突然开口,带着微异的表情轻轻地问,“千雪、千碧、逸星他们,是不是……并非我的亲弟妹?” 宁常安眼圈微微一红,别开眼,一颗泪水忍不住滑下脸颊,少顷,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们是……少谦的孩子。” “洪少谦,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那个书童。”沈千染心里微微打了个突,她对这个人的记忆只停留在年幼时见过一两次面,她沉呤半晌,方迟疑地问,“可……爹是怎么做到的?” 宁常安脸红得更盛,烛火下,脸显得更暗沉无光,但那双眸却熠熠发着琉璃光,“娘是医者,自然能配出一些药,让服用的人,不知不觉……” 沈千染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申氏那张切入骨头的恨意的神情,轻轻问,“娘那些年一直纵容申氏,是不是因为对她心有愧疚?” 宁常安垂下首,轻轻叹了口气后,点了点头。 “那申氏她知道么?难道她生了三个,也不知道是和别人生的?”听到四姨娘是黄花闺女后,沈千染就想到这些,可这个想法太令人匪疑所思,所以一直没有问出口。 “她不知道,千雪和千碧长得象她,所以,她一直也没有怀疑过什么。” 母女俩又静了下来,寝房里静得唯有窗外的雨声。 沈千染突然觉得有异,这小家伙极少对一样东西会玩上几天不放手,她悄悄走到宁天赐身边,蹲下身,细细一瞧,才看到那小人的身上布着各种奇筋八脉和穴道的分布图。 宁常安心情已经恢复寻常,笑道,“是我教他,这孩子对医术的天赋百年也找不出第二个。别人花一年两年记不下的,他只要看上一时辰就会掌握。嗅觉也异于常人,染儿,要不是我时间不多,我真想好好教教这孩子。”宁常安琉璃眸中闪着太多的倦恋,看着小小的宁天赐。 沈千染脸色一谨,正色道,“娘,将来有的是机会,您这次说什么也要听我的,到我一安排好,您就得跟爹离开西凌。不能有半分的迟疑,明白么?” “明白!这一次,娘只相信你,别的人谁也不会信了!”宁常安想了想后,“染儿,要不这段时间,你把赐儿留在娘身边,一来我可以好好教教他,二来,也让他好好陪陪我。” 沈千染怔了一下,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和赐儿同吃同睡,一时分开,她不适应,恐怕赐儿更不适应。 宁常安是做母亲的人,岂有不明白女儿心思的道理,便笑着问小家伙,“赐儿,你愿意留在外祖母这多学点本事么?” 小天赐抬起头,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外祖母,声音娇软地点点头道,“赐儿要多学本事,将来才能保护娘亲!” 这时,门外响起一声恭恭敬敬地声音,“宁大当家,早膳已经备好,是否现在就送进来?” “端进来吧!”沈千染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将他抱起,笑笑地亲了亲儿子小巧的鼻头,“来,娘的小宝贝,跟娘去洗洗手,一起用早膳好不好?” “好!”小天赐乖巧应了一声,在沈千染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宫人们井然有序地进出,将一桌的刚做好的菜肴摆好,悄无声息地退下,丝毫没有打扰这房里的温馨。 瑞安回到朝颜阁,大女儿钟亚芙正在她的寝房中等她。 瑞安以为女儿又为了丈夫的贵妾怀孕的事来找她诉苦,心头欲加地烦燥。 钟亚芙收起散开的棋子,一个个地放回棋盒中,站起身,走到瑞安公主的身旁,看了一眼瑞安嘴角的溃疡,关心地问,“娘亲,还没用早膳吧!” “没什么胃口,不用也罢。” “女儿也没吃,不如传些简单的,把小妹叫醒,三人好好地一起吃一顿饭。” 瑞安苦笑,“你妹妹那样子,不睡到午时哪肯起来。” 钟亚芙微微摇摇首,轻声道,“妹妹也不小,母亲该多费些心思好好管管,要不然,嫁得再好,也难落个幸福。婆家终究不比娘家自由。”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红着眼道,“昨日,是女儿粗心了,竟顾着自已伤心,没细想过,那样的大雨,母亲连招呼也不打就来找女儿,定是有急事。女儿这里也不多,三万多两,这里面大部份是母亲当初给女儿的私房钱,母亲,你还差多少,看看女儿能不能再想些办法。” 瑞安的眼泪一瞬就弥漫了出来,她颤着唇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娘您说话,差多少?女儿看你嘴角都溃疡了,定是吃不下睡不着上了心火所致,是不是数目很大?”钟亚芙眸光略显焦急,心中异常担忧。 “不多了,加上你这个,还欠十七万!”瑞安扯了一下嘴角,苦笑一声。 “十七万!”钟亚芙大吃一惊,“娘您到底是怎么当家的,怎么会亏空十七万?” “没……这些年……哎,不提了!”一提起,瑞安的心就烦燥,从没有这么后悔过,不应该仅为了虚无的面子,挥金如土。 钟亚芙见母亲两日间憔悴至此,与不愿意再追问什么,便小声安慰道,“十七万不是小数目,我去找找大伯看看有没有办法,娘您别着急了,女儿一定去求大伯。”瑞安出嫁时,曾想带两个女儿一起到沈家,但钟亚芙不肯,便过到她的大伯信义候的名下养着。 其实当初她想下嫁沈越山,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大女儿,倒不是反对她再嫁,而反对她找一个曾经那样伤害过她的人。 可为什么,当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以为女儿是怕失了颜面而百般阻止呢。 后来,女儿执意不肯随她入沈家,而是进了信义候府待嫁,她为此事,心里也怪了许久。直到钟亚芙出嫁时,她才告诉母亲,钟家是她们唯一的靠山。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借着她这一丝的联系,让钟家不把她们母女三人完全抛弃。 “母亲别哭!”钟亚芙拉着瑞安到一旁坐下,轻轻道,“父亲早过,母亲把我和妹妹带大,这些年的辛苦女儿是知道的。只是女儿有些话,还是要和母亲说。方才,女儿来时,也听到那边的一些争吵,女儿也猜到七八分,女儿想劝母亲,何必跟别人的女儿去呕这种闲气,若看得过眼,好好疼一年两年嫁出去,到时给些好的嫁妆,母亲也能落些好名声。若是看不过眼,也装装样子,说穿了,她也不能在这里呆上一辈子,母亲何必凡事计较,还落人口实。倒不如多添点心思在妹妹身上,教好一些,省得以后到了婆家要吃苦。” “娘只是一时咽不下这口气,那蹄子一点面子也不给本宫。” “娘你是堂堂的一国公主,您的面子又何须她来给?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娘,您现在在这里当家,把这家管好,把丈夫的心收住,比什么都强。女儿这些年没少听说娘您天天操办宴会,那得费多少银子,来玩乐的这些人,也未必个个与你交心,不好的,吃完后还净说些闲话,娘您又何必呢?” “是,娘也知道这些人,没几个有良心。” 母女交心后,钟亚芙陪着母亲用了午膳后,方告辞,吩咐了马车直接驶往信义候府。 瑞安听了女儿的话,这几天开始,日日在朝颜阁逗鸟下棋。 三天后一大早,钟亚芙果然筹到了十七万送到她的手中,瑞安的心瞬时安定了下来,她送走女儿后,回到寝房,拿出最后一套行头,盛装打扮一番,坐了马车,来到了云详典当。 云掌柜一见她,点头哈腰地将她迎了进来,这一次,瑞安连面纱都省了,坐定后,身体微微向深处靠了靠,缓缓拿出银票搁在一旁的茶几上,又掏出当票两指轻轻夹着,笑道,“云掌柜,去提货吧!” “好叻!”云掌柜小心接过当票后,当即给了伙计,“好好把东西拿上来,别磕了碰了!” 云掌柜交代完,吩咐伙计上茶果、糕点。 瑞安人逢喜事精神爽,嘴角也不疼了,舌内的溃疡也能忍了,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品着龙井茶。 时间一晃而过,瑞安看了看小碟上仅剩的一个百合糕,疑道,“怎么还不拿上来。”她犹记得上回不到半盏茶时,就端了上来。 云掌柜也疑惑地摇摇首,作了一个揖后,“公主请稍候,小人这就去瞧瞧。” 瑞安不悦地“嗯”了一声,也没心思再吃茶果,站起身,随意地观赏着贵宾房中的摆设。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身边又没有一个伙计留着,而赎这个玉牌,她也不想让秋霜知情,所以,让她在外头的马车上候着。此时心里焦急,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却没有一个可差谴的人。 在房中来回走了几趟后,实在忍无可忍,便冲过去打开门,刚想出去瞧瞧,却见云掌柜与一个年长的老者从楼梯上慢慢地走上来,看云掌柜那躬着腰做小人状,瑞安一时也猜度不到这老人是何身份。 瑞安迅速坐回,紧接着门再次被推开,果然,那老者先走了进来,边走边作揖道,“让公主久候,实在有愧有愧!” 瑞安微微颌首,朝云掌柜投了个疑问的神色,云掌柜马上会意,上前一步介绍道,“此乃静闲居士,也是这个云详真正的东家。小人的衣食父母!” 瑞安肃然起敬,这个静闲居士在京城中名气不小,尤其在鉴赏方面有很高的信誉。京城中不论是豪门贵族还是清流一派,都与他有交情。想不到,他竟然是云详典当幕后的真正老板。 “居士有礼!”瑞安虽没有站起身,但也微微福了福身。 静闲居士道,“公主殿下,静闲是来给殿下陪礼道歉的,只因为静闲没有交代好,让这些个伙计出了些差错,为了表示歉意,静闲特奉上一块上等的玉如意。” “什么意思!”瑞安冷了脸,耐着性子等着他解释。 “公主六日前曾到小店中赎一块玉冈牌,其实此牌早在一个月前,静闲已经将其拍卖,只是买者是远道而来,怕身上带着如此贵重的东西多有不便,便寄放在小店中,谁知静闲的伙计不知道,答应了让公主赎回此玉。可……” “你直接说,现在这块玉在哪?”瑞安倏然起身,劈口打断静闲居士的话。 “玉已三日前被买家提走,所以……”静闲居士为难地叹了口气,“老夫也是今日方知原来此玉的主人是公主。”静闲居士拿出一张单子,瑞安公主接过后,她无法置信这世间竟有这么凑巧的事,她反反复得地看着印戳上的日期,价格,提单的时间,确实没有任何的暇疵,她的心倏地沉到底,压着胃腹,让她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她无力地跌回椅中,茫茫然地问了句,“谁是买家?” “这……”静安居士摇首苦笑,“这是行规,不能透露买家的姓名。公主请见谅。” 瑞安倏地又急跳了起来,历声道,“可本宫对这玉是势在必得,你最好也告诉那买家,这块玉是皇家所有,不是他能要得起。” “可……公主殿下,要不老夫去问问那买家愿不愿意出让?” 瑞安看了看那单子上的价格,心里有一阵是虚空的,一百八十万两,既使那人原意出让,又让她去哪里找这么多的银子呢?可就算是二百八十万,她也得想办法给买回来,否则,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瑞安紧紧盯着静闲,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明天一大早,本公主一定要得到确切的回复!” “好,这没问题,老夫这就差谴所有的伙计去寻找这个买主,明日早上,务必会给公主一个确定的答案。” 第二日,瑞安起了个大早,稍饰修整一下,就匆匆地出门,今日的雨势空前地大,下了马车后,连油低伞也挡不住刮来的雨水,不到十步路,瑞安的身体已是半湿。 到了贵宾房中,居士已坐在那等候,见到瑞安如此的狼狈模样,忙吩咐伙计拿来干毛巾给瑞安擦拭。 瑞安也顾不得失仪,直接劈口问,“怎么样,那人答不答应卖。” “应是应了,不过,他说他马上要回东越,如果你能在两天内把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交给他,他就把玉给你。” 瑞安呼吸渐窒,语声战栗,“两天,笑话,是一百八十万两白银,都可以买一栋王府了,你叫本公主两天内去哪里一下子筹这么多。” 静闲居士连连苦笑,“公主,这个老夫就无法周旋了,那买家若是回东越,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管得到,公主还是早些筹谋吧。” 瑞安满脸愁云,红肿了一双眼,似乎哭了整整一宿,“可这是整整一百八十万两,你们做买卖的也知道,起码要给十天半个月的期限,让人去筹,两天,放眼这京城,有几个人手上有这现银?” 静闲居士长叹一声,“确实为难公主,这一百八十万,足够能买下一个候府,公主一个弱质女子……。” “等等,你刚说什么?”瑞安的心突然擂鼓似地怦怦响,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宅子。 心思象是挡也挡不住地飞快转起来,如今大女儿出嫁,二女儿与自已留在沈家,那先夫留下的候府一直空置在那……卖是不能卖,暂时先当了,只要过三个月后,沈千染入了宫,那百箱的金银财宝到手后,何愁没钱赎回候府。 若钟家的人知道自已当了候府,当初丈夫过世时,钟家的人原想收回那府第,但大伯念她们孤儿寡母一时心软,就没收回,但有留下话,一生不得转让或转卖……不会的!三个月马上赎回,神不知,鬼不觉,先渡眼前难关! ------题外话------ 这两章与后面的文有极大的关系~所以,月废了一些笔力去写!阴谋,很大的阴谋,不知道亲们闻到了木有? 081雨停风起 更新时间:2012-12-4 9:48:37 本章字数:11784 瑞安感到心跳的勃击狠狠地拍打着她的肺部,让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亦变得愈来愈青,静闲居士不安地看了云掌柜一眼,正要开口,却听到瑞安哑着声线的声音,“居士,本宫这里倒有一个大宅子,典当给你们三个月如何,只要一百一十万,不!要当一百二十万的现银,三个月后本宫一定会来赎回。”既然当了,她总得留着十万两银子防身。 静闲居士极少亲自过问云详典当的详细事务,便把眼光看向云掌柜,云掌柜会意地点点头。 他上前一步,躬身问道,“公主殿下,小人可否请问一下,是什么样的宅府?” 瑞安心线一紧,带着有些急迫的语声,“永恩候府,先夫给本宫留下的。本宫三个月后有一笔银子入帐,所以,只需要三个月的周转。本宫的信用……”瑞安猛地噤口不语,当初当掉玉冈牌时,她也曾信誓旦旦地言明半年期内既刻会来赎当。 “永恩候府?”云掌柜打了个寒噤,扫了一眼静闲居士,目光深远语声慎重,“公主殿下,您就是借给小店十个胆,小人也不敢接这单生意。” 瑞安脸色沉下,冷哼一声,“本宫给你亲自画押,一切有本宫担待,你怕什么?” 云掌柜苦笑地摇摇首,不是他怕,而是他知道真有事,瑞安第一会拉他下水。 但这种话他自然只放在心里,他抬眸观察瑞安公主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谨声,“公主殿下,您莫怪小人直言。按西凌的大律,府中外当家身过后,若无男嗣继承家业,则由同宗的兄弟继承。这永恩候府恐怕不是公主殿下的产业。” 瑞安公主冷冷一笑,语声上扬,带着略显尖克的语气,“是本公主的产业,当年先夫过世,信义候不曾开口向本宫主要永恩候府,这府里的地契一直在本宫的手上。” 一旁的静闲居士闻言,爽朗一笑,连连点头道,“信义候威名天下,世人称赞,当值信义二字。老夫相信,不收回永恩候府的做法,倒确实是信义候所为。” 云掌柜虽然消除了心底的疑惑,低头沉思片刻后,毅然摇首拒绝,他深深一揖道,“虽然这宅子是公主名下,可是小店也不敢收这单生意,这不是普通的商家大宅,而是堂堂的王府,稍一牵扯,不仅会牵出钟家这世代名阀,甚至有可能会惊动皇城里面的珍妃娘娘,小店哪里吃罪得起,请公主见谅。这生意,小店不能接,也不敢接!” 瑞安公主目光倏然一紧,十指攥死,掌心里几乎要滴出血来,她其实开这口时,也估料到一个小小的典当行是不敢承这笔生意,可她依然开口,就是因为她能逮到一线的希望,她都不愿放过。 如今,云掌柜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缓着声问,“三分利,如果你们愿接,本宫三个月后,奉上三分利息,并算上利滚利。” 云掌柜正色道,“就算公主给十分利,恕小店也不接,要不公主殿下去问问别家!” “你这不是与本宫开玩笑么?”让她到处宣扬,她瑞安穷得要把亡夫留下的宅子当了?若传到钟家的耳里,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就是珍妃。 一夜无眠,呼吸又似受极致压抑的情绪刺激,瑞安发出近乎崩溃的颤抖,“你再说一次,接与不接!” 静闲居士沉吟半晌,才斟酌着说道,“要不这样,老夫与那卖家商良,看他愿不愿意给公主一段时间筹钱,公主可将宅子押在他的手上,三个月后,一手还宅子一手还钱。” 瑞安微微一呆,眼神由焦怒转为莹亮,她大喜过望,连自已的身份都忘了,站起身就朝着青衣儒雅静闲居士连连福身,惹得静闲居士尴尬地连退几步,口中直称,“不敢,不敢,老夫不敢受公主大礼。” 瑞安这才发现自已举止失当,脸色微红,谨声道,“居士是长辈,这礼也是受的。” 静安居士看看窗外的倾盆大雨,道,“天气恶劣,不如公主就在此将就用膳,老夫差人去问问卖家是否愿意,得了信后,马上回来回报,省得公主一来二去路途上辛苦。” “那就劳烦居士。” “是小店的荣兴。”居士转身对云掌柜道,“让贵得楼送几道可口的菜,千万别怠慢了公主殿下。”又转身朝瑞安行个揖道,“公主请稍坐,老夫这就差人去送信。” “居士请便!”瑞安终于能稍松了一口气坐下品茶,虽然心还悬着,但总算还有一丝的希望。 午时过后,瑞安刚用完膳,静安居士派去的人带来了个中年的男子,操着东越的口音,自称是玉牌买主的管家。 他从怀中取出玉牌,恭恭敬敬地道,“公主殿下,小人的主子听到是您要这个牌子,马上令小人双手奉上,至于抵押的候府大宅,主人声称,只要和公主您签个约定,白字黑字注明只抵押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公主一定要把银款还清,鄙家主人既刻将候府房契奉还,并不收一分利钱。” 不收一分利钱,这比当给云详典当合算多,瑞安公主心主窍喜,面上丕动地问道,“你家主人是做什么的?”能拿出一百八十万买一块玉,这人非富则贵,虽远在东越,但至少也有个响亮的名头。 管家从怀里掏出个名贴,恭恭敬敬地奉上后,不无骄傲地道,“鄙主人是东越最大的粮商,姓丁,公主应该有所耳闻。” “丁胜奇?”瑞安公主脱口而出,“东越第一皇商?”这可是与宁家齐名的富商,只是宁家根基厚,而丁家是这两年间才在东越掘起。瑞安公主难以置信地将眼睛投向静安居士,静安居士微笑颔首称是。 瑞安公主定下心来,押出永恩候府不是小事,若非可靠的人,瑞安决不敢冒这个险。 一辆马车缓缓在沈府门口停下,“在外头候着!”兰亭不待高溯打伞,直接跳下马车,疾步向沈家大门走去。 “谁?喂,公子,你不能进……”门口侍卫横着长枪欲拦住,被兰亭随手一推,一个踉跄,跌倒在青石地上。 落后于兰亭一步的高溯冷冷喝了一声,“大敢,这是宁王殿下,瞎了你们的狗眼。” 另一个侍卫吓得兵器落地,四肢伏地对着兰亭远去的身影连连磕头,“宁王饶命,宁王饶命!” 兰亭疾步行至外堂时,广嬷嬷虽然一时没认出这是三年前来过沈府的三皇子殿下,当看着兰亭一身贵胄天成的气宇,估摸着定是贵客,刚想上前询问找谁,好让她去通报一声,却撞上兰亭阴鸷的眼神,吓得连连福身,“贵客,贵客……” “二小姐呢?”兰亭环视四周,沈宅似乎与三年前比,完全变了个样。 “二小姐……哪个二小姐,是钟……”广嬷嬷脱口而出。 兰亭冷言打断,“沈家难道还有两个二小姐?” 广嬷嬷被兰亭冰冷的眼神蜇了一下,吓得腿软,忙道,“二小姐在夫人房里,公子,公子请坐,老奴这就去通报。” “夫人房间怎么走?” “直走到内堂,往,往东就是夫人的院子,公子……” 兰亭不理会,直接向内堂走去。 丫环婆子看远远看到一个身材挺拨的年轻公子如若无人般地闯到内堂之上,一身淡紫云袖罗衫饰以宫锦团纹滚边,外罩深紫防水细绒披风,将他隽秀如杨柏的身姿衬得挺拔飘逸,有个眼尖的竟一眼认出,这男子就是三年前来过沈家的三皇子,尖叫一声,待兰亭身形消失在内堂时,方抚着胸口道,“是三殿下,方才那公子是三殿下……” 大堂内瞬时开了锅,丫环们都扔下手里的活,聚在一处,一些婆子也忍不住放下鸡毛掸子竖起耳朵听。 兰亭直接闯到东院,刚进门,一个兰色宫裙装的丫环如鬼魅一般欺身将兰亭堵住。 “谁,竟敢私闯。” 兰亭满心焦急,哪肯与她们纠缠,直下重手,狠狠击向那丫环的要害,那丫环倒吸一口冷气,忙身形诡异一曲,避过要害。口里轻轻发出一声清啸。 兰亭知道这丫头是在招唤同伴,他冷冷道,“好,让你们东越的玉蛟会会我西凌的暗卫。”兰亭一挥手,身边隐出四五个灰衣暗卫。这几个丫环早就感觉这府里除了她们在保护着沈千染母子外,还有一股隐在的力量,但她们一直找不出来他们隐在哪个角落。如今一看,这几个暗卫身上的衣裳的色泽与现当的环境完全融成一体,难怪隐在此,她们全无所觉。 东越的玉蛟队是东越最顶级的护卫,专护皇宫安全,这几个丫环又是太子身边的,武功自然不弱。 很快,两帮人马就缠在一块。 “沈千染,你出来,沈千染,你给我出来……”兰亭直闯向东院主楼。二楼处,见到水玉守在门外。 水玉自然认识兰亭,忙作了一个“嘘”的动作,悄声道,“宁王殿下,二小姐在陪夫人说话,你坐一下,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兰亭凭着一股意念直冲到这里,只想见她,问她为什么。现在知道她近在咫尽,心便缓缓静了下来。 他静静地站在门旁,面容俊美,浸了水的肤色白皙凉润,宛如冰晶雕琢一般,宫灯挥洒下,双眼睛象没有聚焦一般,如破碎的流冰碎影。 水玉见兰亭全身湿透,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兰亭会如此失仪,忙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殿下,您擦擦脸上。” 兰亭接过,拭去脸上的雨水。 沈千染出来时,一身银白轻纱柔缦,天青色及地裙,眸中带着微微的倦意,波澜不兴地打量他一眼,嘴角掠了点微纹,“宁王殿下找阿染有急事么?” 不过隔了几日未见,却仿似已过春华秋月、隔了三生三世、几度轮回,兰亭目光扎根般地望着她,一抹醉人的嫣红神韵,隐约浮现在他虚白的脸容上。 “来,跟我走!”他一个阔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不顾众人的惊呼,强行将她带走。 水玉和水月水觅同时欺身而上,阻止道,“宁王殿下,水玉知道你对二小姐没有恶意,但你这样,会让二小姐的清誉受到影响,请宁王殿下三思!” “水玉,本王不想与你动手,人,我今天是一定要带走,她欠我一个解释!”一提及,薄怒横生,这小丫头竟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她想干什么,她想告诉天下,沈家有女初长成么? 沈千染递了个眼神给水玉,她知道凭这三个丫头,是拦不住他,况且在这动手,只是添了母亲的担忧,母亲现在需要静养。 “兰亭,你放开我的手,我们到楼下谈谈!” “不放!”兰亭双眸融浸了烈火,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用力拽了一下,沈千染一时站立不住,往前倾了身,被兰亭适机抱进怀中。 他无视她的怒意,带着她很快地离开了东院。 “兰亭,你想惊世骇俗么?”沈千染想不到,兰亭如此失控地带着她往府外走去,她想抽回她的手,兰亭不肯放,他死死拽着她,无视所有的丫环婆子目瞪口呆的眼神,强拉着她往沈宅外走去。 “那当如何?我就是要让全西凌的人知道,你沈千染是我的女人。”既然她想出现在西凌所有男人的眼皮底下,那他何不在这之前,就向所有的人宣告,这个女人是他的,谁也别想染指。 她被迫地被他拉着前行,很快就到了沈家大门口,望着门外倾天的大雨,兰亭近似疯狂的举动,沈千染突然有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果然,他将身上的雨披脱下,往她的身上一罩,拉着她就要往雨中冲去。 “不——”沈千染尖叫一声,狠狠地挣扎着,他转过首,看着她,眼色凝重,“跟我走,什么也不要想,只需要跟着我的脚步。” 她双眸微红,带了隐约欲泣的怒意,“我不过是想为母亲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寿辰,你无需反应这么大。” “你是在要我的命么?”兰亭突然一个返身,紧紧将她抱进怀中,只觉心里强烈翻腾起热浪,那股抑制不住的狂热念想,连绵不断地奔走于四肢百骸,带着一种偏执热切的的痛楚,“今年的选秀马上开始,你在这当口让父皇看到你,你知道后果么?”选秀的权利握在珍妃的手上,珍妃已经答应她,若发现沈千染在名单上,就将她淘汰。可若是沈千染出现在皇帝面前,被皇帝卿点,那谁能阻挡得住? 沈千染突然出现在鞍都镇,她的艳名已经在京城中悄悄的流传。 其它人他并不担心,但他的父皇呢? 兰御谡虽算不上是个好色的帝王,就算有所耳闻,也不会过于关注。 但亲眼见到就不同,沈千染这样的倾颜,世间哪个男人肯轻易放过? 他为了她,连自已的母妃都逼上了,可为什么她要把自已祭上? 沈千染的脸上一直挂着缥缈轻忽的微笑,轻声反问,“三殿下认为千染应该永远缩在沈家这龟壳之中么?” “不用,过了今天,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已是我兰亭的人!”他抬首看着满天的雨水,眼光夹杂讥诮冷酷,“谁敢碰你一下?” 他紧紧地箍住她的手腕,“跟我走!”只要他带着她上自已的马车。他的名字就会烙在她的身上。 “你带我去哪,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让全西凌的人都知道,你,沈千染是我兰亭的女人。” 双眸倏地一历,紧紧扎向兰亭的眼睛。眸含痛楚、迷蒙又宛如千斛明珠,“你想伤害我的名誉么?” 诚然,这一次她已经不在乎,但她的内心里有一种声音告诉她,谁都可以再伤她,但兰亭不行!因为前世她因他受了太多太多难以承受的苦难,凭什么,这一次以爱为名,再一次狠狠的将她推到风头浪尖。 “失去名誉的将是我,是我众目睽睽下闯进沈府之中,是我,众目睽睽下把你绑走。” “你?”沈千染嘲讽,眼眸又浮现出轻淡如羽的缥缈之笑,“你是皇子,世人只会说你风流倜傥,于我呢,所有的污水都会喷向我,言我沈千染不知羞耻,勾引皇子。三殿下,这是你所说的喜欢么?” 兰亭面色黯淡,如同夕阳下的山峦,余辉一点一点地熄灭,“可我不能将你拱手送给我的父皇。沈千染,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一直不肯正视我和你之间所存在的。你避不了,千染,你已是我的人,三年前就是!” 蓦然想起珈兰寺的那一夜,她面目僵硬,嘴角紧紧抿起,眼光极快地掠向旁处,低低道,“你放心,到那一天,我就是站到你父皇面前,你父皇的眼里是看不到我的。” “哪个男人眼睛瞎了会看不到你!”他怒斥一声,遂又极力压抑自已欲喷出来的怒气,瞬间交织出复杂难言,快已压抑不住,“听我一句,哪怕是半句也好。把你母亲的生辰宴取消,现在还来得及!” “不!”她摇首,抬起的眼眸中,皓眸中流闪着晶莹古怪的光绪,她一字一句地道,“相信我,那一晚,就算我站到你父皇的面前,他的眼睛也看不到我!兰亭,我沈千染无论做什么,也不可能把自已也赔上!” “老夫人来了!”广嬷嬷快到门口时喊了一声。 兰亭松开沈千染的手,两人同时看向大门内。 只见,沈老夫人在鸣风和香月的扶持下,迈着小脚步过来,刚跨出门槛,便抬起重重的眼睑审视着兰亭,浑浊的眼里布满了疑惑不解。 一旁伫候的高溯忙上前道,“惊扰了,沈老夫人,方才是逸辰有急事让王爷转告沈二小姐,王爷公务在身,一时心急闯进了府内。”转首又对沈千染道,“令兄的话现已传到,沈二小姐不必相送!”高溯说完撑起伞站在了兰亭地身侧。 沈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忙上前见礼道,“老身给王爷见礼,多谢王爷对我孙儿的关照。” 兰亭兰亭释然一笑,只微微颔首,带着微微波澜的眸光看了沈千染一眼,清冷地吐出,“不必!”转身便投入倾盆大雨之中。 在经历了十个昼夜的雨天后,今日,京城的天空终于露出了金灿灿的太阳,一群群驯鸽终于能够展开双翅在湛蓝的天空中肆意飞翔,自万丈高空传来阵阵欢鸣。清风掠动着湖畔细柳,阳光洒在碧澄澄的水面上,让人的心情一下子放空了。 沈府经过十天的洗礼,一些花草树木被雨水冲刷后,枝叶落花满地。一大早,一群的丫环和婆子就自发的起了个大早,在园中收拾着。 朝颜阁的丫环开始拿出纸鸢,连钟亚楠也起了个大早,在众丫环的团簇中,放着一个淡墨色的蟹纸鸢。 瑞安经过昨夜的一宿的好梦,心情愉快地起了个大早,特意穿了一件青绿的云锦织绣裙,下缀着点点梅花瓣裙裙。看上去清爽又年轻了几岁,她自秋霜的手中接过梳子,缓缓梳了几下耳鬓两旁过腰的长发,吩咐,“今天就给本宫梳个吉详如意髻。” “是,公主殿下!”瑞安放下梳子,听到园子里传来女儿清脆的笑声,唇角不知不觉地绽开。 昨天,她终于拿回了那块玉冈牌,为防夜长梦多,她亲自去了一趟郡王府,把玉冈牌交到了兰御风的手中。 “公主,今天天气很好,不如让奴婢让人把早膳摆到园子里用吧!二小姐这会也没吃,一起身后,就叫了几个丫头到园子里放纸鸢了。” “好,就听你的!” 瑞安用完早膳后,心情愉快,突然想起,这阵子因为忙着筹银子,很少去给沈老夫人那请安,便唤了女儿,一行人姗姗地前往老夫人的院落。 刚出了朝颜阁没走两步,就听到水玉扯着嗓门在嚷着,“轻点抬,别磕了,要是象上回被那些蛮汉子打翻了,我可不饶你们!” 兰色宫装的小丫环突然跳出来,得意洋洋地道,“看我的,让那些大佬爷们回家抱儿子去!”那丫环极顽皮,一手高高地托起箱子大摇大摆地走着,惹得旁观的小丫头频频惊叹。 瑞安驻足,疑惑地绕过假山,只见水玉正挽着袖子,站在一处台阶上,差谴着府里的几个丫环,把箱子搬出来,可能已经搬了一会,这时空地上已经摆上了十几箱,上面的封条依然完整。 瑞安心中窃喜,看来,这些东西还没动过。突又觉得不安,好端端地把东西搬出来,难道是要拿走? 钟亚楠沉不住气,拽着母亲的衣袖急道,“娘亲,她们这是不是要把东西搬走呢?” 瑞安心里沉甸甸的,脸上却装着淡淡的神情,道,“娘哪里知道。别扯了,这云锦的料子不禁拽。” 秋霜眼里不无羡慕那兰衣丫环的本事,许久才道,“公主,依奴婢看,不象是要搬走。要是搬的话,全直接搬到马车上,何必堆在这里,一来二去的废力气。” “那谁知道,那臭丫头专做别人看不懂的事。”钟亚楠记挂着那些首饰。 “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瑞安沈觉得秋霜的话在理,呤片刻道,“不必,免得让人疑心生笑话,说我瑞安盯上人家的东西。走吧!” 钟亚芙有些不乐意了,跺了跺脚气道,“娘,我不去了,今儿天气好,我去玩纸鸢,何必去看那张老脸。” 瑞安脸色一沉,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方缓了缓神色,宠溺道,“别玩太累了!” 到了老夫人院里,老夫人正坐在院子中央的太师椅中晒太阳,看到瑞安,满脸是笑,扬手道,“我就说,今我一早就听到喜鹊在叫,原来不仅仅是天气放晴,合着是你一大早就赶过来看我这老太婆。” 瑞安瞥了一眼老夫人身边神色自定的沈千染,轻笑道,“这不是有人比我更早么?” 沈老夫人心里嘀咕一句:这个哪是来请安的,分明是添堵。 丫环们看到公主驾到,忙上去添了坐,端了茶后,香月乖巧地端上一叠新果脯,“公主殿下,您尝尝,这是一早二小姐送过来,东越的小吃食,方才二小姐多拿了一些,让我们也试了,挺不错的。” “嗯!”瑞安公主瞄了一眼色泽艳丽的果肉,没去动。 沈千染站起身,待瑞安坐定后,笑,“公主来得巧,阿染本想给祖母请安后,便去朝颜阁。” “有事么?”瑞安微微蹙眉,她极不喜看到这张脸,一看到,就提醒她的过去,可每次见到后,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 “今日是母亲生辰,阿染给母亲办了桌酒,今晚特请祖母和公主喝杯水酒。不知公主肯不肯赏脸。” 瑞安公主心中暗笑,都毁成那样的人也好意思人前露脸。 她冷笑一声,将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开,语气嘲弄,“自然是有空,这阵子一直下雨,府里也很久没热闹过,要不顺便请个戏班来热闹热闹?” “有什么好热闹,越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沈老夫人眼底跳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怒和紧绷,悉落一句,“按理也该和家里的长辈先说一声,但你自已掏钱给你母亲办生辰,我这老太婆也没什么好说,总归你是当小辈的一份孝心。”今晚要办生辰宴,到这会才支会她,显然已经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可现在这个丫头,明显翅膀已经硬了。看她回沈府不到一个月,花的钱,竟赶上沈府一年的开支。 “已经请了小百花戏班了,今日黄昏就会进府里搭台,三日前,阿染也给东越太子、太子殿下、三皇子、七皇子、柳贵妃、珍妃娘娘,八公主还有左相府、右相府、信义候府等下了贴子,就看她们赏不赏脸了。” 瑞安和沈老夫人大吃一惊,原以为只是府中小酬一番,想不到这小小的丫头片子,竟有这胆色去请这么多的皇氏贵族。 “那些人……”瑞安心里鄙笑,眉目间是毫不隐藏的不耐和嘲讽,红唇微动,“要不要本宫出面,再下个贴子?” 沈千染淡淡一笑,语气冰冷的客套,“多谢公主,除了信义候府外,其它的已经回了庚贴了,今晚会准时到。只是今晚母亲是寿星,祖母又上了年纪,届时,难免让公主多出些力帮母亲接待一番。” “这个……没问题,这些个场面本公主素来应付惯了,放心吧!”瑞安公主面上一红,略微窘迫的看了沈千染一眼,带着神情混杂着不解和妒忌,凭什么沈千染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有这么大的面子? “公主说的是!”沈千染突然露齿一笑,那样明艳,看着瑞安公主的瞳眸漆黑如夜。 “那本公主的皇兄……没请?”看着沈千染眼底下的诡异暗流,瑞安的心情竟突然变得无法厘清的烦乱纷杂,她突然有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这双眼睛的轮廊极美,皓亮若星辰,象极了年轻时的沈越山,可若细看,那眼睛深处好象住个一个鬼一样,让人越看越害怕。 “自然是请了,但不知皇上肯不肯光临,阿染就不得知了。但主位是留给了皇上。”沈千染突然站起身,走到一株茶花树前,她弯腰在树下捡起一朵落花,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唇边重又带上漫不经心的些微笑意。 沈老夫人初时听得并不起意,她想,这些人会来定是瞧在东越太子的面子上。要不就是宁王出面周旋,如今她的孙子沈逸辰正是宁王殿下身边的红人。沈千染一个丫头,没这本事! 如今一听,吞了半口的云酥糕差一点噎住,忙喝了口茶,方喘着息问,“你说什么,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大的事就自作主张,请皇上来沈府,那是儿戏么?府里头什么准备都没有,万一要是办砸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皇上砍。”宁常安生辰,请皇上来祝贺 ?这些年才过得安稳一些,心里踏实一些!宁常安呢,知道知道她的女儿在做什么? 沈老夫人一口气呕上来,她无法跟沈千染较什么劲,她以为沈千染全不知情,但对宁常安,她恨得牙根都要咬断了。 她就这么见不得自已好过,过个生辰,还要把自已的老情人请来祝贺?那她要把自已的儿子摆在哪个位? 沈千染远远站着,对沈老夫人的怒视,眉目间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依旧清淡开口,“祖母,阿染是请皇上来喝酒,办得好,皇上高兴些,要是办得不尽人意些,皇上英明,自会念我年幼一番孝心,也不会责怪。祖母不必担心。” 沈老夫人一掌击到身旁的茶几上,瞬时茶渍四溢,“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这府中现在轮到你做主了么?这么大的事,事前连个气也不通一声,你当家中的长辈是死的么?就算你不认你公主为母亲,凡事自已拿主意,但我这把老骨头还在!” “母亲莫生气,别气坏身子。”瑞安只是口上安抚了一下,转首看着沈千染轻描淡写地道,“这事你确实做得逾越。” 沈千染心里暗暗好笑,事前若支会老夫人,这寿宴准是办不成。沈老夫人无论找个什么借口,就能把她所有的计划都胎死腹中。她能跟她商良么?这宴会从她的脚一落在京城这城土地上,她就开始筹谋,岂会坏在沈老夫人的手上? 沈千染心里满是腹诽,吐出来的却谨恭有礼,“祖母,这次染儿办这次酒席并非以沈家的名誉办,而是以宁家。所有的酒席开销,都是记在宁家的帐上。”沈千染淡淡一笑,“而且,这次的宴席,虽不能保证皆大欢喜,但皇上肯定会高兴,因为我舅父准备在宴会上送一笔大礼,所以,祖母的担心都是不必要的。但若祖母实在不喜,那舅父在京中亦有大宅子,虽然现在临时发贴改地点会仓促些,但阿染想也不会影响整个生辰宴会。” “这时候改?”沈老夫人盯着她频频冷笑,“你这不是打我这个老太婆的脸么?自家的媳妇办个生辰宴,还要回她的娘舅家?说你小,你也不小,每一件事办得有板有眼,说你懂事,你却事事主张,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我瞧你分明就是故意!” “祖母,您和公主年年在府里办生辰,而我母亲,九年未出自已的楼阁,别说是生辰,就是象样的一顿饭也没吃过。我心疼我母亲,想亲自帮她办一次又有何错?怎谈得上是故意?”沈千染压下心中对沈老夫人厌憎,长长睫毛轻微振颤,如水面倒映星光般的眸子夹着波涛汹涌。 “大胆,你这话是说我这个老太婆虐待你的母亲?” “阿染不敢,阿染只是想好好孝顺母亲,请祖母谅解!” 瑞安有些心烦意乱,突然出声打断祖孙的对话,“大礼,什么大礼?”瑞安满脑子想到的却是那搁在沈千染院落前的一箱箱金银财宝,心里突突突地乱跳着,要是沈千染准备将这些当礼物送出去,那她拿什么来赎她的候爷府? “这事也不必瞒着公主,我舅父说,这次西凌遭水灾,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舅父准备拿出宁家十年的积蓄给朝庭震灾。” “十年积蓄,那……”余下的话被瑞安咽回,要是问出口,显得她多没见识。 “五千万两白银!”沈千染淡缓开口,脸上浮起思索的神情,似是自语,“这笔钱拿出后,宁家就差不多淘空了,也算对得起西凌的朝庭和百姓了。” “呯”地一声,茶杯落地,倾刻成碎片,茶汁洒在瑞安公主的脚边,溅污了瑞安银色的绣鞋。 秋霜忙俯下身,掏了帕子,小心地帮着瑞安拭去鞋上的污汁。一旁的鸣风取了梨花木端盘就过来捡地上的碎片。 连沈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气,手抖了一下,五千万两白银。她是一直知道宁家富,否则不会这么多年来,从不中断地给一个出嫁的女儿银子,但想不到富到这程度,放眼西凌,除了户部外,也就宁家能拿得出这笔现银。宁家果然称得上富可敌国。 老夫人口里的训话再也说不出来,就算宴会办得再差,光这笔钱,就能羸得朝庭上下的一片喝彩。 瑞安带着复杂的心情回朝颜阁,突然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穿过假山时,那到那空地上的一排排的箱子已经朝天打开,一群小丫环正在穿梭忙着。 瑞安疑惑地走上前,听到水玉又在大声嚷起,“把箱底的翻上来,下面的小心潮了,二小姐说了,这些药材可是要送给朝庭的,二小姐说,西凌百姓遭灾,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二小姐在东越开的正是药庄,所以,就捐七十箱的珍贵药材……” 轰——好一个晴天霹雳!打得瑞安一个措手不及,她眼毗愈裂,瞪着那一箱箱打开的晾晒的药材,只觉自已快要呼吸不能,快要窒息而死…… 她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着眼前的视物在晃,水玉的笑容是那般灿烂,丫环们的脚步是那么轻盈。她的瞳孔深深震动……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霎时,热血凝固,浑身上下每一个器官,仿佛都被冰雪冻结了,天眩地转间,眼前一片黑暗,就昏了过去。 “公主……公主……”秋霜吓了一跳,忙跪了下去,摇了几下,见没反应,她一边掐住瑞安公主的人中,一边叫,“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 一边的丫环也吓坏了,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过来呀,把公主先扶回寝房,你,去刘管家那,让他赶紧去传个太医来。”秋霜使劲了用拇指掐着,一边吩咐两个丫环一人抬头一人抬脚。 “不要……”瑞安虽昏沉沉,但脑子却是该死的清醒,“别传太医……先扶我起来。”她咬着牙,在秋霜的扶持下慢慢地站起身,她极力看清那一箱箱的药材,眼神是那样怨毒。 082雨停风起2 更新时间:2012-12-5 9:17:51 本章字数:11321 瑞安被几个丫环挽扶回到朝颜阁寝房,刚躺下,全身就浮起一层虚汗,眼前一阵阵地视物不清,近日累积的焦灼瞬时全涌上了心头,带着一道摧残的力量,让她身心俱惫。 秋霜见瑞安公主脸色苍白不似常人,目光呆滞而涣散,竟呈现着失魂落魄之态,半张着口,连口涎外溢竟不知。她掏出锦帕,惶惶然地帮着拭去后,担忧地轻轻摇了摇瑞安,“公主,还是给您请个代夫瞧一瞧。您这样……” 瑞安抬起呆怔的眼神,恍了恍神看着秋霜,拉回了一些神智,她无力地摇摇头,又发了许久的呆后,无力地吐出,“叫厨房熬一盅老参汤,本宫先吊一吊,今晚有宴会,有很多事等着本宫去做,本宫不能落人笑话。你吩咐那些丫环,管好自已的嘴巴,要是谁敢胡说八道,小心本宫撕烂她的嘴巴!” “公主您放心,奴婢已经交代好!”秋霜忙应了声,小心翼翼地帮着瑞安压实锦被。 “本宫没事!”瑞安只觉得胸口一股浊气老是压着肺吐不出,呼吸开始又变得急促,汗珠一点点从鬓边润出,她咬紧牙根,扬手挥退秋霜。 昏昏沉沉睡了半个时辰后,醒来时,精气神恢复了一些。 秋霜一直在旁守候,见她醒了,忙端上温热的参汤,侍候着瑞安喝下后,悄然退出。 到底是经历过宫庭的女人,瑞安心里很快地静了下来,脑子里开始细细地回想沈千染回府后发生的每一件事,直到把所有的事联串起来时,瑞安已惊出一身的冷汗。 如果,这是一开始的阴谋,显然,她已经跳进了这个坑。 可沈千染仅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怎么会有这样深的心机?何况,她三年未归,又怎么知道她侵吞了沈家的库房,尤其是玉冈牌的事,连沈老夫人都不记得当年下聘时,郡王府送过来的聘礼,沈千染如何算计得到? 莫非,不过是个巧合?一切不过是自已心虚所致?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安心,又起身,挣扎着走到妆台边,从柜子下取出东越丁胜奇的铭贴,如果这个铭贴是真的,那就不必担心,若是假的,那无论如何,就算是被珍妃的口水喷死,她也得将此事告诉给信义候,做些补救。 “娘,娘……”寝门外,钟亚楠带着哭腔连推带敲地在门外唤着,瑞安抚抚头痛欲裂的前额,无耐地一叹,撑着身体站起身喊道,“来了来了,别催了!” 一打开门,只见女儿穿着襟衣,披头散发地站着,手里捧着一个妆匣,哭哭啼啼质问,“娘,我的首饰呢,我问了秋痕,她说是您拿了。” 瑞安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二女儿,她无力解释,只得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已的妆台,“去挑吧,看上什么,自已拿。” 钟亚楠马上破啼为笑,将空妆匣往母亲怀里一塞,连声道,“娘你自已说的,要挑了您自个喜欢的,可不许反悔。”她喜盈盈地在妆台前坐下,打开妆匣后,自语,“晚上,我可得好好打扮,哼,让那柳家的小贱人敢不敢随意跟我比……” 叨叨念念了几句,突然将眼前的首饰盒远远一推,扭过身子嘟着嘴质问,“娘,怎么就剩这一些了,下面两层的全空了。您要不舍不得给女儿挑,就不要逗女儿穷开心嘛……” “够了!”瑞安突然爆喝一声,喘息急剧,连带双肩颤抖地指着钟亚楠道,“一天到晚嚷缺这个缺那个,跟这个比,跟那个比的。你跟你大姐比,你你……娘该怎么说你……哎……”泪瞬时浮了上来,指着女儿的手颓然放下,她无力地扬扬手,厮哑着声音,“出去吧,让娘静一静!” 钟亚楠红着眼圈挪到母亲的身边,启了启口,哽咽道,“娘,您别生气,我不要那首饰了。”低头想了想,突然小心翼翼地问,“娘,您是不是又把我的首饰给当了?” 瑞安一惊,当即抛开其它思绪,斥道,“胡说什么?这么大的人,嘴里也没个把控,出去,一会娘找一套首饰给你。” 钟亚楠安下心来,又变得眉飞色舞,她俯下身,撒着娇搂住瑞安的脖子,“谢谢娘!”钟亚楠猛亲了一口瑞安,欢天喜地地出去。 瑞安终是放心不下,吩咐秋霜把刘管家叫来。 刘管家很快地赶到,还没请安,瑞安就将手上的一张铭贴递了过去,“你去贵得楼一趟,问一下当家掌柜,是否有东越的粮商丁胜奇来过他们那。如果有,肯定会留下铭贴,让他们把铭贴拿出来,你看看,是不是与这张一样,顺便问一下,丁胜奇什么模样,问清楚些。最好也问问,丁胜奇旁边是不是有一个管事,年纪在三十近四十,小眼睛,个头不高,左边下有一颗明显的黑痣的男子。打听好了,马上回来回话,我这等着你回讯!” 刘管家把铭贴收好,应声出去。 贵得楼在京城响有盛誉,外来的富商或仕豪,都会去那里光顾。 瑞安看了一下时辰,也不敢再磨蹭,若晚上真请了这么多贵客,她得好好打扮一番,无论在外貌和气势上,都要远远地压过今晚的寿星——宁常安! 一吐尽二十年前的那口污浊气。让所有的人看一看,沈家女主人真正的风采! 沈千染离开沈老夫人的院落后,直接去东院陪母亲宁常安。 刚刚修缮扩大后的厨房此时挤满了人,拼菜的拼菜,雕花的雕花,洗洗切切,热闹非凡。 今晚这里的厨子只负责几道东越宫庭的特色菜,其它的菜式由贵得楼负责。 而宴会所用的一切精美桌椅,在午后,宁家在京城里的总管会派人送上门。场地的负责和接待届时都有宁家在京城的钱庄的分号的人负责,甚至宴席中的服侍的丫环,沈千染都不用沈家的人。宁家富过三代,宁府的丫环和婆子都修习过各种礼仪,深谙大宅门内的一切事务,这些都是沈家的丫环婆子所不具备的。 除了戏班外,她还请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千魅坊来献舞。 届时,年纪稍大的贵妇可以去老夫人后院听戏,而千魅舞坊的舞台将设在沈家荷池边的茶亭里,这得感谢瑞安的一番心思。这三年,经过她的几次修缮,这园中被扩了一倍,至少能容得下百人而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今晚的夜宴虽然在沈宅内办,但所有来的人,将都会见识到百年家族宁家最后留在西凌的光彩。 整个东院,此时最宁静的要数于宁常安的寝房。 守在门口的水觅和水月见到沈千染,帮她打开了门。 沈千染正想进去,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吩咐道,“水月,你去一趟我院里,吩咐水玉将我搁在柜子里的兰色包袱拿来。” “是,二小姐!”水玉应了一声,关上门后打了个响指,巧笑,“水觅,你看好了。我去去就来!” “放心吧,一刻也不会离开的!”她们二人已在这连守了三天。 沈千染刚刚挑开珠帘,里面守在宁常安床前的小天赐听到珠子碰撞发出的脆响,突然扔了手中的书,象个小雪雁般地扎进沈千染的怀中,娇软地声音中透着一丝哭腔,“娘亲,娘亲,抱抱赐儿。” “赐儿,怎么啦?”沈千染面色惊惶,忙俯下身,将小家伙抱起来,只见他的眼圈泛着红,撅着小嘴,好象万分委屈的模样。 “娘亲,赐儿爱你,很爱很爱你,娘亲……娘亲……”软软的手臂团上沈千染的脖子,小小的脸埋在沈千染的耳旁,那一声声带着温热的娘亲瞬时把沈千染的心融成血浆,她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语调极轻,唯怕惊了她怀中的宝贝,柔声细慰地,“赐儿,发生什么事,可以告诉娘亲么?” 小天赐琉璃眼眸眨了眨,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哗啦啦地落着泪,小小的脸皱成一团,抽泣了几声后,软软地童音响起,“娘亲,是不是很痛,娘亲为了给赐儿……治病,是不是痛痛……祖母她痛痛……说娘亲更痛痛……”话未说完,连连抽咽着,“赐儿难受……好想去找娘亲,抱抱……祖母痛痛,赐儿不敢走……” 小天赐并未表达清楚,但沈千染却听明白了,小天赐知道了当年自已为了把他平安生下,把所有的毒逼到自已的身上,这些一定是宁常安一边给自已逼毒,一边把逼毒过程教授给宁天赐。 “赐儿别哭,都过去了,娘亲现在很好,不痛痛了。”拇指轻轻拭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她眼眶却已不争气地蓄满泪液,看到赐儿红肿的双眼,似乎之前哭过的模样,竟是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重生后,她极少极少落泪,只有在赐儿面前,她方觉得自已还是一个人,会哭、会笑、会觉得幸福! 赐儿,她的赐儿! 她咽了所余的伤心,亲腻地用前额轻轻顶了顶小天赐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眼睛,吻去他的泪花,为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问,“外祖母呢?” 小天赐恣意享受母亲柔软温暖怀抱后,方慢慢地停止哭泣。 听了沈千染问起宁常安,方一手掩着嘴,一手指着床榻,琉璃眼里带着一些惊惶,“祖母痛痛,赐儿给她针针,睡过去了……” “针针?”沈千染暗吃一惊,声音却极力显得平常,“赐儿,你是说,你给外祖母施针炙了?” 宁天赐绽开一个漂亮得天怒人怨的笑容,小脑袋用力地点着,骄傲地说,“祖母说赐儿很棒。” 沈千染面上赞赏地亲了一下宁天赐,心中却焦急如焚,赐儿到底是两岁的孩子,怎么能精准地把握好穴道位置,及控制好施针的力度。 她忙抱着赐儿往寝房里冲,走到榻边,刚掀起维帐,宁常安感觉到光亮,便睁开了眼,撞上沈千染满目焦灼的眼神,轻轻一笑,安慰道,“染儿不必担心,毒已经全部排出了。幸好方才有赐儿在,他给我施了针,缓解了疼痛。”当时,她疼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唤了声赐儿,只说口型说了个痛字。小天赐便从针匣里找出银针,虽有点紧张和慌乱,但还是懂得先消了毒,再给她施针。 落针准确,力道恰好,连宁常安都无法置信这孩子的天赋竟如此之高。 沈千染见母亲经过这三天的强效排毒,脸色虽很苍白,但黑纹已完全褪却,只是那一头的白发还未完全恢复黑亮。 她掏出锦帕,轻柔地为母亲拭去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层晶薄波光在她眸底再次无声漾动,终于干涩着声音道,“娘,不是说好了,等我来的时候,帮您施针么?”母亲定是舍不得让她看到自已在痛,所以宁愿独自承受。 宁常安脱力地挤出笑容,轻声安慰道,“不碍事,有天赐在一样!” 沈千染看着枕巾上辅着母亲的一头白发,心头又是狠狠一烫,双眸悬泪滢滢,“娘,您辛苦了,为了保全我,您这一年竟自毁容貌。” 宁常安告诉她,从服下十年白发换红颜二年后,她发现,有人借着申氏和琴儿的手持续给自已下另一种毒。而这种毒的配置方法,很可能来自她的同门师姐秦之遥。她不动声色,极力配制解药,可是她从未习过毒术,最后,只能挺而走险,采取了以毒攻毒的方法,她让笼月悄悄地将这种毒药放在沈千染的枕芯里,慢慢化解秦之遥的毒。 接着,她将自已完全封闭在寝房中,让秦之遥以为她已经完全丧失斗志。 万没想到沈千染会在第八年中怀孕,若再用她所配制出的药,腹中的胎儿将难保。所以,她只能选择相信兰御谡,放下自尊,出卖自已,去皇宫中求药。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她求到解药,届时,她与丈夫和孩子远离京城,再也构不成对秦之遥的威肋。那她与兰御谡秦之遥之间的恩怨就全番化解。 想不到,只换来一身的污辱。 那时,她方醒悟,兰御谡与秦之遥都是同一类人,他们是永远也不会放过她。 那夜她与沈越山从宫中回沈家后,常妈将倾城留给她的解药交到了她的手中。她不敢服下,她怕皇帝和秦之遥知道了解药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以两人的疯狂,定会寻找沈千染的下落。所以,她依然把自已封闭在寝房中。 两年后,十年白发换红颜自行解去。她马上自行毁颜,让隐在暗处的秦之遥以为自已这些年暗下的毒药成功,因而放下戒心。 她日夜把自已囚在小楼中,拼命地研究着倾城留给她的毒术手抄本。 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终有一天会回来。 宁常安在沈千染的扶持下,慢慢地坐起,她不在意地一笑,卷翘的秀睫像密帘般遮垂下来,“所幸一切都值得,用一年的自行毁颜换得三年的时间给你。” “娘,我们以后会很好,你和爹一定会幸福!”沈千染抱着儿子在母亲的身边坐下,看着消瘦却如此美丽得惊心动魄的宁常安,瞳孔凝出震动,难怪,一国的皇帝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宁常安的美仅用语言是无法形容。 昏暗的灯光下,宁常安琉璃幽眸尽处,仿佛藏匿着太多无人可知的情绪。她淡淡地愁视着女儿,轻若叹息的落下一句,“染儿,娘和爹真的不放心把你留在这。如果你肯放下一切过往,就带着赐儿和娘一起走吧。” “不,娘,您别再劝我,我做不到!”她眸华如水,语声淡淡,“只有我留下来,才有可能换得一世的安宁。”她不能丢下宁家,更何况,逃避不是办法,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有一天会被仇敌挖掘出来。 “所幸这一年时间,我终于骗过秦之遥,让她以为我一生恢复容貌无望,对沈家总算放了一马。倾姨带你走前留给我的师门毒术的手抄本,我已经全数学会,并让赐儿全部背熟,希望他能尽快学会。这样,你们母子二人,就无需再担心秦之遥。” “不,女儿不想让赐儿介入到这件事情中。他学医术可以,但毒术……”沈千染摇摇首,眼里是明显的排斥。 宁常安看着女儿,清忧的眼眸中含着淡淡忧虑,“染儿,兰御谡他虽无情,但他至少是站在明处,但秦之遥不同,她可以易容为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把一身的医术授于赐儿,或许他将来反而能保护你。因为他的嗅觉异于常人,再好的易容术所需的材料都有些独特的味道,这一点,娘无能为力,包括娘的师付鬼医也无能为力,仅有赐儿,他或许是秦之遥的天敌,娘想倾一身的医术,毒术全教授于他。” “娘亲,赐儿太小了,染儿不想他学这些!医术还能接受,毒术,万一操作不当,伤了自已怎么办?”沈千染摇首,断然再次拒绝。 “赐儿不小了,赐儿可以保护娘亲。祖母教赐儿认的东西,赐儿全都用心记下了。”小天赐着急地举着双手,表示自已行,然后,紧紧地箍着她脖子,就是一阵磨蹭撒娇,“赐儿要保护娘亲,要保护娘亲!” “好……乖赐儿……保护娘亲!”沈千染轻轻拍着儿子的小肩膀,心里象渗了蜜一样的甜。 可是,她只想独自去面对那些丧心病狂的人。 她怎么能让赐儿去面对这些?她做不到!她的眼睛忽然像掀起云涛浪涌,变得深炽足可毁灭一切,近乎斩钉截铁地道,“娘,赐儿太小,我不想让他去学,学会了,就会去背负。他才两岁,不应该去背负大人的恩怨。何况,我在东越三年,倾城也告诉了我很多有关秦之遥的。倾姨说,再高深的易容术也会受身体体形的限制,若身量过高,或是过胖,过矮,秦之遥都无法易容成对方的模样。” 沈千染现在才明白,为何水玉身量如此高,而水荷娇小玲珑,笼月侍候她时,年幼,体形也未长开。这些她身边的人都是秦之遥无法易容的对象,原来这些年,母亲一直倾尽全力地在保护着她。 是她的无知,让水玉被活活打死,紧接着,水月、水觅、水荷伤心地离去。少了精通药理的水月,封闭在寝房中的宁常安再也无法托可信的人去找适合的药材配毒药,导致了前世太多无法预料的悲剧。 宁常安知道女儿的想法,她曾经也选择一切隐瞒女儿,独自去面对,尤其是看着女儿与申氏亲腻时,她只能装聋作哑,用颓废的方式麻痹秦之遥。 可女儿不知道赐儿根本就是个天生神医,这样的天赋,不出两年,就算是秦之遥也未必是小天赐的对手。 她不顾沈千染的反对,不厌其烦地解释,“倾城为人耿直,当年她和秦之遥私下互授,她全番教了,秦之遥却有藏私。还有,秦之遥保留有最关健的易容之术,就是瞳眸的变色。染儿,当有一天,秦之遥易容成娘亲的样子站在你面前时,你该如何去辩认。”宁常安苦涩地摇摇首,告诉她,“人之常情会令你犹豫,令你一时之间下不了手。但既使是片刻的犹豫,也能致命!但赐儿不会,他可以马上凭气味就能认出,眼前不是他的外祖母。” 沈千染因惊愕地看着母亲,她的天赐竟然天赋至此。 宁常安慎重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染儿,过了今夜,秦之遥就会知道她上当了。她的性格是睚毗必报。而你执意留在西凌,娘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赐儿虽只是个孩子,他身上拥有所有两岁孩子的特征,却拥有独一无二的医术天赋,和上天赐给他的敏锐嗅觉!还有,你倾姨身上的蛊毒,或许有一天,也只能靠赐儿去解。染儿,娘亲了解你作为一个母亲的心,但别埋没了赐儿,让娘亲教他吧,把医术和毒术全部教他。娘原以为要三两年,可今日看他施针,可能根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提起倾城,沈千染的眼圈禁不住地泛红,那时在自已最艰难的时候,一直陪伴着她,鼓励着她的亲人。 她唇齿微微颤着,极力用平缓地声音,“倾姨不知道如何了,染儿走时,她的蛊毒发作已愈发频繁,我让水荷照顾她,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引出蛊毒的方式。” “在解药的锦盒上放蛊,这种阴毒的方法也只有秦之遥会想出,想不到现在兰谡会变成这样,当年,他……”宁常安拧起眉不语。 “娘,秦之遥为什么会用蛊?”倾城也一直断定是秦之遥在锦盒上下的蛊,因为兰御谡到底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会去研习蛊毒这种至阴的邪术。 可令一直无法明白的是,兰御谡这八年来不可能不接触那装着药的锦盒,为什么兰御谡不曾中蛊。 “十年白发换红颜就是来自苗疆。或许与蛊毒来自同宗,但为什么秦之遥会掌握,娘也不知道。当年秦之遥的身世一直是个谜,连先师也仅仅是在她七岁那年收养了她……” 沈千染见母亲的神思有些恍惚,心一恸,不觉开口问道,“娘,这三年来,每回倾姨回忆到您,都会落泪,说是她害了你,可次次女儿问起,她总是不肯告诉原因。” 宁常安呼吸一停,微转过脸,嘴角延出一丝强笑,“没什么,都过去的事了。” “娘,有时把往事说出来,未必不是解脱,倾姨这些年身子越来越差,可女儿无能为力,因为女儿根本不知道她的心结。” “倾城为人耿直,心里容不得半丝污秽,她或许还在内疚,当年没有在兰御谡面前戳穿秦之遥易容成我的事,而促成了他们二人的……其实,就算是戳穿又如何,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何况,娘根本无法接受那人一开始就骗我家中无妻无妾……一切都是谎言!” “娘,既然如此,那倾姨为何将自已囚在皇宫八年,以倾姨的易容之术,要走出兰茗苑并不难。”这个问题沈千染下意识中总是觉得非常重要,可每次问倾城,她都拒绝回答。 瑞安蓦然泪下,泪珠滑过唇齿间,心头一味酸涩,哑声道,“染儿,别再问好么?” “娘亲,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女儿?都到现在了,您就跟女儿说说好么?” 宁常安唇线微启,牵溢出一抹黯然哀伤。琉璃眸瞬时失去神彩,声音都显疲惫而飘渺“染儿,别问了,不是娘亲不说,而是娘亲和你倾姨都发下重誓,以宁沈两家几百个人头为誓,娘亲……说不起!” 寝房里陷入沉静。此时,门外响起水玉的声音,“二小姐!” “进来吧!”沈千染应了一声,她将怀里的沈千赐放了下来,蹲下身子,与儿子平视着,“小天赐,想不想看到外祖母漂漂亮亮的样子呢?” 宁天赐拍着小手,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想!” 沈千染接过水玉手上兰色包袱,轻轻抚了一下宁天赐的脸,“那小天赐能不能和玉姨在外面稍等一下,让娘亲给外祖母打扮打扮呢?” “好。”宁天赐扯了一下水玉的裙摆,撒娇,“玉姨抱!” 沈千染送水玉到门口,水玉突然俯了身悄笑道,“方才瑞安昏死过去,听说还用老参吊着想在今晚出风头,二小姐如果再刺激一下,她恐怕要在床榻上呆上十天半月了。” 沈千染淡淡一笑,捏了一下小天赐的粉脸,“娘马上就好,你乖乖在外面玩会。” “娘,赐儿很乖的!” 沈千染将门关好后,坐回到床榻边,打开兰色的包袱,两手轻轻各提一边,轻轻一扬,一条天蓝色的江南彩帛缝制的华服跳了出来。 宁常安只见一袭及地白襟金丝滚边,裙裾上是繁复精致的细小水纹层层渲染,灯光下发着水粼粼的光茫。 “娘,这是染儿在东越回来的路上所绣,看,穿在娘的身上一定很美。女儿记得小时候,娘亲最爱穿的就是天蓝色。” 女人天性爱美,既使是宁常安,毁了十一年的容貌,但对美还是一种期待。 她这十年来都穿着朴素的青衣,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未曾见过出自宁家最顶级的江南彩帛,她轻抚着,谓叹着,那些年幼时的回忆缓缓浸湿了她的双眸,带着咽哽,“娘小时候,你舅父曾偷偷带我进江南彩帛的织布坊,看过织娘在挑蚕茧,也看过如何分丝,后来,被你外祖父知道了,狠狠地关了娘三天,娘一个人在祠堂中,你舅父怕娘害怕,到了晚上,就提着灯笼在祠堂外守了一夜。” “女儿听舅父说过,宁家的祖训,江南彩帛传男不传女,所以,到了这一代,也只有舅父知道整个制作的工艺。” “是,娘那时不懂事,怨你外祖父偏心,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一样东西,让你的外祖父刮目相看。在娘亲十一岁那年,你的外太祖父突然把我送到乡下避祸,说是算命先生测算的,平安渡到十五岁后,一生无灾。娘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师父。我背着奶娘,偷偷地跟着师父学医……”宁常安拭了拭泪,多少次她在想,如果那一年没有被外太祖父送到乡间,她就不会学医,那也不会救了兰御谡。 “娘,您试穿看看,哪里不合身,女儿马上改!”沈千染忙转移母亲的注意力。 “好!”宁常安站起身,温柔地看了一眼沈千染,“一切好象都是梦。” 半盏茶后,铜镜中,一头银发如瀑及腰下,一双琉璃眸流光溢彩。 “娘,既使再过三十年,西凌的人依然会缅怀他们今夜所见。”沈千染带着震颤的眼光看着宁常安,哥哥说她象极了年轻时的宁常安,可沈千染此时才知道,宁常安的美才是来自九天仙外,完全不沾一丝的人间烟火,尤其是那双独一无二的琉璃眸,如遗落在人间的一件瑰宝。 “娘已经老了……”宁常安只低着头轻抚自已一缕银色发丝,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老么?”沈千染微微一笑,笑容清丽如烟,缓至眼角溢出,她悄然站在母亲的身边,与她一起看着铜镜,秉息而叹,“娘,看我们俩,就象一对姐妹。”她扶着宁常安坐下,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头饰,“这些,是染儿托舅父从江南金装玉库特别定制,与这江南彩帛辉映成套,娘亲,让女儿给您梳头。今晚就由女儿牵着您的手,再把您交到爹爹的手中。” 午后,宁家在京城的总管宁常元带着一百二十名的丫环婆子到沈家,除了二十个管事婆子外,那一百来名的丫环全部统一的轻粉色的蝶袖云锦,象一只只粉蝶般翩翩而至,个个笑不露齿,行不动裙,步履轻盈的走进沈家的前堂,一百二十个人,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丝的声响,个个微微俯首,双手规规距距地交叠于身前。 沈家的丫环婆子惊叹地围在四周,人人脸上露出艳羡,挨着头指指点点着,眼睛直直地勾着宁家的丫环身上的衣裳,那可是上等的丝绸,而且那蝶袖的袖口垂至膝上,与她们寒酸的收紧腕袖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当初宁常安当家时,她们也曾穿过蝶袖,可申氏当家后,嫌用的布料多,加上侍候时,要是丫环的动作不规范动,袖摆就显得累赘,常常添乱,于是就改了袖口的设计。 沈千染出来时,与宁常元见了礼后,问了几句话后,吩咐,“千魅坊和小百花马上会来布置搭景和戏台,元叔你安排一下。晚上要用的桌椅让他们从后门抬进来。那些全是红木,吩咐大家小心些,别磕碰了。其它的,元叔你看着办。需要沈府配合的地方,元叔差人到东院去找阿染。” “是,二小姐。”宁常元躬身后,朝着丫环们道,“大家给二小姐请安!” “二小姐吉详!”声音不大,齐整而干脆! “千染,人手够不够,不够的话,本宫的朝颜阁还有三十多名一等侍女可候差谴!”一身锦绣华服的瑞安公主姗姗而来。 沈千染不着痕迹地看到瑞安公主双颊边嫣红的胭脂,眸底掠过一丝薄笑。 “公主是矜贵之身,这些琐碎就不劳公主千金之躯,倒是今晚客人要公主多累些。元叔,把客人的名单给公主瞧瞧,位座上的安排可以听听公主的意见。” 宁常元从怀中掏出一本金册,恭恭敬敬地呈给瑞安公主,瑞安公主面色有光,眸中终于掠过一丝笑意,她接了过来,吩咐道,“让这些个丫环婆子去园子里候命,别在这伫着。” 瑞安打开册子,刚看了几行,突然侧首看着那些丫环婆子依然垂首伫立,刚要开口斥责,便听到沈千染语声淡淡道,“留下二十个丫环在外堂接待,其余的按公主吩咐,去园子候着,一会千魅坊和戏班的人来时,让他们的当家去见元叔。” 丫环们齐声应了后,井然有序的退下。 沈千染笑道,“公主,阿染去东园瞧瞧母亲,看看她身子骨恢复些了没。”她细细看了一下瑞安,提点道,“公主,您今天着的是紫色,腮红有些太艳了,染儿建议你换轻一点的色,看上去会高贵一些。” 瑞安讪讪一笑,也不说话,沉着脸提了裙子便进了外堂,坐定后,翻开册子细看。 她倒要瞧瞧,看看这丫头是不是真有本事把西凌的天皇贵胄都请齐了。 除了第一个皇帝后面没有备注外,其它,除了未成年的皇子和公主外,竟然全请齐,后妃中,除柳,珍二妃,还有肖淑妃,魏昭仪。皇子除太子外,宁王,六皇子、七皇子也在位例中,公主除请了兰悦仪,还有她的皇妹瑞平公主。宗亲的除了兰御风外还请了四皇叔兰御诚。大臣除了左右两相外,六部大员一个不落。 东越来的除了东越太子南宫越外,还有东越的使臣,及……丁胜奇! 金册差点脱手而出,瑞安猛地抬头,刚想脱口质问,马上觉得有些失态,忙暗吸一口气,懒洋洋地瞥着宁常元问,“这册子里本宫倒都识的,唯独这丁胜奇……” 宁常元微福身,回道,“公主问巧了,此人老夫也不识得,原也没想请过此人,只是听说他是东越皇商,如今正在京城里。” “既是此,为何他会在邀请名单之列?”心怦怦而跳,揪着呼吸加剧地困难。 “听说此人本该是昨日启程回东越,恰巧听到宁家大小姐要过生辰,便央了东越的太子求了请柬,所以,他的名单是今儿一早刚添上。” “你是说,他今晚会亲自来?”瑞安盯着金册上的“丁胜奇”三字,突然浑身神经都绷紧起来,今晚她务必得问清楚玉冈牌的事,若是与沈千染无关,那她就不必向信义候提起抵押了候府的事。 心中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可一想起,要筹一百一十万两银子,又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是,公主殿下!”宁常元略不解地瞄了一眼神情变幻莫测的瑞安公主,又回道,“会与东越太子一起来赴宴。” 瑞安正想多问一句时,耳边远远地传来广嬷嬷兴奋的喊声,“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083雨停风起3 更新时间:2012-12-6 9:05:00 本章字数:13702 瑞安的心一阵猛跳,忽然胸口涌动起什么,目光凝为一点,痴然地望向不远处一身紫色朝服的沈越山,依旧如当年修长飘逸,芝兰玉树般地出现在她的眼帘中。 她不知不觉站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前,娉娉亭亭如二十年初见时,拖着一身姽丽的裙裾迎向他。 紫袍飘飘,眉若远山疏展,狭长斜飞的凤眸安静地低垂,他的唇厚薄适中,乌发束在墨冠中,更衬得他容颜清皎如月,那样的光华几乎让她舍不得移开眼。 沈越山看到瑞安,眸色转黯,棱角分明的薄唇挽起一抹疏离的笑,谨声道,“微臣沈越山见过公主!” 永远是修辞有度,彬彬有礼,却让人心生,人迟在咫尽,心在千里之外。 瑞安潮起的一丝恸情缓缓地褪却,沉没,脸上露出讥嘲,“母亲交代过,让你回府去她那里一趟,她有事!” 沈越山又一福身,对瑞安时喜时嗔视而不见,从她身侧漠然走过,她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双目夹杂的痛恨,这一刻暴露无遗。 她知道,他一定急着去见宁常安。二十年前,她或许输得心服口服。可现在,她真想撕开他的心,想看看里面是否被贴了宁常安的符咒。或是挖出他的双眸,看看瞳内是否被妖魅了眼,只能看到宁常安。 她不惜脱离了钟家的僻护下嫁于他,为了让他对自已刮目相看,她把沈家上上下下修缮一翻,给他撑起门面。因此才欠下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可他呢,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 一想到那一百多万两的银子和那上百箱的药,瑞安只觉得一身虚弱,刚刚用老参吊起来体力好象又被瞬时抽空。 她踉跄一步,无助地靠在了院里的花架上,浓浓的胭脂虽掩去了她的苍白和憔悴,可是却盖不住她眼底的苍凉。 宁常元上前见礼,沈越山温文尔雅一笑,“都有十多年未见,家中老小可好?” “一切托福!”宁常元礼节性的应了一句,并不寒喧。 沈越山进了内堂后,一路丫环婆子纷纷上前请安,他皆以颔首回礼,到了老夫人房里,丫环为他掀起帘子,并通传声,“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沈老夫人用过午膳后,就一直呆在自已的房间,连房门都未曾跨出一步,对外面传来的热闹不是不好奇,只是一想到早上对沈千染那一通的斥责,这时便按不面子出去凑这个热闹。 此时闻声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回来,那只喜得连鞋都未穿好,就拄着拐杖急急上前接沈越山。 刚走了几步,沈越山跨了进来,沈老夫人上前几步,两手握住了沈越山的手,上上下下地瞧着后,高兴地掏出锦帕拍扫着沈越山的袖子和后背,忍不住又叨念着又是夸着,“我的儿,娘看你啊,是怎么看、怎么瞧,就是怎么出色!” 沈越山轻笑地握住母亲的手,扶了母亲到一旁坐下,笑道,“孩儿早已经过了儿立之年,母亲还道儿子象小时候淘气回来,一身是灰不成?” 沈老夫人露齿呵呵一笑,似乎想起什么,稀疏的眉峰又拧紧,抬着头望着沈越山叹气,“这会都一个月没瞧见,娘想你想得都没睡好觉,越山呀,这一次回来,能住上几宿吧!” 沈越山思绪一晃,费力一笑,“看看吧!”坐定后,接过鸣凤递过的茶,饮了小半口,便搁在一边,嘴角扬起仿佛一弯新月,“看母亲气色不错,孩儿就放心了!” 沈老夫人嘴角略略往下沉了些,每回沈越山回来说了这句话后,就想抽身去看宁常安。 “用过午膳了吧?”沈老夫人故装不知地拍拍沈越山搁在茶几上的手,“为娘今儿吃得不痛快,要不叫一些,我们娘儿俩边吃边说说话?” 她见沈越山微微一笑也不回话,便又笑着问,“瑞安呢,你回来,怎么没去把她带过来?” “她在忙,儿子不好打扰她!”沈越山说话时一惯的温和,无悲无喜的模样,让沈老夫人老是有使不上劲的感觉。 “府里这么多丫环婆子,要忙也轮不到她来忙,鸣风,把公主叫来,就说我老太婆叫她一起过来吃午膳。” 沈越山站起身,唇角勾起一弧弯,眼中是明显的拒绝,“母亲,阿染回来了,儿子去瞧瞧她!” 沈老夫人见明示暗示都拦不住沈越山,心头上火,抬起重重眼睑看着面前的儿子,语声沉哑,“是忙着去看她吧?一个月未回,说是先给娘请安,可这茶都没凉,脚就开始抹油了?到底是儿大不由娘了。” 沈越山直视着沈老夫人,语气含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娘,孩儿已三年未见自已亲生的女儿,望母亲体谅!” 沈老夫人根本听不进沈越山的话,她现在满脑子里幻想象着,都是宁常安那张得意洋洋的丑脸,好象在取笑她:瞧,您再不喜欢我,可您的儿子却一刻也离不得我,就算我的容貌毁了,可你儿子的心还在我身上。别说是一个瑞安,你就是给他找来天仙,他也不会多看一眼。您就认命吧,认命吧! 沈老夫人眉峰急剧的抽蓄着,这二十年来,宁常安就象一座移不走的山压在她的心头,抽得得的呼吸一波压一波的哽涩,她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冰冷无情,“体谅?谁又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呢?为娘含辛茹苦把你和老二抚养成人,又得到什么呢?好……这三十多年的心算是白操了。算了,都算了吧!由着你吧!”沈老夫人一脸沉痛地挥摆着手,站起来,挪着身子往床榻边走,那佝偻的身形,一下就变得老态龙钟。 走了几步,却意外发现沈越山不但没有追上来撑扶她一把,反而向寝房外走去。心头倏然发冷,狠狠一沉,蓦然回首,厮哑的声间猛地拨高提醒着,“山儿,别忘了,今天是归府首日,在那房,叙归叙,规距却是要守。为娘提醒你,别叙过了头。”当初瑞安过门,沈越山迟迟不肯圆房,百般冷落瑞安公主,沈老夫人便定下规距,除了沈越山在宫中当值,回沈府的首夜要在瑞安房里,逢初一和十五也需在瑞安房中,这是对瑞安公主最起码的尊重。 沈越山为了母亲不再为难宁常安便应了。 沈越山听了,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袖襟下的手紧紧握了握,又轻轻地松开,心头微微泛起涩苦,一言不发,离去时的脚步有些沉滞,远没有来时的轻松。 沈越山加快步履,一路再不承理会丫环婆子,一心想着三年前与女儿最后见面时,沈千染那伤心绝望的眼神,此时,他最想的就是将女儿抱进怀中。 到了东院,刚推开门,就有一个兰色宫装丫环拦了上来,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一身朝服,便轻喝,“这里不接待客人,请贵客速速离开!” 沈越山微微一怔,刚要解释,常妈已经从不远处连跑带叫,“这是沈家老爷,姑娘,这不是外人,是我们家姑爷。”常妈到了沈越山跟前,福着身给沈越山请安,笑不合口道,“今儿一早,二小姐就发了话,说老爷今儿准是会回府,让奴婢在这候着,唯恐这些小丫头冒犯了老爷,二小姐真是神了!” 沈越山眸光瞬亮,略带急促问,“阿染呢?” 常妈连连笑,“在,在,二小姐在呢!”也顾不得礼节,转身就迈开脚步,边快步走着边嚷开,“二小姐,老爷回来了,小姐,姑爷回来了!” 沈越山被常妈这般称呼无耐一笑。 二楼的沈千染和宁常安皆听到常妈浑厚的声音,喜悦、酸楚、弥漫心田,沈千染扔了手中的帐本,一把抱起身边的宁天赐,刚跑了几步,回头一笑,“娘,可说好了,不许出来,染儿要给爹一个意外惊喜。” 宁常安苍白的脸上飘起一抹红云,双眸似漾开丝缕涟漪,微微薄嗔道,“都十七岁了,还顽皮!” 沈千染抱着宁天赐出现在沈越山面前时,父女俩的脚步同时停滞,不再前进。 那是自已的女儿么?在他的脑海里,小丫头到了十岁还不肯自已走路,老是喜欢让他抱,在他怀里玩着自已动手做的小布偶,偶尔歪着脑袋问,“爹爹,您可不可以每天都回来,染儿太想您了……” 偶尔皱着眉看着自已发红的头发,又是扬眉,又是瞪眼,“为什么染儿的头发与别弟弟妹妹们都不一样呢?爹爹,是不是因为染儿不漂亮,祖母才不喜欢染儿呢?” 有时喜欢呆在沈越山的书房,装模作样地捧着看不懂的书,一会儿专注得目不转睛,一会儿又不耐烦地打哈欠,“爹,书中没有颜如玉呢,染儿都瞧花了眼,也没看到美人,全是小蝌蚪……” 她的女儿大了,已经完全褪去三年前的影子,掬着一身的光华俏立在眼前,那精致的五官,亮若星辰的双眸……没错,是他的女儿! 沈千染驻足,重生后,她曾见过爹爹,带着怨恨、不解斥责着父亲的寡情,错过了一次弥足珍贵的相聚。 如今,她默默地看着分别了似乎象是两世的父亲,正站在院子中央,繁密的桑树枝挡住了春日的暖阳,斑驳光影在父亲的脸上投下淡淡的朦胧。他就在那静静地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浅浅的弧线,眸若星辰浮着点点莹亮——是泪光。 沈越山眉眼初扫过难掩的内疚,张开双臂,哑着声轻唤,“阿染,来……让爹爹抱……” “爹……”咽哽一声,如乳燕般投入父亲的怀中。 沈越山压抑着翻涌的酸意,哽咽着,一手轻抚女儿的头发,一手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沈千染挨在父亲怀里一动不动,安静得象空气,她眼角的水意虽然弥漫不散,却被坚强地忍在了眼眶里。 “娘亲……好挤呀……”象小袋鼠不堪受挤压,小家伙废了一番劲才探出头来,连连娇软地唤着,“娘亲……娘亲……” 沈千染忍不住“卟嗤”一声笑出来,眼中溢着泪光亲了亲小天赐,这小家伙已经两次被她当空气了。 “来,让外祖父抱抱!”沈越山欣喜万分地瞧着怀里蠕动的小家伙,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对上小家伙那琉璃炫彩的眸光,轻叹,“真漂亮,象你母亲!” 怀中的小天赐穿着一身宝蓝色的上绣本色金蟾纹小长袍,脖子上缀着一块通体碧绿的金蟾玉,越发衬出了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小家伙听到沈越山夸他,又羞又兴奋地撅了撅小嘴,软软的手臂团上沈越山的脖子,小脑袋一下扎进沈越山的胸膛中。 “爹,我们进去坐,让赐儿给您嗑头!”沈千染注意到不少丫环婆子频频往他们这瞧,便拭去眼角的泪,灿颜一笑。 父女俩进了小茶居,沈千染倒了杯热茶,双手捧着,轻唤小天赐,“来,赐儿下来,我们给外祖父磕头!” “好!”小天赐屁股一扭,一咕噜从沈越山怀里溜下,与母亲并跪着。 “爹,染儿从记事以来,都未曾好好给您敬一杯茶。这三年来,染儿无时不在想着,有一天回来,能给爹爹好好地敬一杯,今天,染儿终于能如愿以偿。” 沈越山心情激漾迟迟不能平复,他激动地站起身,扶起女儿一旁同坐。一句一句地问着这些年女儿是如何渡过。沈千染尽量挑些轻松的说了,可沈越山听了后,还是抑不住地一阵的伤心难受,在沈千染低下首时,悄悄地用衣袖拭去了泪。 “你母亲呢?”沈越山帮着女儿擦净脸上的泪,轻轻地问了句。以前他回来,宁常安总是奔下来迎他。 “是阿染不让娘亲出寝房一步,今天爹爹要是想见娘亲一面,得先包个大红包给女儿!”沈千染转啼为笑,顽皮地伸出一只手掌在沈越山面前顽皮地晃着,一旁的宁天赐马上伸出小手使颈地抬高高地,娇声道,“赐儿也要!” 沈越山将宁天赐从沈千染怀里接过,一手抱着他,一手搭在赐儿的发上,轻轻地抚着,“你兄长都说了,染儿,爹想听听你的打算!” “就这样,所有的事了后,我会带赐儿去找爹爹和娘亲,我们一家人把赐儿好好抚养大。” 沈越山这半生受尽母亲的过多的“关爱”,知道儿女大了,对独立自主的向往,他颔着首轻轻道,“阿染长大了,你做任何决定,爹都会支持你。” “多谢爹爹!”沈千染不想再纠结这话题,便问,“大哥呢,怎么这几天都没见他回府,宫里头的事务如此忙么?” 沈越山失笑,“他定是招了什么,宁王命他十二时辰都跟着东越太子,并言明,无宁王的令,不得回沈府一步。你兄长这几天,就是刮风下雨,也陪着东越太子去品偿京城名菜,听歌苑小曲,听说那太子现在一见到你兄长就躲。” 沈千染忍不住笑出来,沈越山的为人,定是想不到,这是兰亭故意让沈逸辰困住南宫邺,难怪宫宴结束后,也不见南宫邺来沈府,原来被兰亭算计了。 沈越山心中挂念着宁常安,便站起身,“染儿,陪爹爹一起去看你娘亲!” 沈千染拉住沈越山的袖子,象个小女儿家家地撒着娇,“爹,女儿说了,现在不许去看娘亲,娘亲今日是寿星,女儿把她藏起来了,等寿宴开始,爹自然瞧得到,也不差这一会嘛。” 看着父亲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沈千染挽起一个不满的神情,嗔道,“爹,女儿还有话要和您说,你就坐嘛!” 沈越山疼爱地看着女儿,眸中满是宠溺的无耐,重坐回后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娘胃口还好么?” “都好,爹就放心吧,娘见我回来了,什么心事都没了,女儿比什么灵药都好用着呢。”沈千染其实很开心爹如此在意娘亲,可今日不同,他要让今夜成为爹娘一生都难忘的一次重逢。 “那也是!”沈越山唇角弯起,露出极少见的欢颜。 沈千染沉呤了片刻苦,突然正色道,“爹,今晚寿宴后,没过多久,皇上就会差你去江南震灾。” 沈越山淡淡一笑,“爹在户部,这样的差事总是难免。” “爹,您接了差,一定要跟皇上提出,江南水患,母亲担心的家乡遭灾,恐有疫情,母亲又是医者,您想带母亲一同回去,让母亲回去给家乡的百姓诊治。” “染儿,你是要做些什么?”他心中隐隐约约地知道沈千染回来的目的。 沈千染垂下眸,眸底一片清凉,正色道,“爹,您别问,您的性子藏不住东西,您太耿直,索性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您只记得,一定要提出带母亲一同前往。剩下的事,女儿会办妥。” 沈越山不笨,知道女儿要做什么,脸露急忧之色,一把握住沈千染的手,“染儿,爹和娘到了这年纪,已经无欲无求,所愿的只想你和你兄长能过好。染儿,如果你有能力离开,就和你兄长离开,远远地离开。” “那母亲和您呢?任人鱼肉么?”沈千染眸底泌出一丝的血意,“爹,我们避不开的,如果再避,只怕我们宁家沈家最后连骨渣都不剩。爹,您忍了二十年,忍回了平安了么?爹,染儿求您,和娘离开,您要相信染儿,也要相信哥哥!我和兄长要活就活得痛痛快快,否则,女儿宁愿死得最惨最烈。人到头谁离得了一个死?女儿不怕!”她没有后退的路,重生前,最后知道的一件事就是母亲自缢,那以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决不可能会独活。 “可你面对的不是一个常人,他掌控生死!染儿,你只是个孩子!”沈越山温润的神情不再,眸中带了一丝隐隐的狂乱,如果不是为了这一双的儿女,早在十多年前,他和妻子已经撑不下去了。 “那当如何?只要是个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可以被人操控。爹,如果您在面对敌人时,首先想到的是退缩,那就注定失败!爹,您要相信您的儿子和女儿,三年了,整整三年,女人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一天,请爹爹成全!”沈千染再次站起身,重重地跪了下去。 小天赐一见,忙贴着母亲的身边有模有样的磕了个响头,奶声奶气地道,“求祖父成全!” 沈越山闭上眼,感觉着体内的血一点一点地沸腾起来,冲到心头时,酸楚难当。是呀,比起女儿和儿子,自已显得多么懦弱! “爹,您是担心祖母么?”染千染轻轻地问了一句。 沈越山扶起女儿和外孙,他轻叹地抚了抚前额,垂下头,仿若又是很轻地笑了笑,却黯然而惨淡,“虽然这些年你祖母愈来愈……可终究是养育之恩难却,爹担心她年纪大了,受不住。” “爹,您相信女儿,只有这样安排,沈家才能得到安宁,而且事成后,兰御谡那老混蛋才会让二叔回京城,祖母有了二叔奉养,倒能享受天伦之乐。”沈千染顿了顿,又道,“这些年,二婶的精神越发不济,星儿一天天地长大,也该让二叔回京了。爹,有舍才有得,这道理您比女儿懂。” 沈越山闭着眼,忆起这二十年的岁月,仿佛正置于一场噩梦中,他不断挣扎,不断地思虑,最后咬牙道,“好,就依你!”沈越山不再思忖,他站起身,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沈越山看到窗外的阳光已经沉了下去,突然想起沈老夫人方才的吩咐,他轻轻抚了抚有些酸痛的头,嘴角酸涩,哑然道,“一会客人会陆续前来,爹就得到外堂候着。这会还有时间,爹去陪陪你娘!”今夜他的母亲又会守在瑞安的门口,逼着他与瑞安同过一宿。 沈千染一把扯了沈越山的袖襟左右拉着,嘴里直唤,“不许,不许,爹,您就放一百个心,晚上准备让爹见到,现在不行,还不到时候,爹您一定还没用午膳吧!” 沈越山抚了抚女儿的发际,哑然失笑,“不提,爹倒忘了!好吧,今日爹一切就由小染儿安排如何?”沈越山这才想起,自已终于忙完手上堆积如山的江南灾情报告,连午膳也顾不用,就急匆匆地回府见女儿。 “女儿陪爹用些简单的,一会客人陆续会来,爹方有力气应酬。”沈千染展颜一笑后朝外唤了声,水玉应着声就推门进来。 “水玉,你去吩咐常妈一声,备声爹平素爱吃的小菜!” “是,二小姐!”水玉朝一旁乖巧的小天赐眨了眨眼。 沈越山离开后,沈千染牵着宁天赐出去院子里透透气,刚步出了门,不知什么东西突然击在了她的裙上,她低头一瞧,是一颗红红的樱桃。 接着耳边传来一声轻挑的口哨声,沈千染循着声音放眼一瞧,只见院外的桑树上,兰锦一身妖艳的紫红锦袍斜斜靠在树枝上。 兰锦作了个手式,朗声问道:“可以进来么?” 沈千染淡淡一笑,“七殿下向来喜欢在树上看热闹,谁又拦得住你呢” 兰锦冷冷一笑,目光凛冽移动四周,缓缓道,“这里有三拨人马,本皇子岂敢轻举妄动!” 沈千染不觉得挑了些好奇心。除兰亭的暗卫和东越的玉蛟外,还有一拨人马是自已专从江湖中顶尖的杀手挑出的,最善隐藏气息,兰亭几次现身都未发觉,想不到兰锦如此机警。 “他是情恸智损!”兰锦竟能轻易读出她的心思,话音未落,瞬时,只听衣袍猎猎风过,不过是瞬息,兰锦就到了沈千染的面前。衣饰艳紫,临风而立,一张雌雄难辩的脸,俊魅得如此抢眼。连不远处忙得热火朝天的小丫环都忍不住频频朝二人看过来。 宁天赐眨着一又琉璃眼,掩着小嘴,兴奋地直唤,“漂亮姐姐,你会飞呀…。” 兰锦瞬时俊脸魅红,琉璃眼瞪了小家伙一眼,却微一怔,凝神细看一阵后,先是唇角微微绽开,接着缓缓上挑直达眼际,那琉璃眸笑意愈来愈深,如凤凰潋艳般地笑开,他指着宁天赐笑着,越笑声音越清朗,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毫无形象,他双手撑在膝上,抬头时,气息方缓缓平定,接上沈千染略带怒意的眸光,唇角笑意更深,“现在知道,为什么兰亭那一晚那样失态,直盯着我瞧了一夜,那眼光如吃人般,看得连我都毛骨悚然,知道的人不明白,不知道的人还道他有龙阳之癖。原来,他心里绕着这个弯。” 沈千染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牵紧怀中的小天赐。 兰锦笑容缓缓掠尽,容颜变得一寸寂寥,眼敛淡光微微一笑,指了指宁天赐轻问,“小豆豆,叫什么名字?” “姐姐,我不叫豆豆,我叫宁天赐,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宁天赐抑着头,一本正经的纠正着。 沈千染接到兰锦怒视的眼光,“卟嗤”一笑,蹲下身,轻轻拧了一下小家伙的粉脸,悄声提醒,“那是哥哥,不是姐姐!” 宁天赐不信地“咦”了一声,一双琉璃大眼睛眨呀眨地观察着兰锦,最后嘀咕一句,“有这么漂亮的哥哥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礼貌地朝兰锦鞠了个躬,“哥哥好!” 兰锦嘴角微抿,眸含警示,“叫叔叔,不是哥哥!”看着宁天赐那双与自已惊人相似的眼眸,邪魅一笑,“要不叫我父王也行!”也不待沈千染说话,飞快道,“沈千染,你把这小豆豆抱出去,谁都会认为是我兰锦的儿子,要不,我就光明正大地收了他,也不冤了被兰亭那厮无缘无故地记挂上。” 沈千染淡淡一笑,“七殿下,这玩笑开得一点也不好笑!” 兰锦突然脸色变得凝重,“倾姨呢,这些年都好吧!”他见沈千染依旧沉默,便道,“你的毒没有倾姨是解不开,从鞍都镇传来你消息时,我断定,你有倾姨的消息。”他静静地看着她,虽然方才远远一见,他有一刹那的惊艳甚至是熟悉的感觉,可很快就淡然了,他见过她的母亲,那个与自已母妃极为相似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生下一个丑丫头? 沈千染思绪仿似陷入沉迷。她的眼波轻忽,落在远处的一株桃花枝丫上,又好像穿透了空气,并没有真正抓住什么,许久方喃喃一句,“不好,你父皇在药里头下了蛊。” 空气渐渐沉滞了下去,两人静静站着,并不看对方,只有小天赐抬着小脸,疑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千染……”兰锦突然展颜一笑,眉眼弯弯,象极了小天赐,沈千染不由得一怔,宁锦突然俯身,搂腰,抬下巴,俯唇于她的耳际,一系列色狼动作竟然是一气呵成,在她没有丝毫意识到之前,他的唇已落在了她的耳珠上,气息极致暧昧地喷在她的耳廓,沈千染本能地想后退一步,只觉腰间一麻,竟是不能动弹半分,只听得兰锦贴着她的耳在悄语道,“你说兰亭从那看过来,象不象我在亲你呢?” 小天赐马上抗议,握着小拳头狠狠地敲在兰锦身上,“不许抱我娘亲,不许抱……”可惜如搔痒。 沈千染动弹不得,他才满意地离开她的耳珠。他的唇带着艳色的笑容,眼眸中闪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嘲弄,那样的距离,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自已带着惊惶的表情,而他喷在她脸上的气息,让她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兰锦又轻俯下头,轻佻地在她耳边低语道,“那天夜宴,我看着兰亭频频失态,极好奇,偷偷跟过来一瞧,不过是夜会佳人。也没怎么多想,如今看了这小豆豆,一切全明了。现在我再给他添把火。”说完,蓦地点开沈千染的腰穴。 兰锦后退一步,转首朝左边朗声道,“三皇兄,来了也不打招呼,大白天听壁角不嫌寒碜?” 兰亭不语,缓缓走至沈千染身边,此刻一双眼眸,宛如吸入日月之华般的灿耀,闪着全然是毫不隐饰的关怀,“你没事吧!”也不待她说什么,眸光一转至兰锦,微带斥责,“孩子在,七弟你顽过了!” 兰锦瞧了一眼气咻咻的宁天赐,蹲下身子,眸光带着潋潋笑意,“小豆豆,刚只是和你娘亲开个小玩笑,别生气!” 小天赐涨红着小脸,气呼呼地挥挥小拳头道,“哥哥下次想亲,就亲你自已的娘,赐儿的娘是赐儿的。” 兰锦站起身,薄唇勾笑,美得如沾染了妖气一般,令人稍不留神,便迷失心智,他低首轻轻抚了抚赐儿的小脸,眸如流动的水纹,“小豆豆,等你长大了,就不想亲自已的娘了,想亲自已的媳妇儿。” “七殿下,赐儿还小,你不要口无遮拦。”脸上的粉意未褪,一听,更怒上心头,“他才两岁!” 兰亭蹲下身子,与宁天赐平视着,脸上带着温柔地笑,“赐儿,能不能跟你借一小会娘亲,我保证,只是说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是为了保护你娘亲才必须说的话。”说着,他举起手做了信誓旦旦的模样。 宁天赐琉璃眸转了转,似乎为难了一会,最后慎重地提出要求,“你不可以亲我娘哦。” “保证不象这位哥哥一样。”兰亭对着小家伙温和一笑,笑容细致而含蓄,如一池春水。 因为兰亭慎重地说是因为要保护娘亲,所以小家伙最后决定,“好吧!”宁天赐认真的表态,又伸出粉嫩的小指,脆生生地命令,“勾勾手,勾勾手,你不可以食言哦!” 兰亭勾住小天赐的手时,双眸愈发深邃,隐隐间,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纵逝在眼睫深处。 兰亭站起身看着兰锦,嘴噙淡淡微笑,“七弟,不送了。” 兰锦琉璃眸投向沈千染,他面容白皙胜玉,已恢复如冰霜般的冷漠,微一颔首后离去。 沈千染唤了水玉,让她把宁天赐抱到宁常安房中,让他陪伴母亲。 沈千染将他带至茶客居,茶盘上搁着上好的茶具和茶叶,她没有动手为他煎茶,眼里有着明显的疏离。 兰亭淡淡一笑,旁若无人地坐下,用摄子夹了两个茶盏,用热水烫了,勺了一些茶叶放进紫砂壶,过了热水后,方开始倒进热水泡茶。 沈千染静静地瞧着,既不动手,也不发话。 兰亭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语出惊人,“染儿,你母亲的容貌是不是恢复了?” 沈千染心微微一漾,半低着首依然沉默,她伸出纤手小心翼翼地托起薄薄的茶杯,品了一小口。 他注视着她,乌黑沉笃的眸子清清闪光,忽而一笑,“那日你说,父皇的眼里是看不到你,我想了两日,也唯有你母亲的出现才会让父皇看不到任何人!” 沈千染心又微微一跳,想不到兰亭竟知道这个秘密。 “其实,我在年幼时曾见过你母亲一次,当初,你母亲怀着你入宫,我看到父皇的失态,当时我心里诧异,你母亲竟和兰妃长得一模一样,甚至那一双眼睛都是少见的琉璃色。可后来,我发现不尽相同。” “哪不同?”沈千染倏地抬起头,寒潭的眼睛,一片慑人光彩,她的心怦怦而跳,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 他乌黑的眼珠定在她带着迷惑的脸,一字一句地道,“你母亲的琉璃眼,光华熠熠天下无双,而兰妃的琉璃色却象是一种不透光的死色,象食人鱼的眼睛。”他伸过手,为她缓缓加满杯中的茶。 沈千染突然想起兰妃的临华宫养的一池食人鱼,心中一跳,瞬时笑容如春融日暖,“宁王殿下,今天真的谢谢你。”却撞及他眸中毫不隐藏的绻绮炙焰,如有一团火在他的眼底燃烧着。她忙侧开脸,低下了首。 他看着她,声音带着蛊惑的回音,丝丝扣扣地,“你真聪明,一提点就明白。只是有些不明白的,好好想想,如兰锦的眼睛……” 沈千染心一恸,眼前同时闪过兰锦与宁天赐极为相似的脸,突然一切明了,难怪,她每回看兰锦时,都有一股亲切感,难怪,今日兰亭看到她与兰锦如此亲蜜,却如此淡然,她以为他转了性,原来,他是瞧出了什么。 他深谙她每一道表情,眸光流过溢彩,轻轻地叮嘱道,“小丫头,你明白就好,放在心里。”兰亭一口饮尽杯中茶,轻声道,“我还记得见过你母亲后的第三天,宫里面发生一件血腥之事,父皇的一个宠妃,就是六皇子的生母韩贤妃,及她的母族整整一百六十多个人,被父皇凌迟至死,就在后宫的胜德门前,一刀一刀地剐,血整整流了三天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宫中,所有的妃嫔被要求站在那看着,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让父皇下了如此令人发指的残暴旨意,现在明白了!” 沈千染打了个寒噤,猛地明白母亲一脸的涩意道出:娘亲说不起! 她微怔间,他的手心里突然多出一枝盛艳的桃花,他挑了上头开得最好的一朵,插在了她的鬓间,看到她抬首,忙迎着展开一丝温暖地笑容夸着:“很漂亮。” 兰亭从未曾有过与女子接触的经验。这些日子来,他总是探空心思地想去触摸她的一颗心,却总是不得要领,倒是惹得她生气。 方才进沈府时,看到一株开得很好的桃花,他想,女子总是喜欢花,也喜欢别人赞她漂亮,便摘了下来。 她唇角微微绽开,被他的孩子气逗得想笑。 “阿染,赐儿他……”含着轻微震颤的语气,兰亭的眸中闪着满满的希翼。 蓦地抬首,沈千染心,像平静的湖水突然被巨石所击,泛起一阵剧烈激荡,近乎历声道,“赐儿跟你没关系,你别拿他做文章。” 看着她满眼的冷刺寒芒,兰亭竟是挑嘴一笑,“沈千染,要挖出你的心里话真是不容易,眼下你可是承认赐儿是我的骨肉?” 沈千染闻言后震惊无语,被兰亭那双眼睛闪耀着笃定之光双眸灼得眼角一痛,低下了首。 兰亭看着沈千染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忆起三年前,她受了委屈时,一个人伫在家中的院子里抬着头,象是在吸取日月精华般的模样,如今,丑小鸭终于变成了天鹅,谓叹一声,透着一股痴恋,“小丫头,我从未曾这样感谢上苍,感谢上苍给了我们这一息的血脉。” 兰亭缓缓走至她的身边,单膝在她的脚边跪着,他握住她的手,很轻柔,只要她愿意,就可以挣开,他轻轻柔柔地看着她,唯恐气息震碎了她一般,如梦里一样呓语倾绵地吐出一句,“那时的你,该多苦,一个人守护着……小丫头,每每一想,我的心都刀扎过一样疼,你那样小…。还是个孩子,我竟然蠢得一点也没发觉,让你一个人去承受……小丫头,你告诉我,那些年,你是怎么一个人熬着承受过来……” 沈千染嘴角漫过一丝苦丝,内心那股惊涛鸿浪的余波仍震得喉咙发颤,心头酸楚难耐,却一字也道不出。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唇瓣启启阖阖间,脸色越来越灰败,此时的她,象夜间枯萎的芸花,从最美最艳一瞬开到荼蘼,她看着他的脸跟着一起由白至灰,象是在等待着她的末日审判。 “小丫头,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我一生只会捉住你一个人的手,至死不放。”他轻轻抚上她的脸,神情带了一丝隐隐的痴乱,“小丫头,把一切交给我好么?相信我,你的伤口,我会一寸一寸帮你抚平,你留过的血,流过的泪,从今往后,我来替你流,哪怕是流干我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我知道你太不开心了,我怕你太苦,我只想给你一个单纯快乐的人生。可是,你若一定要坚持走你的路,小丫头,我不会再强迫你、逼着你,哪怕知道你所走的是一条弯路,绝路,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但是,你要我放开你的手,是绝不可能!哪怕是有一天,我把命给你,我也会在奈河桥上等着你……”兰亭站起身,将她缓缓摁进了怀中,如揉着自已的骨血,他轻拍着她的后背,似哄似慰,“小丫头,在我的面前,你可以任性,想哭就哭,不必懂事,也不必压抑自已的性情,你的懂事和乖巧只会令我心更疼,你可以嘻笑怒骂,甚至可以无礼取闹……” 一直弥漫在她眼眶中晶莹终于一滴一滴地掉落,她无声无息地哭着,既使在自已父母的面前,她也不曾这样委屈过,可为什么是兰亭,偏偏是兰亭!这上天给她开了一个最残酷的玩笑!她的泪簌簌而下,可她不想哭,眼泪只会让她更脆弱。 兰亭不停地哄着慰着,低沉暗哑的,一声声地告诉她,“小丫头,别说我们之间已有骨肉相绊,就算什么也没有,你已植入我的骨,浸入我的髓,叫我如何放开!”他复双膝跪下来,捧了她的脸,吻着她的泪,没完没了地吻,直到她泪干了,他开始吻着她不安颤抖如破碎蝶翅般的羽睫,甚至吻着她颤动的唇角,吞下她微薄柔软的呼吸。 不——一股寒凉涩苦瞬时弥漫心头,她不能被他轻易地感动,她的泪怎么可以为他而流? 如果被感动,就意味着有一天,她会因他而手软,会心有顾忌下不了手! 她闭上眼,脑海里瞬时闪出赐儿死前那一双睁开的双眼,如带带着不灭的灵魂一声声地唤着:娘亲……娘亲! 不能!哪怕是一丝手软、一丝的顾忌也会让她重蹈覆辙,她的赐儿就会再一次受到伤害。 冷意从心脏开始一波一波地向四肢百骸漫延着,她缓缓地直起身,眸中如千里冰棱,刺碎他满眼期盼,“兰亭,你放开我!” “不放!”他下意识地收紧她的腰。 “三殿下,请你自重!”沈千染眼神中恍若凝固起某种深刻距离,在确定兰亭毫无放开的意思时,猛地操手拿起茶几上正烧着热水的水壶,就往他箍着自已腰上的手砸去,完全不顾,只要那水壶砸到他,那壶里的热水亦会伤了她。 兰亭脑海晃过短暂空白,像被她眼中强烈的执着所震慑,同时伸出手狠狠捉住那滚汤的水壶,只听“嘶”地一声,兰亭的手心冒出了白烟。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眸中闪过一丝无法置信,迅速转向一边,不敢看他的手到底伤成如何。 他听到她的吸气声,以为她被水壶中溢出的热水烫伤,飞快将水壶远远一扔,拽过她的手,一把扯开她的袖子,疾声问,“烫到哪了?小丫头,哪儿烫了?” 有一瞬,她的思想几乎近于呆滞,她茫茫然地看着他一脸的焦急,然后,眼光落在他心上的一片焦红,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感觉,可眼眶里却干涩无泪。 “小丫头……”看着她白晰的小臂,他俊脸上只闪过一瞬的迷惘,突然抬头,眸光奕奕,近乎自语地问一句,“小丫头,你是不是心疼我了?”他象个孩子炫耀般地把手心的伤翻给她看,偏头凝视她,深情脉脉,柔光缱绻,“你心疼了?” 她静静地看着,缓缓露出一抹自嘲至深的冷笑,看着他眸中的喜悦一点一点地冷却后,方吐出一句,“没用的,三殿下,怎样都用没有。三年前,在一个阴森地地窖里,我把我的灵魂卖给了恶鬼换得一身的铁石心肠。” 她蓦然起身,径直离开。 084雨停风起4 更新时间:2012-12-7 9:06:18 本章字数:11648 黄昏时,沈老夫人盘着腿坐在榻上剪着窗花,刚守寡的那些夜里,都是靠剪着这些窗花渡过漫漫长夜,剪着剪着,倒添了一个好手艺。 鸣凤见天色有些昏暗,便挑了一盏灯放到榻前的小案上,小声道,“老夫人,您都剪了半个下午,休息会,别伤了神。” 沈老夫人看着盘子上搁着一盘剪坏的蝴蝶,气馁地将手里的剪子一扔,“没剪出一样是完整的,这人老了,眼也花了,连手都不听话。”想起下午自已一番狠话还是留不住儿子的脚步,沈老夫人攥紧手,像有千万不甘地咬了咬银牙,“自已的手都把不好力道,何况是儿子,越来越不由娘了!” 这时,后院传来女青衣委婉动听的曲调声,声音好象有点熟悉,便探出头鸣凤问,“这还没到晚上,就唱上了?” 鸣凤走到窗边,挑了窗帘探了头出去,瞧了片刻,回道,“老夫人,已经到了不少人在听戏了,好象都是家眷。” 一旁收拾着榻上碎纸的鸣香听了,抬头添了一句道,“皇上和贵妃都未到,现在都是大臣的内眷,府里头怕她们候着闷,在园子里安排了千魅坊的跳舞,一些年青的公子小姐都在那玩着呢。年纪上了些的,就到老夫人后院里听戏了。” 外头的香月听了,掀了帘子进来,一脸的兴奋道,“方才奴婢看到她们在后院里搭戏台时,听说是请了两个戏班子,足有五十来个人在那候着,说是排了二十多场的戏,都妆上了,戏单上有二十多个曲目,由着夫人和小姐们随意点。” “哼,尽摆阔!”沈老夫人脸上不满更盛,挪了一下身子,鸣香忙跪了下去侍候沈老夫人穿上鞋。 沈老夫人不要鸣香挽扶,柱着拐走到窗台边,气呼呼地伸长脖子看着窗外,那神情就象一只吃不到草的老水牛。 鸣凤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这排场自然是大了些,但那些贵客肯来,也是看在老爷和公主的面子上。老夫人您想呀,二小姐都三年没回京城,能认识几人呢?这些人还不是都冲着沈家这块招牌。依奴婢看,老夫人,您也该下去招呼招呼,省得那些夫人小姐们念叨您。” 瑞安这些年在沈府摆了不少宴席,沈老夫人也认识了不少朝中重臣的家眷。 听鸣凤这样说也有七分理,沈老夫的脸色缓了缓,哼了几声道,“把我那件枣红的褂裙拿出来,这天气刚刚好,穿得也舒服。” 鸣凤会意,不仅找出那套枣红色的褂袍,还把去年沈老夫人过寿时用的整套行头翻了出来。 一柱香后,沈老夫人抚了一下光滑的鬓角,脸上堆满了笑意,“下去吧!” 沈老夫人一下楼,迎面就见到四五个四十来岁年纪的贵妇模样的正进了院子,身后都有几个丫环侍候着,其中两个的脸特别熟悉,只是人老了有些记不住,见她们纷纷给她行礼,沈老夫人脸上有光,便招呼道,“一起听戏去。” 鸣凤知道沈老夫人不大记人,便悄悄提醒了句,“这是礼部韦尚书的夫人,后面一个是礼部张大人的夫人,最靠后的是工部尚书的家眷。” “正是,正是,我最近正迷小百花的那个青衣徐当家,那唱腔呀,绕梁三日不绝。”张夫人笑着走到沈老夫人身边,欲挽一把沈老夫人,香月忙让开几步。 “巧着呢,我也是正冲着她来,听说最近不好请,各府办什么喜事宴会的都上贴请她,听说都排到秋后了,还是沈府有面子。”韦夫人随口奉承了一句。 沈老夫人面色丕动,心却开了花,一路听着奉承到了后院廓角处,马上有粉衣丫环上前领座,沈老夫人才注意到,戏台下已用帐帘隔出一间间的小包厢,里面设有六七座,每个包厢里都有两个丫环侍候着,桌子上摆满瓜果和东南西北各色点心。 众人看着五彩缤纷的精致小点,连连惊叹赞道,“这排场,快赶上宫里头了!” 沈老夫人笑在众人的撑扶下,也不推托,在首位坐了下来。 她看着前面一个扮相俊美的小青衣,正跪在一个老妪面前边哭诉着,边唱着,便问粉衣丫环,“这一出唱的是什么?” 粉衣丫环将茶几上的戏单递给沈老夫人,躬身回道,“是徐当家的《金锁记》” 一旁的张夫人忙把戏的内容简单带过了说了一下。 沈老夫人听了,哼了一声,满脸鄙夷地指着戏台上那老妪,“这老太婆如此不庄重,都守了三十年寡,到老了还把老脸丢尽,看她死了后拿什么脸面见祖宗。”想起自已三十多年守寡,儿子是状元,又是当朝二品,老夫人心里象渗了蜜一样得意。 韦夫人眼睛瞅着台面,也就随口接了一句道,“或许年青时还有个念想,养着孩子希望有出息,加上孩子小又贴着心,这寡妇的日子并不难守。到老了,儿子有了媳妇哪有时间陪老人,又看着年轻夫妇难免亲热些,这就勾起了伤心事。想回味回味……” 话未落音,便被坐在身后的张夫人打断,满口嘲讽,“那也不能听壁角,多丢脸,先头还有理,怕儿子不疼媳妇,想早些抱孙子,后来不是孙子都有三个了么?照样夜夜地听壁角,分明是听上隐了。” 后面工部的一位稍年轻的夫人对这出戏不感兴趣,倒是留着心听着她们的对话,听了半晌,也凑着上前搭话,“也不知那老太婆听多了,会不会老来俏,想找个人嫁了!前阵府里的一个老妈子说,乡下里有一个老婆婆都快六十了,还生个七斤多的胖小子。” “老蚌生珠呀,这事倒多,只是京城里没有,乡下多的很……”韦夫人说到此,掩了嘴笑得合不上。 沈老夫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跟着呵呵呵地笑起来。 这时,一场戏闭了幕。粉衣丫环上前双足跪地,为众人煎茶。 众人一边品茶一边吃着各色小点。沈老夫人拿过戏单,正准备点《牡丹亭》时,隔壁的帐子中传来一声笑后,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这场《金锁记》本宫还真想再听一回。” 沈老夫人听了,讪讪地搁了戏单,因为这自称本宫的肯定是皇宫里的哪个主子。既然这样,这点戏的事暂时还轮不到她。 其实笑声不大。只是先前既有青衣唱着,后台伴着奏,各个帐子里聊着,别的厢也听不到什么。这回戏停了,隔壁的笑声和说话声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另一人忙附声道,“是,徐当家的唱功可圈可点,尤其是控诉婆婆干涉她夫妻那一段,真是演得声泪俱下,却依然字圆腔正。” 众人听出这是瑞平公主的声音,正想起身过去请安,却听瑞平公主笑道,“每回听这《金锁记》,本宫就想起沈老夫人和本宫的皇姐。你们难道不曾听说,每逢初一和十五,沈老太太必定让人搬了长榻到本宫皇姐的寝房门口么……”话未落音,就是一阵阵肆无忌惮的笑。 另一个人亦笑道,“我也听过家里头的婆子们说起这事,原以为只是丫环们啐嘴,后来听柳相的夫人也说起这事,才知原来真有这一茬。” 瑞平公主饮了一口茶润润喉,又道,“台上有这戏,台下就有这人,都说沈老夫人守了三十多年的寡,养出一个状元郎,疼得跟命根一样。本宫还听说,这沈老夫人都不让儿子进宁家那门的寝房,管得可宽了。只是我皇姐到底是公主身份,老太太自然不敢明着管着,只好找了个理由,夜夜在房外墩着,也不知是不是听着听着就上瘾,这三年来,就是大冬夜也让丫头婆子烧足了碳火在外头熬着。咯咯咯,所以呀,本宫一听这戏,就想到沈老夫人……”瑞平说到最后,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一厢众人附合着,这一厢,沈老夫人的脸已成了酱青色,青筋密布的手狠狠地抓着拐杖,控不住地抖动着,身后的一群妇人面面相觑,再也不便去另一厢打招呼,又不便上前安慰一下沈老夫人,就这样尴尬万分地伫着。 隔壁厢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却有一个声音紧接着凑上一句,“我说呀,要说那沈老夫人也不过是五十来岁,若是听着听着,把葵水给招来了,或许也能来个老蚌生珠……”此言一落,隔壁的笑声更剧,甚至听到茶盏落地的声响, 沈老夫人再也坐不住,嘴角控不住地歪斜着抽着,抖着,心里抓狂地想把眼前一切东西都撕烂,她咬着牙,拼命控制着自已的情绪,抽着双腿强撑着站起身,鸣风和香月忙着前小心翼翼地撑扶着,沈老夫人脸上的五官拧绞成一团,也顾不上礼,阴沉 沉地瞪着一双三角眼,紧紧地柱着拐蹭蹭蹭地离开。 一回到寝房,沈老夫人的腿一软,全身抽蓄着往后仰着,鸣风和香月惊叫着,搀都搀不住,三个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鸣香不知情,奔了过来,急道,“怎么啦?怎么啦……奴婢去找大夫!” “站住!”鸣凤喊住,“先把老夫人扶到床榻上,听老夫人怎么吩咐。”鸣凤知道若这会传大夫,肯定会把后院里的那一些话,传得纷纷扬扬,那老夫人的颜面如何挂得住。 三人合着力把沈老夫人扶上榻后,鸣风忙到边上倒了杯热水,要扶着老夫人起来喝点缓缓精气神。 沈老夫人躺下后,一闭上眼,耳朵里萦绕不绝的是瑞平公主肆无忌惮地笑声,那笑声如此尖锐刺耳,如象一把把刀将她在众人面前刮着她的衣裳,一丝一缕地剥下,直到自已一丝不挂,老皮老肉地呈在众人面前,所有的人围着她嘲笑着,一声声指着 她,守不住寡,听壁角,老蚌生珠。 天地间好象全变得混混顿顿的,只有一群人尖笑着围着自已,指指点点,那一张张的脸中,沈老夫人甚至见到亡夫凶狠的眼光,盯着她,斥责她不守妇道!沈老夫惨叫一声,猛地支起身子,全身战粟着,指着门窗,抬起浑浊的眼恶狠狠地看了看鸣凤 ,气喘息息地厮叫,“把门窗都给关了,谁要是敢进来,我就撕了谁的皮……”一阵血气上涌,沈老夫人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鸣香惊得手无足措,捉了鸣凤的手直嚷,“不行了,老夫人快不行了,鸣凤姐,我们怎么办?” 鸣凤心中焦急,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沈老夫人平常最好面子,肯定不愿这事让别人知道,所以,才吩咐她们把门锁死。可是,老夫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几个丫头怎么会担当得起。 鸣凤看向香月,见她急得泪眼汪汪地等着自已拿主意,心头更乱。 “鸣凤姐,要不我们用药油给老夫人提提精气神,看看能不能唤醒老夫人?”鸣香突然看见沈老夫人的枕边放着一瓶红色的药油,这是平常沈老夫人犯困时擦的药。 “好……我来!”鸣凤想也只能是死马先当活马医了,要是沈老夫人醒了,那一切由老夫人作主,若不醒,那她只能去找瑞安公主拿主意。 她打开药油,挑出一些药沫,让鸣香扶住沈老夫人的脸,均匀地擦在沈老夫人的人中,太阳穴和眉心上。 三个丫环病急乱投医,又是擦手又是擦脚心,全然没去想一想,沈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哪会因擦点提神的药油就有作用。 三人焦急地等了一会儿,沈老夫人却毫无转醒的样子。 鸣凤咬咬牙,道,“你们俩看住老夫人,我去找公主拿主意。” “好,鸣凤姐,你要快一点呀……”香月害怕地看着沈老夫人,唯恐老夫人就这样咽了气,那她们三人的罪过可就大了。 鸣凤应了声,就急急地开门出去。 问了几个内堂的丫环婆子,知道瑞安公主正在外堂那与沈越山一起候客。 鸣凤加快了步骤,到了外堂后,看到沈越山正陪着几个大臣喝茶,瑞安与另一个女眷正寒喧着。 她忙上前,福身请安后,看了一眼那女眷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那女眷会意,寒暄了一句后便走开了。 鸣凤这才上前,红着眼轻声道,“公主殿下,老夫人她晕过去了,奴婢们怎么叫也叫不醒,可老夫人晕过去前,说了,不肯让奴婢们喊大夫!还命令奴婢们把门窗都锁好,不让人进出。奴婢们害怕,心里没主意,只好来问公主的意思了!” 瑞安一直在沈家外堂候着丁胜奇,想私下找个机会旁敲侧推一下关于玉冈牌的事,早点把心头的事落定了。这时候,哪有心思管老太婆的死活,可面子上还不得不摆出一脸关心地问了情况。 瑞安瞧了那边沈越山,目光倏然一敛,带着恶意的念头一闪,冷然道,“既是不肯叫大夫,那就叫那房的过来看看,她不就是个大夫么?今儿还是她的生辰,若母亲有什么事,这洒席也不用摆了,你去东院找她,我去母亲房里看看。” 有了人拿主意,鸣凤心里一下就轻松很多,也顾不多什么,就抽着腿往宁常安的院子里跑。 鸣凤匆匆走了后,香月和鸣香二人急得团团转,一会给老夫人象往常一样按摩头上的穴位,一会捶捶腿,等了许久后,瑞安一人个进来了。 “醒了么?”瑞安掩去脸上的一丝不耐,看到两个丫环哭红的眼睛,心头更是窜起无名之火,怒斥道,“府里是死人了要办丧事怎么的,摆着一张哭丧脸给谁看?” 鸣香忙掩了嘴抑住哭腔,迅速擦干泪,上前给瑞安行礼后,惴惴不安地回着话,“回公主殿下,老夫人一直没有醒,奴婢和香月一直……” 瑞安颦眉没理她,径直走过,来到沈老夫人的床榻边站着。 香月放下药油,噤若寒蝉地站在床榻边。 瑞安拿起搁在沈老夫人枕边的药油,看了一眼后,不屑地扔在地上,瞧着香月冷笑着,“也不知道是谁带出来的丫环,这般没见识,拿着这破玩意儿擦,你们当是中暑么?” 香月和鸣香暗暗地交汇了一个眼神,不明白今日的瑞安公主怎么跟往常不同,进来后,一眼也没去瞧沈老夫人,倒寻起她们的错。而且看她说话的样子,脸部表情尤其狰狞,象是要吃人一般,妆化得很浓,几乎赶上花楼里的老鸨,连走路都带着风, 一点也不象平素的端庄淑仪。 瑞安公主阴沉着脸坐下后,饮了一口鸣香递上的茶,眸内不含任何情感,仿佛只是问着一个陌生人般,“老夫人方才是怎么晕倒的?本宫看她身上穿的,方才是出去过了?” 香月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踌蹰了半会,才小心翼翼地把方才老夫人所听到的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瑞安蓦地摔了手中的茶杯,气得蓦然起身,瞬时眼前一阵发黑,跌回了椅子,胸口好象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搅着,几乎霎间翻涌起千层浪涛,狂烈得要把她整个人吞噬了一般。她干呕了一声,吐出些没消化掉的参渣,泌出了一身的冷汗,早上那股眩晕气闷的难受又开始了。 香月慌得更历害,一个箭步上前扶住瑞安公主,心里直唤着观音菩萨保佑,这边一个未醒,好不容易叫来一个能主事的,千万不要跟着晕过去。 “给我……吩咐人去给本宫弄碗老参汤,快些……”瑞安全身脱力地歪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发黑的眼睛,她顾不得失仪,托着头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待眼前的视物渐渐清明后,方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是,奴婢,这……这就去!”鸣香胆颤心惊地应着,就撒着腿往外跑。 脸上的冷汗花了瑞安的妆容,眼角下的妆糊得更历害,把胭脂粉结出明显的一小块粘在她的眼角下,没细看时,很象一块眼屎。方才因为头晕目眩,扶靠在椅上,让她的头发发髻危倾到一边,有些乱的不成样。 香月战战兢兢地服侍着,也不敢提醒瑞安把眼角的东西擦去。直到瑞安的脸色开始慢慢恢复一些常色时,她才偷偷地嘘了一口气。 “她们……还说些什么?”瑞安越想越不甘心,她太恨了。她的这些皇兄皇妹都是生来整她的。她抬着头,盯着香月,眼里象浸了雪水一样的冰冷,死撑着一口气,“是不是全在笑本宫?啊……那里的人一定都听到了,是不是?”瑞安刚刚缓过一点的气息,又开始拧成麻,几日来没有一件事顺心的,象是招了恶运一般,件件向她缠来。她双手死命地绞着裙子前的流苏,浑然不觉,那流苏是用极细的丝编成的,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力道,被拧断了好几根。 香月被她盯着全身毛骨悚然,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门外鸣凤喊了一声,“二小姐来了!” 瑞安本想叫来宁常安,欺她性子软,就当柿子踩几脚步,把一口龌龊气全撒在她的身上,谁知等来如今自已见了最心烦的沈千染,她用劲攥紧扶手,指节泛起青白,只好把所有的气暂时压抑下去,沈千染太不好对付,她此时已有精疲力尽的感觉。 香月心里微微松口气,转过身看到沈千染姗姗地走了进来,身旁还有一个穿着一绛红色华服妇人,一进门她首先看到扶着头靠着瑞安公主,眸光一闪,几步上前,端了个福笑道,“瑞平给皇姐请安了!” 瑞安蓦然抬眼,象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一般,全身的血液从四肢百骸处瞬时回流,一口气哽上来卡在咽喉处,半晌才咬出一句,“你来干什么?” 瑞平微微一笑,语调轻慢略带讥嘲,“皇妹方才在后院听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冲撞了沈老夫人,听说她气着了,皇妹心里忧心,特过来瞧瞧。” 沈千染上前给瑞安公主微一福身,轻描淡写地启口,“方才阿染来看祖母,楼道处遇到公主殿下,她听到祖母身体欠佳,心有不安,就上来瞧瞧。方才的误会,阿染也跟瑞平公主殿下解释了,并非是祖母喜听壁角,只是祖母抱孙心切,想让爹和公主俩人……”说到此,微微一停顿,语气带了些怪异的模糊,“早些圆房……早生贵子,所以,才……” 瑞平笑得更加诡异,那表情活脱脱是当场揪了别人的痛脚,心里恨不得向全天下喧扬一番,脸上却装作帮着对方掩饰,“明白,明白,方才的事,本宫也弄清楚了,确实是本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混了,冲撞了沈老夫人。以后本宫决不会再提此事!”说完,拿着眼尾似乎笑非笑地勾着瑞安,好象在嘲笑:连个男人都绑不住,还要靠个老太婆来把门。真是把天家的脸丢尽了。 沈越山对瑞安冷淡,瑞安把一切锁在心里。在外面,她最好强,次次都含沙射影地指着沈越山这么多年从不与宁常安同房,回了府里,也是呆在自已的寝房。 如今一切真相被唯恐天下不乱的皇妹知道,不用到明天,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沈越山是被逼着留在她寝房里过夜。 强烈打击,让瑞安感觉心快崩裂,几欲窒息,袖襟下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阵阵发抖。 沈千染坐到榻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套,拿出针,消了毒后,往沈老夫人的食指指心猛地一扎,只听得沈老夫人“嗯哼”两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鸣凤惊喜地叫了一声,“老夫人醒了!”这才转移了那对互瞪着眼,剑弩拨张的皇姐妹的注意力。 沈老夫人精神先是一晃,怔着眼着沈千染,还没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抬重重的眼睑看到鸣凤眼圈泛着红一脸焦急的神色,倏地忆起刚才在后院听到的。 “祖母,您好些了么?”沈千染淡淡地开口。 “你怎么在这,我不是传了话么?祖母身体不舒服,不见任何人!”看着与宁常安如此相似的脸,沈老夫人满眼掩不住的厌憎之色,都是宁常安,若不是她把沈越山迷得三魂六魄全失,她何苦逼着沈越山与公主同房。如今闹得个京城人人笑话,让她晚节不保。一想到此,沈老夫人的心肺又开始纠成一团。 “公主听说祖母晕过去了,便唤了阿染来给祖母瞧瞧!”沈千染嘴角依然挑着一抹贤淑的笑,似乎对一切视而不见。 “瞧不出你也会医术!”一旁的瑞安冷哼一句,心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先别高兴,等你进了宫,多的是人收拾你! “老夫人,您平安就好了,方才本宫听说您晕了过去,这心里头揪得慌,都怪本宫平常话没听清楚,明明是老夫人的一番好意,想成全皇姐,硬给人传成那样。真是罪过,罪过!”瑞平挤了上来,一点也不客气地撞开瑞安。 “你够了没有?”瑞安再也顾不了什么大体、颜面、淑仪,猛地爆喝一声,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她怒指着瑞平公主历喝,“你一个丫头养的,成日没事做,天天想寻着本宫的晦气。你以为本宫没听到你在外头乱传本宫的话,本宫是看在皇家的体面上,忍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瑞平上来就是寻秽气,早已备好了一肚子话,她笑得有些刻意,芊芊手指撩开瑞安额前的一缕乱发,言语之间,似在回味又似在刺激,“本宫是丫头养的又怎么样,但本宫的封号却是在你之上,平安,平安,父皇是赐了平给本宫,你十四岁才受封瑞安,整个皇城里都知道,你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 瑞平看着瑞安脸色愈来愈惨白,神彩迷离,丝毫不同情,反而嗤笑,“你是妃子养的又能如何,连封地都给押了,你还要维护皇家的体面?你挥豁无度,出个门比当朝贵妃还招摇,到哪都摆着西凌第一公主的模样。笑话,这一切你只是自已骗自已吧!你看你象个公主么?别以为我不知道,皇城根里,有多少家当铺你没光顾过,说来也好笑,你常去的那家云详当铺,里头还有我家那个小叔子的股份。里头押的一股脑儿的东西,多数都不是皇家的,倒象是来自金装玉库里的东西,若本宫猜得不错,那应该是宁家的东西。我的皇姐,什么时候凑足了钱来赎吧,要不然,这当期一过,本宫可要照单全收了,那些个东西,本宫可是全瞧上了。” 沈老夫人早就被二人一腔尖锐刺耳的声音吵得烦燥不堪。她是没力气阻止,沈千染象老僧入定般,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三个丫环早吓得缩在一旁恨不得自已是空气。 耳里被猛灌进去一些……连封地都押了,老夫人心一阵乱跳,下意识地开始仔细听,接着又听到什么当了……宁家的东西,脑子里猛地想起自已把库房的锁全交给了瑞安,一阵不详的预感升起,心中一阵阵虚寒,血气再次上涌,两眼直上翻着,根本没力气说话,她翻着死鱼一般的眼睛,毫无焦聚地看着瑞安,苍白的嘴启启阖阖了半天方咬出一句断断续续地话,“当了……什么东西当了……说……给说清楚些……” 瑞安早已被瑞平的一群的话轰得喘不过气来……这一直以来是她的恶梦,她一直觉得所有的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竟然被瑞平全部知道,而且当场折穿了她。 她惨白着一张脸,她觉得寝房里的人的眼睛都不解地看着她,似乎在问,瑞平公主的话是真的么,你竟然穷到把沈家的东西也当了,那可都是夫人的陪嫁…… 镇静,镇静,老夫人眼下这状况,也不可会去查库房。况且,这时候沈家都是客人,也不宜处理宅中的事。 “没……是误会呢,母亲,您生病了,就好好养着,别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瑞安勉强拉出一个难看的笑,稍退了一步,虚弱地递给瑞平一个似求似警的眼神道,“母亲经不起刺激了,今日皇兄会来,还是让母亲好好养养,真要闹出什么,大家都不得安宁。” 瑞平也觉得该适可而止了,她冷笑一声,“既然老夫人没事了,本宫也该告退了。走了,听戏去了。”瑞平转过身之际,忽乐在瑞安耳边轻轻嘻笑一声,“保重了,皇姐!” 沈老夫人阴鸷的脸一刻也没有离开瑞安,在瑞平离开口,颤着声,“二丫头,你……退下,我与公主有些话要说!” 沈千染把手里的针递给鸣凤,淡淡道,“祖母没什么事,只是一时气怒攻心,若再有昏过去,用针刺一刺食指的指心便好!” 沈千染下了楼,水玉迎了上去,一脸的笑意,“二小姐,瑞安又去传老参汤了,恐怕是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她还得留着身子给兰御谡折腾,要是死了可不好玩。”沈千染回头冷冷看了一眼沈老夫人的寝房,眸光如穿透层层幕帘,“今夜爹娘总算能够安心地聚在一起了!”从此后,沈老夫人再也不会为瑞安墩守房门了! “对了,千魅坊的赵当家来找二小姐,我让她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候着。估摸等了有一柱香时吧!” “走吧!” 刚步出沈老夫人的院子,瑞平公主迎了上来,不复方才嚣张拨扈的神情,眉眼盈盈温润如水,也不待沈千染请安,婉言笑道,“本宫知道今儿被二小姐利用了一回,但本宫不介意,本宫留在这里只想留一句话,本宫不准备与二小姐为敌,甚至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二小姐的朋友。本宫告辞了!” 沈千染嘴角含笑,双眸潋滟生辉,婉言道,“公主好走!” 从沈老夫人的东南院要到自已人西南院,要穿过沈府的花园。 沈千染一路走过,从宁府来的粉衣丫环纷纷端福请安,经过池荷时,沈千染无疑是园中最亮的一道风景,不仅引起园中那些仕家公子的惊艳之声,连正在舞动的千魅坊舞姬亦忍不住停下舞步,看着一个着着一身银色,淡妆素抹的少女翩翩而过。 水玉注意到沈千染眼眸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池边的亭台搜寻着,她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轻轻道,“先前三殿从夫人的茶客室出来时,奴婢看到他的手伤了,就拿了二小姐配制的烫伤膏给他,这会,是大公子陪着他在外堂坐着。” 沈千染微嗔地瞧了水玉一眼,“七殿下呢?” “奴婢没留意,或许也在外堂。这会六部的大臣都差不多到齐了。等皇上的娘娘们来了,就可以开宴了。” 荷池边,一群身装水纺的舞姬正跳着《春江花夜月》,江燕儿突然“哎哟”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抬起头,怒视着身边的沈家柔,“你怎么跳的,都跳错步骤了,今儿已经连绊了我两脚,你是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一时忘了!”沈家柔忙俯身将江燕儿扶起,将她扶至一旁。 “叫对不起有什么用,一会要是给皇上娘娘跳,你再绊我,弄不好,是要杀头的,你说声对不起有用么?”江燕儿恼怒地推开她,蹲着身子揉着脚腕处。 “不会的!”沈佳柔美眸闪过一丝诡异,“你放心,不会让你杀头的!” “别人姓沈,你也姓沈,瞧,人家沈二小姐一路走过来,连蚂蚁都会向她请安,你呢,长的是不错,可惜没这个命。既然没这命,你就把舞跳好,哪一天走运了,还可以给大户人家收去做填房。”江燕儿碟碟不休地揉着拐着的脚腕。 沈佳柔冷哼一声,不理江燕儿,回到队伍中继续跳着。 沈千染穿过一道长廊就到了自已的院子,果然,千魅坊的赵当家已在院中等候。 “怎么不请赵当家进去坐,让赵当家在这候着多失礼。”沈千染看了一眼水月,嘴上嗔着,眼里却无丝毫责怪之意。 赵清媚微一福身,笑道,“二小姐,是清媚喜欢这园中的景色,不怪这丫头。” “到后院的园子坐坐,水玉,泡壶我东越带回来的皇宫御制龙井让赵当家尝尝。” 沈千染领了她到寝房后的园子,两人在圆桌边坐了下来,水月很快端上一些御制的糕点,沈千染指了指一道绿色的糕点,道,“阿染听说赵当家喜欢喝茶,这是用清明茶制的茶糕,赵当家不妨尝一尝。” 赵清媚面露喜色,“二小姐要是不嫌弃清媚是个艺馆出身,不妨叫我声清媚,这当家二字实不敢当。” “清媚姑娘客气了,你年纪轻轻就经营京城最大的舞坊,阿染实在佩服。” 这时,水玉端上了一壶茶,边走边笑道,“泡这茶的茶水,是我家二小姐特意让人到清泉山打来的,带着股甜味!” “这……二小姐,您实在是太抬举清媚了。” “你当得上!”沈千染忽然扬唇,明澈的笑容,便是连赵清媚在脂粉堆里滚过来的女伶心都跳漏了半拍。 “申柔佳现在如何了?”沈千染闻了闻茶香,轻轻吹去上面飘浮的茶叶后,清清地小啜一口。 “刚来时,有些闹,心气还有些高,最近好了,有些场合还能出去陪陪酒,唱唱小曲,性子也磨平了些。估摸着,要是能遇到稍好的,就什么都肯了。清媚就是来问问二小姐的意思。” “你猜,她今日会安份么?”沈千染放下茶盏,眸光中掺杂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赵清媚柳眉一挑,亦搁下茶盏,语气不容置疑,“不可能,性子虽磨平了些,但她这本性还是在。稍有机会,肯定会使了劲往上蹭。所以,今儿,我还故意给她当了伴舞,看看她能不能安份些跳自已的。” “如果不能的话,那今晚就给她开bao吧!遂了她的心愿。”沈千染轻飘飘地一句,定下了今晚申柔佳的命运。 ------题外话------ 亲们猜猜今夜谁开了申柔佳的苞?看这“雨停风起”这几章,有不少前面伏线的全部在今夜收网,所以,亲们表急,慢慢看~ 雨停风起5 更新时间:2012-12-8 9:51:02 本章字数:11752 赵清媚告辞了沈千染后,走出院子时,太阳已经落山,宫灯尽数被点燃,沈府内,火树银花分外妖娆。 候在外头的云姑上前,悄声问,“主子,沈二小姐是不是答应了让我们缓一缓还欠钱庄的银子?”这一年,千魅坊发展太快,在各地连开了三家,以至周转不灵。便向宁家钱庄在京城的分号借了两万两,可是开在异地的千魅坊名声不够响,开业半年多,皆是入不敷出。眼看借款之期快到,宁家的钱庄催款频频,她无计于施之下,听到沈家二小姐回京,便厚着颜上门去求情。 沈千染应得倒快,但要求她去接收一个叫申柔佳的女子,并在短时间内磨掉她所有的自尊,培养她的奴性!并给了她申柔佳的画像。 她自然诧异,她的千魅坊没有这个人。沈千染淡淡一笑,过一阵就会有,让她好好等着收人。 果然,不久后,一个衣裳破损,病得连走路力气都没有的姑娘找上她,声称自已姓沈名佳柔。虽然她如此憔悴,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是申柔佳。 她没料到申柔佳的舞跳得这般好。在千魅坊,以为种资质的女孩子原可以不必陪客,但她为了磨掉她身上仅剩的尊严,病一好后就安排她去见一些年轻的公子。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如今她已习以为然,既使面对六十老翁,也是笑迎。 “嗯,缓半年期,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往后,我得好好想一想,把外头的分号搞得有声有色,尽早把余款还了!” 两人缓缓走在九曲廊上,途中遇到不少认识的人。里面多数都是千魅坊的常客。赵清媚不敢象往常一样上前招呼,尽量避着走,迎面撞上的只假装当做初识,以微笑带过。她深谙这门中之道,这些人虽常来千魅坊一掷千金卿点魅主,可出了千魅坊, 个个却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 何况,今夜这些大臣都带了内眷。 未至荷池,已有两个粉衣丫环迎上前执路,举止恭敬有礼,“前方贵客已经入座,请赵当家走专属通道,让奴婢给您引路。” 赵清媚微微一笑,“有劳姑娘!” 云姑略为不解,为何专给她们设通道。 赵清媚笑着解释道,“你没见过大场面,自然不知,这样的夜宴权贵云集,若不专设通道,若有一两个前来献艺的心思不正,闹出个笑话来,岂不把整个宴会搞砸了?” “想不到沈府考虑如此周到!” “沈家哪办得起这样的宴会,别的不说,光是下午我们看到的那些红木桌椅,都是百年以上的藏品,定是宁家所有。”赵清媚穿过小径,透过重重的假山,看到不远得的荷池边,除了舞姬们的轻歌慢舞、水袖流云外,其余的人都不见了。 “那边的人呢?”云姑亦疑惑地问了一句。 粉衣丫环微笑回道,“圣驾已快至,贵客们皆到府门口接驾。” 绕了一大圈,总算到了荷池南面的舞台后首。 赵清媚进这舞台的后台,对伴奏的歌姬打了个手式,丝竹之声马上静了下来,很快,前台的舞姬纷纷来到后台集中。 赵清媚待一群莺莺燕燕排好队列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今晚的客人名单已经拿到,姑娘们,是个好消息。” “媚姐,晚上到底谁会点魅主,先说说,我们再考虑要不要竞选。”为首穿着一件碧绿宽袖窄腰的舞姬忍不住问出了口,方才她在舞台中央时,瞄到有几个熟面孔,那可是朝中的一品大臣,依她看,晚上沈府这寿辰宴办的规格不低。 赵清媚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众人的脸,但眸中却透出一丝凌历,“在宣布贵客名单时,我赵清媚还是要重申一下,把我千魅坊的规距说一下。我千魅坊自开馆以来,从不强买强卖,你们能来这,全是自愿前来,要走,只要把欠的银子还了,我赵清媚也决不强留。关于千魅坊的魅主,向来是自由参加竞选。但是,只要你决定参加了竞选,成功成为魅主,就没有退路,无论今晚谁卿点了你,就算是一条狗,你也得把自已祭上。你们考虑好了么?” “媚姐,这规距我们全都背熟了,快说说,今晚到底有哪些人可能会参加卿点,好让我们决定要不要参加竞选魅主。”做舞姬只是暂时的营生,最后还是想找归宿,要是卿点的主是个不错的主,被点了,或许下半生就有了好的依靠。在千魅坊,已有不少的姐妹被大户人家收去做了小妾,衣食无优,这些都是她们所向往的。 赵清媚神秘地一笑,“这次魅主恐怕是不好争了,因为,今晚虽仅仅是一场生辰宴,可这客人的名单几乎相当于皇宫圣宴。” 话刚落音,底下就是一场开了锅的议论之声,兴奋的声音此起彼落,连幕后的歌姬都忍不住挑了帘子进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个二十多左右的舞姬再也忍不住兴奋的神情,张口直接问,“媚姐说今晚皇……皇子们会来么?” “啊,媚姐您别卖关子,快些念呀……” “啊,宁王殿下会不会来?去年他打败异族回京时,我曾在街上看到宁王殿下……啊……简直是天神下凡!” “可我听说,当今皇子,最好看的是七皇子殿下,听说是一对琉璃眼,让人一看就会被招了魂……” “那哪能跟宁王比,宁王打了谁也打不赢的胜战呀,我听西北回来的人说,那边的蛮族一听到宁王殿下的大名,连人影都未见,就先落荒而逃了,说宁王下了令,连他们的影子也不许落在我们西凌的土地上……” 众女议论纷纷,场面开始有些静不下来。 赵清媚不语,笑容里带着兴致盎然,就像是看着一样好玩的东西一般,慢慢等着这些姑娘们平静下来。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些个小姑娘多数是家道中落的女子,失了家族的僻护后,既不肯卖身为妓,又吃不得苦,因自小养尊得优,都有一定的舞台蹈基础,最后选择去了千魅坊做了舞姬,希望有一天能够重新找回原来的生活。 “你们都安静安静,好让媚姐说话呀!”终于有一道声音带着略为焦急的语气制止。 赵清媚眼角一扫,就捕捉到方才说话的人是沈佳柔,眸中跳过一缕笑意。 终于,这些兴奋的小姑娘静了下来。 赵清媚微微一笑,“这次来的宾客身份非同寻常,平常在你们眼中难得一见的贵客,比如六部大臣,还有你们一向津津乐道的仕家名门公子,今晚只能算是陪衬。所以,他们今晚会自律不敢参于选魅主。” 话一落音,压抑的尖叫声又响了起来,连六部的大臣及仕家公子都属于陪衬,那就不用说了,肯定皆是皇族子弟。 “今晚的名单中,除了你们最关心的宁王殿下和七皇子殿下外,还有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兰郡王,以及……当今圣上!” 终于有一个小姑娘忍不住尖叫起来。可赵清媚这时没有让众人痛痛快快地发泻兴奋的情绪,挥了一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你们也不要高兴太早,虽说该来的皇子全到齐了,但会去卿点魅主的却没有几个。首先,宁王和七殿下基本被排除在外,谁都知道宁王殿下早已过了适婚年纪,王府中却连一个侍妾也没有。” “坊间都在传宁王有龙阳之癖,瞧上七皇子殿下……”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带着神秘兮兮的语气。 “你说什么?”赵清媚历喝一声,象鹰隼一般直接捕捉到那个啐嘴的小舞姬,“这些话能说出口么?” “媚姐,我错了!”那小舞姬马上惶恐地跪下,小声辩解道,“这是上回来魅坊里的一个东越大使说的,他说,他亲眼所见,说……” “东越使者可以说,你却不可以传,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到我魅坊也有半年了,怎么连这个规距都不知道?”赵清媚眸光如利刃,缓缓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巡过,震得台后一片肃静! “媚姐,我不敢了!”小舞姬吓得连连嗑头,“请媚姐别罚我,我以后一定管好自已的嘴巴!若再多啐嘴一句,就让我下辈子投胎做哑巴!” 赵清媚脸色才微微缓了下来,她摇摇头,叹息由唇缝间逸出,“今儿,你就不要参加魅主竞选了,在我千魅坊,错了不是光认就行,记得,下次不要再犯。否则,就贬你为打杂的丫环!” 那小舞姬瞬时掉下泪来,哽咽了几声,也不敢再要求什么,只能悄悄地从人群中出来,垂头丧气地站到一个角落之中默默垂泪。 赵清媚神色一正,接着道,“还有被排除在外的是太子殿下,因为太子妃也在贵客的名单之中,应该是不会卿点。所以,最有可能参于卿点魅主就是六皇子和兰郡王,但还有一个人也是有可能,就是当年圣上,虽说今晚的娘娘来了不少,但若皇上愿意 ,谁又能拦?姑娘们,你们的荣华富贵要来了,届时,可别忘了我千魅坊对你们一番栽培!” “多谢媚姐栽培!”众人齐声。 宫灯下,沈佳柔那瞳眸看去流光四溢,这一时因着某种坚持终盼来了希望,小脸愈发地闪耀动人。 “你们这几个,都是千魅坊最好的舞姬,所以,想参选的,现在就站出来吧,好让我早些安排。”赵清媚站到一边,指了指左边的一块空地。 马上,那些舞姬争先恐后地站了出来,相互推搡后,终于静了下来。赵清媚蹙着眉稍稍一目测,竟有二十来个,摇首失笑,“看来,还得依老规距抓阄了。每次最多有六位魅主,这是铁定死的规距不能破,要是你们全给人卿点走了,那千魅坊谁来跳舞?” 千魅坊的云姑拿出一个净色的瓷壶,微笑道,“还是依老规距,按入坊时间来排队,来久的排前面,后来的排后面。” 一柱香后,有人喜有人愁,有个没抽到的,竟然忍不住嘤嘤而哭。 赵清媚不悦,冷笑,“哭什么,要是觉得留在我魅坊委屈了你,姑娘尽可以结了帐往高处走,我赵清媚可从不曾强人所难!” “媚姐,我…。我是抽……抽中了……”那小舞姬红着眼,扬了扬手中红色的牌子。 赵清媚失笑,转首看到沈佳柔呆怔着伫在一旁,上前看了她手中的绿牌,笑道,“虽然这次机会你没赶上,但在我这坊中,不论你的舞姿还是容貌都算姣姣者,所以,不用担心没机会。” 申柔佳是没机会抽中的,那个瓷瓶暗藏机关,说穿了,赵清媚想让谁抽中就给谁中,云姑是全瞧着她的脸色,偷偷地按着瓶底的机关。 沈佳柔好似不可置信地一直看着手中的绿牌,好象多看一眼,牌子就会变成了红色。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光都被灯辉晃得有些涣散。 听到赵清媚的劝慰,嘴角不期然透出一丝苦涩痕迹,轻声哀求,“媚姐,您能不能帮我……”拖长的尾音里带着一丝无助的脆弱。 话未说完,赵清媚冷然就打断,“不能,我不能自破规距。一晚最多六个魅主,”说完不再理针她,转身向一群舞姬拍了拍手,喊道,“姑娘们,除魅主外,其它的全都描上半面妆,手脚快一些,晚宴一开始,歌舞就马上开始了!” 沈佳柔全身冰冷,半面妆,就算是天仙,露不出真容有什么办法? 她如今混在市井之中,想要回到原来的圈子,有多难!选秀是没有机会了,因为初选已定。 改名换姓,凭着一股怨贲从贫民窟中走出来,为了再次走回那个世界,她放下所有的尊严,只想着,有一天,她还会以申柔佳的名字站在她向往的高处,她始终相信那句预言“凤瞳凤颈,极贵验也!此女当母仪天下!” 她甚至幻想着,有一天,她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时,能左右着帝王的选嗣,到了那一天,她会让兰亭跪在自已的脚底下,对着她声泪俱下地怅悔! 她会沈宁两家所有的人为她所受过的苦还债。到那一天,她会让沈千染活着看着自已的亲人在她面前受着极刑死去—— 为了这一天,她什么也能忍,什么也能受! 她每天从早跳到晚,还要不停地应付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忍着一双双罪恶的手伸向她的身体。 只有上天知道,有多难,她才决定走这条路!有多难,她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望着地面,眸底尽处,如有浮雾飘弥,敛着浓浓凄凉! 一想起傍晚时,远远的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千染,一路行过,无数的惊艳声,无数的丫环仆妇的问安之声……耻辱好像又从内心深处慢慢撕裂着自已的身体,鲜血淋漓! 为了不忘仇恨,她宁愿姓沈,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已噬骨的仇恨。 无论是兰亭带给她的,还是兰御风带给她的,都是因为沈千染!沈千染! 这们的仇恨,似乎无论过去多久,都是无法平复痊愈,就算肉身灰飞烟灭,只要灵魂不殆,这种附骨之痛的怨念就会带进往生——死也不休! 所以,她不认输! 赵清媚很快就安排好,那六位魅主将分别是晚上六个节目的领舞。而其余的人,被一个一个地描上了半面妆。 沈府大门。 “皇上驾到!” 仪仗行行似云,伴声如钟鼓,帝辇端顶雕着五爪金龙缓缓而来,那龙便似桓绕云霞,傲视四方天地,金龙首处,结着明黄九爪金龙的绣球。 辇驾缓缓停靠于沈府大门处,天子一身明黄绣金龙袍缓缓步出。身后四乘鸾驾一字排开,帘子分别被八名姑姑掀开,四个盛装的帝妃在几名太监的扶持下,缓缓下了鸾轿。 沈府门前几排按官阶队列的大臣及内眷跪迎,数千名禁卫军执剑分立两旁,齐声直啸云宵,“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家平身!”帝王高高在上,一声令下,众人齐刷刷地起身,迅速退出一条宽道,帝王踩着厚厚的红地毯,左右微微一巡,问道,“宁常贤可在?” “草民在!”宁常贤忙从人群后步出,跪在了帝王的足下。 “宁爱卿不必多礼,此次西凌大灾,宁爱卿一掷千金为我朝解燃眉之急,朕心甚慰。今日,既是令妹生辰,朕今日特意送上一件薄礼。来,赵公公,把朕收藏的一本古迹《黄帝八十一难经》给宁爱卿!” 赵总管躬着身从帝王辇驾中端出一个明黄的盒子,抽开黄色丝带,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本青色面的书籍,走到宁常贤面前,谨声道,“这是陛下收存了十七年的宝籍,请收好!” “草民替舍妹多谢皇上恩典!”宁常贤慎重地从赵总管的手中接过,从怀里掏出一面锦帕,小心翼翼包好收进怀中,又是伏身一拜。 众人暗自嘘声,帝王爱收集古典药籍,而这一本《黄帝八十一难经》已近四千年的历史,其珍贵程度,是无法用黄金白银来衡量。 帝王身后的柳贵妃和珍妃对视一眼,眸中皆闪过冷芒。 “仪儿呢?”帝王正要迈足,忽转身问了一句。 “父皇,仪儿在此!”兰悦仪娇笑一声,从大臣的内眷走了出来,边笑边道,“我和十七王叔一同来呢。”她一早就听说南宫邺在黄昏时就去了沈府,她等不及父皇的大驾,便偷偷地出了宫,又不好意思独自缠着南宫邺,便去找了兰御风。 她本来以为南宫邺定是被沈千染缠上了,备了一肚子的冷嘲热讽想和沈千染开舌战,谁知沈千染一直呆在她母亲的寝房里,连南宫邺求见,都碰了冷钉子。 “顽闹!”兰御谡斥了一句,眸中不但无历色,他哪里不知女儿的心事。自南宫邺来京城,这个女儿是有事没事地来宫宴中来探望父皇,其实就是来看南宫邺。 兰御谡牵了八主公主的手,抬眼看着站在兰御风身侧的南宫邺,笑道,“太子殿下,与朕一同赴宴如何?” 南宫邺展颜笑道,“多谢陛下抬爱!”便行至兰御谡的另一身侧。 兰悦仪得意洋洋地朝人群中的兰御风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在万众瞩目中走进沈府大门。 荷池上,丝竹声声,莺歌燕舞团簇在一个巨型大鼓周围,一个舞娇娘轻纱裹着曼妙的身子,柔若无骨在巨鼓上疯狂地舞动,赤足击在巨型大鼓的鼓面上,动静之间,踩出振奋人心的鼓乐。 帝王帅先落座,众大臣又是三叩九拜后,方缓缓落座,鼓声恰巧就此而停,舞姬们无声无息地迅速退场。 沈越山上前端端正正的裣衽请旨,“皇上,是否开宴?” 兰御谡唇角微露冷芒,既是寿辰宴,却不见寿星,难道还要他堂堂一个帝王等她不成? 柳贵妃的手指染着大红的蔻丹,尾指上套着枚水莹通透的翡翠明玉,里头好似凝着一波海水晶莹剔透,她眸若秋水,看了一眼帝王,缓声道,“这寿星都不曾到,皇上,依臣妾之见,先等等吧!” 沈越山躬身回道,“拙荆备了一份大礼准备晋献于皇上,为慎重,特此挑了今晚吉时戌时三刻献上。” 珍妃淡淡一笑,淡到嘴角似乎都不曾弯过,只有一双浓墨的双眸闪烁着银芒,“这大礼难道还要大过五千万两白银?”续又眉峰一挑,“怎么连瑞安也没瞧见?她向来好热闹,怎么今儿倒没影子,她去哪了?” 沈越山微微侧身瞧着珍妃,深遂的眼窝下一双眸子透亮如星辰,暖暖的微笑中,唇角浮泛起疏离的薄雾来,躬身回道,“回珍妃娘娘,微臣也不知。” 一旁的肖淑妃展着明艳的笑容,婉声道,“既然求个吉时,也不过多等一个时辰,不如就等等,也好圆了寿星的愿望!” 兰御谡清冷的眸光如水,淡淡地瞥了一眼沈越山,“那就开宴吧!” 宴席开始,兰御谡先说了些场面上的话,让众人随意,不必讲究太多礼节。 便半靠在长椅一端,懒洋洋地听着大臣们的恭语和妃子们的娇声软语。 接着,底下便开始挨次上节目,兰御谡看着歌舞甚是乏味,他有些心不在焉,原以为她亦会在沈府门前恭候他的驾临,谁知道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接到贴子后,他几夜无眠,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心中隐有不安,好象有着无法把控的无助感,就象彼时,她看到他和秦之遥私会时,那一脸灿烂的笑。 那个笑容,到现在想起,还会震碎他的心。 这三年来,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明明有别的选择,他却用了最残酷的方式将她与他之间狠狠撕裂! 那一双琉璃眸中的恨时时象一把刀剐着他的心,午夜惊醒之时,彼时最后的温存到现在想起还有些心悸,他无处次地问自已,如果那夜,他把解药给她,他与她之间是不是不同! 越想心思越乱,胡乱吃了几道菜,没有丝毫食欲。 他低着首,却忍不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左侧不下首的沈越山,只见他垂长顺滑的乌发将一身白衣半遮掩住,坐在那,是那般宁静,宛若画中的皎皎雅月不沾一丝的人气,难怪人人称他是西凌的第一谪仙。 兰御谡越看心里烦燥,他怎么还不老?他那样折磨他,从灵魂深处去污辱他,可他还如当年一般! 都二十年了,他从来没想明白,他输在哪,就算是论相貌,他也不会输给沈越山,何况自已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赵公公看到帝王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便凑趣地挨上前悄声道,“皇上,一会有千魅坊的魅主献舞,老奴听说,这些魅主都是从舞姬中百里挑一出来的,皇上要是看上了,就可以卿点。” 兰御谡瞥了一眼赵公公,冷言笑道,“市井来的庸脂俗粉,你若瞧得上,朕替你卿点一个如何?” 赵公公忙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忙噤了声。 兰御谡半靠在宽大的舒适的长椅子上,瞄到八公主早就离了坐,挨到兰锦的右首,可眼睛却拼命地看着右边位的南宫邺。 南宫邺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不停地看向西南方向,象是在找一个人。 兰陵正与太子妃两人低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兰陵似乎心情很不错,时不时地说些逗趣的,惹得太子妃红了脸嗔着。 珍妃永远是一脸的高贵模样,宴已近一时辰,竟连坐姿都不变,挺胸收腹地坐着,也不嫌累。而柳贵妃一把年纪了,却喜欢骚首弄姿地,要不是瞧在她几个兄弟份上,他怎么会让这个女人生下他的长子,并坐上贵妃之位。正想着,柳贵妃以为帝王专注于看她,心花怒放地抛了一记媚眼给他,兰御谡心中暗骂一句:一群蠢货! 兰亭似乎也没什么心思,既不看歌舞,也不用膳,一直看着自已的手心,时不时地闻着,整个晚上,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要说几个皇子,他确实意属兰亭,连最难啃的异族都给他剿了,若接了他的位,定能把西凌治理是有声有色——可惜,不是那人生的! 最后,他含笑看向兰锦,只见他半侧着坐着,手撑着腮,穿得极艳,眼睛正直直瞄着一个方向。 兰御谡不解地循着他的眼光,侧首看到宁常贤怀中一个雪团的模样的孩子,正眨着一双大眼睛左右好奇地看着,宫灯下,辉洒着琉璃异彩。 心中狠狠地一恸,不知不觉地开了口,“宁爱卿,这孩子……” 宁常贤忙起身笑道,“这是草民的嫡孙,名唤宁天赐,算足了岁才两岁多些,孩子喜欢热闹,便抱出来玩玩!请陛下见谅!” “抱过来给朕瞧瞧!”兰御谡眯着眼打量着,那孩子给他感觉很熟悉,却因为离了一段距离,无法细看清楚。 赵公公忙上前,想抱起宁天赐,赐儿灵巧一避,摆摆小脑袋,细声细气地道,“我娘亲说,不可以随便让人抱赐儿,这位老公公,赐儿自已可以走!” 说完,扭着小腰身从长椅上跳了下来,先给宁常贤道一声后,待宁常贤点了首,便走了出来,也不惧生,雄纠纠地迈着小步伐走到兰御谡身前,有模有样的学着大人的样子,软软稚嫩童音响起,“赐儿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御谡并没有去听小天赐说什么,他原先的注意力是全在宁天赐的一双琉璃眼上,如今近看一瞧,整个心都抖了起来,这孩子活脱脱就是年幼时的兰锦。 难道是兰锦的私生子?但他马上就否认,因为以兰锦的性情,若肯让一个女子为他诞下子嗣,定会光明正大的认,又怎么会让孩子姓宁? 帝王微微眯眼瞧着,神情带着一丝诡异,好似沉陷在疼痛的晕眩里,宫灯是从帝王身后照射而来,因而旁人并看不到帝王的表情,只道是这漂亮的孩子招了帝王的喜爱,四周便响起众人纷纷赞赏之声。 兰御谡仿若沉浸梦中一样恍惚朦迷,凝视着宁天赐,有些痴痴地、呆呆地望着他。 时间久了,赵公公查觉众人看着帝王的眼神含着不解时,忙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 “乖!”兰御谡精神还是无法集中,只是凭着本能地赞了一声后从怀里随手掏出一样东西,也没细看,直接搁在桌上,扬了扬手命道,“赵总管,赏给这孩子!” 赵公公注目一看,唬一了跳,竟是块代表帝王身份的龙诀玉,他犹豫了一下,俯下身,悄声问道,“皇上,您要把龙诀玉赏给这个宁小公子?” 兰御谡这才晃过神,从腰间扯下一块白玉牌,并把龙诀玉收回怀中。 此时,兰御谡的心情已经恶劣到极致! 宁天赐拿了赏,依然有模有样地谢恩,朝着帝王天真一笑后,仰首挺着胸回到宁常贤的身边。 明黄袖襟下,兰御谡的双手交叉握得足以致骨裂的力道,他觉得一颗心快崩裂,他被沉痛的肺部压得几欲窒息,以致他丝毫也没有发觉到手上的指甲已经掐入到肌肉之中,更没有感觉到手的疼痛。此时,他脑中不停地问自已,宁常安是如何在他的眼皮底下,又生出一个孩子。 不——在他与她重逢的那一天,知道她不仅为别人生下一个儿子,腹中又孕有一个新的生命时,他就发誓,没有下一次了! 可眼前的这个孩子,既然不是兰锦的,那就一定是宁常安的,因为太象年幼时兰锦了,甚至连一举一动也象足了七分,不是父子,就是兄弟! 难道她早就解了十年白发换红颜?这十一年来,她日日把自已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寝房中,只是在自已眼皮底下演一场戏?实际上,早与沈越山暗渡陈仓? 宁天赐此时的出现,并不仅仅刺激到帝王一个人的神经。 兰御风全身如置冰窖,全身发凉,先前在鞍都镇时,他也没细瞧这孩子,如今才发觉,这孩子太象兰锦。他忍不住抚了抚自已的脸,如雪将碎。 他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宁天赐,又看看宁锦,耳边轰然不绝地反复响起,“兰郡王,我知道你一直心仪申小姐,我沈千染向来有成人之美,我会等你向皇上求旨退婚……” 如今,全明白了! 原来在京城大街上的那一幕,分明是沈千染摆了一个将计就计,让他去求旨退婚。 原来她早已和兰锦苟合,难怪那日在大街之上,她还公然地上了兰锦的马车。 不是他负了她,分明是她算计了他!而他还夜夜活在懊悔之中,被自已当年的无情折磨得无一刻安宁!不!沈千染,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珍妃和柳妃自然也瞧出宁天赐长得极象年幼时的兰锦,不是她俩的记忆力太好,而是兰御谡将兰锦带回来时,那记忆太深刻,当时的兰御谡几乎陷于疯狂,在太子府里,成日抱着这孩子,一刻也不离身,就算是出恭也抱在身上,唯恐有半分闪失。加 上年幼时的兰锦太漂亮,根本就是让人过目不忘。 只是她们此时心里疑问的是,兰锦何时添了个私生子,还姓了宁。 兰锦面色无一丝表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就如一尊精美的人偶。他对眼前众人奇异的眼光,皆视而不见。他有些不明白为何沈千染会让宁天赐出现在今晚的夜宴上,难道她是想让全西凌的人认为,宁天赐是他的私生子? 兰亭脸上有明显的怒意,深幽冷谧的眼瞳中此刻精光四射,明明眼前是自已的儿子,却所有的人把眼光投向兰锦,可他不能轻易说出宁天赐真实的身份,否则那小丫头非得生吞活剥了他。 他看不清兰御谡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沈千染绝不会仅仅是让世人误会兰锦有个私生子就让小天赐出现在宴席上。定是有更深的打算,甚至是冲着兰御谡而去的。 此时柳相站起身,他身材略显臃肿,缓缓举酒走到中央,朝帝王躬身笑请道:“皇上,天佑我朝,江南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终于在今日停了。微臣愿以手中的清酒一杯,敬祝我朝千秋万代,皇上身体安康、事事遂心!” 兰御谡勉强笑道,“借爱卿吉言!”便一口饮尽杯中酒。 柳相见帝王如此给面,心中大喜,正想再说一句,抬首却见帝王微微侧首,眸光泛散,容颜透出碎玉般的淡淡惨白,左手半托着腮,手节处有明显的血痕,心一惊,忙躬身退下。 正在此时,突然鼓乐齐鸣,一声声的烟竹炮响之声直冲云宵,几十道亮光同时划破夜空,天空骤亮,众人惊讶地抬起头,只见明媚的焰火从四面八方窜上,在夜空中宛如金菊朵朵绽放,留下一团烟云后,又好似流星一般缓缓坠落,紧接着,接二连三 的焰火此起彼伏地冲上云宵,整个天空瞬间充满了五彩缤纷,绚丽的色彩。 天空中不停出现“国泰民安”、“君臣同心”、“吾皇万岁”的字眼,大臣们纷纷起身祝贺帝王,池荷中一派喜气洋洋。 待一切平静后,丝竹鼓乐之声俱停! 此时,从红地毯的另一方缓缓走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蒙着淡淡的青纱,另一个竟是一头的银发。 众人忍不住悄悄议论开来,瞧那女子走来的身姿,象是极年轻,可为何却是一头雪发? “是兰妃娘娘……兰妃的头发怎么……”声音很小,但荷池中不少人听到。 沈越山转首望向左边,忽然像是感应到了她,星眸盈满狂喜,他看着她姗姗而来,眼前所有景物消失,只看到天地间只有一个她。 他与她夫妻二十年,但自新皇登基后,他与她身若各在银河两端,就算想见上一面,也是重重困难。 兰御谡一愣,直直地看向前方,顷刻间眼睛射出不可置信的冷芒,继而是满溢的震惊,他陡然向前一步却被身前的长案挡住,他张口想唤一声却没有发出声音。 池荷中静得不可思议! 坐在下首各在帝王两边的柳贵妃和珍妃同时看到帝王失仪,倏地转首看向前方—— 只见那缓缓而至的银发女子脸上含着淡淡的笑,那两鬓的白发映得眉眼之间琉璃眸愈发晶亮炫彩,整张容颜似如潮夕之夜碧湖带着一股令人向往的神秘气息,极致精致的五官在天蓝色亮彩下被渡出了一层淡淡光膜,让人怎么看也看不清,只觉得美得 惊心动魄。天地万物为之遍失光泽…。 086雨停风起6 更新时间:2012-12-9 9:59:44 本章字数:11558 沈千染牵着母亲的手,透过青纱,她看到兰亭嘴角翘起抹一弧度看着她,那眸光似乎能透过青纱与她交汇,她忙移开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已站起身的帝王。 缓至菏池上首中央,两人同时向帝王伏首跪下: “民妇沈越山之妻宁常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沈千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抬起头来……”兰御谡心中激荡难宁,眼前的她半垂着首,天蓝色的江南彩帛在宫灯下辉映着奇异的光芒,让她如沐在一层兰色的薄雾中,让他凝神也始终无法看清她。 菏池中所有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帝王的失仪,因为所有的人都想看清眼前的女子。 唯独兰亭和兰锦! 青纱下,沈千染嘴角露出讥讽,平身后,缓缓走到父亲沈越山的身边,轻轻道,“爹,女儿先告退了!”今夜的繁华原本就与她无关。 宁常安缓缓抬首,那醉人的琉璃眸光水色迷离,如一汪极地之光将他沉溺一般,他的心似乎一刹那被她食尽,空得想一步上前将她揉进灵魂深处填补那日日夜夜的空虚。 珍妃缓缓地弯下笔直的腰,她心酸的望着帝王那无法藏匿的绝望,看着他空了二十年的眼眸却在此瞬间被这个无情的女人再次填满,心里泻落如潮,堵满悲凉无奈。 二十年的筹谋,帝王的一双眼睛无声地告诉她什么是结局。 她不愿再多看一眼,转首期翼地看向兰亭,却见他专注地看着沈千染,珍妃心中一碾一碾都是痛和躁。 她忆起那年兰亭为了沈千染,竟将自已放逐在虎狼之地,她想用自已的一条命都无法阻止兰亭的发狠,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身戎装离去。 那一年她新生的头发中不知添了多少的白发。 天下没有一个母亲能斗得过孩子!她唇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心中的苍凉更盛。 转眸时,恰巧看到沈千染旁若无人地从宁常贤的怀里抱起宁天赐离去。 她微微侧身,瞧了身后的银姑一眼,银姑会意,不着痕迹地悄行退下。 柳贵妃眼中都快喷出火来,她再无法沉住气,凝声道,“吉时既已至,寿星何不把献给皇上的礼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呢?”她上下审视着宁常安,疯狂的妒忌让她无法顾忌身份地讽刺,“沈夫人这般用心打扮,难道是想把自已当成大礼祭献给皇上?” 柳相咬着牙暗咒一声:这蠢女儿,一辈子都毁在沉不住气上,要不然,当年就直接扶她上了皇后之位。 兰御谡一颗无法填实的心正被一股蛮力上下左右揪着难受,闻言,痛、怒、殇的情绪尚来不及敛住,已扬手就操起桌上的酒盏狠狠地朝柳贵妃扔去,柳贵妃此时早已被疯狂的执念所困,一双眼睛扎在宁常安的身上,对突来的意外根本来不及闪避,那 金樽底的尖角就直接砸在她的手臂上,疼得惊呼出来,抬眼一触到帝王盛怒复杂的容颜,瞬时惊起一身冷汗,忙提裙双足跪下,“皇上恕罪,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滚——”帝王的眸光变得危险,敛着层层杀机,直把柳相看得心惊肉跳,竟不敢出言来维护女儿。只跪在一旁秉声敛气! 柳贵妃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帝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仅为了她一言之失,或是因为她冲撞了他心尖上的人,就让她滚。 她是一国的贵妃呀,太子的生母,西凌最尊贵的女人。 柳贵妃容颜透出淡淡惨白,高髻倾歪,鬓角几绺乌发零散下来,再无端庄华贵,那模样看去,似乎是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年。 “朕让你滚,你竟也违抗圣旨!”浓眸中杀意更盛,绞得柳贵妃心肺俱碎。 她死死地看着他,眼前的画面似乎在碎裂,镜象仿佛又回到少女时期,她初见他的那个时分。 他身如兰姿,面如玉质,卓绝孤高的身影,如水月镜花般的笑意……竟让她一个堂堂的相府嫡女抛却未来太子妃的地位,甘心为侧妃,嫁给了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婚后,她与珍妃同心协力,借助母族的力量将他扶上了太子之位。那时的她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太子良娣。可惜在一次意外中,他失踪了一年,竟从外面带回一个孩子。 她看着他,满目疮夷地望着这个她爱了半生的男子,原来,她只是以为这样美好的皮囊仅仅是缺了一颗心—— 原来不是!他有心,只是他的心已刻上了另一个女人我铭文! “父皇,母后……”惊变中,兰陵一把推开半溺在他怀中的太子妃,站起身,本想劝一句父皇息怒,毕竟此种盛宴,当场将柳贵妃打发,那一国的贵妃颜面何存,他的太子颜面又何存? 谁料,兰御谡一指兰陵,历喝道,“带着你的母妃在朕眼前马上消失!”此时,他的神经已近崩离,谁敢试着挑动一下,他就让这场欢宴变成一场祭祀! 荷池陷入死一样的泥潭,谁也不敢发出半丝的声响,唯恐被帝王迁怒。 大臣敛气吞气,埋头低首,心头沉着雾水,此妇人竟然并非是兰妃,而是沈越山的夫人。 静得纹丝不动的珍妃瞄到兰亭已起身,似乎在找理由离开宴会,她的心一恸,突然一个错手,打翻了酒桌上的酒盏,惹得兰亭转首注目,她趁机起身,恭恭敬敬地启声道,“皇上,臣妾有些不胜酒力,想先告退。” 兰御谡连关心问候一声的心情也无,甚至连盯着宁常安身上的眼眸都未转开,直接挥手示意。 珍妃带着凄音,眼眸却是看着兰亭,“臣妾告退,亭儿,送母妃回去!” 兰亭暗叹一声上前,扶住珍妃,轻声问道,“可要传个太医?” 珍妃握住兰亭的手时,神色敛尽悲伤,她不是柳妃,时值今日还不懂,眼前的男人不过是一朵泌着毒液的地狱之花,既无花香更无花蜜。她温柔地看着兰亭,淡淡一笑,“不必,你跟母妃来便是!” 帝王的后妃撤了两个,宴会中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 宁常安象一株盛开的寒梅静静地开在夜间,对周遭的寒冷没有任何的反应。待一切尘落后,她神色如常地开口,“皇上,民妇曾与兄长商议并决定,借今日寿辰之机,将宁家的西凌铁矿开采之权奉还朝庭。” 此言一出,惊叹之声顿起。宁家最先是经营绸缎庄,但真正让宁家富达天下的却是西凌的采矿大权,光一年分包给一些商户,从中就赚个盆满钵满,多少权臣眼红这一块,二十年间不停有人上奏朝庭,要求收回这一块归朝庭所有,但开国先帝爷立下 的规距如何轻易能破? “哦,此为何故?”兰御谡冷冷瞧着宁常贤,他其实早有心收回铁矿开采,毕竟铁矿的开采牵扯国之命脉,但西凌的开国帝王曾许诺让权给宁家开采百年,如今不过六十余载,他虽是一国之君,可也找不到理由收回。 宁常贤缓缓步出,谨声道,“宁家嫡氏一门人丁淡薄,到草民这一代,也仅有我兄妹二人,而草民仅有宁天赐这两岁的嫡孙,这么大的家业,恐怕后续无力。所以,草民和舍妹决定,将宁家的铁矿开采这权奉还朝庭,并将宁家的钱庄、金装玉库、当铺、悉数分散给宁家的旁枝,唯留下宁家祖传的江南彩帛工艺留给这孙儿。” 此话一出,荷池上议论纷纷,众人摇首嘘叹,这样的大手笔,千古未闻。 “宁常贤,宁家的百年基业你竟舍得一朝弃之?”兰御谡抑住再次骤起的狂怒,宁常贤这是给自已的妹妹卸下宁家的包袱?难道他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在西凌,就算是贩夫走卒,他兰御谡也照样将宁将玩于股掌之间。 宁常安,她呢?今晚她唱的又是哪一出戏?她想断尾求生么? “皇上,宁家世代受朝庭大恩,无以回报,只能将十年所积的财富回馈于西凌百姓。而这采矿之权,牵到西凌国之命脉,宁家不敢再借先祖的余萌享受这无功之禄。草民恳请皇上成全!”宁常贤语声恭敬有礼,言辞有度。 双手奉上一座金山,如果帝王不接,那他的臣子将会作何想法?这样的夜宴象是算计好一切,似乎皆大欢喜,但兰御谡心里明白,宁家是在斩断与西凌的一切关联,或许是,过了今夜,宁常安不会再委屈求全! “甚好,既是宁家的一片赤诚,朕就允了!”帝王眼中露出困兽般的利芒,痛苦狠意并存。他是她的一块毒瘤么?为此,她甚至将宁家的百年基业拱手让人? 宁常安、宁常贤齐齐跪下,恭敬圣恩! 宁常安走向沈越山,期盼已久的沈越山早已起身站着,他朝着妻子伸出修长的双手,如泼了浓墨般的双眸熠熠地瞧着她,唇角绽开一丝温婉的笑意,延至眸中盛满爱意。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案桌下,四手交叉紧紧相握。 兰御谡撇过眼,突然无声而冷酷的笑了,眸中自嘲且自鄙,“既然寿星已至,那今夜的舞宴可以开始!”可既便是眼观不到,但心中跳闪的还是方才那一对脉脉相望的眉眼,如此碍眼,刺得心中血肉磨糊,一种割裂的情绪又横生心头,倏地转首冷言,“朕的皇妹呢?今晚为何不见其踪影!”他的身体带着精疲力尽的倦意,稍后靠在辅垫着层层软衿的红木长椅上,阖上眼眸,满心只想着将眼前所见撕杀干净。 “皇上,今夜在民妇母亲的后院另设内眷宴席,两位公主及六部大臣的内眷皆在那边听戏边用膳!”宁常安谨声回答。 帝王宴席上,除了四妃及八公主和太子妃身份特殊外,其余的皆为男宾。 兰御谡不语,他微微阖首靠着。赵总管会意,忙宣道,“皇上荣恩,传大臣内眷一同欣赏舞宴!” 话音刚落,席后的粉衣丫环井然有序的上前撤去酒席,添上座席,呈上瓜果点心后,悄然退下。 沈千染抱着赐儿离开荷池。 “娘亲,今晚赐儿得了赏哦!”小家伙晃了晃手里的玉牌,随即小脸上漾开一个得意的笑,拖长了声音,“赐儿听娘亲的话,没有乱跑哦……” “赐儿乖,娘的赐儿最能干了!”沈千染亲腻地用鼻子轻轻触了两个小家伙的鼻头,气息喷在小家伙的鼻子上,惹得小家伙有些痒地皱着小眉头直笑。 感受着娘亲一脸宠溺的小家伙,撇了撇小嘴,琉璃美眸眨呀眨地邀宠着,“娘亲说,只要赐儿晚上乖乖地坐在阿公怀里,祖母……外祖母就会和外……外祖父永远在一起了?” 忍不住又亲了一口那粉嫩得快挤出脂胭的小脸,只有看着她的赐儿,抱着她的赐儿,她的心里最详和,没有恨,没有怨,满满是爱,渲泻不完的爱。 她紧紧抱着她的孩子,若不是她为了紧逼着兰御谡,她才不会让赐儿在兰家的人面前出现。他们连看一眼她的孩子的资格也没有! 她相信,经过今晚,兰御谡的耐性将会全无,不出三日定会下旨让沈越山赴江南震灾。 刚至九曲廊,水玉和水月两人已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水玉轻声地把赵清媚传来的话重复了一遍,沈千染漆黑的眸色微微染上了一抹冷霜,“你去嘱咐一声,申柔佳心狠手辣,让她看着些,别让她又走了偏门代替那些魅主上台。” “什么偏门?”水玉没听明白,忙问一句。 “比如临场给那些魅主下药取而代之,甚至伤了其中一个都有可能,总之,让人盯紧她。别让她有机会下手!”沈千染感到怀中的宁天赐有些困意,便一手轻轻扶着他的小脑袋,让他靠在自已的肩上,轻轻柔柔地慰了一句,“宝贝,睡吧!” 水月忙把手中的一件披绒搭在宁天赐的身上。 水玉还是不解,她看了看小天赐,似乎睡了过去,便压低声音问,“二小姐,你既然想让她今晚被卿点,可以处处设障,那今晚要是她想不出办法给自已开一条路,那二小姐的筹谋岂不是空了?” 沈千染摇摇首不语,这些话她不想在宁天赐的跟前说。 她了解申柔佳这个人,当初她稍一逼申柔佳,她连宁王的浴池也敢混进去,只能说明,只要能达到目的,没什么她不敢做的。她阻了申柔佳光明正大的被卿点的路,就是逼着她以最低贱的方法把自已出卖。 沈千染一直无法明白,在她重生前,申柔佳是如何攀上兰御谡,并怀上他的孩子,最后取代柳贵妃。 以前曾误以为申柔佳是借了兰亭之力,如今方明白,兰亭根本不会与任何女子有所交集。 在今日,无意从兰亭口中得知了兰御谡曾在宫中胜德门大开杀戒,凌迟了韩家一百多条的人口,仅余六皇子兰宵一人。 她很快搜集到有关这位她从未曾留意过的六皇子,很多不明白的事在她脑海里逐一整理清楚。 “你去按我说的交代赵当家,她听得明白!”沈千染语带轻笑,声音亦是平淡得如同吩咐一件极为寻常的事一般。 “明白了,二小姐,我这就去传话。”水玉笑了笑,三人在分叉口时,水玉往另一条路上走。 两人快到东院时,水月突然朝身后看了一眼,轻声道,“二小姐,后面有人跟着我们!”说完,上前一步护在了沈千染的身边。 “赐儿,千染……”身后传来南宫邺的唤声。 沈千染转身一看,南宫邺疾步朝她走来,身后却亦步亦趋地跟着兰悦仪,沈千染微一蹙眉,远远地朝着南宫邺作了个禁声的手式,又指指怀中的宁天赐。 她将宁天赐小心翼翼地放到水月的怀中,轻声吩咐,“你先抱他回房,不用给他沐浴,让他先睡,这些日子,小家伙为了习医术,就没有好好睡过。” 南宫邺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这一眼,瞧得心都绞疼了。来了京城后,不是被无休无止的宫宴缠住,就是被沈逸辰拖住不得脱身,碍于他是沈千染的嫡亲兄长,只好耐着性子陪着,好不容易盼到了夜宴,终是来到了沈府,而沈逸辰又被沈老夫人传去,无暇再顾及她,可他依然被她拒于千里之个,无法见她一面。 盼到夜宴开始,远远地看着她,隔着青纱,心里悸动难耐。 幸好见她匆匆离去,也顾不得礼仪,悄然跟上,谁知一路被兰悦仪拉扯着,最后忍不住斥责出声,令她离自已一丈开外。 果然,她至始至终地在他的一丈开外,阴魂不散! “染儿,多日不见,可安好!” “太子殿下,今晚夜宴方开始,怎么这就出来?”沈千染问得极客套,眸光疏离。 南宫邺原本清亮起来的眼神渐渐地淡下去,方寸间神色也渐渐染上哀戚,他转身对着一丈外的兰悦仪道,冷冷道,“八公主,请你自重,孤不想把话说绝,请你自重!” 原本就是一肚子的委屈,她再厚颜到底也是一国公主。她看着他巡着沈千染的脚步离去,她再也按耐不住,她无法控制自已的心,她强忍着内心的羞耻紧紧跟着她,却被他当着另一个女子的面,被羞辱得体无完肤。 她踉跄地后退两步,眼圈泛着红怒指着他,“你……你才是要自重,你是本公主的未婚夫君,却半夜追着别的女子,你……你对得起本公主么?” 南宫邺迅速冷笑,“难道孤想与千染说几句话,还要得到公主殿下同意不成?”南宫邺已无心同她纠缠,低喝一声,“让她走!”瞬时,兰悦仪周围出现两个黑衣女子,象提着一只小鸡一样拎起尖叫的兰悦仪,迅速地离去。 南宫邺转身,正色道,“染儿,这里已不是你久留之地,今晚之后,恐怕你会很多麻烦缠身。” “太子,你不必为我担忧,千染能应付。”她轻轻一笑,神色并不在意。 他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眉目间带着暖意,在心里放了许久的话,终是道出了口,“跟我走吧,我保证能带着你的父母一起离开西凌。在东越,亦能许你一世平安!” “太子,你许不了我一世平安!”沈千染淡淡笑开,平静地看着他,“太子的母族占据了东越半壁的朝堂,就意味着,你既使有一天君临天下,但至少是十年之内还得受独孤一族所…。摆布。”她的眸光变得渐渐深远,幽深得能把人吸入一般,“太子,阿染实话告诉你,赐儿是我亲生骨肉。” “我不介意,我会一生当他是至亲骨肉。”南宫邺上前一步,欲将她挽入怀中。 她后退一步避开,淡淡一笑,眼角溢出一丝无奈,“太子殿下,染儿一生也不会与一个妻妾成群的男人在一起,更不会让赐儿受这样的委屈,所以,我不会跟你走。” “什么?”他一时没消化她话中之意,他并不曾有妻室和妾氏。 “先不说你父皇是否能接受这样的儿媳,阿染可以断定,你的母后决不允许。虽然你与八公主早已定下两国联姻,且你二人早已到了适婚年纪,东越却迟迟不提出求娶,只能说明,你母后在干涉,她一定在自已的家族中为你挑选了中意的人选,而且你的嫡子一定是你母后相中的人选才能得以平安生下。” 看着眼前如一块上好的暖玉,温润无害,带着阳光的气息的男子,此时,眸光缓缓碎裂,嘴角渐渐地挑起一丝沁凉的弧度,她也觉得自已很残忍,这种拒绝如此干脆,连一丝的念想也没有留给他。 可是,她知道,她若再不说,他只会越陷越深。对于这个曾在她最困难时扶人她一把的男子,她希望他过得更好。 “既使……可我只会对你一个人好,染儿,你相信我,终有一天,我可以排除一切万难,只与你……”他在她缓缓摇首中,吞下了剩余的话!是啊……终有一天,是十年,还是二十年,甚至是一生! 他岂不知她的心性,只是一直以来他不愿去想,只想或许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可终究,她一点机会也不肯给自已。 眸中淡淡暮蔼,终化成一叹,“染儿,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就来东越找我,我始终愿意……做你的朋友。”父皇半生与独孤家族较量,甚至在他刚出生不久,就为他定下西凌的联姻,就是希望有一天,后宫之主不再姓独孤。 千染一针见血道出他的脆弱,他苦笑,眼前的女子太过聪慧,或许,以他的能力无法守得住。 错过了今生,来世他还会遇到她么? 沈千染回到东院,却见门口站着银姑,脸色一冷,问,“有何贵干?” 银姑恭声道,“沈二小姐,珍妃娘娘有些话想找沈二小姐单独谈谈,请沈二小姐随奴婢来!” 兰亭扶着母妃刚走了几步,就有粉衣丫环上前执路。 这些年,沈家宴会不断,无数次宴宾至深夜,为了方便,瑞安修建了一些供宾客休息的寝房。 粉衣丫环将二人带到西院,此处以前正是申氏的院落,如今被隔出了一间间的寝房,其奢华度丝毫不亚于宫中后妃的寝房。 兰亭扶着珍妃在宽大的贵妃椅上坐下。 贴身侍婢瓶儿马上取了一件软裘盖在珍妃的身上,秀亚端了一碗热热的核桃露,轻声道,“娘娘晚上胃口不开,宴中都不曾用些,怕晚些娘娘的胃又要不舒服了,殿下劝娘娘把核桃露喝了吧。” 兰亭接了过来,暖笑道,“母妃,身体重要!” 珍妃怕兰亭担心,依言慢慢地喝下,搁了瓷碗后,吩咐侍候的宫婢退下,便拉着兰亭坐在自已身侧。 “母妃,您拉着儿臣来,定有事,儿臣谨听母妃训导!”兰亭不着痕迹地将另一只受伤的手搁在身后。 “一眨眼,皇儿都二十三了,如今又封了王,早该有自已的王妃了。”珍妃心中感叹,握着兰亭的手迟迟不放,儿子手中的暖意顺着他的手心传来,珍妃唇边微微扬起弧度,看着一年比一年出色的孩子,为人母的骄傲让珍妃的脸上渡了一层圣光。 “母妃无需操心,儿臣自有打算!”兰亭此时着深紫的锦衣,半束着发,脸上带着一抹闲然的笑意,凤眼斜挑,星瞳幽暗深不见底。 “母妃知道,皇儿心仪沈家的二小姐,今儿母妃把你叫来,就是为了这事情。”珍妃脸上尽量展开轻松的笑意,仿若与兰亭在话家常,“母妃让银姑去把沈二小姐请过来。母妃会诚心与她一谈。若她心系于你,又肯放前以往宿怨,母妃定不会拦着,只是母妃担心那丫头性子强,不肯轻易放过过往。这……就让母妃无法适从了,总不能拿把刀时时架在脖子上过着日子?” “那依母妃的意思——”兰亭低下眼眸,深浓的眼睫盖住眸底的暗涌。 “母妃合计着,一会探探她的口气,皇儿就在屏风后听着。”珍妃探到兰亭的眸光瞬时一寒,忙挪了一下身子,挨着上前,笑意盈满唇,“如果她愿意,母妃回了宫就劝动你父皇,给沈家下聘,若她至死不肯放下恩怨,皇儿何不就此作罢,以皇儿的人品,这普天之下的女子定是任你挑选!”珍妃早就盘过,就算是沈千染同意,兰御谡也不肯。她又何苦做这个坏人,与自已的儿子撕破脸?他让兰亭在屏风后听,若沈千染稍冲动,语言冲撞她,或许倒可以冷了兰亭的心。 “母妃,您无需去探她的想法,儿臣不想背着她做任何猜测她的事。母妃要的答案,儿臣可以现在就告诉您,她不会为了儿臣而求全,如今,一切是儿臣一厢情愿在求全,母妃,儿臣唯求您什么也不做,她……是儿臣的底线!”兰亭抽出被握住的手,起身。 “那母妃总得找她谈清楚,母妃为了你,会尽量与她谈一谈,不会与她冲突。” “那儿臣退避,儿臣想知道她说什么,事后会亲自问她。”兰亭在离开前突然转身,嘴角挂着笑,眼眸深黑如墨,泼洒出来的是无尽的淡漠薄凉道,“母妃,希望您不要后悔……找她谈!”他知道珍妃今日连着他一起算计。他也知,珍妃始终会找沈千染谈话,与其在外面,不如就在沈家。 珍妃一听,浑身都凉透了,就像是在寒冷彻骨的冬天掉进冰窟里一样,口中喃喃溢出一句,“你这孩子!”她控不住的满眼失望,却不好把指责的话说出口,兰亭的痴情比她预料还要严重。 可是沈千染不行!绝对不行!既使她答应了兰亭,不得伤她半分,但她绝对无法承认这样的女子做她的儿媳妇。一想起三年前,她被她的丫环剃光了头发,还在脑门上写上“贱妇”二字,她就感觉自已被人在大庭广众剥了个精光一样,那要的耻辱无法洗去,永远地粘在了自已的脸上。 “娘娘,沈二小姐来了!”寝门外传来银姑略显沙哑的声音。 “进来吧!”珍妃稍坐正后,拿了贵妃椅边的一本《珍稀拾录》随手翻看着。 沈千染缓缓地走了进来,她眸色淡淡地落在珍妃的脸上。 三年前,她曾宣她入宫,连面也未会上,却害她差点丢了她的赐儿。 如今,她已经不怕她了,如果她意图想伤她一分,她的暗卫就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掐断她的手。 “怎么,离开了三年,连个请安都不会了?”珍妃翻了一页,声音冷淡,没有看她。 “这么晚把阿染叫过来,我想,你不是仅想让我给你请安!”沈千染转身,缓缓地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随手倒了杯热茶,慢慢地啜饮一口,“有话就说,我想珍妃娘娘也不想见到我这张脸。” “这些碎嘴的话说来也无用,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比如——”她笑得云淡风清。 “比如,沈二小姐可不可以放下以往的恩怨?”不经意地将书搁在一边,眸光微瞥着她,至始至终没有拿正眼瞧沈千染一眼。 “你觉得呢?”沈千染冷漠地撩动唇角,深眸隐带讥诮地看着珍妃。 “本宫觉得,你没有资格与本宫说恩怨二字,本宫若肯恕你,你当觉得三生有幸!”珍妃高抬着下巴,以极致的尊贵模样看着沈千染,她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泽。 “人至贱则无敌!”沈千染语调忽地一转,柔缓的嗓音中多出几分调侃意味。 “你说什么?”笑容迅速抽离,珍妃历喝一声,倏地从贵妃撑起,软裘滑落在地上。 “听不懂,那阿染就简单明了些说,我说——珍妃娘娘果然够贱!”沈千染得意的笑,心里痛痛快快地涌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感。唇角渐渐地绽开,很满意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 “你——”气息瞬时急促,眸光透出阴戾,恶狠狠地咬向沈千染,“你别以为,你有了兰亭的僻护,本宫就拿你没辙!” 沈千染蓦地起身,几步就至珍妃的身前,居高临下瞪视着,瞳孔中浮出一抹妖冶的冤红,似乎将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深重怒气和怨恨狠狠地锁在眸中,只要稍一眨眼,便喷勃出来一个恶灵,“珍妃,你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就就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去残害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你丧尽天良,如今还做梦与我抛开旧怨?你以为,你接受我,是对我的恩赐,哈哈,珍妃你高估了你自已了。试问,这世间有一个人若用这样的手段去害你的孩子,你是否还会宽恕地与她握手言和?造你的春秋大梦去!” 珍妃被她凶狠的眸光所慑,竟不自觉地往内一缩,脑中空白一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日,阿染大开眼界,娘娘,你不仅贱,而且天真得可爱!”沈千染看着她懦弱的模样,冷冷而笑,笑声阴刺寒骨如鬼魅。 “娘娘,说你天真,是抬举了你,你活到这把年纪了,只能用蠢字来形容!”一句接一句,声声带着刺刀扎向珍妃,连一丝空隙也没有,扎得她喘不过气来,“难怪连个男人也守不住,如今——恐怕连儿子也守不住!” “如果……如果不是……不是为了皇儿,你早已死了千百次!”珍妃咬着牙缓缓地,僵持地坐起,在沈千染阴森的眸光下,背后蓦的冒起了一股寒气! 不能,她怎么能让这样的女子与兰亭纠缠,眼前的女子,她的眼里已毫无生人的气息,如一桩死灵。 “珍妃娘娘,下次交锋时,希望你表现得精彩一些,别装扮成一副慈母的样子,只会让阿染感到恶心!”沈千染最后冷嘲一句,转身大步离去。 珍妃靠在贵妃椅上,呼吸急促,象失水的鱼,绝望地,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她呆滞地双眼看着一盏宫灯,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唯一留下的意念:绝不能让兰亭与沈千染有任何的交集,绝不能!她不怕她死在沈千染手上,她自知,就算有那么一天,也 是报应! 她是怕,她是他儿子的一个劫! 银姑进来时,看到珍妃如此模样,唬了一跳,她猜不出方才到底珍妃和沈千染谈了什么,只看到沈千染走时,面色红润带着一丝水漾,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她误以为,二人相谈甚欢,所以,她也没有马上进来看珍妃,而是去吩咐厨房再去备些膳食,因为晚上珍妃一晚都未曾进食。 “娘娘,您怎么啦?你回过神,说说话,别吓奴婢!”银姑不敢用力推她,唯恐吓到珍妃。她捡起地上的软裘,轻轻地拍了拍后,盖在了珍妃的身上。 珍妃微微侧过首,看到一眼银姑,怔了怔,缓缓地闭上了眼,许久后,方缓缓吐出一句,“本宫没事!” 银姑嗯了一声,静静坐在珍妃的身旁陪伴着,稍顷,银姑见珍妃的脸色缓和些了后,关切地问,“娘娘,方才,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珍妃瞳孔攸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咬牙切齿道,“若说今晚之前本宫还有一丝犹豫,现在,没有了!本宫绝不能让她成为兰亭的妃子,就算是妾氏也不行!” 银姑连连点头,赞成道,“别的不说,光那容貌太过,也是不详。” 珍妃一想起兰亭的坚持就感到头疼欲裂,“可问题是亭儿,都二十三了,一个女人都不沾,偏偏一瞧上,就瞧上这个冤孽!” 银姑思忖片刻,犹豫道,“其实奴婢一直有个主意,就是不敢跟娘娘提——” “说吧,都什么时候了,有主意就说出来!”只要能让兰亭改变主意,就是让她再剃一次头,她也愿意! “殿下排斥女子,说穿了,是没沾过女子的味道,奴婢知道有一种药,既不伤身,又可以……”银姑俯了嘴在珍妃耳边悄悄耳语了片刻。 “没法子了,虽说本宫实不愿强迫亭儿,但如今是生死迫在眉睫,只能一试。只是,如何找一个合适的姑娘?”珍妃沉呤许久,似是自言自语,“这种方式,自然不能让那些名门家族的女子,可要找个干净的……” “有——今晚这里不是有卿点魅主么?奴婢听说,凡是身为魅主,皆未被破过身,而且这些姑娘多数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家道中落,才落到了千魅坊!” 087疯狂夜宴 更新时间:2012-12-10 9:56:06 本章字数:11790 “魅主?你是说那些歌姬?那些个风尘女子怎么能配得上我的皇儿?”珍妃杏眼圆睁,瞪了银姑一眼,因盛怒苍白的双颊染了丝血气,眸中不屑道,“也就是老六那样的瞧得上眼,本宫看今晚,也唯有他会上心!” 银姑忙宽慰了几声,让珍妃消消气,又带着苦口婆心的语气劝道,“娘娘,这些年,您在殿下身上没少上心。别说是模样端正的宫女你一个一个地往殿下身边送,就算是六部家的嫡女,哪一个模样周正些,您都要记挂着介绍给殿下。甚至自家的外甥女您也逼着殿下看了几个。可殿下全瞧不上呀。这一年一年的,如今殿下都二十三了。老奴看太子的儿子都会爬树掏鸟蛋了。这心里急着呀!娘娘,听奴婢一句,这些个名门淑女乖乖巧巧的,吸引不了三殿下,您瞧那沈家的二丫头,身上哪有半分的大家闺秀的模样,那眼神简直就是吃人的。或许,殿下就是喜欢这种的。况且,这些个正经的女儿家,早已被教化了,哪个敢在三殿下身上下药?但这些魅主不同,是在场面上滚过来的,说难听点,就是个狐魅转世,不仅花样多,或许还能有办法让殿下转了心思,不会一门扑在沈二小姐的身上。” “如果能分薄了皇儿对沈家丫头的心思,这倒是合本宫的心意。你说的倒也都在理,但是,你能保证她们个个干净么?”也不知那些风尘女子成日和什么野男人在一声,要是沾了些什么病过给她的宝贝儿子,珍妃只要略一想就要呕出血来。 “这点娘娘放心,这千魅坊要是连这些信誉也没有,哪能在京城混了十年?奴婢听说,朝庭里头也有不少大臣卿点过,有的都收了房了。有些还添了香火。也有些是卿点后,担心宅子里头的闹,就花些银子把人打发就了事了。” “倒是个好主意,这些无家世依托的女儿,无需给个身份,只需打发点银子,倒是省事。”珍妃脸上终于盈出笑意,淡扫去方才一脸的阴霾。 “就是,能让三殿下卿点中,是她们的造化!” “只是如何卿点,总不能让本宫出面?”珍妃略思忖,又觉得难办,先不说她先借不胜酒力先退了场。就算她去了那,她一国的妃子也不好大刺刺地卿点起魅主。 左思右想,两人一时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时,几个宫女端着几盘精致的小菜及一盅香米粥上来。银姑接了过来,挥手示意众退下。 “娘娘自然是不宜出面,否则,殿下会有所察觉。”银姑轻叹一声。 “是呀,这些年,本宫只要稍与一个未婚配的女子多见几次面,皇儿就生了戒心,三天两头传唤,总是寻个借口不进宫。”珍妃眉峰轻锁,低首苦笑,柳贵妃是心烦太子府上一个接一个的纳妾,外头又隆景轩养了整整一群的歌舞姬,担心太子沉迷于声色。而她却烦自已的儿子不近女色,到现在也没给她添个一儿半女的。 银姑分出一小碗香米粥,又挑了些珍妃喜爱的小菜,一边服侍着,一边道,“娘娘,要不然这样,您可以让今晚出欢宴的人帮着卿点一个,依老奴看,大臣肯定是不敢挑这个头,皇上、王爷和殿下们都在,哪轮得到他们去争抢。” 珍妃脑子时马上闪出宁常安的脸,嘴角一勾,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有那个贱人在,你觉得晚上皇上会有心思卿点么?沈家搞个这样的欢宴,也不知道是想便宜了谁!” 银姑忙转陪笑道,“依奴婢看,不象是宁常安这贱人的手笔,便象是沈二小姐的,虽不知道她是添什么心思,但娘娘要是筹谋好,断了殿下对她的念想,让她偷鸡不成赊把米。这才是大快人心的事。” 珍妃脑里瞬时晃出沈千染泌着毒液的双眼,耳边仿佛又听到“贱妇、贱妇”的嘲讽之声,心潮瞬时交织窜涌,恨意燎燃,她视线像灼烧的刃直直地盯着方才沈千染所坐的位置,咬牙切齿,“哼,她敢公然挑衅本宫,还不是因为皇儿给她撑腰。连那些我钟家培养了多年的暗卫也调到她的身边护着,只要一起,就让本宫赠里揪疼得发慌。” 自已最恨的、最想除去的人,竟然是儿子最想护住的人,这一想,珍妃就觉得百蚁抓心,“银姑你说,本宫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一对母女,如此阴魂不散!宁常安那贱人,嫁了人还勾三捻四的,瞧她今晚那样,分明就是故意让皇上惦记着。她的女儿,明明是兰郡王的未过门的妻子,也不知使了什么诡诈,竟和本宫的皇儿给扯上关系。” 银姑突然心思一恸,“这沈二小姐原是兰郡王的未过门的妻子,依奴婢想,兰郡王有可能会帮这个忙。” “对!”珍妃猛地坐直身体,银姑的一句话如醐提灌顶,“既然当初兰郡王退了这门亲,肯定就是见不得沈千染将来找个比自已更好的,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只要本宫略一提点,他准是应了。虽说他是郡王的身份,但他的面子,连皇上都给七分,六皇子肯定得让着点。今晚的魅主定是属于他!” 两人一合计,便商定了下来,珍妃此时喜上眉梢,心情一好,脑子就转得飞快,吩咐了几句后,但靠着贵妃椅躺下。 “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银姑帮着珍妃盖好软衿,躬身退了下去。 荷池上,众粉衣丫环领着大臣的内眷依次落座。 钟亚楠原以为她可以坐在第一排,谁知却被粉衣丫环安排到瑞平公主身后的一排。憋了一晚闷气的钟亚楠终于忍不住报怨出声,无理地指向沈越山道,“沈老夫人不舒服,为什么他不陪,倒要我娘亲陪。”钟亚楠不认得容貌恢复的宁常安,只道沈越山又招了一个美貌女子,心里更不爽气。如果母亲有来赴宴,以母亲公主的身份,定是同瑞平一样坐在第一排,那她就可以坐在母亲的身边了。 瑞平自然识得宁常安,见她容貌已恢复,心中暗暗称奇,不觉得多看了几眼。耳边听到钟亚楠如此无礼冲撞,误以为钟亚楠指的是宁常安,转首朝着钟亚楠冷笑,“今晚沈夫人是寿星,皇兄就是奔着寿星面子来。你一个小辈,见到沈大人和沈夫人不行礼,倒敢如此蛮横冲撞,这就是你学到的皇家礼仪么?” 钟亚楠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气呼呼道,“皇姨,您怎么老是向着外人!”方才在看戏时,她与柳真真不对盘时,瑞平公主就没一句向着她。 沈越山和宁常安丝毫没有留意到钟亚楠的无礼,沈越山此时正在向妻子细细地说着最近所读的书,书中的小故事寓喻的一个人生至理。 念到生僻词时,沈越山担心妻子不明白,握了她的手心,缓缓地把字一笔一划地写出。两人眸光交缠,仿若无人般地说着笑着,接着又聊到了文字上,沈越山轻笑着对妻子道,“文字博大精深,初始是从象形发展起来。宁儿,你瞧,‘女’子的‘女’字,在甲骨文中,你瞧着象不象一个女子敛手跪着的模样。” 兰御谡眼睛控不住地往宁常安处瞄着,一会见她嘴角溢出笑意,一会见她眸光流转,明明是隔得那么远的距离,她近在咫尽时,他怎么看也看不清她,可现在,他竟能读懂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甚至连她睫毛的扑闪,眸底 漾出的脉脉细流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荷池中到处是人影、笑声。可他觉得这里空荡荡地,没来由,一股压制了太久的酸楚就这样浮上了心头。 彼时,他与她在一起时,到夜里,山间没有任何的去处,他编了个竹筐,里面点了个灯让她提着,携了手就去河边看星星。 她喜欢听故事,尤其是上古的传说,每回都听得津津有味。神话中的人物的名字总是很生僻,他也是象沈越山那样,在她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给她瞧。 那时候,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肌肤细润如脂,莹白如新,笼罩周身的光芒都变得黯然,就算瞧了千百次,可每次看了他心里一阵阵地猛跳,就算她在他的怀中,他依然觉得思念如潮,按耐不住如狂的爱念,猛然将她摁进怀中,一遍一遍地吻着…… 那时候她是他的,明明是他的,怎么会…… 抑不住的情感,管不住的心,“宁儿……宁儿…。宁儿宁儿宁儿——”在心中轻轻地唤了声,一声,又一声地轻唤着,心生痛,四肢百骸血液流经过的地方也在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痛! 记得第一次拥有她时,她年仅十四,他根本没想到,在那简简单单的青衣宽袍下的身体是如此惊艳绝伦。到现在他依然记得手心处那细腻触感,有如光滑如绸的软玉,满手酥软无骨…… 他身下猛然勃发,胀得发疼发紧,那地方有太久太久,连他都忘了有多久没有抒解过,他难忍地换了一个姿势,却不小心碰到桌子,上面搁着一个凤梨掉了下来,刚好砸在他欲望胀疼之处,疼得他竟控不住地低呼了出来。 身边侍候的宫人忙上前,连坐在下首的肖淑妃和魏昭仪都满眼关切地询问,“皇上,您怎么啦?” 兰御谡本能地把眼光投向宁常安,却见她正将一声剥好的果肉喂进了沈越山的口中,对帝王突生的状况无一察觉。 刹那间,双眼涩胀通红,心宛如滴进热蜡一样,瞬时觉得今晚的长椅太硬。 他喘着息,太阳穴处的神经连连地弹跳着,一抽一抽地把他从沉醉中拉醒,憋着一腔的怒气,冷着声赵公公加了一个软垫。 他靠在软得几乎可以让半个身体整个埋进去的软衿上,逼着自已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千魅坊的歌舞中。也难掩眉间一抹关不住的疲倦,神清愈发清冷萧琐。 千魅坊的舞姿与宫中相比,热辣而奔放,尤其是当中那个魅眼如丝的女子,频频地朝着兰御谡抛着一波又一波的媚笑,这样的风情,在宫宴中是看不到。宫中的舞姬哪有这种胆色,敢公然朝帝王献媚。 看得有些意兴澜珊,兰御谡半靠在扶手上,仰着头,眯着眼懒洋洋地看着天上的明月,恍然间,连今晚的月亮的脸都变成宁常安的笑颜,眨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嘴角漾着彼时最欢悦的笑看着他…… 瞳孔瞬时收缩,蓦然涌现欣喜若狂的光绪,想凝神看清时,头上的宫灯的光亮大刺刺明晃晃地照着,晃到了眼睛,一股难以言状的辛酸浮起。他低下首,指了指右上方的宫灯,冷冷地对赵总管道,“太亮了,撤了撤了,换了个稍暗的!晃得朕眼花!” 赵总管知道帝王心里正窝着一股邪火,只怕今晚看什么都会不顺眼。他一边小心谨慎地侍候着,一边尽量观察帝王的脸色,好。果然,没过一会,帝王又嫌得茶水涩了些,让奴才们重泡得淡一些。 一整晚,兰御谡总觉得好象少了些什么,却一直抓不到要领。 正烦得无处可逃时,耳畔又传来钟亚楠的声音,“沈老夫人既然不舒服,那她的儿子怎么不去陪,倒让我的娘亲陪着。” 兰御谡冷眸微一扫,才注意到荷池中,此时已坐满了人。他再次看向沈越山,却见他的身边除了宁常安,无别人,而公主坐席上,只看到瑞平公主,不见瑞安,便发话,“瑞安呢,如今开始端起架子,朕都来了一个多时辰,她还不见影。” 兰御谡背着光,众人看不清皇帝的脸,只觉得语中渗着冷意,没人敢上前解释。倒是瑞平公主上前,福身后,微微一笑道,“禀皇兄,臣妹听说今晚沈老夫人有些头疾,皇姐向来孝顺,便留在沈老夫人房里陪伴。” “既然沈老夫人不舒服便让她好好休息。赵总管,去传个太医去瞧瞧。并传旨让瑞安来赴宴,她又不是大夫,留在那也无济于是!”帝王不悦,眸光危险地看着沈越山,那目光寒流幢幢,他内心的邪火上窜下跳地,撞到哪哪就被灼出洞来,钻心地疼。 他不仅要让瑞安坐在沈越山的身边碍着二人!对,兰锦,也要让沈越山看看,他不过是捡了他不要的,兰锦的存在,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沈越山,宁常安的过去! 既然他不得安生,他又岂能让沈越山好过?他有些神思恍惚,一会厌憎翻覆,忽而又悸动难耐,时而又迷惘时而恨意燎燃,心不知所向。 那她呢?她看到兰锦时,会如何呢?他又想起,方才他怒斥柳贵妃时,他的眼睛分明看到,静伫在那的宁常安眼里浮着轻烟,看着兰锦的方向, 她不思念自已的孩子么?都这么多年了,他从不肯让她见一次兰锦。 天下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已的孩子,他依然记得,当初,她带着襁褓中的兰锦离开时,他追到了她,在小船上,两个争执中,她不幸失足落水,那样的激流,她还是紧紧护着孩子,将兰锦扔给了她,紧接着就被一道水流给冲了下去。 那时他抱着啼哭的兰锦,疯狂地寻找着。直到怀中的兰锦连抽噎的声音都停了,他才不得不离开河道上岸。 还记得那年重逢,她看到他,第一声开口问的就是兰锦。 那时,他虽妒忌得发狂,但他还是有一丝的念想讨好着她,希望她看在兰锦的面子上回到他的身边。 所以,他让她偷偷地去看了一眼兰锦。 可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竟连自已的亲身骨也也扔下。如今虽是隔了这么多年,她难道还能在自已的儿子面前,坦然地与这个男人眉目传情么? 兰锦,兰锦?一想起兰锦,帝王的眸中隐隐夹杂着一丝少见的温和……久违的宠溺,眸光一瞄,却发现兰锦的座席上空空如也,他面色微冷,兰锦和兰悦仪,总是仗着他的宠爱,连告退一声也无,就不见人影。 一想到兰悦仪,他的心闪过一丝噬血痛快,他想,有一天,他把兰悦仪的真实身份摊在她的面前时,那将是如何的精彩。他太期待着这一天了,但这个秘密他绝不会轻易打开,只有到那一天,他和她到了生死诀别时,他才会痛痛快快地告诉她,她到 底还失去了什么。 兰御谡沉着脸让赵公公传他旨意,让兰亭、兰锦、兰悦仪、瑞安公主速来,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喜坏了那些名门千金,今晚这她们就是奔着宁王,七皇子而来,因为皇子中,也只有他们二人未定下王妃。 不到一柱香时,兰亭、兰锦、兰悦仪相续回到座位。 瑞安姗姗来迟,她努力地挤出一丝端庄素雅的微笑朝着众人打着招呼。 虽然众人瞧着她的眼光有些怪异,她也没多想,只认为,他们是怪她来迟了,有些失礼。 “娘亲,你……你……”钟亚楠看到母亲,脸色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只是瞧着母亲不停地跺着脚,眼色发急。 而边上的柳真真已经掩着嘴笑抽了气,故意用手肘碰了一下钟亚楠,咯咯咯地笑出声,“瑞安公主好大的排场呀!” “那是,我母亲是皇上请来的,我可是听说了,你的姑姑方才是皇上给请出的!只怕这排场动静更大,哈……听说你的姑姑还挂了彩!”柳贵妃方才被皇帝砸伤后,轰了出场,这事不到半柱香就传到了沈老夫人后院的戏台边,已被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笑料,钟亚楠岂能放过,当众地就拿来取笑柳真真。 柳真真脸色微怒,横了一眼钟亚楠,恨恨地走开。 “哼,跟我斗,让你跟我斗!”钟亚楠坐好,摘了颗葡萄往嘴里一塞,咬了几口,带着愤恨连葡萄子都一口吞了下去。 “臣妹瑞安见过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瑞安端着一脸的笑,盈盈跪下,礼仪十足。 “平身吧,一旁坐着便是!”兰御谡刚指向沈越山方向的手倏地收回,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瑞安。 一旁的赵公公忍不住噎了一下,那嘴巴足可以吞下一个生鸡蛋。 兰御谡闭了闭眼,他想或许是自已太累了,眼花了。 再睁开时,兰御谡定眼一瞧,不是他眼花,确实没看错。 眼前的瑞安哪里象一国的公主,简直是守了百年孤坟的怨妇,她的脸上的妆浓得跟鬼一样,白的地方象溺死死的皮肤,红的地方象猴子的屁股,眼圈下浮着一团臃肿,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那衣饰上的流苏竟是严重地脱了线,一缕长一缕短参差不齐地挂在胸前。 难怪她一路走来,惹得宴上的所有人频频注目,眼里全是放满了无法置信。 这就是他卿点给沈越山的公主?这要是往宁常安身边一坐,活脱脱就是个王牌笑话! 笑话他!笑话他就算有心让他们夫妻心生暗隙,也该找个象样的。 此时的瑞安在帝王眼里如戏台上的小丑显得那般刺眼,不——是刺心,他连看她一眼也觉得多余,他眸里闪着丝毫不隐藏的厌憎之色,不耐地朝瑞安摆了摆手,语气没有一丝的温度,“既然不舒服,就回去!”心中频频冷笑,连这样的场合也会出来丢人现眼,难怪她一生会败得如此惨。他怎么有这样的妹妹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了关健时,一点用处也没有。 瑞安对皇帝的心思毫不知情,她对帝王的关怀连连谢恩。 她此时心里惶惶然,对所有人的异色都没有留意到。因为,就在这几个时辰间,她把几年心中的恐惧全经历了一个遍。 在所有的人去参加晚宴时,她和老夫人还有沈逸辰去了库房,当看到库房空出了一大半时,沈老夫人的眼睛毒得就象蛇信一般,飕飕飕地在她的脸舔着。 当一件件遗失的清单被列出时,沈老夫人全身发着颤抖,当场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她战战兢兢地伫在一旁,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沈逸辰当即吩咐鸣香去找沈千染。 沈逸辰一眼也没瞧她,就背着沈老夫人离开,她不知所措地跟随着回到了沈老夫人的房里。 沈千染很快就来了,她淡淡地告诉她,沈老夫人是受了刺激,中了风,若是今夜醒了还好,要是醒不过来,沈府就要开始办丧事了。 她顾不得尊严,一把在沈千染脚边跪了下来,哭着求着让沈千染先救救沈老夫人。 “公主殿下,染儿的医术不高,恐怕还是得请个太医。此时皇上正在沈府,不如你去求皇上给派个太医给我祖母瞧瞧!” 她满口答应,她会去找个太医,唯恳求沈千染把事情原因先瞒住,她唯恐此时闹到欢宴上,那她就是开国以来,最大的笑话了。 适巧,皇帝传旨让她去赴宴,此时的她哪有心思细细打扮,只粗粗地弄了些脂胭把脸上的泪痕要掩了,衣裳也顾不得换,就急急赶了。 这时,她终是留意到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她的胸前,尤其是女儿钟亚楠,近乎咬牙切齿时朝着她挤着眉,示意着她低头。 她疑惑地低头一看,瞬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本能地转首想看看沈越山的表情,是不是也在嘲笑着她。 谁知一眼就看到他身边的宁常安,全身的血瞬时抽离全部挤向她的大脑,疼得要炸开。她一边手揪着疼痛欲裂的脑袋,一边手指着宁常安,“啊……。”地一声,如见了鬼一样指着宁常安尖叫起来。 宁常安淡淡笑,看着瑞安,神色好似一潭不起任何微澜的井水,“常安多年有疾,以至一头雪发。惊了公主,请公主见谅!” 瑞安又捧着心口,急促地喘着气,耳朵轰鸣不绝,周围的宫灯似乎一圈一圈地开始围着她飞快地转起来,周遭地指指点点的笑声徒然变大了百倍。 “瞧,这个就是西凌最不受宠的公主……” “娘,您为什么总是给女儿丢脸,女儿要是找不到好的夫家,准是因为你,女儿不活了……” “你这贱妇,我是为国捐躯,你却如此守不住寂寞,真是把我和女儿的脸都丢尽了……” “听说她把自已的嫁妆全当了,不仅如此,连宁常安的嫁妆也给她偷偷当了,真是千古奇闻呀,还是个公主……” “不仅如此,我听说她把亡夫留下的候爷府也给当了,信义候要是知道,准是……” “不——”瑞安死死压住耳朵,她脑袋里仿佛被塞满了尖锥,只要一动,就左右上下冲撞着扎着—— 她求助地看向沈越山,只要你稍一个眼神,一个也好!可他连眼角也没有给她,他总是静得象不存在一样,看着自已身边的妻子! 此时此刻,瑞安觉得那已经不单单是一种痛苦了,也不仅仅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刻在骨子里永世不得翻身的绝望——她什么也没有,二十多年的痴情、追求了半生的荣华和尊严、女儿、丈夫、朋友、亲人,她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突然蹲了下来抱着头,她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好吵!好吵!不想看到任何的人,好烦!好烦!她的腿好麻,方才在库房里清点时,她站了好久好久了!她还跪着求着那个可恶的丫头!她居然给她下跪了!她的心狠狠地撕着,双腿已经麻木得撑不 住身体了。 荷池中的惊异之声更是此起彼伏,人人对瑞安公主的怪异行为表示不解。钟亚楠羞得恨不得冲上前把母亲一把推到池里头,让她清醒清醒。 这是自已的娘亲么,分明就是个疯子,以后,她在京城中该有多丢脸呀! 兰御谡看着瑞安的模样,心累得突然笑出声来,只觉得今日诸整事不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抬了首冷冷地看着赵总管。 赵总管会意,几步上前,强拉着丑态百出、又哭又笑的瑞安公主离开。 菏池中的议论声随着瑞安身影的消失,缓缓地静了下来。 这时,兰锦却突然起身,执着一壶酒走向宁常安。 他嘴角含笑,看着宁常安,琉璃眸中如缀满破碎星辰,无一丝的温暖,“这杯酒,本皇子是代母妃敬沈夫人!沈夫人与母妃是同门师姐妹,这份情谊论起来,也有二十多年多久。所以,这杯酒,希望沈夫人能干了。” 那一刹,全身所有的血液逆向奔涌向心口,她感到疼涨至爆裂。她看着宁锦,整整一晚,她从不敢认认真真的看他一眼,唯恐把心事露出。她知道自已这一生都不能认他,否则,兰锦的身份将因她变得被人耻笑。 可看着兰锦眸中的冷漠,她的血脉如溃堤般再一次倒流,全身无一处叫嚣着无法承受的绝望和悲哀! 锦儿,看到你,娘才知道地狱一直在娘的心中,从不曾离去! 她曾无数次的幻想,如果在那次激流中,她没有将兰锦扔给兰御谡,而是死死抱在怀中,她的命运是不是会完全改变。 她或许与儿子一同死去! 如果活了下来,兰锦在她的怀中,既使失忆,也不会忘记自已曾经有一个儿子。 她茫茫然地接过兰锦的酒,举起,一生从未喝过酒的她,缓缓地将酒移到了唇边。 “别——”帝王和沈越山同时阻止,宁常安对酒过敏,只要喝上一口,身体全身各处就会长满红斑,全身骚痒,三天不退。 宁常安转首看着沈越山,无声无息一笑,沈越山从她眸中读出了坚持,便轻轻的松开手。 宁常安平静地看着兰锦,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将酒饮尽。 兰锦呼吸一窒,浑身仿佛被那目光贯穿,他转过眼,再也不愿看她的眼睛。 这时,丝竹之声诡异一变,鼓声响起。众人知道,今晚的重头卿点魅主正式开始。 千魅坊之所以十年不衰,就是源于卿点魅主这个压轴的节目。 在一声舞乐中,起先六个领舞者此时穿着统一的金缕丝线衣,缓缓地被十八个半面妆的舞姬抬出。 当一个个轻盈的身体缓缓站在半面妆舞姬托起的手上灵动时,惊艳绝伦,都无法形容她们的舞姿。 因为,这六个女子至始至终没有落过地,无论是腾飞,跳跃,转身,变腰,她们的赤足,都稳稳地站在那些伴舞人的手心上。 轻盈纤韧的身体,美到不可言喻的曲线娇娆,带着生命的舞动,转换着极尽挑逗之姿,让荷池中的所有人仿佛感到血脉贲涨的律动。 饶是卿点过魅主的一些大臣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演,个个看得如痴如醉。 音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那六个女子赤足点地,瞬时引起一阵阵的惊呼。二十四个女子极快地舞动着、飞腿,扭腰,把女子身体最隐蔽的地方张扬开,在那透明的金缕丝线的包裹下若隐若现。 荷池中,多少双赤裸裸的眼睛狠狠地扎向那六个魅主,恨不得上前一把撕开那金色的衣裳。 “嘶啦”突然一声撕裂的声响,一个半面妆的舞者正在估九十度的后仰时,胸口处因为太紧,裂开了—— 众人本能地巡着声音一瞧,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见那女子的裹胸已被裂成两半,那一对浑圆白腻便如脱免般盈跳出来。右胸口处那一粒天燃的胭脂痣瞬时跳进了众人的眼睛…… 突生的意外,疯狂的舞动被迫中止。 所有的人眼光都落在那个半面妆的女子身上,只见她身着一件绿色紧身雪纺,她两手半托着胸,无助地模样跪在地上,惶然不知所措地避着众人的眼光,微风吹过,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她瑟瑟发着抖,凌乱地长发轻轻拂面,让人心生怜惜。 所有的人注意到,虽然半边脸被脂脂所盖,但另半边却可以让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女子五官精美,那泣然欲泣,欲言又止的眼眸似水含烟,比起那六个魅主更添风情。 兰御谡抬眸投向那女子,宫灯下,这半面妆的女子离他很近,近得他甚至能看到她眼角边凝着一滴清泪。 申柔佳挥洒着一双水眸,带着楚楚可怜的哀求看着他,好象在无声地请求着,让他帮帮她…… 申柔佳从不曾想过,原来自已想象中可以做她父亲的皇帝,原来这般年轻,风彩夺人。 难怪兰亭这般出色,原来象极了眼前的帝王。 她勇敢地抬头接触着帝王的眸光。 她心潮激涌彭湃,唇角的笑意如消融了千年冰河,化为一池的春水。 在看到帝王眼里略带的探究时,她的黑眸因某种激动而神彩飞扬。 一步了,就差这一步了!只要眼前的帝王向她伸出一只手,她马上会飞入他的怀中,从此后,她会站在他的肩膀之上,傲视众人。从此后,她不再流离颠疐、不再委屈求全。她可以姿意放纵着自已的喜好,掌生杀大权。 沈千染,过了今晚,你还想将我玩转于手心之上么? 兰御谡下意识地瞧向宁常安和沈越山,只见二人挨着首在说着悄悄话,似乎根本没有留意过眼前的变化。 帝王嘴角掠过一丝薄凉的笑意,缓缓地靠在身合的软衿之上,阖上了眼。 申柔佳在帝王无情的眸光下,所有的期待一点一点地消失怠尽。 她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口拇指的指尖,想问自已,这是梦么?这世间竟有一个男人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她不美么,在这样的夜晚,她的肌肤盈白如玉,为什么眼前的男人竟不肯多看她一眼…… 纤指处一疼,将她的神智拉回了几分,她怔怔地看着指心处流出的一丝鲜血,茫茫然地又把的伸进了口中舔吸着,空气中似乎有着淡淡的血腥之气。 “本皇子,要卿点她!”兰宵立刻指着申柔佳,他被她那勾的的舔吸的动作勾得腹下一紧,这女子显然是个天生的尤物。她那小舌尖,一定非常美味。兰宵上前几步,俯下身,两指扣住她的下颌,让她被迫抬起小脸,近距离看到她完美的半边五官时,略显松弛的脸上绽满笑意。 “本王亦想卿点她,不知六皇子肯舍让否?”一声好听的男子声响起,但这样熟悉的声音对申柔佳而言却是一场恶梦。她死死地低下首,心中疯狂地呐喊:不要,千万不要让!不要!不要! 兰御风闲亭信步而至申柔佳的身边,俯下声,语声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姓沈,名佳柔!”声音很轻,极力压制着颤抖的牙床。 “也不知为何,沈姑娘,你让本王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看着足下跪着的女子,兰御风的笑似嘲似笑似婉似叹。 心里的弦蓦然被挑开,一声一声的怦击着她的心脏,申柔佳身不由已地往前倾了一下。她大着胆子微微地抬起头,但仍然不敢接触他的眼睛。心道:他一定是后悔了,后悔曾经那样伤害过我,否则,他不会去卿点一个象我的女子,一定是的…… “沈姑娘,今夜可否愿随本王……本王担保,必不让你感到失望……”声音缓慢,却毅然坚持,透着不能让人拒绝的力度。 池荷边议论声缓起,在众人的眼里,兰御风不算个声色犬马之人,想不到会当众对一个风尘女子当众表白。 “十七皇叔,她是本皇子先看中的,请十七皇叔……”兰宵被申柔佳一举一动勾得心痒难骚,恨不得马上将她带到自已的寝房压在身下。 “宵儿,既然你皇叔看中了,你做后辈岂有相争之理,退下!”兰御谡突然睁开清冷的双眸,冷鸷地瞧了兰宵一眼,复又阖上双眼。 “儿臣遵旨!”兰宵狠狠地盯了兰御风一眼,又难舍地看了申柔佳一眼,恨恨地退了下去。 兰亭眸光粼粼,看着眼前的一杯浊酒,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088疯狂夜宴2 更新时间:2012-12-11 10:21:02 本章字数:11390 今夜,宁常安与沈越山旁若无人的亲腻,点点滴滴象无数只血蛭一般钻进兰御谡的脑中。侵蚀着他所有的思想和灵魂。 这一夜的凌迟之刑,剐得他血肉磨糊。最后,无法控住的一些想法便如疯魔似地窜进心头,一点一滴地积累成川,到此时渐渐成形。 他知道他已经再不能容忍了,既使背负千古骂名,他也让她成为自已的禁脔,否则,这一生到死,他都无法把这一口的龌龊气尽数从胸中吐出! 他最后看了那一对毫无所知危险来临的男女,唇角挽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 “朕乏了,赵总管,摆驾!”他站起身,明黄衣袍无风而猎动,他神情清冷,全身罩着空乏寒凉,不再看她一眼,抚袖而去。 兰御谡并没有留宿在沈家为他备好的寝房,而是御驾回宫。 帝王离场,宴会反而热闹了三分,尤其是一些大臣,仍回味着方才充满张扬野性的诱惑中,索性谴了家眷,几个熟识的重新拼了一桌喝起酒来,并打发奴才去把方才的几个魅主传来,陪他们一起通宵玩乐! 沈越山牵了妻子的手,相携着去看望沈老夫人。 兰御谡摆驾回宫,兰锦和兰悦仪随侍,兰亭以珍妃身体不适为由,没有随侍御驾回宫,而是留在了沈家。他在粉衣丫环的执路下,来到沈家为他安排的寝房。 推开门,寝房内空气飘着很淡、清香的、带点甜香味道。兰亭一眼就看到书架框里搁着一盆桃花,忐忑不安瞬间被放空,兰亭笑得从未曾有过的轻松,眉梢眼角盛满了暖意。京城在经历了数日不停的倾盆大雨后,她还能为他的寝房放一株开得如此艳丽的桃花,看来,这小丫头并非想象的那般无情。 侍候的太监伏低着身子进来,为他端上一杯醒酒汤,伏低谨慎道,“三殿下,这是珍妃娘娘特意吩咐奴才给殿下备的,殿下请用。” 兰亭今晚也喝得不多,宴席中,只是象征性地与东越太子喝了两杯,对大臣们的敬酒,只是略略沾了一口。 不过既然是母妃的一番心意,他没有推拒,接过盅盏,一口饮尽醒酒汤,便谴开随侍的宫人。 等宫人关上门离开后,兰亭坐到了窗前,一手轻轻地抚着前额,带着倦意的修长墨眉敛着一层冷淡,“高溯,你的气息隐藏越发回头了,出来吧!本王一进门就察觉到了!” 一身黑色劲装的高溯从屏风后讪讪地走了出来,双手握拳躬身道,“宁王殿下,兰郡王带着那半面妆的舞姬果真去了珍妃娘娘那里。属下亦已查到,殿下的猜测果然没错,那个半面妆的舞姬果真是申柔佳。” 兰亭眉间渐笼起一层阴霾,兰御风想干什么?在鞍都镇,他把混进他浴池中的申柔佳扔还给了兰御风,他对申柔佳的厌恶已经是毫不掩饰,兰御风却敢摆明了算计他,想把这样的一肮脏的女子扔到他的床榻之上! “银姑呢?”兰亭嘴角又挽起一丝冷笑,这个银姑,在他所知里,没少害年幼的沈千染。 “她……在兰郡王那传了话后,她就匆匆去了一趟城外的绿林小居,属下亲自跟着,但那边气息有异,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没有闯入。在外头候了半盏茶时,银姑出来。属下紧跟着她,看她直接回了娘娘那!娘娘那的暗卫回报,说是给王爷下的药……”高溯迟疑地看了兰亭一眼,双手作揖,带着小声谨慎的声音,“弄到了!” “那药呢?”兰亭冷笑一声,眉宇清寂间已多出了一层杀伐肃煞之气。银姑竟然给珍妃进言,用这种下三滥的药逼他就范。 “属下已经移花接木!”高溯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罐,“药在此,属下在银姑的药罐里偷偷放了普通的药粉。请殿下宽心!” 兰亭接过,捏着手中的白瓷罐,眸里闪过一丝难堪的巨痛。 在珈兰寺,母妃的算计,阴差阳错中搭上了自已,幸甚,让他结下这一段缘。可这次若珍妃的计划得惩,那她的沈千染的缘份就走到了尽头!一思及此,兰亭眸中的痛渐渐羽成霜。 母妃明知他的心思,却还是决定如此,这让他情何以堪?难道生在帝王家,连自已的血亲也要相互算计? “殿下,属下有所不明?难道沈二小姐做此安排仅为了让申柔佳上位?”这些年他手上已有不少关于申柔佳的信息,集合起来看,这女子亦绝非池中之物。她极具普通女人所没有的野心,只是身份太低,一直无法得偿所愿。 但若有一日让这样的女子站在高处,必然是更加难以防患。 而宁王之前对付申柔佳的手段,对一个女子来说,可谓是令人发指,狠到连他都诈舌。一旦申柔佳能成功上位,这样的仇怎么会不报?她必会成为宁王的拦路石,他想不通,为什么宁王明知却不阻止,反而出手推波助澜。 “今晚的夜宴,很显然,小丫头是想把申柔佳扔给老六,只是没料银姑凭添生乱,给母妃献上了这一计,连着本王也敢暗算。”一提到母妃竟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用到自已亲生儿子身上,他眉眼俱冷,唇角略一勾,蓦然抬手一掌击向窗台边上。一时间木屑粉飞,扬起的窗缦如被寒风掠起,舞动翻飞。 幸好暗卫及时回报,若那些暗卫稍有不忠,那他今晚就会栽在自已母亲的手里! 在三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他派出保护沈千染的女卫竟在没有他命令的情况下,欲伤害沈千染。 幸好年幼的沈千染早有安排,生擒了那女卫,并用夺魂针伤了她。 他知情后,暴怒之下,以极刑处置了那女卫,并马上暗中着手开始清理钟家这些年培植的暗卫,只留下堪用的! 那夜他与她相约定,他不从派去保护她的暗卫口中去探究沈千染的动向,因此,他只能以另一种方式来暗中护着她。 如今,在珍妃身边的暗卫已经全换上他的人,那寝房中,珍妃和银姑的一番筹划,不到一盏茶时,他就接到暗卫的详细报告。 高溯忙单膝下跪,“宁王请息怒!” 兰亭眸光深暗,流泻出浓浓的戾气,冷笑,“既然十七王叔还不死心也来掺一脚,那本王索性把这水弄混,也让老六得偿所愿。至于银姑,她频频教唆,这样的奴才已不能留在母妃身边!” 高溯噎了一下,他不知道沈千染这番安排是凑巧,还是存了心把申柔佳往六皇子身边推,若是存心……他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心道:得罪什么人都好,千万别得罪又聪明又狠辣的女子。 别人不知道六皇子是什么人,他是暗卫出身,自然知道! 在十七年前皇宫胜德门的惨案中,最无辜的受害者算是六皇子兰宵,一夜之间,亲人俱失,因身上的一抹皇家血脉而得已活了下来。 那样的活,其实还不如当场死去! 那时,年仅六岁的他偷偷躲在青雕玉栏下,看着自已的母妃韩贤妃被行刑宫人生生活剐,当时的韩德妃腹中已有七个月的身孕,看到的人说,胎儿从腹中取出时,手脚都会动。 那样的残暴血腥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宫中的老人一说起这桩往事,都全身瑟瑟发抖。 兰宵整整近七年没有开口说过话,直到肖淑妃把他从韩贤妃废弃的寝宫中领了出来,一直把他带到成年,才让他搬出宫,另开了府第。 兰宵是如何挨过这些年的岁月活下来,只有他们这些宫中的暗卫知道。 想到今晚等待申柔佳的将是什么命运时,高溯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想起申柔佳如今那纤瘦得不盈一握的身体,忍不住为那女子的命运担心。但转念一想,那申柔佳为了攀富贵,三年前不念沈家的收留恩情反而设计陷害沈二小姐,引诱兰郡王,截断别人的姻缘。 而在鞍都镇,他亲眼看到申柔佳以那种低贱的方式欲图色诱宁王。如今为了在夜宴中脱颖而出,竟不惜在裹胸上动了手脚,这种不知羞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何需他来怜惜? “怎么?高大人怜香惜玉了?”兰亭瞥了他一眼,口气带着冷峭至极 眼,口气带着冷峭至极嘲讽,“只怕是这样的美色不仅不能裹腹,还会食物中毒!” “属下不敢!”高溯忙敛住心思,讪讪一笑道,“宁王教诲甚是!”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成全那小丫头的心思,助她——一臂之力!”兰亭轻轻推开窗户,看向沈千染院落的方向,嘴角扬起了一抹恬淡优雅、俊美无铸的脸在风中清晰深邃,“小丫头,夜深了,你睡了么?” 申柔佳忐忑不安地跟随着兰御风的身后,他的脚步不徐不急,缓缓地走着,可对方每一个脚步似乎都踏在她的心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是兰御风卿点了她,就算他是真心的,她自问,是否要回到以前的生活。 她没有答案,给兰御风做妾侍,虽生活无忧,但一生困于深宅后院,天空很小又容易被折翅。 可若是再回到千魅坊中,日日陪笑,她不知道自已还能撑多久! 此时,她已披了一件粉衣丫头给她的一件薄衿。脸上的半面妆未褪,她默默祈求,兰御风不要认出她。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已,如今的她就算没有上妆,面容与以前相比,也有很大的不同。 那一场病后,仗着年轻,虽然身体很快就恢复,但因为疾速的消瘦,又没有时间调养即开始每日习舞演出陪客,如今她的脸蛋不复以往的丰腴,相比以前,整张脸已经小了整半圈,削瘦的脸蛋,尖尖的下巴衬得她如今的眼睛愈发大而水灵。 看这一路上,虽然沈家变化很大,但申柔佳大致判断出是向以前她姑姑所在的院落方向走。 她全身沁着凉瑟,怎么……往这方向走? 进沈府时,她已经留了些心思,知道今晚女宾的寝房是在申氏的院落,而男宾的却是在以前四姨娘的院落所方向。 如果,如果他认出了呢?她的心突然怦怦而跳,或许他认不出她的脸,但他是熟悉她的舞姿的,这三年,兰御风常常在一边看着她练舞,并为她找了宫中最好的教习嬷嬷。 是啊……一定是认出了,否则他不会卿点她,兰御风虽然多情风流,但也不喜眠花宿柳。他一定认出了,他想讨好沈千染,便卿点她,让沈千染借机再一次羞辱她!前方等待她的很可能是沈千染…… “郡王爷,您这是……要带民女去哪?”推开西院的门时,申柔佳全身如堕冰窖,唇角原本就强撑的笑淡去,她怕……怕极了,以前那些不堪回忆的羞辱又如潮夕般盈满她的心,不……她不想见沈千染,那个带着地狱双眼的恶魔女子…… 兰御风稍稍转过身子,宫灯下,笑意和洵如冬日暖阳,“沈姑娘莫担心,本王只是让你见见珍妃娘娘,是她想要见你,你不必耽心,跟着本王走就是!” 跳到咽喉处的心倏然回到胸腔。只要不是沈千染找她,她就放心了。虽然不知道珍妃找她何意,但她与珍妃从不承有过宿怨。以珍妃的身份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一个小舞姬,突然通过兰御风来找她,或许是有要紧事。 “珍妃,她……她为什么要见民女?”兰御风的笑让她的心稍稍定了下来,果然是没认出她,否则他不会对着自已笑得如此温文尔雅。 那么,他应该不会要求她侍夜了,她轻嘘一口气,那他就该没有机会认出她来了?心念及此,今晚所有的不安瞬时一扫而空。 心想,今夜虽然没有被她看中的人卿点,但她沈佳柔的名字已被她打响。她的心又禁不住的雀跃欢呼。她觉得自已是如此的幸运。 因为,那六皇子相中了她。有了六皇子的僻护,从此后,她就不用再看赵清媚的脸色行事了! 哼——等她再一次在京城中站稳了脚,一定让那个不识好歹的赵清媚好看! 愈想愈开心,心情一旦放松,申柔佳整个人便神彩飞扬起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兰御风的身侧,与他并行走着,微风吹过,笑得好不懈意。 可是,珍妃找她有什么事呢?还特意卿点了她!侧着首望着兰御风,柔媚一笑,嗲着声音嗔道,“郡王爷慈悲,可否给小女子先透个口风?珍妃娘娘她找佳柔有什么事么?” 兰御风听到如此熟悉到令他恶心的语调,驻足缓缓地转过身,眸光瞬时变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申柔佳,难为你了,装了这么久!不累么?” 申柔佳倒吸了一口冷气,退了一大步。背后冒起了一股寒气,颤声道,“你……你……” 兰御风全身泛着冷漠的气息,他脸色狰狞如恶鬼,语声如刀狠狠地剐着她,“之前你撕了自已的皮躲进兰亭的浴池,今日你画了一张皮又想进谁的帐子里脱光呢?”当初兰亭的侍卫把衣裳不整地她给到他面前时,毫无顾忌他的颜面。他顾然痛恨申柔佳的下贱,也同时怒兰亭的张狂。如今,珍妃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他定是要报彼时的一箭之仇。 申柔佳倒吸一口冷气,蓦然间,鞍都镇那一夜的羞辱如被一把火点燃,在她胸口雄雄燃烧,那种噬心的疼痛,有如心房包皮下溃烂成脓的痛感死死胶着心,压迫不得释放,泪不象是从眼里泌出,而是从心中直接冲出眼眶——兰御风,你太狠了! 兰御风紧逼一步,双目微沉,寒芒如霜,冷笑,“不必担心,今夜可以圆你的夙愿,你不是喜欢兰亭么,为了他连着本王的脸皮也给你一道撕下。如今,珍妃找你来,就是想送你上他儿子的枕榻。本王向来有成人之美,这卿点魅主之时,特意给了你这个机会!让你今晚脱个痛痛快快!”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样羞辱她?兰亭!沈千染!还有兰御风!她已活得如此的卑微,他们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她? 所有的情绪瞬间激化为一种同归于尽的悲凉,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她不再任何犹豫,反手狠狠煽他—— “啪”地一声,她的手刚举起,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击,嘴角处被蛮横的力量扫过,红唇破损,口腔内有鲜红的血沿着嘴角流出,直挂到胸口——好疼!好疼! “兰御风,你会不得好死的!”她脸在笑,心在滴血,恨尽所有人。但她知道,不能死,这决不是她最后的结局。 “是么?那你得有足够长的命看!”这贱人居然敢咒他死,兰御风狠狠地掐住她的下颌,逼着她与自已四目相对,狠狠而笑,“贱人,但愿你能够撑过今夜!”兰亭是什么人,岂能受这种鳖屈,在他神智一恢复,连他也无法想象,申柔佳会怎么个死法。 “你想置身事外么?”她回以残忍而笑,“我在死前一定供出是你,是你逼着我爬上他的床!我申柔佳也打包票,你一定斗不赢兰亭,你不过是借着祖辈的余萌在京城耀武扬威,但兰亭不同,他连异族都能打败。你一定输定了!到时候,我在地狱中等着你。” “连皇上都对本王忌惮三分,兰亭他还没资格与本王较量!”他看着眼前衣裳不整,想起她方才为了新的目的,不惜在众人面前坦胸露乳,他正是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断了原本属于他的姻缘,他紧紧地盯着她,他阴鸷的双眼赤红如修罗,恨不得上前将她的一张脸撕得粉碎。 他再次捏住她的下颌,指节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看到她脸上露出疼痛难忍的恐惧时,他方满意地放开手,但脸上的戾气丝毫不散! 申柔佳被兰御风脸上的杀气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方才积起的勇气,在交锋的挫折中慢慢地褪却,她甚至连动一动的勇气也没有,唯恐他再煽她一掌,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只温顺的猫,如今方明白,猫的爪子足可以将弱小的她开膛剖腹。 兰御风又是冷冷一笑,脸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威胁着,“珍妃说什么你全应下,没有用的话,你最好咽在肚子里。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她瑟缩地环抱着自已,这样的暖春,她却觉得周身冰冷刺骨。 到了外寝房,银姑进去通报一声后出来为兰郡王掀了帘子,谨声笑道,“奴婢给郡王爷请安了,郡王殿下,娘娘有请。” 兰御风脸上含着闲释的笑 着闲释的笑,阔步而进,身后的申柔佳唯唯诺诺地紧随。 珍妃此时已是盛装,站在圆桌边插着梅枝,看到兰御风进来,笑着道,“十七弟,你坐,银姑,看茶!” 银姑笑着应了一声,走到贵妃椅边的茶几上,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端了过来。 兰御风接过后,随意指了指低头伫在一旁申柔佳,笑道,“皇嫂,人我已经带来,是个机灵的角色,有什么您直接吩咐,她会照做。”他微微啜了一口茶后,笑道,“要没什么事,皇嫂,那我就先告辞!” “这夜深了,皇嫂就不留你了,十七弟若有空,就到本宫那坐坐。银姑,你替本宫送送兰郡王。” “多谢皇嫂!”兰御风放下茶盏,朝着珍妃微福了身,也不看申柔佳一眼,便掀了帘子出去。 夜已深,珍妃也没有时间与她兜圈,扔了剪子后,走到申柔佳面前,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会,指了指妆台边的一盆水,冷泠地吩咐,“把脸洗干净了!” “是……”申柔佳心跳加速,不敢磨蹭,忙手脚麻利地把脸洗了两次,擦净后,走到珍妃面前十分乖巧地站着。 “本宫听说,在千魅坊卖艺的姑娘,多数出生不错,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你又是哪门哪户的女儿家?”珍妃挑了她的下巴,摆弄着她的脸,象挑着货物一般,细细 端详了会。 眼前这姑娘,净了妆,看上去倒象个大家闺秀,那一双水眸我见犹怜,确实让人看了喜欢。 “民女……”忆起连番的遭遇,锐痛从心底深处刺出,仿佛象荆棘一般四处漫延,同时戳到五脏六腑上。如果,她有一个好的出生,她怎么会活得如此卑微! 眼前的妇人今晚就要把她祭在血坛上,可她连反抗的力量也没有,由着她去剔鳞剖骨。 珍妃对她的悲伤视而不见,更不以为意,只道她是想起家落中道而伤心,又看了看她几眼,蹙眉道,“本宫怎么见你有几分面熟?莫非你是哪个大臣的家的女儿?” “娘娘——”心思一闪,福至心灵般,她马上跪下,哀声哭泣道,“娘娘您认不出民女了?民女是申柔佳呀,民女的亲姑姑是沈尚书的二姨娘申氏,民女以前进过宫的,还给娘娘您请过安。娘娘,您说对了,奴婢确实家中遇变。三年前,沈家二小姐先是残害了我的姑姑,如今,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她就不肯放过我,先是让我爹落了大狱,又逼着我卖身于千魅坊,她把我姑姑定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够,她是把民女往死里的整。娘娘,民女的命好苦呀,民女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拿罪了她,她要这样对付民女。”两人一起策划在马车上动手脚时,申氏曾透露些给她,只要扳倒宁常安,就有人出面帮她扶正。并得意地告诉她,此人的身份很高,是宫里的娘娘。 这些年,她也参加过几次后妃举办的宫宴,知道兰御谡后妃不多,敢如此承诺的娘娘也不多,除了柳贵妃就是珍妃两人。 她权当赌一赌,此人就是珍妃,如果赌对了,那她的这一番话必能引起珍妃的共鸣,引得她对自已的一份怜惜。 或许,她也会念在申氏曾经为她效过犬马之劳的份上,放她一马。想找个人上兰亭的床,这沈府中丫环多的事,再不济,珍妃的身边也有宫女可以顶替。 可惜申柔佳错估了,珍妃在西凌后宫浸淫了二十多年,早已把人的所有的同情心和良善磨得连渣都不剩,眼前的女子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一粒棋子,如果她达不到目的,或者说,申柔佳一完成棋子的任务,她就会申柔佳的性命来挽回自已儿子的心。 不过,申柔佳的一番话倒让珍妃对沈千染更加厌恶。 “先起来吧!”珍妃假意难过地叹了一声,扶起她,语声缓缓道,“说来也巧,本宫近来也正是为这个沈二小姐心烦,所以才卿点了你。” 沈千染,原来珍妃找她来是对付沈千染的!她心里叫嚣地狂欢,这世界上,决不会有一个人比她更恨沈千染! “娘娘要民女做什么,民女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终于遇到一个强大到足以置沈家于死地的人了。既使从今天起,让她化身边珍妃手上的一把刀刃,只要能伤到沈千染,她也愿意! 珍妃轻轻一叹,缓缓将沈千染引诱了兰亭的事道出,最后一叹,眸中带着深意的幽然看着申柔佳,“本宫倒不在乎家世,只要清白就可以。可是那沈家二小姐岂是个简单的姑家,莫说这三年失踪,就是眼下勾引我皇儿的手段,亦令本宫深感忧虑,所以,本宫不得不出此下策。申姑娘,你既是好人家的女儿,你父亲也曾官拜六品,你也算个官家小姐。你看,这事你愿不愿意一试,若是成了,虽不敢说是正妃之位,妾氏是肯定许的。” 怎么又是沈千染,凭什么,凭什么兰亭这样的人也会瞧上她?她不是和南宫太子眉来眼去么?对了,一定是在鞍都镇,那一晚,她看到兰亭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千染。 难怪,那夜兰亭对她那般狠辣,果然是沈千染在捣鬼。 可她太怕兰亭了,那个风华无双的男人,却拥有一颗比魔鬼更可怕的心。那晚回忆就像是被诅咒一般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珍妃并没有错过申柔佳脸上表情的变化,她并不知道申柔佳此前经历过什么,她只道,兰亭如今的声名已让女子听而止步的程度,不由得心中更加焦虑,这长此以往,那还得了? 她微笑,闲适的话中透着不经意的开导,“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若成功,我的皇儿自然会念着这一夜,既使恼了,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可若你能让皇儿从此迷恋上你,本宫也不会阻止你成为宁王府的侧妃,你好好想一想,这事值不值得你冒险。” “娘娘,并非柔佳不愿,而是……柔佳可能根本无法近宁王之身,就会被他……”余下的话被她吞进腹中。 珍妃比她更了解兰亭的性情,忙婉声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留在此处,本宫离开时,在这里燃一段催情香。届时,本宫会让宫人去传话,就说本宫身体不适,皇儿必定会前来探视。只要进了这寝房,催情香会暂时令他迷失。你只要在你的唇上涂了这种药,让他沾了些,他就会把你当成他的心上人。”珍妃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罐,“这种药,极为珍贵,连宫中也没有。申小姐,你想好,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可若是他醒了呢?”申柔佳惶惶不安,脸色凝重,以她对兰亭的了解,他一醒,只要发现是她,她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药性没有那么快过,在这之前,本宫会领着沈二小姐来,她看了,自然就会对兰亭死心。”珍妃冷笑,对付沈千染,只要让她遭受宁常安的命运就行,只要沈千染亲眼看到兰亭与别的女子欢好,她这一生定然不会再接受兰亭,虽然她这样做可能会伤了儿子的心,可是血终究浓于水,时间会挽回她和他儿子的一切! 这么说,她有时间在他清醒前离开了?申柔佳的心微微一恸!可是,她不是白白地丢了自已的贞操么? “当然,申小姐若足够魅力,让皇儿从此迷上……只怕这皇城里头,没有哪个大家闺绣不羡慕。本宫的皇儿可不是风流人物,对女子一向眼高过顶,这宁王府不但没有侍妾,连个通房丫头也不曾有过。” 是呀!若能够成功掳得兰亭的心,那就代表唯一。 赌么?这一次与浴池毕竟不同,因为多了肌肤相亲,男女这间一旦跨过了这个界线,那就什么也不同了! 而且,兰亭不曾沾女人的味道,所谓食髓知味,或许,兰亭为此迷恋上她! 似乎嗔和喜同在,希望和绝望并肩。申柔佳身和心如水火在交战,情和智在纠缠! “月已中天,良宵苦短,申小姐,你决定了么?” “好!”申柔佳咬咬牙,这样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若是老天眷顾,她不但打败了沈千染,还同时拥有了兰亭这样的风华无双的皇子,一生拥有专宠! 珍妃满意地 珍妃满意地笑了笑,行至妆台边,指了指那妆台上的一柱香,“你先进内寝沐浴,换洗的衣服本宫已经为你备好。好了后,就点上这段香。你只有半个时辰时间,所以,手脚快些。” “是,娘娘!”只要一盏茶时,她就能漂漂亮亮,清清爽爽地迎接兰亭的到来,在千魅坊,一堆人一起住着,沐浴都要排着队,她早就习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每一件事。 珍妃一笑,转身的一刹那,眸色忽而锐利嘲讽,忽而深邃如潭。 这样下三滥的女子也想以后得到她的皇儿的专宠?哼,只要明天她带着沈千染看到这一幕,她就会将申柔佳秘密处死,决不会让她有机会说出今晚发生的事。 出了寝房,看到秀亚,轻蹙眉峰问,“银姑呢,怎么让她送一下兰郡王,就连人影也不见?是不是躲哪偷偷饮酒了?” 秀亚福身,轻声道,“奴婢一直没看到银姑,娘娘,让奴婢去找找看!” 珍妃摇了摇首,带着颓废的神情吩咐着,“不必了,你半时辰后,到宁王那去一趟,就说本宫头疼得历害!” 秀亚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珍妃一眼,见她果然脸上有些异样,也不敢多问,只躬身应了声,“是,娘娘!” 珍妃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全身有一种精疲力尽的虚脱感。如此算计自已的亲身骨肉也是她所不愿的,无论她心里如何的否定,她都知道,她这是在兰亭的心中种下芥蒂。 可她没办法,沈千染不行!就是不行! 她回到隔壁的寝房,这是银姑的休息处,这里和她寝房只隔着一道木门。这样的房间构造和宫里头一样,主子睡主人房,贴身奴婢夜里睡在旁,方便夜里使唤。 她心思重,也睡不着,便点着灯,寻了本书神不守舍地翻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床榻的震荡声,她的心一紧,几近本能地凑近那木门,细细聆听着。 果然,听到女人压低而模糊的呻吟声,接着,是一个男人带着嘶哑的喘息声,断断续续还能听到男子口中喊着,“沈千染,沈千染,染儿……染儿……” 珍妃的心如沐尘埃,她知道,申柔佳成功了,兰亭的药性发作,把她当成了沈千染。 带着浓浓的悲哀她心魂震颤地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灯,房间瞬时陷入了黑暗,她摸索着,脆弱地想找到床榻躺下。 “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亭儿,你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太痴情——娘怕你有一天被她所控……”在黑暗之中,她也没有勇气睁开双眼,好象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到兰亭愤恨的眼眸。 “睡吧……什么也不要想,睡一觉起来后,什么都结束了……”她口中喃喃自语,衣襟口的扣一时解不开,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扯着自已腰间玉扣。 两盈苦泪从眼眶中跌落,她掩住嘴,忍着哭腔的溢出,一声声地在心里反复喊着:亭儿,对不起,娘亲对不起你,娘亲以后一定会为你找一个更好的……娘亲实在没办法,没办法接受宁常安的女儿……亭儿,你原谅娘亲…… 当清晨的第一声鸟鸣传来时,珍妃慌忙起身。她没有吩咐人进来侍候,而是坐在妆台前,细细补了昨晚的妆。等衣饰修整一翻后,她走出了银姑的寝房,在门口遇到瓶儿,她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地问,“娘娘,您怎么在这?” “不必多问!”珍妃冷了眼色,看看四周,“银姑呢,怎么一晚也没瞧见她,是不是又醉死在哪个地方了?” 瓶儿看到珍妃脸色不对,忙谨声道,“奴婢一早起来就没看到银姑了,娘娘,让奴婢侍候你梳洗?” “不用,你去沈家二小姐那传个话,就说本宫今日要回宫,有些话想单独和她谈一谈,让她马上过来一趟!” “是,娘娘!” “站住,如果她推搡,你就告诉她,这次是本宫最后一次传唤她,以后永无再见之日。” 瓶儿被这样的传话吓得有些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她也不敢问,只能领了差事,就去找沈千染。 ------题外话------ 亲们,猜猜,隔壁房里是谁在H? 089如此混乱 更新时间:2012-12-12 10:27:18 本章字数:11989 “二小姐,您请用!”鸣风递给沈千染一杯热气腾腾的三花茶,婉声道,“水月姐刚送过来,说是败火的,让您喝些!” 沈千染略微疲倦地淡淡一笑,接过茶盏,缓缓饮尽。嫒詪鲭雠晓 “二小姐,奴婢去备早膳,一会老夫人可能会醒。”鸣凤瞧了床榻上的沈老夫人一眼,上前弯着腰掖了掖沈老夫人的被角,看到老夫人脸上比昨晚强多了,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揪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安下来。 她挺直腰,神色恭敬地看着沈千染,轻声问,“二小姐,您想吃些什么,吩咐奴婢,奴婢也好一起备了。” “随意就行了,我也没什么胃口。你去忙吧!顺便吩咐外头守了一夜的香月也去睡,老夫人应该不会有事了,不用让所有人都熬着!”沈千染将茶盏搁在床榻边的小案桌上。托着腮半靠地坐着,声音微微嘶哑,眸光带着明显的倦意。 “是,二小姐!”鸣凤小声应了,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其实沈老夫人昨晚昏迷只是为一口气没顺上来,沈千染用针炙给她通了血脉后,已无大妨。只是沈越山是孝子,唯恐沈老夫人年纪大了,半夜会有什么事,奴才们又不够细心照顾。 沈逸辰是禁军统领,圣驾回宫,自然要随侍。 宁常安是大夫,她愿本想留下来与丈夫一起守着,可她喝了一杯宁锦敬的酒,脖子上已经微微泛起红丝。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沈越山岂能不知。只急得差点不顾沈千染在房中,就去解了宁常安的衣裳看个究竟。 沈千染看着父亲那样冷静的人,眼中亦烧出焦灼。便自动留下替沈老夫人守夜。 加上她亦心疼父母这一生聚少离多,就算沈越山难得能回府一次,也是被沈老夫人诸多为难,这些年,恐怕他们夫妻二人能好好相处的夜晚是屈指可数。 今日她好不容易打发了夹在父母之间的瑞安,沈千染自然希望他们俩好好单独在一晚。 时间缓缓流逝,沈千染睁开双眼,此时寝房里寂静无声,角落里的三足银香炉里燃着沉水香,袅袅似烟云,她起身用竹条捻灭燃香。 她守了一通宵,过了昨晚最困的时刻,现在,虽然身体还是极度的疲倦,但睡意已无。 她轻手轻脚地开了一扇窗,挑开窗缦,暖风扑面吹来,她眺望苛池,此时已经被恢复了原状,临时搭建的巨型鼓台已经被折除,高高挑挂的宫灯业已被撤。 寝房外的薄光透过窗缦投射进来,沈千染又将宫灯熄灭,缓缓地坐回沈老夫人身边,坐下。 对眼前的这个老人,沈千染已经没有多少多余的情感。甚至对她的生死已经是漠不关心。她救她,甚至不是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而仅仅是为了不让父亲伤心。 “二小姐,水玉姐在外头传话,说珍妃娘娘差了宫女来传唤二小姐!”香月挑了厚重的布帘进来,看了一眼床榻上沉睡的沈老夫人,又小声道,“水玉姐说,珍妃娘娘的人说了,让二小姐务必要去一趟。” 沈千染站起身,她明白,水玉有话对她说! 昨晚,这里的戏结束后,宾客奉旨去了荷池与天子同乐,后院的戏台刚刚拆完,沈老夫人便下令关上院门,所有闲杂人不得入她的院子,并且让一个婆子反锁了守着。 沈老夫人让沈逸辰扶她到库房去查帐,并命令瑞安跟随。 沈家的库房就是沈老夫人院子主楼的左侧一个房间,以前全是沈老夫人管着,就算是申氏当家时,这库房的锁也是沈老夫人保管。 从昨夜开始到现在,连着沈千染的贴身的水玉也被堵在院外,所以,沈千染对昨晚事情的进展一无所知。 昨夜刚刚一番唇枪舌战,珍妃半点便宜都没占到,此时却一大早来传唤她,沈千染不用想也知道,珍妃一定有什么诡计针对她。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埯,兰御谡她都敢算计,怎么会害怕珍妃的算计。 稍适梳洗,刚好鸣凤端了两份的早膳进来,便不急不徐地吃了一碗粥,方慢慢地下了楼。 守门的婆子看到是沈千染,忙提步上前请安,“二小姐早!”经过昨日的夜宴后,宁家在沈家这些奴才的眼里简直成了一个传奇。 “把门开了,我要回房!”沈千染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挺了挺酸疼的后背,“开了后,不必再锁了,祖母没什么事!” 那婆子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利索地开了门,看到门外冷着脸的水玉,打着呵呵道,“别怪我这老婆子,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说要是放了人进来,非得打断我这老太婆的腿。” 水玉哼了一声,也不理她,径直上前和沈千染打招呼,又用嘴巴朝一个方向弩了一下。 沈千染这才注意到,除了水玉候在院外,还有一个小宫女。 “奴婢永宁宫瓶儿给沈二小姐请安,我家娘娘吩咐奴婢来请沈二小姐走一趟!”瓶儿终于嘘了一口气。领了差后,她先是跑了沈千染的院子,里面的婆子告诉她二小姐可能在夫人的东院,她又急匆匆地奔了东院,还是扑了个空,幸好遇到水玉,带她来沈老夫人院子里找。 瓶儿福身后,见沈千染不以为意的模样,想起珍妃的交代,便又上前添了一句,“沈二小姐,请您务必快一些,别让娘娘久候。” 沈千染转首打量了几眼那小宫女,或许是一夜未眠,她的眼中含有如烟般雾气,美得连瓶儿都忍不住大着胆子偷偷看了几眼。只见她淡淡一笑,婉声道,“姑娘你先走一步,阿染先回房洗漱一番。”说完看了一眼水玉,水玉会意,两人也不理瓶儿,径自朝宁常安的东院走去。 “二小姐,二小姐!”瓶儿连唤几声,心想,这沈二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吧,连珍妃传唤也敢磨磨蹭蹭。 水玉蓦地转身,两眼盛光毫不客气地斥责,“不是让你先回去,我家二小姐陪了老夫人一夜,总得让二小姐回房换件裳吧!” 瓶儿急得快哭出来,诺诺道,“珍妃娘娘说了,务必请二小姐去一趟。”猛地想起珍妃的最后一句交代,忙道,“娘娘说是最后一次传召,以后,永不相见!” 沈千染转身朝着瓶儿冷漠地撩动唇角,隐带讥诮,“请回去告诉你家珍妃娘娘,沈千染祖母身体有恙,陪了一夜,待阿染沐浴后,再去给珍妃娘娘请安,否则,阿染担心把病气过给娘娘。” “这…。可是,二小姐,娘娘说……”瓶儿紧随几步后,被水玉一记冷眼停住了脚步。 沈千染和水玉相视一笑,扔下那急得眼圈发红的宫女,扬长而去。 走了几步后,沈千染突然转首问,“水玉,昨晚申柔佳是不是被卿点了?” 水玉这才想起她借口珍妃传召,把沈千染从沈老夫人那叫出来的目的,忙道,“是,但有些小意外,是兰郡王卿点的,六皇子虽然也卿点,但皇上最终把申柔佳指给了兰郡王。” 沈千染猛地驻足,双眸倏然睁大,带着妖艳迷离之光,攥紧了手掌,“兰御风自命清高,决不可能在这样的宴会上,去卿点千魅坊的魅主,除非她认出了申柔佳。”她策划了这么久,若是申柔佳落在兰御风手上,那一切就徒然。 既使兰御风卿点申柔佳的目的是为了羞辱她,于沈千染而言也无丝毫的意义。 申柔佳这一步是她展开报复的至关重要的一步,难道她的重生一切都改变,申柔佳再也与后宫无缘?又或是千算万算不如人算?不,她不信! “奴婢也认为有可能,所以,奴婢昨晚盯着他们。”水玉警戒地探了一下四周,压低声线道,“奴婢后来一直跟着兰郡王,发现兰郡王卿点后,没有带回自已的寝房,却带着申柔佳去见了珍妃。” “见珍妃?”沈千染略一怔,心思飞快地转,兰御谡宴后就摆驾回宫,珍妃竟不随侍,以身体有恙为由留在了沈家,首先这就非同寻常。其二,珍妃出身高贵,眼高于顶,不可能会无事去传召一个身份低下的舞姬。所以,珍妃见申柔佳肯定在策划着什么。 “听到他们商良什么了么?” 水玉摇摇首道,“奴婢恐珍妃寝房周围有暗哨,所以不敢离得太近。奴婢远远了盯了半宿,一直不见兰郡王和申柔佳出来。后来,有宫人出来,没多久,宁王就进了珍妃的院落,大半宿也没见到人出来。” “这就是说,昨夜留寝在珍妃院里的,有兰郡王、三殿下、还有申柔佳?”沈千染终展冰绡之笑,轻轻摇首道,“好乱,无法联系起来的人却呆了一宿。不过,珍妃那肯定有事发生,否则,她不会一大早来传唤我!” “也不知道宁王殿下跟那申贱人呆一夜干什么?哼,也不嫌脏!”水玉愤愤,口里不知不觉地起了酸意,在她的意识里,宁王应该得鞍前马后地跟在她的二小姐身旁才算是对的。 沈千染给水玉那活脱脱弃妇的表情逗笑,她伸出手拧了一下水玉的脸,戏谑,“玉姐,别人喜欢呆一宿又不碍着你,你这般生气作什么?”沈千染心里毫无芥蒂,在她潜意识里,既便让兰亭与申柔佳独自呆一宿,也不会怎么样。 “二小姐,不如推了珍妃娘娘,就说老夫人身体抱恙,小姐你走不开。”水玉想起三年前,沈千染被珍妃传召那次,差点命丧兰悦仪之手,心里就担心,怕沈千染再遭暗算。 沈千染轻轻摇了摇头,想把混乱的思路理清,轻声道,“再说吧!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既然她导演了一晚的戏,我不看岂不是太可惜了?不过,让她先急一急,我偏是不遂她的意,辛苦卖力筹谋了一晚上,观众却迟迟不至。” 两人相视一笑。 到了东院,东越来的御厨已在忙着准备早膳。 一个粉衣丫环上前躬身道,“二小姐,宁管事说,辰时后,宁家来的婆子丫环要离开沈家,请问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沈千染道,“你转告宁管事一声,一切就按舅父的安排。”今日后,宁家的丫环和婆子各自领了银子后,全部会被谴散,除了江南的祖宅,散在各地的宅子都会卖掉。 百年宁家,就这样消失了。 “是,奴婢告退!”粉衣丫环躬身而退。 两人上了楼,走到后面的一间,来到了宁天赐的寝房门口,意外地,水月竟然候在门外,看到沈千染,便指了指里面,做了一个“三”的手式。沈千染明白,是兰亭在里面,水月拦不住,也知道兰亭并恶意,便候在门外。 沈千染轻轻推开门,悄悄地走了进去,掀开珠帘,居然一眼看到兰亭已经帮小家伙穿好衣裳,宁天赐居然肯呆在兰亭的怀里玩着小木人。 兰亭看到她,一夜的焦急之心瞬时安了下来,心神立刻变得一片清明,泼墨般的眼眸,脉脉地望着珠帘后的沈千染,眸光温柔如天上的暖阳流泻,唇边蔓延的弧度好像五月欲开的花朵,意犹未尽—— “娘亲……”宁天赐一看到沈千染,倏地从兰亭怀里溜了下来,赤着脚撒欢地跑向沈千染,象个小兽般地在沈千染怀里磨蹭着,“娘亲,娘亲……” 沈千染抱起儿子,拂开他额前的散发,亲了一口,柔声问,“怎么不多睡,今儿不用去外祖母那学习!” 宁天赐捧着沈千染的脸,撅起嫣红的小嘴亲了亲沈千染的额头,软声软气地解释,“小鸟要起来尿尿了,把小赐儿吵醒了!”突然,眸璃眼挥洒出兴奋的色彩,转着身,指着坐在榻边的兰亭,奶声奶气地大声嚷,“娘亲,叔叔和赐儿一样哟,一样哟!” “什么一样?”沈千染不明白地问了一句,看到小家伙脸上嫩粉嫩粉地,忍不住亲了一口儿子的小脸。 小家伙皱起秀气修长的眉,又撅了撅小嘴儿,晃动着自己的白白嫩嫩小指头指着自已,然后又指了指兰亭,很认真的解释,“小天赐有小鸟,叔叔有大鸟,小鸟和大鸟早上嘘嘘时交了好朋友哦!” “咳咳咳……”兰亭听了,刚喝了半口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昨晚他办完事后,不放心沈千染,便偷偷潜了她的房里,谁知她不在。只有水月陪伴着宁天赐,而小家伙正就在呼呼大睡。 他吩咐水月去睡,他来陪这小家伙。水月倒不拒绝,只交代他,别让小家伙踢被子。 一晚上,又是帮着小家伙盖被子,又半夜给迷迷糊糊呢喃着口喝小家伙喂水,平生第一次当了回奶妈。 可小家伙第二天醒来,看到他时,琉璃眸中全是戒备,软软地声音质问他,“我娘亲呢?为什么赐儿醒来不见娘亲,却变成叔叔,叔叔是不是把我娘亲变走了?” 兰亭只好哄他,“你外太祖母生病,你娘亲是大夫,所以去给你外太祖母瞧病了。她不放心你,就吩咐我来照顾你!” 小家伙倒不疑有它,咕噜一下利索地爬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吩咐,“小鸟要尿尿了!” 兰亭一时没明白,小家伙马上一脸憋不住的表情,小脸涨得红红地,又是挤眉又是掀眉,“尿尿关不住了,关不住了……” 兰亭看他一边跳着,一边两手扶着下面,这才明白,敢情是要出恭。 忙抱起他,只是他不知道床榻底下有夜壶,急急地抱着他去了寝房后的马桶。 他抱完儿子小便,顺便把自已的解决了,结果转身时,才发现小家伙一双琉璃眸睁得大大的,很流氓地盯着他瞧。 那样无害却又天真的眸光真瞧得兰亭全身毛骨悚然,猛地想起,那小丫头三岁那年,猛地扑到他怀里,一咬就咬个正着。 如今儿子表情好象先是吃惊,接着是一副债主的模样,小小指头指着他的那处,责问他为什么你也有,还愤怒地挥着小拳头表示,这是他一个人的,娘亲没有,月姨、荷姨、倾婆婆都没有,质问他什么时候偷了他的小鸟还养这么大。 最后,叉着小肥腰,气势汹汹地、满脸气愤让他把小鸟还给他。 兰亭无语问苍天。 最后,哄了半天,才哄他,有些人有小鸟,有些人没有小鸟,但有的人只能拥有一只小鸟。 小家伙左想右想后,没明白,突然好象想起什么,又满脸戒备问,“叔叔是来抢赐儿的娘亲的吧?荷姨说了,娘亲大了,吩咐赐儿要看紧一些。赐儿现在记起你了,叔叔以前专盯着娘亲瞧。” 兰亭瞧着小家伙一脸正经的模样,漆黑的眸子里盈满全然是关不住的宠,象要泌出爱一般,他心中微叹,这是他的骨肉。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是多么感激沈千染,为他生下了这一抹骨血。 但每一想起,她一个人飘零异乡,带着一身的病痛将孩子生下,把小家伙抚养得如此健康、活泼时,他就忍不住紧紧地抓着心脏的地方,那里很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切去了一块。 一想起他错过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三年的时光,他的心就沁起难以忍受的空乏寒凉,好象全身被掏空了一般,剩一具皮囊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他抱起宁天赐,将他熨在怀中,一股热流从胸膛蔓延,他轻轻道,“赐儿,小鸟很寂寞,想交好朋友,小天赐愿不愿意让你的小鸟和他的交好朋友。” 小家伙犹豫地闪了闪眼睛,左右摆着小脑袋观察着他。 兰亭眸光如水,瞳孔缓缓地呈现出充血一般的红色,轻声道,“小鸟很寂寞的,他需要家人,需要朋友,小天赐愿不愿意收留他呢?” 小家伙眼圈儿一红,同情心瞬时被引了上来,他马上慷慨地表示,可以让他们成为好朋友。 兰亭眸光灼灼,亲了亲小家伙,慎重地表示,既然小鸟成为好朋友了,那以后叔叔会常常带小鸟来看他的好朋友,请求小家伙不要拒绝。 小家伙很友爱地伸出小指头,“嗯嗯,是好朋友,勾勾手,不变的!” 沈千染脸色亦泛起潮红,瞥了兰亭一眼,也不说话,抱着宁天赐到床榻边,帮他穿好鞋子,又抱着儿子开门出去,把赐儿交给水月,“月姐,你带他用早膳,我已经在老夫人那用过。”吩咐完后,又安抚地陪了一阵小家伙。 她慢慢踱步到自己房前,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片寂静无声。 心中暗叹,挑了帘子进去,却见默默落座于窗前的太师椅中,似乎心绪不宁地想着一些往事,过了片刻似乎感应到她的存在,转首看着她,窗外晨光照在他的脸上,莹莹如白壁。 沈千染就站在珠帘边,淡漠地垂目,浅浅掀动嘴角,“既然三殿下来了,就请三殿下回去跟珍妃娘娘说一声,阿染一夜没睡,实在没兴趣知道好那边有什么好戏可以瞧,如果她一定想告诉阿染,就请改日。” 沈千染垂下眼睑等了极久,却不见兰亭说话,刚想抬首,就察觉面前温热的气息流动,她微微吃了一惊,想后退,已是不及,兰亭长臂一揽,将她摁进怀中。 “小丫头,来生,让我来生下你,把你一点一点地呵护长大,好不好?”他的眸光定在她的脸上,眸里水光潋涟,似勾若缠,“这一生迟了,就让我做你的男人,护你下半生。” 沈千染心头大恸,唇边又不经意渗出一缕微热涩意,她面容上竭力保持镇定,“阿染已经不需要人守护。阿染也没能来生,阿鼻祖地狱是阿染最终的归宿。”她知道,她的恨注定了她这一生的双手将沾满血腥,无论以何为名,在她踩过的那些尸骨之路上,将会有无数的阴魂等待着她,将她一起扯下地狱的最底层。 “不,你有我,无论在哪里,你都有我,小丫头,你这一生不会寂寞,我对你的承诺一生不变。只请你,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说完,兰亭不待她开口,温暖修韧手指搭上了她的嘴唇,不待她瑟缩回避,俯下首,迅速含住了那两片令他思念得肝肠寸断的唇。 沈千染眼里瞬时凝聚成冰,她双手用力撑住他的胸膛,极力躲避,却依然被他紧紧箍在怀中,他的嘴唇、他的气息反复在她嘴上摩娑,片刻不离。 “你躲不掉的,小丫头,在三年前,我的愿望是这个天下,如今,我的愿望是你,小丫头,我只给你半年的时间!”兰亭终于移开了唇,他抬头,捧着她的脸笑着,他眸光潋潋蕴含水意深沉,那一刹那的风华,竟是惊艳绝伦。 “兰亭,你错过了,错过了一世……”沈千染轻轻推开他,神色中带着恍惚幽迷又掺杂着一丝悲凉。 如果重生前,他进入她的生命中,把脆弱的她好好呵护在手心之上,也许—— 兰亭眉峰一蹙,眸光精光利现,“什么叫错过一世,沈千染,你解释清楚?”突然间,他似乎预感到她话中隐隐透着些,很重要的,却是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紧紧箍住她,不让她回避,“自我兰亭知道珈兰寺那夜是你后,我自认从不曾有半丝的错过,这一路,我一直追着你的脚步,从不曾有半刻的犹豫,更不曾离弃过,何来错过一世?” 拳头紧紧握住,手心里冷热的温度混合成一种颤栗疼痛,她抬头紧紧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或许,是上天让你错过!” 他正想逼问一句,她却突然烦燥地扶住自已的头,神色痛苦,“三殿下,阿染一宿未承合过眼,身心俱惫。阿染没有力量与你探讨这些风花雪月,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请三殿下成全!” 所有的情绪和疑问被压制住,他一把将她横抱,几步到了床榻边,轻轻放下,拉了锦被将她盖好,柔声细慰,“小丫头你睡吧,但今日我得陪在你身边,我不打扰你。”有多少次的夜晚,他都偷偷潜入她的房里,看着她睡,陪着她。 她看到他眼中的坚持,现在她真的没力气与他较劲。 回到沈家后,她为了昨天的一场夜宴,废了多少的心血和筹谋,几乎没有睡过一夜的安枕,加上昨夜一宿无眠,她感到自已身心俱惫,太需要好好的、安心地睡上一觉。 西院中,珍妃左等右等不见沈千染的人影,她谴散西院中所有的太监和宫女,独自焦急地在自已寝房门外徘徊。 足足一个半个时辰后,终于等来了瓶儿。 “人呢?”珍妃看到瓶儿的身后空空如也,一夜未曾安枕,心火上升,声音压抑而嘶哑朝着瓶儿历声喝,“本宫等了这么久,就等你一个人回来?” 瓶儿瑟缩了一下身子,双足跪下,咬了咬唇,红着一双眼,战战兢兢地把沈千染的话传了一遍。 “你这没用的东西,本宫养你们简直就是养一群废物,连传个话也不会。”她急怒攻心,狠狠地冲上前大力地煽了瓶儿一巴掌,仿佛又是不解气,一手扬过欲把门边的一个半人高的玉颈瓶打翻,猛地想起,兰亭和申柔佳正在她的寝房中,若此时惊了他们,那也是一场白白的筹谋。 可是,如果沈千染还不来,再过一个时辰,兰亭的药性一散,那还是一切白废力气。 什么都谋算到了,唯有这臭丫头,太难摆布了,竟然敢违抗她堂堂一个皇帝妃子的召见。 一股尖锐的强烈打击,让珍妃感觉心快崩裂,被沉痛压得几欲窒息,袖襟下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阵阵发抖,手心处泌出一层汗,口中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臭丫头,你不就是仗着本宫的皇儿的僻护,才敢屡屡对本宫不敬! 不!她绝不允许,她连儿子都算计了,怎么也要让沈千染看到这一幕。 她不管不顾,冲出西院,朝着门口的几名侍卫冷喝,“跟本宫走一趟!” 珍妃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很快就杀到东院,可是,她没料到,区区一个沈千染的东院,居然跟铜墙铁壁一样,别说是进去,就是连靠近一点,他的侍卫也被一股力道扯了出来,摔出三丈开门。 珍妃知道,这是暗卫的力量。 她指着天空,一声怒斥,眼里尽是厉戾之意,“你们知道本宫是谁么?本宫是当今皇上的妃子,珍妃娘娘,义信候的亲妹子。你们这些杂碎,钟家把你们训练出来,就是让你们对付自已的主子么?” 东院里的东越来的御厨听到声响,有几个好奇的拿着锅铲出来探头探脑地看着热闹。 几个侍卫也呕不过气,接着往里面冲。 这次阻挡的力量更甚至,那侍卫被甩出丈外,挂到了要株桑树上。 “沈千染,你给本宫出来,你竟敢指使本宫的从对本宫无礼,你有几个脑袋够本宫砍?”珍妃已经气得毫无理智,连身份也顾不得。 在她眼里,沈千染欺人太甚,她这一生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兰亭在听到外头珍妃怒斥的声音,眉峰微一蹙,迅速地赶到外面,站到二楼的廊上,轻唤一声,“母妃一大早不顾身份地在此喧闹,出了什么事?” 珍妃脑子里瞬时被抽成空……兰亭在此,那,那在她寝房里的又是谁? “你,你怎么在这?”她指着兰亭,声音里隐着一丝震颤。 兰亭轻笑一声,谁也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只听他语声很慢如自语,却诡异地让珍妃听清了每一个字,“儿臣一夜在此,从不曾离去!倒是母妃,一早于此找染儿,是不是有要紧的事?” 珍妃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没……没!”她好象被人踩了痛脚一般后退了一大步,更顾不得解释,转身就离开。 珍妃无视沿途上,沈家的丫环婆子频频向投来不解的眼光,她几乎是用跑冲回到了东院之中。她冷言喝退所有的人不得跟进来。强按着不安惶恐的心,悄悄地推开自已的房门。 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催情的香味,她忙掏出锦帕掩住了自已的口鼻,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缓缓走去。 她挑开帘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几步后,可以隐隐地看到青纱维帐中,两个交缠的身体。 她的心怦怦乱跳,跳得几乎击碎胸骨,但心中的疑惑和不安逼着她一步、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 临近时,她一手捧着自已的胸口,因为心跳得太猛揪得她的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一手轻轻地挑开维帐……她凝视注目,去看那散发微微覆面的男子的脸。 终于,她看清了! “啊……”关不住的尖叫从嗓门出逼了出来,震碎了整个东院的上空,侍卫闻声,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从大门处冲了进来—— 床榻上,两个沉睡的人显得也受到了惊吓,男子光裸的身子微微地挪动了一下,瞬时引起身下的女人呻吟了一声,脸微微地左右摆动了一下,覆面的头发散开,露出了整张脸…… 珍妃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终于—— “啊……”珍妃又是一声尖叫,迅速地掩住了唇。 “娘娘,何事惊叫——”侍卫提刀冲进寝房,珍妃蓦然转身,历声横指着冲进来的侍卫,连连命令,“出去,快给给本宫出去,谁敢进来,本宫砍了他!” 有两个跑快的,已经瞄到珍妃床榻上两个交缠光裸了身子,忙转开了眼,撒了腿死命地朝外奔去。唯恐跑慢了一步,就被发现。这种事稍有传出,头先掉脑袋的通常就是他们。 珍妃的第二声尖叫终于把床榻上的两个人都唤醒。 男子睁着迷茫的双眼抬起头看了看珍妃,显然意思还在游离之中,他的眼底弥漫着一层浮青,显然是纵了一夜的情欲。 珍妃死死地掩着口,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明明派人传唤的是兰亭,可是眼前的竟是——兰御风! 更令她无法明白的是,昨夜明明来她寝房的是申柔佳,可是,眼前的女人,不是,是妇人,竟是…… 心怦!怦!怦地直击胸腔。天哪,这究竟是怎样的错乱? 兰御风的神智终于一点一点抽回,他的神情缓缓地变得凌冽,他死死盯着珍妃,眼睛一瞬不瞬,而后,他紧紧闭了闭眼后睁开,他心中有强烈的不好预感,身下的女人决不可能是沈千染,他眼睛缓缓、缓缓地向身下的女人转移—— 喉结上下滚动,他微眯的双眼,分不清情绪,只感到心不是在跳,而似漆黑旋涡,不断将他周遭的所有世事一并卷进里面去,吞噬殆尽。 在看清的那一刹那间,瞳孔瞬时放到到极限,几乎是同时,他如触电般离了床榻,甚至没有查觉到此时的自已——一丝不挂! 兰御风连连踉跄后退,长臂乱挥,仿佛在用了很大的力量去推开一些东西,一些很不干净,很乱,无法容忍的恶心和龌龊。药性的残余力量在那一瞬间全部挥发殆尽,清醒得让他如沐冰浴! 昨夜,珍妃让银姑送他出去,还没走出院门,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劈昏。 如今,他知道,他被人算计了,如果他判断没错,这个人只能会是兰亭! 兰亭!兰亭!你够狠!我兰御风决不会与你善罢干休! 珍妃的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咽喉处,再看到兰御风赤条条地晃了出来时,又是无法控制地一声声尖叫起来…… 兰御风倏然将眼光扎向珍妃,眸光狰狞如恶鬼,如嗜血的妖魔般朝着她一字一句,“皇嫂,今日之仇我兰御风必报!”他俯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穿上后,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决袖而去! 那床上的妇人呆呆怔怔地看着床帐上的青丝纹,她的灵魂早已在神识之外。 此时,她的肉体如被马车辗过一次,又拼凑起来,再狠狠地辗过……痛得连动一根小指头也难。 更可恨的是,整个夜晚,她的神智一直是清醒的,但她的身上的几道穴被银针所制,她叫不出来、欲哭无泪。 通宵达旦,她觉得自已已经死了,从头到尾,她的眼睛就没有闭过,因为太疼太痛,连昏死都难。身子不停地被撞击,四肢好象已经不是自已的,甚至身体的每一个部份都没有主动去动一动,除了心跳和呼吸。 她看着兰御风的眼睛血丝满布,神情痴迷,如珍似宝地吻着她,一声声唤着她,“千染、千染、沈千染……”,她几乎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不是妒忌,而是羞愤、无地自容得想死。 从不曾想,到了她这把年纪还有一天会被一个年轻的男子压在身上狠狠地折磨个通宵达旦。 她被他揪来扯去揉搓得跟面条一下,他咬她的脖子,时而象是要撕开她的要喉咙饮干她的血,时而将她如破布娃娃一样地拆卸着,组装着,再拆卸,再组装,非要拼凑出让自已满意的模样。 而有时,他动作轻得如和风细雨,绵绵不停,可那口中的情话更象一刀刀的凌迟,把她所有罪恶都唤醒…… 最后,她在巨大的疼痛和羞愤中昏死了过去—— “娘娘,请赐老奴一死,老……奴再无脸……活在这人世了。”她用尽全身的力量举起一只手,眼里是关不住的痛苦,拼了命地求着,“娘娘,求您杀了我,现在……” “银姑,为什么你在这——”溢出的哭声,吞下了她剩余的话,其实,她不用问,她也知道,有这样手笔的,只有她的儿子。 天哪,她到底该如何面对她的皇儿,如果没有足够的怒意,兰亭怎么会使出如此阴狠的报复,甚至为自已树下了兰御风这样的强敌! 她不知道是后悔自已的冲动,还是应该恨沈千染悔了这一切!可是,皇儿,你不该,用如此狠辣的手段!不该的,我是你的娘亲! “银姑……本宫成全你!”她缓缓上前,两手颤抖地、慢慢地、落在银姑的脖子上,一点一点地收紧……她闭着眼,没有勇气去看。只是凭着一股意念,狠狠地掐着,直感到手下的那具身躯渐渐地不再挣扎—— 她那胃里的苦水涌上喉咙,最后屡数化为泪滴溅在银姑的身体上…… ------题外话------ 月是不是很邪恶呢~珈兰寺时,郭嬷嬷给沈千染下的药就是银姑给的,连着兰亭也被算计,这个结果算是因果报应了~ 090宴散人亡 更新时间:2012-12-13 13:10:04 本章字数:5037 眼睑一点一点地睁开,透过眼睫,珍妃终于看到了床榻上的银姑。嫒詪鲭雠晓 银姑一双空洞的双眼无焦聚地张开。略显干瘦的身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布满了青紫和牙痕。那一处的被人弄得红肿不堪,还有几处裂伤,床单上到处是鲜红的血迹。 珍妃怔怔地看了半晌,先是死命地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瞪视着银姑的尸身,最后哭笑不得,全身发抖,竟匍伏在地。 带着极酸的味道直冲鼻息,让她胸中的呕意更盛,腹中早已空虚,到最后全是胃酸吐出来,沁了一身的冷汗。 她挣扎地起身,踉踉呛呛地走到寝房门口,嘶喊一声,“来人!” “奴婢在!”绣亚闻声,马上从外面进来,看到珍妃一脸的泪痕,吓了一跳,忙问,“娘娘,您怎么啦?” “去端一盆热水过来,再拿一身干净的衣裳。”珍妃告着门边,有气无力地吩咐。 绣亚很快办妥,珍妃接过时,冷漠地吩咐一声,“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娘娘!” 珍妃返身,跪于床榻边,唇角轻颤,泪声溢出,“银姑,本宫知道……你爱干净,本宫给你……换件干净的衣裳。”带着最后的离别,珍妃含泪轻轻地帮着她擦拭着身体。 在七岁那年,她的父亲给她带回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说是从战虏营里找到的,看她的一双眼睛很水灵,便带了回来给女儿做玩伴。那一年银姑才九岁。 两个年岁相当的小姑娘在磕磕碰碰的岁月中结下了最珍贵的友谊。 十五岁那年,她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了西凌不受宠的皇子兰御谡,被同族的姐妹们嘲笑,只有银姑,握着她的双手温暖着,笑得很灿烂,“小姐别怕,您去哪,银姑就去哪,银姑一生不嫁,陪着小姐。” 新婚之夜,红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刹,她的心是喜悦的。 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子,修长挺拨如芝兰玉树,凤眸如墨染,精美的五官如神祗,在花烛下,他如画中剪影一般精美。 那时的她,只想守着这个冷清的王府,与他夏夜凉风中促膝相谈,冷冬夜酌一杯暖酒言欢。 可惜,大婚没多久,兰御谡又娶了相府千金柳青芸。虽然柳青芸是侧妃,但她是相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她性格嚣张跋扈,并不把她这个正妃看在眼里,为争宠,花样百出。彼时的她,性格清冷,只守一方寸土,遇到委屈也不愿同兰御谡倾述,多少个独眠的夜晚中,也只有银姑用最温暖的怀抱安慰着她。 清理完毕后,珍妃惨白的脸缓缓地步向窗口,猛然推开纱窗,春日的暖风在她打开窗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的钻入她的心肺,带走一室的淫靡暗香,在这样温暖的春天里,却驱不走这一室的清冷,这一室的绝望! 珍妃一动不动,她半阖着眸靠在窗棂边,心里一下一下清清晰晰的颤着的,远近的事一点点在眼前闪过,过滤,直至午时时分,她凝着窗外和风细柳,目光渐渐透出一丝阴狠,她轻笑出声。 刚步出寝房,外头候着成群的太监宫女,绣亚疾步上前扶住,轻声道,“娘娘,您一天没用膳,奴婢备了几样你爱吃的,您将就先用点。” 珍妃摇摇首,脸上已不复绝望凝滞,已染了丝笑意,轻声吩咐,“备一间房,让本宫沐浴。” 又转道看了看寝房,吩咐绣亚,“让人好好把银姑安葬,再去珈兰寺给她供个长生牌,受些香火。” “是,奴婢马上差人去办,娘娘请放心!”银姑死了?绣亚的心狂跳,但她面色丕动。 一旁的瓶儿忙上前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珍妃道,“给本宫备朝服!”她身着一品朝服离开沈家,那沈家就必需以恭送帝王妃子的仪礼送驾。她要让宁常安这一对母女跪在她的身下,若那臭丫头敢再狂妄无礼,她就治她一个不敬之罪。 一旁的太监忙应道,“是,娘娘!” 半柱香后,瓶儿回话已安排妥当,绣亚扶着珍妃来到后厢房,服侍着珍妃脱去繁复的裙褂,“娘娘,你要保重身子。” 珍妃惨淡一笑,眉眼悲凉,“昨夜里,还有谁留寝在沈家?” “奴婢听马公公说,三殿下、六殿下、兰郡王是一早走的,皇上和淑妃娘娘她们昨夜子时就回宫,大臣们闹到丑时末才散开,也各自回府,没有留在沈家。”绣亚微微俯下身,在珍妃耳绊悄声道,“奴婢听说,六殿下离开后,沈家的丫环去清理,发现屋子已经被清扫过,便吩咐家丁把那红木床搬走。” “搬走?好好的搬床干什么?”珍妃也就是随口一问,此时她不能让自已静下来,只要思想一空,她的脑子里马上闪出银姑的惨状。 绣亚脸上绽出一丝略微嘲讽的笑,“听说这次宴请,好多添制的东西都是宁家带来的,尤其是桌椅床榻,全是宁家的百年藏品,这会用完了,自然是要还给宁家。娘娘,奴婢是想说,那床一搬开,才发现下面有文章。” “什么文章?” “在床榻下扫出一堆没有清理干净的头发,上面还有血迹。估计是给压到哪个角落,一时没打扫干净。他们还发现,有……有整个指甲,象是被活生生扳了下来,连着血肉,丫环们都怕死了。后来,还是换了胆子大的婆子进去。” “有这等事?”珍妃挑眉,整个指甲扳下,虽不会死人,但也痛得够跄。 “奴婢还听说,那血腥味很重,象是不久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珍妃心里略略一猜,马上就猜到是申柔佳。昨夜里,六皇子曾卿点了她,或许兰亭调包之后,就做个顺水人情,把申柔佳送给了兰宵。 “后来呢?”珍妃随口问了一句,她对申柔佳的死活并不关心。 “那些婆子也不敢作主,派人请了沈二小姐过来,沈二小姐只说或许是哪个宫人侍候不周,惹了六殿下不高兴,杖责了一番,没什么好稀奇,让大家散了。” 一时辰后,珍妃一身华服出来。绣亚已捧着妆匣侍候。她细心地帮珍妃画着精致的妆容。她侍候珍妃多年,她明白,女人越在无助时,越是对自已的容貌苛求三分。虽然珍妃已年愈四十,但妆要是点得好,也是显得年轻媚妩。 她用了一层淡金的紫色轻扫着眼角,略往斜着向上飞翘着。菱花镜中,向来是端庄凤仪的珍妃今日也出挑得几分艳丽来。 珍妃心情沉郁终于散开一些,含笑地看了绣亚一眼,问道,“几时学的这种描法。” “早就学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用上。娘娘要是喜欢,奴婢一天一个样给您化。象这种出挑的,配着衣裙有十来种不同的化法。”绣亚笑着把东西收拾进妆匣。 “有心了,本宫很喜欢!”如今银姑不在了,身边最贴心的就剩绣亚一人,她心中微叹一声,“绣亚,好好跟着本宫,以后,永宁宫里的事,你多多拿些主意。” 绣亚脸上闪过一丝欢喜,连忙下跪谢恩,起身后,又道,“娘娘,三殿下一早就为娘娘传了鸾轿,要送娘娘回宫,这会在外头已经候了一整天。沈家的人也来了几趟问娘娘是否安好,给奴婢打发了。送娘娘回宫!”绣亚跪下身子,为她整好衣摆裙裾。 “宁王呢?”忆起今晨兰亭嘴角那一缕疏离的笑,珍妃的心好象被掏空了一半,她虚弱地撑在妆台上,抚着心口处的沉闷,额间又泌出了一层汗。 “三殿下上朝了,是赵总管来传旨,说是八百里加急,召三殿下马上回宫。”绣亚去拿了一根热毛巾,小心翼翼为珍妃拭去额上的汗,“三殿下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娘娘,请娘娘珍重贵体!” “八百里加急?”珍妃眉眼一跳,西凌上次八百里加急,正遇异族入侵屠城,兰亭金銮殿当场求旨亲征。今日又是八百里,皇上急召兰亭,莫非又是为了…… 珍妃眉眼俱跳,再顾不得伤春悲伤,急急道,“怎么不早回报,快,快,马上回宫!” 绣亚慌声道,“是,奴婢这就传步辇!”珍妃独自在寝房里关了那么久,她们哪敢打拢,出来时,脸色亦不对,众人都猜一定是三殿下惹了娘娘伤心,所以,不敢在她面前提兰亭。 宫人抬着步辇过来侍候,绣亚和瓶儿小心扶珍妃坐定。 一走出西院的大门,珍妃神情已变得清冷,挺着腰背,双手交叉叠于膝前。沿途中,沈家的丫环婆子纷纷嗑头见礼。 太监马德在前方执路,到了内堂口停下,上前给珍妃见礼后,敬声道,“娘娘,沈夫人、沈二小姐于内堂恭送凤驾,娘娘是否要下辇受礼?” 珍妃冷冷地瞧了马德一眼,又看着四周丫环婆子跪了一地,突然笑得灿艳起来,语中不无带讥讽,“受,为什么不受,本宫堂堂一国妃子,难道受不起沈夫人一跪?” 马德忙躬身,转而尖着嗓门朝内堂内报了声,“珍妃娘娘驾到!” 珍妃一身艳紫妃子华服,缀满珠玉。一双杏眼,眼角描着紫金燕尾微微向上飞起,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飞燕髻,既高贵又明艳。 “民妇宁常安,给珍妃娘娘请安!” “民女沈千染,给珍妃娘娘请安!” 宁常安与沈千染双双下跪请安! 珍妃杏眼如弯月看着宁常安,嘴角噙着一丝艳笑,“平身吧!”胜德门屠杀之事后,她对这个帝王心尖里的人有几分忌惮,至少从不敢在表面上对她不敬。她更知道,兰御谡把曾许诺给她的暖血玉赐给了眼前的妇人。这么多年来,在人前,她始终不敢去触碰帝王心中的这一声禁忌之地。可今日,她太恨了,恨不得活活撕了这一对母女。 沈千染扶着母亲,俏立于母亲身边。 珍妃看着眼前这一对极为相似的母女,嘴角流泻出一丝巧笑,言辞间更流露出惹人怜惜的意味,极似心疼的模样,“沈夫人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本宫真是愈看愈喜欢!”沈千染除了一双眼睛不似其母外,怎么看就是活脱脱年轻时的宁常安。 宁常安半低着头,珍妃瞧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语声淡淡,“小女让娘娘错爱了!” 珍妃又转眸看向沈千染,心中冷笑,深幽的眼瞳中如隐隐有眸芒流走,如冬日寒霜,“沈二小姐年方也有十七了吧!本宫听闻,自兰郡王退了沈家的婚后,二小姐到如今还未找到合适的夫家。” 沈千染闻言,蓦然抬首,直视着珍妃,黑眸内好似闪逝过一抹妖异流光。 两人眸光交汇,珍妃心中频频冷笑,别以为昨夜戴了面纱就可以避过你的命运,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轻抚过沈千染的眉梢,语声淡淡,“不过,以沈二小姐的容貌,只要一见,但凡天下男人,没有会不动心的,沈夫人,你真是有福气!” 宁常安抬首注目,琉璃眸略有不解地一弯,神情有些僵硬,但,饶是此,她的笑容依然如绽开了一朵惊艳绝伦的花。 珍妃心口闷生出一缕感叹,由肺腑之中生出,渐渐弥漫开来,心就像被搅乱的潭水,这宁常安到了这般年岁,依然美至此,已然成妖! 珍妃离去前,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千染,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泛上珍妃的心头。为了儿子,她竟然选择将一个如此倾城的女子送上丈夫的龙床之上,此生,这一对母女带给她耻辱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瑞安将沈千染的画送至她的手中,并几次央着她,让沈千染入宫选秀,她也只是虚应着,沈千染的画像其实一直搁在她的永宁宫,并未送至赵总管手上。 接着,兰亭进宫求她,她之所马上答应兰亭,在选秀时如果有遇到沈千染的名字,即刻将她刷下,那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已再增添一个强劲的对手。 兰御谡正值盛年,如果沈千染进宫获宠,难保她不生下皇子与兰亭争嗣。 如今不同了,沈千染已经直接威胁到兰亭与她的母子情份。若想断了兰亭的念想,这天下,也唯有兰御谡有能力将其二人生生拆散。 就算兰亭将来怨她一辈子,她也要将二人折散,她现在倒是很期待,看看宁常安是如何能够忍受,让自已的女儿去服侍自已的老情人,她更期待,兰锦有一天,要开口唤沈千染为母妃。 这一场二十年持久的混乱,她很期待,是以什么样的下场来终结。 ------题外话------ 我尽量先更这一些~头晕,状态也不好,怕更得不好,我先睡了,明天会万字~ 091珍妃献计 更新时间:2012-12-14 10:28:43 本章字数:11758 宁常安失怔地望着珍妃离去的背影,心里就像压着一片沉重乌云,她忆起那一年兰御谡宣她入宫觐见时,珍妃却悄悄派人把沈逸辰也接进宫中,在她和兰御谡争执中,毫不知情的沈逸辰被人引到兰御谡的眼皮底下,盛怒的兰御谡当即一手提起沈逸辰,将他提出三楼的护栏之外。嫒詪鲭雠晓看着风中惊恐得睁着大眼的孩子,那一瞬的痛苦如钱塘潮水,挟杂着淘天的怒火,汹涌澎湃而至——从来从来不曾如此、如此地恨眼前的男人! 那一日,她被迫答应了十年之约,也是那一日,她将他从心中剐得一干二净,血肉磨糊! 如今,她又有一个强烈的预感,珍妃要对她的女儿做些什么。 “染儿,不如这次你就跟爹娘一起离开吧,娘这心始终无法安下。”宁常安看着珍妃消失的方向,“娘担心她狗急跳墙!” “一条老狗,给她跳也跳不了多高,还得小心蹦断腿。”沈千染莞尔一笑,并不在意,她挽住母亲的手臂,亲腻地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顽皮道,“娘亲,您瞧见了吧,今日她一番心思打扮,可在您面前呀,她还是逊得抬不起头。” 宁常安勉强掠开唇角一笑,眸间尽是忧虑,“可她终究是一国的妃子,真要为难你,娘很担心!” “娘亲,您不用担心珍妃,女儿知道她在算计什么,您放心,善恶到头终有报,她算来算去,最后只会算自已!”沈千染唇角勾起一抹薄凉,心中冷笑,珍妃连她最亲的儿子都与她心生嫌隙,也不怪她会狗急跳墙。 这时广嬷嬷匆匆进来回报,“夫人,二小姐,内阁杨大人的媳妇杨夫人求见!” 沈千染和宁常安相视一眼,沈千染一时没反应过来,挑眉疑问,“问清楚了,是哪个杨夫人?” 广嬷嬷上前一步,略带尴尬地解释,“就是瑞安公主的长女,是她要求奴婢这样通报!”说完自行嘀咕一句:说是钟大小姐不就得了,什么内阁杨大人,谁认识呀! 沈千染蓦然明白,她笑对宁常安道,“娘亲,您进去陪赐儿,由女儿来招待她便是!”以杨家的人来求见,那就肯定是为了瑞安公主的事情来找她,这钟大小姐倒令她有些意外。 钟亚芙一早刚起身,还未给婆婆奉茶,门房就来传,说是钟二小姐来了。 钟亚芙直觉定有大事发生,以她的这个妹妹,日睡三杆,天塌下来也不理的性情怎么会一大早就来找她? 也顾不得什么,便让丫环给婆婆传话,便拉了小妹到寝房里问明白。 钟亚楠倒能忍到房间里没人时,才耍孩子脾性。她一头扑进姐姐的怀里,是还没开腔就哭了,伸出右手,给她看手背上的抓痕,委屈地直抽蓄,“姐姐,母亲一定是疯掉了,我不回去了,我再也不跟母亲住在一块,姐,我以后就在你这好不好?” 钟亚芙当时听了眼泪瞬时就掉了下来,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的妹妹,连抽她一巴掌的心都有了,她话也不说,眸里不再是惯常的温柔,几近历色地问,“你若当你自已是我妹妹,就随我走一趟,若不当,我以后也只当你死了!” “姐姐,你怎么……”钟亚楠刚想任性地嚷几声,她习惯了姐姐的平和,温柔的目光,此时钟亚楠的眼神与之一触时,那双已经掩饰的失望和愤怒逼视令她的眼神迅速一缩,余下的话绕在咽处盘了一圈便被吞下了腹。 姐妹两在路上,钟亚楠小心翼翼地看着姐姐的脸色,断断续续地把昨夜夜宴上,瑞安的一番失态说了一番,最后,说到自已挨了打时,又哭起来告状,“娘亲回寝房后,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遍,我和秋霜都拦不住,姐姐,你瞧,你瞧,娘亲抓得我好痛,流了好多血,明儿肯定是要留疤了。” 瑞安对她虽偶有不耐烦,但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越想越难受,就一大早跑去跟姐姐哭诉了。 姐妹俩人到了沈家门口,钟亚楠拉着姐姐想进去,钟亚芙一把拉住她,非要让侍卫通报了,被允后,方进门。 钟亚楠向来瞧不懂这个姐姐的为人处事,但她惧怕姐姐,也只能不满地嘟着嘴在一旁耐性地等着。 广嬷嬷很快地出来,福身给钟亚芙和钟亚楠请安后,笑道,“我们二小姐有请杨夫人!” 钟亚芙对贴身的侍婢道,“你在轿中候着便是。”她的侍婢虽跟了她两年,但终是杨家的人,她不希望自已母亲在沈家的状况被杨家人所知。 “是,少夫人!”丫环杏儿地应了一声。 钟亚芙淡淡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等得不耐的钟亚楠,“走吧,把嘴角放平,不要老跷嘴,都十七岁了。” “哦!”钟亚楠忙乖巧地应了一声,她在生气的姐姐面前从不敢放肆。 染千染看着一对姐妹花进来,站起身迎上去,礼仪恭顺含谨,“杨夫人一早来府上,不知有什么贵干?”她淡淡地瞧着眼着这个年轻的少妇,穿着很正式的紫红色金凤妆花缎,宽肩束腰,百鸟朝凰髻上嵌着金色的宝钿花钗,光彩夺目。 钟亚芙眼角瞄到妹妹钟亚楠一见到沈千染,那模样就象是斗鸡一样竖起了脖子的羽毛,轻轻摇了摇首,吩咐道,“小妹,你去瞧瞧娘亲,姐姐有几句话想和沈二小姐单独说说。” 钟亚楠瞪了一眼沈千染,离去。 钟亚芙走到沈千染身边,神色温柔,带着嫌意地福身,“二小姐,舍妹无礼,我代她向你道歉!” “没事,阿染不会计较。”沈千染面不改色,她安静的微笑,像衣妆精美的瓷娃娃一般,不露出任何情绪道,“杨夫人,请坐。彩华,上茶!” 钟亚芙道声谢后,她心里挂念瑞安,倒也不愿兜圈子,茶还没上定,直接开口道,“二小姐,亚芙今日是为了母亲前来,亚芙知道母亲自入沈家以来,有很多不周到,不,应该算是过失,亚芙今日是专程替母亲来道歉,并请沈二小姐能够网开一面!”她是料定,一定是瑞安当家,在帐目上亏空,被沈家知道。瑞安当了这么多年的家,都没人查出,如今沈二小姐回京没多久,就为她的生母举办了如此大场面的生辰宴,她想,也只有沈二小姐有能耐让她的母亲“发疯”。 “兄长清点过了,整整亏空了两百多万银子,千染母亲当年嫁给沈家时带过来的嫁妆,以前这些年舅父给母亲的例银和一些贵重的礼物,除了几样搬不走的,其它地已经被清一空。”沈千染垂下羽睫,掩住眸中淡淡笑意,这一对母女都一样,以为自已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后嗣,所说所做超越了人之常情,连这样的要求都轻易开口,真是太天真了! 钟亚芙倒吸一口冷气,三年两百多万,这是怎么挥豁掉的,这笔钱足够买好几座沈府了。便是她父亲留下的候府也不值这个数。 她心里微微涩然,有些艰难地轻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启口,“请二小姐给亚芙一个薄面,这事……” 话未说完,沈千染已经站起身,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杨夫人言过了,这是沈家的事,如今能做主的也只有阿染的祖母,阿染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钟亚芙眸中浮上一层薄薄弱湿气,带着婉叹,“二小姐,亚芙厚颜想跟二小姐讨要一个人情。”她亦缓缓起身,站到沈千染的身前,与她平视着,眸中浸着水意,好生让人心怜。 沈千染莞尔一笑,她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可这钟大小姐好象一点也不识相。她重生前,对钟亚楠有印象,可对这钟亚芙没能任何的记忆,对一个没有伤害过自已的人,虽然是瑞安的女儿,沈千染也不愿太与她为难。 但也仅于此,对钟家的人,她始终是没有好感。想让她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几句恳求的话就退步,没可能! 她神色冷了下来,脸上已不复方才的耐性,冷冷道,“钟小姐,阿染与你没有任何交情可言,就算有,那得看这个人情是什么样的人情,阿染能不能做主!” 钟亚芙苦笑一声,若非为了母亲,她一生也不会用如此卑鄙的祈求,“十年前,母亲带着我和妹妹来沈家做客,彼时,我还记得在后花园的池荷边……”钟亚芙说到此,眸光带着微微的波澜看着沈千染。 那年她才九岁,母亲约了很多的名门贵妇来沈家玩,很多人都带着孩子,她和钟亚楠也来玩。那时候,她并不知母亲为何喜欢来沈家,现在知道母亲带着她们来,纯粹是炫耀自已嫁给了永恩候,来嘲笑宁常安毁了容貌。 可今天,她却还在这里讨要这样的人情。 那天,大人们都在后园里听四姨娘唱戏,她们一群小孩就在园中捉迷藏。 后来,大家去放风筝,她喜静,就一个人悄悄到荷池边看鱼儿。 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一个小女孩低低的哭泣声,她绕过小径过去一看。 一个穿着青色小花裙的小女孩半跪在地上,用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抹着脸上的泪小声地哭着,另一手倒提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小布玩偶。 她注意到,阳光下,那小女孩的头发异于常人,稀疏枯黄。 “你为什么不跟她们一起去玩,一个人在这哭?”她手里拿着们漂亮的风车,友善地上前打招呼。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她,钟亚芙微微吃了一惊,这小女孩很瘦,脸色很苍黄,双颊边长着许多的暗斑,象个小老太婆,可那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象浸了水的黑褶石。 小女孩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几颗眼泪就滚了下来,她垂头丧气地告诉她,“她们都说我是丑八怪,都不跟我玩!”说着委屈地抽蓄了几声,用手抠了几下假山角下的一个洞角,哭得更加委屈,“我找到小青蛙了,我想和它玩,可她也嫌我丑,躲到洞里头了,我怎么叫她也不出来……呜呜……人人都叫笑丑八怪……” 她看到女孩子的手全是黑泥,一边无精打彩地挖着一边小声地哀求,“小青蛙,你出来吧,里面黑黑的,不好玩,你出来,我们做好朋友。” “那我陪你玩,好不好?”钟亚芙心头微微一酸,她马上扬了扬手里的风车,笑着说,“这是我娘亲买给我玩的,我把它送给你。” 小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正想站起身去拿,突然把手躲到背后,退了几步后,拼命地摇了摇头,“我娘亲说了,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也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 “那好吧!”她略有些失望地看了看手上的风车,接着用力吹了一口,凤车转了起来,五彩缤纷很好看,小女孩很羡慕地上前,仰着头请求着,“好姐姐,我不拿,让我吹一口好么?” “好,你吹吧!”她慷慨地把风车递到她的面前,小女孩马上鼓起腮,用了很大的力气吹了一口,那风车转起来时,那小女孩眉眼弯弯,她的眼睛亮如星辰,美得不可思议。 “后来,这个小姐姐拿手上的风车跟她一起玩,还说,丑小鸭总有一天会变成天鹅,让她不要伤心。”沈千染上前一步,心头恸起一股强烈的悲伤,低低倾述,“这个小姐姐穿着藕色的裙子,她声音很温柔!杨夫人,那是你么?” 钟亚芙眼角泛着眼光,微微点头,最后展颜一笑,“丑小鸭如今真的成天鹅了。” “杨夫人,阿染只能说,这笔钱沈家不会再追究,但是,阿染希望杨夫人去劝劝公主,希望她能够谨守本份。” 她瞳孔凝缩剧动,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她脸上似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滑下,“二小姐,你放心,我会规劝母亲。”她站起身,道,“亚芙多谢二小姐宽容,就不多打扰了。”钟亚芙也知道,自已凭借当年的一丝侧隐之心换得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已是极限,她只希望母亲能够听她的劝告,早早离开沈家这个旋涡。 钟亚楠到了瑞安的朝颜阁,见到所有的丫环婆子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而自已的妹妹象个傻子一般还在一旁凑热闹,也不懂得散开这些下人。 她上前,冷声道,“我母亲请您们来就是让你们在这里说主子的闲话么?” 丫环婆子们马上噤声悄悄地散开,这些人不少是瑞安从永恩候府带过来的,自然都识得她们的大小姐。 “不是让你进去陪母亲么?怎么在这伫着?” 钟亚楠委屈地看了看自已的手背,嘟嘴道,“我想要姐姐陪我去嘛!” 钟亚芙轻轻地摇摇首,有气无力地叹,“妹妹,你什么时候会大长,我们的爹爹没有了,母亲又这样,你……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将来是要受苦的!” “姐姐,我不是还有你么?”钟亚楠马上撒娇地上前搂住姐姐的腰,将脑袋依进姐姐的肩头,一脸的懈意。 钟亚芙推开妹妹的头,冷了声,“我如何顾你?顾你一年还是两年?你是要嫁人的?你这性子将来怎么在婆家呆得下来。” 钟亚楠不高兴地跷了一下嘴,也不敢辩驳,心里很不在意钟亚芙的话,她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将来她找个好的,与相公分了家搬了出去,才不看婆婆的脸色。 钟亚芙看着妹妹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再懒得说她半句。 两人到了瑞安的寝外,秋霜红着脸候在外头,看她额上青肿一声,钟亚芙道,“去擦点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钟亚楠见秋霜伤得不轻,瑟缩了一下,轻轻哀求地扯了扯钟亚芙的衣袖,“姐,我在外头等好不好?” “不用了,你去吃些东西吧,”她的丫环她不敢带进沈府,怕她知道后,回杨家啐嘴,但外头没有人候着万一有事叫不到人,她思忖片刻后,吩咐,“秋霜,你擦完药就回来,在这候着。别走远,也别让人靠近,省得添口舌。” “大小姐,奴婢明白的!”秋霜眼睛红肿,看样子也是哭了一夜。她侍候瑞安也有多年,瑞安对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两人的主仆情义不薄,看着瑞安如今的模样,她也伤心难受。偏偏二小姐一点用也没有,出了事,跑得比谁都快。 整个朝颜阁,就她一个人在瑞安的寝房外守了一夜。几次听到里头没动静,她都心惊胆颤,唯恐瑞安看不开,上吊抹脖子。就大着胆开门进去,结果讨了几次打,最重一次还伤了额头。 “开门吧!” 秋霜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开着,唯恐发出声响,惊动了瑞安,又讨得一顿打。 钟亚芙提着裙子进去,入眼处,一片狼籍,妆台的镜片、璃琉花瓶,碎了一地,桌子、椅子全打翻了,地上还有很多衣裳的碎片,散得到处都是。 而她的母亲就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披头散发地靠着墙坐在地上,身边有一滩的秽的,散发着怪异的气味,象是呕物。 钟亚芙轻轻地走上前,也不开口,只是小心翼翼地移开母亲腿边的一只凳子,而后,缓缓地移到母亲的身边,与她肩并肩地坐到了地上。 瑞安其实早就听到钟亚芙在寝门外的声音,对着个大女儿来看她,她心里有莫名的踏实感。她微微缩了一下,闭上了眼,却不看她。 “娘,您要是不爱说话,可以不用开口,女儿说,您听着就行了。”钟亚芙知道母亲向来爱面子,如今遇到这事,恐怕多的是心理上的不接受,她低叹一声,“方才女儿进来时,已经和沈二小姐谈妥了,她说那笔亏空的钱不会于追究,也不会声张出去。这事已经告一段落,母亲不必为此事再劳神。” 她见瑞安不应,便接着宽慰道,“母亲身体有恙,好在朝颜阁里都是自已的人,秋霜又是自家的奴才,更不会碎嘴,母亲只要稍梳洗一番,走出去,还是个端庄素仪的公主。” 瑞安心中掠过一声苦笑,想起昨夜她竟着着一身残衣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样的狼狈不堪,竟毫无所知。她的心一揪一揪地抽着,但在女儿面前,她还是忍住哭意,哑着声线道,“不,昨夜,娘已经把什么脸都丢尽了!” 钟亚芙伸出手,轻轻将母亲抱进怀中,语声带着镇静人心的温婉,“沈老夫人病发,您做媳妇的一时发急,失了些体面,也是正常,也就过几天,大家都忘了。这年头哪个人心里头没有一些烦心的事,谁还有空成日惦记着别人?自已过得好,才是正经。那沈家二小姐既然答应了,此事不会再提,女儿想,她是能做到的。” 纵是意外沈千染如此轻易放过她,瑞安的心脏还是如沐冰水般抽搐,一夜的无眠,胸口更是压沉沉地张不开肺似的难以呼吸,她拆了东墙补西墙,连日来受尽了精神摧残,却避不开这种尴尬的境地。即使今日能全身而退,这世间又岂有不透风的墙?来日她又如何应对扑天盖地的流言?一想这些,她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娘,您听女儿说,你关在这也不是办法,只是让女儿们着急而已,妹妹一大早就跑到我府里头哭,她性子压不住,母亲若还不坚强起来,女儿倒要担心妹妹了。” 瑞安想起钟亚楠,猛然想起昨儿一冲动之下,抓伤了女儿的手。她轻叹出声,其实,事情发生后,她一直是清楚的,可她心里太难受,难受得想要发疯。 “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钱能解决的事也不算是最难的事。身体才是最重要。娘,您得为妹妹着想,她如今还没找婆家,万事还是需要您来帮着她打算。” 一瞬而至的惧意,瑞安瞳孔都在急缩,是呀,她几乎忘了,如果她这样发疯,谁还会要她的二女儿?她这样发疯,不是误了钟亚楠的一辈子么? 眼泪瞬时弥漫,幸好,幸好她有这个懂事的大女儿,在最关健时,总是她用自已的智慧来点开她的愚昧,她轻叹哽咽,“楠儿要是有你这么懂事,我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娘,这样坐着极不舒服,不如女儿帮你先梳洗一下,换件衣裳,到外头园子晒晒太阳说说话,让秋霜把这收拾一番。”钟亚芙扶起母亲,环视了四周,也只有床榻上还能勉强坐人。 她把母亲扶到床榻上,从柜子里找了一件浅色的宫装,服侍瑞安穿上后,又为瑞安输了一个简单又显得贵气的头发,笑道,“娘亲,您现在瞧上去多精神,一会下去后,谁敢啐嘴,看女儿不撕了她的嘴!” 瑞安一笑,心中顿时觉得轻松了,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走吧,我们下去!” 母女携着手到了园子中的小茶亭坐下。 钟亚芙看了四周,忽而止住笑意,声音低了去,她说得极慢,有种郑重的意味,“母亲,这里终不是你留的地方,不如,您和沈大人合离了吧,母亲带着小妹回永恩候府。” “永恩候府?”瑞安猛地吃了一惊,昨夜这一闹腾,她倒全忘了,没有去找那个丁胜奇核实。 “是的,娘亲,女儿这些年也听说了一些有关沈大人和她夫人之间的事,娘,听女儿一句,您何苦一定要夹在他们中间,徒增自已的烦恼。娘,我们回去吧,女儿始终觉得沈家是非太多。” “这……让娘亲考虑几天。不过,就算订了,这是皇上的赐婚,也要皇上的首肯。”瑞安眉目间敛着一抹凄色,沈越山对她没有一丝的情份,而宁常安…。她的容貌恢复了! “好,如果娘亲愿意合离,这事,女儿找大伯去和皇上提,爹爹毕竟是为西凌捐躯,皇上也不会过于为难我们孤儿寡女的,大伯提出,应不会有问题。至于沈家,就更不用说了。” 瑞安苦笑,沈家现在应当她是个灾星了吧,女儿说得对,这家已经没有她的落脚之处了,等她精神恢复了些,去落实清楚丁胜奇的事。到时再想办法看看如何解决。 自已的事也就这样了,瑞安突然想起女儿的烦心事,不觉关心地问,“芙儿,你的事呢,那个小妾如今先你怀上,你的夫君有什么表态没有?” 钟亚芙微微苦笑,摇摇首,“这对杨家是莫大的喜事,邹奇他比谁都盼着孩子出生!” “女儿,难道你没觉得奇怪,你嫁了两年都没动静,她一过门就有了,娘寻思着,是不是这里头有猫腻?” “有什么猫腻,她也是大户人家的正经小姐,是福份好些吧。”钟亚芙的眼微微一红,“是女儿福薄,也不能怪相公,他是杨家的独苗。” “呸,谁说你福薄,你可是堂堂公主的女儿,她不过是个四品小侍郎的女儿,这能比么?娘是想,或许是假怀孕。”见钟亚芙苦笑地摇首,便一拍大腿,道,“她是不是和别人好上了,怀了别人的种冤给邹奇?这才过门,就怀上了,也太快了吧!” “娘,这些话您可别轻易说出口,这天底下哪有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怀上就是怀上,总得生下来,是不是自已的骨肉那还能瞒得住?这日子一算就算出来,邹奇他也不是糊涂之人。娘,这事你别烦,女儿有主张。” “主张,主张什么?你这性子凡事都让着人,别让一个小妾给欺上了!不行,什么时候娘得去杨府跟那老太婆提点提点。”瑞安自已的伤疤都未好,那张扬好面子的性格又露了出来,惹得钟亚芙又好气又好笑。 “娘,瞧您说的,女儿有这么傻么,其实,邹奇也跟女儿说了……”钟亚芙神情变得温柔,在瑞安的注目下,脸色一红轻轻道,“他说了,若两年后,女儿还是无出,这贵妾生的是女儿就算了,若是儿子,就过到我名下,这事他也找公公婆婆商良过了,他一直执意,所以,这事已经定了。” “那房竟然肯?”这回到瑞安难以置信了。 钟亚芙脸上红意更甚,“她不应,相公不到她房里,哪由得她……娘,这事您知道便是,女儿原是不愿提的,只是怕你一直担心,您可别到处说,到时女儿不好做人!” 瑞安欣慰地一叹,这女儿真是太不用操心了,这种事,换作是楠儿,早就哭哭啼啼闹成什么了,倒是她,轻轻巧巧是解决了。孩子有了,丈夫的心仍在她身上。 母女俩谈了半在话后,钟亚芙留下来,母女三人一起用了膳后,钟亚芙才回杨家。 珍妃回到永宁宫,马上差人去打听八百里加急所谓何事。又吩咐绣亚把瑞安当日的送进宫的画像找来。 她心中寻思着,选秀的第一批筛选出的画像已经送至赵总管那,除了内务府选出来两百多个,推选的也有三十多个。送帝王手中,由着帝王挑选,除非是特别中意可以直接选进宫,其它的就由礼部统一安排秀女进宫,经过层层把关后,再选进后宫。真正能留下来的,一般也就三十来个。 以她对兰御谡的了解,兰御谡根本就不会去看那些画像,所以,挑选秀女的事,说白了就是后宫的事。 若她直接把沈千染送到帝王面前,兰御谡生性多疑,很可能会以为她们在算计宁常安,而一口拒绝。 这么多年,以她对兰御谡的了解,宁常安一直是他的底线,他可以由着自已的性子去折腾,却决不容别人去盘算。 沈千染确实在容貌上一点也不逊色于宁常安,这样的容貌,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心。 他相信,兰御谡也不会例外。但经过一路的深思,她不敢笃定,兰御谡是否会纳沈千染入宫,因为在兰御谡心中,宁常安已经是根植入骨髓,对帝王而言,沈千染不过是个美貌的女子罢了,这世间美人易求,宁常安却只有一个。 这就是动心与动情,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所以,她得用另一种方式,让兰御谡招纳沈千染进宫。 黄昏时,宫人终于带来消息。 江南水灾后,朝庭开仓震灾,却发现,官府的粮仓里的粮食全部发霉。江南总督马上责令用朝庭拨下来的银子去粮商手里购买粮食,却发现,无粮可购。 早在半年前,江南一带的除官府征进的官粮外,农户手中的粮食皆被东越粮商丁胜奇收购一空。 珍妃听了,心里嘘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打战,只要不是她的儿子要出征,管它什么江南百姓,饿死多少人都跟她无关。 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宁家不是给了朝庭五千万两白银么?拿出一部份,去东越购粮就解决了,江南离东越又近,不过是两三星期就解决了。 想了一宿,终于想出办法,第二日,她一直差人探听皇上几时下朝,可是,皇帝下了朝后还与几个内务大臣在御书房商讨。 她在永宁宫焦急地等着,直至酉时,她也顾不得天色已暗,带了几个贴身的宫女便去了承义殿。 赵总管心疼帝王昨日一宿未合眼,今日又理了一日的朝政,含蓄地道,“娘娘,这会皇上刚歇下,先头昭仪娘娘也来过一趟,奴才禀报后,皇上也是让娘娘先回宫。有事明儿再说。” 珍妃心里本来就是犹豫不决,这会听了,也不想强求,刚想返身,却听到里面传来帝王的声音。 珍妃提裙进去,她见兰御谡一身暗紫居家的宽衫,未曾束冠,只用一条青纱巾随意地拢住长发垂在身后。眼角不抬,懒洋洋的斜倚在暖榻边读书。 她的神思微微晃了晃,这时候的帝王象极了彼时闲赋在王府中的王爷。 “这么晚见朕有事么……”兰御谡的声音里透着慵懒的倦意,蕴着漫不经心的清凉,和让人晕眩的瑟骨,低低沉沉在空气,围着珍妃的耳畔边萦绕不绝。这声音以前她很喜欢,兰御谡只有在床第之间时,才会发出这样散慢的声音,她已经多年未听到了。 珍妃收敛起自己心思,带上无可挑剔的微笑,仪态端庄在上前见驾,“皇上,恕臣妾鲁莽这时辰还来打扰,臣妾只是心里念着一件事,昨夜里拢了臣妾一夜,一早就想来面圣,又恐皇上生疑臣妾捻酸喝醋,所以才……” “珍儿,既然来了,想说什么什么就说,不必兜圈子。”他一字一句,很清淡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珍妃本就心慌,先前不过是仗着一股意念,一定要折散兰亭和沈千染,鼓足了勇气冲过来。如今真到了跟前,凭着头先的一股莽夫之勇早已在兰御谡一个冷眼下,消失怠尽。这事是关于宁常安的,要是稍一提点不好,就是在老虎头上撂须,后果太严重了,她忍不住又想起胜德门的惨案,当时,她整整被逼着观刑三日,每回吓昏后,帝王总是让宫人把她唤醒。 后来,兰妃献上的计划天衣无缝,她才敢给沈千染下毒,加上,她瞧出兰御谡是愿意看到这结果。 可今日不同,今日提出这个计划,明里针对的就是宁常安。 她开始有些后悔来这里了,一时间窘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既然没什么话要说,就跪安吧!”她流露出些许慌乱和不自然的神色,他自是看在眼里,却不点破,也不做任何示意,唇边的冷意的弧度越来越深。 “皇上。臣妾来其实是想问……皇上前日带着臣妾赴沈家夜宴,在宴中,臣妾看到……臣妾是想……”她脑里一片慌乱,方才想好的一切措辞突然被抽空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此时更是后悔不迭,在这个帝王面前,她所有的智慧和冷静都施展不开,她不想有任何差错让皇帝怪罪自已。父亲已经失了兵权,如今她不能再无父萌可以凭借仰仗了。 “钟家该得的,朕全给了,剩下的,你们钟家要不起。”他象是明白她所想,他打断她的冥想,修长的手指提了朱笔,在黑色的文字下略做了批注,脸上云淡风清,“你爹和你兄长都能明白的事,你倒不明白,他们都没规劝过你么?真不通透。”新帝登基,或是论功行赏或是杀功臣释兵权。信义候一点也不笨,兰御谡虽年轻,运筹帷幄一点也不手软,何况那时羽翼已丰。所以信义候马上双手奉上兵权,只开口为女儿求个妃子的名份。兰御谡一点也不含糊,封了个一品信义候,护国元勋,世袭辋替。 如今世袭信义候的正是她的长兄。 原来兰御谡到现在还以为她是在动这个心思,珍妃笑了,索性放开了心思,直言道,“皇上误会臣妾了,恕臣妾直言,昨夜臣妾瞧出皇上并未忘旧情。所以,臣妾此番来是想献一计,若皇上肯听,臣妾担保,宁常安会自求入宫为妃。” 兰御谡低低的笑了笑,珍妃方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他笑出了声,似是觉得有趣,又仿佛心情不错的样子。 抬眼一看,只见,那双幽黑凤眸,却依旧,了无温度。他有着一双越微笑越冷漠的眼睛。 她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上。惶惶然间,他又姿态优雅的起身,踱到她的跟前,修长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发髻上,道:“珍儿,你的耐性向来比芸儿好,怎么这一次如此自作聪明。” 兰御谡眉眼间的线条清冷如月,而唇边的微微笑意却显得那么漫不经心。他的说话的口气和他的笑一样,显得如此的随意,眼中却隐隐闪动着晦暗光影。 那一刹那,她有一个感觉,如果她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她的脖子。 她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论是为了自已还是为了兰亭。 “皇上,依臣妾看,只有一条路逼宁常安自动入宫。” “说——” “沈千染已经是适龄女子,可让她入宫选秀。此事,合情合理!宁常安若不愿让女儿入宫,那就让她以兰妃的身份回宫。”她想,无论是宁常安入宫,或是沈千染入宫,兰亭与沈千染的缘份也只能断在此。 曾经她千防万防的女子,如今,为了断掉兰亭的心思,她宁愿放弃丈夫! 092夜下惊变 更新时间:2012-12-15 10:30:35 本章字数:11671 “朕倒想听听,爱妃这一番的筹谋又是为了哪般?”兰御谡修兰玉竹般立在珍妃的跟前,龙涎香淡淡地闯入她的鼻息,沁入肺腹。嫒詪鲭雠晓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如今臣妾已然知道,当年臣妾在亭儿之前所怀的那孩儿……正是柳青芸派人下的红花,以至……”珍妃哽咽,语不成声,她眉目凄凉,最后半数的话哽咽在腹中,她落了胎,让柳青芸先于她生下的皇长子,这么多年来,她始终被压制在柳贵妃之下。 而彼时他也曾到她的院中安慰她,并许诺,若有一天他君临天下,他必给她一世的繁华。可是,多年后,她才知道,他曾许给她的暖血玉却在另一个女人的手中。 “嗯?”薄笑,渐渐碎开,帝王一声微微拨高疑问,拉长的尾音让她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坚持把话说完,她垂下首,不敢抬首直视帝王的双眼,“臣妾宁愿兰锦成为太子,也不愿是兰陵。皇上,这是臣妾的肺腑之言。所以,臣妾宁愿让宁常安回到皇上的身边,让七殿下兰锦能够名正言顺地登上大统。” 珍妃知道,兰锦的身世是帝王迟迟不敢立他为太子的最重要的原因,怕被柳家一旦与帝王反目,便以此为利器。 一旦兰锦之生母宁常安,一人身侍帝王和朝臣为世人所知,这将会动摇了西凌国之根本。 来自朝堂、百姓,更甚是来自西凌自上而下的仕子皆会齐声讨伐宁常安母子。一时间,天下仕子会以笔墨为诛伐之利器,纷纷上谏天子。杀宁常安,贬兰锦为庶民,正朝罡,以安天下仕子之心。 珍妃这话胆大妄为到极致,基至已算是后宫涉政,可只有这样的赤裸裸的真话,才能让帝王相信,她是真心让宁常安入宫,她算计的是柳贵妃。 兰御谡轻笑出声,似乎觉得她的话很无稽又很可笑,他信步上前,“让锦儿继承大统,可是爱妃,朕这还没死!” 珍妃又惊出一声冷汗,连连嗑首道,“是臣妾失言,皇上恕臣妾失言之罪!” 兰御谡眸光一掠,定在珍妃袖口露出卷轴,问道,“爱妃,袖子里藏了什么?” 珍妃抬着,脸上端庄一笑,慎重地从袖子里抽出沈千染的画像,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谨声道,“这是宁常安之女沈千染的真容,请皇上过目。” 帝王接过,缓缓地用指甲划开画轴上的封条,嘴角凝着暗晦不明的笑意,打开了圈轴。 看到画中人之时,帝王似乎难以相信地凝神注视…… “很好……”兰御谡自语一声,缓缓卷起画轴,搁在了一旁的案桌之上,返身,伸出修长的手示意珍妃平身,“芜儿,起身说话!” 珍妃内心窃喜,果然,沈千染不负她所望,让帝王动了心。 兰御谡望着眼前渐渐陌生的女人,此时的她,未上盛妆,他发现岁月在她身上已缓缓刻下了痕迹,那眼角已生出明显的细纹。他眼角一眯,竟想不起年轻时候的珍妃是什么模样。 “谢皇上!”珍妃听皇上唤她闺名,眼微微一红,声音柔哑了几分。自从入宫赐了珍妃后,他便没有唤过她名字,都是珍儿或是爱妃地叫。 忆起她这半生,也只有柳青芸未入王府前,与他两人在静王府的那几个月,才是她人生中最甜蜜的时光。 那时,他并不象别的皇子一般纵横在十里洋场,而是喜欢看书、下棋。她总是默默陪在他的身侧,她为他添一杯热茶。偶尔出行踏青他也会带上她。 “芜儿你把兰亭带得很好,这点,朕一直感激不尽。”兰御谡见她微红欲泣的双眸,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微达眼际。 “亭儿是皇上和臣妾亲生骨血,臣妾自当尽心抚养好皇儿。”珍妃闻言心中酸楚,便落了泪。 “当初在静王府时,柳青芸性格张扬,你为了静王府的安宁,把一切忍下,朕其实全看在眼里。”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她瞬时柔肠百结,想依着上前靠进他怀中时,他的手已经抽离,从她身边跨过。 “这是臣妾应该谨守的本份!”珍妃心中一空,苦苦一笑,世间女子,若非是不得已,哪一个肯守这样的本份? “本份?”兰御谡突然破颜一笑,转身看她,语声慢慢,“爱妃,你当真不知,你明明身为静王正妃,又是信义候的嫡女却不能平安生下长子,是为何故么?” 珍妃的心猛地狂跳,被帝王突然的一句话打得呼吸全乱。 帝王一步移自她的面前,猛地一个俯首,瞳仁深处就似劈裂开般,流溢出一滩破碎的光绪,在柔亮的寝宫中惊心动魄那眸光直撞入她的心里,他一字一句道,“时值今日,朕的爱妃,还会认为那是那柳青芸给你下的红花?朕不知爱妃是太聪明还是太傻,或是——”帝王全色忽地一沉,近乎狠戾紧逼一句,“或是把朕当成……傻瓜?” “皇上?”珍妃惊叫一声,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她被他的眼神逼视着,心内挑起的某种恐惧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要吞噬心脏,她面色白得可怕,双膝再无力撑住摇摇欲晃的身体,一软,跪在了帝王的足下。 “是不是要朕重复当年,把往事让你重温?”兰御谡冷冷地俯视着她,眉峰一挑,蓦然仰天大笑,如龙长呤,响彻承义殿,他语声讥讽,“爱妃的父亲信义候在众皇子中一眼就挑中了朕,因为只有朕没有强大的母族做依靠。他吃定了,只要朕娶了你,就会重用他信义候,这个算盘,你爹算得比谁都清楚。可是,当时的西凌朝局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光你钟家的支持尚不够扳倒太子一派,只有联姻柳家才能稳胜。可是,当时朕已有正妃,柳青芸入静王府也只能是个侧妃的身份,柳家怎肯轻易给朕这个嫡女?所以,朕与你父亲共同商议后 ,便把静王府长子的身份许给了柳家,这桩联姻方成。这一切,柳青芸自始自终不知,但你钟司芜绝对是一清二楚。” 珍妃泪流满面,她双臂护着前胸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而是那种寒冷是从心底,从脚底,从每个个毛孔穿行而入,在每一个地方肆虐着她的感官。 多少年了,好一直骗着自已,她的孩儿是被柳青芸落了胎,她的错,错在没有守护好这个孩子。其实,她的内心深处自知,这个孩子是她自已放弃的。 彼时父亲找她谈的那一番话,到现在还深刺在她的心中,父亲告诉她,既使她生下的孩儿是嫡长子,但继承了静王的爵位没有丝毫意义,不如眼光放长些,等兰御谡争得柳家的支持,登上大统后,她有的是机会再生下一儿半女,到时钟家再全力支持她的孩子夺得太子之位,毕竟她是静王府正妃,来日,就有可能是皇后。 “爱妃,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兰御谡的笑声蓦然而止,他再次俯下身,与她四目相接,瞳仁猛地收缩成尖锐如刃,惊得珍妃泪都不敢流,秉息垂首,他的笑带着残忍而释意,“当年爱妃的父亲如此痛快释下兵权,是因为朕许了他一样东西,你如此聪慧,你猜猜,朕到底许信义候什么东西?” 珍妃如沐在冰火三重天,一会冷得全身发颤,一会被恐惧烧得梦成灰烬,她的心中如万马奔腾,几乎震碎她的心房,她耳边突然响起方才兰御谡的一句,“你们钟家,朕能给的已经全数给了,剩下的,你们要不起!”她好象……明白了些什么,她震惊地抬首看向帝王,兰御谡却双眸一历,如弩剑般射向颤如筛梆的珍妃,近乎咬牙地告诉她,“是兰亭!这就是朕当初再心疼锦儿,也没有许他最尊贵身份的原因。爱妃你以为朕仅怕后世诟病么?爱 妃以为朕担心百家诛笔么?朕倒要问问爱妃,看朕的刀快,还是这些酸儒的笔快?朕既然能不问对错,便诛尽韩家一族,朕就能,不问是非,诛尽天下文人之心!爱妃,以为然否?” 珍妃全身瘫软在地,原来,这么多年来,父亲其实一直给她辅路,是自已太傻,还一直报怨父亲无能。 兰御谡蓦地一顿,笑声止住,一字一咬地破唇而出道:“是你的愚蠢毁了你的一切,你不该把心思动到宁常安身上。你以为朕不知道,当年正是你将沈家那小子引到朕的眼皮底下,让朕与她的关系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步,你胆算计到朕的头上,钟司芜,你就得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不是朕毁信灭义,而是你毁了你信义候亲手为你打造的一切!” 原来,自已的孩子早已经得到一切,她却一直在苦苦挖掘着,以为是给兰亭建倾天大厦,如今方知,原来是自已亲手在埋藏。 想到这,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滑出,却虚弱的无法发不出一丝声音。 “今日竟建议朕选沈千染入宫?”兰御谡轻轻笑开,讶然地再次俯身,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眉目间闪戏谑,“这算不算,爱妃又想故技重施?” “是臣妾愚钝了!臣妾收回方才说的话!皇上请恕罪……”珍妃象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茫茫然地瑟缩地伏地一拜,不停地嗑首请求,“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 兰御谡转身走至案桌,冷笑地拿起卷轴,扔至她的脚下,带着不经意的慵懒,淡淡道,“爱妃,下次给朕送美人时,要看清楚,别让朕愈发瞧轻了……你!” 珍妃拭去脸上的泪迹,心中诧异地看了帝王一眼,她捡起地上的轴画,小心翼翼地摊开,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凝神注目后,神情仿佛是见了鬼一般,也顾不得失了体统,扔了画轴,跪着上前几步,连连嗑首哭道,“皇上,这……这是瑞安亲自送进宫,臣妾也不知,为什么会……”当日瑞安送进来时,她一听是竟是她连看一眼都嫌恶的沈千染的画像。但对这个公主,她向来连应付都懒得,只是给她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打发了她。 加上画上有封条,她也懒得打开,便扔给了银姑,叫她收好。 直至今日想起,便携了画匆匆来找兰御谡,因心中太乱,倒没有心思去打开画看一看。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错。 话未尽,帝王登时浮出一抹难掩的厌烦之色,冷然打断,“跪安吧,朕要歇了!” 珍妃离去时,欲哭无泪,她一夜无眠,又是等了一天,忧了一日,竟是跑来献上这样的丑态,二十年不时在帝王面前所持的智慧端庄,此时全成一场笑话。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清冷的长阶之上,茫茫然地望着天上的冷月,容颜透出碎玉般的淡淡惨白,她高髻倾歪,几绺乌发零散下来,那模样看去,似乎是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年。 珍妃离去后,兰御谡辗转反侧,再无一丝睡意,心中翻覆的全是二十多年前宁常安象猫儿蜷在他怀中的模样。 那样纤浓有度的身体,那样娇艳欲滴的冰雪肌肤,那样美到惊心动魄的容颜…… 可在那个夜宴后,她也会在沈越山的身上婉转呻吟,一思及此,霎时产生一种神经断裂的痛楚。 他连床榻也呆不住,披衣下地,象困兽一般来回地在寝宫里转着。 不,他不能再等了,原先,他计划着,把沈越山远远地谴往江南震灾。江南水患后,官府里的粮食因储存不当全数发霉,民间又无粮可购。误了些时日,有些地方已产生流民为患,他已经计划好,沈越山一入江南地界,就派人杀人灭口,并污陷是流民。 届时,他会把当初的真相全部告诉宁锦,告诉宁锦,宁常安才是他的生母。他让宁锦出面,恳求宁常安回到他的身边。沈越山已死,他就不信,宁常安还会舍弃自已的骨肉。 可现在,他一刻也等不及了,此时,他只想将她抱进怀中,将二十年的相思悉数发泻怠尽。 “来人!”兰御谡传唤一声。 寝夜宫女扶香忙躬身推门进来,低着首,谨声道,“皇上,奴婢在!” “给朕更衣。” “是,皇上!”扶香走至屏风后,刚拿出龙袍,兰御谡便道,“朕不上朝,给朕便衣!顺便跟赵总管传朕口喻,明日休朝一日,若有江南急奏,让太子、宁王、七殿下共同商议。” 扶香见帝王深夜还有出行的兆头,心下微微一涩,淡淡地道,“陛下,虽说是春天了,但夜里还有些凉沁,让奴婢给您多添一件薄衿。” “多事!”兰御谡淡淡扫了她一眼,阔步离去。 兰御谡并没有直接出宫,他慢慢地穿过那象征君王图腾的壁画,踩过雕刻着一朵朵祥云的长阶,到了九曲长廊前,他停下脚步,眸光转南书房。 宫灯下,只见沈越山独自在案前疾笔挥书,案桌上,一堆堆成沓的奏章积放在旁,兰御谡唇角又掠起一丝薄怒,目光似乎又透过厚重的繁杂的镂空圆窗雕花,幽然绵长地看着沈越山的脸。 他将沈越山困在宫中十多年,可眼前的男子竟能十年如一日,谨守本份,夜夜为他分担朝政,他甚至从不曾从他眼里读出半分的恨意。如果不是因为宁常安,他亦会如先帝一样,重用他。 那些年,他故意将美貌的宫女差谴到他的身边,派人暗暗地监视着他。整整三年时间,无论他找什么类型的宫女,无论那些宫女使了什么手段去引诱,却从不曾见他失过一分的端仪,他就象是柳下惠一样,若有政务就挑灯批复,若无政事,他便端坐在案前看书。 最后,失了耐性的居然是自已。他开始逼着他,威胁着,若他不肯收了那宫女,就斩了那宫女的一双手。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泪流满面跪在他的足下苦苦哀求,沈越山神情凄婉,对着那宫女轻轻劝道,“我救你一个,救不了十个,百个。皇上要死,姑娘便得死,何况不过是一双手!”他看清自已的路,他若稍有恻隐之心,那以后这样的宫女会不停地出现在这南书房中。 帝王冷然一笑,扬手一挥,身边骤然出现十几个黑衣蒙面人,齐齐无声下跪。 “朕要去行宫,你们把她带来见朕!”帝王手微的扬,黑衣人如鬼魅般凭空消失。 兰御谡转身吩咐道,“给朕备马!” 侍卫统领谨声遵旨。 “二小姐,醒一醒!”水玉匆匆地推了门进来,冲到床榻边,一手掀开维帐,一手轻轻地推着沈千染,轻轻俯耳道,“夫人出事了!” 沈千染被水玉的声音惊醒,人尚在游离之间,直到耳听母亲出事,猛地整个人激醒过来,倏地坐起了身子,疾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刚说什么事?” 水玉用袖口抹去额着的汗,神情焦急,她压抑着声线解释,“方才在东院出现很多的高手,把夫人掳走,我们的人拦不住。东越玉蛟说,可能是西凌的龙卫,是护在皇帝身边最顶尖的高手。对方的人太多。” 沈千染闻言如遭雷击,颤抖的袖襟下,粉拳紧握,她突然全身泛冷,对未来要发生的事感到彻骨的寒冷。 她知道,掳走她母亲的一定是兰御谡! “赐儿呢?”沈千染蓦地抬首,带着慌乱的神情,咬着牙用力地从唇间挤出一句,“赐儿在哪?” “水月把他抱过来,我急着来,先走一步!二小姐放心,他们没动赐儿。”水月见沈千染颤得历害,忙跑到桌边,忙到外间倒了杯热茶,放到她的手心里。 沈千染一口气喝了整杯下去,她紧紧地将茶杯攥在手心里,让杯沿狠狠地掐着自已的手心,她想用疼痛逼着自已冷静,可是,此时的她,脑袋里仿佛被塞了棉花,昏沉沉的。 “玉姐,母亲她太可怜了……”沈千染一想到宁常安可能要禁受的耻辱,再也控不住崩离的情绪,她一手掩住嘴,不让哭声溢出,她也料不到,一个夜宴会把兰御谡逼到此,竟公然掳人。 “二小姐别急,奴婢想,皇上应不至于想伤害夫人。”水玉上前,将沈千染抱进怀中,她眼睛涩涩地,想哭却不敢,这时候,她的二小姐是最脆弱的,她不能哭着再乱了二小姐的心。 沈千染紧紧地反抱住水玉,将头埋进她的怀中,近乎咬牙切地恨着,“可那狗皇帝破誓了,倾姨说,狗皇帝曾对娘亲发过誓,这一生都不会对娘亲用暴力强掳,可今夜——”她敢开这个夜宴,剑走偏锋,是因为她算准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兰御谡不会对宁常安做到过于偏激的事。 可如今,事情有了偏差,若下一步没有走好,那她的全盘计划都会落空。 如果娘亲有什么事,她决不会原谅自已! 水玉轻轻拍着沈千染的后背,极力安抚着她的情绪,“或许,他只是想见见夫人也未不可知,天亮了,就会把夫人送回来。二小姐…。”水玉蓦然看向窗外,突然小声道,“二小姐,有人来了!” “染儿,是我……”兰亭穿着一身随意的墨色长袍,推门而入。他是刚接到暗卫的急报,马上赶至这里。 兰亭几个箭步就走到沈千染的身边,在她身旁坐下。递了一个眼色给水玉,水玉马上会意,微微松了一口气,放开怀中的沈千染,转身离开。 兰亭拿开她手心攥得紧紧的茶杯,轻轻地揉了揉她发红的掌心,轻声道,“染儿,这事别急,方才暗卫虽没有拦住,但其中有一个善于跟踪的已经跟了上去,估计晚一些,就会有你母亲的消息。” “大概是什么时候?”她看着他,声音有了丝丝的颤抖。 他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眼角的冰凉,他的声音透着安慰人心的力度,“很快,小丫头,相信我,钟家组建这个力量已有十多年,他们的能力不容小觑。把这事交给我,我保证,不出一天,我必然将你母亲完完整整地送到你的面前。决不食言!” “兰亭,可是你的力量暴露出来,皇上会不会?”她的眼睛一弯,睫毛下流泻出难以遮掩的忧色。 她知道钟家在数年前就培植自已的暗卫力量,一直隐藏得很深。如果因为这事被兰御谡知道,钟家将会遭倾巢灭亡,那样的后果太严重,可兰亭竟肯为她冒这个险。 “你不用担心我,我自会善后!”兰亭深情地凝望着她,眸光潋潋氤氲迷漫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慎重,他执着她的右手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拉,两人手指缠绕在一起,身躯紧靠无间亲密,“小丫头,真高兴,你肯为我担心!” 沈千染脸色一红,欲起身,兰亭温柔地摁住她,将她连人带被地抱着,“靠着休息,现在反正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消息,先养好精神。” “我睡不着!”她不再挣扎,这时候她心里太脆弱,有一个肩膀肯让她依靠,她觉得心里没有那么难受。 兰亭喜欢这种她全然依赖自已的感觉。喜欢她对着自已哭,对着自已使性子,喜欢她脆弱时娇滴滴象个孩子,他亦象哄慰一个孩子般地轻拍着她的后背,“靠着便好,别把自已崩得太紧张,有一点你要相信,父皇是绝不可能伤害你母亲。”兰亭看着她,嘴角扬起了一抹恬淡优雅,“无论你信不信,我可以告诉你,父皇对你母亲的爱,绝不会逊于你父亲半分,当年可能有什么隐情,或许我父皇和你母亲之间,有什么不为人力能控制的东西。” “你是说秦之遥?”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那个女子可能是苗人,三年前,我去过那,那里巫术盛行,有些力量很诡异。”他的手在她的背腹上轻轻来回摩娑着。 “既便是此,又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现在心里只爱着爹一人,你父皇如此强求,只是要将我母亲逼向死路而已。”她突然抬头直视着她,声音极其冷淡,“其实,无论是不是有隐情,你父皇在我母亲之前确实是三妻四妾。” 兰亭眼角微微一沉,“当年,父皇被你母亲所救,在西凌朝局最关健的一年里,却躲在山间小医庐。我想,他是动了放弃一切和你母亲厮守一生的念头。他骗你的母亲,是因为他遇到太迟,又舍不得错过。” 这时水月抱着赐儿进来,沈千染迅速挣开兰亭的怀抱,坐直。 小家伙眼睛咕噜噜地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后,好象查觉到里面非同寻常的气息,竟一声不哼地乖乖躺到沈千染的身边,拼命地挪着小身体紧紧挨着沈千染,软软地小手废了不少力气才围上沈千染的纤腰,小家伙满足地闭了眼,奶声奶气地扬声,“娘亲,赐儿有乖,在睡觉哦……” 兰亭羡慕地看着儿子舒服地挤在沈千染的身边,他心里欢喜得紧,这是他的妻儿。 兰亭眼里溺着一泓深宠,轻轻道,“染儿,你陪赐儿睡一觉,我在这守着!” 西陵东郊行宫。 宁常安清醒时,发现自已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若不是她肩上的白发,她几乎以为自已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彼时的山间的小医庐。 她缓缓地移动着脚步,看着那记忆中的蔓藤编织成桌椅,这些都是当年她和倾城,秦之遥亲手编制的。 可那个地方,早已在十几年前化为灰烬。 潜意识中,她知道,是谁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她抑住心中的翻涌的恐惧,轻唤一声,待了半响,四周依然寂静如死,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借着从纸窗打进来的月光,她循着记忆中的路走向门口,却发现,四周的门早已被锁死。 终于,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袍袖悉索声,步履轻逸且平稳。 脚步声渐渐临近,接着,传来两扇竹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借着窗外的月光,一双明黄的金线绣纹宝靴映入眼帘,那人挟着冷月之光走进了她的视线中。 “兰御谡,你……”宁常安连连后退几步,呼吸涩得发紧。 “是我,宁儿,别怕……”他的声音异常温柔,走近她的身边,突然他一双手伸来,月光下,修长而白腻,溢着流莹般,将她的下颌捧起。 她瑟缩地欲后退,却被他一手摁进怀中。 他却依然深深望定她,如同要把那灵魂都锁进漆眸中,唇角逸出一句,近似温柔,“宁儿——还记得这地方么?” “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视线一阵恍惚晕眩下,她几乎要瘫软在地,声音颤抖不似自己。 “这是我们的家,很多年前,朕就让人复原我们的小医庐,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朕派人到江南找人订做,瞧,是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他语声慢慢,嘴角上挑,眸光粼粼地看着她,不愿错过她脸上每一分表情的变化。 “锦儿也大了,他想做什么,朕都成全他,朕把朝堂的事办妥后,就来这里陪着你,可好?”隔了二十年的相思,隔了半生的恨,此时,如此近地拥有着她,他的心又开始沉沦、覆灭——如果她愿意,所有的切骨之痛,都让它随风。 “不!”她轻轻地摇首,琉璃眸发出冰冷的宝石光茫。 “宁儿,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朕错了,这二十年,你对朕的惩罚也够了,就原谅了朕好么?我们好好地在这过下半辈子。”他再退一步,尽管他的身后已是悬崖。 “如果我说我不愿呢?兰御谡,你是不是又要强迫我呢?”她略有些意外地微微挑起眉峰,想不到,他竟肯低下头认错。 他神色一敛,不复那淡淡的笑容,唇角纹路裂开,目光象竟如修罗的铮狞。 看着这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表情,她突然笑开,眸中冷漠而无情,“兰御谡,你一生到底要背弃自已的诺言几次?你曾说过,你一生也不会强迫我,除非我愿意,可你今天却把我掳到这里!” 她的控诉,让他那双丹凤眼仿佛冰封千里,直看得她浑身冻透。“那你呢?你竟敢再一次骗我!”蓦然,双手往她腰际一扣,竟将她生生提起,往边上的竹椅狠狠一摁,她的后背猛然砸到坚硬的竹杆上,肩夹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而他,不管不顾! 他低下头来,扑上了她的唇,贴在她的唇上反复吮吸,不知是要封住他的呻吟还是逼她禁声。 她用力挣扎,她的手狠狠地打在他的后背上,脚用力地蹬着,那一瞬,她觉得自已肮脏透了。 “走开,别碰我,你让我恶心……”胸口一闷,憋在心里的种种情绪瞬间翻涌,几乎让她呕了出来。 兰御谡蓦地抬首,直直地盯着她,眸色暗得象要喷出墨来,他象是无法确定,方她的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忽然身躯一颤,似想到了什么,唇间发出一声低闷的呻吟,猛然跪在了她的面前,一手扣住她的腰让她无法动弹,一手提了她的裙裾,声音压抑而嘶哑,“那晚,他是不是碰你了?是不是?他碰了你哪里,是这么?”语未罢,一手便拉扯下她的裹裤。 “不……”她惨叫一声,她想挣扎,腰却被捏得几乎要碎了,象钉在木桩上一般,她全身如筛糠一般发颤,“兰御谡,求你了,别这样……” “别怎么样?”兰御谡嘶哑颤冷的声音几乎无法成调,他修长冰冷的手指一探,毫无预警地刺入了她的体内,逼问,“你还在意这个,你和我拜过天地,许诺过生生世世,如果连我都不能碰你,他又凭什么?” 他突然间就这样仰天大笑,多少夜的失眠痛苦,伴随着回忆的凌迟如同藤蔓疯长,他看着她,声音悲切而失望,“宁儿,朕是一国之君呀,如果朕能少爱你一点,一万能个沈越山都不够朕杀,你明白么?朕忍你至此,试问,千古以来,还有第二个象朕这样窝囊的帝王么?” “兰御谡,明明是你先背叛,是你,是你……兰御谡,不爱了,就是不爱!错过了,就是错过!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她疯狂地摇首,泪意四溅,上天为何让她惹上这样的黑暗魔王,她这一生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尽头。 “不……你一个人说的不算……。”他松开手,毫无帝王形象坐在地上狂笑,他也无解,为何会如此痛苦?如黑暗中的人只配在地狱里饱受煎熬。他笑得声嘶力竭,笑得歇斯底里! 天知道,当他与她别后重逢时,她成了别人的妻子,身怀别人的骨肉,那一刹扑天盖地的绝望——真恨不得一剑结果了她!那他就彻底解脱,从此三千粉场玩了个遍,不余一丝痕迹! “兰御谡,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已,二十年了,人的一生拥有多少个二十年,你不累么?你毁了我,试问,你何曾有片刻的欢娱?”她觉得自已的胸口闷得要炸开,连呼吸也觉得疼。 “放过你?你休想,你死了朕都要将你的骨头砌在朕的床榻之上,一辈子压着你!”他恶狠狠地,蓦然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拉,将她从竹椅扯到自已的怀中,顺势翻身将她压在自已的身下。 “你是如何在朕的眼皮底下生下那小杂种?”想起宁天赐,他焚心似火,语声尖刻无情,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四目相对,他的胸口压制住她的上半身,让她无法动弹,他腾出一只手,又往她的下身掏去——死一样的冰冷从那处直达心脏,沁得她全身泛着冷! “说,那个宁天赐,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朕生下的?”登基后,他从不肯让沈越山近她的身,虽然他得不到,但他也决不允许沈越山沾染一下属于他的女人。 “赐儿……”刚吐出声,身下便被他一番乱搅,她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她不想再吭声。他想折磨她,总会找千种借口,他想发渲,她没有阻止的能力。 她脸色惨白,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汗珠。她双手死死纠在她身体两侧的裙裾,琉璃眸没有丝毫的光彩,神情僵硬而麻木。 “朕脏,你才脏……你身侍两个男人,生下一个又一个的杂种……”他没有得到她否定回答,如天崩地裂,原来,那孩子真的是她的骨肉。 “不……不……不要说……不要再说了…。沈大哥,沈大哥……。”她哭了,不是先前无声的哽咽,而是再也禁不地呜咽出声,“是的,沈大哥,我把自已弄脏了……沈大哥……” “贱人,你这贱人…。不许你叫他,朕不许……。”心口象被刀猛刺了一下,他控不住地一句接一句地在她耳绊嘶吼着,此时,他若能狠下半丝的心,他情愿撕裂了她。 她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哭泣渐渐化为悲鸣……她全身脱了力气,最后,她把所有的泪逼回眶中,再没有反抗,她悄然闭上眼。 他看着她,看着她无声的悲鸣,这是他的宁儿呀,这一生他把半数的精力用在思念她,用了一生的力气去爱她。 “宁儿,若有来生,我决不想再遇见你……”他听见自己的心脏不受节制地跳动,血管漫长,运送滞留的血液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身体内瞬间被绷得紧紧的,像要撕裂开来,他清楚的感到自己心中的堤坝在瓦解,那种崩塌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很痛很痛! 他感受到她死一样的绝望,心已裂开,他亦失去力量,软软地瘫在了她的身上,“宁儿,地狱太深太暗太孤单,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一起互相折磨到地狱为空……这是诅咒,是我们相遇的诅咒!” “好,兰御谡,我们一起死好么?”她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笑着,眸中却没有半丝的笑意,她喃喃问着他,却不看她,眸光转向窗外的月光,“死了就解脱了……” ------题外话------ 早上预发给退稿了,汗,修了一下发迟了,最近稍一涉敏感字眼,就会被退~ 093夜下惊变2 更新时间:2012-12-16 10:07:25 本章字数:11482 “死,你居然想死?”兰御谡的神经骤然绷紧,如同一条快要断裂的丝线。葑窳鹳缳晓 他几乎以为他听错了。这十多年来,他用尽了手段逼着她,毁了她的颜,用她的儿女逼着,她都死死地挨了过来。 如今,他不过是稍稍碰了她一下,她就想死! 她这是为了沈越山守贞么? 恨意燎绕,他的身子一阵抽搐,他的手突然按在她的心口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带着奇怪破音的低吼,“宁儿,你到底有没能心?朕,朕自对你动心以来,这半生,你皆如扎在我心口上的一根刺,轻轻碰一下都疼!” 他看着她,似乎对他的话没有一丝的反应,心下凄凉,轻抚着她辅散在地上的白发,不,不是她无心,他的宁儿也苦,过得极苦极苦。否则,怎么会是红颜未老发如雪? 满腔恨怨一瞬放空,他一声轻叹,声音温柔地要滴出水来,“朕这一生,自遇见你,纵情欢娱的日子屈指可数,想必……你也是一样!既然如此,好,那我们一起解脱,在这里我不仅复原了当初我们的小医庐,还在后山建了寝陵,那里设着你我的空棺。”他微微抬起着,眼睛紧紧锁着身下的她,眸光如深渊,“寝陵门口有一道断龙石,只要放下,谁也没办法再进去,宁儿,既然你想与朕一起死,那朕就陪你!” 她累了,真的累了,累得连呼吸都要耗尽她的力气。她转过首看他,眸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沉到底地死寂,干涩地吐出一个字,“好……”后,便悄然闭上眼。 他压制住所有的情绪,撑起身体,他将她的衣裳一件件的整理好。她象一具水晶娃娃,任由着他摆布,甚至他帮她穿上亵裤时,她的呼吸也是死一样的沉寂。 他握住她的纤足,帮她小心翼翼地穿上她方才挣扎时蹬掉的绣鞋,他看她消瘦得历害,他心里疼得发紧,动作变得狼狈,而后,紧紧实实将她焐进怀中,心里一遍遍地叫:宁儿,宁儿…… 他将她抱出小竹居,月色不知何时隐入了浮云中。 他先带着她来到一个天然的湖边,抱着她坐在一块圆石上,眸光带着回忆,轻轻笑着,“每天,我都一个人在这里等你行医回来,你猜猜,我在这里干什么?” 她一语不发,他淡淡一笑,冰凉的指腹轻轻抚着她发际的碎发,接着道,“你喜欢听故事,我哪有那么多呢?所知道你大部份自已读过。可我除了说故事,就没有借口接近你,所以,你每天随你师父去行医救人时,我就坐在这里编着故事,都编些你爱听的。”他突然笑开了,那时的回忆太美,美得让他一时忘记伤心。 他轻轻摇着怀里的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哄慰着,“可每回我的故事把你逗哭时,我又后悔,我告诉你,这是故事,都是人编出来的,你反而不信,你一边听,一边哭着。宁儿,那时的你,好傻…。好傻。” 他默默地说了半宿的话,可她连眼睫都不曾抖一下,如死灵一般躺在他的怀抱中。 不见月光的夜晚是深重的黑色,既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他嘴角苍凉一掠,将她如婴儿的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地沿着小石径朝山后走去。 沈府,卯时三刻。 兰亭听到高溯的传音,忙递了个安抚的眼色给沈千染,就走出了寝房。 高溯神情异常严峻,嘴角紧紧下抿着,看到兰亭后,单膝跪下,“殿下,有些不妙!” “说!” “有五名风队的暗卫跟住了皇上的龙卫,到此时,无一人返身。信队传来消息,禁卫军有异动,还有赵承恩连夜出京,不知所向。卯时初,江南八百里急奏传来,太子马上传召,要临朝,下令,在京所有的四品京官都得即刻入宫,否则以谋反罪论!” 兰亭紧紧拧眉,太不寻常了,所有人要上朝,太子少保赵承恩却连夜出京。若是禁卫军被太子掌控,那一入皇宫,谁还能出得来? 兰亭从怀中取出兵符,慎重交给高溯,“你拿着本王的兵符到京郊大营见赵虎城,告诉他,今日申时,若不见本王出皇城,马上调派人马围住京城。再通知雷霆队,若午时后,没有风队的消息,就潜入去东郊行宫,告诉父皇,太子反了!记得,去东郊途中,有一处断龙崖,最易伏击,小心那埋有太子少保的人。” 钟家的暗卫风队最擅长于追踪,无一人返,只能说明,回途中可能被人围剿。很可能跟踪兰御谡的还有太子少保。 高溯离去后,兰亭马上回到沈千染的身边,俯下身,轻轻道,“江南八百里加急,父皇不在,奏报已至太子手中,现在太子临朝,我得马上进宫,你今天什么地方也不要去,就呆在沈府,若有事,我会派高溯将你和赐儿接到宁王府。”他把身边最精锐的雷霆十将留在她的身边,足以护她周全。 “是不是有事?”沈千染蓦地坐起身,直觉太子突然临朝,定是非同寻常。 他含笑捉住她手放在自已的胸口上,声音透着轻松,“现在说不准,父皇昨夜离宫前,有留下口谕,若有事,命太子,我,七殿下共同商议。若真有八百里加急,太子紧急临朝,也不算违祖制。” 沈千染瞳孔剧烈一缩,疾声道,“兰亭,夜宴上,皇上当即给太子和柳贵妃难堪,加上兰陵身后有太子少保,禁卫军有半数人都听赵承恩的命令,柳家掌握着西营十万人马。你要小心,他们突然发难!” 兰亭眸光微微不解凝向她,轻声问,“染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西营是今年初从东郊大营分出,甚至连他都无法确定西营统领伍卫是兰陵的人还是兰锦的人,沈千染却一口道出是兰陵的人。 沈千染心口一滞,涩然一笑,她该如何解释呢?她会知道,是因为凭着重生前的记忆,太子谋反后,也暴露出来西营的统领伍卫是太子的人。伍卫一家二十多口人,当时只早宁家半个月被斩杀怠尽。 “总之,你要小心防患!”她转过脸,看着身旁熟睡的赐儿,轻轻道,“多保重!” 他陪了她一夜,她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一直背对着她,如今,就因为她这么轻飘飘的一眼,怦然心动,高兴得想欢心雀跃。 他俯下身,轻轻地扳过她的脸,凤眸抬起,泼墨般的眸光深处,漾上一股流光异彩,让他的瞳仁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琉璃,竟挑出倾城绝艳的风彩,“好,我记下了,你也需记得,好好呆在府里,别离开,等着我的消息!” “好!”一种浅浅的无奈,夹杂着不知情的异样在她心中缓缓升腾蔓延。 他突然将他搂住怀中,轻轻地抱了一下,“天尚早,乖乖睡吧!”震荡低沉的声音伴着他的心跳从他的胸口出传来,鼻息处还有好闻的,数于他独特的干净气息。 “等着我!”兰亭难得看到她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低下首,飞快地含住她的唇。 沈千染本能地用手轻轻抵触,却不敢太用力,怕惊醒了赐儿。 他唇舌间柔软带着温润的触感,温柔地一遍遍地吸吮着她,象带着一股魔力催促着她去靠近,她不知不觉地悄悄地闭上了双眼…… 兰亭走时那餍足的神情,让沈千染又羞又恼。 沈千染虽躺了一夜,但她却是思考了一夜,虽然此时兰亭急色匆匆地离去,但眸中早已无初时惊闻母亲失踪时的慌张,她慢慢地坐起身。 她心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但依着重生前的记忆,好象关乎西凌命脉的危机还差整整一年时间。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的失踪让她变得敏感,还是她的重生,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 西凌皇宫,永宁宫 珍妃又是一夜无眠,枕边就放着那张瑞安交给她的画像,若非昨晚太迟。宫门已落了锁,她定然把瑞安传进宫,狠狠地咒骂一顿。 终于熬到天亮,待卯时宫门一开,她就让宫人去沈家传唤瑞安进宫。 辰时,柳贵妃派人到永宁宫,请珍妃过去一起品今年江南的贡茶。 宫人巧笑嫣然,语气恭顺,“珍妃娘娘,贵妃娘娘说了,今年江南水患,新茶极少,这些还是长在悬崖之上,背着雨方活下来,是药农采了,拿到集市上卖,被娘娘的一个远方亲戚瞧见了,认出这是上等的野生茶。便让人千里迢迢送到京城,孝敬给贵妃娘娘了。娘娘念着大家的好,所以,一大早让御膳房的备了几道小茶点,就请娘娘一同去品茶。” 珍妃淡笑道,随口问道,“除了本宫,柳妹妹还请了哪了宫的?” 那小宫女口齿极伶俐,边笑边福着身,“都请了,娘娘说,喝这茶也图个新鲜,索性今儿请大家一起图个乐。” 珍妃不以为意,从绣亚手中接过一大束的琼花,淡淡道,“你去回禀一声,本宫这会已传了瑞安公主进宫,等她进了宫,本宫和她一起过去热闹。” “是,珍妃娘娘!”宫人福身后退。 珍妃心里冷笑,这柳妃的道行倒见长了,以前她最吃不起兰御谡给的委屈,常常为兰御谡的一个冷眼,会难受上三天,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兰御谡砸了酒盏,这会没过几天,就能开宴请众人去她宫中品茶了。 珍妃的人很快就到了沈府,传了珍妃的话。 瑞安那日自从与女儿一番长谈后,整个心思都变了。适巧当天下午,刘管家又从贵得楼那拿到了丁胜奇的铭贴,两张一对照,确定了真有其人,心想有三个月让她慢慢打算如何赎回永恩候府,顿时安下了心。 她听从了大女儿劝告,开始呆在她的朝颜阁闭门不出,安心等着钟亚芙的消息,若皇上恩准了,她便决心与沈越山合离,以后好好过她平静的日子。 珍妃传召,她心想多半是为了她求珍妃举荐沈千染的事,如今那百来箱的已被确定是药材,这一计已是落了空,沈千染入不入宫都与她关系不大。 但话又说回来,若珍妃点头,她是更欢喜!她每回一想起那日,她被迫向沈千染下跪求她不要声张,那种感觉就好象再一次被人当众剥光的感觉,让她心里揪得难受。 珍妃的传召,她不敢怠慢,不到辰时末,她就盛装进了永宁宫。宫人见她进来,便告诉她珍妃在自已的寝房中候她。 瑞安到了珍妃的寝房门口,叫了两声,也未听到应一声,见门未关实,便推了进去,见珍妃又在修整着花枝,她灿颜一笑,仪态万千地走了过去,这还未坐定,便轻轻地抱怨着,“真是见鬼,今儿这天气突然变得如此炎热,这般奴才竟还敢让本宫从西门进来,白白让本 宫兜了一大圈。” 珍妃低着头清理着琉璃瓶中琼花有些开败的花瓣,闻言也不抬首,只冷冷道,“多走几步路算什么,只要一路上留心,别掉进坑坑洼洼摔了一身泥就好。” 瑞安只当作是闲聊,丝毫没注意到珍妃语气的僵硬,笑着坐桌边,捡起桌上一枝半枯的琼花,哀声叹气道,“今年的花开得真败,本宫那园子里,去年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了一堆稀罕的花儿,全给没完没了的雨水败了。真是秽气!”说着,自行倒了杯茶,刚想喝一口,一 旁的珍妃猛地一手劈了过来,打翻她手中的茶盏,怒吼道,“你还有脸喝本宫的茶?” 瑞安吃了一惊,脸上亦闪过怒气,再怎么说她也是堂堂的公主,珍妃此举也太地份。她蹭地一下站起身,粗着嗓门嚷,“我说皇嫂,这大清早,你这是发哪门子的火。” “你一辈子缺心缺肺,这本宫管不着,本宫只当我那可怜的弟弟瞎了眼会娶你这个愣头青,可是,你再傻,也不至要动这歪心思,你把本宫当傻瓜没关系,你当皇上是昏君么?” “本宫什么时候当你是傻子了?喂,钟司芜,你把话说清楚,别给本宫扣这么大的帽子。”瑞安又气又急,她根本闹不清楚是什么事,一大早被传进宫,一口水都没喝上,先挨一顿臭骂。 “骂你算是轻,本宫此时恨不得劈了你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糨糊!”珍妃猛地从床榻上拿了那幅画,狠狠地朝瑞安扔去,眸中历色,指着她,“本宫瞧了一夜,强忍着不把它撕成烂泥,本宫就是要把这画和你当面对质,这天下有没有你这样的母亲,居然动心思把自已的亲生女儿送给她的舅舅,瑞安,这要是我弟弟泉下有知,也会气得从地底下爬上来找你问个明白,你是不是穷得连女儿都要卖掉!” “钟司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女儿,那个臭丫头才不是本宫的女儿,你是不是被宁常安刺激到了,一大早疯言疯语!”瑞安平日虽然极怕珍妃,但这会她也气上心头,尤其她最恨的是别人嘲笑她穷。 此时,她亦不管不顾,拉长了脖子与珍妃较起劲来,“你要是不愿帮这忙就算了,我瑞安也不用只求你一个,我去找淑妃娘娘去!” 珍妃瞬时气得全身发颤,脸上青白交替,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端庄,扔了手里的琼花,一个转身,上前一步,一巴掌就照着瑞安的脸打去,极尽全力搜索着攻击的话语,一句句地扎向瑞安的心口,“你敢在本宫面前提宁常安?若不是当初你故意借着本宫的宫宴,邀请她进宫,她怎么会让皇上给撞到?你想借皇上的手折散他们,却一点也没考虑到本宫,瑞安,若不是我那瞎了眼的弟弟一定要娶你,你八辈子也进不了我钟家的门,你不过是一个落泊的公主,你配得起我弟弟么?你还有脸改嫁?哈……嫁得好呀,嫁给沈越山,你是不是觉得你挣脸了吧?本宫听说,沈越山不进你的房,是那死老太婆撑着老脸不要,帮你堵门,你守活寡是不是守疯了。还堂堂的公主,我呸,你丢脸算是丢到家了。把你兰家八辈子的脸全丢光了。” “你说什么?钟司芜,你再说一遍?”瑞心的心被刺痛得连声音都走调,她不置信地退开一步,凶狠地望着珍妃,圆睁的双眼载着不可错辨的质问,她的声音颤得历害,怒指着珍妃,“你敢打我,你竟敢打堂堂一国的公主!”瑞安尖叫一声,发了狠,也顾不得什么,冲了上前去扯珍妃的头发,口中拼命地嚷着,“你笑我,你竟敢也取笑我,你自已管不住皇兄的心是你没本事,你拿我出气干什么?你要是有本事,你就让皇兄守着你一人呀?你又拿什么来取笑本宫?哈……你不是照样也守活寡么?我皇兄有十几年没进过你的永宁宫了吧,我瑞安就是改嫁你又能如何?你有本事你也改嫁呀?” 寝房外,宫人们先前听到珍妃与瑞安两人不顾体统骂成一团,牵扯了太多的她们听不得的东西,宫人们皆守在寝门外不敢进来,唯恐听了不该听的遭了灾,这回感觉两人打上了,绣亚再也顾不得什么,推了寝房的门就冲进来。 果然,见到珍妃和瑞安两人在地上扯成一团。 珍妃虽是将门出生,却自幼喜欢琴棋书画,瑞安虽是个公主,倒喜欢骑马射箭,这一纠缠,明显是瑞安占了上峰,她一屁股坐在珍妃的腰腹上,两腿紧紧地,把珍妃当成马儿一样夹着,这一手纠着珍妃的头发用力地扯着,一手狠狠的往珍妃的脸上摔去。 绣亚直吓得魂飞魄散,饶是在宫中近十年,也没见过这种架阵,也顾不得对方是瑞安公主,此时先护着自已的主子再说。 她冲上前,狠狠地推了一把瑞安。 瑞安正痛快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她被珍妃嘲笑了十几年,早就想狠狠的揍她一番了。正打得热血澎湃时,一时不备,被绣亚推了个四脚朝天。 珍妃一生也不曾与人打过架,也不懂得反击,只会护着自已的头痛叫着,这会瑞安从她身边跌下,她忙惊惶失措地扯着绣亚的袖子想站起身,却一时失去平衡,拽着绣亚,两人摔在了瑞安的身边。 瑞安火冒三丈,一咕噜地爬起来,顺手拿了掉在地上的画轴,就朝着绣亚的脸打去,口中毫无禁忌地直骂,“你个杀千刀的狗奴才,吃了豹子胆竟胆对本宫动手,你仗了谁的狗势了?本宫告诉你,这天下是姓兰的,你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本宫是谁!”瑞安憋了十几天的火从不曾发泄过,这会连珍妃都敢打了,对一个奴才还不是照着往死里抽。那卷轴是实木所制,直打得绣亚疼得呼爹叫娘,一边躲着一边求着,却再也不敢还手了。寝房里的奴才吓得早已不知所措,这帮嘛,又怕落得如绣亚的下场,这不帮,一会珍妃怪罪下来,又吃不起。 “够了!瑞安,你再敢放肆,我们就一起去见皇上!”珍妃已起了身,这会她也不敢冲过去和瑞安动手,只能冲到桌边,猛地操手掀了桌上的琉璃瓶。 果然,一听兰御谡的名字,瑞安打了寒噤,瞬时气焰小了下来,她看了看手中的画轴上的血迹,心里突然发恨了,这全都是为了那臭丫头,要不是那臭丫头摆了她一道,她怎么会动了送她进宫的心思,又怎么会和珍妃给得罪了?她愤愤地将手中的画一扔,刚想上前踩几脚,却一眼瞄到那画上的人头,微微吃了一惊,半俯下身细细地端详着。 “这……这怎么回事?珍妃,你好端端的拿我的女儿的画干什么?”终于确认了,画上的人是她的女儿钟亚楠,可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这明明就是那天他让画师偷偷看沈千染时,沈千染身上所穿的一件湖绿宫裙呀! “我拿?这不是你送进宫让我举荐给皇上的人么?还蒙我是沈千染,难怪这么积极,三番两次进宫求本宫,原来是想做皇帝的丈母娘!”珍妃一肚子的邪火又窜了上来。 瑞安闻言惊跳起来,连话都说得不清楚,声音都有些结巴,“我……本宫拿的明明是沈千染的画像,我瑞安……再混,也不可能拿自已亲女儿送给自已的亲哥哥。这……这一定是弄错了!” “弄错?弄错了还好!可这上面的封条写着你的亲笔迹,瑞安,你不会连你自已的字都记不住吧!”珍妃恨恨地整理着身上乱七八糟的衣裳。 瑞安此时明白了,珍妃如此气恼的原因,定是她拿了画给皇上,吃了皇上一顿斥责。她心里微微地内疚,忙捡起画,细细地看着,看了许久后,方垂头丧气地道,“确实是这一幅画,没给人调包过,这画的左下角,本宫还物意留了标记。送进宫的路上,本宫一直没离过手,没可能给人调包。” 珍妃冷哼一声,坐到了妆台前,开始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绣亚被打出鼻血,一旁的太监已端了热水过来给她清理着。 瑞安看着脸色阴沉的珍妃,犹豫了会,上前勉强挤出一丝的笑,小心翼翼道,“皇嫂,方才是本宫鲁莽了,本宫先向你陪个不是,但本宫发誓,本宫拿来的真的是沈千染的画像。”她上前接过珍妃手上的梳子,用着极讨好的口气道,“皇嫂,您想,本宫就算是有这个心思,可本宫也没这个胆呀,皇兄是什么人呀,本宫有这个胆把自已的亲女儿送给他么?再说了,楠儿又不是倾城绝色,本宫凭借什么呢?这一定是被那臭丫头算计了!” 珍妃其实叫瑞安进来,只是图个发泄,她想了一夜早就猜出瑞安是中了沈千染的诡计,只是她被兰御谡那一番无情的话伤得自尊连渣都不剩。她呕着一腔的怒火没地方发,正想拿瑞安的开刷,谁知瑞安平时在她跟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真发起狠来,一点也不马虎。 “你是请哪个画师?”珍妃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眸色顿暗。 “京城景华街画意廊的桂大师!花了本宫足足五百两的银子请的。”瑞安跷着嘴,又不甘心又心疼银子的模样。 珍妃思忖了片刻,好象在极力地回忆着,最后带着疑问的口气,“那画师是不是叫桂居年?” “是,就是他!听说他画人时,不用瞧着人画,只要偷偷瞧着看这个人一眼,就能画出十分像,所以,别的画师最贵的也只收五十两,他敢收五百两。” “你不知道这桂居年还有一手的绝技么?”珍妃冷冷一笑。 “听说是听说,但谁见过呀,我想,不过是坊间传多了,越传越神了,所以……”瑞安也曾听说,桂居年有一个绝技,他画一张图,用他特制的墨汁,画好后,搁了半个月后,那画中的原迹会凭空消失,而显出另一张图来。 “这时间算得很准,你把她的画送入宫,搁本宫这里十天,就送到承义殿,到皇上看到时,就是如今这模样了。她唯一算漏的是,本宫根本就送没过去,哼……”珍妃看着扔在地上的那幅画,眼角急剧收缩,忍不住用手擦了一下眼角,其实她也分不清到底是眼角疼还是心口处丝丝缕缕抓人心肺的疼痛,若昨晚自已肯多个心眼看一看,或许就不会出这样的笑话了。 这个错误,足以兰御谡一生将她看扁! “臭丫头,她竟敢算计到本宫的女儿!”瑞安一怒,不知不觉手上使了力,瞬时不小心扯下了几根珍妃的头发,珍妃吃了一痛,一把抢过梳子,冷言,“滚一边去,毛手毛脚,做什么事都没个象样!” 瑞安不悦,瞧了一眼珍妃的头发,随口问道,“皇嫂,怎么你的头发这么短,还没到腰呀,你是不是……” “你闭嘴!”珍妃被挑了内心最深禁忌,眼前晃过彼时自已戴着假发套的情形,气得差点跳起来再给她一巴掌。 “别别……”瑞安忙机警地退了一大步,心道,今儿珍妃吃错药了,性子这么燥。 “你走吧,看着你烦!以后没事别来找本宫!”珍妃“啪”地一声,用力将梳子打在妆台上,连着手心微微发热,刺痛着。 “谁愿意没事来!”瑞安冷冷哼了一声,对着妆台稍稍整理着头发和宫裙,随后冷冷地瞧了一旁绣亚一眼,刚想离去,突然想起大女儿的一番交代,便又挨近了一步,涎着脸小声地求道,“皇嫂,我以后不会弄你生气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我准备和沈越山合离,以后,以后……希望嫂子看在我替卫平生了两个女儿的份上,您……” “什么,这节骨眼上你要合离?瑞安,你是不是给宁常安震怕了,这时候合离便宜了她?” “我也不甘心呀,可有什么办法,沈家现在……已经容不下我了!”瑞安说到这时,声音已经显得软弱而无力,心田处悄然裂开一道缝隙,竟有汩汩的泪泉,无声流淌。 沈越山,她少女时期最美好的一场梦,到此时,已是她的一场最痛苦的回忆了。 “沈老夫人不是当你是块宝么?本宫听说沈越山是个孝子,你只要安抚好沈老夫人,那贱人就没有好日子可过!”她不想放过沈千染,更不想放过宁常安。有瑞安在沈家,她想做什么,会方便很多,想找借口也容易! 瑞安低着首心思百转,眼有悔恨交织的痛苦,如波涛般翻涌。她想,她在沈家的事最终肯定是瞒不过珍妃,倒不如现在全招了,省得将来又要挨她一顿骂。 她便从开始嫁入沈家开始,先前是为了修缮自已所住的院子,最后因为开销入不敷出,而悄悄地开始当掉沈家库房的东西。她说着时,对开销方面特意加重了程度,对另一方面又略显得轻描淡写。 珍妃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指着瑞安的神情,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看得瑞安心下越发惭愧,小声道,“皇嫂,我也知道我错了……所以,我想合离,沈家也不会反对,皇嫂……” “错个屁!”珍妃直接劈口打瑞安的话。她这一生累积起来的冲动,也没象今日这样,象个市井泼妇一般不仅打了架,还频频地骂出粗话。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已到底怎么啦,心里总是吊着一股邪火,到处乱窜,走到哪烧到哪。 珍妃怒指着瑞安,眉眼俱跳,“宁常安的嫁妆?她都嫁沈家二十年了,那早就是沈家的东西,你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凭什么不能用?沈家那么大的一个府第,养了一堆的丫环婆子,吃的用的,哪一样不要银子?他们说你挥豁?是你一个人挥豁了?那老太婆没看戏,贵得楼的东西她没份吃?奴婢婆子一堆她没使唤?宅子修了,她没住?宁常安呢,她这些年在沈家是吃空气活下来么?吃的穿的都不用银子?你竟为了这样的琐事去向那死丫头跪,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堂堂的一个公主去向一个没品没级的臭丫头跪下,沈家的银子你一个当家主母花了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挣的!再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管到你头上去么?你活越回头了。你听本宫说,你现在就挺着胸膛回沈家,谁敢再吱半个声,你就拿出你公主的架子,该 掌嘴的就掌嘴,该撵的就撵,你怕什么?你天天口口声声称自已姓兰,你倒拿出姓兰的架子呀?怎么你们一个爹娘生的,性子差这么多?但凡你有你皇兄一半的脾气,这沈家早就给你掀翻了天了!” 珍妃一席话顿时把瑞安激得满腔怒血,她的心里痛痛快快地涌起了一股不报复死不罢休的念头!呀,她凭什么认错呢?这些银子是给整个沈府的开支,光修缮这一块就花了多少银子,还有这些年的开支,哪一样沈老夫人不知道?那老太婆一直以为是她拿了公主的俸银,所以花得心安理得,这回一听,是用了沈家的,就翻脸不认人了! “皇嫂,你提点得对,本宫这就回沈府,和他们论理去!”瑞安再也坐不住,此时唯想冲到沈千染面前狠狠地揪她跪到自已面前,狠狠地煽她几巴掌,看谁敢上前阻挡! “记得,每个人都有弱点,你注意到没有,她这次回来听说带来一个孩子,是宁家的孩子,几个人宝贝得紧。你若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那孩子就是最好的对象。打蛇要打七寸,好好地想,知道么?”珍妃第一眼看到宁天赐时,先是想到宁锦的私生子。可回头后细想不象,宁锦不可能会让自已的私生子姓宁。 那唯一的可能,这孩子是宁家的嫡子。哼,只要是姓宁,就是她钟司芜的仇人,既使是个二岁的孩子。 “皇嫂你放心,这回,本宫决不会放过那臭丫头,本宫一定要让她痛不欲生!”沈千染给她的痛她一定要百分百地报复回去! “去吧!这回,别丢了皇家的颜面,不过是个臭丫头而已!”珍妃终于笑开了,连日来的郁气似乎终能吐出一口,希望这瑞安不要让她太失望。 谁知半个时辰未至,瑞安一脸的惊慌回到了永宁宫。 她谴了宫人,到了珍妃身边,脸色惨白,额间全是细密的汗,她颤抖的声音有些扭曲走调,“皇嫂,可能出事了!” “什么事?”珍妃不以为然,这瑞安遇到任何事也沉不住气。 “皇宫的四个门全落了锁,有禁卫军把守,皇宫门口已经不能进出了。”瑞安经历过宫变,对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特别敏感。 珍妃吓了一跳,忙问,“瞧出是谁的人马了么?” “我哪里会认得,全是黑压压一片把守着,我连靠近也不敢,连跑了几个门,发现全是这样。本宫真笨,早上进宫时,就应该查觉到不对劲。皇兄,皇兄他……” 珍妃心绞成一团,她摇摇欲坠地撑在妆台边,她担的不是兰御谡,他担心的是兰亭。 看这情形,一定是太子坐不住了,那天兰御谡当众对柳贵妃下狠手,太子一定闻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准备先下手为强。 难怪一早柳贵妃差人来请她去品茶,准是想借机盯住她们。 这一想,她越发断定是太子欲逼宫。但凡皇子作乱,首先要下手的就是其它实力相当的兄弟,那兰亭就危险了。 这时候是早朝时分,兰亭肯定上朝。若被太子控住,那她们母子哪有活路。 一想及此,珍妃再也坐不住,她手上没什么力气撑着,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抬首看到镜中的自已时,仿佛看到眼光血腥一片,刹那间,她的眼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灼了一下,口中溢出,“亭儿,亭儿……不行,一定要想方设法通知大哥!” “都出不去了,怎么通知?”瑞安急得如热窝上的蚂蚁,按说这宫变与她什么关系也没有,甚至兰御谡不当皇帝对她还是一件好事,她好端端地这时候进宫来干什么,一想及此,好象又沈千染连累了她,直恨得牙都抽了。 “绣亚,你进来!”珍妃气息微弱,逼着自已用力地唤了一声。 绣亚此时已经处理好脸上的伤口,看上去没有之前的狼狈,她带着警戒的眼神看了一眼瑞安,而后才轻声问珍妃,“娘娘有何吩咐?” “你想办法去承义殿一趟,问问扶香,皇上他好不好?”或许宫禁是皇上的圣旨也未不知,她一声声地告诉自已,先别急,稳住先! “是,奴婢这就去!”绣亚马上感觉有异,神情变得庄重。 “走后面的小门,机灵点,别惊动旁人!” “娘娘您放心吧!奴婢会小心的。奴婢懂得哪条路最近!” 绣亚走后,瑞安不安地开口问,“皇嫂,我们怎么办?” 珍妃已缓缓冷静了下来,紧紧盯着瑞安,吐出了一个字,“等!” 094雪上加霜 更新时间:2012-12-17 10:21:17 本章字数:11326 半个时辰后,绣亚推开寝宫的门进来,满头是汗,神情有些慌张,顾不得请安,到了珍妃面前,便压低声线道,“娘娘,奴婢找不到扶香,奴婢偷偷问了承义殿的宫人,说是一大早就没瞧见扶香的人影。葑窳鹳缳晓”绣亚拭了一下额前的汗,神色愈加仓惶,“娘娘,奴婢方才回来时,发现有禁卫军朝我们永宁宫的方向走来了,娘娘,他们是不是要开始宫禁了?”绣亚曾听到宫中老人说过,二十多年前,先帝在位时,西凌的皇宫也曾经历过一场宫变,那时,死的不仅仅只是侍卫和禁卫军,还死了很多无辜的宫人,光那尸体就可以将西凌皇宫的护城河填满。 “那有没有皇上的消息?”珍妃脸色倏然变得死白,冲上前双手死死地扣住绣亚的双臂,疾声问,“皇上在不在承义殿?是病了还是……”猛地噤声,这样的问题连她也觉得是多余的。上回帝王重病,柳妃御前侍驾,太子都沉积不动,这一次,绝不简单元! 何况,昨夜她刚见驾,兰御谡的龙体无恙。 绣亚疼得微微吸了一口气,又不敢挣开手,只能憋着气强忍着痛道,“娘娘,奴婢打听不到,只听侍夜的宫人说是皇上昨夜留下口谕,今日罢朝一日,若有急奏,让太子、宁王、七皇子共同商议。” “昨夜,昨夜是什么时辰留下的?”珍妃心中狠狠一跳,似有灵犀一闪而过,却一时抓不到要领,手上愈发地用力。 “听承义殿的侍夜宫人说,昨夜皇上在亥时突然传唤更衣。”绣亚直疼得眼泪直飙,再也忍不住,轻轻挣了一下,委屈道,“娘娘,奴婢手疼!”她的两个手臂都被瑞安用画轴狠狠地咂过,青肿一片。 “亥时……”珍妃喃喃一句,猛地放开双手,双目无神,空洞的眼睛扫过四周,她茫茫然地返回到妆台边,看着铜镜中自已毫无光彩的容颜,身心皆冷地跌坐了下来……她明白了! 显然是她的一番自作聪明,不但惹了个天大的笑话,还把兰御谡的心情给挑乱了,那个时候夜出,能干什么?除了找宁常安外,她实在找不出帝王深夜离宫的理由。 “呵呵,我真是傻啊,总是给自已种下无妄之灾……”她猛地揪了一把头发,死死地抓着。 “皇兄既然不在宫中,那宫禁就决不会是皇兄的旨意!”瑞安冲到珍妃身边,摇了摇她的肩,语声里带着一丝惶恐的焦急,“皇嫂,你平常最有主意了,这时候全看你了,你可别这样!” 珍妃略显呆怔的抬头与瑞安相视一眼,她们都知道,太子,真的要反了! “皇嫂,您快想想办法,我……我怕极了,一想起当年……”瑞安满眼祈求牵盼地看着珍妃,她的手忍不住紧紧地攀住珍妃的肩膀,如同一个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手中仅剩的那根稻草。 在她的记忆深处,永远法忘记那年的血雨腥风,那一次的宫庭骤变,死了那么多的弟弟妹妹,有的被掐死,有的被叛军从楼上扔下,有的被一刀结果。而先帝的后妃更被屠杀得怠尽,包括她的母妃也被人缢死在寝宫内。 “皇嫂,你想想办法,我……我不想象母妃那样被人吊死在寝宫门口……”瑞安越想越心慌,她死命推搡着珍妃,把珍妃游离的神识拉了回来。 珍妃蓦然站起身,反手扣住瑞安的肩膀,眸光灼灼,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问,“瑞安,当年你是怎么逃出去的?”当年那场宫变,活下来的人不多,但瑞安却成功逃脱了。 “我……不记得了!”瑞安一把推开珍妃,极快地退后几步,“都那么多年过去,我哪会记得!” 心跳却加速,心想,那地方多年不曾去了,也不知道那条路还通不通。 “绣亚,你先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况!”珍妃吩咐绣亚,眸光却依然直视着瑞安,泛着冰冷蛰人的波澜。 绣亚应了声福身而退。 “说,否则,我们一起在这里等死,谁也别想脱出去!”珍妃上前,眸中充血,狠狠地咬着她。 “我……我是从…。”瑞安脸色一红,在珍妃杀人目光的逼视下,诺诺道,“从御膳房后面的一个狗洞钻出去的……然后,有一个下水道,可以通到北门的护城河外……”瑞安喃喃自语,语声里再也掩藏不住,是一片浓浓的痛苦与凄凉,那时,她爬到外面时,不时地看着有尸体从城墙上被扔下来,她怕极了,根本连动都不敢动,就隐在恶臭熏天的下水道口呆了整整半天,到天黑后,才敢爬出来。 “狗洞?”珍妃失声,语调不知还觉扬起。她难以置信地瞪视着瑞安,她并不是意外瑞安会爬狗洞,而是意外瑞安怎么说也是个公主的身份,怎么会知道皇宫如此隐蔽的地方。 “有什么好奇怪的,当时那种情况,不是保命要紧么?我就不信,你不会钻?”瑞安脸色烧成酱青,又羞又气,怒指着珍妃威胁道,“这事只有你知道,以后要是本宫从哪个人的嘴里听到半分,本宫决不会轻饶了你!” 珍妃仰天吐了一口气,突然上前一把抱住瑞安,激动万分道,“瑞安,你今天真是本宫的福星。”她不理瑞安一脸的质疑,神情突然变得肃穆,“你听着,如果你不想兰陵做上皇帝,柳贵妃那贱人做了皇太后,你就马上从那通道出去,去找我兄长信义候,把宫中的情况说一下。” 珍妃见瑞安一脸豫色,冷然一笑,“瑞安,你可能不知道,若说这皇宫里头,当年你把宁常安诱到皇上面前之事,论谁最恨最恼,可不是本宫,而是柳贵妃!你也知道她是如何迷恋皇上的,你生生折了她的福气,她可是一生都会记恨你,只怕她的儿子前脚踏上金銮殿之上,她后脚就会马上把你剁成肉末,何况,你那两个女儿还是姓钟的。钟家有难,她们俩也逃不出牵连,你试想想,你不帮本宫,你还想帮谁?” 瑞安心头一阵乱跳,身心如出一辙的冰凉,难怪这么多年柳贵妃对她都是爱理不理,原来也在记恨这事。要真是她做了皇太后,那她还有活路?还有自已的两个女儿,到底是姓钟的,既使大女儿已出嫁,但没了娘家的助势,这以后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绝不能让这一对母子得逞。 瑞安眉间跳过一抹冷厉之色,语气坚定道,“好,本宫就去试试,如果顺利出了皇宫,本宫就去找大伯。皇嫂,你给本宫本一件宫女的服饰,本宫这样子出去太招人。” 沈千染一个早晨都在寝房中陪伴小天赐,她担心小家伙会查觉出异状,便哄他说外祖母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让他今天不要去打扰宁常安。 小家伙很乖,洗漱后,就乖乖呆在沈千染的寝房中玩着宁常安给他制的各种小木偶人。 未时,水玉一脸凝重的表情进来,悄悄递了个眼色给沈千染。 沈千染会意,马上起身走到小家伙的身边,把他从榻上抱起他,亲了一下儿子粉嫩的小脸蛋,柔声道,“赐儿,乖乖玩,娘亲出去一小会就进来,你和玉姨呆着好么?” “嗯,赐儿会乖的!”小家伙眨了眨一双炫目的琉璃眼,给了沈千染一个灿烂的笑容。 沈千染走到寝外,苍月已候在外。 苍月是她在东越时所认识,是东越首屈一指的杀手,当时中了仇家的埋伏,身中奇毒。避开仇杀时,躲入天赐药庄,被倾城所救,从此后为报恩,就隐在沈千染身边。答应护她母子三年。 昨夜宁常安失踪,沈千染并没有从苍月口中得到任何的讯息,她便知道,苍月来不及向她禀报而是直接去追踪兰御谡的行踪。 “找到我娘亲了?”沈千染倒了杯热茶,递到苍月的手中,又拉了把椅子在苍月面前坐下,与他平视着。 苍月身形有些异于常人,两人一站一坐一样的高度。 苍月喝了一口茶,一如往常地冷漠地站着,“追踪到了,在京城外三十里地的东郊行宫,那里苍月也混不进去,全是西凌最顶尖的龙卫。苍月感到,里面有几个也是来自东赢的杀手,苍月在同行面前很难隐藏气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没有再前去探。二小姐,在出城后往东走,二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断龙崖,那是去东郊行宫必经的路,我发现,在断龙崖差不多有三百多名西凌的最精锐的太子少保,三殿下的先潜跟踪的暗卫已经全部被他们掳杀。后来,三殿下的第二批雷霆队杀到,两队人马厮杀了半个多时辰,因为太子少保的人占了主要地势,三殿下的人已经先行撤退。” 沈千染的脸上罩上一层淡淡的阴霾,她的双眼盈盈似有水波流荡。她笃定,既然苍月一个人能带回这消息,兰亭肯定在高溯回报时,就已经得到消息,所以又派出暗卫。 只是凑巧,此时宫庭骤变,他无法分身,又担心她知道宁常安的下落后,会挺而走险,所以,选择瞒住了她。 沈千染心中柔肠百结,既担心母亲的安危,又担心兰亭是否能全身而退,她默默走到飞檐窗棂畔,目光停驻在窗外那一株梅花树,在那里,她与兰亭曾有半年之约。她唇角掠过一丝苦笑,兰亭,到时候恐怕你再难面对我,又怎么会强将我留在你的身边三年? 暗叹一声,敛下浮动的心情,她转身,轻轻问,“苍月,离开时,太子少保他们有没有察觉?” “没有,苍月的隐术自东赢而来,凭太子少保的人是很难会查觉到我的气息。二小姐,苍月离开后,西凌的太子少保在断龙崖上埋了火药。苍月有些担心,这些人的目的不在三殿下,而是……所以,苍月记下了引爆火药的具体方位。” 沈千染闻言后有些惊异,努力思索片刻,脸色微微一沉,“我明白了,太子兰陵是在堵住兰御谡的回程,让狗皇帝有去无回,想不到兰陵这般狠,若不是我母亲在兰御谡手上,我倒要祝贺狗皇帝被炸个尸骨无存。” “二小姐,现在怎么办?”苍月点点头,当时他记下火引的位置,就是考虑到太子少保的目标是在回宫的兰御谡,那宁常安就有可能受池鱼之殃。 沈千染不语,走到桌旁倒了杯清水,也不饮,她神思有些恍惚地看着杯中的水,水色清幽,茶盏四壁莹白璀璨,沈千染轻轻晃了一下手中的杯盏,晃出一道细细地水纹来,她盯着一波一波细小的水纹,渐渐理清了思绪,眸光清澈如洗,语气毫不迟疑地断定,“兰御谡不是心思这么简单的人,否则凭他也不可能坐上皇帝的宝坐,他离开,定有所安排,兰陵是不可能这么快得手。”思绪紧接着蓦然一跳,劈口直问,“兰锦呢?” 苍月摇首,他只负责护住沈千染母子安全,对于西凌复杂的局势,他无从得知。 一抹带着嘲讽、凉薄的笑容升起在沈千染的嘴角,她好象明白了些什么,“苍月,你去皇宫查探一下,看看兰锦有没有进宫。” 苍月脸庞上波澜不惊,只是抬起头坚定地说,“二小姐,现在皇宫四个门口已经被太子少保围个水泄不通,宫墙之上全部是弩弓手,现在就是一只飞鸟也进不去。”皇宫高墙四壁光滑,很难藏得住人,夜里还好,白天是根本不可能。 沈千染眸若星辰,黑瞳如镶嵌着锋芒锐利,其中所氲的杀气看得连苍月都有些心跳加速,“不,有一条密道,钟家的暗卫肯定能通行无阻,你只要装做暗卫,就能混进去。”虽然现在揭开这条秘道的时机未至,但眼下必需通过这个秘道进入皇宫。 “密道?通往皇宫的密道?”苍月难以置信,这样秘密的东西,按说兰亭既使知道,也不会告诉沈千染。 “是,就在永恩候府!”前世的记忆告诉他,太子兰陵密谋败走,正是败在这一条十多年前钟家就开始挖掘的密道上。 钟家私挖秘道直通皇宫大内,光这一条罪,足以让钟家倾巢覆灭。可是事后,兰御谡并没有追究钟家之罪,那是因为太子谋反失败后,兰亭已是大权在握,当时兰御谡已经没有能力去追究钟家的罪。 可是,这一次,只要她捏了这个七寸要害,就等于把钟家捏在手心之上,只要把握好时机,她就能置珍妃于死地! 沈千染从瑞安的手里骗到永恩候府的房契,目的正在于此。 苍月紧紧握了握拳,他是一个顶尖的杀手,为了报恩在守在沈千染的身边,初时,他很不以为然,但经过这三个月的观察后,他才知道,眼前的少女拥有着惊人的智慧和深沉的心机。既便是遇到这样的危机,她依然一脸沉着。 苍月顿时深受鼓舞。定了定心神后,谨声道,“二小姐,苍月明白了,这就马上去办!” “等等!”沈千染又交代道,“若是兰锦也在皇宫中,苍月,你务必将我父亲带回来。”如果兰锦也在,那皇宫血腥谁也阻止不了了。 苍月离去后,沈千染依然苦苦思索,以兰御谡的精明,在突然离开时,肯定会有预料到西凌局势可能会有变化,他一定有所安排。以他的心思,不难猜测,肯定会做好万全之策的打算,毋庸置疑,兰御谡会首选兰锦,这一点,西凌上下都明白。 那么,只要兰锦不在皇宫这内,兰陵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为何西凌皇宫宫禁,而京城的城门还是畅通无阻。 申时末,苍月回来,果然带来了兰锦不在宫中。 “太子一直在托延留下皇子和众臣,皇宫内今夜将宵禁,苍月还打听到赵承略带着一队人马去了七殿下的府上,也没有找到七殿下的踪影。” “看来,西凌的天是变不了了!”沈千染淡淡一笑,眸内却无丝毫的笑意,转首朝内轻唤了一声,“水玉,你出来一下!” 水玉应了一声,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到榻上,看着小家伙水滴滴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惹得小家伙又是撅嘴巴,又是皱着小鼻头。 “玉姨一会就回来陪你接着玩猜猜猜!”水玉笑了一声,走出寝房。 沈千染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玉姐,你陪着赐儿,三殿下来时,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带人去东郊找娘亲。”又转首对苍月道,“把所有的人叫上,包括东越玉蛟和三殿下留给我们的暗卫。” 水玉上前几步,一时之间惊恐说道,“二小姐,你怎么能去,那太危险了。何况,三殿下要是来了,让我怎么交代?” 苍月脸色凝重地表示,“是的,水玉说的没错,二小姐,就算我们过了兰陵的太子少保那一关,也不了西凌龙卫这一关。” 沈千染将他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稍稍地等他们二人缓和一下焦急的情绪后,轻轻一笑,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太子谋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兰锦不被兰陵所控,兰陵就绝不敢放开行动。而兰陵的太子少保堵在断龙崖等候兰陵的命令,在没有得到兰陵确定发出指令之前,是不敢对我们下手。这一关,并不难闯过……” 苍月摇首否定,他亲眼目睹太子少保毫不犹豫地将风队的暗卫杀死,“二小姐,他们杀了五个三殿下的风队的暗卫。” “那是暗对暗,太子少保的人吃定了,风队被杀,钟家的人绝不敢声张。但我们去就不同,我是以沈家二小姐的身份前往东郊,我们的人中还有东越的玉蛟,太子少保在没有确认兰陵要谋反的情况下,是不敢乱开杀戒。到了东郊后,如果被兰御谡的龙卫拦截,我们只需要说,是兰亭托我们给皇上带个口信,说西凌局势有变,皇宫被太子下令宫禁,西凌命线一脉,这样大的事,龙卫不可能不放我们过去通报西凌的局势。” “二小姐,这太冒险了!也有可能太子少保担心你来给皇上传口讯,就直接灭口……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水玉象孩子一样侧首连吐几沫口水,还上前踩了几脚。沈千染忍不住“卟嗤”一笑,惹得房中气氛微微一松。 “小姐,总之你不能去,太危险了!”水玉仍是一脸的坚决反对。 “玉姐……”沈千染轻轻唤了一声,她的明眸却像蒙了一层灰一般,黯然失色,“兰御谡带走的是我的娘亲,我娘亲落在他的手里,我都无法知道他会怎么折磨我的娘,我担心我娘会看不开……万一她……我不能等,既使有一分的胜算,我也要去!”沈千染抚 住胸口,那里的心跳又快又沉重,那里始终有不详的预感,一直在告诉她,如果这一次她不去,她将与宁常安成永诀! “二小姐,让我替您去!” “不,我得亲自去,我要亲眼看着娘亲平安。水玉,倒是你,这沈府就留了你,你要护好赐儿,等着我把娘亲带回来。”沈千染的神情已经透着没有商良余地的坚决。她转过身,对苍月道,“去安排吧,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二小姐,这始终太冒险,不如我们等三殿下来了再做打算。”水玉愈发地焦急,上前一步拉住沈千染的手。这整整一天,她总心慌意乱,什么也说不上来。 “他想溜出来,可能要等到下半夜,可我等不及了,我一想,让我娘亲和兰御谡那个狗皇帝单独相处,我这心里就憋得慌。”沈千染轻轻挣开,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给水玉,淡淡道,“这时候谁都不能慌,放心,有这么多人护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玉姐,帮我看好天赐!” 兰锦不在宫中,兰陵不敢轻举妄动,但他要是以江南八百里加急,强行留下众臣,兰亭也是无可耐何。兰亭想混出宫,唯有凭借钟家的那一个暗道,也只有到了晚上,偷偷出宫。 瑞安自小在西凌皇宫长大,又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从小到大,她和兰御谡就被孤立。兰御谡多数是把自已关在书房中打发时间,而她却喜欢一个人到处转着玩,所以,对西凌的皇宫,尤其是旮旯角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穿着小宫女的衣裳,猫着腰,很快就混到了御膳房。 她半伏着身,唯恐被人发现,到了当年那个地方,扒开浓密的杂草时,她欣喜地看到,当年的那狗洞还在,而且被修得更圆了,她想,或许是宫外的野狗打通这条道,专门到皇宫里偷食。 她手脚并用地利索地爬了进去,没过多久就到了下水道,她顾不得恶臭,拼命地朝前方的亮处爬去。 出了宫外时,她简直想扯开嗓门吆喝一声了。 皇宫的北门,是一片小树林,瑞安跑了一刻多钟后,就到了一个小农庄中,村里的人见到一个宫装的妇人,一身又臭又脏的,打扮得也有些不伦不类,明明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却穿着一身小姑娘的衣裳,都投以奇怪的眼光。 瑞安扶了扶歪到一边的发髻,上前拦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笑着问,“这村里头有没有马车,我想回城里一趟。”瑞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得意地在那年轻人面前晃了一下。 那年轻人头次见到这么大的银锭,用袖口擦了一下鼻头,脸上闪过一丝缅腆的笑,弯了个腰回道,“这位大婶,俺家有辆牛车,要是不嫌弃,俺送你一程。” 大婶?牛车?算了,将就吧! 城门并没有盘察,瑞安很快地进了城,她本想先去信义候府报个信,却看看自已一身的污泥恶臭,心道,莫说门口的侍卫不会帮本宫通传,就是进了,本宫这样子也会遭大伯嫌弃。既然逃出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先回沈家沐浴了再说! 老牛拉着破车终于到了沈府面前,瑞安付了银子,下了牛车,这还没走上台阶,门口的侍卫便持着长枪冷喝,“哪里来的乡巴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乞讨就走远些,别脏了我们沈府的地!” 瑞安在牛车上其实已经稍稍整理了一下头面,只是那两侍卫看着她是被牛车放下的,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就直接嚷开了。 瑞安气得怒斥,“睁开你们的狗眼,连本宫主也不识的,一会自已到管家那领了这个月的俸银,就给本公主卷包袱滚蛋!” 侍卫马上就认出了,两个慌成一团,刚想上前去磕头认错,瑞安哪有心思听他们废话,直接加快了脚步进家门,一路丫环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瑞安,连请安都忘了。 瑞安没理会,直接回到朝颜阁,她这时候全身都叫嚣着想要沐浴。 沐浴中,瑞安终于可以缓了一口气下来,于是,她把宫中的事说了一遍给秋霜听。 秋霜吓得连腿也站不住,疾声道,“公主,幸亏你没先去候府报信。” 瑞安微身蹙眉,不解地看着秋霜,“怎么啦?不报信,难道是看着柳家那贱人成事,以后本宫还有没有活路呀!” 秋霜连连摇首,声音又急又快,“公主,您想一想,为什么当年就您能活下来,那是因为你从头到尾就没站在任何一边,可如今,你要是给候府一报信,那万一要是柳家的赢了,您这就是同党的罪了,到时,别说是您,就是两个小姐也要受您的牵连了。” “对呀……本宫怎么没想到!”瑞安惊出一身的冷汗,倏地从浴池中站起,顾不得光裸的身子,焦声问道,“那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柳贵妃做上皇太后的位。” 秋霜忙从旁边的支架上抽下毛巾,帮着瑞安擦着身上的水珠,“公主,您与她结怨都多少年的事了,她也是堂堂的贵妃,要是想为难您,这么多年难道没有机会?这分明是珍妃娘娘找的借口恐喝您来着。依奴婢看,眼下……”秋霜一边擦着,一边沉呤片刻,“不如您先带着二小姐,我们出城避几日,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回来。” 瑞安此时心里很慌乱,最近以来,发生的太多的事,把她所有的冷静和智慧都掏光了。好在秋霜是自已贴身的丫环,对她一向忠心耿耿,所以,此时她愿意听秋霜的意见。 “避?为什么要避,本宫不去报信的话,呆在沈家……” “公主,您又糊涂了。您这一早可是刚刚进的宫,你这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了皇宫,那别人会怎么想?弄不好,别人都以为你与叛党勾结,才能来去自如。” 瑞安越听心越乱,可秋霜说得以是头头是道。 她在秋霜的侍候下穿好衣裳,她深呼吸着,强迫着自已一定要冷静,冷静。她慢慢地思索着秋霜和珍妃的一番话。她知道,这时候只要走错一步路就代步着万劫不复! 秋霜不敢打扰她,悄悄地静坐在一旁等瑞安把思绪整理清楚。 半时辰后,瑞安终于想明白了,当年她和兰御谡及几个小皇子能活下来,除了她偷偷跑离了皇宫外,还有一点很重要,她们没有站到任何一边,所以,事后没有被当年的太子追究。 中立,这才是生存之道呀!她怎么会这么笨,给珍妃怂恿几句,就要去信信候府报信了呢?看眼下这形势,连皇宫都给太子占了,皇兄又下落不明。种种迹象表明,是柳家的人占了上峰。她要是听了珍妃的话,这不是凑上脑袋给柳家的人砍么? 越想越怕,秋霜的话果然是一针见血。这下连沈府也呆不住了。 “秋霜,你去把二小姐找来,就说,我带她去大姐那玩几天,这丫头沉不住气,你什么也不要跟她提。”瑞安公主猛地站起身,狠狠地叉了一下腰,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是,公主!”秋霜欣喜万分地应了一声,忙跑了出去。 瑞安开始寻思着收拾一些东西。这要是跑路,先不说去哪,贵重的肯定是不能带,免得遭贼,反而惹来杀身之祸。寻思了半天,也只敢带了些碎银子,又把面值稍大的银票缝进内衣之中。 钟亚楠听说要去姐姐家住几天,心里有些兴奋,便忙着收拾着自已的细软,很快就提着包袱到了瑞安的房里。 瑞安也不敢叫府里头的马车,吩咐秋霜去外头雇一辆不显眼的在沈府后门等着。 半时辰后,瑞安估摸着秋霜马车一定是雇到了,便拉着女儿往沈家的后门走去。 一路遇到几个丫环婆子给她们母女俩请安,瑞安想,要是她这无缘无故地失踪,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便随口吩咐一句道,“本宫去大女儿那住上几日,你们好生照顾好老夫人!” 那几个管顾花园的婆子听得莫名其妙的,也只福身得连连应着。 母女二人路经沈千染的院落时,瑞安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娇脆的童音,“跑错啦……小虫虫你跑错了……”她的心微微一跳,忍不住探了头一瞧,只见宁天赐一人趴在树下,正用着一根小枝条好象在玩着什么。 猛地想起珍妃的一番话,脑中又闪过自已向沈千染下跪的那狼狈的模样,喉间有一阵腥甜的之气翻涌了上来,恶念顿生,恨不得马上冲上前,摔这孩子几巴掌泄愤。 忍了一下走几步后,终是忍不过气,她转首一脸淡淡地表情对女儿道,“你先去,秋霜已经雇了马车,正在门口等着。” 钟亚楠随口应了一声,心里也没多想,只看了母亲一眼,倒也听话地朝沈家的后门走去。 瑞安心虽生了恶念,但真要换成行动,她心里跳得历害,甚至脸色变得愈来愈苍白,额际泌出了一层薄汗。她轻轻地推开院子的门,小家伙很机警地马上抬头,瑞安吃了一惊,马上驻足,僵硬得连动都动不了。她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宁天赐,直到确定小家伙的脸上并没有特别防惫的表情,她才偷偷地嘘了一口气。 她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能人时,方慢慢地靠近他,看着小家伙,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假装问得漫不经心,“天赐,今儿怎么在这里,你外祖母正到处找你呢?” 宁天赐不疑有它,仰首朝瑞安友善地笑了一下,眯着漂亮的琉璃眼,奶声奶气地解释,“娘亲说,外祖母生病了,让赐儿乖乖地一个人玩。” “啊…。真是个乖孩子!”瑞安心下一松,眼前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她怎么当他是沈千染来防惫了。 “你在玩什么呢?”瑞安走近一看,原来他在玩树下的蚂蚁,心中鄙夷,到底是商户出生的,没教养。 宁天赐正玩得不亦乐乎,微微撅了一下小嘴,有些不想回答这些没意思的问话了。 瑞安又环视了四周,心想,这么久了,若屋里有人,肯定也会出来了。 她心里暗暗地庆兴,掠过一阵阵报复的恶念,她要沈千染在她面前毫无形象地跪下求饶! 瑞安再移进一步,俯下身,微笑地问,“赐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娘亲呢?” “玉姨在呢!她肚子痛痛,在房间里呢……好臭臭,赐儿不爱闻……”小家伙瞧了她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泥土,看了看自已黑漆漆的小手,嘟着嘴烦恼地叹,“脏脏哦,娘亲要骂骂了!” 好象沈千染不在,水玉又在出恭,真是天赐良机!沈千染,可别怪本宫狠心,是你算计本宫在先!你们宁家不是有钱么?好,这会,你就给本宫拿出几百万两银子赎这个宁家的独苗吧! “来,我带你去洗手,你娘亲就不骂了。!”瑞安悄然上前一步,她凑近一步,见小家伙还低着头苦恼着自已的脏手。突然猛地用手蒙住他的嘴,将他往怀里一提,飞快地朝门外跑去。 小家伙猛然遭到袭击,毕竟是两岁的孩子,一时吓得瞪大了双眼,也不懂得反抗,就这样被瑞安提出了门。 瑞安跑了几步,低头看到小家伙那一双琉璃眼睁得大大的,象极了宁常安的一双眼睛,心中猛地团起一股怒气,猛地朝他的小脑袋狠狠一劈,小天赐闷哼一声,便昏了过去。 瑞安环顾四周不见一人,心中喜不自禁,真是天助我也!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裳,飞速地将宁天赐包得严严实实后,抱在怀中。 一路极顺,竟也没遇到任何的丫环婆子,瑞安加快脚步地出了后门,果然一眼见马车在一旁候着。 秋霜见到瑞安,扬了扬手,“公主!” 在秋霜的搀扶下,瑞安上了马车,她将小天赐往身后的角落一放,半靠着遮住了宁天赐的身体。 钟亚楠只道是包袱,也没特别在意,往母亲怀里一靠,不满地抱怨一句,“干嘛非得要坐这样的破车,寒酸死了!” 瑞安懒得解释,只把女儿的头轻轻攘进怀中,安抚地拍了一下。 秋霜坐定后,掀了帘子,吩咐马夫道,“走吧!” ------题外话------ 亲们,有一个问题,月很想问~有看文细的朋友,猜出兰妃易容成谁在文中出现么?稍提示,公众文里时,兰妃已经用别的身份出现了~ 095生离死别 更新时间:2012-12-18 10:22:56 本章字数:11258 马车一路很顺畅的出了南面的城门口,瑞安时不时地用手伸到后面,感受到宁天赐还在昏睡着,她心里偷偷地嘘了一口气。葑窳鹳缳晓 刚出了城,瑞安就有些懊悔方才的一时冲动,好端端地干嘛突然绑了这小家伙?一会孩子若醒了,肯定会又哭又闹。这孩子虽小口齿却清晰,到时,她又该怎么和女儿解释这一切呢?女儿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母亲呢? 而且他是仓促出行,这一路上,她们自已的行程还不定,又要多照顾一个孩子,这不是纯粹给自已添麻烦么? 况且,这些日子与沈千染频频较量,她每次都算得清清楚楚,可哪一次不是最终输得灰头土脸?她怎么这么傻在这节骨眼上去听珍妃的怂恿呢,不是明明答应了大女儿与沈家脱离关系么? 越想真是越懊恼,瑞安忍不住狠狠的抽了自已一巴掌,唬得秋霜和钟亚楠都吓了一大跳。 “娘亲,您怎么了?”钟亚楠忙从瑞安怀里抬起头,张着口瞪大眼睛望着瑞安,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娘亲莫不是前阵的疯病又犯了! “有蚊子咬到脸了!”瑞安尴尬地抚摸一下脸,僵硬地笑了一笑,将一脸疑惑的女儿重抱进怀中,“靠着吧!” “哦!”钟亚楠不再疑有它,美滋滋地重新把头埋在瑞安的怀里。 秋霜也回以一笑,靠在马车上,闭着眼养神。 瑞安被抽离了力气一般,颓然地抚着额,心里又忍不住地发愁。这已是骑虎难下,水玉这时候肯定已经发现宁天赐不见了,她总不可能现在把这小家伙送回沈家? 而且,这小家伙虽小,看他说话还是挺有条理,就算把他送回去,他也会把方才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地告诉沈千染。 钟亚楠一直靠在母亲的怀中,在车子摇晃中有点犯了春困,直到车子到了城外十里外地,路面有些不平坦,被颠簸了几下清醒了过来,又突然感到一路安静得出奇,她方觉得不对劲,便掀了帘子一瞧,便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娘亲,我们这不是去大姐家呀!” “你大姐在潼城关的别苑里,我们去那跟她会合!”瑞安没心思跟女儿说那么多,也担心钟亚楠会害怕,便随口撒了个谎。 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后,突然微微向前冲了一下,才缓缓停了下来,瑞安心里一紧,满眼的惊魂未定,急嚷着,“怎么停车了?出了什么事?” 车夫一边从车上跳下,一边扬声道,“没事,没事,前面有条河,俺去打点水,一会路上马和人都要喝呢!” 秋霜听得有理,便从包袱里找出两个水壶,笑道,“这条路要走到夜里才会到一个小镇,这出门有些急,也没带些新鲜的水果给夫人和小姐解喝,奴婢去打点水,以备不时之需!” “去吧!”瑞安偷偷地嘘了一口气,感觉自已都成了惊弓之鸟。 不到半盏茶时,秋霜与那车夫各自提着水回来。 秋霜上了马车,一脸的笑,“夫人,想不到这里有泉水,奴婢方才喝了一口,比井里的水清凉多了,真甜呀!” 外头的车夫一边将水喂给马,一边笑着应,“俺们一年到头在路上行走,哪处有水,哪处能歇脚早就摸清了。夫人和小姐尽管放心坐俺的车,准是一路平安把你们送到!” 秋霜见瑞安和钟亚楠两人头靠头地挨在一处,并不搭理她。她料想公主向来对吃的、喝的极挑,想来是嫌这水脏。便将水壶收好,探出头问,“师父,能走了么?” 车夫打好活结,跳上了马车,大声应,“这就走喽,夫人小姐们,坐稳了!” 马车绝尘而去,车后,草丛里这才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扑面的粉尘吹过,小家伙忍不住连打了个喷嚏,小胖手抹了抹脸,爬了起来,朝着远去的马车,气咻咻的挥了挥小拳头,“坏蛋打赐儿,赐儿用针针扎你,哼哼……坏蛋。” 小家伙又看到自已黑黑的小指头,小脸皱成一团,烦恼地叹了一声,“脏脏哦,娘亲要骂骂了……”自言自语的嘟喃了片刻,想到大人刚才说那有小河,便迈着小短腿,朝着路边的小径奔去。 沈千染坐在马车中,对面坐着苍月,水月驾驭着马车,水觅及十个玉蛟女子皆一身劲装骑马左右护着。 到了东城的城门口时,沈千染特意拿出一袋银子,吩咐水月打赏给城门口的侍卫。 水月骑在马背上,轻喝一声,将手中的银袋抛了现去,“接着,我是我家沈二小姐打赏给你们买洒喝的,若今晚我们沈府的马车回城迟了,请将军们行个方便!” 一个城门侍卫眼疾手快的接住,稍一惦量,足有四五十两,看了一眼马车上沈府的标记,忙递了个眼色给众兄弟,又作了个手式,众人明白,喜得连连作揖,“沈二小姐好走,兄弟们都省得。晚上要是迟了,记得在城门下吆喝一声,兄弟们马上给二小姐开门!” 出城走了三里路后,有一条新径大道直通帝王的东郊行宫,这条路能容八匹马并行,且路面平坦。 马车疾驰了十几里后,沈千染轻声道,“苍月,一会我们过断龙崖,你截后,把那炸药给引爆。” 苍月唬了一跳,还没问为什么,沈千染已经解释道,“若我顺利把母亲接出来,也要担心太子再次挺而走险,杀父轼君,到时,我和娘亲都会埋骨于此。二则,这里有异动,也可以同时惊动东郊行宫和皇宫。惊动了东郊行宫,那我们去面圣就合情合理,龙卫不会阻止,而皇宫收到消息,太子会坐不住,兰亭也有借口出宫来接应我。”她担心这条路易进,却不易出,有兰亭接应,会顺利许多。 苍月不得不佩服,连连颔首,“二小姐,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苍月佩服!” 佩服她?沈千染微微苦笑,她一个弱女子日日心里盘算这些,没一日消停。个中滋味,谁能明白! 马车上挂着厚重布帘,阳光不透,苍月功力深厚,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他见沈千染脸上沉寂无光,不见那日如星辰般的明亮双瞳,见她嘴角微微一沉,象是在叹息,又听她语声凝重,“方才,我一路在思考,太子兰陵绝非是鲁莽之人,此时如此仓促之间敢行事,有些匪疑所思。二则,以太子的智慧不可能没有预料到,皇上突然离宫会有所防惫,很可能是潼关的三十万大军的兵符已交给了兰锦。可太子在确定兰锦不在皇宫中时,仍然不解除宫禁。阿染猜,有可能是太子得到了很强大的助力。” 苍月来自东越,自然不明白西凌的局势,便问了一句,“什么助力?” 沈千染沉呤片刻道,“此前的西凌局势,太子、宁王、七殿下势力相当,而兰御风一直处中立,有可能他此时,兰御风已经投靠了太子这一阵营。所以,太子趁皇上帝宫,发动宫变,把众皇子和四品以上朝臣困在宫中,是一直在托延时间,阿染断定,他们是在等兰御风的后援。从淮南到京城,一路顺利,也只要三天的时间,只要淮南军与太子的西营会合,就算兰御谡活着,这天也可能会变。” 苍月连连点头,但他仍有些不解,“二小姐此举不正是帮了兰御谡么?” 沈千染默默无语了许久,似乎陷于回忆,尔后又语声沉痛而冷漠,“我送给他的大礼他都没收到,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掉,而且母亲在他的手上,阿染不能冒这个险!” 苍月点点头,慎重地道,“二小姐,你放心,苍月一定办妥!” 沈千染如释重负地轻轻一笑,半靠着闭目养神。 又行了一刻钟后,马车明显慢了下来,阖着目养神的沈千染淡淡一笑,挑开了帘子看向窗外,虽然路面还是很平坦,但道路变得异常狭窄,一面临山,一面是悬崖。 “水月,我下马车,水觅,你骑马载我!”沈千染吩吩一声,马车便缓缓停下,水觅跳下马,几步上前,双手托着沈千染的腰,扶着沈千染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又将她抱上马背,自已一跃跳上,将沈千染紧紧护在双臂中,轻轻道,“二小姐放心,别往下看,看前方就行了!” 沈千染侧首看了一下身下的万丈深渊,淡淡一笑,“走吧!” 水月也下了马车,拉着缰绳让马车缓缓前行,这里稍不住意,就有可能连人带车翻下万丈深渊。 半山腰,柳延宗蹙着眉看着沈千染她们一行人渐行渐远。 柳延河紧握着剑柄,只要柳延宗一声令下,他的剑马上会出销。可等了许久,唯见柳延宗只盯着前方,迟迟不下令。他便有些焦急,因为出了这狭道,就很难围堵了。 他焦急地看看沈千染那队人马,又转首看看身边的柳延宗,终奈不住性子,疾声道,“二哥,再不拦,她们过了断龙崖就拦不住了!” 柳延宗冷笑一声,眸光紧紧盯着前方那个青衣人影,看她不惊不慌的模样,淡淡道,“那是沈家二小姐,没必要拦,她一定是收到消息,宁常安被兰御谡掳走,这是千里救母来了。”难怪一个弱女子能在东越开那么大的药庄,果然是有胆有色。 “二哥,要是她们是给皇上带信,那……”柳延河是个粗人,哪里管是谁的女儿,心里只想,这路既然被太子下令设了卡,就谁也别想过。 柳延宗转首看了弟弟一眼,冷笑道,“你能保证一举歼灭么?她身边的那几个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说是东越最精锐的东宫太子玉蛟队,只要逃出一个,这里的事就瞒不住。现在不妨让她们进,我们只保证只进不出便是。” “可惜呀,这样的花容月貌……”旁边的李格突然带着婉惜的神情叹了一声,“皇上可真是艳福不浅呀,连死也能拉两个大美人陪葬!” “这就叫色字头上一刀把!”柳延河冷然一笑,瞧了李格一眼,眸带不屑,“有什么婉惜的?成事后,想要什么美人没有?” 柳延河听了,呵呵一声傻笑,把剑拨回到腰后,放松了神经。 李格低沉着眉目,不作回应,心思却淡淡地掠起了一层涟漪,回想起那沈家夜宴时,众人看着沈千染陪着母亲缓缓走向宴池中央时,都把目光都投在了宁常安身上,当微风一掠,青纱微微掀起一角,适巧他所坐的位置,有幸看到了沈千染。那一张容颜,何止用美人来形容,简直就是倾国倾城。 一柱香后,人马过了断龙崖,沈千染在水月的扶持下,上了马车,此时车上已无苍月的踪迹。 “水月,按方才的速度,离开此处。”此时,她们的一举一动尚在太子太保的眼皮底下,她的一举一动的异常都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是,二小姐!”水月用力甩了一下手上的缰绳,大喝一声,“驾!” 马车疾驰而去,转了几个弯后,沈千染命马车停了下来,又与水觅共乘一骑。 “大家小心些,一会别惊了马。”沈千染转首看着越行越远的断龙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二小姐,放心吧,这些马儿全数经历过战乱!”近身的一个玉蛟迎风一笑,大喝一声,“驾!” 刚至半山腰,众人便听到一声惊天动地地巨响,沈千染忙掩住耳,感觉右侧的山体稍稍的震动后,又听到一些山石跌落的声响,她转过首,看到远方淡黄晕红的光影里,斑斑驳驳,带着震荡,漫卷着满天的灰烟,还不是地伴有着巨石崩落。 水月脸色微微一变,低低地自语一句,“真狠,要是人马从那经过时引爆,只怕连尸骨都找不到!” 沈千染听不清水月在说什么,转回首,眸光冷冽一片。 “骑快些!”沈千染吩咐一声后,直视着前方,她感受着因马儿的疾驰带来的风,呼呼地从耳边的两旁灌过。此时愈近东郊行宫,离自已心中最大的仇人愈近,她的心里反而有了无所顾忌的畅快感。 看着前方的路愈来愈平坦,沈千染大声问道,“还有多少脚程会到东郊行宫?” 身后的水觅稳稳地控着缰绳,闻言略倾身在沈千染耳绊道,“二小姐,已经不远,就十里的路,以这个脚程,不用半刻时就会到。” 沈千染道沉思片刻,大声吩咐道,“为防止兰御谡的龙卫突然袭击,你们在近三里时,用内力齐声呼啸,西凌宫变,请皇上速回!” 玉蛟齐声应,“是,二小姐!” 转过一座山后,突然间,视野变得豁然开朗,众人看到山涧中竟有这样的一处世外桃园般的美景。莫不暗暗称奇。 众人沿着青石砌成的大道一路前行,远远地就看到一扇朱红的大门立在绿墙的中央。沈千染轻声吩咐大家小心一些,众人便下了马,牵马前行。 众人刚至帝王行宫门前,就有一身紫色甲胄的天子近侍上前,冷声道,“大胆,竟敢擅闯天子行宫!” 沈千染见那将军的剑并未出销,忙在水月的搀扶下,上前一步,福身道,“民女户部尚书之嫡女沈千染见过将军!” 紫衣将军这才注意到眼前是一个美若天仙青衣的女子,那容貌分明是……他微微吃了一惊,忙回了礼,问道,“在下诸支山,请问方才是不是沈姑娘让人大声吆喝。”他是得到天子龙卫传递的消息,便马上出来问个明白。 沈千染又一福身,谨声道,“民女从京城专程过来,一则是为三殿下传讯,据民女所知,如今太子已下令皇宫宫禁,各宫口皆有太子少保的弩兵把守,三殿下担心陛下圣安,又无法亲自前来,特让民女前来传个口讯,二则……民女担心母亲宁常安,特来向皇上求请,能让民女见家母一面!” 诸支山为难地摇摇首道,“诸某多谢姑娘一片赤诚,只是皇上昨夜已下了口谕,朝堂上的事不必回报,皇上已安排妥当。至于姑娘想见母亲,此是人之常情,诸某愿为姑娘回禀一声,但皇上是否愿意见姑娘,本将军不敢保障。请姑娘在此稍候。” 沈千染微微福身道,“多谢将军!” 诸支山摆了摆手,“沈二小姐不必多礼!”言罢,便转身离去。 沈千染静静地伫立着等待,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散发着蔷薇花的香味,这种味,她在东越时常有闻到。 她突然想起,母亲最喜欢的就是蔷薇花。她听母亲说过,在江南的小医庐前,也种满了这种花儿。 可这里是西凌,地处北方,并不适合蔷薇花的生长,怎么会有这种味呢? 她环视着四周,直到一面绿色植物围成的墙前,扳开一些叶片,透过茂密的枝叶丛中,看到不远处一间小竹屋,屋子的四周长满了蔓藤爬篱笆的蔷薇花,花盘环绕萼筒口部,有白色、黄色等多种颜色。 再放眼看过去,这行宫丝毫没有宫庭的气息,倒象是一处农庄,到得是开垦得整整齐齐的小田地,上面种满了各种绿茎的小植物,她一眼就认出,那全都是药用的植被。 那一瞬,她的心狂跳,难道,兰御谡并不是一时想掳走她的母亲?而是早就有这打算与母亲在此相守?否则,怎么会建这样一个江南风格的小农庄? 或许,母亲知道自已冒险来到这里,拼死会要求与她一见,而兰御谡应不会在此事上太过为难母亲。可是,看眼前的一切,她有一种预感,兰御谡对这一场宫变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安排这一场宫变让宁锦名正言顺地上位,那他就决不可能让自已带走宁常安。 沈千染心里焦虑万分,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诸将军的身影。 直到一个时辰事,她听到远方传来一声略显焦急的声音,“沈二小姐,失礼了,让你久等。”。 诸支山来的脚步有些急乱,象是这一个时辰他都是在疾奔中过来,不仅一脸的豆大的汗珠,跑过来时,连气息也很粗。 沈千染直觉不妙,顾不得礼仪,上前几步,劈口直问,“诸将军,是不是出事了?” “是,皇上和娘娘不见踪影,这里能找的已经全找遍了。宫人们在竹居里备的膳食也没有动过,听侍候的宫人说,按时辰进去的茶水、点心全都没动过,连杯子都不见动过……”诸支山身上的紫衣甲胄此时显得又重又热,他用袖口处的软襟拭了一下眼睑上欲滴的汗,缓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本将军刚去看了后山的帝陵,断龙石已经被放了下来,恐怕,恐怕有些不妙!” “什么断龙石!”沈千染眉峰蹙跳,心中隐有不详感愈盛。 “边走边解释!”诸支山狠狠地吐了一口气,突然长啸一声,沈千染感到一阵诡风异动,猛然发现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大群的黑衣蒙面人。 “不用担心,他们是皇上的龙卫,奉命在此保护皇上和娘娘!”诸支山说了一句后,对龙卫命令,“你们随本将军来,皇上可能困在帝陵中!” 诸支山领着众人飞快地朝着后山的小径上跑去,沈千染虽不是娇娇弱弱之身,但到底是唯一一个没有练过武的弱女子,没到一盏茶时,已是远远落在身后,又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水月见状,上前伏下身,低声道,“二小姐,让我来背你!” 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唯恐慢了拖了众人的后腿,沈千染毫不犹豫地俯上水月的背,紧紧搂住水月的肩。 水月轻功不弱,几个调息间,就追上了大队人马,紧紧地跟在了诸支山的身后。 沈千染深吸一口气,平了平急喘的气息,“诸将军,你方才说的断龙石是什么?” 诸支山之前本想边走边解释,耐何沈千染的腿脚太慢,几个身形后,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他心中挂念着皇上,也无心解释。 此时见水月背着沈千染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便边走边解释道,“皇上在后山建了寝陵,寝陵的入口有一个千斤重的断龙石,机关是设在寝陵深处百米内,所以,要放下断龙石,人必需在寝陵内,所以,本将军担心……” “将军是说,皇上和我的母亲有可能在寝陵之内?”染千染惊叫出声,那一刹,一颗心恍若春日薄冰,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击碎。 她紧紧地攀附着水月的肩,心里痛得绞成一团,想不到兰御谡这么狠,死了也要拉着母亲陪葬。 诸支山也不再言语,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帝陵前。 “就是这!”诸支山手一指,脸上神思凝重,这里他方才反复看了,没有被人破坏的痕迹,应该是被人从里面按下了断龙的机关! 沈千染失怔的望着,若不是诸支山的带路,她根本没想过,眼前如此不起眼,甚至连铭文也没有的,是帝陵。她缓缓走过去,唯看到眼见一个石门,她苦笑地转头看着诸支山,对方轻轻点头道,“是,这就是断龙石,石体重一千斤,石面打磨圆润光滑,非人力能打开。这个石头的机关在帝陵深处,离断龙口足有百米深,按下石头后,想逃出来根本是不可能的,陛下他……”诸支山眼圈微微一涩,他跟随皇上多年,最了解的就是皇上的心事,别人或许不信,但他相信,兰御谡把他和宁常安囚禁了帝陵之内。 “将军,里面可有水……或是食物!”沈千染眸中泌着一层水意,一股说不出的凉意却像冰丝缠绕心头,嘴角,有些涩,颤着声问,“人……呆在里面,可以坚持多久?” 诸支山摇摇首,苦笑道,“这是寝陵,最忌就是堆放能吃能喝的,以防养了虫蚁。” “是么……”声音脆弱得连自已也听不到,沈千染脚步一步沉重似一步地朝着石门走去,她伸出颤抖的手,触到那光滑的石面时,泪象冰棱般一滴一滴地全打在衣襟上。她麻木地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这冰冷的石头,压抑着心中淘天的悲伤和怒气。 “娘亲……”她紧紧揪住胸口那悲伤还哀愁的痛楚,是比恐怖还压抑的窒息,母亲呀母亲,您是那样美的女子,却在最好的年华,毁尽容颜,将自已深锁在黑暗的寝房中,你拼命地守护着自已的一双儿女,可最终,你却被所谓爱你的人活埋在这冰冷的石窟之中! 娘亲……如果这是您的一生,染儿宁愿您一开始就认输,向那个魔鬼认输—— “娘亲,染儿来了……女儿来接您来了……”她重重地、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那冰冷的石头,满目悲怆,无声无息地泪意肆虐,这样的生离、这样惨绝人寰的死别,谁能忍?谁能忍——! “兰御谡……”胸臆中猛地冲出一股无法压制的火焰,皓眸中折身出万缕残冷阴酷,嘶喊着,“兰御谡,兰御谡,你听着,总有一天……有一天……既使我的母亲化成了灰,我……沈千染也要将我母亲的灰带走……干干净净一点不剩!”音未落,激荡的胸口处猛然传来一下撕心裂肺的疼痛,象是有一种邪恶的力量拉扯一般,沈千染禁不住揪住心口,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溅在了断龙石之上。 “二小姐,二小姐,您别伤心,或许,夫人她……”水月和水觅同时冲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千染,想安慰,却苦于词穷,只能默默地伤心垂泪。 沈千染她知道母亲就在里面,这里是帝王行宫,层层的龙卫把守,没有外人能混进来。 而兰御谡既然把自已活埋在寝陵中,他是决不可能落下她的母亲。 诸支山并没有在意沈千染话语中的不敬,而是伏首跪着,纵是戎马一生,半生驰骋,此时亦是老泪纵横。 在他的心中,兰御谡身身帝王,可谓是个千古明君,却因情锁宁常安,半生陷于深潭无法自拨,虽权倾天下,却从未开心展颜一笑。 西凌皇宫。 在金銮殿经过众臣一日的商讨后,定夺了由谁亲赴江南震灾,拨多少的官银,又由哪一省的都统配合调度,具体先从哪个灾区先行施粥,众人议论纷纷,期间,就算是出恭,也有太子少保奉命护送。 到了夕阳西下,酉时初,宫中掌灯,太子命令直接在金銮殿上摆下宴席,言明,宴后,继续探讨江南救灾的具体细节。 除了太子一脉,就算是中立的大臣也觉得疲累交加,尤其是二品以下的大臣,连坐的地方也没有,这一天的站,早已是四肢无力,头晕目眩了。 可众人慑于四周明刀明枪的太子少保,谁也不敢发出一丝的抗议之声。谁都瞧得出,这个金銮殿很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血腥的屠宰场。 宴中的膳食倒是极丰富,站了一天又饥饿了一天的大臣此时,也顾不得想太多,先坐下来解决一下五脏庙。 何况,这些四品以上的京官,在朝堂之上浸淫了这么多年,心比明镜,这论灾情,最应该响应的就是户部,可掌管户部的七殿下连个影都未见,各人心中都略猜到几分。 加上坐在右上首的宁王从头到尾,不急不燥的模样,嘴角噙着似笑非笑,既不参与讨论灾情,也不反驳太子的任何意见,摆明了这不属于兵部的事,到了该下朝时,谁也别拦的模样。 众大臣皆寻思着,只要自已不强出头,这刀应不会落到自已的脖子上。就等着看宁王的下一步如何走了,他们,只权当观望。 兰亭看着摆满一桌的“浑羊殁忽”、“灵消炙”、“红虬脯”、“遍地锦装鳖”、“驼峰炙”、“驼蹄羹”等精制美食。瞄了一眼上首的太子,慵懒地半靠在方桌上,一本正经的语调中似乎又带了一丝遮掩不住的调笑,“太子,臣弟看这一道宴不象是讨论江南救灾的宴,你看,这规格,都赶上庆功宴了!” 兰陵今日身穿一袭明黄的太子服饰,他先看着兰亭,又看看脸上有明显尴尬之色的柳相,嘴角扬起仿佛一弯新月,朗目顾盼生辉,似乎在听一道赞美,扬声道,“自然是先犒劳,待江南灾定后,再论功行赏。三弟,孤得罚你一杯,今日你可是一言不发呀!” 兰亭举了杯,却不饮,他看着兰陵,修长墨眉毫不隐藏地敛着一层冷淡,眸光仿似六月飞霜,“太子若想问臣弟这行军打战,如何调度,如何开拨,如何设伏,如何布阵,这臣弟还能说个一二,这开仓放粮,哪里该设几个灶,施几碗粥,臣弟实在是插不上嘴,请太子见 谅!” 兰陵眸光亦微微一冷,收了方才温润的神情,一抬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时,兰亭耳绊传来轻语,“雷霆十将传来的消息,二小姐带人去了东郊行宫!” 兰亭神色自若地从身旁的宫女接过切好的红虬脯,轻轻“嗯?”了一声,那宫女马上会意,接着道,“申时末动的身,按行程,此时应出了城门口了!” 兰亭握着瓷碗的手微微一晃,脸上一沉,再无素日惯常的痞样,宫灯下,神情肃穆地起身道,“太子殿下,恐怕臣弟有急事得先行告退了!” “哦?”兰陵悠悠一笑,朗目中带着碎碎的浅光,微微一眯时,竟射出一缕杀气,一字一句地开口,“孤看不出,这时候还有什么事会比江南的事还急!” 兰亭身形已离开案桌,对太子眸光毫不隐藏的杀机,兰亭面不改色、淡定如斯,恍若与熟悉的朋友话家常,“自然有,那就是父皇。本王刚得到消息,父皇如今身处东郊行宫,可在断龙崖处,竟有人设下了炸药,本王得马上动身查一究竟,太子,此事牵一发而制全身,太子和本王都得惦量三分。”这样摆明的暗喻,他相信兰陵听得出来,此时兰陵敢不放人,那就一起把各自所守的秘密爆光! 此言一出,金銮殿当即沸腾开来,朝庭清流一派的代表右相文志斌当即站出,谨声道,“如果真有其事,那就是谋逆,依臣之见,皇上安危事关天下社谡,此事决不能拖延半刻,宁王掌管兵部,可调谴东郊大营,此事宁王去办最合适!” 众臣纷纷呼应。 户部侍郎突然挺身而出,应道,“臣浅见,这江南的灾情已商议差不多,余下的,户部几个大臣留下来商议,眼下还是皇上的事最紧要,千万误不得呀!” 兰陵嘴角的神经抽了一下!可他没有说话,只是危险地看着户部侍郎,那目光寒流幢幢象是要把脸戳个洞。户部侍郎偷偷地咽了一口气,脚底缓缓动了动,无声无息地退回自已的小角落。 兰亭上前一步,目光深深攫住太子,锋利深沉,双手一揖,“臣弟告退!”竟不顾太子的命令,抚袖便离开,身后,兵部的几个将领马上紧紧跟随,金銮殿上的武将竟一时去了大半,这些个武将全都跟随过兰亭打过异族,个个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带着一身的杀气。至金銮殿大门前,一个太子少保侧身欲拦,被兰亭一个冷眼逼退,还未等身后的侍卫帮着兰亭开门,大门已被兰亭一脚踹开,竟自扬长而去! 到了宫门口,兰亭脚步丝毫不滞,那些弩弓手虽奉命在此把守,但对一脸杀气的兰亭,个个都觉得手软了下来,他们也是行伍出身,自然听说兰亭的狠辣,为了生存,连风干的尸体的血也敢喝,在那样的炎热的沙漠,人死后,尸体虽然不易腐烂,但却很容易风干,要在干尸上吸到血,那几乎得扒开尸体上的深层肌肉死命吸着。 “给本王开门!”兰亭大喝一声,把上前欲行礼的宫门守将一脚踹出三丈远。 那守将忙手脚并用地狼狈爬了起来,俯身跪在兰亭足下,口中连连叫,“下官是奉太子手谕在此……” 兰亭从身边的侍卫手中猛地抽出长剑,在守将尚未说完时,已是一剑刺到他的胸膛之中,又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三丈之外,眸光如历箭,挥着手中的长剑直指着城门的另一个守将,双目微沉,寒芒乍现,冷喝,“开门!” “宁……宁王殿…。下……”守将一时被兰亭的眸光定中,打了个寒噤,瞄了一下众人,发现所有人都定在那,又看看兰亭的身后的众将军,个个脸上杀气腾腾,心里知道定是拦不住了,便移了移脚步道,“下官,这就马上开!” 宫门一开,宫外的侍卫已牵了马上前侍候,兰亭一手推开侍卫,飞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疾驰而去。 众侍卫忙上马,呼啸地跟随而去。 身后的将军知道事关重大,多年的行军配合,他们能在兰亭一个眼神之间就叛断出其意,他们各上了马,分散而开。 ------题外话------ 今天月给每个留言的亲都赠了10币,很少,一点小意思哈,谢谢你们一路的支持~ 096生离死别2 更新时间:2012-12-19 10:19:16 本章字数:11119 兰亭赤红的坐骑冲出东城时,引起城门的一阵骚乱,那样的疾速,飙着一股疾风从城门侍卫掠过。葑窳鹳缳晓 兰亭的坐骑“赤野”是攻打异族时,从当时异族族长手中掳得,速度远比西凌的战马快,没过多久,他就远远将他的侍卫们抛在身后。 昨夜,他隐瞒了兰御谡和宁常安的行踪,就是不愿她身涉险境! 在收到高溯的消息后,他就知道,兰御谡这是准备对太子兰陵和江南的淮南郡下手。 他深知兰御谡早就想废太子,顺便将柳家连根拨起。而淮南王拥兵自重,先帝爷在位时几次三番着手撤去淮南郡,可惜最终缺乏魄力。甚至在淮南王身死时,没有当机立断撤藩。只是将其唯一的嫡子兰御风留在了京城。 十几年过去了,淮南王的旧势力在江南盘根错节,到至今,仍然只听淮南王后人的号令,朝庭依旧无法憾动兰御风在淮南的影响。 自古明君如出一辙地想法接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兰御谡的杀伐绝断,是绝不会容下淮南郡,他这次不仅要推兰锦坐上太子的宝座,还要为兰锦肃清所有先帝爷留下的障碍! 沈家夜宴后,兰亭很快就得到暗卫的消息,太子兰陵和兰御风暗中勾结。暗卫回报,太子兰陵向兰御风承诺,若兰御风助他事成后,一举夺得天下后,他即位当天,便下旨把沈千染赐婚于兰御风。 太子兰陵和淮南郡的勾结,将完全打乱如今三个皇子在朝堂上的势力均衡。兰御谡在获知后,在兰御风还没来得及调拨淮南大军时,便迅速做出应变,以免事态朝着无法控制的地步发展。 所以,兰亭他断定,兰御风在去了东郊行宫前,必定拟好圣旨并赐潼关兵符。兰锦连夜暗中出京,拿着兵符去潼关调兵谴将,届时只要在三天时间内,在兰御风的淮南军没有兵临城下时,控下太子兰陵,那兰御风就出师无名。 兰陵将他与众臣困在宫中,他何曾不是将兰陵反制在宫中,他的暗卫皆守在各道皇宫的门外,截断宫里和宫外的接应。他配合着兰锦,给兰锦腾出时间,让他在今晚把大军调拨到京城的南郊,届时,与他的东郊大营一起围剿西营,太子必败无疑! 只要他不动声色地留在宫中至戌时宫门落锁的时辰,太子若强留,他便以皇子成年后不得留宿宫中为祖制为由离开。 万万没料到,沈千染突然亲赴东郊帝王行宫。 他知道,断龙崖被埋了炸药,早在他派潜雷霆队与太子太保恶斗时,另一支信队已趁乱中,悄悄潜到断龙崖,把具体的引爆点方位找出。只待他一脱身离宫,守在各宫门的暗卫就能与他一起奔赴东郊,控下太子少保,届时,他就能带着她去东郊行宫把她的娘亲找回。 不到一柱香时,兰亭已飙近断龙崖,他的眼睛死死地抬头盯着那一处天险,只恨不得生出双翼飞过去,在她过断龙崖前拦住她。虽然从暗卫所搜集的信息分析,此时柳延宗引爆炸药的可能性不大,但这个险他冒不起! 疾速中,突然,耳绊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兰亭耳际轰鸣不绝。 “染儿……”兰亭肝胆俱裂,双眸惊骇地穿过重重的树木,看到了远处的滚滚的烟尘,那一股浓浓的黄尘如挟带着地狱之门,似乎要将她吞噬而去,兰亭目眦欲裂嘶声大叫,“不——!” 兰陵的太子少保不会无缘无故地引爆炸药,定是担心有人过去给皇帝报信,起了杀心。而此前,接来的暗卫报告,这时段通过断龙崖的也唯有沈千染一行人。 “驾——”从长靴蓦地拨出短匕,狠狠刺入赤野的后臀,赤野惊啸一声,前足高高抬起落地,即象疯了似地发足向前奔去。 狂风从他的耳鼻口中同时强灌而入,可他的心却象浸了水的厚纸一样,死死包住他的肺部,让他透不出一口的气,窒息欲炸开。 一想到她可能会身遇不测,他的心就象裂开一般,一波一波的心悸狠狠的抽动着他的头部神经,头疼欲裂。 风吹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他看不到前方的路,眼前晃地全是她的脸,那一双眸清晰如空谷无人的山涧滴水,一滴一滴穿透他的心脏。今晨分别前,她那含羞她的笑如三月桃花朵朵盛放,明媚鲜艳地投放在他的心…… 她就象一道影子一般定在他的眼前,朝着他不停地招手…… 从不信神佛的他,此时愿全心地祈求,祈求上天许给他一个心愿,让她平安!祈求满天的神佛,许给他一个愿望,只要她平安! 人马疾速至断龙崖十丈外时,烟尘涛天,滚滚巨石伴着巨响,不停地从山体间滚落,鸡蛋大的碎石不停地朝四方飞溅出去,惊得赤野前足跃起惊跳连连不肯前行,一直在原地打转着。兰亭用力拽住缰绳,双腿有力地夹住马腹,狠狠地右掌击在赤野后臀的伤口上,怒斥着,“畜牲,给本王冲过去——”。 赤野疼得一声长啸,仍然原地打转着,始终不肯前进一步。 兰亭没有时间与它磨蹭,飞身下马,丹田提气,猛地提足向前方的断龙崖处掠去。 “染儿……染儿,你在不在?”兰亭疾声嘶喊,粉尘太浓,兰亭视物有些不清,耳绊又是不停有巨石滚落的声音,兰亭也无法凭声音判断石头是否朝自已砸过来,才跑不到两三丈,身上各处都被粹石砸中。 他一边护住要害,一边在乱石中寻找着。 “宁王殿下,宁王殿下……”钟家暗卫比兰亭的侍卫早一步而至,默契地迅速分成几队,一队冲入烟尘寻找兰亭,一队向山上奔去,查看是否有险情,另外几个,分别攀上高大的树木,隐藏在四周监视周围是否还有太子太保。 暗卫常年在黑暗中执行任务,目视比一般的人强,在恶劣的情况下判断也是异于常人。他们很快就追踪上了兰亭。 “宁王殿下,此处太危险,山上很有可能有太子少保,请殿下随属下离开!”暗卫瞬时移至兰亭的身侧,为兰亭挡下碎石。 此时路已经不成路,全是大小石头堆砌而成,并不稳固,有时刚脚踩上,石头便朝外倾斜,稍有不慎,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给本王开路,不必废话!”兰亭一把拨开挡在他身前的暗卫,继续攀岩前行。 暗卫不再劝告,很有序地护在兰右侧前方,为他开路。 渐渐的爆炸引起的粉尘小了下来,兰亭的视野渐清,他环视四周,没有见到血迹,填郁的心略微缓了缓,但也不敢丝毫的放松,依然前行,极力搜索着。 一行人至断龙石最狭窄处,这里的通道已被完全炸个粉碎,足足有八丈宽的断裂带。 “给本王绞索!”兰亭一眼就看到对面有一根被山石压断在树干。 “殿下,请让属下先过去!”暗卫很快地从身上拿出长达十丈的绞索,振臂一挥,便准确地套到那个树干上,身后的暗卫马上配合着,将那个暗卫的双足托在手心上,众人携力一抛,那暗卫就如夜鹰般稳稳地落在了对面。 站定后,暗卫狠狠地将手中的绳索一端朝众人抛回。 “送本王过去!”兰亭跨前一步,抓住了绳索。暗卫长期作训,凭着对危险近乎本能的感应,在兰亭准备向前跃时,一个暗卫突然伸手阻住,压低声线,“殿下,有些不妙,太静了……” 兰亭之前以为沈千染出事,心神惧乱,此时心中倏地一凛,马上察觉到异状。 是的,这里安静得太不寻常! 就算是沈千染避过爆炸,但太子少保的人肯定还在山上监视着这里的动向,方才尘雾大,视物不清还情有可缘,可现在,虽然天色已渐昏暗,但能见度对普通人来说已在十米之外,那对内力深厚的人来说,百米外皆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们这边,巨石成堆,是个很好的掩体,但是,到了对面,除了一截树干外,全无遮挡,若上面有弓箭手,万箭齐发,兰亭很难避开箭阵。 “殿下,我们先到那个巨石下避一避。”暗卫阴鸷的眼光巡视一遍后,眼光落在后侧的一块巨石上。 “不行,我们只要一避,他们定是有查觉,谁也过不去。本王现在就过去,还有一丝的机会。”兰亭紧紧地拽住绞绳,凤眸狠狠地盯视着前方,瞳孔幽暗如黑洞要将一切吸食噬净,冷声命令,“若有弓箭,你们尽量护住本王!”话未落音,已经狠狠地拉了一把绞索,向对面飞掠而去。 只听得一阵阵箭翎之声破空而出,密集如雨地朝断龙崖处狂泻而来。 高山上,三排的弩弓手身着统一的绿纹的劲装,身体处缚满绿叶野草,若不细看,很难看出这里隐藏着如此多的弩弓手。 他们的身后,一个隐蔽的绿色帐营里,走出了一脸阴沉的柳延宗。他站在前方,看着断崖处箭支林立,若有人,早已被扎成了马蜂窝,怎么还有活路可言? 此时,柳延宗终于敞开胸怀仰天狂笑,倏地笑声一止,指着那断崖,冷笑,“给那臭丫头摆了一道,正愁着没法给太子殿下报告。想不到宁王如此识趣,千里而来给本官送来乌纱顶戴。” “宁王一死,兰锦就更不足为患,二哥,这一下,太子肯定会给你记个头等大功!”柳延河紧接着步了出来,他看着兄长,适时地奉承一句,兄弟俩相视一眼,忍不住又仰天哈哈大笑。 “先别笑!”李格正攀在一人半高的树上,眯着双眼仍然紧紧盯山下那断龙崖处,眼里跳着不安的焰火,轻声道,“有些不对劲,若宁王中箭,至少另一边的暗卫会死命冲过去救主,而不是毫无声息。” 柳延宗蓦地从惊喜中清醒过来,此时脑中一晃,宁王是什么人?带着一队人马闯到沙漠腹地,将整个部族群屠杀怠尽,半年之间把侵扰西凌五十多年的异族部落群赶出西凌边界。在沙漠迷路了整整几天几夜,水粮全断还能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中他的埋伏?命殒于此? 柳延宗刚意识到他们可能是轻敌时,猛地转过身想示警,身后的柳延河已是爆喝一声,“有危险——”。 可惜话音未落,柳延宗只感觉到脸上一热,似乎有液体喷到自已的脸上,他尚来不及拭去滴进眼里的温热,只觉腹下一凉,耳绊传来低沉幽冷如自地狱声音,“柳延宗,凭你也配拦本王的路?” 此地天已经有些昏暗,柳延宗眼睛里又被喷了浓稠的血,他看不见眼前晃动的人影,但拥有如此凌历的生杀之气的除了宁王兰亭还能有谁? “宁……宁王……”柳延宗极力地眨了眨眼,想在死前看一眼仇人,腹下一疼,剑被拨出,接着,整个身体被兰亭一脚直接踹飞,从山上滚了下去。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兰亭阴冷地留下命令,掠足下山。 此时,少了坐骑,兰亭拨足狂奔杀到东郊行宫时,天色已完全暗冗,这一路上,他的心已经缓缓定下来,因为沿途中,他见到有马车经过的轨迹,这说明,沈千染可能已经顺利通过了断龙崖。 门口处的龙卫很快就现身,跪下,“宁王殿下,沈二小姐说宁王殿下很快会至行宫,诸大人命属下在此守候,请宁王随属下来!” 兰亭心情激荡,在确定了她平安后,清辉下,一双如墨染的凤眸,点着莹莹晶亮满含着笑意,此时,他心情象少年时期那般怦动雀跃,丹田猛提一股气,竟自朝着前方掠去。 跟随龙卫行至行宫内腹时,兰亭见到不停有宫人、暗卫、玉蛟和天子近侍来来往往,众人双手都提着满满的两桶水朝山后奔去。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沈二小姐呢?”兰亭不解,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龙卫谨声道,“沈二小姐正在山后的帝陵口,是沈二小姐命令众人一会用火烧断龙石,一会用冷水浇,属下们已经忙了半个时辰了!” 兰亭心中一凛,历声问,“断龙石?”历代西凌的帝王陵墓口都有一道断龙石,难道? 龙卫回道,“回宁王殿下,皇上和娘娘可能就在陵墓之中,沈二小姐要打开陵墓救出皇上和娘娘!” 兰亭不再盘问,提了一口丹田的内力,朝着前方的小径飞掠而去。少顷,他很快到了帝陵前,繁忙的人群中,他竟一眼就认出那个青衣的身影,只见她把一头的青丝放下,钗环皆卸,用一根绸带紧紧缚在背后,袖襟高高扎在小臂上方,长长的裙裾被塞到腰间的玉带上。此时,她正废力地提着一桶水,朝着一块巨石狠狠地泼了过去。 终于看到她了,兰亭的心中汪洋中的一条小船,终于找到了靠岸地方,他低低地笑开了,眸光瞳瞳地望着,他的小丫头竟也有样彪悍的一面! 象是有所感应一般,沈千染倏地转首,一眼看到满身的粉尘,一头乌黑的头发已是灰蒙蒙的一片,半身是灰半身是血,就那样狼狈不堪地站在那朝着她咧着嘴傻笑。 沈千染心中一沉,扔了手中的空桶,疾疾地奔了过来,伸出手不停地检察着,“你受伤了?怎么满身是血?” “不是我的血……”他轻轻摇摇首,失神地看着她,伸手捋开她碎散的发丝,抚上那张晶莹面颊,轻轻一叹,眸光变浅,抿了抿唇,轻声道,“小丫头,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她方才的激荡瞬时冷了下来,脸上沁着一层疏离,眸色淡淡道,“阿染不是为了救你的父皇,阿染是为救我的娘亲,何况这法子能否行得通也未必可知,现在谢我,太早了!” 兰亭没有察觉到她话中隐隐的失落情绪,他似乎尚沉浸在自已的欢喜之中,他定定地看着她,凤眸如一缕光亮破开他眸中的幽暗,瞳孔刹时如黑水晶般剔透,“谢谢你,为我活着!”他凤眸一眯,黑瞳加深,突然发狠地将她抱进怀中。 “啊……兰亭你……”沈千染大惊失色,此时,帝陵口如此多的人,他竟然失态至此。 “兰亭,你冷静些……”她用力推拒着他,却被他紧紧箍在怀中,感受着怀中真实的她,他突然失态地哈哈笑了起来,他把头抵在她的肩上,不断喷薄在她的右脸上灼热气息扰得她耳息发热,那种带着潮热炙烈的烫一直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脸上和颈上。 “好多人呀……”沈千染直燥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可那人却好象很幸福愉快地不停笑着,还时不时地用脸上的灰尘蹭着她的脸,根本就没感觉到她的羞怒。 他象孩子般忘情地蹭着她的脸,当唇瓣触到她颈间那狂跳的脉搏时,他的心突然地恨了起来,抬起头,猛地捧住了她的脸,逼着她面对着他,“沈千染,你这不要命的!本王不是让你乖乖在沈府中等消息么?你竟敢私自来闯到东郊行宫,若是稍……”他猛地噤口。 沈千染终于有机会推了他一把,她微微侧开脸,环了一眼四周,还好,所有的人都忙碌着,根本无暇去关注他们二人,或是说看到了也是假装没瞧见,她偷偷地嘘了一口气,此时也没心情跟他再计较,指了指忙碌的众人,气若游丝地道,“来帮忙吧!” 兰亭唇间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悄然在她耳绊道,“是,夫人!小的遵命!”也不待她回话,上前几步提起一个空桶,朝山前奔去。 沈千染上前看着先前泼了水后的石头已经没有热气蒸腾出来,上前用手心轻轻触了片刻后,对众人道,“等它干了后,大家准备架柴火吧。” 此后,兰亭再也没有机会与沈千染坐下来说一句话,纵然是裹腹,也是边忙着边吃,一刻也不敢停歇下来。谁也不知这块巨石是什么时候会坍塌下来,但众人心里都知道,最多三天,或许皇帝还能撑上四五天,但宁常安一个体弱的妇人,绝不可能不吃不喝地坚持三天。 每个人都拼命地,毫不知道疲累地忙着。此时,时间就是生命! 到了第三天时,当清晨的阳光破开苍茫大地,又缓缓至东朝西移动,直至殒落时,天地间开始陷入黑暗时,沈千染抱着一堆的干材精疲力尽地往地上一坐。望着那依然坚如磐石般的断龙石,辛酸泪水也是一点一点地掉溅了下来。 正在忙着烧火的兰亭,一抹脸上汗,几步就走到她的身边,他缓缓在她身边蹲下,将她手里死死环抱的枯枝一点一点的抽离…… 看着她的心手、手背、手臂到处是枯枝划过的伤痕,红红的,有些还流着血,兰亭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他心疼得发紧。 他转开视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下所有的情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染儿,去休息会,你不同于我们……” 象是被瞬间挑断神经一般,沈千染发狠地摇着首,拼命地摇着,口中连连发泄着悲伤的情绪,“我怕我一闭眼就会疯,我怕我一停下我就会疯,兰亭,三天了,娘亲她熬不住呀……”她坐在地上,神情近于呆滞地流着泪。 “或许,一会就会……”兰亭看着她如此地悲伤,他亦一时词穷,他半跪着,将她从湿漉漉的地上抱起,水月见状,红着眼忙从边上拉过一张椅子,让沈千染坐下,又返身回去架火燃烧。 “娘亲……太苦了……”沈千染失去全身力量地靠在椅背上,她仰起头,望着天上清冷的明月,声音轻而淡,甚至听不出起伏,因为眼眶的泪被逼回,顺着鼻腔浸漫,滂沱了她的心肺,她摇着头,“爱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只是毁灭……” “好,我记下了,爱不应该只是悔灭…。”兰亭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上,语气坚如磐石,眸光粼粼,一字一句,象是永恒的承诺,“是无怨无悔……” 或许上天也感到悲伤,夜半时,天空开始流泪,风吹着雨,斜斜地打在断龙石上,雄雄的烈火瞬时被浇灭。 所有的干柴尽已湿透,从人静了下来,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枯枝,沈千染静静地靠在兰亭的胸前,神情似哀似笑…。 没有一个人去躲雨,诸支山与从天子近侍和龙卫四肢伏地不停地嗑着首,象在给帝王做最后的诀别—— 也不知道雨下了多久,突然,众人的耳畔传来阵阵岩石的碎裂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尤其清晰,众人皆秉气凝神看向断龙石。 当断龙石的顶端的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从裂开的壁面掉落下来时,那一声“砰”似乎砸在了她的心口之上,狠狠的抽动着她的嘴角的神经。 紧接着,象是岩石拉据时发出的撕磨声,咔咔咔地一阵阵声响,在众人预感到什么要发生时,面前的断龙石蓦地如巨人般倒了下来。 兰亭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蓦然横抱起沈千染,带头直接冲过帝王的陵墓。 紧接着,人群发出地胜利的欢呼声,诸支山第二个拨足向皇陵中挺进。 帝陵中的岩壁上插着火把,有龙卫点然了一根后,没过半盏茶时,帝陵中就亮如白昼。 龙卫开路,兰亭抱着沈千染,从一间一间的陵墓中找寻,令所有的人感到意外的是,里面并非是金银器具的陪葬品,而是放着一些农家家常所用的器具,有药锄、竹笠、蓑衣、药箱还有计多书籍。 终于,一个龙卫传啸了一声,“宁王殿下,皇上在此!” 沈千染一惊,想下来自已走,兰亭双臂一紧,轻声道,“这是帝陵,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机关,让我抱着你,若有事,我可以护你周全。” 沈千染“嗯”地一声,伸出手环住了兰亭的腰。 龙卫面前的一道门,雕刻着帝王的图腾。兰亭命龙卫打开后,稍等了片刻,直到没有丝毫的异状时,他方抱着沈千染跨了进去。 龙卫与众人自动地都留守在外面。 兰亭轻轻地放下沈千染,环视四周,这里哪有半分象一间陵墓,分明是一个农家少女的闺房。 沈千染没有去看石室中的布局,她一眼就看到那明黄帐中似乎有人,她极快地冲向玉床边,蓦地掀开明黄的帷帐,只见兰御谡身着明黄帝王的朝服,将宁常安紧紧地抱在怀中,他的脸朝内,象是在吻着她的发际。 宁常安一身大红凤凰吉袍,一头雪发梳得纹丝不乱,发际还插上了九尾凤凰花珠,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就靠在兰御谡的胸口之上,嘴角全是干涸的血…… 宁天赐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地在前着,步履并不稳,还好小家伙挺灵机的,看到小坑洼时,马上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猫着腰跨了过去,下了坡后,小家伙开始蹦蹦跳跳地朝着前面的一条小河奔去。 他趴在河边,拼命伸长着手,才能够到河中的流水,他一边洗着,一边欢呼地拍打着水面,水中时不时地晃着小家伙灿烂的笑颜。 洗干净后,小家伙站起身,喃喃自语地吩咐自已,“娘亲说洗了手手,不能擦身上哦!”小家伙得意洋洋地高举着白白嫩嫩的小手,正准备离开时,水中突然“卟咚”一声响,小家伙“咦”地一声,好奇地转身一看,琉璃眸瞬时弯成了两泓明月,高兴地指着河中跳了起来,“鱼儿哦……” 小家伙马上忘了要回家找娘亲,沿着河畔追逐起游弋的鱼儿,他笑着,跳着,从小被呵护在沈千染的怀中,不能离水太近,不能跑得太快,不能离开家门太远…… 现在,小家伙象是挣脱缰绳的小马儿撒欢地跑着,摔倒了,一咕噜地爬了起来,继续一边欢呼一边跑着。 直到夕阳西下,小家伙跑累了,看到前面有一间小土地庙,就扭着小肥腰,兴高彩烈地跑了进去。 小家伙累了,一眼就看到角落里有一把小小的,长得歪歪扭扭的小凳子,便高兴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唉哟!”小凳子一歪,小家伙瞬时摔了个四脚朝天,连连摸着屁股痛叫着,“娘亲,赐儿疼疼……” “嗳,吵死了!”神盦后响起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这是本小姐的地盘……” 宁天赐“咦”地一声,爬了起来,带着好奇蹭蹭蹭地绕到后面,只见草堆里盘蜷着一个小身体,是个穿着绛红色的裙子小女孩,看到宁天赐时,那带着潮红的脸绽出不可思议的笑,“不是吧,我刚才肚子正饿,正梦见太上老君给我送吃的,怎么送了一个小孩来……” 小女孩勉强地坐起来,靠在土墙上,脸上带着有气无力的笑,朝小家伙招了招手,“过来,小不点!” 小家伙忙听话地蹭了过去,在那小女孩的身边坐了下来,仰着脸很认真地纠正着,“我叫宁天赐,不叫小不点,姐姐,你叫什么呀?” 小女孩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回答得挺清楚的,看来不象笨小孩。喂,你怎么走丢了呢?瞧你身上的衣裳,不象是小乞丐呀!” 宁天赐看了看小女孩的脸,突然关心地问了一句,“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小女孩委屈地吐了吐舌头,又点了点头,“我生病了,快死了……我娘亲要生小弟弟了,都不管我了!” 小家伙马上很同情地点了点头,想了想片刻,安慰,“姐姐,你要是不喜欢你娘亲给你生小弟弟,你就让你娘亲给你生个小哥哥吧!赐儿也想要个哥哥的!” 小女孩委屈更盛,泛着红眼圈叹着气,“我跟娘亲提了,娘亲说她生不出来……”小女孩抹了脸上泪珠,苦着一张脸说,可怜兮兮地说,“小弟弟,我生病死了后,你记得帮我跟娘亲说一声,我……我不讨厌弟弟了!” “好,赐儿记下了!”小家伙很有义气地连连点头,突然,琉璃眸中满是疑问,“可是,姐姐,你什么时候要死呢?赐儿是要赶着回家的!” 小女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摸自已的头,哀怨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娘亲说,额头上要是一直发热,就会把脑子烧坏了,烧坏了,就会死了……” 宁天赐“哦”了一声,突然站了起来,掀开袍子,从小肥腰那掏出一个小锦袋,小心翼翼地打开后,小女孩好奇地探过头,居然看到一个小银盒,盒中装着很多细细的针。 “这些是干什么的?”小女孩吃了一惊。 “外祖母说,赐儿除了睡觉,这个都不能离开身体。”小家伙捏了一根细银针,仰着头得意地说,“小姐姐,赐儿给你扎针针,扎完就头头不热了!” 刚开始,小女孩怎么也不肯,后来看到小天赐一脸的伤心失望,琉璃眸中漾满泪水,扑闪扑闪地看着她,心瞬时软了,心想,这么细的针扎也不会疼到哪,反正自已都要死了,就不要怕疼了。 “扎吧!”闭上眼,狠狠地伸出手,鼓足所有的勇气恶狠狠地吼了一句,“文绣是最勇敢的孩子,小弟弟,你扎吧!” 小天赐展开灿烂的笑颜,很快地连扎了七八根后,奶声奶气地说,“姐姐,赐儿扎好了,姐姐睁开眼睛吧!” 文绣一点都没感觉到痛意,有些不置信地睁开双眼,翻了翻手心和手背,不满地说,“没扎嘛,原来是吓我的,我还说嘛,一点也不痛!” 小天赐掩着嘴偷偷地笑了一下,伸出小胖手指了指文绣的脑袋,一脸的天真烂漫,“扎在姐姐的脑袋上了,姐姐别怕,一会儿,赐儿就给姐姐摘下来哦,不痛痛的!” “什么?”文绣惊叫一声,而后不置信地颤着手轻轻地往脑袋上触去,果然碰到了一根细细的针尾。 “姐姐别碰哦,要乖乖地,一会赐儿给姐姐摘下来,头头就不烧了!”小家伙把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瞧着,“姐姐不用死了,赐儿就要回家找娘亲了!” 文绣虽一时惊着,但头上既不痛也不痒,胆子就大了起来,她瞧了一眼小家伙,认真的问,“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呢?” 小家伙想了想,好半天才回答,“好多名字哦……”说着扳起手指头一个一个地算起来,“赐儿的外祖母叫娘亲染儿,玉姨叫娘亲二小姐,老太太叫娘亲臭丫头,赐儿就叫娘亲了。” 文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道:哎,小弟弟就是小弟弟,笨了点。想到这,又开始有点忧郁了,既然弟弟都这么笨,娘亲为什么一定要生一个弟弟呢?家里的婶婶和叔叔都笑了,说娘亲有了弟弟后,不会再疼她了。 想到这里,文绣又一脸忧郁地长叹了一声。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两人小家伙呆在黑漆漆的土房中有点害怕。赐儿又急着要去找娘亲,连说话都开始带着哭腔了。 文绣最后勇敢地决定,“姐姐带你去找娘亲,来,我们走!” 两个小家伙一高一矮地牵着手,赐儿的记忆惊人,完全记得来时的跑,文绣初时还别扭地要自已指挥方向,渐渐地发现,赐儿所指的路全是正确的。 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后,便看到前面的一个小土坡。赐儿高兴地跳了跳,“姐姐,我们往这上去后,一直走,就可以回家了哦!” 文绣兴奋地笑着,一点也没察觉到她身上的烧已经退了,两人手牵着手,缓缓地朝着前面地坡走去。 天有些黑,两人终于走上宽敞的大道,月光下,虽然俩人饥肠漉漉,但两个小家伙还是边跑边跳边追逐着。 走了半个多时辰,小家伙开始又饿又累,泛着委屈的泪光,小声地抽气,“姐姐,赐儿脚脚疼……疼疼……” 文绣早就累得全身脱力,但一看到这么小的弟弟向自已求救,马上摆上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拍了拍胸口,“来,让姐姐背你!”文绣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要背小天赐两三岁的孩子走着还是非常吃力,但一想到这小家伙刚才为她治病,就咬了牙背着。 突然,身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文绣和宁天赐转头一看,只见远方,突然出现数不清的马儿飞快地朝他们奔来,尘土飞扬。 “姐姐……”宁天赐惊叫一声,将脸埋进了文绣的后背中,文绣目瞪口呆地瞧着,根本不懂带着小天赐往旁边躲去,就看着,马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097我会暖身 更新时间:2012-12-20 15:57:16 本章字数:11491 “娘亲……娘亲…。葑窳鹳缳晓”文绣尖叫起来,可是,在这万马奔腾之时,马蹄声惊天动地,小女孩拨高的声音全番被陨没。 文绣无助地、惊恐万分地闭上眼。她虽小,但也知道危险来临,她张着口大声地哭着,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思念娘亲,她后悔不应该听了堂兄的一番话后,就草率地从府里的后门偷偷溜出来,还胆大包天地偷偷爬上一辆出城的马车…… 可想象中被马蹄踩踏的剧痛没有传来,却落入一个带着清新草木香气的怀抱。 火把下,那人一身银色的战袍,唯能看到的,就是银盔后一双琉璃眸紧蹙。 文绣早已鼻滴眼泪一起流,脏脏的小脸狼狈不堪,她抬着头,却紧紧地闭着双眼,唯恐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向自已身体踩落下来的马蹄。 银衣人眸光透着难隐的嫌恶,如果不是在马上,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两个脏兮兮的小家伙扔了下去。 小的那个还好,至少头发梳得清清楚楚,身上的衣服也不算很脏,可大的那个,一头乱七八糟的鸡窝头,上面还挂着一根稻草,脸上粘粘腻腻,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滴,涎着脸滴在他的战袍上,更可恨,此时她的一双手还死死地搂住他的腰。 而且——聒噪不安! 文绣感觉到眼前的人想推开他,她怕得更不敢睁开眼,皱着小眉头拼命地念着,“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我变我变我变变变——”把她瞬时变进母亲的怀中吧! 小天赐皱了皱小眉头,闻到熟悉的香草味,他“咦”地一声,马上睁开眼,抬头看着一个银盔神甲模样的人,咯咯地笑几声,抻出一根小指头,得意洋洋地指着面前的银盔将军,奶声奶气地打招呼,“漂亮姐姐……咦……”小家伙好象觉得自已犯了小错误似乎地掩住了自已的小口,重生拍拍两下后,又皱了皱小眉头,认认真真的喊了声,“漂亮叔叔好!” 兰锦微微吃了一惊,他全身罩在银色的盔甲中,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可这小家伙就一眼认出他! 文绣听到小天赐的声音,好象安然无恙,她胆子大了起来,偷偷地眯开了双眼,就看到小天赐一点也不怕地模样朝着银衣人笑,脸上一红,招头看了一眼兰锦。 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哼哼哼!我还以为是太上老君派来的! 文绣想到自已的胆量竟然输给一个小弟弟,顿时小脸涨得通红,气咻咻地吆喝了一声后,突然杀气腾腾地挥出小拳头,狠狠地朝兰锦的眼睛打去,兰锦一手持缰绳,一手环抱着两个小家伙,一时不备,竟被打个正着。 兰锦琉璃眸一暗,张口正想怒斥一声,文绣这已经口齿伶俐地拉长脖子噼里啪啦地凶开,“坏蛋,骑马的坏蛋,你刚才差点把我和弟弟踩蹁了。” 银盔面具后的兰锦琉璃眸微微一眯,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怀中的小天赐一眼,淡淡道,“他是你弟弟么?” 文绣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带着炫耀表情伸出小拇指,先戳了戳宁天赐的小脸蛋,而后拇指拐向自已,指了指自已,得意洋洋道,“他是我捡来的。所以,在他没有找到娘亲之前,我负责他的安全!”文绣抬高下巴看了一眼和自已挤成一团的小天赐,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小天赐,姐姐说得对么?” 小家伙马上拼命地点着头表示没意见,火把下,那双琉琉眸如耀眼的珠宝,看得兰锦身边的近骑校卫偷偷地咽了一口气,心道,“这也太象了。” 文绣立刻抬头瞪着兰锦,伸出黑黑的小指头,一边说着一边也戳着兰锦的胸口,“我没骗你吧!瞧,小天赐都承认了,所以……”话未落音,只觉得身体被人凭空提了起来,兰绣还没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便被扔了出去,掉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一时间兰绣被转得头晕目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左边马上的兰锦,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已换了一个坐骑。 “看着她,让她闭上嘴!”兰锦从身后掀过银色披风,将宁天赐罩在怀中,双腿一夹,如风驰电掣般地向前冲去。 “漂亮叔叔,你带赐儿去找娘亲好不好?赐儿,想娘亲了,好想好想呀!”小天赐象遇到亲人一般,小指头伸出,摸向兰锦的脸,兰锦本预避开,可不知为何,那一刹那,竟由着他的手触上了他冰冷的盔甲。 虽隔着厚厚的银面具,可兰锦却奇异地感觉到那小手心的柔软,不觉轻轻地安慰,“好,叔叔带你去找娘亲!” 小天赐眼睛一亮,立刻伸出黑黑的小指手,欢呼着,“勾勾手哟,勾勾手!” 兰锦忍着全身的不适,终于伸出控住缰绳的手,轻轻触了一下,轻问,“放心了吧!” 小家伙大声地咯咯笑了几声,将小脸埋进兰锦的怀中,这一天又疲又累,此时感觉到又温暖又安全,在摇晃中很快地睡着了。 兰锦不知不觉地慢下了速度。夜色下,微风吹过,胸口处奇异地升起一股涓流,那一处多少年来,都没有让他感觉到生机了。 兰锦轻轻掀开怀中的披风一角,露出小家伙粉嫩粉嫩的小脸,那嫣红的小嘴在他的胸口微微张着呼吸,嘴角一丝银光……所有的温馨一瞬全被抽光,兰锦打了个寒噤,全身闪过一波波的寒刺, 头盔掩去了兰锦的脸,只露着那一双静水深潭的琉璃眸,在火把下辉映下,似含了丝苦意。 这时,前方探马疾速向他驰来,远远地,便大声回报,“末将前锋探马,禀报七殿下,过了前方的那道弯,就到了京城南郊!” 兰锦略一挥手示意探马再探,扬声对身后的副将道,“传令,调派三个先谴队,火速前往离城门五里处扎营!” 副将得令,马上高高举起手上的火把,对身后的大军挥舞着手式,下达命令,等发出三个指令后,后方很快分出三队快骑,井然有序地越过大队人马消失在黑夜之中。 正在熟睡的小家伙也不知是被饿醒,还是被一阵马蹄声唤醒,他蠕动了一下,从披风中伸出小脑袋,带着朦朦胧胧的眼嘟喃,“娘亲,赐儿肚子饿饿……好饿饿哦……” 兰锦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骑到右侧,放缓了速度,吩咐身旁的近侍,“备马车,还有,备些糕点给孩子吃。” “遵命,殿下!”近侍迅速调转马头,朝后面的后援大队驶去。 兰锦的速度放缓,身边的骑兵很快地超越过他,在马蹄声中,他隐隐听到又尖又刺的女孩子的叫声,“我要弟弟,还我弟弟,你们全是坏蛋,抢我弟弟……我要告诉我祖父,把你们全下大狱,关起来,不给饭吃……” 兰锦转过身一瞧,只见文绣象个野丫头般,竟手脚并用地打着他的副将,还好那副将手形极高,兰绣一时打不着他的脸,只能象中小猫似地乱挠着。 副将一脸呆滞的表情,好象文绣这是给他抓痒。 兰锦惫懒一笑,对身旁落后他半个马身的洪齐道,“看她身上的衣裳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听这口气,想来是官家的。” 洪齐自然早就瞧出来,道,“小的那个也是,瞧属下一直纳闷,这两个娃儿怎么会流落到这样的京郊野外,这里离京城足有三十里地,凭两个孩子的脚程是走不到!” 兰锦沉默,瞧文绣的样子,不象被人掳走,很可能是自已闹脾气,离家出走,但赐儿不同,才两三岁的孩子不敢离开。到底是谁掳走了宁天赐,并狠心将这么小的孩子扔到荒郊野外? “殿下,这孩子……”洪齐看着兰锦怀中的小家伙左右伸出小脑袋,涨红着脸拼命地想往兰锦的身后瞧,似乎也听到文绣地呼叫,那一双罕见的琉璃眸与兰锦一模一样。 而看那孩子与兰锦之间,似乎一点也不陌生,终于忍不住问,“七殿下,他是谁的孩子?” 兰锦瞅了洪齐一眼,淡淡道,“让那个孩子也上马车!” 兰锦把小天赐抱进豪华的马车时,小家伙一着地,身子先晃了晃,马上就看到了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瓜果和精致糕点。 小家伙饿坏了,蹭地一下扑过去,刚想伸手抓,突然发现自已的手脏脏的,马上摆出一脸痛苦的模样,高高地举起双手,歪着小脑袋瞧着兰锦。 兰锦取下头盔,脱去身上略显沉重的盔甲,一身雪白锦衫里愈发显得出尘脱俗,在一路烟尘滚滚行军,他却干净得一尘不染。 他尽量离着脏兮兮的小家伙远远的,半靠在一个软衿辅成的软榻上,对上小家伙对他伸着双手,那一双湿漉漉地琉璃眼求救地看着他,他淡淡地摇首拒绝,他指了指桌上的半湿的毛巾,“自已擦!”之前身上有防尘的盔甲,他尚可以忍受抱着一身污迹的小家伙,现在不行。 这时,副将把文绣带了上来,小丫头刚落地,一时没站稳,双足跪跌到了厚软的地毯上。瞧不出这野丫头还挺利索,马上一个懒驴打滚站了起来,象一只小野猫一样,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兰锦,可一转眼看到满桌的吃的,马上两眼发光,冲到桌前,一手拿着绿豆糕,一手拿着玫瑰糕,就往嘴里塞,一边连连点头称赞好吃。 兰锦一看到那丫头手背上的污渍,垂下睫羽,移开了眼。 小家伙这时也擦干净了手,朝着吃着香喷喷的文绣礼貌地点了点小脑袋,两手拿着一个玫瑰糕,坐得端端正正的,斯斯文文地开始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文绣很快解决掉了六个,才端起桌上的一杯牛奶,拼命喝了几口后。象个满足的小兽般仰天嚎了一声。 惹得小家伙咯咯咯地笑起来。 文绣突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头看着兰锦,眼圈开始一波一波地泛红,那眼泪在眶中转呀转,终于在眨眼间掉了下来,“我已经好几天没吃到好的了……呜……娘亲怎么还不来找我……我天天躲在土地庙求土地公公让娘亲快点找到我……那些村民好小气 ,都拿坏的,又干巴巴的东西孝敬土地爷爷,今天瞧在玫瑰糕的份上,我不计较你抢我弟弟了,我原谅你了……” 小家伙马上一脸同情的模样,把自已面前才吃了一个的玫瑰糕推到文绣的面前,细声细气地安慰,“姐姐别哭,赐儿的也给你吃……” 兰锦一直很安静地闭着眼,唇边带着极浅淡飘渺的笑意,仿佛遥远的山谷中的一朵静莲,听完文绣一番哭诉后,终于睁开双眼,“能说出自已府上在哪么?到了京城,我派人送你回去!” 文绣脸上涨得更红,似乎在犹豫着,兰锦瞧她似乎越想越委屈,泪洒得越来越欢,好象纠结着、痛苦着、被家人所弃的模样。 果然,那丫头狠狠地摇了摇头,拿起赐儿搁在一边的湿毛巾,用力地擦了一下小脸,一脸的认真模样,“将军,文绣给你当小丫环使唤好不好?只要能有吃的就行!” 兰锦看着这个有意思的小丫头,她脸上很脏,但方才擦了后,整张小脸清晰地露了出来,竟然是个很清新的小美人,唇红齿白,一双乌黑的大眼透着一股灵气,兰锦唇边露出浅浅的笑,“你会干什么?” 文绣想了想,很久后,大眼睛里闪过的期待,才很慎重地憋出一句,“文绣会暖床,娘亲说文绣身上很热,天气冷时抱着睡,最舒服的!” 小家伙一听,马上高举一只手,兴奋地说,“赐儿也会,娘亲也说赐儿身体软软的、热热的,好舒服哦!” 兰锦精致滟涟的唇边露出个带着点无奈的笑,摇了摇头,连自已也弄不清楚,居然会耗神跟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聊天,他转了一个身背对着两个小家伙,不再搭理。 兰锦到达驻地时,帐营已经搭建完毕,兰锦一下马车,就将怀中的宁天赐扔给身边的侍卫,吩咐道,“本皇子要沐浴,顺便把两个人弄干净了,命令所有将军、副将、参将半个时辰后,在帐营集合。” “属下得令,七殿下!” 兰锦到帅营中,他刚脱去身上的的锦袍,四个侍卫就搬着一个超大的浴桶进来,身后还有一个侍卫捧着一套干净的银色盔甲及干净的衣袍,恭身后,悄悄退了出去。 兰锦脱去衣裳,潜入浴桶之中。若是平时,他定是洗个半天,刷上两三次,可今日不同,大敌当前,只能草草洗了一遍。一想到胸口处可能有那小家伙的口水,腰处有那小丫头的污泥,又忍不住狠狠地重刷了一次方罢。 浴后,兰锦进入帐营中,众将下跪请安时,他一身雪衣琉璃,在灯笼下越显绝代芳华。竟惹得潼关的几个守将无法控制自已的眼睛,而频频地抬头瞄向他。 兰锦自小已习惯这种眼光,也不介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便走到当中的主帅桌前,坐下。 到午夜,他与众将士商定完毕后,带着微微的疲倦回到了自已的帅营,刚掀开帘子那一刹那,兰锦以为走错了地方,可再放眼认真一瞧,没错,营帐中央那个超大的浴桶还摆着,没撤离。 只是,整个营帐,目所能及之处,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天翻地覆! 那一套银色的盔甲被分散地扔到各处,床榻上的锦被可怜兮兮地半吊在木桶边沿,一半落在地上,一半浸在水中,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到处散开,地图被折成一只大船挂在最显眼的衣架上,帐营中代表着帅令的指挥旗被插在他换下的一双银靴中,高高地放在案桌中央,两旁还整整齐齐地摆着他的几双短靴,象在行军列队。 而那两个小家伙,竟…… 搂在一起横躺在他的床榻上,身上仅盖着他的披风。 兰锦缓缓地走向床榻,冰晶琉璃的瞳仁直直盯着盯着那两个沉睡的小家伙,全身散发着寒意。 兰锦身后的近侍洪齐嘴巴张得足足塞下一个鸡蛋,他侍候兰锦多年,知道主子有严重的洁癖,平常从不与人共骑共坐,甚至别人坐过的地方,他连靠近都不愿。而兰锦最难容忍的应该算是有人爬上他的床。 床榻上的两个小家伙丝毫没感应到危险的来临, “起来——”兰锦伸出长臂,蓦地抓住锦被的一角,用力一掀,那一瞬,所有的怒气被抽得一空,琉璃眸中折射出千变万化的光彩,分不清是震怒、惊异,他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床榻上的两个小家伙,竟然,竟然——赤条条地抱在一起睡觉。 洪齐噎了一声,在兰锦一记冷眼下,忙退了出去! 兰锦很快地告诉自已,眼前不过是两个年幼的孩子! 他看看床榻边缘,并没有他们脱下的衣裳,虽然他们不过是孩童,并不懂得害羞,可这样种春末的季节夜里还是有些冷,难道他的副将并没有给他们找一套衣服?不可能! 兰锦眸中闪过一道波澜诡谲,最终尴尬地憋出一声叹,再也起不了丝毫怒气,他苦笑地走近那木桶一瞧,果然,里面扔着湿漉漉的两套小衣裳,虽是粗衣粗布,看上去还挺合身的样子,他料想,这一定是副将派人到附近的农庄中找来的。 不难想象,这两个小家伙沐浴后,副将不知道带他们在哪里过夜,便将这两个小家伙带到他的帐营中,结果,侍卫尚未清理好这里。估计是那个野丫头看到觉得好玩,便自作主张不让侍卫撤走浴桶,于是,在野丫头的怂恿下,两个小家伙痛痛快快地在他帐营中玩了个底朝天。 此时,两个小家伙闹乏了,拥在一处睡得很沉,对他方才的怒吼没有丝毫的察觉。 兰锦捡起地上的披风轻轻拍了几下后,俯下身,重新为两人盖上。 他悄悄走出帅营,吩咐侍卫再去弄一套孩子的衣裳过来。 半个时辰后,侍卫送了过来,兰锦悄悄走到床榻边,轻轻掀开披风,先将小天赐从那野丫头手中抱了出来,沉睡中的文绣哼了一声,动了一下身体,四肢摆了个大字,继续沉睡着,兰锦琉璃眸彻底呆滞,虽然这野丫头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但到底男女有别,他忙帮她盖上披风,尴尬中,琉璃眸溢满了璀璨妖异。 兰锦先用毛巾擦着小家伙并没有干透头发。他从不曾帮人穿过衣裳,好在小家伙的身子很软,折腾一小番后终于穿好了,正要将他放在床榻上时,小家伙突然蠕动了一下,软软的双手环在了他的腰际,嘟喃了一句,“娘亲,赐儿有乖乖哦……” 兰锦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的笑意,伸出手温柔地抚过小家伙干净莹白的小脸,仔仔细细地看着怀中孩子每一个精细的五官。 他眸中满似复杂的矛盾,心里翻覆着,这是沈千染的孩子,与他如此相象,看到的人都会认为,这孩子与自已血脉相连。 是呀,血脉相连……对这个孩子,他分明应该是愤怒、应该憎恨、应该厌恶,可自己却不忍推开他,难道,真的是血浓于水?就象当年,他看着兰悦仪折磨着沈千染时,他并不知道沈千染与自已的关系的情况下,竟还是选择了去救她? 兰锦悄然闭上眼,脑中闪过一个人影,那一头的银发,一双眼眸也是琉璃璀璨,那一瞬,他感觉自已就像蚌壳被人小心地剖开壳,裸露出里面最脆弱的骨格。 东郊行宫。 看着娘亲的瞳眸仿佛被掏成空白,她整个人慢慢地,慢慢地佝偻下来,最后曲成团跪倒在下床前。 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她从不觉得冷,可是这时,看着娘亲嘴角那一抹暗紫的深红,她感到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泛着冷,牙颤得历害,连哭声都在抖…… 终于、终于鼓足了勇气,颤得历害的手缓缓地伸出、伸出去,探了探宁常安的鼻息。 立刻,她触电般收回了手,抬起脸,看着兰亭,她泪流满面,全身战粟如筛,启启阖阖间竟说不出半句话。 兰亭慌了,他将她象婴儿一样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平静下来,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没入她的墨发,一遍遍地安慰,“你还有我,我们还有赐儿…。” “呵呵……”沈千染摇了摇首,她想说些什么,却满腹辛酸哽在咽中,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突然震颤地笑开,最后,近乎傻气地吐出一句,“娘亲活着……” 未等兰亭有所反应,她突然生出一股气力,猛地从他怀里挣开,一只脚跪上了玉床,她不敢移动宁常安的身体,此时的宁常安脉息脆弱得毫无生气。 她从怀中取出针炙,小心翼翼地刺入宁常安的身体一侧的几个要穴,让血脉渐渐地运行。 半柱香后,她再探向宁常安的脉息时,悬在咽喉处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可看到圈在宁常安腰侧的那只手时,沈千染眸光一闪,如利剑,狠狠地将兰御谡翻了过来,只听轻轻闷哼了一声,兰御谡那惨白如纸的脸被转了过来。 沈千染的眼睑瞬时急收了几下,落在了兰御谡的右手腕上,那里象是被刀割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她蓦地明白,娘亲为何能撑下来的原因,是兰御谡给她喂了自已的鲜血。 一定是他听到了陵墓外的动静,而宁常安的体质早已坚持不了完全不吃不喝,他心生不忍,便用血喂养了她。 此刻,她的心分不清是什么感觉,乱成一团,她带着无助的眼光看向兰亭。 此时,兰亭的眸光也是落在兰御谡的手腕上,感受到她的眼神后,他看向他,唇角透着一丝薄凉的笑,缓缓道,“父皇失踪那年,西凌的夺嗣已近尾声,父皇这一派几乎是必胜无疑,可他宁愿抛妻弃子呆在小山沟始终不肯回京……” 兰亭的眸色如漆夜,落在宁常安的发髻上,言辞着透着无比的凉沁,“染儿,看看你母亲的头发,父皇梳得多好,我从不知道,原来父皇也会懂得帮女人梳头发,想来,就是那年在江南医庐陪伴你母亲时,学来的好手艺……” 兰亭眸光带着一丝恍惚,又落在宁常安颈项上所佩的暖血玉,心中涩然难当,突然忆起年幼时他听到母妃在父皇面前的一番哭诉。 那时,兰御谡刚登基,柳妃被赐为贵妃,所有的人都认为,静王妃会被封后。后宫的妃嫔每日带着礼物去珍妃的永宁宫给珍妃请安,甚至连柳贵妃见了珍妃后,也按着静王府中的礼仪朝给珍妃敬茶。朝堂之上,众臣一片默契,纷纷向钟家祝贺。 可过了一个月后,父皇却迟迟不肯下旨封后,珍妃在后宫中的地位愈来愈尴尬,终于忍不住,去质问了兰御谡。 面对结发之妻的哭诉,与珍妃完全不同的是,兰御谡的声音容温而低沉,甚至不带任何的怒气,如话家常,宣告着,“朕已经将暖血玉赐人,你如今虽位居贵妃之后,也是四妃之首,这是朕能赐给你最高的,至于后位……以后,莫提!” 兰御谡离去后,珍妃哭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十岁的他冷冷地伫立在圆柱之看,看着痛哭失声的母妃,他没有出去扶,他不想母妃知道自已的狼狈全被他瞧在眼内。 在那一天,他一昔成长,他狠狠地发下誓,终有一天,他会将代表着西凌最高贵身份的暖血玉佩在母妃的身上。 他努力地学习,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希望有一天,能引起父皇的重视,让珍妃多享一份荣光,可后来,他发现,无论自已如何努力,如何的上进,写出来的文章再好,箭射得再准,也无法超越兰御谡怀中那个美得不可思议的水晶男孩。 兰亭眸色渐渐清冷,如一泓古井,唇角微微挑起一些冷嘲,“舅父告诉我,父皇失踪那年,我才一岁,刚刚在学走路,我母妃天天抱着我哭着,因为,如果父皇不回,白白丢了到手的太子之位,若有朝一日被别的皇子登上帝位,一旦清算旧帐,将来这整个清王府都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兰亭轻叹一声,多少年,他心里多少有些怨恨,怨恨到,一切怒火成灰烬,怨恨到惊涛成死海,现在,一切变成叹息。 父皇不是无情,只是他的情全部完完整整给了一个女子,他的心除了宁常安,再也放不进任何东西,包括他们这些亲骨肉。 沈千染这才看到,不仅是宁常安的头发,便是她身上的衣裳也有可能是眼前的男人给换的,她身上的所穿的正是江南彩帛所裁剪出的皇后吉袍。沈千染自已有一手好绣工,她一眼就瞧出,吉袍上的凤凰的绣法,已是二十年前的老绣法,这一身凤凰吉袍很可能是兰御谡二十年前就为宁常安备下。 当她的眼光落在宁常安胸口所佩的玉符时,上面雕刻着凤凰的图腾,她的心突然急速惊跳起来,脑子里闪过在沈家农庄时,申氏恶狠狠地向她讨要暖血玉的情景。 “这是暖血玉?”脑中灵光一闪,她倏地半跪下身子,握住了那块天然温润的玉石。 “是!”兰亭淡淡道,“这是西凌历代皇后的凤符,想来,这是你皇第三次将此玉佩到了你母亲的身上。” 沈千染的心突突而跳,重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申柔佳会命申氏向自已讨要暖血玉? 一个男人会三番两次地将一块如此重要的玉佩戴在宁常安的身上,又怎么会最终下了一道旨意,把宁家满门抄斩? 更不解,既然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心系宁常安,又怎么会在申柔佳进宫后,独宠申柔佳,并让申柔佳母凭子贵,成了贵妃,以至后来,兄长沈逸辰被暴民打死,母亲自缢,而她和赐儿最终死在了冰冷的地窖。 他带着不解的眸光地审视着她,没有躲过她脸上每一分的变化,看着她的神思从疑惑,到痛苦,到仇恨,他心中徒然升起一股不安,他极小心地伸出手,清清凉凉的手指抚去她眼角凝出的泪滴,轻问,“染儿,你怎么了?” 她抬首,看着他深情的眸光,神色渐渐疏离、淡漠、甚至隐隐含了戒备。 重生前,无论是命运还是造化使然,这一对父子何曾能护得她们母女半分周全? 那今生呢?等待她与娘亲的又是什么呢? 兰御谡爱她的娘亲,却将娘亲活活埋在了此处,若不是她拼着一股执念打开断龙石,她的母亲必死无疑! 兰亭呢,她与他终究隔了一个珍妃,这条路,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染儿,请你不要把对父皇的恨转到我的身上,那不公平……”兰亭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每一分变化。他轻叹一声,口气带着几分冷峭,嘴角上挑出的弧度略带苦涩,眸中溢出 一分的苍凉,“如果是为了我的母妃,那更不公平……她这一生,比起你母亲,活得更狼狈!”他知道沈千染无法理解,宫庭中的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无论是非对错,都只会凭着本能去伤害对手,争斗从一开始是为了生存,后来便成为一种习惯。 后宫之中,没有是非对错,只有你死我活! 他想告诉她,他兰亭这一生都不会让她陷于这样的境地,但启阖间,却吐不出半字! 她抬首,撞进兰亭灼灼眸光,一瞬不瞬,在那诚然露骨近乎贪婪的眼神,她竟有些害怕地避开眼睛,但唇齿中却丝毫没有犹豫地吐现,“冤有头,债有主,她的不幸是你父皇给的,而不是我母亲,更不是我。兰亭,这一辈子永远别想叫我宽恕你的母亲,在我的眼里,就算是把她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泻我心头之恨!” 他心中骤然抽痛,原以为这一番努力,他与她渐渐走近,可原来是这般脆弱,只消让她回忆想一丝的过往,她的睛就放出如此无情的光芒。 而她,亦想起重生前的赐儿,心头震颤,泪光一闪,她倏地转开脸,她眸色冷得快榨出冰来,她不再看他。伸出手,象对着一个木桩似地欲图将兰御谡从玉床上推下。 但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无法移动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躯,兰亭见状,沉默地伸出手帮忙将兰御谡移开,却一时扳不动他扣在宁常安腰际的手。 他亦不敢太用力,怕伤了兰御谡,便道,“染儿,帮父皇通一下血脉,他四肢很僵硬!” 她站起身,沈千染此时已换上一副医者的模样,突然朝外喊着,“水月,马上让人把米汤端进来。” “是,二小姐!”寝陵门外传来水月轻松愉快地声音。 沈千染探向兰御谡的脉息,心中微微诧异,兰御谡的脉向比宁常安更弱,若不是方才他闷哼一声,她几乎以为他是死人。 但转念一想,或是是失血的原故。 一盏茶后,水玉端着一大盅的米粥进来。 兰亭先装了一碗,递给沈千染,此时,方才的情绪已经全被他抚平,看着她的眸中流转着点点柔光,“染儿,让水月侍候你母亲,你把这个米粥喝了后去沐浴!”看到她不哼声,眸光里带着拒绝,兰亭正色道,“你母亲不会有事,倒是你,三天没睡,又吃不下东西,方才又淋了雨,弄出病来,是不是准备在这里多呆上几天?你就不担心赐儿?” 沈千染轻叹,接过他手中的粥,几口饮尽。抬道看了一眼水月,水月会意,便上前装了一碗到宁常安身边侍候着。 水月本身有医术,懂得饥饮过久的病人应该慢慢地喂食,沈千染看了一会后,安下心来。她感应到兰亭就在她的身后,她有些不敢看兰亭的脸,只微微地侧了一下首,淡淡道,“我很好,你也先去沐浴吧,你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兰亭看了一眼兰御谡,朝外唤了一声,“诸将军!” “是!”一直墩守在外的诸支山忙应了一声便走了进来。 “行宫中是否有医侍?”兰亭站起身问。 “有,全在外面候着!”诸指山指了指门外跪着的几个灰衣人,“这些,全是被宫刑的太医,被皇上派到此处。” “另清理一间屋子,让他们侍候父皇,父皇的身体有些僵硬,还有些失血!” 诸将军看了一眼玉床上的兰御谡,轻叹一声,“宁王殿下,末将遵命。” 半个时辰后,兰御谡的四肢缓缓软了下来,抱着宁常安的手渐渐地袖兰亭抽离了出来,但他一直处在昏迷不醒中。 诸支山与几个龙卫相携力将兰御谡轻轻抬起,移到寝陵隔壁的一间房,里面其实一应俱全,只是那张床榻略显小了一些,一看就是农家用的竹编的小床。 将兰御谡安置好后,诸支山招手让候在外面的医侍前来侍候。 四个青一色灰布衣的医侍半伏着身体,分别跪在了兰御谡的身侧。 其中一个灰衣人躬着身装了半盅的米粥,跪到帝王身侧,颤颤兢兢道,“请皇上恕罪,奴才冒犯了!”医侍将帝王的头小心翼翼地搁在自已的腿上,一只手半扶着,一只手掌着小银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将米粥喂进帝王的口中。 八只手同时按在了兰御谡的四肢上,轻轻揉压着四肢上穴位和肌肉,谁也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一双特别莹白的手颤得历害…… 098环环相套 更新时间:2012-12-21 15:48:04 本章字数:11677 兰锦在陷于思忖间,身后突然响一声极响的口哨,一声略带戏谑的男子声音响起,“想不到,堂堂的七殿下兰锦,也有一天会做起奶妈子的活!” 说完,环视四周,唇角的笑意更深,“这就是养孩子的下场,七殿下,你竟然可以忍了下来,以赵某对七殿下的敬仰,以为殿下早就该把这两个混小子扔出帐外。葑窳鹳缳晓” 兰锦转首看着帐门处的那人,墨玉为冠,一身黑袍,握着一截黑色的马鞭闲闲地靠在帐营门边。兰锦竟是无意识一笑,他心情好,并不反驳,轻揉眉心,欲抚去潜上心头的倦意。 赵承恩被兰锦无意识的一笑,心中况漏跳了一拍,他忍不住细细看了兰锦一眼,眼光落在他的双颊边,宫灯下他的脸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色,原本冰雪般的肌肤被淡橘色宫灯照着,显得尤其媚艳,他忍不住暗骂一声:妖孽,长成这样。还好是皇子,不然早就给人诱到倌子里当伶人。 兰锦不知赵承恩正在腹诽他,他移了一下身子,将宁天赐轻轻放置在文绣身旁,突然轻声道,“赵将军,请转过身。” 赵承恩暗吸了一口气,心神一敛,依言转过身,吃吃地笑开,“七殿下,你把一个小女孩看光了,将来她要是长大了来找你,以身相许,届时,殿下该如何向这个稚儿交待?” 兰锦唇边又挂起笑,宫灯下,琉璃眸流光溢彩,泼洒出来的是无尽淡漠薄凉的冷色,“赵将军,不在淮南军,连夜跑来潼关帐营这干什么?” 赵承恩抹平唇角笑意,略带痞气的本性又开始张扬,不阴不阳地调侃,“七殿下,本将军千里迢迢来报信,怎么连声谢谢也不说,倒是一脸赶人的架势,看了令本将军寒心啊!” 兰锦不理他的戏谑,伸出手推了推文绣,又拍拍她的脸,唤道,“起来,起来穿上衣服!” 文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吵醒,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也没去细看眼前的兰锦,以为自已又是睡在荒郊野外,吓得一咕噜地起身,手脚并用地往床榻边找着隐蔽的地方,口里连哭带叫地,“阿绣不好吃,阿绣不好吃……大灰狼你不要吃我……” 赵承恩和兰锦都被她的反应感到意外,兰锦微微蹙眉,这京城里哪有狼?估计也是大人们挂在嘴边逗趣,她倒当了真,连做梦都在嚷!但他倒没说什么,赵承恩可忍受不住了,“卟嗤”一笑,刚想转过身,突然感到一股内力朝自已门面袭来,他忙一避,猛地回想起不应该转过身子。 兰锦拉了披风往文绣身上一扔,站起身,指了指床榻上的衣裳,淡淡道,“自已穿上,要是再脱光了给我瞧见,就把你扔去喂狼!”语气虽淡,心中却好笑,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怕狼,这就好管教了。 文绣瞪大双眼,瞄了一下四周,又看看兰锦和身边的宁天赐,总算是回过神来。马上明白,方才是给人推醒了,瞬时,小脸激得红红得,双手叉了腰,刚想开口吼,兰锦马上冷冷地扔了一句,“这里是荒郊野外,外头天正黑着,你要是想把狼引过来,就叫吧!我可不奉陪!”说完便走了出去。 赵承恩脸色一谨收起了笑,拉上脸上的黑色蒙巾,马上跟了出去。 兰锦来到自已的马车上,赵承恩刚想步入,里面扔出一件毛巾,“把脚靴子脱了,把脚擦干净再进来。” 赵承恩嘴角一抽,但想到兰锦肯让他进已是天大的开恩了,若是非常时期,两人见面不能让外人瞧到,自已也没机会坐上。 他依言迅速把自已弄干净,就跳上了马车,刚掀了帘子,就撞进兰锦双透着冷光的琉璃色眼眸,夜明珠下美如皓石,一身雪白靠在大红的软衿上,美得让人的心血直往脑门里抽,赵承恩忙转开眼,心生怒气地暗骂一句:到底是不是男人,长成这般妖孽!迟早把老子给弄成变态。 兰锦神色透着一丝不悦,低声问,“说说,淮南大军怎么会迟了?”以兰御谡的算计,淮南大军本该是今晚到达京郊,与他的潼关大军汇合。 一说到正经事,赵承恩整个人变得严肃,他在兰锦的对面坐了下来,压低声线道,“路上不顺,经过扬州城时,那里的灾民正在围堵在城外,要求开仓放粮,扬州府首怕灾民进城抢掠不肯开城门,双方僵在那里,把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军无法进去,所以淮南将军才下令绕道,延了一日。” “天意!”兰锦当即变了脸,眸光闪过一丝噬血狠戾,一闪而蹴,“父皇原是下令兰御风今日到达京城,这一迟,就是生变。” 兰御谡在当夜沈家夜宴后,就做出决定,废太子并让兰锦登基。 他最防的不是兰陵,对兰御谡而言,多年的打压及暗地的布置,柳家已无人可用。 他防的是兰亭!钟家虽在十多年前就退出朝堂,但他知道,钟家一直在暗地培植势力,虽然他无法全数知道,如今的兰亭身后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但兰亭能在半年之间肃清边境的干扰,就绝不能小觑。 淮南郡王兰御风的心思他一眼就看出来,沈家夜宴第二日,他就秘召兰御风进宫,两人摆下了一道计中计。 当日一早,兰御风就给淮南将军飞鸽传书,让他迅速开拨大军到京城候命。 兰御谡本想自已两日后派遣沈越山赴江南震灾,他带宁常安去去行宫,让太子临朝,给太子谋反的借口,同时也给淮南军充足的时间行军到京城。 谁知那夜与珍妃一席话后,心潮横生,拟下三道圣旨让龙卫交到兰锦手中。 第一道:传位于兰锦。 第二道:太子谋逆,废太子并囚禁柳贵妃,柳家一族流放三千里。 第三道:下旨赐婚兰御风和沈千染。 兰御谡当夜便掳走了宁常安至行宫。 兰御风一收到帝王离宫的消息,马上配合行动,找到太子兰陵,以沈千染为借口,故意与太子结盟,并下达第二道假的飞鸽传书,取信以太子,并故意让兰亭的人得到消息。 淮南大军的开拨时间比太子兰陵和宁王兰亭预料的要早两天,那么,一旦大军到京,兰锦在太子和兰亭毫无防惫之时,迅速拿出兰御谡拟好的圣旨登基。 赵承恩思忖片刻道,“我收到消息,宁王正在东郊行宫,按我们给了障眼法,他以为是大后天的晚上,淮南军达到京城,如今慢了一天,也会赶在明天的黄昏时到达京城!如果我们消息封锁得好,宁王肯定不会察觉到什么。” “父皇这一局,防的就是兰亭,太子好收拾,柳家如今已无人可用,连最后两个能带兵的今日也给兰亭斩杀在断龙崖。”兰锦沉思片刻后,摇摇首,“只怕瞒不住兰亭暗卫的消息,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那依七殿下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兰锦站起身,琉璃眸中锁着蒙蒙的雾气,“如今只能是死死封锁住东郊行宫,让兰亭的暗卫消息透不进去。只要能争取到一天,就成事了!” 赵承恩点点头,突然轻叹一声,他亦想不到皇上会突然退位,“七殿下,皇上他……” 兰锦神情一滞,似变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眉宇之间,只有无尽的悲意与疲累,轻叹着,“那是父皇的心愿,我想,他会放弃上天给他五百年的时间,也不会放弃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守着三年。就让他呆在那好好地与那人过完下半生吧!” 赵承恩淡淡一笑,亦站起身,拍了拍兰锦,突然转开话题问,“阿容呢?现在她怎么样?” 兰锦摇摇首,不以为意地淡声,“就那样吧!” 赵承恩脸色一正,脑中闪过容蝶当年受刑时的那番惨象,眸中闪过悲意,“你替我多关心她,她一个女孩子受了那么多寻常女子无法忍受的苦,太不容易。”当年他们兄弟为了取信太子,对容蝶行那样惨无人道的刑罚,他心中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 “我知道!”兰锦回以诚挚一笑,轻声道,“你既然如此关心她,为什么不去见见她?” 赵承恩微微苦笑一下,心中涩然,他并不知道怎么回答兰锦这个问题,只道,“希望这一次,能一举成功,那张家的冤案也应该大白于天下,我对阿容也算有个交代了。” 兰锦嘴角一掠,带着薄凉的气息,“你放心,柳家气数已尽。” 赵承恩欣慰一笑,“既然话带到,我就得去太子那复命了!” “多加小心!”兰锦交代一声,便往软榻上靠了下来,今晚,看来他还是得在车架上过这漫漫一夜。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兰锦所料,京城四个门换防,城门关上。 到了清晨,前方的哨营传来消息,淮南大军会提前半天到达京城,也就是中午。 文绣在兵营中玩得不亦乐乎,上窜下跳,不到一个时辰是人见人躲,小天赐开始还能摇摇摆摆跟着后面,傻呵呵地乐着,可时间一长,小天赐不乐意了,一直嚷着想娘亲,开始还能委屈地忍着,到后面,就开始掉眼泪,那一颗颗的金豆豆洒着,让将营中的那些大老粗心疼坏了,一个个轮着哄着,十八般武艺都耍光了,可小家伙还是憋着气忍着眼泪。 辰时分,正当兰锦与众将商议时,帐外传来急报。 “进来!”兰锦脸色微微一变,突然有着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哨兵营的小将上来便单膝下跪道,禀报,“七殿下,太子殿下带着文武大臣前来迎接七殿下回宫。” 兰锦唇角微微一勾,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心中掠过丝丝不解,这又是唱哪出戏? 他站起身,神色不动,看了众将一眼,淡淡道,“既然太子殿下大驾光临,那我们就出去迎一下。” “末将遵命!”众将齐刷刷地站起身,跟在了兰锦的身后。 兰锦带着众将至帐营外时,果然,四品以上的朝臣穿着朝服,三三两两地站着大营外交头接耳着,看到兰锦步出,忙噤了声,有序地站在了太子兰陵的身后。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兰锦行礼后,语声淡淡,“什么风把太子殿下给吹来?” 兰陵放眼看着兰锦身后一排排呈队列站的众将,眸中一片冰霜,偏生脸上还是带着明朗的笑,“都说潼关驻军治军甚严,孤几年前也曾赴过潼关目睹过他们校练,今日一来接七弟回宫,二来是看看老朋友!不知七弟是否欢迎?” “臣弟不敢,太子大驾光临,蓬壁生辉。”兰锦客套一句。 兰陵上前一步,牵了兰锦的手,一边拉着兰锦往兵营内走,一边笑道,“七弟,父皇突然留下口谕,让孤临朝,遇事,孤与三弟和七弟共同商议。只可惜七弟一直不见踪影,孤和三弟昨日商议了一整天,可到了昨日黄昏,他亦有事离开,留下孤一人主事。孤正心愁着无人商议,正好,听到七弟回京,孤这一喜,就带了众臣来迎七弟回京。七弟,不会怪孤来得太冒昧吧?” “兰锦让太子殿下错爱了。”兰锦淡笑一声,一边不着便迹地抽回自已的手,转身看了几眼身后的大臣,“既然大家都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再走。” “喝了茶后,七弟就与孤等一同回宫,孤邺已得得消息,父皇原来是去了京郊行宫,想来不日就能回,哎,孤这几日真是寝食难安,如今这江南的八百里加急每日一道,孤又拿不定主意,想找个人商良也没有,真恨不得父皇明日就回宫,孤就安生了。” 兰锦心一敛,低下了首,琉璃眸现惊疑,震撼,无法置信交替出现,最终被压制在他如玉的脸庞深处,声音冷而缓慢,“就依太子殿下!” 太子当着众大臣的面说出帝王如今身在东郊行宫。 兰锦知道,太子,是不会反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兰陵与兰锦并肩往帐营内走,兰陵不停地与潼关的众将士点头示意,嘴角的笑温和却一点一点的敛住。 众将与文臣熙熙攘攘前行,不少文臣与那潼关的驻军是旧识,纷纷上前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走着,近大营深腹的帅营时,突然,一声爆喝从军营左侧中传来,一个人影直接冲了过来,“文志斌,你这奸贼,害我张家百门抄斩,我张晋河一家做鬼也与你誓不罢休……” 兰锦暗道不好,正要转身,兰陵迅速捉住兰锦的手,连连呼,“有刺客,七弟小心!”便硬拉着兰锦的手朝一旁躲去。 “保护太子殿下和七殿下!”有侍卫大喊一声,长剑出销。两旁的潼关驻军很快围了上来,个个拨出长剑,眸光如鹰鸷地巡视四周。 “啊……”突然人群中一声闷哼,文相抚着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身旁的人一看,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众臣的脚步瞬时乱了,两旁的全是潼关的驻军,着一模一样的服饰,一时间大家也辩不出哪一个是刺客。 “都别乱!”宁锦猛地挣开兰陵紧扣的手,冲到文志斌的身边,俯下身,看到文相左胸口上的那柄刀已没入,脸上一紧,迅速抬首喝,“文相,你忍一忍,所有人不准离开,退出一丈外,叫大夫!” “祖父,祖父……”突然,一个小女孩哭着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猛地朝文志斌扑去,兰锦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文绣,轻喝,“不能碰你祖父!” 文绣刚才在军营里玩着,听到有小兵说朝庭所有的大臣都来到军营中,她心想,去偷偷看看自已的祖父一眼,便拉着小家伙的手鬼鬼祟祟地在人群中跟着。可惜两个小矮人探头探脑了半天,也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在前面挤着,正失望地想离开,人群便骚乱起来。她听到声响时,刺客叫“文志斌”也没什么反应,她并不知道自已祖父的名讳。直到兰锦唤了一声“文相”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已的祖父。 文绣又惊又怕放声大哭地在兰锦怀里挣扎着,眼泪簌簌而下,一边指着文相拼命地对兰锦求着,“叔叔,你救救我的祖父!” 小天赐终于从大人的腿缝里钻了出来,气喘嘘嘘地跑到文相的身边,兰锦刚想阻止赐儿靠近文相,小家伙自已却止住了脚步,从怀里掏了个特别小的银盒子,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文绣,“姐姐别哭,赐儿……赐儿会救救……” “赐儿?”沈越山几个箭步从人群中步出,几乎不相信自已的眼睛,怎么赐儿出现在这里。 小家伙一看到沈越山,眼圈马上红了,小嘴儿一扁,就想扑过去哭,可一看到地上的文相,想起外祖母的教导,便忍了忍,擦了一下眼睛,抽抽噎噎地,“外祖父,赐儿要给这个老爷爷扎针针,一会再给外祖父请安!” 兰锦凝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针,眸光一瞬不瞬,琉璃眸里透着罕见的震惊与不解,因为他一眼就辩认出,这是鬼医留下银针,当年倾姨手中也有一套。难道,这个仅两三岁的幼童竟学会了鬼医留下的天医神针。 他听倾姨说过,这套针法,鬼医全授给三个弟子,作为入门,但这针法学易,掌握却极难,到后来,倾姨和秦之遥全都放弃了,唯有宁常安学成。难道宁天赐继承了宁常安的衣钵? 沈越山几步到了宁天赐身边,正想开口问询,兰锦忙递了一个眼神给沈越山,示意沈越山先别追问。 这时一个大将拎着一个大夫挤了进来,兰锦手一挥阻止,轻声道,“让赐儿先来试试!”又安抚地拍拍怀里哭泣的文绣,轻声道,“丫头,你要是想要你祖父平安,就安静些,别打扰赐儿!” 文绣猛地忆起自已发烧了一天,给宁天赐几针下来就好了,她满是泪大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左手掩住自已的小嘴,倒是极乖巧得连连点头, 小天赐跪在文相的身边,有模有样地按上文相的脉息,探了一会儿,小家伙竟皱着小眉头叹了一口气,那样子又滑稽又可爱,若是平常,众将领早就捧腹大笑了,可是现在,谁也笑不出来。 小天赐身量小,这里扎几针后,别的地方就够不着了,又爬了起来,蹭蹭蹭地绕到另一边扎一针。半个时辰后,他在文相身体的各个脉门扎上数十针,此时,小天赐已是满头大汗,小脸儿有些苍白。他眨了眨琉璃大眼,瞧着兰锦,又指了指文相胸口的刀,娇脆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无力,“叔叔,拨它!” 兰锦马上会意,命大夫备好纱布及防血的金创药。 一切就续后,兰锦两手握住了刀柄,众人秉息等待着,皆知,要是血喷射而出,那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救。 兰锦看了一眼跪在一旁满脸是泪的文绣,用口型轻轻安慰一声后,文绣满脸是泪,可怜兮兮地做了个天灵灵地灵灵地求神动作。兰锦收回眸光,神情变得肃穆,双腕平稳地握着,利索的一把拨出刀,血没有象大家意料的喷了出来。 人群中瞬时发出的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皆把眼光投向了沈越山怀中的宁天赐。 便是连兰陵亦无法置信地把眼光落在小家伙的脸上,一下对这孩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先不说容貌有九成象了兰锦,这一身奇异的天赋恐怕世间百年也出不了一个。 “这样的奇迹百年未见,这孩子真是……”大夫手脚麻利地包扎好文相的胸口,连连惊叹,抬首时,小家伙已经累得躺在沈越山的怀中睡着了。 大夫道,“七殿下,病人最好在几天内都不要搬动,就在这里扎个营,让病人休息。” 兰锦点头同意,站起身,突然身形一晃,如鬼魅地移动身形,风卷袍袖,款款飞扬中,已然扣住人群中的一个小兵,兰锦身上覆着一层泠泠的气息,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感情,炫彩的琉璃眸中一片冰霜,“还想跑?” 那个小兵脸色一青,脉门被扣,丹田之气无法提上,他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但作为死士,对这一天早有所料,他甚至眉眼不动,只是冷然一笑,迅速咬下藏在牙齿中的毒液,身体连连抽畜几下后,倒在了人群中。 一直在静观的兰陵先是冷冷一笑,很快眉目一片沉重之色,上前几步走到兰锦身边,薄唇一撩叹息道,“孤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意外,想来大家也没心情喝茶了。” 兰锦眸光冷冷,松掉手中刺客,转身对兰陵,声音寒澈见底,带着隐隐的杀气,“太子殿下,营中发生刺杀,恕臣弟照顾不周,请太子先带众臣离开,臣弟还要好好地查一查刺客的来历!” 兰陵对兰锦当众无礼,怒极,眸光诡谲阴沉,竟怒极生笑,领了众臣扬长而去。 临时的帐营很快就搭建好,沈越山抱着沉睡的赐儿在听着文绣断断续续地说了两人认识的经过。 近午时,兰锦突然带着南宫邺和水玉进来。 水玉一看到沈越山怀中的宁天赐,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疯了似地飙下,发狂似地冲上前一把从沈越山怀里抢过赐儿,拼命地亲着、吻着,哭声让她的语不成调,“宝贝呀,你去哪里了呀,玉姨找你找得要疯掉了……”出完恭后,出来发现小家伙不见了,水玉和常妈都急疯了,水玉象一头发怒的狮子刑问遍府里的丫环婆子,谁敢说半句吞吞吐吐不清不楚的话,一脚就直接照着胸口踹去。 终于有个婆子战战兢兢地告诉她,看到了瑞安公主曾朝着后门方向去,以及说到瑞安回沈府时的狼狈模样,水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不是瑞安带走小天赐,忙去驿馆找南宫邺,人多一些找,机率更大。 当夜果然得到一些消息,众人追到一个小镇,众人疯狂地在一间间客栈中搜索着,终于找到了瑞安,可瑞安哭诉着,小家伙自已逃了,而她和女儿被银针所制,到现在身子还不能正常移动。 水玉让南宫邺的人抓了瑞安先回沈府,自已丝毫不敢停歇,便沿着这条路倒回来寻找,终于打探到,潼关兵营里有出现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二三岁的男童。 她一边派人给南宫邺传消息后,一边火速前往潼关大营,两人适巧在这里会合,终于一起找到了这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小家伙。 小家伙显然不知道自已这一失踪带给多少人的焦虑,但他也好想玉姨,想娘亲。他大眼睛里闪着眼花,水玉哭,他也跟着哗啦啦地掉着眼泪,呜咽着,“玉姨,带赐儿去找娘亲……赐儿好想娘亲……” 东郊行宫。 清晨,兰亭走进兰御谡的房里,他已换了件外袍,白衣胜雪,长发尚未梳理,披散在肩背上,他身长玉立,凤眸如墨染,看得一旁的诸支山心头微微一跳,这样的兰亭,太象年轻时的兰御谡。 其实,这么多的皇子中,他最看中的也是宁王,光从这些年兰亭在军中的声望,就足以看出,年轻的兰亭已具备了做一个帝王睥睨天下的霸气。 兰亭看到众医侍还在为着兰御谡拿捏,他冷然下令,“都退下!” 众医侍忙起身,或许是因为跪了太久,其中一个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兰御谡的身上,被诸支山一记冷眼,吓得半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兰亭看了一眼守候在一旁的诸支山,“诸将军,你出去,本王有些话要对父皇说!” 诸支山为难地看了一眼帝王,开口道,“皇上他还没醒!末将有些不放心,殿下…。” “该醒了!”兰亭微微翘起唇角,打断诸支山的话,看着兰御谡眸光略带嘲弄,扬了扬手,“诸将军半个时辰后进来,本王要和父皇单独说话!” 诸支山眸光在帝王身上巡视了一会,最后也只得退了下去! 兰亭拉了一条藤椅,在竹榻边坐了下来,而后,捉住兰御谡的手,一股强劲的内力就源源不断地输入兰御谡的体内。 直到兰亭感到兰御谡的脉门弹跳了几下后,他收回手,眸光清清冷冷地定在了兰御谡的身上。 兰御谡睁开眼时,视线先是一片模糊,闭了闭再睁开,眼前开始渐渐地清明起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了!”兰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视了兰御谡一眼,躬身一礼后,复坐下。 虽没有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兰亭,但他也没有太多的意外,略微移动一下僵直的身体,唇角张了张,哑着声线问了一句,“她呢?” 兰亭淡淡一笑,眉目如清风拂面,“父皇放心,宁常安很好,没死,在隔壁,她的女儿在照顾她!” 兰御谡轻轻叹了一声,闭上眼,脑中的事一件件地清明起来,心想,此时,他的锦儿应当已坐上金銮殿的那个宝坐了。虽然对眼前的这个孩子有略微的内疚,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他又稍稍移动一下僵真的身体,声音中带着难掩的疲惫,“你既有事问朕,就问!” 兰亭轻嗤一声,斜挑长眉,语声带着谩意,失了惯常的谨持,“父皇如此为兰锦打算,真让孩儿叹为观止!”当他来到东郊行宫时,听到兰御谡将自已自囚在帝陵时,他便知,这一次,不是为了废太子和端掉淮南军,而是直接扶兰锦上位。 他马上意识到,他所得到的消息可能有误,他马上封锁兰御谡自囚帝陵的消息,又偷人偷给太子兰陵放消息,将这一次惊变扼杀于摇篮之中。 兰御谡睁开双眼,眸光带着森冷,“亭儿,兰锦做了皇帝,你将是这天下最好的辅政大臣!” 兰亭往后轻松一靠,白色的宽袍流泻而开,眸中带着浓深的讽笑,心虽忌怒成顷天的海洋,谈笑却不急不缓,“父皇难道不认为,儿臣才是天生应该做皇帝的么?为什么一定要执意于兰锦呢?” 兰御谡也不怒,但笑不语。 兰亭轻轻笑开,宫灯下他白色的单薄身影看起来异常的萧冷,“父皇是否记得在儿臣十一岁那年,太傅让太子殿下,儿臣,七弟共做一道题,儿臣得了最好的成绩,兴匆匆地跑到御书房向父皇报喜时,却看到父皇四肢着地前行,而七弟却骑在父皇的背上,那时,儿臣就明白,无论儿臣多优秀,也不会让父皇您感到开心。当时儿臣心中就告诉自已,儿臣与您之间,一生只会仅为君臣!” 兰御谡听了,缓缓地抬起眼睛看着兰亭,那原本是一双冰雪萦绕,冷漠而古井无波的双瞳漾出些微澜,兰亭出生时,他从奶娘手中抱过来时,刚出生的兰亭不象一般的孩子双眼要一星期后才开,小小的婴儿睁着一双泼了墨的黑眸静静地看着他,让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孩子。 父子默默地相互注视片刻后,兰御谡抿着略为发白的紫唇,转开了脸。 兰亭俊美冷漠的脸微微松动,像是打碎了浮冰,“沈家夜宴后,兰御风必恨儿臣入骨,即使父皇不与他合作,兰御风也必会找太子合谋。儿臣将这么好的机会送给父皇,让父皇在有生之年能拨去淮南拥兵自重的百年隐患,父皇却为了一已之爱,将这么大的机会白白地仅用于扶兰锦上位。父皇,您太让儿臣失望了!” 兰御谡何偿不懂得这道理,可是,兰亭在兵部的支持愈来愈高,再过两三年,只怕连潼关的驻军也会被兰亭所控。 兰亭讽然一笑,紧逼着道,“文相一直在朝中以清流为居,朝中多有文臣支持,他算是父皇真正的心腹了!这些年,七弟在户部看似无所作为,其实文相早已是七弟的人。而永安候明里是太子的谋臣,其实在五年前,赵承恩兄弟跟随太子,也是父皇暗中授意的吧!儿臣就想,赵承恩入宫伴读时,明明与七弟走得最近,怎么后来却成了太子少保。父皇为七弟登基后顺利交接朝庭文武两脉真是煞废心机。” 兰御谡蓦然睁开双眼,苍白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沉声道,“老三,你说这些有用么?此时,锦儿已经登基了,你还是做好你的本份!” 兰亭快速起身,盯着兰御谡,破颜一笑,俊秀的面容如雪后山峦映了白云的瑰丽,他微微俯身,近乎一字一句道,“父皇,太子的西营按兵不动,没有任何证据指太子谋反,若父皇突然驾崩,兰锦登基不足以信天下,只怕,登基的是太子殿下,所以,父皇,您还是想办法平平安安地回宫才是!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先告退了!” 兰亭对身后传来兰御谡极喘的气息置若罔闻,此时,他一点也不想多留在这里半刻。 兰亭来到寝陵,此时,沈千染也已沐浴好,正半靠在玉床上陪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宁常安。 沈千染看到他,轻轻朝他做了一个“嘘”地动作,正想下了玉床,兰亭却向个箭步奔至沈千染的身边,双膝一跪,就这样把头埋进了沈千染的怀中。 娘亲就躺在她的身旁,他却如此轻薄于她。沈千染脸上闪过羞怒,想从她手臂里跳开,却被摁得更紧,她涨红了脸。 “兰亭,你放开我…。”她极力压抑着声线,怕吵醒宁常安。 兰亭松开她的腰,却掩着自已的脸,将头埋在她的怀中,不肯抬起。 沈千染感到微恙,直觉兰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听到兰亭象是卡在喉咙的闷哼之声从她的膝间传来,“别动,让我靠一下,只是一下!” 沈千染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心头瞬时大恸,她静了下来,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他,除了他们重逢在鞍都镇的那晚,他喝了酒,她就没有看到这样脆弱的兰亭。 她的手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头发,十指微微收拢,想捧起他的脸,兰亭却摇摇首,把脸扎得更深。 便很快,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嘴唇浅浅弯着,他语声如若扶琴低沉,带着安稳她情绪,“你母亲应该没事了,你不要担心,等过了今日,我们带她离开这里!” 沈千染注意到,兰亭这几日整个人变得清瘦淡雅,一袭白袍,竟让他显得弱不胜衣。一种黯淡的无奈,夹杂着酸疼在她心中缓缓升腾蔓延,她死死控住欲抚平他眉间淡皱的手,轻轻道,“方才有醒一会,也没说话,喝了点粥,又睡过去了。现在她身子极弱,可能要养上一阵方行!” 兰亭伸手握住她的手,在掌心中轻轻熨着,沈千染感到他手上的温度有些异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一触他的额头,果然在发烧。 “不舒服怎么不说!”沈千染脸色微微嗔着,“我让水月熬地一大锅姜汤,你是不是没喝?”大家都淋了那么长的雨,虽说此是是春末,天气不算太冷,但毕竟是夜里,还是防着些好。 兰亭闻听,心微微一颤,眸色变得朦胧地看着她,方才心中的郁气一点一点的散开,嘴角撩出一丝笑意,“让它烧着吧,有时烧一烧,也有些好处。” 沈千染瞪了他一眼,眸若星辰,“胡说,要是烧坏脑袋了,变成傻子怎么办?”起身,到案桌上装了一碗逼着他喝下。 兰亭一口饮尽,上前便搂了她的腰,眯起凤眼,挽起一个暧昧的笑容,“那更好,以后我就什么也不做,只缠着你,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沈千染一把推开他,“我才不要傻子跟着,你要是敢跟着,我就把你卖了!” 兰亭复上前,紧紧地勾住她的纤腰,眸光一瞬不瞬,狭长凤眸里透着罕见的脆弱而迷茫“傻子都是一条筋的,我傻了,也只会跟着你。你就算不要我,我了会死缠着你,你也逃不掉的,认命吧!” 两个悄悄地说着,突然,传来龙卫的一声长啸,声音急促,“三殿下,山顶上的云池湖崩了,快撤,这里很快会被湖水淹没!” 099危难时分 更新时间:2012-12-22 15:21:14 本章字数:11438 “云池湖?”沈千染倏地从兰亭的怀中抬起头,眸中凝问,“什么是云池湖!” 兰亭眸色一暗,神情瞬时变得严峻,他扣着她的腰一边往外走,一边疾声解释,“你来时,应注意到过了断龙崖后,是一路下坡往下行,这里四面环山,深处腹谷之地,就在这座右高山上,有一处天然雨水积成的湖,如果发生了崩坍,那里的湖水足以把这里淹平。葑窳鹳缳晓” 沈千染略一思忖,道,“可我也注意到山谷外有通口,如果水从上面冲下来,通口也算是个河道,可以疏通积水往外流,水应该不能蓄久。” “不错,但人在水中能坚持多久,而山谷外的通道狭窄,要完全排空这里的水,至少要五六个时辰!”两人说着,已到了帝陵外,兰亭看到,云池上的水果然狂泻而下。 兰亭冲到前方,看着地势略低的行宫,已有大半被水浸漫,他迅速转身,神情肃穆,“这里地势虽相对比较高,但也只有一盏茶时,水便会漫了上来。现在就算是马上出谷,还没走一半,就要游着出去!” 兰亭迅速召集众人,当机立断决定关闭皇陵,他看着沈千染道,“父皇和你母亲无法撤,他们的身体经不过这样的水流的冲刷。唯今之法,只能关上这里的帝陵所有气孔通道,让父皇了你母亲暂时留在里面……” “不行,如果水浸了进去……”沈千染连连摇首打断兰亭的话,心中大骇,只要有一道缝隙,让水冲进来,那这皇陵就真的成了活死人墓了。 诸支山忙上前一步道,“沈二小姐请放心,皇陵不同于别的陵墓,每一道门都是防水的。”他转眼又看着兰亭,慎重道,“三殿下,只是若关了气孔通道,水是进不来的,同时空气也被阻隔在外。依末将看,人若留在此处,最多只能坚持半日时光,空气就会耗尽!” 兰亭见沈千染还是一脸忧虑,他扶住沈千染的双肩,他看着她,眸光中带着让她信任的力量,不急不徐地向她解释,“历代皇陵,一是怕盗墓,所以有断龙石,就算是火药也很难炸开,二是有空气门,一旦关上后,动物尸虫都很难存活。水就更无法进来。” 直到沈千染缓缓地点头表示同意后,兰亭才抬首对诸支山道,“不是所有的人留在这里,我们撤,这里只能留下父皇和阿染的母亲,最多能多留一人照顾他们两人,人少空气消耗越少,应能多坚持,到水退时,我们回来开启。” 诸支山一揖,说一声,“殿下英明!”后,马上示意帝陵中的一些医侍和行宫的宫人先开始离开,东越玉蛟朝沈千染作个挥手告别后,匆匆离去。 一个医侍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略带尖细的嗓门道,“让奴才留下侍候皇上和娘娘,诸大人,奴才以前是太医院副院士,还为诸大人看过腿伤。奴才……奴才不识水性,怕……离不开这里。” 诸支山上下打量他一眼后,也觉得有些面熟,刚想点头,沈千染上前一步,打量了那医侍片刻道,声音略显得有些冷漠,“不必,你跟我们撤退,水月,你留下!”只要是她不熟悉的人,她谁也不信。事关她娘亲的安危,她不得不提防。 “是,二小姐!”水月大声应了声,又安慰道,“放心吧,二小姐,这里留了不少米粥,等夫人醒了,我再喂她吃一些。二小姐,你要多加保重!” 沈千染点头道,“我会的,水一退我就回来接娘亲。”沈千染看了看众人,也不知为什么,她总感到有危险悄悄近临。她拼命思索着哪里不对劲时,却始终抓不到要领。 抬眼时,看到那灰衣的医侍一脸恐惧地抓着一个龙卫的手,象是在求他让他带着他一起跑。 突然间,脑子里似是灵光一闪,迅速抬首望着兰亭,“三殿下,我们撤之前,让龙卫察看一下,不要留下任何一个多余的人,以保全我娘亲的安全。” 兰亭瞬时会意,当即下令,除几个龙卫和诸支山外,所有人退出,命令众人清场。 “觅姐,你跟玉蛟一起走,别磨磨蹭蹭,跟着众人,途中有个照应!”沈千染瞧到水觅很担心地走到自已的身边,忙推了她一把,焦急道,“不用担心我,我跟三殿下一起走,他会照顾我!” 兰亭唇角瞬时绽开,心里象开了一朵花,竟不顾身份,倾身上前当众握住沈千染的手,朝水觅一笑,“觅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家二小姐!” “不必留任何人!”通道口传来兰御谡略带嘶哑的声音,众人转身,看到兰御谡撑扶着石墙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众人忙下跪请安,唯沈千染静静站着,眸光冷冽幽幽地射向兰御谡。 兰御谡扫了一眼沈千染,冷然道,“不必留任何人,你们都撤,岐暗,你最后一个撤离,把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查清楚,不能留下任何一个人!”他在行宫后建帝陵时,钦天监早已勘察过,这个天然的湖水,不会发生崩湖,只能说是人为的。 太子兰陵的嫌疑最大,因为只要兰御谡一死,兰陵就能够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而兰锦虽有圣旨在身,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兰陵谋逆,无法服说众臣和天下幽幽之口。 这个大儿子果然心狠! 第二个嫌疑人,他怀疑是秦之遥,见他与宁常安相聚,终于潜不住,要现身了。秦之遥善于易容,他无法保证,这里面留下的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秦之遥。 这龙卫中,岐暗身形不足三尺,秦之遥是无法易容成他。 兰御谡扔下口谕,便朝寝陵内走去,这一刻,无以渲泄的郁情终于找到了承载一般,他竟心生喜悦,上天终不愿让他们二人如此快地分离。 既使这一次,他和她永埋骨于此,他亦感激上天再次给了他半天的时光。 “你们先撤,我再陪陪娘亲!”沈千染看着兰御谡隐在帝陵通道口的身影时,她的心突然狂跳,那种与母亲要生离死别的预感又浮上心头,她压制不住心头的燥念,也不待众人说什么,猛地朝寝陵内奔去。 “阿染——”兰亭疾疾唤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跟随而上。 当所有的龙卫也撤离时,皇陵的最后一道空气门也由诸支山关上,他急匆匆地冲进帝王寝陵,想跟皇上道声别时,却见沈千染还在玉床边依依不舍地看着宁常安,而宁王兰亭静伫一旁看着,并不打扰。 诸支山想起门外的倾天倒下的水,急得一张脸变得猪肝色,顾不得冒犯,大声嚷道,“三殿下,没时间了,和沈二小姐快些离开吧!皇陵的石门的最后一道机关皇上会关闭,你们要快,要不然,没时间撤离了,这里越来越危险了!” 沈千染最后看了一眼昏睡的宁常安,心想,再不走,只会拖累了大家,她握着娘亲的手,本能地再一次触上宁常安的脉搏,瞬时,脸色一变,飞快的翻转宁常安的手,定眼一瞧后。眸光一历,几乎要喷出修罗恶鬼,猛地一个倾身,又手狠狠地掐上了宁常安的脖子,嘶声大喊道,“你不是我娘亲!秦——之——遥,一定是你!” 可玉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依然昏迷着。 兰御谡心头促跳,一个跨步上前,俯下身就要去撕开宁常安的衣襟,沈千染狠狠推开他,大喝一声,“兰御谡,你想干什么?” 兰亭扶住气息不稳的兰物谡,忙代为解释道,“阿染别急,父皇只是在确认。” 沈千染冷冷一笑,狠地从案上拿去一个空碗,语声斩钉截铁,“不必确认,脸可以易容,脉象却无法,何况,我在我娘亲的手上做了记号,因为这里突然进出这么多的医侍,龙卫,我不知道秦之遥是不是会趁机混进来。应该就在我们刚才听到龙卫传啸时,大家都跑了出去,留下我娘亲一人在这里时,她将我娘亲调了包。”沈千染冷笑着,用玉碗轻轻磕了几下秦之遥的额头,历声道,“秦之遥,我只数三声,你不啃声,我就砸破你的头。看你的头硬还是你的嘴硬!” 那是一张与宁常安一模一样的脸,眼看着沈千染手中的玉碗要当头砸下,兰御谡心头大乱,想拦时,兰亭猛地抓住兰御谡的手,疾声劝道,“父皇,你相信阿染,她从不会弄错。” “一、二、三……”沈千染眸光一历,神情中透露出嗜血的味道,伸出右手狠狠的砸向宁常安,就在那一瞬间,“宁常安”用力朝里面一滚,冲着兰御谡尖声道,“想救你的心上人,你最好要保证我活着走出这里。” 兰御谡只觉得天轰的一声塌了下来,看着眼前与宁常安一模一样的脸,他的心难以形容的痛……撕心裂肺……真的好痛,好像不属于自己似的剧烈地跳动着,毫无节奏可言。就是眼前这贱人,二十多年前,不仅扮作宁常安的样子与他欢好,还用药控住了他,让他心神俱散胡言乱语一番,让他的宁儿对她误会至深,从此后,他再也没有走出地狱。 如今,他的宁儿竟再一次被这贱人抓在手心上,他恶狠狠地,那样的眸光几乎象要活拔了秦之遥的皮一样,但软肋在她的手中,他不得不伏低,强忍着涛天的怒气,声音近似从咽喉中挤出,“好,朕可以做主,宁儿呢?” “在玉棺里。”秦之遥飞快地跳下玉床,朝着沈千染狠狠一笑,眸光全是怨毒,“臭丫头,算你狠!”话刚落音,袖子一抖,她的掌心处就多了一只青绿的小蛇,美丽晶莹的脸怪异地挤出狞笑,“臭丫头,凭你也配跟我斗!”那日她扮成医侍混了进来后,因为兰御谡和宁常安身边一直有人陪伴,她一直苦于无从下手。 刚好等天今晨兰亭进兰御谡的房间,她退出时,趁机找了一处偏僻的房间,易容成了宁常安。 她一直寻机着,总算老天不负有心人,龙卫一声呼啸,所有的人都冲到了皇陵门口去看发生了什么异常,宁常安终于落了单,看着这张自已妒忌了几十年的脸,恨得想当常掐死她,可时间紧促,她担心沈千染等人很快就回来。 更可气的是,绿蛇闻到宁常安熟悉的气息,竟从袖中游了出来,亲腻地朝着宁常安吐着蛇信。 她很快就把宁常字放进玉棺中,可惜,她的力气太小,抬不动玉棺边的棺盖,否则她一定会将她活活闷死在里面。 最后,她终于成功地躺在了那张玉床之上。 当所有的人开始纷纷撤退时,她感到兰御谡回到了这间寝陵,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牵起她的右手,声音嘶哑而破裂,“宁儿,你听到了么,是老天在眷顾我们,不肯让我们分开。” 锦被下,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她心中近乎恨到绝望的对他无声嘶吼,“兰谡,宁常安早就在二十多年前抛弃你了,她早就背弃了你,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你为什么这么傻,还在死死抓住过往不放?这么多年来,一直没离开过你的,是我秦之遥,我一直默默 守在你的身边,如果不是我秦之遥救你,早在三年前,你就熬不过那场病!兰御谡,你不欠宁常安,你欠的是我的情,我的一生,你让我活得如此卑微……” 她感受着他的气息,带着冰凉和水意,她的泪悄然无声地流进心里。 当她感到所有的一切将尘埃落定时,完全没料到,沈千染会回头与她的娘亲告别。 也没料到,当年明明是一个懦弱胆小的小丫头,如今不仅有一身的医术,仅凭她的脉息就能辩出真假,更没料到,她这样一少女,竟狠辣至此,对着母亲一模一样的脸,也敢下这样的狠手! 这一局,她竟输在了一个丫头身上! 这让她如何甘心,在她离去前,一定要杀掉这丫头,永绝后患! 兰亭唯恐沈千染吃亏,刚想上前控住秦之遥,沈千染尖叫一声,嘶声阻止,“兰亭你不要过来,离她远一些!那绿蛇是见血封喉的。” 倾城告诉她,下药要有一个过程,比如服用什么,或是常年接触什么,只要你在饮食上生活上小心戒备,一般不容易下手。但秦之遥自小有养一种毒蛇,会攻击人,一旦被攻击咬伤,创口处很难愈合,最终会造成流血而死。 兰御谡已经狂奔去玉棺,在皇陵中空腹地,那里摆着一幅玉石打造的双人棺,他原想跟宁常安在这终老后,将两人合葬于玉棺中。他让暗卫清场,而玉棺摆放在最明显的地方,上面罩着明黄色的龙凤锦帐,难怪,暗卫会错过这个地方。 兰亭置若罔闻,他哪肯让沈千染置于危险之地,他迅速脱下自已的衣袍,缚在手上,便欺身袭向秦之遥。 秦之遥虽擅毒,倒底没有武功,她原本想让绿蛇去攻击沈千染,只是料不到兰亭的身手如此敏捷,而且在听到沈千染的警告后依然不为所动。她急急地后退一步,刚想把蛇朝兰亭扔去,阻止他的凌历攻势,这一转念间,沈千染也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一把揪住了她的一头雪发,用力反转一扯,秦之遥身体瞬时失去平衡,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跪了下来。 沈千染毫不手软,拼尽全身力道地一拉,几乎连皮带肉地要将秦之遥的头发扯下来 “啊……”秦之遥痛叫一声,她的头发全是真的,只是用药水泡白了,被沈千染用尽全身的力气揪着,痛得她眼泪直飙,想不到宁常安生出这么彪悍的女儿。 兰亭此时已用衣袍缚住青绿小蛇,同时,但他已经悄悄将靴中的匕首拨出,就在沈千染用力揪着秦之遥的头发之际,突然朝沈千染喊一声,“闪开!” 沈千染瞬时明白过来,狠狠推了一把秦之遥,一道白光后,那刀就直直地没入秦之遥的左腹之下。 这时兰御谡已抱着宁常安进来,他一脚踹开挡在门口的秦之遥,历声喝道,“快走,不要和这疯女人纠缠,水已经漫进来。你们赶快离开,朕马上要关闭皇陵,顺便把这疯女人给朕扔出去!” 身上的痛远没有兰御谡无情更令她颠狂,秦之遥抽蓄着,她一脸的痛苦,全身沁着凉瑟,摇摇欲坠地指着兰御谡,那种熟悉的被爱人当众遗弃的回忆再次血肉翻飞。她没有任何光彩的琉璃眸看着兰御谡,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宁常安平放在玉床之上,她眼里、心里全然是痛色,这就是她爱了一生的男人。 彼时,师父鬼医应同门师兄的相约离开医庐,她们三人便留在医庐中,不再出去行医。 有一日,宁常安用一块拉板把兰谡从山涧中救回,当时他一身是血,狼狈不堪,她没有多留意这个年轻人。 想不到过了三天后,她在湖边洗衣裳时,听到身后有人声,转头一看,呆了—— 那年轻人洗去一身污垢在宁常安的扶持下来到湖边晒太阳,阳光下,带着一身的风华贵气几乎溺毙了她的眼。当天她刚好没有易容成宁常安,她躲在石头后秉息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又看看水中倒影着自已的那普通无奇的一张脸,心中勾起无法抑制的怅然…… 后来,师父回来,在师父的促成下,兰谡与宁常安在医庐中成亲。 那时,小山间里无处不是他们二人的甜蜜身影,她总是偷偷地跟在二人的身后。她看见兰谡为宁常安梳头,看他在笨手笨脚地帮着宁常安烧火做饭。看着他们两人一起去湖边洗衣裳。她无法控制自已,去模仿着宁常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到夜里,她会将自已易容成宁常安,到湖边,到他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去回味。 她自言自语、灿烂地笑着,好象很开心地在听身旁兰谡对她说故事。 那几个月的自怜自哀,也唯有倾城一直在安慰她。 宁常安生下兰锦后,兰锦身体并不好,尤其是夜里总是啼哭。兰谡担心宁常安月子养得不好,夜里便带着兰锦到另一间竹房睡觉。 那时,她仅仅是想,扮成宁常安,只要一次,一次与他在一起便好! 她苦苦跪着求着倾城,希望倾城那晚去缠住宁常安,让她好好地与兰谡过一个晚上,并发誓,一生仅有一次!希望倾城圆了她的夙愿! 倾城最终拗不过她,同意了。 一夜的温情后,她的欲望再也不是仅限于看着他。最后,她按耐不住脑中疯狂的念想,设下了一计,她易容成宁常安与兰谡欢好,暗中给兰谡下了迷幻的药,让兰御以为是与自已心爱的人在一起,在宁常安进来前,她迅速恢复自已的容貌,让宁常安亲眼看着两人欢好。 果然,如她所料,宁常安第二日就带着兰锦离开。 当时,她为了拖住兰谡的脚步,依然易容成宁常安,并说兰锦昨夜睡不安枕,让他不要去打扰孩子。 直到兰谡发现异常后,质问她和倾城,倾城当时就哭了,把一切都道了出来。 如果不是倾城死命地拦着,那日,她差点活活被兰谡掐死。 兰谡离开去找宁常安的下落,她的心被掏空似的,除了等待,就是等待,半年后,他突然抱着发烧昏迷了几天几夜的兰锦回到医庐,让倾城救一救这孩子。 倾城擅毒并没有信心救兰锦,于是,她自靠奋勇,以自已的性命为担保来救治兰锦,她知道这是她留在他身边唯一的机会,可惜她并不精通医术,只能用初入门时师父所授的那一套最基本的医术来救这孩子。她易容成小兰锦熟悉的宁常安,拼命地日夜守在兰锦身边,终于一点一点将这孩子从死亡线上拉回。 那一个月,她把所有对兰御谡的心思全用到兰锦的身上,终于换来这孩子对她的亲腻和信任。 一个月后,医庐中突然出现一群的黑衣甲胄的侍卫,她方知眼前的男人并非是叫兰谡,而是当今皇子兰御谡。 他抱着兰锦一眼也没看她,就这样要离开,还好是兰锦,不停地哭泣着死死纠住她的袖襟不让她离开。 因为兰锦,她得已和他回到京城,只是当时兰御谡对她的怨恨已深,不敢信任她,便同时带着了倾城,希望倾城好好守护年幼的兰锦。 在静王府的那些年,兰御谡为了兰锦不要过份依赖她,故意将二人分开,可禁不住兰锦想见娘亲的要求,只得命令她一个月易容一次宁常安的模样,陪伴兰锦。其它时间,她只能以自已的模样呆在后院中做一个烧火丫环。虽然一个月只有一次,她是幸福的。眼前的男人她得不到,但他为了兰锦,并不为难她。 谁知道,四年后,宁常安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去责怪宁常安的背弃,反而将所有的怨恨发泻在她的身上,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将她赶出了静王府! 她不甘心,便在京城里的绿林小居安置了下来。 兰亭一把牵住沈千染,一手想将秦之遥抓住时,沈千染马上道,“抓她头发!鬼知道这老妖婆身上还藏了什么!” 兰亭会意,一把揪住秦之遥的头发,象拉一个破布娃娃一般倒拖着,另一只手捉了沈千染的手飞快地朝皇陵外跑去,一路上,传出石门转动之声,兰亭知道,兰御谡已经开启皇陵的机关。 看着一道道门的闭合,时间越来越紧急,兰亭一手搂住沈千染的腰,一手揪着秦之遥的头发。丹田提气,朝外飞奔而去,此时,已有水开始从快要闭合的帝陵石门中挤刷进来,兰亭倒吸一口冷气,瞬时眸光幽暗如黑洞,他双足狠狠一蹬,就在皇陵入口关闭的那一刹那,飞身而出,同时,一手将秦之遥扔进滚滚的浪淘中,双手迅速将沈千染揽进怀中紧紧护住,一手护着她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头,大喝一声,“闭气!” 沈千染抬头一看,眸中惊骇,只觉得地狱在半空中开了一个血盆大口,狠狠地向他们扑来—— 此时,倾天的湖水挟带着断枝、碎石从山顶上奔泄而下,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拍打在兰亭的背上。他忍着巨痛死死地护着沈千染,可那股邪恶的力量就象恶魔的双手,欲图狠狠地将两人往深渊中推进。 沈千染脸紧紧被按在兰亭的胸前,她感到两人已被倾天狂涛挤压着,搅拌着,只觉一阵了的天旋地转,身若一叶浮萍,被淘天的急流很快地吞噬,冲向不知何方。 兰亭很快地就判断出水流的方向,在激流中一个翻身,顺流而下。 “咳咳咳……”虽然秉息着,但疯狂的水流还是沿着她的鼻腔直冲进她的咽喉,她忍不住呛着了几口,却马上被水流冲击而窒息,兰亭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托着她的下颌,将口中的空气轻轻地渡进她的口中。 兰亭一边渡着气,一边极力想带着她冲出水底,浮上水面,只要两人游出激流的区域,就安全了。 突然,一根碎裂开的竹叉被水流狂卷地朝沈千染直直冲过来,在这样的急流中,很难借力避开,眼看那削尖的竹杆越来越近时,兰亭抱着沈千染狠狠一转,那竹杆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肩胛,他倏地咬住唇,唯恐被怀中的她发觉到异状。 兰亭强忍着痛在水下观察着地势,突然,他留意到侧前方有一个秃起的地方,象是房子的顶端,他咬咬牙,知道这是机会,只要有个地方让他借力,他就可以带着她冲出水流的冲刷区。 此时,沈千染亦注意到侧前方有一个地方,她轻轻扣了一下兰亭的腰侧肌肉,示意兰亭松开一支手后,两人竟默契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拼命地游去。 终于到达那依山而建的一处亭子顶端,兰亭猛地将沈千染抱在胸口,气聚丹田,狠狠一蹬,刹时,两人就如水中的鱼儿逆水而上,很快地就浮出了水面。 带着水气的新鲜空气瞬时解放了沉闷地胸口,如若劫后余生般,两人相视哈哈而笑…… 猛地,兰亭笑声一止,他心情激荡,被刺穿的后背好象已伤及他的内腑,一口腥甜盈上了咽喉,他依然眉眼俱是笑,笑得极端的从容,欲喷薄而出的血,被他一口一口地咽下…… 他轻抚着她略带苍白的小脸,浸染着水雾,她看着他的眸光从未曾如此地柔和过,他谓叹一声,抿了抿唇,凤眸幽幽,黑瞳加深,俊秀双唇突然狠狠朝那她的唇瓣扎去,他近乎自语的喃喃一句,“阿染……让我怎么舍得你……”余音那模糊又低沉,带着轻轻地震荡灌进她的腹中,沈千染眉眼微微一弯,悉数吞了下去。 在水天弥漫中,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他心魂震颤,唇舌带着虔诚含住她的唇舌辗转反侧着,把一腔潮热炙烈的爱全数地释放在这倾情的一吻中。 水挟着二人急速前进着。途中不停地看到断枝残梁从二人身侧冲刷而过。 沈千染突然感到兰亭圈在自已侧腰的手好象力道渐驰,她一惊,本能地抬头看他。 兰亭此时已感到身体的血液在渐渐地流失,四肢越变越沉重,甚至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晃动扭曲起来,他拼命地想睁着眼看清眼前的一切,此时,强撑着他的唯一意念就是要把他的阿染带离这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已的异状已引起沈千染的怀疑。 沈千染右手顺着他的身侧而下,悄然地扣住了他的脉搏,那一刹,她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要停顿了,她愣愣地看着他,全身像是被荆棘包裹起来,甚至能感受到那种尖刺一点一点地扎进肉中,她的心跳开始加快,挟着莫名的恐惧席卷了全身。 她的心,疼!疼!疼! 她万万想过自已有一天会这般难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突然让她意识到,他已然在自已心头扎根,尽管她一次次推开他,却从不曾想过他有一天,会彻底地离开她。 她拼命地咬住下唇,不让哭声溢出,既然他不愿让自已知道,那她权当做不知。她知道他一定受伤了,如果在前面,她肯定早就发现了,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抚着,当触到他后背的一根断竹枝时,心倏地被抽离,仿若心脏一瞬间被五爪掏出…… 她拼命地带着他游着,当感到他的手臂愈来愈无力时,她猛然用力地拽他前行,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地破腔而出,“兰亭……你振作些……”她反手抱住他的腰,眼光急切地搜索着四周,她得想办法把他带离水面,兰亭体内失血,水流会带走他身体最后一丝热量,她得找一个地方,好好地为他疗伤。 兰亭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好象是那种死不眠目的眼神,那样毫无神彩的眸光,只将沈千染的心敲成粉碎。她一边拼命地游着,她撑不住自已濒临崩溃的感情,狠狠地咒骂着,“兰亭,你说过的,你会照顾我一辈子,你如果敢撒谎,我决不会原谅你,这一辈子不会原谅,就算是下一辈子,我看到你也会马上转身而去……”她一边朝他吼着,一边泪眼弥漫地想在这里寻到一线的生机,她拼命地告诉自已,兰亭不会离开她,决不会! 两人被冲到狭窄的山道时,沈千染一眼瞧见前方有一条天门冬的蔓藤从山上挂下,沈千染眼疾手快,在接近时,一支手狠狠地扣住兰亭的腰,同时双腿盘上他的手体,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带刺的蔓藤。 水流带着力道狠狠地冲刷着两人的身体,沈千染依然咬着牙,不顾手心的刺痛,一点一点地拉近,终于靠到山边秃起的一角时,她先将兰亭用力的推了上去,自已再爬了上去。 沈千染看到他后背的伤时,难喻的震惊汇聚瞳孔,当即就流下了泪,才知道为什么兰亭失血如此迅速,原来那是一根空心的细竹枝,血正是沿着中通的管一直流出来,她用力掩住嘴,敛住心神,一遍遍地告诉自已要冷静,只有她自已挺住,兰亭方有一线生机。 她先把裙裾撕成条状搁在一旁备用,接着,按住他身上的几处要血,双眉紧蹙,一咬牙,狠狠地拨出那一根断枝。 兰亭微微闷哼一声,并没有清醒过来。 她迅速包扎后,她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用体温去温暖着他,双手不停地搓着他的脸,不厌其烦地一直叫着,“兰亭,醒一醒,兰亭,你醒醒……” 又探了一下他的脉息,发现他的脉息虽弱,但并没有恶化的迹象。 她忍不住手又抚上他的脸,心里一揪一纠揪地难受,可她不想露出半丝的脆弱,遂恶狠狠地、咬着牙、咧着嘴在他耳绊边笑,“兰亭,你醒醒,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我告诉你……我们有救了……你坚持,你再坚持几个时辰,只要这里的水势一退,先前撤离的龙卫就会找到我们……你瞧,我们的命是不是很大?”她放眼着着面前的滚滚河水向谷我涌去,她想,以这个水势,或许不需要五六个时辰就可以排空谷中的水。 突然,沈千染感到有些不妙,她轻轻放下兰亭,站起身,观察着四周。 当看到起初往上爬时落脚的一处凸起完全没入水中时,她的心倏地一下全凉了,眼中露出了一片荒凉……水竟然还在涨,看水势,还有可能会涨上来。 “不,我不会让你有事……绝不!”她转过身跪在他的身前,看着安静得象婴儿般的兰亭,她的声音如丝丝的颤抖。 她俯下身抱着他,哽咽着,“兰亭,你醒一醒,只要看我一眼也好,给我一些力量……只要看我一眼就行!”可怀中的人毫无转醒的迹象,她呆滞地抬起头,竟朝着他展颜一笑,轻轻道,“好吧……你累了,想休息会,那你睡吧。这一次,让我带着你走!”她知道,兰亭再禁不起冷水的浸泡了。 她抬头看看半空中离他们五米处,好象有一个巨石凸了出来。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她脱下了身上的亵衣,只留着一件肚兜和亵裤。 她将亵衣撕成碎片,包裹住天门冬上的倒刺,然后将它紧紧绑住她和兰亭二人。 她咬紧牙根,眸光透出野兽般的凶狠,一步一步背着他往上爬,荆棘刺穿她的掌心,血沿着蔓藤缓缓流下。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已,“阿染,你行的,没有坎你过不去。兰亭需要你,赐儿在家里等着你……你一定行的!” 那一段短短的路程,竟废了她半个多时辰。 终于,她带着他爬到了岩石上,里面有一个天然的小洞象是某个动物地避居所,在湖崩时逃离了这里。 她无力地趴在岩石上看着前方一个天然的石洞,她笑了,泪水四溢…… 她仰天躺着,等着元气一点一点恢复,可她再也没有力气背着他了,她将他放到自已的后背上,四肢着地爬进洞中,而后,将他放到一堆的干草之上,又从洞里找到了些干柴,用着最古老的办法钻木取火。 她脱下他身上的湿衣,在脱光的那一刹那,她惊呆了…… 这样满是伤痕的身体,哪里象是一个皇子的身体? 她明明记得,当初在珈兰寺时,她看到的是毫无暇毗的身体,可现在,兰亭身上大大小小的旧伤竟有十来处,虽然时日已久,疤痕已淡化。但她还是惊骇,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岁月,才会如此? ------题外话------ 猜猜,谁在放了云池上的水~ 100千染发飙 更新时间:2012-12-23 17:31:50 本章字数:13514 沈千染深吸一口气,把胸臆中的酸楚全数咽下,此时,她根本顾不得男女大防,手脚利索地脱下他的亵裤,不敢再瞧他腿上是否有伤痕,卷起地上的湿衣,在火堆旁搭个架子慢慢地烘烤着。煺挍鴀郠晓 穿上衣裳后,她过去探了一下兰亭的体温,发现身体的温度已经回暖。 她又检查了一遍他背后的伤口,发现伤口周围的皮肤有些异常,心中狠狠一抽,眼中弥上一层不安,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果然伤口处已开始红肿。 沈千染心知,此时若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延及内腑,若引起高烧不断,那对失血过多的兰亭而言不亦于是雪上加霜。 她眸光落在那一推然烧的火上,思忖片刻后,又撕下一段裙裾,卷成条,撬开兰亭的嘴,塞了进去,声音轻而坚定,“有些痛,你忍一忍就好!” 她站起身,走到火堆旁,挑了一根烧得正旺的树枝杆,挥了几下,灭掉上面的明火后,走到兰亭的身边,按住他的一边肩膀,猛地吐一口气,死死咬住自已的下唇,迅速将红焰焰的枝头按在了兰亭的伤处。 “嗯……”兰亭闷哼一声,蓦地睁开眼,额际瞬时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沈千染连眼也不抬,极利索地用干爽的布条重新包扎一遍,这一折腾下来,自已竟出了一身的汗。 好了后,沈千染四肢象卸了骨一般爬到他的身前,跪下,找了一条烘干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擦着兰亭的额头和两鬓。 “小丫头……”兰亭微微蠕动了一下,声音绵软而无力,“多好,我们还活着……辛苦你了……” “不幸苦……”沈千染眼里浮上浓浓涩意,蓦然明白那日兰亭一身狼狈地冲到帝陵门口,那样失态地告诉她,谢谢你为我活着!她真想放声大哭,此时她也想感谢上天,让他活着! 兰亭感到自已的眼皮很厚重,他用了地睁了睁,视线很模糊,他无力地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安心地闭上眼睛。 “兰亭,别睡,陪我说说话好么?”她轻轻拍拍他的脸,希望他能保持神智清醒,她不知道他的伤是否还会恶化,此时,唯希望兰亭用意识力战胜身体的病痛。 “好……”兰亭双眼依然闭着。 她突然发现他的鬓角内半寸的地方有一道很淡化的疤,伸出指头轻轻地抚着,轻声道,“这一定是你小时候顽皮,爬树掏鸟蛋,摔了,留下的疤痕吧!” “才不是……是父皇用纸镇打的……”兰亭的神智有些模糊,便断断续续地道,“我画了一只很漂亮的老鹰,想给父皇看,可父皇一抱着七弟,手把手教七弟写字……我很想让父皇知道……七弟连字都不会写……我已经会画画了……后来,父皇不耐烦了,拿了桌上的东西就扔过来……叫我别吵……母妃哭了……说永远不会宽恕……母妃后来,再不让我和……七弟一起玩了……” 沈千染的泪一下又盈了出来,这一天,她的眼泪就不曾断过。此时,眼睫全粘在一起,她捉住兰亭的手放在自已的胸口上,战粟着。她一直以为,自已的童年过得很不快乐,但兰亭又何尝不是!他自小不仅要看到兰御谡冷落珍妃,还要时时刻刻活在兰锦的阴影之下! 兰亭心中感到无比的安宁和平静,但终是累极,又昏睡了过去。 她不敢休息,站起身,找了一条略长的树枝,绑了一条带子,小心翼翼地爬到略高的地方,把它绑在一根枝头上,她希望诸将军发现她的兰亭没有及时撤离,返身搜救他们时,容易找到这里。 忙碌好一切后,全身连伸直的力气也没有,她挣扎着躺到兰亭的身边,闭上了眼。 也不知睡了多久,好蒙蒙胧胧地听到啸声,此起彼伏,象是很多人在用内力发出传唤。 沈千染细细一听,声音隐隐约约为,“宁王殿下……宁王殿下……沈二小姐……”声音中还有隐隐约约听到水觅的急唤。 她猛地一激醒坐了起来,看看四周,马上跳了起来冲出岩洞,扯着嗓门便尖叫起来,“我们在这,我们在这……水觅……” 她所处的山谷偏狭窄,回音阵阵,她不停地大声呼喊着,当看到前方一个黑色的身影朝着她飞掠过来时,她忍不住拼命地扬起手,大声欢笑地打着招呼,“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黑衣人一落地,单膝下跪道,“二小姐,属下是雷霆十将之一,请问三殿下……” 沈千染认得他,吐了一口气,返身回到兰亭身边,又探了一下他的脉息,见他脉息虽弱,但危险已过。她抬首道,“宁王受了伤,又失血过多,你们要找个单架抬他下山!” 黑衣人躬身道,“是,二小姐!”黑衣人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号,发出后,不到片刻时间,几十个黑衣人瞬息而至。 很快,水觅巡着信号弹找到了这里,她冲上前就抱住沈千染,直到气息微微平顺后,方抬起头朝着沈千染笑着,她眼圈微微泛红,看到沈千染略带焦急地眼光,忙道,“二小姐放心,我们已经把夫人救出来了,水月在照顾着夫人。只是大家一直没见到二小姐和宁王出来,所以,分成几队人马到处找着。” 沈千染将水觅拉到一旁,轻声问,“娘亲她醒了没有?” 水觅点头道,“清醒了,只是身体很弱。”水觅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说,“水月说,夫人醒来后,把皇上赶出去了。夫人吐得历害,水月喂什么她就吐什么。后来皇陵门开启,夫人坚决要回沈家,皇……上他也答应了。” 水觅看了一眼沈千染,又续道,“夫人有问起你,说有感觉你曾陪伴她,我们不敢说什么,只是说洪水散了后,二小姐自然会去找夫人,有三殿下在,夫人不必太着急。” 沈千染心里略略安了些,“很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她想,或许是娘亲的坚持,加上行宫已被半毁,已经没能可能再强留下宁常安。 “二小姐,你的手……”水觅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注意到,沈千染的一双手几乎是血肉模糊,肿得已不象样。 “没什么,看有些害怕,其实是皮外伤!”沈千染淡笑,看了自已手心一眼,“养几天就好。” 下山时,路上堆满了泥土和枯枝,车子已无法能行,水觅背着沈千染跟在暗卫身后,此时沈千染又累又乏,便靠在水觅的肩上体息着。 这一睡,竟什么也不知道,一睁眼时,一声蜜了她的心的柔软之声,“娘亲……娘亲醒了哦,觅姨说娘亲好累,赐儿不敢吵娘亲睡觉觉,等好久好久了哟……”边说着,软软糯糯的小嘴就凑了上来,用力地在沈千染的脸上歪腻着。 “赐儿,来,给娘亲抱抱……”听到儿子声音的那一刹那,几天几夜的心力憔悴一扫而光。 “不能抱,不能抱!”小家伙马上眨着琉璃眼,很紧张地模样,“娘亲的手手痛痛哟,不能抱赐儿,会痛痛的……”说完,猫着小肥腰,把小脸蛋凑到沈千染红肿的手上,象小青蛙一般鼓起腮,“卟嗤卟嗤”地拼命吹着。 沈千染眸光浮起一层水意,看着小家伙很专注地吹着自已的手心,此时,无比感激上天让她熬过了这一次的劫难,可以与她的小宝贝相聚。 小家伙吹一半时,抬起小脑袋看到沈千染的眼睛泛红,以为沈千染是因为疼痛,忙奶声奶气地安慰着,“娘亲不哭不哭,要勇敢,赐儿给吹吹就不疼了……”说完,鼓起腮更卖力地吹起来。 “娘亲一点也不怕疼,娘亲只要抱一下小赐儿,娘亲就什么都不疼了!”沈千染迅速搂住儿子的小肥腰,轻轻一带,着着实实地将小家伙抱进怀中,心瞬时被幸福填得满满,她拼命地亲着小家伙的额头,又亲亲儿子的鼻子、嘴巴、脸蛋,亲得小家伙“咯咯咯”地乱笑,母子两开心地在床榻上滚成一团。 外面的水玉听到声响,端了燕窝进来,刚放到床榻边的小几上,水玉猛地跪了下来,眼泪就开始簌簌往下掉,“二小姐,你打死奴婢吧……奴婢太对不起你了……” “玉姐,你有话也得站起来说呀,你别跪……来,起来,有话慢慢说。”水玉还没开口,小家伙就蹭了过来,口中呜呜地开始哭,“娘亲,是赐儿没乖,玉姨让赐儿乖乖呆房里,赐儿没听话话……呜呜……娘亲也打死赐儿吧,以后赐儿再也不敢了……” 沈千染心中一阵急跳,她先扶起水玉在自已身旁坐下,又抱着伤心的赐儿连连安抚,轻声问水玉,“出了什么事?” 水玉掩住嘴,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一想起瑞安,那怒火几乎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是瑞安,把赐儿偷偷掳走。” 水玉很快把事情经过重复了一遍,这中间,听到沈千染的眼泪也禁不住地往下流,一想到她的孩子一个人竟然在黑夜在荒郊野外,心就象被一把钝器慢慢地研磨着,疼得撕心裂肺 “宝贝,不哭了,是娘亲不好,差点把你弄丢了……”沈千染泪如雨下,战粟着亲着儿子小脸蛋,母子两哭成一团。 小天赐见娘亲并没有责骂,又被娘亲这样亲着哄着,马上笑开了颜,先用软软地手轻轻擦去沈千染地眼泪,又小心翼翼地往沈千染脸上吹了几口气,看到沈千染被逗得笑出声,便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已的额头,琉璃眼满是期盼地眨着。 沈千染会意,马上用力地往小家伙的额头狠狠地亲了一口。 小家伙点点表示满意后,又指了指自已的鼻子,沈千染马上照着他的要求接着亲,一会左脸,一会右脸,一会下巴,终于,全都亲满时,小家伙才满意地将小脑袋一把扎进娘亲的怀中,奶声奶气地撒娇,“娘亲,赐儿爱娘亲…。”说完,一本正经地抬起头,“娘亲,赐儿晚上要给娘亲暖床!” “暖床?”沈千染吃了一惊,儿子常说的话她极熟悉,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的词汇? 赐儿马上眨着眼,一本正经地说,“娘亲,赐儿身上很暖和的,娘亲抱着睡,抱着睡觉觉……” 水玉忍不住亦破啼为笑,轻声道,“我想是听文丞相那个孙女说的吧,也幸亏有那孩子带着,要不然让赐儿一个人……”水玉一提,眼睛又开始泛红,抑不住的哭腔,“这也算是天见可怜了,也幸好两人有缘,前日中午,奴婢去南郊接赐儿时,军营中有人刺杀文丞相,幸亏有赐儿在,救回了文相的一条命。” 水玉看着赐儿,满脸是宠溺之情,“前日,老爷带着赐儿离开军营,营中的所有将士自发地来送,我还以为是老爷的人缘好,原来全是来送赐儿的,一个个大老粗在赐儿面前细声细气地说话,一定要赐儿有空去他们潼关看他们。二小姐,你不知道,这小家伙多得意,条条有理地与每个将军的话别,而且名字都称呼对了!” 沈千染却脸有忧色,“赐儿这么小,就传出如此名声,未必是好事,尤其是他这医术的天赋,怕是瞒不住了。以后,我们得看紧一些了!” 水玉一听,眼圈又是一红,沈千染忙道,“别伤心了,我说这些可不是要招你眼泪来着。这次总算没出什么大事,以后,不仅是你,连我也要放一万个心在赐儿身上,这里不比东越!”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水玉,出来拿接一下,厨房里送晚饭来了!” 沈千染微微一挑眉,她的院子何劳沈家的人送饭过来? 水玉轻轻摇摇首,用嘴型示意一会再说。 水玉提着食盒进来,沈千染披衣下床到饭桌边时,水玉已摆好饭,水玉先按着和序验了毒,确定饭菜是否有问题。 沈千染简直饿坏了,手上有伤控制不了筷子,便拿了银勺喝汤。 水玉牵着小家伙,帮着他净手后,才将她抱到沈千染的身边坐下。 小家伙仰起嫩白的小脸盈盈一笑,“娘亲,赐儿会自已吃饭喽!” 水玉先帮沈千染装好饭,看看沈千染红肿的双手,轻声道,“二小姐,让我喂你吃。”。 “不用,这点伤看着碜人,其实没什么大碍,玉姐,你喂赐儿便是!”沈千染连喝几口汤后,终于舒服地谓叹出声。 小家伙一听,马上奶声奶气地抗议,“赐儿能自已吃了,赐儿要做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让人喂饭饭。” 沈千染闻言抬首,与水玉相视一笑。 没多久,水觅进来,一边急急地走过来,一边直嚷着,“有吃的也不叫我,我都饿坏了!” 水玉忙站起身,多摆了一副碗筷在自已的身边,笑道,“还以为你在夫人那边用了。对了,三殿下如何了?” “还没进城,七八个太医已就在那候着了,直接带回宁王府!”水觅到旁边洗了手,也不擦,用力甩了几下手中的水珠,便坐到沈千染的身边。两手捧起面前的一小碗汤,两三口就喝光,舒服地谓叹,“饿的时候,什么都是美味的!” 水玉注意到沈千染的手微微一抖,料定沈千染心系宁王,又不想直接问,便又问水觅,“有没有醒过来?”说着,又站起来帮着水觅装了一碗汤。 “没有,太医说,一是受伤失血,二是疲劳过度,可能要再调一晚才会醒过来。”水觅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道,“二小姐放心吧,宁王的命矜贵着。” 沈千染“嗯”了一声,低语一句,“这时候应该能醒了!”又问,“娘亲呢?回来后,好些么?” “夫人精神不大好,也不肯说话,吃什么吐什么,老爷担心极了,没上朝,都在房里陪着夫人。” “这对娘亲是一个关卡!”沈千染无耐地看了看自已肿成不象样的手,“看看明天手会不会好一些,到时去看看娘亲,要不然,她见我这样子,恐怕会更伤心!” “是呀,夫人一直问起小姐,我只说赐儿太想小姐了,一直缠着小姐说故事,小姐怕赐儿来了影响夫人休息,便明天过来给夫人请安!” 几个人用完膳后,沈千染陪着儿子玩了一个时辰后,水玉抱着小家伙去沐浴。 沈千染坐在一旁陷入深思,这次宫变,也只能算是有惊无险,如果一切没有改变,太子将在明年再一次发难。 心又想,难怪兰御谡这次这么痛快放她母亲回沈家,原来筹谋了一场,全是白废力气,这时候,应急着收拾烂滩子吧! 水玉抱着赐儿回寝房时,小家伙已经在水玉怀里呼呼大睡了。 水玉把小家伙放到床榻上,盖好锦被后,又细心地看着帐子里是否躲进了蚊子,方放下帷帐,便坐到沈千染的身边,告诉她府里头究竟这两天出了什么事。 水玉轻叹一声,“奴婢让人把瑞安带回来,想等二小姐回来后处置,可到了前天下午,也不知道瑞安吃了什么豹子胆,突然把所有的承认过的话都反过来说,反而污陷赐儿自已顽皮爬到了她的马车上,还在府中大呼小叫,说她是个当家主母,以后府里的一切由她说了算。” “她把府里头的丫环婆子全辞退了,就留了一些她从钟家带过来的亲信,现在老夫人房里也只剩一个叫杏桐的丫环侍候,我听常妈说,老夫人发脾气,公主气焰更高,说如今沈府破败了,如果再养一些没有和丫环婆子,以后恐怕这房子敢要卖掉,大家一起搬了小宅院挤。她这是为了将来着想。” 沈千染听了,冷冷一笑,“也该祖母吃些亏了,这些年尽会欺着娘亲性子软,好期负!” 水玉“嗯”了一声后,接着往下说,却越说越气,“那瑞安这边把奴才婆子赶出去不算,还直嚷着,二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在沈家无权自已开私灶,不仅把东越来的那些厨子赶走,还上我们这里,说要清点财物,凡数于贵重的物品,一率清点交上库房,由她这个当家主母掌管。” “她凭什么到我院子里?是不是有人撑腰了?”沈千染蹙眉,倒不在乎这些东西,而是她知道瑞安肯定没这胆,毕竟水玉她们都是练武出来的,而且也不肯听瑞安的号令。 水玉气得满脸通红,一身燥热,咬牙切齿道,“是,她身边突然有几个武功修为都在奴婢之上的侍婢,奴婢拦不住,院里头的东西全给他们搬走了。” “娘亲的东院呢?”沈千染眼里全是沁凉,闹?她才不怕,既然敢动她的儿子,那她与她就不是凭着钟亚芙当年的一句怜惜话能消除了。 “她倒没去夫人那闹,今儿水月带着夫人回来时,瑞安早早就避开,也没见人影。” 沈千染冷笑,“一定是有人指点!她以前是借用祖母打压娘亲,如今和祖母闹翻了,她又不敢摆明了和娘亲冲突,就索性把府里弄个鸡犬不宁!” “小姐,你该换药了!”水玉站起身,从柜里拿出一个药箱,打开后,一边为小心地用药水给沈千染的手清洗,一边道,“以前,瑞安是决不敢到我们院里来,如今,有事没事就会绕到这里,身后跟的全是那几个侍婢。起先二小姐睡觉时,她也来逛了一圈,幸好水月过来,让我找一找断肠草,说上回配制的那些毒药用光了,这回准备再配几符,把东院的老鼠全毒死。那瑞安吓得带了人就跑了!” 沈千染“卟嗤”一笑,“以后估摸着也不敢上我这来了!”一转念,轻叹一声,“玉姐,真是难为你了,这事,是我的责任,我不该太大意,只留下你一个人。” “不,是我太大意,这些日子来,身边全是高手围着,让我失了警惕之心,这个教训我会一辈子放在心上,永不会再犯。”水玉一提起,满脸阴霾,“那瑞安公主,别以为身边有高手护着,就想逃脱,迟早,我会狠狠地教训她!” “教训,这种人吃多少教训也不长记性的!”沈千染眸光越发暗沉,她勾唇一笑,一抹深刻的残戾从嘴角蜿蜒而过,“没事,就让她去蹦达几天,原想放她一码,是她自已不要命!她既然想疯,那我就让她变成真正的疯子。” 沈千染轻蹙着眉峰沉思片刻,突然又交代一声,“这几日让兰亭的暗卫都不动声色,看看瑞安究竟想干什么!” 水玉突然想起,便道,“哦,对了,二小姐,南宫太子接到东越皇后的急函,黄昏时,有来向二小姐辞别,我看二小姐睡得沉,实在不忍心叫醒你。好在南宫太子也很明理,只说以后二小姐需要他的地方,只要派人给他传个消息,他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水玉脸色微微沉重,带着担忧的神色道,“那些玉蛟也匆匆跟南宫太子走了,好象东越发生了很急的事!” “这一次多亏了他的帮助,这些年,我欠了他太多的人情,将来都不知道怎么还!”沈千染摇摇首,她现在没有心力去操心南宫邺的事,她轻叹一声不语。 寝房里突然变得沉静,沈千染看着窗外的月光,心思一恸,低声问,“你说七殿下救了赐儿,那爹和你带走赐儿时,他有说什么么?”她心里最看不透的一个人,应算是兰锦了。 当初,兰悦仪给她下毒时,她和赐儿的命也算是他救下的,但如果说,他知道与她是同胞兄妹的话,那兰悦仪为难她时,他又忍心在树上呆那么久,而不下来为她解围,这似乎又说不过去。 她的心猛地一跳,突然想起,三年前,娘亲突然拿着暖血玉入宫为她求解药,这事,虽被兰御谡压制住,但却不可能瞒过几个皇子。 但凡皇家子弟,哪里有几个是简单的,多少宫里头都有自已的眼线。 而沈家夜宴时,兰锦上前敬了娘亲一杯酒,她心中一跳,心想,兰锦肯定已经知道自已的身世。 “没有,当时营里发生刺客,七殿下忙着,我们走时,倒是那些武将很舍不得,还有就是那文家的小姐哭不肯放人,说赐儿是她捡的,就是她的了。哭得惊天动地……”水玉忍不住一笑,添了句,“这孩子,和赐儿也是挺有缘的。” 沈老夫人一早醒来,便觉得唇舌干燥,料想是心火又上来了,但撑起吩咐杏桐给她倒杯玫瑰露漱漱口。 一旁正在吃着早膳的杏桐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将手上的筷子一扔,衣角带风地走到一边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浓茶,又慢吞吞地走到沈老夫人的榻前,手一伸,“老夫人,喝吧!” 沈老夫人抬起重重的眼睑盯了杏桐一眼,“哼”了一声接过,刚饮了一口便吐了出来,一把摔了杯子,骂道,“我说的是玫瑰露,你给我喝的是隔夜茶,你这丫头,是谁教你这么侍候主子的?” 杏桐也不捡,一边返身慢走到桌边,一边轻描淡写道,“老夫人,眼下府里也不比从前了,有口茶喝便不错了。要我们侍候得周到,也得有银子呀,一个月才五两,比那小门小户的还少,谁还有劲去干活?再说了,奴婢就是再尽心,这府里头,又没有玫瑰露,你让奴婢去哪里变出来给您老人家喝?” “你……你这燥蹄子,我说一句,你顶个十句,亏你还是公主府出来的,一点尊卑也不懂!”前日鸣风和香月香鸣等人当天下午就被轰着离开,一换上这杏桐后,她一辈子受的气也没有这两日多,才一晚的时间,心火就吊了上来。 “老夫人既然您忠恳的话不爱听,那奴婢不说便是!”杏桐冷笑一声,坐下来接着吃。心想,没见过这么难侍候的老太婆,一会嫌茶浓,一会嫌茶热,晚上半夜三更一会闹着腰酸,一会闹着腿疼,想睡个安枕觉都不可能,她一个人哪忙得过来?这种人你怎么尽心她也不会夸你两句,索性就怠慢些,自已过得舒坦。 沈老夫人一直憋着气,到了中午后,瑞安一身华服带着四个丫环给她请安来了。 沈老夫被前日瑞安那一闹,前阵积下的那股戾气瞬时就扁了,也不再追究瑞安把府里头的东西清荡一空的事,心里也知道,就算这事闹,也不过是个名声不好听吧,又不可能真让瑞安填了这笔钱。 还是家和万事兴吧,于是,这口气她便忍了下来。 瑞安刚坐定,杏桐便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八宝茶给瑞安,沈老夫人看了眼角直抽,明知她这两日上火,这死丫头还故意煮这种她不能喝的茶。 “老夫人,这两日身体还安好吧?”如今,瑞安自摆了公主的身份,也不肯唤沈老夫人为母亲了。 “不好,公主,我倒想与你商良一下!”沈老夫人嘴里延出一丝笑意,“能不能帮我把那几个丫环找回来,用了这么多年,知冷知热的,都顺手了,这会换了这个……”沈老夫人眼睛斜睨了一下杏桐,“连个茶水都侍候不好。” “老夫人,你也知道,如今府里头不如从前了,光靠老爷那些俸银,就是光吃喝都不够府里头一年的开支,这些个丫头,还是本宫从公主府带过来,领的全是本公主的银子。老夫人要是再嫌弃,那就一个丫环也没了!”瑞安冷笑一声,将手上的八宝茶递给杏桐,连正眼也不看沈老夫人一眼。 “这……”沈老夫人刚想提宁常安以前留下的那些银子,又觉再提这些不仅惹得瑞安生气,自已也会跟着闹心,便叹了一口气,“要不一个就一个吧,这个丫头我用不起,你把鸣凤叫回来便是!” “这会叫本宫去哪里找她,两天前谴散的,这回都不知去了哪。这丫头原也是本宫府里的一等丫头,也照顾过本宫几个年头了,如果老夫人实在不喜,那就把华桐给你吧。” “华桐?”沈老夫人唬了一跳,那日瑞安撒泼时,那华桐一旁帮衬着吆喝,声音比谁都大,只得悻悻道,“算了,就她吧!” “那本宫就不打扰了。秋霜,我们走吧!”瑞安起身带着一众的丫环离去,杏桐忙跟着后面送瑞安。 沈老夫人又气又无耐,也不想起身,靠在床榻上生着闷死,那个杏桐送个人居然送了一个多时辰才一脸笑意回寝房,慢吞吞地心拾着桌上的碗筷,也不问沈老夫人肚子饿不饿。 沈老夫人恨不得操起床上的枕头,就摔过去,但一想,如今自已行动不便,晚上就算是出恭也要叫那丫环给她递一下夜壶,想一想就忍下来了。 等那丫环收拾了东西进来后,沈老夫人便问,“老爷呢,听说这今天没上朝,怎么不见影子?” 杏桐翘了一下嘴,“谁知道,或许一直在侍候夫人吧,都说夫人这两天胃口不好,厨子里都做了三回了,吃了全吐了。” “有得吃还吐?”沈老夫人一听儿子竟在一旁侍候着夫人,反她这个娘亲扔在一旁连问也不问,怒气冲冲道,“我瞧她那是装的,她不是个大夫么?我儿子又不是大夫,她分明就是装病霸住我儿子。你去,把她叫过来,就说我早上一早到现在没吃过东西,胃里头不舒服,让她给我诊诊脉。这天底下媳妇侍候婆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要是也磨蹭,看我不去打断她的腿!” 杏桐一听,这回倒比什么时候都听话,急匆匆地就去东院传话了。 沈千染刚好折了手上的纱布,听到水月匆匆来报告,说沈老夫人命领宁常安去侍候老夫人时,连手也顾不得再包扎,把赐儿交给水觅,就带着水玉去沈老夫人院里。 如今丫环少了,也没有人通报,沈千染直接就上了楼自行掀了帘子进去。 一眼就瞧到,沈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宁常安半靠在沈越山的身上为沈老夫人诊脉。 看着沈老夫人一脸阴鸷地坐着,而母亲虚弱地站都站不住,而她的爹爹只会一边焦急地撑扶着,一边帮着宁常安拭着额边的汗。沈千染眸如千里冰封,恨得想把眼前一切撕碎的心都有了。 她急速地冲上前,将宁常安从沈越山的怀里拉过来,吩咐水玉道,“背娘亲回我房里!” “二丫头,你干什么?长辈都在这里,是谁教你目无尊长,敢擅自主张?”沈老夫人迅速抬头,声音僵得象生锈的锯子拉着破木头。 沈千染眉眼一弯,声音又轻又缓,“好,娘亲,您先坐着,女儿今日也有话说,这些话放心中很久了,不吐不放,您和爹都在,都听听女儿的心里话吧!”她吩咐水玉搬来贵妃椅,让宁常安靠着,又拿了张软衿盖在宁常安的身上,柔声道,“娘亲,一会无论女儿说什么,您听便是。” 宁常安脸上闪过凄色,也不看沈越山,终是点了点头,把头靠在了水玉的肩头上。 “除了水玉留下,无关的人出去!”沈千染冷冷地看着杏桐,那眸光象寒凌,打处杏桐全身泛出颤意,连忙低下头,飞快地离去。 “爹,今天恕女儿不孝了!”沈千染对着沈越山一拜后,蓦地眸光射向沈老夫人,满脸阴郁,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比愤怒更加可怕、更加阴鸷的情绪,近乎咬牙切齿,“老夫人,我倒想问问,我娘亲对你,对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了?你活着就想折磨她,就想羞辱她,你凭什么呢?就凭我娘亲爱上了父亲,所以,一切都忍吞了下来么?” 沈老夫人从没想到,沈千染敢用这样凶狠的眼光看着自已,她瞪大双眼,满是皱纹的嘴角张张合合几下,三角眸中瞬时喷出怒火,指着宁常安斥声,“宁常安,看来,这一切都是你教的吧,你教的好呀,我看这二丫头如今翅膀也硬了,敢顶嘴了,瞧瞧,这眼睛毒得想要把我这老骨头吞了是不是!” 宁常安只是虚弱地摇摇首,靠在水玉的肩上。 “染儿,别说了,爹带你娘回房。”沈越山的心被左右揪疼得历害,一个是妻子,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女儿。 他走到妻子的身边,刚想伸手把妻子从贵妃椅上抱起,一旁的沈千染突然尖声道,“爹,你不要抱,今天,就把一切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今儿,我就带着娘离开沈家,从此以后,是死是生都没干系。” 沈越山全身一震,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细细碎碎的光芒在他的眼中交叠着,有挣扎,有痛苦。 沈老夫人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地地上,“砰”地一声,杯盏碎裂,茶水四溢,怒气冲冲嚷,“谁拦你们,要走就走远一些,山儿,你过来,来娘亲这里。” “老夫人——”沈千染毫不在意地踩过碎片,此时,她的眸光象是冰凌碎裂般发出耀芒,一步一步地朝着沈老夫人走去,“你一天天逼着我娘亲,你逼她什么呢?难道想逼着她抛夫弃子,回到兰御谡的身边?” “你……你在说什么?”沈老夫人心中一沉,她料不到这种压了她喘不过气来的事,竟被沈千染如此轻松地道了出来。 沈千染蓦然哈哈大笑,满目嘲弄,“我告诉你,老夫人,但凡我娘亲少一分顾念沈家,她就会是这西凌最尊贵的女人,只要她回到兰御谡的身边,这世间最不可能委屈她的就是那个皇帝,也没有一个人敢欺负她,而沈家……” 沈千染一步步地带来,让沈老夫人心里的压抑愈来愈盛,可她依然撑着不肯后退半步,她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一个小辈。 沈千染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老夫,近乎一字一句地咬出,“老夫人,我母亲离开沈家后,你以为沈家能活下一个人么?兰御谡还会有耐性容忍沈家在这世上么?我告诉你,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胡说……你……胡说八道,你竟敢咒我……”沈老夫人心中骇然,这么多年,她一直怨恨宁常安给沈家带来不信,倒从未真正细想过,若有一天宁常安离开沈家,那沈家的命运到底会如何。 如今沈千染的一席话如将她所有的底气全部抽空,她心里也感知,沈千染的话是对的。 沈越山的心满目疮夷,他慢慢地在妻子的身旁跪了下去,神情渐渐地变得麻木。沈千染说的这些道理,他何偿不知。他怕死么?不,他从未怕过。如果死可以解脱,他宁愿与宁常安两人一起死个干净。 可这些话,他能对母亲说么?他可以让母亲时时活在恐惧中么? 沈千染满脸悲怆一点一点成无情冷冽,最后,只余冰冷之声敲响,“爹,您爱娘亲,这点,染儿从不曾怀疑过,如果您无力违抗兰御谡,但对这老夫人呢?这二十年来,您任由老夫人对母亲的百般刁难,她一边毫无廉耻地享受宁家给沈家带来的财富,一边却尽可能地羞辱着娘亲。您呢,从来都是忍!忍!忍!连今日这种情况,娘亲都病成这样,您还会扶着娘亲过来侍候老夫人?” 沈千染突然笑开了,笑得满脸泪痕,从抑不住笑,到无声哽咽,她看着沈老夫,冷冷地,无情的,憎恨地指着,“您看她说话底气十足,有一些象病人的样子么?父亲,您太懦弱,如果你爱不起娘亲,就请你放手,女儿情愿娘亲去接受兰御谡,至少,她不会受任何人的委屈!” 宁常安无声无息地闭着眼,泪珠却控不住地从眼角滚落,水玉紧紧咬住下唇,不停地为宁常安拭去泪花。 沈老夫人此刻突然觉得自已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她的儿子此时跪在宁常安的身边,她的孙女看她的眼光就如同看一个仇人,不,连仇人也不如,那眸光中闪的不是痛恨,而是厌憎。 她忍不住缩了一起身已佝偻的身体,退了几步后,跌坐在太师椅中,她拼命地想搜索一些话,想告诉众人,她迁怒宁常安是理直气壮的,谁让她……谁让她,猛地,她突然站起身,咬牙道,“若不是她,我的二儿子怎么会半辈子守在边城,连过年都不能回家看他老母一眼?是她,是她……” “是么?”沈千染轻轻一句,唇角挑着一缕深深的嘲讽,缓缓道,“老夫人,这二十年来,你有没有一天当我娘亲是你的儿媳?你一直怪娘亲,是娘亲让二叔远在边城,十几年不得回京。就让我来告诉你,二叔不能回来的真正原因吧!”她再次走到沈老夫人的身边,口齿带着锋利的刀刃,“我告诉你,是因为你一直对娘亲不敬,所以兰御谡才让你母子分离,他是在惩罚你。你处处为难她,正是你自已心眼狭小,自私自利,无情无义。” 沈老夫人心倏地全速变凉,她惊蜇地跳起,却被沈千染一手推回到太师椅中。 此时,沈千染的神情变得诡异而狡桀,她笑着,声音慢条斯理,“你看看,瑞安再蠢,也比你聪明多了,她只敢借着你的手来欺负娘亲……。”语锋倏地又是一转,近乎斩钉截铁地历声,“你叫她到娘亲跟前来,看她敢不敢在娘亲面前吭出半个不敬的字!” 沈老夫人全身瘫软地靠在太师椅上,紧紧攀扶手,青筋满布指节绷得泛出青白,她只要稍一松手,就会象面团一样滑了下去。她被沈千染的眸光紧紧咬住,移不开眼光,她嘴角忍不住地一抽一抽地,她越听越心惊,是的,这三年来,她倒从未见瑞安敢为难过宁常安。 沈千染没有给沈老夫喘息的机会,她眸光如剑,阴寒冷彻哧,“你不仅对我娘亲恶毒,你连我也不肯放过,你和瑞安合计,要把我送进宫。瑞安也罢,你是亲亲的祖母,明知道母亲与兰御谡的往事,你竟如此恶毒地想让我们母女共侍一个男人!你有何面目自称是长辈?你死后,你还有何面目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你亲信瑞安,连母亲当年的嫁妆也给败光,如今受了瑞安的气,不敢拿她出,就欺着我娘性子软,逼着她带着病来侍候你。老夫人,你真是厚颜无耻到至极。” 猛然,沈老夫人感到下腹处一阵湿热泌出,很快沿着太师椅的周围漫去,一滴、两滴地打在地板上。 沈老夫人全身颤抖,嘴角抽了半响才逼出话来,“你,你反了……反了……你给我滚出沈家,滚,滚,滚……”所有的隐晦,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见不得光的事,全然被 沈千染当着沈越山和宁常安的面前道出,沈老夫此时感到自已被人一件一件地撕去裹衣,光裸地被扔在案板上,剖腹剔鳞,而后再将内脏一件件生剐取净。而失禁让她更是羞恨无处躲藏,上不得天,入不得地。 沈千染轻轻一退,看着沈老夫人的身下,脸上悠悠一笑,缓缓道,“我就是反了,你又当如何,老夫人,要不是这家里还有我娘亲,我才不会回到这家中,这里就是一个活坟墓!” ------题外话------ 今天更迟,所以多更些~ 101涩痛决择 更新时间:2012-12-24 18:30:38 本章字数:11716 沈老夫嘴角不停地抽蓄着,颤了半天才勉强抬起一只手指着沈千染,可指了半天,却吐不出半个字,唯有那阴鸷的眸光越过重重眼睑朝着沈千染狠狠地射去。煺挍鴀郠晓 贵妃椅上的宁常安听到沈老夫人竟和瑞安合谋将自已的女儿送进宫,只觉血肉翻飞,尖锐的痛从心底刺出,仿佛带着倒刺的钩一样,又狠狠被拨出,连皮带肉地! 她什么都能忍,唯独无法忍受自已的孩子受到伤害,就如当年,兰御谡用沈逸辰的性命相胁,她可以生生将他从自已的心里彻底剐出,从此后不会再留一分余地。 可为什么,眼前的老妇人,竟连自已的亲孙女也下这样的毒手! 这一刻,根意象沼泽里的蔓藤般滋意劲长,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挣出力气,突然发狂似地冲到沈老夫人的身边,一把推倒那太师椅。 沈老夫人此刻所有的恨怒都烧在沈千染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发狂的宁常安,猛地被推个四脚朝天,闷哼一声,手一时还僵直着指着上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越山扶着贵妃椅刚想站起身,宁常安一动不动,眸光死死盯在沈老夫人身上,却猛地指向沈越山嘶吼,“不许扶,不许你扶她,如果她今天死了,我宁常安把命抵给她!” 沈千染瞪大双眼,怔怔地瞧着宁常安发呆。她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娘亲,从记忆开始,娘亲在最美的时分,就算是开心也是半低着头羞涩地笑,生气时,亦只会低头不语,伤心时也是默默流泪。 尤其是在沈老夫人面前,从来就是唯唯诺诺,从不敢说半个“不”字! 做梦也没想到,娘亲也有一天会当着丈夫女儿的面,把老夫人推倒在地! 宁常安几日没有吃过东西,方才挣出的气力只是一瞬间的怒气爆发,此时,她冷汗涔涔,摇摇欲坠,幸好沈千染早行一步到她的身边,眼疾手快地半抱住宁常安,疾声道,“娘亲,您别激动,别激动,她们想害女儿,也得有这个本事。这事早就过了,娘,您别急!” 宁常安置若罔闻,她狠狠地指着地上狼狈挣扎的沈老夫人,怒迸哀恸之声响起,支离破碎,“凭什么?如果我宁常安欠了你,我用一生来还!凭什么去伤害染儿?你也是个做母亲的人,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沈老夫人跌滚在地上,全身沾满了尿液,又湿又骚臭,她撑着手想站起来,可被腿脚好象一点也不听话。她挣扎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一对相扶的母女,眸里几乎分泌出毒汁来,“反了……全反了……都反了!” 她颤抖的手一直想撑着地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不成功,而那对母女就站在她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愿伸手扶她一把。 她喃喃自语地诅咒着,她再无暇去顾宁常安的指责,此时,她只想站起来做一件事,逼着沈越山休妻。否则,她今日就死在这里! “宁儿,你身子不好,你不要太激动……”看着妻子寒白得透明得脸,一瞬而至的惧意,沈越山的瞳孔都在急缩,颤声,“宁儿,是我不好,一直是我不好。染儿说得对,我太懦弱……你别生气,我扶你回房,以后,我全都听你的!” 沈老夫人如遭雷击,重新瘫回地上,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自已的儿子,万万没想到,沈越山不仅不来扶她一把,竟然还当着她的面,对宁常安认错。 瞬时,热血挟带着淘天的怒气冲向四肢百骸,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腿不抽了,脚也不软了,她一个翻滚起爬起来。 先是恶狠狠地盯了宁常安和沈千染一眼,眸光一转,看着沈越山,她踉呛几步后,终于稳住了身体,酸意浮上,神情开始碎裂,无法置信地老泪纵横,她一步步地靠近儿子,她想说—— 山儿,谁都可以怪母亲!谁都可以指责!唯独你不行,你爹早过,什么也没留下。娘多辛苦把你们拉扯大,为了能让你好好念书,娘没日没夜地绣呀,剪窗花,每天包着头巾去街边叫卖,也不肯让你和南儿扔下学业……你忘了,你说你会把一生的殊荣都给娘!你说,你一生都会孝顺娘…… 但是,她甚至来不及把一腔的话说出口,迎上沈老夫人的,是一双冷怒成霜的眸,冰棱碎末的眼里全是锐痛悲戚,浓浓的嘲讽和深深的失望,“娘,您一直知道儿子心里的苦,您怎么能把染儿送进宫,那是孩儿的亲骨肉,娘……您太狠心了——!” “不…。娘只是想帮你,娘比谁都知道你心里的苦,所以才想把二丫头……”话未落音,沈老夫人被儿子的眼神震碎,她蹭蹭地倒退了两步,腹中一股空乏寒凉之气升起,满腔的话突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因为她从儿子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失望,她知道,母子间的隔阂已生,这道沟壑,只怕至死,也填补不上! 她输了,争了半生,她不是输给这个媳妇,更不是输给这个孙女,她只是输给自已的儿子! 疲累扑天盖地地袭来,沈老夫人机械地转过身,脸上怒恨难辩,她没再看任何人,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一步一步地朝着床榻上走去—— 她想睡,好好地睡一觉,醒来时,不过是一场恶梦! 沈千染看着瞬息老态龙钟的沈老夫人,嘴角挂起丝更深的冷漠,亦是更深的残酷,这个是自已的亲人,却是伤害自已至深的人。 从今天她开口叫她老夫人开始,她就决然割断了与她的血缘联系。 “染儿,带我走……”宁常安看着女儿,眸光盈泪,唇角缓缓绽开一丝虚弱的笑,“你放心,有娘在,你一生也不会入宫!” “娘亲,女儿知道!”凭着重生前的记忆,她早就知道,根本就不存在选秀,因为在西凌选秀正进行火热时,江南的水患变成了暴乱,民生怨载。朝庭为了安抚民心,取消了五年一次的选秀。 所以,在瑞安一开始打她主意时,她一点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不甘被瑞安设计,用了另一个障眼法,给瑞安一个警告。 沈千染扶着宁常安,轻声道,“娘亲,女儿带你回去!”她使了一个眼色给水玉,水玉慌忙过来时,沈越山竟快了一步,他执着地从女儿怀中接过宁常安,黑眸如漆,坚定无匹,“染儿,爹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你给爹一次机会,放心把你娘亲交给爹!” 宁常安身子微微一颤,随即一动不动任由着沈越山将她抱起。她埋首于他的颈边,声音清冷而平静,“沈大哥,我宁常安这一生也不会再跨进这里半步,如果你要陪我走,就牵紧我的手。如果你再松开,这一生,你与我都不会再执手!” “宁儿,这一次,我会抱着你走,宁儿!”泪光浮溢,他听懂妻子话中之意,她说的不是放开,而是松开。 这半生,他虽从不曾放开她妻子的手,却从不曾紧紧握住! 他知道女儿怨他,妻子无声的抗议,母亲对他感到失望,可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忍耐,他不知道路在何方。 十多年了,他被囚禁在宫中,有家不能回,独自对着清冷的书室通宵达旦地核算着地方来的每笔收入和朝庭拨出的使用情况。 那个南书房就象一个没有门的囚笼一般,十年如一日的枯燥把他的心志一点一点地磨透。 他几乎没回沈府,对府中发生的事,也无从得知。 他虽然心里知道母亲厌憎妻子,但这么多年母亲对妻子的态度都是不闻不问,并不曾做了很出格的事。所以,面对母亲逼着他和瑞安圆房,逼他在瑞安房里过夜,他想,只要他用自已的方式去熬,只要相安无事,忍一忍,就好! 可今日方知,母亲讨厌妻子至此,装病逼着妻子过去给她诊治,而他竟抱着一丝的狡幸希望母亲看在宁常安一片孝心的份上,从此不在为难她! 更让他难以接受,他和妻子已然半生受兰御谡的羞辱,母亲竟想将他们唯一的女儿也要送到那个男人的枕榻之上! 他真想问一声母亲,可否有半分将他这个儿子的喜怒放在心上! “染儿,把软衿拿来,我们带你母亲回房!”他没有再看一眼沈老夫人,指腹轻触妻子眉目,与她相视轻轻一笑。 沈越山抱着妻子回到东院时,宁常安已经昏了过去。 沈千染开了个方子让水月去抓药,而后,吩咐常妈准备药浴。 沈千染回身时,看到沈越山胸膛猛烈,脸色苍白近青色,忙安慰道,“爹,您不要着急,虽然娘亲这两日吃的全吐了,但多少还是有吸收一些,一会女儿给她泡泡药浴,让娘亲的身体恢复一气力。只是娘亲一直呕吐,可能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心里积郁过深。爹,您多开导开导她。”沈千染不知道该不该对父亲说,母亲的病因是因为被兰御谡掳走,并囚进了帝陵之中。 心病还得心药医,或许只有父亲才能让母亲心结打开。 可这事,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从她的口里说出来,也许母亲心里并不愿让父亲知道这些事。 沈千染无声叹息,吩咐常妈熬一碗清淡的白粥,泌去颗粒,只剩汤汁。 “二小姐,你的手?”常妈红着眼把弄好的粥送上来,沈千染刚想接过,常妈眼色一忧,端着碗退了一步。 沈越山这才注意到女儿的手肿得历害,忙拉过女儿的手细细瞧着,眉峰深锁,微带指责“怎么伤成这样?” “爹,没事呢!”沈千染抽出自已的手,轻松道,“皮外伤呢,看得碜人,其实一点也不痛。”说着,就在母亲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来,让爹来喂!”沈越山将妻子的头扶到自已胸口,勺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沿着宁常安的嘴角喂着,半碗米汤足足喂了半个时辰,沈千染悬吊的心,刚回落一些,宁常安突然“呕”地一声,又全番吐了出来。 “宁儿……你醒醒……”碗从他手上跌落,米粥全打翻在地上,沈越山墨色的眸里血丝弥缠,他紧紧抱着轻飘飘的妻子,心如刀割,挟着撕裂的疼痛,一寸寸地从胸口处漫延开,终是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爹——”沈千染大骇,上前就扣住沈越山的脉搏,心里倏地一下凉透,她一直在担心母亲的身体,此时一触,方知,沈越山常年忧患,郁怒忧思、不眠不休,体虚等致肝郁化火,五脏中,胃和肝已损至破败。 “染儿,先看你娘亲,爹躺一躺便好!”沈越山唇角绽开一丝温婉的笑意,延至眸中,轻轻摇首道,“爹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爹!” “爹,你吐血多久了?你为什么从不说?”沈千染眼神满是心痛地震惊。 “没事,没事,不必担心,快看看你娘亲,你娘身体弱,爹躺一躺就好了……”一阵阵昏沉席卷着沈越山的身体,他的眼里迷漫着伤悲,那眸光潋潋没有焦聚地透过沈千染的脸,探向了不知的方向。 他把赐儿从南郊的军营带回来时,发现妻子和女儿都不在家。问水玉,水玉只是哭着摇头。询问了府中的佣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心里第一个怀疑就是妻子被兰御谡所掳,他派人去找沈逸辰,想问个究竟,可是得到的回话是沈逸辰被宁王派到南宫邺的身边,已经很久不在宫里述职。 他一夜无眠,焦心等待,终于等第二日黄昏,水月将妻子带回了沈家。 他从水月怀中接过昏迷的妻子时,他的心说不出是疼、是涨、还是闷,只觉得周身如同白雾般冷泌虚空,好象又回到了那一夜的凌迟,他被兰御谡缚住在帐后,听了一夜的心脏碎裂的声音。 宁常安醒来后,他装作刚刚下了朝,对一切毫无所知、毫无怀疑的样子。 他给她沐浴,为她换干净的衣裳,就象新婚那一阵,两人常常做的事。 妻子吃什么吐什么,他心里焦虑,又是一夜无眠,半夜几次起身,给妻子喂些米粥,结果,宁常安又全吐了出来。 他知道妻子爱整洁,又半夜给她擦身体,与之前在木桶中给她沐浴不同,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宁常安身体那些紫色的吻痕,他的心骤然被捅了一刀,瞬时就呕出了血…… 沈千染扶着父亲躺下后,用按穴的方法偿试唤醒宁常安。 看着昏迷不醒的宁常安,沈千染知道,娘亲一静下来时,就开始封闭自已,开始自我逃避。兰御谡掳走了她几天几夜,她心中无法坦然面对沈越山。 可这是谁的错呢? “娘,现在您不能再逃避了,您是个大夫,您也知道您的身体已无大碍,这是心病。方才……”沈千染泪意一浮,掩住嘴轻声道,“方才,爹他吐血了,女儿听了脉向,可能有三年之久,娘……您快好起来吧!” 宁常安的眼睫无力轻震,若有感应般,展开,那双原若日月星辰般的琉璃琥珀此时光华不再,她嘴角微微弯起,有气无力地道,“染儿,去找赐儿,让赐儿给你爹看看……” 心微微一松,只要娘亲肯睁开眼,她就放心了。 沈千染忙起身,出了寝房的门,对水玉道,“去吧赐儿抱过来,快点!” 水玉和水觅两人护送着赐儿到东院,沈千染抱过赐儿,眼里涩痛,脸上却笑着,“赐儿,娘亲有烦恼了,要赐儿的帮助!” 小家伙“咦”地一声,很高兴自已能帮助娘亲,绽着一脸天真的笑,连连点着小脑袋,信誓旦旦地表示,“娘亲的烦恼就是赐儿的烦恼!” “赐儿真乖,娘亲跟你说,我祖父生病了,需要赐儿给外祖父看病!”沈千染用力抱了抱儿子,沈越山的是沉涸,要治也不是一天两天,孩子这才么,却要担起这么重的任务,她的心真疼。 “娘亲,不难受……不难受,赐儿给外祖父扎针针……”小天赐抻出胖胖地小指头,抹了一下沈千染眼角淡蓝的泪痣,天真的安慰着,“赐儿很历害哦,赐儿给好多人扎针针,都好了!” “娘亲的赐儿最历害!”沈千染真心开颜一笑,忍不住又亲了儿子粉嫩的小脸蛋。 回到宁常安的寝房,水月给赐儿打下手,水玉和水觅两人给宁常安做药浴滋润身体,沈千染手肿得历害,不能接触这种药水,只能在一旁递着毛巾,添加热水。 忙到戌时,看到父母终于安枕了下来,沈千染方抱着疲累的赐儿回自已的院落。 到自已寝房时,一开门就先看到她的床榻上躺了一个人。 水玉吃了一惊,一个箭步想上前捉人,沈千染忙拉了她一把,轻轻地做了一个“嘘”的口式,又用口型轻轻道,“三殿下!” 水玉眼睛一眯,朝着沈千染挤了一个暧昧的笑容,也不等沈千染说什么,一溜烟就跑出去,还带上了门。 沈千染抱着赐儿轻轻走到床榻边,看到兰亭身体蜷着,躺在床榻的边缘,连被子子与不懂得盖,料是等她等太久,身体又虚,便想靠一靠,便这样睡着了。 轻叹一声,她半跪着上床,将赐儿放在了兰亭的身边,又拉过锦被,将父子两盖住。 刚要转身,袖子被人拽住,沈千染脸色一红,站着也不动,静静地看着他。 兰亭缓缓起身,也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看到那上面的红肿,眸光轻轻浮动,竟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手心上,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掌心上,带着微微的痒意,一波一波地研磨着她的心,心潮横生。 她凝着眼前半靠在床塌边沿的男人,看他双眉紧蹙,眼角眉梢都是惊痛,她突然清醒了些,“你别肉麻……”猛地抽回自已的手,“孩子还在呢!” 慌乱地松腕逃身,兰亭知她甚深,早已圈搂了她的后腰,紧攥不放,他将脸深埋在她的后背,心中簇簇柔情沿着周身密布的血管传递,“染儿,这世间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弱女子,有这样的勇气……” 沈千染心头酥痒难耐,颤声道,“我必须活着,我的孩子在家中等我!” 他缓缓摇首,长臂一圈一圈地收紧,象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可你始终没有把我放弃,染儿……我知道那时候你一定很难、很难、我甚至无法想象你一个人是如何撑过来,偏生,我如此无用,让你一个人去承受。染儿,我违背了我的诺言……”他醒后,暗卫把那天的情形全告诉他,他顾不得天已黑,也顾不得陪伴在他身旁的珍妃的阻挡,就来找她。 “不,兰亭,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她蓦然转身,突然明白了他半夜来找她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手受伤,而是他在自责,自责他没有好好守护住她。 她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温软双唇亲吻冰冷苍白的脸颊,唇齿微颤,“那一天,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去,是你拼着命,把我带出那个旋窝。兰亭,我活着,是因为你的拼死守护!”她眸光一点一点地泌出泪意,想起那日他完全不醒人事的情况下,还睁着一又空洞的眼—— 兰亭不语,一点凝聚的颤抖的吻全然落在她的脸上,从前额到眼角,最后到达唇瓣,冰冷苍白,唇舌一圈一圈地挤压簇向更深。 “兰亭,我……我一直推开你,是因为我怕!我不知道,我们这条路有多难走,我没有信心。”模糊之声溢出,她亦回吻,心魂震颤。 “那你不要动,就在那站着,我来走,让我走过去,无论你离我多远,总有一天,我会走到你的面前。”他抬眼,凤眸潋着一泓水艳,溺毙人心。 沈千染嘴角涩然一笑,她想说,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是一条路,而是一段深渊,没有路的深渊! 她看着兰亭眼底浮着一层淡青,心心神一敛,“睡吧!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她扶着她,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你陪我睡,我们三人一起睡!”兰亭痞性顿生,在这寝房中等待她时,他就想着,今晚装病也好,装无赖也罢,总之,他不回宁王府了。 他飞快地搂住她的腰,往后一靠,借势拉了她躺在他的身上,双臂紧紧箍住不放。 她先是挣扎几下,而后听到他嘶哑地闷哼出声,心道不好。抬头时,果然看到兰亭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层诡异的橘红。她慌忙道,“好!”再不敢挣扎,但却不肯与他如此亲蜜,她指了指小家伙的内侧,眸中坚定,“我躺赐儿里面!” “好!”兰亭马上识相地松手,忍不住神彩飞扬起来,心道:原来这么容易,害得他纠结了一晚,想了百种方法,更是考虑了百种后果。 他不敢多要求,他知道,这已是她的极限了! 沈柔佳趴在床上,把脸埋在双臂间,嘴里狠狠地咬着毛巾,她的声音嘶哑地说不出话,只能有一声无一声干嚎着几个音节。 “姑娘,你忍一忍,再换两三次药,可能就不会这么疼了!”白嬷嬷怜惜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标致的女孩子,亏得自已的主子舍得下这个狠手。 她将浸过药的软刷,小心翼翼地探进申柔佳的身体,一边清洗血污,一边安慰道,“瞧,今天血出得比前两日少多了,只要坚持这种治疗,再过十天半个月,老奴准保姑娘又是活奔乱跳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直要忍受这样的羞辱和磨难?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申柔佳心里又是被尖刃曳过的一般疼痛,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早就在那晚已经哭哑了,她眼睛也肿得几天几夜睁不开。 对她而言,已经是无关疼痛,而是从深沉里发出来的那种恐惧感。她从不曾知道,作为一个人,会以她这种惨烈的方式活下来。 这几天,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一死了之,可是想想父亲还在狱中等着她去救。 想着,她所有的不幸会是沈千染造成的,她再疼,再怕,她还是选择偷生。 她的十指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那里的指甲是那夜被那恶魔一个一个地用铁环撬开,只要稍一回想,她全身就控不住的颤抖。 可,记忆不能由她来摆布,只要她一闭上眼,所有的回忆都争先恐后地潮涌向她的脑海——耳畔全是魔音不绝,象抽着她的灵魂般,疼得在身体内乱跳。 那一晚,她换了漂亮的轻纱几乎半裸地在床榻上等候着,她心中紧张,紧紧地盯着门口那处,果然,没有让她等待上久,她听到了珠帘被掀起的声音,当时她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那人却如鬼魅般突然闪到她的面前。 那人脸上带着面具的人,可她一看就知道不是宁王,因为宁王比眼前的人要高出半个头。 她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眼前的面具人击昏,等她清醒时,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今夜当众卿点她的六皇子。 她喜出望外,心想,定是六皇子不甘心,便派人掳了她。 这正好趁了她的心意,兰亭虽美好,可惜太危险,弄不好,她就会把小命给丢了。而眼前的皇子不同,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当众卿点了她。 兰御谡的儿子果然个个长相优秀,虽然眼前的皇子,眼底略为浮青,但五官仍然不脱清俊。 他大刺刺地靠在太师椅上,眸光如猎豹,似乎在欣赏着眼前的一顿美餐。 申柔佳不知不觉地将身体缓缓放松,眸光似水,轻轻柔柔地回以含羞一笑。 兰宵望着眼前风情万种的少女,他的目光毫无掩饰的兴趣透出晶亮光茫。黑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申柔佳,嘴角嗪着一丝明艳的浮笑,略带慢条厮理命令,“方才,你跳的舞本皇子很喜欢,现在,重跳一次!” “佳柔遵命!”顿时心潮澎湃,满脸激红,她媚眼一弯,半伏下身,对着他深深一拜,让胸前隐隐约约的沟壑呈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眼前的衣裳薄了些,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过了今晚,她就会成为他的人。 兰宵轻蹙眉头,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裳,透出一股不耐,“这什么衣裳,看了多碍眼,脱了再跳!” 申柔佳瞬时花容失色,如果让她脱光了跳,只怕将来她在他面前,比青楼艳妓还不如。 她眸光浮泪,浅浅地勾着他,却被他唇角毫无温度的一弯清醒了,她知道,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乞怜的余地。 她开始恨了,若不是沈千染,她怎么会下贱至此? 毕竟穿得再少和身无寸缕不同,尤其千魅坊的舞姿都以大胆挑逗为主,公然赤身围在一个年轻男子而前,用极挑逗的摆弄着自已的身体的隐晦部份,既便她再有思想准备,舞姿也变得僵硬,失去了灵动。 可兰宵看得极为满意,他对着她,用中指朝她勾了勾,她对他象招唤畜牲的动作不以为意,很快地扑到他的身前,脸上重新漾起最美丽的笑,嗲声,“六皇子,天都暗了,不如,让民女侍候您吧!” 兰宵吃吃笑开,摸了她胸前一把,“你好象比本皇子还急!”他的手掌轻轻揉着,“不急,一会有的是机会,这夜还长着呢!本皇子一定会让姑娘你欲仙欲死……”说完,手上的力道缓缓加大。 申柔佳又羞又涩,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依然把身体迎了上去,并轻轻摆动着自已的腰肢,让他的手心更贴近自已的身体。 这一招,她是学了女子房中的秘术,本来想用来吸引兰亭,想不到,这时候能用得上。 她看着兰宵眼里隐透着欲望,心中得意更甚,虽然眼前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是,来日方长。她按住他的手紧紧贴在她的胸口,缓缓地站起身,让他的手自然地渐行渐下,直到那处……已是做好了等待! “不错,是个尤物!”兰宵笑得更满意,但他并不着急,这样的尤物不好找,他要玩得痛快淋漓,他收回手,闻了闻手指处的芳香,往后一靠,双腿交叠,微一眯眸,慵懒而又带着丝戏谑的声音,“接着做,就象方才跳舞一样,给本皇子开开眼界!” 申柔佳心中诡异一跳,眸光不明地探向他。 “看你挺机灵的,怎么,现在不懂本皇子的意思了?或是,要本皇子手把手地教你?”他的话语,虽不急不徐,温润如玉之声,却如冬日刚化的寒冰当头淋下,把她浇醒。 她是从千魅坊训练过来的,当然知道兰宵话中之意,他是让她在他的面前施展房术中所授的最隐晦的秘术。 可那样太让人羞耻了,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心紧紧地拧成一团,一遍遍地警告自已,她必须听话,如果不想回到千魅坊任那些糟男人玩弄自已,就得听话,怎么说眼前也是一个年轻相貌不错的皇子。 她展颜一笑,身子如弱柳般地在白色的地毯上躺了下来,双手按着书籍上所授,轻轻抚过身体的每一个敏感,丰唇轻启,一声声地吐出令人血脉贲张的呻吟…… 果然,兰宵坐不住了,他蹲到她的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声音略带暗哑地命令道,“转过身去,跪趴着!” 申柔佳微微惛了一下,有点不明,但她想,或许每个人都有各自喜好,或许不完全与书籍上描述相同。 她依言转过身,兰宵突然一扣响指,寝房的门突然就开了。 “啊……”申柔佳心情激荡几乎昏死过去,本能地想起身躲起,腰际却被兰宵的大掌死死扣在椅子上,眸光一沉,凶狠厌恶之光立时盈满眼眶,随即狠狠掐了一下她的后腰,“你敢动半分,本皇子把你从窗子扔出去!” 仿佛又回到了鞍都镇那羞辱至极的一晚。申柔佳瞪大双眼,头额青筋紧迸,恐惧侵袭得她全身控不住地颤粟着。 进来的是五个太监,一只只寒冷狰狞的手掌很快地分别按住她的四肢。 真正让她恐惧到至极的是,其中一个太监把手上的一个托盘放到她的身边时,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的铁环…… 她的心颤成一团,全身泌着冷汗,“六皇子,您要……要干什么?”这些,她听过千魅坊的姐妹说过,曾有一个姐妹就遭遇过这种事,被抬回来时,整整养了半年,方能下地。后来大夫说,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生养了。 “六皇子,民女会……会侍候您,您让他们退下好不好?”她偿试着最后的挣扎,“民女学过很多侍候人的……一定让六皇子满意,民女还会……会……”当她看到六皇子已经拿起夹子,她急得顾不上所有的羞耻,慌不择言,“民女学过房中的秘术,可以让男子…采阴补阳,民女什么都会,六皇子,让民女侍候您,你一定会满意的……” 兰宵终于开口,用那冰冷的玉势敲了敲她的屁股,眸里一抹一抹仿佛瞬刻被揉进大片的浓灰、黑鸷,还有深深的厌恶,“你那一套,本皇子十岁就知道,何劳你来教?” 兰宵一个眼神,那四个太监就狠狠压住她的四肢,另一个太监拿了一条毛巾一把塞进她的口中,脸上拧出一丝笑,左右手各执一个夹子,朝她胸口夹去…… 疼,疼,疼!痛得她死去活来,几乎将她最后的一丝神智也殒灭—— 后来,她不知道自已到底昏过去几次,又是醒过来几次,唯记得她是因为疼痛醒过来,又是疼痛昏过去。 她象一只被御了四肢的困兽般,在地上痛苦地盘蜷着! 而他,看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冷笑,“什么沈佳柔,还以为本皇子认不出人?果然是极品,菊口这般紧致,玩得这么久,也不见松弛,本皇子真想感谢三皇兄的割爱……” 锐痛从身体和心底同时崩发——竟然又是他!又是他! “白嬷嬷,你在这呀!”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六殿下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受伤的妇人,在找你呢,快点快点。” “哦,好好,老奴马上去!”白嬷嬷慌忙下了榻,可申柔佳的药还下一半。 那侍女瞧了一眼,便道,“白嬷嬷,你去吧,我帮她上药!”对这种伤,府里头的丫环多少都会懂得处理一点,眼前的女子自幸运,六皇子还让她在这里休养,给她治病。有不少的,直接是扔到后院,是死是活直接埋了。 那侍女到底没有白嬷嬷手法嫌熟,几次弄得申柔佳痛得泪水直飙,拼命地咬着毛巾不敢发生哭腔,她的声音不能再哑了,再哑下去,她怕自已会变成彻底的哑巴。 “哎,疼也得忍,谁让我们都是身份低贱的人呢?”侍女看她跪都跪不住,忍得十个脚指都崩直了,“你也不要怪六皇子,心狠,但凡谁经历过他经历的痛苦,都是不死也会疯。”侍女将手中的塞满药膏的羊肠一点一点地塞进她的体内,拿过一条布毯帮她盖住,收拾好床榻上的东西,走到一旁的去净手。 转过身时,看到申柔佳朝着她点着头,似乎有些话要说。 “你想问六殿下的事吧?”侍女淡淡一笑,往她身边一坐,“这后院,你是出不去了,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 申柔佳听到宫人把活生生的婴儿从韩贤妃的体内挖出来时,冷汗淋淋,她想不到,看上去风华逼人的帝王竟如此狠辣,连自已的亲骨肉也如此残忍。 真是报应,如今他的儿子就是一个十足的变态,那一晚,他不仅将她的指甲生生的撬开,还一簇一簇地扯断她的头发,耳鬓,后脑勺少了十几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这此,门突然被推开,几个侍女抬着一个人进来,“这里还有一个空床,把她先放这里吧!”白嬷嬷指着申柔佳身侧的一个木板床。 申柔佳用力的挤开眼睛一瞧,竟是个白发苍苍的妇人。 102狼狈为谋 更新时间:2012-12-25 15:55:12 本章字数:11762 “轻点些,六殿下吩咐了,这人要是死了,就拿大伙儿填命!”白嬷嬷在床榻上辅了一张干净的麻布,吩咐众人小心些。煺挍鴀郠晓 “她是谁呀,都这样子了,还怎么能活?”阿海抬伤者的上半身,看着她腹下插着一把匕首,整把没入,只露出刀柄。幸好伤者的脸虽被什么划过,横七竖八地交错,都划得都不深,没见血迹,应该处理后不会见疤痕。 “这个人的伤和我们以前接的那些姑娘的伤不同,不象是六殿下伤的,瞧她全身湿湿的,倒象水里捞出来。”苗香在一旁备好清理创口的药水后,又开始撕纱布,以方便包扎。 “别多嘴,快去提些热水,阿冰,你把她的裙子剪了,看看伤成什么样?”白嬷嬷轻喝一声,她不知道刀创是否在要害处,不敢草率拨出,便用剪刀剪开伤者腹下的衣裙,看具体的位置。 “好!”阿冰从盘子里拿出来剪子,掀开湿冷的裙子,却惊得大叫一声,连手上的剪子也给扔了。 一旁申柔佳也跟着吓了一跳,忍不住侧过头往伤者的腿看去,只是她的眼睛肿得太历害,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只是感觉那腿有些怪异的扭曲着。她想,肯定是断掉才会如此。 白嬷嬷瞄了一眼,不以为然地瞪了阿冰一眼,斥责道,“叫什么,跟我也有三个年头了,连这个也见不得?不过是骨头露出来,有什么好叫的?少见多怪。阿真,你代替她,你们想活命的话,就手脚麻利一些。真要是救不活这个人,我可保不住你们!”白嬷嬷很快检查着着身体要害后,嘘了一口气,“真命大,腹下虽有刀伤,可伤的不是要害,加上刀整把没入,血反而被抑住没流出来,也算是福大了!” “可她的左腿可能保不重了,白嬷嬷,你来瞧一瞧!”阿真跟了白嬷嬷有些看头,在后院中看过不少病人,已积累了不少经验。她此时已完全撕剪开那人的裙子和亵裤,发现左腿的伤处不仅露出骨头,周围的肌肉已呈出死色外翻。 白嬷嬷瞧了一眼那腿伤,带着同情地眼睛看着伤者的脸,摇摇首轻叹,“可惜了这么美的一个妇人,让人准备刀锯,既然这腿不中用了,就早点拿了,不然,时间拖长了,连命也保不住。” 申柔佳说是要锯人的腿,吓得扯了身上的被子蒙着脸就盖着。 “嬷嬷,您瞧,她的脸好象不对劲?”站在前面处理伤者的海容,疑惑地用手上的纱布狠狠地刮了一下伤者的面容,看到纱布上粘了一些胶质的东西。 白嬷嬷瞄了一眼海容手上的纱布,上前一步观察了她的耳后头发接缝处,笑道,“要不是水泡太久,我也瞧不出,这种易容之术,只怕是天下无双。”白嬷嬷捧着伤者的脸细细端详了一阵,“我说这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象极了当年的兰妃。”白嬷嬷又触了一下她脸上的一些划痕,轻笑道,“原来是易了容的。得马上清洗,她的脸被水泡成这样,再不把易容洗了,这整张脸都要烂掉。” “可这怎么洗,奴婢很用力擦,可只能擦掉少许。”海容好奇地用两根手指捏了一下伤者的脸,“在水里泡过的,这易还不会掉,也真是神奇了!” 阿冰忍不住探过身瞧着伤者的脸,有些害怕的伸出手摸了一把,“是哦,象人的皮肤一样,还有弹性。白嬷嬷,易容有这么神奇么?不是水一泡,就揭了下来一张人皮么?” 白嬷嬷见苗香已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在她的身边,一桶热水也备好,便吩咐众人,“先别管脸了,帮我先处理她的刀伤。这脸毁了也死不了人。等伤处理好后,你去用鸡蛋清先给她涂上,过一盏茶时,给她用浓茶汁洗,应会洗得掉!”白嬷嬷皱了一下脸,喃喃自语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敢易容成兰妃的样子,也不怕遭诛灭九族!” 申柔佳听到“兰妃”两个字时,心微微一拧,暗自沉思,兰妃这个名字,她略有些印象。她不自觉蹙着眉极力地思索着,猛地想起,当年在沈家时,曾在沈千染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她象是七殿下的母妃,皇帝的宠妃。 竟是七殿下的母妃,当年天子最心爱的女人,在民间也有一些关于她盛宠的传说。 接着又听到“易容”两个字,她的心倏地几乎冲出咽喉,紧接着一顿急跳。眼前的女人易容成兰妃的模样,那她是不是和皇家有什么关联么?在她身上又有什么秘密呢?能有这么高超的易容之术,如果自已掌握了,那…… 一柱香后,所有的东西都备好时,白嬷嬷命人用毛巾塞住患者的嘴,又让几个丫头分别按住伤者的手脚后说,“啊海,你是男的,你来锯腿,尽快用力地锯,越快越好,越利索,血就流得越少,你跟我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也该独当一面了!” “是,师父!”一个略显尖细的男人声音应了一下。 申柔佳忙用小臂掩住耳朵,她不敢看外面的情况,如果她能走,她早就跑了。 她等了半刻还没听到任何声响,便忍不住掀开被子瞧,刚睁开眼,就看到自已的床边放着一条明显显的腿,血肉磨糊,白骨森森! 她尖叫一声,只觉全身冷汗冒出,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这么胆小,又不是她的腿,伤者都没叫呢!”阿海尖细地嗓音里发出几声笑,走过来,用布把那断腿包起来,放到地上的解落里。 白嬷嬷看着伤者,脸上满是同情,她半生行医,见过太多的病人,象眼前这个人痛成这样仍然一声不哼的,倒是第一次。 她欲图从伤者的嘴里拿出毛巾,却一时拨不出来,她看到毛巾上已经沾了血迹,定是咬得太用力,连牙根都出血了,轻声一叹,“疼就叫出来。虽说没了一条腿,但总算命能保住!” 秦之遥圆睁的双眼直直地看着顶梁,狠狠地咬住下颌,她不是不痛,而是痛到麻木! 更不是不在乎,而是这一路昏沉,她屡屡在狂悲狂痛中恨不得立即死去,可现在,也唯有麻木! 被兰亭扔出去后,落水那一刻,她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她反而幸运地被冲出旋窝,她不识水性,幸好给她抓到一根飘浮的竹杆,她便免强用竹杆撑着,让自已尽量飘浮在水面上。 可过狭窄的河道时,突然不知道从身后的急流中冲出来的一根木桩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左腿之上,她清晰地感觉到骨头的断裂,并穿出肌肉之外,在昏迷的那一刹那,生存的本能让她狠狠地抱住了敲打在她身上的那一根木桩。 众人忙到下午未时末才把患者清理好,白嬷嬷离开时,交代了申柔佳一句,“你多看着她点,夜里她要是闹得慌,你伸出手,看看她是不是烧了,要光是疼,就不要喊,若是夜里头烧起来,你就用喊一声。” 申柔佳用手指了指自已的咽喉,无声地用口型:我叫不出来! 白嬷嬷找了个棍子放到她的床边,“有事用这棍子敲一敲床板,我们就听到了!别让她死,六殿下要她活着,你跟她同房间,要是她死了,你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看到申柔佳细小眼缝里流出惧意,白嬷嬷一叹,“你是新来的,就你这个床位有空,你不用担心,她的伤看似严重,全是外伤,不致命,你看仔细些,就不会有事。我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了!” 申柔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在白嬷嬷快离开的那一瞬,申柔佳突然心生感激,这个老人不仅救了她,而且对她身体那种尴尬至极的伤没有一丝的鄙夷,她心头一热,“多谢白嬷嬷!”申柔佳终于哑着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 “算了,就算是积点德吧,来世,做有福的人就行了!”白嬷嬷叹了一声,走了出去。 夜半时,申柔佳记卦着白嬷嬷的话,不敢睡得沉,时不时地挪着身子去探探那人的额头,还好一切正常。 她其实也没睡意,这几天天天趴在床上养伤,多数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加上房里头突然多出这样一个神秘的人,她心里总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她盼望着,这对自已又是个契机。她总觉得自已的命不会就终止在这小后院中,从此一生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地活着。 上天给予了她美观和智慧,不会仅仅让她吃苦的! 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挤出来,她压抑着哭着。白天时,人来人往,尤其是白嬷嬷,都会来看看她的伤,安慰她几句,到夜里,一切死寂时,哀伤绝望而就浮了上来。 她想她的爹,不知道他在狱中会不会受刑,想她的兄长,不知道他会不会给高利贷的人追到。 “宁常……安,沈……千染,沈千染……我,我决不会放过你……”隔壁床传来磨糊的呓语,在深夜中,却让人听得尤其清楚。 申柔佳整个人清醒过来。她竖起耳朵听着,果然,又传来那人一声声的诅咒,不停地骂着,“沈千染,我要你下地狱……宁常安,终有一天我要……毁尽你的容,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兰御谡,你欠我……你欠我……” 申柔佳心怦怦怦地乱跳,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凑巧的事? 她忍着身上的巨痛,一点点地撑起来,拿去一旁的油灯,靠近了那人。 她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凑近一瞧,差点扔了手上的油灯,因为那人睡着了,眼睛还是睁着。 那人脸上平凡无奇,唯有一双眼眸漾着妖异的赤红,眸中含着彻骨的恨意。此时的她,看上去竟象地炼狱中的永世不得超生般的冤魂一样,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怨念。 能拥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决不是普通人。申柔佳嘴角竟挑起一丝畅快的笑,她抚上了乱跳的心口,告诉自已,这是天意,是上天派眼前的人来帮助她。 沈千染和兰亭带给她的伤害,她迟早有一天会讨回来。 一想起那两人,申柔佳的心就跟火烧似乎的。她脑中只想喝尽沈千染的血,生剐尽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肉啃啐她的骨头,舔干她的骨髓。 这世间没有人会比她更恨沈千染,不了解这种痛恨已至想毁天灭地。让她生不能,死不得! 想了一夜的心事,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有了些睡意,她最后一次探过手想试试那人额上的温度,却听到一声暗哑之声,“谢谢你,想不到你这么有心,肯照顾我这个没用的人!” 申柔佳脸上闪过一丝雀跃,马上极力地从咽喉中逼出一句,“都是天崖沦落人,说什么照顾呢?” 秦之遥冷冷道,“我只是暂时这样!” “你的腿……还好吧!”申柔佳嘶哑地问了一句,心里对她的冷漠有些失望,忍不住暗骂一句:拽什么拽,都成了独脚鸭了,还神气什么! 秦之遥冷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少条腿,不会死人,我秦之遥受得起。” 申柔佳脸上先是掠过惊奇错愕的神情,忍不住想起昨天扔在自已床榻上的那一条断肢,腹中升腾起一股呕意,她强忍着不敢表现出来,勉强笑道,“秦……秦姐姐,你真是不简单,我……我要是有你的一半,我就不会天天想着死了!”申柔佳咽喉处又开始涨得难受,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终是再也无法开口。 她略为脱力地躺回床上,看着窗外的晨光,心想,来日方长,这秦之遥的伤要养也不是一天两天,等她好了,再好好和她谈谈,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她相信,她与这个妇人很快就能成为朋友。 秦之遥,只希望你不要太让我失望了! 第二天,申柔佳求白嬷嬷给她泡一些胖大海润润嗓子。这天些,她怕出恭,除了喝一些必要裹腹的米汤外,几乎都不吃别的东西。加上身体移动又不方便,连水也不敢喝,便得如厕时要人扶着,既麻烦别人,自已又难堪。 到黄昏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些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听到一个丫环压低的声音,“六皇子来了,六皇子往这边来了,大伙提些神,别出岔子,累得大家一起受罚!” 申柔佳一天是那恶魔来临,只吓得全身战粟如筛,包进被窝就想装昏迷。 秦之遥冷冷一笑,“不用怕,他是来找我的,不过是个毛小孩,值得你怕成那样?” 兰宵进来时,身后跟着白嬷嬷,她指了指秦之遥,笑道,“六殿下,只要养上一个月,估计就能下地了,刚开始行动会不方便一下,习惯了就好!” 兰宵转首对着白嬷嬷笑,“有劳白嬷嬷!” 身后的两个侍卫忙将太师椅放到秦之遥的床榻边,并辅上一层柔软的垫子。 白嬷嬷看到申柔佳好象睡着,好意地上前想推醒她,想提醒她马上离开这里,可推了两下,申柔佳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边,兰宵的眼睛已经冷飕飕地瞄了过来,白嬷嬷打了个寒噤,心想,虽然她自小看着六殿下长大,他对自已也算尊重,但这孩子性格太难捉磨,喜怒无常,还是少惹他不悦。 看女娃儿在这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死了投个好胎,便不再多事,忙退了出去。 兰宵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卫也退下后,瞄了一眼用被子蒙住头脚的申柔佳,也不在意,反正他事情谈完了,挥挥手,就有人把这人扔到后院中埋了。 他大刺刺地往下一坐,眉间含笑,唇角带风,看着床榻上一显出的一张陌生脸孔,脸上的笑意更深,缓声道,“兰妃,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山水有相逢呀!” 秦之遥抬头看着兰宵,禁不住回以一笑,慢条斯理道,“看到我这个恩人,六殿下不觉得应该先磕个头么?若不是我秦之遥,六殿下你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害你的母亲及外祖父一家的人究竟是谁!” 兰宵看着眼前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眸光里跳过暗讽,语声带着谩意,“是么?骗一个孩子看不该看的东西,这算是恩情?兰妃,你知道……”兰宵脸色一变,声音中飕飕冒出的凉气,“本皇子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小皇弟从母妃地肚子里血淋淋地跳出来,哭着叫皇兄救命!” 秦之遥看着兰宵白皙略圆的脸庞压抑着深深的悲苦,不为所动,反而闪过一丝不屑,冷笑,“哼,亏你还是个皇子,比起兰亭差多了,他连死人都敢吃,你倒看都不敢看!” 又是拿兰亭也他相比,他不在乎声名,但却不喜被别人拿去比较,他夹然冷笑,眸光鞭策她身上,“秦之遥,你别惩口舌之利,你有本事,就不会有今天!你被那老家伙当成臭老鼠一样扔出皇陵。要不是本皇子开恩,不计前嫌,你现在就是个烂泥土一堆!” 呼吸瞬时变得急促,秦之遥胸口裹了两日的创伤一寸寸地再次被撕裂,她震颤地仰起头,冲着兰宵嘶喊,“你不会,你想报这个仇,没我秦之遥,你一辈子也只能躲在别人后面趁火打劫,但有了我,你添的就不是一双翼了,这你自已也明白,否则,你早就把我秦之遥大卸八块了。”秦之遥说到这时,腹下传来一阵裂痛,豆大的汗珠从额际边滚落。她秉了秉气息,缓缓地放松身体,冷然一笑,缓缓地警告道,“我秦之遥现在就是烂命一条,没什么好怕,不怕你跟我爽狠。” 兰宵下颌绷紧,乌黑眼眸里隐隐跳动火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实,人活到象她那样,想死也不足为奇。 房间里静了下来,空气中透着一丝紧绷。被褥下,申柔佳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她想不到,兰宵与秦之遥竟然是旧识。 秦之遥的怒气渐渐平息,也不看兰宵,淡淡道,“所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六殿下,不要我秦之遥教你吧!” 兰宵业已缓缓平静了下来,他微微侧身靠着,脸上突然阴邪笑笑,“兰妃,要说你现在落到这样的地步!你不想找那老家伙?不想找他的情人报仇?或是,你大发转了性,大发慈悲看着老家伙与旧情人双宿双飞?嗤,你不想报仇,打死本皇子也不信。秦之遥你是什么人,本皇子心里也略有数。而本皇子的心事,想来也瞒不过你,既然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就诚意些,不要说谁求谁,一起合作如何?” 秦之遥闻言,遽然伸出干瘦的手紧紧攥住被子,苍白的脸上划下一道细碎的汗,沿着太阳穴蜿蜒流下,心脉一阵阵地急缩。闭了闭眼后,再睁开时,又现出淡淡的眸色,瞥了兰宵一眼,依旧不语。 兰宵双眸变得阴鸷,脸上褪去方才笑意,声音冷又深含讥讽,“要说,论以前,你兰妃确实也瞧不上本皇子,可现在不同了,你落泊了,是我兰宵救了你,你想走出这个院子还得靠着本皇子。虽说本皇子要权没权,要靠山没靠山,可毕竟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有些事,本皇子还是有能耐的。”兰宵脸上得意更甚,慢慢道,“比如,这次云池的水,就是本皇子放的。可惜呀,竟没淹死那老家伙,居然让他逃了!” 秦之遥闻言,不禁怔忪思,想不到兰宵也有这能耐,能够避过兰御谡的龙卫,在帝王眼皮底下行事。 她环视了四周的土墙,心又想,是的,她秦之遥哪里甘心埋骨于此?或许,被他所救,正是上天所授之意。半晌叹息一声,“你失了这次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 “所以,上天才让本皇子救了你!这是天意!”兰宵马上接了一句。 秦之遥眼睛一亮,眼中寒芒如云凝聚,飞快道,“先帮我杀了宁常安和沈千染!否则免谈!”他既然能放云池上的水,就应有自已隐藏的力量,那借他的手杀宁常安或许能成事。 兰宵冷冷地哼了一声,眼角瞥向秦之遥,带着一丝不屑之意,“只要那老家伙不死,你以为你有能耐动宁常安么?秦之遥,看来你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活明白!” 躲在被窝中的申柔佳心如鼓捣,极力想控制呼吸,那真是老天眷顾。 她很想就此掀了被子,加入他们的商议中,可是一想那夜的惊魂,就不敢动弹了,只好敛住心神,竖起耳朵听着。 如经年的伤创处被人重新剥开皮肉,秦之遥的气息瞬时有些急促,是的,她废了这么多年的劲,终于将宁常安的容貌毁了,可那人在接到暖血玉时,还将她接进宫,那个雪夜里,是她亲自送宁常安上的鸾轿,是她亲自送宁常安到他的身边,那一夜,他们在里面欢好,她却在寝外缩着一颗冰冷的心哭了一夜。 事隔三年后,那可恶的女人竟恢复了容貌,丈夫、儿女、情人都围着她转! 如今她倒落得这样的下场,连副皮囊都变得残缺不全。银牙狠狠一咬,她蓦然转眼瞪着兰宵,瞳仁里的冷漠似针,语声嘶哑,“好,我助你!” 兰宵眼睛一亮,俯身问,“有什么办法!” 秦之遥眼睛一涩,其实这方法早就在五年前就想偿试,可这样的方法对兰御谡的性命威胁太甚,她始终是下不了手,如今,她真的不在乎了,而且她已是身残,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易容到他的身边了。 但这仇,她无法咽下,好,那就一同下地狱,谁也别想痛快地活! “我有一种药,是慢性的,无色无味,可以避过敬事房,甚至是太医院的检查。这药可以少量渗在他的饮食中,服用一段时间后可以让他慢慢出现幻觉,这药,长期用了后,会越来越依赖,最后是愈罢不能,但前题是,得有人能靠近他,长期对他下这种药!” “这容易,买通他身边的宫人就是,总有下手的机会!”兰宵喜出望外,想下毒他也想过千百遍,可世间哪里能找到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还能避过敬事房和太医院的检查。 “如果是这么简单,我还要找你?”她在兰御谡身边十年,还不知道兰御谡对身边的宫人的盘察要求近乎苛刻。 “你既然说出来,你肯定有办法,本皇子洗耳恭听!”此时,兰宵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妇人,难怪连兰御谡追踪了她近十年,也查探不到她的消息。 “知道兰御谡身边的一个大宫女扶香么?”秦之遥眸光一涩,原想,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呆在他身边,岁月静好,一起到老。 “略有听过,听说兰御谡对她还是满信任!”兰宵点点头。 “不错,他信任扶香,是因为扶香自小就侍候他,在静王府时,兰御谡就开始信任这个贴身的侍婢!” “既然如此,我们又如何能买得动她?”兰宵在静王府中时,母亲那时还没受宠,他们母子俩住在偏院中,所以,极少见到兰御谡,对扶香更不知情。 “真正的扶香已经死了十的了!”秦之遥冷然一笑,在静王府中,她就注意到扶香这个小丫环,便开始打探她所有的过往,以前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声音笑貌。 兰宵瞬时明白了,他点点头,眸中不无惊叹,“扶香,本皇子算是佩服到五休投过了。”可他一瞧被子下,她空洞的一条腿,脸上闪过失意的嘲讽,“可眼下,你伤成这样,也无法回到她的身边。” 秦之遥一瞬间恍惚,是呵,当年若她能肯得下心,早些对兰御谡下这种药物,早就把这男人控在手心之上。她对他不舍,可他呢?她自嘲且自鄙,声息泯然,“你找一个人,身形与我差不多,要非常可靠,我可以在短期内把她训练成另一个扶香!” “我,我去!”申柔佳再也忍不住了,声音从嘶哑的咽喉中逼出时,如干嗥,又粗又涩,连身体的疼痛也忘了,一咕噜从床榻上起来,臀部瞬时传来一阵帛裂开撕痛,她强忍着,疾声乞求,“让我去,没有人比我更恨沈千染,只要能置她于死地,我填了我的命都心甘情愿!” “你是谁?”兰宵冷漠地看着床榻上半跪着申柔佳,那眼睛实在肿得离谱,加上他扔在这后院的女人也多,根本想不起来。 “我……”申柔佳一撞到那冷得要拧出冰来的眼眸,吓得紧闭眼睑,瞳仁都不敢丝毫颤动,牙床只觉得牙齿里都渐渐咬出血丝来,战战兢兢地解释,“我是申柔佳,原是沈越山的二房姨娘的外甥女,我……我原也是个小姐,是沈千染把我害成这样!” “你是申茹的外甥女?”秦之遥转过首上下打量着申柔佳,她多年掌握沈府里的情况,对申柔佳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申柔佳与沈千染的恩怨她虽然知道不甚详细,但也略知二人水火不容。 申柔佳拼命地点头,连连沙哑着应着,“我是,我的姑姑也被沈千染害惨了,还有我的爹爹,被她害得到现在还关在大狱中,我……我是最佳的人选,秦姐,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查,要是我说半个字的谎,随你们处置!” 秦之遥看着粗布衫下,申柔佳隐不住的曼妙身材,眸中光线盈动,缓缓地朝着兰宵点点头,轻声道,“这倒是天意!” 沈千染醒时,透过青纱帐感到天已蒙蒙亮,她轻轻移开兰亭搁在自已腰际的手,昨夜里他鬼鬼崇崇地从另一边过来,躺到她的身边,她其实感觉得到,只是太累,不想动,加上兰亭也仅仅抱着她,没有太过的举止,她就由着他了。 她一动,兰亭就醒了过来,刚想开口,沈千染忙做噤声手势,在他耳绊轻声道,“赐儿昨天很累,别吵醒他!” 兰亭曲掌支颐,斜靠在暗红雕花床上,襟袍微敞,露出了一截白皙有锁骨。他的凤眸如泼墨,手掌扶着她的腰身,细细摩挲。 沈千染虽合衣躺着,但春衫薄,被他一阵一阵地抚摸着腰间的敏感,只觉身体里的酥意一波快过一波,先是沿血脉奔走到心口,引起一阵阵的悸动。再看到兰亭如水墨勾勒的凤眸中中轻荡的情愫时,腮透霞红,忙移开了眼神,略带慌乱道,“你多休息,我去弄点吃的,吃完你再走!” 兰亭哪肯就此放她走,俯了身,牢牢捕捉到了她的唇瓣,深啜吮吸,辗转不停。 沈千染倏地转过了头,看了看沉睡的宁天赐,突然心生懊悔,昨夜不应该一时心疼他,留他在这过夜,若是赐儿半夜醒来,她这做娘亲的应该如何和孩子解释? 虽然她生下了兰亭的孩子,可那毕竟是意外造成,两人无名无份的,自已怎么会如此轻便? 心一想,便冷了下来,她缓缓坐起腰身,推开兰亭的手,转过首看着兰亭,“你去洗漱一下!” 兰亭感受到她无声的冷漠,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低下俊颜,乌黑沉笃的眸子变得黯淡,也没说什么,静静地下了榻。 等他洗漱后,沈千染已端上一蛊的红枣粥,还有几道可口的小菜。 两人坐在一起静静地吃着,兰亭见沈千染面带愠色,好象有心事的模样,勾动嘴角,掠了点笑容,“刚有发生什么事?” 沈千染食不知味地吞下口中的红枣粥,轻轻摇首,“没有,倒是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想一想,心里有些担心!” 兰亭低眼看着她低垂如蝶翼的眼睫后,隐隐透着一丝的脆弱,笑颜一改,肃声道,“什么事,说说看,看我能不能解决!” 沈千染神情犹如挣扎,细思了片刻,便把昨日在沈老夫的房里的事说了一遍。她蹙起眉梢,眸中晕开一层忧色,叹息,“我是担心你父皇下狠手,若伤了二叔,固然打击到老夫人,但爹身体已不如从前,我担心他凡事放在心中,积郁太深,对病情不好!” 兰亭细思一阵道,“应该不会,你娘亲身体不好,父皇应不会太过刺激你娘亲,或许会换一种方式,既打击了府上的老太太,又不会让你娘亲太难接受!” “你也是这样认为?”沈千染抬首朝着兰亭一笑,眉眼弯弯,袅袅消弭于唇畔眼角,那一刹那的惊艳恰如春雪消融,丝丝如泉涧地滴进了兰亭的心。 “小丫头……”一声饱含氤氲和暧昧,醉色染上兰亭的眉梢,他伸出手欲抚向她眼角的春色,沈千染忙转开首,微微侧开身体。 兰亭的手扑了一个空,刚好看到床榻上的宁天赐好象翻了一个身,忙敛住心神荡漾,顿了顿,正色道,“嗯,从这两日父皇没有招沈大人入宫,可以看出父皇在做忍让!”他看着低头的沈千染,声音中略透着婉叹,“有时连我都佩服父皇这种忍让,甚至算是一种很无奈的讨好,他心里比谁都苍凉,我想,这几天最难熬的应该是我的父皇!” 沈千染眼中瞬时露出了一片荒凉,漠然一笑,嘲讽道,“那是因为你父皇知道如今我爹和我娘亲的身体都不好,也做不了夫妻欢好的事,不如就让爹照顾娘亲,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讨我娘开心。” 兰亭一听,差点喷了嘴里的粥,他伸出手,眸光满是逗弄的暧昧,食指一下就点上沈千染的额头,“小丫头,想不到你竟如此流氓!” 沈千染这才发现自已失语,羞得脸红色透到颈子下,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凶道,“快点吃,吃完给我闪人。赐儿也差不多该醒了!” 兰亭笑了起来,眉眼墨黑如画,唇角含风,神情中潋着一泓温柔,舒展的俊容宛如芝兰玉树,“遵命,夫人!” 兰亭离去后,沈千染稍稍收拾了寝房。 待小家伙醒后,给他梳洗一番,又喂了早餐,便抱着儿子去娘亲的东院。 也不知道是瑞安故意在她的院子外经过,还是专门守着她,一打开门,两个的眸光便交缠在一处。 瑞安端万千的仪态,轻抚一下鬓角的翡翠钗子,那是从沈千染那里搜来的,她也识货,这种成色的翡翠肯定是宁家的收藏。 瑞安那日被水玉捉回沈府,心里是非常忐忑,谁知道,到了午时,就听说皇宫解禁了,她心想,莫非这次不是宫变,而是自已多心了? 想起她受了珍妃的委托而失信,这下要是珍妃再往她身上记一笔,她这日子不是更难过了么? 烦恼了半天后,心生了一计,便急匆匆地进了宫,撒谎说她刚逃离了皇宫,就被水玉给捉了,没机会给钟府报信。 珍妃只要一听到水玉这个名字,也没细想瑞安话中的错漏百出,只觉全身的热血都沸腾地涌向脑门,当年就是这丫头剃光了她的头发,还胆大包天在她的脑门上写了“贱人”人二字,后来她想报仇也没机会,那丫头好象平生生消失了一般。 如今,既然和儿子也撕开了面纱,那她与沈千染主仆的仇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恰巧,这次宫变后,她的兄长信义候给她派了十几个练过家子的侍婢,她马上送了四个给瑞安,并交代她,如果想挺起腰做人,就得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两人在宫中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到瑞安回到沈府时,几乎连一刻也等不住,马上开始清除眼里的障碍。 瑞安上前一步,抬着头,带着高高在上的气势睥睨着沈千染,心里欢心雀跃着,按着珍妃的话去做,果然活得畅快淋漓多了,她又抚了抚那钗子,巧笑“哟,这不是沈家二小姐么?这么早,是给谁请安去呢?” 宁常安她是不敢惹,让这臭丫头,今天就让她好好的收拾收拾,压压她的气焰,让她从此长长记性! ------题外话------ 介绍朋友的种田文:叶家娘子《重生之如花美眷》 如花美眷,终抵不过似水流年。 他,连中三元经世之才,然却是她苏慕云的杀身仇人; 枉死之时,她指天发誓若有来生,定叫这些害她之人生不如死,血债血偿! 而老天,果然有眼。再睁眼,竟然得以重生! …… 他,貌如神祇,世间之人事无不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一世,他却为了她——苏慕云, 将天下当成了手中的棋子…… 103再次交锋 更新时间:2012-12-27 4:21:00 本章字数:11575 “什么事?”宁红衣蓦然止步,强抑下眸子里的血色红光,眉宇间浮上隐隐地戾气。煺挍鴀郠晓 与瑞安交手,沈千染屡屡觉得在污辱自已的智商。在重生前,瑞安充其量是个小人物,也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所以,借她的手夺得永恩候府,借此覆灭钟氏一族,一旦事发,这个惩罚对瑞安来说已足够让她夹着尾巴过下半辈子。 但如今不同了,这个妇人竟敢动她宝贝儿子。 “我……本公主刚好经过这……”瑞安公主被沈千染眸中的煞气镇住。 那种毫不隐匿的杀气,象是要生剐活剥了她一般,再看看到她怀里的宁天赐,小天赐瞪着一双琉璃色地大眼睛,愤愤地瞧着她。瑞安猛然想起她曾掳过这孩子,心中一虚,连连后退了两步。 复又惊觉,如今自已身边有高手相护,有什么好怕? 这样一想,神色一下就变得有底气,挺了挺胸,又上前了一步。 “经过?”沈千染低低笑开,将宁天赐给水玉抱,轻声道,“水玉,你带赐儿先去娘亲那,我随后就来!” 水玉展颜一笑,接过小家伙,小家伙马上表示不满,挥了挥小拳手朝瑞安气咻咻地嚷,“坏人坏人,不能欺负娘亲,赐儿扎你针针!” 沈千染亲了小家伙的脸蛋,笑盈盈道,“嗯,要是她敢欺负娘亲,娘亲就用针针扎她好不好?赐儿先去看外祖父,娘亲马上就来找你,乖乖,听玉姨的话!” 水玉也拍拍小家伙的小屁股,笑道,“赐儿,放心吧!赐儿的娘亲历害着呢,不怕坏人!” 瑞安的被宁天赐的话气得脸涨成了酱青色,可她一个快四十岁的妇人总不能跟一个二三岁的小娃娃拌嘴。 沈千染目视着水玉抱着小家伙走远后,一转身,竟是灿颜一笑,那风华绝代,眉眼处,掠尽风情,“公主,在此专候阿染,有何赐教?” 瑞安一时被沈千染的笑所迷惑,心里徒升起一股骄然,心道,果然如今什么都不同了,以前,这臭丫头哪肯给她一点的好颜色,如今竟也笑得如此献媚。 瑞安翘起兰花指,又扶了一下发鬓的那只翡翠钗子,嘴色噙着一丝淡淡笑意,缓声道,“二小姐刚回府,恐怕不知道这府里头如今添了一些新规距。” 沈千染失笑,可惜瑞安正在得意之中,丝毫没注意到那声笑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带着轻蔑,“哦,公主请赐教!” 瑞安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沈府也算是个大门户,既然是大门户,府中就该有些规距。前两天本公主刚立了规,虽才执行两天,还好,这府里头也没人敢啐嘴一句。只是二小姐刚回府,想来也不知道。所以,本公主特来提醒,从今往后,这小辈给长辈晨昏定省的礼不能少,若长辈有吩咐,这端茶递水也得上些心。本公主希望明日开始,二小姐应记得做好本份!” 瑞安见沈千染并不语,心中越发得意,此时已摆上了十足的发号施令的口气,“你如今也有十七了,按你说这年纪也早该婚配。只是你娘身体不好,也顾不过来这事,本公主既然也是你的嫡娘,又是沈府的主母,自然少不得为你一番操心。本公主打听到了,永安候府有个庶子赵承文年纪已有十九岁,尚未婚配,虽说只是个庶子,但永安候门第高,你嫁过去,也是享尽荣华富贵。所以,过两日,本公主会安排你们见个面,到时候,你可别给本公主丢脸!” “倒要问问公主殿下,怎么个见面法?”沈千染笑容不起波澜,蕴着一股清冷气息,她环视一下四周,这里才两天没人打理已显出萧条,“如今的沈府恐怕已经不能七天一大宴,三天一小宴了吧!” 瑞安脸色微微一红,哼了一声道,“自然是在永安候府,到时你打扮好,跟本宫一起去便是。你放心,到底是一家人,本宫不会害你,那赵成文也是一表人才,他的姨娘在候府也算受宠,不会亏待你。” 沈千染脸上一直绽着笑,眉眼间流光溢彩,看得瑞安心里先从纳闷,再慢慢地发怵,心想,这丫头转了性也不致于这么好欺负吧,正思忖间,沈千染脸色蓦地一沉,深幽冷谧的眼瞳突然精光四射,猛地朝瑞安跨进一步,挑眉冷笑声色阴,“瑞安,这一套是珍妃教你的吧!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三年前,她在一夜之间给人剃光了头,脑门上还写了‘贱人‘两个字呢?” “什么?”瑞安全身被染千染的气势所罩,一时反应不过来,“你……你说什么?” 沈千染眸光一收,又是笑意盈盈,她上前轻轻拍了拍瑞安神情有些呆滞的脸,一缕叹息漫过唇齿,呼吸几乎要喷到瑞安的脸上,“瑞安,做别人的狗腿呢,也要象样一些,多了解一下你的主人。别以为别人给你根棒槌就当针,你傻不愣登地朝前冲,到时候灰头土脸时,看看你的主人会不会赏你根骨头!” 瑞安猛地想起,上回注意到珍妃的头发比寻常妇人的头发要短很多,当时她一问,珍妃就发火。 “瑞安呀,你回头去问问珍妃,是不是夜里太冷清了,一天到晚净是异想天开。给我安排亲事?我爹娘还活着呢,轮得到你们来使劲?”沈千染突然一把拨掉翡翠钗子,尾端勾住了瑞安的头发也被沈千染生生地拽出。沈千染看着自已的钗子,挑出上面缠着的细发,两指捏着,在瑞安的眼前晃了晃,“头发很不错,可惜人配不起这钗子,宁家的东西不是你这个破落户戴得起的!” 瑞安抽着气抚着发鬓,“你……你想干什么?”瑞安刚想退一步,突然想起,身边有四个侍婢,瞬时气势又涨了起来,忍着痛马上不退反进,眸现历光,恶狠狠道,“臭丫头,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这天底下什么是规距,你竟敢对当家嫡母动手,来人,给我掌嘴!” 瑞安冷冷而笑,退了一步,她伫立着,等着这个臭丫头的哀声求饶,可身后的侍婢却迟迟不见动静。瑞安疑惑地转身,看到四个侍婢端端正正地站着,除了眼睛略带急切的转着,身体连动都不动。 瑞安又触到沈千染一脸嘲讽的笑,有些泄气,怒气冲冲地走到四个侍婢眼前,指了指她们,双手负腰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哦,现在是收了银子就不做事了,本公主命你们去掌嘴,你们没听到?” 四个侍婢除了眼珠频频转动外,连吭也不吭一声。 瑞安又急又气,忍不住张口就骂,“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关健时候这么没用,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儿要是不听话,本公主明儿就让珍妃处置你们……”话未说完,沈千染上前一步,突然伸出手,捏住瑞安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与她四目交接,那眸光象千里冰封,挑着一弘冷然的墨色,“下午之前,把从我院子里拿走的东西,一件不少地归还!” “你……你别张扬,本公主也不是好惹的……”瑞安微结结巴巴,突然想到什么,双眉一挑,“珍妃让我转告一声,她……给三皇子物色了一个很好的儿媳妇,这……这回说是准成,让你少做美梦……啊……疼!” 沈千染冷笑一声,甩开瑞安的下颌,扔下抚着下巴吸气的瑞安,转身就走。 珍妃公然让瑞安转这个话,在兰亭的婚事上,应该是与兰御谡达成共识。 珍妃或许无法强迫兰亭在选妃上让步,但帝王就不同,直接下旨赐婚,这世间谁能违抗? 刚走到九曲廊,就看到水玉匆匆地朝她奔来,她展颜一笑,知道水玉把赐儿交给她的父母后,想想又不放心她,又返身来找她。 “爹,娘都好吧!”她压下心事,对水玉展开笑靥。 “有赐儿陪着他们,气氛好多了!” 水意察觉出沈千染的笑带着心事,略为焦急地仰头问,“二小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你脸色不对,那瑞安是不是又做了出格的事?” “瑞安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呀!”沈千染摇摇首,挽住水玉的手臂调笑道,“玉姐,我瞧你现在你都能看相了!” 水玉也不追问,这些年,她也知道自家的小姐,能说的都很爽快说,不说的,一字不露。她想了想,笑道,“二小姐,方才小家伙很得意呢,一直跟夫人说,说昨夜做梦,梦见起来尿尿时,有一只大鸟来找他,给他送了一套很漂亮的小药箱,在梦中他怕给大灰狼叼走,特意藏在床榻下,早上醒来时,发现还在。” 沈千染疑惑地挑了一下眉,蓦然想起,方才小家伙起床时,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她忙着给他另备适合赐儿口味早餐,也没注意到他在忙些什么。 水玉突然靠近沈千染,带着微微暧昧的神情笑道,“我问赐儿方才在房里怎么不拿出来给我们瞧瞧,他说,大鸟儿说了,不能让娘亲知道,这是小鸟儿和大鸟儿的秘密。” 沈千染“卟嗤”一笑,道,“不能跟娘亲说,可以跟外祖母说。” 水玉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又掩住嘴笑,“刚才夫人不知道给小赐儿弄得多开心,跟昨儿一比,精神好得太多了。二小姐,三殿下居然是这么幽默!” 沈千染淡笑不语,她想,定是昨夜自已睡得太沉,兰亭抱小家伙起来出恭,兰亭担心小家伙不懂得噤口,无意说出了他在她寝房中过夜,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那礼物或许早就备下,准备送给这小家伙,刚好派上了用场。 便交代小家伙这是个梦,是他梦中给小家伙送了礼,让小家伙要保密,不能告诉他的娘亲。 可兰亭没有带过孩子,不知道在孩子的世界中,理解很单一,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只要不告诉娘亲就行了。 沈千染看着一路的冷冷清清,风过处,树叶哗哗抖动后,几片枯叶随风而落。以往的丫环婆子在园中打扫,整理花草的情形不在,不过两日,花间小径上全是落花枯叶。 她虽出身在这里,但这里留给她的全然是恶梦,如今,眼前的一片衰败非但不会让她感到忧愁,反而心生一种痛快。穿过荷池时,池面上的鱼儿似乎没人喂,正围着荷叶的枯枝啃食着。 她眸中浮出微微的涩意,当年,多少次夜里她静伫在这里,看着月光下的鱼儿,羡慕这里的它们的无忧无虑。 走过荷池,沈千染转首对水玉道,“爹娘就要离开了,这个沈府没必要再留下来给瑞安这种人折腾,我准备把它给转手。” 水玉摇摇首,她的眉目攒起一团紧皱的忧愁,“可房契如今在她的手里,二小姐,瑞安肯定是死活不愿交出来的。好不容易她撕了脸从老夫人那夺到了房契。” 沈千染眼底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楚,但随即,便被他深藏于冰冷的墨色中,冷笑,“老夫人一生就知道欺软怕硬,到如今吃了瑞安这么大的亏还不懂得问题出在哪。昨日那情形我真是忍无可忍。等爹娘走后,我给她寻个禅院让她在那过下半辈子。至于房契,我会让她乖乖让出来,你听着……”沈千染在水玉耳边一阵细语。 水玉听完后,神情兴奋,连连掩着嘴笑,“二小姐,要是我们搬走,那瑞安她不是要睡大街?” “暂时不会,永恩候府的秘密在揭开前,还得让她安心住一阵。”沈千染挑眉,墨眸中,皆是寒冰之历,“睡大街算什么惩罚?她还有一个好女儿肯为她去筹谋,这回,我让谁也救不了她,她要疯,就让她疯一辈子!” 沈千染和水玉到了东院后,水玉推开门便驻足不进,挥了挥手朝沈千染笑道,“二小姐,那我去办差事了!”一想到能打击到瑞安,水玉就觉得兴奋异常,掳走她的心肝宝贝,这口气她一定要恶狠狠地讨回来。 沈千染点点头,亦朝她挥挥手,“去吧,路上多留些心,我担心珍妃可能不会安份了!” “放心吧,二小姐!”水玉不以为意,这么多的难关都闯过来了,还怕珍妃发难? 水玉离开后,沈千染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脸上掠过笑意。招了一下手,苍月便现了身,沈千染轻声吩咐,“苍月,我有些担心水玉,这几日她如果有出府,你就跟住她。” 苍月颔首,如鬼魅般地离去。 沈千染到了二楼,看到爹和娘亲围在小家伙的身边,小家伙正眉飞色彩地摆弄着手上的一套玉饰品,突然小鼻头微微一翘,迅速转头,看到沈千染进来,兴奋地撅了一下小嘴,刚想滑下椅下扑到沈千染的怀中,猛然想起东西还没藏好,急急忙忙地用衣袍的下摆盖住桌子上的东西,娇软地直摇晃着小脑袋,“娘亲蒙蒙眼,不许看赐儿,蒙蒙眼哦!” 沈千染依言微微转身,听话地蒙住眼,柔声道,“赐儿,娘亲蒙住了,你快些哦,娘亲什么也看不到了!”沈千染透过指缝,看到小家伙扭着小肥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掀起袍子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放在袍子上。然后,抱着一堆的东西,这里藏又不放心,那里摆又觉得不安全,最后一股脑儿地往床榻底下塞。好了后,飞快地坐回,娇滴滴地喊,“娘亲我藏好了,可以不用蒙了哦!” 宁常安被小家伙天真的举动逗得笑倒在沈越山怀中。 沈千染也不打听小家伙的秘密,装作毫无所知地上前先亲了一下小家伙,便走到沈越山的身边,轻声道,“爹,让女儿给您听听脉象!” 宁常安瞧了女儿一眼,美丽的脸上浮起一丝薄嗔,声音细细地,“有娘在,你放心吧,你爹的身体调养一阵就会好!” 沈越山眉目舒展地看了妻子一眼,伸出手笑道,“还是让阿染来瞧瞧,要不然这孩子准是不放心!” “娘,您瞧,还是爹了解女儿!”沈千染坐到父亲的身边,搭上了沈越山的脉搏,闭上眼,用心地聆听。 “爹,果然好多了,不过,爹您以后有什么事,开心或是不开心别积在心头,如果不方便跟娘亲说,就告诉女儿,还有大哥!” 沈千染收回手,脸上笑着,心里却略有忧色,直觉是沈越山的心疾积郁已深,只怕赐儿昨日一天的针炙治疗,只是暂时控制了。 宁常安宽慰地拍拍沈千染的手,轻声道,“染儿,娘说了,不要担心,有娘在,娘会照顾好你爹的!” 沈千染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将赐儿一把抱进怀中熨着,牵起小家伙的手,捏出一个历害的手式,学着赐儿的声音,软声软气地说,“是哟,是哟,外祖母的医术比赐儿的娘亲强多了!” 宁常安面上春风化雨一笑,突然神色一敛,琉璃眸中带了些不安问道,“说到逸辰,最近怎么都没见到回府,在忙些什么?” “护送东越太子到边境,宁王给的差事。”沈越山看了一眼沈千染,他虽然一直知道女儿和宁王的缘份,但方才小家伙的话意中隐隐透出了一些信息,似乎有些逾越了礼制。 宁常安十一岁时就随了鬼医,对这些凡尘俗礼不是很在意,她转首握住沈越山的手,轻声道,“沈大哥,染儿大了,又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有分寸,你莫要担心这些。你答应我的,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些开心的事!” 沈越山心情一松,马上反手握住妻子的手,笑得温润如玉,“好,宁儿你也莫忘了,你答应我的,也要把身体养好些!” 沈千染低下着,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在小家伙耳边低低地笑,“哎呀,爹娘,你们俩好肉麻!赐儿,你说是不是?” “嗯,肉麻好吃,好吃!”赐儿连连点头应着,小嘴儿咂巴咂巴两下后,一本正经地同意,“荷姨做的肉麻最好吃了!” “是哦,是哦,肉麻最好吃了,我家的小天赐最爱吃……。”沈千染脸贴着小家伙的脸蛋不停要亲腻着、笑着,有了这小家伙,什么烦恼都可以放空。 宁常安和沈越山面面相觑,沈千染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许久才缓过气对父母解释道“是肉馍,哈哈哈,娘亲,赐儿说的是肉馍!” 这时,寝房外传来常妈的声音,“老爷,宫里的公公来传圣旨了,让您和老夫人还有二夫人去接旨!” 沈千染预感到一定是关于沈越南的事,她一把抓住父亲的手,劝慰道,“爹,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急,接了旨再说!” 沈越山低敛着眉目,敛下隐隐波澜的墨瞳,眼底的淡淡浮青显出咳血后的病态,他的神情显得既无快乐亦无哀伤,“染儿,别担心,爹知道!” 沈千染瞬时心里一空,看着父亲云淡风轻的回答,嘴里越发地苦涩。是的,这种事,沈越山的一生还经历少么? 沈越山离开后,沈千染见娘亲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她的双手交叠着,指节处泛出一层青白,泄露出她此时的愤恨。 沈千染轻轻捉住娘亲的手,轻声安慰道,“娘,应该不会是坏事,您别想太多!” “我……我怕,我担心他又发疯,如果,如果二叔有什么事,我真的无颜见沈大哥了!”宁常安声音脆弱象浮在水面上,琉璃眸象被掏空了所有的神彩,“你爹他……太苦了……” “娘,您相信我,女儿觉得这一次,或许…。没那么严重。您先别胡思乱想,等爹回来后,听爹说说是什么情形。”沈千染觉得词穷,宁常安和沈越山经历了兰御谡十几年的打压,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她看到怀中的赐儿安静地睁着一双琉璃大眼睛,天真的望了一个外祖母,又抬头望望沈千染,似乎感受到气氛的不同,异常乖巧。 她心思一闪,把小家伙往宁常安的怀中一塞,轻轻触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头道,“赐儿,娘亲昨晚做了一个梦哦!” 小家伙吃惊地掩住嘴,一双眼睁得大大地问,“那娘亲有没有梦到赐儿呢?” 沈千染故作神秘兮兮地点头,“娘亲梦到小赐儿得到了一件礼物,很漂亮的礼物哦!娘亲好羡慕好羡慕呀!可惜醒来后,发现是个梦,哎,娘亲多想看看那礼物什么样子呢!” 瞬时,小家伙的脸上开了一朵灿烂的花,一屁股从宁常安的怀里溜了下来,蹭蹭蹭地跑到床榻边,扭着小肥腰就钻了进去,很快就用衣袍的下摆兜着回来,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地摆上桌子,最后,仰起小脑袋,施恩般地朝沈千染炫耀,“娘亲,娘亲,赐儿给娘亲看!” 沈千染一瞧,原来是一套用白玉雕刻出来的中医器械,有小平枰、小火罐、捣药的小盅、还有小针刀和一套梅花针。最令小家伙喜欢的是诊脉时搁在病人手腕软垫,做成一只小老虎的模样,活灵活现的,那眼睛上的琉璃珠,竟有些象小家伙的漂亮眼睛。 宁常安终于忍不住眸光浅浅地散开,把赐儿抱进了怀中。 小家伙坐在宁常安的膝上,开始专注地摆弄起一套特小号的中医器具。 沈千染担心宁常安又胡思乱想,握住宁常安的手,轻声问,“娘亲,告诉女儿,你是怎么和爹相遇的?” 宁常安美丽的脸上涌起朵朵红晕,眸光变得柔软而水润,轻声道,“那时,你爹上京赶考,他把身上的盘缠一路上施给乞讨的人,结果连马车也雇不起,只好与小书童走路上京。他们走累时,在河道口洗漱时,你爹发现娘卡在激流河道的一块大石后,你爹这傻子不识水性,就这样爬上大石上跳下去,想把娘救上来,结果,我们俩个全被水冲走了。” 宁常安眼睛里像装了水,琉璃眸微一眨,明亮的水就要滴下来,她看着女儿缓缓细诉着过往,“我们俩被飘到天行山下一个与世几乎隔绝的小山村,那里的村民救下了我和你爹。娘的头部在落水时受到一些撞击,幸好那的村民都懂得一些医理,治好了娘亲。只是娘亲醒来时,已经记不清以往的事。你爹就和娘兄妹相称,在那个小山村呆了半个月……” 宁常安突然有些惊吓地蜷缩在椅上,所有往事如潮水一样涌现,身躯瑟瑟发抖。琉璃眸里含烟,陷入了彼时的的痛楚。 “娘,这些都过去,不怕,不要怕……”沈千染开始后悔,不应该提起娘亲的伤心事。 宁常安眸中渐渐浮上一层泪光,唇边轻轻颤着,声不成调,“染儿,娘是个不吉利的人……是娘害了整村的百姓!”彼时,为了给染儿治毒,她派人偷偷到天行山上寻找刑兰草,配出解药。谁知兰御谡知情后,竟敢下令断了天行山的水缘,活活渴死半村的人。 “娘,您还好吧!”沈千染不安地推了推宁常安。 宁常安睁大了眼睛勉强一笑,不让眼角滚烫的泪水流下,缓缓道,“那个地方真是世外桃园,尤其是盛产一种植物刑兰草,提练后能治很多疾病,可惜他们并不肯留下村外的陌生人,娘的伤养好后,就让我们离去。你爹背着娘走了三天三夜的路,途中多数在小庙里或是猎人在山间留下的临时小木屋过夜。你爹是个老实人,不肯冒犯娘亲的清誉,总是一夜呆在门外守着,那时,天气还很冷,你爹就这样抱着一些稻草在屋外坚持了三个晚上。” 宁常安说到此,琉璃眸一点一点的泛起波纹,涟漪渐渐扩散至嘴角,神色已经完全陷入了彼时的美好,“我们在山间走三天,不同于在城里平路上走,你爹虽是个穷书生,可他也从来也没受过什么苦,背了娘在山路上走了三天,脚底长了泡全都踩破了,可他一声也没有哼出来。后来娘发现他的鞋子被撑得不象样,逼着他脱掉鞋子时,才发现整个脚都肿得不象样。染儿,你爹就是这样,凡事都不说,一个人默默地忍着。”宁常安轻轻地摇首,神情里带着一丝幸福。 “后来呢?”沈千染瞄了儿子一眼,发现小家伙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小平枰。 “到城里时,可娘亲那时的记忆已经全乱了,唯记得娘是在江南出生,那里有小桥流水。娘和你爹身上又没有盘缠,你爹就卖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买了一些纸和笔墨,在街上卖字画,赚来的银子带着娘各个地方跑着,帮着娘找亲人。在那里,整整流浪了半年,你爹也从不曾提过,他是考生。就这样错过了那一年的春闱。” “娘,您是在那时候喜欢上爹吧!” 宁常安含羞点点头,“是的,你爹谦而有礼,陪娘亲寻亲的那几个月,从不逾越半分,有些银子时,他就另租一间房,若没银子,夜里让娘亲睡在房里,他就去柴房睡一晚。娘亲劝他几次,他总是不肯,他说娘亲是好人家的女儿,要是因他而坏了清誉,他是一辈子也难安的。” “那后来,娘是怎么跟爹……”沈千染几乎惊叹,沈越山竟榆木脑袋至此。 “寻了半年后,娘都绝望了,当时在一个农户里住下,那家农户的婆婆是个热心人,她瞧出娘的心事,便愿做媒。可是你爹……”宁常安有些怅然地摇摇首,眸中却没有责意,只有心疼。 沈千染双眉一挑,迅速接口道,“爹是不是说要回去跟他的母亲商良?” “是的!”宁常安无耐地一叹,“当时,娘其实也早看出你爹的心事。那时候,他夜里常常睡不着,一个人起来守在娘亲的屋外徘徊,娘亲以为他会敲门,可那傻子就是愣在屋外呆了一夜。倒时娘忍不住去开了门,他去跑得比什么都快,真拿他没办法!” 沈千染摇首失笑,想起那人,夜里几次偷偷摸上她的寝房,耍着赖不肯离去。 “后来,你舅舅就找上我了,我方知道,我自已的身世,与你爹分别时,娘留下一块亲绣的锦帕,让他问了母亲后,就来江南宁家找我!” “后来,爹真的来找你了?” “是的,你爹离开后,你舅舅为娘亲找到大夫,彻底治好了娘的头疾,娘所有的记忆都恢复,方知,这世间竟有……”宁常安想起那日落水,那样冷的季节,兰锦还是个月子中的孩子,被冻得大声啼哭。她抚上心口,那里再一次被碾成齑粉,全身发颤看着沈千染,眼神悲怆,嘴里涩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家伙感觉到颤意,微微侧过身,小脸皱成一团,“娘亲,外祖母是不是不舒服呢?” 沈千染忙把儿子从宁常安怀里接过,轻轻拍了拍宁天赐的后背,“外祖母没有不舒服,赐儿自已玩!” “哦!”小家伙放心地应了一声,不疑有它,又开始捣弄着那只小老虎的软手枕。 “是七殿下吧,娘,女儿早猜到了!”沈千染不在避开这个话题,这是宁常安的心结,她也是个母亲,知道母子分离的痛,她轻轻道,“女儿明白,娘亲不能认他,也无法认他,娘亲怕他的身世被人诟病。” 宁常安没有回答,在这样的暖春,渗入血液的冰寒让她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她满脸凄色,“小医庐已化成灰烬,你舅舅派人到处寻找我的孩子,在江南几乎问遍了,也没找到一个琉璃眸眼的婴儿……娘以为,娘以为……”那时,她伤心欲绝,以为那孩子一定是没了,兰御谡才会在悲愤之下一把火把那烧了个干净。 “后来,爹是不是来找你了?”沈千染又叉开话题,又安抚了一下怀中有些不安的小家伙,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宁常安的手中。 宁常安接过,喝了几口,看了一眼小家伙,敛下心神,压抑住自已的情绪,缓缓道,“后来,第二年春天,你爹就来找娘亲了,说他中了状元,想娶娘亲为妻。娘拒绝了你爹,并把过去告诉了你爹,可你爹说他不介意,他是真心的。后来,他又上京城求来先皇的圣旨。” 沈越山在午时后方回到寝房,沈千染一眼就瞧出,一定是在沈老夫人房里呆过,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摺皱,胸口处还湿了一大片,肯定是沈老夫人抱着儿子不肯放手。 他触到妻女的不安神色,眉眼掠开一丝淡淡的弧纹,“皇上下旨升二弟为北蒙节度使,并让二弟妹带着孩子一同去北蒙与二弟相聚!” 沈千染偷偷地嘘了一口气,果然给兰亭猜中了。 “爹,那千碧和逸星呢?” “这些年,都是二弟妹带着他们,孩子跟他们也亲了,二弟妹也舍不得,爹就让那孩子一同前去!” 沈千染倒是心生羡慕,如果她年幼时,能和父亲离开,去哪里她都会觉得幸福,在这沈家,有何幸运可言。她展颜一笑,看着父母,“那是好事,早早离了去,北蒙虽是小国,但听说那里的民风纯朴。爹、娘,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沈千染离去后,瑞安方后知后觉地发现四个侍婢的不对劲。她心里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耐着性子在一旁等着,直到半柱香后,一个侍婢方动了动,接着点开了另三个侍婢的穴道。 瑞安心里不安,直觉与沈千染有关,便开口问,“出了什么事?” 那侍婢脸色并不好,冷冷地瞧了瑞安一眼,“公主殿下,恕奴婢冒犯,以后你还是少惹这个二小姐为妙,她身边有高手护着。” “什么?”瑞安大吃一惊,左右环顾着,“你是说她身边有看不见的高手?” “是,所以,公主以后还是避开她为妙。”侍婢说完后不再说什么,运气活跃通身的血脉。 瑞安心中直发怵,又回想方才沈千染说曾经剃光了珍妃的头发,忍不住抚上了自已的发髻,心想,连珍妃都拿她没办法,她哪有本事与这臭丫头对抗? 这一想,又恨上了,那珍妃也太阴险了,自已都对付不了的人,却拿话激她,给了四个三脚猫让她去对付沈千染,这不是拿她开刷么? 一定是上回没帮她报信,所以才报复自已!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她是把沈千染给得罪了,要是她半夜里命人谴到自已寝房中,也把她的头发给剃光,那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后悔,也不再理那四个侍婢,抽了腿就往朝颜阁跑,到了寝房后,唤来秋霜,让她把从沈千染院子里搬回的东西全找出来。 秋霜狐疑地应了一声,便出去。 瑞安又打开妆台下的抽屉,看着手上的新记的小帐本。 掌管了沈家后,她把库房里的东西清了一空,又把沈千染的东西占为了已有,本来想卖了凑一笔钱去赎回永恩候府。可惜眼下西凌发生灾乱,人人自危,不愿去买这些好看不中用的东西。而当初七凑八凑借来的银子,被朋友催还了几笔,现在手中反而只剩下八十来万了。 瑞安长叹一声,她可以和沈家的人撕了脸面,但对钟家,她可没这个胆量。对那个不拘言笑的信义候,她觉得与之眼神交接都是一种考验。 这时,刘管家让丫环匆匆来禀报,说东越的第一粮商丁胜奇前来沈家拜访沈家二小姐。瑞安吃惊得差点连帐本都拿不住,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指着那丫环,拨高了声音问,“你说什么,刘管家让你传的话,你详细再回一次!” 前堂的丫环以为自已说错什么话,吓得双腿一软,带着哭腔回道,“公主殿下,刘管家……他让奴婢来给公主带个话…。说……” “屁话那么多干什么,直接说谁来了!”瑞安一口截住小丫头结结巴巴的话,恨不得一巴掌煽过去,让那丫环的嘴巴利索些。 “东越丁胜奇!”丫环回了神,疾声回道,“东越丁胜奇来拜访二小姐,丫环已经去通报了,刘管家让奴婢也给公主传个话。” 104恶念又生 更新时间:2012-12-27 13:59:23 本章字数:11512 “出去,出去!”瑞安的心瞬时绞乱成麻,她不耐烦地连连甩手示意丫环离开,脱力地退了一步,跌回了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丁胜奇为什么找那臭丫头,难道他们之间有勾结?对!一定是的,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认识?” 瞬时觉得头痛欲裂,瑞安闭着眼,颤抖地手抱上头拼命地想理清思路。煺挍鴀郠晓她想起沈千染回来后,她诸事不顺,一件一件地缠着,她象是掉在一个旋窝中,无法自拨地被吸了进去。 如果他们真的是勾结的,那她应该如何是好?去找信义候?那后果呢?肯定他会收回那房子,那她将来怎么办,沈家看情形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没了永恩候府,她最后的一条退路也堵死了! 她无助地环视这四周,视线处,四面仿佛渐渐地碎裂开来,好象只要风一吹就会坍塌殆尽。瑞安忍不住流下了泪,指着镜中有些扭曲的自已,“你是个公主,你是怎么混的,连一个丫头都能把你玩在股掌之间……你真是蠢、蠢、蠢!” 她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一把推倒身前的椅子,跌跌撞撞了一步后,缓缓地苟偻盘蜷身躯,沈家夜宴那晚的脆弱再一次盈满她的心,她仿若初生的婴儿一样抱住自已的双膝,她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真的逃不了了!她被沈千染算计了! 什么都完了,尊严没了,连最后的退路也没了!那一瞬,她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我就是在这里就是死了,也没有人会问一句,我要去弄清楚,要死也死个明白,若是那丫头真的算计了我,我就算是死,也要把她的肉咬下来一口!”她猛地站起身,两条腿却一时酸软无力。一下载倒在地。 冷静!她频频深呼吸,告诉自已,没有多少时间让她去慢慢想,趁现在丁胜奇到了沈府,她得去亲自察问个清楚。对于丁胜奇的来历,虽然她早已拖刘管家多方打听,确有此人。但事关生死,她不能先自乱阵脚,无论如何也得弄个明明白白。 如果她抵押永恩候府的事与沈千染无关呢?那她也得给那丁胜奇一个提示,莫在这丫头跟前说漏了嘴。反正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筹钱,总会想到办法。 这样一想,瑞安斗志又重生。她站起身,上前一步,看到铜镜中的人影,眼角处的纹路这一个月来已渐深,她恨恨地喘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涌动的阴郁站远了一步,让铜镜中的人显得模糊些。又打起精神稍稍整理了一下发髻,挑了件显眼的金步摇插在斜鬓上。出去喊了秋霜,主仆二人一同去前堂探探情况。 如今府里的人不多,但前堂瑞安还是留了两个丫环,一个侍茶,一个通报。 瑞安拐过长廊时,远远就看到沈千染带着侍婢水玉朝前堂走来。她心思一恸,后退了一步,站在廊处拐角,等到沈千染进了外堂后,方递了一个眼神给秋霜,秋霜会意,两人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刚走十来步,就听到从前堂的厅里传来丁胜奇的苍厚有力的笑声,听上去言辞谨恭,“沈当家,想不到这般有缘,在千里之外还能相遇,老夫前日也曾上门拜访过,只是府上的人说二小姐出了门。所以,老夫才等到今日方上门拜访。” 一旁的丁忠忙上前行了个大礼道,“老奴给沈二小姐请安了!” 沈千染伸手虚空扶了丁忠一把,嘴角略带笑意道,“丁忠,听说你现在是老先生的左膀右臂了,还自称老奴,依阿染看,你跺一跺脚,在东越,有半数的粮商都会感到腿疼!” 丁忠尴尬一笑,退回丁胜奇的身后,谨声道,“那还不是沾了沈当家和主子的光!” 沈千染一笑,转首又对丁胜奇微一福身道,“丁先生,倒是阿染失礼了,阿染并不知道先生到了西凌来。” 丁胜奇连连摇首后作揖,“是老夫眼拙,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沈当家就是沈尚书的嫡女沈二小姐,若非那日凑着太子殿下的脸,来府上给令堂祝寿,远远地瞧着觉得身影特别熟悉,私下便问了太子殿下,才知道原来沈当家原来是官家小姐,丁某人真是失敬!” 丫环梅儿端了茶和五样茶点上来,沈千染示意众人坐下,方指了指那些茶点,“这些都是西凌的茶点,想来你们二位这些日子在酒楼里也偿过,就试试我沈府上的手艺术吧!”沈千染瞄到窗纱上若隐若现的两个人影,心里暗自好笑,这瑞安听壁角也不懂得藏好一些,这日头都照在她身上打在窗纱上,她也没个自警。 外头的瑞安听了这一席话后,绷紧的心微微一松,暗道:这话合情合理。以前也听府里的丫环私下议论过,这臭丫头去了东越,开了什么药庄,连那东越太子的总管太监都对她礼遇有加。想来,他们全是东越的商人,认识也不足为奇。 但如今的瑞安已如惊弓之鸟,尤其涉及到了沈千染,她的心就悬挂着没一处安生。 她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暗暗自警着:还是提防些,或许是他们在唱双簧也未必可知,这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沈千染用茶盖轻轻扫去茶面上的茶叶,微微侧身瞧了一眼梅儿,这样泡出来的茶,明显是水温不够,茶叶净是浮在上层。 梅儿被沈千染冷得象浸过雪的眼眸吓得微微一缩。心里虚得慌,近来沈家哪有客,加上这天气也不冷,厨房里哪有一上备着热水?她也是糊乱地添些柴,随手烧几把,水也未烧开,就直接泡了茶端上应付。 沈千染搁下茶盏,淡笑道,“今日既然先生来了,阿染就吩咐在贵得楼摆一桌,让阿染做东,权是给先生洗尘,迟了些,请先生莫怪。” 丁胜奇亦没喝,搁下了茶盏,脸带微微的尴尬,“真是失礼,老夫今夜府里有客,是老夫宴请愿新纳小妾的父母,一会辞别了二小姐,老夫就得回府,要不然,老夫那个新纳 的小妾……” 沈千染灿颜一笑,连忙起身端了个福,“阿染恭喜先生了。” “不敢不敢!”丁胜奇老脸微微一红。 沈千染坐定后,“先生倒是怡情,那阿染就不好打扰先生了。请问先生目前住哪呢?阿染好让人备些礼补上!” 丁胜奇笑道,“老夫来京城,住了一阵客栈,深觉不便,加上纳了个小妾,便在城外买了个苑子给她,地方不错,就是太偏远些。” “先生这么急买房,自然挑不到好地点,没事,改日让阿染给先生留意,看看这附近有哪户人家要卖宅子,届时就给先生通个气。” 丁胜奇喜出望外,连忙道,“那就有劳二小姐。哎,说实在,老夫那新纳的小妾还好,就是她的爹娘一直说远了些,想窜窜门都不方便。” 沈千染点头赞成,“是,城外风景虽好,只是隔了个城门,平常还好,遇到宵禁时,就麻烦。” 一旁的丁忠插了句,“是,是,二小姐说的是!尤其是在城里办事办迟了,这城出不去,瞧我家老爷急得……” 丁胜奇轻轻咳了一声,压低声线微斥,“多嘴!” 沈千染到底是女儿家,听了这样的言辞,脸色微一红,忙岔开话题问,“对了,先生可知,南宫太子急匆匆离开西凌所谓何事?” 丁胜奇虚空地朝天做了一个礼,谨声道,“太子走前,倒有念叨一句,说是皇后娘娘给他定了太子妃。可太子来到西凌后迟迟不归东越。皇后娘娘已连下三道懿旨仍然没召回太子殿下。听说这一次又下一道六百里加急送到太子的手上,说要是太子再耽搁行程,就直接把太子妃接进宫,过了大礼。太子这才急了,中午接到东越的加急,当天黄昏就回。” 沈千染轻蹙眉峰思忖着,东越的皇后不会无缘无故逼这么急,肯定是有人使诈催南宫邺回东越。突然心思一动,自从南宫邺到西凌后,她与南宫邺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后来,她也知道是被兰亭下了死令,让兄长缠住南宫邺,不得让南宫邺靠近沈家半步,如今东越突然传出这么突然的消息,莫非又是兰亭在搞鬼。 沈千染不禁莞尔,这种事,也就兰亭做得出。 沈千染淡笑道,“丁先生怎么到了西凌?是不是有大生意?” “大生意不敢当,老夫原就是做米粮生意,原是想在西凌进一些小麦带到东越,谁知道西凌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水患。昨日贵国的皇上还授意让老夫去东越帮购一批粮食,以供贵国江南救灾。只是贵国皇上所要的数量太大,一时之间老夫也不敢全接下来,准备这两日就回东越看看,能否从别的粮商那进一些货。” “哦,先生这么急回去!” “是的,贵国皇上的旨意,老夫一介草民,不敢违抗。” 瑞安这时就更放心了,连西凌的皇帝都接见的粮商,怎么可能是沈千染让人假冒的?此事真假,自已堂堂一个公主,只要略求证一下,就知真伪了,看来,真是自已多心了! “那什么时候先生还会再来西凌呢?阿染还想做东请先生去贵得楼好好叙一叙旧!” “可能要半年吧,要等到购粮结束,可能要等到今年的秋收。秋收后,老夫在东越的生意就轻松了一些,届时,会再来拜访二小姐!” “二小姐放心,我家老爷一办完皇差肯定会再来西凌。”一旁静了许久的丁忠突然又开口添了一句,“先生也不可能会冷落了新妾。” 外头偷听的瑞安按耐不住了,她和丁胜奇的契约可是差二个多月就满了,他要是一走半年,到时她筹到银子后找谁要房子?这事拖越久,她的心越悬着。 瑞安故意重重地“嗯”了一声,而后慢慢地走了几步就到了外堂门口,她抬头看着,故意指着门前的一株兰花树对秋霜道,“改日让人把这颗树也砍了,这大堂的门口最讲究的就是气派,要栽也是栽三丈高的树!” “是,奴婢遵命,公主殿下!”秋霜会意,马上大着声应了一下。 “哎,等西凌过了这次灾患后,本公主得废些脑筋多想想,把这府里再修缮一番!”瑞安背着外堂的门,故意磨蹭地看了看四周,身后却没有任何动静,心中暗骂:你这杀千刀的臭丫头,依礼你应起身给本公主请安! 瑞安只好装做转了半个身想看看门前的贴窗,刚想说什么,好象乍然发现外堂内有客似的,声音略拨高了几度“咦”了一声,眸光探向丁胜奇。心中一喜,站在丁胜奇旁边的确实是他的管事,那日在云详典当所见的那个管事。 丁胜奇站起身,看了看瑞安后,瞧了瞧沈千染,手一揖,带着略微的尴尬道,“沈当家,这是……” 水玉的心里早就笑得快抽了,这瑞安,活脱脱一个小丑,多大把的年纪了,还玩这一手! 梅儿脸红地低下首,她方才早就注意到门外的人一直站在那听,看到发髻的款式,她认出是自已的主子,她一直想出去提个醒,谁知被水玉瞪了一眼后,就不敢动了。 没想到,主子还生生演出了这一出。 沈千染脸上掠过一丝暗讽后,站起身,对着丁胜奇笑道,“丁先生,这是西凌的瑞安公主!”又朝着瑞安微微一笑,“这是东越的丁先生!” 瑞安脸色微微一沉,仪态万千地走了进去,眼角略微扫了一眼丁胜奇,鼻子中挤了一声“哼”出来后,看着沈千染,声色带着训斥,“既是家里有客,也当回报一下本公主,二小姐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怎生能出来招待男客?这要是传了出去,外人岂不是编排我瑞安家教不严?” 瑞安顺着口很快把话给说完,也不待沈千染回一句,马上转身对丁胜奇道,脸上微微一松,带着三分的和颜悦色道,“本公主对丁先生的大名也略有所闻,皇兄也曾在本公主面前提过,先生是东越的第一粮商。今日倒有幸,能与先生见上一面。只是小女毕竟未出阁,多有不便招待先生。今日就让本公主作主,请先生喝杯茶。” 水玉心中啧啧称奇,要说不要脸,这瑞安称第二,真没人敢称第一了。皇家怎么会养出这样性情的公主,也算是个奇笆! 丁胜奇上前深深一揖,满脸愧色道,“请公主殿下莫要责怪沈二小姐,是草民失礼了。只因草民来自东越,对西凌的礼节不甚至了解多有冒犯,请公主多包涵。”丁胜奇说着,转首看了一眼沈千染,又解释道,“因为在东越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样经商,草民与沈当家在东越时,曾经同为东越的皇商,草民是粮商,沈当家是东越第一药商,所以,听说沈当家就是沈家二小姐,一时高兴就来仓促拜访,请公主多多海涵。” 瑞安神情略为不悦地瞧沈千染一眼,似乎在责怪她还伫在这,转首对丁胜奇摆摆手道,“也罢,不知者不罪!秋霜,你去本公主的朝颜阁,把本公主最好的雨前龙井拿来!本公主今日要好好招待这远来的贵客。”说完递了个眼神给秋霜,秋霜会意,忙走开了。 丁胜奇脸上尴尬更甚,与丁忠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便朝着瑞安行个礼,“这……老夫还是不打扰为好,让公主劳累,草民于心不安!” 瑞安淡淡一笑,举止雍容华贵,缓缓走到主位上,做了个请的手示,端颜笑道,“哪的话,丁先生千里而来,这点礼本公主还是要讲究的。以免将来皇兄知道,怪本公主怠慢了丁先生!” 沈千染再无心看着瑞安的丑态百出,她上前几步,唇边挂着一抹半明半晦的笑意看着瑞安,缓缓道,“既然公主殿下要出面盛情款待,阿染那就先告退了!”说完,又侧身朝着丁胜奇微一福身,“丁先生,请您下回到西凌时,一定要派人通传一声,好让阿染做东!略尽地主之仪!” 丁胜奇连连作揖道,“这次失礼,请二小姐莫见怪,是老夫思虑不周,应先递拜贴给府上的当家主母。” 沈千染淡笑不语,临走前又扫了一眼瑞安,带着水玉离去。 瑞安见沈千染一离去,半悬的心终于安放在了胸口之中。脸上缓缓有了笑意,转首递了个眼色给一旁侍候的梅儿,梅儿会意,忙恭身退了下去。 瑞安坐定后,也不说话,翘起兰花指夹了个云糕,缓缓放入口中慢慢品偿着。 这又算是哪门的待客之礼?丁胜奇与丁忠又是相视一眼,丁忠上前一步,给瑞安行了个大礼,敛声道,“不知公主殿下,可记得小人否?” 瑞安瞥了丁忠一眼,慢吞吞地端起身旁的茶饮了半口,刚吞时,突然瞄到丁忠的胡子明显抖了一下,看着自已手中的茶盏,这才猛地发觉,这是沈千染不喝搁下的茶,也不知道是否有动过。可她这一口正喝了一半的,剩下半口喝下又别扭,不喝又显得失态寒碜,想一想,忍了当做不知情。 放下茶盏后,展颜一笑,抬头看着丁忠,上下微微打量了几眼,淡淡道,“瞧着是有点眼熟,不知你是——” 丁忠忙上前一步,又是一礼道,“小人是……”丁忠语一顿,略沉呤片刻道,“公主殿下可记得静安居士?” “静安居士?”瑞安先是地挑了挑眉,眼中闪过浓重的狐疑,又细细看了丁忠一眼,猛地拍了一下手,又惊又喜道,“本公主说呢,大水冲走龙王届,原来是旧识。也怪本公主近来事多,前两天本公主就想找你家的主子说一说永恩候府宅子的事,想来今儿也巧!” 丁胜奇和丁忠一时被瑞安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有些不适,两人又是相视一眼,只是微笑地虚礼一下,坐了回去,静待瑞安的话。 瑞安说完复又坐下,脸上盈满笑意道,“原来是东越第一皇商呀,瞧本公主这记性,方才那二丫头介绍时,本公主一时也没听进心里。丁先生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上回那事,本公主还没多谢丁先生呢!” 丁胜奇忙站起身连连摆手道,“公主请莫要折煞草民了,那是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公主不要再提!” 瑞安心下频频冷笑,小事一桩?银子对你可是小事一桩,对本公主可是要命的,你那么大方养小妾买宅子,不如做个人情,那百来两也给本公主免了。心里这样想,话她倒底说不出口。 “也不算小事,在商言商,这情面,本公主是领的!”瑞安微微向后一靠,脸上却没了方才的笑意。 丁胜奇经商多年,商场的客套早已见惯,“借此有幸结识公主殿下,才是老夫的福气!” 瑞安顿想,是的,他一个商人,不过是有些钱罢了,如今有机会与一国的公主结交,那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这百来万两银子的人情,在他眼里或许是值的。 瑞安瞬时绽开略为羞涩的笑容,声音里透着一丝清雅,“丁先生,您瞧,我们还是挺有缘的。永恩候府的房契,还请……”瑞安虽不愿直接提出,但也扭捏了隐含一句,希望极盼丁胜奇突然大方,给个人情,把房契还给她。 一旁的丁忠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忙低下首,不去瞧瑞安那扭扭捏捏的如未涉世少女的模样。 丁胜奇果然站起身,点点头道,“公主放心,这事老夫心里有数!” 瑞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几乎是喜出望外,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那瑞安就先多谢先生了,请问那房契……”天,真是老天长眼了,竟给她撞到这么好的事,这回还真该谢谢那臭丫头搭的这一条线! “是!老夫经商多年,守口如瓶这四字老夫一直奉为座右铭,虽老夫与沈当家是朋友,是旧识,但与公主这桩契约,老夫决不会在沈当家面前透露一句。请公主放一百个心!” 丁胜奇话未说完,却看到瑞安频频摇首,似乎有些急切,又似乎有些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微微一愣后,似乎恍然大悟般地道,“原来公主已经有了银子,那老夫马上丁忠回去取地契,你放心,这事,一来二去,老夫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对任何人多言一句!” 瑞安心中升腾起的彩旗猛然倒塌了,此时瞧着丁胜奇那笑得张恭恭敬敬老脸,揪得心里发巅,恨不得就冲上前一巴掌就抡过去,心中暗骂:这死老头,原来这一句放心是这意思。害本公主空欢喜一场。 心揪着,脸上却还是强堆着笑,右手轻抚上发间的金步摇,语声淡淡,“不急不急,既然说了是三个月,就是三个月!” 这回轮到丁胜奇有些为难了,他略思忖道,“只是老夫过两天就要回东越,这一去恐怕也有半年时间,这该如何是好?” 瑞安公主的脸刷得一下全盘冷了下来,哼了一声后带着责备语气道,“丁先生,你是做大生意的,这信字应知道尤其重要。这契约一开始已经定了,说好了是三个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丁胜奇苦笑连连,心道这瑞安公主也是够不讲理,这事原是摆明了他借钱给瑞安,一分利不算,如今落到她的口中,倒象是一桩让他有盈利的生意。心中虽极不悦,但瑞安到底是公主,身份摆在那。他苦笑一声,点头道,“是,是公主所言甚是,只是事有突然,老夫突然接到贵国皇上的旨意,这…。老夫也不好不去办这差!请公主谅解老夫!” 一旁的丁忠站不住了,怎么说他们是堂堂的一国皇商,这瑞安公主也太无理了吧,他略一思忖,上前一步道,“要不,公主这两天看看能否方便一下,公主与我家的老爷提前把契约给屣行了,这不就完结了么?” 瑞安一听,怒视丁忠,脸上极其鄙夷,冷声道,“你这个奴才的话,不是在为难本公主么?你们也知道如今西凌的情况,谁的手上还有闲银子搁着?”瑞安频频冷笑后,眸中带着怒火扎向丁胜奇,不屑道,“丁先生,你不会是觑觎本公主的永恩候府的宅子吧,故意找了这些借口,先拖个一两年的,到时再找借口不还?” 丁胜奇再忍,也给吊上了火,他倏地一下沉下了脸,正要说话,一旁的丁忠却快了一步,疾声道,“公主殿下,我家老爷一个东越的商人哪敢去觑觎西凌的王候府第,您就是把它送给老家老爷,我家老爷也得有这个胆子住才行,若说是平常的宅子,甚至是普通朝庭命官的宅子,我家老爷还有胆接收,您押给我家老爷的可是永恩候府的宅子,谁不知,这永恩候府与信义候还有宫里头的珍妃娘娘是一家亲呀。到时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拿下问罪,我家老爷往哪里去诉冤?请公主殿下明察秋毫。” 瑞安听了,心里舒坦多了,眸光悠悠一瞥丁忠后,又看看一脸秉气吞声的丁胜奇,心中越发得意,慢条斯理道,“丁先生,坐下说话吧!” 丁胜奇双手一揖,道,“多谢公主!” 这时秋霜拿来了茶叶,瑞安接过先闻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打开盖瞧了一下,倏地站起身一把将茶盅咂在地上,指着秋霜劈口就骂,“怎么收存的,这么上好的雨前龙井,今年宫里头的妃子还不够分,本宫好不容易跟皇嫂要了半斤,还没喝上两次,就这样给糟蹋了!” 秋霜忙跪了下来,眼睛直泛红,语声里带着一丝惶恐的焦急,“公主殿下,是奴婢的错,请公主恕罪!”心中暗叹,都是去年的茶叶了,不潮才怪。哎,今年凡事都不如往年,连招待客人还要唱这一出,真是没劲死了! 丁胜奇与丁忠面面相觑,雨前龙井产自西凌江南,自今年冬末以来,江南就一片雨水不停,哪还有雨前龙井? 瑞安轻叹了一声,缓缓地坐了下来,扬了扬手示意秋霜出去后,对丁胜奇无奈一笑,“平日里对这丫头宠了些,这丫头就越发的不上心,让先生见笑了!” 丁胜奇嘴角微微一抽,谨声道,“不敢!不敢!” 瑞安微微又是一叹,自行添了个新的杯子,从壶里倒了一杯茶,慢吞吞地啜了一小口,眯着眼问,“那先生你说吧,这事该如何办,本公主实话说了,两三天本公主是没办法筹这么多,但也决不允许这事一拖就拖个一年半载!” 丁胜奇低沉着眉目考虑半响,最后,重重一摆头,爽快道,“要不这样吧,老夫多留西凌五天,再吃些亏,公主只需给老夫一百六十万两银子便好。”他见瑞安似乎还想讨价还价的模样,马上截口,神情带着一分肃然,“公主,请恕老夫只能做此决定了,如果公主实在为难,那届时公主也可以到东越找老夫,到时一手交银子一手交房契!” 瑞安方才越堆越高的优越感,瞬时就鳖了下来,她沉默片刻,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能借着身份逼丁胜奇做这个让步已属不易,否则,真让她三个月后去东越赎房契,要是传出去半句,不是给人笑掉大牙,何况西凌到东越千里迢迢,加上灾后流民剧增,路上要遇到什么歹人,她一个妇道人家的,只怕连命都难保。 瑞安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亦用着爽快的语气道,“好吧,那就先这样决定,本公主若筹到银子就去跟先生赎。对了,本公主还尚不知先生下榻何处?” 一旁的丁忠马上递上铭贴道,“这是我家老爷的新宅子,届时请公主前去饮杯水酒!” 瑞安吩咐秋霜送客后,回去时,一路上冷冷清清的,瑞安越走心越沉,难道自已的下半生,要在这破败的府中渡过?可是离开?她又能飞到哪呢?至少也得把永恩候府赎回来才有地方落脚。 瑞安心情起伏不定地回到自已的朝颜阁,地门庭处,看到那四个侍婢正在围坐在一起聊着什么,心里愈加烦躁。请了这四尊佛,既不会干活,吃得又比别的奴才多,关健时候又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要她们来就是对付那臭丫头,既然她们没这本事,对她而言还有什么可用的价值? 瑞安脸色如霜地走上前,看了桌上的一样小菜和一壶小酒,心中更不爽,指着其中一个,语气中带着僵硬,“你们打哪来就回哪去,本公主侍候不起。” 那侍婢脸色一沉,站起身也不行礼,谩声道,“公主殿下,我们平日里所学的是保护主子的安全,可不是来煽人嘴巴的。公主既然用不上我们,我们马上走。” 瑞安冷冷一笑,丢了句,“那就不送了!”甩头便走。 走到钟亚楠闺房门口时,她不自禁地推开门,看着空空的寝房,心中暗叹,这几日府里一下子奴才婆子都少了,二女儿嫌人照顾不周,便去了大女儿家。平常虽然觉得钟亚楠不懂事,但在身边时,陪着也觉得热闹一些。 她心下凄凉,看着清冷的朝颜阁,眼过处,望着宁常安所居的那一处东院,瑞安的眼中瞬时凝聚炽炎,几乎能燃烧吞噬一切。想不到三年过后,她没有让她更惨,反而是自已伦落成一个笑柄。 瑞安觉得满腹都是寂寞的凉气。她重重地甩了甩头,回到了自已的寝房中,静静地坐在妆台上发着愣。 秋霜回来后,见寝房里有些昏暗,便展了灯,侍候着她换了舒服的裙褂,偷偷瞥了一下瑞安,小心翼翼道,“公主,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趁着现在手里还有些银子,我们拿了离开,要不然,这每个月丫头婆子也有一笔不小的开支。” 瑞安不吱声,叹着气地在妆台上坐下。她原想有了沈千染的那一箱金银玉器,这往后的日子会好很多,可谁知道,还没放两天就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而沈府库房里的那些字画也值些钱,可如今这世道,一时也转卖不掉,光靠学沈越山的那些俸银,只能勉强支撑着。 想了想,瑞安又不自觉地从妆台的抽屉里拿出新帐本,这里记录了沈家库房里如今收存的东西。 看着一行行所列的贵重物品,心里酸酸的,这宁家可真是富得流油,连沈千染一个百日宴,也能送出百年红木的小床,光这个床就能值上十万两的银子,她堂堂的一国公主还没睡过这么贵重的床。 秋霜瞄了一眼,轻声道,“公主,这些东西放着也废劲保管,不如全卖了,换成银子放在手上也踏实,要不然哪一天,那丫头又嚷着要拿回,我们不是白白地吃亏么?” 瑞安白了一眼秋霜,“可眼下卖也没人要!”能卖她早就卖了,她都找人核算,这些东西在以往最少能卖到五十几万两,加上她手上的八十万两,就有一百三十多万两了。 “那就死当了,钱虽少,但也是银子!”秋霜偷偷地瞧着瑞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 秋霜的话虽有理,但瑞安听得心却在流血,死当,五十几万的东西,死当也只能当个二十来万。 “公主,如今这府里都成这样,十天半个月还好,要是时间一长,传了出去,那公主以后……”秋霜心里不无忧虑,“那些人个个势利眼,就是见不到公主过得好,前阵她们听到了些闲言啐言,说公主地沈家夜宴中……不是马上来上门讨银子么!” 瑞安心倏地沉到了死角,是的,沈家夜宴,她不过是失态了些,那些朋友就闻风上门要银子,好在她手上有现银,马上爽快地还了,后来,别的人听到了,就没再上门追要。 如果这回沈家整个破败的消息传出去,那她不是更难筹到银子么? 不,她不能总是陷着这无冀无望的痛苦里,受尽打击摧残,永世也无法挣脱开。 “好,当了,全死当,本公主就不信,这活人还给尿逼死!”瑞安猛地吼出一句,将帐本重重地往妆台上一摔,秋霜被唬了一跳。 瑞安“嗤”了一声,“胆小鬼!”复拿起帐本随意翻着看看还有哪些值钱的,当翻到最后一页,一张房契就露了出来。 福至心灵般,瑞安突然想起,方才丁胜奇话中屡屡透出想在城中给他的小妾买一套宅子。 是,把这房子给卖了,就有足够的钱把永恩候府给赎回来了。她这一生,是沈越山和宁常安欠下的,现在,该轮到他们偿还了!瑞安狠狠地睁着一双能把人拖入地狱的眼睛,仿佛镜中的人不是自已,而是宁常安和沈越山! 好!好!你们现在不是在东园过得很舒心么?那本公主就把宅子卖了,让你们去大街上痛快去! 嘴角一丝一丝地绽开,挤出越来越深的摺皱,瑞安缓缓地转首看着秋霜。 秋霜此时亦兴奋地心也快跳出来,她在看到房契的那一刹那,几乎也瑞安想到了一处,主仆两人眸光交缠,眼中俱冒出兴奋。 瑞安将手上的帐本慎重地交到秋霜的手上,“秋霜,这些东西死当,就交给你来办!这些年,我的东西经过不少你的手,你也熟门熟路了,不用我来出面了,我要快,最好这两三天就全部套成现银!” “公主,您放心,这事就交给奴婢,奴婢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当的银子虽然她不敢贪,但这些年,她经手不少好东西,那些典当行的老板也很有眼劲,当期一过,没见她上门赎货时,总会醒目地包了封银子赏给她。几年下来,她也赚了几百两私房钱。 瑞安第二日起来,盛装打扮后,吩咐秋霜雇了一辆马车,按着丁忠给的名贴的地址出城寻找丁胜奇的府第。 ------题外话------ 要死虐瑞安了~亲们,想象一下,月会用哪种虐法呢? 105撕破伪装 更新时间:2012-12-28 13:53:03 本章字数:11420 马车从南门走,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后,穿过了一片小竹林后,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煺挍鴀郠晓 车夫哈着腰躬身道,“夫人,您要找的就是在这了,马车到这里进不去。”邰鉲唲刈 瑞安掀开帘子一瞧,才发现前面的路已经变成花间小径,各色鹅卵石辅成的路蜿延至前方的红楼小筑,路的两旁栽满各色的奇花异草。两旁的空地上,假山鱼池花圃林立。 瑞安暗暗称奇,就算是京城的大户人家,也不会把宅门前建得象后花园,她都无法想象过了那红色的木门后将是一番怎样的奢华。 瑞安心下好奇,便问车夫,“这户以前是谁的宅第,怎么以前我都未曾听说过京城外有这样的宅子?” 车夫已盘着腿坐在车前抽着烟嘴,听了瑞安的话神色露出少许的诧异,吐出半腔的烟,慢吞吞地道,“这以前是宁家的产业,夫人没听过?” 车夫说着,抖去烟枪头里的快燃尽的烟丝,神情带着向往直叹,“前阵京城里头都传遍了,说是宁家已经把所有在京城的宅子、客栈、钱庄全分到同族的兄弟。听说分到这宅子的住得起也养不起这宅子,便急着转手卖了,给东越的一个富商买了养小妾。哎,可惜小人没这命,要是和宁家沾一点亲,也不用天天拉客喽。” 瑞安回想一下,宁家散尽家财的事她也听过,这样的宅子也只有宁家建得起,如今给族里的人卖了给东越的富商,这事听着也合情合理。 瑞安怀中揣着沈家的契约,心中七上八下思忖着,若沈千染与丁胜奇真有勾结,一定会藏着掖着,这样堂堂正正的,反而说明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样一想,瑞安的精神瞬时就振作起来。 只是一想到又是宁家,心中吊起酸涩,这么富,千金都散尽了,也不见得给本公主捞点好处,只留了一个破宅子。也不知道这丁胜奇有了这么好的宅子,还会不会看上她的沈府。 秋霜从怀里拿出半吊钱,吩咐,“你在这里候着,我家夫人办完事后,还得坐你的马车回去!” 秋霜扶着瑞安走到朱红门前,还未曾敲门,门已经打开一条缝,走出一个十七八的青衫年轻人,略微打量了瑞安后,躬身问道,“请问这位夫人找谁?” 秋霜忙递上丁胜奇的铭贴,“这是我西凌朝的瑞安公主,特来拜访丁老先生!” 青衫年轻人的一听,马上弯下腰行了个礼,躬身道,“请公主随小人来,小人这就领公主到内堂入坐。” 瑞安淡淡一笑,“有劳小兄弟带路!” 青衫年轻人忙上前把大门敞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式后,对里面的一个丫环道,“阿曼,你去跟老爷回一声,说是西凌的瑞安公主大驾光临。” 阿曼忙放下手中的活,拍了拍身上的棉絮,瞧了一眼瑞安后,便半跑着往里面去了。 瑞安进了府里时,发现这宅子是依着一面湖而建,很多独立的楼台是建在湖上,完全是依着江南的小桥流水的风格,她心里微微叹息着,若自已到老时,能在这样风景怡人之地安渡晚年,方是真正的福气。 青衫年青人把她带到一间独立的小亭,躬身道,“公主,我家的主人因事先不知公主驾临,所以……” 瑞安看看这天色还早,虽说是自已来早了,可这老头子也太急色了,都什么年纪了,到这会还泡在温柔乡。心里鄙夷,脸上却端着笑容,“不必在意,本公主看这里风景怡人,恰好欣赏欣赏。” 这时一个墨绿宽袖的丫环端上一壶铁观音,还有四叠东越风味的小糕点,摆好后,操着略带东越口音的话道,“公主请用点心!” 瑞安一早也没心情吃,简简单单了喝了一碗粥后,就匆匆出门,这会肚子倒有些饿了,便挑了块枣泥糕慢吞吞地一边品茶一边吃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不远处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连连报歉之声,“公主请恕罪,老夫失礼了,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让公主久候!” 瑞安转首一瞧,只见丁胜奇一身简单的家居灰袍,行色匆匆地跑过来,身后还着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妇人,被一个丫环搀扶着,似乎跑了不远的路,有些气喘嘘嘘。瑞安眼尖,一眼就瞧出那妇人的发式和衣饰是小妾的打扮,她突然眼眶刺痛,丁胜奇居然带了这种下等的女人前来,她怎么好开口跟他提卖沈家宅子的事? 正恼怒着,丁胜奇就已到了瑞安的跟前,他稍驻足,往身后瞧了瞧,待那妇人到他的身边时,便对那妇人道,“紫嫣,给公主行个礼!” 紫嫣礼毕后,丁胜奇扶起紫嫣。紫嫣略带有些羞涩地瞧了几眼瑞安后,最后还是大着胆子道,“昨日里曾听我家老爷提过西凌的公主,奴家心生结交之心,料不到今日就能见到,所以,奴家特央着老爷带了奴家过来给公主请个安,公主不会见怪吧!” 瑞安她明显克制着厌憎地表情,但仍旧眼角微弯,笑意漫出来。“哪里,夫人客气了!”心里暗骂,到底是商户的小妻,这么不上台面,家里有贵客到,哪轮得到你出来见礼? 丁胜奇轻轻咳了一声后,待瑞安坐定后,方与紫嫣坐了下来。 瑞安心中神情悠然自在地品着杯中茶,心中却异常焦急,可又不愿失了身份,当着他的妾氏面前提要卖沈家宅子。只能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夸着茶香,糕点精致,风景怡人那些不搭调的话。 一旁的秋霜对主子了解至深,突然上前对紫嫣行个礼道,“夫人,奴婢极喜欢这园中的景致,想四处逛逛,顺便听听这园子景致的各个出处和来历。只是秋霜只是个丫环,想借公主的脸讨个面子,不知夫人肯不肯赏脸!” 丁胜奇摇首打趣道,“看来公主昨日里说把这丫环给宠坏,没了规距,倒也是,主子这都还没开口要逛园子,丫环倒是急了。好吧,看在公主的面上,老夫就赏了!” 瑞安心中喜欢秋霜的机灵,面上却呈现微微的不悦,指了一下秋霜斥责,“怎么能让夫人亲自带呢?这园子里多的是丫环!” 紫嫣忙站起身,略带局促地朝秋霜笑道,“丫环哪有这些见识!来,这园子奴家也只逛过两回,有些景点还没逛透呢,权当是你陪我再逛逛。” 两人离开后,瑞安喝了一口茶,也不愿兜圈子,直接开口道,“不瞒老先生,瑞安这次来,有件事想问问老先生的意思。” 丁胜奇忙道,“请公主赐教!” 开了口后,瑞安心中不再挣扎煎熬如何维护自尊,反而轻松了,此时她的眼神不再飘渺,直勾勾地看着丁胜奇,迅速道,“赐教倒不敢,昨日本公主听说老先生有意在京城的好地段买一处宅子,方便来往,本公主这手上倒真有一套,能住百人左右。地段正在京城南路,不知老先生是否有意!” 丁胜奇闻言大喜道,站起了身就对瑞安作了一揖,“京城南路,哎呀公主殿下,您可真是老夫的福星,老夫就是想在这地段找一处宅子,既方便宴请,又方便出行。”丁胜奇说着,亲自为瑞安倒了一杯茶,又把茶点往瑞安面前稍稍推了一把,满脸笑意地问,“不知公主所说的宅子原是哪个府第的?” 瑞安心线微微抽了一下,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哎,说来先生也不信,瑞安要转手的正是沈家如今的府第!” “这?这……”丁胜奇张口结舌,一脸的难以置信看着瑞安,直到瑞安慎重地点点头,他方敛了一下心神,正色道,“公主殿下,这话就当是老夫没听过,老夫也不愿去过问沈家为何要卖了这宅子,今日公主前来,老夫很欢迎,一会请公主在舍下用个便饭!” 瑞安突然觉得手心上的茶盏有些烫人,她轻轻搁下,脸上一片自怜自哀地叹息,“看来是丁先生对瑞安有所误会了,瑞安这回要卖这宅子是受沈老夫人的嘱咐。” 瑞安说到此,竟能眼圈一红,声音中都带了些颤抖,“丁先生,你不知道,瑞安的皇兄下了圣旨,升了二房叔叔的为西蒙使臣,并下旨让沈家的二房大小迁往北蒙。沈老夫人如今心情极为郁 老夫人如今心情极为郁闷,日日茶饭不思。瑞安……瑞安无能,无法阻止皇兄……” 瑞安说到此,竟是无语哽咽,从腕袖里掏出一条锦帕,她轻轻拭去眼角浮出的泪,长叹了一口气,“瑞安担心时间长了,老人家身体受不住,便想为她寻个新的宅子住,换换心情,老夫人同意了。” 丁胜奇满脸同情地轻叹一声,略有感同深受道,“人年纪大了,不求升官不求发财,求的就是举家团圆,这一点,老夫深有体会沈家老地人的心。难得公主一片孝心肯为老人着想。但老夫不明,找个新宅搬了,何必把旧宅给卖了,那宅子听说也有二十年了!” 瑞安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她长叹一声,“瑞安也劝着老夫人暂时留着,只是老人家伤心透了,不想睹物思人。她老人家心意已绝,并把房契给了本公主嘱托着尽快卖了,本公主这也是没办法。”瑞安说着从袖道里取出房契,神情透着伤心,“丁先生,你瞧瞧,这可是白纸黑字,当年沈老夫人立下的。”她带着忧伤侧过脸看着碧绿的湖面,眼角却扫到丁胜奇脸上摺皱严峻的线条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丁胜奇扫了一眼瑞安手中的房契,也不接过,神情透认真和严峻,“公主殿下,老夫跟你交个心,这宅子若是别人的,老夫确实喜欢,地段好,宅面够大,大小也适合。只是老夫为难,这毕竟是沈当家娘家的宅子,虽说是沈老夫人执意要卖,可要是沈当家不愿,老夫这不是明前在驳沈当家的面么?再说,老夫眼下也正准备回东越,一时之间也并不非得急着买,所以……” 瑞安的心倏地一下冰透了,“本公主明白,明白的……”瑞安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然后,苦笑在她嘴角蔓延,低头思忖了许久突然抬起头劝道,“丁先生也当听过,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若我把这宅子卖给了别人,只怕过些日子丁先生要想,却没有了。至于沈二小姐,丁先生,恕瑞安说个你不中听的话,在西凌,女子在宅第中只有听从长辈的份,乖巧的,出阁时,多添些好的嫁妆,若是不懂事的,花个百来两打发了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沈二小姐是不会驳沈老夫人的意思,毕竟在沈家,老夫人的话是谁都要听的!” 丁胜奇听了瑞安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西凌并不同于东越,他迟疑了一下,终是伸手接过房契,上下正反细细地看了后,便问,“公主若想卖,请问公主要卖多少银子?” 瑞安心下一喜,正了正色道,“这宅子从本公主住进后,连连经过三次的修缮,这里就花了本公主二十万两的银子。加上这里的地段最少值个五十万两,还有花园楼台都是现成的,这卖个一百万两算不多吧!” 丁胜奇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呈上了契约,摇首道,“公主,请恕老夫得罪了,老夫是不会花一百万两的银子买一套二十年前的旧宅。一百万,可以在京城同等地段,建一所新的宅院了!” 瑞安脸生薄怒,她废了这么多的唇舌,绕了这么多的弯,居然一谈价钱就被他毫不客气地堵死。若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早就掉头就走了。 袖襟下的锦帕被她用力地绞着,她不伸过手去接,沉着声道,“丁先生这是干什么?我们不是正在谈么?这还没谈到点上,先生就一脸打发人的模样,是不是以为瑞安是个卖宅子的,就瞧轻了本公主?” 丁胜奇心中暗骂,这个妇人也真是太不识抬举,昨日在沈府趾高气扬的就算了,如今在我这也端着臭架子。 他神色也不象昨日那样,只将契约往桌上一搁,语声淡淡道,“公主多心了。公主来了就是客,跟卖不卖宅子无关!” 瑞安见今日压不住丁胜奇的气势,心瞬时就没着落了,她今日来前,就没有打算空手而回,她必需在五日内把永恩候府赎回来。 “要不,丁先生你来说说,你要出多少银子买这宅子?”瑞安脸色瞬时一缓,语气里竟带了些哀恳。 丁胜奇想了想,伸出了一只手道,斩钉截铁道,“五十万两,多一两老夫也不要!” “五十万两?”瑞安全身的血瞬时倒流全部冲进心脏,她怒地蹭地一下跳起来,连声调都变了,“五十万两连买这样的一块地也不够!丁先生,你可真不愧是做生意的,这个价钱你也开得了口!”瑞安开价时,也是想借着身份把价格提高,其实她也知道,这宅子最多也只能卖个八十万,毕竟是老宅子。可万没料到,丁胜奇这么狠,一压就压了一半的价格下去。 丁胜奇淡淡一笑,指了指瑞安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公主殿下,我们生意不成,情义在。不必气恼,或许真是丁某人把价格压低了,但现在丁某人要回东越购一大批的粮食,手里头缺的正是银子。加上,这宅子地段虽好,但毕竟是二十年前的宅院,到了老夫手上,肯定是折了重建。” 说到现银,瑞安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双颊滚烫,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她这还欠了丁胜奇这么多的银子,对方话里够明白说眼下急需银子去购粮了。心想,反正是沈家的宅子,能卖就卖,对自已而言都是一个赚字,一点亏也没吃。 如果秋霜那凑到二十五万两左右,加上这里五十万两,手上还有八十万两,再凑个五万两,就能赎回永恩候府,算是了了心头最大的一件心事,何乐而不为呢? 丁胜奇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瑞安,见她眼下泛着淡淡黑青,耳边的发丝稍稍散开,有几缕白发露了出来,他眼角的讥刺一闪而逝,嘴角微抿了一下,转开了脸。 瑞安瞧着眼前关不住的满园富丽春色,最后点了点头,语气里都是疲惫,“那好吧,五十万就五十万,卖生人不如卖熟人,亏就亏点了,丁先生,不如现在就订个契约?” “好!”丁胜奇也痛快,打了个响指,便有一个奴才闻声过来,躬身道,“老爷有何吩咐?” “你让丁忠过来一趟,顺便让姨娘也过来!” 瑞安猛地抬首,看着丁胜奇,脸上露着微微不悦道,“丁先生,我们这里做生意,你让一个妇道人家过来干什么?” 丁胜奇不以为然地笑,“哦,公主有所不知,老夫买这宅子就是送给她,自然要立她在她的名下!” 瑞安气得五脏都绞乱了,刚才还说一两银子也不能少,砍了一半的价,这会又这么大方,把这么大的一个宅子送给一个妾氏。她嫁给钟家时,钟家都不曾给过这么大的手笔,敢情她一个公主还要羡慕别人的一个小妾。 人很快就召集齐,丁忠立了字,待又方签字按手印前,一扫昨日里略微伏低的样子,看着瑞安正色道,“本来,在西凌,交易了宅子后,一般是在十五日内搬。只是因为过几日老爷就要回东越,留下姨娘一人在此。所以,丁忠希望公主先在字据字添一句话,这宅子要五日内搬走,否则,我们走了,公主若是一拖再拖,姨娘一个妇道人家找谁去要公理?” 在紫嫣带着探究甚至略为戏谑的眸光下,瑞安仅剩的那点自尊心,都已经荡然无存。瑞安心道,她只要拿到永恩候府的房契,其它的都不关她的事,便爽快地签了下来。 瑞安按了手印后,丁忠又拿出另外一道契约,是关于永恩候府重新所订的契约,只要瑞安再付一百一十万两银子,便可以拿回永恩候府的房契。 瑞安细看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出处,便爽快地签字摁了手印。 一切细节谈妥后,丁胜奇留瑞安下来用过了午膳,瑞安走又觉得小气了些,只得留下来,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精美膳食,还在丁胜奇的陪同下参观了府里的大部份美景,心里越发的愁怅。 等瑞安回到沈家已是黄昏。 第二日,秋霜事情办得很顺利,午后就拿回了二十七万两银子,瑞安算下所有的,差不多欠了二万三千多两。二万多两虽不多,但眼下要去借这笔钱,连开口都难,而且这么小的数目开口去借,准是让人心生疑虑,是不是她瑞安又落泊了? 瑞安思忖着 瑞安思忖着丁胜奇也是个大方的人,不会计较这一点银子,反正自已的脸在他面前也算是丢尽了,当做丁胜奇的赏也好,是自已耍赖也罢,先把永恩候赎回来再说,省得夜长梦多。 晚膳后,瑞安吩咐秋霜留在朝颜阁里收拾东西,等明天一早就去丁胜奇家拿了永恩候府的房契就直接一走了之。到时再过三天,那个紫嫣来收房子时,也与她一点干系也无。 她独自一人来到沈老夫人的房里,打发了杏桐,便在沈老夫人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沈老夫人在床上已经躺了一天一夜,泪也快流干了,心里怎么想也是想不开,这会见到瑞安,心头火更窜起,转过脸不看她。 瑞安脸上闪过丝丝愠怒,这死老太婆到这时候还敢给她脸色看,她冷冷一笑,神情突然变得开涤而轻松,“老夫人,今日本公主来,是想和你说交心的话,你我也算认识了半辈子,最终还做了婆媳也算是缘份。可明日起,本公主与你的缘份就尽了!本公主会去求大伯信义候向皇上求个旨意,与你的大儿子合离。” 沈老夫人微怔地转过首,翻着三角眼看着瑞安。此时她比谁都想瑞安离开沈家,这才三年,沈家就给搞成这样,那再过三年,恐怕一家子就要睡大街了,她透过重重眼睑仔细看着瑞安,带着不置信的口吻反问一句,“那我府上的那些东西呢?” 瑞安一笑,眸中全然是深讽,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刻薄,“老夫人放心,明日瑞安走时,除了本公主自已带过来的东西,一件沈家的东西也不带,走时,自然会留下沈家库房的锁。” 沈老夫人心中暗暗嘘了一口气,她想不到瑞安这次如此好心。竟然能走得这么痛快。 她看着瑞安,猛地发现瑞安比三年前下嫁沈家时,竟象老了十年一样。自已的眼神不好,竟也能看清她眼角的深纹。回想宁常安容貌恢复后,倒象个二十七八的年轻妇人,心中暗叹,女人缺了男人的疼爱,到底会老得快些。 沈老夫人一扫方才的阴鸷,略为心疼地瞧着瑞安,这回又想起了她的好。想这三年来,也只有瑞安陪在自已身边说说贴心话,有好吃的逗乐的,哪一样会落下自已? 她是公主矜贵之身,花银子本来就大手大脚惯了,是自已没有把好分寸,把这么一大家子交给她去管,弄成这样子,自已也有责任。 如今,她既然主动开口离去,并不带走一切东西,那她就不必再记着过往的仇了。一想到这,沈老夫人的心也同时软下来,她一脸慈色地伸出手想握住瑞安的手时,谁知瑞安伴着讥笑地一躲,沈老夫人的手就扑了个空。 老脸微微一红,心虽有些怪瑞安无礼,但语气还是很真诚,“瑞安,虽说这阵子我心里头不舒服,对你说了些重话。但对你的为人,我还是认同的,比起东院的那个,我更想你做我的儿媳妇。哎,或许我们是少了一些缘份吧,如今你真要走了,我也不拦,免得误了你。以后,你要是有空,就常常回来陪陪我这老骨头。” 瑞安吃吃的笑开,但那笑着让沈老夫人略感不安,只觉得透着一股阴森的味道。 “老夫人,瑞安说了,今日是给你说交心话来的。”瑞安冷冷而笑,阴刺寒骨如鬼魅,“老夫人,瑞安心里最恨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么?” 沈老夫人黯然地点点头,厚厚的眼睑辅满愧疚,“是山儿没福气呀,瑞安,这事,你就不要再放在心口上了,你还年轻,这路还长着!” “是给你这死老太婆洗过脚!”尖刺地声音猛地灌进沈老夫人的耳膜,燥起一声声的耳鸣。 “这好好说着话,你嚷什么劲?”沈老夫人蹭地一下半坐了起来,指着瑞安骂。 瑞安蓦然站起身,眼中锁着深重的怒、恨、悔,她一掌就扫过榻边搁着的一壶茶水,一半的茶渍倒在了沈老夫人的衣襟口,顺着脖子处流浸了进去。 此时积了二十年之久的郁填之气终于沉积厚发,全番涌出,她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沈老夫人茶渍湿透额头上,“你说你儿子孝顺,天天晚上侍候你,给你洗脚。你说这话时,不正是示意本公主给你洗么?你算什么?一个乡巴老太婆,居然有脸叫一国的公主给你洗脚?”瑞安一下一下地戳着沈老夫人的脸,阴阴而笑,“老太婆,我瑞安尊你一声老夫人算客气了,你瞧瞧自已,从头到尾哪里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派头?脱了这身锦衣褂,你就是个看门的乡下老太婆。你说你认同本公主,你也配?我呸!”瑞安看着沈老夫人一张摺皱的老脸,想起这一阵阵来的煎熬,犹觉得恨意难消。一口唾沫吐在沈老夫人的脸上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沈老夫人升腾起的一股怒气全部噎了回去,她完全被瑞安的举五弄惛了,当初的事她虽记得不大清楚,但她说些话时,只是想炫耀自已的儿子有多孝顺,丝毫没有任何意思让瑞安给她洗脚。 别说是二十多年前她刚初识瑞安,把她当天仙一样高看着,就算是现在,她也没这胆量开口让一国公主给她洗脚。 定是当时瑞安自已误会,非得要给她洗了,表示自已嫁入沈家后会如她的儿子一般孝顺她! 沈老夫人三角眼从不曾睁这么大过,虽说瑞安被发现变卖沈家的库房后,性情大变,但象这样泼妇骂街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让她看见。一时之间,她竟除了盯着瑞安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瑞安双手叉腰,象鼓足气的青蛙,鼻孔连连收缩着。她环视着四周,突然看到壁上的一副沈越山的字画,狠厉的目光转瞬黯然,含着幽怨,一字一句,“老太婆,你儿子虽然一辈子不待见我,但你呢?”她突然俯了身,一字一句地咬邪恶,“你活该,到老了儿子一个一个地离你而去,我告诉你,你那宝贝大儿子也迟早扔了你和他的媳妇跑,你到时候就去桥底下过下半辈子吧!这是你的报应!” 最锥心最痛苦的事被瑞安挑了出来,沈老夫人再也挺不住,嘶声大骂,“你说什么?你来你是这样的人面兽心,亏我还对当做亲闺女疼!瑞安,你也会有报应的……你也会……谁也逃不了……”沈老夫人无比脆弱地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心口彻骨的寒冷和尖锐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漫上来,这两天两夜,她的泪已经快流干了,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着儿子抱着宁常安离去那悲绝的眼神。 这时候却被瑞安无情的挑了真相出来,她一口闷死在胸间的气再也吐不出来,扁平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极力地伸出手指着瑞安,“你……你竟也这样咒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瑞安缓缓地坐了下为,伸出手缓缓地抚了一下鬓角的发丝,语调忽地一转,低哑的嗓音中多出几分调侃意味,“老太太,你还需要人咒么?你儿子都扔下你了,你往后的日子孤苦伶仃的,比死都还不如!” 她看着狼狈不堪的沈老夫人,冷漠地撩动唇角,嘴角的讥笑越来越张扬,“你不放过我,凭什么?就凭你?哈哈哈哈……死老太婆,你给本公主提鞋也不配,你凭什么来不放过我?” 沈老夫人无力地趴在床沿上,手一下一下地捶打着,气喘嘘嘘,痛哭流涕,“我,我……我要告诉山儿,告诉他……你的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哈哈……”瑞安凑近身子,近乎象夜枭一样诡笑连连,声音拨尖而刺耳,“老太婆,我的真面目你儿子早就知道了,就你蠢不知道而已……你还想见你儿子,我听说他今日又开被被皇兄传旨去上朝了,这回,谁知道他这个朝要上十天还是半个月,还是三个月?老太婆,恐怕过两天……”她一想起到过两天丁胜奇派人来收府第时,想象着沈老夫人哭天喊她、悲怆绝望的模样,她心中的血畅快淋漓、无比通顺,四肢百骸无一不爽。 沈老夫人颤着手,悔恨不足以描述她此时的心情,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妇人,她这三年来,一次次地逼迫着自已的孩子,她甚至在最冷的冬天还强迫自已守在她的寝房外逼着儿子与她同房。 到现在才知道,她错的有多 她错的有多离谱,亏她活了的六十岁,连起码的识人也不会! 沈老夫人团起被子,把脸埋着湿L漉漉的被子上呜呜而哭,声音老缸破碎一样,嘶哑不堪,可她的嘴里这时已吐不出一个抱怨字,抱怨什么呢?抱怨自已二十多年的糊涂,还是抱怨绝望之时又遇到更深的打击? 瑞安冷冷而笑,挟着离开沈府前最后的一丝畅快走出了沈老夫人的房间。 到第二日,几乎天未亮,秋霜已经叫好了马车在沈府的后门处等待,瑞安走出时,头也不回地上了马上,毫无表情地命令车夫,“去城南,快些,我赶时间!” 车夫还是那日的车夫,他放下烟杆,吆喝一声,“好叻!”一声马鞭打在横杆上,马车缓缓而动。 事情没有想象的顺利,瑞安到时,门房的青衫小伙告诉她,“我家主子以为公主明日才来,所以带着姨娘去了当朝户部侍郎的府上做客,因为城门早关,所以,我家老爷要到明早方能回府。如果公主方便,可以在这里住一宿。” 主人都不在,瑞安到底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便轻率留下来过宿,瞧着这天色也早,这会回去也不过刚过午后,瑞安暗自叹气,可这事怪不得别人,说好了是明日交易,是自已心急就早一天来。 “那本公主还是明天再来吧!”瑞安返身离开,那车夫还是坐在车头上盘腿抽着烟丝,见到瑞安这么快就出来,忙拧息了烟嘴,转了马头。 瑞安思忖着,昨晚一时冲动把沈老夫人气成那样,也不知道那老太婆会不会到臭丫头跟前告状。 如今事情正在节骨眼上,现在还是不要回沈家,免得多生是非,便带着秋霜去找钟亚芙,想在大女儿家借宿一晚,明早一早就动身去找丁胜奇,拿回房契后,便带着二女儿回永恩候府。 到了杨府,瑞安交代秋霜在车上看着包袱,等她跟女儿交代一声后,最好是让秋霜从后门进。免得秋霜拿一堆的包袱让杨家的人看到,惹一番猜忌。 门房对瑞安公主并不陌生,也不通报,直接让丫环带路。 瑞安在丫环的领路下,瑞安到了钟亚芙的房里。 钟亚芙正坐在桌边和一个妾氏打扮的新妇绣着小衣衫,见到瑞安微微讶然地问,“娘亲是来接妹妹么?怎么没碰上呢?一早女儿就派了府上的马车送妹妹回沈府。”钟亚楠把沈家现在奴仆散尽的情况跟钟亚芙抱怨,钟亚芙却是欣慰的,虽然她有些不明白娘亲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没有和沈越山和离,但原意开源节流地好好掌管沈府她是认同的。 钟亚芙也不敢留妹妹太多日,怕瑞安一个人在沈府中孤单寂寞,所以,一早就故意把睡懒觉的钟亚楠叫醒,劝了几句后,让她回去陪着瑞安。 那妇人听到钟亚芙唤瑞安为娘亲,急忙搁了手上的针线,站起身,端端正正地福身,一时间也不懂称呼什么,只半含着胸站着。 瑞安正明目张胆着盯着那新妇瞧,心料这女人一定就是那个贵妾,瞧她的模样还挺水灵的,但比起自家女儿的端庄秀丽还是差了些。正想上前悉落几句,猛听得钟亚楠回了沈家,心中暗叫不好,以钟亚楠的性子发觉到朝颜阁里她们母女俩的东西早就清理一空时,定会大嚷大叫,别人还不打紧,要是那精明的臭丫头给发现了,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她急忙挤出一丝笑意,“那娘亲先回去看看,你妹妹那性子要是发现回去娘亲不在,一定又是会发脾气!” 钟亚芙轻轻一叹道,上前就牵了瑞安的手,柔声道,“娘亲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在走,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那年轻妇人急忙站起身,轻声道,“姐姐,我去给公主上茶!” 钟亚芙脸上微微一笑,搀了那妇人让她坐回去,柔声道,“妹妹,你身子厚重,跑动的事还是少做为妙,我这房里头又不是没丫头使唤!”说完,朝外唤了一声,“杏儿!” “不喝了,不喝了!”瑞安原就是个急性子,此时哪里顾得上喝茶,连连摆手并后退道,“娘亲还是回去看看……”言未罢,身子已经出了房门。钟亚芙淡淡一下,急忙追了出去送瑞安。 瑞安让车夫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沈家,刚进门,还未见人,就听到前堂闹哄哄的,都是女人的吵杂声,也伴着几句男人的低吼,当中还有二女儿带着尖刺地叫声,瑞安心下惴惴不安起来,走几步,听到内堂里传来沈老夫人的哭声,还有一个陌生妇人略为拨高的声音,几个人推搡间,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瑞安的心哄的一下就炸开了,那正是丁胜奇的新纳小妾紫嫣…… 106风起云涌 更新时间:2012-12-29 13:53:49 本章字数:11780 瑞安做梦也没想到紫嫣这么快就会出现在沈宅之中,她知道,自已私自卖掉沈府宅院的事一定是瞒不住了,内堂的争吵一定由此而生。硎尜残晓她踌躇脚步不知应该如何上前,一时间她也没有勇气去面前眼前既将产生的混乱,可她又没有后退的余地,因为自已的二女儿在里面。 她仰着头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狠下心,走了进去。 内堂很混乱,正闹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注意到瑞安已经躲躲闪闪地站在门外。 沈老夫人昨晚在瑞安离开后,发现杏桐也不见了,她是硬撑着自已下地换了湿衣裳,草草地把被褥卷了,也没有换新的,直接就睡在了板床上,好在天也不算冷,就这样凄凉地挨了一晚。 第二天起身,想喝口水,却发现寝房里连个冷水也没有,她苟偻着身子慢慢地从二楼下来,叫了半天的人也没有人应一声。便一个人柱着拐到内堂看看,结果府里一个丫环也没有,冷冷清清的。 她心中疑惑,心想不会是瑞安在走前又把所有的丫环婆子给谴散了?她慢吞吞地沿着长廓想去厨房瞧一瞧,刚好经过东院的门口,看到东院的门微微地敞着,里面传来一声娇嫩的童音,“外祖母,赐儿给您搬来小凳凳喽,坐坐,坐坐呀……” 沈老夫人被这娇软地声音熨得心口一酸,想起自已年轻时,大儿子也常这样关心自已。那时候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没多久就用光了亡夫留下来的银两,她又不想听娘家人的话改嫁,担心两个儿子受委屈,就硬撑着下来。做过绣女、给人纳过鞋底、帮人缝缝补补地添些家用,硬是把两个孩子带大。 终于盼到沈越山出人头地了,那些娘家的亲戚还有亡夫家的叔伯提到她,莫不是翘直拇指说一声好。 沈老夫人的眼中渐渐有泪,她靠在门边的墙上,捂着心口,眼里暗秽浑浊,不明白,如今的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 “外祖母,这个赐儿认得哦!”小家伙指了指前面的一株草,声音奶声奶气,“赐儿喜欢它,好香香呢!” “赐儿小心,这花看似很漂亮,又有花香,可是她的汁是有毒的,别碰到,碰到了手手会肿!”宁常安打理着眼前的药草,嘴上虽说着,但并不是很担心,赐儿对这一方面的天赋比她想象要强多了,很多植物的药性成份小家伙能凭味道辩出。 沈老夫人忍不住猫着身子往门缝里瞧,看到一个雪白袍子的小团子在站宁常安的身边,神情很认真地听着宁常安跟他说每一种植物的药性,小家伙边听边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那神情竟象极了年幼的沈越山。 沈老夫人怔怔地瞧着,她羡慕地看着小家伙一会忙着帮宁常安递小锄子,一会又蹭蹭蹭地跑到一边小心翼翼地舀着水过来给宁常安洗花枝。沈老夫人瞬时眼泪就掉了下来,这孩子怎么这么贴心呢! “外祖母,娘亲说不能累哦!”小家伙琉璃眨着,好象想到什么,扭着小肥腰就站到宁常安的身后握起小拳头开始帮着宁常安捶着腰。 沈老夫人泪水滴落在衣襟上,很快濡湿了一大片,她想起往事,那时她一时没有活接,家里的亲戚又各顾各的没人肯接挤,她狠下心,自已动手做些绣品、鞋子、窗花,挑到街上去卖。沈越山那时还很小也才五六岁,就懂得担心娘亲一人上街不安全,死活不肯去念书,自已拿着书就坐在货担旁的小凳子上念书陪着她。 没生意时,他也象眼前的孩子一样,帮着她捏捏肩,捶捶腰。她忙时,他就坐在小角落安安静静地看书,街上人来人往吵闹声一片,可小小的沈越山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干扰。 这时,常妈端着一壶热茶过来,笑道,“小姐,二小姐说了,您身子刚好些,不能太劳累,小公子以后可以慢慢教的!” 宁常安站起身,先到边上的水盆里净了手,方接过茶水,给小天赐喂了几口后,便一口饮尽,笑着把杯子交给常妈,问道,“早膳做了么?” “做好了,一会等二小姐过来,我们就开饭!”常妈满脸笑,低着身子对着小家伙道,“有肉馍哟,小公子是不是最爱吃肉馍?” 小家伙琉璃眼一亮,小脑袋拼命地点着,“肉麻好吃,赐儿最喜欢吃肉麻了,谢谢常奶奶!” 宁常安笑着捏了一下小家伙的粉脸纠正道,“不是肉麻,是肉馍!”又转首吩咐常妈,“去送一份到老夫人房里吧,悄悄放在她寝房外就行了!” 常妈有些不满地埋怨,“夫人,不是老奴说你,不要总是这么心软,这些年,小姐的膳食全是老奴一个人在打理,她们吃得热闹时,可曾有一日想起给小姐送上一份?如今,这府里头的丫环婆子全散了,哦,倒让老奴要管起她的膳食了!”常妈没少见宁常安受沈老夫人的气,现在瞧自家小姐还肯为这老太婆着想,心中愤愤不平,又念叨一句,“老奴真不甘愿!” 宁常安略带同情的明眸往老夫人寝房的窗口瞧了一眼,轻叹道,“常妈,算了,给她送去吧,她年纪大了,行动也不方便,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沈大哥不在家,就当我们是替沈大哥在做这些!” 门外的沈老夫人听了,这一刻,在她心里翻涌而出的已不是感恩,而是激愤,如果不是这女人,她和儿子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现在她还假腥腥地装作好人,她想做一番大方不计较的模样,来显衬她身为长者的尖酸刻薄么? 那一瞬的厌憎挟杂着淘天的怒火,汹涌澎湃而至,她狠狠推开门,人还没进,沈老夫人严历地声音已响起,“不用你们假腥腥,宁常安,我最看不得的就是你这张假脸,成天在我儿子面前装柔弱,如今把他哄得连娘都不要。你故意破坏了我和山儿的母子情份,现在你倒来装孝顺?我呸,这老天长着眼在看着呢!”沈老夫人虽然这几天受了些折磨,但她年轻时,什么苦都吃过,什么风浪也经历过,虽近六十,一股气上来时,身子瞬时变得敏捷起来,进了门,几步就冲到了宁常安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明知道自已就是一个破鞋,你这种女人,早就应该拿去浸猪笼!” “老夫人,你要怨就怨吧,总之,我是决不会离开沈大哥,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除了老天,谁也分不开我们!”宁常安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平静,她眼中有忧伤,可却没有丝毫的脆弱, “老天,老天总有一天会收拾你这水性扬花的女人!”她指着宁常安,眼中掠过刻毒的光,“瑞安不是好东西,你以为你就是好人了?我呸,你这时候心里是不是一直咒诅着我死?我死了,你好心安理得地霸着我的孩子?我告诉你,我命长着着,我活着一百岁也要看着你的下场!” 宁常安原就不是擅于言辞,这一会也算头一次给沈老夫指着鼻子骂,想辩又觉得身心疲倦,只好苦笑一声,也没有避开,由着沈老夫人指着头脸斥责。 常妈气得嗓子眼都要冒出火来,再也忍不住,扔了手上的茶壶,站到宁常安的身前挡住沈老夫连连喷来的口水,强压住嗓门,“老夫人,你讲讲理好不好,这回我们小姐又错在哪了?现在没一个人管你死活了,还是我家小姐好心,她不过是想给你送顿早膳,怕你饿着了,这也错?” “饿?你们施舍的饭我能吃得下?宁常安,你摸摸你的良心,沈家到了这一步归根到底是不是你害的?你若稍有廉耻之心,你就不会一女共侍二夫。我儿子瞎了眼,我老太婆心可没瞎……”沈老夫人眼中猛的一缩,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指着常妈骂,“主子说话时,有你这个奴才插话的份么?”那一天的恨意又席卷而来,似乎又闻到自已一身的尿骚味,她抡起拐子就照着常妈的头打去。 “坏人,不许打常奶奶!”小家伙在一旁听得愣头愣脑,没一句听明白,但看到沈老夫人打人的动作时,小家伙怒了,象只小雪球一样,猛地扎了过去就上前抱住沈老夫人的腿,几乎在同时,听到动静的水觅从二楼飞身而下。 “常妈,小心!”宁常安尖叫一声,推开了眼前的常妈,眼看那拐子就要打在宁常安身上,一个身形飞快一掠,一只手狠狠的扣住了沈老夫的拐杖,水觅冷冷道,“沈老夫人,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最好离开这,水觅怕一时手闪了,伤了你可不好!” “好!好!好得很,你们全部合着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太婆是不是?都反了,都反了!”沈老夫人剧烈喘息,她死死瞪着眼前的宁常安,空气仿佛被仇恨抽光,手中的杖子被人严严实实控住,连动都不能动,她踉跄一步,发觉自已的小腿被人抱住。 一低头,触到小家伙一双琉璃眸愤怒地看着她,重重的眼睑一抽,瞬时恶从胆边生,用力揪着小赐儿的肩膀狠狠往边上的药丛里一推,小家伙身体失去平衡,“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药草丛中。 水觅所处的角度刚好在赐儿的另一边,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反应也来不及,谁也没想到一个老太婆会朝着一个三岁的孩子下手。 “赐儿,让外祖母看看!”宁常安惊急的眼里都沁出温热,抱起赐儿,什么也顾不得,直接掀开赐儿的衣摆,一把脱下他的小亵裤,看到他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上完好无损,眼水无声地涌出滴落在小家伙的小屁屁上,“对不起,是外祖母让你吃苦了……” 水觅与常妈扔下沈老夫人,急急过去围在小家伙的身边,脸色仓惶,连连看着宁常安追问,“赐儿有没有事,赐儿怎么了?” 宁常安煞白着脸,摇摇头,“没沾上毒汁!” 水觅和常妈两人嘘了一口气,谁也不去看行凶人的一眼,只是关怀着宁常安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羞羞地极力想用小短手遮住小屁屁,可是手不够长,只好叫嚷着,“羞羞哦,赐儿羞羞哦!” 宁常安怕小赐儿衣袍上已经沾了那些花汁,边流泪,边手脚利索地脱了赐儿的外袍。 小家伙伸出胖乎乎的手,一边抹去宁常安脸上的泪,一边连连朝着宁常安的脸呼气,奶声奶气地安慰着“不哭,不哭,赐儿没痛痛!” 沈老夫人恶念只是一瞬间,在赐儿叫出来的那一瞬,她已心生懊悔,但看到宁天赐没什么受伤,宁常安却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好象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心里又升起厌憎,这副嘴脸她真是看够了! 可眼下的境况再纠缠下去,对她并不利,只能狠狠地瞪了常妈一眼,柱着拐杖离去,在离开的那一刹那,突然回身,语声恶毒带着咒怨,“告诉你的老情人,就说我这个老太婆说的,他这个背信的小人!说好了给了孩子就……” 宁常安并没有去详听沈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她已抱着宁天赐往楼上跑去,虽说赐儿的小屁股没看到什么伤,但她还是要小心,先给他洗个澡安全些。 一行人扔下她很快地消失,沈老夫人看着眼前的空荡荡,她不再去厨房,而是一路走出外堂,结果发现连外堂也是空无一人。她心下凄凉,手脚冰冷,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般独自蜷在外堂的主位上。 近晌午时,突然听到敲门的声,把她近乎脱了体的灵魂召唤了回来,她动了动麻木的四肢,便柱着拐出去把门打开一条缝,见到大门外站着六个陌生人,哑着声线问,“你们找谁?” 为首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见到一个老太婆来开门,先是有些诧异,再看到这老人身上穿的是上好的锦缎,心里更加不解,与身边的夫人交错一眼,便福身道,“请问这是西凌户部尚书沈大人的府第么?” 沈老夫人看他们身上穿得衣着光鲜,象是大户人家的模样,以为是儿子的旧识,略提起了些精气神,点点头便开了门,“是,这是沈府,我儿子上朝去了,你们请进!” 一行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有些怪异,但房契上写的确确实实是这个地址。 众人到了外堂,一问清什么事,沈老夫人瞬时就呆了,怒气一点一点从内腹下冒出,渐渐升腾,最后从阴鸷的眼缝中透出凶光,断定,眼前的这些人是与瑞安合谋,来诈取她的宅子。 当年摆货担时,被人欺过、赶过、砸过,但最后为了生存,她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和街边的小流氓做出了生死的抗挣,不让摆摊,就一起当场血溅三尺! 这时,所有的潜力都被激发了出来,也不顾自已势单力薄,操着拐子就朝着那中年男人打去,嘶叫着,“你们这伙骗子,给我滚、滚、滚,这里没有瑞安这个人。你们要收房子就去找她收!”凭什么呢,宅子明明是她的,当年白纸黑字立的是她的名下,瑞安凭什么来卖她的宅子? 紫嫣的父母更是火冒三丈,她们一边躲着沈老夫人的拐杖,一边重复地解释着。最后,紫嫣的兄长忍不住了,上前一把夺过了沈老夫人的拐杖扔到了一边。 紫嫣的娘亲肩上挨了一棍,还把她的头发都打散了,她抚着胸口,已经气得不能说话了,这可是女婿花了五十万两的银子,上面白字黑字按的瑞安公主的手印,地契又在他们手上,本来说好三天后收房,她们这会只是提前来看看房子,居然碰到一个疯老太婆,不部青红皂白地就拿拐杖赶人。 众人推搡间,钟亚楠哼着小曲进来,远远地就听到“瑞安”“瑞安”地叫,她狐疑地上前,探头探脑听了一阵,好象听到在骂着自已的娘亲,说娘亲把沈家宅子给卖了,一听火冒三丈,这还了得,怎能这样冤枉人呢? “老太婆,你别胡说八道,我娘亲堂堂一个公主,会骗你的一个破宅子?”钟亚楠冲进去就朝着沈老夫人一声吼,“我爹留给我娘的永恩候府比这破宅子大了三倍多,你编这谎也不嫌燥得慌!一定是你暗中差人卖了,这会来编派我娘!”说完,又指着紫嫣的鼻子,“你方才说我娘什么?我娘亲自把沈家的房契送到你家?你谁呀你,瞧你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个姨太太,我娘会把房子卖你,你别往自已脸上贴金了!” 紫嫣的娘亲看到女儿受别人污辱,冲上前就推了一把钟亚楠,众人正推搡间,突然一个少妇叫了起来,“小姑子,你瞧瞧,那个是不是瑞安公主!” 瑞安正躲在门边,使劲地朝着一旁的钟亚楠做着手式,想示意她快点和她离开,谁知道钟亚柄正拽着沈老夫人论理,一点也没注意到焦急的瑞安。 众人这才反应,往门外一瞧,瑞安心道:完了! 到了这时,缩手缩脚也不顶事,瑞安反而什么也不怕了,索性挺了胸膛走了进去,不理会众人,直接对钟亚楠道,“你出去,秋霜就在外头的马车上,你让她送你先去大姐那,娘亲在这里有她们先说清楚!” 钟亚楠这回总算能挺起腰了,她奔了过去,气恼地指着紫嫣,“娘,她们一群人在污蔑您呢,好在被女儿听到!” 紫嫣刚想说什么,瑞安马上截口道,“娘知道了,娘留下来,把话交待清楚,你还是孩子,就不要过问这事,去吧,去你姐姐那,娘明天去接你回信义候府!” 钟亚楠听到终于要回自已的家了,喜盈盈地冲上前亲了一口母亲,又转身对着沈老夫人“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离去! 瑞安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转身时,一脸的严肃,看了一眼紫嫣,冷冷道,“说好了三天后来收宅子,现在就来闹,不是让老太太的病更严重么?” 紫嫣的父母听了这句话,心念一松,瑞安的话意就是诚认了三天后宅子是他们的了。 沈老夫人也听明白了,蹭蹭蹭地柱着拐子就过来,指着瑞安,颤着声问,“你把话说明白些,什么叫三天后来让他们收宅子!” 瑞安长叹了一声,上前扶住沈老夫人,“老夫人,您不会又忘了吧,哎,几天前拿着房契要本公主卖了,现在又不记得了,老夫人,你还是多休息,静心养病,您瞧你现在,把府里头的丫环婆子全都吓跑了……”故意象压低声线的地劝着,但堂中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病,瑞安,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让你卖宅子了?”沈老夫人被她的一番诡辩气着喘不过气来。 瑞安紧紧拽住沈老夫人的衣衫不回答,转头对紫嫣冷然道,“你们瞧,现在老夫人的病又发作了,说好了,三天后来,我会把老夫人安置妥当,让她尽快把一切不开心的事忘了,你们就这么迫不急待,非要这么刺激一个老人家?” 紫嫣脸一红,退了一步,紫嫣的母亲忙上前道,“公主请恕罪,主要是今儿有些赶巧了,我家的那女婿这回进了宫见皇上去了,我女儿闲着没事,就想来看一看宅子,也没想着怎么样,谁知道这老太太见人就打,哎……” 紫嫣的父亲在一旁连连点头,“我们是没想到府上的老太太是这种情形,都以为是同意的,你情我愿,皆大欢喜……” 瑞安冷冷地连正眼也不瞧紫嫣的父母,依然冷着声音对紫嫣道,“好,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你们走吧,三天后,如果没搬,你们拿着契约找衙门就是,在这里闹,真是笑话!” 沈老夫人这下全明白了,原来瑞安真的把她的宅子给卖了,还在他们面前编派是自已卖了,又回头给忘记。在瑞安的形容下,自已就是个巅三倒四的疯婆子。 一阵急怒攻心,沈老夫人猛地挣出一股力气,扔了拐子,反手就抱住瑞安的脑袋,狠狠地朝着她的耳珠咬去。 “啊……”瑞安痛声尖叫,只觉得耳际一阵攥心的疼痛,想推开,却被紧紧咬扯住,撕咬间,一半的耳朵竟被沈老夫人的牙齿生生地撕扯下来,鲜血淋淋地挂在嘴边,脸上全是狰狞如恶鬼的笑。 “啊,老太太发疯了……”紫嫣的母亲惊叫一声,退了几步。 “娘,老太太疯了,我们快离开吧!”紫嫣吓得赶紧提着裙子往外跑,到近大门时,突然头也不回地大喊一声,“三天后,我们来收房子,到时你们不搬,我就叫衙门的人来论理……” 沈老夫人气得眼角直抽,青筋浮满两腮,好狠狠吐了口里的半截耳朵,又猛地冲上前抓住瑞安的头发,拼拿地拉扯,嘴里嘶吼,“你还我宅子,你还我宅子,你这婆娘,你敢卖我的宅子。” 瑞安先是被突然袭击,所以给沈老夫人咬个正着,一时间挣不开,却是越痛越清醒。她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开始恶狠狠地反攻,加上年轻,很快就把沈老夫人骑在身下,一把掌盖了过去,嘶声惨叫,“死老太婆,你还我耳朵,还我……” 宁常安刚把小家伙脱光,沈千染已经得到消息冲了过来,还没进寝房,焦急之声已响起,“娘,赐儿,赐儿他……” “娘亲,赐儿在洗香香!”澡盆里,小家伙正光着身子蹦着,在楼下被人看屁股他害燥,但这会玩水洗澡澡却是他最喜欢的。 宁常安压下心头一股彻然的心酸,红着眼对沈千染轻轻摇首,“是我差点害了赐儿,方才那种情况下,我应该先带赐儿离开!” 沈千染走到儿子的身边,诊着小家伙的脉细细地听了会后,确定了小家伙确实没什么事。 想着行凶之人竟是沈老夫,轻声劝道,“娘,您别把什么都推到自已身上!”双眸倏然聚满凌厉凶狠的光,“那老太婆的心太狠了,不过恶人有恶报,自有人在收拾她!” “什么?”瑞安有些不明白。 “没什么!女儿随口说说罢了!”沈千染淡淡一笑,忽然想起方才水觅向自已私下说了,沈老夫人走前念叨的那一句,心里一动,问道,“娘亲,阿染除了两个哥哥外,还有什么姐姐或弟弟么?” 宁常安不解,疑惑地回答,“娘就生你们三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千染接过宁常安手中的软刷,轻轻地揉着小家伙细腻的肌肤,语声寻常地回了一句,“没有,只是随口问一声!”方才听水觅一番话,话中之意透着沈老夫人当年和兰御谡之间有某种合作。似乎是关于孩子。当时,兄长早已出生,想在沈逸辰身上动手脚已是不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尚在母腹中的她。 兰御谡最小的一个孩子就是兰悦仪,身份上是兰妃秦之遥的女儿,可那日在皇陵中看兰御谡对秦之遥的痛恨,又怎么会让秦之遥生下他的女儿?还把兰悦仪亲自带在身边养大? 难道兰悦仪是宁常安的女儿?或是她与兰悦仪被调了包? 可她的外貌与宁常安如此相似,不可能被调包,那就是有另一种可能,自已或许有双生的姐妹,被沈老人抱走,可转念又想,宁常安自已是医者,若是腹中有双生,怎么可能连自已也不知道? 她重重地摇首,这个秘密或许除了沈老夫人外,还有一个人会知道,就是倾姨。 宁常安脸色凝重,“染儿,你不是信口开合的人,一定有什么事,你把话说清楚,要不然娘心里感到有些悬。” 沈千染转过首,对着宁常安嫣然一笑,“娘,真没事,可能是女儿刚才听错了什么。娘,你这几天快些把身子养好,爹马上要奉旨南下了!” “染儿,按你的计划是不错,可万一出错的话……”这几天,沈千染把每一步的计划都详细地告诉她,她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沈千染放下手中的软刷,双手扶上宁常安的肩,皓眸如星辰,透着无比的坚硬,“什么结果都比这样耗着好,娘,爹的身体已经耗不起了。你们要彻底离开,也就这两三天的事了,您到这这节骨眼,可别再犹豫,自已行差蹈错给露了马脚。”沈千染不再说什么,如果到了这一步,娘亲还是在犹豫,她想,就算是她的重生,她也无法改变母亲的命运。 这世间,有太多的人不是输给命运,而是输给自已! 沈千染从边上拿了大毛巾,把小家伙整个包起来,看着小家伙一身雪白的肌肤,尤其是那个粉粉的小肚子,沈千染忍不住低了头,朝着那肚脐狠狠地亲了一口,逗弄道,“真好吃,我把小赐儿的肚子吃了一个洞喽!” 小家伙吃了一惊,低下头,这才发觉到肚子中央真的有一个小洞洞,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小脸,眼圈一红,金豆豆就掉了下来,委屈万分地控诉“娘亲,怎么能把赐儿的肚子咬了一个洞呢?” 这下轮到沈千染和宁常安诧异了,难不成,这小家伙出生到现在,还不曾注意到自已的肚子上有一个肚子眼? 小家伙低着头很伤心地翻着自已的小肚皮,抽抽噎噎地哭着,“娘亲坏坏,把赐儿的肚子咬破了……” 宁常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抱起光溜溜的小家伙,一边帮着他穿着亵衣一边解释着,“赐儿,娘亲刚才是和你在开玩笑,赐儿的小肚肚不是娘亲咬的,这是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一个洞洞。大家都一样!” 沈千染这回也没料到,开玩笑开出这等麻烦来。她俯着身,讨好地拍拍儿子的小肩膀,柔声安慰,“赐儿,娘亲怎么舍得咬你呢?这洞洞是每个人生出来就有的,大家都一样!” 小家伙这回可是真伤心了,搂着宁常安的脖子不肯转过头,委屈地哭,“娘亲骗赐儿,明明是你刚刚咬的。” 沈千染没辙了,求助地看着宁常安却换得宁常安摇着首笑着,沈千染细声细气地问,“赐儿,那你要怎么才相信娘亲呢” 小家伙这才转过头,扁着嘴瞧着沈千染,小手指了指沈千染的肚子,抽噎着提出要求,“娘亲给赐儿看看……” 沈千染无语问苍天,只好抱着赐儿到屏风后,脱了衣裳给小家伙瞧,终于搞定小家伙。 出来时,小家伙得意洋洋地朝着宁常安炫耀说,“娘亲有小洞洞,赐儿也有,但娘亲没有小鸟鸟,赐儿可是有的。” 三人正玩得不亦乐乎时,常妈步屣匆匆地进来,边跑边叫,“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瑞安公主和老夫人打起来了,打得一地的血……”常妈是想到前堂拿些老茶叶,想清洗一下锅底,结果走到大堂门口附近听到怪异的呻呤声,过去一瞧,只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沈千染将赐儿交给水觅照顾着,就扶着宁常安去一探究竟,快到了外堂时,听到大门传来阵阵的敲门声,敲得很不耐烦,似乎在外头吃了很久的闭门羹。 沈千染让常妈去开门,她扶着宁常安去外堂。宁常安还没进门,被地上的一片狼籍吓了一跳,到处是血,撕碎的衣片,桌椅全打翻。沈千染嘴角微微一挑,神色寻常地看了看地上躺着两人,语声淡淡道,“娘亲,她们没事,只是打累了!” 瑞安公主听到沈千染的声音,倏地拧过了脑袋,象地狱浮尸般朝着宁常安张着嘴笑着,“宁常安,你是不是特得意?” 宁常安不语,沈千染却一步一步走到瑞安的身边,俯下身,仔仔细细地瞧了片刻,眸光落在瑞安残缺的耳朵上,柔声笑,一声轻飘飘道,“公主威武!” “你——”瑞安心肺气得快炸开,她没被沈老夫人打死,倒差点被沈千染气死,她颤微微地指着沈千染,这是宁常安和沈越山生出的女儿么?简直是变种的,她的血液里一定渗了恶魔的灵魂。 这时,沈家的门已被打开,传来一声,“圣旨到——瑞安公主接旨!” “臣妹,瑞安公主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听到圣旨,瑞安什么都不记得,吓得一咕噜地爬起,虽然身体各处疼痛,但她还是丝毫不敢怠慢地跪爬着上前去接旨。 赵公公在门外敲了近半个时辰的门,早已一身火燥得想见人就骂,如今走近一瞧,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大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他传了半辈子的圣旨,这种场面是第一次见到。比他下旨抄家的场面还要壮烈! 沈千染伫在一旁,也不下跪,脸上冷冷清清,好象一切与她无关!宁常安如冰雕一般,一丝生气也没有!沈老夫人面朝下,着,好象昏厥了过去,瑞安以最诡异的姿势半跪着,那脑袋好象拼命地往一边的肩倾斜着,那张脸,赵公公甚至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赵公公的嘴角直抽,心想,得了,念了圣旨,当是交了差便是。 他调了调声线,尖细的嗓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水患,民心安得淳!特令户部尚书沈越山之嫡妻,朕之皇妹瑞安公主,与驸马同赴江南震灾,以定民心。为朕分忧,钦旨!” 与沈越山同去江南? 瑞安难以置信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赵公公的跟前,指了指自已,眼中透着难以置信,“皇兄让本公主,一同随沈越山赴江南?” 赵公公眼角又抽了一下,冷不住后退了一下,稳了稳身体,才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将圣旨交给瑞安,僵着声音道,“是,皇上口谕,明日辰时在皇宫门口起程,公主就接旨吧!咱家这就回宫里交差了!” “赵公公请慢走,不送不送!”瑞安大喜过望,她把圣旨夹在腋下,看着赵公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后。从腋下抽出圣旨,小心翼翼地打开,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后,猛然仰天大笑。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宁常安的面前,歪着脑袋,想看清宁常安是不是伤心地哭了,她呵呵呵地近乎傻笑朝着宁常安道,“老天真长眼呀!”呵呵笑了几声后,瑞安猛地又朝天大吼了一句,“皇上开恩呀!明天,本公主带着一身的光环赴江南,接受万民的朝拜……”嘶破的嗓音冲破沈家的大堂,竟传出怪异的回音,听得一边的常妈打了个寒噤,这时候的瑞安不用到晚上,也能把人吓死。 “服气么?认命么?”瑞安不屑地瞧着宁常安,眸中全然是讽意,“你斗得过我皇兄么?只要他一条旨意,就可以让你们劳燕分飞,宁常安,你认命吧!”她看着一地的被撕破的银票,方才与沈老夫人的撕扯中,袖中的银票掉在了地上,那老太婆居然跟疯了一样,捡了起来就撕,有的还被她吞进肚子里…… 现在,她无所谓了。她出生在皇族之中,虽然远离朝政,但亦知道,一场对百姓而言的灾难,对官吏来说却是一次捞金的机会。 带着一笔朝庭的巨额震灾款,只要到了江南,她就懂得如何将它们占为已有。沈越山他肯定不敢,但她敢!只要与地方的官员打成片,一点一点的苛扣,别说地一百万两的银子,就是五百万两也能柞得出来。有了这笔钱,她还有什么可惧的? 越想越得意,她瑞安公主终于开始走运了。她笑着踢了一脚昏厥的沈老夫人,刚想骂,腿因为用力而拉动伤口,疼得她差点跌到地上。 瑞安“嗤”地一声蹲下身轻轻揉着拉伤的筋脉。站起身时,撞到沈千染如尘封万年的眼眸,她笑开了,无比得意地,她忍着疼痛,一步一瘸地走到沈千染的面前,拿着圣旨在她面前晃了晃,吡牙咧嘴地笑着,“臭丫头,瞧见了吧,这可是圣旨呀,到了江南,到了宁常安的故乡,他们都会知道,我,瑞安公主方是沈越山真正的妻子。你的娘亲,当年带着十里嫁妆从江南一路拉到京城更是一场的笑话!” 沈千染淡淡一笑,径自从瑞安的身边走过,到了呈列柜前,拿了一样东西,缓缓地步回瑞安的面前,打开后,原来是一面镜子,她双手扶着镜子,笑缓缓从嘴角延至眉峰,“公主殿下,你先朝拜一下自已吧!” 瑞安先是晃了晃神,眸光略带惊诈地看一眼镜中的人,瞬时倒吸了一口气,这是自已? 脸上横七竖八地全是指甲抓过的痕迹,有深有浅,最长的一条伤从左眼直拉到右唇角,最深的地方几乎连皮都被抠掉了。残缺了一半以上,眼角青肿得几乎把整只眼睛盖住,鼻子也破了,血丝直挂到下巴。 “小姐,小姐,您怎么啦?”突然常妈惊了似地冲向宁常安。 沈千染一惊,只见宁常安象风中的枯叶一般缓缓地倒了下去…… 107风起云涌 更新时间:2012-12-30 13:40:09 本章字数:11450 沈千染扔掉手中的镜子,疾步至宁常安的身边,跪下身子,探向宁常安的脉息,深蹙着眉峰片刻后,轻叹一声,“常妈,别担心,娘亲只是一时的急怒攻心!” 沈千染拇指按住宁常安的人中,片刻后,宁常安果然悠悠醒来。硎尜残晓她看着沈千染,一时之间眸光洒着百感交集,唇齿启启阖阖间,也不懂得说些什么。沈千染轻轻拍了拍娘亲的手,安慰道,“娘亲,不要想太多。您和常妈先回房,女儿在这等水月回来,把老夫人安排一下。”她本来让水月去找回鸣凤,届时将沈老夫人留在珈兰寺,让鸣凤照顾着,让沈越山和宁常安放心地远走高飞。若事情顺利,再寻机将沈老夫人送到北蒙与沈越南一家团聚,她想,对这个老人,她已是仁至义尽了! 可今天又发生沈老夫人对赐儿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想起重生前,她狠至将她们母子二人关在北园最荒凉之地。让赐儿连过年过节都吃不上一口肉,五岁的孩子身体比三岁的孩子还小。那时,若不是她看得紧,连出恭都把赐儿抱在身边,赐儿早就被这老太婆派去的老妈子给抱走,她无法想象,一旦赐儿落在这阴毒的老人手里,还会有活路?仅仅一想,沈千染就如从烈火焚身的地狱爬上来般,全身的血液和水份都被蒸干了! 没有原谅,没有!最不该原谅的才是眼前的老人,她身为沈家的一家之主,既使帝王强权压在沈家之上,但若她肯与父母同心一起保护她们这些弱小,而不是助纣为虐,她和母亲的人生绝不可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 瑞安坐在地上,捧着镜子歪着脑袋拼命照着,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沈千染待母亲走后,慢慢挪回瑞安公主的身边,俯视着她,“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做一件事?” 瑞安心一下就亮了起了,身子还未全站起来,就急急地追问,“好,好,要我做什么事?”眼神如溺在汪洋中的人,看到了一根浮木一般。眼下府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这样子更不可能上街找大夫,而眼前这丫头就是个大夫,若肯帮她处理一下伤口,让她明天能顺顺利利地去江南,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沈千染指了指昏迷的沈老夫人,冷冷吩咐,“背上她,跟我走!” “她?为什么要背她?”瑞安莫名其妙,“你不是也很讨厌这老死太婆么?让她就呆这不是更好,反正也死不了人!” 沈千染不理会她,已经跨着走出门去,丢下一句,“你跟不上来,我就当你放弃!” 瑞安一急,顾不得腿疼,上前就狠狠地想把沈老夫人拉起,这一翻动,沈老夫人呻吟了一声,瑞安根本不顾她死活,就当拉了个破麻袋一般,死命地把沈老夫人往外拖去,口中连连喊着,“二小姐,你等等我,等等我,我就来了……” 沈千染没有停下,倒是放慢了脚步,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沈府的北园。 “吱”地一声,她推开厚重的木门,时光早已翩跹,可这里的记忆从不曾离开过她,虽说上次处置郭嬷嬷时来过,但那时是夜晚,不会象今日那样,所有的破败残缺一下涌进她的眼帘。 她缓缓走到槐树下,在西凌人的眼中,槐树是不吉详的代表,可这一棵槐树却是她和赐儿唯一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希望。 夏天时,她在槐树的树叉上用一些藤条拉出一个小天地,她先爬上,坐稳后,就用藤条把坐在竹蓝里的小天赐拉上来,母子俩看着高高围墙外的鱼池,她对赐儿说着外面的人很快就会将她母子两接出去,她保证,过年时,她的父亲会回府,到时,祖母就会派人把她接出去一家团聚,那时候,她就能带着赐儿去鱼池边看小鱼儿。 小赐儿不会说话,软软地靠在母亲的怀中,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远处粼粼的水光。 “贱人,你要把……我带去哪?”沈老夫人被瑞安一路拖着,在台阶处腰眼被磕了一下,醒了过来,她有些茫茫然不知情况,抬眼时,只看到自已脚上的鞋子早就不知掉到哪,连着襪子也掉了一只,她神智渐渐清醒,用力挣了一下,换得瑞安回头一记冷眼,恶狠狠地威胁,“死老太婆,你给本公主安份些,否则,本公主就剁了你的手脚。”一想到方才在镜中看到自已的惨象,瑞安心越发狠辣,索性也不揪着沈老夫人的腋下,直接抓了她的头发往前行。 “啊……”沈老夫痛得头皮紧紧崩离,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感到整个头皮都要被掀开。瑞安连头都不回,这老家伙抓她脸时,可没手软。 老人的头发又稀少又薄脆,哪经得起拽,很快瑞安就感觉手心里的头发愈来愈少,回身一瞧,沈老夫人早就痛得昏了过去。看到那张老皮,整张脸连一丝的抓痕也没有。想到自已如棋盘的脸,比起狠,她还真输给眼前的死老太婆。 瑞安越想越气,一脚踩在沈老夫人的脸上,骂着,“把本公主脸抓成这样,你这死老太婆!你怎么这样还不死!” 瑞安最终还是跟上了沈千染,她进了门,把沈老夫人扔在门边。环顾四周,这里她也曾来过,当时修缮沈府时,她也曾想把花园扩到此处,可一看到那一株槐树,就马上改变主意了。她听说槐树很容易招鬼,若砍了,会得罪阴灵。于是沈家经过她三次修缮,但这里从不曾被改动过。 她心里有些发怵地看着槐树边一间破败的木屋,窗子是用纸糊的,有些已经破了,风一吹时,发出沙沙的声响牵着整个窗户一抖一抖,偶尔还传出“嘎嘎”地磨擦声。 她按下心悸四下探了探没发现人影,心中有些不安,却又不甘心辛辛苦苦地把老太婆拉到这里后无功而返。 “二小姐!”瑞安唤了一声,等了一会,却没人应,她明明看到沈千染走了进去,她狐疑地慢慢靠近那有些阴森森的房子,又唤了声,“二小姐,你在的话就应一声,我把人带过来了,你可要守诚信!” 听到瑞安的叫声,沈千染应了一声,“把人带进来!”她坐在木床边,她突然觉得这屋子太闷热了,可窗子明明是打开的,甚至有风轻轻吹动破损的窗纸。她靠在墙壁上,额头上汗水涔涔,太阳穴开始发疼。好象她的灵魂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时最仿惶的夜晚…… 瑞安心里偷偷地嘘了一口气,心想,大白天的哪有鬼!便不疑有它,回身抓住沈老夫人的一条胳膊,用力地往屋子里拽。 瑞安把沈老夫人拉到一边的墙角,气喘嘘嘘地站定,抬起头,看到沈千染一人独自坐在一张破木床上,怀里竟抱着一个枕头在无声地哭泣。看到她进来时,泪光盈盈浮起的全是脆弱。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腹下一阵阵发凉,眼前的诡异让她感到无比的惊怵,今日沈千染太不同于往日,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素日的凌历,而是一种孩子般的无助。她有丝后悔但又有些好奇,为什么沈千染会命她把沈老夫人带到这里,她又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这个地方对沈千染代表了什么? “七年前的一晚,我大着肚子被赶到这里,阴森而潮湿,什么都没有,就一张床一个枕头。那一晚,申茹说太晚了不好打点,让我将就一晚睡着,四月底夜晚,还是很冷,我肚子疼得历害,可我又不敢哭,我听说母亲伤心时,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感觉到……这里黑漆漆的,连盏灯也没有……”沈千染揪着自已的裙角缩到床角,象是对着满屋的黑暗颤抖不止,她嘤嘤而哭泣,声音飘浮如空灵,“地狱也有同伴的,可我没有,我只有一个人……我好害怕……我假装有一个人在陪着我,我也抱着它……就这样……就这样,抱着这个枕子,就这样熬了一个晚上。我以为她第二天就会给我带被褥过来,谁知道,我整整等了六天……后来我发烧了,她才带过来一床的草席和一条被子过来,她告诉我,第一天她就想把东西带过来,可是老夫人不让她管我的死活……” “你在说什么?你你你……”瑞安见沈千染那一双皓如星辰的眼睛,此时却如一片空旷的废墟,没有任何焦聚地转着,她全身毛骨悚然,心想,她这不是鬼上身吧。 “赐儿就是在这张床上出生的,是郭嬷嬷接生的,所以,我一直感激她、信任她,我以为她会象守护年幼的我一样,守护着我的孩子,可没想到,原来是她给我下毒……还亲手把我杀死……”她忽然抱着自己的头,着了魔似的,一下一下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很疼呀,她撞我的头……我恨呀,到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呆在自已身边的全是居心叵测的人,而真正关心我的人,却被我一个一个地赶走……”她蜷在那,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像只被断了双翼,拔光了羽毛的小鸟,在蛇腹中垂死挣扎,等待死亡…… 瑞安死命掩着双耳,她不想听,这太恐怖了,可沈千染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她拼命地摇着头,她想跑,想离开这,可她的腿脚都软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啊,你不要说了,你一定是鬼上身了,我的娘呀,我,我,我可没惹你,我走了……你不要找我!”瑞安再也控不住恐惧,开始失态地尖叫起来…… 瑞安的尖叫象一道雷鸣划过沈千染的心,灵魂象穿越了时空一般回到了现在,她蓦然清醒。 沈千染轻轻放下手中的枕头,就在站起来的那一刹那,她的悲伤和痛苦仿如潮汐般地从脸上褪去,那一双眼睛瞬时如爬行动物的眼睛一样,冰冷而无情,她走上前几步至瑞安的身边,微俯下身,“你起来吧,我给你看看脸上的伤,保证你……完好无损!” 瑞安听到熟悉的冷漠和讥讽的语声,恐惧而又不安的心反而踏实了下来,她缓缓抬头,看到沈千染眸光带着清冷,无一丝温度地看着她。 瑞安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沈千染的嘴角突然绽开一丝笑,“不相信我能治好你?”可那双眼眸依然象结了冰。 看到这熟悉的眼神,瑞安反而如释重负地一笑,近于本能地反问了一句,“真的能完好无损?”刚问出,又后悔,她怎么能置疑沈千染的医术呢? “别生气,别生气,我只是随口问问,我肯定是相信你!”瑞安心想,刚才真是活见鬼了,怕成这样。沈千染若真的要对付她,那太容易了,何必要装神弄鬼呢?她身边不是隐有高手么? 沈千染象看出她的心思一般,突然招了一下手,果然一个灰衣人如鬼魅地出现,“二小姐,请吩咐!” “你到我的寝房里,在柜子下第二个暗格中,把里面的一个大箱子拿过来!” “是!”话音刚落,人影一闪,便无影无踪。 大箱子,她拿大箱子干什么? 瑞安不安的心又开始龟裂,自已曾得罪过她,若是她要报仇,此刻正是好时机,把她肢解后再放到箱子中,然后活埋了,在这荒凉之地,谁能够发现?她越想越怕,越想越不安,终于忍不住,上前猛地朝沈千染跪了下来,“啪啪啪”地连连打了自已几巴掌,眼里全是惊恐的狂乱,眼泪忽地掉下来,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二小姐,我明日就要去江南,这一去短也要三个月,长可能要半年。所以……临走时,我瑞安跟你道个歉,以前呢,我性 子有些急燥,难免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至于,我跟你母亲之间,其实也是一些口角之争,等你嫁了人后,就知道,这在宅门里实属平常,啊……。” “瑞安,我不是杀人狂魔,不会把你肢解!”沈千染读透她心中的恐惧,她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纹,她缓缓走至窗边,淡淡地看着窗外的半人高的杂草丛。 “哦,那是,那是!”瑞安揪着胸口的衣裳,她似乎有些放下了心,却又碜得发慌,她心里像掉进了一根羽毛,挠心挠肺地,疼又不是,痒又不是,让她的五脏内腹都不安生。 暗卫很快就带回一个大箱子。 沈千染打开后,看着箱子里的每一样东西。这些,都是在东越时,倾城教她如何配置,如何使用。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她朝瑞安招了招手,漫不经心道,“一个时辰后,我让你看看你的脸,不但完好无损,还会比原来漂亮!” 瑞安倒从不曾见沈千染信口开河过,既然她这样说,肯定就是能办得到。她有些喜出望外,连声讨好地应着。 沈千染开始动手在她脸上抹着,有些刺痛,瑞安心想这些药水可能是速效的,她闭着眼睛忍着。可最难以忍受的,是沈千染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硬把她的眼角撑开,让眼部周围的肌肤张着,她疼得连连抽气,忍不住吸着气问,“快好了么?眼睛疼得历害!” “漂亮是要付出代价的!” 半个多时辰事,沈千染突然开口,“脸已经好了,公主殿下可以动手摸一摸,是不是特别光滑?” 瑞安轻轻一摸果然无一丝凹凸不平的感觉,她忍不住用双手抚了抚整张脸,虽有些痛感,但手心里传来的感觉确实是没有任何暇疵,她又惊又喜,连连赞叹,“想不到你医术这么高,这简直是神了!” 沈千染诡异一笑,缓缓地退了一步,看着瑞安,慢条斯理地告诉她,“这不是医术,这是易容!公主殿下,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么?”她从箱子中拿出一面镜子,很小巧的菱花镜。 “什么样子?”瑞安心都抖起,有些不安、有些兴奋。她迟疑了许久方缓缓接过,她怕,怕看到镜子后的那张脸比下午在前堂看到的更可怕。 她就象孩子一样,一点一点地移动着镜子,先是看到下巴,接着是嘴唇,她的心越跳越快,心中叫嚣着,这样的肌肤,这样没有一丝皱纹的嘴角,还有那无暇的鼻翼,她喜欢!她喜欢! 太好了!太好了……当看到镜中呈现出的那一张完整地脸时,她先是难以置信地凑近端详,瑞安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甚至听到血液开始从心脏抽离地声音…… 纵然是想破了脑袋,掏干了心思,她也不明白,沈千染为什么把她变成这模样,她只是下意识地知道,她逃不开了,再也逃不开,眼前的女子不是恶魔,她就是地狱,可以席卷众生的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变成她?”连番的打击震得她神魂俱散,她摇晃了一下,像个傻子一样,频频地晃着脑袋。 沈千染温柔地看着她,轻轻拨开她颊边的碎发,口里却残忍地、一字一句戏谑,“你羡慕了她半辈子了,不就是因为她有这张脸么?你痛恨了她半辈子,也不是因为妒忌她这张脸么?现在,我给你,让你变成她。我倒要看看,你有了她的脸,会不会有她的命!” “不,我现在不想,我只想做我自已,你把我变回来……”她疯狂地嘶叫,浑身战栗,一直绷紧的线啪的一声断了,可她的话音未尽,只觉得身体一软,就倒落在地。 “迟了!”沈千染看着瑞安倒下的身体,她俯下身,唇边一抹淡弧对上瑞安惊恐的双眸,“瑞安,现在还不是害怕的时候,到真正害怕的时候,你会一点一点地疯掉!可惜我看不到你变成疯子,那个过程一定很精彩……不过,在你疯之前,我得让你拥有最后的清醒!” 她看着瑞安楚楚可怜满目哀求的眸光,伸出手摸着瑞安冰冷的侧脸,缓缓地告诉她,“从玉冈牌开始,你所有见过的人,听过的事,都是我在安排,你的永恩候府的房契如今就拽在我怀里,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永恩候府么?你到了地下后,让你的亡夫告诉你吧!” 瑞安睁着惊恐的双眼,对着沈千染冰冷眸眸,她仿佛看到,那幽森的瞳孔中有无数个鬼魂向她走来…… 西凌皇宫。 御书房内,皇帝身着明黄九龙攒珠锻袍,外罩着一层透明的薄纱,袖口绣金滚边下的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随意敲打着案角。眸光清冷如月,他淡淡地扫视着底下躬身站着的三个大臣,似乎没特地看谁,又似乎把三个人全瞧到无以遁形地步,象戏弄猎物般的雄狮,看着底下三人毫无知觉地步入自已的圈套。 “接着议吧,柳丞相,扬州还有什么动静?” “启禀圣上,除了扬州城南一股在流民骚乱外,又聚一股新的饥民涌向扬州,若不及时控住,很可能会让刚控制住的扬州城失守。如今饥民中,有二成化为流寇,在各州滋拢商户。江南一带的商户人心惶惶。”柳相一抬头,看见皇帝的眼睛宛如两潭深黑的泉水,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带着阴暗的魔力,看得他心里发毛。他低下头,神色有些狼狈。 “什么是滋拢商户?”皇帝顿了顿,又开始敲他的桌子,忽然抬头说,“赵传铭,你来说说。” 永安候赵传铭上前一步,应声道,“陛下,那些饥民原先主要抢的是粮商的米仓,发现粮仓要不是空的就是霉的后,就开始哄抢粮店,最后才开始攻击官粮,以微臣之见,只要朝庭调度的足够的粮食,不再发生饿死,或易子而食的事,这骚乱自然就会平息。不必派兵去镇压”赵传铭沉呤片刻,又道,“大军若开拨镇压,粮草亦要先行,这恐怕……” “今天先议到这,你们先散了吧。”兰御谡拂了拂手,抚住了有些酸胀的额头。 众人散了后,皇帝修长的手指轻揉着额头并不言语,一旁的赵公公上前轻声地提醒,“皇上,夜深了,不如就寝吧!” 兰御谡蓦地一震,惊问,“什么时辰了?” 赵公公忙回道,“子时刚过!” 兰御谡微微松了一口气,全身往后一靠,合着眼问,“沈越山呢?” 赵公公回道,“还在南书房,与几个户部的大臣在核算灾民的数量及需马上购进的粮食。” “退下吧!”兰御谡闭着眼拂了拂手。 帝王感到全身心的疲惫,昏昏沉沉,却没有一丝睡意,他总是想着,人的睡眠愈来愈浅愈来愈短时,是不是代表着生命越来越短暂。可他不想死,一点也不,至少在沈越山活得好好的时候,他也要撑下去。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案头前一颗砾大的明珠,不知是因为太疲劳而出现幻觉,或是眼睛看久亮光出现眼花,那月明珠辉中竟出现少女是的宁常安,一身青色素袍,在湖边的草地上跑着,一边跑一边回头向他招着手,她的笑容是那样甜,几乎溺毙了他的心,让他不自觉得想倾身牵住她的手…… “啪”地一声响,眼前一花,夜明珠被他伸手一探,从珠架上滚了下去。兰御谡倾身捞了一个空,瞬时,他的的心跟着一起坠落。 他闭着眼,开始觉得御书房的安静让他感到难受,便扬手招来了龙卫。 “皇上,属下探到,城南有些情况!” “说!”兰御谡有些疲累地不想说话,只发出一个口型。 “在城南的竹林中发现沈逸辰的踪影,可他太狡猾,跟踪的人被他玩了个金禅脱殼。” 龙卫见帝王不吭声,便接着道,“按理,沈逸辰护送南宫太子回东越,此时应在西凌和东越边界,他此番突然提前潜回京,可能是和沈家二小姐有所联系。” 兰御谡此时方睁开双眼,淡淡道,“那个沈千染,千万别小瞧了,瞧她的眼神,就不是一般的孩子该拥有,何况,小小年纪时,就能收伏兰亭,你多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别在这时候打乱朕的计划!” “皇上请放心,沈府外围,娘娘所处的东园,现在已经被属下的龙卫控得水泄不通,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鸟也飞不出来。” “光控外围有什么用?想办法让人盯住沈千染,朕想知道那丫头在做什么打算!” “陛下,在这丫头的身边可能有来自东蠃的杀手,这些人很擅于隐藏气息,属下有些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太过接近。加上,里面很可能有三殿下的人在护着,若真的冲突起来,只怕,反而会让那丫头有机可趁。” 兰御谡轻轻揉着眉心,似乎在自语,“这一次行宫突变,朕感到越来越压制不住钟家潜藏的力量!” “皇上,属下发现这些人并不听命于钟候,而仅仅是听令于三殿下。” “这就说明宁王的羽翼已经丰满了。”帝王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冷冽无情之声,甚至不带讥诮。兰御谡说不出对兰亭的感觉,兰亭刚出生时他确实很高兴,比兰陵的出生更让他有做了父亲的感觉。可后来,兰锦出生后,他对其它的孩子就全淡了。兰陵和兰宵倒是不以为意,但他瞧得出,兰亭一直在努力表现自已,想讨他的好。年幼的兰亭一次次努力,他并不是看不到,这孩子确实很出色,有一度,他也曾动心,好好栽培这个孩子,或许他比兰锦更适合来统治这个国家,可惜到后来有一天,兰亭突然放弃了,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出现过炙热。 兰亭开始醉心于骑马、射箭、蹴毱,常常带着三皇子府的一些家将去打猎,游山玩水,变得有些不学无术。 直到三年前他大病差点驾崩,太子兰陵突然发难,欲图提前临朝称制,兰亭最后凭空杀出,掌管兵部,让兰锦辛苦了几年的筹谋,全付之一空,被兰亭白白占了便宜。 而这次东郊行宫的策变,他更发觉到兰亭不仅在带兵方面的天赋,在运筹帷幄上也已趋于成熟,懂得如何相互牵制、借力打力、平衡朝局。 龙卫不语,在他们一群龙卫的眼中,皇子间的夺嗣与他们无关,总之,谁登上的皇位,他们就是谁的龙卫。 “以后多注意宁王那一派的动静,太子已不成气候,不必再多废人力去监视!”兰御谡轻轻摇首,不再想这事,反正现在他还大权在握,尚来得及多为兰锦打算。 “遵命!” “娘娘她如何了?”一提到她,他的心如披荆棘,这一次他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再等着她回心转意了,他要用最后的筹码逼她回到他的身边。 “赵公公传旨后,娘娘听说瑞安公主与驸马爷同赴江南镇灾便昏了过去!”龙卫见帝王脸色一变,忙道,“皇上请放心,娘娘没什么事,沈家二小姐医术不弱,娘娘很快就醒过来。到晚上戌时,去了沈府的北园,呆了一柱香时就出来,好象受了什么刺激……昏了过去,是沈家二小姐身边的那个水玉背出来。” 兰御谡轻叹一声,合上眼,只要一想她,他的精神又开始恍惚,神经一段一段地抽痛着,他觉得他连说话都没力气。他腾出手,指间用力地揉着胀疼的额间,许久后,方抬眸问,“她好端端地去北园干什么?” “属下后来也觉得奇怪,想告近去查明清楚,但还没靠近,就被东蠃的杀手所察觉,属下只好侍机等待了。后来,才探出,原来是那丫头把沈老夫人关在北园之中。娘娘可能知道,想去看看情况,反而受到了一些刺激。” 凭着多年潜伏于暗处观察的敏觉,他始终觉得宁常安去北园有些诡异,而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宁常安再一次昏厥了过去。 “那沈家的丫头还真狠!倒有些血性,肯替宁儿出这口气,”兰御谡哑然失笑,狭长眼角流出的却只有冷漠和疏离。这些年,他没少想拿那可恶的老太婆下手,但总是想,沈老夫人的存在,是宁常安和沈越山最大的障碍,所以,他便容忍了下来。 “瑞安呢?”一想到这不成气候的妹妹,兰御谡眸中闪过厌烦,若非是沈越山当朝提出,宁常安深谙医术,奏请他恩准让他携眷一同赴江南镇灾,他也不曾考虑让瑞安前往。 如今人让瑞安以一国公主代表皇恩厚荡去安抚民心,从圣意来说,比宁常安一个医者协同钦差去镇灾,更得民心,这一举也获得朝臣们的纷纷赞赏。 一提起沈越山,他有些厌憎翻覆,这十多年的较量,他一拳拳如若击在棉花之上,连丝反弹也不曾给他。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在感情上竟会输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的手上。 但这一次他心中有一缕不安,他从沈越山的身上感受到有一股反弹的力量,这是沈越山欲图脱离自已控制的前兆。 “公主整晚都在自已的房中,好象很兴奋,一晚睡不着坐着!”龙卫沉呤片刻后,道,“今日下午,公主和沈老夫人打了一架,都受了些伤。也是公主亲自把沈老夫人拖到北园。属于当时离得远,那园子里有那东蠃杀手的气息,属下没靠近,探不到瑞安和沈二小姐在废园里做了些什么!” “盯紧一些,别出岔子!”兰御谡对瑞安的消息不感兴趣,东郊行宫回来后,身体尚未恢复,就几天几夜一直忙于朝政,他现在头痛欲裂,他按了几下沉痛的眉心,挥手示意龙卫退下。 午夜,沈家北园。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打在一张的狭小木板床上,床榻上,沉睡了两个多时辰的沈老夫人终于动了动身体,好象有舒醒的迹象。 沈千染冷冷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夜空。 “嗯……哟……”沈老夫人呻吟一声,想翻转一下麻木的身体,却被一股锥心的疼拉扯得痛叫出声。 “老太太,中气十足,看来,伤得不重!”一声嘲讽响起,沈千染无声无息地走到木床边,冷冷地俯视着。 沈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离自已一身之遥的沈千染,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她的思想有些僵化,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了,她对突然来的变化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没有泣意到沈千染的异常,青白色的脸浮起怒意,指着沈千染,“二丫头,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沈家的宅子被瑞安卖了。可阿染知道,你舍不得离开这里,所以,阿染找买家商良,把沈宅买回来!”沈千染故意放慢语速成,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她瞧了瞧四周,疑惑道,“谈妥了么?他们肯不肯再卖回给你?” “自然是答应了,不过,阿染无能,只能凑了些银子买下沈府的西园,这里虽荒凉了一些,但总归还是属于沈府的宅院。老太太你能在这里养老,也算是圆了你的心事。” “在这里?”沈老夫人脸色闪过一丝阴怒,她知道眼前的孙女是在捉弄她,以她的财力,会仅仅买回一处破地方? “是,从此后,你就在这里养老,寂寞和恐惧会天天伴随着你,这里的黑夜比外面的黑夜要漫长十倍,这里的冬天会比外面更冷、更让人绝望。住在这里,看到鲜花会想哭,看到月亮想流泪。但你的三餐依然会有人及时送来,四季温饱也不会亏待你,有肉有鱼,甚至过年过节,会给你做新衣裳,老太太,阿染能给你的就仅仅这些,希望你在这里,好好反省你一生走过的罪恶!”她的声音平述着,没有一的起伏,神情更象是人偶,甚至连那一双眼睛也不会动,恍如没有聚焦地透过沈老夫人的身体,穿透土地,直达地狱。 沈老夫人一阵阵毛骨悚然,她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蓦然挺身,却被身体的疼痛撕拉着重新跌回到硬木板上,她指着沈千染,“你这是为宁常安出气么?我的儿子要是知道你敢这样对待我,他一定饶不了你!” “爹他不会有机会知道!”沈千染没有看她,眸光透着死泽的气息,月光下恍如一尊千年的不腐的女尸。 就象重生前沈越山无从知道自已的女儿被囚禁一样,这一次,他也无从知道她囚禁了沈老夫人! “我这个祖母到底哪里亏待了你,你竟这样对我?”她拼命搜寻着记忆中,或许她曾勿略过这个孙女,也曾冤枉过她,但她是长辈,就算有些错,也不应换来小辈如此恶毒的对待。 沈千染抬着头,望着阴森森的悬梁。她不敢低下头,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低着头,眼泪就会汹涌而出。她是人,不是畜牲,与自已亲生祖母走到了这一天,谁也无法想象,她心里的痛苦和灰暗让她像一个伤食的人,仿佛要把所有的悲伤和记忆从胃里倾倒而出,可记忆太凌迟,早已附骨。 “没有么?或许你到死也以为你不曾亏待过我,但你死后到了地狱,彼岸的花朵会让你记起往生!但要让你去体会到你的罪恶是如何令人发指,你就得亲自去尝尝被亲人囚禁在这里的痛苦。只要你能熬过三年,我就送你到你二儿子的身边。如果不行,你就死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人会为你送终!” 沈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从内腹开始发麻,一波一波地传至四肢,唇颤得连发出的声音都在抖,“你,你说什么?你……要把我囚禁在这?你不怕天打雷劈……恶毒丫头,你会有报应,你会和你那娘一起下地狱……” 沈千染低下头,那双血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老太太,我曾一次次地用灵魂最深地叩问和鞭挞。问我自已,要不要原谅你,要不要学会对亲人的宽恕,可不行,这里的回忆太过悲惨,纵然今生我已是铁石心肠,仍然无法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所有的阴谋固然是珍妃算计,但令命将她囚禁于此的却是眼前的老人。一次次想把赐儿从她身边夺走的,也是眼前这个无情的老人。 108风起云涌3 更新时间:2012-12-31 13:39:26 本章字数:12662 沈千染不再看眼前的老人一眼,缓缓地转身欲离去,身后,传来沈老夫人阴寒砌骨的诅咒,“我老太婆不会求你,二丫头,到了我老太婆这么年纪,什么也经历过!该担心的也发生了,该怕的也全怕过了。萋鴀鴀晓我倒要活着睁大眼睛看,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的人,夜里会不会安枕,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报应!”苍老的声音带着骨刺的回音在这小房间里盘施着,“看看老天到底长不长眼,会不会收拾你这个、逆天逆地、丧尽人伦的孽种!” “逆天,逆天又如何?如果能让身边的人幸福,我沈千染就算是逆这满天神佛也在所不惜。我沈千染从来就不怕有报应,地狱若有十八层,那十九层就在我的心中!”她蓦然失笑,那低低的笑声似讽、似苦、似怨、似哀,伴随着庭院外冷风下槐树发出的树叶婆娑声,在这幽森的冷室中,窗外斑泊的树影跃过窗口贴在灰白的墙面上,不停地颤动着,冷人毛骨悚然。 沈千染刚步出屋子,便觉身心俱惫,只觉一阵天眩地转,沁出一身的冷汗。 “二小姐,你还好吧?”一直守在门外的水玉上前扶了沈千染一把,眸中满是忧虑。 “玉姐,扶我去槐树下坐坐。”沈千染无力地靠在水玉的肩头。 “二小姐,那槐树阴气太盛,现在又是大半夜,你还是不要太靠近它!”水玉调转了一个身,俯下身子,“小姐,水玉背你回去!” 沈千染惨白一笑,道:“你虽习武,但到底是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气力。听话,我去那坐一会便好。” 刚坐定,身上的冷汗不停地冒出,只觉得手脚愈发变软,腹中一阵痉挛,反胃,猛地呕吐,一股逼呛的胃酸便夺喉而出。 吐尽之后,沈千染倒觉得人精神很多,对水玉满脸的担忧报以苍凉一笑,道:“玉姐,你可知,这世间可怕的不是鬼魂,而是人!宿怨之间的伤害也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来自血亲的伤害。”卸去坚强的伪装,沈千染如一只被剥了壳般的小虾蜷着身子靠在水玉的身上,身子微微地颤着。 “不行,小姐,这里太阴冷,我得带你离开!”水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蹲下身,将沈千染双臂拉到胸前,敏捷地背了起来,她身形娇小,但练武之人臂力强,身子又轻盈,背着沈千染毫不废劲地朝外走去。 “带我去荷池那,我想看看那些小鱼儿!” “好,二小姐,你要累的话,就靠在我身上!”水玉微微侧脸,轻声交代。 水玉背着沈千染走了一阵后,就感到肩头肩头传来热意,水玉知道她的二小姐又开始流泪,春末衣裳轻薄,很快就浸出一大片。 “二小姐,你会幸福的,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水玉突然咯咯一笑,似乎毫无所觉,仿佛是因为今夜的夜色如此美她,她带着沈千染来花园中赏月。 “玉姐,你快二十了吧,这些年,为了陪伴我和赐儿,你连自已的终身都误了!”泪不停地流淌,“玉姐,你一定要幸福!你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那就找一个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一起陪你闯荡江湖!” “我呀,才不想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多绕肠呀。我只是想拿着一把剑,看到谁为非作殆的,我就上前喀嚓,让他身首异处!”水玉嘻嘻一笑,“等你出嫁时,也让水玉背着你好么?不要让媒婆背。我听说城东有个油商嫁女儿,那媒婆背着那家的小姐过新郎家的门时,被门口的炮仗吓到,居然扔了那家的小姐只顾自已躲着,害那小姐吓得直哭,连头巾都掉地上,听说没过洞房就掀了头巾很不吉利。” “玉姐,你也信这些呀!”沈千染微微抬起脸轻轻笑开,想不到在水玉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到了荷池前,水玉把沈千染轻轻放下,在圆圆的小石凳上辅了一层帕子让沈千染坐下,自已随意随盘在沈千染身边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先是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信,落在别人身上我不信,可要是二小姐出嫁,我就得凡事讲究,凡事都要信,总之,要让二小姐圆圆满满地嫁人。” 有一天她会嫁人么?她脑海中浮起兰亭那一泓潋着水艳的凤眸,耳绊隐隐传来他一声,“那你不要动,就在那站着,我来走,让我走过去,无论你离我多远,总有一天,我会走到你的面前。” 会是他么?她苦笑,她的人生已经扭曲成魔,她能给兰亭带来幸福么?经历了两世烈火焚身,早已将她所有的青春年少的情怀化成了灰。她还有什么能力带给别人幸福?而自已踏过的尸骨中既有她的亲人,将来也会有他的,她又有何资格幸福? 沈千染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身心疲惫地靠在水玉的肩头上。 夜晚很安静,连虫鸣也难得听到,唯有菏池中传来偶尔的鱼儿跳跃之声。 “水玉,哥哥他……将来会生我的气!”沈老夫人很疼沈逸辰,他们祖孙两人的感情确确实实存在。沈越山和宁常安如果走得顺利,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回到京城,但沈逸辰肯定很难理解,自已的亲妹妹做出如此叛逆的事。 她并不后悔将沈老夫人囚于北园,所有伤害过赐儿的人她都不会原谅。她只是不明白,沈老夫人会如此轻松地伤害着身边的亲人,而且活得如此轻松,而她却无法安心。怕她的父亲会伤心,怕她的兄长会失望。 “不,二小姐,昨夜我和大公子见过了,大公子他听了南宫太子很多关于二小姐的事,他很心疼你,他一直问我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他很内疚,说从不曾好好关心过你,连你怀了身孕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大公子说,沈家的所有人都亏欠了你,包括夫人,老爷,老夫人,他们都亏欠了二小姐,二小姐是最应该受到保护的,却反过来,让二小姐废尽心力地去护着这个家。”水玉站起来,把沈千染搂进怀中,轻声呵护,“二小姐,我知道你累了。我背你回去好不好,这时间,赐儿或许已在叫,‘娘亲,娘亲,小鸟鸟要尿尿了,尿尿关不住了,关不住了!” 沈千染“卟嗤”一笑,终于打开笑颜,微嗔道,“那我们回去吧!” “二小姐,路上黑,让我背你,我眼劲比你好!”水玉站到沈千染的身前,微躬着身子。 沈千染心里浮着一层蜜,双臂搂上水玉,将小脸埋在水玉的脖子间,悄然地闭上了眼。 水玉感到沈千染的气息变得均匀,又放慢了脚步,走得更稳当,到了东院时二楼的里间时,看到门并不关实,仅仅是虚掩着,心中疑惑,轻轻推开门,果然看到兰亭坐在床榻边陪着沉睡的小赐儿。 兰亭不到亥时时就来沈家,先到沈千染的院子瞧了一下,发现寝房灯没展,床榻没有睡过的痕迹,便来东院这间房,果然看到水觅陪着小赐儿。 他答应过沈千染不借用暗卫之口得知她的一举一动,便耐着性子在她的房里等着,谁知道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还是让水玉给背着回来。 水玉见兰亭眸光瞬时如霜,眼底像敛了一场凌厉的风暴,心下了然,一边摇首,一边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她没事,只是睡着了,好不容易哄着,别吵醒她!” 兰亭崩紧的心缓了下来,点点头,做了一个口型:让我来。 他从水玉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接过后,将她横抱着起来后,发现她的小脸沾满泪痕,他眸光如晦,深沉的有些可怕,递了个眼神给水玉,压低声线,“去拿热水!” 水玉点后,悄声退出并掩上了门。 兰亭将她抱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褪下她的绣鞋和襪子,发现她的脚心很冷。他的眉峰紧蹙,便又摸了一下她的手心,果然泌着一层冷汗。他轻轻地将她的手熨在自已的手心里,心里竟亦似被那层晦暗淹过。 他都肯将心肺交给她,她却不肯把心事托付给他,一个人死死撑着这么辛苦。 若不是,今日暗卫回报,城南有异动,他也不知道,她竟在暗里策划一道如此周密的计划。 可就算一切顺利了,事后,她能禁得起帝王雷霆万钧的报复么? 水玉很快就送来热水,兰亭轻声道,“我来吧,你再去弄一碗热汤!” 水玉感激地看着兰亭一眼,心中欣慰,有宁王这样关心着二小姐,她想,二小姐将来肯定会幸福。 兰亭拧干毛巾上的热水,先帮着沈千染擦去脸上的泪痕,接着又拧了把给她擦去手心上的汗液。 沈千染似乎有感觉到有人在侍候着他,只道是水玉,这些年,她累时,很依赖水玉,便依然一动不动着闭着眼。 兰亭擦干她的手后,曲下身子,把热水盆放在自已的膝上,方将她的脚小心的搁进热水中。 温热的毛巾轻轻抚过她的脚,水珠儿很快顺着她的脚背划了下来,女孩子的脚上的肌肤很细腻,甚至能看到淡淡青色的血脉,兰亭的手心包裹着她幼嫩的纤足,他有些发怔地看着,神思有些恍然。 水玉适巧端着热汤进来,她知道宁王宠二小姐,但眼前的这一幕,她心头一跳,不敢再看,把热鸡汤搁在榻边的小案桌上后,赶紧出去并把门掩上。 感觉到水里的温度缓缓低了下来,兰亭才将她的脚从水里捞出,拿了另一根干爽的毛巾擦干。 兰亭将她抱进怀里,将她的头靠在自已的胸口,拿着小案桌上的鸡汤,凑到她的唇边。 沈千染先闻到一丝香气盈入自已的肺腑之间,尤其是右耳传来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撞击声,让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她微微动了动,欲调个舒服的姿势,耳绊却传来一声男子低低柔柔带着磁性的嗓音,“染儿,先喝几口暖一下胃腹再睡!” 是兰亭!双眸蓦然睁开,方才为她做这些的是兰亭,不是水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她想哭,却发现眼睛干涸得没有一点泪水——她今日流过的泪太多了! 兰亭揽紧她,他看沈千染两眼通红,又疼又急,迭声道,“不哭,不哭,我不应该吵醒你……”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鬓角,眸光温柔地哄慰着。 她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气息,她眯开眼睫便看到自已的唇边有一碗熬得黄灿灿的鸡汤,上面飘着几颗青葱,她刚张开口,兰亭便配合地倾起碗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喝下。 “睡吧,什么也不要想!”喂她喝完后,他把她放平。小家伙立即感应到身边有人,睡梦中竟象个小泥鳅一样滑进了沈千染的怀中,沈千染心瞬时一满,抱了儿子,神情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兰亭等沈千染母子儿人睡沉后,便悄悄走出了寝房,水玉正站在门口的廊边等待着。 兰亭看了看微微已经发亮的天空,轻声问,“今晚发生什么事?” 水玉犹豫片刻,便把这几天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听天沈老夫人把小赐儿往毒花丛中推时,水玉看到兰亭眼里聚起狼般凶狠暴光,脸色一变,马上便噤了口! 兰亭突然感到如被无形的绳索缚住身子,沈千染既能狠得下心将沈老夫人囚于北园之中,那她总有一天也会和珍妃清算,这一天到来时,沈千染碍于他,必定更加伤心难断,而他呢?他的心中从不曾有这个答案。 水玉眼光带着些迷惑地看向沈府的北园,轻轻道,“三殿下,小姐的心里有一片谁也进不去的禁忌,从珈兰寺回来后,二小姐的性情突然变化。常常夜里会哭醒,说一些很伤感的话。我问了好几次,她从不肯说什么,但今天看到她突然把老夫人带到北院,让我觉得,与这个北园有关,我从十六岁就开始跟着小姐,可凭我的记忆,小姐除了那次处置郭嬷嬷外,从不曾踏进过那里,可今日,竟发现小姐对那里的环境很熟悉……”现在她才回忆起,当初沈千染让她们把郭嬷嬷提到北园时,她带路,将她们领到木屋尽头的那个土坯房,如果不是很熟悉,很难发现,那个土坯房的门在哪,因为经过天长日久的风吹雨打,那个门上已辅了一层的厚土,几乎与泥墙融为一体。 当时,她也没多想,如今回想,自珈兰寺回来后,很多东西都透着一些不可思议。 兰亭心头猝然一震,他点点头,“我去一趟珈兰寺,再查一查,那晚究竟还发生什么事!”他唯知道的,就是珈兰寺那夜,沈千染被郭嬷嬷和申氏陷害,阴差阳错的与自已发生了那一夜。 一想到,若不是自已突然闯进那小沙弥的房间,那沈千染要面对的将是什么命运时,那一瞬,他眼中燃烧的是艳红的火,瞳孔深处却是深渊的黑,他觉得自已的母妃真的不能值得原谅—— 那时的沈千染仅仅是一个孩子,十四岁的孩子。 第二日一早,宫里的派了轿子来接瑞安进宫,虽然沈家无一人相送,但瑞安还是神彩飞扬地盛装而出,脸上蒙着一两层红色的薄纱,虽然谁也看不到那红纱后的人是如何春风得意,但从她的步履中也猜得出,此时的瑞安心里是多么的急切。 在上轿的那一刻,她突然转身,抬头看了看大红门上那一块镶了金的“沈府”二字后,似乎带着绝然之姿,迅速地上了轿子。 瑞安到达祭坛时,朝臣们已到了差不多。众人围在沈越山的身边,说着一些路途小心,一路顺利的客套话。沈越山皆以礼回之。 钦天监的人已设好坛,摆了九九八十一柱长香,一些宫娥跪地捧着五谷六畜的祭品。就等着帝王驾临,登上九龙台,敬天为百姓祈福后,再经众臣三叩九拜仪式方算完整。 瑞安一眼就瞧到众人中央的沈越山,他一身紫色朝服冷淡自若地立在朝臣的中间。她透过红纱巾怔怔地望着,不知是谁说了句什么,她看到沈越山轻轻摇了摇首,抚了抚前额,垂下头,仿若又是很轻地笑了笑,却黯然而惨淡,几缕柔软的黑发在风前荡漾着,那神情仿若苍野孤鸿。 她的心突然间跳得很快,她有些失仪地走到众臣之间,直到众臣略有些尴尬地朝她见礼,口呼“公主殿下”时,她方激醒了过来。 她没有开口说话,透着红纱巾静静地瞧着沈越山。 沈越山微微一躬身,也没说什么,悄然退开了几步,隔了几个身距后,转身离去。 瑞安没有跟随而上。略为失望地看着沈越山离去,双手不知不觉地绞着袖襟。 这时,远处一声尖细地声音传来,“皇上驾到!”众人一看,只见帝王身影已出现在前方的玉阶上,身后是太子兰陵、宁王兰亭,以及新封的瑞王兰锦,瞬时,祭坛四周安静了下来,众臣纷纷跪下迎接,甚至众人都能听到帝王龙靴踩在青石玉的地砖之上发出的声响。 众臣皆俯首,直至脚步声渐行渐近后,方齐声道,“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站到高处时,也没有示意平身,只淡淡一句,“若朝议时,众卿能如此齐心齐声,朕就真能万岁了!”说完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赵公公。 赵公公拂尘一扫,略带尖细地嗓响声,“皇上有旨,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众臣谢过后,齐刷刷地起身。 瑞安的双眸不自禁地瞄向帝王身后的一袭绛红的身影,袖襟下的手控不住地微微抖了起来,她的气息有些不稳,因为脸上罩了两层的薄纱,她便肆无忌惮盯着那人瞧,从眉峰到那一双琉璃眸到高挺的鼻子,一样一样的用她的眼睛描摩着。一点一点地刻进脑子,正当忘情时,那一双琉璃眸突然朝着她的眼睛射来,如能穿透红纱般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眼神,淡淡的嘴角迅速掠过一丝讥讽。 瑞安的心一沉,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飞快地低下了首,至此,从仪势开始到结束,她再也不敢抬起头。 祭祀的礼仪很繁琐,不停地朝着各个方向三叩九拜,瑞安担心自已出差错,引起众人的注意,便开始心无旁笃地跟着身旁的沈越山做着一样的动作,辰时初,仪式终于结束了。 沈越山与瑞安二人向帝王叩拜后,便登上了帝王恩赐的双人软轿,在轿帘一放下来的那一刹那,瑞安迅速地握住了沈越山的手,手心下早已是汗意湿透。 沈越山薄唇微微一撩,没有说什么,但他的和腕很灵巧地一转,就挣开了她的手。 瑞安面上一红,有些不习惯被人挣脱,她想微微移开些身子时,蓦地又想起了什么,感到脸上微微一热,突然倾身一靠,猛然搂上了沈越山的腰。 沈越山大吃一惊,一边挣扎着一边冷声道,“请公主自重!” 瑞安摇摇首,心道:我就是不自重,你能耐我何? 沈越山一时挣不脱,反而在挣扎中,两人的身体开始厮磨着,轿内又不宽敞,沈越山避无可避,一急之下,狠狠推了瑞安一把后,倏地挑了帘想出去,身后却传来“哎哟”熟悉的声音。 他蓦地转身,看到瑞安的抚着后脑勺一脸的痛苦之色,看来这一下碰得不轻。 瑞安一边抚着头,一边指了指他方才所坐的位置,又指了指自已,摇了摇首,沈越山明白,那是示意他安心坐着,她不会再骚扰他。 沈越山坐回后,便闭上眼,如老僧入定般地坐着。 瑞安忍不住一直朝着他看,越看越觉得沈越山长得好看,眉目清朗,皮肤透着一种很干净的白。她忍不住悄悄地再次靠近,看到他闭着的双眼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皮里的眼珠也是不动,心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坐怀不乱的人! 此时,她真想扑进他的怀中,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和气息。转念一想,心中暗叹,还是罢了。 皇宫的祭祀仪势完毕后,众臣大部份散去,只留下几个重臣随帝王进了御书房议事。午时过后,帝王在祥庆阁摆了个小宴留几个重臣用膳,加上皇子三人,也只有九个人。 令众人没有些意外,永安候赵铭传被召到帝王身边坐着,身侧的另一个就是瑞王兰锦。 “锦儿,今日祭祀怎么连朝服也不穿,瞧,成日穿成这样?”兰御谡淡淡地侧身扫了一眼一身绛红宽袖窄腰的锦袍,衣襟处微微敞开,露出交合白色内领,绛红衣襟上起伏一条内外走线的流纹,衬得那张脸更加俊美无铸。 兰御谡嘴上虽微斥着,龙颜却甚至是和悦,他转过身又对赵传铭淡笑道,“我这七儿就是难以管教,让安候见笑了! 桌上的人都略有些诧异,但转念马上明白了过来。只是太子和柳相都在,众人也不便搭话,便静悄悄地由着宫女服侍着吃着眼前美食。 兰锦却丝毫不以为意,一口饮尽杯中酒,”父皇,您饶了儿臣吧,您知道儿臣不喜欢那身老夫子的打扮。“说完,瞄了一眼兰亭,眸带冰雪琉璃的光芒,语声戏谑,”三哥喜欢穿就行了!“ 众人不自觉地把眼光瞄向宁王,只见他一身紫色金纹的绸缎,窄袖宽腰直摆的剪裁,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清俊了很多,素雅又不失华贵。外罩的纱衣是透明的,衬着他如浓墨勾勒凤眸,挑出了几分邪魅,一收一放配的极好。 兰亭连头也不抬,夹起一小块切得细细地生螺,沾了些调味,就这样一口吃了下去。 ”三哥,臣弟瞧你从西北回来后,口味全变了,旁边明明有烧开的汤料,也不放着过一过,就这样生食,你不怕腹泻?“兰锦半靠在扶手上,语中兴味更浓,”臣弟可是听说了,这些个螺子是靠吃腐尸而长的!“ 当中有一个大臣见兰亭吃得极鲜美的样子,就夹了一个想放进口中,想学着兰亭的方式尝尝鲜,听了兰锦的话后,筷子就僵在那,吃又不是,放下又不是。 ”七弟,等你喝了死人的血还照样没事时,这天下,就没什么能让你腹泻!“兰亭依然面不改色,眸里透着丝微妙的笑意,接着又夹了一口生螺,这回连酱料也不沾直接送入口中。 兰亭的话说得很直露,却是连一丝面子也不给兰锦,众人闻到两个皇子间透着的微妙,桌子上的气氛瞬时变得凝重。 一旁赵公公略感到帝王身上传来的不悦之意,忙躬身微微一笑,解释道,”让奴才多嘴一句,这种做法是东越传来,这生螺虽可以经过热水滚着吃,也可以生吃,在摆上桌前,早就捞过一次,又放在冰窖里放了一夜。“ ”哦,原来如此!“桌上紧张的气氛瞬时缓解,那个大臣不再有疑虑,一口咬下,只觉得汁美口感又好,忍不住连连点头,赞道,”好吃!好吃!“ 兰御谡注意到兰锦并不吃,只顾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面前的酒,便吩咐道,”去准备些热粥和小菜来!“赵公公忙应了声。 热腾腾的粥被端了上来,带着葱花的香味。宫人给众人一人盛了一碗,兰锦这才开始动手,拿起勺子吃起来。 ”你啊……“兰御谡瞧着兰锦轻轻地笑了,”跟你娘一样,只吃这些简单的。看这一桌不合胃口,自己怎么不开口要膳,那冷酒可以那样就干喝着?非喝醉不可!“ 永安候这时也添了一句,”是,年轻时应好好爱护身体!“ 兰御谡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道,”安候,听说你的小女儿今年也及笄了!“ 提到小女儿,永安候脸上果然全是笑意,”是,南方水患后,她祖母说什么也要把她接到京城来,刚好下个月给她及笄。“ ”十五岁,真是好年华!“兰御谡似有感叹地长嘘一口气!”眸光透着一种少见的详和看着永安候,“朕可是听说,令堂对这个孙女疼得紧,可为什么自小不在身边养大,偏要送到南方那么远的地方?” 永安候笑道,“微臣这小女儿出生时,义净大师曾上门送过几句,说微臣小女要在十三岁前远离父母身边,要满了十七后方能接回来,此后方有大福!并说,赵家从此后,不会有女丁出世,皆为男丁,这十五年来,果然如此,不得不让家母信奉如神。” “不是有个赵微兰么?”兰陵冷冷地添了一句,年前,他还想纳了赵微兰为侧妃,想与赵家的关系更亲蜜,现在才知,原来赵家还藏着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那是微臣拙荆从娘家中过来的一个义女。只因为小女自幼远离,让拙荆思念得紧,所以……”永恩候面不改色地朝太子微微一揖。 兰陵最近心里燥得慌,嘴里长了溃疡,刚喝粥时,还不小心被热滚滚的粥烫了一下,正痛着,猛听到永安候这样解释,气得几乎想破口大骂,难怪当初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不是自已生的。 只是碍于皇帝在此,不敢呛声。 兰御谡突然微后侧,对身后的赵公公道,“去把朕的一对白凤镯拿来,就当朕送给赵家小姐及笄之礼!” “是,奴才遵命!”赵公公半躬着身退了出去。 赵传铭听到镯字里有一个“凤”字,就知非同小可,忙离了桌,跪下身,四肢伏地谢恩。 这白凤镯历代都是赐给太子妃的礼物,帝王这一举…… 这时连柳相都按耐不住了,他挪了挪屁股,刚想说什么,却见帝王突然捉了勺子,旁若无人地帮着兰锦又添了半碗,眼中没有丝毫藏匿的宠意,“你也不小了,千万别学你三哥,也该挑个妃子,正正经经地为朕添个孙子!” 一旁正五脏俱焚的兰陵,只觉得周身如芒刺,再也无法坐下去。按理,他是太子应该坐在兰御谡的身边。 这一桩简单的宴席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赵家的这个嫡小姐,皇帝已经瞧上了,准备把她许配给兰锦。 兰锦有了文相的支持再加上永安候府兵权的相助,可以说,半个屁股已经坐上了金銮大殿上的那个位。 他这个太子还没被拉下马,已经是有名无实了。 可陪着帝王用膳,谁敢提出先离席?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身旁的兰亭,见他还是低头吃着,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在沙漠里饿傻了…… 兰亭确实没在意这桌子上,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兰御谡的心思他不是今日才知。反正只要不是给他纳妃,都不关他的事。对于兰陵的焦燥在众人一坐定时,他就感觉到了,心里想,若兰陵再不懂得隐忍,只怕连这命也会填上。既然横竖都不关他的事,那他就安安心心地吃一顿饭。 他倒是有些看不透兰锦,今天怎么会如此乖巧,随意让兰御谡去安排他的婚事。 宴后,兰亭刚要离宫,却在宫门口时被珍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拦住。 “三殿下,娘娘已经命奴才在这里候了四个时辰了,娘娘说,这回若奴才不能把三殿下请去,娘娘就不是赏奴才一顿打了,而是……”小太监很机灵,一见到宁王的身影,连请安都没来得及,上前就跪了交抱上兰亭的大腿。 兰亭连听下去的耐性也无,直接推开身下的小太监,朝皇宫外走去。 小太监年级小,担心没拦成,回头又要给绣亚训斥,跪着朝前几步后,声音里很快就带着哭腔,“三殿下,请让奴才把话说完,娘娘说她会直接抹了脖子去,去……去……”那种不敬的话,小太监愣是转诉不出来。 兰亭脚步一滞,抽回身问道,“真这样说?” 小太监抹了泪连连点头,还举着手拼命发誓道,“奴才绝不敢多添一个字,宁王殿下,您……”小太监话未说完,兰亭已经发了足,匆匆地朝永宁宫的方向跑去。 兰亭自然不知道,这只是很多女人无计可施时说话的一句口头禅,可他从小到大,除了沈千染,唯一算接触过的女人就是珍妃。 加上以前他和珍妃的关系也极融洽,也从未发生过,他想避开珍妃的事,所以,珍妃也不曾给他玩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因此,小太监一说,他便急了。风风火火赶到永宁宫时,却一眼瞧到珍妃正和绣亚有说有笑地聊着,瞬时,回身狠狠地盯了那小太监一眼,冷声问,“这就是你说的本王的母妃抹了脖子去见阎王?” “亭儿,你过来,不要为难这孩子,才十三岁呢,刚进宫,母妃见他极乖巧便让绣亚先带着。”珍妃终于盼来儿子的身影,如今兰亭一个月也不见得肯进宫一次,他见这个儿子比见那个皇帝还难。 “母妃若有事差人来吩咐一声便事,儿臣这还得回兵部,一堆的事在等着!”从上次他失血回宁王府,几乎把珍妃吓得魂不附体,在太医诊治间,她便盘问暗卫,发生了什么事,宁王殿下会伤成这样,暗卫无法隐瞒,只好着实说了,珍妃只恨得牙都咬碎了,自已的儿子为了救她最恨的一对母女竟差点连命都丢了。 兰亭醒后,望着珍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又屡屡伤心得差点憋过了气,也没力气说些宽慰的话,只是轻轻握了珍妃的手,母子两无声的合好如初。 可自那日后,珍妃就开始大张棋鼓地让她的嫂子信义候之妻,在京城里挑世家名媛,甚至与兰御谡达成一致的看法,决不容许他娶沈家二小姐为妻,他就知道,珍妃这是铁了心要他纳妃了。 所以,伤愈后,他对珍妃派人来传他进宫,他都借着公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 “亭儿!”珍妃满脸是笑地上前拉住儿子的手,硬拖着他往桌边的椅按了下去,“再忙陪母妃说几句话也是有的!”说完,马上递了一眼给绣亚,吩咐道,“一早让你炖的血燕,该呈上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拿!”绣亚看珍妃眉开眼笑的模样,心情也变得轻构,连脚步都变得轻盈。最近的永宁宫真是诸事不顺,珍妃的脾气阴晴不定的。 补血的燕窝端来后,兰亭也不废话,两口就下腹,便站起身,刚想辞别,珍妃却快了一步,直接道,“母妃从你舅母那里得知,赵家有一个小女儿近日就及笄,母妃想为你定下这门亲事!” 兰亭驻足失笑道,“母妃,这你就别肖想了,父皇已经看中这赵家的小女儿,准备聘了给七皇弟,连白凤镯都赏了!” 珍妃心头泛酸,嘴角微微一抿,冷然道,“那是你父皇的意思,只要眼下没定下来,就谁也说不准的事。母妃听说,那女娃儿是个极贵的命,要不然当年义净大师也不可能专为了她上门去给她指点。” 兰亭不以为然,他轻轻地反握住珍妃的手,劝道,“母妃,父皇看中的,要是还不能算定,这天下还有什么算定下来的事?母妃,您好好地在这里闲时赏赏花,养养鸟,这些事,儿臣自有打算!” 这话如今对珍妃来说太空洞了,如果兰锦得到了永安候府的全力支持,那整个朝局都会发生变化。她心中焦急,又恨眼前的儿子什么都不肯听从她的,她突然挣了儿子的手,退了一步,劈口道,“不,你听母妃说,这事虽然你父皇认定了,只要是兰锦不认,你父皇也没辙!所以……” 珍妃话未说完,兰亭已一口打断,“母妃的意思是,让儿臣去找兰锦商良把这贵女让给儿臣?”兰亭说到此时,脸上已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莫说这事他不会做,就是父皇把这女的许给他,他了会推辞掉! “母妃哪会让你开这个口,亭儿,母妃的意思是,你先下手为强,待那女子心意于你后,兰锦心高气傲,定然不肯结这门亲事,届时,你父皇也拿他没办法。如果皇儿你与赵家结下这门亲,先不说永安候以后会不会全力支持兰锦,就算犹豫了,对我们也是有利。亭儿,你努力了这么久,还不是为了那一天?真到那一天时,你想要什么女人,到时母妃也不会拦着你!”珍妃以退为进,只要兰亭答应她娶了赵家的女儿,她就先答应兰亭不再为难沈千染。 她想了几日,这是最折衷的办法! 兰亭神色敛起,心口仿佛一疼,昨日那张带泪的小脸尚贴在那处。他的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眸光如静止的水,凝止不动地盯着珍妃,似审似斥,“母妃,儿臣最后说一次,儿臣不会娶赵家的女儿。儿臣只会娶沈家二小姐,除了她,儿臣谁也不会要!这话,儿臣已经说了第三遍了!今日儿臣重复,希望母妃这一次要牢牢把它刻在脑子里!还有,儿臣提醒母妃一句,不要再干涉儿臣的婚事,更不要与父皇达成什么协议,只会徒增儿臣的烦恼,却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你——”一股挫败的颓废重又侵上心头,那是任你怎么暴躁,心急如焚,脚却永远踩不到地的感觉。为什么一个如此,另一个又是如此。宁常安伤了她的前半生,接着又轮到沈千染了么?她颤颤地指着兰亭,声线中带着凌历的哭音,“那沈家的臭丫头到底给你吃了蛊,你竟这样执迷不悟。这一次,是关于这个江山社稷,亭儿,你清醒清醒好不好?母妃都说了,以后大局一定,你想娶她就娶她,母妃决不会再为难了。母妃这么讨厌她,都肯做这样的退让,你就不能为母妃做一点点的牺牲么?” 兰亭缓缓摇首,一字一句,“儿臣说了,她是儿臣的底线!” 宴后,兰御谡回到了承义殿,昨夜一夜未曾合眼,现在兰锦的事稍稍定了,他的心安了几分。 便吩咐宫人侍候他就寝,前来的太监侍候得有些畏首畏尾,兰御谡便问,“扶香呢?” 宫人谨声道,“扶香姐回乡祭祖,可能还要过一阵才回!” 兰御谡摆手示意宫人退下,看看窗外的阳光都还未落下,便坐在床榻边随手拿了本医书翻看着。也不知道何时睡着,被龙卫唤醒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皇上,娘娘她……不大好,从昨夜里到现在没起过身,属下探到,连东西也没吃,只是被侍候的丫环喂了一些水,属下担心……” “朕去看看她!”如今他希望他手上最后的一个砝码能够留得住她。 ------题外话------ 有关兰亭在沈千染重生的事,月在想,是在这文中用一些梦境来体现,还是用番外来写呢?犹豫中哈,亲们,你们也可以给些意见哈~ 109风起云涌4 更新时间:2013-1-1 14:33:32 本章字数:11323 兰御谡到达东院时,近百名的龙卫团团将帝王护在中央。萋鴀鴀晓 帝王突然感到身后有被蛇咬上的感到,蓦然抬首,只见月光下,一个绿衣的少女冷冷在站在二楼的廊中俯视着他。那神情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是带着俯视苍生般的怜悯。 兰御谡眼角掠过薄凉,眼前的少女虽然那一张脸象极了少女时期的宁常安,可每一次先入他眼的,都是她脸上的那一双眼睛,象极了沈越山那双漆黑如夜幕的双眼,对他来说,这是一双污辱的印记! 兰御谡收回眸光,在沈千染的注目下,迈着帝王的步伐毫无禁忌地走进了宁常安的寝房。 挑起珠帘,看到青纱帐后一个仰面而躺的身影,他的脚步不自觉得放轻,以至根本就没察觉到,地板上辅了厚得的地毯,人走过时,根本不会发出声音。 房间里似乎点了宁神的香,那些香气有些重,加上壁角上放着一个炉子,正用明火熨着,好象是鸡汤之类的东西,更让房间里充斥满令人不悦的异味。 兰御谡有些不适地直接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窗户,让房里的味道散开一些后,方缓缓地靠近榻边,轻轻地揭开了帐帘。 床榻上,一条青色的薄衿盖在宁常安的身体,只露出半张脸朝内睡着。 他悄悄地用挂勾挂起帐帘,便轻轻地在她的身边坐了下去。 宁常安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发现到身边多出一个人。兰御谡静静地在她身边陪伴了一会后,忍不住挑起一缕她落在枕巾的上白发,放在手心上轻轻地摩娑着,感到到手心里的头发已没有当日的柔顺感时,他的心微微涩开,细细一瞧,果然,不过是数日不见,她连头发都开始变得干涩。 刹那间心痛、妒忌和痴狂,就这样铺天盖地倾泻过来,难道,他下旨让沈越山和瑞安一起去江南镇灾,对她的打击真的如此巨大?不吃不喝,连头发都变得如此干涸! 呼吸愈来愈急,好象怎么吸也填不满肺腹里的空虚,他的手缓缓移至她的脖子,有一瞬间,他竟心生掐死她的感觉,只要她死了,或许他的灾难就结束了…… 可当那雪颈下传来微弱的脉搏跳动传感到他的手心时,他心神震颤,眉间松松蹙蹙间,手竟再也无法再用一丝的力道,他望着她的脸突然就笑了,笑得满目仓夷…… 轻风掠进,带着夜色的气息渐渐流过他的肺腹,他终是轻叹一声,走到壁角,半俯下身,装了半碗参汤,将上面浮着的一层油泌开,从小叠里勺了一些葱花,端到床榻边,先将碗搁在榻边的小案几上,俯下身将她的脸转过来后,轻轻拍了一下,唤道,“宁儿,醒一醒,喝点汤,朕有些话要说!” 几乎是同时,他感到身下的人重重地颤了一下,但她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眉峰紧蹙着。 “你既然不想看朕,就好好听朕说话!”他微重地喘了一口气,褪去帝王的口气,而是用了彼时兰谡说话时的口吻,“我今日来,想告诉你一件十七年前的事。希望你听了后能够体会我当日的一片用心良苦,不要再怨恨我,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团聚,好好地在一起。” 宁常安呼吸微微急促,可还是不愿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就如同那日在皇陵之中,既便是睁开,那眼中的空茫,亦没有他,还不如闭着,至少他不用去亲证她眸中的无情。 帝王眉眼扫过难掩的伤感,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揉着眉心,“宁儿,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尤其这几年,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夜里常常被往事惊醒。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不想到死的时候,你还冠着别人的声名!” 他想掀开被子牵起她的手,却发现整个锦被卷着辅着,有一半压在了她的身下。他便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发现她的脸冷得历害,在他一触间,全身颤抖得历害。 他神情变得萧索,略为僵硬地收回了手,淡淡一笑,缓缓道,“宁儿,你还有一个女儿,名唤悦仪,如今正养在宫里,这孩子是我亲手带大的。”他见她依然不肯睁眼,以为她不肯相信他的话,便轻声道,“当年你怀的是双生子,是我让倾城改了你的脉象,让你以为只有一个孩子。你生产那一天,是沈老夫人亲自把婴儿抱出来给我,我答应她,只要把孩子交到我的手中,我就放过沈越山,留他一条命。那天,产房中,不仅仅是倾城,还有产婆都是我派去的人。你生产中,曾一度昏迷,所以,你才不知道,你生下了两个女儿!”他说话时,声音很平静,象在倾述着一件无关的事情。 “这十七年来,我看着她长大,也不知道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自已,好在那孩子不是很象你……”兰御谡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宁儿,这孩子我教得不好,初时,是因为太妒忌,所以,我故意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兰御谡的脸突然闪过一丝的狂乱,突然俯了身捧住她的脸,发狠地摇了摇后,嘶声道,“你别怪朕,朕当时不掐死她,已经算是极限了!” 他感到身下的人瑟抖更甚至,心中轻叹地撑起了身,眸光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月色,“好在有兰锦一直慢慢引导,性子虽然拨戾了些,但总归不是太坏,你回来,好好教一教,她总归会听你这个亲娘的话!” “仪儿也有十七了,也早该婚配,当初父皇以为她是朕的亲生女儿,便把她指给了东越的太子。这次南宫邺来西凌时,三番两次在朕的面前提出退婚,朕也答应了,所以,你也该回来为你的女儿好好打算,不要再厚此薄彼,眼里就看得到你身边的那个丫头!” 宁常安依然不语,兰御谡呼吸仿佛被从胸腔中抽干殆净,他感到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因为说的太多,还是被她又勾起了心火。他站起身,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是凉的,他一口饮尽后,抚着头,揉按着有些发疼的眉心,在桌边怔怔地发着呆。 他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去让她对他敞开心怀,以前他可以淘淘不绝地说些故事,可这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被人拥戴,被众星捧月,所有的场合,只要他略感不悦,总有人想尽办法让他开颜。 他近身坐回她的身边,看到她的气息有些平静了下来。 “你起来喝点汤好不好,喝一口也行,朕听说你一直没吃东西,担心你饿坏了,所以,连夜过来看你,方才,那丫头的一双眼凶得要把朕吃了,宁儿,你这性子竟会养出那样的女儿?”他略用讨好的语气,“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予计较,否则,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朕来砍,这天底下,哪有一个人敢用这样的眼光盯着朕瞧?” 他看到宁常安眼角有泪泌出,心中大喜,俯了身象捡一粒珍珠般用拇指接住,“宁儿,兰锦的婚事,我也已经做了些安排,说起这事,还很好笑……”兰御谡看着她,眉目间缠绕着丝丝柔情,仿佛象是回到彼时他们年轻的时候,在鬼医的见证下,结成了连理,“我原也不知道赵家藏了这么个小女儿,是珍妃跑到我那里来求旨,说她瞧中了赵家的一个小姐,年方十四岁,过些日子就及笄了,希望让我给赐婚给兰亭。我哪里肯让安候与兰亭联姻,何况,稍了解后,赵家把这女儿当宝一样养着,将来谁娶了就代表赵家支持哪一个皇子,我便开口向安候要了这个女孩子,并指给了我们的锦儿。”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用指腹拭去她眼角落下的泪。 兰御谡絮絮叨叨地念着,可惜宁常安至始至终不肯睁开眼,帝王有些无耐地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毫无神采,他的心由里到外透出一份死寂与绝望,他忍着胸口处一阵阵剐痛将脸埋进她的颈间,想求得片刻的温存,只换得身下的人全身发抖如筛。 兰御谡感受着她的恐惧,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锦被下她跳动的心几乎能破腔而出,眉目渐渐苍凉,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眉心,声音不再有方才的温存,带着沉哑,“你太犟了,宁儿,太犟了,你说一下,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要把我逼到哪一步才算罢手。当年的误会早已经解开,你为什么一定要揪着我的错,那沈逸辰是你的儿子,难道兰锦不是?你疼惜沈逸辰,那兰锦呢,你做为她的亲生母亲,你教过他走路没有?他生病时,你喂过药没有?他学识字时,你教过他没有?你欠了他,你知不知道?” 他忍着、按压下所有的帝王脾气,尽量用柔和的语声和她倾诉着,“他年幼时,我还可以让秦之遥扮作你,哄一哄孩子,可他现在大了,什么话都往肚里藏的一个孩子,不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光你寿宴那天,他跑来跟你敬酒,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这孩子。可他什么话也不肯问!如今,他都要大婚了,你难道不想好好地为他做一点事,哪怕是受一杯新人的媳妇茶也好!”最后,他忍耐得连声音都发了颤,他似乎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坍塌下来,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再一次无力地将头埋进她的颈项中,可身下的人能给的就是无声的哭泣,甚至顺着鼻腔流淌出来,粘粘的湿湿流到了他的侧脸上。帝王轻叹一声抬起首,掖起明黄袖襟,轻轻拧去她的鼻滴,轻叹,“这么大的人还哭成这样,也不嫌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身下的人始终不肯回应,既使是忍到泪湿枕巾,也不肯睁开眼,看他一眼,更不肯吐出半个字。当壁角的火慢慢熄灭时,他感到他的心亦如那炎炉中的碳火化为了灰烬。 他茫然地抬首看着窗外,见天边出现薄光时,原本恍惚的目光忽然晃开一丝波动,他突然想笑,天真的亮了么? “朕要上朝了,在走前,还是要说一句,你如果还关心悦仪,你就回宫看看她。因为,她中了你的好女儿沈千染的十年白发换红颜,这些年,一直是秦之遥偷偷给她易容,可如今秦之遥已死,她脸上的易容又必需一个月更换一次,这脸,很快就不能见人了。你若是当她是你亲生的女儿,你就去帮她治一治。朕的宫里,还留着一些刑兰草,你可以用它配置出解药!”他有些苦笑,当年他虽然当着她的面焚掉了十年白发的解药,可她真要回头,他手里还有刑兰草,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选择与沈越山离开了皇宫。 “宁儿呀……”带着婉叹的余音,声线凄凉,“要比起你的心狠,这世间,当真没有一个人能狠得过你!” 帝王离开后,隐在壁内的一个暗格打开,一个黑衣人闪了出来,身子只有三尺高,象个敏捷的孩子一般,离去。 不到半盏茶时,沈千染推门而进,她冷漠地走至床榻边,看着锦被下依然在流泪颤抖的人,灿笑从嘴角直达眼际,微微俯下了身,带着怜惜地啧啧了几声,“瑞安,就算是兄妹久别重逢,也不必哭成这样子!你方才那样,你的皇兄一定心疼坏了!” 呼吸交错,近得清晰地闻到从沈千染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瑞安身子抽得更历害,她想动,却身体不由自已控制,连眼睛也睁不开,她想叫,可是发不出声音。 沈千染轻轻地掀开薄衿,看了几眼后,柔声夸道,“表现不错,没失禁,看来,你的皇兄耐性不错,今日没怎么碰你,不过,下回就难说了!” 还有下回?瑞安周身除了叫嚣的恐惧,还有冷入骨髓的冰寒,她不明白,既然宁常安已经用她的身份离开了,她也成了替死鬼守在这里迷惑皇帝的眼线,为什么还有下回? 凉意向四肢百骸渗去,她强忍胸中的酸胀,没有挣扎,其实是无法挣扎,她拼命地想撑开眼皮,却什么也做不了! 沈千染象是完全明了她的心思一般,坐了下来,缓缓道,“这话应让我怎么向你解释呢?如果你的皇兄对我的娘亲稍稍冷静一分,或是说稍稍忍得下半分的心,他就不会一夜没有碰你一下,这一点,从皇陵出来后,我就知道了!其二,你皇兄太精明了,估计再过一天,他就会发现异常,比如,你的眼睛自始自终没有睁开过,他一定会想,这肯定是假的,因为这天下唯一一个能瞳眸变色的秦之遥已死,所以,你这个假宁儿,只要一睁眼就会露陷!” 沈千染突然俯身,一只手伸到了瑞安的后腰之中,缓缓地用手中的磁石吸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几乎地同一时间,瑞安的双眼睁开,沈千染站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眼睫下的一双琉璃眸,语声淡淡,“确实这天下没几个人能比得过秦之遥,不是易容,她的模仿才是天下无双。所以,公主殿下,阿染可以让你睁开眼多看看这世界,但你的嘴巴就不用张开了!” 瑞安望着眼前的少女,她拼命地眨着眼睛求恳着,眼泪象关不住的泉眼一般纷纷涌了出来。 她想求她原谅,想跪下来认错,永恩候府她也不要了,她只求她放了她!她会离开京城远远的!她恨自已为什么不听大女儿的话,恨自已为什么被珍妃一怂恿就招惹了眼前的魔鬼。 但沈千染丝毫不为所动,语声慢慢象是在倾述一件与自已无关的事情,“明天,我要带着你和你的皇兄玩一场游戏,你猜猜,你的皇兄会在第几天逮到你?”沈千染突然声线一拐,几近诡异,美眸流转看着瑞安的眼睛,“你猜猜到时会发生什么事?看到你的双眼,他会以为你就是宁常安,你在他的眼皮下偷偷地想去找我父亲,这对他而言是一个魔咒,是他的一个禁忌!他一定不会轻饶了你。接着,假的毕竟是假的,你的身体,从肌肤到骨格都无法变成我的娘亲,所以,只要他碰了你,就会发现你是假的!这算不算是……上天的戏谑?” 瑞安背后蓦的冒起了一股寒气,这世间最邪恶的诅咒!不!不!她受不了,只要一想她就要疯。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她的灵魂已近疯狂,魔噬般地起冲出躯体扑向眼前的少女…… 沈千染似乎读懂了瑞安眼里的恐惧和恨意,“明天,如果我算得不错,明天你出城不到半天,就会被你的皇兄逮到。所以,这一生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在离别前,阿染向你道一声——好运!”说完,婉然一笑,离去! 沈千染回到寝房时,苍月在她房中等待。她依然没有丝毫的睡意,认真听着苍月重复着兰御谡说的每一句话。 她昨日让苍月故意离开,就是让龙卫探出宁常安已经不吃不喝,搅乱帝王的心,果然,他按不住,前来探访,本来借着看看帝王下一步的行动,谁知竟探出了这惊天的秘密。 兰悦仪竟是自已同胞的姐妹? 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不信,可能是血亲之间本身有着某些血缘的感应,她对兰锦有,但对兰悦仪至始自终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何况,以宁常安的医术,倾城想在宁常安的眼皮底下改变宁常安的脉象,这事,只有行外人会相信,她学过鬼医留下来的医术,知道这种事绝不可能躲过宁常安的法眼。 那当年,这产房中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呢? 当初她的出生,是倾城接生的,或许这个秘密只有倾城知道。 只是她想不到,沈老夫人竟这么狠,肯把自已的亲生孙女交给了兰御谡。 “二小姐,皇上可能很快就会查觉到不对劲,若再一次来夜探,恐怕会发现马脚!苍月担心届时他不肯放过二小姐,这西凌毕竟是他的天下!” “不必为我担心,我早做好打算了,你把我交代的事办好便成。现在,你去好好休息,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好好养足精神!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多!” “好,有什么事,就放一下信号弹,我不会睡得很沉!”早年受训,苍月可以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但毕竟是人,也要休息,否则整个机体的敏锐度会下降。 苍月离去后,沈千染静了下来,她细细地思考着兰悦仪的一些事。不仅仅兰悦仪的出生透着疑点,更让她不理解的是秦之遥的态度,如果秦之遥也以为兰悦仪是宁常安的女儿,她怎么肯为兰悦仪去易容?毁了不是更趁她的心么? 难道这个秘密秦之遥也知道?或是,秦之遥也参与了这个秘密? 在西凌琉璃眸的人不多,宁家是因为祖上有人买了一个异族的女子,所以,在宁家的后代中,偶尔会出现几个琉璃眸,后来,异族侵扰西凌,两国邦交恶化,西凌的帝王下旨两国不予通婚,所以,在西凌境内,几乎很难找到琉璃眸色的人。 如果兰悦仪不是她的同胞姐妹,那她又是谁的孩子,拥有了和兰锦近乎一样的眼睛? 心越想越乱,正待起身打开窗户时,耳边传来小家伙呢喃一句,“娘亲,我要幸福!” 沈千染听得不大清楚,便悄声走进去,掀开帐帘,只听小家伙抽噎了一声,又呢喃一句,“娘亲,我要幸福……” 所以的思虑瞬时被打乱,她一时不明小家伙要什么,以为听错,再凑近一听,果然清清楚楚是地听到,小家伙在嚷,“我要幸福,幸福在哪里……” 沈千染再也抑不住“卟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小家伙呆了一呆,睁开眼,转过小脑袋瞧了瞧沈千染后,琉璃眸一红,哇地一声哭出来,万分委屈地诉说,“娘亲,幸福在哪里……” 沈千染忙将小家伙抱起,用个薄衿包裹着,轻声呵护地问,“小赐儿说什么?” 小家伙一只手搂着沈千染的脖子,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他的身体拼命地向前倾着,引着沈千染走过去,大声啼哭,“赐儿要找幸福,赐儿要找幸福,幸福在哪里呀……” 沈千染又好笑,但看孩子哭成这样,心里又急,忙连声哄慰,“赐儿要找什么,什么是幸福?赐儿说说清楚,娘亲帮赐儿找好不好!”她不知道小家伙清晨时做了什么梦,或许幸福只是他口中的一样东西,或许是偕音之类的物件。 “幸福,我要找幸福,幸福在哪里呀……”小家伙明显还是处于清晨时睡不够的状态,他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眼泪刷刷刷地直掉,一边指着这,一边又不耐烦地指着那,引着沈千染满屋子地找着。 可这又不是,那又不是,小家伙的哭声越来越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急得沈千染都想哭了。 水玉、水月、水觅都听到动静,忙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四个人都哄着,问他到底要找什么,小家伙只会焦燥地哭着闹,乱指着方向,“我要找幸福,我要找幸福……幸福在哪里呀……” 四人皆又急又好笑,哄又哄不住,拿了玩的,吃的全没用,小家伙就是扭着小肥腰,哭着找幸福,这一闹就是大半个时辰,终于到太阳出来时,小家伙才累得又趴在沈千染的肩上呼呼地睡着了。 四人相视一笑,还没搞明白,小家伙口中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觅姐,厨房里还有鸡汤,端上来,我们四人喝一些,接着睡,明天开始,可能想睡也没时间睡了!” 水觅应声离开,水玉无精打彩地趴在桌上,眨了眨眼,“又喝鸡汤呀,二小姐,你可不可以让常妈做点别的!这几天喝得我想吐了!” 沈千染淡淡一笑,“那晚上让常妈熬鸭汤吧,总归这几天大家要喝些好的,要不然身体熬不住。” 水月摸了一下水玉的后勺,戏谑道,“姑娘,有鸡汤喝还嫌,这南方的百姓这时候可是连口干净的水也喝不上,你就好好惜福吧!” 水玉闻言,马上坐直身体,双掌相合,恭恭敬敬地念叨,“我有罪,我有罪!” 水月不轻不重地拍了她的肩膀,笑着在沈千染的身边坐下。 这时水觅进来,不仅端上了鸡汤还拿了一碗蒸好的红箸,水月惊叫一声,顾不得热气腾腾,一手抓过来一个就一边吹气一边开始剥皮,“哪来的呀,今年这雨下得,居然还有这玩意儿。” 水玉笑伸出手捏了一把水月的脸,戏道,“你真是脱不了乡土气,见到这也两眼冒光,亏你还在夫人身边掌勺了这么多年。哎……” 水月一边吃一边吐着嘴里的热气,一点也不介意地朝着水玉连连挤着眼睛,“没办法,我小时候就靠这个填腹。想当初,还是为了一个地瓜跟邻居家的小胖子干了一架!” “后来呢,水月,你后来怎么去走了江湖了?”沈千染装了碗鸡汤搁到水月的面前,轻声吩咐,“配着汤喝,别噎着!” 水月“嗯”地一声,一边咽下一边拿了勺子连喝几口,方缓了一口气叹道,“闹饥荒呗,没东西吃,就去乞讨,后来遇到一个游侠,说我骨格不错,就收了我,我一边跟他学武术,一边跟他学了些医术,那些年,过得很滋润。后来跟他去寻仇时,犯了事,还好有宁大恩人救了出来,要不然,这大狱也不知道要蹲多少年!”说完眼圈亦亦泛了红,她的家人都在那次饥荒中饿死,最后的一个救命的地瓜还是姐姐舍下了给她吃,活了下来。 水觅突然咬着牙道,“我最惨,给我那好赌的爹给卖了,卖给一个疯婆娘当小丫环,天天没事饿一顿,有事抽一顿,我气得不行了,给他们放老鼠药,结果没药死人,下了大狱。”说到此时,水觅的声音柔了下来,缓缓道,“狱中牢头看我可怜,拿了个义庄刚死的小女孩子的尸体,把我换了出去,在他家里过了两年清静的日子!” 沈千染看水觅神情不对,一只手伸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问,“后来呢?” 水觅苦笑几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本来以为总算有个家了,可后来他娶了个恶婆娘,就是容不下我。牢头也不易,因为长得丑了些,到了四十多岁才有一个女人肯跟他。我担心他夹在中间难做人,只好卷着包袱走了。后来,遇到一个和尚,我就跟着他一起化缘,学了点傍身的武功,四年后,经过家乡时想去看看牢头,却听说半年前突然暴毙,我怀疑是那恶婆娘整死的,回去报官,可官府说没证据,加上尸体已经火化了。我一时气不过,把那恶婆娘抓了,果然是和奸夫同谋杀人,我就把那二人一起杀了,就落了狱。也是宁大恩人救的我,还帮着我给牢头立了个坟。”水觅说到这时,眼里有着不可藏匿的暗然,她低下首,近于自语道,“其实我很早就发现那恶婆娘和人有私,我不敢跟牢头说,怕他伤心,间接了纵容了那恶婆娘的气焰。如果当时,我把事情说出来,或许……” “有用么?”水玉马上反问地接口,“当时你才几岁呀,那贼婆娘不会反咬一口,说你容不下她,冤枉她么?要我说呀,这夫妻俩的事,等你发现时,或许那牢头早就知道了,他是隐忍不发,这事,肯定是怨不得你,你别搁心上了,来,吃吧,吃完了睡个好觉!” “其实,你们才是我最大的恩人,这些年,如果没有你们,我和娘亲早就化为灰了。以舅舅的能力,要救你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你们却是倾尽全力地在护我们母女周全。”沈千染眼睛红红的,她眸光留转在眼前三个心地善良、有恩必报的血性女子,她们都把人生的最好年华给了她和母亲,无怨无求地护着她们。 水玉突然将碗一搁,笑道,“嗳,我们这是干什么呀,大清早的,围在一处喝鸡汤,多美好的日子呀,还哭什么。别哭别哭,快点吃,吃完我也要睡了,这胸口的闷气都填到喉咙上来了,我得睡一觉,要不然准得上火。” 沈千染吃完后,担心赐儿醒来肚子饿,便装了一些放在火炉的余碳上慢慢温着,漱了口,又沐浴一番后,天虽然已经大亮了,但赐儿昨晚睡并不安枕,估计今天会多睡,便躺了下来,心想,眯上半个时辰也好。 沈千染醒来时,发现小家伙正一个人坐在桌上摆弄着手上的小木人,口中念念有辞的,似乎在研究什么。 沈千染看了一下日头,好象都要偏西了,她忙撑起身子问,“赐儿,饿了么?怎么不叫醒娘亲。” 小家伙得意地指了指桌上的鸡汤,奶声奶气地回,“赐儿有乖哟,把汤汤全喝了哦,还把常奶奶做的饼全吃了哦!” 沈千染这才嘘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大家都忙,睡眠不足,幸亏有常妈在,一天四餐地照顾着小家伙。 沈千染坐起,小家伙已经象一个小雪雁般扑到她的身边,飞快地捡起地上的绣鞋,仰起小脸施恩般地,“娘亲,赐儿穿,赐儿穿!”说着,小手就抓着沈千染的脚往鞋子上套。 沈千染心中高兴,便故意捉弄小家伙,“赐儿,穿反了哦!” 小家伙“咦”地一声,又废劲地脱了下来,把左右的鞋子摆在一处,认认真真的辩认了一会,抬起小脸,很认真的纠正,“娘亲,赐儿没穿反哟!” 沈千染有些诧异,一般二三岁的孩子极少会分辩得清左右,可她的小赐儿居然会,她将小家伙抱起,放在自已的腿上,“那赐儿是怎么认识没穿反呢?”她的绣鞋是纯白的,没有任何绣饰可以让赐儿记住是左还是右。 小家伙愣了愣,以为沈千染不会,但他似乎不懂得如何跟娘亲怎么解释要怎么认,最后居然象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娘亲,笨笨哦!” 翌日。 沈府大门突然大开,水月背着半昏迷状态的瑞安上了马车,沈千染抱着赐儿出来,小家伙一脸的忧色,琉璃眼泛着泪花。 沈千染知道赐儿在担心“宁常安”,可这些事,她无法向小家伙说清楚,只好一直安慰着,“没事,我们到珈兰寺,找到和尚伯伯,他会给你外祖母祈福的!” 马车缓缓而行至景华街时,与一辆豪华的马车迎面相遇。 “二小姐,是七殿下的马车!”坐在车头的水玉一眼就认出,眼前的马车正是三年前送沈千染回沈府的那一辆。 沈千染的心微微一恸,这时候遇到兰锦也未必太巧合了些,她看看躺在边上一动不动的瑞安,心道:是福是祸,是福躲不过。真要败在兰锦的手上,那只能说是命运在捉弄! 水玉掀开帐帘,沈千染尚未出来,就听到一声撒欢地叫声,“弟弟,弟弟,快出来,姐姐接你来了……” 沈千染怀中的小家伙马上扭起了屁股回应,抬头看着沈千染,白嫩尖俏的小脸微微潮红,指着前面的一辆马车欢喜地直嚷,“娘亲,姐姐哦,是姐姐哦!”这一阵,他没少想沈千染带他去找姐姐,可看到沈千染手伤成那样,小家伙就不敢对娘亲提要求。 小家伙还没下马车,那小丫头已经飞奔过来,在沈千染的惊呼中一把从沈千染怀里抢过小赐儿,撅起嘴儿就狠狠地往小家伙脸上扎去。 弄得小家伙很痒,咯咯咯得直笑。 沈千染轻轻摇首,迎上向她走来的宁锦。 “不知七殿下拦下阿染的马车所为何事?”这条路足够两辆马车交叉而过,可兰锦的马车显然是冲着她来的,正她拦在了她的前面。 兰锦的眸光缓慢又带着暧昧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突然欺身至她的耳绊,语音里蕴含一丝讽刺意味,“你这么大的动作,敢带一个孩子?” 沈千染心跳加速,脸上却神情丕变,一对明澈的眸子瞥向他,“阿染请七殿下赐教!” 兰锦他细细地端详她片刻,琉璃眸内好似闪逝过一抹妖异流光,嘴角弧度高高挑起,转首指了指文绣,懒洋洋道,“这丫头,现在在本王王府里占府为王了,本王被闹得寝食难安,只能请贵府的小公子去瑞王府暂住几日。帮本王分忧!” 虽然他的眼神、讽笑莫不是让人感到他带着微微的敌意,可不知为何,沈千染对他就是有一种毫无理由的信赖的感觉,“恰巧阿染娘亲身体有恙,阿染急着带娘亲去珈兰寺寻高僧求解,既然七殿下肯为阿染分忧,那阿染就多谢了!不过,这事,阿染还得问问赐儿。”沈千染说完,招手示意小家伙过来,蹲下身,柔声问,“赐儿,你愿不愿意和这位姐姐玩几天,娘亲给外祖母治完病后,就回来接赐儿!” 小家伙遇到文绣不知道有多高兴,可一听要与娘亲分别,又不乐意了。他小脸皱皱地犹豫不绝,那小丫头恼了,朝着小家伙挥着拳手威胁着,大有你要是敢摇头,我就给你看好的架势。 兰锦俯下身,把赐儿抱起,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脸蛋,脸上忽然春风百花怒绽似地笑开,“男子汉大丈夫一天也离不开娘亲,那是长不大的!你要是不长大,将来怎么照顾你的娘亲?” 啊,这可是他最大的愿望,要照顾娘亲! 小家伙马上气咻咻地朝着兰锦挥挥小拳头,一脸认真的表示,“赐儿会很快就长大的,赐儿是要保护娘亲的!” 兰锦淡淡一笑,转首看向沈千染,慵懒而满不在乎的语调,“去吧!本王会照顾好他!” ------题外话------ 赐儿的一些行为,很多都是取自于现实的一个二岁多近三岁的男童~ 110风起云涌5 更新时间:2013-1-2 13:11:26 本章字数:8111 沈千染眸光沁出微澜,近于自语一句,“大哥,多谢你的成全!” 兰锦脸色倏然一变,缓缓放下怀中的小赐儿,声线变得有些飘渺,却极为清晰地钻入沈千染的耳膜,“别自作多情,本王只是不想父皇一生受其所累,这一次你让她就是死在外面也不要再踏进西凌半步!” 沈千染看着兰锦决然的背影,心中酸涩,蹲下身,轻轻抚了抚小赐儿的脸,柔声吩咐,“在这漂亮叔叔的府里头,赐儿可要做一个乖宝宝!” 小赐儿连连点头,眨巴着琉璃眼带着倦恋,“娘亲,要早点来接赐儿哦!” 文绣突然矮下身子,废力地把小家伙抱起来,有点喘息地对沈千染保证着,“姐姐,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姐姐放心!” 沈千染微微一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文绣,“真乖,能答应我别让赐儿碰水,还有最重要,除非是七殿下亲自带你们出来,别的人都不能跟,明白么?” 文绣等得早有些不耐烦了,她备了好多的礼物,想送给小赐儿。萋鴀鴀晓听了沈千染道别的吩咐后,连连应着,便吃力地抬着小赐儿往兰锦的坐轿走去。 皇宫,申时。 兰御谡下了朝招了几个大臣前往御书房进一步商讨灾情。 这几天,天天有八百里加急,各地都有饥民饿死的报告,以地方的朝庭命官所报的数字来看,兰御谡知道这是最保守的,可能实际死亡的人数会比地方官报上来的多出五成以上。否则烧杀抢掠的事不会频频发生。 西时初,兰御谡留众臣在御书房简单用膳,他没胃口,便吩咐摆驾回承义殿。 刚坐定,便传来龙卫。 龙卫马上回报,“皇上,今晨,卯时初,从沈家出来两辆马车,一辆是沈二小姐带着娘娘去珈兰寺祈福,出了东城。另一辆是蓬布的小马车,平常是沈家的下人用来购买食材的车开去了南城,说是去南城农户家收购一些新鲜的瓜果。属下皆派人跟踪,午时,南城的龙卫监视到这辆马车与沈逸辰有接触,现在这辆马车正急驶向江南方向。” “怎么不早回报?”兰御谡直觉不妙,他从沈家离去后,便忙着上朝,心里总觉得搁着一些事,丝丝拢拢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可是却一时挑不出具体,加上散朝后,一堆的事情得接着商议,便无暇多想。 龙卫略一沉呤,犹豫了片刻,在帝王凌历的眸光下,只得躬身道,“属下在退朝时就欲向皇上报告,只是被七殿下拦了会,说皇上这回在御书房商良要事,事牵涉国之动脉,不让属下打拢,所以……” “锦儿?”兰御谡心脏一抽,感觉心肌处连连收缩,连声音都带了微微的紧致,他迅速地朝龙卫摆了摆手,摇头喃喃自语,“应该是巧合!” “宁王呢?”自早上上朝开始,宁王就不在殿上。兰锦隔三差五不上朝他早已习惯,但兰亭除了受伤那几日,从不休朝。 “属下无能,宁王似乎凭空消失了一样!”龙卫单足跪下请罪! 兰御谡闭着眼点点头,伸手虚空一扶,不语! “皇上,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应不应该……” 兰御谡心里略为焦燥,听了直接劈口打断,“说!” “今早,沈二小姐带着众人去珈兰寺,在景华街遇七殿下,沈二小姐把宁家的那个小公子交给了七殿下!” “锦儿,锦儿要那孩子干什么?”兰御谡猛地想起那宁天赐。怎么这么凑巧?听上去让人很容易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想。他用力甩甩头,他强压着,不愿去揣摩兰锦的心思!那是他最信任、最疼爱的儿子! 龙卫苦笑,“皇上,七殿下的心思,属下更看不明白!” 兰御谡双目微沉,逼着让自已冷静下来,现在他没有时间去探究兰锦的心思和目的,他只知道,这两辆马车中,一定有一辆带着宁常安离开京城。他得亲自去追她回来,撕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皇上,依属下之见,沈家的二小姐和沈逸辰肯定在配合带娘娘离开去寻找……”龙卫顿了一下,余下的话他不说相信帝王也明白其义,便又道,“两辆马上同时走不同的方向,很显然,有一辆是障眼法!” 兰御谡无力地摆了一下手,带着烦燥的焦音,“这个朕知道,不必你提醒,先让朕清静清静,你退下!” 龙卫微一躬身,退了下去。 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兰御谡猛地站起身,眸光已变得清晰深邃,冷声道,“取城南地图来!” 龙卫精神一震,马上道,“是,遵命!” 龙卫很快就取了地图,在城南周边,除了一条官道直通潼关外,其它还有一条京陵山脉阻在东南交接之处。但地势再险,也有一条山路可打通。也就是说,沈千染设的障眼法中,似乎给人一种感觉,她会走东城,然后跨过那个京陵山脉往南走。 但现在兰御谡马上断定宁常安是在往城南方向的马车上,那是因为沈千染所在的往城东方向的车架上,多了一个孩子,有这样的行动,怎么肯能会带一个孩子随行? 加上,沈逸辰暗中潜回京城,这个消息很难瞒住人,以多数人的判断,沈逸辰可能仅是个迷障,就因为如此,沈千染很可能反其道而行,就让沈逸辰带着宁常安大刺刺地走南门,朝江南方向而去。 唯一的错漏就是在那个孩子身上! “马上给朕备马,直接走官道,截住沈逸辰!” 他已经几日没有休眠,尽管一路上,兰御谡几百次告诉自已算了,早就该断了这份该死的心思,左右不过是个女人!可他就是不甘,他只想提着一口气,追到她,狠狠地撕开她!没想到这一追就是一夜! 到第二日天亮时,方在朗家厝的渡口截住,沈逸辰竟是一身禁军服饰,他不得不佩服这沈家二丫头的心思,这一路,除了他的龙卫,谁还会拦皇城禁军。 数十名的龙卫很快控下沈逸辰,而一个身形尤其矮小的男子身体极为敏捷,龙卫一时间无法将他控住,但凭着气息,龙卫马上判断出,是一直潜伏在沈千染身边的那个护卫。 帝王冷冷而笑,连正眼也不看护在马车周围的苍月,眸光如透过马车般狠狠的咬着,“在朕的江山,你想逃到哪?” 兰御谡一生,从夺嗣开始,杀人无数,既使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也让在场的人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既便苍月这样的高手,也被帝王的霸气所震。 这一路没有休停凌历疾驰,夹着涛天的愤怒,帝王一手就撕下马车上厚重的帐帘,象置气地扔地远远的,果然,宁常安一脸的惊恐蜷在角落中,朝霞打在她的脸上,那一双琉璃眸满是惶恐,她拼命地往里面瑟缩着,拼命地对着他摆手摇头,眼泪簌簌而下—— “如果不想朕伤了你的宝贝儿子,你就安份些!”兰御谡在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刹,瞬时想起了这一个日夜让自已始终无法心安的所在,那夜,他没有见过宁常安睁开过眼睛,此时一旦确认眼前就那那个心狠的妇人,他心智全乱,一个跨步登上,两手叉住她的腰,象捏着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将她提了下来,毫不怜惜地扔上自已的坐驾,飞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同时,马鞭狠狠地击打在马的臀部上,马儿一声啼啸后,便发力朝北奔去。 沈逸辰在身体自由的那一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与苍月交接一眼,轻声道,“走,去接应!” 马儿颠簸得厉害,瑞安整个人腹部朝下横放马背上,只觉得胃腹都快要被震碎。可前方的路更是一条不归的路,她已经不想求生了,她此时,唯想死!沈千染有一句话说对了,她不会马上疯,而是一点一点地被逼疯! 不!不能发生那样的事,如果发生了,既使到了来生,她也洗不尽她一身的污垢,那种羞辱会带着灵魂的记忆生生死死记入轮回——她不要! 她忍着痛和翻滚的内腹,咬着牙,抬首看着月色下的兰御谡,她想用眼神告诉他,我是你的妹妹,是瑞安公主! 兰御谡根本不看她一眼,他的眼睛死死瞪着前方,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还未到日落,已进皇城,瑞安早已经不住一日的颠簸,昏倒在了帝王的手臂中。 兰御谡骑着马直接进了承义殿,直到寝宫前方下了马,抱下昏迷的人,阔步走进寝宫。 一路上宫人纷纷躲避在栏柱后,唯有候在承义殿的赵公公,马上吩咐侍卫前来,把帝王扔下的马儿牵走,又吩咐宫人关牢三重殿门,没有吩咐不得靠近帝王寝宫半步。 兰御谡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在寝宫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一把扫开眼前案桌上的笔墨纸砚和成叠的奏章,他将她狠狠地扔掷在长长的案桌上。 瑞安的后脑勺被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红木上,她本能地想尖叫一声,却被卡在咽喉处发不出一丝的声响。她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事,一双有力的手已经掐上她的脖子,耳绊是一个男人近乎崩溃地嘶声,“宁常安,没有退路了!朕没有,你也没有,过了今日,朕会让你亲眼看着一个个脑袋送到你的面前!先是那臭丫头,接着是沈逸辰、沈越山,一个都别想逃,还有宁家,就算是宁家的一条狗,朕也不会放过!” 瑞安蓦然清醒,她惊恐地瞪着他,眼里全是惶恐! “怕,你也会知道怕?太迟了,宁常安,朕对你的耐性已全然用尽。朕也确定,这一生,你不会回头,既然如此,谁也别浪费时间,一起毁灭!”他猛地扎向她的唇辩,一口咬破,血腥瞬时迷漫他的整个口腔,他如恶魔般地吸食着,象吸干她的血,抽干她的髓一般,爱到了此处,不是绝望,更不是恨,只唯有毁灭—— “你那么怕干什么?你还想替那个窝囊废守贞么?你做梦!从今日起,你就是一个供朕消谴的奴隶!在这皇宫里,你会活得连一只狗都不如!朕会用一根铁链栓住你的脖子,你吃在这!拉在这!死在这!不会有任何尊严!你会象一只畜牲一样活着!你生的孩子朕会扔给别的嫔妃养,因为你不配再做一个母亲!宁常安,你这一生也只配这样活着,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妇人……” 兰御谡抬起首时,满嘴的鲜血,他的眸中挑着两弘血丝,此时的他已化身为黑夜的恶魔正趴在她的胸口上,准备开膛剖腹,饮尽她的鲜血,食尽她的内腹! 瑞安魂不附体,她的双眼撑到了极限,眸中充盈的鲜血几乎将她的整个眼眶撑爆,她嘴唇无声地张着:我是瑞安……皇兄…… 豆大的汗从瑞安的身上泌出,盈出一股奇异的香,兰御谡眸光血气更盛,突然狂性大发一般,“嘶”地一声将她的衣裳从领口处往下撕成两半…… 全身一凉,那一刹,天地成空,万物死绝,瑞安只觉得一道白光狠狠地咂向她的脑门,她的灵魂瞬时被打出躯体外,她临空飘着,看着兰御谡攀上了她的身体,看到他在亲吻着她的脸、脖子、渐行渐下…… 她告诉自已,那已不是她,那不过是她在人间的一个宿体,她只是一介的灵魂,活在这空灵之中,总有一天,她会自由地离去,离开这个牢笼…… 他含着泪,吻琢从唇瓣一点一点往下,在她的雪肌中落下一点一点的痕迹,有深有浅全是他的印记。 但……到了她那处丰满时,他的心总是觉得不对,他说不清哪里不对,情欲的火象恶魔一样吞噬着他,逼着他去做。他睁开眼,用最后一丝的清醒看着身下的人时,他如被雷击,太阳穴处的神经连连地弹跳着,一抽一抽地把他从沉醉中拉醒,这不是宁儿的身体…… 兰御谡按压中心中的狂跳,将头缓缓抬起,他想看看她—— 怎么回事?!那眼角是什么?好象是一小片琉璃色的软膜,他伸出颤抖的手,抖了半天,方用指尖挑起那一层薄膜。 凑近一看,几乎是同时,他的手狠狠地撑开瑞安的眼皮。 “来人!”帝王迅速离身,在落地那一刹,身形狠狠地晃了一下,他撑住案桌,急促地呼吸着,那视眼过处,时而迷茫,时而变形,一阵阵的热汗滚滚烧灼着他的身体。 赵公公很快地冲了进来,看到案上光裸的那个身子,忙移开眼,四肢伏地地讨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请太医来!朕中了迷药!到殿外替朕传来龙卫!”兰御谡有气无力地吩咐着。 承义殿是他休憩之所,龙卫通常会潜在殿外的四周保护着帝王的安全,没有帝王传讯,不得私闯。 待赵公公离去后,龙卫迅速现身。兰御谡指了指案桌上昏迷的人,冷声,“把她的易容卸下,朕要看看她是谁!” 龙卫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这是自兰御谡登基后,他们每个人身上必备的。 药水很快就褪去了易容,当一张浮着一层死气,布满抓痕的脸呈现出来时,兰御谡满脸阴鸷,冷声问,“辩得出来是沈府的哪一个奴才么?”这些年,他身边的龙卫对沈府上下皆很熟悉。 龙卫细细看了会,神情一滞,许久才很轻地回了一句,“是公主殿下,瑞安公主!” “呕——”胃腹里猛然地冲起一股巨大的呕意,连控都控不住,兰御谡转首便撑在案桌边吐了出来。 一夜未食任何东西,但翻滚的呕意还是一波一波地袭来,到他的胃酸都吐尽,只能干呕地吐着。 “皇上,请保重龙体!”龙卫上前欲撑了一把,突眼眸光一历,喝道,“谁?” 兰御谡眸中几乎泌出毒汁,眼光顺着龙卫的视线一探,那是他龙床的方向。 帝王一个眼神,龙卫便身如猎鹰直扑向猎物,很快,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子被拉了出来。 “抬起头来!”兰御谡冷若冰霜地俯视着足下的人,她低垂着首,战粟如虎口下的幼兽,看装扮,这是一品妃子的服饰。 “皇……皇上……”柳贵妃知道躲不过,战战兢兢地抬起首,双颊的胭脂被泪水冲刷后。红白相间地挂在脸上,象个戏子般又可怜又可笑。她瑟瑟缩缩地,未待帝王开口就解释,“是赵公公来传旨,让……让臣妾前来侍寝,他……领着臣妾在这……候着……”她被领进来时,赵公公笑着让她耐心等候。 她想,近日朝庭诸事不顺,或许,此时还在御书房与众臣商议着。她耐着性子等候,累时,便和衣靠在龙床上休憩。蒙蒙胧胧间,被一些动静吵醒,耳绊传来帝王的嘶吼之声,她一惊,忙起身想看究竟,刚挑了明黄帐帘却见帝王挟着一身的怒气抱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她虽看不清兰御谡抱着谁,但那一头的雪发让她立即就猜到是宁常安。 这是皇帝的禁忌,她本能的放下帘子,抚着心跳如鼓的胸口,不知如何进退。 幸好,帝王只将宁常安搁在案上,她拼命地掩住双耳不去听传来的那些话,她的脑子里还刻印着彼时郭贤妃死的那些惨状,她死死地用衣袖堵着自已的呼吸,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希望能躲过这一劫。 直到,帝王传来了龙卫,她有预感,再也无法藏匿了。 “哦,是什么时候?”兰御谡此时已完全清醒过来,他虽身中迷药,但他身体对迷药的抗性比常人多出数十倍。这还是得益于秦之遥的教训。二十年来,他让太医院的院士为他配治各种可以让人迷失心智的药,他每日少量服用,增强身体对药的抵抗。 所以,方才那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挣出最后的一丝理智,辩出身下的人是假冒的! 柳贵妃刚想放声啼哭引得帝王的一声怜惜,谁知尚未张口,便被帝王冷冷无情的讥言打断,“敢哭一声,搅得朕心烦,朕即刻赐你五马分尸,扔乱葬岗喂野狼!” 柳贵妃难以置信地连打几个寒噤,又不敢抬头看帝王的脸色,直能压低声线,强作冷静,“黄昏时,臣妾刚刚准备用膳,是赵公公亲自前来,臣妾的几个奴才都可以作证,还言明,皇上是请臣妾和珍妃一同前去侍候皇上。臣妾领了旨,便去永宁宫,可珍妃说她今儿身体不便,所以,让臣妾前来……”柳贵妃解释到此,连她都开始觉得这事蹊跷,别的不论,自她嫁给兰御谡开始,何曾听说兰御谡会传两个妃子共同侍寝,难怪她前去找珍妃时,珍妃一脸假腥腥的笑,还直数落自已福浅,就她傻,一听帝王传召,开心得连东南西北都不记得。 “皇上,臣妾说的句句属实,皇上要不信,就请赵公公前来对质!”她偷偷瞄了一眼帝王,见兰御谡的神情没有方才那般可怕,心里略为安了些,便大着胆开始委屈地嘤嘤哭泣! “闭嘴!”兰御谡对这种哭腔显得厌烦到透顶,赵公公是他的人,没这个胆假传圣旨,谁传的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才柳贵妃看到了这最肮脏的一幕,他就不会让她走出这个门。 帝王上前几步,龙卫跟随帝王多年,瞬时手起刀落,一把尖锐的刀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刺进柳贵妃的胸膛。 “你……你……”柳贵妃只觉得胸口一凉,疼痛尚未传来时,她茫茫然地站起了身,一手捧着胸口,一手先指了指龙卫,神色一历,指向背对她的帝王,恨不得此时她的眸光化为利刃,把这无情的帝王刺上千百万刀。 她指着她,拼着最后的力气,控诉,“兰御谡,你太狠心了……二十多的夫妻……臣妾还为你育子……你竟……连条活路……都不留……兰御谡,你你活该……戴绿帽……” 帝王猛地回身,脸上毫无怜惜,冷冷而笑,“爱妃莫忘了,朕东郊行宫一行,爱妃和朕的太子可没闲着!夫妻?朕倒要问问,太子策变时,爱妃可有想过夫妻、父子之伦常?” 柳贵妃想开口否认,因为她至始自终不知道兰陵策变,可这样话,男人对你有情时,你不说他亦替你解释!无情时,他会让你百口莫辩! 是呵!百口莫辩! 一股股的腥甜直冲咽喉,此时,她根本想不到什么,只有满腔的控诉,可鲜血盈满她的口腔和肺腑,堵住了所有的话。 帝王冷冷笑开,“别以为你这些年和珍妃、秦之遥背着朕偷偷摸摸地做些事,朕会全然不知!你当朕是瞎的?” 狠狠吞下口中的血,死前,她也要把话说请楚,她突然发狠地一下拨出心口处的刀,虚弱地踉跄一步,颤着手举起刀指着他,“是……臣妾瞎……眼瞎,错错信了……你!” 最后一个字吐完时,她嗯下了最后的一口气,带着死不眠目的恨,倾然倒下! 兰御谡仰头轻叹一声后不语,眸光定在殿下的雕梁和画栋。 此时,赵公公领着太医院院士莫忠奇匆匆赶来,一看这阵势,两人都唬了一跳。 帝王低下头,冷冽之声复响起,“朕遇刺,柳贵妃为朕身死,厚葬!” 赵敬声迅速让宫人抬出柳贵妃。 莫忠奇先是为帝王细细地诊脉、解除残余的药性,而后,很快就查检出迷药的来源。 “皇上,此女身上所流的血液、汗液中都有高浓度的迷药成份。以微臣之见,此女这两日一定是大量服用!” 龙卫与帝王视线相交。 龙卫低声回禀道,“这几日,她喝的全是鸡汤,那东院的丫环和那二小姐一样,都是服用鸡汤,所以……” 兰御谡想起,那夜他去宁常安寝房时,房间里确实那味道很浓。他瞬时明白,迷药被渗进了鸡汤中,用鸡汤浓浓的参味压制迷药本身的味道。 “皇上,您看!”莫忠奇突然从瑞安的腰后,吸出一根半指长的银针,摇头叹,“施这针的人的医术在微臣之上,这针刺得不深不浅,既不伤人命,又让人神智保持清醒……”叹息间,又开始寻找。 一柱香后,又从瑞安的下颌找出一根银针,“这是哑穴,被刺中的人,无法开口。” 帝王闭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多年跟随他的龙卫的心都开始发寒。 这是屠杀的前兆,多年前帝王下旨屠杀郭贤妃一门时,他清楚地记着,帝王就是这样的神色。 ------题外话------ 风起云涌的篇章过后,会进入沈千染和兰亭的感情纠缠~前文的感情戏相对少,但接下来会相对多起来~ 111风起云涌6 更新时间:2013-1-3 16:16:49 本章字数:5485 “赵德胜!” “奴才在!”赵公公神情一滞,帝王已多年未呼他的名字,忙四肢伏地在帝王足下。萋鴀鴀晓 “把公主安置在永德宫!” “奴才遵旨!”永德宫是瑞安公主母妃生前所住的宫院,那次宫变时,永德宫整整吊死了二十多个人。后来,再也无人敢踏近一步,年久后,便成了一坐荒园。 赵德胜走到书案边,火速地捡起地上撕成碎片的衣裳,看看好象已经无法再穿。他忙脱了自已的外袍,不敢去看瑞安可怖的一张脸孔,直接罩住瑞安公主的身体。 “宫变了……”瑞安猛地一个挺身,直直坐了起来,衣裳又从肩口处划了下来,上半身光裸着,脸上的疤痕交错纵横看上去尤其碜人,赵公公被吓得连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在地上。 瑞安呆怔地环了环四周,突然尖声大笑,指着众人神情惊惶,“你们还不跑,不跑,一会杀进来,你们全跑不掉……”她呜咽一声,声音蓦然变得冷飕飕,“会被吊死……” 兰御谡一脸漠然,声音既轻且慢,如吩咐一件极寻常的事,“塞了她的嘴,带出去吧!” 赵公公被帝王轻飘飘的一句警醒,吓得连胃腹都抽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劲,上前朝着瑞安的后脑勺就是重重地一劈,瑞安应声倒下。赵公公拉了她的身体在自已的后背上,迈着腿很快地离开。 太医欲为帝王再诊一次脉,兰御谡轻轻地拂了拂手,木然道,“都退下!全给朕退下!” 兰御谡很平静地坐着,他的头微微靠着椅背后仰,眼光落在不知处。 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连岐暗也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 兰御谡看着满地的笔墨纸砚和奏折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冷笑,仿佛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他低头就看见自已的双手象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样在狠狠地颤抖…… 他被宁常安这一对母女给算计了! 沈千染用这种方式嘲笑他,被人逼着与无法接受的人交合,是什么滋味! 如此直白的方式抖落出他的不堪,挖出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深看的脓疮,露出触目惊心的溃烂! 那宁常安呢? 他从不相信宁常安会活着彻底离开他。就算是她再绝情,他也有办法重新将她拉回来,这是他和她的宿命!就算她不爱,没关系,他可以等!一个二十年过去了,天见可怜,如果他不死,还可以再等二十年!哪怕牙齿掉光白发苍苍都没关系,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可现在不同了! 他忽然听见空旷的大殿内发出一声声的冷笑的回音,那声音很诡异,很陌生,他眼光峻巡一圈后,发现是自已居然还在哼哼着冷笑。 一股撕裂他皮肉的疼从他的胸腔开始顺着血脉蜿蜒,疯狂地循环,太阳穴突突的跳的他头疼、眼抽、心绞、四肢百骸裂开,哪里都疼,没一处完好地方。 一会冷,象数九寒冬沐着冰浴全身瑟骨寒凉,又好像喝醉了酒一般浑身的血液都着了火,热得全身冒汗! 他想要自虐,他想要屠杀!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殿外传来疾疾的脚步声,没有他的命令,没人敢闯,这天下唯有一个人,他的儿子,兰锦! “父皇!”兰锦一推开大殿的门,发现兰御谡很平静地坐着! 远远地看着帝王毫无表情的眸光,兰锦心象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阴冷无助,令人窒息的绝望铺天盖地的兜住他,这是生平第一次,父皇用这样漠然的眼光看着他。 三丈远的距离,他好象跋涉了千里一般,脚步很沉重! 至帝王身边,兰锦蹲了下来,握住了帝王冰冷的双手,满口辛涩,“父皇,您……割爱吧!”他得了讯,帝王带着一人回宫,他直觉不妙,马上从瑞王府赶到皇宫,一进来时,他便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心知来迟了一步,最近得来的消息很快地从脑子里整理清楚,心中剐疼,这不是老天玩弄世事,而是沈千染这一计太恶毒!而他没有任何防惫地凑着上去添了把柴! “出去!”兰御谡一触及兰锦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帝王猛地抽回手,冷漠地抽回眸光,探向高高的雕梁,他知道自已在失控的范围内,这时候,兰锦在他的眼里也变得刺眼! 不!是刺心! “父皇,如果可以,儿臣情愿她早已死了!”兰锦握住帝王冰冷碜骨的双手,他的手也冷,谁也温暖不了谁,“父皇,儿臣这样做,仅仅是心疼父皇!父皇,您听儿臣一句,就算把她带回来,又能如何?她的心不会在父皇的身边,父皇囚得住她的人,囚不住她的心又有何用!”那日在祭祀时,他想,只要宁常安肯看兰御谡一眼,哪怕是一眼,他也会成全他的父皇! “你什么时候知道?”兰御谡终于转过头,眸光淡淡地看向他! “岐央……他是儿臣的人!”兰锦闭了闭眼,满口涩意。 “原来如此!锦儿,你当真是朕的好儿子!”兰御谡移开眸光,神情依然很淡漠,甚至嘴角弯出一缕笑意。岐央,他贴身龙卫之一,是派去监视宁常安的龙卫! “父皇,这三年,儿臣确实拦住一些消息,但只是担心父皇伤心!”兰锦琉璃眸浮着层雾气,“岐央告诉儿臣,她自囚于寝房那几年,房中常年一片黑暗,她夜夜被恶梦侵扰,常常哭醒。” 兰锦见兰御谡丝毫不为所动,一股寒凉空乏从胸膛蔓延,逐渐升至指尖,“岐央告诉儿臣,当年他受训时,他的师父曾将十人分别囚于暗房之中,三天后,有两人发狂,五天后,又有三人失禁,语无伦次,再过五天,三个人撞墙自尽。后来,出来的有两人,另一个人出来时神智已经不清,所以……”他知道这些话如同撕开兰御谡的皮肉,会击垮一个人的心智,但他还是要说,在他看来,只有割裂方能彻底切除兰御谡心中的那些毒瘤,“她宁愿在黑暗的寝室里自囚了九年,也不愿意回头,父皇……”他的鼻根处突然很疼,像是呛进了滚水一般,眼窝儿里很热如滴进了热蜡。 兰御谡如遭雷击,他的手狠狠一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背后没来由的冒起了一股寒气他的把推开怀中的兰锦,疾声历喝,“你能明白什么?锦儿,你不明白父皇……你没遇到!” “儿臣不想明白,更不想遇到!父皇的疼痛儿臣一生也不愿去偿试,哪怕是薄凉一生,也不愿偿试!”兰锦琉琉眸透着斩钉截铁。他会轻易地答应父皇的婚事,就是因为他娶谁都一样,还不如娶一个让父皇高兴的! 兰锦移开眸光,不去看兰御谡眼中的痛苦,他怕他会心软,他将脸埋进兰御谡的怀中,残忍地指出,“父皇,您就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满世界寻找解除病痛的良药,可儿臣却清楚地知道,她于你只是一剂毒药,催命的毒药!” “锦儿,别说……”他想狠狠推开身下的儿子,可兰锦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膝,如年幼时,缠着他哭,哭着要母妃一样! “您和她都耗了二十年了,不应该再这样过下去,父皇,您割爱吧!您还有儿臣……” “你……”兰御谡猛地脱出口,“你也象你娘一样背叛了朕……”一口血突然漫了上来,一口就呛在咽喉处,他在扶手上开始咳嗽,用力的整个背都在抽搐,用力的,象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父皇,父皇!”兰锦倏地起身,他拍着兰御谡的后背帮着他缓气,也不敢太用力,直到兰御谡的气息缓缓慢下来后,他重新跪在兰御谡的足下,琉璃眸变得毫无神采,缓缓流下两束清泪,“父皇,儿臣自小有一个心愿,这个心愿,是关于您的!”宁常安在他心中不过是他曾经呆过的一个母腹,他怎肯为了宁常安背叛他的父皇? 兰御谡见到兰锦的泪,原本怒意的目光忽然晃开一丝波动。他苦笑一声,缓缓将自已陷入龙椅之中,对这个自已亲手带大的儿子,再恼,也无法恨得起来。 兰锦看到兰御谡眼中的脆弱,心痛如狂,他俯身上前,“父皇,儿臣自记事以来,第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有一天父皇能够真心地笑一笑。只是儿臣年幼,并不懂得讨父皇欢心!只会故意调皮捣蛋,故意让父皇操心!喜欢世间难寻的东西,让父皇废尽心思给儿臣找来!儿臣那样做,只因为认为这样才能让父皇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儿臣身上,那父皇就不会因为思念母妃而不开心!”十岁后,他便不再羡慕兰亭和兰陵了,他有他的父皇,他独占着父皇的爱,父皇仅仅是他一个人的! 但他看得出兰御谡的不开心,他以为兰妃是自已的母妃,因为母妃喜自由,不愿呆在皇宫,父皇因此伤心,所以,他总是变着方式让父皇的心思在自已身上! “后来,儿臣知道一切后,儿臣愿父皇能够如愿以偿!这三年,儿臣与三皇兄分庭抗礼,只想有一日,父皇和她想终老山野时,儿臣能够护得住你们!”兰锦诉说及此,泪管不住地流下,“父皇,这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让锦儿背叛您!没有!儿臣今日所为,仅仅是想父皇能够彻底切除这个心患!” “锦儿,你自小心思不在朝堂上,朕早就看出!”兰御谡心头大恸,伸出手拭去兰锦脸上的泪,轻叹,“但你还是愿意听从父皇的安排,从这一点,父皇也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枉父皇疼了你二十多年!”他原想和宁常安守在东郊行宫过下半生,他将江山留给兰锦,一是兰锦是他最疼的孩子,二则,只有兰锦继承了皇位,他和宁常安方能全身而退,安心留在行宫之中。 “现在,儿臣求父皇放手,不要再和沈家纠缠下去,也放过沈千染,让恩怨一切断在此!” “沈千染——”帝王眸色一历,两束冷光倏地劈向那空荡荡的案桌上,仿佛瑞安还赤身躺在那上面一般,眸光中怒焰重重。 “父皇,您放过她,看在儿臣的面上,算了……” “锦儿,你知道她对父皇做了什么……”兰御谡转回眼眸,冷眼看着兰锦,眸中如缀满破碎星辰,无一丝的温暖,“朕可以容忍宁常安,但不代表可以容忍她,她不过是沈越山的一个贱种!” “父皇,不仅仅是儿臣希望父皇能就此罢手,三哥只怕比孩儿更想护住她!”兰锦眸光变得复杂,沉呤许久后缓缓道,“因为她和三哥有一个孩子,宁天赐!如今正在儿臣的府里!” “那孩子……”兰御谡蓦然失笑,宁天赐竟然不是宁常安的,原来他当真是魔障了,想起自已的疯狂,真是讽刺! 兰御谡双眸又渐渐陷入无边的沉寂与冷漠,淡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那时父皇病得正重,在珈兰寺发生了很多事!”他原是想去珈兰寺追察钟家暗卫的秘密训练基地,谁知道太子兰陵欲图提前登基,他和兰亭差点被一网打尽! “父皇,沈千染她是最无辜的一个,她是儿臣的亲妹妹,如今她和三哥又有了骨肉,父皇若还要追究下去,只怕将来后嗣子孙中难免会发生自相残杀之事,若止于此,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朕不缺子孙,那孩子朕是不会让他认祖归宗!”兰御谡冰凉的手指轻触兰锦的眼角,拈起一滴泪,冷沁一笑,“如果你当真心疼父皇,就不要再劝!如果你还是要与父皇作对,就把你的泪收起来,等朕千秋那日你再哭不迟,到时朕也看不到……” “父皇,儿臣……”兰锦心中极为不安,他隐隐觉得,这样纠缠下去,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善终! 兰御谡轻叹中他闭着眼拂拂手,语气有些遗憾,“跪安吧,朕要休息!” 珈兰寺。 沈千染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后,抬首望着上面两盏明亮的平安灯,她面含浅笑,眸光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脆弱,宛若日映溪湖,美好,但永远只是一触即碎的虚影,“赐儿,娘来看你了!三年了,你还好么?那些坏人,娘一个一个会收拾!娘的小赐儿,这一次,你要保佑你的外祖母和外祖父平平安安!”虽然这三年,宁天赐一直绕在她的膝下,是她唯一的欢乐也是唯一的精神依托。 可沈天赐的小身影时时刻刻蜷于她心中最软弱的地方,从不曾离去! “小姐,我们该离开了!”水玉从大殿外匆匆进来,走至沈千染的身边,压低声线道,“刚收到苍月的消息,皇上已经在朗家厝拦住大公子的马车了!” “好,我们走!”沈千染敛住心神,在实施第二步前,她得托延七日时间,只要避过帝王七日的雷霆追捕,七日后,她就是站在帝王的面前,他也不会杀她! “施主,请稍等!”一个小沙弥突然从大佛后走出,双手合十道,略为喘息地道,“施主,这里有一个香客要见施主一面,请施主随小僧来!” “谁?”沈千染的心猛跳! 小沙弥从怀中拿出一个信物,谨声道,“他说,施主看了这个,自当明白!” 沈千染接过一瞧,是一个锦囊,打开一瞧,脸倏地红了,她转首看着水玉轻声道,“你们按计划去,不必等我,七日后,我自当与你们联络!” 水玉心中不安,看了一眼沈千染手中的锦囊,低声道,“二小姐,让我跟着你,我不放心!” 沈千染脸上一烫,收了锦囊放进怀中,安慰道,“水玉,你放心,七日后,我们按计划便是。你快些离开!” 水玉见沈千染的脸色有异,略带些小女儿家的羞涩,心道:莫非是宁王? 沈千染上前又推了水玉一把,连声道,“玉姐,我不是小孩子,你放心吧,七日后见!” ------题外话------ 断网,到朋友家发,电脑好后万更 112七天欢愉 更新时间:2013-1-4 14:49:34 本章字数:11696 沈千染目送水玉离去的身影,转回身,轻声道,“请小师父带路!” 小沙弥双手合十微一躬身后,带着沈千染朝珈兰寺的后院走去。萋鴀鴀晓 到了一个小禅院的后门,小沙弥驻足,双手合十躬身,“施主,小僧只能带到此,施主出了门,穿过小径便是!” 沈千染心中不疑有它,锦囊中的东西虽属平常,但那是她和兰亭之间的秘密,她知道,里面除了是兰亭,不会有别的人! 双手拉开门,先入眼帘的竟是一株株低矮的桔子树,此时正适春末夏初桔子树上并未开始结果。 桔子小林中有一条小石头砌成的三尺宽的小径,沈千染走了大约半盏茶时,便看到前面有一个竹子盖成的小茶亭,兰亭一袭黑色的宽袍,衣袂飘飘地伫于当中。 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仿佛瞧见兰亭的脸上已经露出一个笑容,并朝她走来。 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脚步不由自主地想加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扑入他的怀中。但心中总是有一个地方在克制着她,让她保持最平常的速度缓缓朝他走去。 四目相接,双手暖暖交握时,两人先是相视一笑,接着同时一句: “你怎么在这?” “这几日让我来守护你!” 沈千染的眸光如浸染了水雾,她知道,她可以避过兰御谡的龙卫,但无法瞒过兰亭的暗卫。 兰御谡的龙卫是以护卫为主,护住历代西凌的帝王。 兰亭的暗卫遍布西凌,以搜集信息、情报为主,既使护在她身边的暗卫不去报告她的一举一动,但兰亭通过别处搜集得来的信息只要一汇总,就可以理出一条脉络! 静谧了几秒。 “兰亭,谢谢你。”无论怎么样,这一切如果兰亭要阻拦,她根本无法让父母平安离开! 兰亭闻言,眉尖一挑,“谢我?”语气满不正经,像是在开玩笑,“小丫头,想等你这声谢太难了。不过,不要光磨嘴皮子,实质性的。来给本王笑一个!” 沈千染被他满眼的痞意蜇了一下,反倒是笑不出来了,勉勉强强的扯了一笑嘴角。 兰亭伸出手双指轻弹在她的额间,哀怨,“怎么笑起来这么丑!” 沈千染突然想起锦囊,俏脸先是一红,又眼一瞪,这模样在兰亭眼里看来又娇又嗔。在兰亭的眼中,极少能看到沈千染有这样的一幕。 那双墨染的凤眸越来越沉,瞳孔的颜色越来越深,浓得几乎能柞出墨汁。沈千染被他这样的眸光锁住,有些不自在,便不着痕迹地转开眸,看着四周的一片绿意。 兰亭却洞悉了一切,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一阵幽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垂下首,想去亲泽那一双粉红的润泽。 沈千染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极快地避开,可一只脚退了,另一只脚还没跟上,却被一股力道,狠狠扼住了腰! “你想逃哪?”兰亭贴着她的耳朵,几近咬着牙沉声道,眸中暗染了几分落寂,只有在她脆弱时,他才能触到她的心,可那种的贴近的方式让他感到心疼。 可是,当沈千染清醒时,她的心总是护着一层坚冰,怎么敲也敲不开。 沈千染放松身子,任兰亭的气息渐渐地平息下来,缓缓地推开他道,“没逃,只是我不习惯这样,你有话好好说!”跟他在一起,他总是说三两句话,就开始动手动脚,还做得挺自然。 他没再说什么,收回扼在她腰际的手,牵着她的手,两人缓缓地走着,他的手突然松了松,她刚想抽回,他却狠狠一收,将她再次拉进怀中,温暖的气息扑进了她的耳膜,声音变得尤其认真,“阿染,这几天,我们好好守在一起,忘记一切过往,你的心中不要装任何人!也不要有任何顾虑。我们开开心心、敞开心怀、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好么?” 沈千染福至心灵般,她心血倏时簇簇翻腾,她微微侧过脸,声音显得很冷,“兰亭,你在害怕么?或是,你心中已经有答案!”如果这一局很顺利,她不仅给狠狠地给兰御谡一个闷击,珍妃和柳贵妃都逃不开。 兰亭终于抬起脸,眸光淡淡地定在她的脸上,“我母妃不会有事,我让暗卫给她传信,几日内宫门落锁,无论外面翻天覆地,让她都不要过问!” 沈千染的脸色倏地苍白,额间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早把她的一举一动看透。 她猛地一把推开他,抬起首,却被他脸上的淡然蜇了一下,在她的眼中,这样的表情太讽刺,如胜利着的俯瞰一般,她的心更加冷了下来,漠然道,“这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兰亭,将来,我们会无数次地在这种状况下交锋。三殿下,这一局我输,但我不可能永远的输!” 兰亭稍垂下视线,良久至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突然撩起了唇角,带着丝戏谑,带着丝自嘲,“你倒是越来越自信了!”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她惊了惊,一时失措,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直至触到一株桔树,繁密的枝叶抵在她的后背,她退无可退。 “你离开西凌几年,回来变了一个样,但小小嘴巴里吐出来的都是要气死人话,一点也没改!沈千染,你是不是觉得死命折腾我好玩吧?”他伸出手叉在在她腰间的两侧,修长的身影覆下来,低眉看她,眸光暗秽不明,“我必须承认,我不能小觑你。但是,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只要我不许,你根本动不了我的母妃,小丫头,你的翅膀还没硬到那个层度。”最后几个字,完全是恶狠狠的,一字一字从牙缝挤出来的。 重逢后,她极少见过他这样,或许因为他近来太温顺,她把他看成了一只会摇尾巴的狗了,现在才发现,兰亭就是一只狼,他无需露出他的爪子,只要露出一丝的本性,就可以让人感到周身的寒意。 沈千染感到腰被他握得有些僵硬,扯开嘴角,强自镇定地反击,“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可我还得提醒你,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到时,你可别怪我——无情!” “不,不怪,只要你有这本事!”兰亭眸光一瞬不瞬,嘴角犹自带着讥诮,可语气与眼神很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沈千染,我说过的话,你还是没记在脑子里!” 他见沈千染挑眉,眸光微带疑惑,似乎在求解! 兰亭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双手猛地用了些力气,几乎将她拽离了地面,随即他气极反笑,凤眸欲转,竟有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瞧,开始装傻了!你怎么一清醒就如一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这话,我最少说过三次,次次都在你耳边说!”他的眸光微变,竟挑起一分欲色,俊颜欺近,“都说女人只有在最柔软时分,才会记住男人的话。小丫头,是不是你也喜欢我在那种情况下对你说?” “你试过?”沈千染很顺畅地接了一句,从她得来的消息,若不是她和兰亭有过一个混乱的夜,她几乎怀疑兰亭是不是寡人有疾,没有一个皇子会象他,这么多年没近过任何女色,甚至近身的连宫人是清一色的太监。 “想试一试!”兰亭又贴近她几分,语气带着几分暧昧,波澜不惊的口吻危险至极。 “……”她瑟缩了一下。 “出息!”他凉凉地瞟一眼连忙噤口的沈千染,凤眸眸里勿地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淡淡笑意,俯了身,敏捷地咬了她的耳珠,“小丫头,不如我们做了夫妻吧!” 沈千染不知是被他的一番话,还是被他吐出来的灼热气息烫着,瞬时满脸粉红。她推开他的脸,极后悔适才的脱口而出。 “我承认我是不懂,但你好好教一教,我很快就上道!”兰亭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邪气不羁,眼里跳动的火焰越烧越旺,“你瞧,我都是二十三岁的老男人了,到了我这把年纪,孩子虽然有一个,可女人长什么样我都没瞧过,你说我这是不是白活了?” 沈千染被他一番极具惊世骇俗的话说得心跳如雷,耳边轰隆隆响成一片,他的话太具有冲击性,让她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 “哦,你倒痛快,完事了,不仅看光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也全给你看了,还动了手剪……”兰亭微微一顿时,象长了透视眼一般指了指她的怀中,“有锦囊为证!你总不能狡辩吧!你说,我们这样,公不公平?” 她完完全全的怔住了,完完全全是目瞪口呆的模样,如果不是他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气息,她会以为眼前不是兰亭。怎么皇家会教出这样的皇子?她秉着息瞪着他,脑子搅成了浆糊,半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兰亭抿了抿唇,不知名的笑意从唇际直达眼底,可他嘴里吐出来的却依然是哼哼的不满,“哦?你不说话!代表你同意了!沈千染,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兰亭的夫人!”他双手叉着她的腰一提,将她搁在了他的肩头,吹了声极响的口哨,“来,我先带你去见见兄弟,让他们给他们的嫂子见见礼!” 根本不容沈千染有半分反抗的余地,兰亭竟拨了足狂奔起来,口中发出了如龙长呤的笑声,响彻云霄。 沈千染的肚子抵在他硬硬的肩头,被压得极不舒服,她忍不住狠狠地用拳头拍着兰亭的后背,又急又气,“兰亭,你放我下来!兰亭,快放我下来!” 兰亭畅然大笑,“哪有媳妇背一半就让她下来的道理!”他身子极敏捷地在桔林中穿梭着,沈千染被他拐得有些晕头转向,待他停了脚步时,她竟惊诧地发现,她被他带到了一个瀑布旁。 “夫人,抱紧了!”兰亭突然将她揽至胸前,一手环腰,一手护住她的脸,双足一蹬,象个鲤鱼一般直跃龙门,飞进了瀑布之中。 兰亭抱着她穿了几道密道,来到了一个稍稍宽敞的地方。 沈千染环视着四周,轻声问,“这里哪里?”她来过珈兰寺,从不曾知道,珈兰寺后竟有这么大的一个瀑布,而瀑布后竟别有洞天。 “钟家的暗卫训练基地!”兰亭轻轻放下她,为她抖去发际的几滴水珠,缓声道,“钟家的暗卫遍布西凌,这里,每年都可以训练出上千个。染儿,我带你进去看看!” 沈千染蓦然后退一步,眼神中带着戒备,正色道,“兰亭,我不想知道这些!” 兰亭淡淡一笑,以极寻常的口吻问,“你是不是怕管不住自已心,因为你知道,只要你一说出去,整个钟家就会毫不废力地被倾巢覆灭?”他摇摇首,一丝自信浮上他的嘴角,“染儿,你错了,两年前,这里就脱离了钟家!就如你所知的永恩候府的地道,不仅仅通向了皇宫,还通向皇城之外,一年前,我命人打通!可以说,金銮殿上的那个位置,我是誓在必得!” 他的语调轻描淡写,却字字击重锤击打在她的耳膜上。他字字掀开真相的冷酷,语气却是那么随意,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此时折射出来的两缕眸光无害得近乎漠然。 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瞳孔,沈千染紧紧咬着唇瓣,一个字都吐不出口。兰亭对她的坦白让她像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忽冷忽热,而现在则是彻彻底底的手脚冰凉,原来,她在他眼底所做的一切是那般的可笑! 她现在突然信了,如果他不许,她根本动不了珍妃一根毫毛!没有万一,兰亭百分百掌控着一切,包括兰御谡的这个江山! 或许是她的脸上的绝望刺激了他,兰亭凤眸微微一动,轻叹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近乎用妥协的口气,“染儿,我掌控了一切,你不必感到难受!因为,你掌控了我!光这一点,足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我只想珍妃去见鬼!”她爆怒地推他一把,近乎失控,她突然恨了,这么久,她为了永恩候的地契玩了这么久,真象一个轮回,瑞安在她眼里是可笑的小丑,她何又偿不是? “染儿……”兰亭被沈千染极少见的失控惊蜇了一下,开始后悔不迭,他只是想对她坦白,想把自已拥有的一切赤裸裸地呈在她的面前,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有能力护得住她,让她安下心,这也错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上前想抱她,沈千染一巴掌就挡开他凑来的脸,她的心太纷乱,说不出的挫折、失意在她眼中酸涩难当,忍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任泪水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迅速掩住了脸,转了身就欲转身跑开。 “染儿,你说说你为什么不高兴?”兰亭一把从她身后抱住,不管她肯不肯,轻轻一带就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看着她泪意迷茫的眼睛,他脑子里一片茫然,他是真没搞明白,她突来的怒气所谓何故。 沈千染心里也明白这样的迁怒太无理,兰亭是皇子,身处这种位置,他要保全自身,就要具备这样的能力。 她被他箍着,躲不开,跑不掉,索性张扬了性子象个孩子般靠在他的肩头哭泣。这时候,她哭的已不是方才的那种挫折感,而是重生后,她一个人默默走过的那些艰辛之路,没有一个肩膀可以让她停歇,没有一个人会知道她心里深处的恐惧……可偏偏他是珍妃的儿子。 他由着她哭,也不懂得如何安抚她的情绪,只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安慰一个乱发脾气的孩子一般。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他并没有多大诚意地认错,过了半晌,兰亭垂下眼睫,笑了笑,低低的,“沈千染,也就你有本事,弄得我稀里糊涂的,都搞不明白自已错在哪!”他的吻开始不顾她的反对落在她额上,眼角,唇边,吻去她大粒大粒的泪珠,却没有过多停留,浅尝辄止,最后却留在了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上,“其实,你说我可恶也好,有时,我还真是喜欢你对着我哭,你要是一冷淡,我还真没辙!” “你变态!”她抽噎了一句,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永宁宫的那夜,他也是这样,一副吃定她的模样!心里越发地气,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来发泻! 兰亭笑起来,手指在她的前额轻轻地弹了一下,掌心贴着她的脸往下滑后,捏住了她那小巧清秀的下巴,嘴角轻撩一缕不满,“被你折腾的,你瞧瞧你哪刻让我安生过?本来,护着你是一件极简单的事,现在,我得汇总了多少的消息才可以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有什么危险。还好,只答应了你半年,要再整半年,我就不是一个变态了,我看我会变成神经病!” “活该!”她红着眼睛,人在微弱的光线中,情感似乎被悄悄放大了数倍,这一刻,竟让她贪恋起他的怀抱。 兰亭俯下身子深深地望进她波光潋滟的眸里,“是!我活该!我乐意!夫人这下息怒了吧!”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嫣红如花瓣般娇艳的嘴唇上动不了了,那唇角尚凝着一滴他未舔干的泪珠。 瞬时,一股极强烈的冲动忽然变得难以抑制,他再也控制不住对她翻天覆地的思念,那吻就扎了下去。带着炙炎、带着不管不顾,在遇到她紧紧闭合的牙齿时,他的牙床狠狠一顶,在她的吃痛间,称机钻入她启开的口腔。 他的唇瓣带着颤意、带着近乎虔诚地搜寻她口腔内的每一寸内壁,那里有着他向往已久的甘甜。他深切又辗转地掠取着,他没有技巧甚至近乎蛮横却足以令她迷乱。 他的气息全数通过口腔灌进她的肺腑,她抵不过,她大脑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最后只能依赖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 突然,一道石头转动地声音传来,随着石门的打开,光线骤亮,接着是两个男子谈笑之声猛然地嘎止…… 沈千染一机伶,正要推开兰亭,却被他双臂一带,转了个角度,她什么也看不见,唯听到耳边传来他胸堂怦怦急跳的声音。 “微臣卓一高叩见宁王殿下!” “微臣张阳叩见宁王殿下!” 两个人神色显得既尴尬,又兴奋,顾不得失仪,四只眼同时上下打探向兰亭怀中的沈千染,眸色里全然是满意的表情。 两人心中直呼,没想到呀,从不近女色的宁王竟在珈兰寺表演这么火爆的一幕。 终于确定了,他们的宁王殿下嗜号正常! “来,给你们的王妃见礼!”兰亭感觉到怀中的人瑟缩,象是想把自已挤成一粒砂,他微带着坏心,乐悠悠地退了一步,沈千染就毫无防惫地与这两个年轻的男子视线交接,她一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她无法置信,她怎么会在寺院里与他亲蜜。她羞得脖子都感到发烫,恨不得一跺脚,地下就裂开一个洞,正茫然失措间,那两人突然一脸喜色地跪了下来。 “微臣卓一高叩见王妃殿下,祝宁王和王妃早生贵子!”卓一高乐得差点三拜九叩了。 石门闭合,这里的光线很浅,加上他们刚从光亮中出来,一时不能适应这里的黑暗。 虽然二人看不清沈千染的模样,但也凭衣饰瞧得出眼前的是个女子。他们拥护宁王,但宁王已至二十三,既无妻妾,也无嗣子,这让他们一众拥护的人心里直发虚,担心宁王的嗜好与众不同。如今,总算是见到阳光! “微臣张阳叩见王妃殿下!”张阳这才模糊地认出是沈千染,他曾在鞍都镇奉宁王之令前去迎接南宫太子,见过沈千染一面。此时,他脸上神情虽喜,倒没有象卓一高那样失态。 沈千染退了一步,恨恨地瞧着兰亭,心里已经把他咬成了碎片。兰亭触及到她的眸光,扬了手,“好了,你们退下!”洞中有些昏暗,她却清晰地看出兰亭眼角流泻出的温柔。 “染儿,来,我们进去!”兰亭伸了手牵住她的,他的手指骨节很明显,也很修长,握着她的小手时,除了她几根手指露了出来,整个掌心都被他的手包住。 沈千染用力想抽回手,轻声抗拒,“兰亭,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不是怕见这些人,而是怕太近他所在的圈子。兰亭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他象是在织一个强大的网将她罩在其中。 兰亭驻足看着她,笑了笑,听不出什么意味,“这个不需要心理准备,如果觉得别扭,你甚至不用勉强自已说什么,你只要陪着我就行了,水到渠成!”他见她疑惑,琢磨一下,“沈千染,你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里面这些人,全是跟我在沙漠中闯过来的,没有一个姓钟的!” 她还在犹豫时,他的手已经覆在了她的头上,“这么别扭的脑袋是怎么生出来的!”说完,紧紧握了她的手,用力一拉,不顾她的抗拒,带着她进了石门,在听到声后石门发出的闭合声时,沈千染的心反而安了下来。 兰亭带她走出最后一个密道时,竟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她视野一下豁然开朗。 兰亭指了指左山谷,“那边是校场,在训练新兵,山后面是兵器库,这里周边还有一个养马场,我带你去暗卫训练营瞧瞧!” “兰亭,这里有这么多人,供给方面不可能不引起朝庭的怀疑,你是怎么做到的?”沈千染放眼四周,叹为观止。 “等下我带你出了谷,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兰亭看向她的表情。许是突然光线变亮,凤眸微微眯起,漂亮的唇角撩起的弧度清浅而从容,真是贵气逼人。 兰亭带着她走过下坡,沈千染看到山下的人都在忙碌着训练,兰亭领着她走过,除了几个将领朝着兰亭微一颔首,其它人都视若无睹完成各种动作,有些是从高空的中飞掠而下,有些在躲避着各种暗器的袭击。 沈千染看着那些毫无稚气的小脸,心中微叹,她也知道,暗卫不同于普通的士兵,只有自幼经过强训,才有可能完成高难度的任务。 到了一处帐营前,门前的小兵刚要通报,兰亭手微一止。 兰亭挑了厚重的帐帘,沈千染随后而进,一眼就看到帐中有五六个人围着一个桌子正在商议着事情,在桌子中央摆着一个象弩一样形状的物体,却比她见过的弩大了近一倍出来。 帐内的感到一阵风动,倏地全看向了他们。 “殿下!”众人的招呼着,随后,所有的眸光都带着探究齐刷刷地看向沈千染。 众人心中都有浮起一堆的疑虑: 宁王殿下身边有一个女子? 是什么人?竟会带到这里? 接着才发现,这女子一身很简单的湖绿绸裙,腰间束着一条白玉嵌着珍珠的玉带,显得整个人高挑而纤细,那张脸,他们形容不来,只是觉得多看一眼会让人窒息……帐内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沈千染。 一个黑衣的甲胄女子见了,先反应了过来,忙上前躬身,“宁王殿下,沈二小姐!”她是暗卫之一,三年前曾护过沈千染的安全,在沈千染离开后,她也被调回了训练基地,负责训练新的女卫。 她的另一个姐妹,就因为三年前擅自主张,意图伤害沈千染,被兰亭处于极刑。 虽然沈千染的外貌已经翻天覆地地改变,但她凭着敏锐的直觉,眼前的女子肯定是沈家二小姐。 女卫见沈千染略为疑惑的眸光定在她的脸上,忙解释道,“属下以前的护卫营的,曾护过二小姐的安全。” 兰亭转首对沈千染道,“雷霆那些人你都识的,他们是护卫营的。这些你不认识,是训练营的。”兰亭见众人的眼光都落在沈千染的脸上,沈千染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回应着,他反而周身感到不适,便转首朝众人淡笑,“你们忙,我带她走走!” “殿下……”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突然响起,“这都没说清楚是什么人,也得让兄弟们知道怎么称呼,是该叫沈二小姐,还是叫王妃?”声音打着呵呵,显然他的提问是众人所关心的问题,帐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自然是王妃!”另一个声音马上朝着方才那男子撞了过去,带着微微嘲弄,“这还用说,机关勇,你说我们的王爷几时带过女人给大伙瞧!” 沈千染见兰亭兴味盎然地把她带到这里,可瞧着样子,似乎又变得不乐意介绍了,她疑惑地侧头望向兰亭。 兰亭唇角轻扬笑着她,祸水至极。沈千染心中冷哼,索性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微一福身道,“沈千染给众位将军见礼!” “俺可不敢受王妃的礼,俺是个粗人!”方才那汉子微微红了脸,连连摆手后又搔了搔头,傻呵呵地笑着。 兰亭这才跨出一步,挡在了沈千染的身前,淡笑,“染儿,他虽是个粗人,却做一手的好机关,精细得让你叹为观止。”兰亭见众人欲让坐,摆手道,“你们接着议,我带她走走!” 兰亭出来后,方嘀咕一句,“真不自在!” 沈千染以为他说自已,便疑惑地问,“我方才很失仪?” “不是,我是说我不自在!”从来未想过,自已的占有欲到了,连自已的兄弟多看她几眼,他都觉得不自在。兰亭也没多说,就拉着她去了自已下榻之处。 沈千染看到兰亭的寝房在建在最高处的一处楼层,并列过去有十几间,兰亭的寝房位于正中一间,视野很好,打开窗子就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山谷。 “染儿,累得话在这休息一会,下午我带你去山外走走!”兰亭侧身半靠在床榻上,对着窗台边不停好奇观望的沈千染招招手,“这里没什么好瞧!过来坐坐!” 沈千染不理他,靠在窗台边,看着一个女童有些艰难地在半空中躲避着弓箭手的袭击,她的心悬着,虽然知道那些箭的箭头多半被处理过,但她还是为这女孩的命运感到忧心。 最后,那女孩顺利地通过了,落地时,一个女卫上前不知赏了这女孩子什么,那女孩子瞬时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脸,盘着腿就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牛皮纸,从里头挑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甜甜美美地享受着。 沈千染心里微微地一酸,这小女孩让她想到童年的自已,只要有一分的欢乐,就会感到幸福。 她转开了眸光,这才发现,身后的兰亭变得很安静。 她转身走到兰亭身边,见他连靴子都不脱,就这样双腿又叠地搁在床榻上。 此时,他闭了眼睛一只手撑着靠着叠得软软的锦被上,他那略带了兵刃之气人眉毛微微斜入鬓间,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泼墨般凤眸,覆下两道沉沉的暗影,鼻梁挺直优美。他的呼吸轻缓安定,像个熟睡了的孩子,但微挑的唇角却泄露出他正清醒着。 本来不欲理会他,却在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好象是朝着他们的寝房过来。 “兰亭,起来!”她知道他装着,这时出去关门要是让人瞧见才叫别扭。可要是这些人直接闯了进来,让他们看到兰亭躺在床榻上,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想象。便皱起眉头用力拉了几把,没拉起来。 兰亭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就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揽了过去,没有丝毫预警。 沈千染被骇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他严严实实地抱进怀中,他微翻了一下身子,便将她整个人罩在身下,他的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处,灼热滚烫的呼吸让她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 鼻间萦绕的满满都是独属于他身上的,带着青草味的清新气息,丝丝缕缕的钻进她的心肺,再通过热血传送到四肢百骸之中。 沈千染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觉得慌乱,手足无措地用力推着他,又试着移动了下身体,可是兰亭全然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力道不重但足以禁锢住她,不肯松开。 沈千染的心跳愈来愈疾,又不敢发出声音抗拒,她竖起耳朵听着,唯恐这些人会直接闯过这间寝房。 脚步近在咫尺后,又缓缓越行越远,她直到确定这些人只是经过这里时,沈千染僵硬的身体方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沈千染感觉到身上的兰亭呼吸很平稳,但心跳却比方才快了,她偷偷地捏了一下拳头,小声地在他耳畔道,“三殿下,如果你累得想休息,那阿染就先在外面候着!” 兰亭这才撑起身子,用着极慵懒的口吻道,“现在好了,刚睡了一觉感觉真不错!” “是不错!”沈千染眸光变得飘渺,脸上羞涩不再,突然灿颜一笑,兰亭嘴角不自觉扬起个小小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放下,被沈千染极为暧昧的一笑,心一凉,直觉不妙。 “兰亭,你方才是不是说这几天要好好过、开开心心地过!”这回,她也不推他了,乖巧地躺在他的怀中,象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是!”他感觉她在挖着坑,所以,他尽量回答得言简意赅! “可以,我同意!”又是灿烂一笑,眉目间尽是妩媚。 “有条件?”兰亭的心里开始发毛。他知道就算她挖了一个深坑,里面插满倒刺,他也得义无反顾地跳。她眉目间跳动的隐隐威胁,他还真没胆拒绝她! “是!”沈千染一反常态的表情,眸光透着象女儿家那般的娇痴,潋潋地、水艳艳地,看着兰亭忍不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沈千染毫不所知此时自已在男人面前所挥发出来的诱惑媚态,她伸出一根小指头,点了点他的胸膛,学着兰亭惯常带着痞意的语调,“当然,三殿下,你是可以拒绝!” “不敢!”兰亭感觉她的手指直接穿进他的胸膛,触进了他最脆弱的那一角。 沈千染眨了眨眼,唇边笑意盈盈,点点头,柔声道,“这七天,我们可以以夫妻相称!” “夫人请赐教!”兰亭眉宇一掠而过的异色,但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这馅饼是沈千染做的。 “错了,你是夫人,我是夫君!”沈千染充满玩味儿的眼神看着他,纤纤玉指又是一点他的胸膛,娇嗔,“三殿下,肯不肯呢?” “怎么说?”简直如魔音穿脑,耳际轰鸣不绝,兰亭几乎以为自已听错! “我要女扮男装,做一回男人,只好委屈你……当然,你可以拒绝!”声线由轻柔到斩钉截铁,眸光中的水意褪却,只余一抹清辉,闲闲地看着他。 “拒绝后,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机会?”他知道肯定是躲不过了,沈千染就是有这本事,可以把他折腾得面目全非。 “回答正确!”漂亮的小脑袋马上随着回答声音有节奏地点着,沈千染心想,刚才玩本姑娘玩得很乐,本姑娘就不信玩不死你! “好!”这也都是他给宠出来的,活该他受!这番想到,他不恼反笑,伸手挑了她的下巴,含了她的唇瓣吸吮了一下,随后,在她微怀疑的表情中悠悠一笑,“不能在这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给你得瑟一天,一天!一天后,各归各位!我是夫君,你是娘子!”这一天,他就当自已重新投胎做人! “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就不算!”她得寸进尽地推进一步! “你放心,本王这点诚意还是有的!”兰亭翻身站起,一身黑袍将身形衬得尤显颀长。 沈千染心中暗暗欢呼,她没想过一天的,更没想过要他在人前扮女人!只想让他给她扮回女人瞧一眼便行,这腹黑王爷,居然也有发傻发愣的一刻! ------题外话------ 月是不是太邪恶了,不知道我们的宁王殿下扮了女人是什么模样?哎,那身高,找身衣服都难呀~这两天很痛苦,电信的端口出问题,时不时断一下网! 113十七小姐 更新时间:2013-1-5 15:17:21 本章字数:11495 沈千染终于深深体会了兰亭的腹黑,他所谓的一天,原来,从这里出这个山口整整就去了一天,这一路全是羊肠小道,马车无法通行。萋鴀鴀晓 兰亭骑马,还故意放慢速度。沈千染一身黑色的锦袍靠在兰亭的胸前,无聊地左右观看。 一路无聊时,她总是忍不住抬头看着兰亭,她发现女装的兰亭很美,尤其是凤眸,微微上挑,象水染墨画般,唇的厚度适中,丰润有泽。 唯一不足的是他那双眉毛,她给他换装时,原想在稍稍拨去他眉峰上眉毛,让整张脸看起来柔和一些,刚拿起剪子,兰亭便迅速道,“丫头,剪了后,一起收在锦囊中,等我们老了时,拿出来给孙子曾孙瞧一瞧,里头的名堂多着呢!” 沈千染脸色瞬时通红,想起今晨打开时,里面除了自已的一缕微发红的枯发,还收了兰亭耻毛,那一瞬真的想抓狂,可愣是给压制了下去。 她怒嗔了一眼兰亭,却被兰亭那似笑非笑的暧昧眼神蜇了一下,不敢再动手。 兰亭见怀中的人似乎在候什么心事,一张脸却红得象煮得的虾,忍不住又调戏,“小相公,是不是在想妾身?妾身今晚一定好好侍候好夫君!”兰亭迅速地朝她抛了个媚眼,挤了一个暧昧之神色 “没皮没燥的!”沈千染迅速移开视线,两旁的风景是不错,可比起她的预期,这让她太感到失望了,她原是计划着,拎着一身女装的他去最繁华的茶楼听书,去热闹的街头,看艺人表演。 可惆怅归惆怅,她还是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兰亭,瞧着他梳着可笑的百合髻,又忍不住掩了嘴笑抽了过去。 兰亭丝毫不介意,低下头,精准地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口。 难得看到怀中的小丫头这般高兴,瞧她那嘴角的笑意从出发开始到现在就没收住过。 只要她能在他怀中笑,有什么他不可以做的呢?每一回她在他面前落的泪,仿佛都滴进了他的心,烧灼的感觉似乎渗进了心口的深处,一想起便隐隐作痛 沈千染笑累了,又靠在兰亭的胸口上,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那一缎轻纱,又开始憋着气忍着笑,兰亭一身月白的绸裙,为了掩饰他胸口处的平坦,她特意临时弄了一段轻纱半罩在他的胸前,还故意打了个特大号的蝴蝶结。 笑着笑着,她不免轻轻地婉叹了一声,她废了这么多的心思把他打扮成这样,可谁看呢? 风看?云看?还是路边的小草看? 难怪这厮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 兰亭凤眼眯了一下,看着怀中的她轻锁烟眉,两靥绯红,水漾般的星眸在阳光下折出点点亮光,心下一阵阵酥麻。突然就停下来,挑了她的下巴,又亲了下去,这一次,不是浅尝辄止。 虽然这里四下并无人,可艳阳下,她总是觉得没有安全感,她不安地在他怀里轻轻扭动地抗拒着,虽隔着薄薄的春衫两人磨蹭着,突然让他的下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如隔物搔痒,心里火撩火撩地难受开来。 他的气息缓缓变得灼热起来,眼角挑出一丝媚色,倏地气息一浊,他的手便巡着本能地探向她衣襟。 穿在她身上的衣袍略显宽大,兰亭的手很顺畅地滑了进去。 昏昏沉沉间,左胸口处被他温热带着力道的手紧紧包含住,象是被握住了心脏一般,沈千染打了个寒噤,想起三年前,兰亭潜入她的寝房,在她毫无反抗能力下,一次次地轻薄她。一颗心倏然收紧,胸口一窒,疼得差点叫出声,同时猛地捉住兰亭地手,颤冷了声音,“你想趁心的话,就点了我的穴,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沈千染的话似尖锥一样狠砸着他的心,龟裂无数,兰亭如淋冰浴,情欲瞬时褪开,原本上挑的嘴角弯了下来,低了头便触到沈千染因怒气赤红的双眼,气咻咻地咬着他,兰亭肝火一下就窜了上来,开始焚烧方才冷却的心。他的脸色气成酱紫,不待反应,突然把她的腰一提,让她半身离了马背后托了她的腰一把,就把她脸朝下压在自已有膝上。 掀了她的裙子,扯了她的亵裤,一点不客气照着她光溜的臀部啪啪啪地几巴掌下去。动作连惯毫不马虎。虽落掌不轻不重,但那声音在这静悄悄的山谷中太脆了。 沈千染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羞得几乎呕出血来,可兰亭还是没休止,接着说了一句话,“这话能乱说么?你要是想让我当太监,你就再说说试试,方才好好的,给你一句话就全歇菜了。”说着,完全不照常理地捉了她的手就往他的怀中按,沈千染的手心一触到那中央半软还在收缩的,吓得尖叫起来。 兰亭一身的邪火在乱窜,只觉得啧出来的话都含着火舌,“既然你提三年前的往事,那好,我们算算总帐。当初你看都看了,剪也剪了,我都没找你算帐,你倒提那夜里头我偷偷瞧你的事?你自已说说,你那时就一个十岁左右丫头的小身板,有什么好看头?” “可是……可是……”她一边慌手慌脚地想提上裤子,一边想分辩说,她明明瞧见自已胸口处全是紫色的吻痕,她想争辩,可这话她哪里说得出口。 “可是什么?你倒是说,有的话,我兰亭肯定是认!”半亭吃定她说不出口,他现在和她相处,也摸出门道来了,这丫头,你不能和她说理,那小嘴准是一道一道地吐出来全是无情的话,说得你心都凉了。 对付她,就是糊搅蛮缠,她的脸皮很薄,又极易害躁,只要他多绕几句,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欺负我……”沈千染眼圈一红,满口的话全噎在哽咽之中。 他低头看着她,看她的脸变得有些苍白,轻叹一声,将她提了上来,搂了她坐在自已的膝上,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贴靠在自已的胸口之上,也不说什么,由着她在自已怀中喘着息忍着抽蓄。 他夹了一下马腹,缓缓前行一段路后,哑着声线,“染儿,我不是坐怀不乱的人,但也不是色欲熏心的人。对你有欲,是因为喜欢你!” 沈千染故意装聋作哑,不再理会他。她的思绪尚纠结在方才他脱了自已的裤子上,他怎么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呢?她忍不住偷偷地抬头瞄了他一眼,看他神情冷凝,心想,方才真是她说得太过份了? 兰亭依然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心里偷偷地乐着,终于摆平了这别扭的小丫头。 两人不言不语地行了半个时辰,沈千染被春末的暖阳晒得有些昏昏沉沉,便靠在他的胸口处闭了眼休憩。 待她的呼吸缓缓变均匀后,他微微低了头,吻了一下她的发际,心道:按这个脚程,差不多夜里会到。骑了一天的马,小丫头也该累了,到客栈里住下,睡一觉到天明,我这罪也受完了! 到了夜晚戌时,兰亭才抱着她下了马。 虽说一路上,兰亭担心她的腿被马鞍坚硬的皮质所伤,让她侧坐在他的膝上,可沈千染下马时,还是两腿发软,被兰亭拦腰抱着许久,才止住膝间的颤意。 这时客栈的两个伙计匆匆地出来,一个边手脚敏捷地牵了马,另一个眼光在两人身上峻巡了几下后,便躬着身子朝沈千染点头哈腰,“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一宿!” 兰亭随手将手上的马鞭扔给伙计,淡淡道,“先安排一间上房!” 那男子的声音一出,两个伙计唬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头高声音又带着男性磁音的女子。 沈千染瞬时回过神,忙朝伙计“嗯”了一声,压低声线吩咐拉着马的伙计,“去吧!”说完,侧首,故意抚了一兰亭的后背,低声道,“都咳了几天了,声音都坏了,就别说话了!” 兰亭挑了眉大刺刺一句,“多谢相公关心!”声线一点也不隐,没有任何的哑音,很清楚地让人听到,这个是成年男子的声线。 说完,兰亭完全不照牌理,一把横抱起沈千染,大摇大摆阔步朝客栈里面走去,身后的伙计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完整的鸭蛋! 走进客栈内,虽这时辰人不多,但住店的客人也有几个在楼下喝着小酒。 当众人看到一个美貌的高个女子抱着一个男子进来时,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沈千染又羞又急,但又不敢当众挣扎,换得更多人的注视,这时她才懊悔不迭,好象丢人的是自已。 “客官,你要上房刚是有一间,不过是一个客人刚刚退的房,店里头的伙计正在打扫,请您稍稍坐一下,我们先给您上杯茶!”愣了半晌的伙计终于转回神,他迈着短腿跑到兰亭的身前,高昂起头暗暗目侧了一下,心里嘀咕:有这么高的女人么? 堂中另一个伙计马上迎了上来,几下擦擦兰亭身边的桌椅,拼命大着声想盖住他脸上的震惊,“客官,您先坐,要不偿偿我们这的生煎包,这可是我们丽水城的一大特色,东西南北来的客商来了丽水,哪一个不来偿一偿我们这里的生煎包。” 兰亭常到这里,自然很熟悉,便道,“来一笼生煎包,再来一笼虾饺,一碗乌鸡汤和一碗排骨汤!”说着,便小心地把沈千染放下,轻声问,“还疼么?”兰亭知道她伤在哪,一路上他其实是半托着她的臀部,就怕她细腻的肌肤与坚硬的马鞍磨擦,但有些路很难走,他要控住马时,就无法顾她周全。 那伙计原以为一个女人抱着男人很稀奇。现在一听兰亭是标准的男子口音,加上店里头的光线够足,兰亭说话时,喉结明显地上下游动,那伙计一时愣在那,先看看兰亭,再看看沈千染,眼睛爆得几乎掉了出来。 偏偏这时,堂角的三个男子正窃窃私语,自以为没人听得到,可沈千染却一字不漏地全听了。 “个头虽高了些,那长相吧,还是挺俊俏的,再说了,一个大老爷没事会把自已打扮成男人?还招摇着上街?” “这可个头也太碜人吧,要是女人有这么高,那我们这大老爷们……” “我瞧是戏班子来这里吧,那个男的唱青衣,所以这身打扮,那个女的是唱小生,所以……” “没事!”沈千染的脸已经红得快泌出血来,她气若游丝地看着一脸镇定的兰亭,以后她再也不敢顽闹了,兰亭他简直就是个怪胎。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只想赶回客房,让兰亭把那一身可笑的女装给脱了,她抬头朝着兰亭摇摇首,细声细气地哀怨,“我不饿!先回房好么?” 兰亭知道她面子薄,玩不下去了,可他却不依了,他可是足足让沈千染笑了一天。他神色淡定地坐了下来,“不饿陪着我,我饿得慌!” 沈千染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兰亭先给沈千染倒了杯热茶,淡笑道,“相公,一路辛苦了,来,喝杯茶提提精神!” “原来是夫妻,可我瞧着怎么这么别扭呀……”隔桌的三人已议论开了。 …… 沈千染只得眼观鼻,鼻观心,拼命地告诉自已,丢脸的是兰亭。 没一会,伙计便端着一个滋滋作响的黑亮铁盘上来,兰亭扬手示意伙计搁的地方离沈千染远一些。 伙计笑呵呵地挪了脚步,在沈千染的斜对角放下铁盘,突然掀开,只看到五个雪白的圆形生煎,在亮黄的油水中滋滋作响,伙计从旁边的小碗里抓了一把葱花,手势熟练地一扬一洒,瞬时葱香盈溢,让沈千染一下就有了胃口。 沈千染不自觉得眉眼弯弯,拿了筷子就夹起一个生煎包放到鼻下狠狠地闻了一下。突然想起身边的兰亭,但抬起头来,只看到他微笑着看着自己,唇角上挑,凤眸微眯,眸光无尽柔和。 被这样温柔宠溺的的眼神包围住,沈千染脸色一红,忙低下了头,本能地狠狠一咬,却被生煎包中的汤水狠狠地烫了一下,她的脸刷得更红了,忍着尴尬,强自镇定,嗔了他一眼,“老看我看干什么?快吃啊。” “傻丫头,还说不饿,看你都要狼吞虎咽了!”兰亭从怀中取了帕子,拭去她唇角溢出的少许煎包出黄色的浓汤,方拿了筷子,夹了一个在自已的碗里。 “汤来喽!”伙计端着两碗汤,把乌鸡汤搁在了兰亭的前面,兰亭顺手一推,推到了沈千染的面前,突然就挤着嗓门细声细气起来,“相公,你最喜欢的乌鸡汤来了,来,多喝点!” 沈千染的脑袋几乎是趴在桌子上,她感到店中所有的人眼光倏倏倏地朝她扎来。 伙计刚好正在端第二端,一听,差点没摔了碗,在两个人之间细细瞧了瞧,最后皮笑肉不笑地躬身,“两位客官,慢用,慢用!”临走时,看了看兰亭那可笑的百合髻,又忍不住瞧了瞧他脖子明显的喉结,最后眼光落在兰亭胸口处的蝴蝶结上,用力地摇摇头后离开。 第二日,兰亭起得很早,换了衣裳便去敲沈千染的房门。 沈千染刚好洗漱好,开了门后,看到兰亭一身男子黑色宽袍,心中一宽,笑道,“这么早?” “带你出去吃早市,吃完后,去看龙舟赛。”兰亭走了进去,在她的床榻边坐了下来,手伸到背后,探进她的枕子下,摸了几把,终于捞到了昨晚自已搁下的钱袋。心里偷偷地嘘了一口气,好在这丫头没发现。 昨晚沈千染又开始别扭了,执意要另开一间房,他也无耐,便在她隔壁开了一间。 他睡在隔壁,夜里头也不安寝,虽说身边有暗卫偷偷护着,但到了半夜,他还是忍不住披了衣裳,熟门熟路地摸上她的房间,偷偷抱着她睡。只是衣裳的口袋里搁了一袋钱,他被磕着难受,便摘了下来,塞进了她的枕子下。幸好这丫头累了,睡得沉,夜里头蹭在他怀中,丝毫没醒。 他一大早未到卯时,便回自已的房中,可很快就发现,自已把钱袋给忘了。 他附在隔墙上,竖起耳朵听,到天微微亮时,听到隔壁有动静之声,忙起了起过去,在小丫头收拾床褥时,他得把罪证消灭干净! 两人下了大堂时,遇到昨日里的伙计,那伙计一瞧,先是打了一个响亮的嗝,连忙掩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男子黑袍的兰亭和沈千染离开。 时值五月初五,丽水府处处彩灯张结,琴音缭绕,店辅小摊处处挂着大红灯笼,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繁荣祥和景象。 两人到了城外的护城河,就下了马车,河岸上人太多,马车显得不方便。 沈千染脸上蒙着淡淡的青纱,东张西望地由着兰亭牵着向前行。 整个河岸人声熙攘,一旁摆满了小摊子,卖着各式的小吃。沈千染从没有逛过这样的早市,只见蒸笼冒出团团热气,下汤圆的大锅白雾腾腾,浑圆嫩白地汤圆在锅里上下沉浮着。串烧牛肉的飘出的孜然的香味,还有各种各样不知名食物的好闻味道,一阵阵扑鼻而来。 走了几步后,沈千染看到一个胖胖的汉子赤着胳膊,用一个半个高的铲子在黑锅里爆炒着栗子,那甜甜的腻香让沈千染不自觉得吸了一口气。 兰亭见状,笑着拉了她的手,便走到锅旁,从怀中掏出十文,“掌柜的,来一包!” “好叻!”那汉子将铲子往锅里深处一插,灵活地用牛皮纸包了一袋给兰亭。 沈千染昨夜里羞得慌也没注意到兰亭对这种生活很熟悉,不仅知道哪里卖什么,连具体多少钱都知道,尤其是,他一个堂堂的皇子身上,还装着铜板,这让沈千染感到很诧异。 兰亭带着沈千染到人少的地方,找了一块大石头,抱着她坐一上去,便一跃而上,坐在她的身旁帮着她熟练地剥着板粟。 “你以前常来这里?”沈千染吃了几个后,解了馋也就不吃了,刚好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眼里冒着精光瞪着她手中的油纸,便笑着俯身递给了那孩子。 “嗯,在宫中有时闷得慌,就到这里散散心!”他接过沈千染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手上略带甜味的油腻。神情淡淡,似乎在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那一阵,在兰御谡眼中,他是个不务正业、可有可无的皇子。当时钟家的暗卫正在组建,他便常常带着几个亲信,以打猎为由,去谷中受训。回宫时,都是绕着道走,怕珈兰寺的密道被外人发现。 “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们那的供给不会引起注意,这里四通八达,除了这个丽水,附近还有一个马匹的贩卖市场,专门贩卖从北蒙运过来的一些良驹。”她不得不佩服老信义候的一番筹谋。 他是个皇子,如果能够得到公平的待见,他宁愿付出十倍的努力登上金銮殿的那个位置!可后来,他知道,无论自已多优秀,在兰御谡眼中,都是可有可无。 兰亭也不愿多谈这些,见她不吃了,便跳了下来,叉着她的腰,将她抱下,指了指前面,“我们去那儿,一会有施粥。带你瞧瞧去!” “今天怎么突然想带我来这里?”沈千染越走越奇怪,好好的路不走,兰亭总是带着她朝人多的地方挤。 “有好戏瞧!”兰亭紧紧箍着她的腰,脸上笑意不明。 “好戏?划龙舟?”沈千染才不信,要看龙舟京城的比这热闹多了。 “一会你就知道!现在说了就没什么劲了!” 午后,人越来越多,兰亭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后背,将她半抱进怀中,极力避免她让人给撞到,她抬首看着他细细碎碎饱含宠爱有目光,一颗心没来由便安了下来。 从身边人群的细细啐啐的言语中,沈千染听出,原来今年的龙舟赛特别热闹是因为来了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听说这美女来自江南,弹得一手好琴。这还不是最重要,最让人好奇的是,这个美人竟是义净大师俗家弟子。 这次来丽水,不仅想献艺,也是想帮他的师父筹一笔款去购粮,捐给江南的受灾百姓。 人美,心地又好,以至人群涌动,竟相争看的人将河道的路围个水泄不通。幸亏那美人所带的家丁为她解了围,此时听说在前方的一个楼台中,等比赛开始前,既会出来为大家献艺。 “让一下,再挤,姑奶奶就不客气了!”一个凶巴巴的女子声音响起,众人看到,七八个丫环护着一个黄裳女子挤到了前方。 沈千染转首一瞧,那黄裳少女似乎年纪很小,尚未完全长开,脸上又戴了一层黄色的面纱,瞧不出模样。 可能是看着兰亭和沈千染站的地方稍宽敞,那丫环们便护着自家的小姐站到了沈千染的身侧。 黄裳女子微微觉得有异,因为这里人头簇拥,这一对男女身边竟异样的空出一个地方来,她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发现,围在男子的四周全是一些个子偏矮小的精瘦男子,好象很默契地为这一对男子隔开人群。 那女子一身湖绿,身材高挑玲珑有致,脸上戴着层薄薄的青纱,虽看不出模样,但凭她的直觉,那面纱后的脸一定是一张美人的脸。 而那黑袍男子,身子颀长,鹤立鸡群般地护在那女子身边,她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扶着那女的手,那袖口,全用顶级金线,一流绣工,一看就是非富则贵。 似乎前面的楼台的轻纱帐后,微微有人影晃动,台下的人瞬时尖叫了起来,人群纷涌地、无法阻挡地朝前挤去。 护在黄裳女子周围的丫环一时不留神,在人群的推动下,“嗳哟”地一声踉跄了几步,空出一个位,让中间的黄裳少女被挤了出来,适巧挤到了沈千染的身旁。 “对不起!”黄裳少女感到她踩了人,抬头忙连声对着身旁的人道歉,娇软地声音含着歉疚,“刚才一时不备,不好意思!” 兰亭微一侧身,将沈千染微微一带,护在了另一边。 “没事!”沈千染靠在兰亭的肩头,透过那少女脸上的黄纱微微一怔,眼前少女娇美惊人,鹅黄抹胸束罗裙,媚色无边。清丽脱俗的中又有着风情万种之姿,只那明眸微微一眯,柳眉一动,那神姿便如仕女图活了起来。想不到在这丽水,也有这样的人间绝色,她心里暗暗吃惊,除了自已的母亲宁常安,她是第一次为一个女子的脸感到惊艳。 沈千染半张脸被兰亭的宽肩挡住,那黄裳少女只瞧见沈千染在朦胧的面纱下愈加魅惑,双眸美得惊心动魄,那眼珠竟如黑褶石嵌在水银般的深潭中,光凭这一双眼就可以想象,那张小脸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艳。她心里卟卟而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中暗暗称奇,难怪她也蒙着面纱,一定是担心容貌过于美丽,引起人群骚动。 两人相视一眼后,沈千染先回过了神,微微侧了一下身,淡淡地把脸转开。 兰亭见人愈来愈挤,怕伤到沈千染,便将她紧紧搂在胸口的怀中,周围暗卫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黄裳少女此时已经挤不出去,亦被围在中间,因人流的挤动,她的肩几次碰到兰亭的手臂,那种轻轻一触,让她感到心莫名地跳动起来,她忍不住侧头看他,只见他墨色的襟袍后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后颈,她的脸迅速飘了几朵红云。 她也是养在闺阁中的衔玉而生的千金小姐,虽然瞒着家人出来也带了几个身手不弱的侍婢,但几时见过这种人山人海的局面,此时她心里却一点也不担忧,心里莫名地对眼前这个男人的颀长背影感到放心。 尤其是,原本是一层护卫团团护住他们,此时无声无息地形成了三层保护圈。在这人山人海中,静静地形成一股安宁的小世界。 她不动声色地感觉着身前的男子,屏着息闻着若有若无传来的男子特有的青草香,不知为什么,这种独特的香味总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喜欢。她心里愈来愈疑惑他的身份。 而他—— 微微低侧头,脸贴在他怀中人的脸上,低声与她说着什么,似哄似笑,旁若无人。 突然,人群安静下来,原来台上的幕帘终于打开了,一个绛衣女子脸上含着笑坐在了一台瑶琴边。 因为台架得很高,既使是站在前排的人,也无法完全看清那绛衣女子的脸。 一个青衣的丫环,先在前台的焚香炉上点了一枝香后,跪了下来,神情庄注地朝天拜了三拜,方起身。又着台下的众人做了一人长揖,扬着清脆的声音笑道,“因江南受灾,百姓流离失所,扬州城内,每日有上百人饿死街头。我家小姐系一代名师义净大师的关门弟子,系出名门。她怜天下苍生受苦,特在丽水府龙舟大赛之季,借这丽水宝地搭台献上一曲。台下的善人愿结一段善缘的,既可在台下的结善池里扔银子,铜钱,不在多少,只为一份善心。而在小姐一曲后,善人们也出银子竟拍点曲,价高者得。”青衣丫环眼光一巡后,接着道,“今日所拍的银子,全数用于购粮,捐给江南灾区受苦受难的百姓。” 突然台下有一人拨高着声音问,“可在下听说,如今江南已无粮可购。请问小姐,今日你们就算筹得银款,可粮呢?总不能让那些百姓啃着铜钱裹腹吧!” “是呀,如今西凌缺的不是银子,我听说,光宁家就为灾区捐了五千万两的白银,那可是真正的大手笔呀!”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附合,台下人声渐渐沸腾,似乎有人对这样的搭台捐银的方式不屑一顾,也有人认为这可能是骗子借灾行骗。 青衣丫环也不急,神色镇定地等声音渐渐小了后,淡淡一笑,双手朝着那人的方向一揖,“这位兄台说的甚是。如今西凌确实无粮可购,可是,我家小姐与东越皇商丁胜奇乃是故交,只要有银子,想购多少就购多少!” 沈千染轻眉一掠,唇角微微挑出一凝冷笑,现在明白了,兰亭带她来看的是哪一场戏,果然是借灾行骗。 她也不急着戳穿,先看看她们有何下文再说。 这时,台下的人在惊叹,议论之声频起,想不到,义净大师的关门弟子竟与丁胜奇是故交。 如今天下皆知,粮食贵比黄金,而传言丁胜奇在东越拥有数百个粮仓。 连西凌的皇帝也为此频频接见丁胜奇,以倾国之力,欲向丁胜奇购粮。 此时,若丁胜奇不肯将粮食卖给西凌,只怕西凌江南的百姓会饿死半数以上。 “敢问小姐贵姓?能与东越皇商是故交的,定非无名小辈,小姐又是哪家的名门千金呢?”义净在西凌名气甚大,但毕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否有关门弟子,除非是义净本人出现,否则口说无凭,台下的这些人又怎肯轻易地捐出银子。 青衣丫环得意地一笑,转身朝着绛衣少女微一福身,“我家小姐是永安候第十七个女儿,亦是永安候府唯一的嫡女,小名十七。这一次,我家小姐不仅自已掏出私房钱二十万两银子,还让我家的老夫人捐了五十万两,这笔钱已在一星期前,派人去东越购粮,不出三日,这粮食就可以送到灾区,众位,行善本不留名,可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们不是欺名盗世之辈,才把我家小姐的真实身份托出。在此,我们还请来丽水的知府为我家小姐身份作证,有请,赵知府!” 丽水的人皆知,丽水的赵知府是永安候府的旁枝宗亲,随着赵知府一身紫色的朝服上台朝着众人作揖,也不必开口说什么,台下的人已相信,那这位赵十七小姐的身份是不可能是虚假的。 沈千染精通医术,虽隔着远,但凭着经验,一眼就瞧出,那赵知府脚步有些沉滞,举手投足间似乎神智不是很清醒。便在兰亭的耳际悄声道,“那知府身中迷药!” 兰亭挑了她的下巴,微微俯了身,他的眸子幽亮如星凝望着她,与她眸光相接时,他悠淡如深潭的眸子漾开一丝艳丽的诡波,她忍不住偷偷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心中暗骂了一句:妖孽!忙避开眼。 兰亭吃吃地轻笑几声,“等她们把戏演完,我们再戳穿,反正闲着!”这里人山人海,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抱着她,感受怀中人身体的柔软,偶尔间的耳鬓厮磨,一切多懈意,他才舍不得离去! 这时,沈千染突然听到身后那黄裳少女开口,声音柔软而动听,“既然是十七小姐,那请问小姐,你师父义净大师如今所在何处?” 绛衣少女听到有人直接对她发问,便站起了身,台下的人虽看不清她的脸,但却清清楚楚那到那绛衣少女身子珑玲有致,远远瞧着,就是个美人胚子。 绛衣少女微微朝人群福身,启口道,“小女子的师父如今正在灾区,为死难者祈福,让他们早日脱离地狱苦海,早日入六道轮回。”那声音象黄鹂婉转悦耳,听得台下的一些人忍不住又朝前涌去。 还有人拿出手上的碎银,朝着前方围出的一个小池扔去。 黄裳少女等众人静了下来,方慢慢道,“小女子曾听说,义净大师从不为世人念经超度。” 青衣丫环闻言马上朝着黄裳少女斥喝,“胡说,我师尊是慈悲之人,如今江南水患死难众多,我师尊与苍天同泣。这位小姐莫要信口雌黄!” 黄裳少女摇摇首,正色道,“义净大师曾言,超度者必须具足高超的德性,以虔城之心而为亡者超度,那么亡者亦须具足背尘合觉之念,肯忏悔发露罪愆,一心一意禀持著断恶向善的意志,有浪子回头之悲切,若能如此相应,才有超度上升与减轻罪业的机缘。”她的话虽引起众人共鸣,但也有声音道,“既是此,那小姐又为何言义净大师一生不为人超度呢?” 黄裳少女道,“那是因为义净大师自言一生泄太多天机,恐遭天噬。以天罚之身,又怎敢为世人超度呢?” 此言一出,在丽水府,亦有不少达官贵人,虽和义净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也知义净的传奇一生,曾几次点破天机,尤其是先帝爷在世时,为帝王撰下避六灾之语,后来一一应验,一时名噪天下。 可也因此,被京城的达官贵人所追逐,问福避祸。义净不敢泄太多天机,便从此避开世人,云游于山野之中。 “不错,鄙人不才,曾经与义净大师有一面之缘,也曾听过,义净不肯为世人渡化!”人群中,一个中年的儒者突然说了一句,众人一瞧,原来是丽水府刘举人。 瞬时,人群中渐渐发出“骗子,骗子!”的骂声…… 沈千染看看这情形,知道台上的人的戏肯定是唱不成,便拉了一下兰亭的衣裳,轻轻道,“走吧,没什么好看!” 兰亭又俯了身,狠狠地闻了一下沈千染颈间的芳香,意犹未尽地报怨,“可惜了,我还想听听她的曲子,等等拆穿不是更好!一会还得想想去哪玩!” 兰亭半抱着沈千染转了身,在暗卫挤出的一条道中,离去。 那黄裳少女却在看到兰亭的那一刹那,如遭雷击,口中喃喃一句:是他! ------题外话------ 黄裳女子是谁呢~有慧眼的亲们猜得到么? 推好友的文叶家娘子《重生之如花美眷》 114兄妹交锋 更新时间:2013-1-6 15:22:23 本章字数:11732 她看着兰亭带着那绿衣女子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之中,心房一揪,最深处有一种绝望样的害怕,如梦方醒般地朝着方才他们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挤去,却被推搡的人群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萋鴀鴀晓 身边的丫环执画唬了一跳,忙一手撑扶住黄裳少女的手臂,疾声问,“小小姐,您怎么啦?”隔着衣裳,执画都会感到自家小姐身上传来的冷沁。 “我瞧见他了,瞧见了,真的有这个人,执画……”黄裳女子喃喃自语,几近哽咽,颤着手指着兰亭消失的背影,语不成声地哭泣,“执画,带我离开这,快,我要追上去,问清楚……”从三年前开始,她的梦里就不停地出现一个场景。 梦中,在一间美轮美奂的喜房中,她端坐宽大的床榻中央,一身艳红如晚霞的吉袍,幸福地等待着她的亲郎来揭去她的大红盖头。 终于等到了,在喜帕被揭开那一刹,她看到了她的新郎。 斜飞的剑眉微入鬓,微微带着兵刃之气,凤眸潋艳,眼角线条斜挑若水墨画,挺直的鼻梁下嘴角线条分明,薄厚适中。 梦中,她浑然不觉失态地瞧着……直到那张脸缓缓变得模糊,在他的身后,突然形成一个旋窝一般,带着一股魔力将他卷了进去。 她拼命地伸出手想拉住他,可他含着笑,推拒开,转身时,如挟带着雷霆般的乌云随风而逝…… 每回梦到这里,她就被心脏撕扯中的疼痛惊醒,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每一回梦到他,就是撕心裂肺地感到疼痛,好象那个人不是一个梦幻,而是她体内的一部份,当他挣开她的手离去时,她的心被他一起带走,同他一起卷进了那滚滚地旋窝之中…… 这个梦已经纠缠了她整整三年。初时,她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后来,同样的梦频频出现,甚至她能在梦中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那青草的香味。 因为她自小离开父母,在义净身边长大,居于幽静的竹林之中,偶尔会随师父游走于民间,看民生百态,记忆里看到的全是赤足插秧的小老百姓,象这种穿着顶级绣金的衣袍的男子除了自家的兄弟,其它的男子从不曾遇见过。 何况,那般如神砥的男子,让人见了又岂会轻易相忘? 她可以断定,梦中的这个男子是她从未曾见过。 最后,她把梦里的境况向师父求解,义净告诉她,将来她会遇到这一个人,如今只是时缘未至! 执画侍候她多年,知道小姐的心事,看到她近于崩溃的神情,忙喝令一众侍婢,“小姐的话你们没听到,快点开出路!” 众侍婢忙应声,分开两边推着人群,口中斥声,“快让让,快点让开!”那几个丫环会是练家子的,那些寻常百姓虽然不满,也敢怒不敢言,挤出一条路后,黄裳少女终于在丫环的搀扶中出了人山人海。 可放眼四周,哪里有那黑袍男子的身影。 此刻正沐在晚春近初夏的阳光下,她感到周遭的一切是那么刺眼,她倏然地闭上了眼,又开始感到自己手脚冰冷,心脏开始抽蓄,梦境带来的记忆开始翻滚,浑身的血液都顺着蓝色的血管逆流到大脑和心脏,她终于遇到他了,可他的身边呵护着另一个人。 “小小姐,或许您瞧错了,梦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世间,或许只是相像吧!”执画看着伤心的小姐,轻轻安抚着,“我们先回客栈,明天我们得回京城了,小姐六月就要及笄,要是老夫人发现小姐又偷偷地溜出来玩,一定会派人看得更紧!” 黄裳少女恍若未闻,她复睁开眼时,清眸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沉到底地死寂,好像死刑犯临刑在等秋后问斩一般,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她知道自已不会看错,哪怕仅仅是仓促扫了一眼,她也不会看错! “小姐,我们回京城好不好?”执画后悔不迭,她不应该顺了小姐的心意,护着她偷偷离开永安候府。 “不!我现在不想回去!”她轻轻挣开执画的手,茫茫然地向前迈步。她不知道去哪里,她只知道她不能走,或天见可怜,她或许还能见他一面。她想问一问,是否在他的梦中,也曾有一夜没有完成的洞房。 “小姐,方才那冒着小姐的名行骗的人,难道就轻易地放过她们?”执砚性子有些大条,只道自家小姐是因为被人冒犯而不悦。她有点不甘心地回头看了远处的搭台一眼,眼中满是鄙夷,“凭她们也配提小姐的名讳,连小姐的名字也不知道,说什么小名十七,真真笑话!” 原来,当初赵家好不容易生出了个女儿,因为太宝贝,起了上百个名字,老夫人也不满意。因排行第十七,府里上下,就先十七、十七的叫着,结果一叫叫到了五岁,老夫人还是没定下名字。 最后入私塾时,老夫人熬了一夜终于想出了宝睿这个闺名。结果夫子直接点名叫她十七,府里上下也觉得十七叫得顺口了,赵十七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反而成了她的真名了。 执画微斥地看了一眼执砚,“难不成叫小姐抛头露面指认她不成?小姐什么人,她们又是什么身份?况且,都提点到这份上了,还有人愿去捐这个银子,被骗了也是活该!” 微风吹过,竟比冬日的风霜还要刺骨,赵十七只觉胸中阵阵翻滚,尽是难抑的呕意,泌了一身的汗意。她没心思去听两个小丫头拌嘴,依然盲无目地地前行着。 执画看到侍婢把马车驾了过来,便上前扶住赵十七,担忧道,“小姐,要不我们先上马车吧!” 赵十七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突然闻到了一缕檀香味,神思渐渐清明,她看了一眼执画焦虑的脸,轻声吩咐,“去雁山吧,我想去烧柱香。” “好!好!”执画偷偷地嘘了一口气,扶着赵十七到马车边,一个侍婢在她的脚下搁了把小圆凳,让十七踩上登上了马车。 除了贴身的执画和执砚陪坐在马车里,还有两个坐在车头驾车,其余的四个分别上了马,一行人便往丽水府的东北方向去。 京城,金銮殿。 “一个小小的粮商,竟然敢趁机抬高粮价,皇上,以微臣之见,此例断不可开!”刑检司高大人一脸怒气,中气十足之声响彻大殿。 “若不按这个价,人家不愿卖,高大人难道想到跑人家东越去强买强卖不成?”文志斌冷然一笑,上前一步,谨声道,“皇上,那东越的丁胜奇已放出话,少一两也不会卖给西凌,他是东越最大的粮商,又是皇商,只怕未必会惧我朝天威!”文志斌大伤初愈,声音不大,但句句凿实有力。 一直站在文相正对面的不吭声的柳相,此时亦略移出半身,双手朝前一揖,躬声道,“皇上,此例一开,其它的粮商纷纷效仿,只怕届时我朝倾全国之力也不够镇这一场灾!” 刑检司高大人马上附合一句,“三倍的价格,这简直是趁火打劫!决不能姑息!” 此语一出,众臣纷纷给予回应,这次大灾,户部已三次拨银,款项之巨,数年的赋税都无法填补。 “其它粮商,若西凌有一个粮商手上有粮,还要去东越采购?柳大人,您真是朝堂之上久坐,连民间什么行情都不知道!”文志斌冷冷一笑,他昨夜在南书房当值了一夜,从沈越山清理出的各地奏折看,西凌此时已是无粮可购。 柳相闻言,又是上前迈出一步,立于朝堂中央,双手作揖朝金銮殿之上,眸光带着鄙夷刺向文志斌,“文相,你在府中养了这么久的伤,我看你也不知道,那丁胜奇敢如此放狂言,是因为他身后有高人指点吧!” 文志斌神色微微一敛,上前一步,正色道,“请柳相赐教!” 柳相冷冷一笑,转回首,上前一步跪下,谨声道,“皇上,据微臣所知,这丁胜奇于半年多前,就在西凌大肆采购粮食,以微臣粗计,动用的白银竟高达三千万两之多。以微臣拙见,谁也没有预测出如此百年大灾前,是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购粮之举。所以,微臣敢断定,这不是一种投机,而是蓄谋!” 此言一说,金殿上瞬时议论纷纷。多数为讥笑之语,这种蓄谋难度也太高,先不说是预测到天灾,连官仓里的粮食外面完好,中间部份发霉也全预测到,这岂不是天下奇闻? 若论以前,众臣也不敢当众讥笑柳相,但如今贵妃身死,太子失势,柳家也只有一个好看的名头撑着罢了。 众人正交头接耳之际,金銮殿上一声冷冷地哼声把满殿的嘲讽的大臣硬生生地,将半数的余话咽回肚里。 这冷场,不妙呀,还是观望吧!于是众人噤声若寒蝉! “皇上,方才柳相一席话,微臣倒觉得有八分在理!”文志斌突然上前,跪在了柳相的身边。 “两位爱卿平身!文卿就说说,柳相这话理在哪?”兰御谡没有正正经经地坐在龙椅之上,而是半靠着,整个身子半陷在软软的团蒲之上。 文志斌站起身后,正色道,“大灾并不难预测,之前钦天监曾有预言过西凌今年有大灾。而粮库发霉是地方官掌管不利,在雨水过足的季节,没有及时调整储粮的方法,有些有经验的的人,肯定是早前就会推测出现粮仓发霉的结果。” 兰御谡脸色微微一变,冷声道,“爱卿是怀疑朝中有人将本朝这情况泄露给了东越丁胜奇?” 文志斌沈呤片刻,不无否定的道,“皇上,若真有此人,可堪任大用!” 刑检司高大人这回连脖子都气红了,指着文相一脸的难以置信,“文丞相,按您说的,若确有其事,这人就是坚守自盗,怎可大用?依本官看,因下七道刑罚,让他知道,犯我朝刑律该受怎么样的惩罚!” 文志斌斜了他一眼,不理会一脸义正填鹰的高大人。 这时,殿外传来气喘息息的太监尖锐之声,“启禀皇上,江南八百里加急,江南提督李大人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帝王手一挥,赵公公忙疾步下台阶,迎向殿下跑来的小太监,接过后,跑着上了台阶,拆了封后,双手奉给兰御谡。 众臣秉息看着帝王手中的信笺,只凭着信笺的大小,也看得出聊聊无几个字。 正悄悄地议论着江南又出了什么急事,会传来八百里加急时,只听一声巨响,帝王案桌前的杯盏粉碎于金石大殿上,瓷碎末,茶渍四溅。 一时间,满殿之上,众人皆齐齐下跪,金銮殿之上瞬时鸦雀无声! 兰御谡将手中信笺撕个粉碎后,尚不解恨,一手拍在龙案之上,脸上的震怒和急剧的喘息惊得底下的众臣,个个呼吸皆压制于腹腔之中,谁人敢于此刻吭声? “皇上……”赵公公看帝王怒到一只手狠狠地掐在了龙椅的扶手之上,骨节处泛着青痕,可见力道之巨。他慌忙跪着上前移了几步,轻声乞求,“皇上请息怒!保重龙体!您可要保重龙体呀……” 众人一听,忙益口同声道,“请皇上息怒!” 兰御谡连看也不看一众下跪的众臣,直接挥袖而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地狂冲着,当经过榭芳亭,几名宫女和太监正在廊下喂着鹦武,只见皇帝挟着一阵风掠过来,慌忙全体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盯着地板。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宫女愣是没反应的,挡了皇帝的路,兰御谡一脚正踹到她的腹窝里,直把那个宫女整个人踹飞了出去掉进旁边的鱼池中,几个跪着的太监宫女都傻了眼,根本头也不敢抬,也没人敢言声半句,更没人敢下水救那落水的小宫女。 兰御谡是大步踱回承义殿,此时,他的太阳穴处急急地抽跳着,抽得他头痛欲裂,他觉得累到了想死的地步,他踉跄地走到寝宫门前,脚步再也迈不开,腿一软,便跪到了在地。他撑着殿门想让自已站起来,可是他的腿抖得历害,丝毫挣不出任何支撑的力量,再一次重重地跪落在地上…… 他脸上冰封万里,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人知道,宁儿对他有多重要,没有人知道…… 帝王的脸步太快,快得象狂奔,这一路险些没把赵公公给跑死,总算追上了皇帝,见这驾势越来越恐惧起来,隐隐觉得一定和宁常安有关,忙用手势示意所有人离开回各自屋。 众宫女太监忙秉息退下,赵公公刚想上前扶帝王,就看到扶香从偏殿中急急地跑了出来。 “皇上……”扶香慌忙上前扶住,焦声道,“皇上,让奴婢扶您进去!” 兰御谡没有任何回应,在扶香的撑扶下站起了身,他茫茫然、低着头,没有任何方向感的走着,在抬首的那一刹那,竟是站在了铜镜之前。 他用着极致陌生的眼光审视着自已,缓缓地举起手指着镜中的人,一声冷笑后,轻问,“满意了?逼死了她,你满意了吧?”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毫无焦聚眸渐渐蒙上一层死水般的颜色。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的手,贴着橙黄的镜面,轻柔的摸了摸镜中自已的脸,喃喃一声自语,“宁儿……” “皇上,您……”扶香刚想问,一旁地赵公公忙对她摇了摇头,指了指龙榻,用口型道:扶皇上过去歇着。 两人左右撑扶着,兰御谡竟象孩子一般听话,由着两人扶至龙床边,突然,他狠狠地左右手同时推开二人,暴喝一声,“给朕滚,全部滚!” 他衣袍未褪,一头扎进龙床之上,把整张脸深深埋进了软衿之中。 他万没料到,他派去追捕宁常安和沈越山的龙卫与沈千染的护卫交缠时,沈越山和宁常安竟意外地闯进了一条山路,适巧遇到山体滑坡,两人同时遇难,被同时掩埋的还有数千个路过此处的难民,这个灾难几乎是空前的。 如果宁常安和沈越山掉落山崖、落水、或是任何一种失踪,他都会怀疑是事先的安排,但是如此大规模伤亡的山体滑坡谁能预测得到? “宁儿……宁儿……”声音埋在锦被之中,沉闷、抽噎而扭曲。他机械地一声声唤着,肩膀处抖动不停。 蓦然,他翻转了身体,脸朝上躺着,“哈——哈——哈——”他仰天长啸,他那张俊秀的脸张到恐怖极点,满脸是泪,那样绝望大笑和嘶哑悲嚎冲破云宵…… 殿外的赵公公急得满脸是汗,挨着扶香吩咐道,“看住皇上,一刻也不能离开,咱家得让人去找瑞王!” 扶香的双手已经掐进了自已的大腿,控制着全身的瑟抖。想不到,她今日刚进宫就会遇到这样的状况。虽然秦之遥提点过她,让她侍候兰御谡时,要用心,而不是用眼,不要唯唯诺诺,而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眼前的帝王太可怕了,那眼神几乎可以把人生吞活剥。 “扶香,听到咱家的话了?”赵公公猛地拍了扶香的手臂,斥道,“回去祭了几天祖,回来就傻了!” 扶香这才连连点头应着,她的脸也急成一团青灰。 赵公公大步迈着腿使命地朝着承义殿外跑去,边喃喃自语,“八成是为了娘娘的事,让皇上伤心成这样,哎,这都是什么事哦,除了不担事的六殿下,能出主意的宁王和瑞王一个也不在……” 跑出了殿外,眼睛急溜溜地巡了一下四周,突然拍了拍自已的后脑勺,象恍然大悟般地扯了嗓门喊,“岐暗大人快献身,岐暗……”话未落暗,了阵风掠来,赵公公猛然转头左右地看了看,果然右侧边,岐暗一身黑衣劲装站着。 “大人,恕老奴逾越了,皇上这会很不好,您赶紧去把瑞王殿下叫来!” 岐暗摇首道,“恐怕要让赵公公失望了,瑞王殿下已于三日前离京,走前只交代一句,让我等他的消息!”兰锦走进留下话,让他死守皇宫,如果收到他传来的急讯,就命他马上去瑞王府,带宁天赐入宫。 赵公公只觉得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可又说不上来,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岐暗,压低声线道,“老奴担心皇上撑不过,岐暗大人,您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想想办法,皇上近来休息不好,老奴担心皇上伤心过度!” 岐暗摇摇首,无奈道,“赵公公,这种事,找瑞王来劝也没用。找我呢,更没辙,你还是找几个太医在偏殿里候着!” 赵公公一听有理,连谢字都来不及说,已经迈着腿跑开了。 岐暗淡淡地摇了摇首,自语,“这事还需要你总管大人亲自跑,随便找个小太监吩咐便是!”他心里倒一点不担心,在东郊行宫的皇陵中,那样的危险都经历过来,这一关,他相信兰御谡也能挺过。 清晨,丽水赵知府府第,门口处,赵知府一身的朝服准备迎接京城来的瑞王及赵家世子。 卯时末,两骑快马奔驰而来,身后,没有任何的随从。 那日,兰御谡命兰锦跪安后,兰锦预感到沈千染的敢冒这么大的险报复一国帝王,定有全身之退的良策。 他传来岐央,把近来沈府所有发生的事,详细地报告一遍后,他很快就理出头绪。 他万没有料到,沈千染出手这般狠,不仅仅要让兰御谡犯下乱伦的罪行,还要让西凌的整个江山动荡不安。 时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出沈千染的下落,阻止她下一步的行动。 他笃定,此时的沈千染一定是和兰亭在一起。沈千染埋下如此惊天的大局,兰亭肯定有所察觉,并适时地护在沈千染的身边。 唯今之计,他只有引出兰亭,就能见到沈千染。 他把引蛇出洞的地点设在了丽水府。 这三年,他废了一番的心力去寻找钟家暗卫的秘密训练基地,三年前所有的线索断在了珈兰寺。他便以珈兰寺这个地点的周边小镇做了整体的分析,从物资供给上考虑,把地点定在了丽水府这个离珈兰寺最近,又最繁华的地方。 可惜丽水府四通八达,无论是水路、还是路陆,有数条通往各州县,所以,这些年来,他虽然知道兰亭偶尔会出现在丽水府,但却无法实质跟踪到他返回暗卫基地的路线。 所以,当日,他便吩咐赵承恩用飞鹰传信,摆下一套迷局,引出兰亭和沈千染,同时,他快马加鞭携同赵承恩奔赴丽水府。 兰锦带着赵承恩一路驰了三个日夜方到了丽水府,此时,在局势未进一步恶化前,他并不想与沈千染走到交恶的地步。但是,如果沈千染仍要一意孤行,他不惜与她绝裂,也要做到保全兰御谡。 兰锦一下马,赵知府便迎了上来,尚未请安,兰锦便扬手制止,并将手中的马鞭扔给身边的赵承恩,直接道,“不必多礼!”他简装前来,就是不想惊动太多的人。 赵承恩顺手就把马儿和手上的马鞭扔给前来侍候的家丁,吩咐道,“牵到马房后好生喂些粮草和水,护理一下马蹄,跑了三个日夜了。” 进了赵府,一个绛衣女子和另一个青衣丫环打扮的女子已在大堂上候着。 一见到赵承恩,青衣丫环打扮的先上前双手作揖,“魏青兰见过赵公子!” 绛衣女子亦上前福了个身,“小女魏青霜见过公子!” 赵承恩指了指身边的一身普通劲装打扮的兰锦,带着看好戏的心情吩咐道,“青儿,霜儿,快给给七殿下请安!” 因为几个人进来时,都是背着光,两个少女对自家的公子极为熟悉,凭着身影便认了出来。对他身边一身普通劲装的男子,一时也没去注意。此时两个少女瞧清兰锦那张脸的那一刹那,全都怔住,竟一时失仪地伫站着。 兰锦早已习惯这种状况,他直接跨过两个女子,在一张辅了层白色锦布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承恩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拍了拍魏青兰的肩取笑道,“青儿,这些年本公子都差点忘了你的性别了,今日总算有一点女子该有的表情!”魏青兰是赵承略的布在丽水府的暗探,多年来,虽从未曾见过兰锦,但她一直受命于配合兰锦在找钟家暗卫的秘密训练基地。 赵青兰很快地敛住失态的神情,上前正正经经地象男子般一揖。 在魏家姐妹向兰锦报告这几日所搜到的消息时,赵知府便在茶几上忙着泡茶。 他多少从赵承恩的口里了解到七殿下的洁癖。这时他们要谈正经事,也不敢让下人进来侍候,只好亲自动手。 他先从一旁的烧得正开的热水里夹出一个白玉瓷茶盏,又亲自挑选茶叶用滚水烫过之后,方动手煮茶。 赵青兰从怀中取出一张丽水的地图,在上面标记着一些红色的记号,她详细地说着每一个记号标注的地方,沈千染和兰亭是几时到,几时离开,这期间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兰锦接过赵知府递过来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抬头直视着赵青兰,“你确定他们今日会在九鲤弯出现?” 赵青兰肯定地点点头道,“这几日,我们每半个时辰就换跟踪了人,所汇集的消息,这个沈家二小姐所去之处全是寺庙,并在每个寺庙是点了平安灯。虽然灯上没有记名,但可以瞧得出,她是在祭拜某些人。而今晚酉时开始,在九鲤弯会有一场祭祀活动,是给远方的亲人或是死去的亲人放莲花灯。” 赵知府解释道,“在本府,每年的五月初九,会在九鲤弯办一场民间的放灯会。以往通常子时会结束,今年不同,一是江南水灾,死了不少的灾民,二是,今晨传来消息,在扬州府三十里外的一个地方发生山体滑坡,死了上千名的灾民。所以,本府让雁山寺的住持今晚去九鲤弯做一场法事,加上祭拜这些活动,可能会到明早才能结束。” 赵承恩一惊,几乎脱口而出,“按行程,沈尚书和瑞安公主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辰到达扬州,有没有他们的消息?”说完,他神色带着担忧地探向兰锦,却见他神色自若地品着杯中茶,甚至连指间都不抖一下。 赵知府摇首道,“公子,这个下官就无从得知。” “父皇应该收到消息!”兰锦嗯了一声,神色淡淡近似自语一句。垂下眸的瞬间,锐利的、骨髓被吞噬蚕食般的巨痛再次传来,他无法想象,父皇在得知宁常安身死时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这也是沈千染的一个局,但是他的父皇不知。如果可以,此时,他真想伴在他父皇的身侧。 情深不寿,是因为他也希望父皇从此死了这条心,所以他从龙卫手里拦下了一些关健的信息,他知道,那轿子里的人,已不是真正的沈越山和宁常安。 沈千染确实狠,为了让兰御谡相信,不惜让千人同身埋葬。 可是,这样的灾难是无法用人力策划,兰锦初时还能冷淡自若,越想越感到心惊肉跳,神色愈来愈浓重!那未免太可怕,难道扬州城的山体滑坡是沈千染未卜先知?她极巧地利用了这一个灾难让宁常安和沈越山从此逃出升天? 赵承恩本想再问一句,在瞄向兰锦时,喉间蠕动了几,瞬间哑然。只因,他真的不曾在兰锦眸里看到这样的神情,他似乎一句也没听到他的话,而是陷入一种沉思,那琉璃眸很平静,瞳孔深处却拉出一波诡谲恐怖。 众人静了下来,大堂之中连呼吸都变得沉滞。 魏青兰轻轻咳了一声,决定打破眼前的压抑局面,她略倾身,一揖道,“七殿下,属下当时用丁胜奇的名讳,可台下并没有过多的回应,倒是因为借用了赵小姐的之名,被一个黄裳的女子当场戳穿。” 魏青霜听了后,便稍稍形容了一下黄裳女子的情况,并告诉赵承略,黄衣女子身边的几个侍婢的特征。当时还要感谢这黄裳女子出言驳斥,要不然,人山人海的,她们一时也注意不到她身边相拥的一对年轻男女,以及男子周围似乎隐隐藏匿着一些高手。 赵承恩突然仰了天,头疼地拍了一下自已的前额,想不到没把沈千染光明正大地引出来,倒引来了自家的小妹,她苦笑,“那是小妹,一定又溜出来玩!”说着,靠近兰锦朝他支了支肘,“我这小妹可不是很好管束,自小随义净野惯了,那性子可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七殿下,以后有你受的!” 原本那日他们计划,行骗的格局被沈千染拆穿,于是他们借此故意刁难沈千染和兰亭,适机有理有据地跟踪她们的行踪。 魏青霜和魏青兰眼神略一交汇,便没有将那日赵十七见到兰亭的失态的模样报告了出来。 一旁忙个不停的赵知府心道:哪有这样编排自家妹妹。 兰锦也没有去理会赵承恩话中调侃的意味,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无一下,没有任何规律地敲着红木桌面。 赵承恩收敛了眼中的笑意,在兰锦的身边坐了下来,并示意众人坐下说话。神色也变得正经下来。 兰锦转首看向赵承恩,唇角撩动的角度带着点漫不经心,“就算确定了他们二人今晚会在九鲤弯出现,但本王不能就直接去找沈千染,否则以兰亭的警惕,肯定会察觉到丽水府如今已遍布赵家的暗探。那本王这三年来的筹划又会夭折。” 赵承恩点头认可,他们为了查出钟家的暗卫基地,这些年付出这么多的心力,岂能轻易附之一炬。 “赵小姐如今身在何处?”兰锦顿了一下后,抬眸问向魏青兰。 魏青兰道,“在雁山寺,这几日,都和雁山寺的住持在讨论佛法。”她们并不只得赵家小姐,只是她突然出声指出了骗局。她们姐妹俩怀疑赵十七与沈千染有什么联系,便一直悄悄派人盯着梢。 兰锦突然转首看向赵承恩,那琉璃眸似笑非笑,“你这妹妹倒是来得巧!”在那异常灿美的眸子下,赵承恩却感到森诡寒意一点点地从皮肤上沁润,赵承恩心一虚,劈口便道,“别,别打我这宝妹的主意,要是让我家老祖宗知道,我这腿都会给打断。” 兰锦精致滟涟的唇边露出个带着点戏谑,“吃点小苦罢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赵承恩脸上笑得温洵,心里却暗自嘀咕咒骂:原来兄弟就是这样拿来利用的。 兰锦优雅地吹了吹茶水上漂浮的碎叶,突然信手沾了杯中的茶渍,两指轻轻一弹,那浮上面的茶叶便落在了赵承恩的眉心之上,眼角一挑,“在腹诽本王?” 魏青霜和魏青兰见自家公子如此狼狈,忙转过首装作没瞧见。 赵承恩被兰锦那勾魂摄魄的琉璃眸晃了一下,只觉得眼前堆满了璀璨妖异的水晶,那眸光象是能吸纳他的灵魂一般,让他差点怔怔地就点头同意了。 可马上脑里就晃起自家老祖宗手上的虎头杖,暗骂一声:妖孽,想迷惑本公子,门都没有。 他抹去额上的茶汁,堆起一脸的苦笑,“小苦也不行,说了,我这妹妹可不是寻常的宝贝,是我家老祖宗的心头肉,莫说是伤了一点,就是被吓到,我家老祖宗若知道与我有关,我也逃不了一番责罚。” “那你当为了我受罚吧!”兰锦口气很不以为意,但转开眸间,神色带了丝冷意。 丽水府九鲤弯。 夜晚的丽水经过白天的一阵喧哗后,此时,显得份外的宁静。 赵十七随着雁山寺的行僧队伍在黄昏时终于到了九鲤弯的法坛处。 她自幼随师父行走于民间,对民间的一些礼俗也深谙于心。 她一身白色的净袍,只用一根青木簪把一头的青丝固着简单的发髻。在僧侣群中,帮着分发一些元宝蜡烛。 “大家注意了,烧完元宝离开时,记得熄灭明火,此时是初夏季节,千万别引起山林失火。”府衙的人执着榻子周围巡逻着,一边吩咐众人小心,一边笑容满面地接过村民赠送的准备拿来祭祀瓜果。 “卖莲花灯,白色的、粉色的都有,一盏三十文钱!”一群妇人手中提着满满一萝框的莲花灯沿着堤坝边走边叫卖着。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急急地马啼声,众人疑惑地抬首看去,只见为首两个女子一身的劲装,手里飞舞着一个套马的绳子,众人一惊,瞬时人群就乱了起来,纷纷地朝一边挤去,欲腾出一条路让那匹快马通过。 当那女子愈行愈近时,手上的马套突然一掷,准确地套上了赵十七的腰间,狠狠一拉,在赵十七惊呼声中,将她火速地掠上了马。 赵十七因为要随行僧一起做法事,所以,让身边的一些侍婢离自已远一些,她担心祖母派给自已的侍婢仗势欺人惯了,引起祭祀百姓的不满。 唯有执画和执砚两人侍候在身侧,帮着一起分发元宝蜡烛。 两丫头见自家小姐被人掳了,扔了手中的东西,提着裙子边喊边追,“救命,我家小姐被骗子捉了,快救命……”执画的记忆很好,虽是黄昏,那女子又是从她们面前疾速而过,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是那日遇到以她小姐名誉行骗的一对女子。 对岸,沈千染恍若未闻前面发生的一切,她的双手呈十,静静地为死去的千名在山体滑坡中的死者默哀。 这场灾难,果然如重生前一模一样,甚至连死亡的人数也一样。 她虽然知道,在这样人力无法改变的悲剧前面,不是自已努力就能改变这些难民的死亡命运,但她的心还是觉得愧疚难当。因为,她利用了这一场的悲剧去给自已的父母找寻一条生路。 兰亭轻轻地拨着水面,看那一盏盏地莲花灯随着水波渐行渐远。此时,他的眸光比眼前的这河水更深不见底。 115兄妹交锋2 更新时间:2013-1-7 17:24:44 本章字数:11504 沈千染放完最后一个莲花灯时,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萋鴀鴀晓 “脚软了?要不要去那里坐坐?”兰亭倾身上前,他的两只手稳稳固住她的身体,让她舒舒服服后仰在他的身上。 “没事,可能是因为蹲太久的原因,双脚有些麻!站一会就好!”她闭着眼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忧伤的情绪瞬时被安抚。 兰亭支撑着她软绵绵地身体,轻轻地无声而笑,这几天下来,这小丫头身上的刺都快被她拨光了。如今,也能坦然地接受他随时而至的怀抱。 沈千染看到对面来了很多的官差以及侍卫正在维持秩序,那些侍卫看上去都不象普通的侍卫,沈千染不由得环视了一下四周,才发现,河道的两旁已人把守了不少的侍卫,禁止百姓随意进出。 尽管如此,好象也没多大影响祭祀活动的开始,她看了看对面乱哄哄的人群,和尚开始诵经,一些嚷着叫卖的声音亦此起彼伏地渗在人群喧哗中。 沈千染留意到那些侍卫在盘察可疑人时,动作、神情很利索,一举一动都象受过严格的训练,她蹙眉道,“兰亭,你瞧那些侍卫,好象不是衙门的!” 兰亭挑了一下眉,语气倒有些轻描淡写,“方才那被掳的小姐身份不轻!” 沈千染向来只对有关自已的人和事才了解,听了后倒有几分好奇,便开口问,“刚才那被掳的人是谁?” “就是那天在台下戳穿骗局的那个小姑娘!”方才赵十七的丫环大嚷大叫时,兰亭一眼就认出。他微微思忖片刻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她才是真正永安候府的小姐!”义净淡出西凌已有十五年之久,能如此了解义净的,又是这般年轻的少女,应该是义净的俗家弟子。 沈千染细细地回忆那日之事后,点点头道,“有道理,那黄裳的少女一开口就问那骗子,知不知道义净现在所在何处,那说明,她知道义净在哪!” 兰亭神色有些凝重,“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父皇已将赵小姐许配给兰锦!”兰亭眸光略含探究地看着沈千染。 沈千染没有听出兰亭语气中带着提醒的意味,不感兴超地淡淡一笑。这一天下来,她的心情太压抑了。她看着水面上一盏盏载着所有人的寄托的莲花灯,神思微微随波而晃。 “兰锦也同意了!”兰亭觉得,这小丫头今日怎么会变得迟钝了?对面的赵小姐被劫,那就是说明,很快会惊动赵家,惊动兰锦,这一切不是太巧合了? “哦!”沈千染随意地点了点头,心想,重生前,兰锦差点娶了沈千雪,果然,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 突然,她感到一丝不解,按理,兰御谡如此恨沈家,怎么可能会将沈千雪许配给自已最疼爱的儿子? 难道,前世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一想及此,她的心就突突而跳。 “怎么啦?”兰亭见她神情不定,失笑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戏谑,“想什么呢?这般专注!” “在想兰锦的事……”她半呢喃一句,突然一种诡异甚至不详的感觉浮起,转念间,仿佛每根神经都被冻结了一般,她猛地抬首,对着劈口便道,“兰亭,你快离开这,走近道回京城,去一趟瑞王府,把赐儿给我带出来。” 她猛然把眼前发生的一切与自已联系起来。 那日在景华街遇兰锦,她就知道她策划让父母离开西凌的事瞒不过兰锦。她之所以放心由兰锦带走宁天赐,是因为,在放离宁常安的沈越山远走高飞的计划上,她知道她和兰锦是同一阵线。 如今五天过去了,事态已经朝着兰锦无法预测的发展方向了,她想,兰锦多少肯定知道一些,一定是坐不住! “你担心兰锦对赐儿会不利?”兰亭不以为然地勾起唇角,心道:得让你急一急,长长记性! “他或许不会伤害赐儿,但他绝对会拿赐儿来威胁我。”沈千染嘴角弯起一股难以言状的辛酸,明明是自已亲人,却是这一种痛彻心扉的伤害,她闭上了眼,如同那一夜,郭嬷嬷将她的头狠狠砸在墙上时梦魇,“我不甘心,我筹了之么久,我决不允许我败在这里。尤其是自已想要偿试去信任的人手里。” 沈千染心中沉痛难忍,但因为兰亭就在她的身边,此时,她那双明眸没有一丝的慌乱,带着十足的信任看着他,“兰锦肯定猜到了我下一步的行动,所以,他借着赵小姐的这个局来引我出来,我现在全明白了,那日我们所见的骗局是针对我们的一个局,兰亭,在我和兰锦谈之前,你得马上把赐儿救出来,我不想,让赐儿受制于兰家!”她那日在台下时,还很奇怪,为何那个青衣丫环会提出丁胜奇这个名字。 现在回想,一定是兰锦知道了什么。 从回西凌开始,她防的就是兰亭,因为兰亭暗卫的信息收集天下无双。 对兰锦,她不仅仅轻敌了,还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把赐儿交给他时,把他当成兄长,而不是兰御谡的儿子。 一想到,自已的亲哥哥会拿着她的儿子来威胁她,她就觉得隐晦难测,散着入骨冷诡。 兰亭早就知道沈千染的下一步行动,更知道只要沈千染控住这一局,至少在半年之内,兰御谡不敢动她分毫。虽然这一局会引起西凌的社稷动荡,但他还没牢牢掌握皇权时,他愿意看到这结果。 他神色镇定地瞧着沈千染,依然不语。 沈千染此时心就像被搅乱的潭水,所有的智慧和冷静全被掏空了般,思绪一片混浊,她完全猜不透兰亭的想法,看着他侃侃而笑,说着慵懒而满不在乎的话,只觉得心都要呕出血来,她眸光透出一股凌历,“兰亭,如果赐儿有任何事,我决活不成!如果你担心留下我一人,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你走近道,以你单独的脚程,估计半日就能到京城,我在这里和兰锦周旋,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你能做到么?” “这么说,你就给我半天时间,让我救人?”兰亭眸色一眯,带着抱怨的语声,“兰锦离开京城前肯定做了一系列的准备,要从龙卫手中劫出赐儿,谈何容易?小丫头,你真当我是神?”眸色一转,口气突然变得暧昧,“除非……” 沈千染万万料不到兰亭是这种态度,她那双美目如同有灯花一爆,瞬间的怒焰归结到泯灭的灰冷,声音反而不再急噪,近乎冷笑地反问,“除非如何呢?”如果兰亭敢说出半个字勿略她赐儿的事,她就一把将他推进河道中,从此各走各的路。 “除非,事成了,你答应本王的求婚!”兰亭竟象猜中她的心事一般,眸内好似闪逝过一抹妖异流光,揽了她一把,将她带离河岸,嘴角弧度高高挑起,“想想看,你答应越快,我就越早动身,赐儿就越早安全!” 沈千染愣了下,这个节骨眼上,兰亭竟会有心思考虑这些? 却在抬头一瞬间,看着兰亭嘴角的一抹捉弄,福至心灵般心思一亮,瞬时笑了出来,“兰亭,是不是赐儿已经在你手上了?”兰亭怎么会是看她如此焦急,还在慢悠悠地兜着她玩。 “你就一个翻脸无情的丫头!”兰亭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深遂的眼窝下一双凤眸透亮如星辰。看着她,暖暖的微笑中,唇角浮泛起温柔而迷离的薄雾来,“傻丫头,我都说了要护住你,怎么会把我们的儿子给忘了?” “倒是你——”兰亭轻责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神色变得异常认真,“不应轻信兰锦,要记住,兰御谡和兰锦之间的父子情,并不亚于,你和赐儿的母子情。一下次较量时,千万要记得这一点!”他相信这一次后,沈千染会和兰御谡冲突不断,兰锦肯定难以置身事外。 “兰亭……”她带着哭腔唤了他一声,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被一个人如此周全地呵护着。 兰亭一时没料沈千染有这般小女孩的模样,微微一懵,旋即展眉失笑,“好了,好了……别太感动,你这梨花带泪的小模样,我会趁机向你提要求的。” 他牵了她的手,走了几步,指了指上游的方向,嘴角掠起一丝可恶的笑,“走,今儿本王带你喝花酒去!” 这时,一阵金锣响起,为首衙狱的大声嚷着,“都过来,赵知府来了,有话要问大家。”他又指了指对岸,敲了一下锣后,扯着嗓门吆喝,“对岸的听到没有?快过来!我们赵大人有事要问!” “这回总算正戏要开场了,那你是想迎头而上,还是再跟他们玩几圈?”兰亭看着河面上沉沉浮浮的满是莲花灯,脸上带着一抹闲然的笑意。 “先让他们等等吧,我肚子饿了,先找吃的去!”兰锦居然想用她的儿子来威胁她,她岂能让他如此顺意?先带着他们兜玩。 “好,就依娘子!”兰亭吹一声口哨,远处很快传来一声的马啸,接着,一匹赤红的马从岸上不远处的小林中跑了出来,赤野很快地就跑到兰亭的身边,亲腻地用脑袋挨着兰亭。 “怎么换坐骑了?”沈千染记得来时,他们骑的是一匹普通的白马,而这只,显然比之前的矫健。 “它叫赤野,日行千里,是从异族的族长那夺来的,跟了我快三年了。之前怕泄露我们的行程,所以,没骑它。现在,兰锦估计很快就会出现,我们骑上它,让他慢慢追!”说完,双手托了沈千染的腰,将她抱上了马背,自已一跃而上。 在马儿奔驰过来时,已经惊动了一些官差,他们提着明晃晃的刀冲了过来,边跑边喝,“不许动,赵知府有话要问!” 兰亭哪会将这些小蝼蚁看在眼里,他双腿一夹马腹,那赤野四足马上带风,沿着河道向上游疾驰而去。 前方的侍卫见状,立即抽出腰中的长剑,历指兰亭,大喝,“大胆刁民,马上停下,否则刀剑无情!” 沈千染本能地搂紧兰亭的腰,将小脸半埋进他的肩窝,眯着单眼紧张地盯紧侍卫手中那发着寒光的利剑。 兰亭吃吃而笑,对怀中的沈千染道,“害怕就闭上眼!”说完,手中的马鞭向着侍卫手中的刀抽去,沈千染看到,明明是短短的马鞭,在挥出的那一刹那,挟着尖锐的空气划破声,象蛇信一般变长,一把就将侍卫手中的剑挑飞。 兰亭狂妄一笑,讽刺,“永安候的家将,不过如此!” 不过是喘息之间,抬头时,沈千染就发现他们俩已经冲出侍卫的包围圈,并远远甩开。她看着道旁的低矮树木极速地从她眼前晃过,疾速产生的风钻进鼻息时,呼吸都感到困难,她方体会什么叫日行千里。 “我们去哪儿?”沈千染抬眼时,就看到兰亭咽喉处微微凸起的地方,脸微微一红,想侧开。 “你说什么?”兰亭收紧双臂将她挤回,他将耳朵靠近她的嘴唇,风驰电掣似乎让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我在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沈千染提高了音量。 “听不清呀,你说什么?”兰亭的脸开始在沈千染的嘴唇上摩擦了起来,沈千染这时才从他的捉狭的凤眸中看出他的意图。 又是这德行了!沈千染摇摇首不理会他。微微放松身体,闭着眼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处,任风呼啸地从耳畔刮过。 想到不久就要和兰锦面对面地撕破脸,她不知道,将来她和兰锦会不会走向陌路,这是她极不愿的事,但要她为了兰锦放弃报复兰御谡,她做不到!兰锦他永远也无法体会,她失去了什么! “别想太多了,你这心就不能装点别的?”兰亭忍不住抱怨一句,突然双手叉了她的腰,将她一接,让她分开腿面对面地坐在他的膝上。 “别这样!”这种与他共骑的姿势让她产生了极强的羞耻心。 “怎么呢……”他的声音带了些微哑,眼睛落在了她的胸口处,因为她被他紧紧挤在他的胸前,磨蹭中,她胸口的饱满若有若无地斯磨着他的。 他突然就抚上了她的眼角的泪痣,就在他的手指与她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一种莫名的悸动瞬间传遍她的全身,难以言喻的微妙触感,带着冰凉,带着淡淡香草的气息,让她变得恍惚、沉醉…… “不够了,不够了……”兰亭紧紧地托着她的后背,将她用力摁向他的怀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不由控制地加速,气息恍若也跟着乱了,胸前少女柔软的身躯紧紧煨着他,但仅仅这些——似乎不够了。 就在那心思一念间,他低下头,牢牢捕捉到了她的唇瓣,浅啜吮吸,辗转不停。 疾速中,她似乎被带进一种陌生的视觉中,所有的感官被放大。她感受着他带着香草的气息,渐渐地在她的肺腹间晕开来,唇舌间柔软带着温润的触感,象带着一股魔力催促着她去靠近,去回应…… 她伸出舌头偿试去舔一下,好甜……她伸了进去,很快被他整个捕获,被他吸了进去。 他第一次看到怀里的人痴迷的模样,凤眸漾开一丝瑰丽的波澜,“染儿……” “兰亭……”她喃喃地回应着。 他修长如玉的手一圈一圈地抚摸着她胸口的柔软,虽然隔着衣裳,但那炙热的温度从他的手心中,直透她的心脏。 那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奇异又震憾的感觉……她感到自已几乎绵软地化为一摊的水。 可是……象哪里有些不对的…… 他的手掌从她的后脑勺缓缓摸过她的后颈,滑过她的纤腰,最后落在她的后臀部,轻轻一托,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顶在了那处。 她的下腹的象被突然掏空似的,一种异样的空虚感让她本能地摇摆着腰肢向她蹭着。 兰亭全身的血液瞬时沸腾地畅流到四肢百骸,全身的细胞变得赤热躁动起来,他低吼一声,便掀开她的裙子。 沈千染往后仰着,一手本能地想捉住些什么,一触,却是马儿狂震动的背肌,沈千染蓦然惊醒,她发现,此时自已身处野外,而且是在奔驰的马上。 “兰亭,不要……”她脸色急剧地惨白,尖叫一声,她想不到自已变得如此放浪起来! 而兰亭,这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怎么能这样对她? 兰亭的神智被她的尖叫一下抽了回来,但身体传来的异样,让他感觉自已要撑爆了,他也不想的,只是受不了这种陌生的感觉。以前,他从不这样失态。 他急剧地喘息着,不再动,只是静静地抱着,一圈一圈地收紧。 她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舒张有力的肌肉在紧绷着,感觉到他极力地压制自已欲望的抬头。她知道,这对一个成熟的男子是极大的考验和折磨,可是……可是,她真的没有勇气! “对不起……”兰亭用力吐出胸臆里快焚化的火焰,拧了一下她的脸,“你这小魔障,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上!” 她看到兰亭声音虽清冷了下来,但那眸中的欲焰并未消失,忙撑离身体,极力想找着话题。但她心绪太乱,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兰亭,你们说说话,说说话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说什么呢?”兰亭笑开了,他张开口,让风肆无忌惮地灌进自已有胸腹中,渐渐熄灭体内的焰火。 “比如……比如……” 在沈千染以为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时,兰亭突然一个俯身,俊美的脸瞬间在她眼前放大,连鼻翼细小的毛孔都能看见,还有那双狭长的凤眼,长长的睫毛几乎都要扇到她脸上了,“比如,你今日的月信该好了吧!” 沈千染脸色一红,转开了脸。 兰亭吃吃而笑,瞧着她不敢靠在他的身上怕勾起他的欲火,又担心摔着,极力地撑着的模样。忍不住伸出两指,捏了捏她的鼻头,“迟早一天,收了你!”说完抱起她,让她侧坐着。 那日抱着她骑马,就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地香灰的味道,知道那是女子用信时用的东西。所以,那晚在客栈给她点乌鸡汤。夜里偷偷地抱着她时,他也是循规蹈矩,好不容易忍到今天,可惜地点不对! 她听到兰亭语气中的痞意,偷偷地嘘了一口气,安安心心地重新靠回他的怀里。 与他相处几日后,她也摸出些门道,兰亭总是时不是地说一些让她脸红耳赤的话,这时候,她最好的回应就一沉默。 兰亭状似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上个月,你明明在月中来月信,怎么这回绕到月头了?”此时,他的声线低呤婉转,缠绵如爱人般体恤,“我听说女孩子月信还是准一些比较好!” 这回沈千染无论听到他说什么,都不理会了,连眼睛都不肯睁开。直到兰亭勒马停住,她才睁开眼。 “这是河道的上游?”沈千染难以置信地看到,整个水面已经被来往的船只照得煌如白昼。河道上只有两种船,一种是船头船尾挂着长长灯笼窜的花船,船首处摆了张长榻,几个衣裳艳薄的女子以各种姿态坐在上面。另一种是前来观看的恩客的船。 “这里离丽水府只有二十里地,地点很小,却是整条丽水江有名的销金窟。”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兰亭下了马,将她抱下来,左右看了几眼后,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脸上带着恶趣味的笑,“不是带你来,是带兰锦那厮来!” 沈千染虽有些莫名其妙,但兰亭向来做事总有理由,她也不多问,看兰亭东张西望地找着上花船地渡口,也不象是熟门熟路的样子。 两人找了一条花船,登上船时,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迎了上来,兰亭个头高很扎眼,那三个少女一见喜得就想上前牵了带上楼台。 兰亭忙退一步,躲在沈千染后,将她往前一推道,“我陪我家娘子来的,她有银子,你们得好好侍候好她,到时才有赏银拿!” 当中一个年纪相对大的女子先是一怔,这年头,带自家夫人来玩的倒是第一次见到,但有银子就是爹娘,她很快就朝着沈千染福身,“这位夫人,请问要听小曲还是看歌舞?” 沈千染淡淡笑道,“先弄几道特色的菜,先上一壶热酒!” 酒菜上来时,沈千染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吩咐那些美姬,“来几段小曲!” 一个粉衣的少女忙上前领了,一看眼睛就放亮,笑道,“多谢夫人!” 兰亭笑道,“你倒大方,听个小曲打赏一百两!” 几个穿着轻纱薄裙的女子,很快又唱又跳。 兰锦来得很快,沈千染放下手中的未吃完的半碗粥,抬头瞧兰锦时,脸上已没有那日分别的的温情。 兰亭明知故问地笑着,“什么风会把七弟给招来?” 兰锦琉璃眸中溢出暗冷,“若非九鲤弯出了些事,小弟还不知道三哥大驾光临,这还不是给三哥的赤野给招来么?想不到三哥这么有闲情,祭完英灵就带着沈二小姐逛起花楼了。”兰锦并不坐下,他眼睛并没有看着兰亭,而是直视着沈千染,“我想和沈二小姐谈一谈,请!”他做了一个手式后,便负手而出,站在了船尾的扶栏处。 沈千染看了兰亭一眼,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兰亭淡淡一笑,眸中带着鼓励。 兄妹面对面时,两个的眸光并不交错。 “丁胜奇!‘丁’姓也就是‘宁’去了宝盖头,二小姐两年前就有这个意思,想脱离西凌,从此不要西凌的僻护?” “僻护?”沈千染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七殿下说得真可笑!自从兰御谡登基以来,宁家就是他的银库,打战也好,震灾也罢,先不动国库,总是先跟宁家开口。如今,宁家连采矿权也还给了西凌,又把十几年累积的财富双手奉上给兰御谡。七殿下,还有什么立场来提‘僻护’二字?” 兰锦对她的质问无动于衷,他对宁家的何去何从并不关心。 “我今日跟你来谈,是说购粮之事。三倍的价格,太高,希望你以原价卖给西凌!” “原价?七殿下,阿染是做生意的,不是开慈善馆的!” 兰锦看着沈千染控不住的愤恨神情,冰冷的声音里声音带了一丝戏谑,“沈二小姐,本王来找你,说好听是商良,说不好听就是来通知,如果你不愿意,好,我们京城见!”他冷然一笑,转身欲离开。 “哥哥——”方才一直无法开怀的情感翻腾、极速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她嘶声质问,“是想拿赐儿来威胁阿染么?别忘了,你身上流着一半与阿染一样的血。” 兰锦蓦然转过身,带着泠泠的气息,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感情,炫丽的琉璃眸中一片冰霜,“你错了,这一半的血,在二十多年前,我已经还给宁常安!” 沈千染身躯一震,眸现惊疑,震撼,无法置信交替出现,“什么?”她一直不解兰锦在三年前就知道自已生母的情况下,依然一点作为也没有,看着宁常安苦苦挣扎地活在沈家。 兰锦冷冷地瞥视她,声音冷而缓慢,“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宁常安,请你告诉她。当年,她不顾我才出生二十几天,就带着我离开医谷。在落水时,她虽为了我而将我扔到父皇的手上,可她没有发现,当时,我的后腰已被水中的一根荆棘刺进,到父皇上岸发现时,我身上的血已经流了大半。” 沈千染微微翘起唇角,嗤之以鼻,“那你是否又知道她被冲走时,后脑被撞伤,失忆呢?七殿下,阿染只能说这是阴差阳错!” “阴差阳错?是啊,这才是宁常安的一直借口所在,她已把一切过往全然忘记,她与父皇的爱全成了一场空!”兰锦脸上除了疲惫之色,还有浓浓的嘲讽,“如果那日她看到父皇和秦之遥时,她不是选择逃避,而是给父皇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就是一个没有勇气、自私、只追求自已感受的女人。沈二小姐,别在我面前说她的委屈,你说父皇逼她?笑话,她是什么身份,父皇又是什么身份?她凭借的不过是父皇对她的一片痴情罢了。父皇若想逼,何苦用二十年的时间?逼她?她怎么不去死呢?她要是敢拿着刀架在自已脖子上,父皇敢伤你们半分?她用的是赌,她想赌一局,逼父皇成全她和沈越山,在她的眼里,除了沈越山,我们这些子女在她眼里算什么?” “不,不是,你对她的成见太深!”那一瞬,沈千染被兰锦这一番话挑到心口,想起重生前的自已是那么的无助,丑陋、嘲笑伴她成长。因为太需要被人关爱,而被有心机的申氏哄骗,被郭嬷嬷杀死—— 疼痛和错乱从裂开的胸口处传来,她死死盯着兰锦,眸光里全然是绝望与烈焰般愤恨,“不,一直是你的父皇在逼她,她没有选择的,没有——” 兰锦冷然笑,他的话带着倒刺一样,缓缓刺进她的行,再缓缓地拨出,“你一直以为父皇是拿着你们的命逼她,你怎么不想想,若她在乎自已的儿女,她当年就不会轻易扔下我。甚至这么多年来,宁常安也一直在欺骗自已,她不肯原谅父皇,是因为父皇用沈逸辰的命来相挟。这回,她走得倒干脆利落,也不想想,这后果由谁来承受!” 沈千染重重地摇摇首,她怕兰锦的话象一株蔓毒扎进她的心,从此生根发芽,从此让她再也不能拥有一些温暖的回忆。她颤着声,语不成调,她极力地说着一些想说服兰锦,说服自已的话,“难道你不希望她幸福?一个女人就因为被一个皇帝爱上,所以就必接受强权么?她有选择的权力。这是她的自由。” 兰锦猛然朝天而笑,眸中满是鄙夷,“对,所以我从不恨她,因为她连让我恨的资格也没有。沈千染,我倒是很喜欢有你这个妹妹,相对宁常安,你懂得爱和恨,你想为你沈家做些事,我不阻止,但你想伤害父皇,我是决不会允许。如果你这次不退一步,你一生也休想见到你的儿子。” 沈千染的泪再也控不住狂泄而出。 兰锦漠然看着,没有任何安慰的情感,在他看来,是这个妹妹太傻,活得太不明白,这样的泪活该她流。 沈千染在兰锦淡淡地注视下,她心底明白,兰锦看得比她透,她狠狠地吐了一口胸中的龌龊气,不愿再纠缠在这种话题中,她冷声道,“好,两倍,两倍的价格,随你们要不要!” “两倍?你真敢抢!”兰锦扯了一下嘴角,不以为然。 “不是抢,是还!我收这些粮食费了四千多万两银子,现在卖你们八千万,你们兰家出这笔钱,其中有五千万是宁家的,现在把这钱吐出来,合情合理!”沈千染再一次嘲弄地弯起嘴角,“如果我不肯卖,我可以担保,江南会饿死十几万的人,到时,恐怕江山都会变色,血祭成河!” “你的心倒真是狠!” “过奖!”沈千染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批粮,不会一次性到京城,一个月分两次押送,为期半年,如果这半年,我少了一根寒毛,那这江南的几万人,就给了赔葬吧。这话,望哥哥好好跟你的父皇转达!” “要不要让父皇给你颁个免死金牌?”兰锦毫不客气地嘲笑一句。 “那是最好!”沈千染毫不客气地回应。 “好!”兰锦思忖片刻,八千万两,如今户部也拿得出来。朝庭已拿回宁家的采矿权,待灾后,可以分包给一些商人,届时也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兰家确实没有理由再收宁家这笔五千万两的白银。 沈千染突然语峰一变,幽幽地看着兰锦,“哥哥,可以帮我一件事么?以兄长的身份!” “什么?你说吧!”兰锦疑惑不解地看向她 “先确实问一下,现在说话安全么?我不想任何人监听到!” “放心,有龙卫在,他的暗卫无法藏匿在四周!” 沈千染还是不放心,走上前,附着兰锦的耳轻轻说了一阵。 兰锦听完后,先是难以置信,接着看着她时,如同看着一个怪物一般。最后,唇角挑起一抹讽意,看着她时,带着地狱的审判,“我可以答应你,但希望有一天,你不要后悔!很多事情,是没办法回头的,再坚韧的东西也是会被摧毁!”他淡淡地看着沈千染,转首离去。 “兰锦,其实,赐儿已不在你的瑞王府,阿染让这一局,只是为了你是我的兄长。”沈千染看着兰锦的背影幽幽一句。 兰锦倏然转身,猛然想起那很多无法按正常推理的事,就如宁常安和沈越山的假死。以他得到的消息,那时间拉锯得太巧,象是算准了哪一天,哪一刻会发生山体滑坡似的。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人!好象,好多东西,你算计得超过活人的范围。” “哥哥放心,这一次不是我算计,而是兰亭在你一离开瑞王府,就派人把赐儿接出来!”她回得巧笑嫣然,心里却如惊涛骇浪。既然兰锦能想到,那兰亭呢?他的信息更全,他是否也会这样怀疑? “好,既是此,我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兰锦眼眸上下逼视着她,带着无情的审视,琉璃般的瞳孔攸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然后,一字一句道,“但你想过没有,他日,你如何对兰亭交代?” “我没有选择!”沈千染苦笑,她若不捏死珍妃,只怕死后,也没有脸去见她的赐儿,沈天赐!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失去了什么!或许活着的时候,她会愧对兰亭,但死后,大家相聚在地狱中时,他就会知道她所有的委屈!她不欠任何人,是这世人亏欠了她! 兰锦蓦然而笑,“沈千染,你果然够狠,我很期待有一天,兰亭为了你吃尽苦头,这厮,太欠治了!” “哥哥,希望到最后,阿染还能叫你哥哥!” 兰锦脚步一滞,不语,仍大步离去。 沈千染默默地站在凭栏处看着兰锦上了岸的背影,直到看到侍卫牵了马上前服侍。还有一个侍卫过来,拿着一双干净的靴子给他换上。她微微感到莫名其妙,不觉低头看看自已白净的绣鞋。正想进去时,却见兰锦突然冲到一边狂吐起来。 沈千染微微吃了一惊,身后却响起兰亭带着兴灾乐祸的笑,“这厮,回去后,准是要喝上两天的清水,把自已内脏冲个干干净净。然后,洗上三天的澡,象僧侣斋戒沐浴。” “为什么?”沈千染不解,方才兰锦进来时,什么也没吃一口,至于么? “兰锦有严重的洁癖,他认为这里脏得连吸进去的气都是脏的。你瞧到没,除了一双脚,他的身上的衣角都不曾沾到这里的任何一个物件。” “难怪,你要来这里……”沈千染看着兰锦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觉得问,“兰锦为什么会这样?”她知道洁癖到这种程度其实是一种疾病。 “这应该说是……长得太妖孽惹的祸!”兰亭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116旧疾复发 更新时间:2013-1-8 14:36:54 本章字数:7195 在疾驰的马背上,赵十七不仅不敢反抗,反而紧紧地捉住前面少女的肩膀,以防被马甩了出去。萋鴀鴀晓她心里懊悔不迭,想不到因为自已一时冲动会惹下这样的祸根。 她后悔自已因为贪玩,将师父义净的话抛置脑后。 师父这次同意家人接她回京,一是江南遇百年大灾,江南动荡不安,家人极为她担忧,几次修书要接她回京城。二则,她下个月就及笄,象她这样的仕家少女,及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一件成人礼,她又是永安候府唯一的嫡女,在赵老夫人的眼中,必须为她慎重举办。 临行前,她的师父再三提醒,她在十七岁前有大劫难,想要避过此劫,就要安份呆在府里,哪也不要去。等及笄之礼过后,既刻让家人送她回江南。 “你要带我去哪?”赵十七看着路越来越偏僻,天色又越来越黑,她心中寒凉至及。她折穿了她们骗人的行径,让她们损失惨重,莫不是此女一不做二不休,要把她杀死在荒郊野外。 “什么?”魏青兰隐隐听到声音,但风灌过,听得并不真切。 “你们要带我去哪?”赵十七心一横,索性扯了嗓子问,反正是死是祸都躲不过。 虽然身后的少女一直很平静,但紧紧捉住她的肩的手还是时不时地传来颤意,魏青兰微侧过身,大声道,“赵小姐不必担心,我们是送你到赵公子那,不会伤害你!” “你?你说谁赵公子?”赵十七满心狐疑。 “你的兄长,赵承恩,十七小姐不必害怕,我们是奉了赵公子的命令来接你回去的,赵公子担心你在外面遇到坏人!”魏青霜夹了马腹,赶了几步,就到了赵十七的身后,“具体的,到时赵公子会和小姐解释!” 赵十七偷偷地打量着魏青霜,见她脸上毫无恶相。微微安下心,但一想起,前几日两人还借着她的名誉行骗,心里又开始发怵,心道:既是兄长的人,怎么可能会借灾行骗?莫不是又想骗我,只是让我乖乖随她们前去? 在她忐忑不安中,三人很快到了一个叉路口,在前方的一个凉亭中,赵十七眼尖,一眼就瞄到凉亭边有一辆马车,马车左右各挂着一盏灯笼,在夜幕下尤为显眼,一个白衣的年轻公子正伫立在马车旁边,并朝着她们扬手示意。 她马上认出,那是自已的兄长。 象是劫后余生一般,赵十七远远地就朝着兄长用力地挥着手,她的面纱此时早已被风吹走,一张明艳的小脸在月下光发出晶莹的亮光。 马在赵承恩的身边停下,赵承恩上前一步,双手托着妹妹的腰,将她轻轻地抱了下来。 赵十七人还没站稳,就猛地伸出一只脚,想狠狠地踩向赵承恩的脚背上,赵承恩眼明脚快,飞快一躲,让赵十七踩了个空。 赵十七嘟着嘴不甘心,马上飞快地另一只脚接了上去,可惜连连踩,却连连扑空。 赵承恩一边躲得不亦乐乎一边嘴上还不忘戏谑,“哎哟,我们赵家的小十七就是与众不同,一看到哥哥就高兴成这样!来来来,踩得着的话,哥哥有赏!” “好,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赵十七抬起小脸,冲着兄长盈盈一笑。两手提了裙子,开始追逐。 赵承恩是习武之人,对人的肢体动作了解相当透彻。赵十七只要一个微小的动作,他就能判断出她下一步的动作。 赵十七虽连连扑空,却越杀越勇,最后一脚适巧狠狠跺在一块小石子上,那薄薄的绣花鞋底没起到什么防护作用,她痛得“哎哟”一声,半条腿就弯了下去,赵承恩吃了一惊,忙上前扶住妹妹,连声问,“小十七,哪伤着了?” 小十七嘴角略一弯,一脚狠狠踩在赵承恩的脚拇指上,抬脸时,一张小脸笑成了花样,得意洋洋朝着赵承恩扬眉,“小样,本来想踩一下你的脚背,不痛不痒当时提个醒,现在十七不乐意了!”说完,脚底发力,狠狠的转辗着。 脚拇指虽说是脚上最脆弱的地方,但对赵承恩从军营中出来的人,不过象是挠痒。但为了逗弄妹妹开心,赵承恩故意痛叫一声,又不推开妹妹,还夸张地叫苦连天,“小十七,小十七,哥错了,饶了我吧!” “饶了你?”赵十七突然伸出手,满意地刮了一下赵承恩的鼻头,娇嗔的抱怨,“哥哥想带我回京,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想起方才自已一路的担惊受怕,赵十七又负气地朝着他另一只脚跺了两脚,直到看着兄长的鹿皮靴都是自已的小脚印时,方解了恨似地咯咯笑起来。 赵承恩由着妹妹的脚在自已的脚背上辗来辗去的泄着恨,挥了挥手示意两个看热闹的姐妹退下,才俯下身,低声哄道,“我哪舍得吓自家的妹妹,还不是迫不得已?” 赵十七甩着过腰的长发,背过身不依,“什么事迫不得已,不能好好说么?非得用这种方法绑我回来,我又不是不回?” 赵承恩绕到她的前面,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赵十七的额上,“你的未婚夫君到了丽水府了,要是让他知道你一个女儿家如此抛头露面,看他敢不敢要你!” 赵十七一听,微微一怔,扑闪着大眼一睛疑声问,“哥哥,十七什么时候冒出个未婚夫君?” 赵承恩宠爱地抚摸了一下妹妹的脑袋,俯下身戏谑,“我家的小十七如此美若天仙,虽远离京城,但在皇城之中,哪个名门公子不念叨着?不过,这回可不是一般的仕家公子,你的亲事,可是当今圣上亲自赐婚的,这位皇子呀……”赵承恩说到这,故作神秘地语气一收,等待着自家妹妹求着自已把话说完。 赵十七听了,方才玩闹带来的喜悦全消失了,心里如沐冰浴,从里到外凉个透。 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已会被家人定下婚事,主要是义净当年曾提点过赵老夫人,说她的婚事要在十七岁后方能定下。赵老夫人当时也是满口答应,言赵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孙女,自然不会急着嫁出去。 可皇帝的赐婚,这不是她的祖母能推拖的事! “怎么啦?十七儿?”赵承恩觉得妹妹的神情不对,疑声道,“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哥,是什么时候指的婚?”赵十七垂下眼睫,带着落落寡欢的神情。那小模样让赵承恩一瞧就想哄着让妹妹笑。 他拉了妹妹一把,指了指马车,柔声道,“天色黑了,到车里,哥哥慢慢跟你说。今晚就跟着哥哥,我们到别庄去住一晚,等哥哥这里的事办完,你跟哥哥一起回京城,省得祖母担心!” “哥,我……我能不能在这里多停留几日!”赵十七抬起头,脸上带着轻轻的哀求。她说不上什么,只是觉得她应该去找黑袍的男子,她心里太多的话想问,无论是梦还是什么,她要弄清楚,为什么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人会进入她的梦,干扰了她三年之久。 赵承恩不置可否,在这里要留几日不是他能说了算,要看兰锦的事办得顺不顺,“先回府再说吧,哥哥这几日也有事,要是早办好,就早回,若是迟办好,你就在随哥哥多住些日子。” “哥哥,我那几个丫环?”赵十七猛地想起自已的两个贴身丫环和几个侍婢。 “放心吧,赵知府在九鲤弯,他会安排好的,你尽管随哥哥走!”赵承恩扶着妹妹上了马车。 赵承恩扶着妹妹坐稳后,方在她的对面坐下。思忖着妹妹这性子活泼惯了,要是遇到兰锦也是这模样,恐怕会被兰锦所嫌弃,便小心地提点,“十七儿,七殿下也在别庄中。皇上赐婚的就是他。一会你们可能会碰面,七殿下的性子有些喜清静,素日也有不少的忌讳。你们现在不熟悉,你要谨记一点,他的东西不能轻易碰。” “哥哥,你跟我说七殿下干嘛,我又没兴趣,我才十四,皇上这赐婚也太离谱了!”赵十七一听就反感,她是自由自在习惯了,要是以后跟着一个人过日子,连他的东西她都不能碰,那还不是成日闹不愉快,在一起生活该多别扭。 赵十七原本只是用簪子随意地固住头发,这一路被人带着疾驰,那木簪早就不知道甩到了哪,一头乌黑的云发就这样散着,微微昏暗的轿子里,半发拂面衬着姣好的五官,赵承恩轻轻地抚了一下妹妹的脸,“小十七如今都成大姑娘了。你放心吧,皇上给你指的这婚你准是满意。” “满意什么?我想自已挑夫君,不想被人安排!”赵十七不满地呢喃一句,“回头,我一定要让祖母给我做主!” “皇上指的婚,祖母哪里能做得了主?倒是你,在乡间野惯了,这话可不能在七殿下面前乱说。他这个人你不懂,很多东西放在心里,阴着呢!”赵承略嘴里贬着,脸上却笑着,听得出并非在贬低兰锦。 “那我就更不想跟你回去了!哥,我就住在广源客栈。要不,你要回京时,接我一同回去便是。”赵十七挨了过去,两只手捉了赵承恩的手臂就开始左右晃着撒娇,“哥哥,你最疼十七了,你知道十七不喜欢受约束的!” “不行,若让祖母知道,我遇到了你,还不把你安全送回去,还不打折我的腿?”赵承恩说到此,一脸是不愿商良的模样,挑了窗帘看着外面的街景,“这时辰天都黑了,等我们回去,七殿下也该出去办事!你们应该不会遇到!” 赵十七平日喜欢跟兄长玩闹,但也瞧得出这回光撒娇是没用。她静了下来,垂着眼睫思忖。她虽在民间,也听过七皇子的事,皇城中最受宠的皇子,民间将他的长像形容得如天人下凡。尤其是随着太子的失势,很多人看好,这七皇子会最终继承大统。 她虽然在自幼远离候府,随义净大长,但她也知道,象她这样家族出生的女儿,婚姻上往往没有自由,长辈肯定会有所安排。如果不是因为她已有了一个魂牵连梦萦的人。她对这场帝王赐婚也不会太过抗拒。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赵十七“哎哟”一声,捧着腹部就弯下了身子,差点滚了下去,赵承恩眼疾手快地扶住,疾声问,“碰到哪了?”他心里怀疑又是妹妹在搞怪,这马车微一颤的也不至于会伤着。 谁知,赵十七抬起头时,眼泪簌簌而下,眉眼之间全是痛色,赵承恩这下急了,忙跪下身,托了她的手就想检查她伤在哪。 “哥哥,不是刚才撞到了,是方才那丫头用套绳捉我时,卡住了我的下腹,这回疼得历害了。”赵十七低下头,嘴里嘤嘤而泣,眼里似乎有两簇亮亮的火焰在跳动,只不过她还是按捺住笑出声,又狠狠地咬了自已的嘴唇,忍不住又痛叫一声,哭着极断肠的模样,“哥哥,十七,十七是不是要死了……” 赵承恩仰起头,拍拍自已的额头,长叹了声,一掀袍子坐回了原地,“妹妹,你有什么要求说吧,哥受不起折腾!”那魏青兰的有什么本事他还不知道,怎么可能会伤到他的妹妹,准是这妹妹又动什么鬼心思,要是他不应了,这会准是没完没了地演着,到了京城,还会狠狠地在赵老夫人跟前告他几次状。 赵十七一听,脸一抬,梨花带泪地抱怨,“哎,早说嘛,害我咬了自已两口,疼死我了!哥,你帮十七吹一吹!”赵十七故意涎着脸凑上去,朝着赵承恩吐着舌头。 赵承恩全身恶寒,一边闪一边骂,“死丫头,有你这样的大家闺秀么?”他闪到一边后,“快说,再不说,我就改变主意了!” 赵十七马上乖巧地坐了回去,双手象淑女一般双叠地放在膝盖上,“送我去广源客栈,哥哥要回京城时,十七肯定乖乖跟着回去。” 赵承恩看着妹妹如孩儿脸说变就变,付于无耐一笑。思忖妹妹性子,带着身边肯定也是净添麻烦,自已还好,要是烦到了兰锦,到时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哥派几个人去护你!” 赵十七眼光掠过赵承恩的俊颜,心内一阵阵得意,立即伸出手掌脆声道,“成交!”赵承恩无耐地与她击掌为盟。 赵承恩将赵十七送到广源客栈,特意去了她妹妹的房间,看看门窗又观察了四周,确实没什么异常后,留下了魏家两姐妹,独自回赵家的别庄。 “七殿下回来了没?”赵承恩下了马就问门口的侍卫。 “还有没!” 赵承恩马上吩咐丫环侍候他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便在大堂处候着。 等了很长时间,快近午时,赵承恩听到大门口的动静迎了出去时,被兰锦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赵承恩搀扶一把兰锦,劈口便斥责洪齐。 兰锦摇摇首,有气无力地吩咐,“我要沐浴!”一路上,他吐得脚都开始发软, 赵承恩神色一敛,尚未说什么,洪齐已经跑去准备。 兰锦半靠在赵承恩的身上,此时,他的眼前全是泛着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冷汗不停地从他细密的毛孔中渗出,结成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沿着两颊滑落,手脚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赵承恩马上知道兰锦方才去过哪里,稍一联想,他就知道是谁的主意,脸色瞬间气成酱青色,他一手托着兰锦的手臂,一手扶着他的腰,哑着声线问,“阿锦,还能不能走?不行,就让我抱你进去!” 兰锦冷笑亦只有出微弱出气的份,“我死不了!兰亭这厮,敢阴我……” 赵承恩把兰锦搀到他的寝房时,洪齐已备好一切,寝房中,所有的东西都被辅上干净的白色绸缎,甚至连窗幔也被换成了白色。 半人高的浴桶上冒着腾腾的热气,边上的小案几放着一叠干净的白色羊毛巾,边上还搁了一壶的清水和一个白玉茶盏。 从进府门到寝房,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兰锦就干呕了三次。 “阿锦,让我侍候你,你这样子恐怕连拿毛巾都没力气!” 兰锦接过洪齐递来的清水,漱了口,吐在一旁白玉盆里,眉梢眼角抗拒,因呕吐双颊染了丝血气,琉璃眸生出了异样的邪美,“都出去吧,我还不习惯让男人来侍候!”平素在宫里倒有让小宫女和小太监侍候着。 “有什么不习惯?打小,我们俩就光屁股在皇上的温泉里玩水,你那玩意儿还是我看着长大的!”赵承恩刚想将兰锦横抱起放入浴桶中,兰锦一掌击在赵承恩的后背上,猛地斥声,“你敢?” 赵承恩微不解地抬眼看着兰锦,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感到萧索。他们一同长大,年幼时,亲密无间,可兰锦经过那事后,变了! 近乎变态的洁癖,也不再肯与他同喝一壶酒,同睡一床榻。 赵承恩和洪齐默默地退,两人都不敢离开,都在门口的凭栏处坐着,直到天微微发光时,才听到里头传出“进来”的声音。 赵承恩忙推门进去,见到兰锦已换了一身白净的绸衫靠在床榻上,脸色青白得如同死人一般。他急忙过去,抚了一下兰锦的前额,发现他身体凉得跟冰块一样,而他露出来的手已经被水泡得皱皱的,看情形,定是泡了一整夜刚出来。 洪齐端了一碗温热的清水,赤红着双眼上前侍候,声音倒是很平静,“殿下,您先喝口热水!”这种情形,有五年没发生过了。 兰锦有气无力地喝了半口,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赵承恩倾身扶住他的肩,让他舒服地趴在自已的腿上干呕,直到兰锦的气息微定后,方扶着他靠在软软的枕上。 他一手接过洪齐递过来的毛巾,帮着兰锦试去嘴角的水珠,眼光却一滞,只见…… 兰锦白色的衣襟一边微微敞开,露出美丽的锁骨。那半片胸口的肌肤竟象水凝脂,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其上一点淡淡地粉红毫无预兆地跳进他的眼帘。 腹下一紧,带着震颤直击心脏。手一抖,毛巾便落了地。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兰锦会遇到那样的事,这样倾艳绝色到雌雄难辩的男子,世间有几个人能抵御。一个人美到这程度,让看到的人已经无法用理智去欣赏,只想占有…… 但多年的军中极训但他的意识力已超乎常人,他马上转开眼,敛尽异常的情绪,心中暗骂:迟早给这妖孽玩残! 为了掩饰这种异样感觉带来的身体变化,他拿了案几上的清水,咕噜噜几下就全喝光。 正在帮兰锦擦着湿头发的洪齐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侍候着。 赵承恩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去边上的茶几上拿了一个干净的白玉瓷杯,倒了半杯的清水,搁在了榻边的案几上。这回也不敢在兰锦的身边坐着,只是静静地站着发愣。 洪齐很快就把兰锦呕吐物清理干净,又吩咐侍卫悄悄地将浴桶搬出去。 赵承恩听出兰锦的呼吸渐渐变地均匀,猜他定是太累了睡了过去。便轻轻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过绸被盖住了他的身子。 递了个眼色给洪齐,两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沈千染与兰锦谈妥后,她知道该是回京城了。走到这一步,等待她的将是更残酷的撕杀。 看着丽水江的夜景,她的心此时就如河中灯笼的倒影,仿佛是一片光明,而实质上,里面全是黑暗。 轻轻一叹,既落入身后人温暖的怀抱之中,她没有转身看他,反而在想着兰锦离去时,带着地狱的审判,“我可以答应你,但希望有一天,你不要后悔!很多事情,是没办法回头的,再坚韧的东西也是会被摧毁!” 既使她改变了一切,在她十九岁的那个寒冬,她或许还能活下来。可是,身后的人还愿意让陪在她的身边么? 人与人真象一场宿命的毁灭,珍妃毁了她和赐儿,却将兰亭带进她的生命! 也许有一天,她会毁了兰亭,那又是谁会走进兰亭的生命呢? 或许,到老时,也唯有赐儿能守着她,是的,她还有赐儿!一想到她的孩子,她的心中就再也装不下别的! 此时,她只想抱着自已的孩子,好好地亲一亲! 117今夜陪我 更新时间:2013-1-9 14:26:00 本章字数:7241 兰亭带着沈千染回到客栈时,子时已过。萋鴀鴀晓 “今晚好好歇一晚,明日我们走官道回京城,如果不赶的话,以赤野的脚程,两天也能到。”兰亭抚了一下沈千染鬓角的发丝,突然就捧了她的脸,亲在她的前额,“晚安!” 沈千染微微哑然,想不到兰亭今日这么主动,前两晚总是象个孩子般地磨蹭着。 “兰亭……”她狠狠咬了一下唇瓣,轻轻拽住他的袖襟,声音轻得连自已都听不见。 “嗯?”他的眸光很轻很柔地注视着她。 “兰亭,今晚陪我好么?”溺在他的温柔神色中,她的心田处悄然裂开一道缝隙,竟有汩汩的泪泉,无声流淌。 他和他的缘份始于珈兰寺,虽然那时的感觉如天崩地裂!可现在,她感到绝望,她怕与他的缘份会终止在珈兰寺。所以,在此之前,她想清清醒醒地与他拥有完整一夜的记忆。 沈千染没有等他回话,扯住他袖襟的手轻轻一带,将他拖了进来,门在闭和的那一刹,她的双臂就环上了他的脖子,轻轻一收,她的吻就如蜻蜓点水般地落在了他冰冷的唇上。 兰亭闻言全身一震,双手捧了她的脸,就这样深深吻了下去,在唇舌交触的那一刹那,激情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抱着她,几步就到了床榻上,俯下身,撬开她的牙齿,直接顶到她的咽喉处,舌在她口腔里肆无忌惮地横行,穿梭…… 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腰,一手肆虐在她胸前的柔软上,唇舌交融中,听到那混浊而浓重的喘息声。 抬头时,却看到她那双魅得欲滴出水来的眼眸却闪着绝望。 瞬时,心里一下就沉浸在冰水中,所有的情欲都凝成霜,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直盯视着她。 那是一张削尖,灰败的小脸,那带着祭祀前的绝望目光——他的心瞬间竟像被什么利物一剜,然后挑起皮肉,深深钝钝的疼。 他缓缓地坐起,一件一件地帮着她穿好散去的衣衫。 他知道了,她这是与他道别。她怕他将来会亏欠了他,所以,把自已祭上。 可这些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她带着天长地久的心、带着销魂噬骨的幸福躺在他的身下。 否则,他宁愿她一生记得他,甚至因为内疚一生无法将他从她的心里剔除干净。 吻轻轻落在她的眉目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朝她素颜一笑,离开的那一刹那,他的脸倏然煞白得毫无血色。 他并没有回到自已的房中,而是缓缓地步下客栈的楼梯,来到客栈后院的一个水井边,坐了下来。 此时,他甚至连回到自已房中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与她只是一墙之隔,太近,他怕自已控制不住情绪! 今夜,当沈千染目送着兰锦离去时,暗卫已悄然向他报告所听到的一切。 原本他答应不监听她的一切,但如今不同了,因为她和兰御谡已正面冲突,他得知道她所有的行动,这样,他才能护她周全。有些险他冒不起,哪怕是万一! 谁知道—— 他当时就笑了,凤眸敛尽悲伤,笑得风华无限。但那笑容却让暗卫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出自已的船舱,到船尾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如一切没有发生一般! 但此时,夜深人静,一个人静处时,他的情绪终于全部翻露而出! 震惊,深痛,愤怒,凌乱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因为暗卫向他报告了,沈千染和兰锦所有的对话,包括沈千染附在兰锦耳边的一些话语。 这天下,谁也不知道,他训练出了一批暗卫,掌握了精准的唇语。虽然他们没有靠近那艘花船,但几个暗卫从不同的角度,把看到的记录了下来,然后,一字不漏地汇总报告给了他听。 他知道她恨他的母妃,可这样恨到如此切骨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她提出让兰锦向兰御谡建议,去珈兰寺安排一场法事,为这次大灾中的死难都超渡英魂。并让兰御谡带上后宫嫔妃。 虽然她没有说具体,但仅凭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就明白她要干什么! 珈兰寺,申茹和郭嬷嬷安排设计让沈千染失贞,这背后的主谋就是他的母妃! 仅仅十一个字,字字似尖锥一样狠砸着他的心——龟裂无数! 她终是不肯为了他,给他的母妃一条生路,哪怕是为了他学会宽恕! 因为她在面对兰锦的质问时,她仅仅是一句:我没有选择! 他真想对她说:阿染,你有选择的,你可以选择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可事实,她已经选择放弃他。她选择报复珍妃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已在选择放弃他!这已是第二次! 他觉得自从遇到她后,就如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在失去她的那三年里,灵魂随她而去,活得如行尸走肉! 重逢后,一直以来,因为失而复得的狂喜,愿压制一切的欲望,去全心守护她,慢慢地走进她的心。 现在只觉得自已所做的只换得灰烬! 那是一种极致到冷静了的愤怒,但面对她时,他仍然狠不下心。当她自动地投怀送抱时,他仍被她牵得情动,拉住理智的弦绷到了极限。他象是一个垂死挣扎的病患,又陷入的自我焚毁般的执念,强忍着告诉自已,会的,终有一天,她会因为他,选择宽恕他的母妃!她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他! 可是,看到她方才空洞绝望的眼神时,他方知,那不是情恸,而是一场离别的祭祀! 可他依然没有勇气去质问,最后只能不把这一切捅破! 赵十七再一次从那诡异的梦中惊醒,这一次,她的梦并不仅仅停留在他离去的那一刹那。 在梦中,他消失后,她呆怔怔地站起来,缓缓地走到铜镜中时,她看到镜中自已的影像不是现在的自已,而是象多年以后,最盛放的自已。 她一身热汗侵身,身上变得燥热不堪。她披衣下地,到桌上倒了一杯水慢慢地饮着。可因为那梦境太真实,真实地她能够清楚地看到镜中自已眼角的那颗泪痣。 可这颗泪痣,在三年前的一个夜里已诡异的消失——难道,她梦到的是自已的前世? 一想及此,她的手就抖得历害,只觉得连呼吸都开始烧着自已的内腹。 “小小姐,您怎么啦,要喝水怎么不叫一声,让奴婢给您倒!”执画从旁边的单人床榻上起来,走到桌边,拿起打火石,刚想点灯,却听到赵十七抽泣的声音,“别点灯!”她依然闭着眼,象个受伤的小兽般安静地舔着自已的伤口! “小姐,您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又梦到了?”虽然赵十七时不时会梦到,但这一年来,已经极少象现在那么伤心,痛哭流涕。 “十七……十七牵住他的手了……画儿,是……是他用力挣开的……”赵十七掩住脸,泪水不停地从指缝中流下,“那不是梦,一定在以前发生过……是他挣开十七的手,十七握不住!” “小姐,没有人舍得挣开小姐的手,奴婢听说,梦里头见到的,只会与遇见相反。小姐,您这么美好,哪一个男的舍得放开您的手?您别为了这事伤心,多不值得!” “画儿,你不明白的,这一次,这一次我感到不同,以前,会感到伤心……很伤心很伤心!可这一次,是痛心……以前是感到失去一些东西,可这次,是感到被别人扔弃了,不同的!不同的……” 赵十七把脸埋在自已的双臂之间,抽抽蓄蓄地,执画上前怎么安抚也没用。 “小姐,奴婢怀疑您前世是海龙王的女儿,怎么这么会造水!”执画尽量地逗着赵十七笑,心想到底还是十四岁的孩子,自小又被家人疼得紧,连做个梦也哭成这般。 “人家伤心成这样,画儿还取笑十七!”小脸不满地抬起质问。 虽然房里没点灯,但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别明亮,月光透过纱窗,执画看到赵十七的脸满是泪光。她拿出丝帕,帮着她抹着泪,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小姐,您瞧您半夜哭成花猫,让奴婢下去给您打点热水,洗洗脸!”那张小脸哭得粘粘腻腻,一会整张丝帕就湿了。 “那你小心些!”赵十七也觉得不好意思,终于嘟起嘴止住了哭。 执画推开门出去后,赵十七感到哭得一身汗,极难受,便走到了窗边,轻轻地推开了窗子。 夜风带着清凉的气息瞬时盈满她的心肺,让她胸口中沉郁的气微微散了些许。她抬头看着今晚的月亮,尤其明亮,心想,现在才初十,离十五还有这么多天,怎么会这么亮? 她垂下眼睫,刚欲离开,却在一转眼间,猛地掩住了嘴。 只见,庭院中,一个白衣的男子坐在水井边,半仰着头,看着某个方向…… 好象带着一种魂牵梦萦的力量,仅仅一眼,她就能认出,是他! 她刚想朝他扬手呼喊,猛地感到夜里这样大声呼唤会吵醒整个客栈的人。转念间,她什么也顾不得,提了裙子就冲了出去。 她并不熟悉这客栈的分布,只是凭着本能地往楼下跑。下楼时,被自已的裙裙绊了一下,绣鞋掉了一只,她停下来,却发现绣鞋从楼梯一边缘掉了下去,底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落到哪了。 她也顾不得找,她担心若迟了一步,就象梦中一样,他消失不见了。 终于,上天不负有心人,她象一个孩子般狂奔到他的面前…… “你……你”赵十七话刚冲出,却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忘着他。她发现,既使他坐在井边,她站着也只能和他平视。 兰亭带着莫名其妙的眸光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她看着他,脸上闪着极度的兴奋。 月光下,瞧出这小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身量还未长足。齐眉的刘海,披散着头发,小小的瓜子脸上黑白分明。一双桃花眼尚不识风情。她穿着一袭白色单薄的衣裙,同色的腰带在腰间系成同心结垂落在裙边,双手提着裙尾,似乎很紧张,拽住裙子的拳头握得很紧,好象连衬裙都不记得穿,甚至只穿着一只墨绿的绣花丝履,另一只脚光裸地踩在石头砌成的地上。 “这里是后院,你走错方向!”兰亭见她一脸无助的模样,只道是来住客栈,夜里出来却不记得走回去的路,“你往那走,可以看到柜台,让值夜的伙计带你回房!” 赵十七眸光并不离开兰亭的脸,她摇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道,“不……我是来找你的!” 兰亭唇角轻扬不语,从没有见过如此率直又冒失的小姑娘。 “我就住在这里!”赵十七又小声的说了一句。她年纪尚小,又是随义净长大,并不懂得避讳,见他不吭声,心里感到微微的失望,难道他不应该问她,找他什么事么? “姑娘半夜三更出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兰亭眸光点了一下她一边的赤足,眼里挑着一丝疑惑。 “我认识你的,我叫赵十七!”她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了,也发觉到自已冒冒然冲出来与一个陌生男子说话很不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她怕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以后就错过了。只是兰亭给她的反应太冷淡,让她后背浮起一层细密的汗,拎着裙角的小手紧紧握成拳头。 兰亭半夜三更不想与一个衣裳不整的小姑娘纠缠,冷然瞧了她一眼,便站起身离开。 这样转身离去的背影与她的梦境何其相似,明亮的月光下,连那唇角掠出的一弯漠然都与梦中一模一样。赵十七带着压抑的委屈,瞬时呜咽出声。 在寂夜中,哭声虽不大,却也惊动了四处寻找她的魏青兰魏青霜,执画和执砚。 四个人先后冲进了后院中。 魏青兰和魏青霜一进到院中时,一眼就辩出兰亭,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倒担心兰亭将她们认了出来,担心究查下去,反而把赵家在丽水府的暗中布置的眼线全给掀了出来,凭添事端。姐妹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离开。 执砚大大咧咧惯了,一眼就瞧到自家小姐衣裳不整地站在井边抹泪哭泣,以为她被兰亭欺负了。 “哪里来的淫贼,敢掳我家小姐!”说着,就疾冲到兰亭的面前,就欲推一把质问。 兰亭哪里地让一个丫头碰到衣角,一闪,就避开。执砚却一时收势不住,跌倒在地。 执画瞧到兰亭白色简单绸袍,衣饰虽不华美,却一身贵气,不象是市井流氓的样子,何况她们出来找时,赵十七的房门是完好无损,分明是自家小姐跑出来。 而且,这深更半夜,要是动静闹大了,吃亏的肯定是自家的小姐。 “执砚,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乱?”她也不扶执砚,几步冲到赵十七面前,低声问,“小姐,您怎么跑出来了?” 兰亭闪开后,他心里觉得烦躁得历害,也不想和她们多解释什么,阔步就离开。 “你先不要走,我只问你一句,问完了,我……我不会打扰你!”赵十七一心都在兰亭身上,没有理会执画,一溜小跑又冲到兰亭身前,带着倔强仰起小脸,“十七想问,你是不是也见过我?” 兰亭被她三番两次给纠缠住,脸上闪过一丝嫌恶,却突然感到异样,侧首看向三楼处,只见沈千染站在窗台边,看着院中。 兰亭回首,看着赵十七,神情如同初冬湖面上刚结的一层薄冰,简单地扔下两个字,“见过!”便阔步离开。 赵十七亦抬首看到沈千染,不知道是因为羞,还是因为失望,眼泪不争气地再次盈于腮。她赶紧用衣袖掩住眼睫,不让流出来。 月光下,沈千染默默地注视着赵十七,那是一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已喜怒哀乐的女孩。 而彼时的她,看到陌生人会偷偷地避开,伤心时,告诉自已不能哭,会让祖母更讨厌自已,会把福气哭没。 只有夜半无人时,方躲在床帐内把一天的委屈全化为无声无息的泪。 第二日清晨,兰亭来到沈千染的房门口,正欲敲门时,却见门只是虚掩着,他轻轻推开,见她正对镜在梳理着长发。 经过一夜的过滤,他的情绪已全番整理清楚,看着她,他的眸中流转着点点柔光,悄无声息地靠近—— 菱花镜中,她的眼睛并没有焦距,似乎是在出神,她的梳理的动作缓慢而一丝不苟,却是完全是本能地,她更没注意到,他的身影已然浮现在铜镜中。 “小丫头,想什么呢?”兰亭暧昧略带轻挑的声音突地在她头顶幽幽传来,将她从沉思中乍然唤醒。 轻笑一声,伸手就势将她抱进怀里。男子的炙热气息带着沐浴后的芬芳,缠缠绵绵地将她裹住,沈千染只感到一阵暖意袭来,沁进了心窝。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腰腹之中。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谁也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 许久—— “你为何不问?”他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挑起她身后的一撮发丝,一下一下地捋梳。 “问什么?”她从他怀中仰起头,眸光清澈如水。 “昨夜,我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会在院子里与一个少女在一起,你不好奇?”他眼里闪过一丝的受伤,昨夜他忍着不来找她,他以为,她一定会按耐不住去他房里问个明白。 她摇摇首,轻描淡写一句,“凑巧遇到罢了,没什么好问!”沈千染闭了闭眼,复将脸埋进他的怀中,仿佛看到那少女盈盈的泪光。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少女看到兰亭时,会那样失态。 她心里倏得升起一股浅燥。 “或许——”话一顿,他的眼中浮起复杂难言的神色,“我身上少了一些让你失控的某些东西!”兰亭的笑开,嘴角上挑出的弧度略带微微的苦涩。 “比如?”她没明白他话中之意。 “比如,你应该会吃醋!”他拒绝了她提出的欢好,却半夜三更与一个衣裳不整的女子在后院中。而她,居然一句也不问。换是他,就是南宫邺多瞧她一眼,他都妒忌得发狂,为了把南宫邺赶回东越,他废了多少的心机! “兰亭,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我虽然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肯定是某些巧合。我不问,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没必要解释这些!”她的心骤然抽痛,如果她与他之间的问题仅仅是这些,她可以象任何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一样,去无理取闹,换来他的呵护。 “你就不会感到疑心?”兰亭感到自已倒象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此时,他很想翻开她的心,看看自已在她的心里占有着多大位置。 “你究竟想说什么?”素日兰亭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今日的他显得太反常。 “阿染……”他启唇轻吐,像怕惊了空气。看着她,眸中的浓缩着痴缠期盼,“我只是觉得你太不注视我!”他放下手中的梳子,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已的胸口,“你在我这里,可我不知道,我在你哪里?” “我想信你,也不对么?”她问得很认真,“或是,我让你感到失望了?”她有一种强裂逼出心尖的感觉,兰亭知道些什么了。 “是我不对,我吃错药了!”兰亭眸光一丝一丝地冷却下来,他已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欲望,他突然觉得,她没有那样激烈崩溃的情绪,或许是,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他怕再说下去,他仅剩下的一些自尊心也会被她吞噬得一干二净。 “问题不是出在那个赵十七,问题是出在,我和兰锦的话,你监听到了!”她眉眼俱冷,那一瞬,她感到自已再一次在他的面前被剥光。 ------题外话------ 亲们,猜猜,两人下一章会不会H? 118今宵圆满 更新时间:2013-1-10 13:13:57 本章字数:7147 “阿染,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下!若你肯放下,你可以比这世间任何一个女人都过得幸福,我甚至不要求你回应相同的感情,只要你好好呆在我身边。萋鴀鴀晓”他看着她眼中的灰败,眉宇紧拧,心头蹙缩,眼前的人,一旦陷入仇恨,一双空洞的双眸怎么填也填不满,一颗冷漠的心怎么捂也捂的不暖。 他自认为,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放了如此地心思,天天怕她出事,怕她难受,怕她不开心。上朝时想着她,连抱着她时也想着她。 “怎样都不可以!”沉静许久的她突然爆喝一声,带着满腔的恨意和哭泣,“就算我的灵魂被榨成灰,魂识散天地,我的每一个碎片都会记得你母妃曾经对赐儿的伤害。兰亭,如果有一天,你见到那孩子,听到他的无声哭泣,你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忘记仇恨么?” 赐儿死前的惨状已烙印在她的灵魂上,不会因为她的重生就可以忘记!如果可以,她也想向去奈河桥要一碗的孟婆汤,带着空白的记忆重活一遍。 “赐儿?染儿,你在说什么?赐儿不是好好的?”兰亭一下就慌了,他甚至来不及消化她话中之意,看到她如此悲伤,他只想将她抱进怀中。 “你走开——”她一把推开他,象避开蛇蝎一样的离开他的怀抱,恨声控诉,“兰亭,在鞍都镇的第一天,我沈千染就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把刀插在你母妃身上。这个心志,我从不曾转移!这个恨,我从不曾忘记过一天!是你,是你对我的要求变了,你想用你的感情来束缚住我……”她蜷曲下身,象幼婴一样护住自已。 兰亭整个人慌成一团,他不顾她的反抗,死死将她固在怀中,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浮上他的脸,深潭似的眼有悔恨交织的痛苦,如波涛般翻涌,“染儿,染儿你别这样,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你别哭,是我太急了,我应该给你时间!” 所有堆积起来的恨,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她的愤恨悲伤到顶点,她心中狂燥,只想把眼前的世界撕成地狱,她再一次推开他,“不,你什么也不知道,兰亭,如果你要我放弃仇恨,你现在就走,离我远远的……”她的脑中一闪一闪的劈过前世那地窖中鲜血淋淋的回忆,不由所控地一页一页在脑海里翻腾着,她双手紧紧捧住脑袋,想掰开,更想毁去里面存储的所有痛苦回忆。 她的话象蛇毒一样侵进他的身体,兰亭心口的钻疼,象被无数针尖挑起,连皮带肉地疼,“我们别放弃!一起熬过,就象那时在皇陵水患时那样,紧紧绑在一起,就算捆在身上的是荆棘,我们也不要分开!”他双手痉挛神经质地想将她抱得更紧,却又怕弄疼了她,那样的力道收控得全身在颤抖,心里只想着,哪怕此刻翻江倒海,哪怕此刻天诛地灭,他也绝不松开,他小心翼翼地求着,“染儿,我们都有时间,时间会改变一切,你想信我!” “没有用的,没用……”沈千染推开他,脱力地站起身,铜镜中,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已鬓发散乱,昔日亮如皓辰的眼眸此时黯然失色,眉宇间透着一股藏不住的戾色乖张。原来切骨的恨不仅仅会腐蚀一个人的心灵,连容颜也随之黯淡无光。 这样的自已无丝毫可爱之处,凭什么让兰亭对她死心踏地!终有一天,他会感到厌倦,因为,她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已! 她紧紧盯着镜中的自已,直到浑浑噩噩的思想慢慢清明,厌憎的情绪缓缓地流泄,她冷静了下来,“不会的,总有一天,你看到我如同看一个蛇蝎。兰亭,我并不美好,更不值得你如此耗费心力的爱,你值得更好、更干净的女子与你厮守一生!”她缓缓坐回到妆台前,拿起梳子,开始梳着凌乱的长发,把自已的心一点一点地缩回封闭的壳中。 他的怒气瞬间就平息了,他早就承诺无论她是否愿意靠近他,他都会将她当做手心里的宝。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固执地要求她为他而改变? 他站起身,凤眸潋着一泓浅弯,象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般,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梳子,语声轻松而带着奚落,“你跟自已头发有仇?好不容易去了一头的红毛,长出个人样来,也不懂得珍惜!”他挑出粘在梳子上的几根断发,在她面前一晃,“瞧,全断了!” “兰亭,你……”她的情绪被他瞬时给翻搅了过来,有些跟不上他的突然变化。 “你什么你,明明就是你不对!”他稍用力地压一下她的脑袋,让她的头略低些,以便他更好梳,嘴里开始霹雳叭啦地数落,“昨晚是你开口把我留下,是吧?可你的表情呢?委屈得好象要被人开bao似的,弄得我什么情绪也没!可身体一身燥,只好下去凉快一下,谁知道遇到了个抽风的姑娘,光着一只脚,说认识我。我这还没开口呢,她的一堆奴才就跑来指责我掳人,你说我冤不冤。我也莫名其妙,那姑娘干嘛对着我哭哭啼啼。父皇把她许给兰锦,又不是许给我,她朝我哭……” “那你是不是很想你父皇把她许给你呢?”沈千染先是反应不过来兰亭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但多听几句后,情绪就给兰亭绕着走,不知不觉地嗤之以鼻。 “我哪敢呀,你说我一个都侍候不好,哪敢再招惹一个!”他突然就俯了身,把下颌低在她的肩头上,两人脸贴着脸映在铜镜中,他眼睛微微眯着,眼睛里盛满星光。 “谁要你侍候了?是你自已抢着!”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梳子,看着镜中兰亭可恶的痞笑,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许笑!”下一瞬她忍不住笑了,明眸灿灿,衬得皓齿皎白。 “是,娘子!”兰亭顿了顿,突然转过脸,唇瓣轻轻磨蹭着她的耳珠,带着丝丝软语,“小丫头,我后悔了,你说怎么办?”接着,又双手捧了她的脸,眸光灼灼,一瞬不瞬,在那诚然露骨近乎贪婪的注视下,她竟有些害怕地避开了眼睛,声音虚弱,“什么后悔了?” “昨晚,可不可以重来一遍?我保证,圆满完全任务!”他两指收拢,轻轻一弹,不轻不重地敲在她的额上,眸中全然是宠溺—— “去你的,死兰亭,你再敢说试试?”她羞得满面通红,心不规则地乱跳着,想要推开他,两旁的肩膀却紧紧被他箍住。她没勇气再看他的眼睛,此时,她的脑子一片乱麻,她懊恼自己为什么总是被他的痴狂感染了,总被迷惑,总是被他带动所有的情绪。 “那我什么都不说,我们做!”染黑的眸中瞬间泌出一抹暗红,他飞快地横抱起她,在她的惊惶失措中,将她往床榻上一带,俯身就叠在她的身上。 蓦然四目相接,她夹杂着复杂、夹杂着羞涩的目光仿若扎根般落在他的瞳孔中。 “不行——”她听到自已软弱的声音发出来时,刹时连自已都羞得忙闭上嘴。 “你想让我当太监,就再胡说八道试试——”他的气息再一次侵袭而来,唇上传来他的热度,辗转中,几乎要烫伤了彼此。 此时,于他,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停止。他明白,男女间一旦有的肌肤相亲,那血与脉方能相融,从此她休想抽身离去! 下一瞬,她胸口一凉,衣襟被他用力从肩口上剥了下来,沈千染瞬间觉得耳绊轰鸣不绝! 虽然两人之间已有了赐儿,但真正眸光交叉,裸裎相对却是第一次。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清晰地看到女子玲珑有致的身体,带着陌生的视觉冲击,让他全身的血液全部涌向大脑。 他本能地吻住她,轻轻柔柔地,换来身下人的一阵阵轻颤。可亲完后,他竟不懂得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样步骤。 欲望让他的身体的肌肉紧绷到颤抖,呼吸急促而紊乱,凤眸一片潮红,弥漫燃烧着情欲化作额边密密的汗珠,缓缓结成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许久后,她带着微微的迷惑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几乎倾泄而出的两弯泓水。 看着她迷离又带着微微询问的眸光,那一瞬,兰亭几乎想咬死自已,他自小修习如何带兵打战,对男女情事其实是一窍不通,他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而在皇子欲行成人之礼时,母妃给他找的那些教习嬷嬷全给他轰走。 唯一的那次经验,却是仅凭着药的作用与沈千染在一起,他没有一丝的记忆。 兰亭循着本能,身下的人瞬时满脸涨得通红,沈千染虽也没经历过情事,但她生育过赐儿,又是修习过医术,她哼哼了几声,哑着声连连摇首,她知道兰亭不近女色,但不近到这程度,她心中讶然,带着深深的震憾,还有满心酸涩,如果错过了他,她会悔恨一生…… 兰亭全身的血液乱窜,一会涌向大脑,一会涌向那处,他满头大汗…… 突然,见她一双眼倏然爆睁,以这又错了,吓得忙退了出来,真想咬死自已…… 沈千染不语,闭上眼吸着气,不适得摇了摇首。 兰亭偷偷松了口气,知道对了! 可接下来的不适感让她忍不住开始抗拒…… 兰亭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急欲找一个输出口,这当口,沈千染却开抬扭扭捏捏起来,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到今日,他才发现这比行军打战更难! 所有的一切,只能循着本能和感觉,毫无章法。 不知道是他太紧张没经验,还是她太紧张,他怎么去偿试去哄着她,她还是摇着首拒绝。 既舍不得看到她落泪,又不愿就这样放过她,折腾半天下来,谁也没欢娱到谁。 他一脸的挫败,而她,除了羞就是流泪。 情欲一旦打开,他便一次又一次地不肯停歇下来,此时此刻,他只想极兴品偿。 把几年来对她的相思和渴望堆积成的洪水,开了闸般渲泻而出。 午后,终于结束的时候,她浑身快散架似地瘫在床榻上。 兰亭一脸餍足地披了衣服到房门外传来暗卫,吩咐他们传香汤。 共浴后,两人又在房里吃了东西,方收拾东西回京城。 沈千染心中念着赐儿,一路上不肯再住客栈歇息,兰亭拗不过她,只能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第二日黄昏时,回到了京城。 她让兰亭派人去她和水玉她们约定的地点,自已就随着兰亭直接奔到宁王府。 沈千染下了马,双腿只有打颤的份,连站都站不住,兰亭一把抱起她,俯下脸轻轻戏一句,“都是我的人了!” 宁王府的管家看到王爷抱着一个女人回府,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下来。 被兰亭一记冷眼,马上收敛,装作什么没看到地,迈着两条短腿死命地跟紧,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絮絮叨叨说着这几日赐儿的情况。 “吃倒是肯,只是睡觉时谁也没办法,又不让人近身。我们只好去沈府把常妈找来,安心了一天后,又不肯了,一直哭着找娘亲。哎哟,王爷,那哭得连奴才的心都酸了,多招人疼的一个娃呀……” 兰亭见沈千染听得眼眶都红了,摆了摆手微斥,“好了,下去,不用侍候!” 看到小家伙时,小家伙正坐在兰亭寝房的地上,拿着一个盒子在自言自语,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带着绵绵的委屈,“你没乖哟,赐儿把你关在盒子里,等等你乖了,才让你出来哟!” 接着换了另一种哭声求着,“赐儿哥哥,小球球有乖的,求求赐儿哥哥放我出来吧,小球球想娘亲了……” 小赐儿马上皱着小眉头,装着很严历地声音,“不行,你没乖乖,你娘亲现在不要你……小球球变听话了,赐儿就让你见娘亲……” 小声音哭得更利害了,一阵阵地抽蓄着,“不要,求求赐儿哥哥了……” 沈千染全身的血液化为泪全涌向灼热的眼眶,她知道,她的小赐儿想娘亲了,她挣了下来,迈着酸软的腿几步冲过去,跌坐在赐儿的身边,一把将孩子熨进怀中,亲着吻着,“小赐儿,宝贝,娘亲想赐儿了……” 小家伙先是愣了一下,马上象受尽虐待的小雪雁一样扎进沈千染的怀中,紧紧地箍着她就是一阵磨蹭,金豆豆哗啦啦地洒着,口中吐着小泡泡,娇软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娘亲,小球球坏坏……娘亲没有不要赐儿,小球球讨厌…。关起来……” 兰亭看着眼前的母子哭成泪人般,心肺象浸了水的厚纸包住一样,感到喘不过气来,他上前扶起母子二人,在赐儿面前,他也不敢对沈千染做太过亲密的事。 他拿出丝帕,递给沈千染让她拭去脸上的泪,他心里软塌一片,却同时也被赐儿的语无伦次的表述,弄得一头的雾水,只能拿眼睛询问沈千染。 沈千染又笑又哭,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盒子,俯耳过去,在兰亭耳边轻轻解释,“赐儿肯定梦到他的小玩具球球,梦中球球说我不要他了,小家伙肯定伤心了,就把这球球给关到盒子里,说他不乖,不让他见娘亲!” 这时,管家又匆匆进来,“宁王殿下,宫里头派人来传皇上口谕,正在外堂候着!” 兰亭朝沈千染安慰一笑道,“没什么事,不必太担心,你跟赐儿在这里住下,等我回来!” 沈千染红着脸道,小声道,“一会水玉会来接我,我还是回沈家,在这里多有不便!” 两人正值情浓,他哪肯轻易放人,兰亭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那也得等我回来!皇宫门戌时落锁,父皇找我不会太久,等我回来再说!嗯?” “好吧!那你多加小心!”她吻了吻儿子甜嫩嫩的小脸,轻轻对赐儿道,“赐儿,跟王爷说再见!” 小赐儿紧紧抱着沈千染脖子,小脸满是幸福的脆笑,幼嫩的童音,柔软如棉絮,“王爷再见!” 兰亭差点呕出血来,“王爷”亏沈千染叫得出来,等着吧,他很快就会让这小家伙改口叫“父王”! 兰亭换了外袍后进宫进到兰御谡时,已近酉时。 兰御谡从兰亭的脸上读出少许的春光,他淡唇紧抿,苍白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冷冷地直视着他,“你和沈家那丫头玩得可尽兴!” 兰亭淡淡一笑,如清风拂面,毫不隐晦道,“托父皇的洪福!” 兰御谡轻松往龙椅一靠,眸中带着浓深的讽笑,心虽忌怒成顷天的海洋,谈笑却不急不缓,“不必,朕传宁王进宫,只是告诉宁王,既然喜欢风花雪月,那宁王这兵部的职就不用当了,省得耗费宁王的好时光!” “儿臣尊旨!” 兰御谡见他明明是困兽却依然不服软,轻嗤一声,斜挑长眉,“兰亭,朕不管你有什么本事,只要你与沈家那丫头在一起一日,这金銮殿上的位你就不用肖想,除非你有胆弑君!” 二人目光紧紧交缠,最后,兰亭俊美冷漠的脸微微松动,像是打碎了浮冰,终于启口,“父皇,在儿臣心中,没有什么能够能代替她!情之一字,父皇一生都深缚其中,就不必强求儿臣去感同身受。儿臣亦不可能会走父皇的老路,这一生一定会圆满!” 兰御谡如噬魔咒,青筋划过额际,冷冷而笑,“朕倒期待看着你如何圆满!” 兰亭刚离了承义殿,刚想离宫,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支身来到敬事房。 郝总管这会正靠在堂中,享受着小太监的服侍,一瞧到宁王无声无息地步了进来,吓得忙四肢伏地道,“奴才给宁王殿下请安!” 兰亭一改平素的冷脸,带着温和之声,“本王找郝总管来要些东西!”说着,眸光落在那两个小太监身上。 郝总管从小太监混到敬事房总管,自然是有眼劲的,马上吩咐两个小太监退下,又关上了门,上前哈腰笑道,“王爷有事请尽管吩咐奴才,奴才就算是肝脑涂地也要给宁王办好差事!”他做到敬事房总管已经是到头了,但如果能巴上宁王,运气好的话,或许是下一任的新帝的太监总管。 兰亭原本想让暗卫来办,可一想,暗卫未必东西放哪,要是惊动了什么,反而闹出笑话,不如自已明着去拿,只要办差的人管好嘴巴便是。 可这口怎么开呢,兰亭略有些为难,斟酌半晌后方硬着声问,“皇子成人礼时,修习的那些……” 在敬事房是干什么的?就是侍候这些主子生活的琐事。郝总管就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这王爷终于开窍了,忙道,“宁王殿下,请你稍坐,在奴才这喝口茶,奴才这就去亲办!” “喝茶就不必了,你快去快回!”兰亭偷偷地舒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在边上坐了下来。 很快,郝总管卷着一包袱的东西进来,关了门后,在炕上打开,全都列了,兰亭一瞧,全惛了,指了指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问,“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郝总管老脸微微一红,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奴才不知道宁王想宠幸的是女子还是男子,所以,全带来,这边是……” 兰亭的脸瞬时涨成酱青色,近乎咬牙切齿,“是王妃,本王要纳妃了!” 郝总管忙四肢伏地连连磕首恭喜,接着起身,很慎重地从一堆东西中拿推了几样出来,神情象个猴精似的指着一些瓶瓶罐罐,“这几样,都是后妃初次被皇上临幸时,敬事房给搭配的。这些……” 郝总管一番介绍后,突然跑到自已柜子里取出几本春宫图,上前讨好道,“这些都是出自一流的画师,殿下可以参考参考。” 兰亭离开时,突然回身拿眼瞅着郝总管。 郝总管马上四肢伏地,谨声道,“奴才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出了这门就忘了!” 兰亭不语,他一心想回宁王府。此时,夜深人静,那小家伙肯定睡了,不碍事…… ------题外话------ 审很严,修呀修第8次修了~从早上10点发文修到近下午一点了~ 119风云突变 更新时间:2013-1-11 15:39:47 本章字数:7370 星夜下,兰亭步履匆匆地朝着宫门口走去,近胜安门时,看到赵总管恭恭敬敬地领着一个灰袍袈纱的人往正乾门走去,那个门是通往帝王的承义殿。萋鴀鴀晓 兰御谡向来对和尚道士之类的方外人士深恶痛绝。主要缘于在兰御谡表面上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时,义净曾一语道出,兰御谡有帝王之相,以至让兰御谡成为废太子的目标,被刺杀差点死在了江南。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兰御谡一生对吉卜问凶极为排斥,甚至在大灾前对钦天监的提出的星相异常,是大灾之相见解大肆镇压,间接促成了西凌的这一次重灾。 如今大灾造成西凌数十万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病死无数。帝王召见方外之人问吉凶也属正常,但此时宫门即要落锁,似乎又显得有些异常。 何况能让兰御谡派了赵公公执路亲迎,这世间唯有义净和慧能有这个资格。 慧能在三年前已闭关修行,此人定是义净大师! 兰亭回到宁王府时,管家在大门口处候着,一见到兰亭便一脸的苦相,“殿下,恕奴才无能没能留住王妃。一个多时辰前,有几个丫环来找王妃,王妃就抱着小世子匆匆地走了,只让奴才带些话给王爷,说她这时有急事要办,让王爷勿念!” 兰亭蹙眉不语,管家心里直虚,见兰亭手上拿着一个大包袱,忙献殷勤地上前接,兰亭提着包袱的手一避,冷然道,“本王知道,你退下!” 兰亭回到寝房,先将包袱收好后,传来暗卫细细问情况,暗卫禀明,是沈千染收到苍月伤受在的消息,方匆匆带人回沈府。 兰亭正准备去沈家,突然一阵血腥味传来,倏然转身,只见高溯从黑暗中隐了现来,他神情凶狠,兰亭知道定然有事发生。 “方才属下准备去调集人,却遇到皇宫承义殿的信队撤了出来,死伤二十几人,七窍全部被灌水银,已经全废了……”高溯双膝跪下,他强忍住心中的悲痛,里面好几个是最精锐的暗卫,都是与他同期从训练营中出来的伙伴。 一股热流从胸膛蔓延,逐渐升至指尖,兰亭用力一挥,身前的半人高的展示柜被削去了一边,上面所搁的器物碎了一地。兰亭的手握了握拳,等气息稍定后,上前一步扶起高溯,他面容有如寒霜,吐出一句,“好好安置抚恤!” 高溯泪流满面,沉重地点点头。 “怎么会被一下子揪出这么多?”兰亭神色狠戾,守皇宫承义殿的信队有四个是他最亲蜜的伙伴,跟他同生共死,在对抗异族时,这些兄弟都是以血肉之躯挡在了他的身前。 “被龙卫发现,象是有预谋,同时被揪出来,措手不及,是永宁宫的一帮兄弟放了烟雾弹方将他们抢出来,从秘道里撤出。” “水银灌七窍!”兰亭拳头倏地握紧,胸肺间冒出一股赤焰,瞳孔缓缓地呈现出充血一般的红色,他想起今日面圣之事。 以往,他和兰御谡之间很少冲突,彼此间都维持着表面上的父慈子孝。今日,是兰御谡毫无情面地与他撕开假面具。甚至不通过朝议就摘掉他兵部的差事,又冷讽他既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要肖想金銮殿之位。 现在以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一击命中,断他的皇宫眼线! 兰亭胸肺间又冒出一股阴寒,今晚发生的一切,象幽灵般慢慢地钻入他的脑中,倏然想起那灰袍和尚,猛地一惊,马上下令,“速让皇宫所有的暗卫全部撤离,没有当值的不必去。” 他相信,龙卫虽然善攻,但并不具备侦察的能力,不可能一下揪出这么多潜伏的暗卫。一定是那和尚,具备了超凡的能力。 难怪先帝爷在位期间,对他百依百顺。 既然兰御谡开始公然对付他,那沈千染就有危险了。虽然兰御谡不会轻易杀她,但之外也有太多的方法让一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兰亭迅速去了沈家,现在,无论小丫头依不依,他绑也要将他绑到他的宁王府中,这里比她的沈家安全百倍。 沈千染的马车到达沈府门前进,刚下马车,却见到她的府门有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站在她身边。 二人显然听到马车的车辕声,皆转过身瞧着。 月色下,她一时没辩清是谁,只模糊的瞧出是跪着一个分明是女子的身影,站的那个身材虽不是很高,但也瞧得出是个年轻男子。 她有些不解地想上前询问,却见常妈快了她一步上前,冷声道,“你还跪在这干什么?我都说了,瑞安公主去了江南镇灾,不在沈府之中,你要我说几次你才信?” 沈千染这才认出,原来那人是钟亚芙,而她身边定是她的相公杨家的嫡子杨邹奇。 沈千染刚下轿,钟亚芙显然也认出是她,她看到沈千染的怀是抱着沉睡的小赐儿,就吞下了所有想冲出口的话,可能是跪久了,她微微瘸着腿来到沈千染面前,先看了一眼小赐儿,方带着哀求的眸光轻轻道,“二小姐,能和您谈一谈么?” 沈千染将赐儿放到水玉的怀中,轻轻吩咐几句,看着水玉抱着赐儿离去后。方转过首,神情带着微微的倦意,“有事明日再说吧,我今日还有事要处理!”她得先去看看苍月的伤势。并问清楚苍月是如何受的伤。苍月随她三年了,他的身手她一清二楚,能伤到他的人,非同寻常。 杨邹奇有些沉不住气,开口带着挖苦的语气,“拙荆已在贵府门前跪了几日了,她如今身体有孕,请沈二小姐体恤!” 沈千染失笑,眸光带着冰冷的寒意,“杨公子,既然你夫人有孕,你就把她带回去好好养着。你让她一个孕妇在我沈家的府门前跪着,天下人还以为我沈千染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沈二小姐,若非有……”杨邹奇想不到沈千染如此美貌的一个女子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不近人情,他心疼妻子,忍不住想讨个说法,却被钟亚芙偷偷地捏了一下手心,只好噤声。 “对不起,二小姐,多有冒犯了!”钟亚芙勉强一笑,她的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带着虚弱的语声恳求道,“沈二小姐,要不你看这样行么?让我暂时在沈府呆着,等二小姐忙完事后,再抽点时间给我?” 沈千染看着柔弱无骨依在夫君怀中的钟亚芙。轻轻一叹,她自然知道钟亚芙所为何事,她上前一步,轻声道,“如果是为了你母亲瑞安公主,那我就直接告诉你,我不知道她现在的下落。或许,你应该去问你的皇帝舅舅!” “二小姐,我知道,是我母亲不对在先!可是,我们为人女子,纵是知道母亲有错在先,也无法看着她……”钟亚芙心头一涩,纵是再冷静也禁不住哭泣出声。自那日钟亚楠再回杨府,跟她提起沈府发生的事时,她初时也没觉得什么异常,只道是如以往一般,宅门内的争斗罢了。 谁知道第二日便传出瑞安公主随沈越山去江南镇灾之事,她直觉不妙。 因为她了解瑞安公主,这样让人羡慕的事,她的母亲定不会走得悄无声息,再怎么说也会第二日提早到杨府和两个女人道声别。 她便问了妹妹,这些日子沈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在她强逼加诱导之下,知道了瑞安公主曾一时兴起,绑走了宁天赐之事。只吓得她魂飞魄散,直觉,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马上赶去沈家想问个究竟,可沈府大门怎么敲也无人开门。她让丫环去周边打听后,方知沈府所有的丫环都被自已的母亲谴散,听说连沈府的宅院都被瑞安所卖,被人闹到沈府之上。 可除了沈府,天地之大,她到哪里寻她的母亲呢? 她不死心,便天天亲自来府门口守着,终于遇到了常妈。常妈虽告诉她,如今沈府已空无一人,但她想,至少这个宅第还没卖掉,那说明,沈千染就会回到沈府之中。 她思忖,如今也唯有全心全意地求沈千染放过她的母亲,于是,就日日跪在沈府门前,等沈千染回府。 “常妈,你带着杨夫人先到内堂坐着。”沈千染摇摇首,她知道不与钟亚芙说个明白,她是不会死心。 沈千染到了东院,苍月的房间就在她寝房的左侧,隔着一个楼道。 她推门进去时,苍月正躺着,水月正在一旁守着。 “伤到哪?”沈千染走到苍月的床榻边,见苍月正昏迷着,便坐了下来,按住他的手闭上眼细心聆听。 “腿上有三处刀伤,但没有伤到要害,血也流的不多,看刀伤,倒像是苍月自已弄的!”水月轻轻掀起苍月的裤管。沈千染仔细看了一阵后,心头浮起一阵阵诡异,察看许久后喃喃自语,“不错,落刀的地方很准,丝毫不伤筋脉,确实象他自已有意伤自已。” 水月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行走多年江湖的人,对危险有着异常的嗅觉。 “只是皮外伤,心脉似乎也完好,为何会昏迷不醒?”沈千染是医者,因为了解反而感到极度的不安,她倾身,两指挑开苍月的眼皮,轻轻观察后,询问水月,“象是睡过去一样。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水月道,“苍月自已回来,回来时,只说了一句,小心,就倒下了。我看他呼吸正常,但怎么唤也唤不醒,只好让水玉通知二小姐!”水月轻轻撂上苍月的裤管,斟酌片刻道,“二小姐,要不等明日让赐儿诊一诊,或许……” 沈千染心想,赐儿的医术在自已之上,或许真能唤醒苍月,到时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便点点头,“好!”她站起身,又吩咐道,“水月,你今晚守着他。我还有事要处理!” 沈千染进内堂,常妈已经稍稍清理了桌椅上堆积的粉尘,钟亚芙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休息,见她进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身子重,坐吧!”沈千染略为吃力地抬眼扫了眼前这一对年轻的夫妇,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骑了一天一夜的马,早已疲累不堪。 “相公,你先出去,我想和沈二小姐好好说说话!”钟亚芙知道丈夫自小被家人捧在心口,难免会娇惯些,要是在节骨眼上说了什么重话惹得沈千染不悦,那她想探出瑞安公主的下落就更难了。 “那你有事就喊一声!”杨邹奇点点头,也不敢走远,就在堂外候着。 “二小姐!”钟亚芙心中焦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心中的疑虑,“那日随沈大人一起去江南的并非是亚芙的母亲,是不是?” “是的!”沈千染倒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直视着她,眸光带着坦诚,“但如今,我确实不知你母亲的下落,现在,她是生是死,只有你的皇帝舅舅知道。” “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么?”瑞安公主向来对皇帝避如蛇蝎,而她的皇帝舅舅也极不待见瑞安,兄妹二人十年见的面都曲指可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或许就是好母亲失踪的症结所在。 “不能!”沈千染回得干脆利落,对瑞安,她曾经放过,但她不应该动了赐儿的主意! 钟亚芙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楚楚可怜,“二小姐,亚芙的母亲虽然平素张扬好面子些,或是说贪婪一些,但她不是个大恶之人,她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那日对令公子也是一时的过失,她不会是有心的。好在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求二小姐看在……不,亚芙已无颜再开口求二小姐看亚芙的薄面,亚芙只是求二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计小人之过,放过我母亲一条生路。”言及此,已泣不成声。 沈千染在听到“过失”这两个字时,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突然穿过她的心脏狠狠的揪,眸中泌出一丝的血意,哑声问,“那我的孩子呢?” 钟亚芙一机伶,猛地倾身一跪,咬着唇角,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哭得睫毛都黏在一起,“二小姐,在你的心里孩子是无可替代,可在亚芙的心里,母亲却是最亲的人。父亲过世时,亚芙年纪虽小,但已经能看透世间的冷暖。更看到,母亲人前风光,人后流了多少委屈的泪。”钟亚芙看着沈千染毫无所动的脸,她隐隐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了死胡同中,无论她怎么哀求,似乎都无法说服沈千染! 一想到母亲此时可能活在哪个黑暗阴沉的角落在等待死亡,她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软绵绵的,就连呼吸都好象要用了力气一样,才能将胸臆中的气喘出。 她一把紧紧抱住沈千染的腰,压抑着抽噎难平的气息,哑声倾诉,“亚芙十二岁那年,曾随母亲去堂妹家,因为衣裳过了时下流行,被几个堂妹取笑。妹妹不懂事,回头就在母亲面前哭诉,从那以后,母亲就开始就想方设法让亚芙和妹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父亲留下的银子就这样不出三年就流光。母亲人前风光,人后为了让我们姐妹过得更好,操了多少的心,流了多少的泪,这几年,亚芙全然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二小姐,母亲的错,错在一直对沈大人有幻想。那是她少女时期最美丽的梦。可亚芙早就看到,沈家不会带给母亲任何幸福。所以,当母亲下嫁沈家时,亚芙一口拒绝随母亲来沈家,反而进了大伯的门,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母亲脱离沈家时,有一丝的依靠。二小姐,亚芙真的是山穷水尽了,为了母亲,亚芙也三番两次恳求大伯父,如今连钟家的门都进不去了……求您看在母亲一时的恶念,给她一条生路吧,亚芙的母亲她罪不至死……” “一时过失?”这四个字对沈千染如芒刺耳,她频频冷笑,恨得全身都在颤抖,声音几乎从用力地从咽喉出挤出,“钟大小姐,你想过没有,我的赐儿只有二岁多。你的母亲一时的过失?如果那日不是我的赐儿自已逃脱,那我们来分析一下,瑞安公主会如何处置呢?”她蓦地俯下身,一把扶起她,逼她坐下,见她欲起身,两手发力压下她的肩让她坐定,眸中带着狠戾的质问,“你的母亲她不会对我的赐儿下毒手,甚至不会打不会骂!但她绝不可能将赐儿送回我的身边,因为她怕背上流言蜚语!所以,她极有可能有两种方式处置我的孩子。一是遗弃!二是将她随手扔给哪户人家豢养!” 沈千染说到这,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如利剑一下穿透她的心,她指着自已的心脏,“对你们来言是过失,对阿染呢?是灭顶之灾。光想一想,我的孩子不知道会流落在哪一个角落。他饿时有没有饭吃,他冷时有没有衣服穿,哭着喊娘亲时,会不会被挨打!只要一想,我的心就被千刀万剐……钟大小姐,你还这为这仅仅是一种过失么?” “对不起……对不起……”钟亚芙知道沈千染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她无力地掩住嘴哭得泣不成声。 “在三年前,阿染就告诉自己,上天有眼无珠,满天神佛早已死去,我不再有任何信念,我只靠着自己对抗命运。可那日,我无比的感谢苍天,让我的孩子在南郊三十里外的荒郊上遇到了七殿下……”沈千染深吸一口气,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变得迷茫,“钟大小姐,你不了解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意味着什么!她的生活会变得苍白。她会活得如行尸走肉,除了寻找失去的孩子,她生存的信念将全番毁灭!” 沈千染俯下身轻轻扶起钟亚芙,帮她把脸旁的碎发撩到一边,冰冷的手指贴上她的脸,俯在她耳边,“每一想我的孩子可能遭遇这样的不幸时,阿染就想嗜血啖肉,生吞活剥了你的母亲!” 钟亚芙的心血一点一点地凝结,她的神色不再是哀求,而是带着死刑犯临行前的那一种诀别,她仰头看着他,她的眸光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那亚芙赔你一个孩子……”钟亚芙冰冷颤意的手缓缓地叠在沈千染搁在自已脸上的手,轻轻握住,引着她的手一点一点下移,直到按在了自已扁平的小腹上,她的眼里透着一种古怪的残忍,“这个孩子,亚芙盼了两年多。他的到来,对亚芙意味着什么,二小姐你是无法想象的。如今,亚芙愿用这个孩子换回母亲,可以么?” 沈千染轻轻地笑开,皓眸流动着水一样的光,带着深深的浓讽,“钟大小姐,别用这种罪恶来逼阿染就犯。阿染不是观世音,从不渡世人!对于犯了阿染底线的罪人,也学不会宽恕!最后,阿染再重复一句,你的母亲在你的皇帝舅舅手上!” 钟亚芙心里知道再求也不会有结果了,她感到那浑身发冷,接着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她俯在椅子的扶手上,开始干呕不止,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五腑都吐出来一样。 外面候着的杨邹奇听到动静,忙冲了进来,看到钟亚芙一脸的泪在狂呕着,以为沈千染对他妻子做了什么,猛地冲过去,一把拉开沈千染,指着她便喝,“沈二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盛,你以为你还是千金小姐么?我告诉你,如今沈尚书死了,沈家破败,如果你还敢拿住我的夫人不放,我杨家绝不与你善罢干休。” “那本王倒是要瞧一瞧,你杨家是如何不放过本王的王妃!”声音刚落,兰亭全身泛着冷漠的气息跨了进来,他几步就跨到沈千染的身边,拥住她,看到她一脸的疲倦,劈口便责声道:“还不累么,这么晚了还管这些闲事?你瞧你那脸色,青得跟鬼一样!” “王妃?”杨邹奇先被突然阔步而进的兰亭吓了一跳,接着看到两个如此亲蜜,心中倏然窜起一股不安。 宁王是什么人,整个京城都有所闻,一不近女色,二敢生食死人的血。 这两样一联想起来,他开始懊悔不迭,惶然中,递了一眼给钟亚芙。 “表哥!”钟亚芙倒是很镇定地上前福身,唇角浅浅一弯,“表哥,倒是大水冲走龙王庙了。表妹这先恭喜表哥!”她又神色自若地瞧了杨邹奇一眼,带着微微的嗔意,“夫君,方才你太冒失了,快给表哥和表嫂陪个不是!”她了解这人表哥的性情极护短,瞧他这模样,与沈千染似乎也不是一日两日。若是自已的夫君出口不逊而得罪了他,定是讨不了好。 兰亭冷冷一笑,在杨邹奇尚未开口前拦住,命令,“带着你的杨公子离开这!”说完一把将沈千染横抱起,阔步离去! 皇宫,承义殿。 义净睁开眼时,已近鸡鸣,他神色淡定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兰御谡,点点头道,“娘娘确实尚在人间。皇上,您与她原还有二十年未尽的缘份,但这个缘份因天地横生一种异象而撰改。” “什么异象?” 义净双瞳一缩,眸光射出两缕精光,沉声道,“本该不存在这世上的人,突然留在了人间!” ------题外话------ 介绍一下朋友的一个新文待月相依的《盛世茶园—王妃好逍遥》 120风云突变2 更新时间:2013-1-12 14:18:19 本章字数:9268 “本不该存在这世上?怎么说?”帝王冷冷坐于黄金打造的龙椅之中,换下明黄的朝服,着深色的宽袍,衬得兰御谡的面容一如雪峰,眸中挂着千年不化的冷漠。萋鴀鴀晓 义净右手轻轻抚着白须,神思微陷于回忆,霜眉轻蹙,“贫僧曾于三年前夜观星相,发现天有异相,天府之星移座。所在之位正是西凌的京城,贫僧当既赶往京城想一探究竟,可惜路途被意外绊住,迟了一步。到了京城后,一切异象已过,毫无踪迹可查,所以一时苦于无法追查源头!” “三年前何时?”兰御谡微微不悦,冷淡地带着一种上位者的语气质问,“既然西凌有异象,大师为何不向朕禀奏?” 义净心道,那时时辰未至,只怕他说了,也只会换来杀身之祸。神情却丕动,抚须笑道,“隆冬之季,那时圣上身体欠安,贫僧亦不便就此事惊扰圣驾。后来贫僧留在京城中明查暗访了几个月,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蚂迹!” “大师所说的不该存在的人,突然留在人间是何意?”兰御谡微一倾身,张开的双臂搁在龙椅之上,恰如捕猎时的猛禽,一爪封喉! 帝王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温度,饶是义净出世之人,也不愿太多与兰御谡眼神交接,他微微垂下眼皮,“但凡人,都逃不出大限。但也有些天生异象的人,借了某种媒介,能够逆天改命。或是借了别人的福份,甚至是借命重生!” “借命重生?何喻为借命重生?”兰御谡突然眸光一闪,脑海里飞快地掠过沈千染那张透着不附年纪的冷笑,带着阴寒噬人的冷冽,他的脸上闪过耸动与惊疑。 “皇上,这是禅宗一派衣钵,贫僧是密宗。所以,这一点连贫僧也是不尽详知,只粗略知道,想借命重生之人,必先占有五个先机。其一,此人死后魂识不散,聚于某个媒介。其二,其魂识有护体,护其不被阴司所缉而入轮回。三是为其借命之人的命必贵为九五之尊,不惧反噬!四是所借之命必源于鸾凤之命,有足够的福缘续命。五则,施法之人必为三世得道高僧。这五个先机缺一不可。” “三年前,九五之尊?”兰御谡诡笑,冷酷的瞳仁一点一滴地凝聚成针,“朕还没死,哪来的九五之尊?” 义净这才惊自已此言已经冒犯圣驾,忙起身,双手合掌对着兰御谡一拜,忙解释道,“借命重生,借命之时,有可能是在五年或十年之后,甚至是百年之后,有九五之尊为此人逆天改命,让她重生。” “百年之后?”兰御谡冷然失笑,“朕着实想不出,百年之后会有哪个无聊的帝王以自已的九五之尊之躯为一个死去百年的人去逆天改命?大师,不要对朕信口开河!朕不吃你对先帝爷的那一套!” 义净微不以为意地一笑,躬身一揖,“皇上圣明,贫僧也怀疑此重生女就在此时的京城之中!” “谁?”兰御谡眸光清冷,尾声清冷的大殿上拉出空旷的余音。 义净思忖片刻,正声道,“三年前,贫僧曾在京城的景华街瞧见一女子,头发枯黄,面容苍黄,两颊处全是斑痕,极为丑颜。可她的根骨却是凤瞳凤颈,极贵之身。贫僧本以为此乃天命之女,为母仪天下之容。后细想,此女眉宇间锁着暗秽不明,尤其是眼角的浮痣,根本不应出现在这样的面相上。”他此言道出先机,也极担心遭反噬。能够借命重生之人,身边必护有贵人。 “丑颜?”兰御谡不问也猜多半是沈千染,冷笑,“是不是沈越山之女?” 义净颌首道,“圣上英明!后来,贫僧确实打听出,知道此女正是沈尚书之嫡女。” “你怀疑她就是异象?”兰御谡冷漠双眸瞬间敛聚着凛凛杀气,早知道在她出生时就应该捏死!他就是顾虑太多,反而被那母女联手摆了一道。 这口气不出,他枉为一国帝王! 义净沉思片刻,慎重道,“贫僧得亲眼看到此人的生辰八字,并且要看她所居之所,方能确定!”他推算过宁常安的生辰八字,又去了沈家看到宁常安所居住的东院。合着流年及大运,宁常安根本不应该死于意外。 兰御谡走到一旁,在案桌上写下八个字,这是兰悦仪出生时的庚贴,听倾城说,兰悦仪早了半刻钟,“大师瞧瞧这个时辰,按提前半刻来看看。” 义净接过,微微一瞧,抬眼时略带着疲倦的神色摇首,“贫僧经过一夜的冥想,精力耗费过多,恐怕再批命也会有所误差。皇上需要的答案得等上三日,等贫僧元气稍释恢复后。” 兰御谡知道这乱力神怪的东西欲速则不达,只能点点头。 “异相之后,她还有几年?”一提到她,兰御谡的胸口就开始不舒服地怦怦乱鼓。 “娘娘寿元不短,方才贫僧冥思时,若不曾受异相所侵,娘娘尚有二十年的寿元。异相之后,恐怕只会更长!” 兰御谡心血微沉淀,只要她活着,他便是倾一国之力也要将她挖出来。就算她逃到了东越,他也会将她缚到自已的足下,锁住她的余生! 他会将她关起来,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让她与所有她在意的人隔绝,只能看到他! 不听话时,他会活生生地剥了她尊严,凌迟她的心智,哪怕她变得不会思考,没有情感,成为人偶,她也只能是他的! 他活着时,可以不分昼夜地品偿她的美好。他死后,她是他唯一专属的祭品,与他同棺而柩! 少顷,帝王缓缓抬起冷眸,寒声问,“沈越山呢,朕想问,他的命相?” 兰御谡之前将宁常安和沈越山的生辰八字都给义净推算过。义净疲倦地微微阖目,正在思索如何说时,察觉到帝王两道森森目光,忙打起精神,续道,“皇上,沈大人在南书房一呆就是十一年,里面的摆设,风水无一不与他相冲,常年所坐之位又是五鬼之位。就算沈大人是踩着祥云出生的人,也会掉落人间。”义净脸上淡然一笑,颇为自信点破,“若贫僧猜得不错,皇上曾请教高明吧!” 兰御谡冷然一笑不置与否,他原是不信这些鬼神,但当年被义净一语道出时,不得不信了五分。 继承大统后,他查阅了先帝留下帝王史记,尤其是有关义净的避六灾,所载册比后来应验的有些整整早了十年,这让他不得不信,天地间确实有人力不可能探及地神秘所在。 所以,他请了西凌的一个风水师,针对沈越山的生辰八字布下了南书房的大凶之格局,将他半囚其中。当年那布阵之人,说常人困于这样的五鬼之地,不过三年必殒命,谁知沈越山性情异于常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静心对待,竟撑了十一年之久。 “沈越山还有几年可活?”兰御谡直击要害。 “不好说,若是他的命局不曾被改变,只有两年半,确切说是说他过不了两年后的严冬,他会死于非命。如果命局被改,他还有五年的时光,死于灯枯油尽!”义净方才用了一夜的冥思,只能看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但沈越山的命运他却瞧出了七八分。他的元神几乎被南书房那五鬼之地耗尽,身体已近破败! “五年?”兰御谡双眸中炽盛凌厉凶狠的光,频频诡笑,他一天都等不得,一想到那两人逃出升天,隐在一个角落中卿卿我我,他恨不得挖地三尺,将他们揪出来,“告诉朕,如何才能找到他们?” “皇上,贫僧虽能善卜,但这天下太大,百姓之众,贫僧并非神仙,焉断出普通之人的下落。”义净苦笑,见兰御谡一脸寒霜,便道,“或许,皇上若能让被逆转的命运回归正轨,那皇上与娘娘之间的缘分就能再续,只要有缘分,上天就会安排两人见面!” “大师,若此重生女当真是沈千染,那有可能为其逆天改命的便是朕的两个好儿子。”兰亭可能性很大,但兰锦也不能排除在外,必竟两人是同母兄妹。 “皇上的意思是?”义净神色一凛,心想,就算帝王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再断言那个皇子可能是继承大统。 兰御谡竟象能猜到他的心思一样,仔细想了想,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算了,朕不知也罢!”当年,若非是义净轻易断言,也不会出现那一场宫变,以至皇家血脉流尽,他也差点死在江南。 如果这一次重蹈复辙,死的那可都是他的儿子! 突然,兰御谡有被蛇盯上的感觉,他阴侧侧一笑,“大师躲在方外十多年,这一次倒巧,朕一请,大师就立即出世为朕解忧?” 踌躇之间,义净略为苦笑开口,“那逆天改命的一局,所借的鸾凤之命很可能就是贫僧的俗家弟子,本是该鸾凤之命,却因命被改,很可能福源被占,反而有早夭之相!” 兰御谡眉峰一挑,“大师说的是赵家的幺女?”这话他倒是信了十分,永恩候的小女是他瞧中,极有可能是未来皇后。 他将此女许配给了兰锦,按此推算,兰锦就是西凌的下一任帝王。 他的心一下子轻松下来,因为兰锦不负他所望!可同时,变得空荡,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已最心爱的儿子竟违背他的意愿逆天改命,间接成全了沈越山和宁常安! “是!” “看来大师此番也是另有所图!” “不敢欺瞒皇上,贫僧也希望一切回到原轨。本不该在这世上的人,怎可夺她人之福贵得以复生?” 是,只要他让一切回到原轨,宁常安会回到他的身边,他们还有二十年的时光。 兰御谡很快地平复自已的心思,转首看到窗纱外清浅的晨光,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只见天空落雨,敲打在青石台阶上。水声清幽,水滴破碎如雪珠,点点滴滴如开出一朵朵细细的水莲花,他微微蹙眉,不禁转首问,“这一场雨是福还是灾?” 义净睁开眼,复闭上,轻轻道,“无福无灾,皇上请放宽心!” “天亮了,大师就留在宫里与朕一同用素斋。朕在偏殿之中僻处一方静地,大师可安心修行!” “谢皇上圣恩!”义净起身,朝帝王微一躬身。 “先别谢,把你的本事拿出来,朕与你当年的宿怨就当是一笔勾消!”帝王负袖前行,义净在身后谨笑,“皇上,贫僧避了二十多年的了,皇上这口气还没出完!贫僧真是该死!” 兰御谡不语,其实这些年,他倒真没多大计较。如果,没有那一场变化,他不会遇上宁常安。 否则,他若想追究,义净想避世能避得开?他再大的本事,在他帝王眼里,也不过是势单力薄的和尚,在皇权面前依然只是个蝼蚁。 御膳房很快的摆上一桌的素斋,一道道菜拼出龙、凤、鹤、龟等吉祥之物,色泽五彩缤纷,让人一看就胃口大开。 扶香站在帝王的身侧,目不斜视,很熟练的为帝王布菜。 兰御谡胃口一般,每一道只浅尝一口。义净因为一夜冥思,也没什么胃口,只粗粗挑了几样喜爱的吃。 他虽是僧侣出生,但二十多年前,他因受先帝爷的赏识,游走于京城仕绅之间,吃穿用度丝毫不比一品大员差。可因为得罪了兰御谡,只能退击乡野避祸,如今,他推算出自已的背运已尽,是时候出世了,所以,在接到兰御谡的圣旨时,马上入宫晋觐帝王。 赵公公眼劲强,一看到有些菜凉了,马上命人撤去,重新摆上新式的菜。 扶香一直低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兰御谡有脸色,她感到兰御谡今日心情不错,便小心翼翼地倒了半杯的极品九花酿,端到帝王身前,轻轻道,“皇上,今儿又下雨了,这九花酿有去湿的功效,皇上是否要小饮一杯。” 兰御谡看了一眼正坐对面的义净,手指轻弹着红木桌面,淡淡道,“这是三十年的九花酿,赏给大师尝一尝!” 扶香心跳漏了一拍,心想,义净不是高僧么?怎么不禁酒? 义净听了,脸上露出微微的诧异,酒在僧侣中是严戒,他格守好名声,所以,知道他犯酒戒的人屈指可数。 他也不再避嫌,朗声笑道,“想不到此生还能重新回味九花酿,多谢皇上圣恩!”这酒当年他也曾托了先帝的洪福口过一次,到现在记忆犹深。 扶香脸上平静,心却惊涛骇浪。她是略听过义净的大名,今日皇上请宴,她不敢在菜中下药,只能在酒中,只是一赌这和尚有酒戒。 秦之遥曾再三提醒,初时给帝王用这药时要连服七日,一日都不能停,若停了一日,那第二日开始,又得重新连服七日。这一阵,帝王心情不佳,常常没有胃口,她好不容易顺利下了五天了。 她害怕极了,若让义净喝出酒被动了手脚,那她焉有命在? 可现在,她连退一步的余地也没有,只能端着酒,含着恭恭敬敬的笑缓缓走向义净。 就在一步间,福至心灵般,她故意被自已的裙裾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摔倒在地,酒壶整个倾倒了出来,杯子掉在青玉石板上碎成了几瓣。 “怎么如此不小心!”赵公公吓得神色都变了。 “算了,退下!”兰御谡略为扫兴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扶香。 扶香半跪着捡起地上的碎片兜在裙子上,略为狼狈地起身,一身的酒香,低着首向帝王躬身后,急急地退了下去。 身后,两瞥无情冷冽的眸光微微地眯起,嘴角挑出一丝阴冷。 沈千染换了干净清爽的里衣,躺在暖暖的的被褥中,被爱的人紧紧实实地搂在怀中,耳畔是一声一声的沉重的男性有力的心脏勃跳声。 经过连日的奔波,她早就开始生了困意,只是苍月的情况让她有一种彻骨的不安!苍月并不是普通的杀手,他来自东赢,意识力超过正常人。他一定是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险,所以,不惜几次刺伤自已,想给她报信。 最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苍月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那这一种危险又是源自哪里呢? “别想太多,明天你们全去我的宁王府,这样我好照应得过来。”大掌抚过她的前额,轻声道,“睡吧,现在还能睡两个时辰。”兰亭听完她说的苍月的情况后,闭上眼,温暖的手在她的背腹上轻轻来回摩娑着,其实他也睡不着,今夜意外频频。 但他不想让她担心,她的脸色让他感到担心。 一声“嗯!”刚脱出口,绵密的吻混着粗重的鼻息落在她的额、眼,她被他紧紧收勒在怀里,强劲的双臂将她的身子几乎都嵌入他的怀里,只觉耳绊一热,“我得出去一下,有急事!”方才他的耳绊传来信卫之首高漠的传音。 “去哪?”她一惊,本能地反抱住他。 “别怕,我不离远,就在你寝房外,你睡着,我处理一下就来!”他极喜欢这种她全然依赖自已的感觉。只要她的眼中不再是漠然一片。无论什么模样,既使是撒波发蛮横他也是喜欢! “真舍不得,温香软玉的抱着真舒服!”他仔细而贪婪地吻着她的眉宇,修长的手探入她的亵衣,温热的手心恋恋在她的腰际婆娑几把后,突然发力狠狠地在她唇上吸了一口。看着她羞润划过她苍白的脸,他的心情和神彩皆飞扬起来。 兰亭刚步出寝房外,突然感到一阵异样,倏地眸光刺向右侧,嗤笑道,“高漠,长毛了?竟想在本王面前耍宝?” 高漠灰溜溜地现出身形,上前躬身道,“殿下,下回给些面子,让属下多得意久一些!” 兰亭眸中明显露出没心情玩笑之意,率先走到院中的梨花树下,回身淡淡问,“结果如何?” 高漠神色一正,谨声道,“属下几乎把三年前所有呆过珈兰寺的小沙弥问了个透,终于在边镇的一个小村找到一个还俗的小沙弥,他说,当年沈二小姐离开珈兰寺前,曾在烧过两盏的平安灯,一是为其母宁常安求平安,其二……”高漠说到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在兰亭微微严历的眸色下,续道,“是为了一个叫沈天赐的孩子续灯!” “赐儿?不是姓宁么?”兰亭先是喃喃一句,猛地失声,“三年前?你是说,那日染儿离开珈兰寺后,就给赐儿续灯?” 高漠慎重地点点头,神色无比严峻,“属下怕出错,又回珈兰寺,找到了那盏灯,上面不仅有沈天赐的名字,还写了沈天赐的出生时辰,与西越反馈回来的宁天赐出生时辰一模一样,所以……” 兰亭朝高漠挥手示意让他安静,他面色遽然转白,更显透明。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般张口说了说什么,最终没发出一丝声音,他倏然感到心不是在跳,而似漆黑旋涡,不断将他与沈千染之间的点点滴滴一并卷进里面去,吞噬殆尽。 高漠躬身一退,立在兰亭身后的两尺开外,等待兰亭的命令。 他随手折下一枝垂落的的一枝叶,毫无意识地把玩着,他的脸上沉甸着几分疑惑的神情,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陷入沉思—— 从三年前确定沈千染就是珈兰寺与自已一夜情缘开始,所有发生的一切,桩桩件件在他脑子里慢慢地清晰,一条条线索慢慢地在脑子里整理、过滤。 所有的回忆,最让他感到震憾的莫过于在永宁宫的那夜,他亲耳听到沈千染一晚在噫语“赐儿”。 在阿染失踪后,他曾派过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彻察她这些年的经历,暗卫反馈回来的消息,让他暗自纳闷,似乎从珈兰寺那夜后,沈千染的性情就与之前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尤其是对申氏的打击,完全超乎了一个十四岁小女孩所能做的。 在她离开沈家后,从她在东越三年所有的作为来看,就已经在为今日布一个惊天的大网,先暗中将宁家的产业迁往东越,最后在沈家夜宴时,散尽家财,让宁家彻底从西凌消失。 而两年多前,她借用宁家的财力,以丁胜奇的名字,在东越一举成为的最大的粮商,两年前就开始经营筹谋,建下了商脉,终于在半年前,在东越和西凌疯狂采购粮食。这绝不是凑巧,她象是早就料到西凌会遇到这一场灾难。更甚至,借用了扬州滑坡千人落难的自然灾害让宁常安从此逃出升天。 他犹记得,扬州山体滑坡那一日,他陪在她在寺院中,她一直心绪不宁,整整烧了一日的香。 当时,他仅以为她是为父母祈福,如今回忆起来,似乎没这么简单。 他敛却了眉间的震惊,隐隐地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的阿染,究竟在其身上发生过了什么? 自她三年前离开西凌开始,就已经在为今日布了一个惊天的大网,触碰一国皇帝的最大禁忌,却让帝王对她无可耐何?这一点连他自认也做不到,在宁常安的事情上,兰御谡从不手软。 难道,她可以预见未来? 他又回忆到,那日在广源客栈时,沈千染曾痛哭流涕地指责珍妃曾对她的赐儿做过什么,那般伤心欲绝,难道,是她预见到未来会受到珍妃的伤害,所以,一开始就极力避开他。也因此,屡次三番想置珍妃于死地? 仅仅是个猜测,他的脸刹时变得苍白,忍不住紧紧地抓着心脏的地方,一阵阵的空乏寒凉,好象全身被掏空了一般,剩一具皮囊空荡荡的没有着落。他知道,如果真有一天,如她所预见,那他就是用自已的命去换,也换不回她们母子。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他不管这是不是事实,更不管将来是不是有可能会发生,他得理清所有的脉络,决定下一步棋该如何下,一步也错不得! 义净呢?兰御谡突然请出义净出世,很可能他也知道丁胜奇是沈千染布下的局,以兰御谡的精明,定会对这一场超出人力控制的灾难有所怀疑。 所以义净的出现,可能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沈千染,那—— 兰亭倒抽一口冷气,平静瞬时破开,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消失,只是语声越转越凉,“高漠,从今日起,你就跟住沈千染母子,并再派一百个一等暗卫护其左右,本王要每日得到她的所有报告,事无巨细。”兰亭顿了顿,赤红阴鹜的眼里装着的是杀戮气息,“高漠,向本王保证,用你的命来护她周全!” 高漠咧了咧嘴,面部有些抽搐,吃惊得满脸写满不可思议,他十一岁时同兰亭一起暗中受训,两人配合已成默契,这十多年来从未分开。便是沙漠那次最惊险时,也是他凭着对兰亭的了解,找到了深困沙漠腹地的他。 回到西凌后,除了这次让他去查三年前珈兰寺的事外,他所接受的任务也是难度最高机密的事。 如今却将他派到一个女人的身边,他心里瞬时有些失落。 宁王到底怎么了?难道也象戏台上演的一般,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兰亭知道高漠满心狐疑地瞧着自已,转首突然朝他一瞥,瞳仁清冷如雪,眸子里的尖利突成一根刺,“高漠,把你的心敛住。既使是腹诽,本王也不允你冒犯她半分!记得,此事不必报备,只需向我个人汇报即成!” 高漠被兰亭冷得如数九寒冬的冰霜雪气激得一身冷汗,再不敢胡思乱想,忙躬身而单膝跪下,揣着一心的坚决谨声道,“殿下放心!属下拼死保护沈二小姐的安全。” “退下!”兰亭负手转身而立、俊颜冷漠挥手示意。 高漠隐去后,兰亭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凤眸中除了克制着痛苦,已被抽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仿佛听到自已身体内断裂般的声音,似是肝肠在寸断。此时,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为什么既使她把身体交给了他后,在他与她最亲蜜的时分,他还是有一种挫折感。原来一直盘旋在心底的预感是真的,她竟是真的从不曾信任过自已! 他是如此喜爱她,自认已经把一颗心全番掏给了她,赤裸裸的把自已的全副心肠呈列在她的脚下,但她至始自终都把自已深锁在她的一个小天地中!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望着那透着微薄光亮的纱窗,他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当他再走进去时,是该装做什么也不知情,依然默默地独自撑着守护她,还是把所有的一切摊开,逼着她向自已敞开心扉! 月亮突然隐进了厚厚的云层中,天地间变得一片浑顿黑暗。他闭上眼,突然想起也是在这样的夜色下,他与他曾经的半年之约,那时,他从不曾敢要她的一颗心,只想着,她能够让他陪伴在她的身边已是心满意足。 他嘴角瞬时挑起一点冰绡晨露的笑容,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那光亮之处走去!原来,在沉沦中,在他愈来愈靠近她时,是他开始迷失方向,变得不再满足,对她开始悉索越来越多—— 他从不惧黑暗,他相信自已。无论父皇用什么手段,他都能让这个江山变色,扭转乾坤! 于她,既然能与她走到今时今日,总有一天,他就能彻底改变她的心,她的一切! 既然她不愿,就让他再给她时间! ------题外话------ 看到这里,想提问有没有亲知道:1阿染重生前灵魂所寄的媒介2是谁护住她的魂护不被阴司所缉3为她借命的是谁4借了谁的命5谁为她施法? 121鸾凤之命 更新时间:2013-1-13 14:57:53 本章字数:8374 兰亭回到寝房时,一眼看到她坐在椅上,半伏在圆桌边,似乎已睡了过去。萋鴀鴀晓房间里光线晦暗,他悄悄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她,好象就一晚之间,她憔悴了很多,眉眼之间全锁着疲倦。 兰亭的心微微晃着疼痛,他想,这小丫头一定是操了太多的心,太累太累!又不放心他,所以索性起身等着他,所以才会这样睡着。 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眉峰,想要抚平那几缕烦忧。他掌心轻扫过她吹弹易破的脸蛋,尖削的下巴后,落在了那蝴蝶翼般的锁骨上,那一寸寸滑腻白晰的吸附在他的掌心上,冰肌玉骨,倾城美人莫若如此,怎么看,怎么疼惜都嫌少了。犹记得那一日丽水府的销魂,让他只恨不得溺毙在金绡帐暖之中。 沈千染从来睡得都不安稳,所以,当她感觉到他抱起她时,她马上就醒了过来。 “傻丫头,累了怎么不去榻上睡,坐在椅子上睡要是着凉了怎么办?”他的唇贴在她的耳畔,语气极轻又无奈,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夜间特有沙哑。 她轻笑地埋首在他胸前,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背,到他的耳际,指尖慢慢拨弄着他的耳垂。 “谁说我累了,明明是你累了。”一路上疾驰,他一手执缰纵马,一手半托着她的腰臀,唯恐那坚硬的马鞍擦伤她的肌肤。他陪了她七日,已明显消瘦,她心中全然是感动,把脸埋进他泛着清新的香草气息的颈项边,哑声道,“兰亭,有你真好!” 兰亭吐出胸臆里方才沉积的一股闷气,拧了一下她的脸,暮色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小魔障,总算会懂得开口说一句我爱听的话!”他将她搁在床榻之上,又俯下身脱掉她脚上的绣鞋,抬头瞧了一眼躺在正中央的摆着一个大字睡姿的小家伙,轻轻笑道,“人小占的位不小,我把他抱到里头一些。” 沈千染心想,如今让他睡自已榻上,他肯定不会象以往那般安份,要是吵醒了赐儿,那她怎么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可又极贪恋他带给她的温暖,心中犹豫着,舍不得开口拒绝。 兰亭唯恐吵醒这小家伙,不敢蛮蛮撞撞地抱,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引着小家伙往里面躺着,终于搞定时,轻悄悄地从床榻里面出来,一落地,便飞快地脱了自已的外袍,轻手轻脚地挨到她身边时,瞧到沈千染的脸已红到脖子下去。 他知道沈千染皮薄,肯定不肯在儿子跟前与她亲近,在一抱住她的那瞬间,便一口堵了她的话,“只是抱着,放心,儿子在那睡着呢!”嘴上说着,他的手却没有任何犹豫地顺着她胸襟处的钻了进去,沿着曲线游下,慢慢滑过细软的腰肢,留在了他极向往之处,想起那日他身下的妖娆,腹下微微一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血脉里贲然的骚动。 沈千染紧张得连呼吸的频率都乱了,感到身下的血脉乱窜……不自禁间,开始轻微地推拒。 “别动,再动我就要爆了!”兰亭声音嘶哑,原只是想稍许抚慰一下欲望,可这食髓的味道一经品尝后,根本是无法控制。又感觉到怀中的人有些情动,倚靠在他胸前的小脸艳若三月桃花,吐气如兰,自已顿时觉得愈发地燥热不堪,身下早已膨胀欲裂,知道这火是愈想熄却烧得愈烈,忙抽出了手,环在了她的腰上,不敢再挑逗于她。 兰亭调整一下呼吸后,感觉这样的夜晚简直是一种变相的折磨,好象在荒漠里渴了三天的人,看到一壶的清水,只能看不能喝。 他巡视了四周后,收了收她腰间的手臂,在沈千染睁开眼眸时,他指了指屏风那。 沈千染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脸上一片红云,拼命摇首抗拒。 兰亭已倏地抱起她想离了榻,沈千染的双手被他牢牢箍住,床榻在轻微的震动间,小家伙突然哼哼唧唧了几声,沈千染心一急竟拿头狠狠向兰亭的脸砸去,兰亭虽然避得快,但鼻头还是给碰了,那地方原就是最脆弱,只觉一窜热流冲出了鼻腔。 兰亭知道磕着了,也不恼火,只是笑着往她脸上擦去,沾着她一脸的血痕,方笑着在她耳绊低声抱怨,“你这破脾气,什么时候改改,方才要是真碰了我的脑袋,只怕哭疼的便是你。”他看着沈千染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心想,这回肯定能吃成了。飞速起了身,一把抱起她往屏风后跑去—— “小姐,您再忍一忍,奴婢瞧着,好象已经到了京城的地界了,如果顺利,明天一大早就会回到候府。”执画放下轿帘,忍着胸腹中的呕意,安慰着淹淹一息趴在软垫之上的赵十七。 赵十七哼哼几声,连应一声的力量也没有。她想要是昏睡过去,也比现在精神百倍地受折磨好一些。 那夜遇到他之后,她回房中一直在回味着,他话中一句“见过”是何意。 如她一样,是在梦中,还是因为那日龙舟赛中,他也曾留到到自已。 她深深懊悔,为什么只会懂得哭,而不懂得把所有的话问个明白。 于是,第二日清晨她便在客栈的楼下守着,她想,若他下来时,她一定会拦住她问个明白。 可惜到辰时分,赵承恩便亲自来接她一同回京。 她也不敢多留,唯恐赵承恩知道她昨晚衣冠不整地与一个男子在后院中,怕他的兄长会为难那男子。 回途中,她的马车居后。这一路几乎把她给颠簸得半死。执砚一路叫得几乎口都干了,饶是执画这样沉稳的性子,也忍不住出口报怨一句,“大公子是不是要小姐的命。就算是老夫人下了令,要大公子马上带小姐回京,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赵十七躺在厚厚的软垫之上,早已被震得连昨夜所吃的都吐光了,哪有力气哼半句。 行一半路程后,她方知,七殿下兰锦就在她前面的一辆马车中。 到第二天的夜里,在京城南郊三十里地时,马车倒突然停了下来。 “十七,出来透透气,过半时辰后,我们再走!”赵承恩下了马到了赵十七的软轿前,上前揭了帘子,看到象被霜打一品红般,褪了大半的鲜艳。他忙扶了妹妹下来,轻声吩咐她,“不要离马车太远。等七殿下沐浴后,我们再赶路!” 执砚翻在一双大白眼,心想,赶得半死,快到京城了,突然又不走,以为有什么急事,原来是沐浴,真是比女人还矜贵! 赵十七心里也偷偷地鄙视了一番。她偿试地动了动麻疼的双腿,在执画的搀扶下,缓慢的绕着小路边前行,看到了一条小河,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水波。 她的双腿实在无力,执画便用锦帕辅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她坐了下来,半靠在执画的身上,神思悠悠地看着河面,心却如一点点沉进水中的石子。 她突然想起了师父。她年幼时,她的祖母把她搂在怀中亲慰着,“祖母的心头肉哟,趁这会还在身边,得多抱抱,疼一疼,长大后,等你成了西凌最尊贵的人,只怕连祖母看到你都要离三尺,行跪拜!”。 她年幼不懂什么是最尊贵的女人,还要让祖母都对她行跪拜之礼。便去新月庵问她的姑姑,姑姑告诉她,她出生时,有一个大师来看过她的生辰八字,并仔细瞧了她的根骨,说她在十七岁那年,会成为西凌的皇后。 当时她尚懵憧,并不懂得其义,但姑姑的话她还是记下了。 她的童年所学的东西太多,祖母亲了京城最好的师父授她琴棋书画,她几乎没有玩乐的时间,所以亦是无趣的。同时,她得到的关爱比那的十六个兄长都多,个个当她是掌上明珠,甚至连最小的一个哥哥,都懂得把好吃的、好玩的留给了她。 可是有一年冬季,师父义净突然出现在赵家,要带她去江南。她当时极怕,要和一个和尚离开呆了几年的家,这对她一个尚未成长的孩子来说,她对将来的路感到恐惧。 谁知道她的祖母同意了,在那一年的冬季,她用哭声、用绝食都唤不回祖母的怜爱。她被强行带到了江南的一处僻所,开始了学习高深的佛法,这一学就是几年。 她犹记得今年开春,师父多喝了几杯,她扶着师父就寝时,师父突然抚着她的头,不无疼爱的地用拇指轻触她的前额,长叹,“十七的印堂的红光微聚,红鸾虚动……原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却被意……外打破,一切变成镜中花,水中月,最后身落得五脏……五脏为祭,魂识散尽不……不入轮回。” 她听了先感到一阵周身寒凉瑟骨,但一想到师父醉得连房都不会回,又想自已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又有父候及哥哥僻护,怎么会遭此噩运。 义净打了个酒嗝,又道,“为师让你多……抄习经书,就是让你……结下佛缘,或者能够渡劫。只是,你在十七岁前……切不可私自下山。师父会尽一身的修为……为你渡劫……”义净未说完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问义净,昨夜的那一番话是何义。 义净一脸的慈爱,抚了抚她的头,道:“徒儿,莫痴莫嗔,心存佛法,自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有师父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执砚突然用肘碰了一下执画,压低声线道,“看,是七殿下,好象生病了!” 赵十七闻言,从执画的怀中闷闷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几个侍卫各执一盏宫灯,给中间的一个白袍男子执路,赵承恩居中扶着。瞧那男子身子软着连迈开腿的力道也没有,赵十七重又将脸埋进执画的怀中,心里带着气想,虽然一路颠簸了些,但也不致于连路都走不了,原来是个病奂子。 赵承恩远远地朝着执画喊了一声,吩咐,“扶小姐回马车!” “小小姐,看来我们得上马车了,瞧这阵势,好象要起程!”执画轻轻拍了拍赵十七的后背,正想也催一下执砚,却见执砚傻了般盯着兰锦的背影,嘴巴合不拢似乎地张着。 “执砚,发什么呆,一起扶小姐。” 执砚方清醒过来,讪讪地笑,“七殿下长得真好看,刚才他抬了一下头,我瞧见了,真象是画中的人!” 辰时,马车终于在永安候府门前停了下来。 清晨下了一阵雨后,天空被清洗得如一轮碧玉。赵十七被两个贴身丫环扶撑着颤着双腿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高高悬挂的“永安候府”,明眸带着失意地眨了一眨。她想,这回,想再溜出来,肯定是难了! 还没进内堂,赵老夫人已经柱着拐杖,在几房夫人和侍妾的簇拥下从内堂中蹭蹭蹭地出来,一看到赵十七便开始心肝宝贝地嚷起来,赵十七几步跑到赵老夫人跟前,还未行跪礼,已被赵老夫人一把搂进怀中,口里直叫,“你这催命孩子,你这不声不响的就跑出府,你这不是要我这个老太婆的命么?幸好祖宗保佑,让你大哥给撞到。明儿,你可得乖乖地给祖宗上段香。” 赵十七在祖母怀里微微地蹭了一下,撒娇道,“祖母,十七想祖母想得心都疼了!” 赵夫人上前把女儿扶起,微嗔道,“你这丫头,净是嘴里抹蜜。快起来,这么大的人还往祖母怀里蹭,祖母哪里受得住你这般重。” 赵十七仰起小脸,不依道,“祖母,您瞧瞧,娘亲她准是吃醋了!” 赵老夫人呵呵直笑,宽厚的掌抚了一下赵十七的脸,心疼道,“出去一圈都瘦成这样。” 执砚这些年随着赵十七在山中过惯悠闲的日子,把一身的奴性倒磨没了,听了沈老夫人的话,竟也在那凑一句,“小姐这一路都给累坏了,七殿下急着回京城,赶得奴婢差点没把三天前的饭都给吐出来!” 执画忙偷偷地拽了一下执砚的衣角。 沈老夫人一生最讲究尊卑,听了后,略感不悦地瞧了执砚一眼,幸而念着自家的孙女,便慈爱的牵了赵十七的手,“今儿你也累,先去歇一歇,明儿也不用早起请安!大媳妇,回头吩咐厨子,这几日多添点心思,给十七丫头补一补。” 赵夫人忙福身笑,“老夫人您就放心吧!” 赵十七回寝房中。房中上置三足香炉,炉内正焚着檀香,一缕一缕白烟袅绕逸出,寝房内香气四溢,使人精神振奋。 她走到妆台边,朝着铜镜中的小身影扮了个鬼脸,便绕过书架,坐到了自已柔软舒适的床榻上,无聊地拿起香枕,重重地闻了一下后,唤声,“画儿,我要沐浴。” 紧随而进的执琴笑道,“小姐,让奴婢侍候您沐浴。池子一早就清洗过了,温泉水也引好了。” 赵十七笑道,“你们真成神仙了,算到我今日回府?” 执琴一笑,“夫人吩咐了,温泉池每日都必需清洗引水,小姐随时都可以用。” 赵十七从温泉沐浴出来,就见母亲赵夫人坐在一旁的长炕上等候着,小炕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点心。 房中的焚香也被撤去,换上了一盆盆新鲜的花。 赵夫人方才是听到执砚一句“七殿下”心中感到微恙,添了心思,陪了赵老夫人说些话后,便想前来问个究竟。 “来,十七儿,到娘身边来!”赵夫人看到女儿脸上便露出笑意,扬了扬手,拍拍身边的软蒲。 赵十七年纪轻,方才洗了个舒适的温泉浴后,一扫疲倦,象个小燕儿一般飞了过来,扎进了赵夫人的怀中,一手搂了母亲的脖子,一手卷着母亲胸前的流苏把玩,乖巧地抬起小脸笑,“母亲准是有吩咐,您说吧,女儿听着!” 赵夫人的贴身丫环贵香便从瓷盅里装了一小碗的银耳燕窝,端到赵十七的跟前。赵夫人笑道,“先把燕窝喝了!” 赵十七嘟嘟嘴道,“女儿要娘亲喂!” 赵夫人打趣,“瞧你,马上要及笄了,还没个大姑娘的样,坐也没坐个样,竟是往娘身上蹭着,”嘴上说着,却眉眼含笑地接了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怀中的女儿。 贵香拿了旁边的毛巾,一边小心翼翼的帮着赵十七擦着半湿的头发,一边笑道,“夫人,小小姐不在身边时,您天天嘴里念叨着,恨不得把小小姐塞回肚里,贴身带着。” 一旁正在收拾赵十七带回来的行囊的执画,听了后笑道,“夫人,这老话说得真没错,母女连心,母女连心的。小小姐这些年,一到天气冷,便念叨着,早知道呆夫人的肚子里不出来,这样就不怕冷了!” 一席话逗得赵夫人笑不合口,又觉得心疼,这唯一的女儿竟跟着一个和尚过着清贫的日子。 待赵十七喝完后,赵夫人打发了身边的奴婢,问了赵十七跟七殿下一起回京的来龙去脉后,方放宽了心握了女儿的手,轻轻道,“当年你小时候,义净高僧就曾说过,小十七你是皇后娘娘的命。” 赵十七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喜悦,随手拿了个软软的糯米糖,也不吃,只放在指间无精打彩地捏着。 赵夫人轻抚着女儿的芙蓉小脸,虽未完全长开,但已是倾城,轻叹一句,“小十七这容貌是为帝王而生的!” 赵十七垂下羽睫,隐住眸中欲浮出的水意,若说是以前,她也并不排斥,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她见到了梦中的那个风姿卓越的男子后,她的心思有了些变化。 待心绪稍平后,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探着娘亲的话语,“娘亲,女儿若不愿这婚事,娘亲和父候是否能为女儿作主?” 赵夫人一看女儿这欲语还休的神情,马上就猜透了三分,她宠溺地抱着女儿,轻笑:“是我家小十七看上别家的公子了?” 赵十七想到兰亭那绝然而去的身影,心中失落,轻轻地摇摇首,不语! 赵夫人见女儿眉目间瞬时锁了一缕轻愁,轻叹一声,“想必你也知道皇上赐婚的事。如今,朝里朝外的人,都知道,七殿下就是将来的皇帝。你父候也一向支持这桩婚事。娘却认为,这皇宫大院虽好,但天家的事最难料。宫里头的那些娘娘,看似矜贵,谁知道她们在那深宫中是如何熬过来的。哎,娘可舍不得自家女儿一辈子吃那些苦。娘宁愿你嫁个门户相当的,过着小夫小妻的日子,将来娘家也是个靠山,料你在夫家也不会吃亏。”赵夫人一想到自家的表姐韩贤妃,带着凤凰于飞的高姿态进了宫,非但没有给韩家带来一门荣显,反而被屠了九族。 赵十七听闻,眼圈泛红,她心里自是明白,这才是真正疼到骨子里头的话,她轻轻慰着母亲的怀抱,带着无助的柔软,“求娘亲给女儿做主!” 赵夫人两指轻轻挑起女儿的下巴,细细端详女儿片刻,神情认真道,“你父亲早已位及人臣,我们赵家的门楣无需让一个女儿家家来光耀。小十七要是自已看中好的世家公子,爹娘自当为女儿作主。”说完,带着呵护的语气,“娘的小十七能歌善舞,琴棋书画皆精,品貌又出众,这京城哪家公子有幸被我家小十七瞧上了?小十七快给娘亲说说。” 赵十七咬咬唇瓣,低语道:“女儿也不知,女儿只瞧过他一面……女儿……”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三年来,她一直梦见这个男子。 赵夫人只道是女儿害羞不愿多言,便安慰道:“那也无妨。娘亲想,你的婚事虽是皇上定的,但只要你师父肯出面,应不会太难。只说你十七岁前不能论姻缘,否则会应劫。而这七殿下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皇上自然也不肯能让七殿下再等你三载。届时三年后,或许早已时过境迁,恐怕七殿下早已妻妾成堂,我赵家的唯一嫡女难道还给人做妾不成?至于女儿瞧中的,若是好,三年后,自然让爹爹给你做主。” 赵十七听了脸上只露出淡淡的喜色,复心中突然想哥哥的提点,又感到这一切没有娘亲想的这么简单,便再也开心不起来。 何况,那男子身边已有女子相伴。 永宁宫。 黄昏时,一个小宫女捧着一小箱东西进来,箱子是上好的黑檀,箱子四周打了几个气孔,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物事。只是人还未到跟前,却先闻到一股清幽幽的异香,带着天然的味道,几欲沁人心脾。 绣亚上前问,“这是谁让你们送来的?” 小太监道,“是郝公公让奴婢送来,说这些便鲜花制成的香花片。可以提神养颜的作用!” 绣亚上前提气闻了一下,笑道,“娘娘向来喜欢花草,这味不错,拿进去吧!” 珍妃在殿内听得明明白白,便出来一瞧,便吩咐,“先用罩子蒙了,搁在外殿通风的地方!”如今柳贵妃已死,太子失势。谁都瞧得出,除了兰锦外,最有实力的就是兰亭。 后宫中如今有儿子傍身的也只有她了,这些奴才肯定是使了劲往她这里头蹭。 这一阵子,她收这些礼物都收得手软。 “娘娘,奴婢觉得味道还不错,您说呢?”绣亚正吩咐撤掉了殿里的香,免得几段香味缠在一处,让人闻不到这香花片的味。一听珍妃的话,带着微讶的眼光看向珍妃,但也没敢多问。 珍妃瞧了一眼,微微不以为然。她在后宫浸淫了二十多年,心里最忌的就是送这些香料之类的东西,弄不好,给人下了慢性毒也未必可知。这些物件,以前银姑在时,肯定是推掉。只是绣亚还是欠了些火候,珍妃也懒怠跟别人解释这些,只淡淡吩咐道:“去到库房里挑个好些的玉,给郝公公那送一送!就说他的心意本宫领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了永宁宫,还未跨进门槛,已经天始嚷开,“娘娘,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珍妃脸上虽镇定如常,心下却恼怒起来,“有回到跟前慢慢回禀,你这一路嚷着,成什么体统?” 小太监一路狂奔跑了一身的汗,听到珍妃的斥责,吓得本能瞧向绣亚。 绣亚估着定是三殿下有一阵子没来看珍妃,所以娘娘这些日子又开始过得不舒心了。今儿让这小太监去宫门口堵人,结果人没带回来,还一路嚷着说出事。她自然不愿去触这霉头,故意装做没看到转开了眼。 “好了,什么事值得惊天动地?”珍妃瞥了一眼小太监,不耐烦地说道:“发什么呆,有事快些禀报?” 小太监走到跟前,跪下,小心翼翼道,“方才奴才去了宫门口候三殿下,没见到殿下离朝出宫,便去探了一下。原来皇上已经解了三殿下的兵部的职,殿下已从昨天开始就没上朝了。” “什么?”珍妃脸色猛然地窜起一阵白,顺手就拍掉身边的一盆君子兰,青玉石板上溅了一地的水渍和瓷碎片。 宫人们吓得全停下手中的活,跪了下来。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沉默,好像寒冬腊月结了冰似的,珍妃额上青筋浮涨,想起兰亭这一阵的忤逆,气极反笑,“平时不来晨昏定省也罢,连这么大的事也不吱个声,看来已经全不将本宫这母妃放在眼里。备辇,本宫要去一趟宁王府。” ------题外话------ 推荐一下好友温润润的种田文《带着儿子去种田》 122生死较量 更新时间:2013-1-14 16:42:46 本章字数:8865 绣亚一听珍妃想出宫,心里顿觉得不安,想到柳贵妃前阵来明不白地就这样薨了,犹豫再三,便大着胆子上前劝道,“娘娘,您这时候去找三殿下,只怕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何况近来事多,有些事防不胜防,或许三殿下那自有……” “这道理还用你来说?”珍妃劈着手指着绣亚就打断她的话,因震怒,双凤衔珠步摇频频随着她的动作大辐度摆动,亦在黄昏的橘色阳光下泛出金辉,衬得珍妃一脸戾气中透出迫人心魂的威仪,叫一殿的奴才皆不敢直视。豦穬剧晓 她左右来回踱着,她哪里不知道绣亚的话在情在理,只是她一肚子的怨气实在不宜在这群奴才面前倾吐。 这阵子她连宫门口都不出,可她的儿子呢?连个影子也不出现。上回吩咐人来偷偷落句话,让她哪也不要去,当夜那柳青芸便被抬了出来!说是被行刺,代帝王身死,她哪会信这些?她柳青芸有什么本事能救驾?只怕刺客一现身,第一个昏过去的就是她!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揪得都快拧出血了,唯恐接下来的一个就是自已。只盼兰亭给她一个答案,谁知道连影子也没瞧见。就算是兰亭自已没空,派个人来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也好让她心安! 如今连兵部的职都丢了,如果兰亭彻底失势,她不知道,她于这个深宫中将来还有什么奔头。或许,自已就是下一个柳贵妃。 绣亚见珍妃眼睛中弥漫着血腥,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续劝道,“娘娘,或许是三殿下怕您担心,才不敢告诉您。您想想,比起太子殿下,三殿下对娘娘护得更周全。”她瞄到珍妃的脸色有所缓,忙趁热打铁地添了一句,“何况,这时候都黄昏了,离宫门落锁的时间不多,娘娘您这一来一去,恐怕不够路上耽搁……不如等明日?” 珍妃转眸看向殿门之餐,此时已是落日西坠,晚霞满天。 遥遥看去,远处天边云层中透着几缕霞光,红砖绿瓦亦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越发的似梦似幻。远处的天边一群飞燕掠过,飞快地没在了无限的天空之中。 她的心突然感到迷惘起来,是呀,她没有翅膀是飞不出去的!只能等,前半生等自已的丈夫回心!后半生,等自已的儿子关怀! 她轻叹一声,原本盛怒的脸上泛起凄楚,全身无力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绣亚递眼让宫人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水渍。 太阳的最后一缕余辉落尽时,永宁宫刚展灯,这时,郝公公带了两个太监迈进了永宁宫大门。 珍妃心情不佳,为免胡思乱想,此时正和几个宫女坐在前殿的桂花树下扎绢花打发时间。 郝公公远远看到,便是一脸的笑,跨过门槛,小跑了几步到了珍妃跟前,给珍妃请了安后,笑道,“奴才是刚刚从承义殿过来,本来之前是老奴亲自送那一箱的五彩莲给娘娘您,可路上被赵公公派来的人叫去了承义殿,只好失了礼让奴才们替老奴跑一趟。” “郝公公可是个大忙人,难得来本宫这里一坐。既然来了,就请进去喝杯茶!”珍妃放下手中的剪子,拍去身上细小的碎丝,受了郝公公一礼后,方站起身。 她略感意外,她原以为是普通的干花瓣,所以,她打赏了一块普通的玉饰,原来是五彩莲,倒显得她寒碜了。她向来喜欢花草,自然知道这五彩莲有药用的功能,可预预防许多妇女的隐疾,在后宫中向来被嫔妃们喜爱。 但五彩莲花期极短,所以,比美玉还难求。 珍妃请郝公公坐下,宫女很快就奉上了茶。 “郝公公如此客气,倒让本宫汗颜!”郝公公虽是个奴才,可这奴才也分个三六九等,尤其是敬事房的总管,平日里宫里头有哪些风吹草动,通常敬事房是第一个知道的。珍妃这些年也没少打点这郝公公,但这奴才向来与柳青芸交好,并不肯往她这边走动。 如今太子一倒,这奴才的腿马就往她这边跑了。 郝公公笑道,“奴才也是高兴,特来给珍妃娘娘贺禧。不过,奴才不过是个敬事房的总管,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想想,也唯有这五彩莲能拿得出手!” “本宫有什么喜可言!”珍妃心中拨刺,她这才刚知道兰亭被解了兵部的职,这郝公公倒涎着脸上门巴结,真是讽刺。 郝公公讶然,上前一步躬着身道,“嗳,娘娘,这可是天大的事,宁王终于聘下了王妃!这宫里头,哪个不知宁王殿下最孝顺,凡事不让娘娘操心,也唯有纳妃一事让娘娘急着,如今娘娘终于可以搁下一件心头大事!到来年时,娘娘就可以抱上胖胖的金孙!”郝公公说得一脸的喜气洋洋,全然没注意到,珍妃已生生的抠下指环上镶嵌的东珠,指节绷得泛出青白。 “奴才本来昨天就想给娘娘贺禧,只是这两天承义殿来了个贵客,要添的一些东西内务府也没有,奴才又怕怠慢了那贵客,宫里宫外都不知道跑了几遍!”承义殿住进了个和尚,而那和尚也不是个省心的人,三天两头吩咐他置办一些东西。 “金孙?呵呵呵……”珍妃侧头朝着绣亚一笑,耳上一对心型碧玺坠子,随着她的无声笑颤微摇晃。绣亚自然知道这是不妙的事,珍妃这样不合时宜的笑,让绣亚惊出一身冷汗。 郝公公只道珍妃心中欢喜,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奉承话。 珍妃到后面一句也没听进,她此时的动作就象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缓缓地伸出手端了茶,吹去茶末,慢慢地饮了一口,心底却是悲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今日“孝顺”二字,竟是这般刺耳。浸入口入的茶水仿佛变得那么苦涩,从唇舌开始,一直在全身蔓延开来,从里到外,每一寸肌肤都是苦得发痛。 根本连思考都不需要,她也知道,这个“王妃”就是沈千染! 郝公公离开后,珍妃依然沉默着,她独自回到寝房中,她将所有的宫人支开,一室的清静,一室的宁神香气,她的心反而跳得愈来愈急促—— 翌日,珍妃一早就派人去召见信义候,她一夜不曾合眼,心头象灌了铅似的沉重,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扉,暖风带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那一缕缕清风也柔酥酥的撩人。花园里的景色一片生机盎然,只是自己的双目却盲了似的,看不到一丝一毫春意。 信义候钟卫国来得很快,也不必经禀报,直接进了珍妃的寝房。 听了妹妹的一番话后,钟卫国眉头深锁,凝了半响,对珍妃的想法并不赞成,试着规劝着妹妹,“不过是个女人,煽不起多大的风浪。何况,眼下皇上自会对付此女,妹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何苦去插手反而破坏了你们母子的情份。” 珍妃不语,这是女人间的恨,她根本无法静心看着兰亭如此护着外人。此刻她已没有一丝的耐性,她想一劳永逸,只想借用钟家暗卫的力量,诛杀沈千染。 就算将来兰亭恨她,能恨多少年呢?终究是血浓于水,一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始终是她十月怀胎生下,割裂不开! “小妹,如今朝局愈加复杂,永安候府整个势力很可能会介入皇子间的夺嗣,赵家在西凌已逾百年,势力根深蒂固,旁枝错节。与之前赵承恩和赵承略两兄弟的支持已不同日而语!你让宁王好好静心做事,切莫让他分心。如今宁王虽失了兵部的职,但兵部那些会带兵打战的多数跟过宁王,他们是支持宁王!人心这东西,就算是皇上也无可耐何。”语至此,化为一叹,其实他也不必说这么多,他这个妹妹在深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只需一点就透。 她低哑的笑,道:“大哥,本宫何偿不知,可兰亭那性子你也知道,一旦皇上对付沈千染,他必定拼却全力护她周全!本宫只怕到最后,他会和皇上走到没有转寰的余地。” 钟卫平不以为然,“皇上的心思别人不懂,你还不知?宁王坚持也好,舍弃也罢,对皇上而言结果都一样,说什么转寰?”他轻轻拍了拍珍妃的肩膀,“这一点宁王十年前就明白!宁王和皇上之间,没有父子,只有君臣!” 钟卫国离去时,珍妃依然坐着怔怔发呆。 兄长的一番话,珍妃不是不震撼的!她为兰亭感到心疼,又为自已感到悲哀。因为她锁不住丈夫的心,连着她的孩子也被冷落、被漠视! 说什么母凭子贵,分明是子凭母贵! 她的心再痛,可她也自知,她还是无法去接受沈千染!回想起她那喷着怨灵般的双眸,她的心就一阵阵的渗骨寒凉。 不行!谁都可以,但沈千染就是不行! 她抚着前额半阖着眸靠着,心里一下混混顿顿,一下又变得清清晰晰地颤着。半时辰后,她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渐渐透出一丝阴狠,她轻笑出声,“沈千染,你想夺走本宫的儿子,本宫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趁心!” 宁王府。 沈千染第二日就由兰亭亲自护送来到宁王府,宿进了兰亭的寝房,兰亭为了给沈千染避些嫌,倒搬到了书房中。 白天,兰亭要处理突发情况,到夜里回到宁王府,就寝前装装样子在书房里搁了熏蚊的东西,半夜里就跟鬼魅一样去了沈千染的房里。 沈千染的到来,这下忙坏了宁王府的钟管家,主要是宁王府这些年从没住过女眷,而宁王又吩咐,要让沈千染母子住得舒舒服服。如今要添置的东西太多,钟管家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又怕怠慢了,所以,事事来问沈千染。 沈千染正为苍月昏迷不醒的事烦着,便让他直接找水觅。 钟管家办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不到一天时间,硬是把兰亭的寝房给折腾成女子的闺房,以至兰亭半夜回府时,以为自已摸错了房间。 赐儿第二日便开始为苍月施针,第一次和第二次,苍月都有片刻的清醒,只是眸光有些晃散,唇齿启启阖阖中,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又昏睡了过去。 小家伙经历了两次失败后,一个人抱着一个小木人蹲在苍月床榻上的一个小角落中,谁叫也不理,直到肚子饿时,才拉耸着脑袋倒提着小木人从榻角里挪了出来。 沈千染心疼万分地抱起儿子,小家伙很伤心,抱回房时,眼睛红得象小兔子般趴在沈千染的肩头,无精打彩地样子让沈千染后悔不迭,不应让这么小的孩子就过早地去感受人生的疾病和痛苦。 幸好是孩子,难受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小家伙起得特别早,一起来就异常兴奋,连早膳也不吃,拼命地指着苍月房间的方向,“娘亲,赐儿要救哥哥,要救……” 沈千染知道小家伙想到了办法。 她抱着儿子,坐到桌子边,打开瓷盅,闻了闻香气四溢的小鸡炖汤,柔声劝慰道,“赐儿先吃点东西,这样赐儿才有力气去救叔叔。娘亲可不想赐儿累坏了,娘亲会伤心的……” 小家伙乖巧地点点头,很受宠很幸福地伸出小胖手,捧了沈千染的脸亲了亲,软软地嘴唇就贴在沈千染的脸颊上,施恩般地安慰,“娘亲不伤心哟!” 这一次施针时间很长,沈千染看着豆大的汗一直从小家伙的额边流下,心疼地揪成了一麻团,又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秉着息,小心翼翼地帮着儿子擦着汗。水月则配合地给小家伙传递银针。 当苍月睁开眼,唤一声,“二小姐”时,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沈千染顾不得问苍月发生什么事,只倾身把赐儿从床榻上抱了下来,把儿子的脸贴在自已的心口之上,轻柔地拭去小赐儿脸上的汗,亲了一口,哑声问,“娘亲的小赐儿累了,乖,闭上眼睛,好好睡,娘亲陪着你!” 小家伙眨着大眼睛虚弱地笑了笑,“赐儿不累,哥哥醒了,赐儿高兴!”苍月的身体比赐儿高不了多少,小家伙一直以为苍月和他一样,是个孩子。 沈千染递个眼神让水月好好照顾苍月,她心疼万分地抱着小家伙回房。小家伙流了太多的汗,又累得昏睡了过去。沈千染不也给他沐浴,怕着凉,只也用热水稍稍擦洗后,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便陪着儿子躺在床榻上。 这时,水玉悄悄推门进来,轻声在沈千染耳畔道,“珍妃娘娘来了,让管家传话,让二小姐去一下菲林苑。” 沈千染来宁王府时,就有面对珍妃的思想准备,她下了榻,穿上绣鞋,轻声吩咐,“陪好赐儿,别让他单独呆着!” “放心吧,二小姐!” 菲林苑位于宁王府南面,初建时,原本是给宁王的,后来兰亭不喜殿中过于奢华,便搬到了偏东的嘉禾苑。算来,菲林苑还是宁王府的主楼,平日都空着,只有珍妃偶尔会来这里宿一两晚,苑门上的匾书——海纳百川,是老信义候的手笔。 沈千染由几个宁王府的奴才执路,连跨两道仪门方到内殿,廊上是两人抱深红漆柱子,一群着宫女呆立在侧,为首的正是绣亚,她脸上隐着些许不安的神色。 见到沈千染是时,绣亚吩吩那些领路的奴才退出殿外,自个儿迎了上来,微一福身笑道,“沈二小姐,珍妃娘娘在寝房内的浴池中沐浴,她让您一个人进去!” 沈千染淡淡一笑,心里明白,珍妃这是不让暗卫踏足。 沈千染走进浴池,里面弥漫着层层的水气,走近时,方看到浴池边缘有四只蟾蜍正不停地吐出热水。珍妃披着一件半透明的纱缕靠在池边。她闭着眼,头发松松垮垮地盘着,只用一根银钗固住,水汽把她的脸蒸得有些发烫。 这样轻简的珍妃,失了素日的端庄冷漠之态,倒生了几分人气。 珍妃听到珠帘的碰撞之声,也不睁眼,带着淡淡的嘲笑,“迎为妻,奔为妾!” 沈千染笑得云淡风清,往旁边的竹制椅上坐了下来,“阿染来不是看娘娘洗澡,有话就快点说!” 笑容迅速从珍妃脸上抽离,最终被一种狼狈的愤怒所代替,她冷哼一声,“哗”地从水中站起,走到屏风后,很快就换了衣裳,走到沈千染面前时,迎上她毫不掩饰的憎恶眸光,瞬时,她很想伸出手放在沈千染的颈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将她送进地狱! “想掐我?”沈千染眸光落在珍妃紧攥的双手上,哑然失笑,“很失意吧?” “你真贱!跟你娘一样……”音未落,“啪”地一声,沈千染站起身,干脆利落地狠狠地煽了她一巴掌。 珍妃喉中一股腥甜之气上涌,猛地扬起手欲摔回,却被沈千染眼疾手快地拦住。沈千染毫不客气地捏着珍妃的手腕,冷笑,“一把年纪了,还是收敛一些!”语罢,狠狠一甩,珍妃踉跄了一步,方稳住身体。 珍妃强令自已镇定下来,明知道这种纠缠方式只会浪费时间,可她还是控不住自已的情绪。 她直直地站在沈千染面前,她知道,她来宁王府,兰亭肯很快就会收到消息而赶回来,她得快刀斩乱麻把事情解决了,但有些话,她实在是不吐不快,她眸光凌乱地审视着这一张极似宁常安的脸,“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她并没有等沈千染问,而是直接说了下去,带着残忍的笑,“你身上流的血,宁常安的血。别用这种眼光来看我,你以为仅仅是为了一个男人?我钟司芜没有这般想不开!我厌恶你母亲宁常安,她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明明是她抛夫弃子,还顶着一脸被人伦的模样。我真替兰御谡感到不值的,把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揣在心口放了二十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的声音瞬时轻了下来,眸光兴奋而发亮,象是在慢慢品味着仇人的痛苦,“当年,因为你母亲的自私,兰锦曾被人诱出宫,被几个男人轮jian过。那时候,你猜猜,他才多大,十一岁的男童。” “当年,究竟是什么事?”沈千染的心一下就揪在一起,刹那的认识,全身如是刀挖的疼痛,肺部仿佛被刺穿,一张嘴便疼,直视着珍妃,她有一种预感,珍妃所言可能是真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兰锦为什么会如此淡漠。 “还是让你的哥哥亲口告诉你吧!”珍妃满意地看到沈千染眸中流泻出脆弱,她悄然地伸出手,握住到发髻上的银钗。 “我不信……”沈千染精神瞬时衰颓,语齿都已不清,耳畔突然响起耿兰锦在画舫上的那一番话。向来的淡淡的神态,此时变得充满恐惧、伤痛、凄凉、痛恨、她苍白的双唇颤粟着。 珍妃不着痕迹地上前进了一了一步,脸上盘满阴冷的诡笑,贴着沈千染的耳畔谩语,“不信,你就去地下问问韩家一门,他们会告诉你当年韩家一门被剐刑的真相……” 沈千染一怔,抬首时,却骤然见珍妃目中透出一抹狠毒诡色,她的头发已流泻而下,手上握了一把明亮磨制得又尖又细的钗子,直向自已胸口刺来,她大震,不,她决不死,否则,她的赐儿怎么办。没有任何犹豫,在生死之间,她的反应快得惊人,双手狠狠的接,甚至那银钗穿透她的手心时,她连眉头都不皱,带着一股从地狱地爬出来的求生本能,狠狠地用全身的力量与珍妃纠缠在一处。 突然,一股温热的腥血喷到了她的脸上,她本能地闭上了眼,鼻息处盈满了粘稠的血腥之气,她感到珍妃的揪住自已身体的力道缓缓地松开,接着,“卟咚”的落地之身,她惊骇地睁开眼,却见珍妃蜷曲的躺在了地上,一根钗子直挺挺插在她胸口上,几至钗首,血涓涓从伤口处流出…… 沈千染呆呆站了一会,冷漠地看着身下的仇人,看着她因为疼痛而颤抖,因为恐惧死亡而睁着哀求的眼光! 钟司芜,这个给她带来最大不幸的女人,终于倒在了她的脚下——她嘴角处略一勾,看不出喜怒悲哀! “帮我叫……”疼痛让珍妃无法把求救的话说出来! 沈千染缓缓地低下身子,带着一脸的平静检查了一下她胸口的伤。银钗插在贴近心脏之位。 沈千染低着头与珍妃对视,两人呼吸交错,近得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已,沈千染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泽,语声轻描淡写,“伤得不轻,伤口离心脏很近,稍不慎就会致命!” 珍妃虚弱地看着她,缓缓启口,“救我……” “我为什么要救?”她看到珍妃眼中的绝望时,她唇角的笑容先似风,微微地在树梢聚集流荡,接着似冗云,连成一片风起云涌,最后不可抑止,如狂风暴雨!最后笑声嘎然而止,可那诡利的笑声却在浴池中回荡不绝—— 沈千染眸光带着审判,“如果刚才躺下去的是我,亲爱的珍妃娘娘,你会再刺几下给我呢?” 珍妃打了个寒噤,因为疼痛,她不敢呼吸,胸腔里似乎憋闷到要窒息,她内心却有一种让她不敢深入去想的恐惧,今日这一关,她怕过不去了! 毕竟是一国的妃子,半生的尊贵,至死,她也要维持属于她自已的一份尊严。珍妃极力绽开一缕无畏的笑,“好,我死了,我儿子也决不会接受一个毒妇!”她心里却不停地自已安慰着自已,兰亭很快就会来,只要来了,她就能得救了!到时,她一口咬定是沈千染杀她! 沈千染瞬时明白,珍妃做了两种的打算,一是,她得了手,那珍妃肯定是毫不手软地再扎她几下,让她决没有生还的机会。 若是她自已被反制,那就唱另一台戏——苦肉计! 难怪,这钗子被打磨得如此尖锐,既使刺到要害,造成的创面也不大,血流不会太多,也不致于殒命! 沈千染看着珍妃眸中虽恐惧但并不显得尤其绝望,甚至透着一股隐隐的胜利的神彩,她一记低笑,带着深讽,“珍娘娘娘,你是不是连我的小赐儿也被你算计在内呢?只要我的小赐儿在宁王府中,你就能得救。想来,你也听过文相被赐儿所救的事!” 血缓缓地流淌着,珍妃躺在地上看着她,不知道是否是太虚弱,眼前的东西看上去有些变得扭曲,尤其是沈千染的一张脸看上去无比冷酷,残忍。 沈千染陌然的脸上裂开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俯视着她,“可你算错了两步!你的儿子既使来了,我也不会让赐儿救你!而现在,我也不会帮你去喊人——”沈千染脸上写满乖张的笑,她纤纤如玉的手轻轻地从珍妃的脸一路滑到她的胸口,而后,两指轻轻一弹那银钗头,一字一句,“而是坐在这,看着你流光身上的每一滴血。” 那钗子被沈千染轻轻一碰,珍妃胸口处便传来嘶裂般的疼痛。 紧接着,沈千染猛地拨出她胸口出的银钗,轻笑,“这样,血流得就更快了,你猜猜,你能熬到你儿子回来的那一刻么?” “沈千染,你真该下千层地狱!”她痛得惨叫,钗子被拨出的那一瞬,猛地挺身,胸口处一阵撕心裂肺,鲜血瞬时弥漫。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么?”沈千染一脸的死气中,笑着,笑着,直到笑成了哭,哭成了泪眼婆婆,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俯在她的耳绊,“到了地狱,你会看到一种叫曼珠沙华花,只要闻了它的花香,它会告诉你,你的手上曾沾了亲人的血……他是那么无辜,那么弱小,甚至一生下来,就没有开过口……” 沈千染机械地站起身,缓缓地走到旁边的竹蒌中,拿了一面小铜镜,走到珍妃的身边,蹲下身子。双手端着镜子摆到珍妃的脸前,让她看着自已的模样,她要让这妇人品偿一下真正死亡前的绝望,而不是抱着一份的矫兴,以为自已能够逃脱今日。 她捏着珍妃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语声谩谩,“想看着自已是如何死的么?趁你还清醒着,多看几眼!不需要一盏茶时,你体内的血就会流失三分之一,到时,你连呼吸都开始感到困难!内脏一个一个地开始衰竭,接下来,你会产生幻觉,地狱张开血口,会看到很多因你而死的恶灵朝你走来,那一双双冰冷枯骨的手会轻轻地抚上你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掐入,很疼、很疼,然后,你感到你的身体不再属于你自已,你会感到自已的身体慢慢地变轻松,我想,那是灵魂离开身体后的感知吧……” 珍妃双眸倏然睁大,看着镜中的自已,没有人能够忍受自着自已的生命在流逝,她耳畔开始轰鸣不绝,眼前的视物开始混顿发黑,就在意识昏迷的一刹那,她又听到沈千染地狱般的冷笑…… 123泪亦是甜 更新时间:2013-1-15 13:58:27 本章字数:7709 绣亚一直揣着一颗难安的心,虽然在珍妃进浴池前,她反复检查过浴池没问题,但今日珍妃的神情显得太诡异,她直觉会有事发生。豦穬剧晓 在隐隐约约听到浴池里传来沈千染怪异的笑声时,她思虑再三,缓缓地向寝房内走去。轻轻推开门后,听了一会动静,似乎没什么异常,便悄悄地向后殿的浴池靠近,走到珠帘边,已经可以看到弥漫的水雾缭绕,她在那站定。侧耳倾听,只听到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她心里定了一下,想起珍妃之前的警告,也不敢蛮蛮撞撞地冲进去,又不敢走远,怕真有什么事,便站在了珠帘之外。 一盏茶后,绣亚又开始不安了,里面太静了,静得除了水声,连一丝的人声也没有。 正犹豫间,一阵掌风劈开寝房的门,绣亚看到宁王殿下象一阵狂风似地飙了进来。 “不……”气息急喘,他一接到暗卫传报便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一路上,他不停地安慰自已,高漠就在染千染的身边,有什么事,高漠一定会阻止,终于赶回来,却看到的竟是眼前这样的景象!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在逆流,甚至觉得可以听到逆流的声音,那就像是汹涌的波涛声—— 珍妃躺在血泊中,她的眼睛尚是睁着地,没有焦聚! 鲜红的血漫在她的四周,水雾中,珍妃恍如躺在殷红妖娆的血莲中,那是他的母亲,在他最无助、最孤独的孩童时期,将他呵护成长的母亲。 沈千染的眼睛亦落在珍妃的身上,但眸光恰如空灵! 刹那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他颓然跌跪在地上…… “母妃……”极轻的一声呼唤,婉如声音稍重就会震碎珍妃的灵魂一般。 沈千染全身刹时震颤如筛。就算她再恨珍妃,也抵不过这一瞬对兰亭的心疼、愧疚、不安、惶恐! “放心吧!她还有一口气——”哑着声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感到自已再也没力气在这里支撑下去。她怕,怕看到他抬起头看他时,眼里会不知不觉流泄出对她的恨意! 她没有看他,也不敢看他,手一松,银钗便从掌心里落了下来,在雨花石地上击出清脆地声响。 兰亭猛地激醒,急促了点了珍妃胸口处的几个穴位,又撕下袍子绑着珍妃胸口地方,控住血再往外冒。 最后,轻颤的双手避开触目惊心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珍妃放平。 他看到沈千染象抹幽灵地往浴池外走去,他眸中,登时闪过一抹巨痛之色,随之,瞳孔一紧,轻声唤,“染儿,你要去哪?” 沈千染也不回身,淡淡一笑,所问非答,“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救她……”阿染绕过掩着嘴傻傻地站在池边的绣亚,掀开珠帘的那一瞬间,身后响起兰亭带着艰难的声音,“染儿,你可不以暂忘心中的恨,仅作为一个医者,去救救我的母妃!” “不行……我做不到……”她喃喃一句,却只是空音,喉音根本发不出一丝的声响,但她缓缓离去的脚步已告诉他答案。 “染儿,你别这样……”他知道此时她就象一个迷途中的孩子一般,这样的染儿只会让他感到心疼,他几步上前就抱住她,可他却不知道抱了她后,他该说些什么—— “不要……”她嘶心裂肺地叫,尖叫一声,身上急剧发抖,兰亭抱着不停颤抖的她,抹着她额上不停渗出的汗,焦声连问,“没事了,没事了!就当是一场梦吧!” “兰亭,”她被他带血的衣襟刺了一眼,突然暴躁地尖叫起来,“我早就说过,有一天会这样,你偏偏不信!明明是她的错,你却让我感到自已是罪人……”手重重捶在他身上,双手猛力一撑,他居然被她吓得脱了手。 兰亭的心都给搅烂了,但他没有马上上前抱住她,她此时如受惊的小兽,对所有靠近的人都抱着恐惧的心。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会我去看你……”他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左右为难,他想安抚情绪失控的她,却不得不暂时放开她,他得处理珍妃的伤! 她机械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已在拒绝什么,她心里空荡荡的离去! 兰亭将珍妃抱出时,传唤了暗卫,暗卫都受过强训知道如何处理外伤,他们的身上都备有金创药。 “金创药!”兰亭从帐帘内伸出了手,高漠一脸的内疚单肢跪在地上,闻言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同时,高溯也递了过去。 兰亭接过高溯手中的金创药,连正眼也不看高漠。 高漠返身跪下,心中懊悔不迭,他没想到,珍妃竟然如此不济,在手上有利器的情况下,反而被沈千染刺伤。 在兰亭命他去调察沈千染时,他就有一种预感,这个女子将来会是兰亭最大的绊脚石。在拿到所有的报告后,他更笃定自已的判断。 作为与兰亭自小一起成长的伙伴,他知道摆在兰亭面前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所以,拼着将来被兰亭所弃的危险,他也要将种可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尤其是眼下形式如此危急之时,兰亭竟派了百名的暗卫护住沈千染,而他的身边留了不到五个暗卫,在那一瞬,他就对沈千染起了杀心! 他不过是个暗卫,在走进训练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亡。兰亭却不同,他有一天会站在最高位。他希望,他的足下,有一块是他的尸骨堆成的! 珍妃的到来是个契机,高漠在沈千染进去浴时的那一刹那,便离开大殿,他们是无权进入浴池,但若是有异常发生,那所有的暗卫都可以不受戒令的约束。除非所护之人有险。 以他多年潜伏的经验,他知道,浴池内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命所有的暗卫撤到大殿的三十丈外,让珍妃有机会杀死沈千染。 “高溯,不必在这侍候,去看住她,别让她离开宁王府!”帐内传来兰亭冷漠的声音! 太医匆匆赶来,诊了脉,开了方子,恭恭敬敬地道,“宁王殿下请放宽心,没有伤到心脉,只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昏阙,养上半个月就能康复。” 绣亚战战兢兢地接过方子,曲膝对兰亭道,“奴婢去随大夫去抓药!”见王爷不置可否,忙轻轻推了一把大夫,离开了寝房。 兰亭走到高漠身边,居高临下俯视,却没有看他,声音透着冷冽,“高漠,你随本王几年了?” “回殿下,属下六岁进训练营,十三岁开始跟随殿下!到现在已有十年!” “十年,十年的时间,本王身边除了高溯,就是你!”兰亭顿了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叹,“其实有一个人比你更久——” “高池!”高漠苦笑,他知道,宁王的意思了。当年高池自作主张,差点伤了沈千染,被兰亭处于了极刑。高池死前,那眼里流露出的全是对宁王赤裸裸的爱慕和绝望。 也正是这些年,兰亭不肯再用女卫,怕女卫心里添了非份之想,做出他预料不到也难以控制的事! 一个女卫从内殿的浴池出来,走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双手递上一把银钗,轻声回禀,“殿下,这……就是这把钗子伤的娘娘!” 兰亭接过,拇指轻轻刮过锋利的尖柄,他眉锋紧蹙,颤悸难言的心绪堵在胸腔,涩涩苦苦,全然都是无可言说的。 这钗子他认得,是幼年时,他母妃生辰时,他亲手打制的。钗头的花样打得有些四不象,把柄也磨得过于尖细,但他的母妃很喜爱,到现在还时不时地插在头发上。 他蓦然明白,母妃原是打算,用这把银钗杀死沈千染后,希望借这把钗子的甜蜜回忆,让他不要忘却母子间的情份! 他坐到珍妃身边,看着珍妃苍白无色的脸,他缓缓地抬起手,似想触摸什么,却又僵硬地放下,眼中浮起复杂难言的神色,随即被浓浓的戾气所代替,最后一甩手,离去—— 兰亭到了沈千染的寝房里时,沈千染正一只手托着腮,看着小家伙跪在椅子上,自已动手有模有样的抓着一根汤匙吃午膳。 在水玉和沈千染频频赞声中,一口喂给自已吃,一口喂着沈千染。看到兰亭步进时,仰起一张灿烂的小脸炫耀着自已的能干,“王爷,娘亲摔倒了,手手流血了。赐儿在喂娘亲吃饭饭。”沈千染回房前就做了包扎,她知道以赐儿的嗅觉,肯定会闻出血腥味,索性告诉赐儿,自已不小心摔了,被刮伤了掌心。 小赐儿听了,捧着沈千染的手,象小青蛙一样鼓足了腮,心疼地吹了好一会儿。到了水玉摆上午膳时,拼命地申请要喂沈千染吃饭。 沈千染看到孩子天真快乐的笑颜,积了半日的恨徒然消散。 兰亭眸光垂,落在了沈千染另一只手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手上。 “王爷,你还没用膳吧,我去给你添副碗筷!”水玉偷偷地嘘了口气,搁下筷子。 他尽量装做平常地走了过去,坐到了沈千染的身边,赞扬一句,“赐儿长大了,会懂得照顾娘亲!”桌下,他悄悄伸出手,轻轻扣住沈千染的手腕,语声中带着征求赐儿的口气,“赐儿,可不可以让我也和你一起照顾你的娘亲。” 小赐儿想了想,很犹豫地把眸光流转到沈千染身上,看母亲脸上并没有笑意,马上满足地朝兰亭哼,“娘亲只喜欢赐儿一个人照顾。王爷你有自已的娘亲,不要抢赐儿的!” 沈千染脸色微微一白,迅速地低了头,桌下欲狠狠抽出自已的手,兰亭不肯,反而拇指轻轻地婆娑着,脸上笑意不减,“赐儿,可要是天黑了,你睡着了,你的娘亲没人照顾那怎么办呢?” 小家伙的脸瞬时痛苦地皱成一团,歪着小脑袋,啃着银勺半晌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奶声奶气地下命令,“以后,等赐儿睡觉时,王爷才来侍候赐儿的娘亲。” 沈千染哑然失笑,一瞬间,之前澎湃的悲伤被赐儿一句童言打发得无影无踪。 兰亭忙打蛇随榻上,伸出了一只指头,学着赐儿的声音怪声怪调地,“勾勾手,勾勾手!” 小家伙很受用的伸出小胖指,两人勾了手后,刨了一勺满满的炒饭,又学着沈千染平素喂他时的模样,用筷子废力地夹了一根绿油油的青菜放在上面,递到沈千染的嘴边,呵哄着,“娘亲,乖乖张口,啊……” 水玉摆了一副碗筷给兰亭,兰亭先装了一碗汤,看到赐儿喂了饭,马上将勺了一汤匙递到沈千染的唇边。在赐儿天真的注视下,沈千染装做一本正经的样子喝了下去。 水玉心里暗暗偷笑,这宁王打儿子的牌打得挺顺畅的。 兰亭心满意足地喝了半碗的汤,又装了小半碗的炒饭,几口就扒光。 沈千染一点也没胃口,却也被小家伙左一口右一口地喂了大半碗。 饭后,水玉完后,抱了小家伙,轻轻笑道,“赐儿,刚玉姨瞧到花园里有一个鱼池哦,养了好多好多的小金鱼,玉姨带小赐儿去瞧瞧好不好?娘亲的手伤了,让娘亲好好歇一歇好不好呀?” 小家伙马上软软地应了一声,“好!” 水玉把小家伙一抱走,兰亭飞快地搂了沈千染的腰,往怀中一摁,整张脸就贴在了她的颈项间,“你瞧你多好命,白天有儿子侍候你,夜里有夫君侍候着。又不用给恶婆婆端茶送水。”兰亭竟用着孩童般的话气惹得沈千染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的情绪总是被他不按常理的厮缠给打乱,对这样的兰亭,她感到无计可施,积了一肚子辞别的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脖颈处他的气息不停,丝丝缕缕带着痒意搅得沈千染心绪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地。 兰亭察觉到怀中的虽有些僵硬,倒很乖巧地依在他怀里,唇间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接着软声,“染儿,你瞧我多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娶个媳妇还不待见!” “谁是你媳妇?”她幽幽地叹了一句,这人男人身上好象带了些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依然能够心平气和地逗弄着她开心! 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她伤了她的母妃? 不,或许是他并不知详情吧,等珍妃舒醒后,肯定会告诉兰亭,她是那般残忍地将锋利的银钗从她的胸口里拨出—— 他手指温柔地滑过她的脸颊,亲吻着她的发际,“谁在我怀里,谁就是!”他两指轻轻一弹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凤眸中浅蕴着顽皮的笑意,“敢情生一个儿子还不认,是不是要不我多努力,再生一个闺女?” 沈千染腾了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揉了一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脸上并无笑意,低下首怔怔地看着手。 兰亭知道沈千染心中放了太多的猜忌,无奈地摇首。此时,他感觉自已象一个父亲,面对一个迷了路却又倔强万分要走自已路的孩子,要循循疏导她心中的压抑和仿惶。他亲了亲她的前额,将她受伤的一只手搁在自已的胸口,“阿染,你不必顾虑这些!方才,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这对你太难!” 沈千染苦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兰亭,我顾虑的不是这些。甚至这事重复发生一次,我还是如此!我顾虑的是,我们的将来该何去何从。发生这样的事后,你的心难道不会有一丝的芥蒂?或许,你现在不会。但以后呢?或许有一天,你会怪我!我怕,真的怕这一天会到来!我今日走出浴池时,我一直在问自已,接受你是对还是错。我没有答案,但我知道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你再走下去了。这条路太难走,而我,不想委屈自已!”她抬起头,眉眼初扫过难掩的内疚,“兰亭,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这样!” 他修长的手指便轻轻掩在她的唇瓣上,脸上笑意始终不减,“你不是!我相信,我心里痛七分,你只怕会痛十分。你就是嘴犟!还有什么?” 她想说些什么,声音却被哽在了嗓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待气息平静后,缓缓道,“不是嘴犟,而是我太清醒了。她再不好,也是你的母妃,有一天,你会怨我!”自她重生后,既使屡屡抱怨自已的生身之父母护她不周全,可终究还是心软,甚至一次次地麻痹自已,在皇权之下,他们没有选择。 这就是血浓于水,于兰亭,也是同一个道理。 “要怨,也是你怨我,是我护你不周,是我的母妃先存了伤你之意!”他突然将双手叉了她的腰,将她轻轻一提,让她分了腿面对面地坐在他的膝上,与他熠闪的狭眸对视。 “可我还是恨……。它好象有一股源头在安放在我的心口,控制着我所有的情绪……我怕这种恨,会让我和你的母妃不死不休……兰亭,我不想伤害你的,真的不想。看到你伤心……我……”她再次失控地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我一人大男人怕什么伤心?”他揽着她,用尽全力的抱着浑身颤抖的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慰着她,“恨时,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就象现在,你不必压抑你的性情!” “终有一天,当你对我的喜爱随着岁月渐渐苍白时,你的记忆就会停留在这一天,这就是血浓于水。”她无声无息地落泪。她对这份感情始终没有太多的安全感。在她的感知中,珍妃这一局似乎是输了,但她蠃在了心!从此后,她的顾虑会更多…… “如果你象我这般喜爱你,你就不会说这些话,连想也不会想到!”兰亭有些无耐,他自认在感情方面,他已经给她足够的信心,可沈千染每一回遇到伤害时,总是将自已缩回壳中。 究竟她曾遭遇了什么,以至对所有的人都抱着防惫之心。 他的吻轻轻落下,一滴一滴地吻干她脸上的泪渍,许久后,抬首对她灿颜一笑,“喜欢到,连你的泪,也觉得是甜美!”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柔声细慰,“别伤心了。瞧你眼睛红红的,一会赐儿回来,以为我欺负了你。我好不容易跟他要了夜里头侍候你的权利,以后不用再鬼鬼崇崇地爬上你的床!” 沈千染被兰亭毫无禁忌的口吻羞得满脸通红,“再胡说八道,以后我不理你了!”这个人总是会在她最伤心的时候,把她所有的情绪抽光。 兰亭他见她一张俏脸生生憋成酱紫,忽然春风百花怒绽似地笑开,在她额上轻轻一弹,又马上揪了她的鼻头,挑着眉数落,“我哪有胡说八道,你说说,这天下,哪有自已媳妇成日陪儿子睡?夜里头,你知道我熬得多辛苦么?要是再这样下去玩弄我,我非得成太监!”每日早上他离开时,就交代她夜里让赐儿跟水玉睡,可一回来,小家伙的小脑袋总是舒舒地靠在她的胸口上。 沈千染刚想抗议,兰亭就拉了她的手站起来,拖着她往外走,“走,这几日我白天都在忙,这会带你逛逛王府。也和那些奴才们交代一声,以后你就是这府里头的管家媳妇了。一会还得吩咐一声,让他们把帐房的钥匙给交上来,以后,封地里有多少收成,还有一些店铺你也得帮着打理……” 午时,皇宫,承义殿偏殿。 兰御谡下了朝便直奔义净寝居。 义净正在焚香念经,兰御谡也不打扰,走到书案边,看到一张萱纸上写满七杀格局、伤官遇官为祸百端、食伤双透,日元无助、命犯孤辰孤宿等字。旁边的一张纸又画满的方型的图,写着各宫的星宿布局。 一柱香燃完后,义净终于睁开双眼,眉目舒展,起身朝着帝王双手合十笑,“让皇上久等,贫僧失礼了!” 兰御谡手指落在面前的纸上,“这是悦仪的还是沈家那丫头的?” 义净摇首道,“若以这个时辰算,这姑娘肯定不是宁常安之女。按推前半刻的另一个时辰也不准,皇上,您拿到的这个生辰八字肯定有问题。何况以贫僧的推算,娘娘一生只有两男一女的命格。所以,所谓双生根本不存在。何况,此女的命格从月柱上看其父母,应是极低贱之人。” 明黄袖襟下,兰御谡的五指一收,掌下的萱纸被揉成一团,近乎切骨地咬出两字,“倾城!”彼时,看到宁常安身怀他人骨血时,他就动了心思,要将那孩子夺为已有。 适巧那一段时间倾城常到沈府也宁常安叙旧。他便命令倾城去办这件事。在宁常安孕期六个月后,倾城告诉她,宁常安所怀的是双生,他当时也不敢全信,特地派了宫里的太医去诊脉,果然得到同样的答案。 为防止倾城阳奉阴违,他还特意把沈老夫人传到太子府上,答应,如果把这孩子交给他,他就放过沈越山。 兰悦仪最终也是沈老夫人亲手抱到他的手上! 皇帝的龙颜透着生杀之气,殿中瞬时静了下来,许久后义净方开口,“皇上,可以向沈府他人拿到那沈家二小姐的八字!” 兰御谡从思绪中抽回,眼下,他也没心思去追究这些。他思忖,沈家现在已不复存在,唯一可能知道沈千染的具体时辰的便是沈老夫人。 他唤来岐暗,“你去沈府一趟,把沈老夫人带来!” 岐暗道,“遵命!”岐暗略一思忖道,“皇上,七殿下今日回瑞王府,属下听到回报,说是病了!” “退下!”兰御谡闭了闭眼,扬手示意岐暗退下。 一百二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3-1-16 14:51:09 本章字数:8069 沈老夫人是被岐暗劈昏后直接拎来,岐暗将她放在地上时,屈身一跪道,“皇上,恕属下鲁莽,沈老夫人完全疯的,看到属下就扑过来,抓着属下求属下跟沈二小姐求请,放她出去。豦穬剧晓属下怕惊扰四邻,所以劈昏了她!” 赵公公以前也见过沈老夫人,虽然面上让人看了也没什么富贵相,但也不致于象现在整一个大桥下的乞丐婆子。 只见她头发已半白,象有五六日没梳理过,乱七八糟地扎在后脑勺上。衣裳看上去也有四五天没换,皱巴巴堆在腰间,裤角处卷起,露出瘦干的小腿,脚上的鞋子也穿反了。尤其是双手,指甲没有修剪,指甲缝里藏污纳垢地看了就令人感到嫌恶。 赵公公正打量得出神时,突然感到右侧传来冷飕飕的两道眸光,一转首,便接到帝王略为不耐的双眼。 赵公公马上会意,端了杯茶水,饮了一大口,就朝沈老夫人的脸上喷去。 沈老夫人哼哼唧唧了几声,睁开了眼,看到四处一片干净的明朗,以为是在梦中,蹭地坐了起来,也不看人,就两手拍着地板叫骂起来,嘶破的声音又干又锉,“沈千染,你这杀千刀的,你把你亲亲的祖母关在这连鸟都不落脚的地方,你就算养一只畜牲你与得让它出去放放风。我告你,等我的山儿回来时,让他给我做主……你这杀千刀的不孝子孙,你等着,等有一天,我把你浸猪笼……。” 赵公公嘴角直抽,上前踢了一脚沈老夫人的侧腰,斥道,“大胆,还不闭嘴,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该是你撒泼的地方?” 沈老夫人正骂得顺口,被人一脚踹了后,一时忘了下文,她狠狠地瞪着赵公公,厚重的眼睑上抬时明显弯成一对三角眼,赵公公忍不住心里直叹:想不到这样的老妇也能生出沈越山那样谪仙的人。 “沈老夫人,清醒清醒吧,快给皇上嗑头,皇上这有话要问你。”赵公公瞧沈老夫人只顾着呆呆瞪着自已,毫无察觉兰御谡神色极冷地坐在一旁,好心地提点了一句。 沈老夫人半昏半醒,她被关在北园也有十几天,每天除了按时有人给她送饭外,连狗吠的声音也听不到。夜里头倒常常梦到沈家的那些旁枝来京里找她,一群侄媳妇给她见礼,一群孩子给她磕头,众人围着她转,说着笑着热闹非凡。有时也梦到沈越山小的时候,盘膝在自已的脚下给她捶腿。可一醒来,就发现自已躺在小小的木板床中,房间里空无一人。白天里她浑浑顿顿地看着天上的飞鸟,到了夜里,似乎每一刻钟都被拉长了百倍,几次醒来,都看到漆黑的一片,天怎么盼也盼不亮。 “皇上?”沈老夫人虽然被关了大半个月,精神不济,但吃的却半点不差,这一惊诈间,腿脚很利索地爬了起来,脖子机械般地动了一下,就瞄到坐在一旁的兰御谡。瞬时,象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般,飕地一下窜了过去,众人只道她是吓得想上前嗑头告饶,也没个防惫。 谁知老太太扑了过去,那个冲势带着全身的力道直接把兰御谡连人带椅扑倒,沈老夫人只当是自已还在梦中,梦见了仇人,也没去感受扑倒帝王时,自已身上传来的疼痛是真实的,嘴里已噼呖叭啦地骂开,“你这狗皇帝,成天不做事,只想着睡大臣的女人。你睡就睡了,直接把那贱女人抢了便是,还装什么君子?我呸,你揪了我儿子十几年不放。你为什么君,狗屁伦常的……你这狗皇帝,一肚子的坏主意,说好了,把孩子给你,就放了我的山儿,你说话就跟放个屁……放臭屁。”老太太骑在帝王的身上,嘴上骂着,手上也丝毫不停,象疯了似地朝着兰御谡的脸上抓去,幸亏龙卫反应快,在帝王倒地的后,马上现身,在沈老夫人爪子没落到皇帝脸上前,一脚把沈老夫人踹出三丈远。 “砰”地一声刚好摔在花梨木架上,架上堆放的那些佛经倾了一下后,成堆地砸在了沈老夫人的头上。沈老夫人闷哼一声,双肩直抖,两眼直直往上翻,又昏了过去。 赵公公只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再升天。就算打死他,这辈子也没想过,兰御谡会被一个老太太给袭击了。他虽慢了岐暗一步,但也异常敏捷地冲到皇帝的身边,刚要伸手扶,兰御谡的脸已被激成霜白,他眼光如刃地射向赵公公,激得赵公公后退了几步,跪了下来。 兰御谡自行站起,狭长眼角流出层层杀机。他的眸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去龙袍上的褶皱。负手间,缓缓地,从嘴角溢出一声冷笑,冷眸刷过跪了一地的奴才和龙卫,闭了闭眼,复睁开时,脸上已敛去盛怒,神色寻常道,“岐暗退下,赵公公把她拉出去,弄清醒了带到朕的跟前。” 赵公公一身冷汗,也领略了,这殿中只有他和岐暗能侥幸躲过,而那两个就在帝王身边侍茶的小太监,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赵公公扬手让那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太监过来帮忙,便蹲下身两手抓了沈老夫人的肩膀就往殿外拖去。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皇上宽厚,真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义净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佛礼。 兰御谡脸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不用说这门面话,朕知道自已担不上‘宽厚’二字。朕这一生,双手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只怕下三天三夜的雨也冲刷不净。不过,朕无所惧,朕乃九五之尊。朕的气数受命于天,魂魄不受阴司缉命,更不受地狱审判,纵有万千冤魂,耐何得了朕么?” 义净轻笑,频频掬首,“是,但凡天子魂魄,受天命于凡尘,皆不在地府所辖!” 兰御谡冷冷而笑,负袖而去,他身上沾了沈老夫人的污浊的秽气。到了自已寝宫时,吩吩扶香备香汤,沐浴。 沈老夫人再进殿时,已完全变了个样。 衣服已经换了干净的,只是宫里头一时找不到适合她的衣裳,便换了一件宫女的裙子,穿在沈老夫人怎么瞧怎么怪。一路走来时,惹得那些小宫女掩了嘴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沈老夫人也不介意,朝着从她身边的走过的宫娥频频点头,眯着三角眼笑着。 对沈老夫人来说,自言自语了半个月,这时候只要能听到人的声音,便是骂声,她也觉得是天籁。 兰御谡沐浴完来到偏殿时,沈老夫人一听皇上驾到,也不看方向,直接四肢伏了地,连连嗑首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罪妇一时疯颠发作,冲撞了皇上,求皇上看在罪妇亲子是当朝二品命官沈越山的份上,饶了罪妇……”沈老夫人嗑完头,抬首时,满面热泪,哽咽着,“皇上,这都怪罪妇的孙女,她将罪妇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以至让罪妇精神虚幻,冲撞了皇上,求……” 赵公公听得这老夫一连窜的话,嘴角直抽,他不着痕迹地瞄到帝王脸上出现不耐之色,马上阻止道,“好了,皇上问话时,老夫人就按实回话。皇上没问话,老夫人跪着便是。” “哦!哦!”沈老夫人忙收住了声音,朝着赵公公磕了一个头,“多谢公公提点!”她认得赵公公,传圣旨时,来过沈家几次。 兰御谡冷声问,“告诉朕,沈千染的出生时辰,要准确!” 沈老夫人瞧出兰御谡并无心论她弑君之罪,便安下心来。她毕竟也做了二十多年的贵妇,清醒时,也懂得妇容。听完兰御谡的问话后,恭身回道,“罪妇的孙女八字为丙子年,丁亥月,丁亥日,庚子时!”沈老夫人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不久前还和瑞安合计着送沈千染进宫,加上沈千染的八字极易记。 兰御谡尚未发出疑问,那边义净已蓦然睁眼,疾声问,“老夫人没记错?” 沈老夫人忙回道,“老身记得很清楚,请问高僧,此八字是否不妥?”沈千染出生出,她虽看了时辰,但那时并没有批出八字,也瞧不出异状。后来,要送沈千染入宫,在庚贴之中,不但要写明具体出生的时辰,还要奉上八字。当时,沈老夫人就让瑞安去京城的随便找一个人批了出来。 一批出来时,竟是个皇后之命,老夫人这是既喜又忧,喜的是沈家中终于出现一个大富大贵之人!忧的是,沈千染那时与她的关系已经极为冷淡。 谁知道,没多久,入宫选侍的事就不了了之,沈老夫人只道那个批命的是江湖骗子,也不再当一回事! 兰御谡冷冷问,“为何这沈家二小姐的生辰比兰悦仪的生辰整整迟了两个时辰?”虽然知道自已着了倾城的偷龙换珠之计,但兰御谡还是想问个明白。 在命局中,沈千染是子时后出生,而兰悦仪早了两个时辰,在八字上的排列却整整早了一天,连日元都不同。难怪义净推算时,一举算出兰悦仪出生极贱! 沈老夫人疑道,“皇上恕罪,宁常安待产时,罪妇可是一直守在产房之外,一刻也不敢离去。孩子出生时,是当时皇上派来的那个医女亲自把孩子抱了出来。罪妇记得真真切切,当时孩子身上一身的腥臊。” 兰御谡不语,这事其实也不难猜测。兰悦仪早在宁常安待产时,已被送进了产房之中。等沈千染出生,倾城便将兰悦仪抱给了沈老夫人,骗她是双生!以倾城的性子,抱了那个孩子冒名顶替,原是想,这孩子肯定是活不成了。又觉得孩子可怜,到死时,连自已什么时候出生这世间也没有人知道,一时的侧隐之心,便将孩子的真实出生时辰报了上来,反正相差就两个时辰,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兰御谡拂了拂手示意赵公公将人带离偏殿。 那沈老夫人想不到,皇上只问一句就打发了她。她方才闷了一肚子的话还想向兰御谡告个御状,不待赵公公上前拖她,便连滚带爬地来到帝王的足下,又不敢太近,急切哀求,“皇上,求您给罪妇做个主,这真是天理伦丧呀,罪妇竟被自已的孙女所囚,求皇上给罪妇做主。”她看着帝王那双如爬行动物般冰冷的眼睛,焚心似火,她知道今日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北院,她不死也会疯,她急得拼命地敲着自已有头,极力地想打动眼前的皇帝为自已作主,突然,福至心灵般,狠狠地咬了一下哆嗦的唇,阴冷地吐出,“皇……上,罪妇这孙女自从回来后,就象鬼上身一样,先是把自已的庶妹逼疯,又将申氏被整得不死不活,还有皇上的亲妹妹也几次着了她的道,听说在沈家的夜宴里当众失态。最后,轮到了罪妇。皇上,那地方实在太可怕了,可怜罪妇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妪,还要被不孝的子孙如此迫,这天理何存呀……”沈老夫人说到后面时,已是从哽咽变成了声泪俱下,那泪水和哭声,倒没有半分的假,这十五天来,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分,无止静的安静和寂寞让她觉得人生的无望。 兰御谡静静地听沈老夫人哭诉完后,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磕头如钟的沈老夫人,笑得高深莫测,“沈爱卿半生为朝庭,如今又因镇灾身亡。朝庭自然不能亏待了老夫人。你放心,朕即刻会为你作主。不过,沈二小姐的这些罪名,他日需要时,你是否能当堂指出?” “身……亡,谁谁……谁身亡了?”沈老夫人听到前一句时,只觉得天崩地裂,耳畔轰鸣不绝,颤了半天又问了一句,“谁死了?” 赵公公上前小声地替皇上回了一句,“老夫人请节哀,沈大人和瑞安公主奉旨去江南镇灾时,途中不幸遇到山顶滑坡,沈大人和公主当场遇难。哎,皇上为了寻找沈大人和瑞安公主的遗体,已三次派谴禁军南下。” 沈老夫人感到一阵阵的冷汗袭身,一闭眼间,仿佛看到沈越山一身是血地朝着她走来,神魂似乎全部身体抽离,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兰御谡拂手示意赵公公将她带出。 抬眸望向义净时,见义净正旁若无人地阖着目,右手五指曲动,口中念念有辞,额间布着密密麻麻的汗。他知道义净一定是在推算沈千染的生辰八字。 他悄然在龙椅中坐了下来,拿了身边的一本佛经,随意地翻着。 “皇上请恕罪,贫僧方才失礼!”义净抹去额际的汗。 “这时辰八字有没有错?” “依贫僧看,此八字倒很合沈家二小姐的命格。日元为丁亥,丁火柔中,生于冬季,夫星为亥,呈日贵格,是女命中的吉格。尤其是夫星所坐为天乙贵人。可惜八字一片水地。喜木忌水。年上虽有兄弟丙可相助,可惜坐支又为子水,助力不强。五行中身为印星的木未透干支,说明此女父母皆无靠。一生有三劫,六岁起运,遇水地,为一劫。十四岁流年,天干地支皆为水,又一劫,十九岁天克地冲,为大凶之兆,如果避不过,应过不了冬季。但如果能身遇贵人,化险为吉,从此后一帆风顺。” 兰御谡思忖,沈千染是在六岁时开始中了十年白发换红颜,时间上是吻合,便问,“大师预算得出此女十四岁所遇的是什么劫?” “此女十四岁时,身遇七煞,应算是犯小人。”义净略思忖,又推算了一番,张开眼时,用肯定的语声道,“对方应是个女子,戌年出生!” 兰御谡突然冷笑出声,眸光象透过重重大殿,落在了某一处,凤眸眯起,“大师的意思是,沈家那丫头,会以十四岁那年遇到一个与她犯冲的人?” “不错,皇上,如果此七煞的命格是水命人,那对沈二小姐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兰御谡不语,思忖片刻后问,“朕想知道,她是不是异相?” 义净没有直接回答,神色间带着一丝犹豫,最后答非所问道,“这样的命格,这世间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时辰的人不少,但各自命运皆不同。所为何故,就是因为出生之时,在受天地之气那一瞬,受出生之地所影响。如命中喜水、忌火之人却生在南地,或是。生出时,八字与宅家父母兄弟相冲,也会带来影响。所以,为了慎重,贫僧必须去看看这沈二小姐出生时的地方,风水及房中布局!” “这不难,让沈老夫人领路便是!”兰御谡突然执笔,写下八个字递给了义净。 义净接过一瞧,大惊失色上前,跪到了帝王的足下,“皇上,恕贫僧不敢断此人之命!” “壬午年、壬午月、壬午日、壬午时,大师只需回答朕,此人是不是沈千染的贵人!”兰御谡将笔的搁,冷笑出声。 义净偷偷嘘了一口气,又瞧了手中的八字,咽了一下喉中的口水,谨声道,“丁壬合木,如果沈二小姐遇此人,日元化为木,则不再忌水局!” 兰御谡忆及江南水患和扬州山体滑坡之事,显然,这不是人力能够推算出,沈千染却能将两件天灾利用得如此彻底,除了她早已预知外,兰御谡实在想不出一个平平凡凡的闺中女儿,会有这样的神力! 眸光流转冷冷扎在义净身上,语声彻骨,“其实大师心中已有定数,此女就是异相。为何吞吞吐吐?” 义净一叹,只能如实道,“贫僧泄露天机,恐将来受反噬。而皇上若因为她是异相,而强行劫断其命程,那二十多年前的祸害将重演,届时,只怕皇上会怪罪于贫僧!” “那有何良策?朕相信你敢走到这一步,已有所谋!”兰御谡自是难忘二十多年前的宫变,皇家子嗣死伤无数,先帝亦因此百病缠身。 “皇上,此女命中又有七煞,如果皇上能找到这七煞女,或许她能破沈家二小姐的命局。再设法让她与命中贵人相离,助力一弱,那在她十九岁的天克地冲之年,必死于冬季!” 兰御谡一把拿过义净手中的萱纸,扔进了一旁的宫灯之中,瞬间化为灰烬。他的神情带着笃定,“不难!只要从她十四岁那年开始,身边有什么人出现,就能找出此人。” 宁王府,夜。 沈千染母子安枕后,无一丝睡意的兰亭轻轻下榻,来到了书房,高溯便出黑暗中走出,悄然跟在兰亭的身后。 高溯见兰亭在沈千染入住宁王府后,首次半夜在书房内发怔,虽看不出悲喜,但紧紧双蹙的眉峰也看得出兰亭的心情不佳。 时间悄然流逝,宁王一动不动,正当高溯以为宁王伏在案上睡着,想上前给他披一件暗褛,兰亭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高溯,你知道今日在处置高漠的那一瞬,本王心里在想什么?那是跟了本王十多年的兄弟,多少次他挡在王的身前。如果没有他,本王可能已在沙漠中埋骨。而今日,竟亲自下令,处死他……”兰亭声音变得很轻,心拧得要炸出血,“那一刻,本王竟然想到了父皇——” 这一番话,兰亭积郁于心,不吐不快,他自已也没有答案,更没指望高溯能给自已答案。 肘抵书案,双目冗沉,修长冰冷的指腹轻轻按着沉重的额间。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父皇英明睿智,却因宁常安,从此六亲不认,伦常皆废,到现在还深陷泥潭,执迷不悟!而本王,今日闻迅狂奔而回。一路心心念念只期望她能平安无事!一进浴池的那一瞬,除了她什么也没看到,见她平安无事地站着,心里竟是松了一口气。可一看到母妃一身是血躺在浴池上……以为母妃已去了。那时,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与她终走到了尽头。可这心思一起,便是心痛如狂。在看到她欲离去的那一瞬,心里笃定,既便是她有淘天大罪也必为她周全——”兰亭深吸一口气,强将心头的一股腥甜压了下去,声音扭曲,“本王是如此的无情,比起父皇之专情于宁常安,伦常皆废,犹过而无不及!”兰亭猛地扶撑住自已的头,双眸紧紧而闭,再也说不出口。 高溯跟随他多年,竟明白兰亭的心思,微微一叹。 “从菲林苑出来,不过是百丈的路,本王走了整整半个时辰……见到她时,压下所有的情绪去安抚她,可她满心想的是离开我,一听这言语,五内俱焚。觉得这么久以来,放在她身上的心思,所有的心心念念全打了水瓢,真是没半分意思!今夜,怎么也无法入睡!一直反复在揣测,她拨去母妃胸口上的银钗时,是否会想到本王!一直在自问,哪怕有一点也好!可本王知道,她没有,她心里只有仇恨!那一刹那,真觉得她是本王一生中最大的一道败笔,因为从她的身上,本王体会到了父皇的悲哀!真是忧极本王终有一日会步父皇后尘,倾尽一切,连她的心也没触着!”兰亭十指冰凉,想起这些年父皇为了宁常安与身边的发妻,儿子全成陌路,可宁常安连正眼也不肯瞧他一眼。 他突然无声而冷酷的笑了,那么自嘲且自鄙! 高溯听到兰亭居然用了“忧极”二字。心里猛地一颤。见兰亭入障致此,不禁得脱口而出,“高溯认为,在浴池中,是沈二小姐放过了珍妃娘娘,试想,那么长的时间里,若沈二小姐一定要置娘娘于死地,只怕娘娘过不了这一关。反之,伤的是……” 兰亭一听,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看到了沈千染在浴池中眼神,他的心骤然被她眸中的死绝捅了一刀。 如果母妃得手,他今日看到的将是她的尸骨……。 是的!是的!他的阿染终是为了他,没有将二人的路堵死—— 那一刹,茅舍顿开,象多年纠结于心的问题终于找到答案一般,猛地发出畅快的阵阵笑声,直彻书房之外。 “高溯呀高溯,你一个太监,怎么如此精于此道。” 高溯脸上一红,心道:是你自已没信心,欲求不满,钻进牛角尖罢了! 但言语却不敢如此冲撞,自然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殿下是当局者迷,属下是旁观者清!” “是,本王确实是当局者迷!”兰亭哈哈大笑,声音中带着畅快淋漓,象是在山穷水尽中终于找到一条可行之路,“如果今天伤的是她,只怕母妃决不会手软。此事后,高溯,我想向父皇请缨,让母妃去本王的封地养病,让母妃远离京城。父皇的心思原不在后宫,想来也不会阻挡!” “殿下英明!”高溯见宁王神色间不复方才之阴郁,便大着胆子跪了下来,“请宁王恕属下擅自主张之罪!”在高漠自尽时,他擅自主张用迷药迷昏了高漠,想待此事稍平息,然后向宁王求情。 兰亭正要想何事,突感一阵气息潜入,耳畔即传来,“宁王殿下,皇宫的暗卫之死因查出来了……” ------题外话------ 关于算命的部份,月在高中时阅读了很多此类的书籍,尤其是女命方面!不是胡扯哈~ 125惊天旱雷 更新时间:2013-1-24 16:26:00 本章字数:9228 翌日,沈千染尚在蒙蒙胧胧间,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蝤鴵裻晓她睡意极浅,马上警醒,她挑了帐帘一瞧,原来是水玉。 水玉也不进来,只在门口处轻轻地朝沈千染扬了扬手,似乎有话要说。 小家伙依然还在睡,沈千染知道这两日赐儿有些累了。她小心翼翼地掖住被角,轻手轻脚地下了榻,披了件外袍,悄悄走到外间。 外间与内寝房只有一门之隔,因宁王常在此议事,布置得很庄严,海蓝色的云纹地毯,正殿上方仍然是老信义候的笔墨,上写“有容乃大”在其正下方,立着彩泼墨山水小立屏,两旁各置一个半人高的汉白玉双莲瓶。正位上只摆着一张红木的太师椅,两边各置六张单人扶椅。 出了寝房,沈千染才发现日上三杆,这一觉自已竟睡得这般沉。心想,定是兰亭早上走时,给她点了睡穴。 “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苍月想起来了?”苍月醒后,水月问了一晚,可苍月就是无法记起那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令他会自残以警醒自已。 水玉吐了吐舌头,指了指沈千染的脖子,便笑着掩了掩嘴。 沈千染低头一瞧,脸色大窘,嗔道,“死丫头,你敢取笑我!”转了身颤着手几次想扣上却没扣稳。 因为已是初夏,她夜里睡时,穿了领土较低的小圆领亵衣,方才被水玉急唤出来,虽在外间,也是在寝房内,这时才注意到,领口处的绣扣被兰亭打开了两颗,露出削瘦的锁骨,上面落了几个很明显的吻痕。 “奴婢哪敢!”水玉调皮地嘻笑一声,拉了沈千染就到一旁坐下,帮着她扣好襟前的绣扣。神色一敛,收了脸上的玩笑之色,轻声道,“沈府那有消息,给老夫人送膳的那人来回,说今儿一早她给沈老夫人送膳时,发现昨晚的还搁在那,连动也没动过。她以为沈老夫人不舒服,便开了锁进去,发现里面没有人了。” 沈千染一惊,这个变数仿若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心上的同时,亦把种种前世的记忆翻起。 “小姐,奴婢进去拿一下梳子,帮你梳头!”水玉眼中担忧之色一闪而过,转身正想进屋,袖子却被扯住。她转身,看见的是沈千染眸光的水意象凝结了一般,足以将任何人都冰冻住。 “还有什么?”沈千染知道凭沈老夫人的本事,是没有本事自已离开。 “小姐,奴婢不放心,亲自去沈府的北园瞧了一下,发现锁没有撬过的痕迹,所以……”水玉点了点头,肯定了沈千染所虑。 “让我想一想!”沈千染收回手,轻喃一句。将要发生的事,似绣针,穿过她心头软肉,细密刺痛。 “小姐,你说,会是谁?”水玉想不出来,如今老爷和夫人已离开,瑞安业已被处理了,沈老夫人不过是个没用的老人,还有什么人要动她的主意。 “别急,有些事急不来!让我好好想一想!”沈千染走到屏风处,看着大气磅礴的水墨画,那些疼痛窝在她的心口,藏在她的记忆深处。对于沈老夫人,对于自已的这个祖母,沈阳千染既怨也恨,但终究念在她是沈越山的母亲份上,始终想留给她一条生路。虽囚禁,但她自认已是给了她最好的归途。既使对最痛恨的亲人,她亦想用云淡风轻的方式慢慢的把过往包裹。 现在才知道,既使是她重生,努力做尽一切避开前世的轨迹,不惜散尽宁家的家财,送父母远离西凌,让沈家不复存在,把申柔佳推向六皇子与沈老夫人彻底断开,可将来要发生的,依然无法避开。 她沉思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窗边,恍然地注视着梨花树下翩翩翻飞的彩蝶,思绪慢慢地清明起来。 水玉走到她的身边,阳光照亮她的瞳仁,那也是一双灵动而明亮的眼,她小心翼翼地问,“二小姐,现在怎么办?” “水玉,虽然爹和娘亲离开了,但沈家还有我和兄长,兰御谡虽然在这半年内不会杀我,但他已在布半年后的棋局。这一局,如果不意外,就有我的祖母大人。” “小姐,你怎么知道?” “能轻易带走人的,除了兰御谡的龙卫,不会有别人!”她将沈老夫人放在北院中,是因为随着沈越山和宁常安的离去,对于兰御谡来说,沈老夫人已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 “那他会怎么对付小姐?” “有三种可能。第一种,以不孝之名让我身败名裂。第二种,他会黄榜满天下张贴,言我沈千染大不孝,在父遇难后,囚禁祖母。或许可能会被爹爹看到,引出我的母亲。第三种,恢复沈府原貌,老夫人会把申氏,沈千雪接回,届时,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受宁王僻护,兰御谡欲借沈家的人置我于死地。”如果是第三种,那前世种种的事,将循着原先的轨迹一件一件地发生。 水玉一听三种可能都是对自家的小姐不利,睫毛颤了一颤,恨声道,“小姐,你太心软了,不应留下老夫人,她哪里有半分当你是亲孙女的样子,我看说是仇人还差不多!”她轻轻握住沈千染的手,动作里带了很多怜惜。 沈千染淡笑一声,眼前春光明媚,却照不进她的心,收回眸光时,再度恢复成死水无澜的语调,“只怕,是她不肯放过自已。她万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沈家,将来会成为她的恶梦!不过,既然她要回,那我也不惧,我上不愧天,下不愧父亲,就再陪她玩一遭!”沈千染轻轻一笑,附在水玉耳边轻语一阵。 水玉聆听着,先是掩了嘴,瞪大了双眼,缓缓地神色变得轻松,最后绽开了一丝笑意,“放心吧二小姐,我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二小姐,虽然你主意大,但这事最好和宁王商良一下,最好应对周全一些!” 沈千染被这句话牵扯出了昨日的许多情绪,眸光闪烁,眼神复杂。为了掩饰那种情绪,她把手放到唇边轻咳了几声,随口安慰,“不用担心,这事瞒不过他。” 月华如水,映照迷蒙湖光,皇宫内除了偶尔传来侍卫齐整的脚步声,一片寂静。承义殿各宫门,当值的守夜宫女提着灯笼打起精神站着,夜风吹拂,吹动裙裾,阵阵清凉。 突然,承义殿传来一声巨响,只见火光骤然冲天,瞬时烟雾迷漫,遮住了半边的承义殿。 “走水了,承义殿走水了……”承义殿偏殿瞬时象炸了窝一般,宫女太监乱成一团,尖叫、啼哭、踩踏、谩骂乱成一片。 正巡逻到北角的皇宫侍卫迅速抽出腰间的刀朝帝王的寝殿冲去,侍卫长连声呼叫,“护驾,护驾!” 靠近承义殿的宫人同时被这惊天动地之声惊醒,听到喊声时,众人顾不得穿戴不齐整,拿了房里的水盆木桶就往外冲,果然,在承义殿的偏殿火光冲天。 “皇上不必焦急,属下已派人去救义净大师!”岐暗护着帝王离开承义殿。一路上,宫人侍卫纷纷提着水桶朝着偏殿奔去。 “是什么原因?”兰御谡披着明黄的披风,身上只着明黄亵衣,在几个龙卫的簇拥下很快地撤离承义殿。他 “奴才不知,听声响,似乎是旱雷!”赵公公提着灯笼给帝王执路,听到帝王的发问,马上应了句。 岐暗微微蹙眉,方才他闯进承义殿护出帝王时,鼻息间隐隐传来一股火药的呛味。但当时急于救驾,也没时间多停滞,所以不敢轻易断定。何况,如果真是火药,要是追究起来,那他们这些龙卫难辞其咎。 “旱雷?此时才初夏,哪来的旱雷?”兰御谡回身看着承义殿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宫庭,突然想起那年宫中祭祀时,天空突然一记闷雷,把高台上的令旗劈成两截。但现在是初夏,又是夜晚,哪里来的旱雷?帝王心中微微一惊,“马上传钦天监!” “奴才遵旨!” 火很快就会熄灭,但皇宫内外,再也无人能平静入睡。在承义殿的前方的空阶前,一群宫女和太监瑟瑟地簇挤在一处。方才听到声响时,他们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便从房里逃了出来。 “承义殿的奴才们都听着,都不要乱动,排好队,不要妄言,等执事姑姑给你们安排房间。”郝公公执着拂尘在众人中巡视着。 “是旱雷,方才我瞧见了,是天上打了个旱雷,打在了承义殿之上!”一个承义殿的守夜的宫人吓得脸色苍白。在西凌,旱雷是极凶之兆,主有妖孽。 “是的,奴才也看到了,是打在义净大师所居的寝房……”一个宫女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句,她曾听宫里的老人说过,二十多年前,在皇宫之中,也曾有旱雷之事,后来,宫里头死了很多的人。 “难道,大师又泄露了天机?想当年义净满口胡诌,死了多少人……”一个老宫人披了一件外裳慢吞吞地从承义殿大门的门房处出来,仰着头瞧着承义殿偏殿的方向,清凉的月色将老人满是皱纹的脸映得惨白一片。 “满公公,您说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满是好奇地靠近老宫人,拉了拉他的衣角,“说说吧,反正今夜大伙儿休想安枕了!” 老宫人摇摇首,挪了脚步往房间里去,长叹一声,“看来,这宫里头,以后不会平静了!” 兰御谡在众龙卫的护送下,摆驾进了承恩殿。 承恩殿离承义殿只有百米之遥,是西凌皇帝宠幸宫人时的宫院。兰御谡并不重欲,一直以来,几乎荒废了。 钦天监虽很快就到,但因为事发突然,一时也不能给帝王满意的答案,兰御谡便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皇上,这离早朝尚有两个时辰,是否要让奴才侍候您就寝!”赵公公给帝王递了宁神茶后,又侍候帝王换了干净的袍子。 “义净呢?”兰御谡站在窗边毫无睡意,抬首时,见苍穹中的云朵凝集,遮住了淡淡月光,天公仿似怒目俯视众生。 “大师伤到了腿,太医们也不敢搬动,就在殿义殿旁边书房给大师暂时安置。这时候,太医正为大师诊治,奴才这就差人去问!” “不必人,朕亲自去瞧瞧!”兰御谡将手中的茶盏搁在窗棂之上,话未落,已阔步而出。 兰御谡到了承义殿时,除了烧毁的偏殿,其它地方倒是完好无损。地上的水渍被宫人清理一干二净,宫人也被安置妥当。皇宫之中恢复了夜晚的平静。 兰御谡进去时,书房内迷漫着一股呛鼻的味道。 义净张着乌黑的牙口重重地呻吟着,他的脸上和肩膀处皆有伤烧,身上的僧袍被烧得破破烂烂地粘贴在身上,左腿也被打下的横梁打断,太医正为他接骨。 赵公公站在帝王的身后,只瞧到义净的脑袋。瞄到他一把胡子全被烧了个精光,一张脸连着脑门都被烧得黑黑的,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着光,一眼瞧过去就象一只章鱼一样,瞧着非常滑稽。 赵公色忙压住鼻子,忙重重哼了一声,压住几乎溢出来的笑腔,沉着声重重地咳了一声。 太医听到动静,回首一看,众人一惊,忙扔了手上的活,齐齐跪下请安。 义净听到声响,吃力地转过头,呻吟着,“皇上,恕贫僧不能给皇上见礼!”他的声音是被烟所熏,此时连说句话咽喉处也火燎火燎地疼。 “不必多礼!”兰御谡扬手,又瞧向太医,“伤得如何?” “回皇上,腿断了,其它地方没什么大碍!” 太医很快就接好骨,众人退下时,兰御谡走到床榻边,在太师椅上坐下,打量了义净半晌,淡淡问,“当值的太监和侍卫都说是旱雷,大师有什么高见?” 义净心里其实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旱雷,只是早年曾经历过,心有余悸。此时帝王问起,索性顺水推舟道,“皇上,贫僧泄露天机,这乃上天预警,贫僧想闭关潜行!”这几天他几度冥思,自觉元气亦有所伤。 兰御谡盯着他,眸光里渐渐涌现起凉意,“要多久?” “贫僧这伤也要养个百日,加上这些天冥思,元气亦有损。请皇上给贫僧半年时间,半年之后,草民定为皇上分忧!”如今沈千染的事他已透露差不多,剩下的事,也该由帝王自已解决。 义净见帝王不语,咧了咧嘴,哑着声线艰难道,“皇上,贫僧有一要事要重托皇上!” “说!” “贫僧的俗家弟子赵十七,请皇上收回赐婚之意。”他见帝王神色露出不解,忙解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不瞒皇上,贫僧的这个徒弟的命局与沈千染的重生有关。贫僧早年就推算过,贫僧的徒儿在十七岁前不宜婚配。贫僧这次出世,一是担心天有异相,社稷不稳!二则无法苟同一个原该死去的人断了她人的福祉。” 兰御谡站起身,背对着义净,深思片刻道,“好,朕就给你这半年,希望大师出关时,给朕一个圆满的答案!至于令徒之事,朕已赐出白凤镯,断无收回之礼。但朕允许让她满十七岁后再入门!” “多谢皇上隆恩!”义净心中轻叹,此事总算有个结果! 兰御谡走到书房时,门口处,扶香提着一袋的东西慌慌张张地出来,因步履过急,还差点把赵公公撞倒。 “扶香呀,最近怎么回事,做事变得冒冒失失,以前的伶俐样呢?”幸好赵公公闪得快,但脚背还是被扶香踩上了一脚,力道不小,痛得赵公公直抽气。 兰御谡冷眸一记打在扶香的脸上,吩咐,“随朕来!” 扶香躬身应声是后,紧紧拎着包袱,忐忑不安地跟在了赵公公的身后,心里暗暗叫苦,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在满是水渍的抽屉里翻出药,发现未受潮,一出来却遇到皇帝。 众人奇怪,兰御谡不回承恩殿,却往自已的承义殿的寝宫走去。 赵公公推开帝王寝室殿门时,飘出香雾之气。步进进,清淡悠远的香味弥漫每处角落缝隙,丝丝渗入纱帐垂幔。 火势虽没能漫延到此,初时那些烟灰也把这里弄得混乱不堪。此时已清洗干净恢复到原状,也没留下一滴的水渍。 “传洪太医!”兰御谡吩吩身边的小太监一句,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对扶香指了指前面的地板。 扶香一时没会意过来,赵公公忙推了她一把,小声提点,“皇上,让你跪下,有话要问!”说完一把从扶香手里抓过包袱,站到帝王身边候着。 殿中的宁神香非但没有舒缓她的紧张情绪,那丝丝缕缕钻进她的心肺时,倒象是轻轻的撩着她的心,痒痒地,让她更加寒瑟。她不知不觉地抹了一把额上泌出的汗,连头也不敢抬,急忙奔到帝王的身前,跪了下来,磕首道,“请皇上训斥!” “你在朕身边有多久了?”既使一夜无眠,帝王的脸上依然找不出丝毫的缺陷狼狈。他有些累,便抬了脚整个人靠在了贵妃椅上,清清淡淡口吻极象道家常,而帝王的坐姿看上去没那么威严,让扶香感到压力稍解,便大着胆子抬起头笑道,“皇上,奴婢自十一岁在您的身边,算一算,如今也有三十个年头了。” “你没听清楚朕的问话,想清楚了再回答!”兰御谡语声不紧不慢,却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道一道抽在扶香身上。 她刚想应没错,是三十年了!突然一个激醒,眼前帝王的神色,说话的口气,太象彼时在鞍都镇的三殿下兰亭。戏谑中带着杀机……瞬时,身体传来骨裂般的恐惧,她的唇抖了一抖,盘旋在口中的话一时说不出来了。 “嗯?”兰御谡托着腮闭着眼,拉长的尾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尤其碜人。 “奴婢来……来有些时日了!”扶香面目扭曲起来,泛着一层青白,她挣扎着,用磨糊不清的口吻回了一句。 “朕——已经没有耐性和你玩这个游戏了!”兰御谡似婉似叹,他闭了眼,两指在眉峰间轻轻摁捻着,“岐暗,吩咐收网吧!” 空气中似乎略有略无地传来一声,“属下遵旨!” 收网?扶香打了个冷噤!难道自已一进宫便落了皇帝的网中? 扶香越想心越知必是瞒不住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绝望、凉透!一眼看到赵公公手里提的那包袱,里头藏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瞬间袭来的恐惧猛然将她的神智唤回,她立即狠狠头点地,嗑首求饶,“皇上,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奴婢被六皇子折磨得半死后,被他关在六皇子府里的后院中。那里极隐蔽。关在那,随时都有可能被活埋。就算能活下来,一生都休想逃脱。奴婢心里有天大的冤仇,奴婢不能死。所以,也是无计可施,才应了六皇子的要求进宫。” 兰御谡既使眉眼不动,依然让她心惊肉跳,她一边极力搜索着腹词,一边拼命地磕头,“奴婢自进宫后,寝食难安,一边不敢违抗六皇子,一边又惧天危不敢行动。皇上,奴婢自知死罪,只是可怜奴婢一身的仇再也无法沉冤得雪了!” 兰御谡听了心里烦燥,双眉遽沉,两指朝着赵公公勾了一下,赵公公马上会意,一步跨上前,扬起手臂,掌中带风朝着扶香就是狠狠两个巴掌。赵公公一改平日温和无害的笑脸,神情透着股阴狠,“在皇上面前,不要闪闪躲躲想投机取巧,挑要紧的说,不然,你想开口,也没机会!” 扶香忍住嘴角溢出的腥甜,生生地吞了下去,也不敢去摸自已脸上的伤,她一时也不知道赵公公说的投机取巧是何意,迷惑中一抬眼,恰巧撞上兰御谡睁开的眼眸,只见帝王瞳孔内如覆冰霜,嘴角却挂着泓似有似无的浅笑,冷冷地瞅着她。她心中一凛,本能地四肢伏地,颤声道,“民女申柔佳,原是淮南郡王兰御风的义妹,父亲是申敬业,因为被户部尚书之女沈千染屡次迫害,以致父亲入了大狱,民女的姑姑被害致残在农庄中痛苦煎熬,民女的表妹沈千雪更是被逼发了疯,民女亦流落民间,吃尽辛酸苦辣。求皇上给民女作主,民女要告沈家二小姐,沈千染……” 126揭开往事 更新时间:2013-1-24 16:26:01 本章字数:10819 申柔佳一边淘淘不绝地控诉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注视着帝王的神色,却发现兰御谡托着腮的右手,食指轻击着自已的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象是给她的声音拍打着节奏。蝤鴵裻晓 她一下就全懵了,鞍都镇那一夜的恐惧一波一波地潮涌而来,她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已全数含在了咽处。 这时洪太医匆匆而来,跪在了申柔佳的一尺之外,“微臣洪学士恭请圣安!” 兰御谡这才睁开眼眸,“药配出来了?” 洪太医脸上露出喜色,“是的,臣不负圣上嘱托,终于把药配出。”洪太医从肩上放下药箱,打开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瓷瓶,呈上。 赵公公上前一步接过,双手呈上。 “可曾试用过?”兰御谡并不接过,微蹙眉峰。 “皇上放心,微臣让典狱史提了十个死囚,试后后,发病的周期及所需的药的份量与皇上交给微臣的一模一样,臣敢拿项上脑袋担保。” “很好,朕心甚悦,赵公公,给洪太医赏黄金五百两!” “微臣谢主隆恩!”洪太医大喜过望,连连叩谢。兰御谡算是个刻薄寡恩的帝王,对臣下罚多奖赏少,这次居然赏出黄金五百两,足够他在京城里另买一个宽大的宅院,再养上几个小妾。 洪太医退下后,兰御谡方将眸光投向申柔佳,冷声问,“秦之遥的本事你学了几分?” 申柔佳神情冰裂开来,她茫茫然转向赵公公得到的是一记冷眼。 她吞了一下口水,压抑住心魂颤栗之感,再也不敢胡诌半句,如实回答道,“主要是学模仿,比如声音、神态、举止之类。还教了奴婢一些宫庭礼仪,也简单教了奴婢如何易容,但教的不深,象眼睛,奴婢每个星期都得设法出宫去她那修补。”此地,申柔佳用了自已原来的声音,显得有些软糯娇柔。 兰御谡嘴角微微一扯,“把脸给朕摘了!” “摘了?”申柔佳吓得魂飞魄散,一口气噎在胸口,磕着首颤声求道,“请……请皇上饶了奴婢!” 赵公公摇首直叹,提点,“皇上是让你把脸上洗了,你那张脸连咱家看了都不舒服!” 申柔佳再笨,也知道自已逃过了一劫,她喜极而泣,颤颤地朝着帝王重重地嗑了个响头,泣声道,“民女谢皇上不杀之恩!” 申柔佳再次出现在帝王面前时,不仅一张脸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便是连身段也变得阿娜多姿,她袅袅而来,透过低低地缭绕在幽暗寂静的承义殿里,美目却勾勒勒直盯着前方半靠在贵妃椅上的兰御谡。 “民女申柔佳给皇上请安!”她自信地轻启着低柔魅惑的嗓音,美目流转,欲语还休地等着帝王抬眸看她一眼。 兰御谡睁眼见申柔佳水润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已,满脸是期盼。 这民间的女子倒底与宫中的嫔妃不同,少了几分矜持,添了几分胆气,倒更显得朝气可爱。他轻轻地笑起来,大而斜飞的丹凤目里隐隐带了丝捉狭,“申柔佳,你可知,你与沈千染最大的不同在哪?” 申柔佳眨了眨眼,半仰着头娇声问道,“民女不知,求皇上赐教!” 兰御谡起身,步至她的面前,微微俯了身,两指轻扣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宫灯下,她肌肤细润如脂,莹白如新,笼罩周身的光芒都变得黯然。 兰御谡食指沿着下巴蜿蜒而上,冰凉地手指抚过她的眉眼,黑眸越发了沉涸下去,用着近乎婉叹语气道:“可惜了你这一张脸……” 申柔佳不明圣意,转着流光溢彩的美目轻扫在帝王的脸上,轻启朱唇,“皇上,柔佳的脸怎么啦?” “你象是一只孔雀!站在百花丛中!而沈千染是一株静莲独放!” 孔雀是除了凤凰外最美的一种动物,申柔佳大喜,这是在赞她是美人么?她的粉脸变得更深。这样寂静的夜晚,如此近的距离,甚至她可以闻到帝王身上传来淡淡的龙涎气息。那是皇者独尊的味道。 此时,他一改方才的凌历,毫不吝啬地赞美自已。是不是寓喻了什么呢?她的心飞快地跳着,但也不敢造次,就这样冒冒然扑进帝王的怀中。百般犹豫中,最后只含羞带燥地回了句,“柔佳多谢皇上赞赏。其实,在沈家夜宴时,柔佳就开始仰慕皇上,愿意把一切交给皇上……可惜……”她轻轻柔柔地一声婉叹,眸中露出相见恨往的失落。 她此时的心里有些懊悔,当初真不该听秦之遥扮成那丑宫女,进宫也有些时日,只能在皇上身边做些奴才做的事。她虽自持美貌,但也知女子韶华易逝,何况自已已经十九岁了。 赵公公看到申柔佳拼命地在摆首弄姿,心里开始渗出汗,心想,秦之遥竟教出这种蠢货。 “可惜什么呢?”兰御谡返身坐回,对她的幽怨并不生恼意,反倒带着几分纵容地看着她。 “皇上,民女虽然那夜被六皇子带走,可是民女依然是……女儿之身,所以,民女愿……”双颊生粉,柔和的宫灯下衬得她的眼睛更明亮。 兰御谡低低地笑开,眸色变得更暗,瞳孔中蕴藏着毫不隐藏的厌憎,让她陡然一颤,一股深重的寒意莫名地顺着背脊蔓延开来。她低下首,再不敢轻易与帝王目光接触。 “孔雀,看到雄性时,必会张开翅膀,向异性张开她羽毛后生殖器,她百般在张扬自已的美丽,想着如何获得交配!而静莲,开在一处,迎风而动,谁想观赏到她的美,必须靠近她,从各个角度去接近、品味!”兰御谡再一次挑起她的下巴,他的话字字句句吐得极慢,“申柔佳,你的皮相属上乘,可为什么活得如此下贱,便是连老六也瞧不上你。现在,明白了?” 申柔佳倒吸一口气,因太过于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口气一直回旋在胸腔中,直直涨得感觉心快崩裂,被沉痛压得几欲窒息,她双臂抱着自已,控制不住的阵阵发抖,羞辱的泪控不住地簌簌而下—— 申柔佳这些年遭遇过各种的屈辱,但象帝王这种以极端的言辞直接揪出她心底深处埋得最深的自卑,还是首次。尤其,兰御谡一针见血地指出她与沈千染的不同。 她对沈千染多年沉积的怨恨中,有九成以上是妒忌,虽然她一直将这种情感封闭在心里,可今天浓疮被兰御谡无情地、狠狠地撕开,连她自已也看到了,那深黄带着黑血的溃烂,是如此的恶心! 兰御谡丝毫不为她的泪所动,猛地捏住她的下颌,黑眸微眯,“记得,朕仅提醒一次,以后千万别在朕面前卖弄,你虽有一层膜,可你的后ting已让老六玩残,你当朕养的一干龙卫是废物?” 兰御谡眸色狠戾,语气冰寒,申柔佳浑身乱震,虽然她极善于在危难中挖掘出一条生路,此时亦被他凶狠的眸光震慑住,大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成了木石钝得连一丝的念想也没有。 这帝王太霸,太强,早已对她了如指掌却一直不动声色,而自已象个小丑一样,战战兢兢地在他的面前表演着一个忠仆。 她跪得全身脱力,但颌部被帝王死死扣住,倒撑住了下滑的身子。 泪水沿着她的脸滑落,有一滴眼看就要沾到帝王的指尖时,他冷冷一笑,既刻憎恶甩了她。申柔佳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那泪,滴在了冰冷的青玉板上。 兰御谡回身坐下,朝着赵公公递了一个眼色,赵公公马上会意,上前一步将洪太医的药递到申柔佳的眼前,尖细地嗓门带着严历,“服下!” 申柔佳像被雪水浇入心窝,又冷又咧她并不敢违抗,颤着手接过,她不敢问兰御谡,只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赵公公。 赵公公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地站回到帝王身边! 申柔佳神思悲切,缓缓打开瓷瓶上的塞子,凑近唇边时,本能地轻轻闻了一下,感到没有任何的味道。 她抬首,带着最后的绝望的眼光看向帝王,还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喝了,难道要咱家亲手灌你?”赵公公担忧兰御谡等得不耐,指着申柔佳历喝! 申柔佳银牙一咬,死就死了,毒死总比身首异处好一些,仅一念间,再不愿多犹豫,一仰头饮尽,而后一掷,将手中的空瓶扔出丈外,对着帝王磕首,慎慎重重地拜别,“谢皇上赐民女全尸!” 兰御谡抬眸,低讽的笑了笑。 申柔佳心生无望,死路一条了,这时候倒没了恐惧。她抬头头,双眼含怒地瞪视着帝王,却听见他笑出了声,似是觉得有趣,又仿佛心情不错的样子。她嘴角一弯,回以冷笑! 兰御谡淡淡一笑,神情让人分不清喜怒,“这药,朕一次让你服足七日的量,以后,你就会慢慢依赖它,你想再求到这药,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得到!” “我……我不用死?”申柔佳蓦然明白,方才自已喝的是什么,原来帝王不是赐死她,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兰御谡既然用药控制她,说明她就一颗有用的棋子,只要不死,当棋子又有何妨? 申柔佳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心情,四肢伏地,恭恭敬敬地大声喊,“民女任由皇上差谴!皇上请吩咐!” 兰御谡往深处一靠,眼眸划过她的脸,“很简单,想办法给沈千染服下这种药,必定要让沈千染上隐。” “可……可民女连靠近她的机会也没有……何况,三殿下他”余下的话哽在嘴边,一提起“兰亭”,就如一块巨石梗在胸口,她浑身颤抖,嘴唇翕动,“皇上,若能让沈千染服下这药,让她短寿十年民女也愿意,可这不是光民女想就能做到的,只怕民女未靠近沈千染半步,已被三殿下卸成八块……” 想起鞍都镇的那一夜,还有沈家夜宴后,她被兰亭的人扔给六皇子,受足一夜非人施暴。眼前袅袅的烟缕中仿佛浮起兰亭那带着恶意的笑,那双毫无感情的凤眸象毒箭一样穿过她的心脏,封住她的血喉。她忍不住弯下了腰,疼得呻吟出声! 兰御谡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平淡地道,“这个朕自会安排,届时,就看你的本事。” “皇上,六皇子带到!”岐暗的声音传来。 兰御谡“嗯”一声后,吩咐赵公公,“带她下去!” 赵公公躬身回道,“奴才遵旨!”赵公公拂尘一甩,对申柔佳道,“申姑娘,随咱家走吧!” “皇上,民女告退!”申柔佳一边应着一边抽身站起,谁知跪太久,膝盖处有些麻木僵直,挣扎了片刻才勉强撑起身体。 她随着赵公公走出皇帝承义殿,眼前的视野一宽,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申柔佳抬了抬下巴,对从面前走过对她抱以惊艳的宫女回以一笑。 走了一段路后,申柔佳感到越走越偏僻,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了。她大着胆往前走了两步,涎着脸讨好地笑道,“赵公公,您这是带我去哪?” “放心吧,会让你过得舒心,吃好住好,还有一个人相陪,算是故人了!”赵公公冷冷地瞧了她的脚。申柔佳会意,忙后退了两步,不敢逾越与赵公公平行,在他的身后,她又忍不住问,“赵公公,您能不能对柔佳提点一下,柔佳是什么时候露了馅?”她自认一言一行已经完全照着秦之遥所授,可听兰御谡的口气,好象很早就知道她是假的。 “皇上方才不是提点过你了么?好好去想一想吧!”赵公公微侧过身,瞧了申柔佳左顾右盼的眼眸,摇了摇首不愿再与她多说! 承义殿,岐暗单肢下跪向兰御谡禀报了行动的过程,“属下等人用鱼网控制住了秦之遥,并且确认她身上不再藏有毒物时方将她带出六皇子府的后院。可未出园子,便被一群毒蛇,蝎子围攻。” 兰御谡双目微沉,寒芒乍现,冷笑,“这么说,又让这贱人逃脱?” “属下等人一直跟紧,看她进了绿竹小居,那里气息异常,只怕有毒障,属下只能安排人布控在四周!” 兰御谡一想秦之遥又潜在自已身边十多年,全身就象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他阴冷地笑着,“若非是申柔佳那蠢货穿班,朕还真找不到她的下落。可惜,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她跑了!以后想抓捕就更难!” “秦之遥断了一条腿,她以后想混在宫里亦是不可能,皇上,不如,让属下放火把那里一片全烧光,不信,她不出来!” 兰御谡倏然转首,盯着岐暗骂了一句,“蠢才!” 岐暗脸色一红,心想,秦之遥如此狡猾,或许那有密道。 “把这香给捻了!兰宵带上来!”兰御谡觉得心口沉闷得历害,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淡淡地看着夜色下的湖色,波光粼粼。 “儿臣叩见父皇!”兰宵朝着兰御谡的后背草草地行了个礼,便走到书案边靠着,嘴角微撇盯着书案上的纸镇。 兰御谡转过身看着儿子,兰宵身上只着一件单衣,一看就知道是在被窝里被人带进了宫。 兰御谡转开眼又看向窗外,不愿看兰宵眼底的纵欲过度所呈的浮青,“朕一直放纵你,让你在京城逍遥了这么多年,不懂得感恩,有脑子想着弑君,你有这本事么?” 兰宵嗤地一声冷笑,慢条厮理地回,“儿臣是没这本事,儿臣一想起九弟,连让女人怀孕的胆也没有。天天只想着把人御在身下,幻想着身下的人是兰锦,那儿臣的心头就好象什么仇都报了……” “大胆!”兰御谡瞬时想起,彼时从伶人坊抱回兰锦的那一刻,那段回忆就像是被诅咒一般印刻在他的脑海中,此时被兰宵痞笑中提起,龙颜大怒,几步冲至兰宵身边,一掌狠狠劈向兰宵的脸。 “啪”地一声重响后,兰宵整个脑袋被打得倾歪到了一边,许久后方缓缓转正。他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干笑一声,毫无痛感地吐出口中的一颗牙齿,慢悠悠笑,“父皇雄风不减当年呀!” 兰御谡怒气未消,食指频频点在兰宵的眉心,步步紧逼,“你想怎么玩,败天家的颜面,朕都能看得过去,朕就当作养一个废物。但你要是动兰锦半分心思,朕饶不了你!” 兰宵也不避,眉心处几下就被戳出赤红,甚至有一下差点戳到他的眼睛,他亦只是撇了撇嘴忍着,直待兰御谡停手后,他方慢悠悠地回着,“儿臣没想过父皇会饶了儿臣,所以,儿臣现在衣冠不整地站在这,等待父皇的发落,要杀要剐任凭父皇处置便是!” “杀?剐?”兰御谡冷冷一笑,脸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一字一顿,“朕从不杀自已的骨肉!” 兰宵故意夸张地笑了起来,时而仰天长笑,时而忍得捧腹大笑,在兰御谡的冷凝下,方一点一点地收尽唇角的弧度,语声毫不掩饰讥讽,“父皇,您这金口开大了!儿臣可是亲眼看着九弟从母妃的肚子里被剐出来!” 兰御谡冷冷一笑,突然朗声朝外吩咐,“传莫忠奇!” 莫忠奇被带到时,帝王吩咐所有的人退了下去,帝王关上身前的窗户,缓缓踱回贵妃椅中,眉眼之间拢上了一层倦意,“莫太医,你跟这逆子说说,韩贤妃肚子里的骨肉是不是朕的!” 莫忠奇躬身领旨后,偷偷抬眼瞧了帝王的脸色,额间泌出一层虚汗。他转身朝兰宵一拜,几近用嗫诺的口吻,“皇上于先帝承庆二十一年……开始服用一种抗性药。此药是微臣亲手所配。这……此药长期服用,可以抵御任何一种迷幻药剂,但却不会再令……妇女怀有身孕。因事关龙脉,所以,此事,只有微臣和皇上知道!”莫忠奇背负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二十多年,待说完时,双脚已开始虚软。 兰宵倒吸一口冷气,惊愕地睁大双眸,赤红的双眸中盛满了不可思议,他盯着贵妃椅上阖目休憩的帝王,心里飞快地思索着:承庆二十一年,就是那年兰御谡带着兰锦回京的那一年。 一个帝王是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已开脱,何况也没必要。 兰宵半边脸红肿,半边脸苍白无色,五官极度扭曲挣扎。母妃若淫luan后宫,要订罪,确实足够诛灭九族。 他突然凄凉地笑了,伏在案桌上,双肩急剧地抖动着,猛然抬首否定,双眸中透出一股戾气,恶狠狠地朝兰御谡嘶喊,“不可能,那八妹呢?” 兰御谡冷冷看着泪流满面的兰宵,眸中如缀满破碎星辰,无一丝的温暖,“她不是朕的骨肉,除了承庆二十一年宫变时,朕失了二公主,四皇子,五公主外,朕的亲骨肉也唯有兰陵、兰亭、兰锦和你,现在你明白了?”他不希望这个儿子再错下去,从云池山的水莫名倾泄后,他第一个查的就是兰陵,谁知到后面居然查出了是这个儿子动的手脚。 对兰宵,兰御谡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处置韩家后的那些年任他自生自灭,谁知道这孩子硬给撑了下来,倒让他回忆起自已年幼时,被先帝遗忘的那些宫中岁月。 “就算,就算是母妃她,可外祖父一家百来人口也不至于会……”兰宵心头大乱,恨了这么多年,原来最终的根源是在自已的母亲身上,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不信,我不信,母妃她会——” 帝王靠在贵妃椅之中,声音不大,语声却依然含有摄人心魄般的尊威强势,“先是淫luan后宫,怀了别人的野种,想赖在朕身上也罢!尚不安份,还想做梦扶你上太子之位。以为朕肃清信义候后,就必得仰仗她韩家一门?笑话!你外祖父虽是朕当的一手提起,但朕决不会容忍第二个钟家!”当年韩贤妃有孕后,引兰御谡去她的寝宫,用禁药希望能得到帝宠,混过一晚。当时兰御谡正与老信义候较量到最关健的时候,若韩家再不安份,那他的一番筹谋。他将计就计安抚了韩贤妃。 “儿臣愚钝,倒请教父皇,就算是淫luan后宫,也不过是三尺白绫。千古以来,哪有一个后妃会身受剐刑而死!”兰宵用力地甩着头,极力想甩开母妃死前那凄历地呼喊声—— 兰御谡冷笑不语。 “何况,外祖父是父皇您一手带出来的家将,您心里就没有一丝的念旧?” “朕不否认,朕以剐刑处置韩氏一门,确是因你母妃的做法超出朕的底线——动了兰锦的主意!但是,无论是不是剐刑,韩氏一门百余人朕都不会留一个活口!”当年兰御谡清除了信义候一脉后,欲立兰锦为太子。而韩贤妃知情后,她想让兰锦的身世暴光,让兰锦将来永远无法涉足于朝堂之上。 适巧珍妃传唤宁常安入宫,韩贤妃便让韩孝故意带着兰锦,让他看到宁常安。年幼的兰锦看到母亲,扑了过去,可宁常安推开了他,说他认错了人。兰锦不信,死死拉着宁常安的手,要带她去见父皇。 韩孝见状,急忙拉着兰锦离开。韩孝并诱导他,如果他冒然上前,那他的母妃必和以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如偷偷跟踪,看她在哪落脚,以后就好找到她。 兰锦虽是皇子,却被兰御谡护得太周全,心性很单纯。他很轻易地相信韩孝的话,换了小太监的旧衣裳,暗中紧跟住宁常安,在出宫门口时,韩孝故意引开宫门守将的注意,让兰锦顺利地混了出去。 谁知出宫后,宁常安上了沈家的马车,兰锦人小跑不快,他在马车后拼命追着,哭喊着,他甚至明明感到有一段时间,马车慢了下来,可没多久,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街头之中。 兰锦跟踪时跟丢了,一人茫然走在京城的大街,被一个伶人馆的老板一眼相中。他看兰锦一身小太监的服饰,一双琉璃眸不象中西凌的人,只道是哪个皇家贵族子弟从异族买来豢养的,便心生冒险,想着带回去偷偷养了两三年,容貌起了变化后,再卖时,也未必有人知情。 兰御谡救回兰锦已是三日后,抱回来后,兰锦躲在他的怀中口齿不清地唤着,“父皇救我……父皇救我……”琉璃眸中满是惊魂未定,兰御谡的心痛得连剐死自已的心都有。 有半年多,天天泡在浴池中…… 这也是后来,兰御谡当机立断,立兰陵为太子的原因! 六月初三,江南来报,丁盛奇的第一批粮食已到扬州。扬州新任刺吏已开始在扬州城外设粥场,当地的百姓还可以凭借各乡县的户籍文书,可以领到一袋大米。此举措主要让流民各自回乡。 不到半旬,江南又传来吉报,流民渐散,江南灾患已有平息之势。 恰好此时,沈家二小姐就是东越粮商丁胜奇的幕后老板传出了坊间,朝野上下,莫不为这一个传奇般的女子感到惊叹! 兰御谡为了彰显皇家圣恩,特宣旨宫中设宴,宴请东越粮商特使沈千染! ------题外话------ 在看到兰御谡差点和瑞安叉叉的那一章,月已埋下伏笔,韩贤妃肚子里不是兰御谡的种哈~ 127皇宫夜宴 更新时间:2013-1-24 16:26:01 本章字数:9769 赵十七随着永安候府的马车缓缓进宫。蝤鴵裻晓马车上正中坐着赵老夫人,赵十七和母亲赵夫人各坐两旁。马车旁是赵承恩和赵承略兄弟二人护着。 此时已是日渐黄昏,这是赵十七第一次进宫。从今晨卯时起,她便开始在六个奴婢的侍候下沐浴、护肤,护发。 出了温泉浴池后,永安候府的一群奴婢、老嬷嬷,还有父候的几个姨娘全都围着她转,帮着挑着首饰,衣裳,小到一个小小的腰间配饰,也被众人讨论一番。 候府上下都明白,这是他们家的小姐及笄后,第一次以永恩候府十七小姐的身份出现在西凌的高门仕绅面前,又以未来七王妃的身份入宫觐见帝王和后妃。 宫门口落了轿后,已有几个宫女太监迎上,分别为他们执路。 晚宴男女宾客是分开而设,帝王在承平殿设宴招待朝臣及此次大灾中康慨解囊的西凌富商。 后妃中,以珍妃钟司芜为首在永宁宫宴请女眷。宴后再去水云阁与帝王共同欣赏歌舞。 赵十七随执路宫女穿过曲曲折折的九曲回廊,来到永宁宫的宫门前,几个宫女和小太监迎了上来,躬身道,“奴 才给候爷夫人、小姐们请安了!珍妃娘娘有请!” 赵老夫人呵呵一声,“有请小哥带路!” 赵十七挽着沈老夫人的右臂,一进宫门,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她不知不觉缓下了脚步,放眼过去,只 见大殿前有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花圃,夕阳下彩蝶、蜜蜂在嬉戏! 珍妃此时正坐在永宁宫大殿的首位之上,与几个命妇正话家常。 珍妃回宫也有七八日,她在宁王府养完伤后,兰亭不顾她的反对,执意要送她去封地,谁知被帝王一旨驳回, 并派了赵公公来宁王府亲迎珍妃回宫休养。珍妃虽然有些意外帝王突然对自已上了心,但此举正合她意,便坐上了 回宫的轿子。 此次浴池事件后,珍妃对兰亭也心生失望。思忖着,到底儿大不由娘,自已差点命丧在沈千染手中,却换得儿子要将自已送往封地疗养。心生芥蒂后,珍妃也不会再日日让小太监把守宫门,堵住宁王。 小太监尖细的嗓门嚷着,“永安候府赵老夫人、赵候夫人、赵小姐到!” 珍妃原本就很留意赵家的小姐,此时,不禁抬首望向大殿门口,只见一个粉衣少女正扶着沈老夫人跨进了大殿门槛。 宫灯下,赵十七带着明朗阳光的笑脸瞬间就夺了珍妃的心。她又注意到她的举止间无不透着几分天真和无邪,眉目舒朗,眸光透彻如阳光后的露珠。她心中暗喜,不待宫人执路,便先上前执了她的手,侧首对赵夫人笑道,“念卿,想不到你竟生出这般讨人喜爱的女儿,难怪本宫听说,这赵府上下莫不把这丫头宠上了天!依本宫看,若是本宫的女儿,只怕本宫以后要日日担心了!” 姚念卿尚未回话,赵十七已是“咦”地一声,水润润地大眼闪着疑惑地问,“娘娘为什么要担心呢?十七并不闯祸呀!” 珍妃瞧着这样小女儿家家的性子,心中更是喜欢,便拍了拍她的小手笑,“顶在头上怕吓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说,本宫该不该担心?” 众夫人都已站起身,围了上来,热闹地陪着笑,如今大家也算看明白了,柳家一倒,肖淑妃又无出,这后宫,就是珍妃的天下了。 赵老夫人开心得眼睛直眯成一条线,“让娘娘见笑了,这丫头如今也有十五了,真不识礼。瞧,这都还没给娘娘请安呢!” 赵十七脸上飞上两朵红云,忙小退一步,跪了下来,干脆利落地就嗑了三个响头,“十七儿祝娘娘玉体安康,事事如意,越活越美貌!” 如此不仅仅是拘于礼却是真心实意的请安,让珍妃愈发喜欢赵十七,亲自扶起进,便朝姚念卿笑道,“念卿,要委屈你一下,今晚,让这小丫头坐本宫边上!” 姚念卿忙福身,笑盈盈道,“臣妇不敢!” “人也差不多来齐了,大家就一起入座吧!”珍妃眉开眼笑地执了赵十七的手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其余的命妇在执路宫女的引导下,纷纷入坐。 姚念卿见珍妃一身一品妃子朝服,与彼时兰御谡失踪,因担心被先帝时的太子暗杀,抱着年幼的兰亭暂避住进了永安候府时的神彩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那一举手,一个投足竟有着十分气势。脸上虽噙着微微的笑意,但轻轻的眼角一扫也能令谈笑声不觉放大的那些命妇们收了声音。 珍妃对赵老夫人一如既往地亲善,一直吩咐着太监宫女给赵老夫人布菜。对赵老夫人的口忌,过了这么多年,竟也记得,这让姚念卿暗暗称奇,心道,宫中的女人到底不简单,光凭这本事,自家的女儿还是不入宫为妙。若真心疼还好,若存了其它的心思,只怕她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儿被人卖了还一脸感动地帮着数银子。 赵十七虽然并不拘谨,但一席饭下来,话也不多,她自小在乡野大长,宫中礼仪虽修习过,但一高兴时,会常常忘记。唯恐自已说错什么,落了人的笑柄。 正沉闷间,突然感到后面有人扯着自已的裙裾,转首一瞧,一个六七岁的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子朝着她咧着牙拼命地笑着。 “姐姐,我们出去摘花吧,绣儿瞧见这里头种了好多漂亮的花儿,还有蝴蝶飞飞呢!”文绣在另一桌吃了几口便偷偷地挪了屁股下地玩,可惜这里她最小,找不到伙伴,瞄来瞄去,也只有赵十七和她的年纪相差不会太大。 赵十七早就坐不住了,听了后,正中下怀。她站起身,对珍妃福身,“娘娘,十七是喜花之人,可不可以让十七去花园瞧瞧。十七保证,只观赏,不会动手碰!”想起以前,她在水月庵把姑姑的那一株十里红梅给折了下来,后来方知,这梅花三年才开一次。而这是皇宫大院,就算是平凡无奇的一朵花也说不准就是奇花异草。 “喜欢就摘吧!”珍妃喜爱地拍拍赵十七的手,“看中哪一株,回头本宫让人给你府上送去。本宫这里好东西不多,但花草的品种倒是应有尽有!” 赵十七牵了文绣出来时,小丫头到了园子里,突然就甩了她的手,一转身,小脸气鼓鼓地质问,“你就是我兰锦哥哥的媳妇儿?” 赵十七唬了一跳,有些不明白状况地反问,“你是谁?” “我是兰锦的媳妇,大名叫文绣!文采的文,锦绣的绣!”文绣掀了一下小眉头,拳头一握,拇指一弯指着自已,“兰锦哥哥是我先看中的,我还给他暖过床,你不能乱抢哦!”她如今没事就往瑞王府跑,在瑞王府中称王称霸没人管束,过得多逍遥。突然听娘亲说,皇上给瑞王赐了婚,以后等瑞王大婚后,瑞王府就是由女主人说了算,她一听就不乐意了! 她想了半天,才想出,如果她是瑞王府的女主人,那谁也不能抢她的地盘了。 赵十七对这样的挑战哭笑不得,牵了她的手,蹲下身子,认真的应了一句,“好,我记住了,兰锦殿下是你的相公,我不能抢!” 文绣很满意地伸出手,很义气地安慰说,“等我找到更好的地盘,我就把兰锦哥哥送给你!” 宴后,珍妃安排了几间寝房让众命妇和小姐休息。各名门佳丽便急急找了个地方修饰妆容,大家知道,今晚三殿下和七殿下都会莅临。 虽然,大家都耳闻,三殿下情衷于沈家二小姐,而七殿下被皇上赐了婚,但都不影响这些闺中少女的怀春之梦。 皇宫夜宴,水云阁。 珍妃与淑妃已换好朝服,由太监执路,前往与皇帝一同出席盛宴。 此时,月色渐浓,映得西凌皇宫处处明亮如新。月光倾泻在层层宫阶前几处人影上,赵十七一行人正由太监宫女领着进入水云阁,并由水云阁中的宫女引领入坐。 赵十七很少在京城出现,只凭着赵家的一些本亲和家奴传出,赵十七尚未长开,已是倾城。真正一睹真颜的并不多,而今年茶楼坊间更是津津乐道说当年的西凌第一美人宁常安之女,从东越回京城,改头换面,成了西凌人所共知的第一美人。 赵十七虽被帝王赐婚,却不被众人关注。 而今晚她被家人一番心思的打扮,盛装出席。一入场,便引起微微的一阵骚动。 十五岁的妙龄少女,一身桃红,艳压群芳! 赵十七被引到第二排的左一位的长案上,和她的父候、祖母、娘亲坐在了一起。她知道,左右第一排是分配给皇族子弟,及今晚皇帝特别宴请的贵客! 近半个时辰后,尚未见皇帝后妃的身影,赵十七规规距距地端坐着,感觉这种宴会简直是一种折磨。 又瞧到那文绣小丫头,根本不顾大人管束,上窜下跳地在每个桌子间嬉戏,众人不但不嫌她闹,反而争相地把案桌上好吃的一些蜜饯塞给了她吃。 她心生羡慕,正想扬手让那文绣小丫头过来陪她时,却听得殿外太监那尖细的高喊声,“皇上驾到!珍妃娘娘、淑妃娘娘、宁王殿下,瑞王殿下到!” 水云阁所有的百官和命妇皆下跪,齐声三呼万岁。 兰御谡一身明黄,跨进殿后,脚步不停,直往高台走去,落坐后,清淡的声音方响起,“从卿平身!赐坐!” 赵十七起身后先扶了一把祖母,转身欲相扶右侧的娘亲时,却看到对面一个黑袍男子正在单独落坐。 宫灯下,他凤眸狭长,微微眯起,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神色。只见他一坐定,身子懒洋洋的往旁边的扶手一靠,华贵的黑缎锦衣便流泻开来。 她震惊地忘记了余下的动作,那一刹,仿佛每根神经都被冻结了一般,就这样直直地伫立着,直到她的娘亲托了她一把,她才如惊蜇似的恍恍惚惚地坐了下来。 他为什么在这?他坐的地方分明是皇子才能坐!方才太监通报,只有两名皇子入殿,坐在她前面的,凭身形让她隐隐辩出是兰锦。那对面的就是宁王了? 她梦了三年的男子,竟然是皇子!若无缘,为何他一直入她的梦,一扰三载!若是有缘,可偏偏,皇帝将她赐婚于七殿下,这是怎样的错乱? 她下意识地在他的身后的案桌上是否有绿衣少女的倩影,也不知是隔了太远,还是因为她只瞧过那绿衣少女蒙面的样子,废劲搜寻后,感觉谁都是,又谁都不象! 赵夫人见女儿的手心泌出冷汗,神思恍惚地注视着正前方的一个皇子,又见那男子仪表确实非凡,心中已猜了七八分。 她轻轻地倾过身,暗暗地又捏了女儿一下手,在她耳边轻轻提醒道,“十七儿,别失了礼!” 赵夫人眼光循了一周,之前还担心女儿过于失态,当场失礼,现在才发现,偷偷盯着皇子瞧的不止她女儿一个。对面的不少姑娘亦粉着一张俏脸,频频害羞地瞧向从在她们正前方的七殿下兰锦。 赵十七没有听清楚娘亲的话语,只是茫茫然地转首看着赵夫人,赵夫人心一惊,她看到女儿的眼中竟是藏匿着诉不出的迷茫、痛苦、伤怨、巅狂、以及……仇恨! 赵夫人心中一凛,这不该是她女儿的眼神,眼前的小十七分明象是变了一个人般,虽然拥有着同一张的脸。 她猛然想起义净入宫前对她的一番话。让她不必担心帝王赐婚之事,只是再三地吩咐她,在赵十七及笄后务必送她回江南。 她也向永安候提起义净的话,永安候行武出身,哪会禁忌这些。只想不过是个宫宴,让女儿进宫觐见帝妃,这是为臣子应有的本份,宫宴后再送回江南不迟! 赵夫人隐隐感到不妙,她一把紧紧攥住女儿的手,顾不得她是否疼痛,一边用力捏着,一边压低了声音提醒,“十七,醒来,醒来!” 赵十七猛然激醒,她突然抚上心房位置,隔着两层的衣裳,仍能感受到身体内传出的急剧的跳动声——一声一声地怦击着! 这——不是梦!方才,她竟然以为身处梦中,她看到赵夫人眼中的焦急。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让疼痛把她的思绪从旋窝中全然抽回。 她勉强地朝赵夫人一笑后,心中带着无措地慌乱垂下首。她的脑中总是控不住地回想起丽水府时他离去时的厌恶疏离,她不敢再抬首去看他神情,她太怕那一双凤眸会给她的心再添一道伤,袖襟下双手狠狠地交叉攥着。 这时大殿之上,皇帝的声音又响起,“今日,朕特意宴请了七个民间贵客,在这次江南灾患中,他们为朕的西凌出银子出力,朕深感欣慰,有这样的布衣百姓,吾西凌这奂奂大国何愁不昌盛千年!” 众大臣连连称是。 赵公公便扯开尖细的嗓门喊道,“有请贵客!” 太监一声传,便见在几个太监的执路下,几个人从大殿跨了进来,宫灯下所的人瞬时成了陪衬,唯有中间一个女子。她嘴角含笑,两手收于腹间,姗姗向大殿走来。 一身嫩绿色的丝裙,袖口和衣摆下面拿金线绣着蔓古的青藤。外面罩了一件通体透明镂纱衣。素白的脸在月色的映衬下仿佛更加晶莹剔透,鬂发的青丝在风中柔柔的吹拂着。 是她!赵十七虽然只细看过沈千染的眼眸,但还是一眼认出。 赵十七方才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软绵绵的,就连呼吸都好象要用了力气一样,才能将胸臆中的气喘出来!一样的绿衣娉婷,一样的皓月明眸,这样的容颜,只要看一眼足够终身难忘! 赵十七被这种没来由感情折磨得痛苦不堪,她下意识地看向兰亭。 他的目光毫无掩饰的深情透出晶亮光茫。黑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沈千染,嘴角噙着一丝明艳的笑。 她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心脏深处一波一波的疼痛逐渐袭来,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情殇! 师父说,会遇见,真的遇见了! 不必人海茫茫去寻找,缘来时,自会相见! 可是,份呢?有缘若无份——不如不见! 坐在帝王身侧的珍妃从头到尾都悄悄地注视着赵十七,她惊喜地发现,赵十七对坐在她前面的兰锦毫无兴趣,倒是对兰亭,显得那般的失态。那小女儿家想抬头瞧,又极怕人发现地失魂落魄,悉数落在了珍妃的眼中。 她并不关心所谓的贵客,她心里一直想,如何借用赵十七及赵家的力量彻底排除沈千染。直到大殿传来惊叹之声,的低低的议论之声,而赵十七的眸光似乎显得很异常地盯向大殿门口。 珍妃循着赵十七的眼线一瞧,神色剧变,倏地站起了身,她全身如堕冰窖,唇角原本的笑意淡去。对于今晚宴请沈千染,她之前竟是一无所知。她不解地瞧了一眼身傍的帝王,见他像个局面人一般眯着眼靠坐着,甚至对兰亭与沈千染之间流动的情愫视若无睹。 纵然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珍妃也不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了体统。她慢吞吞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扶住椅手,缓缓坐下。 众人走到大殿中央,齐齐下跪,给帝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御谡站起身,虚礼一扶,嘴角含笑,朗声说了几句赞扬的话,众人方谢恩平身。 几个宫女上前迎上为贵客执路,将他们引向各自的座席。 兰亭已起身,上前毫不避讳地走到沈千染的身边,朝着她缓缓伸出手,凤眸紧紧地盯迫着她,双瞳中的赤焰隐隐燃烧,妖异犹如在狂风中昂扬的罂粟,“阿染,来!” 沈千染突然回想昨夜情动时分,兰亭带着无比的慎重:我的心从来就祭放在你的面前!从此,它是被你温暖还是被你冷落,是被你妥贴安放,还是被你摒弃一旁……它依然只是为你跳动! 周遭的人仿佛在她的眼前消失,唯有眼前的他!她的心仿佛被水润包围着,眸光潋潋氤氲迷漫中,她缓缓地把手递上—— 双手交握之时,大殿中传来频频的抽气声! 赵十七紧紧交握的双手颤得连衣袖都掩不住,这种象是从心口里挖掘出来的难受,连她自已也没有答案。为什么会这样痛苦,难道仅仅因为他是她梦中的人么? 她狠着心抬头,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告诉自已: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他们只是她生命的过客。她一遍遍告诉自已:十七,不要难受,他不是你什么人,你的伤心是多么的可笑! 可眼前雾气弥漫,所有景物瞬间变得模糊,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兰御谡面上丕动,思绪中却疯狂地闪着他将瑞安压在身下的那惊悚的记忆——他曾吻过、亲过、唇舌交融过! 怎么剔除也无法消失的记忆,如恶蛆爬满全身! 面对这样的羞辱,却因江南灾患被制肘,他身为帝王却不得不生生忍下,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看着那张酷似宁常安的脸,忽然之间变得狂躁起来,只觉得胸口传来阵阵痛楚,从喉间涌上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 宁常安,你生的好女儿!你生的好女儿!你在天边就看着吧,今夜,朕会让她从云端之上摔个粉身碎骨! 沈千染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兰亭的身边,她知道,今晚就是一声鸿门宴,可她的身边有兰亭这样有担待的男子,她有什么可惧? 沈千染嘴角含笑,眼眸不由而然轻扫着那些注目,有惊艳、有不屑、有鄙夷、有愤然、有婉叹、更有羡慕! 一身桃红妙龄少女不由得让她多看了几眼。 四目相投—— 一个眼睛一弯,低首,睫毛下流泻出难以遮掩的黯然。 另一个转首看向身侧之人,嘴角扬起了一抹恬淡优雅。 今宵的皇宫夜宴才真正的拉开序幕! ------题外话------ 亲们有看NP文么?有看的请帮忙收藏一下不错的文贫嘴丫头《黑道公主,桃花多》 128逆流而上 更新时间:2013-1-24 16:26:01 本章字数:14125 众人落坐后,高台上的帝王神色突然变得凝重,“此次西凌大灾,除了要感谢众位的齐心合力,朕还要缅怀一个大臣,因受朝庭之重托,赴灾区镇灾,却在扬州城三十里地遇山休滑坡儸难的户部尚书沈越山。蝤鴵裻晓”帝王婉叹,眉间轻锁,眸光却冰冷毫无温度,“为了让沈爱卿一路安心地走,朕特接来沈老夫人,并赐沈老夫人当朝一品诰命夫人。” 帝王话音刚落,赵公公尖细地嗓音便响起,“传一品诰命夫人沈氏沈桂花觐见!” 沈千染淡淡一笑,眸光投向大殿门口,只见沈老夫人左有申氏搀扶,右有沈千雪,两人搀扶着跨进了大殿之中。 沈老夫人走近至大殿前方时,看到了静坐左首第一张案桌的沈千染,那一刹那,双足顿了一下,厚重的眼睑阴鸷地扎向她,同时,青筋浮上前额,太阳穴毫无规律地乱跳,若不是左手被一股力量直直地往下拽,她差点失去所有的理智,冲了过去朝那张脸抡了过去。 申氏在太医的疗养下,已把体内的针全数用磁铁吸了出来,但三年的折磨,此时已形销骨骸,虽说是她搀着沈老夫人,但她的手反而是毫无力气地把沈老夫人的左手往下拽。 在看到极似宁常安的那张脸的一刹那。她的胸口一痛,好象旧患复发,她忍不住轻敲胸口,呼吸急促。早已痊愈的身体,却因在昼夜苦熬之间,把所有的撕扯破裂的疼痛熬成灵魂记忆。 沈千染!沈千染,上天既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会把一切讨回来!她眸光狠狠地、狠狠地噬咬着她,眼球爆睁得象长了毒疮马上要喷出脓流! 沈千雪在农庄时,病已好了大半,可惜沈老夫人早就忘了还有这一号的孙女,她一边忍受着申氏日夜的鬼哭狼嚎,一边盼着沈府早点派人来接她! 今日,她换上了一身漂亮的宫裙,带着小心翼翼的重生之心,走进了这富丽堂皇的殿堂,跨进时,一眼就看到了沈千染,皓眸依然如彼时闪着日月之光,一身绿衫盖不住周身的光华,让人无法不见!她的眼眶瞬间紧的很,肿胀的似乎裹住了一粒沙——容不得,疼得要命! 沈千染,我的好姐姐,你害我把最好的年华废在了青山野地之中,而你,却一身华服坐在金殿之上! 双眸交接时,沈千雪狠狠地朝她一笑,用着口型朝她道:这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一人要你死,哪怕你生出三头六臂,也只是无济于事! 沈千染仿佛觉得如此恨不得噬其骨,剁其肉的亲人重逢极有趣,她的眸光在三人间穿梭着,她呼吸平稳,没有半分激动,她的这些亲人,于她,不过是彼岸繁花,开在往生路上,花与叶永不相见! 腰间处突感到一暖,她转首,撞进一双带着温暖的凤眸中,她回以风华一笑!转眸望向高台上的帝王,眸中全然是自信,仿佛在说:拿着我手中败将当棋子,这一殿,谁看谁的笑话,很快揭晓! “臣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老夫人领着申氏和沈千雪见礼。 帝王语声淡淡,“平身,赐坐!”眸光却如冰棱打在沈千染的身上,暗涌着较量! 一宫女已上前引着沈老夫坐在了兰亭和沈千染的下首的一个案桌。 众人注意到,沈老夫人经过沈千染身边时,连正眼也不瞧,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而沈千染眸光低垂,没人看得到那浓黑的眼睫下掩盖了什么! 赵公公指尘一摆,启声,“舞宴开始,请众大臣尽情饮酒欢畅!” 大殿中的气氛瞬时一变,交谈之声渐起。 先是舞姬的表演,大型的宫庭伴奏下,一群身着天蓝天的粉蝶宫裙的少女围着一个少女翩翩起舞。那少女一身戎装,手执一把银色长剑,脸上戴着赤金面具。柔软的舞姿中带着刚强。 虽然这种中规中距的宫庭舞蹈,怎么别出新栽都是千篇一律,但自从江南水灾后,皇宫已经很久没有摆过这样的宴会,大臣们自然看得兴味盎然。 接下来,由淑妃娘娘提议,让各名门淑女表演些节目增添乐趣。 并拿出了一个头彩,谁的表演胜出,将得到一个由北蒙进贡的七彩陶马,此马下有小机关,一摁,便可以在平地上移动。手工甚是精巧。 此提议一出,马上得到回应,名门淑女纷纷上场,各出奇技。 名门仕家女儿多数自小开始习琴棋书画,尤其是京城一品大员的女儿更是为将来入宫而培养。所请来的教导的嬷嬷都是千挑百捡,常年习练,自然功底非同一般。 刑检司高大人之女,帝都盛名远播的才情女子高艳华更大胆,竟跳起了曾在东越乐坊间盛行的蛇舞,紧致的衣裳将曲线紧紧包裹,扭转间,纤腰如灵蛇盘旋在花丛中,灵巧的手碗翻转时,如吐信。配上诡异地音东,虽让人略为瑟骨,但也是惊艳全场。 刑检司高世忠想不到自已的女儿胆大到如此,还好落幕时,高艳华博得了热烈的掌声。不悦之心略缓,但也私下狠狠地瞪了一下女儿。 高艳华舞曲结束后,至始至终,赵十七一眼也没瞧到,她低头抬头之际,怎么按耐也平静不了的心,总是无法克制地悄悄抬眼于前方,但与她眸光屡次相接的却是他身边的那倾城美人。 最后一次眸光相接时,她不想避开了,甚至回于自信的一笑! 赵十七进宫之前,并未曾想过今晚在这里抛头露面。她虽自小随义净在乡间生活,但女儿家该学的东西,赵老夫人却从不马虎培养!但今晚不同了,她突然很想在那人面前展露自已的一身才华。 到她上场时,宫女将巨幅的白布平辅在青玉石地面上,又在四个角落各放四盆大红朱砂和四盆墨汁。 赵十七在家人的鼓励眸光下,缓缓站到了大殿中央,少女脆声声的声音响起,“皇上、娘娘,臣女献拙了。” 言毕,身姿一婉转,白绫从腕上带着一股凌历翻腾而出,轻沾那红色朱砂便回于腕下,在激情澎湃的鼓声的伴随下,脚下的白布留下了点点大红舞姿漫妙,却不同于一般舞姬,更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那舞柔中带刚,而腾飞时,轻盈如蝶。 更甚,白色的绣鞋化成狼毫,纤足成笔,带着墨汁,将大红片片连接。入耳的已转成幽扬的笛声,如激流过后化成清澈见底的小溪缓缓而流,泌人心脾。 最后,音乐一止,那桃红的身影如九天仙女下凡尘般从画上飞腾而出,在皇帝和珍妃身前盈盈一落,缓缓而拜。 四名宫女将那画撑起,原来是幅题为《国泰民安——富贵人间》的牡丹富贵图。 帝王脸色微微露出笑意,令赵十七平身后,对下首的永安候笑道,“想不到赵爱卿一个蛮将,却能教出如此文武双全的女儿!”复转首对赵十七赞道,“义净大师的俗家弟子,如此看来名不虚传。今夜真是令朕大开眼界。看来这七彩陶马非赵小姐莫属!” 永安候忙起身谦逊一笑,“皇上太过奖小女!” 帝王笑笑拂首,又对兰锦笑问,“瑞王,你向来懂书法,来评一评这幅画的功底如何!” 兰锦也不起身,只扬手让宫女把画呈过来,瞧了几眼便道,“轻灵有余,力道不足!” 赵十七一曲激扬的舞后,心中的填郁稍平。加上众人喝彩连连,毕竟是年少,难免心生傲然之心。听了兰锦的话后,心中自然有些不服气,用双足画牡丹,她整整练了十年,却仅仅得到八个字不痛不痒的评价。 可再不服气,亦不能当众去反驳一个皇子,只好带着失落的心情转身向兰锦微一福身,抬首间,一下撞进兰锦倾城绝艳的琉璃眸,原来自已的未婚夫君是如此出色,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方神色悻悻道,“多谢七殿下赐教!” 文绣听了却不乐意了,方才她与赵十七在花园里玩耍后,已把赵十七认定为自已的同盟,听了后,马上吐出口里的果核,义愤填鹰地为赵十七出头,“兰锦哥哥你说错了。十七姐姐明明很用力了,我娘都说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十七姐姐可是用腿来画画的,已经够用力了!” 此话一出,全场暴笑出来,就连难得开颜一笑的帝王也笑出了声音! 兰锦听到文绣地声音,亦展开冰绡之笑,朝她扬手,“过来!” 文绣一咕噜地从文志斌的怀里溜了下来,蹭蹭蹭地就跑到兰锦身边,大声地朝兰锦嚷着自已方才的战果,“兰锦哥哥,方才我和你的媳妇儿谈妥了,她答应不跟我抢你了!以后,我来当你的媳妇儿!” 兰锦眼波睨向眼前的小人儿,今日梳了两上朝天髻,衬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可爱至极,他倏然撩动唇角,意味深长地朝着文绣笑,那风华无限,几乎迷离了大殿之内一群的芳心,他的眼轻轻触了一下文绣嘴边的黑黑的果汁,“文绣是说,长大要当我的王妃?”他回瑞王府,幸好有这小丫头花样百出地折腾着他,倒让他很快恢复了一些精神。这两日,这小丫头被文家接回相府,瑞王府开始变得安静,他倒有些不适应了! 文绣一听,马上摇着,神气活现的脸马上变得一本正经地说,“我长大了可不能当你的王妃,我长大了,可是要当叔叔的。象我叔叔多神气,每个小婶婶都想给我叔叔暖床,我叔叔一天换一个!有时我叔叔不乐意,脸一沉,我的几个小婶婶就不敢吭声了!” 兰锦失声而笑,一指点在小丫头的眉间,“小丫头,你有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怎么办呢?” 斜对面的文成耀刚和身后的官员互敬酒,一听,自家的小侄女这样说自已,差点直朝着对方脸喷了过去,幸好脑袋转得快,但也喷得旁边的一个大臣的衣裳,他连道歉都来不及说,几步到了兰锦的案桌边,一把拎起文绣的后颈的衣裳,“你这个小犊子,一没看住,就闯祸。” 文志斌对这个孙女疼得紧,并不管束,反而笑劝,“童言无忌,成耀,你还当真了!” 文绣扯了嗓门就喊,“兰锦哥哥救命,我叔叔的手象蒲扇,打屁股很疼的!” 除了沈老夫人这一桌,其余的人都笑成一片。 这时,珍妃的声音突然响起,语声慢慢“这里的闺绣们都表演过了,沈二小姐,你是沈尚书的千金,今天有准备什么节目么?”她早就知道沈千染自小连私塾都没上过,更别说是琴棋书画,她要让众人看看,这样的女子是如何配得起她的儿子! 沈千染侧首平静地看向珍妃,微一福身后淡淡回道,“回珍妃娘娘,阿染重孝在身!” 众人一惊,这才发现,沈千染的发髻上插了一朵白玉兰花的簪子。 大殿中,不少是清流派的官员,听了都摇头嘘叹,为沈越山的英年早逝而婉惜。 珍妃两指轻抚指上的碧玉丹寇,轻描淡写地虚应一句,“倒是本宫唐突了,沈二小姐节哀!” 沈千染起身微微一福,笑道,“谢珍妃娘娘关心,我爹一生与人为善,此番又是为朝庭捐躯,此时想必会在西方极乐世界,阿染并不为爹爹难过!” 话刚落音,众人只听到一声脆响,循声一瞧,只见沈老夫人颤着手想去捡地上的碎瓷。一个宫人忙上前扶住,低声道,“老夫人莫惊,让奴婢来收拾!” 高阶上的兰御谡对碎瓷之音仿若未闻,倒是“极乐”二字如芒刺,他冷冷瞥着沈千染,残冷阴酷,眸中流光里竟隐约抹过一丝杀伐之意! 沈千染盈盈一笑,站起身,朝着高阶上的帝妃福身,“阿染虽不宜歌舞祝兴,但今晚既然大家如此高兴,那阿染自然也不能让众人失望!” 淑妃闻言,婉声问,“沈二小姐准备给大家带什么节目呢?” 沈千染对淑妃谨身一躬,“阿染曾在东越三年,得过一个异人传授一种来自异族的医术,这种医术主要是针对心疾的病人,让他把深困于内心的恐惧盘解而出。” 珍妃嗤笑,“所谓心疾,于发肤不痛不痒,就算是沈二小姐拿出看家的本事治了,谁又能见到效果?又不是治腹泻立杆见影!” 此时,所有的人都瞧出珍妃对沈千染的极度不满,朝臣里,有不少人很敬重沈越山,不免为沈千染暗暗捏了一把汗。 淑妃本欲详问,以打破殿中的僵持,但见珍妃似乎不依不饶地,心想,这样的和事佬不做也罢。便往后靠了下去,当一个局外人! “娘娘说的是……”沈千染毫不在意珍妃言辞中的咄咄逼人,那突然柔缓下来的嗓音中竟多出几分调侃意味,“但阿染这医术可以让众位见到过程。所谓心疾,都是病患不愿与人分享的过往,因积郁过深而成疾。阿染在治病期间,可用一种方法,让他不知不觉把心中的话全盘托出!” 话刚落间,高世忠已失声问,“若用此法用于刑讯,那岂不是没有冤案?”说完连连摆手,“恕本官不信,这天下哪有这种医术,若有这种医术,这天下岂不大乱?” 兰亭嘴角扬起仿佛一弯新月,“高大人若不信,可愿一试?” 兰锦低下首,捏了一下文绣的下颌,“有戏法瞧了!”抬眸时,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沈千染说时,众人既感到万分的好奇,亦与高大人一样报以不信,众人纷纷小声议论,语气中不无嘲笑。待到宁王的戏谑之声时,众人方敛了声,静静着看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文志斌突然站起身道,“皇上,微臣倒有想法!” “文爱卿有话直说无妨!” 文志斌站了出来,阔步至沈千染的案桌前,“老夫想请教沈二小姐,如何当着大殿一众大臣之面试一试?” “可以随意找个人试,一试便知!”沈千染起身对文丞相一礼,又道,“是真是假,问题可以让殿中的人提,文相若有兴趣,可点中一人,千染按文相的话去询问,自然答的人是否是真言,文相心中有数!” 殿中的人一听,此言果然不虚。此时,连兰御谡都生了几分好奇,若有这样的本事,这天下,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对普通人来说这是极避讳之事,但对帝王来说,这象是生了一双的天眼,洞悉一切。 可今日,似乎极为不妥!帝王刚蹙眉峰,刚欲制止,高世忠的大嗓门已经嚷开,“老夫就是不信这个邪!老夫一生黑白分明,没什么怕人知道的事,就让老夫人试试!” 刑检司一生与律法为伍,从不循私,他若愿试,殿中的人俱相信,不可能会出现唱双簧的戏幕! 高世忠话音一落,众人齐齐呼应,大殿之中瞬时热闹了起来,文丞相朝高大人一揖,笑道,“也巧,高大人,有一件事老夫想问很久了,高大人到时可不要见怪!笔墨侍候,稍候沈二小姐按老夫所写的问题发问便是!” 高艳华年纪轻,心里有些紧张,拽了父亲的手轻声求,“爹,不要,一会要是给问准了,那多没意思!” 高世忠抽回袖子,满脸自信道,“怕什么,为父从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 沈千染一笑,站起身,吩吩宫人搬了张椅子给高大人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从当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轻声道,“高大人莫惊,此针细过绒毛,不伤人!” 高大人豪迈一笑,“沈二小姐不必介怀,老夫一生问刑,怎么会惧怕这等小玩意儿!” 沈千染唇角微微绽出笑意,将手中的针一根一根刺入高大人的脑部四周,口中轻轻细语,声音很小,虽然殿中一片安静,远的人听得不是很真切,但众人都看到高大人的身体愈来愈放松,最后,双手从扶手边落下,脑袋也微微歪倾到一边。 沈千染朝文丞相一个手式,接过了萱纸,按着纸上的字轻问,“你是何年中举?” “景升六年……” “你……逛月香院么?”月香院是京城有名的妓院! “不逛……” “你最讨厌谁?” “文志斌那老匹夫,什么屁清流,我说,他就是一个假清高……”声音很轻缓,但回答时却没有一丝犹豫。余下的一通鄙视的话语几乎让文志斌的老脸都快抓破。 “你……”沈千染噎一了下,语声缓慢问,“你失禁可曾治愈?” “不曾……”高大人应了一句,鼻息间竟微微传来呼噜之声。 沈千染脸上闪过红云,将手中的萱纸交给了文志斌。 “爹!你给女儿醒过来……”高艳华听到身后传来一些低低地娇笑声,瞬时坐立不安,待看到文志斌又写了一句要沈千染发问时,再也禁不住羞愤,提着裙裾冲了上前就欲推醒高世忠。 沈千染眼疾手快,一把拦住,疾声喝止,“高小姐不可蛮撞,此时高大人正处深眠,待我拨去针再慢慢唤醒!” 高艳华红着眼圈,狠狠地朝沈千染指着,“那你快一些!” 沈千染含上愧色点点头,便曲身动手拨针。针拨光后,沈千染俯身轻轻唤了几声,高世忠这才猛地激醒,一下惊跳起来,口中连连问,“老夫怎么睡着了,啊,刚才老夫明明是醒着……” 大殿倏然变得很静,众大臣各自归位,所有的人的心里都没一丝的笑意,沈千染有这种本事,就意味着,想从谁嘴里套出什么秘密都易如反掌。 沈千染收回套针。缓缓走至兰亭的案桌前,并不入坐。她转首先看了一眼冷漠的珍妃,而后眸光如水地看着兰亭,然而眼神背后,却如幽夜暗潭一样,无声无息地激涌着什么,“如果这天下之人皆负我,你当如何?” 兰亭站起身,眸如寒光利刃,展袖间,俨有气吞山河赫赫之势,“我必为你追讨天下!” 沈千染只觉一抹轻涩的疼感从心里涌上来,浑身不觉微微颤抖,“如果是我负了这天下?” 兰亭低低一笑,那笑声带着轻淡的尾音在沉寂的大殿之上轻轻余扬,陡然让殿中的每一个人,心头打颤,“我必拥你入怀,陪你笑看蜉生挣扎!” 沈千染低下首,秀睫像密帘般遮垂下来藏尽情绪,她象是微微出神一般,很静很静地看着他,仿佛周遭全化成一团空气,最后,红唇轻启出一字,“好!从此后,我与你生死相依!” 这样不合时宜的当众的誓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敲进所有人的心中—— “娘,十七儿不想呆这了,十七想走……”赵十七下场后,始终把脸窝在母亲的情里汲取温暖,闻言,泪一点一点地浸湿眼眶,可她的眉梢眼角却不曾抽动过一下,任凭凉意淌过肌肤,一滴滴没进赵夫人的衣襟,她的声音很轻,仿若自语,“十七不应该不听师父的话……” 沈千染缓缓走至高世忠面前,屈身躬问,“请问高大人,妾氏和庶女合谋陷害嫡女,污其清白,应处何惩罚?” 高世忠脸色一正,“妾氏将于当众浸猪笼,庶女当被削发在永恩寺肖其业障,一生不得还俗!若致嫡女身死,则斩首示众!” 案桌边,申氏和沈千雪在听到两人誓言时,已是寒颤,她们再远离京城,对宁王的声名亦有所闻!此时,听闻沈千染提起三年前的珈兰寺,仿佛每根神经都被冻结了一般,僵得连颤抖都停止! 高台上,珍妃双肩狠狠一抖,不详的预感一直传入心里,化作一团浸了水的海绵,堵住心口。她眸光不自觉得射向那一对母女,带着粼粼的狠意! 沈千染朝高世忠深深一拜,谨声谢道,“阿染多谢高大人赐教!”言罢,转身突然上前至大殿前方,拼着断尾求生的决然,双膝朝高台一跪,“皇上,前户部尚书沈越山之嫡女沈千染告御状!其一,状告三年前沈家妾氏申茹与庶妹沈千雪共谋,于珈兰寺找人污我清白的冤情!其二,状告当朝一品诰命沈老夫人打压正房,纵容妾氏,致沈千染之嫡母半生受肘,更致沈千染从六岁孩童起便被申氏和郭嬷嬷下毒毁颜。臣女请皇上为臣女作主!” 沈千染此言一出,震惊整个大殿。 兰御谡眸罩峻霜、眉峰紧拧!今日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欲将沈千染大逆不孝,囚禁祖母、逼疯庶妹沈千雪、用夺魂针伤申姨娘之事公之于西凌天下!所有的证人都已就绪,想不到沈千染倒先下手为强! 沈老夫人再也坐不住,双手一撑桌面,身体象着了火地蹦起,几步就冲到沈千染面前,所有的殿前礼仪皆抛,粗着嗓子咆哮,“你这不孝的逆女,老身还没问你囚禁祖母之罪,你还敢在这里口出诳言。”说着,令众人几乎跌破眼球,沈老夫人竟狠狠地朝着地上一呸,吐出了一口浓痰,“你将我这老太婆囚在沈家北园半个月之久,若非是皇上念老身老年丧子,救老身于水火,此时,老身还困在那荒凉的北园之中!” 沈千染瞧着地上浓黄的一口痰,满是讥讽。沈老夫人越活已越沉不住气,二十年的贵妇修仪不过一个月就全番打回原形,她低低地笑开,轻飘飘一句,甚至带着明显的调侃,“老夫人,沈家的府第早已被瑞安所卖,千染本想为你寻个庵堂暂住,是你口口声声说死也要死在沈家,而如今的沈家就余一块北园之所,怎么能算是囚呢?”沈千染看着沈老夫人纵横满脸的皱纹,嘴角的讽笑缓缓收起。她静静地凝视着沈老夫人,一瞬不瞬,眼神愈来愈难以琢磨。就象是天地间最后的一丝余辉,“在沈家,我母亲吃穿用度连个妾氏都不如,三餐皆由常妈一人在打理。而沈家的房契和库房的锁,是老夫人你亲手交在瑞安手上,那些东西原本是我娘亲赔嫁之物,最后却全给瑞安卖了。老夫人,这些,阿染可曾有半句虚言?” 高台之上瞬时冷笑声扬起,珍妃站起了身,缓缓步下,眼角凌历地扫过瑟成一图的申氏母女,最后挟着质问,“依本宫看,怎么说,你也不应当将亲身祖母锁在北园之中。凭你的能力可以另置房产安置老人!” “能力?”沈千染似乎若有若无地低叹一声,寒冷从心脏开始向四肢蔓延,心冷如冰石,“在阿染六岁时,祖母可曾护我半分?因被毁颜,祖母连私塾都不让阿染上一天!是哥哥沈逸辰心疼妹妹,教阿染如何识字,如何学会礼仪。可哥哥终究也是年少,所授有限。到阿染到十岁时,念的字还不如一个妾氏所生的沈千雪的一半。而您,沈老夫人,用着我舅父每年给你的银子给沈家的妾氏申茹去当家、给庶女学琴棋书画。” 殿中瞬时哄然之声一片,想不到堂堂西凌首富的嫡亲妹妹和外甥女会过这样的日子,如果没有沈老夫人的纵容,申氏一个无有底的妾氏又如何能爬到正室的头上作威作福? 尤其文成耀,其父文志斌曾被宁天赐救过一命,心里自然偏向沈千染,此时,忍不住粗着脖子转首朝申氏狠狠地骂了一句,“厚颜无耻之至,厚颜无耻之极!”惹得申氏母女瑟拥成一团。 三年的农庄生活,母女二人的身上已渐渐被烙上了卑微的奴性,此番敢上前挑战沈千染,是以为有了帝王的僻护将无往不利,谁知,事情好象与她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沈千染直走向一边朝众人微微一福,回身时,从珍妃身边冷漠地走过,眸光突然探向高台上的兰御谡。眼前的帝王想再一次将她的命运带入绝地,反而激起她骨血中最深的执着。 她用冰冷的眼神告诉眼前的帝王,命运如此多艰,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偏要执着地走下去,决不逃避! 返身嗓音微哑,透着股苍凉,“三年前,申氏的弟弟和侄女来投告沈家,那申柔佳在荷池中故意落水,而老夫人你呢,一句不听阿染的解释,却将茶盏扔在阿染的头上。后来,三年后,方知,申柔佳不过是个虚伪小人,娇柔造作,在被兰御风赶出郡王府后,卖身于千魅坊。说来,大家也认识,在沈家夜宴中,这个申小姐为了夺魅,故意将裹胸的线角撕开,在舞中当场丑态百出,这些,众大臣可都是亲眼目睹!”沈千染说到此时,眸光若有若无地瞧向大殿一个角落的一个身影,那女子正是方才的领舞的戎装女子。 除去少数人,殿中之人皆有惊色,更多人还纷纷对沈老夫人摇首,低语中指责之意清晰可闻。 兰御谡冷眼审度今日之势,已知,这一局已被沈千染牢牢所控。他往深处靠着未出一言质询沈千染,此时,他心生探究,这宁常安的女儿究竟与其母有什么不同! 沈千染旁若无人地笑开,清亮明美的双眸更见潋滟,带着无以伦比的傲然,用着极致温柔的语声,“我是有能力,我的能力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与挫败中,终于有能力撕扯掉那层脆弱的外衣,学会去生存,学会去守护!现在的我,别说一个沈宅,就是十个,百个沈宅,我沈千染也买得起!但是——”她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睥睨的杀伐之霸气,让全殿的男子都不由自主地秉息而听——心潮澎湃! 尤其是殿中的六个商士,已不知不觉起身朝着沈千染福身一揖。 不愧是东越第一药商,不愧是东越第一皇商,难怪在沈家夜宴时,一夜间便散尽宁家家财! 这样的魄力纵然是站在宁王的身侧也丝毫不逊! 试问这天下哪有第二个女子敢在十四岁的弱龄支身飘零异国,并在短短的三年间,创下自已的商业王国。 兰亭始终站着,眸光带着激励看着自已心爱的女子,她早已不是三年前只凭着一身傲骨苦苦求生的弱女子,如今的她羽翼丰满而美丽,有足够的力量为自已遮风挡雨! 沈千染的眸光一点一点地从申氏和申千雪的脸上刮过,最后落在了沈老夫人的脸上!她冷冷睥视着,声音带着力透直击每个人的耳膜,冰冷而毫无所忌,“但是,我沈千染找不出任何理由,去给老夫人安排你的下半生!” 沈千染所言句句属实,沈老夫人纵是想诡辩,但一想到沈千染可令人说出实情的本事,再也辩不出半句!那些所有的不堪被沈千染全盘托出,仿佛又被人当众剥了个精光,仿佛又听见众人嘲笑她的蛮愚和无知。 她踉跄地上前一步,重重眼睑后的阴眸随之簇燃起抹恨色,扬起了手,欲伸手狠狠摔向沈千染的脸。 沈千染不退反进,带着慑人的眸光,沈老夫人脚下一滞,瞬时被夺人的气势所摄,僵硬的手停在半空。 僵持中,沈老夫人的手最终她再不敢如以往一般冲动上前煽她,她的呼吸开始错乱,那样的挫败,烧得她五内焚。绝望中,唯有紧紧咬牙一字一字地挣扎,“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囚禁生身祖母子!以西凌的律法,以下犯上,应当被问游街示众!” “游街示众?”沈千染只当沈老夫人的话是搔痒一般,毫无半痛可言,仍旧眸带深讽地上下佞睇着她,沈老夫人是什么出生,能知西凌律法? 她缓缓走至沈老夫人的面前,突然伸出手,一把扯出沈老夫人颈上的一件玉饰,轻声反诘,“开北园的锁就在你颈上,老夫人,你想离开北园任由你离开,从来就没有人想拦你!只是——”语声一顿,看着眼前的老人,她心中没有一息的柔软,若非是她重生前无止尽地堕于忍耐,无止尽地堕于绝望,又怎么会换得今世一身如铁的心肠,“阿染请问,你能去哪?在西凌,你已是无亲无故!没有了宁家这个衣食父母,你想找谁依靠呢?离开北园,只怕你连一口饭都吃不上,你想去大桥下乞讨么?” “我……我……”沈老夫人哑口无言,心中一阵阵的惶然,是的,儿子身死,这世间唯一的依靠没了! “吃得饱,穿得暖,不够?”沈千染想起重生前,她和赐儿吃着冷饭剩菜,冬季时,房间冷得象冰窟,而冬季应添的棉袍总是到了年关时才送至。想到这里,那被压抑在心底的恨意犹如新发的野草,丝丝缕缕从胸口处蔓延开来,步步紧逼,言辞凿凿,“老夫人,难道你还指望宁家再送一套沈府大宅给你,买百来个奴才让你作威作福?” 129血证如山 更新时间:2013-1-24 16:26:01 本章字数:10136 “你不孝……”又羞又辱的泪终于镇不住的从眼角溢出,沈老夫人傍惶地环视着四周的人,读到了鄙夷、读到了漠然、读到了愤怒、读到了闪避,偏偏没有同情—— “孝顺你?你配么?你生我?你养我?你育我?”沈千染声音极缓极慢,几近是一字一眼,清晰如空谷无人的山涧滴水,一滴一滴穿透所有人的耳膜,那一句句惊世骇俗的话毫不犹豫地吐了出来,“你已用孝字缚住我的父亲半生,便是父亲那样能忍自安的品性,最终还是舍你而去!老夫人,你今日竟想重施故技?” 一提到沈越山,想起母子最后一面争执时,那毅然舍弃她的背影,沈老夫人整张脸像是要撕裂开来一般,三角眼暴红,模样狰狞恐怖之极,她嘶声厉叫着,“他是我儿子,谁也抹不去——” 她不语,静静含笑地睨视着眼前老人的崩溃! 她亦知,如果她肯宽恕,她会蠃得满堂彩,可是——她不愿! 纵是集佞女、不孝于一身又如何,堵不住天下的幽幽之口又如何? 三年前,她就告诉自已,命运不会去眷顾一个懦弱的可怜人! 重生后的她,当一个恶女又如何? “沈千染,世人皆言百行孝为先,难道你的爹娘没有教导过你做人的道理?”珍妃瞬时眸中发出异光,想不到沈千染胆大妄为至此,明明已经占据了上峰,却敢说出如北背逆大义的话,落人口实! “世人皆言?如果世人告诉我,你的亲生祖母自你弱小之时,就弃你、恶你、舍你!是天经地义!如果世人告诉我,这个所谓的亲人心心念念地就是让你身败名裂,游街示众,你还得无愿无悔地去孝顺她,奉养她终老!这样的世人,我——弃之何妨?”她的声音大气磅薄,比起珍妃,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睥睨着一切! 众人一凛,瞬间议论声频起,方才,沈老夫人的架势分明就是有意让皇上给沈千染定罪。蝤鴵裻晓 若以西凌的律法,以上犯上,虐待孤寡老人,将被游街示众! 说到此,沈千染缓缓走到高台下,抬首看着高高在上的珍妃,可她的气势依旧不减,眸光带着蔑视,幽幽一笑,“阿染的爹,半生都在宫中执夜,自阿染出生起,记忆中爹爹一个月都难得回沈府的一次。”沈千染的眸光从帝王脸上轻飘飘的划了过去,定在了珍妃的脸下,冷笑,“我的母亲,既明着被人毁颜,还要暗着应付有心之人的毒害。难道珍妃娘娘完全不知情?”她翩然转身,冷冷看着沈老夫人,“在沈府中,就算是瑞安的女儿坐着,我的娘亲还要象丫环一样小心翼翼地站在老夫人身后。请问,她连自已都护不住,如何护我、教我?” 珍妃刚想再说一句,突然感到身侧一阵冷飕飕地气息,不用转首去证实,她马上警醒,若此事再追究下去,只怕她和秦之遥合谋给宁常安、沈千染下毒的事再也瞒不住,心一凛,忙噤了口。 沈千染缓缓踱回沈老夫人的身边,她冷冷而笑,“母有护犊之心,儿有反哺之情,沈老夫人,你可曾对沈千染有半分的怜惜,在你如此无耻行径后,尚有脸提孝顺这二字?” 此时,连赵老夫人也忍不住开口摇头长叹,“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说都是个女娃儿,又生得这般水灵,怎生会狠得下这心哦!” 沈老夫人被沈千染咄咄所逼,退无所退,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蓦地盯向赵老夫人,满脸怒气,方才,就算殿中有人对她不满,亦不敢明着呛声,这老太婆怎么如此多管闲事。可她瞧得出赵老夫人所做的位,身份定然显赫,只能悻悻地盯了一眼,泄心中的愤恨。 永安候忙用脚轻轻碰了一下赵老夫人的脚,赵老夫人这才激醒,方才皇上还封了沈老夫人一品诰命,她这句话,不是当场去驳皇帝的颜面么? 此时,赵十七的眸光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那绿衣的身影转动,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在兰亭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她的美不在形和色,在光华,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风华,绝代而无双! 高世忠亦感到此事再追究下去,只怕今日帝王的颜面无存,便站起身问,“沈二小姐,方才你提及的被人污清白,可否详细说说经过,若属实,老夫定然秉公执法。” 兰亭见到沈千染美丽的眸子里如蒙上一层薄烟,不禁心中一疼,上前便牵了沈千染的双手,他紧紧拧着眉头,暗鸷眸中带着一缕并不协调的温柔,“这事,还是让本王来说!” 她勉强绽出一丝笑,那一夜的经历让她从骨子里渗出的恐惧随着他手心的温度都在慢慢减退。明知让他亲自去揭开珍妃的丑行于他有多残忍,可这时候,她不想总是一个人苦苦支撑。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因为太用力,掌心的伤口裂开,涩痛中,她点点头,眸光沉静,似已恢复寻常静。 屡见兰亭与沈千染当庭脉脉相望,珍妃脸上溢出厌恶之情,控不住的冷冷提醒,“宁王,这是沈家的事,你少参与!”沈千染在珈兰寺失贞之事,就是她一手导演的。她知道沈千染敢把这样的事公然说出来,说明她已有十层的把握把旧事揭开! 她心中亦矛盾着,虽然联系申氏的银姑已死,可以算是死无对证,就算事情被揭开,无法追究到她的身上,但这一殿大臣没有一个不明白,银姑是听谁号令的。对于她贤妃声名定然有损! 可反过来说,对沈千染而言,却是致命的。一个不贞的女子,如何想嫁入皇家?就算兰亭肯,那沈千染能够撑得住西凌上下辅天盖地的唾骂么?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她一直没有阻止这一事件的发展! 但她无法忍受,这段往事让她的亲生儿子去揭开,于她,情何以堪? 沈千染闻声,看了兰亭一眼,却见他眸中薄薄划过如锋深色,他微微朝高台躬身,清朗的声音响起,“母妃,这不是阿染一个人的事!” 众人不解,纷纷看宁王兰亭,那眉目微弯,脸上依旧是惯常的笑意,但那勾染的凤眼眼角微微抖动的笑纹,已让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从人见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两个案卷,双手轻握着,一步一步登上高台,将案卷呈给帝王,而后将另一个递给了高世忠。 兰亭看着珍妃,眸光暗鸷难辨,眉宇却是一派冷冽,“三年前,申氏诱沈千染去珈兰寺为母求平安,同时的还有沈千雪和郭嬷嬷。三人合计,用迷药迷昏阿染,将她抬至寺中一个小沙弥的房间,并给小沙弥的房里的水投了烈性的春药。”兰亭眸光更暗了几分,他语声一慢,“此药……若是普通人,喝了后,与女子交合,必是精尽而亡!”看着珍妃无一丝愧疚的眸光与他坦然相接,眼角一颤,如遭火灼倏然转身,步下高台,嘴角扬起抑不住的失望。 “后来,本王查出,此药是郭嬷嬷向宫里的银姑索要!而银姑是从秦之遥手上获得。”他阔步到她的身边,将咬紧牙关,却惊恐得簌簌发抖的她拥进怀中,他修长而略带粗茧的指腹抚过她因疼痛深锁的眉峰,带着安抚地婆娑,让她慢慢地镇定下来。 此言一出,嘘声频起,众人虽不明白,为何银姑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陷害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但银姑身后的人是谁,殿中人无一不清楚! 珍妃挺直地坐着,对大殿之上无数朝自已投来的目光回以冷漠的无视! 而申氏母女二人更遭众人口伐,有刚义之人,已经站出来,指着申氏母女道,“这等泯灭人伦的事,皇上决不能姑息,一定要从重处置,否则,沈大人在天之灵都难以安息!” 更多的人却认为,始作蛹者是沈老夫人,若非是沈老夫人打压正房,纵容妾氏,怎么会把好好一个孙女害成这样? 兰御谡已草草看完,搁了案卷于一旁,淡淡道,“急什么?退下!” 高世忠依坐在一旁,一字一句的细细敲酌,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近身的人皆感觉到他呼吸愈来愈急促,那脸色越来越红,最后成了酱青色,一把将案卷掷在桌上,引得杯盏乱颤,人未起身,哄亮的声音已响彻大殿,“皇上,此等恶妇岂能浸猪笼,依西凌的律法,应当剥皮后,曝尸城门三天!” 大殿之上瞬时惊声一片,已是惊弓之鸟的申氏眼前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谁知一旁的沈千雪尖声一叫,扑进了申氏的怀中,硬生生把她的神智给拉回。 高世忠狠狠指着申茹,目中精光大盛,声哄如钟,“若只是谋害嫡女,浸猪笼足以治罪,但谋害当朝皇子,天地难容!” “谋害皇子?”文志斌方才自知玩火有些玩过头,所以至始自终坐在一边不语。 他高世忠可能还不知方才他无意中泄露了什么难言之隐,可回府后,她的女儿一定会照实把当时的情况一一说个清楚,到时候,这家伙一定是象一头牛一样冲进他的文府,直接掀了他的灶。 所以,方才他一直保持低调。 但听到此处,事情牵连至西凌的皇族,那就不是普通的失贞案了。还忍不住站起身,朝高世忠问,“高大人,你说说,这案子怎么会和皇子扯上?” 兰亭抱着她丕动,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震颤,“当年,本王恰好在珈兰寺,或是上天也觉得这样对一个弱女子何其不公,因缘际合,让本王代替了那沙弥喝下了那春药,与她成了夫妻!” “什么?”高台之上传来珍妃尖锐拨高的声音,猛地站起,因为受伤失血未完全恢复,只觉眼前一晃,双目一黑,就跌进椅中。 她记起了,三年前,正是那时候,兰亭的身体受了很大的摧残,在沈家中养了近半个月。她猛地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的跳不象是心脏正常的勃动,而是象是命运一声声沉重的脚步,踩在她的胸口之上。 好不容易视物渐清时,对上了帝王的双眼,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冷漠!她的心一涩,突然就恨开了,若不是为了眼前薄情的男人,她何苦半生算计,还差点赔上自已的儿子。 “后来呢?”礼部韦尚书的夫人已泣不成声,她的女儿也曾遭遇强人凌辱,被人发现后,无法面对流言蜚语,不堪羞愤,最后投井自尽。她听到沈千染的故事时,仿佛听到女儿的哭声,女儿的挣扎—— 沈千染情绪已经平缓了下来,抬首时,对兰亭回于舒缓的一笑,站起身,淡淡陈述着,“我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偷偷是小沙弥房间出来时,申氏和郭嬷嬷在外面墩候着,只要我一喊,她们就闯进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失贞了,而后,老夫人就会逼父亲将娘亲废了,扶申氏为妻。我没有声张,一个人悄悄地回了房。到了沈府,我查到了我每日所服的药里都含一种致命的毒,所以,我当场抓住郭嬷嬷和琴儿,谁知道,原来她们的身后有着一个比申氏历害百倍千倍的人。两个恶奴当场就自尽。” “当难当年传出沈家二小姐逼死两个奴才的传言,想来,就是有心人在造谣!”一声声的婉叹此起彼伏在殿中响起,众人无不同情,明明是一个高贵的嫡女,却被一个身份低下的妾氏逼得走投无路!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呀……”韦夫人终于泣出了声音,她的女儿如果有沈千染一半的勇气,也一至于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韦大人深深一叹,拍了拍夫人的肩,眶中亦是泪影浮动,“算了,是我们枫儿无福……” 沈千染此时已完全从悲伤中走出来,“申氏一计不成,二计又生,想借着郭嬷嬷和琴儿之死,来制造谣言伤我,她让府里的下人去农家收购夜枭。我想信,年长的必知,夜枭生的叫声与人的笑声相似,而在夜间,夜枭也极象个人的脸。申氏借此,在沈府中制造混乱,说是琴儿的冤魂回来向我索命,我便依计行事,让此事惊动了整个皇城,希望借此揪出申氏的阴谋,还阿染一个公道。可惜,祖母不愿,她怕得罪申氏被后的贵人……后来,申氏又借机传出,说是百鸟来沈府朝拜,申氏为了把流言做大,又想了一计,就是后来坊间纷传的鸾凤贵女之事,那马车亦是申氏动了手脚,预置阿染于死地。那时,老夫人心思都在迎瑞安入沈府,根本不会过问他的孙女被人屡次陷害。而阿染,又发现自已怀有了身孕……” “身孕?”珍妃倒吸一口冷气,脑子里瞬时闪出宁天赐的模样,那个孩子一直是唤沈千染为娘亲,难道? 沈千染竟是一笑,眸中已无悲伤,象是在说一个与已无关的故事,“阿染自知,若是被祖母得知,那这孩子连生下来的机会也没有。何况,阿染一身是毒,自知,这孩子在沈家很难平安诞下。只好怀着弱小,千里迢迢去东越求医……终于,把我的赐儿平安诞下……” 殿中已是哭声一片,那些仕家的女儿,自小在父亲膝下成长,哪有遇到这样非人的遭遇。 高艳华性格似其父,此时忍不住站了出来,眼圈红肿一片,“沈二小姐,我高艳华从没佩服过人,你是第一个。我想,这事若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是活不成了,别说是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是一天也是熬不下去……” “你是说……你是说那孩子是兰亭的……是……”珍妃的耳畔轰鸣不绝,忽然感到浑身发冷,接着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眩晕,她突然想起她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她亲手放弃的孩子…… 她虚弱地呻吟一声,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她用手擦了擦眼睛,想起来,彼时自已还怂恿瑞安去伤害这个孩子……她到底对自已的儿子做了什么? 她猛地想站起身,两条腿却像踩在云上酸软无力,又跌回了椅子上,她像精疲力尽的人,双手撑着扶手方能控住下滑的身体…… 兰亭没有留意珍妃的失态,他缓缓走到沈千染的身侧,轻轻地单足跪下,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与落寂,“染儿,是我的母妃她亲手撕毁了你的人生,谁也没有权利要求你去宽恕,包括我自已!”他的唇在她的手心中轻颤,“虽然我们的相遇是对你的一种伤害,可我无比感谢上苍,赐给我们这一段缘份,没有让我错过你……” 平静的心再次被他翻乱,沈千染一声哽咽而出,她掩了嘴,那一刹,她心生一股极致的冲动,想告诉他,为什么她恨珍妃至此! 那是因为他们在这天地间,还有一个孩子,他的名字叫沈天赐! 那是她的重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亲手治愈那孩子的病—— 她要把她所有的委屈告诉他,哭它三天三夜,直把积了两世的苦泪全部流完! 双手交握,兰亭轻吻着沈千染掌心上未愈的伤痕,那又是他的母妃留给她的伤害印记,他亲吻着。 殿中瞬时一片的静宓,甚至有些少女偷偷地哽咽出声…… 高世忠走到申氏母女面前,瞪着铜铃般地双眼,怒视着,“恶贼,你们可认罪!” “认罪……认罪……”申茹的精气仿佛被悉数抽光,她心跳几近衰竭。她知道,她是蝼蚁,这里连辩驳的机会也没有。 她万万没想到,她竭心全力谋算的那一夜,却给沈千染的命运带来翻天覆地地变化,成就了今日的她—— 而她的女儿,是她一步步把这个女儿往错路上拉,一步错,步步错!最致命的,便是她以为今日是她命运的翻盘,可谁知,竟是千里迢迢带着女儿来奔赴黄泉。 她甚至预见到自已的往生之路,地狱的烈火在等待着她! “不,不,我不当尼姑,我不要……”沈千雪知道申氏已经不中用了,她几步从案桌冲出来,惊惧慌张中摔了一跤,甚至连起身的时间也赶不上,就连滚带爬地奔到沈千染的身边,想拉了沈千染的衣袖,却被兰亭一记冷眼吓得连退三步,她抽着声音哭喊着,“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姐姐,看在我们死去父亲的份上,你求求他们,放过我!” “放过你的妹妹吧……”申氏一经提醒,马上恢复了些力气,她撑着案桌走到沈千染的面前,跪了下来。她似乎沈千染,眸光带着哀色却没有聚在一处,“就剥我的皮……” 沈老夫人呆呆地坐着,她的思想全部被抽光,一片茫然。 原来沈家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是她造成的,如果不是她纵容申氏,那后来一件接一件的悲剧就不会发生。如果她从一开始,正视儿子的感情,偿试接受宁常安,一家人紧紧捆在一起,排除万难,是不是到如今,不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至少,她还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孙女,有一个让众人羡慕的皇子做孙女婿,还有那个孩子……或许可以叫她一声外太祖母! 沈千染缓缓走出案桌之外,在众人的错愕中,伸出手扶起了申氏,“申茹,在你被剥皮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省得你到死还被蒙在鼓里!”沈千染伸出手,整了整申氏凌乱的衣裳,一手指向身旁的沈千染,“她,沈千雪,根本就不是我父亲的骨肉。我父亲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就是我的母亲。虽说你做了他十多年的妾,但他,连碰都没碰过你……”她轻退一步,俯视着,似乎在等待着—— 这话,象是平地惊雷,连高台上的帝王都抽气出声! “你胡说,你胡说…。”血液涩阻!视听全般退化——申氏无法置信,尖锐地反问,“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申氏嘶叫一声,一屁股跌在了青石地板之上,她拼命地摇首否定,她连滚带爬地欲上前揪住沈千染的裙裾,她拼命地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沈千染,“谁也不能否认,我为沈家生了三个儿女……” 沈千雪张大嘴巴,流了一半的眼泪浮在眶中,如突然被掐断了线的木偶般,僵立着…… “娘亲曾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的三个儿女是与父亲当年的那个书童所生。你好好回忆,你生的三个儿子可有半分象我的父亲沈越山?”她嗤笑着,“申茹,别说你笨到连身边的男人是不是我爹一点也感应不到。” 怎么会没有感应?在农庄三年,因为寂寞和疼痛,她把过往十几年的岁月回忆了一遍,对所有的人清晰一片,唯独对沈越山,除了一张脸外,她毫无记忆,她甚至连怎么过那个新婚之夜也想不起—— “不,我不信,我不信……”呼吸一窒,浑身仿佛被那沈千染的目光贯穿,她虚弱地盘蜷起自已的身体,多少年来,她始终觉得,她为了沈越山生下了三个儿子,这是她感情上可以证明自已战胜宁常安活生生的印记。可现在,唯一的支撑力量覆灭。确实,她生的三个儿女没有一个象沈越山,反观沈千染和沈逸辰,兄妹的一对眼睛象极了沈越山,尤其是沈逸辰,就是年轻时的沈越山,如谪仙般。 高世忠几步走上大殿之下,哄亮之声响起,“皇上,微臣要亲自监刑,请皇上恩准!” “准了!”兰御谡冷然一笑,两指轻轻敲着案桌上的案宗。他眸光看向兰亭,看来不仅是沈千染有备而来,连兰亭也对他的安排了如指掌! 这个儿子真不简单,竟能在几日内就识破龙卫对付暗卫的手段!此时,宫中必是又被兰亭埋了暗卫。 旱雷?初夏之夜哪来的旱雷?他冷冷一笑,明白了,这不过是兰亭一手策划的,针对的就是义净。 沈千染目送着申氏母女被拉出去,对哭天抢地的沈千雪的求饶恍若未闻。 返身时,大殿之内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包括高台上的帝王—— 她盈盈一笑,没有坐回到兰亭的身边,却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的一个角落,在众人疑惑间,伸出了手,牵住了一个戎装的少女的手,轻启朱唇,“到你上场了,申柔佳!” ------题外话------ 推荐一篇好文未央长夜《天下无“爷”》 女扮男装文,女强VS男强,强强联手,爽文无虐。 她是修罗鬼医,人人闻风丧胆。 他是罗刹太子,鬼神退避三舍。 当修罗对上罗刹,唯我独尊PK天王老子,是惺惺相惜,还是相憎相杀? 130逐个击破 更新时间:2013-1-24 16:26:02 本章字数:11238 “沈……沈二小姐,你……认错人了……”申柔佳含糊地嗫嚅着,本能的瑟缩着肩膀,想挣出自已的手。蝤鴵裻晓 今日的计划被沈千染全盘打乱,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的姑姑被拉出去执行剥皮,呆立在墙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唯恐被人发现自已的存在! 恐惧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渗入,肆虐她的每一寸肌肤。 汗透三层衣襟,脑中一片空白,唯想着,只要过了今日,她就离开京城,从此躲得远远的。 “彼时,你曾经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与你今生不死不休!今日皇上娘娘,一殿大臣皆在,你——要放弃了?”她的笑就像海洋里的水母一样,那么优雅那么美丽,似乎又那么脆弱!可申柔佳知道,眼前的女子全身都是毒丝。只要人一沾上,它的毒丝很快会麻痹你的心脏,让你死得无比惨烈! 当沈千染的手轻轻扣上她的脉搏时,她感到象被毒蛇缠绕住一般,全身无法动弹地任由沈千染支配。忽然,感到脸上一凉,面具被她轻轻揭去,沈千染的气息直扑进她的肺腹,“果然是宫中的水养人!” 申柔佳闭上眼僵立着,她觉得她吹出来的气息象刀子,一刀刀地把她的脸割下来。甚至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正当绝望无处逃身时,耳绊响起帝王冷漠的声音,“怎么回事?” 赵公公忙下了几步台阶,拂尘一甩,尖着嗓门大声喝问,“司舞嬷嬷还不出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大殿的侧门躬身疾步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先是狠狠地瞪了申柔佳一眼,颤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上前便跪到大殿中央,“回皇上的话,奴婢也不知。这舞姬来宫里也有十几天,因为舞跳得不错,所以,这次让她领舞。老奴也不知她是怎么混进来!” 申柔佳打了个寒噤,她知道,此时她已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在原计划中,她跳完舞,站在这里等着沈老夫人、申氏、沈千雪揭露完沈千染的罪责后,她上前申冤。 赵公公会站出来解释,因为宫中舞姬很久没有上阵,所压不了场面,所以特点千魅坊找了个善舞的。谁知找的竟是申柔佳,这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露。 这般出场,让人信服,不会推想到这是皇帝事先预谋! 可现在,深知帝心的赵公公显然把一切栽在她的身上,是她自已处心积虑地混进宫中。 路走到了这一步,她心中自知,今日胜算太微小。 而帝王依然只会做壁上观,如果她胜,那她将得到帝王的允诺,救出狱中的父亲,寻找失踪的兄长,并且,她从此可以摆脱沈千染,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 如果败,她不知道眼前的路是通向何方! 想到深陷牢狱的父亲,被人追打如丧家之犬的兄长,往事犹如毒草,开始啃噬着她的恐惧,痛苦犹如利刃,切割走她的怯懦,在眸光交缠中,申柔佳肆虐般地笑了,她朝着沈千染高傲地抬起了下巴——宣战! “我不会输给你的,沈——千——染!”就在这一句话间,她的神情由恨意瞬时变成了楚楚可怜,大滴大滴的泪开始纷纷落下,她用力甩开沈千染的手,一手捉着袖襟掩着嘴,象是忍受着极大的悲痛一般,踉踉跄跄地行至大殿中央,未开口,悲声已经从咽中漫出,双膝重重一跪,“皇上,民女要状告沈府二小姐,告她逼良为娼!民女申柔佳之所以混进宫中当一名小舞姬,是因为民女有天大的冤屈无处申诉……”那蕴着无尽忧悒的眼眸闪着眼花,压抑不住的巨大悲伤,让她的身子开始禁不住地瑟瑟颤抖。 高阶上的赵公公见帝王一手撑在扶手上,阖着目,并不言语,便上前扬声,“既有冤屈,你就说说,若属实,皇上定会为你作主!” 大殿上的人见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今日这哪里是宴会,分明是三堂会审。 而此事所牵扯到的除了扬名于西凌的沈千染,另一个又是京城曾经风靡一时的鸾凤贵女申柔佳。 沈千染刚坐定,殿下已响起申柔佳的哭音,“皇上,此事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民女随父投靠姑姑,在沈家暂住了一阵,也因此和沈家二小姐结下了一段恩怨!”申柔佳捉着袖口拭着脸上的泪,可那泪象怎么流也流不尽似的,一旁的赵老夫人人看着她实在可怜,便插了一句,“你先不要急着哭,把话先说清楚,或许这中间还有误会也未必可知!” 申柔佳侧过身,重重地朝着赵老夫人嗑了一个响头,泣道,“柔佳母亲早亡,父亲初时为了柔佳只好低下身段去求沈家收留,沈老夫人一片热枕同意了,只是我的兄长生性高傲,不愿寄人蓠下,我父亲只好带着哥哥去东城租了一间民房租一间房子,安置后,便来接柔佳。” “东城?”大殿的人纷纷开始议论,“一个好好的女娃儿进了东城,那还不给毁了?真是造成孽呀……” “柔佳也没有办法,便向沈老夫人告辞,可是临走那日,走到沈府的荷池边,遇沈二小姐,沈二小姐好心赠了柔佳一匹江南彩帛,柔佳心中万分感恩。谁知,因为柔佳的不慎,滑进了荷池之中,那时正是腊月,柔佳又不识水性,当时……”申柔佳哽咽成泣,“幸好郡王爷经过,救了柔佳。可是,却引起了众人的误会,以为是沈二小姐故意推柔佳入水!彼时,柔佳再三解释也没人相信,因为柔佳的错,还致沈二小姐被沈老夫人责罚。想来,柔佳和沈二小姐的误会也是从那开始……” “没过多久,表妹突然疯了,姑姑急病了,便约了沈二小姐一同去祈愿,柔佳心系表妹便一同去。后来柔佳方知,是姑姑心生害沈二小姐之心,在马车上动了手脚。”申柔佳偏过头,看着沈千染,玉唇隐隐渗笑,好像怕被识破某种虚伪的假象般她闭了眼,“二小姐,这事情从头到尾柔佳也不知情。你想,柔佳一个弱女子,若知道马车被动了手脚,哪敢自已坐上去?那日马儿惊了后,极为惊险,沈二小姐你一早就被她的丫环救出,而柔佳若非遇上兰郡王爷,恐怕早已身死。” 兰御风当街英雄救美之事,在京城也是传得沸沸扬扬,殿中之人皆有所闻,听后,也觉得申柔佳句句属实。 “兰郡王第一次误会沈二小姐推柔佳入水,第二次又误会是沈二小姐在马车上动手脚,欲害沈二小姐,担心柔佳安全,便心生同情,接柔佳入郡王府暂住,并给爹和兄长找了份差事。后来兰郡王去沈府退了沈二小姐的婚事,所有的人都误会是柔佳夺爱,柔佳虽是草芥出生,但也自尊自爱,在郡王府三年,柔佳与兰郡王以礼相待,后来还结为兄妹,此事大人们皆知。那段时光,是柔佳最无忧的时光……。” “这事就暂不表,你说说你冤在哪?”高世忠听了,这与案子似乎没什么关联。 “三年后,柔佳于鞍都镇与沈二小姐再次重逢,那时柔佳心系……三殿下,见三殿下当众为沈二小姐失魂落魄,柔佳痛苦万分,便夜里偷偷去了三殿下之所,向三殿下表白……柔佳为了三殿下,已空渡青春三年之久,那时,也仅有把所有的心思说出来,就算是死,也是心甘情愿!”她看着兰亭忍不住哭出声,记忆中鞍都镇的那一夜,把她所有的骄傲打碎,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在每个午夜时分都搅着她的心脏,血肉磨糊。 可偏生,她还是抑不住思念,管不住自已的脚步,如魂被牵,梦被萦一般,总是想与他结一段缘,于是听从了珍妃的安排,最终又被这狠心的男人送到了六皇子的魔掌之上—— 此言一出,殿中冷嘲之声顿起,“一个闺中女子,如此不要脸,半夜去男子之所,如此放浪!” “嗳,老夫倒是觉得她敢爱敢恨,等了一个人三年,虚度了最好的青春,也算是痴情女子!”申柔佳在兰郡王府虚耗三年最美好的光阴,很多人都觉得想不通,如今申柔佳自已道出缘由,倒引了不少人的同情。 “三殿下不肯接受柔佳,却因为此事,柔佳和兰郡王心生嫌隙,柔佳和爹爹被兰郡王当驱赶出鞍都镇驿站……爹爹被解了差事,兄长又好赌,将柔佳所余的盘缠全部输光,爹爹又因三年前和姑姑合谋害沈二小姐之事,被沈二小姐告了,入了狱,兄长被高利贷的人追杀跑路了,留下生病的柔佳一个人住在东城的破瓦房内,只等一口气没了……” “柔佳几次想死,可一想,若是我死了,这天下还有谁来救狱中的父亲,谁帮他养老送终,所以,柔佳撑着一口气,改名换姓去了千魅坊做舞姬。”一想到那一日,她的心如披荆棘! 申柔佳说到此,已是泣不成声,“在那里,柔佳真的一天也熬不下去,可为了爹,柔佳只能是强迫自已曲迎那些人。但柔佳再难,也懂得洁身自好,从不肯随波逐流,所以,才有资格在沈家夜宴中参选了魅主。幸好,老天有眼,没有被柔佳抽中,柔佳那夜只是个普通的舞姬,可是,不知道柔佳得罪了谁,竟把柔佳的裹衣的线头剪开,让柔佳当众失丑……。”她这话虽半真半假,可那是的屈辱却是真实的,她哭得连跪都跪不住,余下的话也再也说不出,心口的疼痛撒扯着她的内腹,她忍不住狠狠地纠了自已胸前的衣襟。 殿中的息叹声此起彼伏,尤其是殿中一些稍年轻的官员,神色更是趋于同情。申柔佳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若有一个好的出身,以她的象貌定能受半生的隆宠,可因为出生低贱,无人能护她周全! “申柔佳,你还是说重点,这些事,老夫只能抱以同情!”高世忠轻咳一声,打乱众人的情绪。 “是,高大人!”申柔佳暗自咬牙,双眸狠狠的扎向沈千染,看到兰亭时,她唇边又不经意渗出一缕微热涩意,仿佛积攒了太多的不甘与怨恚,“后来,柔佳方知,这一切全是沈二小姐安排的,是天见可怜,千魅坊的当家清姐实在同情柔佳的遭遇,便将沈二小姐用还贷来逼她,让她诱我入千魅坊为舞姬,并克意安排一些粗人来羞辱我,最终让我卖身为妓,是柔佳一直支撑着,不肯认命,才保下了清白……” “申柔佳,你可是有证据?” 申柔佳一改方才梨花带泪的神色,眸中现出精光,言辞有力,“有,柔佳为了告这个御状,与静姐一同进宫,做了舞姬,如今,静姐也在大殿之上,请静姐为柔佳作证!” 这时从大殿的一角走出一个舞姬,走到大殿中央,曲身跪下,“民妇赵清媚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清媚虽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她见沈千染一直端坐在一旁,眉眼不动,一句话也不驳,她心中有一股极致的难安,以她多年的欢场见识,她几乎预见了申柔佳的失败。 可路走到了现在,她也是骑虎难下! 帝王依旧阖目,赵公公便提着尖锐着嗓门,“跪着说话!” “是!”赵清媚磕首后,缓缓道,“民妇是京城千魅坊的当家。今年千魅坊发展太快,在各地连开了三家,以至周转不灵。便向宁家钱庄在京城的分号借了两万两,可是开在异地的千魅坊名声不够响,开业半年多,皆是入不敷出。眼看借款之期快到,宁家的钱庄催款频频,民妇在无计于施之下,听到沈家二小姐回京,便厚着颜上门去求情。当时,沈二小姐应了,但要求她去接收一个叫申柔佳的女子,并在短时间内磨掉她所有的自尊,培养她的奴性!并给了民妇申柔佳的画像。当时民妇不解,千魅坊中并无此女,沈二小姐告诉民妇,此人很快就会上门,让民妇好好等着接人。” “赵清媚,你敢为此话负责?”高世忠站起身,朝高台一揖,“若有半分假,就是欺君之罪!” “民妇与沈二小姐无冤无仇,所言句句属实,决不敢妄言!”她亦不想得罪沈千染,在沈千染和帝王之间,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把当初的实情道出! 此言一出,殿中有一个极轻的女子声音响起,“想不到沈二小姐如此妒恨成性,定是因为当初兰郡王退婚之事,怨上了申小姐。哎……”叹息间,眸光却若有若无地定在了兰亭身上! “不久后,坊中来了个衣裳破损,病得连走路力气都没有的姑娘找上民妃,声称自已姓沈名佳柔。虽然她如此憔悴,可民女还是一眼就认出是申柔佳。民妇为申柔佳请了大夫,为她治病后,发现她的舞跳得很好。其实,在千魅坊,有这种资质的姑娘原可以不必陪客,但民妇受沈二小姐所托,便在她病后安排她去见客。哎……民妇有罪,所幸是申小姐出淤泥而不染,一直守住清白!”接下来的安排,所涉的是皇六子,她自然不敢再说下去。西凌的律法在涉及冒犯皇家血脉上,定律极为苛刻,稍一触犯就是剥皮、凌迟! 高世忠站起身,“沈二小姐,你可有辩驳?” 沈千染站起身,缓缓走至大殿中央,朝高台一拜后,问众人,“大家可曾记得当年坊间纷传的鸾凤贵女之事?”众人颔首后,沈千染道,“皇上,臣女要传两个证人,皇上可允?” 兰御谡这才缓缓睁开眼瞧了一眼赵公公,赵公公马上尖着嗓门道,“传证人上殿!” 众人转首于大殿门口,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拿着一个大红的包袱,而另一个是和尚! 待两人叩拜完,沈千染指着那和尚道,“当年,在沈府传出百鸟朝拜的流言后,申氏和申柔佳合谋又生一计,让申敬业找来经验极丰富的马夫,在马儿的护蹄上暗藏了一根绣花针。马车从沈家出发,随着马儿的奔跑,护蹄上受了地面的冲撞力,绣花针会一点一点地往马蹄上刺。到马儿因疼痛发作时,刚好马车接近荣华街。而她已安排好一个人假扮游方和尚,故意当众道出,此前探出京城吉鸟汇集,隐有百鸟朝拜的趋势,他前来探求是哪一方贵人惊了吉鸟前来朝拜,如今看来,就是眼前这贵人。这和尚会当众指出申柔佳面相奇佳,乃大福大贵之人。才能让马车里的人避过这一劫。再看到臣女,则言印堂发黑,噩运缠身,劝臣女早日归铱佛门,消业障,否则家宅难安,轻则身边的亲人百病缠身,重则家破人亡。” “想不到如此恶毒的计也编得出来!”殿中有一个妇人恨恨地怒视着申柔佳,当年她也曾听过,所以,动了收让儿子娶申柔佳之心,上郡王府提亲时,却被申柔佳一口拒绝。彼时,申柔佳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到现在还如一根刺梗在她的咽喉,此时知道真相,真如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不,这仅是姑姑一人所为,柔佳全然不知情……” 沈千染冷冷一哼,直接了当场截住她的话,眸光如冰棱打在申柔佳的脸上,“你不知道?你生于低贱,心却比天高,自入京城以来,莫不想着有一日能站在高处,一耀你申家之门楣!所以,沈家的百鸟朝拜的流言及街坊传出的鸾凤贵女的传言,都是你有心虚造,只为了有一日能传入宫庭之中,被贵人相中。” 众人一听,这话倒不假,自从传出鸾凤贵女的流言后,申柔佳方有机会屡次进宫赴后宫娘娘的宴会,当时,这里的名门贵妇对申柔佳都有几分仰慕和结交之心,如今一听,原来全是虚势,顿时有几个恼羞成怒,低低地咒骂,“真是恬不知耻!” “不,你冤枉我,明明是我姑姑做的,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放我过,我如今已经沦落至此,别说是鸾凤贵女,就是连起码的尊严都守护不住,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已经三番两次同你解释过了,兰郡王退婚确实不是我的主意,我想劝,也是劝不住……”她突然想起,沈千染能令人说出真话的医术,瞬时,后背浮起冷汗,声音嗫嚅得愈来愈轻如自语,心口仿佛被烈火般煎熬—— 沈千染笑得云淡风轻,闲庭信步至申柔佳面前,俯下身,幽幽然轻问,“那这个江南彩帛又是如何解释呢?”沈千染的神色是如此的诡异,那样倾国倾城的笑却让申柔佳全身毛骨悚然,她的下颌被她两指捏起,逼着她看向身侧的一个妇人,“申小姐,你好生瞧瞧她是谁?” 申柔佳方才见那妇人有几分面熟,此时细看才辩出,原来是梁宓儿,她没料到区区几个月时间,梁宓儿竟消瘦至此,双眼毫无当日的光彩,难怪她一时没有认出。 梁宓儿却不看她,缓缓地打开手上的红包袱,取出了一件炫丽的布匹,江南彩帛,缓声道,“这是当初申柔佳从沈府搬进郡王府时带来的唯一一件贵重的物品!” 赵公公指尘一甩,四个宫女忙上前,各执一角,将布匹摊开,只见水光粼粼,甚至是美丽。 “这是沈二小姐赠送的,不是民女偷的!”申柔佳那双美目如同有灯花一爆,历指了梁宓儿,“何况这江南彩帛早就被这妇人所占有,与民女早就没关系!” “不错,确实是臣女所赠!”沈千染点头,“当时申柔佳在沈府住了一周后,要离开沈府和父兄一起住,臣女便赠她于江南彩帛!” 高大人疑道,“此布匹有什么问题?” 梁宓儿谨声道,“外观看是没问题,但要是关了灯看,众位就能看出问题了!”沈家夜宴后,兰郡王回府后如入巅狂,差人悄悄打探后,原来他去卿点了一个魅主,此原也是寻常,可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导致后来在房事中,兰御风变成了不举,让一干的侍妾成了摆设。而兰御风的性情也是大变,对她们时打时骂,她的日子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最后方知,原来此魅主就是申柔佳。 高大人朝高台一揖,“皇上,微臣奏请关殿门,熄灯!” “准了!” 殿中一片漆黑时,众人一看,皆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黑暗的殿中,那江南彩帛晃着耀眼的光茫,而最耀眼的就是布匹中央,有一只九尾凤凰骑在一条金龙之上,那龙呈五爪,是帝王的象征。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明白,这罪要是坐实了,就是诛灭九族之罪! 兰御谡一直冷眼旁观,这案子不用审,他已经完全知道结果!凤压龙?他可以断定,这是沈千染在三年前就埋下的一道隐患,就如江南灾患一样,沈千染欲知了一些事情,多年前就开始了筹划! 义净说申柔佳是沈千染七煞女,是沈千染命中的克星!沈千染如此废尽心思去将申柔佳置于死地,一定是她预知申柔佳在自已命运中所扮演的角色,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将来会死在申柔佳的手上,所以她先下手为强! 申柔佳周身除了叫嚣的恐惧,还有冷入骨髓的冰寒,仿佛觉得一口真气已散尽,血就会吐得满嘴鲜红,她无助地朝大殿中的所有人尖叫着,“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我冤枉,这江南彩帛是沈千染送给我的,是她有预谋要害我!”她不明白,这彩帛上怎么会多出龙凤,当初沈千染赠于她时,告诉她江南彩帛在黑暗中会发出光泽,所以,她也在暗处瞧过,明明没有这图腾。 “申小姐,我送你江南彩帛时,是在你进沈府的一周后,难道,阿染一天始就知道你的野心?”她俯下身,神色一柔,抚了抚她的脸,突然笑开,眼角眉稍处尽是邪肆的温柔,“难道,阿染从见到你开始,就日夜赶工,绣这一缎龙凤?” 殿中所有的人一思忖,皆点头称是!要绣这一龙一凤,没个半旬是绣不出来,就算是最好的绣工,也要几天几夜连连赶工! “不是我,不是我……”申柔佳极力地搜索着三年前的记忆,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最终只能指着梁宓儿,“一定是她动的手脚,我离开郡王府后,这江南彩帛便被她所占了……” 梁宓儿抬首,消瘦的脸上毫无畏惧,“民女连碰也没碰过这彩帛,当时你被郡王驱逐后,这江南彩帛就收在了郡王爷的手中。难道,你想说,是郡王爷想谋反?” 此话一说,殿中马上安静了下来,这罪如果迁连到淮南郡王,那就是西凌之灾了! 梁宓儿看着申柔佳,脸上皆是冷讽,“申柔佳在离开郡王府前,曾经欲将彩帛栽成裙子,她托过府里的绣娘,这事,王府上下都知情!” “可后来,因为找不到丝线,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申柔佳被梁宓儿脸上的杀伐之意镇重,她低下头回想起,她确实为此事,与绣娘整整忙活了一个月之久,可因为绣线用不起,所以只能搁下! 沈千染一笑,眸内好似闪逝过一抹妖异流光,嘴角弧度高高挑起,“对,你确实是绣线用不起。所以,你找了仿制的绣线绣上了这龙凤。就是因为是仿制的,丝线中含有鳞,时间久后,便慢慢褪色,暗中一瞧,就把这隐在彩帛中的龙凤呈现了出来。” 她转首又看向赵清媚,眸中无笑,语中不无带讥讽,“赵当家,你说你欠了宁家钱庄的钱,所以才找上阿染。可阿染可以告诉你,京城的宁家钱庄分号,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分销给别的钱庄,宁家所占不到一成,莫说是阿染,就是阿染的舅父亦无权答应你,托延你的贷款!你说阿染给你一张申柔佳的画像,那这画像呢?”她又朝高大人一拜,谨声道,“高大人可派人去查便是。这银庄帐目往来都有记录!” 赵清媚一凛,那画像她也想呈出来,当初收了那张画后,她便留了一个心思,收藏后,以便将来若有争端,她也好为自已开脱。可拿出来后,那卷袖上的画上的人脸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身体,如何能做证? 申柔佳此时,只觉得纵有百口,也难以辩驳。胸臆翻覆间,哪有血可吐,因为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一起!一会感到有什么在她的体内炸开,炸的她灵魂在不停震颤,一会又觉得有一股邪恶的力量要将她吸入一个深渊,一个黑暗无比的深深的峡谷。终于,眼前一黑,闷哼一声,昏倒在地。 待掌灯后,沈千染上前,俯身,轻轻搭上了申柔佳的脉搏,起身后,语声淡淡朝高台之人看去,“没什么事,只是她身怀有一个多月的孕,受了刺激而已。” “怀孕?”高世忠吃了一惊,申柔佳是舞姬的身份,属宫中的女子。若怀的是帝王的骨血,那就是一朝升天,但若不是,按西凌的律法规定,后宫淫luan,诛九族! 珍妃看着地上的申柔佳,她心中苦笑,当初她竟是想将这样的一个女子送上自已儿子的床榻上。 转首,她看着赵十七被赵夫人如珍似宝的护在怀中,她突然想,这样的弱女子真的适合站在兰亭的身边么? 而沈千染,在逆境中求生,一次次化险为夷! 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支身离开故乡,不但能在异国扎根,还创下了一个自已的王国,这样的女子纵观天下,能有第二个?原来,自已的儿子识人从来就不差,而是她自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到眼前女子周身的光华! 她一次次地将沈千染陷于危险的境地,等于一次次地将儿子从自已的身边推开—— 她突然想哭,可哭不出来,这是她种下的恶果,只有紧握的双拳在袖下不住的颤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钻心的疼,她却仿佛也不觉得! ------题外话------ 有亲们能猜到申柔佳肚子里是谁的娃么? 131来生偿还 更新时间:2013-1-24 16:26:02 本章字数:14576 “有孕,这倒有意思……”兰御谡沉呤自语,站起身,凤眸眯起,唇角勾起一弧弯,俯视着大殿中央的那一抹闲然自信绿影。蝤鴵裻晓他越来越觉得这一幕戏愈看愈精彩! 申柔佳是宫中的舞姬,算上去,也是帝王后宫的女人,如果他想保她,那就要认下申柔佳腹中的野种!若是不认,那申柔佳将会以淫luan之罪被处于极刑。这一颗他处心积虑安排的棋子就完全废弃,截断了他接下来的一番筹谋。 怒极反笑,他自皇子开始,就没有被一个人算计到如此体无完肤的地步! 纵然是有兰亭的暗卫搜集信息相助,但这局中局,分明是在她三年前在十四岁的弱龄时布下。 他居高临下地直视着她,有一种感觉,只要循着这个线索,就可以查出沈千染在具体什么时间逆转了自已的命运! 只要他按图索骥,详细查出,那一日她所经过的地方,所接触的人,或许能找出她诡异变化的来龙去脉! “是,臣女医术虽浅薄,但喜脉却是不会错!”沈千染盈盈一笑,眸光溢彩,嘴角的笑若有若无地带着一抹挑衅,似乎问向高台之人:这棋子你弃还是不弃? 兰御谡一双冰雪萦绕的双眸亦俯视着她,“传莫忠奇!” 殿门外的小太监领了些意,迈开双腿,飞快地朝太医院奔去传旨。 兰御谡站在高台之上半仰着首看着大殿之上的画栋雕梁,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一双凤眸却是愈笑愈冷漠,众臣都察觉得到高台之人周身泛着寒凉,大殿之内静得好象空旷无人的山谷。 唯独兰锦,垂下眼睑,轻抚着文绣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用锦帕拭去了她唇角边残留的蜜汁。小家伙竟然在睡梦中感觉得到人要抢她嘴里的蜜糖,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惹得兰锦淡淡一笑。 从沈千染告御状开始,他就点了这丫头的睡穴,成人的世间太复杂,他不希望如此天真无邪,干净得如一朵九天净莲的小丫头沾染了半分! 他神色寻常地招手唤来宫女,将怀中早已被他点了睡穴的文绣递过去,轻声吩咐,“带她到本王的寝宫里睡!” 宫女抱着文绣悄然退下。 兰锦抚平膝上衣袍的皱摺,方抬首朝对面的文志斌道,“今夜迟了,让她在宫里头暂歇一夜,明日本王亲自送她回文府!” “有劳瑞王殿下!”文志斌也不客气,这些年,他和瑞王走得极近,加上文绣那丫头谁都不服管,对兰锦的话倒能听上三分! 赵十七一直蜷在赵夫人的怀中,眼角微微地敞开一条缝,正见到兰亭正在动手舀着一盅热汤。沈千染红着脸接了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那样远的距离,她都感受到兰亭的丹凤狭眸像堆着细亮的水晶,看着沈千染时流泄着让她心悸的晶亮。 更令她感到意外,在她梦里的记忆中,他是那般的高高在上,而在她的身边,他竟象一个孩子般老是凑着嘴去抢食着她勺里的汤。 沈千染抬头间,含嗔带斥中,神情无一丝方才在殿中与人对质中凌历模样,倒象个小妇人般,羞答答地推开兰亭,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也不知道兰亭又说了什么,沈千染轻笑出声,不自觉地转身之际,又被兰亭夺了手上的一勺汤。沈千染无耐地转过身,大大方方地开始喂着兰亭,两人分食着一小碗的汤。 这时,大殿的偏门里半伏着身走出一个宫人,手里拿着一件绿色的薄衿。 她的心颤了一下,立即闭上了双眼,泪禁不住地涓涓流出,赵夫人马上察觉,轻轻拍了拍女儿的事背,俯声轻问,“十七儿怎么了?” 赵十七扁了扁嘴,紧紧地咬住唇,不让哭声溢出,“娘亲,女儿冷,想回府!” 赵夫人这才发现到正对面的沈千染披了一件薄衿,她轻叹,女儿的心思若是在宁王身上,那只怕将来要吃些苦头。 她抱紧女儿,将宽大的袖襟盖上女儿的小脸,轻柔安扶,“快好了,十七要是累,就在娘亲怀时小憩片刻!”在这时候,皇帝不发话,哪是想走就走,何况,宫中规距多,干耗着的千金小姐也不是她们赵家一个,她总不能开口向宫女要一条披矜。 众臣方看向殿外的月色,分明已过了子时,这个夜宴变成了三堂会审,瞧这样子,可能还不会很快结束。 不过,谁也没有半分的不耐,人人都想知道申柔佳是否真的怀有身孕。若真的是喜脉,这孩子又是谁的? 看帝王的神色,不象愿认同此女腹中胎儿的样子,否则,怎么会让她一个人昏倒在冰冷的青玉石地上,也不差人扶一扶。 而申柔佳此前又口口声声自已保有了清白,明显指出,她在千魅坊不曾失过身,这一点,千魅坊的当家也做证。 太医院院士很快就被传至大殿之上,俯首跪拜后,起身走至申柔佳的身边,蹲下身子,搭了申柔佳,细细聆听一阵后,起身朝帝王一拜道,谨声道,“回皇上,此女确实身怀有孕,听脉息,已有一个多月!” 兰御谡眉骨透着寒凉,“朕要具体时间!” 莫忠奇颌首,又回到申柔佳的身边,这一次整整听了有半刻钟时,殿中的人怕惊扰莫忠奇,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莫忠奇咳了一声后,缓缓站起身,道“皇上,听脉向应不超过四十日!按时间推算,应是在二十五日前左右受孕!” 兰御谡如噬魔咒,刹那之间,他双眸盛光,太阳穴处急暴而胀,青筋划过额际,完全失去了方才修兰玉竹般地气韵,这时间陷得太准,二十五日左右,那也就是申柔佳刚进宫的那些日子。他让申柔佳与沈老夫人接触后,便让她去了舞坊排舞,为今日的盛宴做好准备。 既便是他知道定是沈千染动了手脚,也无从推测,她是如何让申柔佳怀上孩子,因为此前,申柔佳一直是在六皇子的后院,那里,除了太监,能出入的男子就是六皇子一人。 可这个儿子怎么可能会令一个女人怀孕?尤其是申柔佳这种低贱的女子! 帝王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这是今宵夜宴,兰御谡第一次步下高台。 众臣看到帝王脸上带着优雅的笑,朝沈千染走去,莫名其妙地为这个传奇般的女子捏了一把的汗。 “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站在她的身侧,那样的距离,沈千染可以清晰地闻到帝王身上传来的龙诞气息。 兰御谡嘴角笑意不减,俯在沈千染耳绊声音轻不可闻! 沈千染对这种迫近没有丝毫地退怯,任由明黄衣袖掠过自已的肩头,一动不动。待帝王稍稍移开脚步,她神情诡异一下,朝着帝王的脸肆无忌惮地用口型吐出了一个“六”字! 兰御谡嘴角扬开的温恬地笑意甚至来不及敛尽,他墨玉般的瞳仁便急剧收缩,那股沉笃的黑色一点一突地聚集,恨不得目光化刃将沈千染剁成肉碎! 果然,沈千染给他摆了一道怎么走也是惨败的棋局! 如果他认,那就是乱了人伦! 如果是不认,那这个带着皇家骨血的孩子就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沈千染仿佛已经一把血淋淋的屠刀交接完毕似的,她突然诡异地一笑,眉眼弯弯,那脸上如绽开了一朵惊艳绝伦的花,她竟朝帝王身际靠近了一步,压低声线,“想来,阿染还要随兰亭叫您一声父皇!所以,无论皇上做什么选择,臣女保证,终其一生为皇上保住这个秘密!” 帝王蓦然转首,冰冷的气息乎喷在了她的脸上,心潮怒成顷天的狂浪,谈笑却不急不缓,“不错,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媳!” 兰御谡一步步地登上高阶,就在这短短之间,他已经决定了下来! “把她弄醒!”帝王缓缓在高台上左右来回走着,金底的龙靴在青石玉是敲出清脆的声音,殿中的人皆秉息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莫忠奇一指掐住申柔佳的人中,很快申柔佳便清醒了过来。 初醒,申柔佳有些茫茫然地擦了擦眼睛,看着眼前的莫忠奇,待眼睛往远处一瞧时,马上整个人激醒过来。 她爬起身,就朝着高阶跪下,带着浓重的嘶哑哭音,声线颤得历害,“皇上,真的不关民女的错,民女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绣出这样胆大妄为的绣品,何况那绣娘也是兰郡王府的绣娘,她又怎敢做这等诛灭九族之事?求皇上明察,给民女一个公道!” 兰御谡唇边居然挂着那一抹少见笑容,缓缓道,“申柔佳,你可知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申柔佳怔了一下,神情带着莫名其妙,“皇上,民女未曾婚配,哪来的身孕?” 此言一出,大殿之个摇头纷起,之前对她尚有几分同情的人,此时皆变了脸,低声嘲笑,“尚未婚配,那就是犯了淫戒。真是不要脸!” 安坐一帝的沈千染闻言,瞬时笑开,她抬首看向高台,竟与帝王的眸光不约而同地相撞。 至此,申柔佳是个废棋已是注定! 因为方才申柔佳不加思索说出的那句话,透露出另一个意思,申柔佳未曾受帝王宠幸! 申柔佳也听到了,循声冷眼瞧向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恶狠狠地怒斥,“这位大婶,请慎言,民女尚是完壁之身,这怀孕之事乃子虚乌有之事!” 莫忠奇上前一步,神色严谨道,“姑娘,并非子虚乌有,方才老夫两次把脉,确定你有了身孕!” “你胡说,”申柔佳此时顾不得失仪,蓦地站起身,几步到了莫忠奇的面前,一手怒指着沈千染,眼光狠狠盯在莫忠奇的脸上,“你这个老庸医,我一个黄花闺女怎么怀孕?你一定和沈千染勾结,想污我清白。” 说完,转身复朝兰御谡跪下,拼命压抑内心翻腾起的一种莫名、极速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恐惧,“皇上,民女从未与任何男子行肌肤之亲,民女尚是完壁,民女请皇上莫要轻信沈千染之言,请再找一个大夫给民女断脉……”却看到他冷冷地看着他,高贵淡漠的冷凝气质都如同王者般不怒自威,心中一凛,猛地想起,帝王知道六皇子亵玩她的后ting,一把掩住了口,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莫忠奇亦怒了,“老夫行医四十年,从不信口开河,便是皇上亦信任老夫,方让老夫掌管太医院。你这女子,不洁身自好,倒是来编排老夫的医德,岂有此理!” 申柔佳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给自已把脉的竟是一身朝服,看品级,好象有四品!她无助地看着四周漠然中带着嘲笑的眸光,低下了头,带着轻微的哽咽,“民女,真是清白的……” “传稳婆!”兰御谡轻描淡写,但那寒潭下却是惊涛骇浪!只有他和沈千染知道,一传稳婆,就是定了申柔佳的死罪! 申柔佳这番言辞,殿中的大部份的人也听出来,这腹中的胎儿并非是龙子! 申柔佳被两个稳婆带下去时,殿内一片寂静。没人肯在此发出一丝的声响。 宫女和太监趁此当口,悄然撤下众人案桌上的瓜果,端上了新出炉的鱼粥煲。 这时辰众人都饿了,此时看到那冒着热气的米粥上漂浮的鲜红的虾肉,鲜贝肉和着绿色的葱花,顿时觉得胃口大开。 珍妃受伤后,失血过多,到现在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她对申柔佳的命运也不感兴趣,加上心思沉重到已难已负荷的地步,她很想静静地思考,便起身朝帝王躬身,“皇上,臣妾身体微恙,先请告退!” 淑妃闻言,亦站起身道,“皇上,臣妾瞧姐姐脸色不佳,不如让臣妾送姐姐回宫!” 兰御谡拂手示意准了。 终于两个稳婆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面色惨白的申柔佳,象从万千枯骨中爬出的寒粟,胆颤心惊地俯首跪在了大殿之上。 “如何?”帝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回皇上,此女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且触其壁,均无痛感,该是早前就破了。”其中的一个稳婆回答。 “不——”申柔佳如听了最后宣判一般,惨叫一声,就着跪的姿势朝前爬去,她只觉得此时双膝如触进了一片沼泽,越陷越深,越是靠近,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大,可她没有选择,如今唯有帝王方能救她一命,“皇上,民女,民女真的是冤枉,我……民女……”申柔佳她面色苍白地萎顿,她的精神已近崩溃,不明白,她从不曾被男子破过身,就算是被六皇子百般亵玩,也是仅于后tiang。怎么会被破了身,还怀上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呢? “真是伤风败俗,也不知是在哪招来的野种,竟带着混进宫来!”这话如一针见血,激得坐席上不少人一惊,是的,如果稍不慎,此女被帝王宠幸…… 殿中的所有指责一句句如钟鼓敲在她耳绊一般,轰鸣不绝……她惶然地环顾四周,对上沈千染如尖针,似锐刺,锥子般的眸光时,蓦地心里升起一股强烈恐惧的预知,她颤着手指着沈千染,用尽全身力量朝着她嘶叫着,“是她,是她,是她在害我……” 沈千染此时连反驳都觉得是多余的,她眸光沉沉地看着申柔佳不发一言。一袭薄如烟却丝毫不透明的绿裙,在宫灯下,将她映得如一株碧荷。申柔佳的心突然急跳了几下,耳边恍惚响起,鞍都镇的那一夜,她一句:申小姐,这是你的丧钟,只是刚刚敲响! 是的,如果不是她那一句话,她那时怎么会急中出乱,混进了兰亭的浴池中。 就是那一步的错,从此,她与噩运缠身! 申柔佳闭上双眸,深深地呼吸着,起伏狂乱的心慢慢沉淀下来,抬首间看向,她眸中有一丝截然不同的变化,甚至带着哀求的委婉,“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么?我肚子的孩子你是怎么弄上的?孩子又是谁的?我认输,你让我死得明白些!” 沈千染不到她会用这样的口气,微微一懵,旋即展眉失笑,“申小姐,阿染不是送子观音!”这个孩子是如何进入她的身体,又是谁的,总有一天她会告诉她,不过,是在她死前! 兰亭豁然觉得可笑,眉目间跳着痞意,“申柔佳你自已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倒问起本王的王妃!笑话,本王的女人怎么有本事让女人怀孕,你是不是糊涂了?” 此言一出,几个武将爆笑了出来,其中一个用着奇怪的眼神上下审视着她,“要说你赖上老夫,说是老夫让你怀上了,老夫还百口莫辩,可你竟赖上了我们的王妃!” 兰御谡一凌,倏地眼光扎向那武将,那是兵部侍郎元成吉。兰亭已卸了兵部之职,这这群武将正在用他们自已的方式公然告诉一殿大臣,他们是兰亭的部下! 另一个马上指着申柔佳嘲笑,“这种满口胡言之徒,不必再审了。之前她所说的也定是她栽赃给沈二小姐。” “小小的贱民竟敢陷害宁王的准王妃,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殿中指责之声纷至沓来,沈千染感到自已仿佛穿越了时光的轨道,回到了彼时,申柔佳一句:这珈兰寺算是皇家第一寺院,来这里上香的莫不是带了家丁护卫,那暴徒怎么会挑这样的地方行凶? 那时申柔佳有心的一句话,马上有人连声附合:若真有色徒行凶,怎么这么多美貌少女不找,倒看上了一个又残又丑的丫头?就单是与她同去上香的沈家三小姐,就比她出挑了百倍千倍。定是双方早就约好偷情,否则就是那色徒有眼疾! 而此时,换了一个场景,换了一种命运,重新演绎了一遍! 她带着微微恍惚的神情看着大殿中央无助的申柔佳,耳绊突然听到一声略为暗哑的声音,“民妇刘氏、苍州路府的申氏有事奏皇上!” 兰御谡循声一瞧,只见大殿的第三排靠后位,两个妇人站了起来。 “申氏?”兰御谡淡笑,看来今日申柔佳的悲剧还没走到结束,这一对妇人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他眸光投向身旁的赵公公,赵公公忙压低声线,“她们坐的是民商家眷的位置!” 兰御谡往后一靠,抱着再看戏的心懒洋洋的道,“既有事,就说!” 两个妇人半伏着身走到了大殿中央,一个年纪在四十来岁,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模样。 看到这两个妇人那一刹那,申柔佳全身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凉瘫软在了地上—— “民女齐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妇人两手伏地跪下,身边的少妇亦相同,只是嘴里所念的是,“民妇申柔仪叩见皇上!” 那中年妇人还好,脸色寻常,但那少妇有些紧张,一直揪着母亲的衣袖,眸光小心翼翼地从众人脸上巡过。 刘公公察觉到这回皇上有些疲累,便上前一步道,“你们有什么话可直说!圣驾面前,不得半字虚言!” 刘氏和申柔仪忙躬身道,连连称,“是!” 刘公公转首对高世忠道,“高大人,您是刑检司,还是由您来问话!” 高世忠一笑,走了出来,看着刘氏,然后指了指跪在地主瑟瑟发抖的申柔佳问,“你们是何方人氏,与这申柔佳又是何种关系?” “民妇刘氏,苍州人氏,夫君是苍州守备申敬威,这是民妇小女申柔仪,许配给苍州路家。”刘氏忙奉上手中的铭贴,正是礼部给苍州路家所发的函件。 苍州路家在西凌倒有有些名气,这次西凌大灾,听说路家也捐出了不少的银子,难怪他们能坐在了殿上! “既是苍州路家的,那就站起身回话!”兰御谡扫了申柔仪一眼,有些长相,只是畏畏缩缩的让人极不舒服。 “谢皇上恩典!”刘氏忙起身,又碰了一下身边的女儿,示意她可以起来。 在高世忠的示意下,刘氏整了整嗓门,“皇上,民妇的夫君申敬威与申敬业是同胞兄弟,这申柔佳也算是民妇的侄女!” “也算?这话是怎么说?”高世忠很快就揪出话中的语病。 刘氏朝高世忠微微福身,缓缓解释道,“三年前,因为申柔佳做了大逆不道之事,连着父兄一起受累,已被申家族长驱出族门,如今的申家族谱上已无他们父女三人的名字。所以,民妇才说她也算是民妇的侄女!” “说说,是何事?”高世忠猜测定是申柔佳做了让族人唾弃之事,否则,在西凌,若非是大逆不道,损了全族的利益,一般罪不至于驱逐出族门。 “申柔佳早年丧母,是民妇见她可怜,便接了他们兄妹二人来民妇府上,也方便一同照料。谁知,她尚未及笄,就开始不安份。她贪恋我女儿的未婚夫婿的家产,怂恿着我路女婿要求娶了民妇的女儿,再让申柔佳以贵妾的身份一同入门。说实话,我那女儿哪是她的对手?民妇便以她未及笄为由拒绝!可这申柔佳一直不安份,屡次引诱民妇的女婿,两人几次背着我女儿在外头相会,民妇几次相劝她都不听。最后还让民妇捉了个现成。民妇实在忍无可忍,便召来了族人,便把她们一家驱逐出了申家!”刘氏越说越气,指着申柔佳门面大骂,“你自小失母,是我同情你,收养了你,你不念旧恩,反过来屡屡算计你的表姐,你今日沦落至此,也休怪我无情,把你的糗事全盘倒出!” 申柔佳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被击破,此时恨不得天崩地裂,把这里所有的人都一起压死,死吧,都一起死吧! 她看着站在一边假意畏缩的堂姐,忆起三年前,在申氏的祠堂里,她的堂姐却假惺惺地对她抱以同情,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相公的错。 她傻傻地随堂姐到了她的房里过夜,她象是深海中的溺水之人,连最后和稻草也紧紧抓住。她忆起那夜,月华幽幽,像一层白纱一样的披在申柔仪苍白的脸上,她一惊,却丝毫也动弹不得。她的堂姐拿着一把刀用尽全力割向她的手腕,鲜红的血沐浴在月光下,就像红绡游丝一样慢慢绽开,她疼,却无法呼喊出声,她怕,却没有后退之路! 如果没有她的兄长及时破门而入,第二天,她会当做羞愤自杀被人草草埋藏! 往事那犹如刀绞般的回忆,她似乎又听到了心脏破碎的声音。 “申柔佳,你有什么要反驳的?”高世忠转身问了一句。 申柔佳呵呵笑开,突然指上一边的申柔仪,轻笑一声,笑靥如花,“你还装呀,你是小白免么?你从来就不是!这些年,你把路怀珏的小妾捏在手心上,死的死,残的残,在苍州,你就是一个有名的妒妇!你知道你的枕边人怎么说你么?他说你被你的母亲教的就跟一条死鱼,拍几下,扑腾了下,若不是路家的生意要你爹在官场上关照几分,他说,去路边随便找一个女人都比你强。你和你娘原本是计划着,把我送给路怀珏当妾,帮着你收住你相公的心。可人家路怀珏舍不得呀,他说要休了你,正正经经地娶我过门。可惜是我自已嫩,无意中把这事透露给春杏,那小丫头马上就去报了信,所以,你们才设下了圈套,引我入局,最后将我父女三人驱逐出申家。”她哈哈大笑,指着申柔仪,“路怀珏是不是得花柳病要死了?哦,你回去时,跟他说一声,他包养的那个婊子是两年前我申柔佳废尽心思给他找的。” “你……果然是你……”申柔仪怒极之下,眸光瞬时变历,飞快地站起了身,冲了前,朝申柔佳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你这浪蹄,居然出这下三滥的法子害人……” “你敢打我,你这臭婊子!”申柔佳岂是个好欺负的,她蹭地一下就两手同时反击,当着众人的面,两个女人竟扭打在了一起。 刘氏本能地冲上前去帮忙。 这一突然的变化,惊得大殿上的人个个张口结舌,一时都不知道如何阻止,而瞧上高台上的帝王,好象没有丝毫的阻止的意思,半靠着,在瞧热闹—— 虽然有刘氏的帮忙,但对一个临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申柔佳根本不顾头发被刘氏狠狠的揪住,骑在申柔仪的身子上,竟狠狠地撕开申柔仪的衣裳,殿中人有些人虽侧首快,但也看出,那申柔仪的身上长着许多的斑斑点点,分明就是得了什么脏病。 “哈哈哈……老天真是长眼,他把这脏病传染给你了。哈哈哈哈……苍州夫人?我呸,你应该是苍州第一贱人……”申柔佳颤微微地用右手撑着地想站起身子,左手臂往怪异的方向弯着,肘出突出的骨节看得出,刚才与刘氏一撞,那处错位得更历害。 沈千染淡淡地瞧着,重生前,申柔佳得势后,她的这个姐姐和刘氏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与申柔佳冰雪释恩仇,从此,在申柔佳打压沈宁两家中,申柔仪是最好的狗腿,次次冲在先锋。 高世忠大喝一声,“圣驾面前,岂容你们如此造次,来人,把刘氏和申氏各打五十大板,驱出京城,永不得入宫。” 刘氏母女被喝退后,高世忠朝高台一拜,“皇上,依本朝的律法,申氏私绣大逆不道之绣品,罪祸及九族,只是她早被申家驱出族谱,所以,目前可缉拿的只有申敬业和申轩玉二人。至于申柔佳,因她腹中有子,臣不敢定夺,臣请皇上定夺!” 按西夫的律法,孕妇执死刑,要等她产后,但要马上执行,就必需由帝王亲自下旨论斩! “三日后问斩,以后申柔佳之事不必请旨!”兰御谡略有些倦意,微微拧了一下眉,扔下一句,退出了大殿。 “申柔佳谢主隆恩!”申柔佳面色苍白,她知道今日她是怎么避也避不过了,真的全部输光了!输了尊严,输了命,输到了一无所有!可是,她不想就此静悄悄地死去,至少,她要让一个人知道,她的不幸,全是因为他的无情! 她知道,他一生也不会爱上自已,可她就是要在他的胸口打上一丝的记忆,在多年后,他的记忆里会偶乐跳出一个名字——申柔佳! 眼角晶莹泪珠蜿蜒流下,胸口抽畜得连口齿都不清,“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的眸光掠过沈千染,最后定在了兰亭的身上,艰涩地开口,“三殿下,无论你如何看待我,我申柔佳临死前,还是要说一句。我是真心爱过你! 兰亭哑然失笑,那双深幽的瞳孔象要吸食了她一般带着嘲笑地看着她,就像看一个笑话! ”是,是我申柔佳恬不知耻地送上门。若有错,柔佳错在那时太仰慕三殿下!若有错,错在我是用真心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就因为不被对方所爱,是不是就注定要变得卑贱?因为大胆去追求自已喜欢的,是不是就一定要去承受对方的污辱?三殿下,柔佳想问你,除了这,柔佳错在哪?“她站起身,不再跪着,挺起胸,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踉跄走去,此时,她的眼中没有往日故意的害羞带恸,也没有被识破时的卑微,眸光带着一丝坦然,”如果不是想坚持这份感情,我申柔佳早已嫁给了兰御风。就是因为我太想要这一份不属于自已的爱情,最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但人要死前,总是想把话说清楚。“她蓦然转身,不去看他眸中的深讽,突然朝着众人突然嘶狠地笑起来,她用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拍着胸口,带着巅狂的笑,”我是输个精光了,但我服!因为,我说穿了原本就是一无所有,这三年,我也算赚了,在京城这地方,谁不认识我申柔佳?我斗不过沈千染,但我不认为我不如她!我只是命没她好,她有兰亭这样的男人护着,而我,什么也没有!“ 殿中很安静,没有人去打乱她的一番言辞,每一个人死前都有属于自已的权利。 ”沈千染——“她再一次狠狠地转身,却不再看兰亭,而是死死盯上沈千染的脸,看着这个命中的煞星,她想嗷啕大哭,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了,眼眶里干干涩涩的没有泪水,唯有酸苦的滋味搅得五脏六腹有说不出的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就感到切骨的恨,我想,或许我们前世是冤家,这一生,又纠缠在一起。我承认,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对你就感到很妒忌,妒忌你虽然丑,但你的眼睛看着别人时,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小姐的傲气!我故意落水,故意让兰御风误会是你害我。而马车被动了手脚,也确实是我和姑姑合谋,欲将毁你的名誉,这些,我全认!可你呢?别说你什么也不知情,你当时在马车里说的每一句话,那吃人的眼睛,我到现在还记忆深刻,你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你还真能忍,也不把那些证据早一些拿出来,至少向兰御风揭露我,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或是,你和三殿下商良好了,趁那个机会和兰御风退了亲?“ ”或许,你和三殿下早就好上了,只是你有婚约在身,只好挖一下坑,让我和兰御风一起跳,而后,你再摆着一个受害者的身份让世人都指责兰御风的薄情和我申柔佳的下贱?“ ”申柔佳,这一点你说对了,早在珈兰寺后,本王就盼着你早日搭上兰御风,你果然不负本王所望!“ ”三殿下果然是三殿下,敢做敢当!“申柔佳惨淡一笑,与兰亭冷凝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往日的怯懦,他不在意地挑唇一笑。 她竟是回以一笑,眸光缓缓转开,”众位大人,我申柔佳自知,今日这一劫,我是决逃不过。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承认,我申柔佳从来不是个良善的女子,但这沈千染是么?沈家夜宴,你们知道我遭遇了什么?这个华丽的宴席中藏了多少肮脏的交易,你们又是否知道呢?“ ”申柔佳,你此番的言辞秽暗不明,不过是想在死前,再泼我一次脏水。“沈千染毫不在意地回敬着,”可这脏水泼不到我头上,沈家夜宴,是你想尽办法出人头地,还不惜撕了自已的裹衣,当众暴露!“ 申柔佳啧啧地摇首,”你还需要别人泼脏水,你告诉我,你的手上没有染过别人的血?我死,是升不了天,但你呢?哈哈哈,沈千染,我可以告诉你,我申柔佳就是徘徊在奈河桥上一百年,也不会去喝孟婆的那碗汤。我就是要睁着眼看着,看看你究竟会有什么下场! 此时,不再有惯常的讨好的媚笑,她带着一脸的倔强之色,一瘸一拐地走到兰亭的跟前,高高仰着头看着兰亭笑,眉目间如三月桃花,“三殿下,这一生你欠了我,来世,我还会向你讨要……”说完,突然低着头,朝着与兰亭所坐之位最接近的一根圆柱狠狠地撞去—— ------题外话------ 今天内容多,更迟了~ 一百三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3-1-24 17:21:18 本章字数:8231 “砰”地一声闷响,金色圆柱之上登时染了一抹殷红,如三月之桃瓣,夭夭如霞,蜿蜒而下,瞬时殿中响起一声声女子高吭的尖叫声,桌椅相撞之声频起,那些方才看得正起劲的千金小姐已吓得慌乱挤成团,拼命推搡着想离开大殿。蝤鴵裻晓 只有闷在赵夫人怀里的赵十七茫茫然地抬首,看着赵夫人掩着嘴巴瞪视着前方,她循眼一瞧,只见申柔佳已要转过脸,宫灯下,如死鱼一般眼睛没有焦聚地朝着沈千染的方向,前额涓涓流下一道浓稠的血,划过苍白如纸的脸,从下巴处淌流而下,浸红了胸前的衣襟! 听到申柔佳对沈千染的一番诅咒,他眸色一变,象是冰凌碎裂般发出耀芒。 他站起身,牵了沈千染的手,走到申柔佳的面前,俯视着,如睥睨着生死挣扎的蝼蚁般,那眸光犹如刀刃般锋利在她身上久久徘徊,那诡谲眸芒满满呈的全是厌恶,“申柔佳,你想来生讨债,不妨记住我们二人!本王亦告诉你,无论她是丑颜还是倾城,无论善是恶,这一生,我和她必定是白发相依,同棺而柩。来世,既使堕为六畜,亦是雌雄相伴!”想借此让他和她生隙,怎么可能?就算身边的女子是修罗转世,是旱魃,他认的也仅仅是她! 兰亭声音铿锵有力,而这样的誓言无不让殿中所有的女子为之陶醉!她们甚至忘记了害怕,停住了脚步,痴痴地看着宁王。 而殿中也不乏有年轻的仕家公子,在沈千染进殿一开始,就被她吸引,看她和兰亭相互毫无顾忌誓言时,无不羡慕兰亭的艳福。而此时,众人皆婉叹,在三年前,沈千染以丑颜著称,当时,于他们,连多瞧一眼都觉得碍眼,而兰亭已清清楚楚地告诉殿中的人,在三年前他就无不盼望着沈千染能退婚! 简章的一句话表明,三年前,无关美丑,已是心系佳人! 难怪宁王会轻易获得佳人的芳心! 青玉石地上,申柔佳眼皮动了一动,惨白的唇启启阖阖想说些什么,微弱喘息间,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的力气,又昏迷过去。 “娘亲,我不看了……”声音哽在喉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满脸滚灼的热泪混着发际冰凉,赵十七再一次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因为这场面太让她震憾,还是兰亭的一番话再次刺穿她的心,她低低呻呤一声,猛地重扎向赵夫人怀中。 “不看,不看!”赵夫人轻叹一声,马上用手挡住了女儿的眼睛, “哎哟,造孽哟!”同时,赵老夫人倾过身,挡在了孙女的面前,抚慰着赵十七,摇叹着首。 莫忠奇是太医,几步上前搭了申柔佳的脉息,朝高世忠道,“高大人,犯人还有一口气,救不救?” 高世奇见惯这种场面,瞟了一眼地上的申柔佳,“既然皇上吩咐三日后执刑,那就救下!” 殿前投柱,别说是女人,就是在前朝金銮殿上,文志斌也见识过。只是,方才被高世忠几个历眼瞪得有些不自在,便趁机站起身,讪讪道,“这天色都要亮了,不如众位就此散了!” 赵承恩从对面的兵部的坐位真到赵夫人的身边,从赵夫人怀中接过妹妹,轻声道,“娘,让儿子先送妹妹回去!” 赵十七听到兄长的声音,忙偷偷抹净了脸上的泪,睁着一双赤红的双眼,惊魂未定地揪了赵承恩的衣袖,惶声,“哥哥,那人怎么样了?” “十七不用怕,没死!”赵承恩只道妹妹是吓哭了,一笑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爹娘和兄长都在,十七不用怕!” “哦,幸好!”赵十七眨了眨眼,状似嘘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朝那方向瞧去,已不见了兰亭和沈千染的身影,唯见到几个武将已把申柔佳抬到一个案桌上,莫忠奇打开药箱正在处理。 赵承恩撇了撇嘴,心想,死了还更痛快,若被救活了,还在等上三天待刑那才是煎熬。 宫门外,沈千染先上了停在宫门外宁王的轿子。 “高溯,前方执路,闲杂的人退开三丈外!”兰亭吩咐完,便跨进了轿中。 掀开轿帘间,沈千染一眼就注意到,连车夫都离开了他们的坐轿。她脸上一红,刚预感到什么时,兰亭身上独有的青草气息已将她紧紧裹卷住,呯地一声托住她的后背,身子稍稍一带,她整个人就被他压进轿内的软衿之上。 他抱着她,他甚至不想做更多的动作,直接撕开她的亵裤,急迫地闯进她的身体,就这样以结合的方式抱着她,亲吻着。 唇舌间的每一步地厮磨,仿佛想将她狠狠揉进自己的灵魂中一般。 虽没有丽水府那日的疼痛,但是她干se的身体还没有对情事开始反应,便被莽撞地冲进来—— 她有些受不住,紧皱着眉咬唇,手揪着他的衣角泛着苍白。 他感到身上人的不适,谓叹一声,半撑着身体没有再动,修长而略带粗茧的指腹抚过她因疼痛深锁的眉峰,带着安抚地婆娑,让她慢慢地适应下来。 沈千染被他如此裸露的眸光吞噬,神色间有些不自在,闭上了眼一会后,又舍不得,便复睁开,扑闪的蝶翼下眸光带着眷恋,描绘着他每一段深情,轻轻道,“既使将来身处阿鼻地狱,我也唯愿与你修成正果!” 他的身体略略松懈了下来,轻轻笑开,“方才,申柔佳的那一番话,我真担心你会介怀!”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间,牙齿轻轻地啃住她动脉处的血管。 他自已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仅仅是一种感觉。在这之前,他觉得纵然自已千山万水地跨越,于她,就是差了那一步。 这其中,珍妃只是个原因之一!他预感着她身上还有一个空间,他从不曾踏进去过,而显然,她一直战战兢兢地守护着! 可方才他闯进她的身体中的那一瞬,他感到,他与她从此灵魂相交融!不会再有间隙! 卯时初,马车渐驶到了宁王府的大门前。兰亭没有下车,依然神色温柔地抱着她,“我得去暗卫训练营!” “暗卫的死因找出来了?”虽然两人形同夫妻,但被一个年轻男子如婴儿般抱在怀中,沈千染还是有些不适。 “是的,有一个叛节,在同组的暗卫身上偷偷留了一种记号,透过紫色透明琉璃瓦就可以看到亮光,龙卫就是凭这个找出每个暗卫藏身的地点,一举拿下!幸亏训练营有善机会的人,对各种奇门之术都有研究。要不然,也不知道要死多少弟兄!”兰亭的唇轻轻缓缓地含着她粉色的唇瓣,那能迸出炽人火光的双眸至始至终没有从沈千染脸上移开过,“虽然那夜没有把义净炸死,但迟早我会把这老秃驴给揪出来!” 暗卫的死因虽查出来,和义净的关系不大。可义净突然凭空在宫里消失,这里怕有什么阴谋算计!而且,兰亭始终有一种预感,这义净是冲着沈千染来。 只要一天没找到人,兰亭一天就安不下心来! 兰亭将她送到自已的寝房门口,望着窗口透出的灯光,他捧了她的脸,勾着笑痕的唇角无声扬起:等我! 沈千染回轻轻推开门, “吱”地一声,水玉马上站起身,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惊喜地迎了一去,“小姐,你平安回来就好,我们担心死了!”水玉、水月、水觅三人皆一晚没睡,三人等在寝房外的厅里。 沈千染噱地一声,她心系儿子,先悄悄走到门边,轻轻推开门一看,宁天赐正睡在自已的床榻上,帐帘没有放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家伙正身体朝天睡得正香。 “昨晚也是念叨你念叨到大半夜,我只好哄她,说一会小姐会去梦中找他,要是他再不睡,小姐在梦找不到人,心里会急。这才肯闭上眼睡。”水玉笑着上前,帮着沈千染脱去绿色的披衿,搁在一旁。 水觅已倒了杯热茶,搁在桌子上,“二小姐,喝杯茶润润口,我们等了一夜,正想听听昨夜里有什么奇闻怪事发生呢!” “我就说,跟宁王在一起,没什么好担心!”水月偷偷地嘘了一口气,站起身问,“小姐,吃过早膳了么?没的话,我去把汤端上来,昨晚熬了大半宿!” 沈千染笑着上前把水月拉住,“现在不饿,等赐儿醒来再吃不迟。你们不累么?在这候了一夜?” “那我先去拿些包子上来给小姐垫一下肚子,这一夜下来,小姐肯定是累坏了。” 沈千染看窗外的天色,只是微微透亮,想她们三人候了一夜,肯定也是又饿又累,便笑道,“那就一起上吧,我们边吃边说说话!” “我去帮忙!”水觅跟了上去。 水玉闻声也开始搭桌子,摆碗筷。 水月的手脚很快,马上端来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小觅手上拿着端盘,上面搁着一大碗的汤。 “比起上回二小姐从丽水府的生煎包,哎……”水玉嘴上虽嫌弃着,但她还是把一个包子吃了个精光。可她担心沈千染吃不惯,便轻声道,“二小姐,别吃了,是昨晚蒸的,都有些凉了,还是喝汤吧!” 沈千染并不挑食,静静地吃完手中的肉包,方抬眸神情认真的道,“每次吃东西时,就当做吃完这个,接下来有十天吃不到肉了,你就会认为它是人间美味!” “这是什么逻辑?”水月失笑,他也不知道她们的二小姐且有时冒出来的一些话是从哪迸出来的。怎么说也是个二品大员的千金小姐,沈府再不待见她,这些年,倒也没人敢饿到她! 而她就不同了,经历了在饥荒的那些岁月,她知道有时候食物会成为人的最简的的追求,只为了生存! 沈千染淡淡一笑,眼中露出了一片荒凉,许久方轻轻吩咐,“吃完后,快回房去休息吧,以后若我有事,你们不必这样熬一夜。” 水觅叹一声,“累也睡不着呀,二小姐,你快说说昨晚是怎么过的,担心死我们了!”沈千染这次直接面对的可以一国帝王,她们自然担心自家小姐吃亏。 沈千染便将昨晚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沈千染虽隐过了高世忠在大殿上回答失禁未治愈这一句,但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水玉,她跟了沈千染一起去了东越,连她都不知道沈千染竟有这本事,忍不住拍了沈千染的手臂抱怨,“二小姐,原来你还有事瞒着我。还说当我是姐姐,连这样神奇的本事也不传授几分。” 水月睨着她取笑道,“要学也是我学,你动了了针么,要是失了准头,还不反人给扎残了!” 沈千染卟嗤一笑,嗔着点了点水月的脑袋,“亏你还是习医的,天下哪有这等针法,不过是借着高大人的名气,唬唬这些人,她们是做贼心虚,心然当真了!” “二小姐夫,你是说,你与这高大人两人唱双簧,瞒天过海?”水玉忙咽下口中的汤,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是,我下的针只不是寻常的穴位,自始至终,高大人是清醒的!”沈千染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她也没料到象文志斌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居然会找起高世忠的茬。 高世忠是西凌的名臣,以刚正秉直著称,如今却因她给人取笑,她心中自是难安。 “啊,可奴婢听说这高刑检司秉性刚直,这回怎么会肯与小姐配合?” 沈千染轻声道,“爹在走前,曾告诉我,当年高大人与爹是同列三甲,只因高世忠生性耿直,得罪了先帝爷的一些权臣。被抓进了死牢,已经定了罪问斩,并祸及高氏一门。是爹爹力荐先帝重新调查案宗,最终保下高氏一门。爹告诉阿染,这事除了高世忠,连兰御谡也不知道当初高世忠冤案,是爹保下的。爹交代我,若有燃眉之急,便可以去找他相助!” “这也算是因果善缘!”水觅想起当年宁常贤对自已的救命之恩,如今她们与沈千染结下了这一段异姓姐妹情,心中微微感叹,“人还是多积点福好!” “今日若没有高大人配合,我未必能轻松过关!”申氏和申柔佳还好,想起自已的祖母一心想将她置于死地,眸中变得无波无澜,“否则,她们联手一起用谎言栽赃阿染,别说申氏的事是三年前的,就算是沈老夫人死咬住是我不孝在先,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小姐不用介怀,你自小在沈府里是什么处境,我们都瞧得明白。老夫人哪里是当你亲生孙女,比起陌生人还不如!”水玉双眼猛地泛红,她心疼地捉住了沈千染的手。 沈千染惨然一笑,笑容飘忽而繁复,若有一天水玉她知道了重生前,沈老夫人如何苛待她和小赐儿,只怕会比她还恨之入骨! 四人吃完后,各自去睡。 沈千染沐浴后,小心翼翼地上了床榻,将儿子轻轻搂在怀中时,那盈入鼻息间的,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香味,一下就填满了她的心。 小赐儿睡梦中感到了娘亲的味道,蹭了蹭,就蜷在了她的胸口,小嘴儿咂咂两声,又睡着了。 母女俩这一睡,就算到了午后。 钟管家亲自跑来找她,说是宫里来人,让她去前堂接旨。 沈千染换了一件简单的裙子,便带着水玉去接圣旨。 竟是赵公公亲自传旨,与以前传旨时的神色不同,这一次,赵公公眉目前传着明显的冷淡之色。 “沈二小姐,这是皇上赐给你的,你好生留着吧!”赵公公传完旨意,让身边的小公公把手上的一个锦盒递了上去,冷冷道,“皇上有旨,要沈二小姐亲启!” 沈千染谢主隆恩后,接过了锦盒,在众人的注目下,轻轻打开。 低首看到的那一刹那,她的神情中透露出嗜血的味道。抬首间,已是浅浅而笑,她小心翼翼地将锦盒里的东西轻轻的拿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摊开呈在了手上。 她裙裾摆动,缓缓行至赵公公的面前,谨声道,“赵公公,代阿染向皇上说声谢谢!阿染会好好保存它!并告诉皇上,这礼物,是告诉阿染,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阿染谨记下了!”说完,如对待华美的彩帛一般,一抖,整块就立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股血腥之气瞬息扑面而来,钟管家只是好奇地瞄了一眼,瞬时就吓得腿脚发软地跌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手刚好撑在身旁的茶几上,摇晃几下后,几个杯盏同时掉落了下来碎开,茶汁四溢! 方才一直捧着锦盒的小太监看到自已面前,一具完整的人皮,甚至皮肤上明显的绒毛随着穿空气的流动轻轻左右飘荡着,只觉一阵阵浓浓的血腥味瞬时灌进鼻息冲入胃腹,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饶是赵公公一生赐死多少的人,此时也被沈千染的气势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他无法置信地瞪着眼前年仅十七岁的少女,他想换成任何一个人,既使神色再镇定,也无法用双手稳稳地拿这一新制的死人皮! 此时,他代表的是帝王的身份,所以,他决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一个少女! 赵公公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一甩拂尘,闪过一丝难解地的冷笑,近乎狰狞,“咱家一定将话带到,告辞!”也不理昏阙过去的小太监,转身便大步离去! 钟管家和大殿中的所有奴才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此时也顾不得多礼,早就做了鸟兽散,留下沈千染和水玉二人相视一笑。 水玉毕竟是江湖女子,她见赵公公离开后,忙端了盒子上前,欲接过人皮收好,阿染一避,轻轻摇首,“你别动,我来!”她识医理,若这上面有毒,她懂得及早发现。 沈千染和水玉回到房间,水玉恨得脸都皱成一团,“那皇帝也太可恶了,竟把人皮送到宁王府,这府里一定会开了锅,指不定会编排出什么事来!” 沈千染脸上没有怒意,她托着颌轻轻思忖片刻道,“水玉,兰御谡不是多此一举的人。这张人皮肯定有什么用处!” 水玉唬了一跳,“那让我一把火把它烧了,省得留在眼前看着闹心!” 沈千染轻轻摇首,若有所思道,“皇上御赐的东西哪能说烧就烧,而且,明知他是有目的的,我们要是烧了,就无法见招拆招了!” 兰亭连着两日没有回宁王府,因为沈千染收到了一张人皮,整个宁王府都罩在一层深深的阴霾之中,尤其令宁王府上下的奴婢感到诡异的是,他们未来的王妃不仅一点也不惧,而是成日呆在王爷的书房里,天天拿着一张人皮研究。 尤其是有一晚深夜,沈千染站在书房的台阶之上,高举着一张人皮对着月色细细端详着,恰好被府中巡逻的侍卫瞧见,当时只吓得那些侍卫以为他们的宁王王妃被鬼上了身。 他们把这事报告给钟管家,钟管家心里虚着,思忖着,不会是他们的王妃那日接旨后,被吓出了毛病。 可不对呀,若是怕,怎么会一个人深更半夜拿着一张死人皮玩?莫不是中了邪? 也不象呀,这两日府里头人心惶惶的,他也担心他们的王妃出什么状况,他还亲自上阵,偷偷地观察了她一阵,瞧着他们的王妃言行举止正常,吃饭睡觉皆没有不妥之处。 王爷不回府,别的事还好办,但王妃的事,他可是做不了主的。钟管家左右踱着,抓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办,总不能去请和尚道姑来念经? 到了第三日,刑检司派人来王府,说是申柔佳明日便执刑,她说死前想见上沈千染一面。 沈千染当时也没有应承,只让他们回话说或许会去。她心思沉重,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却一直抓不到要领。思忖间,不知不觉地又到了书房。 沈千染看到搁在桌上的那一具人皮,在清晨的阳下泛着微微的青光,福至心灵,对身边的水玉道,“拿一块紫琉璃来,尽量挑薄的透明度好些的。” 水玉想她从沈府带过来的东西里,并没有紫琉璃,便找钟管家要,钟管家倒毫不含糊,马上找来一声巴掌大的琉璃壁。 沈千染吩咐水玉关好书房的门,又熄灭了书房的灯,透着琉璃壁往人皮上一瞧,瞬时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那一张人皮上,写满了金色的符咒,一字字皆米粒大小,在琉璃壁的光泽中,透着金色的光茫。 微弱的光线中,水玉察觉到沈千染有些异状,接过沈千染手中的琉璃壁,一看,瞬时也被吓到,略显失仪的表情,眸中掠起了一丝感到前路越来越黑暗的恐惧,“二小姐,这到底是什么邪物!” 沈千染走近人皮,透过琉璃壁细细地看着,闻言冷冷一笑,冰凉凉地开口,“不是邪物,这符咒肯定是针对我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兰亭一直想捉的那个义净大师!” “那我们怎么办?”水玉更加慌乱,这样的事透着诡异,只怕比对付兰御谡还更难。 沈千染重生后,在东越三年,在药庄慢慢上轨后,她也花了不少时间去研究那些乱力怪神的东西。她想,一个人的重生,不可能没有一丝的异常,肯定在她的身上发生了超自然的力量。 她虽认不得眼的这些字符,但也知道,这上面的字符这决不会是普通的超度亡魂的往生咒! 沈千染走到窗边,推开窗,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神色自定,“不用紧张,让我想想!”既然这球扔了过来,她自然能接得住! 黄昏时,沈千染突然换上一件白裙子,带了水玉准备去死牢探望申柔佳。 水玉一个下午神色不安,“二小姐,我们真的是去捉义净那老秃驴?”有时,她真的猜不透沈千染的自信到底从哪里来。 “不是我们捉,是引他出来,让兰亭的人活捉他!”沈千染拍拍水玉的肩,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你确定他在哪?”水玉一直提议这事找宁王商良,沈千染心想,若是兰亭察觉出半分,也不会允许自已去冒这样的险,可她不想错过。 “嗯,当然!你随我来就是,等我进了死牢时,半个时辰不出来,你就喊高大人一起进去接我便是!”沈千染笑笑,不再言语。 难怪兰亭的暗卫都找不到义净的下落,她想,义净肯定是躲在了刑检司的死牢之中。 高世忠不仅是个严官,对刑检也有一套。他创建的西凌的死牢,连兰亭的暗卫也无法轻易混进。她很早前就听过,西凌的死牢只有一个入口,建在地下,牢内的四壁是用天燃的巨石堆建而成,里面分隔的牢房,一眼过去,一目了然,无法让人藏身。 既然逃不开,不如迎刃而上——义净,不如让我们会一会! ------题外话------ 亲们,今天早上公司太忙了,更迟了,不好意思! 133狱中较量 更新时间:2013-1-25 14:27:58 本章字数:11821 沈千染尚未走出宁王府,一身黑色劲衣的高溯却如鬼魅般地出现,他扬手示意沈千染身后急着满头大汗的钟管家离开,钟管家自然也认得高溯,心里偷偷地嘘了一口气,两指夹着衣袖拂去额间密密的汗。蝤鴵裻晓朝着高溯一揖,扬声喝着一众的奴才退下。 沈千染抬起眼眸,退后一步,平静说道,“高溯,请你让开!”说完,欲绕过高溯的身体走开。 高溯身形又是一闪,掠影般再次阻在了沈千染的面前,单肢下跪,谨声道,“沈二小姐,如今局势复杂,宁王殿下走前一再吩咐属下,不得让二小姐离王府半步!高溯王命在身,请二小姐谅解!” 水玉后退一步,她心中也是矛盾万分,她不希望自家的小姐去冒险,可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她又隐隐觉得她的二小姐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沈千染见高溯低敛眉目,雷打不动地单肢跪着,摇首轻叹道,“高溯,西凌死牢你也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要你们路上护着我,我能平安进去,就能平安出来。” 她不再看她,再一次从高溯的身边绕过。此时,夕阳已下,她不想在这里和他多绕口舌。如果高溯再厮缠下去,她便会传唤出苍月。 没想到高溯完全不同于以往暗中护住她的暗卫,他身形一晃,又挡在了她的身前。他抬首,在沈千染不悦眼神询问下,他回以清澈诚挚的目光,“宁王有令,二小姐的命就是宁王殿下的命!高溯以前曾是宁王的人,但宁王已将高溯赐给沈二小姐,所以,高溯如今就是沈二小姐的人。为了宁王和沈二小姐,高溯拼死也要阻二小姐出府!” 水玉一听,眼睛不知不觉地看向高溯,她知道这个普通的暗卫仅凭这一句,从此就走进了她家二小姐的心! 沈千染虽然跟兰亭的时间不长,但也深知,兰亭身边的暗卫并不肯听从自已,甚至对她有一种潜在的敌意。她万没料到高溯会朝她说出这样的肺腑之言。 重生前,沈千染经历过最信任人的背叛,经历过亲人最无情的鞭鞑。重生后,她对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防惫和冷漠。除了身边的几个丫环和兰亭外,她与人相处时几乎不苟于言笑,甚至让人有一种残缺的美丽。 只有陪伴她最久的水玉知道,沈千染是个极感性的女子,每次遇到人稍对她好,总是觉得这是上天赐给她的一分怜惜。 果然,沈千染上前一步,一手扶起高溯,浮上缥缈轻忽的微笑,坦出了真言,“高溯,我进的是刑检司的死牢,那是什么地方相信你也知道,你们的人进不去,可我知道义净就在那里面。皇上设下这一局,就是诱我前去,他想通过义净身上的某些能力探出我娘亲的下落,所以,只有我进去后,给义净这个机会。义净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才会离开那里。你们只需要配合,把他捉捕便是。” 女子软弱无骨的双手突然触上他的左臂,高溯心神微微一晃,身躯似有所触动,胸腔淡淡起伏,手掌间不觉带了些力度让自已坚持着单肢下跪的姿势,斩钉截铁道,“就因为我们进不去,所以,才不敢留沈二小姐单独在里面!”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容置疑,似商榷更似命令,“如果二小姐确定义净在刑检司的死牢,那就让高溯去闯!” 她转开了脸掩饰眸中一瞬而来的湿意,抿唇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弧度,轻声解释道,“如今朝庭刚刚喘了一口气,皇上现在不敢杀我!因为我一死,江南就要死几万甚至死几百万的灾民,到时整个江南局势又变化得紧张。”沈千染脸上涌起一层淡淡的担忧,沉声续道,“高溯,我们谁都不知道宁王什么时候回来,要是错过了今晚这个机会,兰御谡也会制造另一个机会引我出府!我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避不出来,何不趁这个机会诱捕义净呢?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我不是弱女子,今晚在地牢中,我已经想出办法对付义净,你想信我!” “我是怕万一,万一的话……”高溯眼睑微微跳动,思绪退到一片汪洋大海里,想起那些七窍被灌了水银的弟兄,毋庸置疑,他是太想捉义净了,如果能捉到义净,就是赔上他一条命他也再所不惜。 暗卫营里的都知道,虽然是暗卫中的一个叛节,但如果不是义净突然出现,教授兰御谡这种旁门左道的方式捕人,他手下的暗卫不会死伤这么惨重。 沈千染依然紧紧盯着高溯的双眼,她的眸中有着超越她此时年岁的沉着和冷静,“高溯,如果阿染天天躲在宁王府靠大家保护,那需要耗费你们多少的人力和精力?而你们护得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这个宁王府的大门,我始终要跨出去!相信我,如果我沈千染连这个槛也过不去,也不配站在你们宁王的身边!”沈千染心下愀然,微一侧身,用后背挡住水玉的视线,左手拉开右臂长长的袖襟,突然朝着高溯伸出右手,黯容道,“高溯,你请看!” 高溯细细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的女子,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白衣赛雪,肌肤玉润冰清,黑发简单地挽着,这是一张干净沉默的鹅蛋脸。双睫如蝶翼盈盈低垂,唇线温柔,夕阳下的脸庞蒙着一层温和的柔光,看起来像水烟下的杨柳一般清灵,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可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在忍受这种痛苦前,脸上无一丝的异常。他现在不得不相信兰亭心仪的女子确有过人之处。 沈千染缓缓入下袖襟,用眼眸微微向高溯示意,别声张,她担心水玉看了会沉不住气。 “少了义净,宁王就不必派这么多人保护我,这个险不值得一冒?”沈千染再淡淡的提醒一句,“何况,他们人在我身边护着,也未必能尽心,何必呢?” 高溯心中豁然明朗,是的,宁王殿下将来的路只怕会比现在更艰难,他们无法耗费大部份暗卫的精力都用在保护沈千染的身上。不如,试一试,或许,沈千染这一役若得胜,不仅会替那死去的暗护报了仇,还会得到众兄弟的认可! 高溯思忖片刻,毅然点头道,“好,沈二小姐,我高溯信你一次!” 风摇庭前花木,沈千染默然从高溯身边走过,走出了宁王府的大门! 刑检司死牢位于西城外的一座五岭山上。五岭山并不高,而是在于险,除了一条上下山的路外,其余的皆为陡坡,坡上草木不生,皆是巨石。这些巨石经过常年的风吹雨打后,被岁月磨去了棱角,既使是轻功不凡的人,没有借助一定工具,也无法来去自如。 宁王府的马车渐渐驶近西城的刑检司死牢时,夜色已朦胧,淡凉生雾,天地上下仍是一片岑寂,偶露烛火似星星般闪耀在沉沉夜幕中。 沈千染从轿上走下来,看着四周云雾缭绕,看不清景色,她对身边的水玉俯耳轻笑道,“月黑风高,倒是作案的好时机!” 水玉“卟嗤”一笑,一路中筑起的紧张心情瞬时缓解。风掠过,水玉感到这里的气温比山下低了几许,便探进轿内,取了一件银白的披皮,给沈千染披上。 高世忠因为知道沈千染今晚有探监,特意今晚亲自来值守。他率着几名刑检司的狱长和狱卒出来。 众人抬眸探向远处,看到沈千染沉默地立于一辆轻简的马车旁,身后的浓浓白雾成了这幅仕女图的背景,美人淡淡伫立如临烟水画中。沈千染似乎也看到了高世忠,提着雪白的裙裾从薄雾中袅袅而来,越走越近时,众狱卒皆秉息惊叹,若非是事先得到通知,这些常年驻守在山上的狱卒还以为九天仙女下了凡尘。 高世忠一身朝服未褪,显然是下了朝后直接过来。他朗朗一笑,上前几步,朝沈千染微微一笑道,“沈二小姐有请!” 沈千染朝高世忠福身,也不多言,淡笑道,“有劳高大人!” 几名狱卒见沈千染突然绽开的笑靥略为一呆,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狱卒忍不住失态的盯着沈千染的脸。 除了大门处有些森严外,水玉看到,若非是事先知道这里是牢狱,否则真以为是到了一处世外小居所。虽然雾色较浓,今晚云层又厚,她还是看到四处姹紫嫣红似锦霞,绕过假山,在轻纱翠雾中,还可以看到一株株的红梅花。 水玉心想,想不到这季节,梅花还能开出花来! “沈二小姐,对不住了,到这里,你的丫环就不能进,让她在外头候着,老夫带你进去!”到了一处花园门口时,高世忠站定,脸色寻常地看向水玉。 沈千染朝水玉轻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半个时辰内就会出来!” “好,要是小姐半个时辰不出来,那水玉是不是要找高大人一起进去寻人?”水玉不放心地拿眼看着高世忠。 高世忠脸上毫无不悦之意,严肃的脸倒有了一丝的笑意,“倒是个忠仆,好。你就在这候半时辰,若半个时辰你家小姐不出来,老夫奉陪!” 沈千染随着高世忠和一个狱卒进了园子后,高世忠对她说,“这牢里机关重重,有些花草尤其看似乎鲜艳很可能是有毒的,所以,二小姐进了园子要跟紧些,别乱触摸!” “是,高大人!” 到了园中的一处花台处时,一个狱卒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锁,水前几步,掀开挂下来的密密麻麻的蔓藤枝,露出了一道石门。沈千染方叹这处难怪被称为死牢,连门都不易被发现。 高世忠呵呵一笑,似乎猜到沈千染想什么,他待狱卒开了锁打开石门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式后,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谨色,“通常死囚犯人进出时,都是被蒙着脸!沈二小姐是贵客,老夫自然不愿唐突了!” 沈千染自然明白高世忠话里所透的要求她对这里一切保密的话意,福身后,神情认真的道,“高大人,请放心!” 狱卒开路,沈千染走中间,高世忠断后,三人行了很短的路,甚至没有拐弯,下了台阶,就可以看到一间间的牢狱,四周一目了然,一人一间,男女并不隔区。 狱卒直接领她到一间靠石壁的牢房前,他拍了拍牢门的一锁,没有一丝波痕的声音响起,“喂,七号,有人来探监!” “探监……”申柔佳半梦半醒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呻吟一声,蜷了蜷一时发冷一时又发热的身子,头上传来的裂痛让她连动都不想动,只哼了一句,“谁呀……” “开锁吧,让我进去!”沈千染看到申柔佳整个人弓成一团扎在稻草堆里。 “二……二小姐,按我们牢里的规距,探监是不开锁的。但如果坚持要开锁,那犯人发疯时,被伤的话,我们是不管的。”这里关的都是死刑犯,若有暴力事件发生,而狱卒一时难以控制时,狱卒只会迅速撤退,很快,会从专用的细管里喷出一些麻痹人体四肢的烟雾,等一刻钟后,确定了牢房中的人全部被迷倒时,方会打开牢门,让狱卒进来探情况! 申柔佳猛地听到沈千染的声音,昏沉中整个人激醒了过来。她不顾头上的裂痛,极力想撑起身体,虽然说手上关节的脱臼已被制好,但还是使不出力。 在死前,她对所有的过往,哪一步走错算错,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唯独是她如何怀上孩子,她始终是想不透。她不想带着这个疑惑走完这个人生。 所以,明日执刑,典狱长问她有何心愿时,她提出最后想见的人是沈千染。但她并没有把握沈千染会真的来见自已。 “你放心吧,她伤不了我!”沈千染说话时,眸光是看向高世忠。 高世忠朝里面瞧了几眼,这里的女囚犯进来时,身体发肤都被检查过,是没有能力带着利器进来。何况瞧这样子,那申柔佳也没有能力再伤人。 “开门!”在沈千染执着的眸光下,高世忠终于点头。 牢门开掉时,牢头指了指门口的一条半臂粗的绳索,“有事拉一拉绳子!” 沈千染微微一笑,“多谢牢头大哥!”又朝高世忠一福身,“高大人,有劳您了!” 沈千染目送二人退出时,她方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申柔佳做梦都盼着沈千染来,但看到她一脸盈盈的笑朝着走来时,眸光似水又似刃,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感向四肢百骸渗去,她强忍着眼眶酸胀,没有闭上眼避开她。 她挣扎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力气挣扎,内心里如海翻腾,也不知道何时起,她变得如此害怕眼前的女子! 她极力地隐藏着这种这她变得软弱无力的情绪,嘴角用力扯出一丝嗤笑道,“你果然刻薄,连最后送行的一杯水洒也不肯带!” “我备的东西,你敢吃?”她缓缓蹲在申柔佳的身前,俯近她,两人呼吸交错,近得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已,她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泽,“住了三天的牢房,胆子也长毛了?” “现在,我有什么不敢的,最好你一杯酒毒死我,省得明日我在大街上,给人泼了臭水后还要拉着去砍脑袋。”她胸口极闷,呼吸也略有吃力,额头处好象疼得更要爆裂似地,连晃一下脑袋都觉得不堪重负,忍不住呻吟出声。 沈千染冷冷地欣赏着申柔佳痛苦的模样,“现在只死你们父女俩人算便宜了!”当年,宁家可是死了三百余人,她不知道前世申柔佳究竟对她有什么恨,申柔佳要用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去填。 沈千染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弱的油灯下,申柔佳的脸呈着诡异的红,眼睛上方红肿,压住了上眼皮,让她那一双秋剪般的双眼完全失去了神彩。沈千染知道,那是因为这里的条件太差,以至她的伤口受到些感染。 “明天死的还有我爹,你是不是也盼着,快点捉到我的兄长?”无法言喻的苦涩感在她的胸腔蔓延开来,想不到,三年后她的父兄还是受她所累。 尤其是兄长,在苍州时,已经混得有声有色,当时已有不少的苍州大户人家小姐对她的兄长有意,是她,硬生生地撕裂了她兄长的人生! 申柔佳忍受着心中的强烈自责,惨笑中却极力保持着声线的平静,可最终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象自已,“我兄长不会轻易给你捉到的,你等着,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替我报仇!” 就凭现在的申轩玉?沈千染无声笑开!此时的申轩玉早已被赌磨光了前世的灵气,就如申柔佳,前世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而这一世,却成为了一个低贱的艺妓! 想及此,沈千染先是诡异一笑,而后,美眸流转看定申柔佳,那眸中竟带了悲天悯人之色,如看着垂死挣扎的蝼蚁,“如果我是你,我会期望他走得远远的,最好躲到一个无人的小山村去过平平淡淡地生活。” 申柔佳被沈千染的眸光一晃,不知不觉地从唇角出溢出一句,“平淡活着……”她废力地抬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睛也疼得历害,有些视物不清,她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一边的眼睛,却拉扯到额间的伤口,痛得她呻吟了一声,半会缓不会气来。 “能告诉我,那江南彩帛是你动的手脚么?”这一点她亦百思不解,莫非,沈千染是从第一次与她见面开始,就开始算计她? 沈千染摇首,轻笑,“这个留给你好好回忆回忆,从你处心积虑地想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开始,你就会知道,我们的战场从什么时候开始!” “夺走?”申柔佳微有如陷入某种回忆里,想起第一次踏进沈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从外堂进到内堂,一路换了几个婆子和丫环执路,虽没有富丽堂皇,但那种让人进入大户人家的感觉一直揪得她的心脏一缩一紧! 当她行跪拜礼后,抬起头来,却只是看到一个穿了一身绫罗绸缎,却一脸农妇样的老太婆时,她抑制着沉痛的胸口,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脸上有裂开的神恸——为什么,这么平凡的人,却过上如此让她羡慕的生活! “我从进来开始,只会呆半个时辰!”沈千染淡淡地打断她的冥想,“你让我来,不是想知道你腹中那团肉的爹是谁么?” 申柔佳瞬时激醒了过来,她一时忘了疼痛,一咕噜地起身,痛得咧牙连吸几口冷气后,咬牙问,“你告诉我,我是如何怀上这孩子的!”现在她也冷静下来回想,她的月事好象这个月没来。 沈千染低低地笑开,提醒她,“你和秦之遥还有兰宵合作后,秦之遥教你如何模仿,而兰宵呢,一星期是不是来玩你一次?” 申柔佳只觉得胸口裂开似的疼痛,“你……一切都知道?”她躺在那里看着沈千染,昏暗的光线使得她看上去如堕入阿鼻祖的九天仙女,沾上了地狱的魔性,美丽无双又无比冷酷,阴暗! “如果我不知道,我会送你进六皇子?自然,我知道你的去处,不过,你也要感谢我,如果不是我让里面的人救你,沈家那夜后,你被他玩残带回后院,你就可能熬不过去!是我,下了死令,要她一定把你给救活!”对申柔佳,从她离开兰郡王府时,她就从没逃脱过她的视线! “是谁,是白嬷嬷还是谁?”后院中懂得医术的人太多,她根不无法推测是哪一个人! “这个你不必知道!”沈千染冷冷而笑,她当然不会告诉她,是她借助了兰亭的力量,里面的医女中有一个是兰亭的暗卫。 “那这个跟我怀孕有什么关系?”申柔佳亦知,此时追究这个已毫无价值,她马上换了话题,“我是怎么怀上孩子?” 沈千染陌然的脸上裂开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每次被人玩后,她会帮你治疗,在第一次,你疼得昏过去几天不醒,她就刺穿了你的处女膜!” 申柔佳惊得冷颤连连,是的,她每次被兰宵伤后,都痛得死去活来,哪会注意到被人悄然破了身。 “然后,她会用软毛刷刮出你后tiang的秽物。而后,装在一个小竹管中,”沈千染阴戾脸上写满乖张的笑,她纤纤如玉的手轻轻地从申柔佳的大腿一路滑到她的腿根之处,而后,指着申柔佳的中央,道:“插进你的体入,植入你的子宫,畅通无阻。” 沈千染顿了顿,刚想接着说,却不经意间看到申柔佳红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牢牢盯着她,那瞳孔中浮着一抹妖冶的血红色,似乎将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深重怒气和怨恨狠狠地锁在眸中,只要稍一眨眼,便喷勃出来。 她笑了笑,一字一顿道:“看来,不需要我再解释,你已经听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申柔佳喃喃自语,她把自己蜷缩在稻草堆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一团干枯的稻草在胸前狠狠地揪着,心口彻骨的寒冷和尖锐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漫上来,在后院那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她以为那已经是人间最惨绝的事,原来,还有她不知的更惨绝人寰的事! “哦,还有呢!”沈千染语调忽地一转,柔缓的嗓音中多出几分调侃意味,“还有,你每次伤后,塞进你后tiang的羊肠里,除了一些让你伤口愈合的药外,最主要的成份是让你更好的受孕。” 原来,她体内的骨肉竟是六皇子的骨肉,她突然激起一种希望,茫然地挣扎着,“我要去找皇上,我怀的是皇家的血脉,我不死,我不要死!”她急促地呼吸着,象失水的鱼,绝望地,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已,只要让这里的人告诉兰御谡,那她就有机会活下来! “是么?”沈千染看着申柔佳脸上千般变化,如施舍般没有打乱申柔佳的冥想,心中冷笑。 她有着两世的记忆,在她的记忆中,除兰锦外,兰御谡对自已的亲身骨肉虽淡薄,但并不噬杀。就算是前世,兰陵逼宫,最后落得身死的也只有柳贵妃,兰陵仅是被流放! 而今世,兰陵已发动了两次宫变,兰御谡依然放过他。对兰宵的云池山弑君,兰御谡还是选择了忍。 而兰亭,在皇宫中暗藏暗卫,被全体揪出,若兰御谡要追究亦是谋逆之罪,最后兰御谡也仅仅解去了兰亭的兵权。 显然,在兰御谡的眼中,一个未出生的骨血和自已的亲生骨肉相比,他肯定会选择后者。 看够了申柔佳时喜进悲,时而巅狂的样子后,终于启声打断,“皇上知道你腹中骨肉是六皇子的!”沈千染嘴角挂着笑,漂亮的眼睛却仿佛结了冰。 “啊……那我是不是不用死了?”申柔佳竟是喜极而泣,她神色中带着迷惘又掺杂着一丝激动,竟有些语无伦次,“六皇子他没有子嗣,这……这可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他他……一定会要这孩子!” 是的!是的!明日行刑,她可以向刑检司的命官提出,她腹中的是龙血,那她一定能够活下来! 一想到这里,她再也控不住地狂笑,指着沈千染得意忘形地嚷着,“沈千染,我应感谢你,哈哈,哈哈,我肚子里有龙血了……我有皇孙傍身了……”女子带着尖声刺耳的笑声在石牢里发出碜人的回音,终于引起别的牢房的囚犯的不满,有几个已经开始咒骂,他们全是快死的人,对于别人的生死悲痛,他们没有任何的兴趣,有些更麻木的死囚只是蜷了蜷身子,掩住了耳朵。 “你觉得兰宵会认为这孩子是他的么?”沈千染先是一声冷笑,漠然看着申柔佳,如看一场笑话,“你真天真,你受孕的日子恰巧就在你进宫前的那几天,六皇子会以为,你被帝王兰御谡所宠幸,那他还会要这个野种么?” 就是因为兰御谡太清楚,一旦他留下申柔佳腹中的骨肉,疑心重的兰宵定会认为,兰御谡是想保住自已的骨肉。 所以,在金殿之上,兰御谡毫不犹豫地从她的手中接过屠刀! 虽然她也猜不到兰宵事后知道,申柔佳的腹中的骨肉可能是自已的,他心里到底会怎么想,但以兰宵这么多年宁从女子后tiang而入,也不愿过正常人的生活,说明,孩子在他的心中是个禁地。 “不,不,皇上他没有宠幸过我,我我……”唇瓣启启阖阖间,脸色越来越灰败,仿佛沙漠中的人,历尽三天三夜找到了一片绿州,可走近时,方发现那仅仅是海市蜃楼。 “那日在金殿之上,莫忠奇道出你具体的受孕日子,而后传了稳婆!你知道在西凌皇宫,帝妃或皇子宠幸过的女子是不受稳婆验身的,怕伤及龙脉!而你却被稳婆验了身,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么?”沈千染冷冷而笑,在申柔佳惊恐的摇首中残忍地告诉她,“皇上这是暗示,你腹中的骨血与龙脉无关!” 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千染,你是个地狱恶灵,你真该下地狱!”悲痛、绝望覆满心田,她心痛得尖声惨叫,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挺身,额头处一阵撕裂的痛楚,鲜血瞬时弥漫出纱布,流进了双眸,闭眼间,鲜血和眼水混和着从眼角漫出,仿佛是瞳孔尽处被捅破碎裂了。 “地狱我早就去过,可我爬出来了。申柔佳,别把自已当成是弱者,你从来也不是,如果你有机会,你会比我更狠!”她再次俯下身,伸出左手,两指狠狠捏住她的下颌,逼向她,四目相对中,她与她都看到对方眸中的恨! 她缓缓起身,发泄出久远以来抑制到深层的厌恶,她痛快淋漓地斥责着,“至少,我沈千染冤有头,债有主,只追究欠了自已的人!而你,一旦有机会咬人,你会把所有你痛恨的,或是与你痛恨之人有关的都置于死地!如果我是恶灵,那你就是万恶之源!”沈千染阴侧的笑又从唇角绽开,眸中透着明晃晃地嗜血残忍,“你以为明天你只是解脱么?不,你的练狱才刚刚开始!你只配永远呆在地狱中身受地狱烈火,不入六界,不入轮回!直到地狱为空,地藏王成佛!” “沈千染,你也会有报应的!”申柔佳发丝凌乱,指着她,脸上带着鬼魅般地笑,狠狠地回敬着,“你也会报应,沈千染,你杀了我腹中的孩子,上天就会用你的孩子的血来洗刷你的罪孽……” 沈千染的心倏地被抽离,仿若心脏一瞬间被五爪掏出,她根本无法再听她多说一个字,一脚狠狠地踩在申柔佳的脸上! 不,她不是踩,而是用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脚底上,狠狠地辗着她的额上的伤口—— 脚下的人疼得全身抽蓄,黑凄凄的发丝、干裂的嘴唇兀自在她的脚底颤抖,双手无力地掰着沈千染的脚,象一只濒临死亡的鱼在沙滩上反抗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人早已昏死了过去,沈千染的呼吸终于渐渐地平息下来,牢笼里再次陷入沉寂时,她终于移开了脚,微微踉跄几步,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她闭上眼,一手轻轻抚着胸口,沿着石壁一点一点地下滑,最后,坐了下来。 恍惚中,她似乎抱着赐儿来到一个空旷的草地中,她和赐儿高兴地摘满天遍野的杜鹃花。突然,小赐儿眨着天真浪漫的眼眸指着远方,“娘亲……” 她循眼一看,似乎看到一个灰袍的僧人朝着她渐渐地走近,他的眸光带着悲天悯人—— 她反射地动了动右手指,心中虚弱地念了一声,“赐儿……” 如同蚂蚁啃噬骸骨,竟然是一种战栗到极致的疼,那灰袍僧人恍如碎末般地在她的眼前碎裂,穿心的疼痛将她的神智抽回,没有蓝天,没有碧野,没有赐儿—— 她没有睁开眼,甚至呼吸也悄然变得平静…… 她等待着,来自意识深层的较量! 果然,耳绊响起一阵梵音,在每次她感到意识疏离时,她就狠狠地攥紧手指,指心里的银针已经完全陷入她的指甲中,一动,就象是万千的噬骨将她从美梦中带回。 “告诉老纳,你是如何死的?”声如靡靡之音,余音绕着天地飘荡,如来自西方的佛法讼念。 纵然沈千染是完全处于清醒状态,她也没料到义净第一句话问的竟是这个问题。 沈千染心一颤,周身瞬时如坠冰窖,仿佛又回到了农庄的地窖中,申氏狠狠地高举着小赐儿,而她的头被郭嬷嬷狠狠地、一下一下地击打在土墙上,血蜿蜒而下…… 她保持着沉默—— 那日她知道申氏人皮上的符咒后,虽看不懂符号的代表的意思,但她大体了解,这是属于密宗的一种。道行高深地密宗,可以通过梵音,可以麻痹人的心智,让她可以回答施法者的任何一个问题。 而沈千染是医者,她知道,既使再强大的一种念力,也无法穿透一个神智清醒的人的思想中。她不会法术,唯一能破解义净心咒的,只有让疼痛让自已清醒。 她事先就用半寸长的银针从指心中刺入,留下一小截银针在指甲缝里,当遇到最梵唱时,她就去抠动指心处的银针,让巨痛保持清醒。 心中的绞痛中,让她不自觉地紧归攥紧了掌心,疼痛瞬时将脑海中的所有画面清除,沈千染蓦然明白。 义净不需要她回答,他可以进入她的思想,在发问后,便读出她脑海里所看到的! 她以为,兰御谡设下这最后一道阴谋,只是想从她的思想里套出她母亲的下落,如今看来,义净的道法远远高于她所想。他似乎知道自已与常人不同。 那方才一念间,显然,义净已经知道她曾经是个已经死过的人—— 无妨,就算你道高一丈,也休想穿透我沈千染重重的心垒,她悄然深深地呼吸,让自已的心一点一点地沉静下来! “你母亲此时身在何方?”就在隔壁的牢房中,义净如坐禅。他双目阖着,两手放松呈莲花状的搁在双膝上。他的嘴唇至始自终没有动过。 他闭着眼,仿佛看到一个画面,一群群的异族的人在走在大工业街上,那些人是清一色的琉璃眸,一个银发女子牵着一个墨发如谪仙般的男子在一家家的摆满各种银饰的小摊着流连着…… 突然,画面诡异一变,变得雾气茫茫,在一条冒着暖气的小河中,他似乎听到一个女子的笑声,这如银铃般的笑声,让他软软如坠梦境,温柔缠绵—— 他拨开眼前的雾气,欲上前探一个究竟。 穿过层层雾气中,终于他看到水面上若有若无地浮着了团漆黑的东西,他蹙着眉,凝神看着。 蓦然,雾气突然散开,如佛光照满大地般,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同时,他亦看清,水面上浮着的是一个女孩子子的长发,他微微吃了一惊,正想发问时,而前的女子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站起了身—— 水象是突然变浅一般只及女子的足裸之处,女子娇娆、曲张优美的身体一丝不挂地呈在他的眼前,藕节般的玉臂朝他轻轻扬动,朱唇轻启带着极致的柔媚,“大师,三日相伴之恩,柔佳至死不忘。明日柔佳即要行刑了,柔佳无以回报,愿以身相许!” 气息瞬时打乱,义净猛地后退了一步,眼前的画面却一变,熏香渺渺萦绕的香闺,碧绿纱幔无风而动,墨染屏风上全是一具具娇娆浓艳的女子消魂体态,锦帘挂幕缓缓拉开,一张圆型的大床上,申柔佳躺大红的软衿之上,柳腰细摆,雪白的双峰傲挺着,眼波淡淡流转着,玉臂缓缓伸起,手上勾着一件灰色的僧袍—— “大师,你看我美么?”她朝着他肆无忌惮地张开大腿,让那一处完全清晰可见,她朝他浪笑着,眸中带着氤氲湿气,红唇中慢慢溢出女子的婉转呻呤,“来呀,在柔佳死前,不如,我们做一场野鸳鸯……” 义净看着她手中轻举的一件僧袍,似乎是自已的,风吹过,他感到有些凉沁,低头一瞧—— “噗——”一口鲜血从义净胸口冲出,直喷出一丈之外…… ------题外话------ 推荐好友的种田文,叶娘子《重生之如花美眷》。 啊~不知道亲们注意到改版没有,手上若有评价票的亲,请给月评价吧~ 134心的魔障 更新时间:2013-1-26 17:05:59 本章字数:11796 义净低头时,只见自已光裸着身体,双腿中间,一个女子曲膝低首跪着,那一身倾天的桔红华服,如此熟悉如此耀眼。蝤鴵裻晓 义净张开嘴试图唤出那熟悉的名字,却在启阖间一个字也叫不出来,血从张开的嘴里流溢出,一滴一滴地溅落在那女子的衣服上,她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他,那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她紧紧咬着唇瓣,象在强迫自已忍着不哭,可是一直弥漫在眼眶的泪儿转呀转呢地,终于流了下来,哀怨声带着荡气回肠地凄凉,“原来,你不是不想要我,而是,你无法要我!” 义净怔怔地循着她的眼光,看到自已身下身下光秃秃地一处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记忆象囚在魔盒里般全被释放出来…… “不——”义净惨叫一声,他掩住耳朵,一声佛谒后,喃喃自语,“身如是法,一切是场梦,一切是幻像,一切是镜像……” 可既是堵住耳朵,闭上眼睛,他依然能看到,那女子仰着首,嘴里一张一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可是,他却听懂了! 他茫茫然地睁开眼,松开了手,低着头,惨淡地唤,“阿萝,是你么?你到现在还不愿原谅我……” “这三千烦恼丝不要也罢!”她答非所问,虚弱地笑开,微微撑着身体站起,她的唇抖得历害,与他眸光交缠,恍然中,她的脸象夜间枯萎的芸花般缓缓地枯萎,头发亦开始一根根地飘落,直至光洁,一身华美的衣裙如潮夕般地由上而下的褪变,最后变了一件青灰色的尼姑宽袍。 “阿萝,不要!”他想上前抱住那伤心可怜的女子,他想安慰她,可是那女子却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他……接着,她的衣袍下方淡淡地冒出青烟,缓缓地化为明火,一点一点地向上燃烧…… “阿萝,快跑,快跑——”他神情破开,带了一丝隐隐的狂乱,连连地惊叫! 而她却象是对外界失了感应一般,任由着衣袍的大火弥漫全身。 他拼命地想伸出手抓她,可她却如一缕空气,一碰就散…… 他胸口一阵翻涌,压抑地轻轻咳嗽一声,喉间有一阵腥甜的之气还是压制不住地喷了出来! 血未吐尽,耳绊似乎传来一声女子柔媚的嗤笑,眼前火光卷着那女子同时消失不见,而申柔佳赤着身子一步一步地从榻上走下来,她摆动了纤细的腰,如无骨的蛇般熨近,玉臂缠上他的脖子,轻轻朝着他的耳朵吐着温软的气息,娇嗔,“大师既是方外之人,又何惧自已身无寸缕?” 玉净满脸愧色,伸出双手推开,却在一触到女子柔软的肌肤时,全身的力气瞬时被抽光了,全身的血气横冲,挂在他身上的申柔佳一边用身体轻轻蹭着他,一边轻轻笑开,“大师,您果然宝刀未老!” 玉净不明所以,顺着申柔佳的玉指所指的方向,低首一瞧,只见身下不知从何跳出来的那混物已然站立,他又羞又愧又惊又喜,身不知所在,心潮更加混乱! 他一边急急地欲推开无骨盘在他身上的申柔佳,一边四处寻找着方才那女子,口中竟乱唤,“阿萝,阿萝,有了,有了——” “六根不净,就是个俗人。既是俗人,又何惧男欢女爱?既是男欢女爱,又何必在意与谁?”申柔佳吃吃一笑,楚楚美眸含烟地看着义净,玉臂搂上了他的腰,胸口的柔软如蜻蜓点水般地触碰着他的身体,欲迎故纵中,将他扯到大床中央。 “不要——”血脉贲张,席卷着一波波陌生的欲流将他的神智燃烧焚净,他眸光错乱,神情巅狂,此时心神皆乱—— 义净吐出第一口血时,沈千染已悄然站起身,她轻轻走到隔墙边,看着义净已横躺到地上,微弱的油灯下,也能清楚地看到义净双颊桃红地喘着粗气,口中不停地叫着,“阿萝,阿萝!” 她知道,义净此时已陷入魔障,反被自已的意念反噬,陷入了自已的幻境之中。 “阿萝?”沈千染轻声自语一句,她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义净一个得道的高僧,会对女色反应如此强烈,以至产生心魔,连自已都挣脱不开,难道他曾在女色上犯过戒? 这女子的闺名唤阿萝? 她不再多做停留,一手轻轻推开铁门,走出了申柔佳的牢房。抬手轻轻拉了一下门口处的那条绳索,便加快了脚步走到牢笼唯一出口的石门边,果然,牢头打开了门,看到她安然无恙,点头憨厚一笑,“二小姐,你出来的正及时,你府上的奴婢说你再不出来,她就要冲进来了。” “有劳了!”沈千染微一颌首,抬首间,见月色冗沉,好象是要下雨了! “二小姐,让小的领你出去!”牢头关上石门后,锁上了门。 “你不进去查探一下牢里有什么事?”沈千染略感意外。 “能有什么事呢?小的瞧您头发,衣裳皆齐整!”牢头极有经验地瞧了她一下,呵呵干笑了几声,指了指路,“沈二小姐请!” 沈千染出来时,远远看到了坐立不安的水玉,忙将手隐到了身后,脸上笑意盈盈。 “二小姐,二小姐!”水玉声音略急,撒了腿就迎了上去,双手一把扣住沈千染的双肩,上下左右地审视了一遍。 确定沈千染平安无事,突然觉得莫名的酸楚涌上来,激得眼中泪水滚滚而下,抽噎,“二小姐,时辰早就超过了,奴婢心里急,可高大人却信誓旦旦地说你平安无事!”水玉这些年早已不需要自称奴婢了,可这时候心里一急,就忘了。 “这不是平安出来了?”高世忠声音有些悠远,沈千染一看,只见他从另一个视角的死角走了出来。 沈千染突然有些明白,这牢里肯定还有什么名堂所在,在外头的人可能会清楚地知道或听到里面发生过什么事。 这也是刑讯的一种手段,或许犯人死不招认时,或是真遇到冤案时,在遇到亲人探视后,在死前,很可能会把真相向亲人全盘托出。 难怪高世忠掌管刑检司后,破了很多西凌大案要案! 沈千染朝水玉安抚一笑,抽出肩膀,朝着水玉身后的高世忠福身,“高大人,今日之恩,阿染铭记在心!” “不必客气,沈二小姐,以后这种地方老夫还是劝你少进为妙。”高世忠微微一笑。 沈千染出了刑检司大狱时,高溯马上迎了上去,两个眸光一会,皆知,事情进展一切顺利。 马车速度不快,开得很平稳。沈千染安静地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幽暗夜色。夜风掠过,吹拂起她的碎发,氤氲的湿气扑面而来。 初时,水玉只道沈千染有些累,也不打扰,待看到马车偶尔一颠簸时,虽然脸上依旧淡淡,但她呼吸就会停滞了一下,似乎在隐忍着些什么。 水玉又觉得到沈千染从上轿开始,有一只手自始至终地没有动弹过。她又悄悄注意一阵后,突然跪到沈千染的面前,神色认真道,“二小姐,把手给我!” “干嘛呢,好端端的跪什么,起来!”沈千染回过神来,虽朝着水玉灿颜一笑,可她的神色有些苍白无力,两鬓间涔涔汗珠,双唇紧抿皆让水玉断定,自已的二小姐肯定是受了伤。 沈千染伸出一只手欲扶起水玉,水玉却眼疾手快探向她的另一只手,沈千染被轻轻一触碰,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刷地就飙了出来。 那只手瞬时疼得探不住地乱颤—— 在水玉的坚持下,沈千染只好轻轻一叹,将手伸到了水玉的面前。 “二小姐,你是怎么弄的?”水玉看到白色的袖襟依然洁白如初,可掀开一瞧,原来里面套住了一件不透水的笼纱,水玉越发觉得不妙,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笼纱口绑死的地方,将笼纱解开,露出了整个手臂,方看到里面血淋淋直透亵衣里整个袖管,水玉失声就哭了出来,沈千染的整个手指已肿得不成样,而伤口出只是凝结着一个小米粒大的血滴,她连碰都不敢再碰那指心上的伤,她的唇颤得历害,以至语不成声,“二小姐,这么小的伤口,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没事,我就怕你大惊小怪!”沈千染有些吃力地动了动手,几缕沾湿的头发贴在她脸庞上,更加衬得双眸皓如明月。 水玉越看越心惊,神情上惊疑、不安、抱怨交替着,“你就会瞒着我,蒙得这么紧,谁瞧得出来呀……” “只是疼了一些,这些血流不死人!当年比这更痛百倍的我都经历过,这些小伤有什么值得你流眼泪!”沈千染有些废力地把身子靠在窗边。 她之前特意穿了一件白衫,让人可以一目了然,她身上是否有伤。 她做这等准备,就是以防万一被人瞧出她用刺伤自已的方式保持神智。 她怕她如苍月一般,被人抹去一些记忆,最终把什么都忘记! 只是她没料到,一切进展如此顺利,义净却被自已的心魔反噬,让她轻松地全身而退。 她看着指心,心想,整根针已完全没入,要挑出里头的针,恐怕要费一番心思了。 水玉想起,彼时在东越,沈千染生完赐儿后,全身毒发,疼得日夜难寝,脸色更加苍白,垂下眼睑微微颤抖,“小姐,是不是很疼呀!”她又不敢碰沈千染,蜷在轿身的一旁哭得象个孩子一般直抽蓄着。 “坐吧,我跟你说说方才的事,有意思着呢!”沈千染无耐地朝水玉摇摇首,调侃道,“还江湖女侠呢,还哭鼻子!” “谁说跑江湖的就不能哭了?何况,我不跑江湖很多年了!”水玉坐好,抹了抹泪,有些不好意思,“说吧,我在外头等了好久,一直好奇着呢!” 沈千染隐她与义净之间的较量,只把她与申柔佳之间的事,详细地告诉了水玉。 “二小姐,你说,明日问斩,申柔佳那贱人会不会真被砍了脑袋?” 沈千染沉默良久,方开口道,“不好说,决定权在六皇子兰宵那。”沈千染能探出所有人的心思,唯独她始终不明白这个亦正亦邪的六皇子兰宵。 水玉不解,“为什么决定权在六皇子?二小姐你解释一下,奴婢不明白!” “申柔佳受孕是在入宫前后,从理上说,那就有可能是兰宵的,也有可能是兰御谡的。可我知道,绝不会是兰御谡的!” “为什么?申柔佳她进宫这么久,以她的性子肯定是卯足了劲想被皇上宠幸!” “这是另一码,我认定不是兰御谡的,是因为,从瑞安公主的事上看,兰御谡很可能长期服用一种药,所以,他能抵抗得住我在瑞安身上下的迷药!”以她对兰御谡的了解,如果他和瑞安乱伦,那瑞安是绝无生机,可既然瑞安活着,就说明,兰御谡躲过了那一劫! “只是,我无法确定,兰宵知不知道兰御谡不能令女子怀孕的事实。如果兰宵知情,那很可能,他明天会去法场救下申柔佳,也有可能不去!如果不知情,那以他多疑的性子决对会认为申柔佳怀上的是兰御谡的!申柔佳必死无疑!” 水玉终于听出一些思绪,可她马上就不明白了,便问,“如果六皇子知道兰御谡不能令女子有身孕,知道申柔佳腹中的孩子是自已的,而兰御谡却下令斩杀申柔佳,那他不是恨死了兰御谡?”她曾听沈千染说,兰御谡虽是对沈家无情,对后宫的妃嫔无义,但他有一点异于史上暴君,他不弑子! “这就是兰御谡的高明所在!如果他不杀,那兰宵肯定会认为兰御谡连他玩过女人也染指!如果他杀,那兰宵在知道兰御谡不能生育的情况下,就有可能去保住那个自已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感觉,兰御谡对兰宵是心含疼惜和愧疚的,他也不希望兰宵一生无子,所以,申柔佳怀孕之事,他当场传了太医在金殿上就诊,更让太医报出申柔佳确定的受孕期,只是他万万没料到,时间在最尴尬的时候。在他传稳婆时,就说明他在宣布,这孩子不是皇家的骨血,其实,他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兰宵,这孩子不是他的!” “这就是变相告诉兰宵,你想怎么处置你的亲生儿子,是你的事?”水玉虽然有些明白,但仔细想了后,又觉得一头雾水,只觉得天家的父子人伦比起民间的复杂深奥多了。 最后,只能摇首期翼,“我希望不要便宜了申柔佳!”水玉想起当年申柔佳的步步紧逼,轻叹一声,似有感慨,“明日她死不死,这得看她的命了,如果连十分之一的生机也让她占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说老天爷太眷恋她了!” 沈千染冷漠地看着窗外的浓雾,容颜如暮雨残云,泛着幽冷之光,“不,是老天爷觉得她恶事太多,报应不够,要让她多受一些磨难才让她死去!” 马车外亲自执缰的高溯神情冷滞,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好象丝毫没有听到车厢内传出两个女子的对话。 一路顺畅至宁王府门口,沈千染下了马车,并不急着进去,反而驻足转身看着高溯,似乎有话要说。 高溯阴鸷的眼循了四方后,“二小姐,有事请放心交给高溯!” 沈千染走进一步,轻声吩咐,“你马上去东城外五十里的芒杏村找到沈家的旧宅,帮我一把火烧了那,尤其是后院的地窖,把它填平了!”沈家旧宅是沈越山刚中状元时,带着一家人从江南搬迁到了京城中,那是根本没有银子购买京城的宅院,沈老夫人便在五十里外的农庄是购买了一处暂居。 “是,二小姐!”高溯双手一揖,忍不住低头瞧向沈千染的手,只见那袖口处已经是血染一片。手指通常流的血不多,而这么多的血,可见当时,沈千染下手有多重! “对了,潜在刑检司死牢外的暗卫除了要防龙卫,还要防赵家的人!”沈千染微微蹙眉,她脑中一直在想着阿萝这个名字,她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子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怎么想也毫无头绪。 “二小姐请放心!”高溯终于忍不住提醒,“二小姐,你的手快点去治疗!” “多谢,你去吧,我没事!” 沈千染转身进了宁王府,她想,既然义净知道她的来历,这事就比她预料要复杂上百倍,是该对兰亭道出她重生之事了,否则,她担心变化来临时,会让兰亭措手不及! 刚至前殿,钟管家便是一脸慌张地迎了上来,那气喘嘘嘘的模样,好象是一路狂奔过来。窜到沈千染身前时,连衣袍都来不及掀起,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一脸疾色道,“王妃您回来就好,王爷不在,您也不在,老奴这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什么事?”沈千染眸色寒冷,神色肃然,方才她进府前,看到府门外停靠着一个四人坐的马车,极象是珍妃的马车,她心里就开始有不好的欲感! “王妃,您刚出门没多久,珍妃娘娘来看小世子,可王妃府上的丫环不让珍妃娘娘进宁王的院子,堵在门口,说没有王妃的命令,她们是不会让珍妃娘娘靠近小世子一丈之内!”钟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抹着额际的汗,这一夜几乎让他给跪死。 沈千染心底的笑意雨后春笋般地涌上眼睛,她直声赞叹,“不错是我的好姐妹,做得好!”珍妃想见赐儿,无论她是带着什么心思见,她都不会让珍妃如愿! 沈千染大步走向宁王的寝房,钟管家一边跟着一边报告着方才的情形,“一边是不肯让她们进,一边是偏要进。奴才上前劝了珍妃,说要不等王妃和王爷回来再说,可珍妃娘娘还是不肯听。让府里的侍卫把那水月绑了,他们哪敢绑王妃的人呀,珍妃一生气,就赏了奴才一巴掌。后来,两边的人都堵在打上了。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想闯,结果被水月姑娘踢断了腿,水月姑娘还拿了剑,说,谁再敢闯,就是砍断了!” “做得好!”沈千染又夸了一句后不语,她沉淀心思继续前行,一路走过多少的楼台亭榭,看到府里的侍卫似乎没有受珍妃的影响,依然有秩序地在府中巡逻。 而丫环和婆子故意提着灯笼忙忙碌碌地穿梭着,看到她时,都行跪礼。有些胆子小的,头埋得很低,有些婆子请安时,有点瑟瑟不安,有些胆子大的略有些姿色的,瞧她时,竟有三分的兴灾乐祸。 她想,在她进王府前,这王府都是钟管家所掌管,而她进了王府,虽说兰亭为了表示对她的重视,连自已的院落都腾出来。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有些略有心思的丫环,多少会有感觉不舒服或是不伏低的心思。 虽说她和兰亭早就商良好,待自已的兄长安排好父母回到京城时,她便会在她兄长的祝福下,与兰亭成亲。 但这些奴才哪里知道这些?只怕都会如珍妃所想,迎为妻,奔为妾,个个暗地里都会取笑她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 她嘴角挑起一抹凉薄之笑,猛然扎住脚步,转身吩咐身后的钟管家,“把府里所有的奴才和侍卫都叫到我的院子前!”今日,她要在这里震住所有的人,让她们知道,这宁王府是她做的主,既使是珍妃来了也只能是客! 将来,任谁进了宁王府,也只能按她的规距来办,谁想越过规距,府里的管事、丫环婆子、侍卫都要按她定下的规距阻挡,而不是采取避开的态度,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在府里各自忙着。 只要谁敢违抗她的命令,那就滚出她的宁王府! 穿过扇形的石门,沈千染远远就看到水月和水觅二人一人持一把剑,月光下,象个门神般站着,而珍妃竟悠闲地坐在院子外的一张太师椅上,身边站着六个太监和宫女。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沈二小姐回来了!” 众人看到,沈千染一席白裙踩着月色疾步地朝着她们走来。 在见到沈千染的那一刹那,珍妃心中翻翻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若说以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怕恨不得饮尽她的血,啖尽她的肉! 但经过那日皇宫夜宴,她看到沈千染在重重围堵下,反败为胜,她忍不住用了另一种视觉去看待沈千染!告诉自已,那不过是一张与宁常安相似的脸,而不是宁常安! 一旦人的心思转了另一种态度,便会越来越觉得所窥探的人并不是从前那样令人可恶可恨。 她甚至觉得沈千染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没有顺天应命,而是杀出一条血路,活得如此光彩照人。 尤其之后,她克意去打听了沈千染母子的事,听了宁天赐救了文臣相之事,更是对那孩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很想抱一抱自已的亲孙子。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沈千染把孩子培养得那般出色。 这三天三夜来,她一边反思自已的过往的点点滴滴,一边思忖着兰亭对沈千染的爱! 她知道,她和沈千染之间,如果她不肯主动地跨出求和的这一步,她只会失去儿子和孙子! 可她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帝妃,虽极想见,但让她自降身份去求沈千染她一时又放不下身份!苦苦熬了三日后,终于等到消息,说沈千染急匆匆地离开了宁王府。 她马上就带着人杀到。她也没有指望宁天赐会唤她一声皇祖母,只要能让她抱一下,她就感到心满意足了。毕竟到了她这年纪,多数人早就儿孙满堂,而她仅有兰亭这一个孩子!可万没想到,沈千染会回来这么快! 可既然撞到了,想起过往一切确实自已理亏,只好展开淡淡的笑意,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沈千染似早已预知她的来意,极早朝旁微微一闪避开,连斜视一眼也吝赐,直接视而不见地从她身边走过。 “二小姐,你回来了!”水月瞧了沈千染血染的袖襟,吃了一惊,“你受伤了?” 沈千染像个天神一般巡视着门前的一堆蝼蚁苍生,声音中透着冷飒,“水玉,我先进去看赐儿,谁敢闯进来,直接杀了!” 沈千染视而不见让珍妃脸上闪过一丝的怒色,但她还是忍,她今日来之前,已经打定心思,如若撞上了,她不会再与沈千染起冲突! 可听到沈千染当着众人的面下了这样的死令,那她的面子何存? 莫说她是一个堂堂的帝妃,就冲着她是兰亭的亲生母妃来说,沈千染也不能如此对她无礼! “站住,”珍妃猛地站起身,上前几步,凝视着月光那张在恶梦里出现多次的脸,“是哪家的规距教你如此对待自已的婆婆?” “婆婆?”一抹嘲讽凉薄的笑容升起,沈千染蓦然失笑,语诛如伐,“珍妃娘娘,我沈千染永远也不会曾认你这个婆婆,而赐儿,他也永远不会认你为祖母。在沈千染眼里,你除了是兰亭的母妃外,什么都不是!以后,你最好别来打扰我和赐儿的生活!现在,如果你识相,就快给我滚!” 众人大吃一惊,她们一生也不曾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珍妃可不是别人,先不论她是一国的帝妃,便冲着她的兰亭亲生的母妃份上,沈千染也不应该说出这样无礼的话。 众人也仅仅是在嘘叹,除了珍妃带来的人脸红耳赤地低咒着沈千染的无礼,王府中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批驳。 绣亚不安地上前一步挡在了珍妃的身前,唯恐珍妃一怒之下冲过去,反而吃了亏。 她亦没料到沈千染一点情份也不顾念,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让人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她知道这几日珍妃茶饭不思,与她两人说心事时,她也看出珍妃心中有些悔意。她还劝珍妃,她是长辈,如果一个长辈先服了软,她想,沈千染肯定是会与她冰释前嫌,毕竟她若想与兰亭厮守一身,就不能不顾惜珍妃与兰亭的母子情份。 她眉眼焦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珍妃,转首正色地朝沈千染道,“沈二小姐,娘娘并无恶意,她来,只是做为一个祖母的身份来探视小世子,沈二小姐又何必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呢?” 沈千染对绣亚的话恍若未闻,每一回看到珍妃,记忆的凌迟就会让她想去沈天赐,那样漂亮的匆匆只活了五年,一句话都不曾开过口,而杀死他的人就在面前。 月色下,一抹似笑非笑,似讽非讽从沈千染的唇角延开,直达眼角眉稍,“珍妃,上次在浴池里,我沈千染看在兰亭的份上,已放过你一次。你最好别轻易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怕我管不住你已的手——毒死你!” “毒死我?你竟敢说出如此背逆人伦的话!”珍妃清楚的感到自己心中的筑起的堤坝在瓦解,那种欲与她和解的欲望在消褪,果然是仇人的女儿,今生今世到死也走不到一块! 珍妃一声长笑,眸中却没有半丝的笑意,“可惜我的儿子不在,要是他在,让他听听,他找的是什么蛇蝎女人!”眸里重新灌上仇恨,带着不死不休,带着极致的厌憎看着月色下的白衣少女,极致的难以置信让她的声音都带着哆嗦,“沈千染,本宫今日来,本想若有机会,我们好好的把过往放下,从此后,本宫也不会再反对亭儿和你在一起,本宫也诚心地认下你这个媳妇,可你刚才说什么呢?毒死我?” 这时,钟管家传来的人已陆续来了,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些话,众人都难以置信地望向沈千染,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无措。 钟管家本以为王妃回府,那所有的事就迎刃而解,却想不到,形势变得更加严峻。 月色下,众人看到沈千染那瞳孔中浮着一抹妖冶的血红色,似乎吸食了黑夜中的一切邪恶般狠狠地盯着珍妃,一手指着院子的门槛,一字一句地毫不犹豫地重复着方才的话,“你们所有人给我听着,最好记在心里!只要我沈千染在宁王府一天,这一道就是你们的死生门!没有我的命令,谁敢走进一步,必死!”这时她定的第一个规距! 也是她给赐儿设的第一道屏障!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她去救自已的娘亲时,赐儿就是这样在自已的院子中,被瑞安劫走! 她不想去探究珍妃的心,她只想用这极端的方式告诉宁王府所有的人,这是她的禁地!既使她不在,也由不得任何人靠近一步! “王王……妃,您要奴才把人都……”钟管家已经完全口吃了,他不知道今晚这的形势是否会难以控制,若造成任何一点伤亡,恐怕,他都吃罪不起。 上回珍妃来王府,他奉了珍妃的命令去传唤沈千染,结果后来被兰亭一声训斥,告诉她,这府里从此是沈千染作主,谁来了,只能让沈千染作主在哪会客。而不是由客来传唤主人。若再有这事发生,就让他滚回老家种田。 钟管家满怀郁闷,他虽是钟家的远房的族人,但他在宁王府也做了七八年的管家! “让他们全部跪在外面候着!”冷冷丢下一句,沈千染头也不回地进了寝房之中。 “赐儿睡了?”她让水玉守在外面,吩吩水月进来。 “一早就睡下了,还好外面虽吵,没影响到小赐儿。”水月瞧了瞧沈千染的袖襟,她不知道沈千染伤到哪,“二小姐,我去拿药箱!” “嗯!”沈千染在寝房外的议事厅坐桌边坐下。上回她的手被珍妃刺伤,她怕小家伙看到,一直瞒着,待伤好差不多时,才敢拆了纱布,谁知小家伙医术高明,就算看到快愈合的伤口,也哭得惊天动地,口齿不清地说这伤很痛痛。 弄得沈千染心又感动,又心疼得半死。 等水月备好一切后,吩咐水月剪去她的衣袖,此时她的手已痛到沿至整个手臂。 沈千染用另一只手倒了杯茶,僻开脸,放在唇边慢慢饮了半杯,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时,搁下手中的茶盏,茶水竟未起一丝涟漪,她淡淡瞧了一眼光裸的手臂,因被亵衣上的血所染,整个手臂血淋淋的,她不由失笑,“是血染上罢了!哭什么,你学过医术,什么伤没见过,可别学水玉!” “二小姐你可别当我是门外汉,我可不是水玉,这么一点小针孔的伤能留这么多的血,你当时是怎么忍的!”水月用药水一边消着毒,一边强忍着哽咽,“你刺进去的位置,水玉不懂,我可是一清二楚!” “别哭了,专心帮我把针取出来!”说完,教着水月用磁石引着一个方向,将针慢慢引出来。 可那针一寸一寸的移动,每动一下,沈千染便疼得大汗漓淋,外行的人,只是觉得这不过是针杂到肉里,水月是医者,知道沈千染杂的地方正是筋脉之处,比单纯的扎进肉疼上百倍。 引针时,要极高的技巧,若不慎伤到手上的筋脉,这一根手指就有可能废了。 “二小姐,不如让赐儿来,我可能应付不了!”豆大的汗珠从水月的额上冒出,流经光洁的额头上,留在了上眼皮,停留片刻后,滴进了眼眶里,饶是此,水月的眼睛也不敢眨一眨,唯恐一个措手把针的方向引错了角度。 沈千染疼得大汗淋漓,她咬着牙,许久才从牙缝里迸发一句,“你能应付,手稳一些,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越是关健时候,越要把患者当作是——” “活尸!”水月深吸一口气,接了一句,“不必理会患者疼痛、不必有包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钟管家大喜过望的一声,“王爷回府了!” 沈千染手微微一抖,心想,是到时候与兰亭理清她的珍妃的两世仇恨了。她不想兰亭夹在她和珍妃之间,但她也要清楚楚地告诉兰亭,珍妃到底欠了她什么!她和珍妃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活着是仇人,死了依旧是!一生不会有“原谅”这两个字! 适巧水月正用磁石吸着,似乎碰到了筋脉,那疼痛如雷击般直从手指心传到上手臂,沈千染一时控不住眼泪就飙了出来,连连倒吸了几口冷气,气息方平复了下来。 一抬首间,竟一眼就撞进兰亭的凤眸中。他眸光似水,潋着一潭温柔静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隐隐的担忧的眼神。好不语,静静地看着他,象是读着她每一分神情的变化! 她问自已,如果听到他为了珍妃而指责她,如果看到他因为她对珍妃的态度而不悦于她,她会如何? 只要一思索,她心里堵得呼吸不了! 房中忽然沉默下来,一种莫名的气息在两个人中间萦绕,窗外的风掠过,带起枝叶如浪潮般一波一波地涌动着。 兰亭微微笑开,脸上竟飘上些红晕,美得就象月色下昙花盛开的那一瞬,使人痴迷而恍惚,“怎么,几天不见,不认得我了?” 她微微一怔,难道珍妃离去了?或是,兰亭并不知道,她方才下了死令不让珍妃进来探视小赐儿? 兰亭缓缓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渍,轻声问,“很疼,是不是?” 兰亭是收到暗卫的消息,一直往回赶,这两日他一直被兰御谡的龙卫缠住,无法脱身,在收到暗卫的消息,说沈千染去了刑检司死牢时,他就猜到,是兰御谡为了防止兰亭碍事,而让龙卫倾巢而出,将他困住,目的就是引沈千染去刑检司的死牢。 未到京城时,已收到消息,沈千染已平安离开死牢,但他还是不放心,想回来看个究竟,谁知暗卫又递来消息。珍妃因为想见宁天赐,而被沈千染堵在了院子外,两人产生了口舌冲突。 回到王府中,他跟本连听珍妃说一句话的时间也等不及,直接就展开轻功,飞进了院中,直到门前,方悄然走了进来。 ------题外话------ 更迟了~最近改版,可以轻易看出读者是支持正版还是盗版的~汗,有月票的就尽量投,可以加积分,别浪费了。有评价票的亲,也请给月支持一下哈! 135撕心往事 更新时间:2013-1-27 17:12:48 本章字数:7026 疼么?疼的是心!既为兰亭感到心疼,也为自已感到心疼! 因为,她知道,只要前世的一切道出,就意味着,兰亭将与自已最亲的人割裂,那是怎样的惨痛——她知道! 她闭上眼睛,感到自己从光明被流放到黑暗之处,看得到他的心,却同时看到,她与他的幸福……如屣薄冰!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兰亭声线里带着呢喃,浅浅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那么温暖,低沉声音带着宠溺,“瞧,我是不是没弄疼你!” 沈千染茫茫然地睁开眼,因为流泪,她的眼睛变得更加水亮,越发衬得人明眸皓齿,苍白的小脸,褪去了素日的冷漠的坚强,多了几分孩童般的脆弱。蝤鴵裻晓 兰亭两指夹着银着在她面前轻轻一晃,眨着炫耀的目光,“怎么样?” 那神情模样象极了小赐儿,惹得她破啼一笑! “是你把针挑出来?你怎么会?”她这才注意到,水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了议事厅。 兰亭不以为然,抬眸一笑道,“处理多了,自然就驾轻就熟了!”兰亭搁下针,熟练地从药箱里找出药,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手背,开始专注处理着她的伤口。 沈千染蓦然回想起,在云池山两人落水时,她为兰亭处理身上的伤时,在兰亭身上发现那么多的新伤旧患。 瞧那些伤口处理象是极仓促,很有可能是他在与异族对抗时,受了伤,身边连一个大夫也没有,逼得他学会动手处理。 兰亭处理完她手上的伤,好象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红红的鼻头,“暗卫营过来的人,都有学这些基本处理!” 他站起身,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来,抱进怀里,让她湿冷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低声说:“小丫头,我都没怪你私自作决定,你倒哭得象个孩子!” 这些年,多少温馨的回忆,一点一滴,刻骨铭心,她反手将他紧紧搂住,“兰亭,你的母妃方才……” “我知道!”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一指挑了她后背的一缕长发,轻轻转绕着,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的食指上,声音慵懒,只装做闲话家常,“赐儿是你辛辛苦苦生下,你有权决定!至于你和母妃之间的恩怨是否能化解,也由着你的心!” “但你和你母妃之间,她……可能很不开心!”她不敢看他,怕他从她的眼底看到太多的情绪,并强迫自已语声平常。 “别想了,反正我在母妃眼里就是个不孝的逆子。”兰亭皱着眉头不愿深谈,他一带而过,轻描淡写地说自我调侃一句,“看来,过了今夜,全西凌的人都要笑我兰亭是个妻奴!” “你母妃还在外面候着?”她被他低声下气的模样阻得心口一窒! 她的兰亭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走到她的身边,神态自若地逗着她开心!面对这样的深情,可她偏生不能用原谅珍妃来回报! 心头恸起一股强烈的悲伤,绞着柔肠寸寸千千结,结结痛断肠! “小丫头,别再哭了!”兰亭作势轻叹一口气,攥了衣袖一角拭着她的泪,“我这里哄着一个泪人儿,一会还要出去哄另一个,哎,我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院门外,珍妃如一桩木偶站着,方才兰亭毫无所恋地冲了进去,那一幕如钻钉一下一下地慢慢地研磨着她的心。 周围的奴才婆子个个低首跪着,谁也不敢抬首,唯恐一不小心与珍妃的眸光撞个正着,做了替罪羊。 死死盯着那一处的灯光,她视线模糊,仿佛看到年幼的兰亭拉耸着小脑袋,带着额际的伤回来,浓稠的血从发际沿着太阳穴蜿蜒而下,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走到她的身前,跪下,小小的脸上闪着脆弱,“母妃,父皇不要儿臣了,母妃,儿臣只有您了……” “谁伤的?”珍妃嘶声痛哭,为了儿子哭,也为了她心中那个预感而哭—— 果然,小兰亭从怀里拿出一个纸镇,将它放珍妃的手心上,那纸镇上的尖角上带着未干的血湿,上面的雕刻的龙身让珍妃的心都快呕了出来。 兰亭抬首望着珍妃,凤眸里闪着不合年纪的冷冽和无情,“母妃,您别哭,儿臣都不哭。母妃,你的心以后要象这纸镇一样,就再也不会疼了……”孩子强忍伤痛的眼神似乎直直望进她的心,那一句本不应该由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亦让她至死不忘! 可她不行,她是母亲,天下没有一个女人看到自已的亲身骨肉受到伤害时,会不哭! 她哭,哭了一天一夜,她恨透了,也就是那一日,她下了决心,终有一日会为儿子讨回这个公道! 这世间不知道谁欠了谁,谁又负了谁!如果有报应,她悉数吞下,可为何偏偏是她的儿子给了她心口最重的一拳! 并不冷的夜风下,珍妃全身瑟缩着,耳绊似乎响起兰亭稚嫩的声音,“母妃,您别伤心,等儿臣长大了,父皇不能给您的,儿臣全会给您!儿臣长大一定会有出息,到那一日,儿臣必许您一生繁华!一世的平安!” 一生繁华!一世的平安!她痴然笑开,满眶的眼泪却险些也掉落下来,她仰起头,竟看到了今晚的浓雾全番消散,月华满天照着一园的春色,她极力地睁着双眼,将满眸酸涩逼了回去! 曾经,这个儿子是那么让她骄傲,让她在柳贵妃的面前一点一点地挺直腰板。 在兰亭驱逐出异族,保下边境的长治久安时,一战成名,让全西凌人百姓夹道欢迎宁王回京时,她仿佛站在了他儿子肩膀上,高高在上——! 可是,沈千染的出现,颠覆了她所有与儿子之间的一切! 今夜,当着所有的人,她的好儿子又一次在她和沈千染之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如果是那次浴池,因为她先存了伤害之心,而被兰亭所弃,她认!谁让她是母亲呢?这天下有哪个母亲争得过儿子? 可这次不同,她已后退,委下身段求全,咄咄逼人的是沈千染! 可方才兰亭连稍一驻足也不曾,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弃了她! 反反复复地回味着,象在品偿一道毒药,心仿佛在瞬间裂了开来,撕扯出从未有过的剧痛。第一次感到痛楚是在什么时候?她早已不记得了。唯记得每次都是沈千染带给他的。 她突然仰天长笑,她绝望得甚至自弃,她的人生,从丈夫到儿子,全然是一场空! 不,不!不!她不服! 蓦然,她从发后拨出那一根银钗狠狠地指向自已的咽喉,嘶声大喊,“兰亭,你出来,如果你不马上出来,母妃今日就死在这里!”因为气极到全身麻木,她甚至没有发觉,尖锐的钗尾已刺入肌肤,血珠顺着钗身一滴一滴地流地下来。 绣亚惊叫一声,欲拦,亦迟了一步,她双膝一跪,慌声哭道,“娘娘,您别冲动,有话慢慢说,三殿下会马上出来的,您把钗子拿开,太危险了!” 太监和宫女吃了一惊,珍妃在宫里宫外,一向以冷静、端仪著称,如此失态是她们平生首见。 王府所有的侍卫皆傻了,这是他们平素高高在上的珍妃娘娘?竟如民间泼妇般与儿媳不合时,一哭二闹三上吊? 跪挤在一处的丫环、婆子瞬时乱了,低声交接耳后,她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只能拼命地嗑头求着,“娘娘,您不要如此!” 门开时,兰亭走了出来,众人偷偷地嘘了一口气,但看到他身后的沈千染时,众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珍妃眸光凌乱地扫过兰亭,茫然地,突如箭矢般射向他身后的沈千染,瞳孔凝缩剧动,手中的钗不知不觉得又插进了稍许,声嘶力竭地喊,“沈千染,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将我们母子之情逼到了这个层度!好,今晚我就死在这,看这老天到底会不会成全你!” “老天?”沈千染一听,她竟直接跨过兰亭,快步奔向珍妃,在她一尺之遥驻足,盯着她,皓眸里血丝弥缠,带着深恨、鄙夷、憎恨,挟带着冷酷至极的讥刺,一字一句,“钟司芜,你不配得到上天眷恋!如果你想解脱,我劝你,马上把这钗子狠狠扎进去!” “阿染——”兰亭亦倒吸一口冷气,他眼神满是心痛地震惊,张了张口,似乎还要在说什么时,却全番堵在心口。 “瞧,这就是你给母妃找的好儿媳!但是——”珍妃哈哈哈地笑开了,颤笑中,鬓发散乱而开,她缓缓放下手上的银钗,想不到沈千染既便是在兰亭的面前,也如此张扬,无所顾忌! 好,既是此,那就不要怪她狠心了。她上前一步,与沈千染面对面着,她沈千染,眼里是森冷的寒光,声线却是无比柔软,带着轻轻的委屈和哀求,“本宫还是想趁今夜大家都在,与你和解,不为别的,只为了兰亭,本宫不想他左右为难。沈二小姐,你肯么?” 珍妃的用心何其毒辣,在这个视角中,只有觉千染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恶毒,而所有听到她声音的人,都为之侧目。 她用这种极端的欺骗方式告诉众人,她可以为了儿子放下一切恩怨! 如果沈千染拒绝,她不仅会在兰亭的心口扎下一根刺,并且在人心了,她输了一切! 她本能地回首,看向身后的兰亭,四目相撞时,一声叹息轻溢出唇,他的眸光朦胧中深匿着悲伤,幽邃中蕴藏着痛涩,很快,一切又化作流幻碎影,可她还是读出了他眼里隐匿的一丝希翼—— 蓦然间,浑身犹如被一把火点燃,变得又烧又烫,有如心房包皮下溃烂成脓的痛感死死粘胶着心,压迫不得释放,她看着兰亭的脸,却一字一句地回答着珍妃的问话,“我沈千染还是那一句,永远不可能和你和解,除非天翻地覆,江河枯竭!” “阿染,求你别说了——”凤眸里瞬时灌满受伤,有些话心里知道,但真实地听到从她嘴里吐出又是另外一回事。 “求?”珍妃方升起的一股窃喜瞬时消失,全身如堕冰窖,唇角原本就的一丝隐笑淡去,她移开一步,看向兰亭,眸中审视却又带着隐约的紧绷害怕,如果这一局再输,她就真的就彻底失去这个儿子。 她颤着手指着沈千染,看着兰亭,轻轻地拷问,“兰亭,如果这个女子有一丝的在意你,她也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逼你的亲生母亲去死!”珍妃紧紧盯着儿子因受伤而迷离恍惚眼神,她知道,她必须给儿子的心口再注上一剂强药,便是再心疼,她亦残忍地再添一句,“兰亭,你堂堂一个皇子,一定非要被这么一个女人踩在脚底?” 沈千染双眸突变,赤红如血,容颜战栗,再也控不住崩离出来两世仇怨,大声嘶吼,“钟司芜,你不要逼他去选择!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今晚,我就告诉你,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地恨你。但是,从今往后,你将永陷修罗,你的心将没有片刻的安宁,你会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样的沈千染让珍妃眼敛急跳,有不详的预感,嘶声反问,“不就是给你下毒了么?是,我钟司芜认了!可现在不是一切都好了?你的容貌恢复了,而赐儿也是健康可爱?难道你不想把这些恩怨放下,让所有的人过得舒服一些?何必一定要血淋淋地摊开一切?” “是么?”沈千染怒迸哀恸之声响起,支离破碎,声如从修罗地狱传上来,“你以为真的过去了么?没有过去,它不象影子一样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一瞬而至的惧意、恨意同时燃烧,珍妃瞳孔都在急缩,颤声道,“是我毁了你的童年,可你的母亲呢,何偿没有毁了我和亭儿!不要总是以为仅仅是你一个人受到伤害,沈千染,我知诉你,你母亲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兰亭,如果你现在要走,我——不怨你!”她那双眼眸没有丝毫的光彩,从内到外的一片苦痛之色氤氲弥漫,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象一泓宁静死水,无澜地直视着兰亭,“如果,你不走,那今晚,我有一个往事,告诉你……” “二小姐,您不要伤心——”水玉哭着,转首恨恨地看向珍妃,“你说赐儿健康,那你是否知道,小姐身中那么多的毒,是怎么把赐儿健康的生下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记低笑,嘴角挂起丝更深的涩然,亦是更深的残酷,“让我把一切告诉你!我不想,不想总是一个人背负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承受得了……”她不再看他,而是轻轻握起水玉的手轻轻一笑,眼中有着抹超乎年龄的苍凉之色,眸中再无半丝之前的皓亮,“玉姐,阿染心中始终有一个坎,那就是亏欠了你。这多年来来,你陪在阿染的身边,一直不离不弃,可阿染害怕,从不敢对你说出过往的一切,唯恐你不肯原谅,舍弃了阿染!今夜,阿染想把一切说出,阿染只求玉姐,承诺阿染一个不离不弃……”话未尽,沈千染已经跪了下来! 水玉大惊失色,惊惶失措地把沈千染整个抱起来,“二小姐,你说什么呀,你几时曾欠了我?” 兰亭心中几步跨到沈千染的身边,倾身将她抱起,只见怀中的人唇色青白,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他眉峰紧拧,如此脆弱的沈千染是他第一次见到,双眸紧紧地凝视着她,俯声轻问,“你说……”他的脸放大在她的面前,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湿冷的脸颊上,一点点地暖进她的心,“你是不是还有委屈?” 有!是命运与她开了个极残忍的玩笑!让她躺在他的怀中,控诉着他母亲的罪孽!可她已经不愿再独自承受了,她的眼角又划下一连窜的泪,她用眼神轻轻地,她有的! 蓦然抬首,眸光深弥,冷喝跪了一地的奴才侍卫,“全部退下,周边的暗卫全听着,退出百丈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半步!” 兰亭的手捋开她额际的湿发,挽了袖襟缓慢而小心地擦拭着她的泪,象是待一个极珍贵而易碎的宝贝,“好,告诉我,我来替你追讨!” “珈兰寺那夜,我醒后,发现自已被强暴了,我害怕极了,就尖声叫起来,很快,一个女卫冲了进来,她把你带走,同时,申姨娘和郭嬷嬷也冲了进来……” “染儿……你在说什么?”他托起她的脸,看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他隐隐觉得她陈述的是一件真实的过往,可是,他实在一时间无法消化得了她说的是何意! 因为,他醒来时,明明自已就在那个房间里,暗卫,是他自已设法联络上的。 沈千染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申姨娘和郭嬷嬷看到我失贞,她们大声啼哭,引来了寺中所有的僧人和香客,到了第二日,我在珈兰寺失贞的事,在京城中被传遍了!” 珍妃冷笑,“沈二小姐,你要说天书,本宫没时间奉陪!”珍妃之前还心中尚有余悸,此时一听,眸中灌满冷嘲,只当沈千染得了失心疯满口胡诌。 “让她说——”兰亭蓦然爆喝,刹那的认识,全身如是刀挖的疼痛,肺部仿佛被刺穿,一张嘴便疼,他突然明白了,为何珈兰寺那夜后,她去点了平安宁,上面有一盏是为一个叫“沈天赐”的孩子所点,虽然这巅覆了他一切所知,但他知道,怀中的女子所说的每一句话是真实的。 “恰逢申柔佳父女三人来沈家,我被申柔佳取笑,说我在珈兰寺偷会情人,被人发现,便自称失贞,兰御风知道后,就来到沈府退了亲。爹爹不在,娘亲毒又发作,老夫人觉得我把她的脸全丢尽了,把一切的气都撒在母亲身上,把她囚禁了西园之中。当时,我年幼,加上被郭嬷嬷喂了这么多年的毒,身体极弱,夜漏不断,所以竟然不知自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而身边唯一体恤的水玉,也因为申姨娘的陷害,被人下了软筋散,被活活打死,当时的我,竟全信申姨娘的话,让玉姐她……”沈千染语及此,压抑地呜咽出声,她颤颤地伸出手,似乎隐忍到现在已是极限,“玉姐,玉姐,我对不起你……”她絮絮叨叨的,到后面也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身体所有的脏器被掏空了,心裂了,不会跳了!肺撕开了,不会呼吸了! 水玉虽是可一头地雾水,但她这么多年相伴在沈千染的身边,一直知道珈兰寺是沈千染的心结所在,她用力接住沈千染的手,暖着她冰冷的手心,一声声地轻声安抚,“小姐,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想哭……” 兰亭的心都给沈千染的泪给搅模糊,但此时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有一种预感,那时的她,独自跋涉,将是怎么样的惨烈才会让天地为之落泪,最终为这个可怜的女子开启了另一道的生门。 “被沈老夫人发现怀孕后,我一个人被关进了沈家的北园,那时正逢春末,我一个人在一个破屋里面呆了几天几夜,夜里头连一盏灯也没有……后来,我生下了赐儿,因为我一身是毒,孩子是早产的,生下来时,手脚不能动,连开口哭一声也不曾……他,他,他叫沈天赐……”她全身颤着,颤着,所有的话全哽在了胸口,吐不出,吞不下,生生地变得了利刃一刀刀,一寸寸地剐着自已的心! “染儿,我们不说,不说,乖,不说……”兰亭心神皆乱,抱起了沈千染就往房中跑去,他听不下去,如果前世的她是这样活着,他们的缘份是这样开始的,他宁愿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珈兰寺那一夜,他会向满天神佛祈愿,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成长,嫁为人妇,既使相遇,也是擦肩而过! ------题外话------ 写这一章太痛苦了,我哭得不行了,只能分两章了!再念叨一句哈,有月票的亲,就投了,别浪费,可以加积分,月希望所有追文的亲都变成秀才~ 136撕心往事2 更新时间:2013-1-28 16:17:47 本章字数:7448 “不,不要把我关在里面……不要……”仿佛回到彼时,她被沈家的人带到了那荒园,门“砰”地一声被关上,接着,厚重的大锁将她与世隔绝。蝤鴵裻晓她开始尖声嘶叫,突生的一种蛮力让她一下撑开兰亭的怀抱,落地时,全身瘫软无力,整个人往前倾,结果重重摔了下去,眼角刚好砸在门框的边缘。 “染儿……”兰亭发出一声如灵魂泣血般的声音,神魂震荡,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急剧惨白,豆大的汗从额际滚落“染儿,摔到哪了?疼了没?天,脸上怎么那么多血……” 热痛灌进她的眼里,她毫无所觉,此时,她只想挣开一切,带着她腹中的骨肉逃开——耳边是子兰亭慌乱的迭声,接着被他抱进怀中,冲进她鼻息的香草的味道是那样的好闻,圈住她的手臂是那么有力,那么紧,却那么的颤抖,他的声音都好像快要震碎了,“让我看看,乖,不要动。” “二小姐,我去拿药箱,我去拿药箱……”水玉哭得全身发颤,双腿无力,连滚带爬地跑去了院中,去找水月拿药箱。 沈千染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发现怎么挣也挣不开时,她绝望了!象是耳目皆失聪般,对外界失了感应般毫无所觉,她团着身子瑟瑟发抖,一句句地溢出让人神魂皆碎地话,“太冷了,太空了,地狱也有灵魂相伴的,可这里没有,我一个人关在里面,整整呆了两个多月……”她眸光毫无焦聚地看着兰亭,脆弱傍惶无依地喃喃自语,“可我连疯都不敢,我肚子里有孩子,他已经会动了……” 她的泪象冰棱般一滴一滴地全打在他的心中,带来的是比悲伤还要哀愁的痛楚,比恐怖还压抑的窒息!兰亭泪流满面,抱着她,全身战粟如筛,脸上因痛苦扭曲如恶鬼。如有人拿着锋利的刀将他的心一刀一刀慢慢剜开,恐惧、森严、疼痛布满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战战兢兢地一点一点地舔去她眼角和血和泪,他搜尽世间所有的言辞想去抚慰她的悲伤,却发现,人间已没有力量去抚平这样一股摧枯拉朽的伤痛! “染儿,忘了,忘了好么?”他捧着她的脸,如痴如狂地描遍她苍白灰败的眉眼,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自已如此无知无觉地的错过一世,恨那个私自隐瞒住一切的暗卫—— 既使今生,天网恢恢,那个女卫已被他处于极刑而死,可他依旧恨不得冲入地狱,连她的灵魂也要将她撕个粉碎! “二小姐,你醒醒,一切是梦,你有水玉,有赐儿,有三殿下,我们都在……”水玉很快提了药箱出来,她站在沈千染的身后,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沈千染的后背,她不停地试图安抚下她的情绪。 “忘?怎么能忘?有我的小赐儿的回忆,我怎么会忘?”她猛地推开他,对上他拼命地摇首,心如刀绞,几近癫狂,却偏偏得保持清醒,“兰亭,那是你的骨肉,你应该知道,你应该知道的,这世间还有一个我们的孩子,他虽然不会说话,不会动,可他很聪明,你伤心时,他话用眼睛安慰你,叫你不要哭,你难受时,他会对你笑,所以,我们不能把他忘了,不能!不能……”她拼命地摇着首,她想摇去那种天崩地裂的疼痛,她疼得呻吟,不是因为眼角疼,而是她的心太疼太疼了—— 一瞬间,他的瞳眸仿佛被掏成空白,他整个人慢慢地,慢慢地佝偻下来,最后曲成团跪倒她面前,“好,我们不忘,我和你一起记住他,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不是?” 珍妃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后嘴角掠了点微纹,语含讥诮,“兰亭,你不要被她骗了,她什么时候有两个孩子了?是不是她魔障了,胡编乱造也有个度!孩子?除了她在东越生下的赐儿,她什么时候又怀了?编一个不存在的孩子来说三道四,你信?” “不存在的孩子?不存在的孩子……”沈千染低低重复一句,心里一下就沉浸在冰水中,所有的悲痛都凝成霜,反而让她安静了下来! 她低低呤笑地注视着珍妃,她脸色是平静地,嘴角还噙着笑。她一点一点地推开兰亭,缓缓地站起身,她的神情恍如夜下惊魂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步一步地靠近珍妃,眼中一片空洞,“钟司芜,赐儿从出生开始唯一一次离开北园,你知道是什么时候么?” 珍妃并不看她,她眸光落在兰亭泪流满面的脸上,在她的记忆中,她没有看过这孩子哭过,甚至连出生时,也不似其它的婴儿大声啼哭。 沈千染一双唇干涸苍白,眼角一缕艳红的血显得特别惊心,水玉骇怕,此时的沈千染象极了囚禁沈老夫人的那一夜! “兰御谡赐婚,把申姨娘的女儿沈千雪赐给七殿下兰锦,是你带着皇上的旨意来到沈家,要沈家每一个人的生辰八字,看看有没有人和兰妃生辰犯冲。当时,你高高在上,坐在沈府内堂之上,接受众人的膜拜!接着,你满脸欢畅的笑,说要见一见传说中,我沈千染失贞后生下的那个残儿。”她嘴角轻轻裂开,眸中无光看不出悲喜,“残儿……” 兰亭一瞬间恍惚,只觉得那一声呼唤不同往常,仿佛沈千染已经用尽所有绝望,如芸花凋零前最后一瞬绽放,凄艳让人不知所措。 珍妃毫无所恸地转过脸,眸光有些僵硬呆板,声音无波无痕,“沈二小姐,本宫对你的故弄玄虚实在不感兴趣,想来,只有本宫这傻儿子会陪着你哭,陪着你傻!”在申茹被废前,她对沈千染了如指掌,如果不是皇宫夜宴,她甚至以为沈千染躲过了珈兰寺那一夜。 何况,兰御谡怎么会把沈家一个庶出的小姐赐婚给他最宝贝的儿子? 兰亭惊痛,霍然起身,双目中似有火焰要喷薄欲出,“母妃,你闭嘴!” “赐儿被抱上来时,你当众嘲笑,说他眼睛虽生得好,可惜就是一团废肉……”她抖动着长长的睫毛,她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流泪,她竭力去忘记那涌起的一幕幕酸楚的往事,极力用着平静地语气,“珍妃娘娘,当时,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么?我……没有生气,因为在沈家人的眼中,我沈千染是沈家的一个笑柄,是西凌最大的一个笑话,而赐儿在沈家人的眼里确确实实是一团废肉——”最后那两个字废力吐出时,她生生地吞下了漫上咽喉的一股腥甜,倏地闭上了双眼! 兰亭冲上前抱住她,他无法探知沈千染在平平静静说这一句话时,她的心是怎么样的裂痛! 她自嘲地似哭似笑,看着珍妃时,水光让她的眸变得光线盈动,怔怔凝望了她良久良久,竟是温柔一笑,“可我现在觉得,上天并不薄,至少,上天用无声的一种方式来惩罚你的无知和狠毒,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你废尽心思毒死的,用尽恶毒取笑的,是你亲生的孙子!”她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似是千里冰封般,一点一点地在凝结着,“地狱有一种花,它叫蔓妙珠莲,开在往生之路上,它的花香会让人忆起所有罪孽。珍妃娘娘,就算你今天掩耳盗铃,但死后,你的灵魂也会知道你曾经犯下了什么罪孽……” 沈千染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紧闭的双目缓缓而开,但却将苍凉的目光投向兰亭,嘴角缓慢裂开一丝带着血的微笑,“我只是觉得怨,怨老天的不公平,我的赐儿何其无辜,降生在我这个如此无用的母亲的怀里,让他受尽所有人的耻笑,而我竟连为他讨一个公道的勇气也没有!” 当时,听到“残儿”时,沈老夫人先是朝着她阴侧侧一笑,而后上前讨好地告诉珍妃,沈千染不过是个庶出女儿,其实,不必让她出来接旨。 那时的她,畏畏缩缩,一句也不敢反抗,唯恐因此被沈老夫人厌弃,将她赶出沈府。 她在所有人的讥笑中仓惶地抱着赐儿想逃离,可看到赐儿的眼睛时,她绝望了,因为她从赐儿的眼中看到了受伤。 “不,你不是,你做得很好,你独自把赐儿带大……”兰亭强自敛下悲伤,捧住她的小脸,神色一柔,抚了抚她的唇瓣,轻轻拭去她嘴角的鲜血,突然笑开,眼角眉稍处尽是温柔,“所以,上天怜惜你,给了你一次重生。相信我,现在的宁天赐也是彼时的沈天赐!” “不……不一样!”沈千染蓦然一惊,她的重生后,所有人在她心中都一样,唯独那个孩子,她会把他永远地藏在一个角落,既便再痛她也要去缅怀,因为,她既怕岁月无情,更怕时光温柔,一点一点地把他从自已的心中带走。 在那冰冷的地窖中,她的孩子沈天赐死前的两道眸光,象两道不同方向的力绞着她的心,象要把她的心血拧干似的,“那孩子,他太可怜了,他五岁了,还没有现在的赐儿高……我太绝望了,我以为,我只要乖乖听话,不给大人丢脸,总有一天,他们会认我的,总有一会会接受我的赐儿的。我和赐儿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呀……老夫人把我们关在北园,一天只送一个人的饭,她太狠了,太狠了,她想活活饿死那孩子……”她猛地蒙住双眼,眼角刚刚凝结住的伤口再次裂开,血弥漫进她的眼眶中,她用手胡乱地擦了一下,混着泪滚滚而下,血红血红的两条从眼中流下,伴着她唇边诡异的哭声,“兰亭,我恨透了,我恨透了,比起这世间任何人,她更该死——” 兰亭一阵阵的心悸,疼得几乎喊了出来,此时,他除了抱她、亲她、什么也做不了!数于她的恶梦他走不进,撕不开,无法救赎!他痛,痛得从四肢到百骸,从皮肉到筋骨,一点点断裂破碎! 她哭着,如果哭能把沈天赐哭回,她愿如孟姜女哭倒长城! 如果流血可以唤回心爱的沈天赐,她愿化身为修罗,负天负地负尽苍生,也再所不惜—— 眼前的视物开始变形,前世今生的镜象在眼前交替着,如梦似幻地侵袭着她的大脑神经,她犹自挣扎,狠狠地咬破下唇,疼痛让她的神智稍稍变得清醒,抬首间却看到月光下,冷着一张脸如看一场戏的珍妃,仿佛有什么在她的体内炸开,炸的她灵魂在不停震颤,她尖叫一声,猛然推开兰亭,象一只发了疯的猎豹一般扑向珍妃—— 兰亭如风掠来,但沈千染已经死死将珍妃压在身下,仇恨的记忆象是开了闸般,一幕一幕地翻忆起,在珍妃的惊惶失措下,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珍妃完全措手不及,被沈千染推倒,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狠狠的揪住沈千染的头发想把她从身上推开,却发现一伸出间,她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控住,转眼一瞧,倒吸了一口难以置信的冷气,她的双眸有如灯花一爆,瞬间的怒炎归结到泯灭的灰冷。 她缓缓地移开脸不去看,也不愿去揣测此时兰亭的内心,她听到自已的皮肉被咬开的声音,鲜血从破开的血管处,被人一口一口地吸出…… 夜空仿如一股邪恶的力量要将她吸入一个深渊,一个黑暗无比的森森峡谷! 兰亭摁住珍妃的手的那一刹,仿佛是把锈钝的刀子在他心窝深处狠狠剜了数刀,连血带肉,合着筋脉俱损,终于,他清楚知道—— 为什么他的阿染一直在推开他!不让他靠近,也不愿走进他的心! 相爱后,为什么宁愿独自舔伤,死死地守着一块禁地! 时间象血液一样,缓缓在在流逝,生命在疼痛中一丝一丝透支,空气中迷漫着沉沉的死亡气息。 月光终于隐入了厚厚的云层,把黑暗洒向人间。兰亭神思木然地松开珍妃的手,捏住了沈千染的双肩,欲把她从珍妃的身上抱起,“染儿……”他用力地启齿,“染儿……” “兰亭……”沈千染缓缓仰起面来,一条浓稠的血丝缓缓地从嘴角挂了下来,脸神情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在细细辩认着眼前的镜象,是在哪一个时空。 慢慢地,慢慢地,那涣散的眸光开始一点一点地凝聚起来。 终于,她缓缓地站起身,俯视着地上的珍妃,冷然一笑,她用袖襟拭去眼角的血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睁开时,双眸光晶莹深亮。 “我在珈兰寺出事后,娘亲被废,申茹被扶正,她的儿子成了沈家的嫡子。我被囚禁,兄长成了庶子!”沈千染看着他,神色突然变得很平静,她眼中有忧伤,可却没有丝毫的脆弱。 她极轻地一叹,那时,唯一疼爱她的就是这个兄长沈逸辰,以他那时庶子的身份,还三番两次在沈老夫人面前为自已求情,想来那些年,兄长的日子也很难过。 “那时候,父亲一年难得几次回府,既便是回府,沈老夫人也弄出一片家和详庆的表面,让父亲感到安心。而娘亲,在以前,阿染一直以为母亲被锁在西院之中,可现在,阿染有一种预感,囚在西院里的很可能不是我的母亲。因为兰御谡他如此罢道,怎么会肯让沈老夫人囚禁她?而那五年,唯一能见到母亲的就只有爹爹,可爹爹他……”沈千染有些无耐地笑开,“爹和娘亲一起赴江南镇灾时,两人相伴一路,因为娘亲被我易容成瑞安,一路上,爹爹竟丝毫没有辩认出来!” “在我十七岁的那年秋天,申柔佳成了贵妃,她近乎疯狂地打压着沈家和宁家,最后,在我十八岁的那年秋天,宁家三百余口被问斩,罪名是江南灾患中,宁家给朝庭捐的粮食全是霉化的。在舅父问斩前,哥哥有去探过牢,知道了真相,原来是申柔佳之父,与扬州刺史商仲良等人合谋,将官仓中的霉粮与宁家所捐的粮食偷偷更换,最后栽赃到宁家身上。” “原来,这就是你一开始买光江南粮食,并散尽宁家家财的原因,你是想让宁家避过这场浩劫!” “舅父死后,西凌的异族发生爆乱,兄长领了一个兵部的文职闲差,却被申轩玉派到那去镇压爆乱……”一想起兄长的死,一股彻然的心酸,从胸间袭上,沈千染咽下满嘴的腥咸,含泪惨笑盯着天上的月亮,告诉自已,阿染不要哭!不要哭!现在的兄长很好,他不会再身遇不测了,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蔌蔌而下,连关都关不住。 许久后,她方低下首,眼中弥上一层死绝的气息,“兄长走前,偷偷塞给我一笔银票,让我要留心申茹母女,不要再轻信别人。他嘱咐我收好银票,不要让人发现,有朝一日如果能离开,就带着赐儿走,把赐儿的病治好……从此,我再无兄长的消息……” 沈千染重新走到珍妃的身边,此时的珍妃神情有些诡异,那神色不象哀伤,亦不象怨恨,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沈千染平静得象一淌死水,“十九岁那年冬天,皇上赐婚,申茹借此哄骗我暂去农庄,我听从了。”她嘲弄地笑笑,仰头,迷离地看着冲出云层的那一轮明月,一点一点将眼泪吸收在眼眶中,低下头时,声音更加平静,“在农庄的地窖里,郭嬷嬷将我杀死,而赐儿亦被……”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夸张地想扯出一丝笑容,“再醒来时,我就在你的身边,你昏迷不醒,我哭了很久,以为是一场梦……” 听到这,兰亭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身体如被敲裂的石柱蓦地坍塌…… 兰亭双手痉挛地撑地而起,他倾身,神经质地想将她抱得更紧,却又怕弄疼了她,那样的力道收控得全身在颤抖,心里只想着。这一生,哪怕此刻翻江倒海,哪怕此刻天诛地灭,他也绝不会让她再受一丝的伤害。 他的父皇也不行,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在半年内,在江南灾患结束前夺下这个江山,哪怕是弑君,他也不会让他的父皇再伤她半分。 他笑了一声,嗓音微哑,透着股苍凉,“所以,你悄悄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第二日,你又为赐儿点下了平安灯,上面记下了”沈天赐“和他的生辰。你回到沈家后,很快处理了害死你的郭嬷嬷,并揭开了申茹的诡计。” 无法言喻的苦涩感在她的胸腔蔓延开来,她看向珍妃,“是,申茹亲口向我承认,是一个叫银姑的人联络她,并且设计让我失贞的正是银姑背后的主人!” “死……你是说你已经死了……”珍妃越听越毛骨悚然,在听到沈千染被申茹杀死时,她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她开始相信了,沈千染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混乱的脑子开始越来越清晰,以往太多不明白的事,开始一件一件地涌上心头! 这就是为什么沈千染从珈兰寺回来后,象换了一个人似的。 惊骇中,她瞪大双眼,她的思绪终于全贯通了! 她想喊,可她的脖子处疼得历害,她只能不断发出闷闷嘶哑的声音,气息越来越微弱,毫无焦聚眸渐渐蒙上一层死水般的颜色,近乎语无伦次地问,“你说的……你死了,又……活过来……所以……” 沈千染再次走到珍妃的面前,看到珍妃脸上的一行清泪,那一双绝望的目光,她嘴角凄凉地张开,“花落花开年复年,花开有期,只是年年不同。你说那孩子存在过么?他活了五年,仅仅是五年,虽不大,却也有自已的身骨,命虽薄,也是皇家后嗣,总该有一个地方是他的香冢,可这天地间,他除了一缕魂魄,什么也没留下……”沈千染突然仰天长笑,直笑得花枝乱颤,泪流满面,直笑得似笑似哭,直成呜咽,“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从来不是凭空的,前世你如此害我,害我失去了我的赐儿。而今生,你也会失去你的子孙,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决不会让赐儿认你!” 不必等到往生之路的蔓妙珠莲,珍妃已经全然消化了今晚沈千染所说的每一句话,她想哭,可哭不出来,这是她种下的恶果,只有紧握的双拳在袖下不住的颤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钻心的疼,她却仿佛也不觉得! 沈千染她说对了,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一切真相,她会永陷修罗! 珍妃两眼苍茫,无助地看向兰亭,兰亭却痛苦地把眼光转开,珍妃先是死命地摇着头,最后哭笑不得,全身发抖,竟匍伏在地,“是,我是有罪,可如果没有你的母亲,我钟司芜不会走到这一天……” 沈千染虽然看到珍妃终于跪到了自已的足下,可她吐出来的话依然是如此可耻,她胸口处的郁填之气再次沉积厚发,全番涌出,她一字一句把血淋淋的事实挖开,“钟司芜,你左右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罢了!你得不到一个男人的心,却把罪活活地套在我娘亲的身上。你没胆量明着报复我的娘亲,因为你清楚地知道兰御谡的底线在哪!所以,你只能将你全部的仇恨算到我的身上!可是,你算来算去也算不过老天!最终,你的双手沾了身已的子孙的骨血!你的罪业终其百世记入你的灵魂,永世不得翻身!” 沈千染不再理会她,该对珍妃说的她已经说完了,现在,她要好好和兰亭商良接下来的对策,她有一种直觉,义净会将她好不容易守护的好一切,再次撕毁! ------题外话------ 有月票的亲就扔,不要浪费了。正常看到这里的,有支持正版的,积分也有1800以上了,扔了月票,就差不多到秀才了,月求支持~有评价票的亲也给月评价吧! 137入魔入障 更新时间:2013-1-29 18:08:38 本章字数:7712 “仅为一个男人?沈千染,你也太小看我钟司芜了。蝤鴵裻晓”珍妃缓缓地站起身,脑海里复出现兰亭年幼时,带着伤回来的那一幕,她凄凉的笑开了,“恨就象一颗种子,一旦埋进人的心里,也只配汲取黑暗!可本宫告诉你,就算是时光回溯,本宫还是会如此!因为本宫无法看到自已的孩子受到伤害,看着原本数于他的一切被人夺走!本宫不是你的母亲,宁愿躲在黑房中掩耳盗铃,而不去护身下的骨肉。比起本宫,你更应该去追诉宁常安!”珍妃略为呆滞地抬头看天上的一轮明月,只有这样酸痛的眼才不至于流出眼泪!她的心却始终被一层阴影覆盖着,若非是她无止静地堕于忍耐,无止静地堕于绝望,又怎么会变得今日的狠毒心肠? 沈千染冷冷一笑,转身时,眸光轻轻在兰亭身前一晃,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此时,她连多说一句话,甚至多听一句话,心中也觉得累。 兰亭他的心骤然被她眸中的死绝捅了一刀,他一动不动,目送着水玉和沈千染进了院中,神思有些木然地缓至珍妃身前,跪下身俯首,声音中透着极致的平静,“母妃,儿臣送您去边州!”他如今彻骨明白了,为什么沈千染每次见到他的母妃,眸中射出那般控不住的恨,甚至眼中连他的存在也看不到! 恨一个人太伤太累,他不想他的阿染活得如此挣扎,唯有远远地送走他的母妃! 珍妃默然无语哽咽,上次伤后,如果听从兰亭的话,去了边州,或许就不会再为兰御谡所利用,在皇宫夜宴上处处为难沈千染,终于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这样的温暖的季节,珍妃心底却弥漫起酷寒的绝望,“好,现在就动身吧,母妃,已经不想回那个皇宫!”珍妃低首间,泪终于落下,滴在兰亭的肩头,她伸出手轻轻抚过兰亭的鬓发,如绻恋身下年幼的骨肉,“亭儿,纵是母妃再不愿承认她,也知,唯有她能配站在你的身边!母妃亦明白,凭人力已经无法分开你二人!或许,这世间,也只有她才让能你幸福!” “亭儿……”泪如断线,斑斑点点冷凝在她惨白得透明的脸上,一身的狼狈,相映出一种不忍逼视的凄凉,“到边州后,母妃会日夜礼佛,一为消业障,二为你们祈福,但愿在母妃的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带着她还有赐儿来看母妃!”她虽不愿在沈千染面前示弱,甚至不愿去承认自已犯下的罪,但在自已亲生儿子面前,终是抑不住地哭出了声音,却急忙悟住嘴,后悔已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如果可以回头…… 抬首吞下所有的热泪,梗在胸口的哽咽最后化为一叹,“若是她不愿,亭儿,你……” “母妃放心,儿臣会去看您的!”兰亭忽然之间变得狂躁起来,只觉得胸口传来阵阵痛楚,从喉间涌上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 “好,母妃记下了!”珍妃俯下身,轻轻托起兰亭,语声慎重,“亭儿,你要这个江山,就不能和赵家抗上。二十多年来,淮南郡王虽然拥兵自重,但一直不敢北上,就是因为赵家一直屹立不倒。当年你父皇失踪时,前太子几次愈斩草除根,是因为母妃带你避入了赵家,所以,太子才不敢轻举妄动!”赵家是皇权的守护者,百年来,为皇宫源源不断地培养着龙卫,守护帝王的安全。 赵家的子孙亦从不介入皇嗣争权,可因为兰御谡的偏心,如今赵家的嫡子赵承恩与兰锦关系非同一般,而赵家唯一的女儿又被兰御谡赐婚给兰锦。 “儿臣明白,请母妃多保重!”兰亭缓缓起身,看着珍妃血淋淋的脖子,神思闪过一丝痛色,转身离去。 兰亭很快地就回到寝房中,看到沈千染坐在床榻边,水玉站在她的身边搂着沈千染的头,一下一下轻轻抚拍着沈千染的后背。 沈千染的双手环在水玉的腰上,象个孩子般,脸半埋进她有腰腹中,斜看着床榻上沉睡的小家伙。 她身上的衣裳未换,还是今晚回府前的那一身白衣,袖管得被水玉剪开,之前在昏暗月色下尚不明显,此时到了寝房中,兰亭注意到,她的整条手臂已开始呈青紫之色。 兰亭轻轻走到她的身边,看到一脸倦色的沈千染,眉头一拧,从水玉的手中抱起沈千染,眸中泛红未散尽,“我带你去泡泡温泉,解解乏!”兰亭的声音中带着低低的安抚,沈千染“嗯”地一声,安心地蜷在兰亭的怀中,疲累地闭上眼。 水玉放下帐帘,轻声道,“三殿下,二小姐,我在这里陪赐儿!” 宁王府后园建着一个露天的浴池,接了地下的温泉,有八个蟾首居昂不停地吐着温热的泉水,在花团锦簇中,沾染的水雾迷漫着,让人如屣人间仙境。 兰亭到时,高溯用密语告知他,已清场完毕。 他将她象婴儿一样抱在怀中,亲吻着在她眉眼之间,轻如花絮,带着慎重,“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管,我来做!” “好!”今夜她太累了,身心疲惫,此时,她就象一个孩子般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 他先解了绾住她头发的长钗,一头青丝飘泻而下。 “兰亭,有你……真好!”她微微地眨了眨眼,缀着珍珠般的眼眸在月色下泛闪柔软光茫,让他突然有一种要被吞没沉溺感觉。 兰亭忙敛住微漾的心,将她安放在水池的浅处,将她受伤地一只手搁在池岸上用小毛远巾垫在她的腕下。 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动手一件一件地褪下她的衣裙,至亵衣时,沈千染闭着眼悄悄的摇首拒绝。 虽说两人已亲蜜如夫妻,但裸裎在月光下,她还是有些不适,兰亭也不强迫,轻声安抚,“放松,我推散你臂上的淤血,要不然,明日会感到疼痛!” “嗯……”她唇边淡了一丝笑意,象猫儿一样蜷了蜷身子。 水浸湿了她的夏日薄薄的亵衣,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兰亭双手托在她的后背上,脸上并无情欲,掌心一收,指尖微微发力,将内力轻柔注入,他深韵人体的穴位,不消一刻钟,她的身体便缓缓松懈开来,呼吸变得平稳而均匀。 沈千染将头靠在水池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兰亭,她双眼迷迷茫如蒙上一层雾气般透着氤氲,红唇微张,嘴角噙着一丝掩不去的哀伤。 “小丫头,闭上眼休息会!”他轻抚着她的眼角,似乎想拭去她眼角的那颗泪痣,眉间闪过一丝轻颤,“如果可以代替,我情愿替你去痛。”他一直猜测,在珈兰寺后,她遇到了一些神秘不为人知的力量,而掌握了一种先知的能力,看到了未来。 他几次找慧能想解开谜题,却始终被告知,慧能大师入关,时辰未到,不能轻易受扰! 今夜方知,这不是预知,而是浴火重生。 沈千染淡淡地,虚无飘渺般地扫了他一眼,轻轻摇首,他舍不得她疼,她何偿又舍得他去痛? 心口闷生出一缕感叹,由肺腑之中生出,渐渐弥漫开来,“兰亭,我在前世活到了十九岁,有些事,到现在我一直不解!” 兰亭强自按压自心悸,他将她抱起,捉了她受伤的手搁在自已的肩头之上,抱着她游向深池,用极寻常地语气,轻声道,“嗯,方才你说父皇将沈千雪赐婚给兰锦,我也十分不明白。依我对父皇的了解,就算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也不可能会牺牲兰锦!” “除了这点,还有关于我的娘亲,我一直也有疑问。我在珈兰寺出事后,沈老夫人马上将娘亲囚于西园,那里潮湿,阴冷,就算是好好的一个人,长久住了也会住出毛病,你父皇怎么能忍受沈老夫人如此虐待她,让娘亲在那整整住了五年之久?”重生前,她从不曾怀疑过什么,但重生后,揭开了层层的迷雾,以她对兰御谡的认识,兰御谡绝不可能任由沈老夫人伤害宁常安,而坐视不理。 “你是怀疑西园之中所囚的人不是你的娘亲?”兰亭眉峰微微一拧,他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却怎么思考也不得要领,因为他没有任何有关那时的记忆。 沈千染微微一叹,这一声的叹息似乎是从她灵魂深处发出来,“是,我记得,我被关在北园时,偶尔还有机会出来与沈家的人吃一顿团圆饭,可娘亲她没有,自进了北园后,除了父亲回沈府时,进去探望娘亲,别人都没有见过我的娘亲。哥哥为了见娘亲一面,曾经跪了三天,沈老夫人也不肯答应。” “而我父亲,我想,就算母亲被人调包,他也不会发现的。”沈千染在兰亭疑惑眸光中解释,“上次,我将母亲易容成瑞安,一路陪着爹爹去江南,爹爹愣是一路没认出来!” “那不同,你母亲易容成瑞安公主,沈大人带了戒备的心不肯去亲近,自然辩不出。反之,若是有人易容成你的母亲,夫妻间只要稍一亲近,就能辩出真假,除非沈大人见你母亲时,神智并不清醒!” “你是说,爹也有可能是知情的?” “是,他可能是知道一些事。你那时接触的人不多,加上一直囚在北园之中,很可能发生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申柔佳成为贵妃,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并不重欲,后宫于他尚是形同虚设,怎么可能去宠幸申柔佳这等低三下四的女子?”兰亭揉了揉眉峰。 “是,这也是我一直无法理解的。而且申柔佳在前世中被封为贵妃,是因为腹中有了龙子。” “这就更难以理解了,父皇一直在服用一种禁药,早在多年前,我的信队已知道父皇不会令女子怀孕。就算你重生后改变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父皇早年服这种禁药的事实。” “这种药,是不是能让兰御谡对某些迷幻药产生抗性?” “是,父皇可能在这上面受过很大的挫折,如果我料得不错,应该就是兰妃曾经给父皇下过这种药,导致了父皇和你母亲之间的误会。所以,他才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不愿受制于人。” 沈千染眸色一变,声音中带了几分不甘,“果然如是,那就太便宜他和瑞安了!” “你呀,这也就你敢,旁人只怕想都不敢想!” 沈千染想到自已辛辛苦苦地谋算了那么久的一场戏,结果到了精彩一刻时,道具失去了功效,她悻悻地瞟了一下兰亭,“哼,我就是想让他尝一尝被人逼迫的滋味,他这二十年来,不就是这样逼着我娘亲么?” “对了,在死牢里,你遇到了什么?”他注视着她,从那轻淡的语气中捕捉到压抑过的紧窒和疲惫,他忙绕开话题。 沈千染将申柔佳的事一语稍带过,但她有一种感觉,申柔佳若前世有贵妃的命运,那她很可能会逃过这一劫! “放心吧,老六不会去救她!”兰亭眸光溢满痞意。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沈千染微微讶然。 “那孩子跟本不是老六的,申柔佳哪配怀上皇家子嗣,在老六的后院时,暗卫每次帮申柔佳处理伤口,我让暗卫用猿猴的东西代替了,她要是有命把那孩子生下来,那才叫精彩!” “兰亭,你……”沈千染再也抑制不住地笑开,一晚的压抑心情,瞬时放空,想不到兰亭比她更狠,她气息不稳地边喘息边问,“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兰亭不以为然,轻描淡写一句,“这事早知道就没什么意思,我今晚满派人偷偷给老六塞消息,他听了,就轻松了,带着一伙人出京打猎去!”兰亭突然想起他最关心的重点,“义净呢,你的手伤成这样,肯定是因为义净!” 沈千染蓦地一惊,方才被他一阵按摩,整个人精神放松了下来,还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她微微撑起身子,神色有些凝重道,“兰亭,义净,他知道我的来历,方才在死牢,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我是怎么死!” “然后呢?”兰亭心一凛,冷冷而笑,墨石般的瞳孔攸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这义净果然不是普通的僧侣。 “我没料到他可以直接读出我的思想,所以,第一个问题时,我一时不惫,可能被他清楚地知道了我的来历。第二个问题,他问我的娘亲的下落,我有意误导他说我娘和爹在异族。第三……”沈千染诡异一笑,俯在兰亭的耳边,悄悄地把自已脑海里编织的一些镜象说给了兰亭听。 兰亭哈哈大笑,道,“你这招这狠,密宗最忌女色,你这一招,无疑是破了他的修为!” “我在五岭山布下了弩阵,只要他敢走出半步,必死无疑!” 这时,远远传来水月的声音,“二小姐,我把干将的衣裙带过来了。” “搁外面,我过来拿!”兰亭将沈千染捞了出来,这时也不管她害燥,三下两除二就把她剥了个精光! “兰亭,你——”她呕得血都要吐出来,她双手紧紧护住胸前,背对着他,心是诅咒着,以后打死她也不会如此轻易相信他,“我自已换!” “好了!”兰亭迅速将一件大毛巾披在她的身上,淡淡地笑开,眉目舒展,凤眼深处象积了一潭水一般荡漾着,“都是我的人了,还害什么臊?” “不够,再来一条!”月光下,她看到自已光裸的腿白得碜人,牙都要咬碎了,她怎么一时就忘了,兰亭从不按常理出牌。 兰亭又扯出一条大羊毛巾将她的双腿也包裹上,将她放在竹制的跪妃椅中。取了一块吸水的方巾,包住她湿漉漉的头发。 兰亭整完她,看她似乎已把情绪崩到极限,便刮了一下她红红的鼻尖,笑道,“你等等,我去拿了衣裳过来!” 沈千染被他包得象个棕子,动也不能动,只露出了半张脸,只好乖乖坐着。 兰亭很快就捧了衣服过来,站到沈千染面前时,沈千染惊叫一声—— 他本来就有得天独厚的外表姿色,那样近于赤裸裸的站在她身前,于是所有的情绪全番被他打乱,惊艳的感觉刹那间喷薄而出,她动魄惊心蓦地闭上眼,又惊又怒地嚷,“快把衣服给穿上。” “我怕我身上湿湿的,会弄湿你的衣服,这才脱了!”他的脸突然破开一丝诡异的笑容,那笑容是什么意思沈千染一时也难辩,怔促间,他开始动手扯她身上的毛巾。 “我自已来——”沈千染颤着声,胸口一波一波地激窜着,方才一路上,她注意到了,这里根本连基本的门都没有。她想不通,兰亭怎么会在宁王府建一个公共浴池。 “外头全是暗卫,何况,这是本王的一人专享的禁地,哪个人敢私闯?”兰亭这回不敢造次,拿了一条小毛巾帮着她擦着湿发。 “那你也要披一件毛巾呀?怎么这么不要脸?”沈千染不敢睁开眼,拼命地转开头。又担心兰亭有进一步的行动,她却毫无查觉,只能拼命地用眼尾扫着他,一边急着躲开兰亭赤裸裸的身躯,一边连连急唤,“你快点先包起来,快些!”如果眼睛可以秒杀一个人,兰亭这时候已成箭冢! “能披的不是裹在你身上么?”兰亭一晃又到她的面前,俯凑下脸,他漆黑的眸色微微染上了一抹艳红,象是饮了洒一般,神色慵懒又十足的痞意,牙齿轻轻啃了一下她的鼻尖,施施然地,带着诱惑笑,“怕什么,当初这里的毛都敢剪,你才多大呀!这回连看都不敢看!” 沈千急忙闭了眼,这下再也不敢睁开了。 “好了,我穿上啦,不用这么紧张,给你看一眼,我又不会死!”兰亭笑着走到一边,套上一条亵裤,宽宽松松地吊在窄瘦的腰上。 沈千染微微睁开眼一瞧,只见兰亭走过来时,上身依然赤裸着,亵裤随着他走动渐渐下滑,危危险险地挂在胯间,这种感觉太诡异,让她的心随着那条裤子都悬了起来,脑子一激又嚷开,“裤子要掉了!裤子要掉了!”沈千染羞得真想生出双翼在他眼前消失! “好好好,我把亵衣也穿上行不行,我穿好了,你可以放心睁开眼!”兰亭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眸子依旧是深沉的黑,但唇角却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这小丫头,有时真象个固执的孩子,总是喜欢独自舔着伤口! 也唯有这方法,能将她的从悲伤中带出来。 “我才不信,哪有这么快!”沈千染急急地从毛巾里腾出手,想一把将兰亭推开。 “不信你摸摸!”兰亭对此早有防备,一脸的春情泛滥地朝着她笑,迅速地捉过了她的手就往自已身上摁去。 沈千染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探向了他的某处,沈千染尖叫一声,缩着手整个人便朝后仰去。 兰亭手一捞,便将她抱个满怀,一旋身,他坐在了贵妃椅上,让她坐在自已的膝上,眉宇间却笼锁着几分痞意和邪魅,“柳下惠能跟我比么?瞧,我抱着自个夫人还这般规距着呢!” 清晨,五岭山,刑检司大狱。 兰御谡走进死牢时,全部的犯人被领出,带到另一间封闭的石牢暂时看管。 “皇上,大师初醒,微臣给他找来大夫,说是梦魇住了,施了针才醒过来。” “你退下,朕要亲审,把牢中的音孔全部闭合!”兰御谡阔步沿着台阶而下,至阶底时止步,扬手示意,“没有朕的传唤,任何人了不得靠近死牢半步!” “微臣遵旨!”高世忠悄然而退。 兰御谡走进时,看到义净盘腿于榻上,眉眼间锁着一道赤红,看上去有些诡异。 “义净,你大清早说要见朕,是不是有好消息!”他见义净坐着,眉眼不动,冷笑,深幽的眼瞳中如隐隐有眸芒流走,如冬日寒霜,“义净,朕不希望今日来,还是空手而归!” 义净冷冷一笑,语气平静,只是速度稍微缓慢而清冷,“皇上放心,你要的,老纳自会给你,但是老纳要借你之身离去,皇上可应否?” 兰御谡微微露出诧愕神色,一时理解不过来义净话中所透之意。 但义净的无礼却门兰御谡脸色一沉,眸历如鬼冷飕飕直射向义净,斥喝一声,“大胆!” 义净已失了素了惯常的僧侣之详和模样,他仰天长啸一声后,“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果然如此。兰御谡,自你登基后,为了当年老纳无心断你为真命天子一事,你步步紧逼,逼得老纳不得不隐于山野,过着粗人的生活。如今,你又为了私欲,让老纳出世!哈哈哈,天理昭昭,借陛下的龙恩,如今,老纳只觉周身气息如火山,欲喷勃而出,哈哈哈,这还是要谢谢沈家二小姐的功劳,老纳终于打开灵台,探到先师遗下手记的真谛。” “义净,你此话何义?”兰御谡浅笑如冷月清辉,那脸上所具帝王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饶是义净也看得心惊肉跳。 义净敛下心中的潮气,朗声一笑,“老纳师承于密宗,先师曾在晚年无意中得一本千年秘术,就是灵魂转换。可惜先师得到时,始终无法破解其中要害,传到老纳身上时,只剩下口诀。谁知昨夜沈二小姐无意让老纳破了修为,一切反璞归真,老纳试着用师尊教过的口诀修习,终于打开了灵台。” 兰御谡一身经历无数惊险,此时马上明白义净话中之意,他冷然一笑,脚步丝毫不乱,迅速地退出,拉下了门边的绳索。 说那时,那时快,义净竟出闪电般掠了过来,脸上带着阴侧侧的笑,“兰御谡,你做了十几年的皇帝也够了,不如让老纳也偿偿君临天下的感觉,放心,老纳会让你陷入幻境,让你同心上人一起终老于梦境之中……” 138天行山下 更新时间:2013-1-30 17:31:50 本章字数:11293 兰御谡冷然一笑,在义净扑过来的那一瞬间,一手倏然拍向门边的一道暗格,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义净所站的地方蓦然左右裂开,义净只觉身体一沉,惊叫一声,余音未尽,只听“砰”地一声,感到后背狠狠地击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牢笼上方的那扇石壁亦同时阖上,四周很快就陷入黑暗。蝤鴵裻晓 “救……救……”义净微一动弹,只觉后背一阵碎裂般的疼痛,他暗道不妙,想探出手去看看后背的脊梁骨伤在哪处,即发现双手已无法听从指挥。 他惊出一身的冷汗,欲图挪动一下身子时,方发现脖子以下已无知觉!这时头顶上传来疾疾脚步的声音,他闷哼一声,欲扯出声音叫唤时,终抵不过巨痛袭来,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死牢的大门很快地被打开,十几个龙卫倏地冲了进来,待看到兰御谡冷冷地站在牢笼之外时,方松了一口气,上前单肢跪下,“皇上,属下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高世忠亦气喘息息地随后冲了进来,上前急急跪下,“皇上恕罪,是微臣监管犯人不力,让皇上受惊了!”高世忠看到死牢里的暗道都被帝王敲开,想必方才有多惊险,惊得额上泌满了汗也不敢擦。 兰御谡负手冷冷俯视着,脸上没有丝毫惊乱,“你们退下,把地牢打开,朕要亲审!” “皇上,这恐怕……”龙卫一惊,劝道,“皇上,此处关的皆是死囚,罪大恶极,皇上还是让属下护驾左右!” 兰御谡眸中满是鄙夷,“朕乃九五之尊,还惧一介布衣和尚?你们全都退下,朕还有事要问清楚!” 高世忠不安的瞧了瞧四周,谨声道,“皇上,是否打开音孔,以防不备?” “高世忠,不如你来替朕审?”兰御谡眼神骤然一冷,凤眸盈满杀气,“然后,告诉朕应该怎么做?” “皇上,微臣不敢!”高世忠的眼突然被扎了一下,直觉今日帝王身上射簇出的戾气不同寻常,他叩首一拜后,起身躬然退了下去。 众人散后,兰御谡一掌击向暗门,地上的青石板复裂开,兰御谡隔着牢门冷冷瞧向地牢下那个身躯,冷然一笑,阔步走了进去,他冷冷俯视着片刻后,走到墙边,取下一盏油灯,缓缓踱回,如睥睨蝼蚁般看着直挺挺昏迷过去的义净,将手中的油灯缓缓倾倒而下。 那滚热的油水浇在义净的眼角,痛得义净一声惨叫,被痛醒了过来,他徒劳无力地挣扎着,眯开另一边的眼睛,看着上方的光亮处,一身黑袍的帝王兰御谡,他疼得呻吟出声,“皇上,救救贫僧……” 兰御谡见义净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眸中灌满鄙夷,“义净,你想坐上朕的龙位,还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义净张着口喘息片刻,忍过那眼角的那灼热的痛缓缓过去后,方开口“皇上,贫僧有娘娘的下落,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 冷然一笑,兰御谡复将手上油又倾倒下去,之前义净昏迷,眼睛是闭着,只伤到了眼皮,这一次,义净以为甩出诱惑,正满心期待地眯着眼等着帝王救他出这个地牢,谁知一股灼烧的油如一条水线般准确地灌进了他的眼里,义净疼得嘶声惨叫,耐何四脚无法动弹,无法擦拭眼眶中的灼痛。他知道,这一只眼睛是铁定保不住了。 上方复传来兰御谡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别跟朕谈条件,朕想知道什么,大师心里有数!” “老纳不敢,不敢!”义净惊恐地直呼。他欲睁开另一只眼,却发现那只眼被油水烧灼得皮开,莫说是睁开,就是眼皮微微一动,就疼得象无数的针扎向他的双眼一般,此时他也顾不得疼痛,唯恐稍一迟疑,那滚荡的油水会再次灌了下来,便疾声道,“老纳从沈二小姐的意念中读出,娘娘似乎去了一个异族的某个小镇,那里的人皆清一色的兰眸……” 义净闭着眼,详细地将那日所见一点一滴地说出,看到什么人,见到什么物,甚至听到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 兰御谡凝神细听,反复追问,反复推敲后,突然眉峰一拧,唇角随之又浅浅翘起,缓缓之间,目光魅然,声如冰霜,“义净,你也算是个得道高僧,如此轻易地上了一个毛头丫头的当,尚不自知?” 义净微微一怔,舔舔有些发干的唇瓣,脱口而问,“皇上何出此言,方才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愚蠢!”兰御谡低首冷冷俯视着义净,眼尾一撩,嗤之以鼻,“朕问你,既是异族小镇,那沈越山如何能与小商贩自由问价?难不成在千里之外的异族也被我西凌所同化?说一口西凌腔?还有宁常安,竟然连面巾也不戴在街上行走,路上行人竟能视若无睹?”宁常安的美貌百年也难出一个,若不戴面纱行至大街,必引起蜂涌堵塞。 何况他们二人好不容易避开兰御谡龙卫的追捕,又怎么会顶着一头银发与沈越山手牵手在街头闲逛? 显然,这们错漏百出的画面是临时拼凑而成! 义净闭上眼将脑中所记的一些细节片段重新想了一遍,老脸瞬时羞得激红,他这一生走遍半个天下,无论是仕绅贵族还是平头百姓,无不对他推崇有佳。向来只有他镇人,何曾被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丫头唬得团团转,还被她破了一身的修为。 最后,身落得个如此下场! 可惜他全身上下无法动弹,眸光又探到帝王毫无掩饰的不屑时,只恨不得灵魂立即羽化飞升,找到沈千染将她碎尸万段。 正恼怒间,头上又传来帝王不耐的冰冷敲击之声,“就这些了?” 义净急急地喘了几声,压下胸臆中的愤恨,思忖片刻后道,神色凝重了许多,“贫僧还看到了沈家二小姐前世中死在了一个地窖之上!” “细细说清楚!”兰御谡心头重重一跳,不知不觉矮下身。 义净感到一阵清晰的龙诞气息传来,心里闪过一阵清明,神色微微一变,不知不觉放轻放缓了声音,“地窖中似乎有四个人,一个是中年的妇人,瞧衣裳似乎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嬷嬷,穿一件体面的奴才的衣裳,一个就是沈二小姐,模样象是贫僧三年前所见的样子,好象还瘦一些,另一个是孩子,两三岁的模样,亦是兰眸。只是一闪而过,贫僧想多看一眼时,那沈二小姐似乎不愿多想,就跳过了……” 兰御谡步出死牢时,已是午时过后,抬首间,眼睛被刺痛一了一下,他微微地举起手挡了挡夏日的炎阳。 一旁侍候的赵公公忙上前为帝王撑起了护伞。 “微臣叩见皇上!”刑检司的众大臣齐齐下跪。 兰御谡正眼也不瞧身前跪了一地的刑检司大小官员,马上提足阔步离开。 众官员禁着一身的冷汗,忙起身匆匆俯首跟随着帝王的身影。 行至一处,兰御谡看到前方的铁笼里关押着几个死囚,蓦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高世忠,传朕口谕,免申柔佳死罪,暂行将申柔佳收永恩寺单独禁闭,待朕发落!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高世忠一惊,本能地倏然下跪,谨声道,“回皇上,此时午时已过,犯人申柔佳已押送刑场!”按西凌律法,斩刑时辰定为下午申时。 兰御谡眉峰重重一挑瞪了高世忠一眼,倏然转身冷冷对岐暗道,“速赴刑场,传朕口谕!” “属下遵旨!”岐暗应声后,人已闪至十丈开外。 “高世忠!”帝王脚步不停地穿过花间小路,明黄的朝服外罩一身玄墨轻纱,袍螣九道凌云金龙,在阳光下闪着粼粼之光,刺得身后紧随的几个刑检司的侍郎连眼角也不敢瞄向帝王。 “微臣在!”高世忠疾步跟随,不便行跪礼,便双手作揖在帝王身后。 “单独收押罪僧义净,不得让任何人探视!”兰御谡走了几步,在转角处猛地回身,盯着高世忠,目光渐深,语声带着生杀,“高世忠,提着你的脑袋给朕把人看好,要是有什么闪失,朕唯你是问!” “微臣惶恐!”高世忠被帝王眼中的凌历刺了一下,忙谨声道,“皇上放心,此事微臣亲自监督!” 兰御谡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吩咐马车绕到了瑞王府。 瑞王府的侍卫自然认得皇上,刚要禀报,兰御谡便挥手制止,提步走了进去。 帝王步履匆匆,刚走过正门,步上长廓,拐角处,一抹小身子撞了上来。 兰御谡站着纹丝不动,倒是那小身子被反冲力一撞,一屁股便着了地。 “哎哟……”幼稚地童音带着愤愤的哭腔,“哪个走路不带眼睛的,看姑奶奶不咬你!” 兰御谡尚未反应过来,地上的小身板已象只小野猫般地撞了上来,一口就咬住了兰物谡的衣袖。 身后紧紧追来几个丫环,一看是兰御谡,吓得齐齐跪下,纷纷嗑着响头,“奴婢给皇上请安!”兰御谡常来瑞王府,府里上下的丫环婆子对帝王并不陌生。 文绣“咦”地一声,抬首触进兰御谡的略带寒意的凤眸之中,微微瑟缩了一下后,知道眼前的人可不是她可以随便咬的人,虽算不上惧怕,倒是规规距距地福身,瓮声瓮气地嘀咕一声,“皇上万福,文绣给皇上请安了!” 兰御谡略略打量着这个梳着一对羊角辫的小毛孩,瞧长相也不算特漂亮,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神睛看人时,倒是清澈如水。 之前他对这个上窜下跳的小女娃他亦有所闻,听说私自离家出走,曾被兰锦所救。 在皇宫夜宴时,他就见过兰锦对这小姑娘略有些不同寻常,想不到今日又见兰锦把她带进王府中,“你是文相孙女,怎么跑到瑞王府折腾?”兰御谡清透的嗓音低而不沉,甚至显得很悦耳,却无丝毫感情。 文绣虽是孩子,但对人有一种直觉,她认为兰御谡并不喜欢自已。 对于不喜欢自已的人,文绣认为也没必要那么尊敬,她白了他一眼,而后很得瑟地小拇指朝自已一弯,“这是我的地盘,由我作主!” 兰御谡也不当真,随手抚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瞧向一个小丫环,问道,“瑞王呢?” “王爷昨夜……”小丫环缩了一下脖子,有些为难地瞧了瞧文绣,文绣马上朝她挥了挥小拳头,以示威胁。文绣站在兰御谡的身后,兰御谡自然瞧不到她的小动作。 他见丫环唯唯诺诺只当兰锦病得不轻,心中又急又怒,照着那丫环心口就狠狠一脚踹了过去,狠声,“昨夜怎么了?是不是嫌舌头不利索?”帝王口气冷峭至极,眸中透着戾气。 小丫环一惊,得罪了文绣最多过几天闹心的日子,要是冲撞了帝王,掉的可是脑袋。念头一闪间,已连滚带爬地起身磕首,声音中带着惊恐的哭音战战兢兢道,“皇上,昨夜王爷正睡着,文小姐拿了一盆的水泼了王爷一身,王爷他早上一起来就生病了。”要是让皇上知道王爷生病,肯定会怪她们照顾不周。这回是文绣半夜拿冷水泼,这就不能怪她们了。 “请了御医了?”果然,兰御谡的脸怒成了酱青,兰锦出生时因月子里没养好,掉入了冰河之中,虽然挨了过来,但身体不是很好。时下虽是初夏,但在夜里被人泼了冷水,这滋味也不是很好受。 “已经瞧了,这会王爷正在房里歇着!”小丫环眼尾轻轻扫了一下文绣,瞧到那小丫头一脸的愤愤,可当着兰御谡的面再敢也不敢造次。 “太医公公说养两日就好了!”文绣只是不满那小丫环把她给供出来,她倒不是很害怕兰御谡,自小瞧惯了自家那个二叔打骂自家的小丫环,还有一些不听话的小姨娘。 她有些灰心丧气蹲了下来,捡着方才撞倒时散开的小包袱,哀声叹气地叨念,“阿绣又不是故意想泼王爷叔叔,阿绣只是想泼那坏姐姐的……” 兰御谡没心情听一个孩子的絮絮叨叨,若是别人,早给他砍成八段,偏偏惹祸的是一个孩子,又能计较出什么! 兰御谡步进兰锦的房间里,一眼就瞧见一个少女坐在一个方桌上,一身浅杏锦缎宫装,肩披着一段白纱绸带,发上缀饰繁多的金钗玉饰,眉心处大红的桃花妆,眼角处金兰色的斜柳上勾,妆艳如妖姬,整张容颜似有千年修行的狐媚妖灵一般。 此时,她嘴角微微上挑,正用洁白的纱布正兑着药,兰御谡知道,兰锦自小喝药有一个习惯,喝不得一点点的药渣末,都要让人兑上十几次,然后添些蜂蜜才肯入腹,只是这些事情向来是洪齐在打理。 看护一个病人需要打扮成如此殊艳?他极端厌恶女子这般的狐媚样。 那少女见到一身帝王龙袍的兰御谡悄无声息的步进,吓得手中的小碗“噹”地一声脆响掉在桌面上,疾起站起跪下,“民女容蝶给皇上请安!” 兰御谡眼梢余光也不瞧向容蝶,挥袖一扬示意容蝶退下,直接走到兰锦的床榻边,坐下后,伸手就朝兰锦的额上抚去。 兰锦方才被瓷碗敲击的声音惊醒了半分,接着听到容蝶请安的声音,知道进来的是自已的父皇,昏昏沉沉间也不睁眼,感到一双微凉的手抚上自已的额际时,便轻声道,“父皇不用担心,儿臣养两日便好!” “你的修为也不低,怎么会被一个丫头泼了冷水?”就是因为兰锦自小身弱,兰御谡费了不少心思让人调教,内功修习自小就开始。别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就是一流的刺客也未必能近身。 “小孩子,让她高兴就好!”兰锦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挑,那双因为生病变得有些黯淡的琉璃眸突然间漾出水一般的波澜,舒舒卷卷地象个漩窝一般,兰御谡一瞧,心中就明白了几分。 这几日,因为容蝶来他的瑞王府,小丫头瞧他们二人常在一起说事,不乐意了,硬是说自已的地盘有入侵者。先是小计谋,小陷害齐齐上阵,全部被容蝶一一轻巧化解。 小丫头毫不气馁,就开始明着赶人,可容蝶这性子几近百毒不侵,跟本不与她计较。 最后,小丫头开始找兰锦耍赖,发现兰锦不予理会后,便认定是王爷护着这个入侵者,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睡不着,半夜里就提着一壶水来泼人。 谁知道,那入侵者原来只是白天呆在王爷的寝房中,夜里不在王爷的房里睡觉,夜里太黑,她也没瞧清楚,泼错人了。 小丫头,第二日听说兰锦生了病,心生一丝愧疚。倒是一大早就来瞧他,还循规蹈矩给请了安。但一瞧到容蝶端了药进来,小丫头崩不住了,马上指着自已的额头,信誓旦旦说自已没错。 最后,朝着一旁的容蝶,甩着一对朝天的牛角辫,气咻咻地,“都是坏姐姐的错,坏姐姐昨晚明明在王爷房里呆到天都黑了,却不在王爷房里睡!你一定是知道我要来泼你了,故意不动声色地偷偷溜掉,让我泼错人!” 容蝶也不辩,只当她是透明人,自行在一边忙着兑着药。小丫头沉不住气,突然拨了腿跑,临走前气呼呼地说,“以后不来找你玩了,我去找赐儿弟弟了!” 兰御谡见兰锦似乎心神不安,嘴角若有若无的勾浅着一抹笑,忍不住开口提点,“锦儿,你也知道那是个孩子!你若不接受赵家那丫头,父皇也不会逼你,可这丫头太……” 兰锦吃了一惊,长长的眼睫垂下,敛去笑容,神情瞬间变得僵硬,“父皇你想到哪去?”兰锦避开兰御谡带着审视的眸光,微撑起身体欲起身。兰御谡忙起身给他后背上垫了一个靠枕。 “父皇,儿臣只是喜欢她天真浪漫,有时看到她,儿臣觉得心里很轻松。虽说带着她累了些,好在这丫头也有些分寸。”他是极喜欢文绣,但那离男女之情可止千万里。但赵十七,他是真心不愿意。何况,他也瞧出赵十七心也不在他身上,那日皇家夜宴,他瞧出,赵十七在跳舞时,眼角频频地瞄向兰亭。 “还叫分寸,半夜里头拿冷水泼人?”兰御谡起身走到桌边,拿了蜂蜜兑了药后,端了碗走到兰锦身边坐下,“把药喝了!” 兰锦欲接过,见药碗边缘有淡淡女子留下的胭脂口红,眉峰微微一拧,心口处便涌上一股呕意,带着毫不隐藏的嫌弃推开道,“父皇,给儿臣换了!” 兰御谡这才注意到,唇角划过讥讽的弧线,冷漠一笑,“那个是张晋河的遗孤吧,虽说出生名门仕家。但毕竟流落民间乐坊,锦儿怎么把这样的女子留在身侧?朕瞧她那模样,只怕未必是个安份的主。” 兰锦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太阳穴处快速地抽跳了几下,有种快要头痛欲裂的感觉,许久后,方带着漠然的口音,“父皇,儿臣幼年时,要不是她,儿臣就逃不出那魔窟,何况,她一个弱女子,为了家仇,竟肯委身在兰陵的身下,受了那么多的苦,也实属不易。”兰锦接过兰御谡再次兑好的药,眼角在碗沿扫了一圈,方抬首正色,“何况,儿臣这也是承了赵承恩的情!” 兰御谡见兰锦神色虽丕变,但握着碗的指节却因用了力,而透着白,微微颤着,似乎在强忍着那些旧创的凌迟,猛地激醒自已无意中提起了兰锦不愿回忆的旧事,忙装作轻松一笑,“嗯,你心理明白便是,把药喝了,要凉了!” 兰锦依言,一口喝下,将碗递给兰御谡,往后靠下,“父皇今日休朝,有什么特别的事?” 兰御谡没有回答,只是拿眼瞧着他,许久方问,“你当真不要那金銮殿上之位?” 兰锦轻轻摇首,语声轻却透着认真,“父皇自小就了解儿臣,儿臣的心思向来不在那。何况,要用联姻换娶,儿臣不愿委屈了自已。” 兰御谡微微一叹,带着一种黯淡的无奈轻斥,“朕想把最好的给你,可你偏偏瞧不上。” “父皇,你已经把最好的给了儿臣。剩下的就给三哥吧。”兰锦换上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极伤脑筋地深蹙着眉,“何况,三哥羽翼已丰,就算儿臣有赵家支持,三哥也未必会肯放弃,届时,只会让西凌朝局更加四分五裂。何况,西凌已有淮南王一派拥兵自重,若是赵家的后代中,添了皇家血脉,难保欲望不增,父皇何必养虎为患?”赵家百年来,男丁旺盛,女丁却极少,就是赵老夫也只生育过两个女儿,可惜一个年幼时便失踪,另一个又与青灯古佛为伴。到这一代,也仅仅出一个赵十七。赵家没有女儿嫁进皇族,这也是赵家不参于皇子夺嫡的重要原因。 但这些年,因为兰锦没有母族依靠,兰御谡有意让兰锦与赵家联姻,作为赵家,若能出一个皇后自然好!但作为皇族,却是养虎为患。 兰御谡轻轻一叹,这些道理他何偿不知,兰亭如今身边有沈千染,若西凌真的发生动荡,就算赵家和淮南郡联手支持兰锦,也未有必胜的把握,毕竟兰亭身边有沈千染,一旦内争不能短时间结束,沈千染的财力就是如虎添翼。 淮南郡这次也受江南灾患所影响,粮草军饷皆出现暂缺,而西凌的国库这一次差点都被沈千染一口吞光,可想而知,都无法打持久战。 兰御谡从怀里拿出一块龙符,“这个交给你,你好生收着,待你病养好后,就去江南镇灾!” 兰锦知道,这是龙符印,可以凭此随意差谴龙卫。 兰锦刚想问什么,兰御谡略略放低了声调,但一字一字,极为慎重,“锦儿,你是父皇最疼的孩子,你去江南,就如朕亲临,那江南官吏方不敢层层盘剥朝庭拨下的银款!江南早一日安定下来,朕也早一日安寝!待新皇登基……”兰御谡猛然截口。 “新皇登基?”兰锦心口瞬时如被烈火般煎熬,突生一股强烈不测的预知感,他倾身上前,疾声问,“父皇,是不是有事发生?” 兰御谡心口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忧忡,隐隐夹杂着少见的难舍,但口吻依然淡淡地,“有什么事?父皇的意思是,你如果不愿要这天下,那迟早就是兰亭的。父皇想,有一日兰亭登基,你与沈千染是亲兄妹,将来你倒能做个逍遥王爷!”兰御谡心里抹过一股涩然,想起彼时与宁常安在医庐的那些日子,眸光如浸染着水雾,“这倒是父皇年轻时最想过的,可惜一时没有堪破,你比父皇通透。”十多年来每日早朝,夜里御书房,除了权倾天下,一无所有! 兰御谡微一叹,心中掠过丝丝疲惫! “那这龙符为何不直接交给三哥?”兰锦不解地看着手中龙符,这是帝王的象征,历代都由帝王保管,他抬眸看向兰御谡,却见兰御谡看向他的眸色里跳出一抹他看不懂的东西,细细一辩,只见那眸光微流间,竟隐隐有抹戮意,绝非平日颜色,兰锦一惊,心中所有的疑问竟全梗在了咽中。 再探寻时,兰御谡的眸光已呈详和之色,兰锦微微闭了闭眼,心道或是自已生病了,一时眼花。 “你留着吧,以后需要,你就亲自交给兰亭!”兰御谡站起身,扶了兰锦的肩让他躺下,抽了他背后的靠枕,又抚了一下他前额,“病了,也不要想这般多,服了药好好睡一觉。父皇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兰御谡回宫后支开所有的宫人,当夜独自在御谡房呆了一夜,直到第二日留下诏书,让兰亭临朝称制,帝王微服去江南探视灾情。 十五日后,江南。 “皇上,过了这坐山,就到了天行山!”前方探路的龙卫在远处下马,直奔到帝王身前,单膝跪下。 “一路有没有遇到百姓?”兰御谡环视四周,这里山花烂漫,风景倒是不错,可惜这里连行了三日,除了偶尔看到野兔、松鼠外,似乎没有人的足迹。 “不曾,属下看到前方有一个小庙,似乎有人经过时夜里烧过干草防狼,留下一处的余灰。庙里蛛丝盈满,不象是香火!”龙卫细忖片刻,“依属下看,那余灰不象是经年的,应该就在最近。” 兰御谡不再问,微用力夹一下马腹,接着慢慢前行。 这条路似乎有二十多年未有足迹踏过,路上已杂草丛生,根本看不到路的原型,一路上,前方的龙卫不停地用利剑斩开多余的草,为帝王开路,行了三天才靠近了天行山。 当夜一行人到了天行山脚下,兰御谡看到河对面的一抹微弱灯光时,唇角绽开一丝温婉的笑意,延至眸中,果然如他所预料! “把手上的灯全熄灭!”他吩咐龙卫不得掌灯,以免惊了山中的人。借着淡淡的月色,他沿着并不平坦地山坡走了下去。 当年这条河曾被他截断水源,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水虽比以前浅了七分,但总算有水流经过。他想,或许再经过十年,这个小山村又会开始热闹起来。 过了河,兰御谡下马,将手上的缰绳交给身旁的龙卫,命令除岐暗外,其它的龙卫皆退出百丈之外。 未至小屋前,他看到院子前晒着一篓野菜,而两边的地里,似乎被开垦了出来,似乎种了些什么,只是时间尚短,只能看出是幼苗。靠左的一边带搭了个小架子,上面正凉着几件衣裳,其中一件白色的男子宽袍异然刺眼地扎进兰御谡的心中。 门前的路很不平坦,虽然杂草都被清理过,但踩上去时很磕脚。 走到略平坦的地方时,突然听到“吱”地一声,兰御谡本能地往暗处一隐,只见一个白发的妇人推门出了出来,她一手将盆子架在腰间,一手轻轻地把门合上。 那样小心翼翼的动作,似乎唯恐惊动了屋里的人。 虽然远远地瞧着,但兰御谡一眼便认出,那是宁常安。 饶是梦里梦外回忆了千万次,当再一次面对时,他依然心魂震颤,目不转睛地盯向那张脸。 她一席简单的青衣素袍,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时,唇角绽出一丝甜美的笑容,月色下,琉璃眸耀出宝石之光,衬得小且越发素净莹白。 她两手端着一个木盆子走到门前的一个水井,将盆子搁在地上,便卷了袖子打水。 水桶被摇上来时,宁常安有些吃力地提了出来,但她的动作很轻,搁在地上后,又从井的后面拿出一个小圆凳,坐下后,就开始挽好袖子清洗盆里的衣裳。 当年在江南医庐时,他也瞧见宁常安提过水,但他来了后就不肯让她一个弱女子做这些体力活,甚至连她的亵衣他都不肯让她沾手,都趁她外出行医时,悄悄地帮她给洗干净。 他瞧着宁常安用着废力的洗着衣裳,眸中闪过浓烈厉意,他胸膛微微起伏没想到,她竟肯为了一个男人,在这已无人烟的天行山下过着如此清苦的日子。 岐暗见帝王鬼鬼崇崇地躲在小茅房,他虽在丈外,但他内力雄厚,目力极强,既使是在月光下,亦清清楚楚地看到帝王一双凤眸依旧像方才的凌厉,却又明明白白勾着心疼,帝王眉心紧收,紧紧绷着象一把刀! 岐暗心中暗叹,这兰妃,就是上天给皇上的一个难堪,但凡遇到宁常安,兰御谡就没有正常过。 “宁儿……”沈越山睡得昏昏沉沉之际,搂了身边的人全空,又发现宁常安不在,他挣扎地撑起身体欲起来,他一边咳着一边找着鞋子欲穿上,外面的宁常安听到他的呼唤,马上扔了手上的衣裳,急急地奔了进去。 “沈大哥,你别起来,你躺着……”宁常安奔了过去,半抱着沈越山扶着他躺了下去,柔声轻问,“沈大哥,你要喝水么?” 沈越山捉了妻子的手,用袖子擦拭去宁常安手上的水,轻轻咳了一声,哑声地劝着,“我说了,那些衣裳留着给我洗,你身子不好,不要做这些事情!” “我哪里身体不好了?倒是你,咳得这么历害。不过,沈大哥别担心,明天我再去山上,一定能找出刑兰草,只要找到刑兰草,沈大哥,你的病就一定能好。到时候,我们去东越,再把染儿和辰儿一起接来!你说好不好?”宁常安轻轻抱着沈越山的身体,两指悄然搭上他的脉息,感觉得他气息比起上次更加混浊而混乱。 她的眼神变得毫无神采,亦如凋零落花,由里到外透出一份死寂与绝望,心里一阵阵剐痛,将脸悄然埋在他的身侧,泪无声地流下,“我们一家团聚……”她想,如果他死了,她就躺在他的身边,就这样静静地随他离开这世界。 “好,我都听你的……咳咳咳……”沈越山抚着妻子银白的长发,胸口处的闷痛一波一波地袭来,疲累又开始席卷他的身体,他连抬起头看她一眼的力气也没有。他的眼皮太重太重了,他忍不住又闭上了双眼。 宁常安忙轻轻拍着沈越山的胸口,待沈越山气息平了后,似乎他又睡了过去了。她忍着泪看着瘦得脱了形骸的沈越山,从怀中掏出白帕,拭去沈越山嘴角的那一抹幽红,眼眶中烧灼的泪一瞬难控地滴溅了下来,哑声颤道,“沈大哥,你一定要等我,我会找到刑兰草的……” 她没有听从沈逸辰的安排去了东越与倾城会合,在东越与西凌的边界时,她留下书信给沈逸辰,偷偷地带着沈越山离开。 因为她知道,如今能救沈越山的唯有刑兰草。 她与沈越山乔装打扮成农户的模样,坐着船来到靠近天行山的一个小镇,刚到小镇时,沈越山的病又开始复发。她不敢耽搁,买了一只驴,带足了干粮,让它驼着沈越山,走了几个日夜的山路,方到了天行山的脚下。 虽然她找了几次也没找到刑兰草,但来这里后,可能是水质和空气都适合养病的原因,沈越山的病又开始慢慢好转。 可惜前几日,她上山寻找刑兰草时,沈越山担心她太辛苦,把她留下的来衣裳给洗了,结果当晚就发烧,病又开始复发。 沈越山躺在床榻上,复睁开了眼,看到妻子就呆在自已的身边时,他安心地吐出一口气,原本恍惚的目光忽然晃开一丝波动,“刚才好象又睡了过去,真对不起……”他眼神怔怔地望着泪眼朦胧的宁常安,唇角苍白透着一股死青,却含着淡淡欢喜,“傻宁儿,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要……哭……” 屋外窗边看到那两人厮搂在一处时,兰御谡猛地转身缩靠在墙角,他死死咬着唇,下唇瓣出已被咬得破裂开,他依然不松口,唯恐疼痛的呻吟随着呼吸溢出。 他的手里发抖地抓握着一个长形的盒子,颤微微地打开后,里面有着两株冰镇的绿草…… ------题外话------ 月票呀~万更了! 139前世谜云 更新时间:2013-1-31 18:08:07 本章字数:11410 这两株刑兰草,是当年他截断天池山水源时特意留下的两株,当时仅仅是防着秦之遥在十年百发换红颜的解药上动手脚,所以,他另外做了万全的准备。蝤鴵裻晓 他一动不动地靠在土墙边,聆听着屋内的哭泣之声渐渐变弱,抬首看着天空,见到一轮明月缓缓从乌云身后露出,仿佛在嘲笑他的痴狂。 突然,房内传来一声带着惊悚的轻喝,“谁,谁在那?” 兰御谡心里一惊,微微侧身时才发现自已的影子被照进了她的屋内。 宁常安看到墙壁上的黑影似乎动了一下,她惊恐万分地站起身,一下竹榻,双腿就软了下来,她知道窗外有人。 她不敢惊动沈越山,拿了床榻边的一个木棍,紧而颤地抓握着,强撑起精神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 她轻轻地打开门,心里期盼着这不过是一场虚惊,门外的人不过是村里存活下来的后人,回来看看,毕竟这里太偏僻,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月光下,兰御谡一动不动地站着,因为背对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到他紧抿的嘴角,刀削般明锐的下颌,瞬时绝望直如潮水涌进她的心口,她知道有这一天,可没料到会这么快,她不会再求他了,不过是一死! 她苦苦一笑,扔了手中的木杖,哑声,“别吵他,他刚睡着!”她不看他,低着头朝外面河流的方向走去。 地上不规则的尖石刺疼着他的足心,可前面的人似乎毫无感觉地低头走着,直到河边,终于软软跌到地上,鼻端清幽的龙涎香一盈,腰上突紧,她仓惶抬头,却见他两手已扶起她的腰,欲将她抱起。 “别碰我……”手无足措间,她捉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他的手背,他吃了痛,却没有松开手,将她抱起,让她站稳后,默默地退了一步,竟象个犯了错的孩子般站着! 她手里狠狠地攥着石子,好象抓着一个可以逼他就犯的唯一依靠,琉璃眸冰冷,如看着一个陌生人,声如利刃,“如果你来说带我回去,那就免了,除非你把我变疯变傻,否则,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走。如果你想用沈大哥来威胁我,不必了,他死我死,我死他也要陪我死,我和他说好了!” 兰御谡心微微一沉,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往前一伸,淡淡道,“这是刑兰草,有两株,你先用!” 她一眼就认出,碎冰上放着两株绿意盎然的刑兰草,她有丝错愕地抬头,有什么在心尖里涌着,猛地摇首,“救活了他,再拿他的命来威胁我么?”记忆中的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给她希望,却最终让她绝望! 何况,两株又能有什么用? “我带了三百名龙卫过来,三天内,我会让他们在这里找到刑兰草。宁儿,我不会再拿任何人、任何事来威胁你,只要我知道你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活着,对我已经足够了!”低沉着声音说着,缓缓朝她走近,眸光深如溺海,带着帝王的威严,亦带着彼时医庐里兰谡般的软声细慰。 “你的话,能信?”鼻尖处酸楚一盈,她心中涩然地避开他的眼神,最后化为一声嗤然,“我不会再信你了,不管你是兰御谡也好,是兰谡也罢!” 兰御谡凤眸中抹过丝自我的讽弄,却亦是一声低低笑开,“我以我们孩子来起誓,如果我违背这誓言,就让我永生见不到锦儿一面。” 宁常安所有心血一瞬仿佛都涌上头顶,她难以置信地轻问,“你真愿放过我?” 在他慎重的点头下,她还是迟疑不肯轻易相信,好象那两株刑兰草是沈越山的索命符,如孩子般惊惧地将手负在了身后…… “是的,我就当是我放了我自已。”脸上平静无波,声音却有丝萧瑟的冷意,“何况我要对沈越山不利,何必借你的手!” 她看着他,试图想找出一丝的可疑,最后她决定再信他一次,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他手上的锦盒,打开后,看到那两株梦魅以求的刑兰草,抬首时,看向他,所有复杂的感觉都揉作一股线,捆在她心上,“好,我信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扰我,你走吧,剩下的刑兰草我自已会想办法找到!” 他眸光暗鸷难辨,眉宇却是一派冷冽,语气不容人拒绝,“人多始终会好找。我不会打扰你,宁儿,但我暂时不能离开,我还有些事……” 宁常安顿时觉心里被人狠狠戳了一下,嘶声,“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让我过下去,这个还你,我不要了!”怒气、恨意、绝望瞬时迸发,她上前一步,将锦盒往他怀里狠狠一塞,转身便离去。 “我决不会靠近你的屋子百丈!我不能离开这,是因为,你体内有秦之遥植下的蛊虫,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我已经派人去苗疆找大法巫,让他把你体内的蛊虫引出来。”兰御谡威严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狼狈的恳切,他却仿佛没有丝毫觉察,神色因紧张而显得凌厉,“不能再拖下去,蛊虫一旦被唤醒就会……”她的性命将与她人的性命捆绑在一起。 “你是说蛊?”宁常安脚步一滞,想到倾城亦中了蛊毒,心中情绪翻滚,咬牙冷笑,“你怎么会知道我中了蛊?是秦之遥告诉你?” 兰御谡心中微微涩苦,他知道,是因为义净终于告诉他,宁常安在沈千染未重生的那一世的死因。 “是……”他模糊地应了一句,艰涩地启口,“宁儿,我用锦儿来发誓,我现在不会用任何人、任何事来逼你。我只是想你好好活着,你喜欢跟他在一起,我决不会干涉。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好好配合我,把蛊虫引出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好象在剥析着他话中真实,眼里缓缓透出丝朦胧久远之色,看去竟有殇郁之色,轻轻问,“你说了……不会靠近这里百丈,能用锦儿的名誉答应我么?” 兰御谡眸中微微泄出凌历,目中侵略和强势若隐若现,直到宁常安敏感地后退了一步,方意识到了什么,忙应声,“好,我答应,我……我这里有一个女龙卫,你有什么事吩咐我,你让她转达就行了!需要什么药材,想吃什么,用什么,你吩咐,我让人去山里外带进来!”他的眼光不知不觉地落在她的手背上,心头划过丝缕涩然,“你尽管专心帮他治病就好,洗衣服做饭这些粗活,你不要管了……” 宁常安扯扯嘴角,鄙夷一笑,“不劳挂心!你现在就走吧!”她不敢离开太久,怕沈越山夜里咳醒,发现她不在,肯定会焦急。 “好,那我走了!”他转身,他怕脑中疯缠的执念会再一次将她逼向绝地,迅速将锦盒放进她的手中,再没看她一眼,提足阔步离去。 如果之前他还想着有朝一日与她再次相聚,甚至想过秦之遥所配制的药逼她就犯,让她永远也离不开自已半步。但那日死牢之中,义净终于告诉他实情,沈千染重生前,他与宁常安根本就没有二十年的夫妻缘份。 义净告诉他,宁常安的死是因为秦之遥用两种最致命的毒相互作用在宁常安的身上,否则,以宁常安的医术必能自保。 第一种是世间最阴狠的蛊毒,同生蛊,是来自苗疆的一种蛊虫,被施者为两个人,植入后,两人同生共死。 秦之遥在江南医庐时,就给宁常安植入,她原本想另一只植入自已体内,借此与宁常安同生共同,让兰御谡间接受制于她。却因为秦之遥自小养蛊,身上已有蛊虫的气息,而蛊虫天生对同类排斥,不愿进入秦之遥的体内。 第二种毒,她为了把宁常安困在自已的身边,不惜用秦之遥配出来的药让宁常安让她吸食上隐,从此无法离开他半步。宁常安因为这种药,精神变得颓废,而后心智亦渐渐受到损伤,在同生蛊虫被唤醒时,她已无法自救。 那些年,宁常安以兰妃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因为药量渐渐加大,最后一年中,她的神智皆在混混噩噩中渡过,但沈千染死在地窖中的那一日,宁常安突然清醒过来。 她趁他上朝之际,易容成小宫女,骗过所有的宫人和龙卫,独自离开承义殿,在兰御谡接到消息赶来时,她已爬上了皇宫最高的城楼上,穿着一身不知从何得来的画满血咒的衣裳,跳下了重楼,死前念着: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就算相遇,亦不相守! 龙卫在最后落地时接住了宁常安,却发现在落下时,她的头磕在了一处突起的飞檐上,已当场命丧…… 他撕心裂肺地上前将她从龙卫的手中抱过,她的身体仍是温暖的,他呆呆怔怔地将她抱到自已的承义殿,什么也没做,就这样抱着她一起躺在床上! 夜晚,华灯初上,承义殿的碳火烧得很足,他和着衣与她相拥,感受着她身体温软和馨香,直到听到殿外传来赵公公小心谨慎之声,“皇上,已是酉时末,奴才恳请皇上和娘娘用膳了!” 他晃了晃神,轻轻拍了一下宁常安的脸,低声询问,“宁儿,你饿了么?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怀中的人没有应他,他轻轻一笑,如平常一样,将她抱起,“你默认我就当你答应了,走,我们一起去用膳了,吃完再睡觉!”今年开春以来,宁常安的心智已如孩子,他与她在一起时,也是这样照顾她。 赵公公见帝王神色寻常地将帝妃从寝殿里抱了出来,终于偷偷地嘘了一口气,众人皆以为珍妃跳楼,所幸暗卫及时接住。 若有损伤,他们这一殿的奴才只怕脑袋都难保! 御膳桌上,宫女太监侍候两旁,众人才惊诧的看到—— 帝王一口一口地喂,食物却从娘娘的嘴里流出来……那是一张破碎的脸,左边脸凹进了一半,一只眼睛已经没了,另一只眼毫无焦聚地…… 帝王怕脏了她的衣裳,轻轻地用唇舌舔尽她口里流出来的汤水。 所有看的人掩着嘴,忍着胃腹的恶心,更压抑着如蜘蛛爬进鼻孔般的恐惧…… “好,你不愿吃,那我不逼你,我们去睡觉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睡不着,夜里总是恶梦,我陪着你……”他为她拭净脸上的汤汁,将她如婴儿般抱起,慢慢地走进了寝殿中。 一连三天,宫人们见他抱着一具恐怖的女尸连日又是亲又是哭,一个个吓得宁死也不肯靠近承义殿半步。承义殿成了一片死域。 连连三个日夜,他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空荡荡的宫殿中,他不吃不喝不眠不语,心死如灰,万事不理—— 那三个日夜中,白天,他的全身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凉瘫软在她的身边,紧紧拥着她冷而僵的身体,怔忡不定的眼神一直一直望着她,在冰冷殊途中,求天不应,求地不灵,守着一殿的无助、一殿的绝望…… 夜里,他不让人展灯,让这里漆黑一片,他搂着她,紧紧地贴着她,甚至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地软下来,借着窗外的月光,他亲吻着她冰凉的额际,期翼着,“如果你魂灵有知,不管你是不是来找我索命,只要你魂灵有知,你回来看我一眼……”他一遍遍地亲吻着她,只希望,这样的爱、这样的绝望或许能感天恸地,或许……一切一切的或许,她的灵魂最终会来与他相见! 直到三天后,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身体下腹已开始慢慢地鼓胀,那一刻的惶然无措,再也无法自欺了! 他带着她来到了皇宫的冰窖,抱着她的尸身在冰窖之中又整整呆了三日。 最终将她葬在了沈越山的身边! 而他一步步地走进东郊行宫的皇陵,放下了断龙石! 义净的每一句话竟象凌迟之刑一样,一寸寸,一丝丝地掏空他的心,鲜血淋淋。疼得他感觉不到它的跳动。 他用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去消化义净所陈述的每一个片段,环环相扣,找不到任何的毗漏,所以,他知道义净所说的全是事实,那一瞬他第一次感到了内心的脆弱,皇权的卑微! 出了弄检司的死牢时,他已堪破了这一世的执念,只要她能幸福,他何必一定要将她强禁到自已的身边,最后落到了控不住的收场。 他得救她,既使从此放开她! 他不知道沈千染的重生是不是已改变了这些!他只知道,他不能冒这个险,幸好,现在还有时间去力挽狂澜! 京城。 兰御谡突然没有任何交待离京,而之前毫无预兆地解了宁王兵权,让赵承恩接管兵部。 紧接着,又赐婚赵十七和兰锦,将白凤镯赐给了赵十七,这些都预示着兰锦将登上太子的宝座。 可今日朝堂,当赵公公在金銮殿上将皇上留下的圣旨宣读,让宁王殿下监国,瑞王殿下赴江南镇灾时,朝下一片哄然。各派议论纷纷,尤其是以文丞相一派的清流,向来对朝堂之事,有疑问就当场提出。 “既然皇上下旨让瑞王赴江南镇灾,那皇上又何必要微服私访,这说不过去。赵公公,皇上离宫之前,可曾当面说些什么?” 赵公公是帝王的亲信,众人皆竖起耳朵准备听着,可惜迎来的只是一句,“咱家不知皇上何时离宫。众位不必多猜疑,这确确实实是皇上的亲笔迹!” “瑞王呢,赵公公,瑞王殿下怎么不上朝?” 赵公公斜着眼一睨,慢条厮理道,“咱家有这个本事么?不如,郭大人试着去请七殿下来上朝?”瑞王上朝向来随心,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就算是偶尔心血来朝来金銮殿上逛逛,也是一身的便服,听两句,想走就走,连兰御谡也是莫可耐何。 好在这些年户部在他的手上也没有出任何状况,兰御谡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户部的郭大人不理会赵公公语中透着明讽,转身朝文相躬身道,“文丞相,下官惶恐,担心皇上他……”话中透着隐秽不明,却得到众官的呼应,众人纷纷表示对帝王的担心。 “赵公公,不知昨日皇上休朝,去见了什么人?”又一个清流派的官员站出质疑。 赵公公白了他一眼,索性闭了眼不理会。 高世忠紧紧蹙眉,站了出来道,“皇上昨日曾到老夫的刑检司死牢,与死囚会了几个时辰,而后下了口谕,赦申柔佳斩首之刑。” 有人报着怀疑的声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就更奇了,皇上怎么会下这道旨意?” 不解之事连连,众人面面相觑,皆闻到了朝局要动荡的味道。 “下官可否请问宁王殿下,皇上可曾单独诏见过宁王殿下!”文相终于耐不住,走到兰亭的身前,躬身一礼,正色道,“请宁王殿下直言!” 兰亭一瞥文志斌,凤眸中是一片奇异震惊的光芒,倒收了惯有的痞性,正了正神色,“不曾,本王也是现在才知,父皇下旨让本王监国,文相要是看出什么倪端,本王洗耳恭听!” 瞬时,殿中响起如钟的声音,“皇上下一道圣旨,你们要是有疑虑,直接可以让御书房的几个参事来辩别一下皇上的笔迹。光在吵有什么用?吵得老夫耳烦,要是没别的事,老夫就走了。” 文志斌语塞,躬身微微苦笑,“不敢,老夫只是一时不解圣心!” “本王也欲求解!”兰亭微微眯眸,似笑非笑,兰御谡突然离京,这让他也有料想不到。 更想不到兰御谡会让他监国。圣旨肯定是真的,皇宫有他的暗卫没有收到任何皇宫异动的消息,而兰御谡身边又有龙卫保护,这天下,还没有人能够逼着帝王下这道圣旨。 令他不解外,还有对兰御谡这番故意为难感到愤然,若是真让他监国,就当清清楚楚地留下圣意,这般让众臣猜疑纷纷的圣意,不是故意考验他么?让他疲于应付众人的置疑么? 可他偏偏就不愿按着兰御谡的套路走,他静伫一旁,一脸似笑非笑,不接旨,不解释,让朝堂之上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讨论出什么实质,倒是一致对帝王留下的圣旨表示可疑。只是赵家的几个兄弟皆不语,龙卫没有任何异动,赵承恩自然知道,帝王安全没问题。 既然如此,这圣旨虽诡异了些,但确实是皇上亲手拟定! “瑞王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转向大殿门口,只见兰锦依然是一身玉白便服跨进了殿中,只是几日不见,众人见兰锦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似乎消瘦了许多。 赵承恩上前几步,低声问候,“三殿下,你病未愈,何必亲自来上朝,有什么话让人转达一声便是!” 兰锦侧过脸,轻笑,“你的消息倒是挺快!”连兰御谡也仅仅是昨日探望他时,知道他生了病。 赵承恩微微一怔,知道瞒不过了,时下朝局变幻莫测,他也是担心兰锦的安危,私下派了几个龙卫去保护他。他恍然一笑,语声并不在意地,“这不是关心你么?” “赵承恩,把你的人带走,否则让本王揪出来,就要你好看!” “诸位不必惊慌,父皇确实是下了江南,也亲口对本王说,让宁王监国,命本王下江南镇灾!”他淡淡一笑,琉璃眸光在兰亭眼前略为停留后,懒洋洋地留下一句,“话已带到!” 兰锦离开,兰亭也不多话,随后就走,金銮殿下,监国的宁王不在,这朝也不知道要议什么。 文相一脸尴尬地吩咐众人散了。 京城水月庵。 入夜,水月庵的夜晚特别寂静。 赵十七细细地从小竹篮里挑着色泽鲜花瓣,归一处后,用玉舀装着,然后小心翼翼捣成糊状,将汁滤出备用。 再挑选莹白细致的珍珠,慢慢地磨成细纷,将制好的汁倒入,搅成糊状,阴干后,便成胭脂。 富人家的可用珍珠为泥,一般人多数是挑白色的米为泥。 她自小离家后,在山中日子清静,就学会了亲自动手做一些各色的胭脂水粉,闲暇时便做一些打发时间。 而且是她亲手制作的胭脂水粉,可以当做礼物送给她一堆的婶婶和姨娘。 “小姐,今年的花开得没有往年艳,想来做出来也不会好看,不如歇了吧!”执画过来把灯芯挑了一下,寝房中亮了几分。 “这么早歇了,我也睡不着。”赵十七瞄了一眼坐在旁边昏昏欲睡的执砚,伸出手推了她一把,唤醒她,“不用陪我了,去睡吧!” 执砚打了个呵欠,悻悻地道,“小小姐,那我可去睡了,我今天打扫了一天的地呢!” 皇宫夜宴后,赵十七辞别父母后,就去看望水月庵的姑姑,谁知姑姑近来身体不好,赵十七心系姑姑,便留了下来陪伴。 赵十七的姑姑是赵老夫人的小女,闺名唤赵德容,在十八岁最好年华时,突然绞了头发出家,谁也劝不住。赵家疼惜女儿,又拗不过她执意出家,若不肯从,宁愿一死的决心,只好在京城附近修建了一个水月庵,让她静心礼佛。 当时也只是权宜之策,想让赵德容静一阵,等后悔了,便把发蓄回来,谁知赵德容在水月庵一呆就是十几年。 如今赵德容除了还愿意与这个侄女赵十七联系,其它的赵家的人,便是赵老夫人她也是不愿见。 赵老夫人只要一提起这个女儿,便是老泪纵横,怎么想也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已的女儿如此想不开。 赵老夫人在年轻时,随丈夫去苗疆平乱时,不慎次女被苗人所掳,寻了几十年依然是藐无音讯,那年又莫名失了小女,心头悲痛,一夜白发,幸亏两年后,赵传铭的嫡妻姚念卿终于为赵家诞下一女赵十七。 过了亥时,赵十七终于拗不过执画,便躺下睡了,或许今日侍候了姑姑大半个早上,她亦有些疲惫,闭了眼后,很快就睡着了。 在一片茫茫的浓雾中,赵十七一身暗褐红大袍,一身珠光宝气,衣襟处,袖口处,全用金线绣满福字。 她知道那不是新娘的服饰,而是象人死时,被亲人祭拜时的寿衣的那种深红。 她害怕极了,恍恍然地脱了衣裳,可那衣裳竟象如影而随一般,脱了后,身上又变出一件。 “姑姑……”她怕极了,四下寻找着出路,却总是碰壁,周遭一片宁静,连风吹草动之声都没有,有只浓浓散不开的雾气…。 “姑姑,你在哪?执画……你们在哪……”她越来越害怕这种沉寂的宁静,象进入一个与人类隔绝的时空。 “十七儿,快跑……别让他们捉住……”义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如浪涛般汹涌而来…… 赵十七狠狠地跑着,却怎么也跑不掉,最后,被几个身形矮小的黑衣人架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雾太浓,她什么也看不清,唯见不远处,明黄衣袂在飘飘。 “是谁?”困住她四肢的黑衣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她四肢解放出来,便大着胆朝那明黄的身影靠近。 那是个颀长的身体,她想,一定是个男子,浓雾中还飘着若有若无的低泣之声,好象就是那男子发出来的。她心中不安加剧,男人怎么能哭呢,自小父候和兄长就告诉她,男子有泪不轻弹。 何况,他穿着明黄之色的服饰,这好象只有皇帝才能穿……她想,他肯定有着极伤悲的事。 她被那样痛苦的声音所感染,她放开手,她环视四周,想走到他的面前安慰他几句,“喂,你还好么?”她几次上前欲看清他,却怎么看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男子缓缓地转身,浓雾渐散,她终于看清,原来是宁王殿下,瞬时的惊喜盈满心田,她很想冲过去问,你是不是也梦到我了,所以,你来找我,是不是也想知道我们前世中究竟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可兰亭的眸中无喜,那样的悲怆让她脚步一滞,所有的欢喜一瞬而空。 她无措地站着,带着贪婪的眸光看着他,只见他明黄衣袂无风而动,她疑惑着,宁王殿下什么时候登基做了皇帝呢? “你救救她!”兰亭脸上裂开一丝笑意,眸光带着意味深长,突然上前一步,赵十七这才看到,原来他的手上正抱着一个女子,穿着绿色的衣裳,她疑惑地想看清那女子的模样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女子地太阳穴处全是鲜血。 “我……我不会医术,要不然,我帮你叫大夫!”她象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绞着袖襟,无措地退了一步。 “大夫救不了,只有你能救她……”兰亭眸光森幽,探向她的胸口之中,那眸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肤直到内腑,从瞳孔四周沁出放射状的血丝,如修罗恶鬼。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她艰涩地闭了闭眼,想哭却没有眼泪,眼眶里涩疼得历害,“可我……”她心脏一揪一紧,抑制着沉痛的胸口,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她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耳畔似乎响起师父让她快跑的喊声,也不再问什么,直接拨腿疯狂地逃开。 兰亭却如鬼魅般地闪到她的面前,历声嘶叫,“我要你的五脏,给我……” “为什么……”脚步一滞,她背后蓦的冒起了一股寒气,他竟是要取她的五脏来救他怀中的女子。 若她的无脏没了,她又怎么活? 她跑着,身后的人如影相随,无论她怎么掩住双耳,那个声音象无孔不入的幽灵般钻进,而后穿过她的血脉,直达心脏,在那里盘旋萦绕……如万箭穿心! 突然胸口处一阵撕心裂肺,她低头一看,一只手从她的后背中穿行至前胸,鲜血瞬时弥漫。她抬首,看到兰亭的脸,依然是如梦中那么迷人,那么扣人心弦。 可那凤眸,唇际,映入眼中仿佛是瞳孔无情的冷笑,“我要取你的五脏祭天,只有这样,她方能借你的寿元活下来,赵十七,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这世间,唯有你的命可以延续她的命……” “啊……”赵十七尖叫一声挺身而起,她的双手依旧用力地掩住双耳,她不想听,因为一听到这声音,她的胸口就象要爆开般地疼痛!不要呀……安静……我不听,不听! 她全身的神经刹那断裂开,他竟在梦中索要她的五脏来救那个女子。师父曾说过,她这一生将会被人五脏祭天,死后魂灵不入轮回!难道这一切是真的,而让毁灭自已的竟然是他? 虽然明明知道仅仅是个梦,但她的心还是凉沁了大半,连哭也哭不出来,如老僧入定般地坐着…… 义净轻轻拍了拍她,神情轻松而涤,象在江南小幽居时般抚着她的头,“十七儿,你又做恶梦了,别怕,师父在呢!”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象找到救命稻草般猛地扎进师父的怀中,抽蓄连连,又委屈又伤心,“师父,我讨厌那个梦,我不要梦见他了!” “好,有师父在,不怕,不怕!”义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喃喃自语着如念着禅音,让她的心缓缓地沉静了下来。 她挨在师父怀里一动不动,安静得象空气,她眼角的水意虽然弥漫不散。因为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兰亭追着她那噬血的模样,她怕极了那种感觉。 “小十七好些了么?还要师父给你念清心咒么?”义净轻轻松开赵十七。 突然她不解地环视着四周,窗边挂着她做的小风铃,桌子上还搁着她从街头买来的小风车。 “师父,我怎么来这里了?”她记得她明明在姑姑的水月庵中,可现在,这里的一切是她在江南她的小幽居中。 义净抚着她的发际,眸里全是心疼,“十七,你原是鸾凤宿命,有着天定的三世姻缘,却被人改了天命,伦落到如此的地步……” “师父,十七儿的姻缘本来是宁王殿下么?”蓦地,赵十七原本就崩紧的心弦,象被锋利的刀刃切断! 她记得,她初时做这个梦时,师父告诉她,梦中的人以后她会遇到,如今果然相遇了。 那么,梦境里,她与他在洞房夜里的情景,那就是将来也会发生了? 而今日的梦境,他追逐着杀她,将来也会发生? “师父,你说十七儿被人改了天命,是他改的么?是他不要十七儿,只想要救醒他的心上人,是不是?他的心上人死了,他想给她续命,却要十七儿的命来换她的命么?”眸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沉到底地死寂,好像死刑犯临刑在等秋后问斩一般,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师父,如果是这样,那十七儿不要活了,十七儿把命给他便是……” 义净长叹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不置可否。突然,义将双眸暴睁,眼敛急跳,眸中泌出历意,“十七儿,你听着,如今你只有找回自已的宿命,你就可以避过将来的灾难,你听着,那沈千染命中注定活不过十九岁的冬季,你只要想办法与她……” 义净正欲接着说时,突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赵十七忙上前扶,义净满脸脸红肿,双眼处如被人生生抠出了眼珠,他疾声叫,“十七儿,你方才看到的是你将来要面对,师父极力想改变你的命运,现在师父已被人所控,关在了刑检司的地牢之中,你去告诉你姑姑一声,让她想办法……” “刑检司大狱?是谁把你关在里面了……是谁这么狠心把师父伤成这样……”赵十七惊慌失措,跪下身想拉起义净,看到交净如此惨状,她想起梦中兰亭那般残酷的模样,她想一定是宁王伤了师父,一定是他! 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她了?一瞬而至的惧意,她瞳孔都在急缩,她嘤嘤而哭,哭得眼睫全粘在一起,一声声地控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找你姑姑,她会想办法……”义净气息急喘,疼得嘶叫一声,“十七儿,救救师父!” “师父,师父,你去哪?”赵十七突然看到义净的身体变得透明,一点一点地在眼前消失,她惊惧地整个人扑过去,想抱住义净,眼前突然象是浓雾滚滚,卷着义净消失无踪…… 赵十七一惊,倏然而醒,躺在一边的执画听到动静,忙撑着身子起来,轻轻问,“小小姐,又发恶梦了?” “师父,师父……”赵十七仿佛沉浸在方才的惊恐中,她的唇颤得历害,以至语不成声,“师父的眼睛……我要救师父……” 执画迅速地下了地,赤着脚飞快地跑到赵十七的身边,推着她,疾声道,“小小姐,别怕,是梦,是梦!” 赵十七茫茫然地抬眼,眼神有些空迷,好似徘徊在现实与梦境之间,仿佛不认识地看着执画,许久后,突然发狠般带着置气地的掐了一下自已的手,瞬时疼得赵十七控不住地呻吟一声,方确定,此时,她是真的醒来了! 一百四十章 更新时间:2013-2-1 18:05:21 本章字数:10264 “执画,我要死了……”赵十七作极敏捷地抱起执画的一只手臂在胸口,她眼里全是恐惧和痛苦,她整个人蜷缩成团,下颌处竟是控不住地颤抖着,虽是恶梦,却太诡异,且梦中的人,每一段表情,甚至眼神都如此逼真,象是失忆的人,某一天突然回想起所经历过的事般。蝤鴵裻晓 执画想过去掌灯,却一时挣不开手,稍一用力,赵十七便如受惊的小兽抖得更历害。她只好躺了下来,抱着赵十七如哄一个孩子般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细慰,“小小姐,哪有人做梦会做死呢?梦就是梦,所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因为太累,小姐早上照顾了半天的姑小姐,累坏了,所以夜里头才会做梦!” 赵十七她掩住脸,拼命地摇晃着头,想去否定,去抗拒,她全身颤抖,声音虚浮如薄云,带着如梦似幻般的虚无缥缈,“画儿,你为什么总是当我是孩子,我已经大长了,我分得清什么是梦境,什么事真实……”她太想有一个人分享她心中的苦处,可除了师父能明白,其它人都只当她是孩子恶梦醒来后闹腾,全不当一回事。 “可是……”执画抱着不停颤抖的她,抹着她额上不停渗出的汗,看着赵十七一脸悲痛的模样,余下的话还是吞回腹中。 执砚睡得比较沉,也听到了动静,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站起来,两腿晃了几下后,触到榻底的鞋子。站起身后,伸了个懒腰,方走到窗台边,点了灯,转过头,又打了个哈欠问,“小姐,要喝水么?奴婢去外头打一些!” 执画一直冷冷看着执砚慢条厮理的模样,闻声冷笑,“等你去外头打了水回来,只怕这天都要亮了!” 执砚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也没听出执画话里透着嘲讽,还当真地推开了窗子,“咦”地一声,探出头,瞧了瞧黑沉沉的天空,“这天还早着,没那么快亮。”她搁下空空的水壶,又升了个懒腰,倦倦道,“既然小姐不喝,那我就接着睡了,哎,今天扫了一天的地,真是累死!” 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之声,执砚不满地轻吼了一句,“谁呀,半夜三更要不要让人睡,敲什么门?” 外头响起齐嬷嬷带着怒气的声音,“执砚,你这浪蹄,你尽可给我大声地嚷,赶明儿,我回了老太太,把你撵了,回你的乡下种田去!”她就睡在隔壁,听到些声响,就料到定是赵十七又发恶梦,忙到楼下的厨房端了汤上来。 执砚嘴里冷哼一声,脚下倒不敢迟疑,风风火火地冲了过去开了门,瑟缩地看了一下一脸怒气的齐嬷嬷,小声嘟喃一句,“我做错了什么,开口闭口成日回老太太撵我,今日还让我扫了一天的地。到底我是侍候小姐,还是侍候你来着?不过是沾了小姐喝你几天奶,天天端着架子欺负人!” “执砚,你够了没,没看到小姐这会难受么?”执画忍无可忍亦凶了一句。 “你们不要吵好不好,我不想听到声音……”她突生一种怒气,为什么自已都伤心成这样了,这些奴才还有心思吵架!声音却被哽在了嗓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眼泪不断的落到他的胸口,她心里烦得历害,但她原就是个随性的人,生了气,也吼不出气势,倒象撒娇的孩子。 执砚心想,小姐夜里发恶梦又不是一回两回,醒来时哭成个泪人,到了第二天还不是生龙活虎,何至于大惊小怪。 齐嬷嬷端着一汪清透安神汤走了进来,来到床榻边,执画忙将赵十七扶起,齐嬷嬷轻轻吹着气,在蒸腾的白色水汽中满脸慈爱地看着她,低声道,“小小姐,奴婢担心小姐睡不安枕,傍晚进就熬了安神汤一直放在小炉里煲着,这会刚好可以喝,您喝些再睡吧!” 赵十七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乖巧地点了点头,她就着齐嬷嬷的手,小口地啜了一下,甜甜的但一点也不苦,忍不住小脸绽出一丝笑意,“谢谢奶娘!” 齐嬷嬷在床榻边坐下,轻轻抚了一下赵十七的小手,含笑,“加了大红枣,是这寺里自已种的,小小姐素来爱甜,刚刚好。” 赵十七点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温温热热地流进胃腹之中,那样的温暖一下子驱散了心头缠绕着的恐惧感。 执画挑开赵十七额头间的碎发,见她额间全是汗,转头想吩咐执砚端盆热水来,却见执砚靠在窗边,悠闲地用手扬着风吐着气,气又不打一处来,“执砚,还不去抹把热水,给小小姐洗把脸,天底下没瞧见你这样当奴才的,是不是欺着小姐性子软?” “执画姐,你有事吩咐就是,何必拿话顶我。”执砚对执画倒不敢说什么,忙端了空脸盆出去打水。 齐嬷嬷是赵老夫人房里,这次赵十七回来,赵老夫人瞧着赵十七身边的丫环好象越来越没规距,便差了齐嬷嬷过去管一管,立立规距。 齐嬷嬷来了几日后,发现执砚对照顾赵十七并不上心,原本是想撵人,倒是赵十七想执砚也伴了她这么多年,虽说性子粗了些,做事也有点懒,但总归对自已还算忠心。若撵了,换一个的话,一是不熟悉,二也指不定能找对她真心好。 齐嬷嬷想想也有道理,这才罚着执砚去打扫寺院。 赵十七喝了一碗温热的汤,心里倒舒服些,她靠在执画的怀中,伴着偶尔的一声两声的抽蓄,也已慢慢地平静下来,认真的回想起方才梦中有关师父交代过的一切。 师父真有难托梦于她,也是托她找父候或是她的兄长去救,怎么会托她找姑姑? 师父让她寻找姑姑,可姑姑多少年来从不理世间俗世,这水月庵除了自已偶尔来住几天,几乎不见外人,就算是祖母想进来看看自已的女儿,也被姑姑拒之门外。 这样与世隔绝的人,有什么能耐去救一个关在刑检司死牢中的人? 师父有难,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若仅是自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未经证实就草草率率地去跟姑姑商良这事,就显得太儿戏。 但为了慎重,她还是得把事情弄个明白。 她想,只要证实师父是不是真被关进了刑检司的死牢,就能证实方才梦境是真还是假。 “画儿,你明儿一早就回府里找大哥,就说我有急事寻他。让大哥过来一趟!” 执画刚想应,执砚突然端着半盆的水形色匆匆地推门进来,脸色苍白,一路端着水半跑过来,水到处溅得满地都是,“小小姐,不好了,我们敢紧离开这里吧,这里不能呆人了!” 执画见执砚脸色苍白,气喘息息的模样,疑声问,“出了什么事?” 执砚把水搁在枕边的小案上,压低声线说,“我听到有女鬼的哭声,很凄惨的……”刚说完,天空突然一道闪电下来,震得房里的人全吓了一跳。 “啊……”赵十七这会刚做了诡异的梦,听执砚一脸惊恐的表情说这里闹鬼,恰巧半夜惊雷,只吓得尖叫一声又往执画的怀中缩。 齐嬷嬷闻言蹭地一声跳了起来,照着执砚的脸狠狠的煽了过去,“打你这个噪蹄子,成日不做事,听风是雨地就来吓小小姐,没瞧见小小姐这刚缓过劲么?”齐嬷嬷人虽过了四十,力道不小,刚骂完,一把就揪了执砚的耳朵将她整个人往房门外扯,“你给我在外头呆着,没叫你不许进来。” 执砚惊得哭出声来,“我不要,我不要,执画姐,救救我,我害怕,我是真的听到了……”推搡间,执砚和齐嬷嬷的声音越行越远。 执画不搭理,拍着赵十七的后背轻声道,“小小姐,今晚特别闷热,方才打雷,可能一会就要下雨了。下了倒好,夜里凉快些,还更能睡个好觉,您别听执砚口无禁忌的话。” “那哭声又怎么回事?”赵十七却想起梦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却听见兰亭流泪的声音,一滴一滴地溅在她的心上。 执画失笑道,“可能真是听到什么哭声,但不会是神神鬼鬼的,奴婢听说这院子隔壁是永恩寺,专门关押着一些罪臣的女眷。这些本也是千金小姐,家里徒然被抄斩,难免会伤心,夜里头睡不着哭一哭,也属寻常。小小姐莫听执砚那死丫头乱嚼舌头,她就一个没正经的性子。”她轻轻放下赵十七,绞了一把毛巾,帮着赵十七洗了脸,又道,“这会离开亮还早,小小姐再睡一会,到天一亮,奴婢这就去找大公子!” 赵十七点了点头,仿似无限仿惶,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那你不要离开,灯也不要熄了,我害怕……一闭上眼就看到他了……” “小小姐放心,奴婢就在这靠着,小姐一抬头就能看到奴婢。” 赵十七这才放心,一手捉了执画的手放在胸口上,可一闭眼,就瞧到兰亭那涨满血丝的眼眸,忙睁开眼,哭声又溢了出来,“我不敢闭眼,执画,宁王他要挖我的心……” 执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安慰,“奴婢觉得,你这是心病……” 赵十七悠悠一叹,她心里空荡荡的,执画虽贴心,可却无法与她分享心事。 宁王府。 夏日碧空放晴,到了晌午时分,一轮红艳艳的烈日当空映照,几阵微热暖风吹过,夏日的热烈很快显现出来。 钟管家双手叉着腰,大声吩咐着正往大门里搬着楠木家具的伙计,“小心些,昨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地上有些滑,你们都要小心谨慎些,摔了人没事,磕了这些宝贝可就有事了,这些都是王爷派人到江南订制的。” “钟大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就算他们磕断了腿,也不敢碰到这贵重的玩意儿!”路掌柜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拿着纸扇拼命帮着钟管家煽着风。 钟管家擦了一把额间的汗,对着手上的茶壶嘴,猛地饮了几口菊花茶,又抹了一把脖子的汗,“你说这天气热得也太邪门了,也没个过渡,一下就热起来!” “是呀,大前天儿走到大街上,还觉得凉爽!从昨儿开始突然就变热!”路掌柜随声呼合着。 钟管家走了几步,抚了一下高大的圆柱的上金漆,“过几天再把府里重刷上一遍,就能办喜事了!” “办喜事?”路掌柜讨好的接过钟管家手上的茶壶,一脸好奇地打听着,“瞧这阵势,该不会是宁王殿下要纳妃了吧!” 钟管家乐呵呵一笑,从路掌柜手上拿了纸扇,拼命地煽了几下,带着提点的口气道,“是,到时候指不定你还能沾点光,多赚几回银子。不过,这得看你这差事办得让王爷满不满意了!” “那还不是沾了钟管家的光,这一回小的也不敢多赚,能拿回本就行。”路掌柜说着,触到钟管家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神,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哈了腰转着话题,“不知宁王殿下要娶的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呢?”路掌柜这一问,许多人不知不觉得停下脚步,这可是最新的消息,宁王殿下都二十有三,多年来不但在西凌未传出一丝的桃粉事件,甚至有一阵还被人传成有断袖之癖。这回也不知是哪一个千金小姐有这种魅力。 钟管家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瞧自家王爷那宠着沈二小姐的劲,那沈二小姐当上宁王妃是铁定的事,“是前户部沈尚书的嫡女,沈二小姐!” 众人嘘叹,直道这沈二小姐有福气,如今谁不知皇上微服下江南,宁王监国,这摆明了宁王殿下就是将来的太子,这沈二小姐嫁过来,就是个准太子妃了,将来指不定就是一国皇后。 宁王府府门外的石狮旁,沈老夫人缩着身子,心里就像压着一片沉重乌云,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皇宫夜宴散了后,她被太监领出了宫门,也不知该去哪,一个人晃荡着到了沈府门前,但大门锁着,她也进不去,又不敢在那多徘徊,免得被人认出当成笑话。 她身上又无银两,虽说头上戴的钗花都很值钱,但这大半夜上哪去典当,只好硬着头皮找了一间好一些的客栈,把头上的头发摘下,问伙计能住几天。 伙计看她衣裳不错,不象个流浪的老太太,满脸狐疑地接过时,沈老夫人毕竟年轻时在市井上混过,忙故意低头抹泪说与儿子媳妇上京城来玩几日,谁知不小心与家人走散了,这会天也黑了,她也不懂得路,所以只能暂时在这里找一下先歇一晚。 沈老夫人哭时,还故意用江南的乡音,那伙计听也,也觉得同情,心想,或许是富人家的老太太,便开了一间上房,又端了热水和一些吃的。沈老夫人便安心地在客栈里住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沈老夫人就去宫门口打听沈逸辰的下落。 皇宫门口的侍卫一听是沈逸辰的祖母,倒也热心,告诉她,沈大人接了宁王的差事,到东越去了,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让她去宁王府找宁王打听打听。 沈老夫人就去先典当行把头上的钗子,手上的镯子全死当了,换了二百多两的现银。回到客栈时偷偷缝进了内衣里。她心里想,要是能找到沈逸辰自然是好,要是找不到,长久呆在客栈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便想着,拿着这银子去北蒙找二儿子。 她怀惴着不安的心,打听到宁王府所在之处,为了省钱,还特意一大早走路过来,谁知道宁王府一大早门口这么热闹,她倒不敢蛮撞地上前,免得惹人注意,闹出了笑话。 她瑟窝在那听到宁王准备要纳沈千染为宁王妃,又听说宁王当了监国,将来可能是皇帝后,猛地被自已的口水呛了一下,捧了自已喉咙想咳又怕惊动四周的人,直憋得眼泪真流,心里懊悔得快呕出血来,恨不摔自已一巴掌。 她当初怎么会没瞧出这孙女的福份呢?就算是以前沈千染顶着一幅丑颜,她没往这处想也是理所当然。可在她东越回来时,在沈家摆上夜宴时,邀请了那么多的皇子仕绅时,她也应当瞧出这孙女以后肯定是非同寻常人呀? 那时的自已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只道是那些贵客是瞧了沈逸辰的面子或是瑞安的面子来的,如今看来,他们冲的就是沈千染的面子去的! 如果她当初不要如此为难她,现在,她就是这西凌城里最尊贵的老太太了,那天在宫宴里的那个嘲笑她的老太太能和她比么?如果她的孙女成了太子妃,将来又成了皇后,那她就是皇后的祖母了! 突然,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她问自已,如果沈千染肯原谅她,她何苦还要千里迢迢去寻找二儿子呢?那里毕竟是未开化的族人,民风听说虽很纯朴,但那里吃的是用的又怎么能和西凌相比? 老话说得好,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如果她肯放下脸面去求一求,或许沈千染能看在沈越山的面上原谅她也未必可知。 以前她是错了,但也是受人蒙骗,她哪里知道申茹是这样的恶劣心肠?又哪里会知道申柔佳一心想陷害她? 况且,她也没做什么过份的事,这么多年,沈千染吃的用的哪一样又比别家的千金小姐差了? 不过是不让她上私塾罢了,那也是怕她被别的孩子取笑,也算是一片好心! 如今沈千染也算是个孤女了,若要是嫁出去,娘家没一个人也瞧着让人笑话,多一个祖母总归也算是个亲人。 这样一想,沈老夫人心里的底气就足了些。 她重重地哼了一哼,拉了一下身上的褂袍,顺了顺头发,心里突然有些后悔,这头饰当得太快了,这回上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认为她是冒充的。 沈老夫人也不管这么多,挺着腰板走向宁王府的大门,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的人吆喝起来,“喂,老太婆,走路别走中间,没看到我们正忙着么,别挡道呀!” 沈老夫人一听,博然大怒,转身就指着那伙计冷喝,“瞎了你的狗眼,老身是当朝沈尚书的嫡母,当朝的一品诰命夫人,上门找我家的亲孙女沈千染,你一个奴才竟敢对老身无礼!” 沈老夫人毕竟做了二十多年沈家的当家人,这一声挺有气势,中气十足,连着站在台阶上的钟管家也听到了,忙步下台阶上前一躬礼,“老夫人,您是……”虽瞧着不象,沈尚书虽说已过世,但沈家却是宁家的姻亲,财大气粗,怎么沈老夫人出门先不说连个坐轿没有,身边却连个侍候的丫环婆子也见不到。 可瞧那身衣裳倒是上好的锦丝,而气势似乎也不象平常的老太太。 “老身是当朝前尚书沈越山的嫡母,只因老身的孙女几日不曾回府,老身特来瞧瞧她,你去通报一身,说祖母来探望她,她便知道!”沈老夫人脸上端着微微严肃的笑,朝着一脸纳闷狐疑的钟管家又问一句,“不知我那曾小外孙儿宁天赐这几日可好?” 钟管家这一听便知不假,或许沈二小姐来这里多多少少会有人知道,但府里对小世子可是看管得很严,这外人是不知道的。 “哦,原来是沈老夫人,奴才这是怠慢了,沈老夫人您先请里边坐!”钟管家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点头哈腰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时,正在抬着一个衣橱的几个伙计忙让开一条路,个个哈着腰,连边赔着不是,“对不请,对不请,是小的方才有眼无珠,冒犯您老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别与小人计较!”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腰板一直,便随着钟管家走进了宁王府。 一进府,沈老夫人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与沈家不同,王府前面是一个开阔的大园子,四周摆满了各色的奇花异草。而大堂的风格与沈家更是不同日而语,那气派简直赶上了皇宫大院了。 沈老夫人禁不住全身热血澎湃,她告诉自已,今日就是撞死在这大堂之上,也要求得沈千染的原谅。她的晚年,一定要住在这样的府第,那才叫真正的大宅门! “二小姐,昨夜下了雨,今儿怎么还这般热!”水觅在廊子上整理花枝,额头已经微微生汗,不由抱怨道:“还指望着昨天的雨凉快一阵,这么快又热起来了。” 沈千染牵了小赐儿出来,今儿天气热,沈千染给他换了一件天蓝色薄薄的八团起花通身华袍,袖口是深蓝,衬得一张粉白的小脸越发娇嫩。 “赐儿醒来了?”小家伙用完午膳便被沈千染哄着去睡了一觉,这会起来整个人精神奕奕地。 “觅姨好,王爷说今天要带我去骑马!”小家伙喜滋滋地朝着水觅一笑。 “什么王爷,叫父王!”兰亭亲自牵了一匹枣红的小幼马,朝着母子俩走过来。 他瞧见沈千染一袭湖绿百合如意轻纱宫裙,裙尾的飞云流苏迎风摆动,逆着光线从左廊出走出来。夏日的阳光灿烂如金,在她素白的小脸轮廓上勾勒出一圈浅淡光晕,恍似沾着丝丝云彩气息而来。 不知不觉就扔了手中的小马驹,上前就搂了沈千染的纤腰。 小家伙一看到马儿,高兴得扔了娘亲的手,象只小雪雁般地扎了过去。拼命地伸手想摸一摸马头以示友好,可惜个头太矮,蹦了几下也够不着,急得围着马儿团团转。 高溯见了,哈哈一笑,两手叉在小家伙的小肥腰上架到半空。小家伙终于顺心地摸到马儿的头,很小心翼翼地交代,“马儿要乖哦,好好骑哦……乖乖骑哦……” 水月从怀里掏出几块糖,打开一颗放到赐儿的手心上,“赐儿,你给马儿吃糖糖,它就听你的了!” 兰亭见沈千染一眼忧色地瞧着,低下俊颜,沉笃的凤眸子闪着清光,探视她双肩以下饱满的部分。不怀好意地盯了许久,“今儿这样穿真是好看!” 沈千染俏面飞红,挣了兰亭地手,走到马儿边,“赐儿第一次学马,娘亲还是跟着去才放心!” 小赐儿更乐意,马上从高溯怀里挣着下来,抱了沈千染的腿,仰起脸就蹭着撒娇,“赐儿最想娘亲陪了,娘亲也最喜欢陪赐儿玩!” 兰亭几步上前,将小赐儿拎了起来,直接放到马背上,在小家伙尚来不及抗议前,飞快俯到小家伙的耳边问,“赐儿一会想不想自已放开骑,不要别人牵着?” 小天赐睁开琉璃大眼,倒是很聪明的地压低声线商良,“娘亲说不可以哦!” “娘亲要是看不到,就可以了!你不说,高溯叔叔不说,谁知道呢?等小赐儿学会了,骑给娘亲瞧,娘亲是不是更高兴,说赐儿最棒?” 小赐儿眼睛骨咕咕地转了好几圈,突然指着天上的烈日,大声朝沈千染表示,“娘亲,太阳公公太热了,娘亲小心晒不漂亮哦!” 早上小家伙起来时,兰亭提出让高溯带他去骑马,沈千染便说太阳太晒,别去了。 小家伙这会不想让沈千染跟着,晃了半天的小脑袋也只能找出这一个理由。 兰亭朝沈千染眨了眨眼,笑道,“这马儿很温驯,你放心,有高溯带着,不会有事,小家伙也有三岁了,可以学些骑马射箭。” 沈千染对赐儿向来万事小心,刚开始兰亭提出,她是持一百个反对。但兰亭执意,男孩子不同于女娃儿,还是早些,孩子太娇惯着养并非好事,总不能一辈子护在身下养着。 沈千染哪不知道定是兰亭说了些什么收买了小家伙,便上前几步将赐儿抱起,走开几步,细细交代几句后问,“娘亲的话记得么?” “记得,不能骑太快,也不能往水边走……”小家伙口齿伶俐地背出一顺溜,惹得兰亭在那频频摇首,最后上前一把抱过赐儿,往高溯怀里一塞,“今儿要让他学会在马上掌握平衡!” 水月拉过小马,递个安慰的眼神给沈千染,用口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 高溯和水月带着赐儿离去。 兰亭就扯着沈千染往寝房里拉着,刚亲上几口,外面就响起了急急的脚步声。 “二小姐,我能进来么?”以前水月和水玉都一般随便进,近来不敢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宁王殿下是不是又混了进来。 沈千染忙站到铜镜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轻轻按了一下发烫的双颊,嗔了一眼兰亭,方喊道,“月姐,进来吧!” 水月双手推了门进来,瞧了一眼靠在床榻上一脸不餍足的兰亭,也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 她匆匆走到沈千染的身边,先帮着沈千染整理着略为凌乱的头发,固紧了脑后的钗子,低声说,“二小姐,苍月方才又醒了,说有急事找二小姐!”又转身看了一眼兰亭,道,“王爷,苍月也让王爷您过去,他说,他记起来了,说事情非同寻常,让您务必也过去一趟!” 苍月虽然之前就被赐儿救醒,但记忆已全失,而且,经常一入梦就无法醒来,虽施了针复醒来,可反反复复了几次后,沈千染反而担心长此下去,反而损伤了筋脉,便让赐儿停针。 沈千染和兰亭相携来到苍月的房里时,苍月正盘腿坐着。 “苍月,你记起了?”沈千染走到苍月的身边坐下。 苍月睁开双眼,精瘦的脸上带着几缕苍白,他的气息还是有些不稳,“是的,二小姐,那日在扬州苍月与大公子分开后,苍月就赶回京城,到了沈家夫人的东院,苍月看到一个灰袍的和尚进入夫人的房里。苍月隐了气息随着。看到那和尚在夫人的床榻上打坐,苍月辩得出那和尚的打坐方式是密宗的冥思。所以,苍月隐在他的身后,想探出他的目的!” “你是神道教?”兰亭劈口便问,神色突然变得残冷阴酷,眸中流光里竟隐约抹过一丝杀伐之意,饶是苍月一生身经百战,九死一生过来的人,亦被他的眼神震住。 苍月敛了敛心神,佩服地瞧了一眼兰亭,正色道,“殿下果然见多识广,不错,我师承东蠃,自然学过东蠃的神道教。但请王爷放心,二小姐是苍月的恩人,苍月对二小姐决无恶意,也决不可能用此邪教之术来窥探二小姐的心思!” “兰亭,苍月与我之间,就象我和玉姐她们一样,我们都是一起患过难。”沈千染握了苍月的手以示她一直信任,两人互相一笑,惹得兰亭不满的哼了一声。 苍月神色自然地收回手,轻轻一叹,“可惜我道行浅,虽然偷窥到那和尚的冥思的一些片段,但却被他反噬,隐在梦里出不来!” 兰亭想起那日沈千染与义净短兵相接,若是沈千染一个不慎,岂不也落得苍月这样的下场。一想起,整个人阴沉得历害,眉头紧拧,失了惯常的耐性,倏地一句打断苍月的感概,直接问,“你那日看到了什么?” 苍月不理会兰亭对他突来的敌意,他看着窗外,眼闪着疑惑,似是在自语,“在沈夫人的房里气息不通透,多出来的气息很难隐藏住,我不敢靠太近,所以没有看到。倒是后来,我看到和尚到了北园。我悄悄跟随着,看到那和尚先进了北园的破屋,在里面似乎呆了一会,最后他出来,坐在槐树下打坐,我借着风吹树叶时带来的气流一时萦乱,躲到了他的身后,探到了那和尚的灵台!” “灵台?”沈千染不解地问了一句。 苍月点点头,解释道,“神道教可以通过触人的灵台,与人心灵相通,只是我在东赢的时间不长,功力不深,所以,看到的东西不完整,只是一些片段!” “那你看到了什么?”沈千染明白了,这种方式其实和那日义净想看到她脑海里的东西一样,原来苍月也有这等本事,难怪方才兰亭的反应这么强烈。 “我看到了三殿下来到北园的槐树下,砍断了北园的那一株槐树,然后让人运走槐树!”苍月瞧了兰亭一眼,“三殿下,你当时穿的是龙袍!” “接着呢?”沈千染微微一惊,她死前,兰亭并未登基,既然兰亭穿了龙袍,那说明是在自已死后的事了。 兰亭为什么来确那颗槐树,那槐树难道与自已又有什么关联? “接着……”苍月正想说,突然抚住了心口,沈千染见他脸色苍白如雪,隐隐带着一团冷雾,情知不妙,上前搭了脉时,发现苍月的心脏已骤停! 141苗疆蛊毒 更新时间:2013-2-2 15:31:08 本章字数:9572 “水月,把药箱里的针给我!”沈千染大喝一声,连解开苍月胸口绣扣的时间也没有,直接两手撕开苍月的亵衣,她握拳头狠狠地朝苍月的左胸口一下一下地重锤,口中连连呼唤,“苍月,振作些,苍月,苍月……” “二小姐,针来了!”水月递了针,便开始从药箱里取出药酒,放在床榻边的小案上备着。蝤鴵裻晓 兰亭捉了苍月的左手,将内力缓缓地输进,一路顺畅,竟是毫无阻力,他心中暗惊,正常常年练武的人,就算是一时昏阙,在遇到外力入侵体内时,身体也会本能地对来自外来内力产生排斥,可见苍月的体内,明显已呈死败。 沈千染迅速将银针刺入苍月的各大穴,而水月触手苍月鼻息下时,发现苍月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她迅速取了一张浸过药水的纱布,轻轻蒙在苍月的嘴上,捏住苍月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输入。 兰亭知道,这是渔家人经常用这种方式救治溺水的人。 三人各自忙了一会后,发现苍月身体对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沈千染眼中浮上了一层薄薄血色,她紧紧压住自已的呼吸,此时她的心情复杂纷乱,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被蛀空的木板,只要稍被外力冲击,就会断裂,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可她不死心!那是苍月,无所不能的苍月呀!她一直视他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隐在她和赐儿的身旁,护她们母子左右。 她一把就拉下苍月的亵裤,让苍月侧翻躺着,拿出一根最粗最长的银针,刺下苍月的尾椎穴,可苍月依然连哼一声也没有。 水月微到异状,她缓缓抬首,轻轻掀开蒙在苍月嘴上的薄纱,轻蹙眉峰,“二小姐,好象气息有些阻塞。” 沈千染的眸光正落在苍月的胸口上,水月这才发现,苍月的小腹延着食道有微微的异动。 两人眸光略一交汇,神情皆是万般凝重,沈千染上前撑开苍月的眼皮时,发现瞳孔已放大,并呈出异色,心中一凛,转首对兰亭喝一声,“你们快退开!” 兰亭眼敛急跳,直觉有些不妙时,沈千染已俯下耳朵在苍月的胸口处细心地聆听着。 水月和兰亭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干扰了沈千染的诊断。 沈千染闭上双眼,秀眉蹙紧,调缓呼吸,缓缓地感觉着苍月体内是否还有一丝的生命气息。额间豆大的汗珠沿着她的太阳穴流蜿蜒地顺着她的眼眶划过鼻梁最后滴落在苍月瘦小的胸口上,一滴两滴三滴…… 突然,沈千染惊叫一声,如弹簧似地跳开,一把抓过桌上的药酒朝苍月的身体泼去,同时,嘴里大叫,“快拿火来!” 兰亭早已料到苍月的身体已呈异状,象是一种尸变,他迅速打了火石扔到了苍月的身上,遇了药酒,马上点燃,只见幽燃如鬼火中,苍月的鼻子里缓缓地爬出一只莹白如蚕茧的小虫子,个头只米粒大,接着耳朵旁,眼眶里一只一只地爬出来。 沈千染站在兰亭的身侧,眸光死死盯着苍月,此时,她眼中射出的怨怒寒光犹如带毒的藤蔓,肆意疯长,“把这房子烧了,在房子四周三丈内辅一层石灰!” 兰亭抱起沈千染从窗口处飞身跃出,水月随之而跳下。 暗卫接令,瞬时从各处隐出,不到半盏茶时,宁王府的归云阁已冒出了浓浓的黑烟,接着火光冲天,惊动了宁王府上下的奴才侍卫全提着水桶往四面八方冲过来。 对于蜂拥而上的宁王府仆众,十几名暗卫一字推开堵住通道。宁王府的侍卫见凭空出现如此众多的黑衣人,以为是刺客,齐齐抽出腰间的长剑,欲上前厮杀,其中一个暗卫冷然道,“我们是王妃的护卫,王妃有令,烧了此楼!” 宁王府侍卫长吃了一惊,眺望远处,只见宁王搂着王妃站在雄雄燃烧的归云阁前,一动不动。心下顿时了然,转身对属下命令道,“全部退下!” 宁王府侍卫长带着众侍卫往外撤离,路遇气喘息息而来的钟管家,他这会正陪着沈老夫人在内堂里喝茶,之前吩咐了奴才去王爷的寝楼向王妃通报沈老夫人来王府了,谁知奴才们回报,说王爷正和王妃在寝房里,她们不敢轻易打扰。 沈老夫人的心异常忐忑,正愁着一会见到沈千染时如何开口支开这些奴才,总不能让她当着奴才的面向沈千染认错,那既是她成功留了下来,她在王府里将来还有何威信和颜面? 这回一听奴才的话,倒偷偷松了口气,往着椅背上舒服一靠,摸了摸抚手上精致的雕花,脸上含着满意的微笑,摆了摆手故作开怀,“哎,既是他们小夫妻在一起处着,也不好打扰了,老身也不急,在这喝口茶当作是在自家一样。这位管家,刚又忘了称呼,你是……”她倾了倾身,带着询问的口气,方才已问过钟管家的姓了,一时又忘了。 钟管家明白,忙站起身道,“奴才是珍妃娘娘的远房亲戚,也是姓钟!”心道,这回不会再问他姓什么了吧。 “哦,钟管家……”沈老夫人略微尴尬一笑,往后靠了一下,瞧了瞧四周一应俱全的楠木家具,舌尖舔了一下牙周尚留的枣香,呵呵笑道,“钟管家你要是忙,就忙去!要是不忙,在这陪老身说说话!” 沈老夫人说着,又拿了竹签挑了一小块枣泥糕吃。不甜又不腻,又好上口不粘牙,沈老夫人吃得满意,歪了身子看到钟家家似乎要站起身,便开口道,“这会应也没什么事,不如陪我这老太婆说一说,我那孙女在府上过得好不好,这下人服侍得是不是周全?”沈老夫人自从被沈千染囚在北园十几天后,出来就是个话唠子,任是看到谁都想叨唠几句。 钟管家自然不敢怠慢,刚想应声好时,外面响起起了走水的声音。钟管家蹭地一下跳起,这还得了,王爷正准备大婚,要是烧得历害,破坏了王爷的计划,那第一个挨骂的就是他。 钟管家急得连招呼也不打,就迈开腿往外跑去。 沈老夫人一听走水,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府里这么多人,走水也应不会出什么大事,可万一沈千染因为这事心情不好,到时直接把她轰了出去,那她不是白混进来了么? 她心里也有些急了,忙扔了手上半块的枣泥糕,跑出了内堂跟着人群想去看个究竟。 沈老夫人跑得慢,急急地没跑多久,就见到钟管家慢条厮理地往回走,身后的奴才丫环婆子说说笑笑的,一脸轻松地提着水往回走。她看到不远处火光大盛,不由得更奇怪,上前问道,“怎么没人去灭火?” 钟管家呵呵一笑,神色带了几分讨好,答非所问地,“沈老夫人听说过峰火戏诸候的故事么?” “蜂火戏猪猴?哎……是不是蜜蜂生气了要蜇死猪和猴子?”沈老夫人哪里曾念过什么书,更别提峰火戏诸侯。 钟管家嗝应了一下,却不敢笑出来,倒一本正经地把典故说了一遍。待说完时,两人差不多也回到了内堂大殿上。 沈老夫人听得津津有味的,刚坐定,就端了方才喝了一半的茶漱起口来,“接下来呢?” “接下来没了!”钟管家点到为止,自然不敢再说那国君后来为此亡了国。 沈老夫人沉呤半响,摸不着头脑,又问,“那这故事和这走水有什么关系呢?” 钟管家淡淡一笑道,微一福身道,“关系大着,是王妃下令放火,所以……所以王爷不让奴才们灭火!” 沈老夫人虽没念书,但却不是死脑筋,一听就通了,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挺了挺腰,仿佛这峰火戏诸候讨好的是自已一般,满脸得意非凡,“原来是宁王为惹我那孙女一笑,不惜烧了整个楼呀!” 归云阁前。 水月面色苍白,眼角晶莹泪珠蜿蜒流下,她一手掩着嘴,一手抚着胸口抽畜得连口齿都不清,“二小姐,方才……苍月身上的是什么?”近来都是水月在照顾苍月,看着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葬身火海,前天苍月尚有片刻的清醒,两人聊起时,水月还给他唱家乡的小曲。 可现在……水月的心拧成一团,疼得几乎柞出血来。 “蛊……”声音象是从咽喉处拼了命挤出的,余下的话全然被她咬进了唇舌之间,她似乎看不到眼前雄雄燃烧的大火,她脑子里全然是这些年苍月护在自已身前的点点滴滴…… 那一年,初遇,苍月一身是血躺在她药店的后门,她和倾城以为是个孩子,便将他抱回店里,脱了衣裳救治时,方知是个体形有异的成年人。 苍月有恩必报,承诺护她周全,在有一年与东越的药商竟争拿下宫庭御药的采购权时,她遭到竟争对手聘请的一群杀手追杀,她被困在药谷之中,是苍月救了她,并带着她冲出重重围截,那样小的身躯竟在深山野林中,背着她逃了一夜。 回到西凌,苍月默默陪伴,一直隐身不眠不休地守护着她和赐儿! 在她最孤独无助时,是苍月带着她一起去东郊皇陵,支身冒险去炸开兰陵设下的伏击。 十多年尖刀上的日子他都挺了过来,可今日,她甚至连他的尸身也无法保住,就这样,让他葬身在异国他乡……灰飞烟灭! 她突然挣开兰亭的怀抱,踉踉跄跄地奔到一棵树下,一手撑在树干上,几口就把胃腹里的东西吐净,接着干呕不止,好像要把她的五脏五腑都吐出来。 兰亭脸色发青,额上青筋弥露,紧随而在她的身边,看到沈千染撑扶在树干上的手指甲全抠进粗糙的树皮中,树屑刺进了指心中,鲜血把整个指甲染红,却毫不自知,他的神经骤然绷紧,如同一条快要断裂的丝线冲上前撑扶住她。他面上却丝毫未动,只温柔地把她的手握进手心之中,一手抚着她的后背欲图让她顺过气。 此时,所有想安慰的话全都哽在胸口,因为他知道,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很苍白无力! 义净此举恶毒至令人发指,他在苍月身上下蛊,致苍月不醒人事。让蛊虫在苍月体内慢慢孵化成虫,在悄然无息中,蛊虫破体而出,在短时间内寻找新的宿主。 只是义净没料到,赐儿的医术让苍月清醒了过来,让染儿及早毁灭苍月的尸身,否则,他的宁王府将成为一片死域! 象是最后一场的告别,沈千染、水月、兰亭谁都没有离开,直到黄昏时,火光一点一点地熄灭,化为一团团的黑烟笼罩在宁王府的上空。 沈千染抬头,看着泣血的残阳,一股彻然的心酸,从胸间袭上,咽下满嘴的腥咸,含泪惨笑一声,“义净,你等着,苍月的命我会从你身上百倍千倍地夺回!” 沈千染和兰亭回到寝房中,水觅和水玉两人正蹲在床榻边对着榻底轻声哄着,“赐儿,出来,里面不好玩哦!” 沈千染以为赐儿和水觅正在玩捉迷藏,很快地平复了心情,勉强一笑,走了过去,俯下身,刚想唤他出来,却听到赐儿低低的抽蓄声。 昏暗下,一抹小身影象小虾米一般蜷着身子,在榻底下的一个小角落中,小手捂着嘴巴呜呜地哀鸣着,伴着委屈的哭声小肩膀一抖动一抖地抽动。 兰亭紧了紧沈千染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首,他声线里带着让人平静的稳音,“染儿,别担心,让我来!” 兰亭把情绪压制住,朝着沈千染宽慰一笑,钻进了榻底。 他身体修长,在狭矮的榻下只能勉强地俯撑着进去,靠近小家伙时节,他大掌将小赐儿捞进怀中轻轻婆娑着他的小后背,柔声细慰,“赐儿,今儿小马儿有没有听你的指挥?” 小家伙反手将兰亭的脖子紧紧搂住,在他怀中轻声很认真地说,“虫虫咬苍月哥哥,赐儿骂骂!” 沈千染疑惑的抬眸看向水玉,压低声线问水玉,是不是赐儿知道苍月出事? 水玉神色一谨,先是疑惑地用眼神问,苍月出事?在沈千染苍白着脸点头后。水玉眼圈缓缓泛出水意,轻叹摇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都不知道,赐儿怎么会知道。我们刚回府,赐儿看到苍月的住的楼着火,就哭了。我自然不敢带他去火场看,哄了好久也没见好,回到寝房里,赐儿就躲到床榻下面不肯出来,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赐儿……”沈千染轻唤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胸腔那股情绪像巨石掷进湖心,骤然泛腾起一股漩涡,心间那隐隐的沉闷竟似要把她全然吞尽湮没一般。 这时,兰亭已经将小家伙抱了出来,小家伙一出来,就扭着小肥腰颤颤微微地要往沈千染怀里挤,沈千染赐接过,小家伙柔软白胖的小手轻轻抚上沈千染的双脸,眨了眨水意未净琉璃大眼,抽蓄一声,皱着小眉头一脸的垂头丧气,“娘亲,赐儿会很乖很乖的!” 沈千染心头一夕尽冷,不禁认真的托起赐儿的脸,眸中带着湿意,“赐儿,你告诉娘亲,苍月叔叔的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小家伙眼圈儿一红,吸了吸鼻子,扁了扁小嘴儿,委屈地流下泪,“娘亲,赐儿,赐儿救不了苍月哥哥,他……他肚子里虫虫,好多好多,赐儿……赐儿拿不出来……呜……” 沈千染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愧疚和哀伤,泪眼迅速迷离了眼眸,带着一种极致的自责,缠绕着丝丝内疚,“宝贝,宝贝别哭,不是你的错,是放虫虫人的错,以后,娘亲把放虫虫的人捉来,让赐儿骂骂好不好?”沈千染心口涩痛难当,她的小宝贝竟为了怕她伤心,一个人独自瞒着苍月的病情。 可怜的赐儿,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孩,天,她不应该让这么小的孩子学医术,过早就开始品尝生离死别! “娘亲不哭,赐儿会乖乖的,赐儿以后要好好学医术……”小家伙把压抑的悲伤释放出来,敞开嗓门哇哇大哭,搂了沈千染的脖子哭得个惊天动地。 兰亭从沈千染的声音里听出悔恨和自责,他从沈千染怀中接过赐儿,递了一个眼色给水玉,“我带赐儿出去,水月那准备差不多了,你服侍小姐沐浴!” 方才沈千染和水月都有近身接触过苍月的身体,水月准备了药浴,以防万一。 兰亭抱着小赐儿缓缓地走出沈千染的寝房,此时,天色已暗冗,只有天际的余光将最后一缕微弱的光茫辉洒在了人间,他将赐儿带到自已的书房,也不安慰,直接将小家伙往往高高的书案上一放,兰亭坐在椅上,父子俩平视着。 兰亭神色凝重,声音里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告诉父王,赐儿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苍月的身体里有虫虫?” 小家伙敏感地意识到兰亭的怒气,不解地抬头望着兰亭,见眉峰紧拧,眼神凌历地紧逼着他,小家伙委屈地低下头,眼圈开始泛红,扁了嘴刚想哭,兰亭唇角冻住,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知道,你娘亲刚才差点也被虫虫咬了!” 小家伙一听,完全没有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模样,一双惊恐的大眼仓惶地环视着四周,又象受惊小免般瞪视着他,许久后,突然小脸涨得通红,哇地一声哭出来,吡裂着尚未长全的牙齿,“赐儿也要咬虫虫!” 兰亭看着小小的赐儿,轻叹一声,心里翻腾着各式各样的思虑,第一次举棋不定,赐儿终究是太小,他还没意识到,他为了不让沈千染担心,瞒下了苍月的病情,差点导致一场灾难,虽然他也不忍心让小家伙过早地涉及生老病死,但既然赐儿已经是一个医者,就得让他知道,有些事擅自作主的后果! 兰亭迟疑良久,双眉紧蹙,咬咬牙,最终狠下心,不理小赐儿呜咽出声的恐惧和委屈,故意扳着脸将今日的事叙述了一遍,最后,残忍地问,“要是今儿你娘亲没提前发现苍月身体有虫子要出来,让那虫子进了你娘亲的身体,赐儿,你说我们怎么办?”这话一说,兰亭打了个寒噤,脸色倏地化为死色!是的,他和赐儿怎么办? 小家伙噎了一下,突然木然了,瞪着惊恐的双眼,连呼吸一时也忘了,兰亭看到小家伙越来越青紫的双唇,感到异常,忙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脸,小家伙却毫无反应,兰亭瞬时就慌了,连连叫了几声后,小家伙也没反应,只是身体开始急剧地抽筋。 兰亭心里突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与疼痛,他极后悔自已操之过急。猛地倒提起小家的伙的双腿,让他的头朝下,而后稍用力地拍了一下小家伙的后背,方听到小家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一刹那,兰亭眼角沁出湿意,嘴角一弯,将小家伙象婴儿一样抱在怀中,如珍似宝地轻抚着小家伙的后背,宠爱言于溢表,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已还是安慰赐儿,“赐儿,娘亲不会有事,赐儿的娘亲这么聪明,她会保护好自已!” 兰亭不停地抹着小家伙哗啦啦滚下的金豆豆,安抚着。小家伙睁着一双幽怨的琉璃眸,早已哭得连话都说不成。 待安抚完小家伙后,兰亭方将赐儿抱回,沈千染神色已恢复冷静,她和水月各自服下一碗药,又逼着兰亭和赐儿也喝了一小碗。 水玉在寝房外的议事厅插着今儿赐儿骑马时,在草坡上摘下来的野花,准备弄好了送到寝房里让沈千染的心情恢复些许。 “奴才桂声给王爷王妃请安了……”水玉正端起花瓶,突然听到院门口有奴才的声音,便走出去看看情况。 “什么事?”水玉认得桂声,通常钟管家有事都差谴这个奴才来跑一趟。 听到钟管家派人来说沈老夫人来看望沈二小姐,水玉一双冷飕飕地眼睛直瞧得那桂声满身发怵,挤了半天方挤出一句,“沈老夫人想见沈二小姐一面,钟管家是想问问王妃的意思,这天色已经略晚,是要留老夫人,还是……” 水玉冷然道,“你回一下钟管家,就说我家二小姐现在人不舒服,不宜见客!” 桂声见水玉也不回报,直接代主子作主,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样只能小心翼翼地添了句,“那奴才应怎么回复?” 水玉冷讽一笑,也不解释,满脸冰霜,“你就直接对沈老夫人说,让她打哪来,打哪回去!” 宁王府的奴才知道这沈二小姐带来的几个丫环,从来就没半分丫环的样子,那小世子平时喊她们都叫“姨”,他自是不敢多说半句不是。 回到内堂时,沈老夫人此时在这里喝了大半天的茶水,肝腹里也塞满了枣泥,在侍候的丫环低低不解的啐声中,早已全身不自在了。 她此时感觉自已就象温水里的青蛙,被慢慢熬熟。 终于等到那奴才回来,钟管家也是强忍着一脸的不耐,还未等那桂声请安,就直接问,“给王妃传到话了?” “王妃和王爷在寝房里,奴才没敢进去,是王妃身边的大丫环出来了,留……留了话了!”桂声抓了抓脑袋,正斟酌着应怎么回这话时,那厢钟管家已经不耐烦地敲了一个他爆粟,“磨蹭什么,有话敢紧回,难道还要老夫给你泡杯茶润润喉不成?”他一下午陪一个话唠子嗑了半天无聊的话,喝了满肚子的茶,早就一肚子不耐烦了,这会恨不得王妃一句话下来,该如何安排他马上就照着办。 桂声吃了痛,心中一急,也不瞧沈老地人,直接噼口照搬,“王妃房里的水玉丫环说,让沈老夫人打哪来回哪去!” 沈老夫人蹭地一下跳起来,一张老脸象被活尿憋抽了似乎地,眉头急跳,嘶哑着声音,“说什么,那没规距的丫头竟敢如此放肆!” 钟管家有些没辙了,他也想快点打发了这老太太,可水玉的话太无礼,先不说沈老夫人是沈千染的祖母,就冲其是一品诰命的身份,他也不敢如此造次。 “那王妃呢?王妃有说什么?”钟管家又问了一句。 “奴才连门都进不了,哪会见到王妃!”上次沈千染立了规距,又撵了几个丫环和婆子,这回,府里上下一致认为,宁可得罪王爷,也不要惹到王妃不舒心。 若是王妃发话打发人,钟管家是毫不迟疑马上赶人,可这是水玉的话,钟管家就为难了,他双手朝着沈老夫人一揖,略为尴尬地一笑道,“沈老夫人您看,要不您……”钟管家本来想说,让沈老夫人明儿再来瞧瞧。 谁知道沈老夫人双眼突然朝上一翻,揪了自已的胸口急急地喘着气,口中连连骂着,“气死老身了,气死老身了。这没规距的丫环,仗着陪主子去了三年的东越,不把自已当奴才,学着施号发令了,如今连我这个老太婆也不放在眼里……”说着,嘴角连连抽了几下,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钟管家急了,一边喊着丫环们去喊大夫,一边吩咐众人把沈老夫人先抬到客房里躺着。 宁王府的内堂一时乱成了一窝粥。 兰亭很快就接到暗卫的回报,他勾唇一笑,一抹深刻的嘲讽从嘴角蜿蜒而过,对沈老夫人的厚颜无耻他总算体会到了! 他命令暗卫看紧些,别让那沈老夫人往这边靠近,免得烦到了沈千染,等苍月的事让沈千染缓过劲后,如何打发那老太婆,他想,沈千染自有主意。 盛夏的夜,月光疏冷,从的扇形的镂空雕花孔中漏几丝进来,洒在他一身黑袍上,氲出一层淡淡的白光,他凤目狭长,眉心凝簇,静静地凝视着案桌上兰御谡留给他的密旨。 其一,马上诛杀秦之遥,铲平皇宫最高重楼! 其二,软禁申柔佳,三年内不得让她有任何损伤! 其三,帝王若半年不归,既刻登基,与兰锦合力诛灭苗疆! 连日来,他也派出暗卫勘察秦之遥可能藏匿之所绿竹小居,发现那里气息异常,暗卫皆不敢轻易进去查探。倒是今日,沈千染令人将石灰撒在归云楼周围,倒提醒了他,或许,这是逼走绿竹小居的毒虫的最好办法。 “高漠,出来!”兰亭扬手唤出高漠。 “三殿下!”高漠单肢跪下,自高溯保下他之后,他开始从最底层的暗卫做起,凭他的能力,再一次晋升到了兰亭身边的一等暗卫。 兰亭面容有如寒霜,命令,“你去弄几百辆的石灰,往绿竹小居四周向中心倾倒,逼出秦之遥。” “殿下,那里肯定有暗道,眼下尚未查出暗道通向哪个路口,很难成功围堵!”他们只要一行动,秦之遥肯定会知道,就算他们成功入侵,秦之遥早已逃之夭夭。 兰亭两手摊着圣旨,潮暗如深穴的眸光落在软禁申柔佳之上,许久才漠然提醒,“那些毒虫是秦之遥豢养的,它们在受到威肋时,本能会跟据气息寻找主人,你们追着这些毒虫,就可以找到秦之遥。记得,人不要带多,带多反而容易暴露!” 高漠一喜一汗颜,他们连日来,想迟了办法始终无法突破,想出周全之计。 若说单纯想突破绿竹小居也不是难事,只要用火攻就行了,但是却极易造成周围的百姓遭殃。二则,火攻后,很多的痕迹会被毁坏,将更难追踪到秦之遥的下落。用石灰则不然,一不会破坏现场,二不会全部烧死那些毒虫,给毒虫足够的时间去逃生。 “属下明白!” 高漠退下后,兰亭陷入沉思,他有一种感觉,苍月想说的很可能对沈千染和自已有着极重要的关系。现在苍月已死,这答案只能在义净身上找到。 而兰御谡留下的密诏中,兰亭始终猜测不到留下申柔佳三年是何意,他猜想,答案依然还是在义净身上。 只是义净一直留在刑检司的死牢之中,那里暗道众多,机关重重,若让暗卫硬闯,只怕付出的伤亡代价将极大! 若是另僻途径,他有一种感觉,义净的唯一关门弟子赵十七很可能就是个突破口。 只是这样一来,他必定与赵家扛上了! ------题外话------ 亲们有月票的,就投给月吧~有评价票的亲,若投时,请投五星呀,投四星时,反而把月的排名拉下了~月是新人,只有一个文,盼推的机会不多,只盼能得到亲们的顶力支持,把文的人气提上去~ 142丹书铁卷 更新时间:2013-2-3 17:05:58 本章字数:9164 晚风习习,相较昨夜,今晚偏夜色朦胧,气温低凉。残颚疈晓宁王寝居萦满淡淡的药香,特殊的香气缥缈如丝,弥漫散至各个角落。 沈千染睡得并不踏实,梦里老觉得自已在飘,好象一只有人在呼唤着她,她摸索着,象是在迷雾中寻寻觅觅,连个方向也把握不住。 醒来时,连个缓冲也没有,就这样睁开了双眼。 兰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正坐在她的身边,一边看看着暗卫从皇宫里带回来的秦折,一边手搭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抚着,有时会很习惯地轻轻拍拍,象是哄着幼儿入睡时的动作,但就是那些细微的肢体动作,让她的一颗心如浸泡在蜜中。 她静静地看着他,悄然若水。他看得很专注,并没有发觉她已经醒了过来。 他只着一件玉色单衣,衣襟微敞,闲散地朝两旁铺开,眉若远山疏展,狭长斜飞的凤眸安静地低垂,眼角的睫影微微上挑,他的唇厚薄适中,侧面上看,凌角分明,乌发往两边散落开静静地垂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夜明珠光下,更衬得他容颜清皎如月,那样的光华几乎让她舍不得移开眼…… “我好看么?”兰亭眸光依然留在手中的折秦上,嘴角愉快地微微上挑,写出了他的好心情。 沈千染习惯了兰亭在男女情事上向不的随性,索性随口应了声,“嗯,倾国倾城!” 兰亭满脸懈意地朝她一笑,“多谢相公夸奖!” 沈千染“卟嗤”一声笑开,瞬时想起彼时兰亭为了哄她高兴,特意扮了女装陪了她一天,心下短丝丝的不知不觉往他身上蜷靠了一下,轻叹,“兰亭,有你,真好!” “你大哥也该回了,回来我们就成亲。”他把秦折搁在床榻边的小案几上,微微侧着身,单手撑在枕上,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就抚上她的脸,“虽说你爹娘都安好,但我们总得要守些老规距,在热孝里把完婚。”他遏止住涌起的欲望。手笼着她的头俯身吻了下去。 “嗯?”他没听到她答应地声音,稍用力地托着她脑袋抵向自已,他已经含住她的。他分开她的唇,探入与她缠绵的舌尖显示着他执着,直到听她她嘤咛一声似乎是应了,方稍稍松开她,让她缓过了气。 “我让人瞧了日子了,就这个月,趁着日头还不是很毒。拖久了总归不好,你想想,那时候你穿着王妃的行头,只怕会捂出一身痱子!” 她半撑起身子,靠在他的胸口间,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五指紧扣,头埋在他怀里轻点几下。 他把她抱紧些,头搁上她肩膀,脸贴在一起,“你得让赐儿改改口了,这王爷王爷地唤,叫得我挺别扭!”他在她唇上吻一下,如蜻蜓点水。 “教了,只是小孩子没往心里记,过了就忘了。何况,在他心里头,王爷和父王也没什么区别。” “他没区别,我区别可大了!”兰亭见沈千染也不怎么上心的样子,脸一沉,语调不自觉严肃起来,“染儿,这可是原则性的问题,那天小家伙还跟高溯说,他长大了要当你相公,这都什么话,你是怎么教的?” “小孩子的话你计较什么?到他大了,自然就知道娘亲和媳妇的分别。”沈千染有些口干舌燥,一手撑着兰亭的胸口,一手伸出去想拿榻边案几上的茶水。 这边还没够着,耳绊就传来兰亭低哑的呻吟,沈千染疑惑地抬头瞧向兰亭,此时的他,长发披散在胸口蜜色的肌肤上,眸光沉谧,墨蔼中酿醉着一抹极艳的风情,触及那双灼灼眸光,一瞬不瞬,露骨的欲望近乎贪婪,她竟有些害怕地直起了身子…… 兰亭呼吸象平常般缓慢而有节奏,但灼热的气息却瞒不住他此时的需要……可今天,他和沈千染都知道不是时机。 他垂下眸,眼光落在了沈千染的一只手上。 沈千染循着他的眸光一瞧,只见自已一只嫩白的小手,大刺刺地按在兰亭的胸口上,猛然间觉得手心中微微的血脉跳动。沈千染脸上红,瞬时如遭火烫地收回手。 兰亭吃吃一笑,伸出手拿了茶水放到沈千染的唇边,沈千染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便抽身出来,背对着他平躺在一边。 兰亭将余下的茶水喝净,可那胸口突突燃起的火,一时却压制不下来。 兰亭瞧出沈千染摆明的抗拒,其实他也没想做什么,毕竟今天发生苍月的事,沈千染肯定没心情,可现在这状况肯定不能怪他。 “染儿,你要睡了?”今晚难得小家伙和水玉一起睡。兰亭悻悻地躺下,不甘心地伸出手,也不敢太造次,只象征性地搁在了沈千染的纤腰上。 沈千染不想和他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怕不慎又挑了他的兴头,忙转了话题,“想到办法捉秦之遥了?” “嗯!”兰亭低低闷哼一声,他没心情跟她在床第间说这些扫兴的事。沈千染等了半天没见兰亭跟她详说,身后传来不正常的呼吸频率,便疑惑地转身看他。 转身之际,两人的身体微微磨擦,她瞬时感到他的身体的肌肉紧绷到颤抖,呼吸急促而紊乱,凤眸一片潮红,弥漫燃烧着情欲,额边泌着密密的汗珠,缓缓结成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沈千染头一下就大了,方才她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这身体也太不禁撩拨了吧! 兰亭象是猜到沈千染心头的腹诽,他用力地一个俯身,索性抱着枕头趴着躺,他极致地在隐忍,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而跳,却久久没有动弹!许久才闷出一句,“睡觉!” 沈千染方才睡了一觉,这时精神得很,加上心里头积压的事太多,除了苍月的死,还有兰御谡走前留下的密诏,心里总觉得空空荡荡,总是觉得有些事,被自已错过,轻轻一叹近自语,“申柔佳的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兰亭这会正欲求不满,又不能象平日那般厚着脸对她做些无赖的事,便没有应她。 她坐了起来,透过薄薄的纱帐,看到窗外的月色正浓,心里突然想,这许许多多这样平常的夜里,她和赐儿睡着,苍月却独自守在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默默地守护着。 敛下黯然,下了榻,拿了一件白色的衣裙,兰亭将头略微抬起,掀开帷缦,问了一句,“去哪?” “睡不着,想去楼上坐坐!”沈千染缓缓地对镜扣着腰腹上整排的珍珠绣扣,整理了裙裾上的流苏后,拿了一根浅色的玉带,将长发简单地系在脑后。 “我陪你!”兰亭心道,反正今晚他是睡不着了,躺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去外头吹吹风清醒些。 兰亭只披一件简单的外袍,牵了她走出庭院,带着她往西园那边绕着。 过了长廊,两人随意闲散地走着,沈千染眸光投放在一处如镜的碧湖上,发现夜色下,这里的景致分外精巧秀丽,不象是西凌的园林风格,倒象是江南小桥流水。她来宁王府也有段时日,总是有太多的事让她搁于心口,哪有闲情去逛着湖光山色。 两人走以一段青花碎石铺成的小道,走到岸坪边,她轻轻踢了一脚地上的一颗小石子,一声脆响后落觉进了湖中,她轻轻一笑,“你这宁王府真大!” “三年前你走后建的,我看在沈家你住的那院子后的小园,净是江南的风格,我想你定是喜欢江南的小桥流水,所以把隔壁的买下来,扩建成江南的风格!我还在这里移植了相思树,可惜它们就是种不活,所以只好种了紫衫。”那些年,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恨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也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像是刻到了骨头里,溶进了血液里,连灵魂都被打上了她的烙印。 “相思树只能在江南才能结果。我在东越的药庄里有种了一株,每年结果时,树上全是红红的小果实,象珊瑚一样!”她轻轻挽住兰亭的手臂,温温柔柔地将脸贴在他的手臂上,脸上是少有的恬静微笑,裙下脚步绵软无声。 “我知道,你走后,有半年的时间,我一直在江南寻找你,看到相思树,你兄长说,它结的果叫相思豆,所以,我才想把它们移植到北方,可惜了……”兰亭声音仿佛有几分凝滞,指了指岸堤边的两株紫衫,“紫衫能活千年,它结的果与相思豆极象,在西凌,有人叫它红豆衫。那些年,我心里平不下来时,就在树下喝一壶酒,心里想着,这株树活了八百年,或许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会隔着千里,把我的话带给你,让你知道,我是如此想你。或许,终有一天会让我们重逢。” 沈千染不语,那些年,只怕她心里连想都未曾想起兰亭这个人,尽管知道他是赐儿的父亲,可是因为珍妃,她甚至对他有着敌意。 兰亭两指轻抬起她的下颌,看着面前姣好入骨的倾城,修长的手指怜惜触在她的眉峰间,轻轻揉捻着。 月色下,她脸上微露憔悴之色,一双明眸却依旧水波潋滟令人心折,她轻轻婉叹,“这紫衫活了八百年……”她上前几步,展开双臂环抱着,若在森林之中还尚有可能,可在这里,历史翩跹,一株不能动不能移的树想活下来,比人活百年还难。 “它原不是在这里,是我让人移植来!”兰亭站在她的身后,将她圈进怀中,微微一带,他后背靠上了树干,环着她,将她的双手紧在自己的掌心,“都听老人说,树活得得久了,就积了天地的灵性,可以感知世间万物!” “树挪则死,你是怎么做到的?”闻言有些茫然,突然想起苍月死前说的,他曾看到兰亭跑到她前世囚禁的北园中,把那一株槐树锯了下来,带走。难道,那一株槐树与自已的诡异重生有关? “我吩咐他们挖地三丈深,废时半年之久,方将它种在了这园子里。”兰亭搂着沈千染慢慢地沿着树干滑下,坐在了青花碎石地上,让她侧坐在他的膝上,合着眼帘轻声,“那时就想,有一天,也是这样的夜晚,我抱着你,就这样轻轻说着别后的相思,看着天上的明月,等着月落。” 沈千染清浅微笑,想起那些年,她抱着赐儿坐在槐树之上,盼着有一天被沈家的人记起,带她离开那阴森寒冷的北园。那槐树,听沈府里的老人说,似乎也有百年了……百年!她心里突然变得朦朦胧胧的,仿佛有什么事情被遮掩住,却总是无法探究到什么。 有清风掠过,树梢枝叶被清风掠动出的声响,两人的鬓发亦在风中丝丝缕缕微微交缠着。 兰亭见风吹散她的头发,黑发象绸布飘荡在风中,半遮住她的脸,发梢划过他的面颊,丝丝痒痒。他腾出收在她腰间的手,解了她发后的玉带,用手轻轻抚梳着她两鬓间的落发,最后帮她系好玉带。抚着她的脸,按在了自已的胸口之上。 沈千染感受着亭胸口处传来清晰的心跳,她静静聆听,心中变得宁静,虽然现在困难重重,前路未明,但比起那时云池山水崩,兰亭失血过多了无生气的模样,现在他们大婚将近,可以在月色中互诉衷肠,真是太幸福了。 云池山?沈千染心中一惊,倏然绷直起了身体,眉角轻微跳动了一下,“兰亭,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没有等兰亭开口问,而是直接说,“我感觉秦之遥不是单纯的一个人。象上次你父皇掳我娘亲去东郊行宫,先不说在行宫中有龙卫在,单在断龙崖上有兰陵的太子少保虎视耽耽,秦之遥凭什么能混进去?” 是的,当时太乱,事情一件一件地接踵而来,加上,她和兰亭当时都断定秦之遥可能活不成,就没有细想这一错漏。 兰亭思忖片刻,温洵的脸突然破开,带着凛冽如冰的气息,“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秦之遥和赵家有关,所以龙卫中有人与她暗中配合!”既使秦之遥善易容,但东郊皇宫不同,那里的宫人不能随易进出,秦之遥没有龙卫的暗助,如何易容混进了皇陵之中? 兰亭把他和高漠的计划告诉沈千染后,神情谨然,“赵老夫人在三十多年前,曾在苗疆遗失一个女儿,如果这个女儿正是秦之遥,那所有的一切就贯通了!秦之遥截了一条腿,极难再靠易容躲过暗卫的搜索,她失了绿竹小居的僻护,那她想自保,唯有寻求赵家!”难怪,兰御谡这么多年想找到秦之遥都被秦之遥躲过,就算是易了容,躲在兰御谡的身边,龙卫不可能全然不知情。 只能说,龙卫中,有赵家的人在暗中僻护着秦之遥。 思路一旦打开,所有的疑问重重跳出来,沈千染心跳加速,“还有一个疑点,首先,秦之遥对兰御谡二十多年的眷恋,出于女人的妒忌之心,她也不可能会把把一个女子推到兰御谡的身边。其二,秦之遥和申柔佳,虽然两人密谋合作,申柔佳向来自信,以为凭她的美貌可以在皇宫站住脚。但秦之遥应该非常了解你父皇,她应该清楚的知道,就是十个申柔佳也无法让兰御谡动心。但她还是走了这步棋,帮着申柔佳进宫。这个,太反常了!” “不错,父皇肯定也知道了某些事情的发生,所以留下密诏,吩吩我软禁申柔佳,不让她受任何到损伤!这中间,可能是有秦之遥的原因!” 沈千染脸白了白,带微妙的颤音,脱口而出道,“蛊,一定是蛊!你父皇说若他未年未归,命你和兰锦铲除苗疆,这桩桩件件能联系起来的,只有秦之遥。因为她擅蛊!” 倾城中了蛊,在东越三年,她也没少去了解蛊虫品种及来历,她神色微恸地垂下羽睫,“苗疆有一种同生蛊,被植入的人同生共死,我怀疑申柔佳是因为中了同生蛊,才躲过这一劫。而另一只有可能是在你父皇的身上。或许,你父皇此行仓促离开,就是因为中了蛊!”沈千染一旦陷于前世的回忆,青白的脸瞬时激起一股暗流,“我记得申柔佳成为贵妃后,很得宠,你父皇似乎对她有求必应,否则宁家怎么会被满门抄斩?这太不合理!” 兰亭拍了拍沈千染的后背,“那苍月身上的蛊,究竟是谁下。养一只蛊最少要耗费三年,义净是密宗,应不可能会去养蛊虫,这只会破坏他的修行。何况,义净与我之间没有这么大的仇恨,欲将我整个宁王府变成一片死域,这不象是一个修禅之人会做出来的事!” “假设是秦之遥在苍月身上下的蛊,那她的目的在于沈家!” 沈千染神色微微一颤,就象要失去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某件东西似的,这一刻的痛苦和艰难是如些的熟悉,“申柔佳身上有蛊这已是毋庸置疑,但还有另一个可能……”她突然收噤了声,向来淡定自若的语气中,竟然第一次带上了几分迟疑和惶恐,“同生蛊的另一只是在我娘亲的身上!”她已经基本确实,在她重生前,在西园里囚禁的已不是她的娘亲,那宁常安会在哪?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帝王兰御谡的身边。 那时,兰妃极受宠,既然申柔佳是贵妃,柳妃被申柔佳害死,珍妃被囚进冷宫,但坊间依然没有传出兰妃被挫的消息,这说明,那个兰妃就是自已的娘亲宁常安。 甚至,更大的可能就是另一只蛊虫在宁常安的身上,因为秦之遥最想伤害的人就是宁常安,若申柔佳和宁常安同生共死,在兰御谡不知情的情况下,若杀了申柔佳,等于间接杀死了宁常安,这于秦之遥绝对是痛快淋漓的事,这才是她把申柔佳送到兰御谡身边的真正原因! 而兰御谡突然离京,也很有可能是去寻找她的娘亲,为宁常安解蛊! “若是第一种,以父皇的心性,宁愿自伤八百,也要伤敌三千,或许出于忌惮不会杀死申柔佳,但决对会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兰亭他的脸放大在她的面前,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冰冷的脸颊上,一点点地暖进她的心,“以留下的密诏不得让申柔佳有任何损伤看,很可能是第二种!” 兰亭虽然自道沈千染最怕的就是这个答案,但他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为了安抚她而隐瞒她。 原来,重生前,自已的娘亲从来不是对她不闻不问,而是,身不由已! 那这一世呢,兰锦说娘亲轻易答易与父亲离开,让她去承受兰御谡的雷霆之怒,是不是又有无法说出来的苦衷? “兰亭,我要去找娘亲,我要救她!”沈千染微微一变,忿忿咬牙,“你父皇如果找到我娘亲,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爹的,我……” 他将扶着她的腰,轻轻将她转回身,挑了她的下巴,眉峰微蹙,“染儿,你别心急,这事不能急,我先派人去东越找你兄长!”兰亭嘴里劝慰着,他心里也百思不解,按行程,沈逸辰早该回西凌了。 沈千染点点头,她眸光时而环视着四周,时而望向天际。她的明眸却像蒙了一层灰一般,黯然失色。她的头有点昏沉,心有点乱,“有时,我真恨你的父皇,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娘亲是真心的!”兰御谡竟能扔下江山社稷,去寻找一个连半分心都没在他身上的女子,这份爱,千古以来,别说是一个帝王,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也难以做到。 水月庵。 赵十七一夜无眠,终于盼到了天亮,她穿着小襟衣,推开小窗子,夏日的清晨,鸟鸣花绽正盛,空气里带着些许湿气,那一缕缕清风也柔酥酥的撩人。 许是外头呆了一夜的执砚听到了声响,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小小姐,我能进来么?” 赵十七探出头,看到执砚正顶着一盆的水跪在廊道上,竟是忍不住“卟嗤”一笑,喊了声,“进来吧!” 执砚撑了许久才忍住打颤的双腿,转个身用屁股顶开门,端着水进来,把盆子搁到盆架上,绞了一把后,递给赵十七,哑着声道,“齐嬷嬷这会还在睡,执画一早就离开,她吩咐奴婢今天好好侍候小小姐。” 赵十七刚抹完脸,执砚就端上了温热的茶水,看她一幅战战兢兢的小模样,赵十七忍不住笑开了,“你放心吧,你跪也跪了,不会撵你的,你以后多守些规距就是。”赵十七站起身,坐到了妆台边,“我自已向来不讲究这些,也懒得训你们什么,反正,你们要是围在我跟前团团转,我也烦!只是,我心里烦时,你们让我安静省事些就行了。”执砚虽然大大咧咧的,倒有一点好,心眼也不多。 执砚一晚的忧虑被冲开,脸上就乐开了花,上前就拿了梳子帮着赵十七梳着,开始偿试用心道,“小小姐,您说您梦到的那些事,若将来会发生,何苦一个人藏在心里呢?光和我们说有什么用,不如找大公子,他见多识广,或者能破了小姐的梦。” “大哥公务那么忙,哪会管我这些小事!”赵十七撇了撇嘴,她想,原本大哥就当她是孩子,要是她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梦说出来,只怕会被赵承恩笑掉大牙。 执砚这时候恨不得把整个心肝都掏出来祭献给赵十七,她拼命说出自认为合情合理的话,“小小姐,您这话就说错了,依奴婢看,这永恩候,就没有什么事比小小姐的事大。何况,您昨晚不是说,这也关系到大师么?若大师真在那刑检司大狱,姑小姐怎么会有办法?肯定能救大师的也只有候爷了!” 赵十七懒得理执砚的话,她现在只想打探出师你的下落,是不是如梦所说的,真在刑检司的大狱。 午后,执画独自回来,悻悻地告诉她,大公子不在府里,听说是被瑞王叫去了,她在永恩候府里偷偷留了话,让照顾赵承恩起居的小厮看到大公子后,帮着回禀一声,说赵十七在水月庵里等他。 赵十七呆了半晌,思量着这事不能拖延,反正死马先当活马医,先找自已的姑姑商良一下,应该怎么办! 赵十七一袭素衫儒裙缓缓踏出后院客院的门槛,去禅房里寻找姑姑,经过放生池时,看到一个尼姑正在捞着水里的死鱼,心里奇怪,走了几步过去,竟看到鱼池上的鱼儿全翻了肚皮,吓得惊叫一声,“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尼姑也不回头,淡淡道,“不知道,一夜间全死了,瞧着也不象是中毒,或许是昨儿雷劈到了吧!” 执画上前拉了赵十七一把,不让她太靠近鱼池,摇摇道劝道,“小小姐,别瞧了,走吧!” 赵十七按下心中的不安,也不敢再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拐了几条小径后便到了姑姑赵德容的禅房中。 赵德容精神依然不佳,只是躺了太久,有些头昏脑涨,这会接近黄昏的太阳不毒辣,便让小尼姑扶着,坐在窗前的藤椅上,看着夕阳的余辉。 见到赵十七,赵德容清瘦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拍了拍身边多出来的空位,示意赵十七坐到自已的身边来。 小尼姑端了赵德容喝剩下的药出去。 “是不是闷坏你了?”赵德容见赵十七脸上灰蒙蒙的,没有了往日那般见了谁都笑的开心模样,抚了抚她的脸,“要是闷的话,你早些回江南,如今江南的情况也应该安定了!” “姑姑足不出户,怎么知道江南是不是安定下来呢?”赵十七轻叹,眸光有些空洞迷乱,“何况十七儿在陪着姑姑,觉得挺好的,到了江南,又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赵十七微微颤抖着坐立,语调起伏不平,心在仿惶,应如何和赵德容开口。 赵十七向来心里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赵德容淡淡咳嗽,她看了执画一眼,执画忙福身退了下去。 赵德容闭上眼睛呼吸渐缓后,张开双眼,淡淡一笑,“小十七心里有什么话,自管对姑姑说。姑姑这里也没什么人,放心说吧!” 赵十七双眼眸瞬间被抽去了光彩,从内到外的一片苦痛之色弥漫,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象一泓死水,她轻颤方把昨夜梦到义净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但对于有关兰亭的梦境,她一个字也不敢提。 她担心姑姑生病了还要为她操心,弄不好,病势还会加重。 赵德容敛却了眉间的恍意,隐隐地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眸光呆呆地看着窗外,许久后,目光平静地落到一个佛佗的画像神龛处,指了指对赵十七道,“十七儿,去扭转那画轴。” 赵十七狐疑地依言,上前一转,佛佗的画像收了上去,露出暗门,正不明时,赵德容轻声道,“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赵十七打开暗格,取出一个红绸包住的东西,走回到赵德容身边,递给她,“姑姑,这是什么?” 赵德容不语,小心翼翼地打开后,赵十七看到,那是一张象圣旨模样的黄帛,只是比起平常帝王颁下的圣旨要小好多。 赵德容瞧了几眼后,眸光仃泠泠地没有一丝温度,“这是先皇留下的丹书铁卷,有免死的作用。你拿着这个铁卷去找高世忠,让他放人,他不敢不放!” “姑姑,你怎么会?”赵十七疑惑万分,“姑姑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她的声音里也有些惊慌,在间隙里喘息,果然,师父的梦完全是真实的,姑姑能救师父! 赵德容伸出右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手掌凉如雪莲,因为太消瘦而指骨鲜明,“十七儿不必多问,去救你师父吧,救了后,带你师父远远离开京城,不要回来了!”说完,她闭上双眼,如老僧入定般,不再搭理赵十七。 ------题外话------ 求月票~ 143双生双死 更新时间:2013-2-4 17:13:30 本章字数:8996 赵十七不安地唤了几声赵德容,可赵德容连眼睛也不愿睁开,赵十七带着满腹的狐疑和失落拿着丹书铁卷离开,走到门口时,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赵德容,只见夕阳余辉下,赵德容肤色越发腻白,此时被余辉笼罩,更是生出一种融雪般的莹透之色。残颚疈晓满头青丝犹如墨缎似披散。若那眼角长长的羽睫上凝着一滴珠光,赵十七几乎是以为那是一副画。 她心想,姑姑年轻时一定是很美,很美! 赵十七不敢再打扰赵德容,遂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又悄悄地掩了门离开。 出了房门,却见廊下空空,不见执画的影子。 “执画?”赵十七唤了一声,心中疑惑,这丫环从来不会擅自离开,“执画,你在哪?”她又唤了一声。 赵十七找了半圈没找到,心中添了些闷气,但直接离开了赵德容修行的禅院,回自已的客院。 一路走,一路想着,姑姑怎么会有丹书铁卷。她虽然在随义净在民间长大,但也知道丹书铁卷从西凌开国以来,就颁过三册。 凭这丹书铁卷能豁免全族之罪,可以批驳当今圣旨,但一卷只能用一次,其中两册都是先帝爷赐给了开国大将,后来,这开国元勋的后人犯了事,用了丹书铁卷换回性命,这两册也由朝庭收回封存。 百年来,只余一册一直没有下落,也不见有人拿出来使用,想不到这样的东西竟留在了姑姑的手上。 有了这卷书,自然能救出师父。 找高世忠也不难,她在皇宫宴会上表演过,高世忠自然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可是高世忠肯定究其铁卷丹书的真假,毕竟世间见过丹书铁卷的人并不多。接着会再追究这卷册从何而来,这事最终就瞒不过父候和兄长。 既然如此,何不一开始就和父候商良,她想,以师父和赵家的关系,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比自已一个弱女子拿着如此重要的东西去找高世忠稳妥多了。 打定了主意,赵十七心中一松,只觉得风里漂浮着花香味,似有还无,让人身心皆为之松弛下来,畅笑盈上小脸,便是连脚步也欢快起来。再经过鱼池时,见鱼池里的死鱼已经全部打捞上来,池岸上有两个尼姑正边聊着边往鱼池里撒着石灰粉。 赵十七停下脚步,也不敢太靠近那放生池,远远地朝着那两个尼姑喊了一声,“师父,你见过我的丫环执画了么?” 那尼姑听到声音,转过头,刚想回答,却看到执画从另一个小径上匆匆地跑过来,不觉一笑,指了指,“赵小姐,你看你家的丫环不是在那?” 赵十七转过头,脸色沉了下来,也不等执画过来,转了身便走。若这是换了执砚,她心里倒不计较,可执画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小小姐,你等等我!”执画唤了一声,气息很急促。 “你刚跑哪里了,也不说一声,你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很久?”回头掠了执画一眼,明眸中的光线清凌透彻。 执画气喘嘘嘘地跑过来,神色仓惶地捉了赵十七的手,也不说话,只是拉着往她们住的客院跑。 “出了什么事?”近看时,赵十七方注意到,执画的衣衫零乱,裙裾上全是污泥,脸色苍白,额间全是密密麻的细汗马,往昔的冷静从容已不复存在,执画侍候她多年,何曾有这样的失举。 “小小姐,我们收拾一下东西,赶快离开这!”执画压低声音,显然不想惊动这水月庵的人。 赵十七随她跑了几步后,终是忍不住停了脚步,拉住执画,疑惑不解地问,“画儿,出了什么事?” 执画看了一下四周,吐了一口重气,眉头深锁,“方才,奴婢在廊外等您时,奴婢看到七八只小蛇从院子下的墙角爬过,接着看到成群结队的蟾蜍沿着墙角跳过去。小小姐,这些毒虫表皮肤色颜丽,奴婢想肯定是有毒的。奴婢本想下楼找庵里的大师问问,谁知道,刚到扶梯那,奴婢就瞧见一个师太经过,她明明也瞧见了那些毒虫,却一点也不慌乱,她象半丝儿也不惧这些毒虫!” 赵十七听了,心中也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或计这些佛门中人,在山中清修惯了,对这些小生命也视为平常。 执画拉了赵十七的手边走,边说,“奴婢不放心,所以偷偷地跟了那些毒虫,看它们去哪,谁知一路跟着,看到它们经过的地方,花草全死了!小小姐,这事太不寻常了,我们管不了,但这儿肯定是不能呆了!我们赶紧回永安候府吧!” 赵十七猛然想起姑姑,一想到她的处境,心里无由来得有些惊慌,“那姑姑,姑姑在这怎么办,我们告诉姑姑去!” 执画一把拽住赵十七,疾声道,“小小姐,姑小姐在这里都呆了十几年了,那些虫子经过时,只走一条道,不会四处乱窜,看样子不象是野外的,倒象是人豢养的。” 赵十七身躯不禁静止惊呆,眼前闪过赵德容递给她的那一张丹书铁卷,边嬉戏聊天边打捞死鱼的尼姑,她僵直着背脊,面目上的惊疑、震撼、警醒交替出现,最终被压制下来,她沉默了许久,细细思索了下目前所处的境遇,然后谨慎地开了口,“你是说我姑姑养这些恶心的东西?” “是,要不然之前鱼池的鱼全死了,这些尼姑怎么一点也不紧张,说是雷击的?现在想想,肯定和这些虫子有关!”执画拉着赵十七进了客院,“执砚,齐嬷嬷,小小姐要走了,你们快收拾东西。” 赵十七被拉着走,想到师父的托梦,姑姑连多问一句也不曾,就拿出了丹书铁卷,她被连番的震撼纷至沓来让她有些无力支绌。 执画以为赵十七是为赵德容担心,便轻声安慰,“小小姐,就算这些毒虫子不是庵子里养的,只怕这些毒虫子姑小姐都认识,要不然,这些个庵里的大师怎么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奴婢都怀疑这些虫子都会认人!这里的鱼儿死了,但却没听到伤到什么人。” 执砚远远听到执画的声音,一听要离开,喜得扔了手下的扫把,就匆匆地从后院跑出来,迭声连喊,“知道了,知道,奴婢马上去收拾东西!”边说边风风火火地就回房里收拾东西。 齐嬷嬷正在熬着败火的汤,听了后,从窗口里伸出头,“小小姐,再等半个时辰,等奴婢的汤好了,喝了走不迟!” “齐嬷嬷,小小姐这会有急事要回府,这汤回府里,您再给小小姐熬一盅!”执画拉着赵十七回到房间。瞧了四周,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只收了妆台上的一些首饰和几件衣裳。 平常赵十七出门,都有几个有武功的侍婢随身侍候,只是来水月庵时,赵十七怕人多惊扰了赵德容的清候,所以,每回来也只带两三个贴身的,其它几个侍婢就让她们在山外的一个小客栈里暂时住下,要走时,也是让执砚去通知一声,让她们驾了马车来接人。 今日走时太仓促,执砚腿脚快,先跑一步去叫马车,执画扶着赵十七先往大道上走了。 从水月庵到客栈的路并不长,但毕竟三人是女子,齐嬷嬷年纪又大了,走了一段后,皆体力不支。 此时虽近黄昏,太阳虽下了山,但走长了路,赵十七也是香汗淋淋,她摘取下面纱,重重地喘着气。 突见前面一阵马蹄传来,三人忙避闪到一棵树的后面,只见几十骑黑衣骑士象阵风从三人侧面掠过。 “小小姐,好象是禁军!”执画疑惑地看着马蹄后烟尘滚滚,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应是奔永恩寺吧!” 三人到了交叉路口时,只见前面禁军已把守了路口,那些被拦住的百姓纷纷压低声音在议论,说是这一地方已是全区戒备,连前方十里之内都被京城的禁军所控制,要凭宁王的手谕才能出入。 被阻在叉口的百姓已聚集成一群,有些是这区的村民到城里卖些农产品,如今回不来,有些是进京城里做小买卖小商贾,却出不去。一时间拥挤的人群和着报怨的声音填满路口。但那些禁卫军就象是一堵泥巴堆成的人像般,任其百姓或是哀求或是诉苦,皆一动不为所动。总之一句话,没有宁王手谕,别想进或出。 “我家小小姐是永恩候府的嫡小姐,你们也敢拦?”执砚正叉着腰,冲着几个禁卫军论着理,她声音很大,嚷得四周的人都听到。 一个黑衣甲胃的将军闻言,眉头高高一挂,瞪了铜铃般的眼,冷飕飕地扎向执砚,“本将军认得永安候府的世子,但嫡小姐的奴才本将军不认得,本将军只知道,没有宁王的手谕,谁也不能进出,你要是再防碍我们军务,本将军就抓你论罪。” “可我是永安候府的人……”执砚不死心地往那将军跟前一凑,急着再表明身份。 黑衣甲胄的将军浓眉一挑,推了一把执砚,暴喝一声,“都听着,宁王的坐驾马上要到,本将军数十下,限你们离开,若谁还敢堵住路口,别怪本将军刀下无情!”语声未尽,腰间的阔刀明晃晃地一亮,高举在手上,“一、二、三……” 瞬时声音便静了下来,人潮纷纷地朝两边的方向散去。 执砚是从永安候府里出来的,这些年随赵十七也走了不少地方,只要一报出永安候府,莫不是个活招牌,别说是小兵小将,就是一方的二品大员也是对赵十七礼待有加。 加上赵十七对下人管得又极松,执砚的奴性都被赵十七惯没了,见这样的架势不但不怕,被推了一把后摔了个四脚朝天后,还气势汹汹的爬起来想上前论理,可刚冲到那将军的身前,只觉得胸口处一凉,四周瞬时惊叫连天,人群涌动纷纷朝着离开的方向散去。 执砚闭了闭眼,低了头,看到胸口处插着一把阔刀,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张了张口,废力地道,“将军,我是永……” 黑衣甲胃将军冷冷将刀从执砚的胸口抽出,看到她滑落在地,冷然一笑,“你说过三次,本将军也警告过了,是你不识好歹。” 身边的一个副将冷笑地接了一句,“永安候见到宁王殿下还要恭恭敬敬地请个安,你不过是个奴才,敢在这添乱!” 人群散开后,赵十七在执画的扶撑下终于来到了路口,正见到两上禁卫军抬着一个女子往路边扔去,执画眼尖,一下就辩出那是执砚,她忙一把拉往前冲的赵十七和齐嬷嬷躲在一处草垛后,颤着声,“小小姐,执砚出事了!” 赵十七也看到了不远处,执砚象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弃到田地中。她两腿弯曲颓软,心口直打着颤,她料不到,这些全是京城的禁卫军,怎么就如此草菅人命。 三人既不敢前行,又不敢后退,这里唯有蔽身之所的也唯有这草垛,就算是后退,也会被轻易发现。 三人正茫然不知所措时,一骑枣红色的骏马领头,几十骑的快马如风速般地从弯道处出现,很快就到了路口前,一声马啸后,兰亭执缰控住马后,飞身下马。 一身鎏金丝线滚边的黑袍,他的身后笔直站着一群黑衣精瘦的少年,皆背负双手噤声不语。 两个禁卫军转身在宁王面前背对着跪下半俯着身,黑胃将军接过副将手中的地图辅呈在那两个禁卫军的后背上。 兰亭看着地图上所标记的,静静凝听着禁卫军少统张阳的详细报告。他凤眸泛着冷泽光芒,显然对张阳的报告并不满意,众将皆敛气,不敢贸然出声。 “结果!”兰亭眸光如山涧幽深冷冽的寒泉,冰凌凌地在众将眼前掠过,“本王预先给了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没有围堵住?” 高漠奉命去绿竹小君擒拿秦之遥,秦之遥从密道中逃跑,高溯和几个信之队的跟据毒虫留下的踪迹迅速追踪到永恩寺。 秦之遥有毒虫护身,暗卫一时无法接近,只等着后援的弩弓队,谁知道,秦之遥竟然成功登上永恩寺最高塔顶的顶层,那里正软禁着申柔佳。 兰亭知道秦之遥单腿不可能避过暗卫悄悄上了塔顶,奉命守永恩寺看守申柔佳的暗卫中,肯定有秦之遥的人。 张阳身子瑟然一动,恭声,“回宁王,四周十里之内已经全部封锁,界内外辅了一丈宽的石灰,弩弓队和琉璃火队业已准备到位,方圆之内,就是连一只飞鸟也逃不出去!” 兰亭飞身上马,凤眸盯着羊皮图形某处,反射着阴鸷之光,“给本王盯紧永恩寺,若有闪失,决不轻饶!” 赵十七终于偷偷地缓了一口气,果然是冲着永恩寺的,与姑姑的水月庵无关,那他们应该就不会为难于她。想来执砚被害,定是她自已性子冲动引起。 谁知这胸臆中的一口气尚未褪尽,赵十七的身子一软,便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眼角只扫到一片黑色的衣角,便昏阙了过去。 兰亭到了永恩寺,夕阳已落山,永恩寺内火把林立,火光染红了半边的天,一群黑衣甲胃的禁卫军团团围着一坐高塔,塔下辅满了高高堆起的草垛。 禅房灯火燎亮,一张临时画下的羊皮地图辅在了案桌上,兰亭刚坐下,高漠便指了指一旁躬身伫立的灰炮小尼姑,“宁王殿下,这图是她画的。” 永恩寺小尼姑曲身跪下嗑首,抬首时,朝着兰亭身后的高漠微微一笑,这一笑虽说不上倾城倾国,但清秀的小脸没有一丝胭脂粉痕,又穿着一身的洗得有些发白尼姑灰袍,倒是别有一番风情,“殿下,这是小女临时画下的草图。”她俯地半天,没听到动静,便大着胆子微微抬首悄悄地打量着兰亭,只见两边明亮的宫灯下,那年轻的男子如缎黑发束在脑后,映衬着白皙胜过玉质的脸庞,止水的心如轻轻投进一颗小石子,一圈一圈地悄然放荡地澜开。 高漠见兰亭眸光淡淡落在羊皮地图上,似乎对图中的标识不甚满意,便问那小尼姑,“还有什么遗漏没有,或是什么暗道,密门之类?” 那小尼姑近十年不见男子,此时,眉眼间都是开阔,连身份都不记得,便擅自介绍,“小女子原是罪臣张晋河的嫡女张之香,六岁时随母进了永恩寺,被寺里的大师太差谴打扫慈恩塔的,整整打扫了十年,塔内的一砖一瓦皆在小女的心中。只是小女自幼不曾上过学堂,所以,画起来有些不得应手,宁王有不明白的,尽可问小女子!” 兰亭完全视而不见,高漠见状,忙拂手示意那小尼姑退下。 小尼姑失落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高漠上前躬身道,“殿下,属下方才稍探了一下,确实到塔顶只有一个口,那个口已被秦之遥堵死,而窗边四周全是毒虫,属下的人很难靠近,里面的情况完全探不到!” “用琉璜和石灰攻击!”兰亭站起身朝外步去,这地图可有可无,没有密道,只能从外攻入。 高塔之上。 申柔佳只着一件小肚兜平躺在小榻上,她的眉峰紧蹙,极力忍耐着秦之遥用一根极细却很长的针刺进她的体内。 每天有五次,每次半个时辰,她都要忍受秦之遥能过这根细细的针将自已的血引入她体的地蛊虫中。 这一对双生蛊是她自小用自已的血养成,在江南医庐时,她把母蛊分离出来的母蛊悄悄植入的宁常安的体内,原是想把子蛊植入自已体内,便可以同宁常安双生双死,以在万不得已时逼令兰御谡为此妥协。 谁知道,几次植入皆以失败告终,她只她暂且封眠了子蛊,谁知等了二十多年后,机缘巧合,那蛊虫对申柔佳竟有反应。当时她身已残,她想这一生,再也无望呆在了兰御谡的身边。 而这么多年和宁常安斗智斗勇,始终无法毒死宁常安,她便心生了让兰御谡亲手杀死宁常安之心,便将蛊虫植入了申柔佳的体内。 在来这里之前,她一直在绿竹小居等着申柔佳被斩首的消息,谁知很快就收到帝王下了赦令,软禁了申柔佳。她便知情况不妙,马上从暗道悄然离开。 接着传来帝王仓促离京的消息,她知道,兰御谡一定去寻找宁常安的下落。她惨然仰天大笑,看着身下的残肢,经年的爱和恨,挣扎和痛苦、所有的矛盾都深锁在心里,忌恨交织,混为一体。 好,既然如此,她要让兰御谡即使找到,也只是宁常安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龙卫的相助下,瞒天过海混进了塔顶之中。 原本想直接杀死了申柔佳。 申柔佳知道自已身中与宁常安同生蛊时,心中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启唇而笑,笑声似银铃般欢快,“秦姐姐,我早就想死了,关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若不是为了这一息的骨肉,我早就一头撞死!”她不甘心,她怎么也要将腹中的骨肉生下来,这是六皇子的骨肉,皇家血脉,终有一天,她可以凭借这个孩子离开这个鬼地方。 秦之遥岂会相信申柔佳的话,她当初看中申柔佳,就因为申柔佳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中熬下来。 她的眼光忍不住落在了申柔佳平坦的小腹上,面目突然扭曲起来,这世间除了宁常安,她还恨一种人,就是孕妇。她常年养蛊,已是不孕之身。 她压下咽中的腥甜,脸上泛着一层诡异青色的光彩,“这个由不得你来决定,只能算你倒霉。这种子蛊被封存了二十年,你身上的气息竟能让它有反应。”一抹嘲讽凉薄的笑容升起在秦之遥的唇际,“想来,你的命极阴,是个七煞女命!” 申柔佳看着秦之遥手臂上闪着绿光的小蛇,强自镇定地走到被钉死的窗前,透过雕空的镂花窗,只见一轮弯月静静映照在紫黑天幕上,这是她唯一可以看到的窗外世界,她轻轻抚着平坦的小腹,极力搜寻着可以打动秦之遥的言辞,转过身看着秦之遥,“秦姐姐,死不过是解脱,这世间最大的惩罚不是死,而是活受罪。如果你肯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仅能让宁常安生不如死,还要让宁常安活着时,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因她而死去。这不是比杀了她更精彩么?” 申柔佳迅速地捕捉到秦之遥眸中一跳而过的神彩,缓缓道,“至少,掌握了宁常安的命,我就能借此折磨沈千染!掌握了沈千染,兰亭就逃不开,你不想为你的腿报仇么?” 秦之遥对宁常安的恨盖过世间所有一切,此时经申柔佳提醒,她才猛然记起,她的一条腿算是毁在兰亭的手上。脑海里迅速地跳过兰亭将她如破布一样拽出帝陵扔进了淘淘的水流之中。她的手狠狠一抖,差点将手臂上的小蛇甩掉在地上。 申柔佳知道,她又避过了一场死劫! 接着,这几日秦之遥都在用自已体内的血似图唤想子蛊。 秦之遥告诉她,不唤醒,双生蛊只是双生双死! 如果一旦唤醒,那身上有子蛊气息的人,一旦受到疼痛的刺激,母蛊的宿体就要以十倍的心绞疼痛来承受。 就如世间母子,打在儿身上,痛在娘心头 但凡能够折磨宁常安,秦之遥皆舍不得让她痛快死去。所以,她当年才将母蛊植入宁常安的体内,而身上有子蛊的人,只要受到半丝伤害,母蛊就会做出反应开始噬咬宿体,让受蛊人疼痛难当。 只是这子蛊已沉睡了年二十多年,要唤醒,不是一朝一夕,起码要半个月的时间,谁知道,她跑到这里,她在绿竹小居养的毒虫受到了攻击,便循着她的气味找到了永恩寺,间接把兰亭引来,团团把这里包围住。 幸好,她把所有的毒虫招唤到自已的四周,让暗卫不能轻易接近。 她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被攻了下来,希望还有时间能够唤醒申柔佳体内的蛊虫。 “还有多久?”申柔佳忍着痛将衣服穿好。 “那要看你的运气,如果这里被他们攻破,为了万全,我只好先杀死你,省得这一次又让宁常安逃脱!”秦之遥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小孔,看到塔檐上盘绕的金环蛇,轻轻地透了一口气。 此时,唯一的一处窗子也被她们二人封上,只留一个小孔透气也方便看看外面的情况。 “那不如,你先死吧!”身后传来申柔佳冷冷地笑声,秦之遥刚觉得不妙,只见一柱血直喷用木板钉死的窗上,她怔怔地返身,看到申柔佳的手心里拿着一个极尖锐的木钗,她记起来了,前几日,她看到她的小蛇时,为防止跟踪而来的暗卫窥探到这里的情况,她和申柔佳合力把这里的柜子劈开,把窗子封住。 想不到申柔佳趁她不备竟悄悄打磨了一条如此锐利的木钗。 “绿儿……绿儿……”秦之遥虚弱地唤着,可盘在桌上的小绿蛇跟随她不久,与她没办法做到心灵相通,对主人身遭危险的感应也不强。 申柔佳亦有些紧张地盯着小绿蛇,她发现,那小绿蛇第一天时,看她的眼光中带着戒备。可第二天后,她发现小绿蛇不但对她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偶尔还会高兴地朝她摆了摆脑袋。 她料想,可能是因为她身上有了秦之遥的血的原因,小绿蛇把她认成了主人。 可此时,秦之遥发出指令,命令小绿蛇攻击她时,她还是怕得泌出一身的冷汗,她知道,只要被咬上一口,她就会当场毙命。 小绿蛇毫无反应地看了二人一眼,并不攻击申柔佳。 申柔佳蓦然笑开,转首看着秦之遥,神情阴刺寒骨如鬼魅,她张开口,竟一口咬住秦之遥的脖子伤处,开始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吸吮着她的鲜血。 凉意向四肢百骸渗去,秦之遥强忍心中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没有挣扎,其实也没有力气挣扎,她想不到,她算计了半生,竟死在这么一个愚蠢的女子手上。 申柔佳连连吸了几大口,她忍住满口的腥甜来的呕意,她抬首换了一口气,看着缓缓软了下来的秦之遥,唇角裂开一丝狰狞诡异的笑,“秦之遥,你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我身上有了你的气息,那小绿蛇已经不会再攻击我了!既然你的血能唤醒我体内的蛊虫,那何需一点一点地喂养呢,来吧,我会喝光你身上的每一滴血的,你这该死的婊子!”想起秦之遥三番两次利用她之后,还想杀她,她阴阴而笑,声如刺骨,“秦之遥,谢谢你给了我申柔佳一条生路!” 秦之遥虚弱地笑了几声,她连举起手的力气也没有,只将眸光幽幽地落在申柔佳的腹上,强自撑起最后的一道力量,“我的血……不仅能唤醒你……腹中的子蛊,也能……杀死你腹中的骨肉……且让你一生不孕……”余音未尽,秦之遥最终咽下了最口一口的气…… ------题外话------ 姑凉们,谢谢你们的月票,月群么么~顺便接着打劫来了,月票呀月票~ 144戏里戏外 更新时间:2013-2-7 3:28:15 本章字数:8729 “一生不孕?”申柔佳蓦地抬首,黏稠的血丝从嘴角直挂到胸口的衣襟上,她喃喃自语,似乎在消化着着秦之遥话中之意,蓦然,她尖叫一声,从胸口处,疼痛象一把钝器一点一点地磨钻进去,而后,漫延到全身,象有千万只尸蚁叫嚣着要从他的体内撕裂而出,咬断血脉,噬吞神经。残颚疈晓 “你这贱货,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语音未尽,她猛地纠起秦之遥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拽离地面,又狠狠地砸了下去—— “把孩子还给我……你这贱人,你把孩子还给我……孩子没了,我就什么也没了,我什么也没有了……”申柔佳艰涩地闭了闭眸,想哭却没有眼泪,眼眶里涩疼得历害,她神情可怖如女鬼,嘶声戾色,“秦之遥,你这贱人,你怎么不早说?你明知道这孩子对我有多重要。你敢算计我,你这个变态的女人,又老又丑,又是残废,哪个男人会瞎眼看上你?我告诉你,不要说是皇帝,就是街头的一个乞丐看到你也想吐,你知不知道你多可怜,你想要和那个宁常安比,你是不是活傻了,啊……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什么德性?啊?你说话呀,你给我说话,你这没人要的婊子……”申柔佳惨然大笑,泪狂簌而下,疯了似地将秦之遥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砸着,痛哭中,她抚上了她平坦的小腹…… 虽然她后来通过秦之遥才知道兰御谡突然赦免她的原因,但在这里,她始终认为,她身下的骨肉是皇家的血脉,只要她活着就有生的希望。 终有一天,那六皇子会披着详云而来,救她于水火,而她,将披着一身的风华和荣傲再次走向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大院! 可是,秦之遥的突然出现在塔楼之上,带着一脸的狰狞和杀气,逼得她不得不挺而走险,为了保住性命,不惜让她去唤醒她体内的蛊虫。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吸干你的血……”申柔佳嘶历的哭声在这刻竟像破碎了一样,嘶哑不堪,“我就用你身上全部的血来祭奠我的孩子……”申柔佳张开血盆大口,鲜红的利齿再一次咬向秦之遥。 高塔上,一间半封闭的小屋,壁上挂着一盏水波纹灵蟾托灯,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椅子和一个小案几外,只余一扇半人高的琉璃境面。 此时,镜面上正模糊的折射出两个女子的影像,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红衫红裤,红衫的后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一看就知道这是死囚临刑前的衣裳。只见她发丝凌乱地披覆而下,掩住了整张脸。 这一刻,她正趴在另一个青衣女子的身上吸吮着,封闭的小房内还可以听到稍稍放大的“咕噜咕噜”的吸食吞咽之声, 沈千染全身都靠在一张太师椅上,她一手托着下颌,半眯着皓眸,静静看着那被压在身下的青衣人的手由僵直到抽蓄,最终渐渐地软下归于平静,唇边裂开一丝嘲弄的笑。 水玉看着全身毛骨悚然,她想,她就算再恨一个人,她也没办法去喝人的血。 高漠象不存在一般隐在壁角,从他所站的角度,只能看到沈千染的半个侧颜。微弱的珠光下,他只看到她白皙娇媚脸颊,时不时地悄然绽开一丝笑意。 这一次,他又被兰亭派到了沈千染的身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他知道,这是兰亭对他的信任,也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 他陪了她在这高塔内呆了一日,他始终看不透这个他要护卫的女子,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巧笑嫣然! “水玉,你猜秦之遥的血是什么味道?”沈千染伸手拿起边上的未喝净的绿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饮着,与房里隐隐传来申柔佳“咕噜咕噜”的吸血声,节奏相仿。 “血……应该是腥的吧!”虽没喝过别人的血,但是,小时候流过鼻血,多少都知道血里有浓重的铁腥味。 “不对,秦之遥的血绝对没有半丝腥味,否则,蛊虫才不愿喝,我想,她的血一定很清甜,要不然,申柔佳怎么喝得如此上隐?”沈千染轻轻笑开,美丽的容颜盈盈浅笑,素白的手轻轻搁下茶盏,转首问高漠,“高大人,你说呢?” 高漠不语,只当自已地墙柱一根! 沈千染莞尔一笑,眸光悠悠地又回到画面上。那夜,她与兰亭在宁王府的花园中,推测出申柔佳身上可能有同生蛊后,便预料到秦之遥肯定会去永恩寺寻找申柔佳,或是唤醒申柔佳身上的蛊虫,操控申柔佳,或是直接杀死申柔佳。 兰亭当夜就命令高溯亲自去永恩寺查探,果然,秦之遥早已混到了申柔佳的身边,两人狼狈为奸。 兰亭不动声色,一是让暗卫训练营的最擅长做机关的,号称“机关勇”的人悄然来到塔顶,在申柔佳所居的下一层,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了个孔,通过光线折射的原理,最终将顶层的影象转接到了沈千染面前的一面琉璃镜中,虽然重重折射后,影象并不是非常清晰,但大体能看清里面的人究竟在干什么。 至于声音的传播,那更是小菜一碟。 接着,兰亭命高漠半夜出击绿竹小居,将所有的毒虫驱逐。果然,毒虫受了攻击后,成群结队地循着秦之遥留下的气味找到了永恩寺。 得知秦之遥要用自已身上的血唤醒申柔佳身上的蛊虫时,兰亭即刻命人包围高塔,他不给秦之遥足够的时间唤醒申柔佳体内的蛊虫,逼迫秦之遥在发现自已有可能被控的情况下,先杀死申柔佳,而申柔佳又为了自保进行反肘,让两人互相撕杀。 同时,他在外面虚张声势,一动用了所有的京城禁卫军团团围住永恩寺,让赵家的人收到消息,知道秦之遥被困永恩寺。二派人用琉璜准备驱散毒虫,弩弓手待命,准备射杀秦之遥,逼迫赵家不得不出手相救秦之遥。 而沈千染早在暗卫的护送下,来到了高塔上,等着最后一击。 水玉见到琉璃镜中的秦之遥双腿直挺,一动不动地任由申柔佳吸食,心想,这要这是让秦之遥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想这世间最恨秦之遥的应该就是兰御谡了。 若是她,肯定是将秦之遥交给兰御谡,只怕以兰御谡的狠戾,绝对会将秦之遥制成人彘,让她半死不活地撑到寿终正寝。 水玉想起二小姐从小到大所受的那些苦,接着又联想起沈千染曾说过的她前世中因中毒毁颜,而后被沈老夫人遗弃,她想起那间阴冷潮湿的小屋里,想起那简陋的一切,瞬间泪如雨下。她想,那些被囚禁的岁月,如果没有那个可怜的孩子宁天赐的相伴,她的二小姐一定是熬不过来。可那孩子终究还是无声地去了…… 水玉胸中一阵激荡,眼圈泛着深红,她捋了捋袖口,忍住感伤,俯身轻轻在沈千染耳畔,近乎咬牙切齿,“二小姐,差不多了,再不进去,这秦之遥估计都要断气了!决不能让这贱人这么舒服地死掉!”她将袖子愈拉愈高,一脸地激愤,只要按开小机关,头顶上就会拉开一个门,她只需轻轻一提气,就能把上面的两个贱人控住。 申柔佳她是不敢动,但秦之遥,抓到她的第一件事,她就是抽掉秦之遥的脚筋和手筋,接着,在她的体内扎上几百银的夺魂针,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不!不是等待死亡,而是让她等着兰御谡,让她偿一偿被自已深爱的人凌迟至死的滋味,那才叫做痛快! 沈千染听到水玉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哑音,抬起小脸,轻轻拍了一下水玉的激动的脸,眸中闪着狡黠,笑意盈盈道,“让申柔佳多喝两口!”看着如此血腥的画面,沈千染她的心里痛痛快快地涌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感,唇角渐渐地绽开,缓缓道,“那血可是非常滋补,申柔佳会爱上的。” “嗯……”水玉虽一时猜不到沈千染话中之意,但看着自家小姐如此兴味盎然的神情,她心想,二小姐心中肯定有更好的主意。 她悄然地站在沈千染的身后,她双手放在沈千染的肩上,双眼直视着那一面的琉璃镜,心里突然想,既然二小姐说秦之遥可能是赵老夫人当年遗失的女儿,从赵家的子孙中看,品相都不错,而秦之遥的相貌却如此平凡,会不会是因为她的血里面含了什么怪异的东西,以致容貌产生怪异的变化。 沈千染有些疲累地往后靠了靠,水玉便蹲下身,掀开小案几上的一条红绸布,里面露出一个青花瓷盅,水玉拿了小碗,装了一小半碗,递给沈千染,轻声道,“这是方才殿下让高漠送来的。我瞧着方才申柔佳的模样,怕恶心到二小姐,没敢给你喝。”方才高漠送了吃的上来,水玉本想装了给沈千染喝,谁知恰巧看到申柔佳抬起来脸换气时,张开的血口恶心异常。她一打开瓷盅,发现是血燕,那浓绸的红色的甜口象极了挂在申柔佳嘴边的那一抹残血。 沈千染微微直起身子,看到是血燕熬的,怔了怔,有些无耐地失笑,“难怪你不敢给我喝,敢情看上去这颜色就够碜人!我说这炖血燕的人是不是对我沈千染有意见?生生地把燕窝熬成了血浆!”沈千染喝了一口后,脸上露出春风般的微笑,赞道,“不过味道还真不错,是地道的官燕。对了,玉姐,等我喝完,也差不多了,你把秘门打开,进去时,先把申柔佳打昏了!让我把秦之遥救活!” 隐在暗处的高漠脸上微微一红。方才三殿下命他燕窝,他故意吩咐暗卫组的人弄一盅燕,就是想让她们看了倒胃口。谁知,沈千染居然喝得津津有味! “小姐,申柔佳这般喝着血,那秦之遥她难道还能活?”水玉见镜象中的申柔佳虽然边喝边边停,喝几口便抬起头,一直拍着胸口忍着呕意,但还真是能忍,稍压制后又趴了下去继续喝。 沈千染慢条厮理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喝了几口血燕,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秦之遥自年幼时就开始养蛊,她的五脏早已异于常人。你还记得云池水崩之事么,当时秦之遥是在昏迷之下给兰亭扔到水里,她的腿伤得很重,按理血早就给流光了,可她还是活了下来。当时参与给她诊疗的暗卫回报,秦之遥截掉腿时,肢体上几乎没有多少的血流出来,可当时,她的人还是清醒的。所以,这会,她应该是假死,她在侍机,等申柔佳不备时,她会狠狠反击。可惜呀,这狗咬狗的戏,我也只能看到这里,申柔佳身上有同生蛊,眼下,她只能好好地活着!” 水玉目瞪口呆,“原来是这样!” 沈千染看着琉璃镜,嘴角擒着淡淡的笑容,语声平稳,“其实,我也想看看,申柔佳喝了这秦之遥的血后,会变成什么怪物!”兰亭已经派出暗卫寻找并接回她的娘亲,届时,她会同时慢慢地逼出申柔佳体内的子蛊和宁常安体内的母蛊。但在这期间,她会让申柔佳象一个废人一般躺在床上,欣赏着她身体慢慢地起着诡异的变化。 “啊……” 沈千染眨眼抬着首轻轻一笑,“秦之遥自小养蛊,她的血异于常人,对于她本人,她的五脏是慢慢习惯了这种异变的过程。可申柔佳不同,她一口气喝了秦之遥那么多的脏血,身体肯定会异常,短期内她的外貌都会起很大的变化。她不是一向以自已的容貌为容么?这一下,让她尝一尝毁颜的滋味!”她想起当年珍妃传她入宫时,她被兰悦仪所害,在那次两人交握手中,她亦让兰悦仪沾染了她一点点的血。后来,再见面时,兰悦仪就只能靠易容和假发才敢走到人前。想到些,沈千染脸上冷笑更盛。 “那她腹中的孩子?”水玉也觉和腹中有些饥饿,便装了半碗,看了几眼后,没敢象沈千染那样慢条厮理地一口一口喝,她几乎是一口就灌了下去,直接吞入腹中。 饶是此,看到镜中的影象,她仍然感到一阵的呕意。 “保不住了!”沈千染眼睫微微一颤,轻轻摇首暗叹。她是个母亲,对于弱小的孩子她总是感到怜惜。 但对于申柔佳这个孩子,她倒是希望不要出生更好,因为这孩子注定摆脱不了上一代的恩怨,他会因为申柔佳而饱受折磨。 何况,这个孩子若是真能生下来,就算摆脱掉申柔佳,也无法象个正常人一样站在太阳底下,那……太可怜了! 沈千染一搁下青花瓷碗,递了一个眼神给水玉,轻轻道,“把秦之遥捉下来!” 高漠上前想上去,水玉白了他一眼,用口型道:没你的事!呆一边去!转回首,便一把敲开墙壁上的机关! 顶层的申柔佳此时虽继续趴在秦之遥的身上,但她也没什么力气再去吸吮着她喉中的血液,只是恨意燎烧,让她本能地吸舔着伤口出流出来的血。 茫茫然然间,听到“轰”地一声轻响,感到身上一震,她尚不知发生何事,便感到后颈被猛击了一下,她闷哼一声,昏死了过去。 水玉两手抓住申柔佳的肩膀,两手一提,便将她如破布一般扔在小床榻上。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秦之遥,水玉对这种非人非鬼,常年与毒蛇虫蚁相伴的人有些忌惮。她先是轻轻踢了秦之遥一脚,见她的没什么反应,马上一步俯身点了秦之遥几个要穴。紧接着,从怀里掏出绳索,将秦之遥五花大绑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帕,塞住了秦之遥的嘴巴! 她从洞口里,把秦之遥扔到了下一层,沈千染已要站起身,指了指楼塔上,眸光诡异朝着墙角的高漠,“楼上那个,便宜你了!”说完,也不理会高漠,抽出银盒里的针,手脚麻利地插在了秦之遥的几道要穴上。 水玉见秦之遥毫无所应,有点失望地咕噜一句,“可别死了呀,这种人死了很可惜的!” 沈千染从银盒里抽出一条两指长的银针,在水玉面前晃了一下,轻声道,“这针扎下去,她要是没反应,我就直接把她扔到草垛里烧成灰,要不然,这样毒的人,她留下来的尸骨都会让方园一里内草木不生的。” “二小姐,这是什么针呀!”水玉跟了沈千染多年,从未见过沈千染有这么长的针。 “哦,这种针一般是给牛扎的,农家的人常拿这种针给积食的牛扎几针,把牛肚里的屁给放空。我想,这秦之遥养了几十年的蛊,早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只好用畜牲的东西试一试,或许能缓上一口气!” 高漠把申柔佳搬了下来,听到沈千染的毒舌忍不住一笑,又听到水玉“咦”地一声,他转首一看,只见秦之遥嘴角微微抽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口。 果然,死人也能给气活! 高漠将申柔佳架在肩膀上,秦之遥就没这么兴运了,水玉始终担心秦之遥身上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高塔上下来时,可以说,只抓着她仅余的一条腿,倒提从塔楼上磕磕碰碰地下来。 伴着秦之遥有气无力的闷哼,沈千染在后面拿着一个夜明珠紧紧跟着。 到了塔下层,高漠打开塔下的密道之门,沈千染拿着夜明珠率先走了进去。 微微照亮了暗道里的世界,展现在眼前竟然有五六条巨大的通道。沈千染不识路,她微微侧身闪开,让高漠领路。 水玉轻叹一声,“真是别有洞天。二小姐,要是寺里头的尼姑想跑路,这不是刚刚好么?” 沈千染轻轻一笑,美目又转向了水玉,“这寺院,当初建时,就是给那些皇族的人打战打输时跑路用。后来,陆陆续续收留些士兵,通道越挖越多,现在只怕是这里的尼姑进来也象是进了迷宫。” 在狭长的通道长,秦之遥的头一会碰在左壁,一会又撞到凸起的石头上。她的神智缓缓清醒,那混浊嘶亚声音尤其显得阴森。 路弯道虽多,但不长,到了一个狭道口,高漠指指地上一只佛脚,道:“这里有暗门,这佛身有四丈高,是中空的,你们先上,高溯应该已经在上头这候着了!” 沈千染提着裙裾将它们塞在腰间的玉带上。水玉想上前帮忙,沈千染已是双腿一登借着臂力跳了上去,重生前,她天天爬那要棵槐树,眼前这个高度对她来说很简单。 高漠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千染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想起兰亭之前再三交代,说自已为了揪出赵家藏在皇宫中的龙卫,不得不亲与赵家周旋,吩咐他一定要用心替他照顾好沈千染,可是他…… “水玉,你把人留着,我来提,你上去护住你家二小姐,我担心前面有段路有些滑!”也不待玉反应,直接劈手夺过秦之遥的一条腿,拉了一下,就将秦之遥倒提在自已的身边。 水玉不客气的拍了拍手,又象是嫌脏地吹了一下手心,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句,“早说嘛!害我提了这么久!” 水玉说完,提了一口气,攀了上去,很快地就赶上了沈千染,她用手轻轻托住沈千染的后足,轻声道,“二小姐,有我在后面护着,你尽管放心!” 有了水玉的相助,两人很快地就上循着窄小的通道攀沿而上。 未触及顶时,突然上边的暗门打开,兰亭满脸笑意对窄道中的沈千染伸出手,“小丫头,玩得高兴么?”若非是沈千染执意说,如果出意外时,她可以用针炙控制住申柔佳,以免她以死相肋。 他再三反对,最终,他还是拗不过她,只好再次将高漠派到她的身边护卫她的安全。 “有我娘亲的消息么?”沈千染盈盈一笑,刚住握了兰亭温暖而有力的手,只觉身体一轻,兰亭那特殊的清草气息瞬时盈满她的周身。 她被他抱了个满怀! ------题外话------ 今天更迟了,不好意思哈~ 145蛊虫发作 更新时间:2013-2-7 3:28:16 本章字数:15918 沈千染想到身后的水玉和高漠会马上会上来,忙撑开双手预推开兰亭。残颚疈晓谁知兰亭的双手紧扣住她的后腰,俊颜下倾,双唇含住了她的左耳珠,轻轻用牙龈磨蹭着,她急急推搡间,忽然有几丝头发触到鼻间,丝丝痒痒难禁,忍不住“阿嚏”一声。 沈千染只觉脸上滚烫,想到自已一身是臭汗,又刚接触过秦之遥,尚未沐浴,被他这样搂着,便觉得周身不自在,推了几下推不开,心思混乱地低吼,“我身上脏……”只是她极怕水玉她们听到什么,声音极轻,传到兰亭的耳中,倒成了无限柔软呵气。 在水玉探出头的那一刹那,兰亭适时放开了沈千染,眸中的痞笑褪开,待高漠分别将申柔佳和秦之遥扔了上来后,揽了沈千染小退了一步,唤了一声,声音里透着几分气势,“抬进来!” 沈千染偷偷松口气,她方才走了一路,地下通道又闷又热,又废了不少的劲爬了上来,此时一身汗,粘腻得历害。瞧到墙壁上挂着一把团扇,便挣了兰亭的手,取了下来,站在一旁煽着。 兰亭走到她的身侧,看到她额间全是汗,一双凤眸萦上了几分凌厉,却又明明白白勾着心疼,“这些事,你实不必理会。净是不听话,你瞧你这鬼样子,哪里象个千金小姐!”温暖带着干燥的手指沾了一下她额间的一块粉末,在她眼前稍稍扬了一下,“多脏!” 沈千染听他声音哑哑,神色倦倦恍惚,累了一夜,一瞬只觉心里竟柔软的一蹋糊涂。她半低着首,用袖口抹了一下,勾了勾唇,心想,定是方才爬上来时沾到了,这洞估计有几十年没人爬过,自然都是粉尘。 水玉嘻嘻一笑,瞧着宁王嘴上刁难着自家小姐,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心疼。正要上去说一声她去备水侍想沈千染沐浴,却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她一边拍着膝上的粉尘,一边疑惑地看向门外,只见四个黑衣暗卫抬着一个半人高三尺宽的笼子进来。按说,这样的笼子,一个暗卫单手就能撑起,可偏偏那四个人合力抬的情况下,还显得举步为艰。 高漠最后一个上来,他先将申柔佳踢到边上去,而后朝兰亭微一颔首便捉了秦之遥的一只腿将她拉到笼子边,将她整个人塞了进去。其中一个暗卫拿出一个莲花状的锁,扣了整整有半盏茶时锁好。 “那是什么锁,怎么瞧着这么废劲?”兰亭虽松开她,但单手揽着她腰身的沉稳而有力,沈千染想上前看个究竟却移不开身子。 兰亭搂着她,一双眸中都是笑意,旁若无人地看着她。这堂中有不少的人,沈千染被他盯的不好意思,有些怒,推着他,“我问你话呢,你正经点!” 兰亭方止住笑意,“阿勇亲自动手做的,锁上后,这天下也只有他开得了。这笼子是用乌金钢石打造,比普通的钢重上五十多倍。把秦之遥关在里头,就算她请了天兵天将来搭救,也飞不上天。”赵家就算是出动了龙卫来夺人,只怕带着这么累赘的东西也无法全然脱身。 用这样的笼子锁住秦之遥,果然,这世间要比起兰亭的手段狠辣,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就如申柔佳腹中的孩子,也就兰亭会想得到用猿候的东西代替。 水玉眼中带着兴味的神色,好奇地靠近笼子,蹲下身子,看了半天的那锁头,想起苍月最后连尸骨都无存,用力拍了一下那乌金的锁头,有些恨恨地报怨,“我还没替苍月出过气,怎么这么快就锁上了,不是太可惜了?”笼子里的的秦之遥曲缩着身子,削瘦高高的颧骨,尖细的下巴,脸上惨白如鬼,额间的头部的两边都有明显的皮肤擦破的痕迹。 高漠冷漠地撩动唇角,冷冷地回了一句,“最好离她远一些!”又转首吩咐那几个暗卫,“把她抬出去,在笼子四周辅些石灰和琉璜,要三尺宽,辅厚一些,别让她招引到毒虫蛇蚁!” 水玉这才想起,秦之遥有这个本事。她悻悻地闪了身,走到申柔佳的身边,“二小姐,申柔佳好象要醒了!”水玉看到地上的申柔佳微微地侧了一个身。 兰亭眸光微微阴了阴探向申柔佳,闪过一丝寒戾之意,“醒了再劈昏!” 若不是顾念着沈千染的感受,以他的手段,根本不会顾忌申柔佳是否和宁常安同生共死。他会把申柔佳折磨得生不如死。他向来对宁常安也没有多少的好印象。尤其是知道沈千染前世的遭遇时,他甚至对宁常安有一种敌意。身为一个母亲,连一个女儿也护不住。就算对付不了兰御谡,对付一个沈老夫人总绰绰有余吧?一身的医术会懂得治病救人,却不懂得如何化为守护女儿的利器。 一想起她说起重生前那些惨烈的过去,兰亭眼神却蓦地深了,也不顾边上有没有人,低头往她嘴上吻去,沈千染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勾住唇舌吸吮了好一阵,直搅得唇舌酥麻,有些恼怒地看着他,兰亭却是微微餍足,一笑放开她,往门外走去,并扔了一句,“走吧!” 沈千染脸上粉意未散,尴尬地用袖襟抹了一下额间又泌出来的汗,轻声道,“先别!”她得细细诊一下申柔佳体内的蛊虫是否有复舒的迹象,如果有,她想过了,暂时用针炙封住申柔佳所有的的血脉,让她血气运行慢一些。 只是这方法虽好,却难以预知对千里之外的宁常安是否有影响。 她吩吩水玉将申柔佳抬到案上,触着她的脉搏细听了一会后,手又伸到申柔佳的腹下轻轻抚压了片刻,轻叹一声,“希望这蛊虫多睡一阵,等找到娘亲后再醒!” 沈千染随兰亭走出房门,外头一片宽敞,眼前是苍劲幽幽无穷天空,萦绕气息的是佛门的檀香,耳畔传来持续不断传来木鱼的乐声,沈千染瞧瞧这天时,心想,这应该是早课的时间了。到底是佛门,就算是外面杀伐一片,她们依旧守着自已的清修。 “赵家那有什么动静?”清晨的风吹过,带着浓浓的琉璜味,虽有些刺鼻,但也带走了沈千染身上的一些燥意。 兰亭从怀中取出一张明黄的绢帛,眉峰轻蹙,“这是从赵十七身上搜来的丹书铁卷!” “赵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沈千染一惊,她自然知道有了丹书铁卷,这一役,就算赵家把永恩寺的所有人都诛杀干净,也能摆脱罪责,“皇上离京,有了这东西,只怕禁卫军也不得不暂时听令于赵家。兰亭,现在赵家有没有大动作?” 兰亭将绢帛收回怀中,避重就轻,只拣了轻的来说,不想让沈千染为他担心,“暂时没有,估计在观看局势,待天色亮一些,我便让人开始洒琉璜,接着用火攻,那个龙卫肯定是坐不住,除非赵老太太肯牺牲她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 沈千染却明显觉得兰亭的心神有丝恍惚,心中担忧疑虑愈重,沉呤片刻问道,“按说,赵老夫人与秦之遥相认也有些年头了吧,秦之遥怎么不肯回赵家寻求僻护?” “或者是因为父皇,秦之遥比谁都清楚,父皇恨她如切骨,如果她是赵家女儿的身份暴光,只怕父皇对赵家都会生隙。赵家也可能是忌于这一点,一直不敢明着护住秦之遥,只派了龙卫暗中保护!”他紧了紧拳头,想起怀里的东西,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想来赵家对西凌的渗透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十分。 两人沿着长廊朝前走,转过檐角,迎面扑来一些冲鼻的气息,她堪堪掠过来人双眸一眼,对方连忙垂首躬身道,“殿下,琉璜已全部就位,就等殿下一声令下!” 沈千染微微吸了一口气,这方辩出此人身上皆是琉璜味,心想,定是想避开毒蛇蚁虫所以在身上抹了些。 兰亭抬首看了看东方,眼神讳莫如深,“太阳一出,即刻下令攻塔,发现有人冒然靠近塔顶,马上用弩弓射死。”这一次,他不信赵家能忍得住,可是他们丢了丹书铁卷,又拿什么来免去他们造反的罪责。 黑衣甲胃将军精神一震,他们在塔边整整待命了一夜,就等着宁王一声令下了。他双手一揖,大声应,“末将得令!” 沈千染虽然她一时参不明白赵家此时把这么关健的东西放在赵十七身上有什么目的,但她笃信,以赵老夫人的历练,是不可能仅仅是为了秦之遥而与兰亭为敌,冒着一举失败动了赵家整个根基的危险,可她又一时参不透其中的历害,只隐隐觉得这一切可能和她有关。她听了兰亭下了这样的死令,疑声问道,“不活捉?” “活捉也问不出什么,能轻易问出来,就不是龙卫了。你放心吧,这会让赵家的老太太一会在油里煎,一会在凉水里泡,折腾久了,就坐不住,届时,我把这笼子明晃晃地让人抬去刑检司大狱,赵老太太除非能舍下,要不然,准是会劫狱。” 沈千染心中担忧更甚,忍不住开口道,“这赵老太太半起随夫征战,也算个女中豪杰,眼光,手段绝非寻常的妇人。她怎么会为了一个半人半妖的女儿毁了赵家?”以沈千染的了解,赵老夫人将门虎女,自小随父出征,出嫁后,又随夫征战,性格豪爽。但既使再利落的一个妇人,在这样的候门深院中,也会懂得一个家族荣辱比一个女儿的性命重要的多。 “要说之前,我也只想杀几个赵家的龙卫,现在不同了!赵十七在我们手上,我不信,这老太婆不会乱。”兰亭笑得半明半晦,刚到到了一个独门的禅院里,沈千染看到门口站着六个暗卫。 暗卫见到兰亭,便开了房门。沈千染正要进去,却听到一声娇嫩的声音,“相公,赐儿还要跪多久呢?” 沈千染脸上瞬时一软,身子却后退了一小步没有跨进去,兰亭疑惑抬眉,沈千染指了指自已的身上,轻声道,“我还没沐浴!”她一进去,小家伙准是扑向她,可她方才在塔上接触了秦之遥。 “新娘子不能摘头盖的!”文绣把红色的帕子重放到小天赐的脑门上,只是帕子太小,只半遮住了眼睛,文绣不满意地撇了撇嘴,理了理赐儿身上结得歪歪扭扭的大红结,“接着我们夫妻对拜就礼成了!” “哦哦……”小赐儿很乖巧地侧跪过身子,对着文绣嗑了一个响头,抬起小脸时,“相公,赐儿做好了!” 文绣指着赐儿,一脸的怒,“错了错了,要一起拜的。你什么都不懂,跟你玩一点也不好玩。” 小赐儿也不高兴了,他忍着给文绣玩着头发,还给结上了一个怪模怪样的辫子,这会还被教训,小家伙嘟着嘴站起身子,奶声奶气的表示,“赐儿也不当你媳妇,赐儿长大可是要娶我娘亲的,赐儿要做相公的!”说着,伸手揪头上结着的大红花。 文绣一边没精打彩地解了挂在自已胸口出的大红花,一边不屑地朝着小赐儿显摆,“哼,我长大的可是要当叔叔,娶十房的媳妇,谁不乖就罚谁跪洗衣板。你要是肯听我的话,我将来会最疼你的!”文绣嘟喃一声,也不乐意地站了起来,“本来,我是想先和兰锦哥哥先成亲的,可是他太讨厌了……” 沈千染和兰亭哭笑不得地从雕花窗格后看着房中的两个小不点。 小孩子玩家玩时,玩成亲也属平常,但是她的小赐儿怎么成了新娘,而文绣在脑子上也不知哪找了个男人的靴子,戴在脑门上充当新郎官的纱帽。 案桌上,燃着两根的白蜡烛,桌旁的两张椅上,各放一个枕头,代表……长辈? “怎么把赐儿接到这了?”沈千染缓缓地离开,她怕自已多看儿子一眼,就忍不住上前去抱他、亲他! “只有把你们俩放到我的眼皮底下,我才能安心!”他也算不准到底有多少龙卫是听令于赵家,如今他这一战摆明了和赵家撕破脸,所以,他得预防赵家狗急跳墙,捉住他的软肋。 永安候府。 赵老夫人跪在赵家祠堂上,上方高高的长案上,摆着几十个先烈的灵位。 赵老夫人眉峰紧蹙,闭着眼,口中喃喃念着,声音低沉略带混浊,手上的佛珠不停地在指间转动着。 她的身后漆红的大门外,正跪着永安候夫妇和四个在驻京的赵家子孙。 这时,赵承威步履匆匆而进,未进门,赵老夫人已听到动静,也不抬头,直接提声轻喝,“直接说,活着还是死了?” “活的!”赵承威躬身回答后,瞧了一眼父候,在赵传铭的颔首下,悄然退下。这几日,他和几个兄弟轮着向赵老夫人回报永恩事的进展。 赵承威看了父亲一眼,续道,“那些毒虫全被宁王驱逐干净了,现在只等宁王一声令下,就能开始攻塔!” “老五,接着说!”赵老夫人闭着眼,声音透着严历。 “三哥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祖母一声令下,三哥就上塔抢人!”赵承威躬身站着,却许久得不到赵老夫人的回应。 赵老夫人不语,只是微微挪了一下身子,又开始念经。她何偿不想救?只是成功还好,若是不成功,赔进去的很可能就是整个赵家。 赵承威退下后,赵传铭感到膝盖处一阵阵的麻疼,连他都如此,他想赵老夫人肯定更禁不住。想及此,略倾身上前,“母亲,两天了,您要是舍不得,儿子即刻派人攻下永恩塔救出三妹。您……还是回去歇着吧,再撑下去,儿子怕您的身体吃不消!”永安候没有母亲的命令亦不敢踏进祠堂半步。 赵老夫人抬首,眸光精历地扫了一眼面前祖宗的英灵,在正中的向左数的第三个,就是自已的亡夫。老永安候都死了十多年了,她一个妇人还能撑起一个大家族,如今赵家的子弟依然坚守在西凌的各个要害边关。她何偿不知,这等荣誉,是用多少的赵氏的鲜血换来的? 赵老夫人心中煎熬着,舍与取之间,孰轻敦重她太清楚答案了,只是她太难舍下,亦放不下心中压了几十年的愧疚。 轻叹一声,忍下心中悲怆,垂下眸,“传铭呀,母亲何偿不知,这孩子很难再留住,可母亲的心你不明白,真的疼!那孩子太可怜了,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这天下得罪了谁还有赵家不能保住的?可偏偏先是得罪了皇上!接着又是宁王!如果是兰锦接位还好,偏偏皇上离京宁王监国,如果我们这时候再不守住,只怕赵家的子孙将来不会有好日子了!”当年她和丈夫在苗疆抗敌三年,在那生下了赵德慧,可在一次苗人突然发起的袭击中,丈夫受伤,而一路都是蛇鼠,她不得不先把女儿绑在在百年的老树的树梢上,心想,那么高的地方,苗人应不会发现。她想先带着丈夫撤离再回来救走女儿。 可等她回来后,发现女儿已经失了踪影。 这一寻就是寻了二十多年,重逢时,女儿正被静王驱逐出府,当时正昏倒在路边,她一时起了侧隐之心,将她带回。看她一身脏兮兮,便吩咐嬷嬷给她换件干净的衣服,谁知道,那嬷嬷一眼就认出,她女儿肩口处的那个伤疤就是当年她失踪的女儿。 虽然怎么也想不出来,当年那粉装玉琢般的孩子长大后会如此平常,可她反复看她肩口处的伤,就是当年她女儿刚出生时,被苗人特殊的箭头刺伤。 “母亲……”永安候沉痛地点点头,他知道,赵老夫人终是肯舍了这个女儿。 “为什么,我的两个女儿都要毁在宁常安身上……”一做出这样的绝择,赵老夫人心如被剐裂痛难当,先不论这个失踪的女儿,就论小女儿,若非是宁常安,此时又怎么会在佛门中守了半生的清灯古佛? 突然,外面传来人群慌乱之声,永安候目微沉,寒芒乍现,大喝一声,“谁在喧哗?” “候爷,不好了,小小姐她出事了……”外面传来一声女子尖锐的疾喊声。 赵老夫人一听,原本就碎裂的心瞬时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搅烂后再掏出,塞在喉咙处,堵住所有的气息,唯有血腥之味弥漫,她蹭地想起来出去问个究竟,一时忘了自已跪了很长的时间,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赵微兰陪着赵夫人跪着,在外头有动静时,永安候和赵夫人及几个兄长皆起身朝外冲去,唯留下她一时腿上麻疼抽不直身子,刚缓了一下,见到赵老夫人跌倒在地,忙冲了进去,扶住赵老夫人,惊叫道,“祖母,祖母,您还好吧!” 赵夫人早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外面,远远看过去,一瞧,竟是赵十七身边的侍婢,一身是污血,心知不妙,只觉得一后背一阵阵的冷汗冒出来,尚来不及劈口问个清楚,那边永安候已一把扣住那侍婢的脖子,历声喝,“说,本候的女儿出了什么事?” 赵夫人见那侍婢一身狼狈不堪,身上有浓重的琉璜味,一闻就是从永恩寺附近出来的,背后没来由的冒起了一股寒气,这太巧了! “你们不是回江南了,怎么跑到永恩寺?”永安候也瞧出异样,那侍婢回来带的味道与赵承威一模一样。他并不知道赵十七看了姑姑后,直接在水月庵里住了下来。 “姑小姐生病了,小小姐本想陪姑小姐两天,谁知姑小姐病势一直不见好,便住了下来……咳咳……”那侍婢被掐住脖子,脸被憋个紫红,说话极废力,永安候这才松了手,听那侍婢说清楚。 “让她进来说!”祠堂内传来嘶哑的吼声,赵老夫人在赵微兰的扶撑下,已颤颤微微地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侍婢她忍着咽喉处的疼痛,哑着声尽量敞开嗓门让大家都听得到。 赵十七去水月庵时,为了不打扰到庵里的清候,便让她们在附近的客栈等。她们在客栈等了几天后,知道那里被宁王下令戒严,她们不放心,想去探个究竟,可既是她们报了永安候府,宁王的人也不肯放行,这时,她们其中的一个侍婢发现里面的田地里躺着一个尸体,远远瞧了过去象是执砚,她们求了好久,方让禁卫军同意,让她们把尸体领走。 她们问禁卫军为什么执砚会死在这,其中一个禁卫军告诉她们,说执砚防碍她人的公务。 她们问清了,当时只有执砚一人,似乎小姐不在她的身边,虽稍松了口气,但终究是不放心。几个人商良了一下后,决定当夜行动,想绕到后山混进去看看赵十七还在不在水月庵,却遭到宁王禁军射杀,只剩下她一人逃了回来报信。 “宁王,你欺人太甚!”赵老夫人全身发抖,双手狠狠扣在扶手之上,力道之大整个指节都泛出青白,略带浑浊的双瞳中的怒焰隐隐燃烧,如果秦之遥因为自已私闯帝陵而失去一条腿,她可以理解。秦之遥私闯永恩寺申柔佳软禁之地,宁王下令围剿,她亦能体谅三分!但她的十七儿犯了什么? 赵家祠堂瞬时安静了下来,空气都像被赵老夫人的怒气震乱四处流散。 “娘,您快拿主意,那里全被宁王控制住了,十七儿肯定是在他们的手上。您救救她……”赵夫人的心一下就全乱了,她急急抽身跪到在赵老夫人的膝下,嘴一张,眼泪就滚了下来,“十七儿她……”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女儿芳心暗许的正是兰亭,她担心的是赵十七听到兰亭在那里,她自已送上门去寻找兰亭,那…… “传铭,你有什么主意?”赵老夫人忍住心悸,强自镇定地拍了拍赵夫人的手背,阴鸷地抬起眼看着儿子。 永安候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使了个脸色让赵微兰将赵夫人扶开,双手一揖,冷静道,“母亲,依儿子看,如果十七儿在宁王的手上,我们就完全被动了。眼下还是以静制动。照说,十七儿从小在江南长大,与人无怨,就算落在宁王的手上,也不至于伤了。不如,您去一趟水月庵,问一问小妹,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那孩子,到现在还怨着我,恐怕不见得还会见我!”赵老夫人心一紧,想起女儿那幽怨的眼神,长叹一声。 “母亲,让媳妇去,她会见媳妇的!”赵夫人用锦帕拭去脸上的泪,沉下胸臆中的一口闷气,上前一步,这个时候她不能乱,如果事情是她预料的一样,只有她去,才能保下小七儿的声名,“母亲,相信那些禁卫军也不会为难媳……” 想起当年赵德容所受过的罪,她决不容这同样的历史在小十七身上重演。 赵老夫人沉呤片刻,重重一摇首,直接了当地截住她的话,眸光如冰棱打在永安候的脸上,“传铭,你想方设法,让皇上知道京城里的事,我想,皇上若是知道申柔佳此时命在旦夕肯定会坐不住。如果永恩寺在皇上的手上,他尚有一丝顾惜,在宁王的手上,只怕,我们赵家会整个巅覆在他手上。至于德容那,让老身亲自走一趟,我就不信,那禁卫军,连老身也敢拦!” “是,母亲!” 赵老夫人此时仿佛回到了彼时在战营中,对着众将发号施令般的过往,冷声道,“传铭,如果查出十七儿确实在宁王手上,一定要派人看住,若有危险,必要时,就杀了那沈家的二小姐!”赵老夫人频频冷笑道,“宁常安还不了的债,就由她女儿来还!” “母亲,杀沈二小姐,只怕宁王……”永安候吃了一惊,若是从宁王手上救走秦之遥,尚有余地,但若矛头对准沈千染,只怕宁王绝不会善罢干休。 赵夫人听了心腹中猛生一股寒气,她忆起那日皇宫夜宴时,宁王和沈千染当众誓言,失声道,“母亲,眼下,京城中早已纷纷传出宁王要和沈二小姐大婚。如果我们此时动沈二小姐,无疑是与宁王竖敌!” 赵老夫人已无耐性,话音一落虎头杖狠狠砸地,并不理会赵夫人,她双目赤红地扎向永安候,“传铭,义净大师的话如今为娘已不得不信,我不能让小十七儿再毁了!无论是否得罪宁王,这沈二小姐必须得死!” 她已经因为宁常安赔进了两个女儿,岂能难唯一的孙女再命丧在沈千染的手中! 天行山下。 宁常安突然觉得腹内升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象是身怀四个月时,第一次的胎动。 她缓缓张开双眼,双手轻轻地抚着左腹下的一处,轻轻点压了一下,瞬时手心里传来了轻微的蠕动感。 一股从心尖里逼出来的绝望瞬时焚化了她的心,她知道,她体内的蛊虫被秦之遥唤醒了。 她轻轻地从沈越山的臂弯上抬起头,借着窗口溜进来的月光,贪恋地用眼光描摩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病情在慢慢地恢复中,可是她……不知道自已究竟能够活多久。 她轻轻地把脸埋进沈赵山的脖子间,一动不动地躺着,感受着体内那微小的蠕动。 蛊虫带来的疼痛不同于别的疾病,甚至不能用针炙来缓解,除了生生熬着,别无它法! 她曾几千次地问上天,为什么秦之遥会如此恨她?明明是秦之遥先侵入了她的生活,她才是一个掠夺者! 突然,腹下传来一阵穿透般的疼痛,那撕裂感几乎让她感到整个内腑被撕碎,她紧紧咬住唇舌,起来时动作不敢太大的弧度,她怕惊到了沈越山。 如今的沈越山太需要静养,他的身体不能再承受任何的压力,她不能再让他为她担心,为她操心! 她强撑着下了地,疼痛象是从腹象一点一点地朝全身扩散,四肢开始抽蓄着,她几乎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方爬出了屋子,轻轻掩上门的那一刹那,她的衣裳全都被汗水浸透。 夜下,女龙卫很快献出身,将她从地上抱起,声音冰冷不带一丝的感情,“皇上有旨,若是娘娘病发,让属下带娘娘去见皇上。” “我……”她摇摇首,虚弱地拒绝,她不想离开,她怕沈越山醒来时找不到她。她想,蛊虫一般喜阴,夜里活动时会频繁些,只要挨过了黑夜,到了白天就好了! 女卫从来是奉皇命行事,根本不理会宁常安的挣扎,轻松地抱着她,一个掠身,就到了丈外。 宁常安只觉得此时的下腹不是象蚂蚁在钻,而是象千万个恶魔在噬咬。别说是反抗,此时连呼吸对她而言都是疼痛难忍的。 女龙卫把宁常安带到兰御谡临时搭建的帐营时,宁常安已经疼得死去活来,偏偏那样的疼让人连昏迷过去的权力也没有。她清醒地甚至能感受全身的血液开始一点一点地冷下来,从四肢开始,一点一点冷到心脏,最后以极缓的速度流动着。 兰御谡适巧未就寝,正在案桌上执笔,一看到女卫抱着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的宁常安时,手不停地颤抖,他甚至听不见女卫和他报告了什么,直接就奔过去从女卫手中接过宁常安。 “兰谡,杀了我……”她整张脸扭曲一团,额间全是豆大的汗,甚至视物开始变形,此时,她的思想已被驻空,只想着一死解脱。 “会好……宁儿你忍一下,我找来了法师,他会把你身上的蛊引出来……”兰御谡心绞得连声音都不成调,他的手脚颤得历害。他这么多年打压着她,何曾见她求过死。如今痛得连沈越山都顾不得,想来那疼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 灯下,两人如此贴近,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忍痛的喘息,无声的啜泣,他感受到她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 大法巫已快速上前,从手中的盒子中取出一条巨大的蛊虫,见兰御谡抱着不肯松手,忙谨声道,“皇上,请先把娘娘放在榻上,让草民为娘娘做法!” 兰御谡一惊,象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忙将宁常安平放到榻上,颤声问,“法师,能不能先让她缓过疼。我看她好象挨不住了!” 大法巫不语,没有人任何避讳地直接掀开宁常安薄软的襟衣,直看到守常安纤细、曲线妖娆的腰枝时,喉结瞬时忍不住地上下滚动,双膝处都禁不住抖动了起来,心中暗暗称奇,这妇人堪称千年的绝色,到了这般年纪,身体发肤还如少女般纤盈。 他把那通身绿体的蛊虫轻轻放在宁常安的腹间,而后口中轻轻念着一些兰御谡听不懂的咒语,那蛊虫听到指令后,便围着宁常安的肚脐慢吞吞地蠕动。 平时,大法巫在念咒时,多数是闭眼,但宁常安的身体实在是让人无法移开双眼,随着那蛊虫缓慢地爬到宁常安饱满丰盈的胸口时,他觉得自已的身体已不由所控的兴奋了起来。 额间的落下,滴到了宁常安雪白的腰间,大法巫一凛,悄然用眼角扫向兰御谡,幸好兰御谡的整个心扑在宁常安的身上,不停地为紧张的宁常安拭汗,为她按着太阳穴缓解她的情绪,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失态。 “皇上,可以了!”大法巫只觉得一身粘腻的汗,再不敢正眼看向宁常安的身体。 兰御谡俯身轻轻为宁常安整理好衣裳,拉过一条薄衿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看到宁常安的气息渐渐地平缓下来,又抚了一下她额间的汗渍,轻声问,“好些了么?” 宁常安闭了闭眼,无力地张开口吐出,“谢谢……”这一阵来,宁常安对兰御谡的恨已消减了大半。他不但信守承诺不靠近她半步,而且为她寻找到了刑兰草。 兰御谡装着没听到,隐去眼里那抹恸伤,抬首问大法巫,脸上神情淡淡,“能把蛊虫引出来么?” 大法巫缓缓收回那碧绿的蛊虫,叹道,“皇上,蛊虫已在她体内呆了二十多年,此时已和她血脉相连,若要强行唤出,只怕她熬不过去。所以,我刚才只是让蛊王对她体内的蛊虫发出指令,不得擅动。只是暂时缓了她的痛,恐怕到了明晚,还会如此!” “那总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难不成朕千里迢迢请法师前来,就听法师这么一句话?” “皇上先别急。这几日若娘娘疼痛发作时,我不用这法子先让她缓一缓,待我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彻底解决!” “这蛊以前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发作?” “应该是子蛊被唤醒了,而且,有人在试图在压制子蛊的活动,可能是不得法,反而造成子蛊在宿体内挣扎,否则,不会如此疼痛。” 兰御谡沉呤片刻,最终将眸光落在大法巫手上的蛊王身上,“既然这蛊虫能够缓止她身上的痛,法巫可愿割爱?”兰御谡自然知道这养一只蛊王对一个法巫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所以,在苗疆,近半数的人从小开始养蛊,若能养出好的,就能一跃成为法巫。 果然,大法巫神色聚变,若是旁人,他定是甩袖便走,但眼前的人是西凌的皇帝,他不敢造次,只能秉着气躬身道,“皇上,在我们苗疆,蛊在人在,蛊亡人亡,所以……” 兰御谡没有耐性听他废话,真接打断他一下句,冷然道,“你若肯割爱,朕在三年内让你成为苗疆王!” 苗疆王,这个身份就意味着血统不同,以后,他的后代子孙可以不必单纯依靠养蛊而出头,仅凭血统就能继位。 这样的条件倒令大法巫感到难以取舍! “想清楚再回答朕,要知道,只要朕一声令下,多的是法巫把他们辛辛苦苦养的蛊送到朕的面前!” “皇上,倒不是草民不愿,而是,这蛊虫一直以吸草民的血为食,离了草民,除非他找到合适的宿体,否则,它活不出三日!” “宿体?”兰御谡微微不解,“把话说清楚!如果它进了别人的身体,难道还能令她体内的蛊消停下来?” “是,这宿体若是男身,男子阴阳合一,通过交流的气味,那蛊虫惧怕蛊王的气息,自然不敢乱动,时间一长,就进入了休眠。” 宁常安虽然疼过后,昏昏沉沉,也大体听出三分,她恍惚地抬起眸,哑着声线道,“不要了……”沈越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蛊虫的穿体而入,何况,他病成那样,平常两人能好好的坐着说会话已经不错了,何来男女欢爱。 兰御谡最近能静下心在百丈外乖乖守着,也是知道了沈越山的身体根本就不能碰宁常安。 虽然他如今有心成全宁常安和沈越山,但若是他们二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亲蜜,只怕他也会疯! 如果可以,兰御谡毫不会犹豫地让法巫施术,将这蛊王放进他的身体里,可他知道,宁常安根本不会接受这种方式。他黯然一笑,唇角勾起一抹薄凉,淡淡地问,“还有什么办法?” 大法巫以为是兰御谡不愿在自已体内植入蛊虫,脸上呈出诧异,心想,既然如此疼爱眼前的女子,又不肯为这女子身中蛊虫。心中轻叹,帝王的爱不过如此,若换是他,这样的佳人,就算让他短寿二十年,他也愿意! 他脸上腹诽着,端行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着躬身对帝王一揖道,“皇上,那只有先找到另一只蛊虫的宿体,如果可以的话,把另一只引出,放个安全的宿体养着,或许可以保娘娘一生平安!” 兰御谡点点头,心里就像压着一片沉重乌云,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带着倦倦的神情,拂了拂手,“朕明白了,你退下!” 法巫躬身而退,帐营内只余他和宁常安。 兰御谡转首贪恋地看着因为疲倦而昏睡过去的宁常安,只见,夜明珠光投在她的眼睫上,带着一丝弯翘,苍白的肌肤盛满了玉润般的色泽,唇角微微透出一盈的笑意,想不到多年之后,她居然能平平静静地在他的面前睡着。 但一想到她体内被唤醒的蛊虫,想到那令她生不如死的疼痛,心中轻叹,唯今之计除了回京城,无有它计,只是宁常安肯撇下沈越山随他回京么? 他悄悄俯下身子,把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一丝一缕地敛整齐,而后极轻地,在她熟睡的脸上印下一吻,明明是冰凉的肌肤却带着一股灼热的焚痛了他的心,疼得他竟不及收住眼眶的那一滴泪。 ------题外话------ 亲爱的姑凉们,月来拉票了~群么么~今天11000更,补昨天的迟更哈~ 一百四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3-2-7 19:55:51 本章字数:11236 宁常安虽睡得很沉,时间却很短。残颚疈晓自从沈越山生病以来,她已经无法正常一觉到天明,总是半夜醒来几次,偷偷地为沉越山诊脉。 帐内的光线很蒙胧,她眯起眼睛环视打量着四周,便看到兰御谡伏靠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凤眸半眯,托着腮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没有吱声,略微移动了一下躯体,发现疼痛不再时,便撑起了身,轻轻地下榻,穿上绣鞋。 宁常安稍提着裙裾,移步向帐营口,虽然她知道此时兰御谡的眸光跟随着她,可她不想去理会,因为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她想用这直接了当的冷漠来拒绝。 “宁儿!”他在她掀起帐帘的那一刹那唤住她,没有待她回身,开口中,他的呼吸紊乱中含混哑,“他的病还要看多久才能痊愈?” 宁常安象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茫茫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视了他许久,轻声带着警告的意味,“这跟你没关系!” 他的心又是一凛,心底震过一丝薄怒,复又沉压化为轻叹,他,又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又伤人的防惫,他闭上眼,两指揉捏着太阳穴处的酸痛,平静地告诉她,“你们要是一起回京城,朕会派人一路护送,不会让他感到疲劳或是旧疾复发。而刑兰草,朕答应你,半年内让龙卫日夜往返两地,不会让他断药。”兰御谡顿了顿,声音变得略为清冷,“如果你不愿意,那夜里头在蛊虫发作前,早一些让女卫带你过来。”他其实不用征求她的意见也知道答案,宁常安的性子外柔内刚,如果一旦决定一件事,就是错,她也会错到底,谁也没办法改变她。 帐帘在放下的那一刻,兰御谡站起了身,他静静伫立,看着卷帘人去也留下的一丝空气颤动,周身散发着数九寒冬的悲凉气息,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只想她过得好一些!那也不行么? “好……”她意外他的妥协,却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里,她全身无法自在,一饰一物,甚至是空气,也在提醒着她与兰御谡曾经的爱恨情仇,她走出帐外,此时,月上中天,放眼过去,无尽的苍穹下是连绵的山脉,山谷间万籁俱静,她唇角拉开一丝倦笑,她想,沈越山此时一定在沉睡! 女卫冷冷地从暗处现身,也不说话,几个步伐就到了宁常安的身前,半伏下身,作势要背她回去。 “我自已可以走!”宁常安低下头,略为尴尬地小退一步,若非是之前疼得连反抗的力量也没有,她并不习惯与陌生人肢体接触。 女卫冷冷地回头,月光下,眸光带着幽森,声如古井无波,“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这是皇上的旨意,属下只能按皇上的意思办差!”她孝忠于兰御谡,兰御谡的命令她自然不敢违抗。 可是她一个一等的龙卫,却接的这样如奴才般的差事,每日里为她们偷偷送饭送菜,偷偷洗衣,甚至夜夜守在宁常安的小屋外,看着她与另一个男子在屋里守着一室的温馨,亲蜜地说着一些夫妻间的悄悄话,而他的主子却独自在百丈外的帐营中为她的蛊虫何时发作通宵达旦难以入眠。 她为她的主子不平,可她没有任何权力去表达自已的不满,她控制自已行规蹈距按着兰御谡的要求去侍候他们,唯独控制不了的就是她的眼神。 宁常安感受到女卫身上传达过来的敌意,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轻巧绕开女卫挡住她的身躯,离去。 离帝王帐营不远处有一个绿色小帐营,是兰御谡为大法巫所设。 此时,帐帘的一角被挑开一丝的缝隙,一双沉碧的双眸看着宁常安渐行渐远地背影,声音极致慵懒,“想不到响誉了二十多年的西凌第一美女,到如今尚有如此风采,果然淮南王所说的毫无夸张,这样的女人莫说时百年,就是五百年也得一见。” “陛下难道也有兴趣?”身后微哑地声音轻笑示以赞同。 宁常安踏着月色缓缓走着,此时路面平坦,不再如以前一般到处是坑坑哇哇,磕得脚心很疼。 她知道,这都是兰御谡命人填平的,又担心白日里惊动了沈越山,都是派龙卫在夜间悄悄把周围地田地清理干净。 可不知道为什么,既便兰御谡为她牺牲再多,做得再多,她心里也生不出别样的情愫,甚至连感恩的心也没有,只想尽快能摆脱他。 想起身上的蛊毒,她心里仿惶得历害,方才蒙蒙胧胧间,她也听到了那大法巫说,今晚的疼痛原因是来自,有人试图压制子蛊的活动。她想,一定是自已的女儿沈千染也知道了她中了蛊虫,而且控制住了另一个宿体。 她想,这时候,儿子和女儿一定急着在寻找她和沈越山的下落吧! 当时,沈越山的病势已沉,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他。为了不让沈千染担心,在沈家时她就瞒下了沈越山的病情。所以,在东越和西凌边界时,她毅然带着沈越山远远离开。 她心里思忖着,或许有一天她们死了,对女儿和儿子来说,还以为他们夫妻俩幸福地活在这天地间的某一个角落。 所以,她自私地选择了在那样的形势下依然抛下女儿,让她独自面对京城里的风风雨雨。 可现在,什么也隐藏不住了。他们一定很担心她的处境。 而兰御谡,她虽然不感激他,也恨不起来!方才她蛊虫发作,疼得死去活来时,她那样难受的情况下也感受得到,他比她更疼,她疼得颤抖时,也甚至感到他抱着她的双臂抖得比她还历害。 她想,如果她一天不回京城,他一定会在这守着不离开。 现在还好,沈越山生病,一天活动的范围不超过屋子周围,可再过一个月,他的病就会慢慢好转,到时候,如果他知道兰御谡就在咫尺,他虽然笑着什么也不会说,一切装作不知道,但依着沈赵山的性子一定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煎熬着。 她心里犹豫着,实在行不通,她就把一切实情向沈越山道明。那沈越山肯定毫不迟疑地就会逼着她一起回京。 可是,离开这里对沈越山的病情没有好处,京城是非太多,就算是兰御谡不再为难于她,但她一想到又要面对沈老夫人,她心里都生出几分畏惧。 她更担心,沈越山又要夹在母亲与她之间,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临近小屋时,意外地,看到沈越山坐在井边的朝着她扬手。 明亮的夜色下,屋前繁密的树枝挡住了月光,斑驳光影在他的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他很宁静地坐着,他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浅浅的弧线,他的眸光很轻很柔地注视着她。 她提着裙子就冲着他跑了过去,在剩下几步间,停了下来,气喘息息地问,“怎么起来了?”她突然觉得回来时,有一个人在屋外,披着一身的月色,毫无所怨地静静地等着她回家,看到她时,向着她招手,这样的幸福是如此美好! 这样的幸福她已等待了二十多年,怎么舍得再放弃?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害你半夜还要为我出去寻找刑兰草!”沈越山的病有些起色,半夜醒来,发现妻子不在,便下了榻在院子里等着。 “我们回去吧!”宁常安立时眉眼舒展,她想瞒他,但不愿用谎言,只能保持不置与否。沈越山的心思太纯净,她伸手牵他,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些凉沁,“别着凉了!” “你方才去哪了?”沈越山一手握了妻子的手,一手搂上了她的腰,带着微微的焦急,“是不是摔着了?”他见宁常安只穿着睡觉时的亵衣和亵裤,胸襟前全是污泥沾染。他的心突然就彷惶起来,这里虽没有别人,但宁常安不至于穿成这样就去采药。 “没摔,我好好的。我只是……方才有些睡不着,就在那坐了会,可能不小心碰到脏的地方了,没走远!”宁常安苦笑地看了看自已一身的狼狈,转开头,不敢接触他担忧的眼神,眼中掠过了一丝怅惘,方才她从屋子里爬出来时,身上沾了些脏土。 “哦,那就好!”沈越山用自已的袖襟擦着宁常安的胸口的污泥,他动作很轻很有耐性,神情很专注,宁常安唇角拉开一丝笑意,琉璃眸弯弯。 跟沈越山在这一起这么多年,无论她说什么,沈越山总是毫无保留地相信。这个男人心思不深,做任何事情都很凭着本心,又很专注,跟他在一起,她永远也不用担心他会伤害她。 她双手轻轻捧住沈越山的头,心想,这么多年黑暗的日子都熬过来,还怕什么疼痛。她习医,多少会知道蛊虫的习性喜阴,一般白天时都蜇伏着,夜里才会出来噬咬。如果她睡前多泡泡热水浴,或许能让蛊虫安静下来。 加上现在已是夏季,蛊虫会进入相对的安稳期,只要她熬了过去,待沈越山的病势稳定下来时,她再与他回京城寻求办法。 决定一下,嘴角弯出两抹的笑意,她微微俯身将下颌靠在他的头顶上,感受着丈夫身上传来干净的气息,烦了半夜的心瞬时被安抚。抚着沈越山后背的长发,宁常安渐渐地低下身,蹲在他的脚边,抬首望着丈夫消瘦却不失温和的脸盘,嘴角的浅笑,“沈大哥,我喜欢这山谷么,我们就这样不离开,可以呆一辈子!”染儿有宁王守护,没什么可让她担心,她和沈越山的时光不多,如果回京城,沈老夫人肯定会揪着他们不放,还有瑞安,到底与他也有夫妻的名份,总是会想尽办法痴缠着他。 宁常安早早离京,自然不知道自已的女儿沈千染早已为她扫清一切障碍。她在沈家经历了二十多的的苦难,那样的恶梦早已根植在她心中。此时,她不想再让任何人打扰到他们二人的世界。 “这里很好,四季分明,山清水秀又与世隔绝,有花香有鸟语!”沈越山微微笑开,苍白的脸上竟飘上些红晕。 “沈大哥,我有些倦了,陪我去躺躺!”她放下心来,惊喜地看着他,眼睛一弯,睫羽下流泻出难以遮掩的欣喜。 沈越山俯下头看着膝头上妻子快乐的脸盘,轻轻一笑,如泼了浓墨般的双眸熠熠地瞧着她,带着好听的尾音“嗯”了一声后,站起了身,牵着她回到了他们的小屋! 第二夜,宁常安开始在沈越山睡前,给的药里添加了宁神的成份,以防止他半夜醒来时,再次发现她不在他的身边。 而自已睡前用热水泡身,果然当夜蛊虫不再复发。虽然隔几天后,又疼了一次,但她及时出了小屋,女卫将她带到了兰御谡的帐营中,利用大法巫的蛊王制住了母蛊的牵动。 时间悄然过去了一个月,沈逸辰带着倾城找到了他们。 沈逸辰一脸的风尘仆仆,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他嘴唇的四周淡青色的胡渣。他穿着一身方便劲装,虽然五官象极了年轻时的沈越山,但眉宇间的气韵却隐隐透出了一丝武将特有的凌历。 “辰儿?辰儿!”常安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又急急转首,连声惊呼,“沈大哥,辰儿来了,快来,辰儿来了!” “阿宁,还有我呢!”倾城眉目间尽是喜悦,上前一步朝着宁常安伸出了双手。 若非是倾城唤了她一声,宁常安根本认不出眼前的女子是倾城,她惊愕地睁大双眸,赤红的双眸中盛满了不可思议。这样的夏日,倾城却穿着极厚的冬袄,既便是这样厚的衣裳,还是掩不住她身体的瘦弱,那一张原本如满月的脸盘,如今已瘦到几乎瞧不出原来的轮廓。 宁常安牵住倾城冰冷又骨瘦如柴的手,骤然重逢,她几乎撑不住自已濒临崩溃的感情,牵着倾城进了屋子,她从角落里拉了一把椅子让倾城坐下。 “爹,娘!”沈逸辰唤了一声后,便静静地站在了倾城的身侧。 沈越山的双眼微微濡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如何打招呼也忘了,只走到小屋的角落拿了一把干柴就准备去烧热水给他们泡杯茶。 宁常安急忙走过去,接过沈越山手中的干柴,轻轻推了他一把,递了个眼神给沈逸辰,笑道,“你们父子两坐着陪陪倾城,我来烧水泡茶。” 沈越山走到小柜里,取出一罐的山楂,倒出一盘搁在小桌上,看着儿子眉宇间的深锁,心中有些翻覆,轻声道,“是你娘亲手做的,是野山楂,用野蜂蜜酿制!” 沈逸辰从进来后,一直沉静着。他看着母亲宁常安穿着普通的旧布衣衫,鞋边还沾了些污泥,一头银发直接绑在后脑勺,连个简单的发髻也不盘。若不是天生的美貌,单从背影后,真的象一个农家的妇人。 而父亲,消瘦憔悴,虽有宛若一具精致易碎的白雪玉雕的五官,却因疾病,双眸不再皓如明月,因控不住的轻咳,腰背无法完全挺直,身上已完全褪去了彼时芝兰玉树般的丰神。 他走到父亲沈越山的身边时,他都能感觉得到沈越山在控制着自已的吸呼,不想让他察觉到他身体的疲累。 而在东越,沈千染已为宁常安和沈越山建了一处山水别院,全是江南的风格,并且请了几十个一流的高手做护卫。他的舅父宁常贤此时也在东越经营着最大的药庄。如果宁常安肯和沈越山在那里生活,将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 而这里—— 沈逸辰环视着这小小一间的屋子,屋子的左边建了一个简单的灶台,右半边的窗台边放了一张仅能容下两个睡的矮榻。在榻房放了一个小橱柜,两张椅子和一个小圆桌。 这就是父母亲废尽心思摆脱他,找到的一个安身之所? 这就是父母为之奋斗了二十多年换来的乡野生活?他无法理解,他们明明可以过得更好,可以让他们这些子女更放心,可宁常安为什么要带父亲来这种地方过如此艰苦的生活。 如果仅仅要的是这些,那父亲在幼年时的十年寒窗又为了什么? 一股说不出的凉意却像冰丝缠绕他的心头,嘴角,有些涩堵得连一声基本的问候也道不出。 倾城挑了个小的山楂含在嘴里片刻,看着坐在小矮凳上熟练的烧着灶台的宁常安,眯眸笑道,“阿宁,还是和你以往做的一个味,你的手艺没变。”倾城对宁常安目前这种状况倒习以为常,当年她们在小医庐时过的就是这种平凡的生活。 倒是后来知道宁常安真正的身份竟是宁家的大小姐,她着实吃惊了一把,因为宁常安身上真找不到普通大小姐的娇气和傲气。 她看人时,会害羞,遇到陌生人时,总是喜欢红着脸低着首。甚至她从不知道自已美在哪,举手投足间都是那般自然。或许,正是这样,才让彼时的天之娇子兰御谡一眼就爱上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沈越山低着头摆着简陋的茶具,象是自语一句,“这里很难找到!” “爹,你们留了信离开后,我一直在东越和西凌的边境寻找你们,我料不到你们会走这么偏僻的地方,所以,只有乡间的小镇找。后来,宁王的人找到我,说你可能在这一带,我便想起,以前娘曾提过,她和爹曾经去过的一个地方。”接下来,他并没有多说,有了这线索,并不再难查,毕竟当年兰御谡截断了这里的水源,虽事隔了十几年,但多多少少能从临近的村里的老人打听到一些。 “我是染儿派人到东越接我,说她找到了治我身上蛊虫的办法,接我的人正是宁王的暗卫,他提起你们可能在这一带,我便想来找你们,谁知道这般巧,遇上了辰儿,便一起来了。”倾城说着,手自然地搭上了沈越山的脉博,探了一会儿后,微微松了一口气,瞧向沈逸辰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你不要担心你爹,你爹的病会好的!” 宁常安给大家泡完茶,刚坐定,沈逸辰也不愿兜圈,面上波澜不动,看了一眼沈越山后,直视着宁常安,“爹,娘,妹妹让我接你们回去,她说,她马上要和宁王大婚了,她希望得到娘亲和爹的祝福!”沈逸辰绕开沈千染在信中提及的宁常安身中蛊毒的事,他缓慢却极其慎重地道,“娘,爹,妹妹比谁都有资格得到幸福,虽然她有了宁王,但并不代表,她不需要家人的关怀。” “染儿还有赐儿怎么样了?”沈越山脸上隐隐含着沉痛,语声凝滞,半腔哑在咽中,“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对不起染儿……”宁常安嗫嚅声得轻如自语,心口仿佛被烈火般煎熬,她无法自骗。她一走了之,留下沈千染一人和兰御谡周旋! 还有一个秦之遥。以秦之遥的性情,是绝不会放过染儿的。原本是属于她和秦之遥的恩怨,最终却让女儿去承受。宁常安一想到这里,她的神情仿似一朵落败的花瓣没有一丝的生气,颤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心中自知,这世间,她欠了最多的就是这个女儿。 沈逸辰在来之前,甚至有一股极致到张狂的冲动,告诉自已的父母,沈千染这三年在东越是如何熬过来的。但看到宁常安和沈越山后,他又感到于心不忍。 心虽不忍,却无法去安慰他们。他静静地看着宁常安哭,由着母亲去渲泻着内疚的情感。在之前,他也很理解沈千染,也很配合沈千染的计划将父母送到遥远的东越,可自他到东越后,了解了妹妹在东越的一切情况后,他心底对母亲也有些怨气。母亲也是个医者,却任凭妹妹受了那般的辛苦。回想妹妹从珈兰寺回来后的一切变化,他亦痛恨自已甚至感到自弃,在妹妹受到伤害后,一直信任他守望着他,他却一直让妹妹等候舅父的消息,最终是沈千染不得不自已抛下沈家的一切,离开了西凌。 小屋内弥漫着一片哀伤的气息,倾城眼角也泌出一些湿意,心有感叹,“那些年,染儿把毒全引到自已的身上,那样的情况。换成任何一个孩子也活不下来,可染儿这孩子为了赐儿,硬生生地撑下来了。”倾城伸出如同白骨的手,轻颤地哭,“阿宁,我想,我们也该回去面对,把旧事理清,就算是死,也要和秦之遥的帐算清。不能避了,我们不应该把上一代的怨恨全然让这孩子来承受。” 沈越山点点头,亦伸出一只手握住宁常安的手,伸出另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触她的眼角,拈起一滴她的泪,“回去吧,我不是还有你么?我这病近来好多了,回去以后,能见到染儿和赐儿,看到他们一家子开心圆满,什么病都好了!” 宁常安抬头,与他脉脉相对,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点了点头。 西凌,京城。 赵老夫人坐着八人抬的大轿缓缓地进入水月庵,赵承风一路护送,到了庵门口便留住脚步,与几个护卫一同守在门外候着。 他们在进宁王所设的关口时,意外的发现,此时的关卡已被撤去,听剩下的几个侍卫留守。他们声称,毒虫已被控制不会再危害周围百姓的生活,只是没事尽量不要去野外,以防漏网之鱼。 赵老夫人由贴身的侍婢阮嬷嬷搀扶着,身后还有两个持刀的女侍卫紧紧护着。 庵中的尼姑见到赵老夫人的坐轿时,已经跑着进后庵堂通报。 由着两个尼姑带路朝庵内走去,赵老夫人一路沿着石径走着,却迟迟不见自已的女儿迎来。 走到近后院时,她抬眼看了看隔了不远的高高的永恩寺塔,想到自已的另一个女儿就囚在里面,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领路的一个略为年轻的尼姑探到赵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压低声音道,“前几日,听说那寺里来了一个女魔头,吸引了一堆的毒蛇虫蚁。寺里头被咬伤很多,也死了不少的尼姑,说是被毒蛇给咬伤了,哭了个大半宿。这几日还好,听说朝庭派人来了,到处撒了琉璜和石灰,把那些蛇虫全被杀死。”那小尼姑身边的老尼姑盯了她一眼,让她噤声。 赵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落地的拐杖不知不觉地重了几分,并不答话。 小尼姑察觉到赵老夫人不悦,缩了一下脖子,倒安静了下来,但经过鱼池时,那尼姑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水面,想到自已成日喂养的那些小鱼儿,婉惜地长叹了一声,“这里的鱼都死光了,也不知为什么,这里的鱼总是养不长。好不容易养肥了一些,就死了。” 那老尼姑略为尴尬地瞧了赵老夫人一眼,轻声道,“这姑子是我远房的一门亲戚,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在家乡里头,也没个养生,就来京城投奔贫尼,姑小姐看着可怜,前年才让她去了发,在这里留了下来。” 几行人走到靠近禅房的内院门口时,赵老夫人驻足,转首盯了那尼姑一眼,而后命令身后的侍婢,冷冷道,“你在这候着,不要让任何闲杂等人闯进来。” 赵老夫人想不到一进内院,就看到赵德容一身青衣宽袍正卷着袖口拨着院子角落那些枯萎的青草。 那久褪的尼姑长袍枯燥的色泽却比倾天大红更加刺伤了赵老夫人的眼睛,她的脸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赵德容自然没有勿略赵老夫人嘴角一抹下弯,扔了手上的枯草,神情丕变,走上前,也不开口,只以双手合十,眸光漠然无彩,浑然不象见了自已多年未见的母亲。 近看后,赵老夫人猛地注意到女儿眼角的皱纹,所以的情绪瞬时变成了一丝哀恸,十年不见了,连她最小的女儿都添了岁月的痕迹,她何苦又要把这难得一次的见面再一次变成心头一道伤痕。 “德容,你消瘦多了!”赵老夫人牵起女儿的手,眸中略有湿意。 赵德容闻言也不回话,她至始至终情绪平缓,若非赵德容知道赵老夫人肯定有要事,她也不会见她。 见了,也不代表她肯去释怀当年的事,对于赵老夫人带着暖意的问候,她只是觉得讽刺。 在她最仿惶的时候,是赵老夫人把她推出了赵家的门外,陷入了更绝望的遇见! 赵德容不着痕迹地将手从赵老夫人的手心里抽出,转身领着路,将赵老夫人领到她寝房旁的一个小禅房中。 赵德容用鸡毛掸抄了一下椅子,这才清冷地开口,“寺里简陋,没有上好的茶水招待施主,施主有话请说,贫尼还要修晚课。” 赵老夫人也知道她早就失去了这个女儿,也不强求,而这时候她确实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和精力和女儿续旧,她直接就切入话题,沉声,“那丹书铁卷给娘亲!” 赵德容冷嗤一笑,如听了一句笑话,“我说过,我不会把这东西给你们。这东西原本也不属于你,如果施主开的是这口,请回吧!” 赵老夫人对于女儿冷嘲热讽向来一律自动屏蔽,她带着苦口婆心的语声道,“阿蓉呀,这一次如果没有丹书铁卷,只怕赵家熬不过!”只要秦之遥的身份暴我,他们赵家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如今想来想去,只有挺而走险,从兰亭手上夺人。 “施主,这不是赵家的东西,赵家凭什么拿来救?”赵德蓉觉得有股血气在全身疾疾地流窜,过往象潮汐般卷着她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她的神经,多年的冷静再一次被打破,她忍不住狂笑,“你以为卖了一个女儿就足够换得赵家的一世显赫?既使淘天大罪也照样能掩过?施主,先帝颁出丹书铁卷是给功臣,你觉得赵家配么?我告诉你,赵家根不配拿着丹书铁卷。若老天有眼,我们赵家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该被满门抄斩了。” 赵老夫人勃然大怒,虎头杖狠狠地砸向石地,沉哑着声喝,“这都什么时候的阵年旧事,你还提?你就这么想让赵家灭门么?还有,当初母亲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你是为了赵家谋取这天下吧,赵老夫人,你的心未免太大了。你想用女儿来姻缘来套住淮南王,可惜女儿没有这个魅力……”赵德容满脸讥讽地上下打量赵老夫人几眼,嘴里毫不留余地揭开丑事,“你把一切归罪于宁常安,引导着你唯一的女儿去献身,失败后,你觉得丢了脸,又把我驱逐出赵家。你为了毒死宁常安,所以,你逼着琴儿去投靠她,你有没有想过,琴儿虽然是哥哥的侍妾,但琴儿也是个母亲,她已经有了大哥的孩子。你用她的孩子来威胁她,让她去毒死自已的旧主!”赵德容惨笑,眼眶深处的湿润似乎就要支撑不住掉下来,心里涌起了一种狂潮,“赵家报应是迟早的!” “难道你不怨恨她?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成了淮南王王妃了。”当年,赵家与淮南王共谋,让赵德蓉嫁给淮南王当平妻,成为淮南王妃。而赵家的龙卫将配合淮南王举事,一举拿下西凌天下。 淮南王为了表示诚心,拿出了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卷为聘,可惜到了快联姻时,淮南王遇到宁常安,竟心生悔意,推陈掉了这一门姻缘。 当时整个西凌都知道赵德容将要成为淮南王妃,淮南王突然变卦,让赵德容一时无法接受。加上当时赵夫人不但不懂得退,反而隐隐怪女儿不肯早些献身给淮南王,及早揽住一个男人的心。 彼时的她全然被母亲的一番话所扭曲,她左思右想以为是淮南王妃在作祟,怒急之下,竟直接赶到淮南王王府,先是一把打下淮南五府在牌匾,接着冲了进去见东西就咂。遇到淮南王妃出来规劝时,竟把淮南王妃也抽了几鞭。这事引起整个西凌的哗然。 赵家当时顶不住压力,赵老夫人并没有出来维护女儿,反而宣称送这个小女儿入佛堂清修。 赵德蓉伤心之余,偷了丹书铁卷离开了赵家。在江湖游荡中,认识了彼时名闻天下的义净大师。当年的义净不过三十出头,面相白净,正是义气风华之时。 赵德容为了气母亲,竟生了破罐子破摔之心,不顾义净是出家之人,隐瞒自已的身份,开始频频设计引诱义净。义净虽是方外之人,但到底也是从未禁过男女情爱的男子,虽一心修佛,但心底深处也是向往那种不羡神仙只羡鸳鸯的日子,最后禁不起赵德容的引诱,两人开始了大半年的花前月下的约会。 义净才华横溢,又善于规劝、引导,他身上不仅具有的谦谦如君子的气息,还有世间男子所没有的坐怀不乱的参佛之人的独特魅力,也慢慢吸引了赵德蓉,在新鲜之余,也让赵德蓉慢慢地走出情伤。 可两人的事很快就被赵家发现,赵家当时只能强行将两人分开,赵老夫人亦为了女儿名誉忍了下来,只是将赵德蓉软禁在赵家。 赵德蓉最后为了爱决定献身,让生米煮成熟饭,她在姚念卿的相助下终于与义净相会,可惜一切让她大失所望。 原来,可惜义净早年为了清静修身,早已自宫,给不了赵德蓉男欢女爱。 赵德蓉当时只觉得这一份情爱是天地间最大的一场笑话,伤心之余,便落了发,半生隐在了水月庵。 清修后,赵德蓉也慢慢知道自已经年所做过的错事,对义净她也不再怨、不再恨,毕竟是一开始,她含了不纯净的心去接近他。 在水月庵的岁月中,她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直到十多年前,她知道了赵老夫人为报复宁常安,偷偷地给宁常安下毒。 赵德蓉一心向佛,她知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时,她一直劝着赵老夫人放手,可赵老夫人吞不下这一口气,她始终觉得当年若不是宁常安,赵家与淮南王一联姻,必成事。此时,赵家的子孙就不是单纯的一个王候,而是皇族。 她甚至觉得有一天,西凌将成为赵家的天下,那她死后,就能带着一身的荣耀去见祖宗。 所以,赵老夫人利用赵家的培养龙卫的机会,暗中在培养出一批自已的亲信。通过这些亲信龙卫通消息,知道了珍妃收买了沈家的申茹给沈千染下毒,她心生毒计,便强迫了宁常安的乳娘的女儿琴儿,以投亲的方式进入宁常安的身边,给宁常安不着痕迹的下毒。 那时,兰御谡派到沈家的龙卫中,有几个是赵家的人,除了宁常安被沈老夫人虐待的那些事,赵家没有干涉龙卫向兰御谡汇报外,其它有关琴儿的及郭嬷嬷的事,都被赵家有目的地拦了下来。 所以,那些年,兰御谡根本就不知道宁常安受了那么多的罪。 赵德蓉原本与赵家还有些来往,在十年前知道赵老夫人所有的行径后,她开始与赵家杜绝来往。她感到赵家的覆灭是迟早的,只是她尚念着她的嫂子姚念卿曾帮过她,便托了义净利用自身的声名,将赵十七带离赵家,她希望有一天,赵家还有一个子孙能够活在这世上。 谁知道义净看到了赵十七的面相及算了她的生辰八字后,大惊失色,告诉她,赵家成也此女,败也此女! 147挺而走险 更新时间:2013-2-8 16:18:46 本章字数:8170 赵德容问义净成也此女,败也此女!是为何义? 义净告诉她,赵十七在十七岁那年有一个大劫,如果赵家祖上有修度,她将能渡过这一劫,一生福厚绵长,母仪天下。残颚疈晓如果祖上无修为,她将承受罪责,赵家也要因她而受因果业报,而她本人最终将五脏沦为祭品,还赵家欠下的孽债。 赵德蓉认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赵家是逃不了的,赵家祖上她无从考据,但到了这一代决不存在修行。 虽然随着淮南王遇刺,赵家最终逃过二十多年前与淮南王密谋谋反之罪。 而兰御谡的继位,因为兰御谡急着对付外戚争权,又暗地里再一次重用了赵家。 可赵家却对帝王苦心守护的女子暗中下了整整六年的毒手,虽然琴儿为了自已的儿子一头撞死,但她相信,真相总有一天会被揭开! 更可笑,十多年前,赵老夫人带着一身狼狈的女子来她水月庵暂避时,她看到秦之遥在自已的水月庵中公然养着毒虫蛇蚁,她便猜测到,这个女子很可能就是自已在苗疆失踪的姐姐。 而后自已她知道了这个姐姐了居然几次三番与珍妃的贴身宫婢银姑密谋如何给宁常安下毒,并研制出许多阴损的毒交给银姑让她去谋害宁常安母女,而赵老夫人依然执着于护着这个丧心病狂的女儿时,她知道赵家离末日已经不远了。 赵德蓉参了十年的佛,虽笃信人终于善恶报应。但她认为赵家的罪不应该由一个孩子来承受。 只是赵十七是赵家第三代中唯一的一个孙女,义净想带她离开赵家谈何容易。 所幸当时的义净已深受先皇推崇,并被西凌的豪门仕绅所追捧,赵老夫人虽恨他险些坏了女儿的清白,但对义净推算一直深信不疑。而义净除了算出赵十七命相格显贵外,还推算出赵家在未来几年,赵家子嗣中都不会有女丁出现。恰巧最后全都应验了,所以,几年后,义净以为赵十七渡劫为由,才成功地从赵家带走了赵十七。 “蓉儿,如今你的亲姐姐正关在永恩塔的塔顶,塔下堆着两层高的草垛,足以把整个塔烧成练狱。四周布满了琉璃火队和弩弓队,如果为娘不去救她,谁救?”赵老夫人看到窗边斜射进来的阳光,打在赵德蓉憔悴的眉眼之间,软下口气,带着粗哑的咽哽,“蓉儿,如果换成是你在上面,为娘也会救,既使是多大的代价,为娘也不会放弃自已的亲生女儿!” 赵德蓉先是哑然失笑,接着颤笑出声,因失控削瘦的双肩频频抖动着,似乎是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赵老夫人,你这话对着秦之遥说说也罢,对我,你省省吧。”她甚至没有耐性去听赵老夫人的反驳,直接就把当年所有丑陋血淋淋的抠挖了出来,“当初淮南王毁婚时,你是怎么跟女儿说的?你告诉我,如果这婚事不成,我将成为整个赵家的罪人!我一个十五岁刚及笄的少女却要顶着整个家族的压力,我如何不疯?我被世人遗弃时,你这个伟大的母亲又在哪?你竟要将我送到青灯古佛前,让世人看看你究竟是如何严掌执家?”赵德蓉惨然大笑,虽然事隔多年,她的心已如止水,可想起当年在最仿惶的时候,被最亲的人所遗弃,那样的切骨之痛,比淮南王退婚,比知道义净不能人道还痛上千倍、百倍。 世间殇情,莫过于此! 那样的痛,做梦都想遗忘,可偏偏时不时地抠出来尝一尝,舔一舔! “蓉儿,我们是至亲的母女,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用心去体会一下为娘的苦。你爹早早就去了,留下这么大的家业,如果当时娘亲不狠一些,你那些哥哥们怎么办?让他们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语?” “是,为了赵家,只能选择牺牲我!”赵德蓉满眼戏谑地笑开了,她嗤笑,笑得泪雨纷飞,最后,用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现在,我终于遂了你们的心愿,墩守在这里,为你赵氏一门去赎罪。” 赵老夫人偿试将女儿尖酸克薄的话弃之耳畔,她无耐摇首长叹,试图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获得女儿的理解,“当时,你殴打淮南王妃,在西凌,你知道是什么罪?如果为娘不狠下心送你去佛门,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收监?西凌的律法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世袭的王候也没有资格去动一动皇家子嗣的血脉,轻则发配,重则剥皮。”赵老夫人亦流下泪,“何况,那时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淮南王的丹书铁卷尚留在赵家,他们不敢真的拿你问罪,娘这样做也不过是表个态,是你太沉不重气,任性离开!” 赵德蓉听着母亲的虚情假意,收起唇边的冷笑,连丝表情也懒得挤出,“那丹书铁卷呢?母亲那时候怎么不想拿出来保一保你这个唯一的女儿?”彼时母亲的绝情,让她完全失望。所以,她离开赵家时,盗走了丹书铁卷。 赵老夫人眼睑一沉,掩住无法掩饰的怒火,她几乎觉得要呕出血来,丹书铁卷是什么东西,在淮南王毁婚后,几次三番提出要回丹书铁卷,只是彼时淮南王不想朝庭知道最后一册的丹书铁卷是落在他们淮南王的手上,所以,只是私下要求,没有大肆声张。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赵家怎么敢把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保一个不懂事的女儿?她咬了半天的牙,想到赵德蓉素日对赵十七也非常疼惜,便道,“你……实话告诉你,十七儿失踪了,可能就落在宁王的手上,现在,赵家只好冒险得罪宁王!” 赵德蓉完全明白赵老夫人所想。赵家可以牺牲她这个毫无用途的女儿,但决不会舍弃赵十七。经年的旧患被挑起,赵德蓉只体内的血脉如丝线般一根根地断开,恨意冲出咽喉,“为了十七儿,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赵家第三代的显赫?”赵十七一出生,义净便推算她的命相为鸾凤之命,这对赵老夫人而言,当年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久的事,赵德蓉没有为她实现,倒是赵十七一出生就带了这样的命,怎么能不含在手心里养着? 赵老夫人噎声地瞪着女儿,只觉得半口气吸不进去,也吐不出来,难受得连喉咙都在发颤,许久才质声,“赵家一门显赫于你又有什么不好?你若不是沾了赵家的护萌,可以如此安心地在水月庵清修?只怕你出去化一年的缘,也不够烧这里一个月的香火。”赵老夫人缓缓地坐了下来,往椅背深处靠了靠,疲累交加地长叹一口气,“蓉儿,你拿着那个东西也没用,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兄弟侄子们一个一个人头落地?” 赵德蓉心头瞬时被一条绳索勒住、揪紧!想起年幼时众兄长的呵护,语滞无声,是的,她是恨母亲,但不至于希望赵家的男人被斩首,赵家的女儿被囚进隔壁的永恩寺。 赵老夫人一见赵德蓉神情有些软化,半倾了身看着女儿,眼睛里浮动着泪花,“你姐姐的身份不能暴露出去,否则,为娘只怕有了丹书铁卷也保不住赵家的覆灭!”赵老夫人清楚地知道,一旦兰御谡知道秦之遥和赵家的关系,就算赵家避过了这一次,也避不过将来兰御谡的追究。赵家这么多的子孙,随便找个什么什么人去查究,都保不齐不查出个什么。 所以,这一次,她想挺而走险。 母女二人各自思索着,房里慢慢地就安静了下来。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赵老夫人的脸倏然变色,蹭地一下站起身,一回头,却见一个小尼姑端了什么东西进来。 含笑瞧了一眼赵老太太,半躬着身道,“师父,您的药煎好了……”话未尽,赵老夫人已经随拿操起茶几上的一个小木鱼,朝着那小尼姑的笑上咂去,历声嘶问,“谁让你进来的?”赵老夫人左手同时握上支在椅边的虎头杖,眼里射出了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那小尼姑一直在楼下的小厨房煎药,并不知道这后禅院中来了客人,煎完后,只当寻常一样送到楼上给赵德蓉服用。 她见赵德蓉的寝房半开着里面并没有人,就到隔壁房看看,因为两手端着药,没办法敲门,只能有膝盖顶开门。 谁知门刚开,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狠狠地咂到了面门。赵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却是将门虎女,又随夫出征了十年之久,这力道不仅大,而且相当准。小尼姑被一惊松了手,碎地一声响,连盘带着瓷碗落地,药汁溅了她的大半身,又觉鼻头一热,两股腥血就冲了出来。 小尼姑倒退了一步,靠在门边上,疼得连连吸了几口气,抹了一下鼻头,看了手心上全是鲜血,一时惊骇住。 赵德蓉冷然瞥了赵老夫人一眼,脸上毫无表情,上前几步,“你先出去吧,去再煎一碗,放到我房间就行了。” 小尼姑瞧了瞧地上的狼籍,不安地看了一眼赵老夫人。赵德蓉推了她一把,“我来收拾,你先出去!” 赵德蓉关实了门,也不看赵老夫人,低了身子,慢慢地捡着地上的碎瓷。 赵老夫人闻到浓重的药味,又回想起方才那小尼姑进来的第一句话是说,药煎好了。 难怪赵德蓉如此消瘦,脸色也不好,原来是生了病。赵老夫人眉眼闪过一丝难堪,坐下后,挪动了一下身子,低声问,“生了什么病?” “死不了!”赵德蓉嘴唇动了动,不再说什么,将捡起碎片仍进桌底下的竹蒌中,她已经没有心思和赵老夫人再说下去,冷冷道,“丹书铁卷真不在我这,我给了十七儿,你们若想要,就找她要吧!”她想,她手上没了丹书铁卷,赵家的人应该不会再烦她了。 “十七儿,你……你竟把东西给十七儿?”赵老夫人倒抽一口气,声音骤然变紧,想起赵十七的失踪,若是她若在了宁王的手上,那丹书铁卷岂不是…… 赵德蓉走到旁边盆架上,拿着半旧的毛巾,低着首,缓缓地擦着手指处方才不慎被瓷划开的一道血痕,一点一点将情绪抹平,抬眸时已如止水,“比起从我这不孝女来,从十七儿手上要,不是更容易些?” 赵老夫只觉一颗心凉得沁入心骨,她虚脱地往后一靠,她原本今日来,除了想拿到丹书铁卷,也想接回这个女儿。她想事成后,她会再给这个女儿寻一门相应的亲事,毕竟她的女儿才三十多,没必要就这样清守一生。 但她现在发现,她已没办法和赵德蓉再勾通下去,对这个女儿她已失望透顶。或许,是因为她年轻时丢失了一个女儿,所以,对这个小女儿尤其宠爱。她亲自教她骑马射箭,在永恩候府她得到的宠爱也远远比她的兄长们多。 可惜她性格骄纵,一切只以自已为中心,丝毫不考虑整个家族的利益。又经不起一点点的波折,遇事怨天犹人。 赵老夫人难受得太阳穴处一阵阵地抽跳,她一生戎马,为赵家培养了那么多的优秀儿男,却生了两个不成嚣的女儿。 若说秦之遥是命,那赵德蓉呢?是赵家的劫吧! 她瞧着赵德蓉半阴影的侧面,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她暗叹,时光不在,这个小女儿早就失去了年轻时的娇俏,也罢,这样的性子,就让她埋在这青灯古佛前隐没一生吧! 赵老夫人出来时,脸色很平静,嘴角的纹路深抿着。赵承风阔步上前,从丫环的手里接过赵老夫人的手,小心谨慎地为赵老夫人引路。 赵承风是赵家第三代最小的男儿,只比赵十七大了两岁。正在赵承恩的兵部当差。自小禀承严格的家训,所以,他在外面烈日下整整等了两个多时辰,也没有一丝的焦燥。 他察觉到赵老夫人脚步有些凝滞,似乎走路有些心不在彦,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引着赵老夫人往平坦处走着。 “祖母,请上车!”车驾旁侍候的奴才忙跪下,四肢低伏在马车旁。 赵承风扶着赵老夫人,让她踩着那奴才的后背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远比来时的路沉重,赵老夫人默默地看着马车外的田园风光飞快地朝着身后掠去。 只是赵老夫人没想到,她的马车一回到永恩候府,赵承威已在门口处候着,见到赵老夫人的马上,急急地迎了上去,并倾身掀了帘子,朝着赵老夫人伸出手,分不清是开心还是激动,声音有些大声,“祖母,十七回来了!” 赵老夫人握住赵承威的手紧了紧,难以置信,探了头哑声问,“在哪里找到?” 赵承威把赵老夫人搀扶下马车,这才压低声音道,“十七儿自已回来的,听她说,她原本想离开水月庵,只是不巧遇到遇到宁王的禁卫军戒严,她出不来被困在里面。所以,她和齐嬷嬷还有她身边的一个丫环找了个小农家暂住了下来。今儿一开禁,她马上就回府了,许时刚好和祖母错过。母亲正在陪着她。孙儿知道祖母担心小妹,所以在府门口候着。” “乖孙儿,难得你有心,十七儿还平安吧!”赵老夫人吐出一口气,但同时,心里的隐忧又加大,赵十七在这当口出了这点意外,若是赵十七把那丹书铁卷给遗失了,那就麻烦了。 赵承威眸中瞬时有了笑意,安慰道,“祖母请放宽心,小妹她分毫未损,只是说这两日在农家睡得不大安稳,这会娘亲正陪着她在房里歇着。” 赵老夫人听了后,长嘘一口气,心道,十七儿果然如义净所说,是福大之人。那执砚想必是性子冲动,许是冲撞了那些禁卫军才遭到杀害,她终于安下心来,想到十七儿身上的丹书铁卷,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大堂之上,看到大堂之内坐满了赵家的儿媳孙媳及一些年轻的侍妾,看到赵老夫人个个屏声敛气地站起身请安。 赵老夫人也没有心思象往常一样驻足乐呵呵地夸几声,而直接穿过堂门,跨了出去时突然想起,侧首问,“你父候呢?怎么不见人影?”她走时,有吩咐赵家的人尽量呆在府里,不要妄动。 “宁王早上宣布上朝,朝中四品以上的京官不得缺席!除了大哥不在京城,三哥和四叔、六叔他们都去了。” “你去宫门口候着,等你父候一下朝就把你父候叫回来,就说,我有事吩咐。”赵老夫人眸一眯,冷鸷的眸子里闪过丝狠戾,“把你的几个兄弟全叫回来。” 赵承威领了命,让丫环搀扶着赵老夫人,转身便离去。 沐浴后,赵十七的脸半埋在软枕上,半干的头发全撒在枕边,赵夫人正拿着一条干毛巾,心疼地擦试着。 赵十七回来后,身体脏得象小乞丐,所幸也只是脏,人完好无缺。 赵十七慵懒得把一只手搭在赵夫人的腿上搂着,享受着母亲的精心呵护,她虽然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那日在草垛后她被人劈昏,醒来后,就在一间半废弃的屋子里,身边躺着齐嬷嬷和执画。 看着周围的一片荒凉,她本能地开始掩了脸惊叫,齐嬷嬷和执画被她的惊叫声给唤醒了过来。 三人乱成一团,皆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还好三人都没有受伤。 执画心细,开始观察四周,看到墙角处,有堆起来的小灶,象是流浪汉临时搭伙所建,而旁边,还有一只十一二岁孩子的留下的破鞋。 赵十七和执画陪着义净走不少的地方,看着现场留下的种种痕迹,很象是被几个孩子抢劫,因为身上的银子和首饰全不见了。 三人身上的财物皆失,还好衣裳完整,没有被侵袭过的痕迹。赵十七偷偷按了一下怀中的东西,好象那丹书铁卷还完好无损地在她身上。 她想,或许是劫匪不识字,只要钱不要别的,所以,没从她身上拿走。 赵十七原本想回府后,把发生的事告诉祖母,齐嬷嬷却很担心,她说,瞧这天色,分明她们在这里睡了一晚。如果她们被人抢劫,又失踪了这么久,被府里的有心人传开,谣言入侵,很可能会传成赵十七失贞。 反正三人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如回去后就说,因为回去的路被封禁了,所以她们找了个农家暂住两晚。 执画轻声问,“那老夫人若问起,为什么不回水月庵,我们该怎么说?” “这很简单,就是水月庵离永恩寺太近,小姐怕毒虫蛇蚁,所以不愿再回水月庵!”赵十七自小喝的就是齐嬷嬷的奶长大,齐嬷嬷当她是亲闺女一般。她想起当年姑小姐就因为不慎,悔了声名,被赵老夫人差点送进了尼姑庵,她不希望赵十七也沦为这样的命运。 执画听得有理,而赵十七心想,若她说出实情,指不定府里会闹腾成什么样,将来一定被管得更严,只怕连府门口都出不去。心想,反正自已也没什么损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三人合计着,把一些该编的话说圆,方离开。 赵十七正心事重重,突然听到外头的丫环喊了一声,“老夫人来了!” 赵十七从软枕上抬起头,很快就听到珠帘后传来赵老夫人落拐的声音,她忙撑起身体坐好。 赵夫人也掀了帷帐起身下地,刚穿好绣鞋,赵老夫人已经走到了床榻边。 “母亲,都是这不省心的丫头让您操心了,媳妇方才教训了她一顿,看她以后敢不敢到处乱窜!”赵夫人陪着笑,低眉顺眼地扶了一把让赵老夫人在床榻边坐下。 赵老夫人“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坐定。 赵夫人先接过赵老夫人手上的虎头杖,将她搁在床榻边的一解,又把帷帐分别挂在勾上,正想挨着赵老夫人的身边在床沿上坐下,赵老夫人却瞧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吩咐,“念卿,你先下去!” 赵夫人以为赵老夫人不高兴赵十七又出门乱跑,引得全府上下为她操心。 她心下担心女儿被责骂,很想留下来给女儿求个情,却被赵老夫人冷冷地瞅了一下,只好微一福身,转身欲退下时,瞄了一眼被窝里的女儿,触到女儿朝她挤了一下眼睛,又用口型道了一声:放心吧! 赵夫人心里瞬时宽了下来,便扬手示意寝房中的丫环随她出去。 “在外头野够了?”赵老夫人看着脸色粉红的赵十七,看上去似乎没受过任何的罪,略放宽了心。 赵十七象只小猫一样扑进赵老夫人的怀中,双手搂上赵老夫人的腰,象小兽一般蹭了几下后,抬起脸,软着嗓音娇嗔着,“十七儿错了,十七儿让祖母担心了。祖母可千万别生十七儿的气,以后十七儿会听话,不会再乱跑了!”少女眉宇间跳闪着娇滴滴的撒娇,绕在赵老夫人身后的小手又调皮地偷偷呵着赵老夫人的痒。 赵十七回永安候府后,听了母亲说起府里为了她的失踪都乱成一窝粥,尤其是祖母还为此摔了一跤。她心下内疚,又担心祖母责骂,忙先乖巧地认错。 赵老夫人眼下哪有心思去问这些,如今箭已在弦上,只等着那丹书铁卷。 “不用请安!”赵老夫人伸出手将赵十七落在胸前的长发扰到身后,暖声笑问,“你姑姑给你的丹书铁卷呢,给祖母!” 赵十七一回来,就把偷偷东西塞在枕子底下。方才赵夫人陪着她时,她还一直还在想应不应该和祖母商良一下如何救师父,这时听到赵老夫人问起,只道赵老夫人已经知道义净落狱的消息,是来帮她想办法,脸上一喜,嘴角明亮地泛起一丝弧线,小脸灿笑了起来,看到少女柔美的神彩,赵老夫人感到心头的阴霾被驱散了几分。 她很快就从枕子底下拿了出来,打开外面一层,拿出一张黄色的锦帛,俏皮地朝赵老夫人挥了挥。 赵老夫人慢慢摊开一瞧,脸上渐露喜色,突然又结上一丝凝重,看着赵十七慎重问,“这东西,你有没有让别人瞧到?”赵老夫人想,就算是齐嬷嬷看到她,她也决不会让她们留下活口。 赵十七虽天真无邪,但到底是候门贵女,有些见识,闻声亦认真地回道,“这重要的东西,我是第一个给祖母瞧的。”她不安了一下,美丽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带着小心翼翼的口吻探寻,“祖母,有了这东西,是不是准能救出师父?” 赵老夫人神色微微一变,马上知道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赵德蓉会拿出来给赵十七。幸好这东西兜了一圈,总算回到了她的手中。 看来,这十七儿果然是她赵家的福气。赵老夫人并不回答赵十七的话,伸手轻捏了赵十七粉嫩的肌肤,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笑意,慎重地交代,“这几日哪也不要出,在府里好好呆着,把身体养好一些。” 赵老夫人离开时,一手紧紧攥着虎头杖,如果一切顺利,她想,下个月赵家就可以为赵十七制订凤凰吉袍,风风光光地嫁入皇家,做赵氏家族的第一个皇后! ------题外话------ 月又厚脸皮来要月票了~么么姑凉们~ 148风雨前奏 更新时间:2013-2-10 16:18:32 本章字数:9271 赵老夫人回到自已的寝房时,天色已是黄昏,奔波劳碌了一天,赵老夫人身上却无丝毫倦意。残颚疈晓 赵老夫人房里一等丫环含烟扶着老夫人在窗台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轻轻接过赵老夫人手上的虎头杖,小心翼翼搁在一处固定放着。 含玉已经绞好了热毛巾细细地为沈老夫人净手,含雨端了热茶,而含风双膝正跪在地上为赵老夫人脱去脚上的绣鞋,换了一双薄软的丝鞋。 赵老夫人喝了半盏茶后,闭着双眼由着四个丫环捏肩捶腿,她心里细细地思忖着接下来应走哪一步。 心里的这个念头,是在皇宫夜宴时,就开始形成的,但因为时机不够成熟悉,或许说,还不是迫在眉睫,所以,她一直没有附诸于行动。 那日,沈千染面对着诸多刁难却扭转了形势,将所有的敌人踩在了脚底下,让她看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 尤其是,沈千染和宁王在殿堂之中公然的誓言,更让她感到,有了宁王的相助,这种威胁有可能会成为事实,颠覆了整个赵家。 而自已的孙女赵十七,一晚象个受伤的小绵羊藏在母亲的怀中,眼角的泪花始终没有干涸过,时不时地瞟向宁王,这种小女儿家的心思岂能瞒得过她? 她想,倘若把赵十七和沈千染关在一处,能出来的肯定是沈千染。如今赵十七还有她全心护着,倘若有一天,她闭了眼呢? “老夫人,要传膳么?”丫环含烟的轻声细语暂时打断了赵老夫人的冥思。赵老夫侧头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夕阳已下,只是夏天时节,也不见得天色很暗沉。她此时一点也没有食欲,便开口道,“你去外头候着,等候爷一回府,就让他到我寝房里来。” 含烟福身道,“是,老夫人!” 因为天热,丫环们早就撤了太师椅上的团蒲,赵老夫人觉得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也受罪,毕竟今儿坐了半天的轿子,身体早就有些乏了。她伸出手,揉了揉后腰,猛地感到心里被人狠狠戳了一下,一个激凛站起了身,两手推开脚边的含风,沉声喝道,“把齐嬷嬷和执画那两个奴才给我叫过来!” 含风捶赵老夫人的腿,捶了大半个时辰,早已有些昏昏欲睡,被赵老夫人一推,整个人清醒过来,忙撑着麻木的腿勉强站稳,福了声便匆匆出去。 “把门给我关好!”赵老夫满脸的戾色,重重地拍了一下身边的茶几坐下,杯盏摇晃间,撒着恨似地一甩手便将茶几上的杯盏扫出丈外,摔了个粉碎。 含雨矮着身几步过去,跪下身子,用手快速地扫着,碎瓷划过她的掌心,割出一道道明显的血痕。疼得她咬紧了下唇,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将碎瓷扫归到一处时,她甚至来不及拿东西兜着,直接用自已的裙子盛着。赵老夫人此时穿的是盛夏时的薄丝鞋,要是踩了这地上的碎瓷片,肯定会被割伤,到时候她们的罪可就大了。 齐嬷嬷一听赵老夫人传唤,而且含风稍稍带了些口风透露,说赵老夫人正发怒火。齐嬷嬷就知道事情瞒不过了。她刚沐浴她,散了头发靠在床榻正眯着,这下连头发也来不及梳,就急急地跟着含风去了赵老夫人的寝房。 执画已经被传到,正低着头跪在赵老夫人的院外。齐嬷嬷故意从执画身边走过时,压低声线,飞快扔下一句,“照实说!” 赵老夫人正柱着虎头拐杖在寝房的外室来回焦急走动,一见到齐嬷嬷便喝令把门关了。 众人无声退下,齐嬷嬷披头散发半跑上前就跪到了赵老夫人的跟前,四肢伏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奴婢请老夫人训话!” 沈老夫人将拐杖用力在齐嬷嬷的头顶边重重一声落地,冷笑道,“你也算有点见识的奴才,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会训完你,马上训执画那丫头,要是你们俩敢欺瞒半句,我丑话说在前头,别说是你,就是你的家人老身也不会放过!” 虎头杖敲在地面发出的声响直穿齐嬷嬷的耳膜,饶是她一把年纪了,此时伏在地上的四肢仍然瑟瑟发抖,“老夫人请息怒,奴婢再也不敢妄言半句!”齐嬷嬷连连磕着头,便详细地把当日离开水月庵的情况详说了一下,又将当时瞒下来的意图说了一次,仅仅只是为了赵十七的清誉考虑。毕竟府里人多嘴杂。 齐嬷嬷是赵十七的乳娘,对赵十七上心,赵老夫人向来也知道。何况,赵十七随义净离开后,齐嬷嬷就调到她的身旁侍候她,算来也有不少年头,这老嬷嬷是否忠心,赵老夫人比谁都清楚。 只是今日事关赵家生死,她必须把实情问出来。 齐嬷嬷被赵老夫人训斥了了大半个时辰后,传话让人把执画带进来,又吩咐齐嬷嬷进里边屋里等着。 执画心思细,在外头跪着时,不需要齐嬷嬷提点,就知道,今日除了实话实说,没有别的出路。 进了房后,提着裙子在赵老夫人脚边跪下,垂着首,口齿清楚地把所知道的事发经过详说了一次。赵老夫人的听了二人的口径完全相同,甚至连细节处也说得一清二楚。若按以往,赵老夫人肯定要责罚一番,可这次为了赵十七,她不想追究,省得府里头精明的人瞧出什么苗头。便吩咐二人守好嘴巴,打发了二人出去! 她吩咐含烟和含玉两人去库房把赵家百年来所有接到的圣旨搬到她的寝房来,尤其是德圣皇帝年间的。 两个丫环领了府里的管事,不到半个时辰就抬了一箱的东西回到赵老夫人的寝房。 她吩咐寝房里的丫环展灯,关闭好所有的门窗后,喝退众人,并从屋里反栓上了寝房的门。 寝房的窗台前放着一张八仙桌,赵老夫人嫌桌上的一盏宫灯亮度不够,便把挂在壁上的两盏灯取下,搁在了桌子上,这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丹书铁卷,摊开。 明亮的宫灯下,赵老夫人紧蹙眉峰,极力地辩认着丹书铁卷上的每一个字的痕迹,因为事隔多年,她无法仅凭一眼就确实眼前丹书铁卷的真伪。毕竟事关赵氏一门生死存亡,所以,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直到月光穿过枝头的斑驳打在了纱窗上,赵老夫人方疲倦地从卷帛的抬起头,轻轻揉了一下酸胀的双眼,移开了面前明晃晃的三盏灯。皱摺的嘴角终于裂开笑纹。 不错,无论是从卷帛的年份、绣线的手工,还是从工笔的习惯、帝王的鉴章,无一不说明,这个丹书铁卷都是百年前的物品,完全可以排除放在赵十七身上时,被人调包的可能。 别人不知道赵十七,甚至赵十七也不知道自已这个小习惯,每当她撒谎时,总是借用撒娇的习惯搂住她,因为心虚,她习惯地会挠着她后腰的痒。这个单纯的孩子甚至连自已都不知道,她的一个小动作已经把自已出卖了。 方才赵老夫人也是因为腰酸揉了一下,才猛地回想起方才的不对劲。 她松了一口气,触手身边的虎头拐杖,却不慎把碰了一下,虎头拐杖从八仙桌角没了下去,那虎头刚好砸在壁角的青铜尊上,虎头上镶嵌的虎眼碎裂开,散了一地。 赵老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虎头杖随自已也有十个年头,平常也没少磕磕碰碰,那虎头一直完好无损,怎么今日突然就裂了。 她心里有着不详的预感,更笃定,赵家有大祸临头,她攥紧手中的丹书铁卷,这是因赵十七而得的,希望它能给赵家带来福运! 赵老夫人打开门时,看到永安候和自已的四儿子赵传荣,六儿子赵传胜,还有赵家的第三代除了赵承恩和几个在外带兵的外,几乎全到齐了。 赵老夫人一扫众儿孙们,眸里含着执著和坚定,声透威严,“走,都到祠堂,对着列祖列宗,祖母有话要说!” 赵传铭和赵传荣见母亲没有柱杖,便左右上前搀扶着,向赵家的祠堂走去。 祭祖,焚香,告慰先烈后,赵老夫人在祠堂中央的太师椅上坐下,身旁站立的全是赵家的男儿。 赵老夫人接过永安候端过来的热茶,用茶盖拨去茶末,稍啜一口,也不抬头,随口问,“老大,今儿朝堂上,宁王有什么动作?” 永安候接过赵老夫人饮剩一半的茶盏,递给身边的儿子赵承略,躬身回话,“朝堂上倒没有大的动伤,只是在永恩寺,形势不容乐观!” 赵老夫人欣慰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丹书铁卷,递给了身傍的永安候,“老大,你说一说,这是什么!” 赵传铭恭恭敬敬地接过,摊开细细一瞧,神情露出凝重,谨声道,“回母亲,这是西凌开国德圣先皇颁下的丹书铁卷。当时只颁了三册,历经百年,两册已收回皇宫,收藏于大内,这是流落在外的最后一册!” 赵老夫人听到祠堂内惊议声频起,声音中皆含着兴奋压抑地兴奋,她轻咳一声,待堂中静下来后,缓缓问,“传铭,跟你的兄弟儿侄们说一说,这丹书铁卷有何用处?” “德圣先皇谕令,除弑君,谋逆,其它的罪皆可凭此丹书铁卷赦免,若关社谡安危,可号令京城禁卫军护驾保护皇城。” 赵家是百年的家族,赵家的儿孙自小受家族的熏陶,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丹书铁卷的出处和来历。此时,他们兴奋的是,这丹书铁卷竟然落在了赵家的手上。 赵老夫人也不哆嗦,她站起身,缓缓环视着身边的子孙,一字一句问,“如果,祖母告诉你们,就是有了这丹书铁卷也保不住赵家,保不住你们项上的人头,你们说,我们赵家该怎么办?” 众人齐声,“请祖母训斥!” 赵老夫人感到此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于生死之际号令众将士慷慨就义时的,在校上作最后的激励,“大家还记得天刑山水缘被切断,渴死一村的百姓之事么?”赵老夫人一脸凝重,眸光里渐身厮杀狠绝,一字一句道,“只要皇上知道秦之遥就是我赵家的女儿,打开了这个缺口,祖母告诉你们,不出一年,赵家就在西凌消失!”当初她救下秦之遥,把她安放在水月庵暂避,仅是想留住一个女儿。 也没有想过,秦之遥与皇帝兰御谡之间有这么深的宿怨,只是很多事往往开了一个头,就开始收势不住。 在得知安宁常安皇帝所逼,服下十年白发换红颜,而珍妃和柳妃又蠢蠢欲动时,她就想出了这借刀杀人之计。 她唯一没想到的是,秦之遥又不得安份,离开了水月庵,易容成扶香,隐在了帝王的身侧,到了那时候,她除了泊龙卫护住、瞒住别无选择。 一步错、步步错、就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母亲,一切由您作主!” “祖母,你吩咐,孙儿们全听您的!”永恩寺 永恩寺一面开阔,三面依山而建,如层层红墙镶嵌在绿色山峦之后,似是大山拥抱着沉睡中的古刹,一红一绿,煞是鲜明。 兰锦步下马车,一袭紫红的宽袍,玉带拢腰,五官精致如玉雕,阳光下,琉璃眸炫出耀人光芒,令寺门前的禁卫军个个忘记屏声敛气,皆怔目地望着眼前令大地山川皆失色的男子。 他今日来,准备向兰亭和沈千染辞行,顺便带那个小丫头离开,他已和文志斌提过,这一次赴江南,最少要半年时间,所以,他想带着小丫头去江南游历一番,省得她留在京中上窜下跳。 他没有马上步入寺门,而是伫在寺门阶前,看着寺门两旁的一副对联,“此处拈花一笑,何时面壁三年” 身后,容蝶一身紫红的蝶袖宫裙,外面罩上一层真红纱衫,越发朦胧迷离,鬓间一只双尾灵雀在阳光下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摇曳生辉。 今日她听说兰锦要去永恩寺,便提出,想去看看那里的妹妹张之香。 容蝶看着站在她一丈之遥的兰锦,他虽然伫在那等着她,她伸出手,虚空地挽住他身后留下的一抹身影,口中无声地唤了一声,“殿下……”她期翼着,他对她有着一丝丝的心灵感应,回过身,哪怕是看她一眼。 那人,迎着风,衣袂飘飘,于她,至始至终只有背影,容蝶心里微微恙着一层酸楚。 他告诉她,她的父亲张晋河很快就会平反,案情在刑检司那已进入最后的程序,只待帝王回京批复下旨。可她知道,既使父亲被平了反,她也无法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侧,因为他是当今世上最高贵的皇子,而她,自幼被卖进了官妓营,也幸而年纪小避过了接客。在官妓营中做着粗活。每日想的,能吃饱就行,哪里懂得什么家仇。 后来,在官妓营中,她听到几个客人在大谈着附近的伶人倌来了一个绝色的男童,有一双琉璃眼,可惜精神有些毛病,一天到晚哭着“父皇救我”。 容蝶的父亲曾是七皇子的授业恩师,她也曾与兰锦会过几次面,听了后,她有些怀疑那个男童很可能就是兰锦,因为在西凌几乎没有看到这样的眸瞳。 她寻了机会,偷偷爬到隔壁的伶人倌里,终于在第三天让他看到了一身是伤被人抬回小苑的兰锦。她当时不敢声张,只悄悄地去了衙门,给衙门口的官差扔了个纸条,就跑了。 她原是想,等兰锦被救后,肯定会回来找他的救拿恩人,那她就有救了。谁知道,当晚这里所有的伶人倌和红楼妓院的人一夜皆被屠杀,幸好她是在官妓营中,避过了一场劫难。 过了半年,她被老鸨相中,开始让人授她歌舞技艺,她原就是官家小姐,自然驾轻就熟。十四年岁那天,被下令接客。 她正不知该怎么办时,有人找上她,告诉她张父是被人冤死,说他的主人正在为张家翻案,问她愿不愿意做细作。 她只是想流落在官妓营一生侍候那些脑肥肠油的官吏,还不如答应了。若有一天张家的冤情真的能了,她就能彻底脱离官妓的的命运。 接着就有人赎了她的身,将她送到一个秘密的基地,教她如何识别一些有用的东西。 初时,她被送到一些高级的红楼做清倌,暗地搜集一些情报,也不敢做得太冒险,提供的消息全是无关紧要,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已真正的主人是赵家的世子赵承恩。 那时,她的第一个联想,就是兰锦。 因为年幼时兰锦和赵承恩走得很近,她与兰锦年纪相仿,父亲又是兰锦的授业恩师,幼时自然和兰锦一起读书棋过,对时时跟随在兰锦身边的赵承恩,自然也不陌生。 虽那时也不知什么情爱,但却每天盼着能够见到兰锦。 如果,赵承恩是听命于七殿下,这对她是个极大的喜讯。她知道,这是皇子之间的夺嫡大战,如果有一天七皇子登上皇位,那她一生就有了依靠。 从那日起,她就全心全意为赵承恩打探有用的消息。 五年前,她辗转被送到了太子的府上,被太子豢养在隆景轩中。 在夺兵部大权中,因为有了她可靠的消息,兰锦避过了那一次劫杀。 “洪齐,你陪容蝶去寺里找师太,让师太安排让她们姐妹俩见面。”兰锦侧身吩咐洪齐,因为逆光,容蝶瞧不出他脸的神情,她略失望地移足上前,抬首看着高高地永恩塔端,低首看向兰锦时,脸上七分娇羞嫣红,却带着三分自持傲色,“殿下,容蝶听说这塔上囚着一个怪物,我……” 兰锦亦抬首,瞧了几眼,琉璃眸里漾出薄薄如锋深色,低首时已阔步跨进寺门槛。 济齐作了一个手式,“容姑娘,让属下早点带你去你妹妹,殿下是不会在这里多停留!” 兰锦由禁卫军带路绕到寺门后,来到沈千染和兰亭的临时的行苑。 换了苑中的宁王府侍卫执路,兰锦刚走进小院的门口,便看到沈千染从一个禅房里迎了出来。 沈千染见兰锦到访,有些惊讶,启唇露齿笑笑,却不知应该称呼什么,嘴角夹杂一些苦涩,目中隐隐淌过一丝动容和复杂。 兰锦眸光清冷如琉璃珠,微微扫了一眼这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先开了口,“我是来接文绣!”想向她辞行的话,兰锦一时说不出口,明知眼前是自已的亲妹妹,可这份血缘没有相见时,会有一份挂念,可相对时,看着沈千染那张过份相似宁常安的脸,无法给他带来亲近感!或许,如果沈千染不是宁常安和沈逸辰的女儿,他会更欣赏她三分。 无关对错,他对于宁常安和别人生下的儿子自始至终都有一些厌憎。 沈千染自小比寻常孩子敏感七分,她淡淡一笑,敛下胸中所有的翻覆,淡淡道,“她和赐儿在房里,你跟我来!” 路很短,甚至不够两人寒喧一句,两人便到了一间小屋前。 “相公,好重呀,你压得赐儿好难受,小鸟鸟都要被挤出尿尿了……”未到窗前,两人皆听到房中传来两个幼嫩的哼哼卿卿之声。 文绣坐直身体,小屁股故意地在宁天赐的小腹上重重一扭了一下,满脸的嫌弃之色,“那你别流口水呀,都脏死了,害阿绣都不敢亲你!” 小家伙被压得肚子难受,拼拿地用小胖手推着文绣,可她太小,根本推不动大了好四岁的文绣,只好涨着粉脑的小脸,气咻咻地闹,“赐儿都不喜欢你亲赐儿,好疼的,赐儿喜欢娘亲亲赐儿,香香的!”他觉得这游戏越来越不好玩了。 文绣乌溜溜地黑眼睛一瞪,伸出两只手,捏住小家伙的脸用力的挤了一挤,怒,“洞房都是要玩亲亲的,你笨死了,什么也不会玩!” 赐儿被压迫得毫无反抗地力量,委屈地抽泣,“赐儿不要洞房啦,赐儿的嘴巴给你咬得好疼。” “那你也得忍一忍!”文绣霸道地说,“我叔叔洞房时,我躲在床底下,我听到九姨娘哭了。叔叔可不仅是咬九姨娘的,还打了她一晚……”文绣蹙着眉,咬着唇瓣使劲地回忆着,最后好象想起什么,马上炫耀地笑,“可后来,我叔叔告诉阿绣,洞房时,新娘子都要疼一下,要不然就不算洞房了!” 赐儿眯开湿润润的琉璃眸,憋着气看着骑在自已肚子上的文绣,奶声奶气地用商良的口吻,“阿绣姐姐,那你能不能回去和你叔叔商良,不咬新娘子的嘴巴!王爷他都是亲我娘亲的胸口的……” 沈千染足下一滑,什么状况? 兰锦已是双手推开房门,两个小家伙一瞧,瞬时笑开了花。 文绣连鞋子也不套,象小雀儿般飞进兰锦的怀里,她早就忘了那日在瑞王府闯下来的祸,搂上兰锦脖子的那一刹,得意洋洋地指着宁天赐,然后炫耀地拍了拍小胸膛,“兰锦哥哥,我娶了媳妇了。” 小赐儿长叹一口气,揉了揉被文绣坐疼的小鸟鸟,嘟着嘴抱怨,“洞房一点都不好玩!小鸟鸟都被压死了。” 兰锦拧着眉,忍不住捏了一下文绣的脸,“以后不能乱玩别人的……小鸟!” 文绣一听转首怒斥床榻上的宁天赐,“是你不会玩,笨死了!”小丫头觉得没面子,捧了兰锦的脸解释着,“兰锦哥哥,是赐儿笨笨哟,都不懂得玩成亲。以后,阿绣不跟他玩了,阿绣跟你洞房好不好?” “好!”兰锦琉璃眸璀灿一笑,轻轻拭了一下文绣嘴有残余的口水,轻斥,“脏死了!” 文绣一手搂着兰锦的脖子,故意用脸颊上的汗贴着兰锦凉沁舒服的脸,一手指着宁天赐哼哼,“是赐儿流的,他笨死了,连亲亲都不会玩!” 沈千染被文绣一番乱七八糟的话惹得哭笑不得。她怕赐儿寂寞,有一个大一点的孩子陪着赐儿是好事,但象文绣如此闹腾,她还真怕将来赐儿会被教成什么样。 走过去,把一脸悻悻的小家伙抱起来,理了理他身上有些皱摺的衣裳,瞧见小家伙的嘴角有些破损,又心疼又好气地对兰锦道,“你还是带她走吧,我帮赐儿洗个澡!” “阿染,回王府再洗不迟,高大人来了!”兰亭一身紫色朝服步入,因夏日炎热,兰亭的额间全是汗珠,沈千染放下赐儿,走到窗台边绞了一把毛巾给兰亭拭汗。 兰锦要离开西凌,那他等的时机已差不多了。他已派人传来高世忠,直接将囚禁秦之遥的笼子交给刑检司,好戏就准备开演了! “这空城计唱完了?”兰锦眼神却蓦地深了,淡淡一笑,“接下来三哥要唱哪一出呢?” 兰亭嘴角轻扬,搂了妻子的肩,眸光却看向兰锦,“既然是戏,自然是慢慢欣赏,提前知道结果,就没看头了。” “可惜本王瞧不到,本王申时出发,去江南振灾!”兰锦留下一句,一声轻笑,抱着文绣离去。 小家伙下了地,就从自已的小医箱里捣弄着,在清理自已唇边的小伤创。 看到兰锦连声告别也没有,便抱着文绣离开,他虽然被文绣折腾了两天,但突然要分开,又极难舍,小心肝颤了几下,扔了手上的小药罐,迈着小短腿就去追,口中娇声直唤,“阿绣姐姐,你等等赐儿……” 沈千染也不追,一会暗卫自然会把小家伙送回来。 兰亭拉着她就到床榻边搂着她靠着,闭了眼抚着她后背的长发。沈千染问他累不累,想不想沐浴,兰亭疲惫,懒懒的不想动,说一会再说。 沈千染笑笑,想让他舒服地眯一会,便欲站起身,他双臂微微一紧,把她往深处抱,额抵在她发际上,他假寐,似乎在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沈千染听着兰亭胸口发出有力的击勃声,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大夏天,两人粘在一声,有些燥热,但她并没有挣开,她喜欢这种感觉。 很安逸,好象任何事都有一个人在你身后支撑着你,这种感觉对她而言极难获得。所以,这几日她甚至不需要去问他在忙什么,她信赖他,甚至开始依赖这种感觉。她知道这种感觉比世间男女之情更弥足珍贵 这种能让人把全身心毫无保留地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的感情……并不是单单男女情爱就能带来! 她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环在她腰间的手。 “嗯?”兰亭声音里透着丝慵懒,“怎么?” “不是说马上要走了?” 兰亭“嗯”了一声,带着她翻了一个身,舒舒服服地把脑袋搁在她的胸口上,她突然想起赐儿那一句,“王爷都是亲我娘亲的胸口!”激不住地打了个冷噤,心想,这小家伙什么时候瞧到了。 “怎么啦?”兰亭微微撑起身子,伸手摸摸她的头,眼中都是宠溺之色,看着身下的人。 “兰亭……”这事她一时也不懂如何跟他说,只怕这男人听了,不但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还会挑起他的兴头,余下的话在舌尖上绕了一下,只能换作提醒,“赐儿马上要回来了,我们起来吧!” “没事!”暗卫跟了他这么久,肯定看到他和沈千染独处,自然会醒目地把小家伙绕两圈再回来,何况,他有些事情必须事先跟沈千染稍稍透露几分,否则他担心事发时,沈千染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想起,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他微微皱住双眉,凤眸缓缓掠过阴狠之色。 ------题外话------ 新年好~月给亲们拜年了。祝亲们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大吉,身体健康! 149拉开序幕 更新时间:2013-2-11 16:18:06 本章字数:7146 “兰亭,一会高世忠来接人,你下令攻塔,赵家真的会挺而走险抢人?”沈千染轻触兰亭的脸,手心里全沾了汗,便稍稍推开他,兰亭手一紧,轻声问,“去哪?” “没去哪,给你擦把脸!”她推了推,没推开,轻嗔,“不嫌黏腻得慌?” “不嫌!”他眼尾已是弯开,没有松开她的腰,反而将她往深处抱,“秦之遥对他们而言,就象是烫手的山芋,如果不能被他们所控,就必须先除去,以除后患。残颚疈晓毕竟,赵家的龙卫是否能一举成功,他们心中也没数。而他们对申柔佳肯定也有兴趣,如果申柔佳也落入他们的手上,等于间接控制住了父皇,赵家肯定想一举拿下。”他声东击西,在赵家的龙卫与暗卫对峙时,他早已暗中将秦之遥移送去刑检司大狱。 他料定,在赵家获知秦之遥囚进了刑检司死牢时,赵家很可能会借此劫狱,无论赵家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对秦之遥誓在必得,生死不论! 他筹谋了这么久,要的就是让赵家的龙卫打先锋,啃下连他都没有把握拿下的刑检司大狱,而后,他的暗卫会从赵家人的手里劫下义净。 义净不死,他始终心里难安。连他自已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太过诡异,竟能看出沈千染重生前的事,他担心有一些是人力所不能控的事,再一次降临到沈千染的身上。 想起苍月临死前说的,他曾看到在前世中,他到了沈千染所囚居的沈家北园砍下了那一株槐树,他认定,那肯定是真实存在的事。 虽然沈千染告诉他前世两人没有任何的交集,可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后来知道了她的存在。 兰亭方才的困钝一扫而空,他两指不停地摩娑着她尖削的下巴,眸光却是一片暗炙,“阿染,这一阵可能会发生很多事,具体最终会走到哪一步,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答案,毕竟执棋的是两人!” 沈千染知道他话中所指的定是赵家,如今兰御谡一走,朝中的局势就变得暗秽不明。 在大多数朝臣的眼中,兰御谡突然命兰亭监国有些不可思议,而兰锦被调派到江南,更不象是兰御谡的手笔。有些胆子大的武将昨日还在朝堂之上放言,怀疑兰御谡被人软禁。 “兰亭,你告诉我,你的舅父是怎样的人?”她亦半撑起身体,单肘支在软枕上,与兰亭眸光相接,瞳孔浓如泼墨,眼底一片忧色,这是她最担心的。她这两日虽不问兰亭具体在筹划什么,但她却站在了赵家的解度上思考,应如何盘活这盘死棋。 最后,无论怎么突围,赵家都无法从兰御谡的指尖里闯出一条生路,在宁常安的事情上,兰御谡从没有余地,而秦之遥是赵家的女儿,这一点,只要秦之遥被活捉,兰御谡有一百种方法让秦之遥开口。 所以,她笃信赵家会反,她想,兰亭肯定也是这样判断! 赵家若反,在京城里第一个对付的肯定就是兰亭,不为什么,只因为兰亭站在了她的身侧与赵家对峙。 兰亭心里瞬时坍塌,他知道她话中之意,是希望知道如果他处在被动之时,她应该和谁联盟,她不介意和钟家释怀,去找他的舅父商良。 他复将她抱的紧紧的,他的手臂铁箍一般紧紧地把她的手臂和身体一起圈在胸口,声音微哑,“保护好自已和我们的赐儿。记得,如果有紧急突发事件,我只会派人送你去暗卫营。你只要在那乖乖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既使有这可能,他也不想她去奔波,如果没有周全之策,他这时候怎肯还把她留在身边。 托兰锦将她送到东越暂避一阵,不是更安全? 沈千染有些吃痛,可她的心脏被他的臂力挤压得很充实,她微微激动着,自重生后,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存的谋略斗法,虽然有时会感到身心疲惫,但一想到能够保护身边的人,她就觉得很兴奋。 所以,她依然执着地开口,“你的舅父,信义候,是不是绝对可信?”从珍妃被她刺伤时,钟家的潜伏势力始终没有任何行动开始,她就觉得信义候这个人,若可信,就是可以完全去信任,若是不能信,将是她最大的敌人,会在她最没有防惫时给她最狠狠一击的人。 兰亭思忖片刻,稍稍放开她,眸光落在她的眉宇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嘴角划过一丝轻松的痞笑,“我的舅父是大将谋士,外祖父过世后,他虽然世袭了候位,但已不涉朝堂,单这一方面,朝庭里的异姓候或是外戚,就没有一个人能和他比。而钟家的暗卫,也确确实实是从他手上组建而来,在当时父皇那么多眼睛盯着的情况下,舅父依然能够将钟家的暗卫培植至与龙卫相抗衡。”两年前他如此顺利接手钟家暗卫,与信义候的间接放手也有关系。 沈千染心头涩起一丝尴尬,那她从瑞安公主手上算计永恩候府时,信义候肯定知道,只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吧! 两指一拢,弹在了她的眉心,“你这小脑袋就不要想太多心事,瞧你天天蹙着眉,将来没老这里就给压出皱纹,到时本王就瞧不上你了!”兰亭语未尽,在她的眉峰更蹙间,指腹又重抚上她的细眉。 沈千染感爱他指尖传来的爱意,神思也有些恍惚,犹豫了很久,“若赵家弑君,兰亭你应如何应策?” 兰亭神思瞬时肃穆,敛收了素日的痞气,他松开她,平躺而靠,手臂枕在眼上遮去眼中的倦意,“我并不担心这一点,以父皇的心智,足以能安全回西凌,我担心的是苗疆的势力趁机抬头!”当年赵家确实为收复苗疆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十年来,从不曾听过苗疆有异心!”沈千染一时转念不过来,赵家谋反和苗疆怎么会搭上关系? “我打过异族,知道这些看似弱小,却在信仰方面高度统一小国的可怕。他们百折不挠,不怕流血,万众一心对抗外侮。可是一旦心被收伏,就会对收伏他们的人视为神灵!” 沈千染心想,原来兰亭担心的是苗疆被赵家所控,思忖片刻,便道,“这一点,你父皇应该心里更有数!” “是,我想父皇留下的第三个密诏就是这个意思,他对赵家已有怀疑。所以,赵家这次就算动手,也未必能伤得了父皇,我担心的是父皇被别的事所掬,无法及时回京主持大局!” 沈千染蓦然明白兰亭所指。她的娘亲既然身中蛊毒,兰御谡就很有可能求助于苗疆的法巫,一旦法巫是被赵家收买,那皇帝就危险了,毕竟巫术这种诡异神秘的力量,有时不是有强权就能压制得了。 “假设,苗疆服从的是赵家,而不是西凌……”沈千染不知不觉地自语,心中狠狠地一恸,缩得倒抽一口冷气,如果是这样,那兰御谡为宁常安冒的这个险也太大,很有可能一国之君被巫蛊所制。 她瞬时明白,为什么兰御谡会留下密诏,在他半年未归后,让兰亭登基。 原来,他已经预测到自已可能会不测。 只是她一时不解,在这节骨眼上,兰御谡为什么不让兰亭和兰锦联手对付赵家,而是让兰锦千里迢迢去江南振灾。 兰亭似乎猜出沈千染心中所疑虑,唇角拉起一丝凉薄弧度,语声淡淡,“父皇这个时候命兰锦离开,如果我算得不错,调令龙卫的龙符,就是代表帝王身份的龙诀玉一定在兰锦身上!如果赵家真的反了,他们的第一步,就是要弑君,而后,以父皇将龙诀玉赐给兰锦为由,污蔑我谋朝篡位,扶兰锦登基。” “什么?”血液涩阻!视听全般退化——她无法置信,尖锐地反问,“你父皇早就料到赵家要谋反,却……”沈千染呼吸骤然变紧,肺部扩张至极限,好象连着她的心也要被吞噬,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向来知道兰御谡偏心,但偏心到如此也是令人发指,她好象有些明白为什么珍妃会恨宁常安至此,因为兰亭因为兰御谡近乎无情的偏执,完全失去了数于他的父爱。 兰亭,原来这一段时间他不仅要承受着赵家的步步紧逼,还要承受兰御谡无声无息又无情的凌虐! 她搂住他的腰,脸上溢出无法藏匿心疼,疼得几乎颤声,“兰亭,阿染明白了,你父皇是做了最全面的打算,一旦赵家弑君,他被蛊毒所控,他寄望你可以在半年内灭了赵家,若你能全身而退,那这西凌的天下就是你的!如果你不能灭了赵家,反被赵家……”此时,肺部不由所扩地收缩,原来,呼吸也可以令人如此地痛! 泪并没有流下她的眼眶,而顺着她的鼻腔流进了心肺,她加重地搂着他的腰,掌心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肌理,声音出奇地无情,“那赵家就会扶兰锦上位,龙诀玉在兰锦的手上,兰锦如果想做一个名符其实的帝王,他就必须灭了赵家!” 兰御谡仅仅给了兰亭半年甚至不到半年的时间,却给兰锦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足够时间去铲除赵家! 她哑着声,想到兰锦抱着文绣离去时留下的一句,瞬时如鱼刺梗在喉间,刺得她喘气都疼,“兰锦也完全知道兰御谡的筹划,却坐视不理……” 兰亭沉默着,从兰锦将赵承恩远远调离京城时,兰锦已经清楚地知道赵家会面临一场大劫难。 兰锦与赵承恩一起长大,所以,他不想赵承恩被牵入其中。 沈千染从兰亭的沉默中得到答案,她的心如披荆棘,她太了解这种亲人间的见死不救带来的伤痛。 内疚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情感。她撑起身,她的手捋开他额际的汗液,用自已的袖襟缓慢而小心地擦拭着,象是待一个极珍贵而易碎的宝贝一般! 他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所痛,可这一次对他而言早已挑不起他半丝的心绪,反而是一场别开声面的角逐,他自信他能胜出,他勾起唇角,朝着她挑起一抹艳丽的暖笑,“小丫头,你要是笨一些,多好!” 贪恋着他眸中毫无掩饰的宠溺,她的心却疼得感到酸颤,极力用平缓地声音,“你父皇何不让你二人联手,不是更有胜算?他这样筹谋,无论赵家是否成功,兰锦皆能全身而退,却把最大的风险留给了你,你父皇当真是偏心得历害!” “染儿,你实不必在意,在十多年前,我已经明白,我与他之间只有君臣,没有父子!”兰亭哑然失笑,狭长眼角流出的却只有冷漠和疏离,他没有告诉沈千染,对于兰御谡,他也没有多余的情感,他从不曾想过要靠弑君来夺得这西凌的天下。 但是,若兰御谡不肯就此对沈千染放手,依然苦苦相逼,他什么也做得出来! 这一次,对他而言,赵家谋反,倒反得真是个时候! 兰亭的声音既轻且慢,却一字一句如重拳击在她的心口上,是的,到如今,她方知,他除了她和赐儿真的一无所有,连同唯一对他关爱的珍妃,也因为与她的宿怨,被他亲自送出千里之外! 那一刹,全身所有的血液逆向奔涌向心口,她除了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所有的话再也问不说、说不得! “二小姐?”寝房外传来水月的声音,“二小姐,那申柔佳醒了,好象有些不对劲!” 兰亭挺起身,算下时辰也差不多了,高世忠一来,他就可以上演一场好戏。 两人分开后,沈千染去了距离她的寝房只有一丈之遥的申柔佳的房里。 禅房很小,只容纳一张床和一个八仙桌,甚至连坐的地方也没有。 这里原是储物间,沈千染瞧中的就是这里地方小,除了一扇门外,只有一个小窗户,小窗户此时用黑布蒙住,隐住了外头的强光。在申柔佳所躺的榻下,置满了冰块。 所以,这小禅房中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了很多。 沈千染对蛊多少有些了解,多数的都有一种习性,遇冷遇阴时会相对静止,只是她万没料到,秦之遥的这一对同生蛊至邪至恶,喜阴喜冷。 申柔佳是被疼醒的,她呻吟了一下,欲蜷起身,却发现四肢无法动弹一下,好象全身的血脉都被堵住,身体的肌肉已趋僵硬。 “你如果不想疼得更历害,就不要挣扎!”沈千染把黑色的窗帘拉开一些,让房间稍稍有些光线。 “沈千染,怎么是你……”一缕不可思议的感觉触上心头,她启阖了半天的口,才逼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明明记得最后时的清醒时,她正在吸着秦之遥的血。 呼吸一窒,浑身仿佛被沈千染那目光贯穿,她闭上了双眼。 其实也不必问为什么,申柔佳知道她落到了沈千染的手中,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想起自已的姑姑申茹生生受了三年的刺骨疼痛,明明后来那些夺魂针都被太医用磁石吸出,可到了晚上,她还是会被疼痛给惊醒,好象那种难忘的记忆已经刻入了骨髓。 一想及此,心口瞬时开裂——然后,被一点一点地抠出,渐渐地被掏空,一种让人窒息的疼痛排山倒海一般朝她碾了过来—— 她是宁愿落在秦之遥的手上,至少两人积愿不深,大不了痛痛快快地一死。可落入沈千染这个魔女的手上,只怕是生不如死! 沈千染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她吩咐水月脱去申柔佳的衣裳,并往她的四肢,腋下,手心,擦试冷毛巾,再用烧酒擦一遍。 申柔佳冷得牙床都合不下来,直直打着冷颤,更令她羞愤难当的是,就是连一块遮羞布沈千染也不给她,就这样,让她赤身裸体四肢张开地躺着。 沈千染手心轻轻按在她腹下的一处,闭上眼,轻轻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微微蠕动。 睁开眼时,触及申柔佳一双惊惶失措的双眼,展颜一笑,“你的肚子有动静了,你猜,是你腹中的骨肉在动,还是那蛊虫?” 她忘了动,忘了呼吸,双眼暴睁欲裂,她才怀孕不久,既使胎儿还活着,也不可能这么早就能胎动,她知道一定是蛊虫——难怪,如此的疼痛!难受得真想拿出一把刀割开自已的皮肤,将她蛊虫生生地剐出来。 突然,她恍了一下神,那一刹间,一些薄碎地画面闯入她的脑海—— 她蓦然笑开,似乎精气神瞬时一下全被她悉数找回,她眸光变得不再脆弱无助,带着恶意的讽笑,“沈千染你别得意,你也必须救我,要是我痛,相信你的娘亲会更痛……”她想起来了,她体的蛊是双生双死! 沈千染淡淡一笑,冷漠地道,“我知道!”她甚至连抬头看她一眼的欲望也没有,她与水月两人忙着用冰块给银针冷却。 申柔佳到了此时,活着还不如死去来得痛快,这时候,申柔佳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头宿体,只要保住她不死不痛就是。 申柔佳却误解了沈千染的淡漠,她咧着牙呲笑着,仿佛看到自已的战旗又冉冉升起,她变得斗志昂扬,她忍着腹下的尖痛,笑声如夜枭在狭窄的房间内回响着,眸光挑衅,“沈千染,你有本事杀我呀……”腹下猛地抽疼,让她倒吸一口气,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又忍了下去,抖起精神,接着开战,“杀了我,你娘就活不成了。你的仇人就站在你的面前,可惜你连碰她一下都不能碰,哈……”她疼得感到全身的神经都在乱舞,可有些话,她就是想说出来,就算是她痛十分,只要能让沈千染伤七分,她也觉得值,“这世间没什么事比这更憋屈了吧!” 沈千染觉得她太恬噪,眉目间划过一丝烦燥,转身对水月道,“你去拿一面镜子!” 水月也被申柔佳吵得耳膜都在振颤,她一听沈千染的话,瞄了一眼床榻上一脸狰狞的申柔佳,“卟嗤”一笑,心里知道自家小姐又要干什么了。 很快,水月拿了个半人高的大铜镜,沈千染双手举着铜镜往申柔佳眼前一搁,只听一声尖叫,申柔佳双手的五指狠狠曲张,如见了鬼一般,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二小姐,这真省事,以后,但凡她话多,就给她照镜子!”月月忍不住笑弯了腰。 沈千染淡淡一笑,触了一下银针头,上边已缓缓地结出了一些冰棱,她走到申柔佳的身边,开始在申柔佳的一些要穴上扎去。 这时,外面传来了兵刃的击打声,弓箭划破空气时,箭翎发出的尖啸声,还伴着时起时沉的琉璃爆炸之声。沈千染却心无旁笃地,一针一针错落有致地扎在申柔佳的身上…… 沈千染自然不知道,她一番心思地想让申柔佳体内的蛊进入冬眠,可在千里之外的宁常安却因此疼痛得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沈千染离开申柔佳的房间时,带着血腥之气的热风扑面而来,扫去身上传来的丝丝冷意。外面传来了打斗之声,她走到院子中央,看着无处那永恩塔顶上的厮杀,心想,果然,赵家沉不住气了! 候在外的高溯见沈千染终于出来,轻嘘了一口气,疾步上前道,“王妃,宁王殿下吩吩这一刻开始,让属下片刻不能离二小姐左右!” “赐儿呢?”沈千染“嗯”了一声,又问,“宁王殿下呢?这里的形势如何了?” 高溯领着沈千染往寺外走去,边走边道,“宁王正在前殿指挥,王妃不必担心,一切都按着宁王的步署进行。”高溯抬首瞧了一眼永恩塔,冷冷道,“方才射杀了一批欲闯进塔顶的龙卫,其中一个竟是赵家的第三代赵承飞。” 沈千染知道,第一役定是赵家太轻敌,以为赵家举事,必是笃定兰亭没有任何准备,否则,不会连着妻子和儿子都留在寺中不转移!他们想杀个兰亭措手不及,谁知反被兰亭杀了赵家第三代中除赵承恩和赵承略外,被赵老夫人最看中的孙子之一。 可接下来,赵家有了防惫,那就不同了! “王妃,水玉陪世子在寺外一里地外等候王妃,宁王担心这里的情况惊吓到世子。吩咐了属下和雷霆队在这里候着王妃!等王妃出来时,就送王妃和世子一起回宁王府!” ------题外话------ 姑凉们,月来劫财劫色啦~把月票交出来,月睡前数一数哈~ 150血流成河 更新时间:2013-2-12 17:29:02 本章字数:7212 沈千染随高溯到了永恩寺外,早有马车在外候着,马车前后簇拥着一群黑衣劲装的男子,个个短小精悍,脸上蒙着黑巾,只余一双锐利的双眼巡视着四周。残颚疈晓 沈千染知道,这些人是暗卫组最精锐的雷霆队,她与水月两人迅速上了马车,高溯执缰,车队很快地就朝着山外撤离。 永恩寺三面环山,只有一道的出口。好在山路被修得很平坦,马车虽疾驰着,但不见颠簸,疾驰了一盏茶时,果然见前路有一辆马上停要了山口中。 两辆马车接近时,前方的马车帘子被掀开,轿子窗帘被拉开,阳光下,露出了宁天赐的小脸。 “请王妃下马车,与世子同行!”高溯拉开马车厚重的帘布,水月先跳了出来,接着扶下沈千染,两人飞快地上了马车。 马车迅速开拨,飞快地朝着山外驶去。 半山腰上,赵承略眉目间幽暗不定,他隐在树梢之上,双目沉聚在百丈外那一抹绿衣的身影飞快地登上了马车,阴鸷地看着沈千染的坐轿缓缓离开他的视野。 这在之前,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宁天赐本来候在轿中等候着沈千染的到来,谁知道,文成耀带着一队人马而来,说是来接文绣回文府,得知文绣被兰锦带走后,便直接打道回相府。 那时,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了文志耀,如果他敢带走宁天赐,那这一役就会提前拉开。 还好这小意外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变化,赵承略命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赵承略看到所有的宁王暗卫皆进入他设下的埋伏区时,他一个纵身立于最高的树顶之端,双掌成圈于嘴唇四周,抿嘴一啸,内力冲出咽喉,气声尖利响亮,穿透了整个山谷。 局势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虽是赵家第三代子孙中,除赵承恩外,他在朝堂之上已是出类拨翠的年轻新贵,可在赵家,他的话依然没有丝毫份量。 那日祠堂议事,赵老夫人告诉众人,就算有丹书铁卷也无法救赵家,坐定时,双眸盛光,双掌直击太师椅的扶手,沉声告诉赵家子弟,赵家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弑君! 祠堂内一时没了声音,透着满室的沉重。 祠堂中除了赵传铭三兄弟不为所动外,赵传略几个兄弟都一时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变化。 赵老夫人眉目不动,眼里闪动的是冷酷如针的历芒,递了一眼给永安候后,往太师椅上深处一靠。 永安候朝赵老夫人一颔首,抬眼看了众人,隐隐含着一层威严,“如今皇上在天行山,身边只带了三百龙卫,虽这三百龙卫皆是兰御谡亲信,但我们赵家要拿到皇上回京的具体行程并不难。我们赵家派出死士劫杀,而后嫁祸给宁王,最后扶瑞王登基,名正言顺!” “嫁祸宁王?”赵承略倒吸一口冷气,只觉一颗心在逐渐下沉,他在兰陵旧部时,与兰亭几次交锋,未占过半分的便宜。尤其是上次兰陵策动的东郊行宫宫变,兰亭同时面对兰陵、兰锦、兰御谡、兰御风四面的包抄,最后依然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人,岂时退出朝堂近二十年的赵老夫人能算计得了? 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他只能屏息接着听着父候赵传铭余下的话。 永安候当然知道,赵家的第三代享受了朝庭的萌护多年,有几个在朝堂之上已渐露头角,早已心生孝忠兰氏之心,他不禁微微抬头看着上方三排的赵氏先人的牌位,这里多数是人都把命丧在了苗疆。 他上前一步,丝丝的檀香烟缕飘渺地从他脸上拂过,他朝着先烈恭恭敬敬地一拜后,转身看着赵家的子孙,沉声道,“兰御谡仓促离京,虽留下圣旨让宁王监国,但朝中有大部份的大臣对这个圣旨表示怀疑。而据我们赵家所得的消息,皇上离京前把号令龙卫的龙诀玉交到了瑞王手上。只要兰御谡一死,我们就可以指出这一切是宁王的阴谋,皇上的心意是瑞王继承大统,以龙符为证。宁王所持的圣旨为假,弑君欲图谋不轨,这个说法不难服众……” 赵承略目光突然一凛,已顾不得身份,疾速打断,“父候,请恕儿子说一句,宁王不是善茬,他的暗卫遍天行下,要查出真凶,恐怕……”他暗暗心焦,如果这时候大哥在,肯定也是反对。因为他和赵承恩都明白,宁王的骨头太难啃,若是无法一举拿下,只怕不用待兰御谡回京,赵家就会被宁王连根拨起! “所以,祖母才辛辛苦苦地拿到这丹书铁卷!”赵老夫人睁开眼,缓缓站起身,扬了扬手上的丹书铁卷,满怀信心一笑,“此卷一可以号令京城的禁卫军,二……”赵老夫人顿了一顿,“先斩后奏,我们赵家先下手为强,在宁王反攻前,派出最精锐的死士诛杀他,事后,这丹书铁卷足够保下赵家全身而退。毕竟我们赵家诛杀的是一个欲图谋逆弑君罔上的不孝皇子!” 永安候亦点头呼应,“只要瑞王继位,凭着先皇兰御谡生前所赐的白凤镯,十七儿就能成为我们赵家的第一个皇后!” “祖母,兰亭深不可测,成功固然好,要是刺杀不成?”赵承略双目凝聚于赵老夫人身上,单肢跪下,斩钉截铁道,“祖母,依孙儿的意思!请祖母下令,让孙儿送姑姑一程!”赵承略极快地抽出腰间佩剑,冷冷地划动一圈,顿时满室的寒光,他始终相信,死无对证,只要秦之遥一死,就算兰御谡有所怀疑,但线索中断,事后也无法追究。 何况赵家的子弟遍布西凌的各个要塞,护着西凌的边境安全,又有那么多龙卫是赵家所培养,兰御谡肯定会投鼠忌器,不会轻易对赵家下手,最多只会冷落赵家。 只要赵家再坚持几年,新皇登基,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战之前,最忌就是有人动遥军心,赵老夫人脸色遽变,忽如其来的怒火在瞬间燃烧了她的所有耐性,指着赵承略,语声变得生硬而激烈,“你以为兰御谡的傻的?就算你姑姑死了,他也会按迹查下去,要是深揪下去,从龙卫着手,察出龙卫中渗透了赵家的死士,再翻出二十多年的旧案,到时,就是丹书铁卷也难保赵氏一脉!” 永安候当年参于过与淮南王的策变,因为针对的也是旧太子,时值兰御谡失踪,所以,这事情随着旧太子的死,兰御谡登基后也没有深究下去。 虽然事后,永安候已尽了全力去清除证据,而淮南王也遇刺身亡。但真要追查下去,这么大的动作,难保还有一些勿略的痕迹未清楚干净,一旦被揪出来,拿出丹书铁卷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一次,永安候赞成赵老夫人的意见。 当年赵家与淮南王谋逆之事,到了赵老夫人的孙子辈这一代,并没有人知道,此时为了赵家一致对外,赵老夫人只能将当年的事粗略地说了一遍。 赵家男儿皆不再吭声,祠堂之内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静,便是连赵承略低首默然不语,此时,大家都知道,摆在赵家面前只有一条路,杀宁王父子,让兰锦早日登基。 “瑞王呢?”赵承略心猛地一抽,他自小和赵承恩一起接受过龙卫的培训,又在军中服役多年,对危险有着直觉的反应,他看向赵承威,嘴边掠开一个冷冷的弧度,“这么大的动作,怎么可能完全瞒过瑞王的眼睛,何况龙符在他的手上,只要他一拿出来号令,龙卫皆不得不遵从!”赵家一直有龙卫在瑞王府设线,负责此线的就是赵承威。 赵承威朝着兄长微微一躬身,含笑道,“这就是上天的厚意了,皇上留下的旨意,让瑞王去江南振灾。只要瑞王一走,我们马上就行动!” 赵承略眼皮直跳,还是觉得这行动太冒险,思忖片刻,又朝着赵老夫人一拜,谨慎地开口说了一句,“祖母,若事后瑞王要调查呢?”兰锦从来也不是省油的灯,赵家就算成功弑君又铲除宁王,这么大的动作,想瞒天过海,肯定是不可能。若是瑞王登基后追察下去,落到赵家的头上,还是一桩谋反的大罪。 瑞王与兰御谡的感情,这是朝庭上下皆知! 一直沉默不言的赵承飞开了口,“瑞王不同宁王,其一,他手上没有暗卫,无母族依靠。其二,这一举后,只怕社稷动乱,不排除异族趁机入侵,朝里朝外瑞王都需要我们赵家的扶撑。其三,十七妹妹可凭先皇遗旨入宫,侍奉瑞王左右,若能早日诞下皇子,到时,瑞王就更难对我赵家下手。”他深谙赵老夫人的心思,几个皇子,赵家最希望能继承大统的就是瑞王,因为兰锦没有母族做依靠,最不希望上位的就是宁王,宁王登基,就算没有秦之遥,很可能就代表赵家一脉的荣耀就到此为止。 赵老夫人满意地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孙子点点头,沉滞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笑意,“还有谁有什么话可尽管说,如果没有,大家就开始商定如何行动!” …… 赵家以为借永恩寺劫下秦之遥和申柔佳时,一举歼灭宁王,所以,在这一役,赵家的龙卫几乎倾巢而出,团团围住了永恩寺,谁知道,高世忠来接囚不过是虚张声势,永恩塔上早已人去楼空,而等着他们的还是宁王暗卫营最新研制出的连发九箭的新弩。永恩寺一场角逐,不仅连宁王的影子也没见到,反而还陪上了赵承飞。 赵老夫人连伤心的时间也没有,马上针对宁王的空城计实施第二套方案,调走大量的龙卫,准备一举攻下刑检司牢,并让赵承略指挥。赵承略执意提出,要求带一百个精锐的龙卫去永恩寺截持沈千染母子,他始终认为,想扭转这一役的战败,就得掐住宁王的七寸。 前方伏击的龙卫听到赵承略发出的啸声,瞬时万箭齐发,朝着山下官道上的两辆马上射去。 在沈千染一上轿,高漠就拉下了轿内的机关,四周的铁皮落下。沈千染坐在轿身的中央,她脸上神情冷静,甚至见不到慌乱。 轿外传来高溯的声音,“王妃放心,宁王安排周全,赵承恩想掳人,简直异想天开,殿下早就算计到了。就等着瓮中捉鳖。” 此时,轿身里已如铁桶,沈千染看不到外面的形情,只觉轿身晃得更加历害,耳边又频频传来刀剑与剑翎的碰撞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声。马车依然疾速地向前进,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一只箭破车壁而进,甚至没有射在门窗上。如果不是听到这些动静,在马车内沈千染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轿中还有另一个暗卫,他闭着双眼聆听着四周,空气凝滞着,众人都聆听着马车外的动静。只觉得箭翎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少。那暗卫终于睁开眼,“两面山上早已布满宁王暗卫的弩队,沿路居高临下护送着这坐轿,个个箭术精湛。赵家的人别想近马车一寸。过了这个谷口,宁王就能收网了。” 沈千染忍着马车颠覆带来的眩晕感,抬眸看向作宁天赐打扮的高漠,“赐儿呢?有没有消息传来?” “请王妃放心,世子很安全!”车驾上高漠冷冷地接了一句,“赵家在这关健的时候是不会动文家的人,只要世子到了城里,我们的人就会把世子平安送到宁王府。”宁天赐曾救过文志斌,宁王就是借这个情面,要求文家在这关健时候,把赐儿带离永恩寺。 文家是清流一派的代表,与宁王向来没有过多来往。也由于此,赵家的人对他文家的人也没有防惫。 所以,宁王一开始就谋算好,在接赐儿到永恩寺时,就顺便把文绣一起接来,给文家一个来永恩寺接人的理由。 在方才的山口中,文志斌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家伙带离了赵承略设下的埋伏区。 沈千染看着眼前长相有八成是“小赐儿”模样的高漠,嘴巴张开时,却是一口成人之音,别扭地转过了首。 难怪当初高漠会成为兰亭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原来他会缩骨功,不到片刻时间,就能把自已身形变若孩童。 高漠也不想搭理沈千染,在宁王原计划中,沈千染是应该易容成丫环的模样陪着宁天赐离开。是沈千染坚决不肯,她说她和水玉水月水荷三人身形差距不小,她担心被埋在深处的赵家的人瞧出,反而给赐儿带来了危险,所以,她执意要冒这个险。 可她不知,由于她的任性,宁王要下多少的精力,护她全身而退!光着两边的弩队,就是抽走了原伏在刑检司死牢附近的最精锐的暗卫。 马车到分叉口时,高漠淡淡地看了沈千染一眼,“下车!”猛地击向轿中的暗门,铁皮应声弹上,水玉抢先下轿,扶着沈千染下了马车。 沈千染知道,此时地形宽阔,已经不宜留在马车中。 在马鸣声中,水玉抱着沈千染,带着她疾驰而去,身后是隐隐约约传来刀剑的碰撞声,夹杂着闷哼。 马儿疾速带着三人,近城门时,高漠猛伸出手暗中控住了缰绳,压低声线,“前面有不对劲!”话未落,前方城门口正摆摊的面姓猛地抽出剑朝他们冲来。 “还是赵家的?”她身前是易了容的高漠,缩紧的骨格一直顶在她的胸口处,压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眼角扫过,尽是一些百姓衣着的人,执刀持剑向着自已方向猛杀过来。 “放心吧,有我护着,一定能过!”想不到赵家人的人这么狡猾,既使他们过了赵承略的伏击区,等待他们的还有暗杀,赵家让龙卫混到了百姓群中,让他们防不胜防。 锐物刺穿肉体的闷重声音响时时绕在沈千染的耳边,但她并没有多大恐惧感,她相信,高漠一定能护她周全,否则兰亭不可能将她再次托付给他。 猛地,一声冲天的长声马哮,沈千染感到整个身躯被往上一带,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左边倾倒而下。 隐隐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喷洒在自已的脸上,一股血腥味道传入鼻息,熏得几欲作呕,她手脚都有些冰凉发僵,而心跳,也变得加速。 “王妃抱紧,别松手。”高漠带着安抚的声音低喝一声,抱着沈千染跃下马,随手抢过一把剑,反手一刺,将突然上前袭击的暗卫一刀砍下脑袋,这个宁王暗卫侍机很好久方靠身,正准备一举拿下时,根本料不到“宁天赐”竟是假的。 高漠唇边那抹温和倏化冷笑,恍凝寒云覆阳,“藏不住了吧?身为宁王的暗卫,竟然背叛宁王!”从皇宫暗卫被剿开始,兰亭就知道暗卫中也有赵家的人,所以,在这一役中,为以防万一,便让高漠易容易宁天赐,护在了沈千染的身边。 高漠本来对沈千染的执着冒这个险极为不屑,此时方知,赵家的人竟混进了护卫沈千染的暗卫中,若非沈千染执意要亲自过这道关,很可能易了容的沈千染是无法混关的。 五岭山,刑检司死牢。 赵家的龙卫攻入刑检司死牢时,已死伤过半,大部份是被牢中带着毒的暗器所伤,有的甚至没进入死牢,就被牢外栽种的毒草所伤。 义净被几个龙卫抬出时,扔在了一辆的缓行的马车上,他的身后有一个笼子,从笼子间隔的细缝里可以瞧出,里面似乎蜷着一个人。 义净眯着单只眼从抖动的马车帐帘里瞧到外边的情况,沿路上,只见扶栏边,假山石上,碎石路上,所经之处,能放眼看到的,便是尸体,有牢头的、龙卫的、禁卫军,无一不是七窍流血,有些没死透的,还兀自挣扎着。 他四肢无法动弹,只能用唯一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知道,凭着这些龙卫决无法将他平安带离,他只是在侍机。 给赵十七托梦,让赵十七从赵德蓉手上拿到丹书铁卷,他就知道,凭着赵十七的能力,是无法顺顺利利将他带离这里,他要的仅仅是惊动赵家。 可他万没想到,赵家竟用了这种杀戮的办法。看来,赵家也是要反了。 “情况怎么样?”赵承威的声音显得很冷致,阳光下脸显得那么凝重。这是他平生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凶险。 “很多,而且都训练有素,武功路式有些怪异!没有招式,全是一招致命的杀法。”龙卫头也没回,简短道:“前来支援的龙卫和赵家护卫军皆中埋伏。” 赵承威执剑居于马车前,马车抬着重达几吨的笼子,前行并不快。他得到赵老夫人的命令,万不得已下就杀死秦之遥,总之,不能让秦之遥落入兰家人的手上。否则,赵家就是反了这个天,也是后患无穷。 突然,赵承威听到远远一声喝令传来,直接不妙时,一声雷霆巨响,一时间,刺鼻的硫磺迷漫了整个山道,火光冲天,惨叫声,马儿被惊,嘶叫乱成一团。 外面厮杀声响成一片,义净无法动弹半分,只能凝神念着佛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进了马车之中,他睁开一只眼,看到了赵承威将剑拨出,似乎想杀死笼内的女子,只是那笼子的缝隙很小,他的剑身又太宽卡在了那。 义净轻喝一声,“别浪费时间杀她了,有时间不如救我,贫僧才有办法让赵家盘活这死局!” 赵承威心一惊,转过身触到义净的单眼,他赤红的眼,大口地喘气,脸上全是未干的血痕,“你现在连自动一下都不能,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你过来,贫僧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全身而退,附过耳来,贫僧这就传你脱身之策!”义净眸色不变,神情镇定,哑着声音吩咐。 赵承威想到义净毕晚是方外之人,与赵家关系非浅,便不疑有他,附了耳过去,耳朵刚触及义净的唇瓣,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兰亭控下所有的局面,暗卫将昏迷的义净扔到了他的马下,兰亭从马身上一跃而下,飞足朝义净的太阳穴处狠狠一踢,深幽冷谧的眼瞳中此刻精光四射,“大师,梦该醒了!” 义净呻吟一声,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高高在上的兰亭,忍住方才那一脚带着了强烈眩晕,哑着声冷笑道,“既然被宁王殿下所擒,要杀要剐任凭宁王,我要是皱一个眉头,就不是赵家的子孙!”说完,闭上了眼! ------题外话------ 早上以为出错,月的鲜花肿么多了500多,打开后台,发现有个亲一口气赠送,多谢了~支持订阅就好,亲们不要破费哈~但对月票,月还是留口水的~ 151噩耗连连 更新时间:2013-2-15 18:50:22 本章字数:7713 兰亭心头微微一怵,义净竟是赵家的子孙?他的暗卫搜罗了不少义净的来历和过往经历,全是在他初次在西凌崭露头角开始,而在义净二十七岁前,有关他的出生和师出何人,根本就无迹可循。残颚疈晓 兰亭这时候也注意到义净伤得不轻,而且全是旧伤,有一只眼睛已经完全溃烂不成形。兰御谡将义净囚在刑检司死牢明明是为了让义净避过他的暗卫掳杀,可看义净,似乎连精神都开始不正常,难道在死牢之中发生了意外? 兰亭微眯着双眼,兰御谡正是去了刑检司死牢后,留下了三道密诏,仓促离京,他知道这肯定是与义净会面有关。他原本是推理,兰御谡和义净之间很可能是某种勾通,或者是兰御谡听从了义净的某些建议。 这个建议很可能是有关沈千染的。 这也是他一直处心积虑想把义净从刑检司死牢里揪出来的原由之一。 可看到义净身上的伤,一缕不可思议的感觉触上心头,只是一时无法理清。 “先把他带回去再审问!”既然成功捉到义净,如今也不急着审问,这时候兰亭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些,他得去接应沈千染母子二人。 兰亭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永安候府。 赵十七走出自已的园子,夏日的清晨,太阳淡淡地投射出一层模糊的光晕。她仅仅是扫视一眼四周,周围的护院依旧如人桩一般驻守着,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脸颊上流下的汗水,她简直会认为,这些人全是假的。 到了外堂外,执画收了遮阳伞驻足,轻声道,“小小姐,奴婢在这候着!”赵家的规距大,她仅是赵府二等的侍婢,是没有姿态格进内堂侍候。 赵十七“嗯”了一声,在门口的通传丫环喊了声,“十七小姐来了!”后,提着裙裙袅袅地步进内堂之中。 此时,内堂已坐满了人,有她的婶婶也有她的几个嫂子。个个围坐在赵老夫人身边,脸上均有笑意。 赵老夫人这时分依然象寻常一样坐在赵府的内堂之中,从人手上都捧了一盏莲露,这是厨子一大早熬的,色泽清冽芳香四溢既可驻颜又可败火。堂内娇笑之声此起彼伏,赵老夫人满是和言悦色地与众儿媳和孙媳闲话家常。 赵十七上前,丫环马上摆了个团蒲于她的膝下。赵十七给赵老夫人请了安后,她的一个嫂子便站起身,把赵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位置腾了出来,让赵十七坐。 “今儿怎么这么早?”赵老夫人命丫环装了一碗莲露,亲手接过递到赵十七的手中,看着她几口就饮尽,笑道,“看着年轻人吃东西就是香!” 赵十七喝完,将空碗递给一旁侍候的含玉,扫了一眼堂上四周,烟眉轻皱,“祖母,小嫂子呢?”赵十七心里藏不住事,拿眼巡了四周后,发现并不见十六嫂子的身影。 她今日来就是想证实一下,昨夜听到的小嫂子的哭声究竟是真的还是仅仅是梦! 连日来,赵十七几乎是被软禁在自已的闺房之中,除了自已寝房门前的一个小花园可以随心地逛两圈,便是连温泉的浴池自已也不能随心地去。 她初时只道是因为自已不懂事,成日乱跑,害得赵老夫人担心,方被禁足,所以,也没多放心上。想着过几天,等祖气过了后,自然会放她出去。 可很快,她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因为她的母亲赵夫人也没来瞧她一眼,她悄悄注视着院外的情景,似乎除了侍卫站岗,极少看到府中的家眷在各院窜门。 难道,府里的人同她一样,都被禁足了? 执画怕她烦闷,便让府里的管事搜罗了一些奇闻异事的书籍让她打发间。若是寻常,赵十七也能静下心来读一读,可这这两日,她的心越来越不安,真接有大事发生。 至昨天晚上,她都睡下了,却听到东厢那边传来很大声的啼哭,然后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吵杂声。似乎有很多人焦急奔走,碰翻了椅子,杯盏碎裂之声时不时地传来,她隐隐约约地听出来,似乎是自已小嫂子的哭声。 她下了榻,摸到窗边,打开窗户,想听一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那哭声很快就停了,她竖起耳朵聆听,可寂静的夜里,偶尔听到几声虫鸣,似乎什么也没有。 莫非是自已要发梦了,她又回到了床榻上接着睡。 所以,今日一早她就想差执画去求个情,让她解了禁足,她想给赵老夫人请个安。 谁知门口的侍卫告诉她,赵老夫人已经解了府里的宵禁了,这会府里的人除了出府门,都可以自由走动。 赵老夫人翻动眼皮瞄她一眼,哼了一声,将她搂在怀里,“十七儿,来瞧祖母也不先请个安,倒问起你的小嫂子。”赵老夫人脸上慈笑着,心里一点也不轻松,昨晚,赵承飞和十几个龙卫的尸体被人扔到赵府门前,其中赵承飞身上中了十七箭,侍卫将尸身抬到大堂时,四肢僵硬,脸色已是青白,箭孔处已经没有血流出来,已是死去多时。 赵承飞刚新婚不久,夫妻自然比较恩爱,恰巧当时新嫁娘见夫君夜里迟迟不归,心里担忧着,听到大堂有动静,便带了贴身的丫环出来看个究竟,结果竟然是看到丈夫如此惨烈的一面。 赵老夫人忍住无法排解的疼痛,亲手将赵承飞身上的羽箭一根一要地除净,抱着这个小孙子,想起昨日还是如此年轻鲜活的人,而今死气沉沉地僵硬在自已怀里。这已不是她第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在苗疆,她曾死了四个儿子方换得苗人的俯首称臣。 “宁王,我决不会与你善罢干休……。”最后处理一根从左眼直穿到后脑的箭羽时,赵老夫人所有的思维全部被冻结,恨意燎烧却无法冲出咽喉,可她无权发泄,所有的气都得闷堵在心头,象一坐山压在心口,只绞得她把所有的力气都化为嘶咬,几乎把下唇给咬烂了。 赵家的行动名不正言不顺,她甚至不能公开赵承飞的死讯,以免引起朝野的不安。 “祖母,您告诉孙媳,是谁这么残忍……”赵承飞的妻子看到这样面目前非的丈夫,早已瘫倒在地,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伤心,竟是连正眼也不敢看赵承飞一眼,只顾着掩着脸大声啼哭。 “哭什么,把眼泪收起来,要是惊动了府里上下,我饶不了你!”赵老夫人眸光倏然一厉,对着新嫁娘的眼泪毫无耐性,怒指着她,恶狠狠地骂着,“连看一眼自已的丈夫的勇气也没有,你的眼泪能值几文钱?” 她命令贴身的侍婢找一件干净的戎装,亲自为赵承飞换上。而后命令侍卫将赵承飞的尸体暂存在地窖之中。 跳闪的烛光下,赵老夫人青筋密布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战袍。 因为这是第一役,所以,赵承飞行动前,曾特地到她寝房里和她告别。她在赵承飞推开她寝房门的一刹那,披着一身的落暮夕阳的赵承飞英挺秀拨,因为背着光,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岁月,她的第七儿亦是笑着与她话别,“母亲,勿念,儿子定然凯旋而归!” 可她并没有等到她的第七子回来,甚至没有支言片语留下,唯有赵承飞这个遗腹子。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对他比较上心。 赵承飞那被血水浸透的战袍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每一道箭孔都在无言地倾诉着他死前的惨状,赵老夫人佝偻着身,如利爪撕过似地摧肝捣肺地蔓延全身,无声纵泪—— 小七小七,你的孩子来找你了,但盼你父子俩好生相聚,他日,母亲定拿下宁王的首籍血祭于你父子二人…… 赵老夫人很快就敛下悲伤,不愿惊动赵府上下,以免引起混乱和流言,她命令知情的奴才不得将将今晚的事宣张,否则,不管是谁传出去,所有知情的人全部杖毙! 赵老夫人心痛如绞,可赵家的子孙带着龙卫所有的行动,皆不能放在明面上,毕竟龙卫是天子方能调谴,赵家此举不亦于谋逆。 赵老夫人放心她的儿孙,但对于媳妇她并无法全然放心。所以,赵家的女人都不知道赵家的筹谋,经过昨夜,她也猜出,赵府有不少人听到了不正常的哭声,为了安定众人的心,她不得平站出来粉饰太平,解了府里的宵禁,一家齐乐融融地在品着早点。 赵十七嘴角一弯,娇嗔道:“祖母,我只是昨夜里听到小嫂子哭声,所以有些担心小嫂子,才问问!” 赵十七此语一出,众人都纷纷点头,说是她们好象也隐隐约约听到,只是众人不敢象赵十七如此直言。 赵老夫人一夜无眠,容貌消瘦苍白无色,眉间更隐隐蕴了一团黑气,但颦笑间依然威严毕露,“还不是你小嫂子小心眼,听说你十六哥要纳妾,就哭成那样,真是成何体统!”赵老夫人并不想这时候添乱。 赵十七听这话意,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索性笑道对赵老夫人说:“如果我是小嫂子,我准是把十六哥给休了,哪有人刚新婚就要纳妾。哼,我才不愿为这薄幸男哭鼻子。” 赵夫人听到女儿口无禁忌地,收了脸上的盈笑,矮下身拉过女儿抱进怀中,伸出手帮她撩开颊边的一缕乱发,叹道:“一会这这话可不能到你小嫂子面前说!” “娘亲,十七儿才不这么笨!”赵十七掂了一颗糖莲子进口,将脸埋进母亲的怀中,眼梢不抬。 众人嘻笑了大半个时辰,赵老夫人身心俱惫,正想开口让大伙散了。 这时,进来一个侍卫,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就朝着赵老夫人跪下,谨声道,“老夫人,这是宁王府派人送来的,吩咐属下亲手送到赵老夫人的手中。” “宁王?”赵老夫人心一紧,后背一阵虚汗浮出,对这个不到两巴掌大的盒子竟有着莫名的恐惧,但在众人面前,却丝毫不愿露出脆弱,冷冷地瞄了一眼那侍卫,“宁王的人呢?既来送礼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侍卫躬身道,“宁王的人只留了一句话,说是老夫人正急着要这东西,所以派人亲自送过来!” 赵老夫人的四媳妇瞧那锦盒四周雕着极精致的莲花,而那盒子似乎是楠木所制,她心中好奇,而她所坐的位置又是最近那侍卫,便站起了身,欲上前接过那楠木盒再递给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直觉不妙,她一手阻住欲上前去接的四儿媳,浅眉紧蹙,“慢着,老身记不清,曾何时急着要什么东西,还劳烦宁王殿下亲自派人给送过来。你确定是宁王府的人送来?”赵老夫人眉眼波澜不兴,神色淡淡地看着那锦盒。 “是,那侍卫属下也认识,正是宁王府的带刀一等侍卫,属下曾和他喝过几次酒!方才正是他亲手把东西交到属下的手中,因为宁王的交代,属下不敢让府里的奴才接手,所以没有转过手!”侍卫不明就里,按说宁王如此慎重地让人送东西上门,赵老夫人不应如此怠慢。 赵老夫人盯着那华贵的楠木锦盒,心里飞快地做最坏的盘算,就算盒子里搁的是个人头,以这盒子的尺寸也无法搁得下。 可她同时笃信,宁王此时派人东西,决不可能是示好。她一直盯着,脸上毫无松动之色,甚至,那层层的皱纹的眼敛后,连眸光都不闪。不知是藏得太深,还是年岁大了变得秽暗不清,众人甚至觉得赵老夫人的眼睑后泌出了明显的惧意。 “祖母?您怎么啦?”赵十七眨着水灵灵的双眼不解地看着赵老夫人,她听了宁王的东西,就有了几分兴趣,又见那盒子十分精美,想必里面的东西一定十分珍贵,心里竟生了几个雀跃之心,很想去看一究竟。 赵老夫人见众人一脸的疑惑看向她,心想,这时候藏头露尾反而弄得人心惶惶,这盒身如此小,多数可能是书信。别自已吓了自已! 如此一想,赵老夫人便微微颔首示意接过,赵十七一领到命令,也不等那侍卫上前,象个小雀儿般直接飞奔了过去接过,白皙娇媚瞬时在脸庞上寂然绽放,声音又娇又脆,“让十七儿来瞧瞧……” 赵十七捧了盒子,看到盒子没有上锁,只要挑开勾子就是。她含着笑,在盒子被打开的那一刹那,先是脸色微微一变,眸眶倏然地被睁到最大,似乎带着难以置信的眸光再细细一瞧,众人只听得赵十七尖利一声惨叫,象是被尸虫爬满身体一般,将盒子重重一合,就远远地扔开,腿脚几近痉挛地挣扎到赵夫人的身边,全身颤抖地指着盒中之物,满目带着仓夷和悲恐,“娘亲,我不要看……是是是三哥……” 含烟见赵老夫人眸光死死落在滚到角落中的盒子,脸色都变得酱紫,忙上前欲捡起楠木盒。 “谁让你碰它的?”赵老夫人惊怒地跳起,仿佛那盒子里被人一触便碎似的,她抡起碧玉杖狠狠的拍了一下茶几,直把桌上的茶具茶壶全部掀翻在地。 接着,上前一步,照着含烟的脑门又狠狠地击去,含烟一惊松了手,本能地稍一侧身避开,那碧玉杖上粗重的圆头便砸在了她的肩骨上。 含烟不敢呼痛,疼得整个脸扭曲成团,她不知道应该是幸运还是觉得自已太倒霉。如果方才赵老夫人用的是她的虎头杖,此时,她的半个肩膀肯定是骨头碎裂了。 她不知道自已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只能半侧着身子,忍着左肩上骨裂般的疼痛嗑着首,“请老夫人息怒!” 赵老夫人柱着碧玉杖走到盒子边,压住嘴角的抽蓄略为吃力地蹲下身,亲手捡起那盒子,打开的那一刹那,尖锐的痛从心底刺出,仿佛带着倒刺的钩一样,又狠狠被拨出,连皮带肉地。只觉得喉中呛冒出一股浓浓的腥,甚至连控也控不住,便大口鲜血从嘴里呕溢出来,血水脏了自已的一身。 她全身僵颤着,只觉这样的盛夏,心底却弥漫起酷寒的绝望……盒子里装的是赵承略的一张脸。 众人见赵老夫人呕血,内堂之中更加乱了,一个个忙冲了上前欲围住赵老夫人,却被赵老夫人阴鸷的双眼逼回,众人心惊胆颤地噤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孩子……”赵老夫人悲从中来,扔了手中的碧玉杖,一手捧着盒子,一手轻抚着那张被生生割下来的脸,她全身的血液、力气已被抽光,心情激荡,而几乎致昏厥,想起这一次行动,赵承略几次提出反对,是她一意孤行,葬送了这个年轻的生命。 “略儿,祖母一定为你报这个仇……”如果,她当时肯去好好听一听赵承略的意见,不要太轻敌,是不是不一样的结果?浓浓的愧疚爬上心头,全身唯余哀伤牵动一丝力量用来呼吸,她这一生,虽然失去了四个儿子,但算上去还是亲缘极厚,可以说是儿孙满堂。 可这仅仅两日间,她失去了两个孙子。 她木讷地抱着盒子,缓缓地坐回自已的太师椅中,那双眸再无半分的精气神,恍散地在她脸上飘浮着,象抱着孩子般,将它偎着胸膛,她无法再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哭得浑身哆嗦,她手紧攥着那盒子,她的泪水绵绵密密地滴落在盒中那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到了此时,付出了两个孙子的代价,她不知道,当日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娘……究竟发生什么事?”赵夫人听到赵十七指着盒子唤三哥时,青白的脸上已激死一股死气,眸光如利刃地盯着赵老夫人怀中的盒子,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在梦中,只要不去理会,梦中的一切就与自已无关! 直到赵老夫人哭声溢出了“略儿”这两字时,仿佛心口被重重一捶,她一把用力推开怀中的赵十七,猛地从扶椅上站起,一时间,头昏眼花,眼前一暗,直直地向前倒去。身傍的奴婢惊呼着忙撑扶住,赵夫人气息略缓马上半跑半滚失控地扑向赵老夫人,一把夺过盒子,打开时,她的整张脸几乎埋进了盒子中,直到确定盒子中那了无生机的脸,确确实实是自已的儿子时,她仰天张着嘴,凄历地哭声冲出咽喉,“母亲,您……告诉儿媳,赵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若说赵承飞出事,还可以粉饰太平,赵老夫人只说是遇到賊人行刺,但赵承略可不是赵承飞,他是龙卫出生,在军中呆了那么多年,身边又有自已的侍卫,再历害的山賊也耐何不了他。 赵十七瑟缩在六嫂的怀中,泪象是关不住的泉眼,一直一直地往外涌着,她虽然单纯,但并不是愚笨,她有一种直觉,赵家和宁王一定抗上了。 她记得在那个诡异的梦中,她梦见宁王要掏走她的心,而后,师父又托梦于她,让她救命。 她按着师父的提示拿到了丹书铁卷。最后,她把卷书给了祖母,希望祖母能够救救她的师父。她心想,一定是因此,赵家得罪了宁王,所以,她的兄长才惨遭这样的迫害。 她心里涌起一股毁天灭地般地狂怒和忌恨。如果说,他为了她身边的女子欲掏走她的心,仅仅是个梦。那现在呢?而现在,他却如此真实的,如此凶残地对待她们赵家! 宁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想象小兽般地想找一个安全的栖息之所,她用力地抱着六嫂的身子,想挤进她的母体之中,可她的身体颤得历害,也不知是她的心冷,还是六嫂的怀抱太冷太硬温暖不了她的心,姑嫂两个人瑟缩在一起。 内堂之中哭声一片,此时,所有的人都感到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接下来,她们接到的一个礼物,是她们的丈夫或是儿子。她们极力地忍住心中的压抑的叫嚣,看着赵老夫人,想要一个合理的答案。 赵老夫人依然不语,五指成拳,指节处青白分明,她眸中的怒火象是要将她焚成灰尽,她知道,宁王此举,就是要她赵府产生内乱,可她知道,这时候时机未至。她的儿孙们都在按着她布下的天罗地网在行动,她得镇守在赵家,等着她的第二个孙子赵承德调谴着十万的大军进驻西凌,届时,指出宁王谋反时,若宁王顽抗,那军队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赵家的儿孙不会白死,赵家人的血不会白流! 赵老夫人缓缓地站直身体,碧玉杖不轻不重地落在青石玉的地板之上,沉声喝道,“都不要问为什么,从今日起,大门锁紧,每个院门都落锁,取消晨昏定省,各自在寝房里都不要出来,等事情过后,祖母自会给你们一个理由!”赵老夫人紧紧看了众人一眼,冷声,“全都退下!” 赵十七挣开六嫂的怀抱,几步至沈老夫人身边,跪下后低泣道,“祖母,这一切皆是赵十七引起的,十七儿……”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她只知道,如果赵家不是因为自已,她的兄长不会死得如此惨烈! 她应该一早就对祖母把话说明,让祖母知道她梦中所预见,或许,她的祖母就不会轻易去开罪宁王,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赵老夫人只道是她孩子心性,若平常,见这个唯一的孙女哭成泪人般,定是抱在怀里哄上几句,可今日,她哪有心思去管赵十七伤心什么,她心里焦急着,不知道赵承威如何了。 赵承威就算掳不到人,只要杀了秦之遥,那这一局她还是算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就等远派到江南死卫的消息了,只要传来兰御谡驾崩的消息,她这里就可以马上展开第二步的计划! 如果万一失败了呢?她得好好静下来,细细思考下一步应该如何策对。 她冷眼看了自已身边的大丫环一眼,含烟会意,忙上前扶了赵十七,轻声道,“十七小姐,您节哀,让奴婢送您回寝房!” 152梦的预警 更新时间:2013-2-15 18:57:31 本章字数:8681 赵十七看着祖母脸上罕见的献出对自已不耐之色,她根本不知赵家兄弟的死全是赵老夫人欲图谋反,而被宁王所歼灭,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惹上了灾难。残颚疈晓那一瞬,她心如死灰,心中料定,祖母也怪上她了。 她自怨,若不是她命中注定与宁王纠缠,她的师父怎么会遭惹了宁王,而她又为了救师父,让整个赵家牵连在内。说来说去,这一切的始作蛹就是她自已。 她想请求祖母的原谅,耐何声线似被阻了般,话语辗转喉间半晌成无语哽咽,因为她知道,就算时光回溯她还会选择去救她的师父,那是一个养她、育她、教她成长的师父,她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她看着抱着锦盒哭得连几近昏阙的母亲,她闭了闭眼,仿佛看到洞房花烛夜时,兰亭掀开她头巾的一刹那,凤眸潋艳,瞳仁中浅蕴着的笑意。这个萦绕着她几年的,他仅留给她唯一的笑容,此时,已变成了最冰冷的珈锁,最深痛的窒涸。她的心满是优戚荒凉,只觉得连活下去勇气也没有了。 她木然跪下,朝着赵老夫人重重一磕首,双手紧紧攥着赵老夫人的裙褂,也不抬首,泪沿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溅落在青玉石地上,细细碎碎地声音从她的唇间溢出,“祖母,把十七儿的五脏给宁王吧……他有了十七儿的五脏,就不会再害十七儿的兄长了……”她不想她的其它兄长再因她受到这样的伤害了,她不想祖母伤心,不想要娘亲落泪,只要她认命,那是不是赵家就能够逃脱宁王的魔掌! 赵老夫人眉间急促而跳,握住了膝盖上赵十七冰凉颤抖的小手,沉了沉手中的碧玉拐杖,压低身子问,“十七儿,你在说什么?”赵老夫人虽伤心欲绝,但她决不是粗心之辈,虽然赵十七的话有些离谱,但她还是听出些不对劲,毕竟很多话虽离谱,但至少有一个谱所在,十七儿的话似乎完全脱离了人的思维想象力,倒显得真实。 加上,这孙女虽自幼不在她身边长大,却不是不识轻重的添乱之辈。 赵十七没有抬首去看众人神情露出的不解和窥探,她象一只被剥去羽毛的小鸟,露出了脆弱的皮肤,她依然低着头,象是自语又似轻喃,“求祖母见到师父时,跟师父说一声,不要再管十七儿了,十七儿死不足惜……” 赵老夫人重重地咳了一声,似乎在极力思索着赵十七话中之意,她淡眉深锁,双眸如鹰隼,一手柱着碧玉杖,一手叉在了赵十七的腋下,用力将她提起,逼着她面对自已,沉了声线,一字一句问,“十七儿,你方才说,宁王要你的五脏是什么意思?” 赵十七方才这句话除了赵老夫人听得字字分明外,其它人只听得含糊其辞,这时众人听清了,只吓得全身毛骨悚然,连赵夫人也被赵老夫人的一句话从悲伤中噤醒,抬首看向赵十七,颤着声问,“十七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说!” “是,快说说,把事情原由说清楚了,也许还有办法救救大家……。” “宁王为什么要你的五脏?”内堂之中瞬时置疑之声频起,人人脸露不安,相互低低地议论。 赵老夫人被众人的声音吵得不耐,碧玉杖重重一捶,冷冷地喝一声,命众人退下,只余赵夫人。 赵老夫人敛下不耐的心绪,掏出锦帕,轻轻拭去赵十七脸上的泪渍,安慰道,“小十七别哭,有什么委屈和祖母说说,祖母一定为你作主!” “祖母,娘亲,十七儿,从三年前开始,一直在做同一个梦……”赵十七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从洞房的梦到最近师父向她求救的梦,桩桩件件一字不漏地全数倾倒而出,许是那些连窜的梦太压抑,她连哭声也闷在心里,“祖母,十七儿很害怕,那个梦太真实了,十七儿知道将来总有一天会发生,所以,十七儿不避了,你们也不要管十七儿了,十七儿不要让哥哥们为我受到伤害……” 赵夫人满脸难以置信,她的唇颤得历害,以至语不成声,“十七儿,你三年前从不曾见过宁王,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有人在故意作祟?”赵夫人福至心灵般,脸色由苍白变得铁青,义净既然能入赵十七的梦,就一定能操纵赵十七的梦境。或许这一切,不过是义净的目的,义净想借用赵家的手达到什么目的。 赵夫人一想,瞬时气得满脸激红,近乎咬牙切齿地看向赵老夫人,恨声质问,“当时义净要带走十七儿时,儿媳就觉得不妥,我一个好好的女儿,为什么跟一个出了家的人去受那些磨难。如今想,定是义净与皇家间有些旧怨,无法开脱,就想借着我们赵家的手去为他扫清障碍!” 赵夫人整颗心都要被这种想法给绞碎了。她紧紧抱着身前的锦盒,又看向那哭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女儿!是的,如今牺牲的不仅是她手中的一个儿子,还有她唯一的女儿,天,义净究竟安了什么心思,让她的女儿竟做这样的恶梦,亏得她当年还诚心帮过义净和赵德蓉,他就这样回报于她? “不会是义净,这梦是三年前才开始,义净不可能从三年前就知道,今日宁王要对付她!”赵老夫人直接劈口否认,她倒认为,义净很可能是真心想帮着赵十七。这个梦毕竟不是最近才开始,若是最近,她会认为,赵十七的这些梦全是义净暗中附于的,既然义净有这个本事托梦,他就有本事摆布赵十七的梦境。 可三年前,十七儿只有十二岁,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何况,三年前也没有任何迹象说明义净与宁王之间有任何的恩怨。 赵夫人猛地跳起来,声音尖锐而刺耳,带着一声声的扣问,“若是预兆,请问母亲,我的小十七儿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宁王要用她的五脏来给那沈二小姐血祭?或是,我们赵家做了什么对不起沈家的事,要让这一切报应在十七儿的身上?”赵夫人完全失控,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听到女儿如此怪诡惊悚的梦,神智到了此时,已近颠狂! “报应?”沈老夫人此时也无暇去计较赵夫人的无礼,当“报应”这两字钻进她的耳膜时,她的心狠狠一沉,难道真是报应? 赵老夫人是将门虎女,又是半生从军,杀人无数,若说人生而富贵是命中注定,她相信!所以,当年义净说赵十七是鸾凤之命,却因命中带劫,她相信了,所以才让义净带走赵十七。 若说因果善报,她从不肯信半分。因为,她这半生杀过的人实是多如牛毛,要若有因果报应,她早就尸骨无存。 所以,她更相信另一种解释——报复! 她在苗疆多年,见了太多的乱力怪神的事物,别说是梦见前世,预知今生,她甚至还亲眼见过苗人死后魂魄被招回与亲人见面的一些诡异。 所以,赵十七的梦预示了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一些事——比如,沈千染的报复! 因为她让琴儿给宁常安下毒,如今秦之遥被宁王所擒,这事最终一定瞒不住,沈千染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宁王才为自已心爱的女人举人向赵家举起刀,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十七儿,为什么你从没跟祖母提过这些?”赵老夫人见赵十七脸色惨白的瑟缩地蜷着,似乎对她的话没有一丝的感知,神情呆呆怔怔地注视着墙面,她略感心疼的抱紧了赵十七,这孩子心地如此善良,不应该要为上一代的恩怨承受如此重的包袱! “十七儿……”赵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僵硬地裂开一丝笑意,她放下手中的锦盒,几步上前蹲在她身边,心疼万分地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将她包含进自已的手心,连声安慰,“十七儿,你不要害怕,娘去找珍妃娘娘,当年她母子落难时,是我们赵家收容了她母子二人,这个情面,她总是要念的!” 赵老夫人不仅嗤笑出声,“念卿,这些阵年旧事,又是妇人间的承诺就不用搬出来了。朝堂上的事不存在妇人之仁,那宁王要是个善茬,就不会把珍妃送出京。” “娘亲,是我害死一兄长……”赵十七低下首,对上赵夫人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眸。嘴角凄凉一笑,浓黑的羽睫上全然被泪水全粘在了一处。 赵夫人心口一滞,再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 赵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问,“十七儿,你说洞房之中,你穿的大红吉袍,你告诉祖母,上面绣的花式是什么?” 赵十七虽然不解赵老夫人为什么问这个,但她还是闭上眼尽量去回忆那洞房的场景,仿佛她又站在了她铜镜前,看着将来的自已,那眼角的蓝痣若泪欲滴,那凤凰吉袍上……忆起过往,她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软绵绵的,就连呼吸都好象要用了力气一样,才能将胸臆中的气喘出来,“祖母,是九尾凤凰吉袍,十七儿看到了,凤翅上有九尾,凤眼是金色的……” “九尾,居然是九尾……”赵老夫人喃喃自语一句,瞬时整个心如沉到了冰窖之中,赵十七的梦境在告诉她,兰亭登基为帝,因为只有帝王的大婚,新娘子才能着九尾凤凰吉袍。 “为什么,你一开始就从不曾向祖母说这些事!”赵老夫人脸然微变,沉了声,带着苛责。如果她一早知道,她肯定不会策反。既然知道宁王有当皇帝的命,她会采纳赵承略的意见,舍弃秦之遥,冒着被兰御谡冷落几年的命运,站到宁王身侧,待新帝登基。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赵十七哀鸣一声眸现迷离之色,“因为十七儿不明白,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直到我在丽水府方见到了真正的宁王本人。祖母,十七儿只是害怕,只是不懂得从何说起。十七儿有太多太多无法明白的事……”赵十七的手悄然抚上自已眼角,颤声道,“三年前,十七儿脸上的那一颗泪痣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但在梦中,那痣却依然在我的脸上。师父说,那才是原来的十七儿。可更令十七儿不解的是,为什么,沈二小姐脸上有一颗和我一模一样的泪痣,十七儿不明白,我和她究竟有什么联系,为什么宁王要用我的五脏去救活她——”说到这赵十七猛然住口若,神色间闪过难以掩藏的剧痛。 “十七儿,什么痣,你说清楚一些,让祖母和娘亲听个明白!”既便是梦,也太过诡异,赵夫人越听越心惊,猛然想起,女儿幼年时,确实眼角有一颗泪痣。她轻轻抬起女儿的脸,细细端祥着女儿眼角,不错,那痣不见了,甚至一点的痕迹也没有。 “十七儿,你好生跟祖母说说,你在梦中看到的,是你几岁的模样?”赵老夫人更急着想知道的是兰亭登基的具体时间,她其实也不知道了解这些到现在究竟有何意义,赵家走到了现在,她自已心里也有数,开弓已没有回头箭,唯有逆天求生,她希望现在赵家还有时间! “十七儿不知道自已几岁,只知道比现在样子有些变化,好象长高了……我心里知道,十七儿梦到的洞房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可上次梦到被……被宁王掏心,是将来的事……因为十七儿脸上的泪痣已经不见了,十七儿梦到的是现在的自已……。”赵十七蕴着无尽忧悒的眼眸闪着眼花,压抑不住的巨大悲伤,让她的身子开始禁不住地瑟瑟颤抖。 “你还看到了沈二小姐,你告诉祖母,沈二小姐是什么样子?”赵老夫人知道这话极残忍,但她知道这肯定不是赵十七的癔梦,而是将来肯定会发生的,她要了解一清二楚,或许能够发现什么,也许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我梦见沈二小姐死了,她的头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看不到她的脸,是宁王抱着她,对十七儿说,只有用十七儿的五脏,才能让沈二小姐活过来……”她忍不住哭出声,梦中被兰亭追逐,那一只冰冷的手从后背中穿透她的心脏,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在每个午夜时分都搅着她的心脏,血肉磨糊。可偏生,每一回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她就会忍不住去思念,如魂被牵,梦被萦一般,总是想听到有关他的一切。 可她极怕他!一想到他就会怕得瑟瑟发抖,可又忍受不了自已的心,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忍不住去思念他。她被这种感情折磨得痛苦不堪,却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倾述! “宁王说,只要有了你的五脏,就能让沈二小姐活?”赵老夫人猛地扳起赵十七的下颌,看着她眼角消失的泪痣,眸光眯起,极力回忆着皇宫夜宴上,沈千染的模样! 没错,沈千染的脸色确确实实有一颗泪痣! 难道,这一颗痣说明赵十七和沈千染有着某种联系? 显然,义净会知道这个秘密,否则不会在赵十七年幼时就带走她,并几次三番言明,在赵十七满十七岁前不要让她回京城。 赵家的龙卫曾向她报告,宁王要杀义净,之前,她始终无法参透,宁王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想杀义净,现在她有些明白了,肯定,宁王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在沈千染的身上,一定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秘密义净也一定知道。 所有的一切揭开,只要找到义净便一切都明了! “十七儿,你说说,你梦见沈二小姐死时,差不多是什么时候?是现在这时候?还是过几年,你再大一些?”赵老夫人心跳加速,她有一种感觉,这是一种联系,是在某一个重要的时段,会发生一些事情。只要她在这个时间好好护住她的十七儿,或许命运的齿轮会因此扭转。 “好象不是现在,十七儿记得在梦中,十七儿好象比现在大了一些,应该是过一两年!”她的情绪终是慢慢平下来。 也就是说,梦境中的洞房也好,预示中的掏心也罢,都是两三年后的事。如果她预料不错的话,因应是在赵十七的十七岁前,否则,义净不会三番五次要求十七儿不要在十七岁前回到京城。 这时,内堂外响急疾疾的脚步声,赵老夫人松开怀中的赵十七,柱着拐很快地冲到门边,见到一身灰色劲装的龙卫便劈口问,“怎么样了?” 靠近时,赵老夫人看到那龙卫浑身是血,左肢下半截,整个裤脚焦烧一片,翻出的肉也是血肉磨糊,身上交叉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琉璜味。 那龙卫因为脚受伤,所以没有单肢下跪,轻双手作揖,“属下们攻破了刑检司的死牢,死伤大半劫出了秦之遥和义净大师,只是半途被宁王的人所劫!” “怎么还是被他劫了?”赵老夫人阴鸷的目光带着凌人的杀气,她早就算好宁王会派出暗卫劫人,所以,派去劫狱的她仅仅是动用赵家这两年正在培训中的龙卫新成员,五岭山上伏击了她最精锐的龙卫,那才是她的重拳,不仅可以护着劫狱的人撤退,还可以重创宁王的暗卫。 “老夫人,我们人潜伏的地方早就被埋了炸药。”炸药被点燃时,他们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防惫,很显然,这个地方早在他们来之前就被埋下炸药。 “赵承威呢?他……人呢?”赵老夫人握紧手中的碧玉杖,心痛得连连吸气,这是她的第三个孙子,如果一天之内让她失去三个孙子,她就算是死,也没法象赵家的祖宗交代。 “我们找不到赵将军,只好先回来禀报!” “再找,活要见人——”余下一句“死要见尸”被她生生地咽了下去,青筋从额际蜿蜒密布,赵老夫人双眸赤张地盯着眼前的龙卫,眸中闪着幽幽嗜血之光,“记得,老身要活的,快去找!” 宁王府 沈千染在高漠的护送下终于平安到达宁王府。 只是她万没有料到,迎接她回府的人竟然是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这几日过得极滋润,宁王和沈千染都不在府里,她俨然已成为宁王府的主子。 她吩咐管家给她找了一间上好的客房,接着又吩咐人置办了一些她平常用惯的沉水香及安寝时用的香草软枕和锦被。 吃的就更不用提了,宁王府的厨子简直太合她胃口了,每日三餐及宵夜,满满十几道菜摆在她的面前,每一样菜只需尝几口便可以大大方方地赏给下人,一显她宁王府当家主母的气派。 可惜好日子总是不长久,今儿她正在园子里听戏时,突然看到奴才们纷纷向府门口涌去,她拦住一个婆子问什么事,那婆子道,“好象是小世子和王妃要回府了!” 沈老夫人一听,心里就虚寒了大半,忙挥手让那些戏子退下,匆匆地回到自已的寝房中,折掉这两日新添的头花,然后换上一件来时旧褂袍,她想,怎么说沈千染也是自已的亲孙女,总不会看到她落泊了,还忍心把她扫地出门? 到了府门口,却见几个黑衣人抱着宁天赐进来。 没见到沈千染,沈老夫人的人心瞬时安了下来,她迈开腿,几步上前,脸上堆满了笑意,口中直唤,“哎哟,我的小祖宗,你终于回来了,来,让外太祖母抱一抱!” 暗卫心里多少有些知道沈千染母子和沈老夫人的关系浅薄,微微一闪,便冷冷避开了沈老夫人伸过来的手。 沈老夫人的手捞了个空,很想怒骂一句,可眼下寄人篱下,她强自收敛了一些脾性。只带着不满的神情,冷冷地瞧着黑衣的暗卫。又伸出手朝着宁天赐笑道,“来,让外太祖母抱抱!” 小家伙撅了撅小眉头,小脸上满是拒绝,“老太太,你还是抱你自个的孩子,赐儿不喜欢你抱!”他记得可分明,这个老婆婆老是欺负他的娘亲和外祖母,他才不愿和她亲热。 钟管家心里头偷偷地嗝应了一下,什么情况?他们的小世子居然只叫沈老夫人为“老太太”。难不成,这几日他们劳心劳力侍候的人竟然是个无关紧要的老太婆? 暗卫不再理会,直接抱着宁天赐往宁王的寝居走去。 沈老夫人心里再不满,如今也不敢指责半分,那一阵生活的突现的苦难已经把她最后的一丝傲气给磨没了。 她现在什么也不愿去思考,儿子死了,她能依靠的也仅有沈千染这一家了。 她朝着暗卫抱着宁天赐离去的背影勉强一笑,对钟管家道,“孩子还小,不记事,也就几天没遇到,这会就忘记了。” “这,沈老夫人……”他可记得他们的小世子可不是普通的三岁娃儿,在他眼里可是个神童。他心里嘀咕着,这沈老夫人一定有问题,可他一时找不出什么办法来问个究竟。 沈老夫人故意勿略钟管家一脸的疑惑神色。很自然地走到外堂中坐了下来,倾手倒了杯热茶,慢吞吞地啜了几口,道,“老身瞧着,赐儿回来了,我那孙女也快回来了,不如钟管家亲自去吩咐弄一桌酒席,一会回来后,给她们洗洗尘,老身就在这候着。”她谴掉众人,心想,一会沈千染就算对她有不满的指责,人少些,她也少些尴尬。 钟管家退下后,沈老夫人靠在太师椅上,脑中全是想着一会如何跟沈千染化解误会。待听到侍卫一声通传,“王妃回府!”她马上搁下手中已经凉的茶水,匆匆地出了大堂去迎接。 “染儿!”沈老夫人一上前就拉住了沈千染,尚未说话,这两边的泪已经簌簌而下,她不顾沈千染明显的排斥,紧挨着她哑声求道,“染儿,看在你死去爹的份上,不要再生祖母的气。如今祖母也没别的所求,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守在一起!” 水玉一身是血,冷眼看了沈老夫人的脸,低声道,“二小姐,我去备水给你沐浴!”沈老夫人声音虽低,可水玉是练武之人,耳朵好使,她想不到沈老夫人到现在还混在宁王府中,真是越老越不要脸面,也不想想,当初在皇宫夜宴时,她是怎么和外人联合起来逼迫自已的亲孙女。 这时候,倒念起一家人的情面来了! 沈老夫人这才注意到沈千染脸上手臂上全是血迹,心下一惊,忙松开手,退了一步,蓦然又觉得此举太过唐突,忙疾声道,“染儿,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身是血!” 沈千染最擅长的莫过于从一个人的微小动作中,看出人的本性。 这是她重生前所不具备的,因此被申茹母女玩于股掌之间。重生后,她懂得察言观色,尤其是在东越经商三年,对人的一言一行看得入骨三分。 她冷漠地扫了眼前这个惺惺作态的老人一眼,她根本无心与沈老夫人废话一句,她这时候,只想把儿子抱进怀中,好好地亲一亲,看看小家伙是不是吓坏了。 可外堂中没有一个人影,她一时也不知道沈老夫人是如何混进宁王府,但如果让她以后和这个老人一起生活,她是绝不愿意。 她转身对身后的暗卫吩咐,“你去吩咐钟管家,让他出面去找一个清静的寺庙,捐一笔银子给寺里,让她在那里养老。要是她不愿意,那就天大地大由着她去!至于这宁王府,以后任何人想借着我的名进来,都要我的同意!”如果一切顺利,她想,她的父亲和娘亲很快会回到京城,届时,她会让父母在宁王府住下。 如果沈老夫人在这里,只怕第一个受到责难的就是她的母亲宁常安。 不过,此时再将沈老夫人囚于沈家的北园显然已经不可能,沈越山回来,肯定会问及她的母亲,如果说将她母亲寄在寺院中养老,也算是了了父亲的一个心事。 这些话她知道沈老夫人也听明白了,她根本不待沈老夫人说第二句话,直接朝府内走去。 “染儿,你先等等,让祖母和你说上两句……”沈老夫人怎么肯愿意住在寺里,那里的生活象个苦行僧,怎么能比得上宁王府的生活。 “如果你觉得不好,我就送你去北蒙二叔那。”沈千染蓦然转身,眸光象一股浅滩,容不下任何一丝的多余,“我和你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牵绊,沈老夫人,请你开口请求时,回头想一想你曾经对我做过了什么!” 前世今生,沈老夫人和珍妃之间,她更难原谅的是眼前的无情老人。 沈老夫人不甘心,她想拦着上前再求几声,哪怕是跪着哭求几声,她也想留在这宁王府里。 但暗卫拦住了她。 153神秘国度 更新时间:2013-2-17 13:41:49 本章字数:6968 沈千染全身都是血迹,不敢直接回寝房,她担心小家伙看了担心,便绕道到兰亭的书房,水玉是个人精,早已让人在书房的内寝房备好了两大桶的热水。残颚疈晓 “我来帮你洗,你肩口上有伤!”沈千染上前不待水玉阻挡,就伸手去解水玉衣裳,眸光温柔地看着水玉,“女孩子家家还是小心好,别在身体上留了疤痕!” 水玉脸上微微一红,细声嗔道,“我又不嫁人,留就留呗!” “谁说不嫁人,等这一阵忙好了,我让兰亭给你挑个满意的夫婿,能文能武,到时候,你要风风光光地从宁王府坐着八抬大轿出嫁,我和兰亭给你做证婚人……”沈千染用药水小心地处理了水玉肩口的伤,幸好仅是擦伤,这种天气也不必包扎,稍稍处理就可。 水玉眼圈竟是一红,低下了首,“可我舍不得二小姐还有小赐儿,我还是不嫁!” 沈千染扶她进了浴桶,用丝布小心翼翼地擦着水玉单薄的身体,莞尔一笑道,“谁说你嫁了人就要与我和赐儿分开?你愿意,我还不愿呢。只是我们姐妹情再好,也不能代你圆满一个女子的一生,你总归要一个厚情的男子的疼惜你、当你是手中的呵护的一块宝,这样的人生才不会有缺憾!” 水玉粉着脸倒是没有反驳,彼时,沈千染一心地想复仇,对宁王的深情完全看不到。在她当时的心中,只要有了赐儿,一生足矣。倒是她心中常为她的二小姐感到不足,心里希望二小姐能打开心扉接受宁王,这样,二小姐的一生才能圆满。 如今,二小姐对她的心思也是一样,满心满意地希望她能够幸福! 可她知道,这世间想找一个男人象宁王那样对待二小姐的,太难,太难! 沈千染沐浴好,换了一身浅绿锦缎宫裙,推开窗子让书房里的水气散尽。 回到寝房时,小家伙也正好洗得香嫩嫩的,因为天热不肯穿衣裳,正和水觅一路从花园的浴池博斗到内寝房。小家伙全身光溜溜的,敏捷地在床榻底、桌底、案底窜着,水觅一时拿他没办法。 沈千染刚推开门,小家伙马上从床榻下手脚并用地钻了出来,象个小灵雀般飞快地向沈千染扑过去。 “哎哟,谁这么羞羞脸呀……”沈千染俯下身一捞就把小家伙抱个满怀,手上触及那软嫩嫩的小屁股,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细细碎碎的笑声便从唇间溢出,“小赐儿没羞羞,光屁屁!” 小赐儿眨着大眼睛,小脑袋扎进沈千染的脖子间,拼命闻着娘亲身上的清香,两只胖胖的小指头还捏了沈千染的耳垂玩着,小脸上漾开一个得意的笑,一本正经地拖长了声音,“小赐儿没羞羞脸,王爷才羞羞脸……”他担心娘亲把他又扔在一旁不理,又巴巴地捧着沈千染的脸讨好一句,“还是娘亲身上最凉快了!” 沈千染脸一烫,红得欲滴出血来,水眸本能地瞧向水玉和水觅,见二人挨着脑袋在边上说着各自的情况,似乎没听到小家伙和话。 她心道,以后断不能让兰亭再当着小家伙的面胡作非为了。 “赐儿的娘亲最漂亮了,赐儿最喜欢娘亲了!”小家伙一会摸着沈千染的脸,一会玩着沈千染衣襟上精美的刺绣,一个劲地讨好地夸着。 沈千染知道,这一阵她并没有时间陪小家伙,小家伙开始没有安全感了。 “是哟,是哟,娘亲也最喜欢抱赐儿,一抱上就舍不得松手,怎么办呢?”她亲了一下儿子的小鼻尖,讨好地蹭了一下小家伙粉嫩得快挤出脂胭的小脸,学着小赐儿的模样双眸眨呀眨地,假装着一脸的失落模样,“赐儿喜欢跟绣绣玩了,都不理娘亲了!娘亲这几天想赐儿想得心都疼了!” 小家伙感受着娘亲的宠溺,立马一挺小肥腰,端直小身板,琉璃美眸眨呀眨地邀宠着,“没有,没有,都是文绣姐姐最烦人了,老是要赐儿当她的小媳妇。赐儿怕她哭鼻子才给她当小媳妇儿的,赐儿是最喜欢娘亲的!”小嘴儿已经上扬,小家伙心里乐滋滋地。原来娘亲更想他呀,他都没想娘亲想到心疼呢! 沈千染摸了一下小赐儿的后背,又是一手的汗,便让水玉拿了一块毛巾给他擦了身体,也不勉强他一定要穿衣裳,就把他放在竹席上。 小家伙一脸心满意足的坐着,一手放在嘴巴上啃着,一手不自觉地抠着自已的小肚脐玩。 水觅端了冷面和水果粥上来,沈千染先帮小家伙净了手后,便喂着小家伙吃,小家伙一整天没粘到娘亲,这会已经忘了曾信誓旦旦从此后要自已吃饭的话,乖得跟小绵羊一样喂一口吃一口,时不时地还凑了小嘴上去亲沈千染,亲了沈千染一脸的酱油,看到沈千染并不推拒,仰着幸福的小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沈千染把小家伙的心哄得甜甜蜜蜜的,才坐到桌前喝些水果粥,这才吃了两口,钟管家就派人来报,说皇宫里的尚工局的叶尚宫大人求见,说是领了宁王差,要给她量身段,准备给她做喜服。 沈千染吩咐她们在外殿里候着,吃完又漱了口方出去。 宫里的叶尚宫在为了宁王妃的吉袍已经亲自上门三次,次次钟管家都说王妃不在府里,因为宁王的婚期马上近了,虽说给她半个月的时间,她可以做出九套的吉服,但就是怕万一哪里做得不足或是让宁王妃不满意,要修改的话,时间怕就会赶了些。 所以,这时候一听到宁王妃回宁王府,马上就带了工具亲自上门来丈量尺寸。 叶尚宫带了四个尚服局的司衣过来,叶尚宫在一旁做记录,那四个司衣围着沈千染战战兢兢地服侍着,其中一个司衣太紧张,在丈量沈千染的胸围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沈千染锁骨的肌肤,瞬时吓得连尺子都落了地,还适巧砸在沈千染的足背上,沈千染正想宽慰她一句,那司衣已是四肢伏地。 “奴婢该死,王妃请恕罪!”那司衣拼命地磕着首,那双眸掩不住慌乱、无助、惊恐、焦急,手脚异常麻利地掌了自已两个耳光,声音又脆又响,可以听得出下手时一点情面也没有留。 沈千染嘴角微微沉了沉,眸里溢出一丝无耐,淡淡道,“量好了就退下吧!”这时候,哪怕她扶起那司衣,落到她的眼中,都害怕自已暗中给她下毒针。 叶尚宫听过沈千染的声名,宫里头传遍了有关她的一切,比如让庶母致残、逼疯庶妹、囚禁祖母、未婚先孕、抛头露面去东越经商,传的沸沸扬扬的全是西凌风俗所不耻的行径。 莫说这此小司衣,就是她初时接到宁王的手谕,心中也是忐忑,在她耳闻到的有关沈千染的一切,都让她有胆颤心惊的感觉,唯恐要是她做得哪些不好,得罪了沈千染。 谁知道,沈千染虽不爱说话,但比宫里的那些娘娘配合多了,甚至脸上也没有半分扯高气昂的神气。 叶尚宫倒从这小细节瞧出了几分,心想,这流言真是害人,先是把一个好端端的千金小姐传成胆小丑陋的女子,现在,又把一个好端端的美人讹化成一个蛇蝎。 她怕几个司衣畏首畏尾的反而唐突了沈千染,便喝退众人,亲自丈量! 叶尚宫丈量时,沈千染很配合,叶尚宫收了尺后,脸上已经溢不住笑意,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桌面上的红绸布,拿出六匹的江南彩帛,“王妃,您将会是西凌最美的新娘,能为您亲自做嫁衣裳,真是奴婢的福份!”再美的帛锦做出再惊世的华服,若是新娘子衬不起来,也是徒然。 每一个既将做新娘的人都喜欢听到别人的赞赏,象是一种祝福。沈千染也不例外,方才的小插曲带来的不悦很快就一扫而光,她轻抚着如水的江南彩帛,她唇角蓄了些笑容,如同渐生涟漪的水面,波纹一直延及眸中。 “王妃,奴婢今晚就开工,三天后给王妃试一试,看看哪些要改,要是王妃满意,接下来的那几套,就全按这尺寸做了!”叶尚宫开始细细看着沈千染的脸,心想,那些做好的首饰应好好地改一改,或许会更出挑。 面对沈千染这样世间少有的人间绝色,这极大地满足了她一展手艺的愿望。 “不用全做我的,这匹薄丝的江南彩帛,就做几身孩童的衣裳,宽松一些!” “是给小世子的吧?”叶尚宫轻笑几声,边收着手上的工具边笑道,“王妃放心,小世子的衣裳我们早就做好了,全是薄丝的面料,今儿奴婢急着过来,忘了带过来给王妃过目,奴婢一会回宫,马上送过来!” 沈千染细细打量着手中柔滑轻盈的江南彩帛,看到清一色皆是自已所喜的青色和湖绿,眸光微微一眯,带着不解问事,“吉袍不是红色的么?”婚庆后虽不是讲究一定要穿大红,但拜堂那一天肯定是要穿大红吉袍。 “这是宁王吩咐奴婢做的!”叶尚宫低着头亦摇首表示不解,宫里皆在盛传宁王专宠沈二小姐,怎么会让她在喜庆之日着其它颜色的吉服,这分明是纳妾。但如果单是纳妾,又怎么会连一件普通的衬裙都用上好的江南彩帛。 沈千染双眸凝聚难以置信的精光,缓缓褪敛后,吩咐众人退下。 在西凌,男子娶妻,新娘于婚庆之日肯定是要着大红吉袍,她了解兰亭,他不可能会委屈自已半分,更不可能在这他们大婚上犯这种错误。只能说,她的婚庆的吉袍兰亭很有可能另备。 尚工局接到的,只是兰亭为她添置夏季衣裳。 以尚工局的手艺,完全能做出天下最精美的吉袍,她实在想不通,兰亭为何不交给尚工局去做,而是废了别的心思另寻他途,还有,兰亭的吉袍呢?尚工局的人似乎没有提过为兰亭量身。她凝神,缓缓地回忆着兰亭近来的一系列行动,似乎总在一瞬间有些飘浮的预感,但就是想不出具体。 突然想起,昨夜兰亭深夜回归,拥她入怀时,在她耳绊轻轻一句,当时她昏沉欲睡,听得并不真切,如今却如一滴清泉溅进思海,无比清晰地忆起那一句:我要以江山为聘,护你周全,让这世间再也无人能左右你我的命运! 难道—— 那种心思微微一起,沈千染神色一派平静淡然,唯有眸色,明亮得足可覆住月光,以她对兰亭的了解,这可能性很大。 难道,她的重生,不仅改变了自已的命运,还改变了兰亭的命运?沈千染重重的摇摇首,不愿去多加揣测。 叶尚宫带着人离去,沈千染待太阳下山后,便抱着儿子在后园里散步,没逛半盏茶时,天空变得暗沉,乌云密布,雨雾蒙蒙青黑。空气中弥漫着泌肺的湿意,夹带着山雨欲来阵阵凉风,吹得园子里的宫纱灯左右摇晃。 “二小姐,好象要下大雨了,我们回去吧!”水玉看着沈千染肩膀上的小家伙,一双琉璃眼无神地一睁一合,掩住嘴指了指小家伙,轻声道,“小赐儿好象困了!” 沈千染却置若罔闻地看着天空的一团滚滚乌云,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席卷她的全身,她隐隐地觉得这场风雨来得极为诡异,方才明明是万里无垠的夜空,如何会在瞬夕之间风起云涌。 正思忖间,身后传来高漠的声音,她回身,看到高漠站在丈外显身。 此时高漠已恢复了身形,他一身黑色的劲装站在通体遍漆铁色琉璃釉彩塔灯下,一动不动,若不细看倒象一道影子。高漠脸上带着蒙巾,唯一露在外的眸子犀利如豹,“王爷派人来传话,王爷赶着去一趟珈兰寺,让王妃不用担心。”他知道自已的主子在五岭山凶险万分,而他却不能守护在宁王的身侧,却象一个普通的侍卫护着这一对母子,这对他来说是极难接受的事。 “有劳了!”沈千染眸光淡淡地落在高漠的右臂上,神色微凝,“你的伤如何了,要不要我给你处理?”在回途中,情况最紧急时,高漠左右手各挥退两名近身的龙卫,对一道暗箭袭向沈千染时,紧急之下,高漠用身子替她挡了一道。 “不劳王妃挂念!”高漠话未说完,人已失去了踪影。 小家伙最怕热,虽是到了花园中,虽然空气流通了,但地上的热气还是熏得小家伙一脸的汗,他没精打彩地趴在沈千染的肩头。这会,被这舒适的夜风一吹,去了烦燥,便开始昏昏欲睡,还没回到寝房中,小脑袋跟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 沈千染将熟睡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搁在竹席上,用丝巾稍稍盖住小家伙的肚子,便坐在床榻边一边做刺绣,一边等着兰亭回来。 淮安城地处江南最北的小镇,是江南江北交接之处,这里是南北客商的销金之窟。 淮安湖是西凌最大的内陆湖,淮安城依湖而建,湖的四周商铺林立,小桥流水,热闹非凡。 夜色下的淮安湖的湖水呈现出半透明,波光潋滟,印得周围树影朦胧。而湖边画舫林立,倒映在湖光山色之中。 湖畔上时不是传来男人们的笑谈劝饮之声和少女们娇媚的歌声。 这里夜夜灯火辉煌,宾客满堂,无论江南的水患引起怎样的动荡不安,都对他们来说,只要灾难不绵延到此,照样享受醉生梦死的日子。 此时,经过湖畔的游人忍不住注目于湖畔上最大的一艘画舫,他们的眼睛不是看着画舫上穿着红纱薄褛的美艳少女,反而是看着少女们簇围中的一个男子,明亮的宫灯下,那男子全身散发着神秘的魅惑,一双沉碧的双眸盖住了世间一切的光茫。 而那艘开放的舫舟上,只有一面轻纱在夜风下漫舞,纱帐前只设了一床半人高的宽大圆榻,四周无一遮蔽。 一个碧眼男子斜靠在身后美人丰盈的胸间,怀里抱着一个身着透明雪纺的黄衣美人,那雪纱下,除了私处,竟是不着寸缕,那妖绕的身躯,丰盈纤浓,象美人蛇一样盘裾在他的身上,而右首,一个美人半醉半醒地含着酒,半吐丁香,衣襟开到了腰下,半卧在宽榻上,粉颈一片嫩红,眸光迷离,嘻笑间独自饮酌。 在粉香四溢中,那男子衣襟半敞,与众美人毫无禁忌地嘻戏着,偶尔一笑,美得仿似刹那间绽放的昙花,他举止放荡,在声色中恣意狂妄,他丝毫不介意那黄衣美人将半壶的清洒倒在他的胸间,而后一点一点地舔去,反而卷住了那少女的带着酒香舌尖,品偿如人间美味。他更不介意,岸边的游人惊艳的目光赤裸裸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情欲正浓时,碧眼男子突然支起身子,微微扬手,身边侍候的少女纷纷下榻,各在一边落下竹帘,将舫外的世界隔开。 岸上围观的人群瞬时轰地一声散了,此时众人才婉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画舫中,少女已悉数退下,此时除了那碧眼男子外,舫中多了一个白衣老者,还有四个白衣侍仆,正用莲花露水帮着那碧眼男子清洗着身上的残酒。 那男人挺拨修长的身体赤身裸着,面对众人却没有一丝的不自在,听了白衣老者的话后,碧眸中变得冰冷,无情晦暗如深海,“祭司大人,还是没联系上?” 白衣老者躬身道,“是的,陛下,从今日申时,奴才已经无法用冥思看到义净,如果奴才推测不错,义净一定是找到了宿体,因为元神无法适应宿体,所以,无法和奴才打通冥思。” 方才还如欲海男妖般碧眸男子穿戴齐整后,一身无任何花式的白衣宽袍,只在腰间处系着一段白玉带,竟象是天外的一朵净莲,他复慵懒地靠在仆人已清理干净的圆榻之上,一手懒洋洋地托着腮,眸光幽然绵长打在白衣老者身上,“灵魂互换之术还有多少遗露?”三十年前,藏在他皇宫中的千年古秘之术遗失了两本,一本为灵魂互换,一本为借命重生。这些年他不断派他坐下的元老用冥思去寻找,看看这世间谁有能力借了这道逆天的力量,可惜没有任何线索。 想不到在一个多月前,他的元老院祭司观测星相时,发现位处西凌之地星相有异动,十二个长老联合施法,合力接收到一个意念,马上判断出,这是他们南皓国失传的禁忌之术灵魂互换术的早期潜修。 十二大长老很快通力进入冥思,进入施咒之人的意念,看到了施咒之人是一个方外的和尚,似乎意图用灵魂互换之术施咒于西凌的帝王兰御谡身上。 长老院的长老知道,这是不可能成功。但凡是帝王受天命,为九五之尊,岂是凡人的身骨能受得住,果然不出所料,那和尚不仅失败了,还致身残困在了死牢之中。 十二大长老之首祭司大人马上打通与义净的冥思,进入了义净的意念之中。祭司大人提出,他们可以将义净救出死牢,但要求义净将灵魂互换之秘术交出。 义净却告诉他们,这西凌不仅有灵魂互换之术,还有借命重生之术。 义净把发生在沈千染身上所有的诡异之事告诉了祭司大人,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有兴趣,可以到西凌来一探究竟。 祭司大人把这事上奏给南皓国的陛下凤南天,谁知凤南天不仅要找回秘术,还对宁常安产生了猎奇之心,因为他在二十多年前曾从西凌的淮南王口中听说过宁常安这个女子,所以,他决定亲自前行。 他们这一行人,就随着苗疆的大法巫来到了西凌,他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宁常安。 因为担心行藏被兰御谡发觉,所以,当日他只在天行山呆了一晚,就带着仆众离开。 兰御谡的行踪,大法巫自会向他的祭司报告,他一路游乐北上,准备见一见义净。 ------题外话------ 啊,这个碧眼妖孽可不是打酱油的~ 154神秘帝王 更新时间:2013-2-18 17:10:18 本章字数:7061 凤南天眸光落向星空,一双碧眸越发了沉涸下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床榻边缘的实木上,象是在清点夜空中的繁星。残颚疈晓 白衣祭司举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今儿把义净通过冥思传过来的灵魂互换通篇整理后,还发现这和尚并非完全心甘情愿将秘术交还,其中很可能有所保留。如今他已脱了肉身离开囚牢,恐怕天下之大,更难寻找其踪迹。” “以祭司的意思?”凤南天嘴角带些浅浅痕迹笑纹,他没有看白衣祭司,似乎问得并不经心。 “以奴才的意思,陛下可以考虑和西凌的宁王合作,他的暗卫举世无双,不仅可助我南皓寻找义净的下落,也可助我南皓寻找重生秘术。”白衣祭司抬首望天,望着天上的星盘,沉呤片刻后,脸上呈诡异一笑,谨声,“陛下,奴才今夜观星相,紫微星已移位!说明宁王已有篡位之心,只是西凌帝王兰御谡的气数未尽,不如陛下助那宁王一臂之力,让他早日登上大统。”白衣祭司眸中精光一闪,一字一句声线中带着无比的兴奋,“二龙夺珠,西凌必将社稷动荡!” 凤南天缓缓低下首,朝着白衣祭司邪魅一笑,“祭司大人高见,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只待西凌这局势越来越复杂之时,祭司可静观其变,义净既然深陷泥潭就不可能全身而退,祭司只需要在关健时深击其要害,一举命中便可。” “陛下高见,但凡人,总是有弱点,到时不怕那义净不现身!”两本秘术失踪,是他们元老院最大的可耻,这些年,他们一直是怀疑苗人,毕竟西凌研习禁术的人不多。 连着七日,在淮安湖上,这一艘最豪华的画舫成为了准安百姓茶余饭后最精彩的话题。 大家都纷传着,从南皓国来了一个富有的世家公子,一掷千金,包下了淮安湖里所有的当红艺伶。 画舫三层,七八个衣裳轻薄的年轻女子三三两两地簇在一起,说说笑笑,舫内四周的窗子关得紧紧还隔了厚重的竹帘,但因为房中放了几盆冰块,所以,这些女子没有感到半丝的燥气。 阮宝珍抱着双膝旁蜷在屋子里最暗的角落,她已经失踪了几日了,她的爹娘和未婚夫婿一定急坏了。可是,既便他们找到自已,又能如何,她虽尚是清白之身,但她的声名已被玷污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象被掏空了般,麻麻痛痛地,她与周围的女子没有丝毫的分别,身上可以说除了私处外,其它地方几近裸露,她被迫换上这件透明的薄纱时,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可很快就被另外的少女拦住。 那少女告诉她,她们侍候的主子最忌晦气,当时与她同行的一个少女因为想不开,撞墙死了,当时同寝房的全部不论是非全部被赐死。 也是因此,这里的少女从不敢为难同伴,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 那少女满含着讥讽斜睨着她的双眸,冷冷地告诉她,“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就会有人怜惜你,你要死,出了这个门再死不迟,别连累我们!” 房中安静了下人,众人眼眸都略带乞求,希望她能够听天由命。 “阮宝珍、庄露华、庄碧华今晚你们侍寝,请随奴才来!”四个白衣的仆人推开门,赤着脚走进,看了一眼角落里唯一剩下的未侍寝的少女。 这里少女都是他们找来的,凤南天对美人极挑剔,不仅要漂亮,而且必需是清白的仕家女儿。幸好被宠幸后,风南天也并不亏待她们,她们将会随凤南天回南皓国,封个美人,一生衣食无优。 所以,这里的女子多数是他们用珍宝下聘正正当当地带走。那些女子的父母一听他们是来自神秘的南皓国,虽有些心里不愿女儿远嫁南皓,但面对那一盒奇珍异宝,还是动了心。所以,此行中,他们一路招纳了不少的女子,唯有那个叫阮宝珍的,是在游车河中,被凤南天一眼相中,他们打听后方知那女子是淮安郡首的嫡女,便差人去求聘,被拒后,他们便直接掳了人过来。 他们并不担心此行太过招摇,凤南天早就知道,他入西凌,宁王迟早会收到暗卫的消息,他又何必藏头露尾,索性公然北上,大大方方地入京。 阮宝珍因为是掳来的,所以,第一天顽抗得历害,那白及仆众便没有安排她马上侍寝,特安排让她多与这些女子相处两日,磨光她千金小姐的傲气后让她侍寝,谁知凤南天那日看中,不过半天又忘了,加上瞧此女的眼神似乎还没有完全绝望,便将她俩安排到今夜。 因为过了明天,他们要开始动身去西凌,这些个被宠幸过的女子除特别些的会被留下来随行,多数的会被带回南皓国的后宫之中。 阮宝珍知道肯定会轮到自已,但一听到自已的名字被冷漠地点了出来,她的心脏还是如沐冰水般抽搐,胸口更是压沉沉地张不开肺似的难以呼吸,她一路的示弱、装病、不言不语尽量让人勿略自已的存在,等待着父亲的营救,可最终还是避不开这种尴尬的境地,她知道出了这个门,她是活不成了,她不能让家人和未婚夫婿因她而蒙羞。 庄露华和庄碧华两姐妹紧紧相互搀着站起身,姐妹两不无担忧,但这几日她从那些少女低低啐啐地声音里,似乎听到,她们要侍候的是个身份显赫的男子。 房中一个黄衣薄纱少女了然地看了一眼阮宝珍,脸上含了温和的笑意,兴举止亲腻地上前扶了她起来,笑道,“原来你就是阮宝珍呀,我叫郑玉婉,我的堂兄是郑则畅!”郑玉婉一直觉得阮宝珍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时听白衣侍仆喊了她的名字后,猛然想起自已未过门的堂嫂就是淮安郡守的宝贝嫡女阮宝珍! 郑玉婉发现阮宝珍的手冰凉泌湿,颤颤发抖,便挨近她的耳畔悄声道,“别害怕,是好事呢。你的模样最出挑,说不定,将来还能做皇后!”她见阮宝珍对她的话似乎没有听明白,莞尔一笑道,“别急,去了就知道,上头会说规距的,听了后,你就觉得自已是幸运者了,一会侍候时,你只需记得……” 郑玉婉见过阮宝珍,印象中她是个极温顺,她知道自已既将离乡背景,此时知道多了一个熟悉的人,所以心中自然欢喜,免不了热情地向她介绍着,谁知与阮宝珍眼神相触时,阮宝珍那双已经掩饰的防备和愤怒逼视令她的眼神迅速一缩,余下的话绕在咽处盘了一圈便被吞下了腹。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送到门口,又朝她宽慰地挤了挤眼睛,“去吧!” 三个人被白衣仆人带到画舫二层的一间宽敞的浴房中,里面已经站着两排白衣的嬷嬷。 其中一个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地方,淡淡道,“站好了,先听听我说些规距。知道了规距,要是能被留下来侍候就是你们的福份,要是留不下来,那只有抬着出去!” 嬷嬷冷冷地告诉她们,她们是西凌的幸运者,因为,这一次要临幸她们的是南皓国君,要是她们懂得邀宠,将会被送回南皓国后宫,曾经也有象她们这种来历的一个东越少女,受了整整七年的宠,如今是南皓国的贵妃。 如果不愿被宠幸,这里就有一杯鸠毒,可以自行饮下,死后会被抬出画舫直接焚化。 话刚说完,一个嬷嬷就端了三杯的鸠毒站在她们的面前,脸上无一丝的感情,“想死的,就痛快些!”这些年,或许未进浴房的有撞过墙,听说是国君身份后自愿服毒的,从不曾有过,这对她们来说不过是个震慑的手段,让她们乖乖地服侍君王。 “听明白的,就把身上衣裳脱了,自行入浴池,让教习嬷嬷一边帮你们沐浴,一边教你们房中驭术。” 阮宝珍一心求死,但真正看到摆在自已面前的鸠毒时,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竟是没有勇气去接过。 但接下来的方式,阮宝珍和庄氏姐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所谓的沐浴,几乎是称得上褪去了她们身上的一层皮。 全身的体毛除了头发外,悉数被除去,先是用药水清洗后,让毛曩软化,接着用一根细线一点一点地拨光,四肢还能忍受,私处的那毛发被拨完时,真的疼得让她们又羞又委屈,直疼得眼泪狂飙。 她们被带画舫中一间宽大寝房,看到一个碧眼男子一席白色的宽袍半靠在沉香案前,他托着腮半阖着眼似乎在轻轻感受着那香炉中枭枭升起的轻烟。 庄氏姐妹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顿时无影无踪,她们已过及笄,嫁人是迟早,在她们少女梦幻中,就算是臆想,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嫁给如此天人般的男子,而且,对方是一个君王。 “露华叩见陛下!” “碧华叩见陛下!”两姐妹惊喜地双双下跪,照着教习嬷嬷所授地给凤南天请安,并很快地脱了衣裳,忍着羞意半挪半走地来到君王身侧。 凤南天看着这一对花骨朵般鲜艳的双胞胎两姐妹,搂了其中一个纤腰,轻声问,“多大了?”他底下的人找来的,都不会超过十六。 果然,姐姐先笑,“回陛下话,臣妾和妹妹上个月刚及笄,十五岁了!”少女的嗓香甜美如丝,滑过他的心田。 “十五!”凤南天碧眸弯变,毫不吝啬地对少女展开完美的笑容,伸出手揉了一把庄露华的酥胸,轻喃,“发育不错!” 阮宝珍秀睫像密帘般遮垂下来藏尽情绪,她象是微微出神一般,很静很静地盯向地面,仿佛周遭全化成一团空气,她学不来那两姐妹很快地适应了眼前的一切,她手无足措地站着,幸好那凤南天竟也当她是空气,与那两姐妹一旁纵声地玩乐,说着令她无地自容的话语,很快,耳畔传来了令她全身燥热的呻呤之声…… 她马上闭上双眼,拼了命掩住双耳,但那肢体的拍打声,那女子羞涩的娇喘之声,与男人肆无忌惮地调情之声,还是钻入她的耳膜,足足肆虐了她一个时辰多,她感到她的腿都要软了下来,她死死地咬着唇,让自已无声无息地,象不存在一般。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变得安静了下来,她突然感到一阵的恐慌,便大着胆缓缓抬起头细细地眯开双眼看看情况,她甚至不知道那两姐妹什么时候退了下去,此时,房中唯有凤南天半卧在床榻上,一樽香炉不知何时被搁在了他的枕榻旁边,他闭着双眸,一手轻轻柔柔地抚着前额,让那袅袅的香带着甜腻香味沁入他的心脾,只觉得四肢百骇都变得顺畅。 蓦地,凤南天象是知道她在偷偷打量他一样,睁开了碧眸,瞬时捕捉住了两缕带着惊惶的眼眸,他对她的无礼,并不生恼意,反倒带着几分纵容地看着她,许久后,突然起身下榻,薄衿从他的胯间滑下,男子的强壮毫无预兆地钻入她的眼睛,吓得她惊叫一声,躬起身子掩住了脸。 凤南天轻轻地笑起来,修长的手轻轻搭上了她裸露的肩膀,他瞧着少女丰润的身子,透明的薄纱把一身的雪肌衬得蒙胧如玉。 他唇角带着满意的弧度,握住她肩部的手似乎有意无意地婆娑着,掌心里带着男子性后微微的湿热一圈一圈地泌进她的毛孔之中,他看着她瑟瑟如小兽般的模样,起了几分猎奇之心,碧眸里带了促狭,“方才,教习嬷嬷没教你怎么做!” 感受到眼前男人似乎没有任何戾气,声音柔软又好听,与嬷嬷口中说的并不相同,可阮宝珍依然不敢轻易抬眸,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极力用镇定的声音,“奴婢回……回陛下……”她还是略显慌张,想跪下磕头,耐何他的手看似轻轻柔柔地搭在她的肩上,却让她的身体动弹不得,只好哽咽着抽蓄,“宝……宝珍,不敢……” 凤南天象是抚琴般手指划过她修长优美的如天鹅般的曲颈,指腹在她半露的锁骨打了一圈后,收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俯了声在她的耳侧轻轻含住她的耳珠,含糊不清地低语,“你那日弹的曲子很不错,去弹一首琴给朕听听!” 语未尽,风南天已半卧在榻上,阮宝珍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这时才注意到,在床榻的对面角落中摆着一把古琴,她一看,眸中就现在惊异,这可是失传已久的春雷琴。她自小习琴,父亲为她找遍天下名师传授,而她又肯下苦功去学,不仅琴艺术颇有造诣,连对古琴也有一定在鉴赏能力。 象是遇百年知音般,阮宝珍心中对凤南天的恐惧此时已失了大半,她提着薄薄的纱裙走到古琴前坐下,微微抬首,看到凤南天已半靠在榻间,腰间下已披了薄衿,心下一松,朝着他盈盈一笑,便十指轻挑拨动七弦琴发出阵阵轻颤的靡音,低低地缭绕在幽暗寂静的舫阁中,美目低垂,心无旁笃地开始弹着。 无意抬首间,只见夜明珠光下,阖了碧眼的凤南天如一尊平静了千百年般的卧佛一般,周身弥散详和之气,让人忍不住心生倾慕膜拜之情。 她心想,难怪那些少女侍寝后就完全变了一个样,莫说他是一个帝王,就是一个布衣平民,仅凭容貌便能动摇人心。 “别分心,弹错音符……”凤南天依然阖着双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琴音结束时,他朝她扬手示意,她虽然没有象教习嬷嬷所授般褪尽薄纱,但终于狠下心朝她一步一步地走去。 男子精壮的身体覆着她,他似乎象世间最温柔的情人般安抚着不安的少女,男子声线低呤婉转,缠绵如爱人般体恤,掌心带着温厚的力量引领着身下的少女慢慢进入状态—— 在少女的身子被他攻破的那一瞬,她倒吸一口冷气,本能的抱在他身后的十指一缩,却发现,男子的身体倏然离开了她。 阮宝珍本能的睁开双眼,却看到一双碧眸如倾天的海渊,如来自地狱般冷冽无情地俯视着她。 她全身一僵,茫然无措时,蓦然想起教习嬷嬷所授:不得伤陛下体肤,哪怕是头发一根。 她想,她方才抓了他的后背,虽然她的指甲已被修得光秃秃,但这样的力道,她不知道,是否会划破他的皮肤。 她眸光带着脆弱之色伏于他的身下,悄然地闭上双眸,再不敢发出一丝儿的吸气声响,此时,静宓无声,空气中透着层层紧绷。 她更不敢看他那双的深如无底海渊,她象驼鸟一般蜷着,等时光静静地流逝,她以为终于从恶运中逃脱时,一股凌历之气将她托起,风卷残云般地扫着她的身躯,直向窗外落去。 尖刺锐利惊叫划破繁华的夜空。 原本该是要听到的落水声,并未如期而至,凤南天听到自已的船舱外一声巨物落地的响声,伴随着船身的微微震晃,让他微微一挑眉,披了床榻边的白袍,步出了舱外。 阮宝珍被扔回了他的船上一层的甲板上,因疼痛而扭曲的赤裸的玉体蜷缩成团,她象一只刚打捞缺了水的鱼,翻在白白的肚腹在船板上淹淹一息抽畜挣扎着。 岸边,渐渐围上来了一群的人,有游客亦有岸边的商户,众人不知情况,只是指着船板上,那具少女雪白的玉体频频议论。以为这又是这几日来上演的活春宫的另一种方式。 凤南天眸光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阮宝珍,便抬首注目自已的画舫边,并行着另一艘画舫。舫上除了船首和船尾各两个船舵手外,四周的竹帘把整个舟舫遮得密不透风。 凤南天放下竹帘,唇边淡淡一笑,虽看不到那舫中的一切,但他知道,能够毫不露出行藏的出现在他的四周的,也只有兰御谡及他的龙卫。 想不到兰御谡竟走了这条繁荣商道,与他竟是不谋而合。 这条路,四通八达,有水路、官道、南北商户往来最多。而淮安湖的画舫是南北歌妓、伶人卖艺之所,倒让人不易猜测到一国的帝王会在这红销帐暖中落脚,尤其,他的身边带着宁常安。 画舫上,宁常安正经历在世间无法言喻的痛苦,腹下的疼痛不仅仅要撕裂她的身体,而下体流出来的血块都是落胎的症状。 可倾城知道这不是宁常安怀有身孕,很可能是远在京城的申柔佳体内的珠胎遗落,两人同生同死,同感同受,所以宁常安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倾城冷静地清理着宁常安腹下流出来的血块和浓血,大法巫依然用蛊王试图让宁常安体内的母蛊平静下来。 或许是这种方式用多了,宁常安体内的母蛊对蛊王的畏惧之心越来越小,所以,反复让蛊王在宁常安小腹上游行几圈后,依然没有多大见效。 那种疼痛活活把人痛昏,又活活把一个昏迷的人痛醒,宁常安早已神智模糊,她的嘴无意思地张着,已经无力呼痛,只是含糊不清的喘着气,眸光涣散着。 兰御谡象个妻子待产的丈夫一样在寝房内来回地走着,到了此时,他才不得不羡慕沈越山,因为在宁常安感到身体异常时,就偷偷地给沈越山下了安神药,让他昏睡了过去。 而他,却在这里熬着等着她的疼痛过去。 沈逸辰半靠在窗边,眼底一片湛清,无声地透过竹帘的缝隙看着河道外的湖光,因为宁常安的身体受制于蛊虫,唯有苗疆的大法巫能缓解宁常安蛊虫发作时的疼痛,逼得他和父亲不得不随兰御谡一同回京。 这两日,几人同行,在官道上还好,几辆马车较着一定的距离赶路,可到夜间住宿时,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空气中那样异样的气息时不时地让所有的人都感到压抑和沉闷。 他不知道应该同情自已的父亲还是同情眼前的这个帝王,甚至不知道是佩服父亲沈越山看到兰御谡时依然能从容淡定地行君臣之礼,还是要佩服兰御谡可以容忍下一切,淡淡地回一声平身。 于他,却如难以梗咽的鱼骨,他为父母感到悲哀,也为自已和染儿所受的无妄之灾感到可笑! ------题外话------ 这妖孽亲们喜欢不,想象一下,要是沈千染与他相识,会肿么样? 155午夜惊变 更新时间:2013-2-19 18:04:33 本章字数:7494 帘子再一次被掀开时,兰御谡和沈逸辰同时疾步拦到了倾城的面前。残颚疈晓看到倾城手里端的满满一盆的血水,兰御谡凤眸毫无焦聚眸渐渐蒙上一层死水般的色泽,只觉得全身虚脱,心脏犹如被划过一把利刃,再看到倾城眸中充血时,他一时连问一声的勇气也没有。 沈逸辰看到这满满一盆血水,极力稳住情绪,接过倾城手中的木盆,压低声线问,“倾姨,我娘亲她……” 倾城紧紧地咬住自已的唇,不敢发出半丝的声音,但抽泣之声还是再也禁不住地溢了出来,她自已深受蛊虫之苦,知道天下之痛莫过于蛊虫发作,那种内脏被撕裂的感觉当真是让人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她助纣为虐,无形中造下这样的冤孽,让这么多人永无休止地受着秦之遥的摆布。也许,兰御谡和宁常安全成为世间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而沈越山也会有数于自已的缘份,不必十几年被半囚于皇宫中,最后落得半身的疾病。 午夜梦回时,她一直在拷问自已,当年她和秦之遥还有宁常安一起成长,为什么,她在明知宁常安与兰御谡相爱的情况下,还会去助秦之遥破坏他们二人的感情。 难道,她和秦之遥的姐妹情真的好到让她连做人基本的操守都放弃么? 到如今,她才知,当年的她与秦之遥形同姐妹,两人故意冷落宁常安,不是因为宁常安不好,而是宁常安太完美,美到连她都感到妒忌,所以她和秦之遥一样,不愿去亲近她,两人故意结成盟,孤立宁常安。 所以,当年她看到兰御谡和宁常安幸福时,女子的妒忌天性让她想借着对秦之遥的同情,小小打击一下宁常安。那一夜,她故意缠住宁常安,让秦之遥有时间缠住兰御谡时,她无法隐瞒她自已心内的卑劣的想未能,她在心里暗中取笑,既使宁常安一生被蒙在鼓里,但宁常安的生命中终于有了污点,她从此后,再也不必羡慕她,羡慕她的美丽,羡慕她医术的天赋,羡慕她让一个男人如此地宠爱着。 她甚至报着一股恶意的想法,幻想着有一天,宁常安知道自已的爱人与她的姐妹在一起时,她很想看看宁常安会如何的哭泣。 她万没料到,后来,局势完全脱离了她的想象,是她亲手酿造了一个魔鬼,从此后,将所有人的命运齿轮打乱。 “你倒说一说她……如何了?”兰御谡见倾城神思晃动,光流泪不语,心中瞬时变得狂燥不安,他对倾城的憎恨丝毫不逊于对秦之遥的厌恶,但是那些年,他为了护住兰锦,担心秦之遥对年幼兰锦下毒手,那十多年来,他不得不让她活着留在宫中,毕竟论毒术,秦之遥不是倾城的对手。 倾城用袖襟抹去脸上的泪,低声道,“血已经止住了,阿宁的身体应不会有大碍,只是大法巫的蛊王已抑制不了阿宁体内的蛊虫,所以,她……” 沈逸辰知道余下的话是什么,他安静地走到寝房外,将一盆血水交给一个女卫,很快地返身,直接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大法巫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看到是沈逸辰,便从宁常安的腹上拿起蛊王,小心翼翼地放进盒中,方道,“这一次也只能是稍稍缓解!” 沈逸辰没有接话,他轻轻坐到宁常安的身边,将疼得淹淹一息,甚至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的宁常安轻轻抱进怀中。宁常安的身体象浸在水中一般,衣襟被汗水湿透甚至能拧出水来。 许久后,他感到宁常安的身体开始僵硬。 “娘,不怕,您有爹还有孩儿还有阿染陪着你,你一定会好的!”沈逸辰哑着声轻轻安慰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宁常安的颤抖的身体,试图给他的娘亲一丝力量。 “沈大哥,我刚才好象听见染儿哭的声音了,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她一定是饿了,我该起来去给她喂奶了。”她突然动了动,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沈逸辰捉住她的手,温暖着宁常安冷如尸骨的手,“妹妹不饿,刚她吃完还打饱嗝,一定是尿了,您别动,我去给妹妹换尿布!” 沈逸辰听到帘外传来了倾城压抑的哭声—— “沈大哥,兰御谡是不会……给我和染儿解药了,我死……后,你可别把我……和染儿分开,她一定会怕寂寞也……会怕黑。我要和染儿在一起……你也不可以把……我和染儿烧成灰,我要看染儿大长的,她长大以后,一定很漂亮……我要带染儿去天刑山,对,我要死在那,那很美,很美……”她的手颤得历害,嘴角却露出微微的一笑,那笑象是死亡前的道别,带着无可名状的释然和解脱,“答应我,别来找我,好……好地把我们的辰儿带大……” “娘亲,你一定会好的,这么多年你都熬过来,现在你一定要支持住,到了京城,一切就好了!”沈逸辰微微喘了口气,抑住胸口的翻滚,“要不然……阿染一定很伤心,还有孩儿也会很难受!”他知道宁常安被疼痛折磨得已神智不清,把他认成了沈越山。 “沈大哥,他来了……他来找我了!”突然,宁常安不知哪里生出一股蛮力,挣扎着从沈逸辰的怀中坐起,她的眼睛并非循着一个方向,而是惊惶失措地看着四周,“沈大哥,他……他又要来逼我了……”她用尽全身力量地摇首,紧紧纠着沈逸辰的衣裳,语声中交错着慌乱、茫然、恐惧,“沈大哥,快快快……把灯吹灭了,我们藏起来,还有染儿,把染儿抱过来,我们躲起来……”她的思绪极度混乱,两只抓住了沈逸辰的衣襟连声乞求着快点、快一点! 沈逸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极力拍着宁常安的后背安抚着,他拼命摇着头,压抑着…… 倾城蜷缩在帘外的墙角,一丝暗红血延着她挂在她的嘴角,她双臂无力地抱着自已,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流着。因为这两日,她的情绪波动极大,蛊虫的发作频率已明显加强。 大法巫说她体内的蛊并不难除去,但她不愿,她想她没有资格活得好,只有陪着宁常安一起去疼,她的心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兰御谡双拳痉挛近乎神经质地紧握着,心如刀绞地看着神魂不聚的宁常安,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是象要震碎他的心脏,几乎将他活活疼死。 这么多年,她在他的面前从不肯低头,他有时真恨极了她那种冷到骨子里的那种淡漠,如今方知,这些年,他在她的心中,是与恶魔同行,将她活活压他的阴影之下。 是他自已用错误的方式,将彼时那个美好的少女变成一件千疮百孔,不断被撕碎又缝补起来的破布娃娃,是他自已将她与他的过往一点一点回忆全然耗尽! 他已经无力再去怨天了,他只是心疼……心疼!他此生拼了命去爱的女子,却就这样一次次被自已摔个粉碎,踩在脚底。 他缓缓转身,揭开珠帘,退了出去。 兰御谡回到自已的寝房中,轻轻拉起竹帘,一动不动地坐着,神情木然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此时,歌女们亦带着游客进入了梦乡。淮安湖是如此寂寞宁静,水面无风无波,夜景出奇地静,偶尔身边有画舫经过时,带来了船体一波一波的轻轻晃动。 突然,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长啸,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近,除了舫上的几个当值龙卫外,暗布在淮安湖四周的龙卫亦悉数惊动。夜幕下,一群黑衣人如鬼魅地朝那个绛红的身影袭去,但那个身影太快,加上,昨夜画舫靠在了湖的中央,一时之间,龙卫很难劫下那个绛衣人,很快,那人就登上了画舫。 负责画舫内安全的龙卫除兰御谡身边的两个贴身龙卫外,其它当值的四个都朝着船舱外奔去,准备一探究竟,尚未走几步,就传来一声巨响,打碎了夜幕的宁静,似乎有人用狠力击碎了他们封闭的舱门。 舱内的龙卫瞬时全部冲向舱门,众人看到是瑞王兰锦,脸色一缓,正欲躬身行礼,兰锦已压低声线疾声,“船上有炸药,父皇在哪,快带本王去找——”兰锦一路示警,就是让画舫上的龙卫提高警惕,但他一时不敢直接示警说船上有炸药,担心那赵家的死卫马上引爆,届时连躲开的时间也没有。 兰御谡仓促离京前曾到瑞王府探望生病的他,他们父子一番平常的家常之话后,兰御谡将龙诀玉交到了他的手上,并嘱咐他去江南振灾,可同时,兰御谡在兰锦的手心上偷偷写了四个字“赵家龙卫” 仅仅是这四个字,但父子间多年产生的默契,兰锦却明白兰御谡真正想要向他传达的意思。 兰御谡是提醒他提防赵家的龙卫,希望他远离朝庭是非,暂避江南。 可他不愿意让他的父皇辛辛苦苦治下的江山被赵家围堵,更不愿看到兰御谡被赵家的人所劫杀。 他明里带着文绣去江南,连文志斌都被他蒙在鼓里,以为瑞王大张旗鼓去江南振灾,放心地将自已宝贝孙女交到了兰锦的手中。 而事实上,他与兰亭在兰御谡离开当日就暗中达成协议,一起清除赵家,他从兰亭的手上借了一支暗卫,他在兰御谡从天行山回来的途中,他一直暗自随行,途中赵家所设的伏击赵家死卫皆被他一一清除干净。 可万没料到,在兰御谡亲选的三百名最信任的龙卫中,也有一个赵家的死卫,见行程已愈加靠近京城,但赵家的死卫却迟迟没有动静,知道事情不妙,所以,趁宁常安蛊虫发作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宁常安的身上,他在画舫中悄悄布上了火药。 兰锦是收到兰亭暗卫的消息,有一马车的硝石偷偷地运往了淮安城,因为硝石是西凌的禁品,没有官府的批复,民间的百姓是不能私自拥有。所以,能够暗中购到一马车的,西凌境内没有几个人有这能力。兰亭的暗卫怀疑是赵家。 很可能目标就在兰御谡的身上。 原本,兰锦是预料炸药很可能是设伏在兰御谡一行人的路途之中,但兰亭暗卫很快就再次传来消息,他们打探到这一批的硝石混到了一批水和青菜、肉食中被带进了一艘画舫里。 兰锦听到消息,已顾不得暴露了自已的行藏,马上冲往画舫,一路用长啸示警,命众人离开。 兰御谡刚刚平静下来的声音,被一阵阵疾乱的脚步声打乱,他轻轻放下竹帘,几乎是同时,舱外传来一声焦急之音,“船上有炸药,父皇,快离开——” 赵家的死卫趁众人的注意力放在宁常安身上时,先把换班休息的龙卫全部用迷药药昏,而后整半宿都在船舱各处暗中布下炸药,因为这种硝石的火力不够,所以他尽量能在引爆时,让布在各处的炸药同时爆炸。听到警啸时,他一时分不清是何义,如果是赵家的杀手齐集,那他根本就没必要引暴船舱里的炸药,以免没炸死兰御谡,反而暴露自已。只是他没想到兰锦突然前来,他只能迅速先引燃手中的引线,先把埋好的炸药引爆。 他死死地看着被引燃地火舌,等待着,火引将这艘画舫中的人一起带到地狱之门。他没有选择,他的家人的命握在赵家的手中,除了听命于赵家,他只好选择了对帝王,还有隔壁房中那十几个被他药倒的兄弟——以死相殉! 兰御谡霍然起身,蓦然从黯然心绪中激醒过来,这是兰锦示警的声音,他冲出寝房之门,几乎是近本能地跑向宁常安的寝房,沈逸辰亦听到警告,马上吩咐一个龙卫带倾城离开,他抱着宁常安从寝房中冲出来,在狭窄的通道时,与兰御谡相遇,沈逸辰想也不想就将宁常安往兰御谡怀中一塞,急速扔下一句,“照顾好我娘亲!”语未尽,他已跑向沈越山的舱房。 兰御谡抱着宁常安往楼梯口跑去,刚跑下几个台阶,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船体很快地剧烈摇晃起来。兰御谡一时不备,身形踉跄地往边上的楼道的扶梯倾去,因为他抱着宁常安,无法用手撑着楼梯的扶手让自已站稳,而画舫上的扶手的高度不到人的腰际,这一瞬的头重脚轻,兰御谡连人带着宁常安掉了下去。 而护在兰御谡身边的龙卫也一时也没站稳脚,伸出手欲拉住兰御谡时,已慢了一步,两人眼睁睁地就看着兰御谡一头栽到下一层。 而一层的舱底早已被炸成一个破洞,兰御谡落下时,兰锦适巧半边的身子被困在木柜和壁舱之间,方才爆炸时,他与两个龙卫正欲往楼上冲,而这一层的底板炸成一个洞,在他身旁守护着的两个龙卫当场被炸飞,他猛提了一口气从半空中跃出,跳了上来,船倾斜时,一旁的木柜滑了过来,他当时脚都未站定,便被木柜推着前行,最终他被夹在了木柜和船壁中间。若是平时,他要移开这个木柜并不难,可是,刚好一处断开的地方刺进了他的锁骨之中,几乎将他整个人钉在了那舱壁上。 兰锦眼看兰御谡就要掉进那被炸开的舱底,他眼暴欲裂,明明,如果兰御谡肯松开怀中的宁常安,以他的轻功,足以自保。可因为舱底是爆炸口,下面已被炸成残成一片狼籍,兰御谡担心宁常安落下去时,很可能会被断板,或是尖锐的木碎所伤,所以,他用身体护着她。 兰锦连张口的阻止的时间也没有,急中生智,没有受伤的一只手,一把抓住身旁竹帘上的长绳,倾尽全身的力量甩出,缚住了兰御谡的脚。 就是在短短的延缓兰御谡下坠的一瞬间,两名龙卫已倾身而上,合力将兰御谡和宁常安拉了上来。 兰御谡刚站稳身体,便一眼就看到兰锦被困,他肝胆俱裂地看到兰锦的衣襟处全是鲜血,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地站着,脑袋却无力地垂到了一边,他胸口瞬时感到一股摧拉枯朽的拧力,疼痛一瞬间窜起,心脏如瞬间冻住又迅速碎开。那样抵彻肺腑的剧痛,凝成巨大的力量,无可抑制地冲向喉舌,迫使他张口,连连喷出几口血,嘶喊,“锦儿……锦儿……” 龙卫上前拉开衣柜,看到一根足有三指宽的木板插入兰锦的身体时,迟疑了一下,一时不知拨出还是不应该拨。 宁常安经过几次震晃,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昏昏沉沉间,看到龙卫的手伸向兰锦的锁骨时,医者的本能,一看到那伤,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叫,“不能……拨……”急剧的喘息,让腹下的疼痛更剧,恍若车轮碾过般又让她昏死了过去。 “皇上,请皇上恕离,船舱已经进水了,船很快就会沉!属下会安全带瑞王离开!”龙卫瞬时知道,这个伤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会造成兰锦从此武功皆废。 “一起……走!”兰御谡看到兰锦被死死钉在那处,心跳如雷,耳朵处轰鸣不绝,象是有人拿着大鼓对着他的耳朵猛击着,他一动也没有动,他心里知道这里的隐患不仅仅是进水,很可能还有接下来的爆炸,但他不能把兰锦留在这,如果连这孩子也失去,他真不知道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 兰锦刚才甩出绳子又废力支持住兰御谡和宁常安两个人的体重时,早就牵动了锁骨上的伤,待看到龙卫将父皇拉上来时,一时身体不支,就昏了过去。 龙卫不敢分毫的迟疑,迅速地连人带着那块板将兰锦抱起,四周的门和窗早已被炸得变形,身边的龙卫很快用内力击穿面前的墙体,破出一个洞,各自护着帝王和兰锦飞出舱外。 兰御谡随着暗卫腾身离开船舱时,看到四下并没有画舫,他反应极快,马上意识到龙卫的武功再强,也无法带着三个人同时飞离出湖中央。 “你们两个护住瑞王,不得让他沾半丝的水气!”他一手抱住宁常安,一手猛力推开龙卫的手。 龙卫没有任何犹豫就放下帝王,提了一口气,跃到前方的一具尸体上,预备接过另一个龙卫手中的兰锦,在危难时,他们对危险的判断极为准确,四周的敌情已解,如果不想让瑞王沾到湖水,唯有俩人合力用轻功接力将瑞王带离湖中央,尚有可能不落水。 这一刻,兰御谡与宁常安同时落水。 幸好在这盛夏之中,落水并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兰御谡识水性,他托着宁常安的腰,拼命朝着岸边游去。 他怕她被水呛住而窒息,时不是地与她唇齿相依,给她一点一点地踱气,温暖的水包围着他与她的身体,那一瞬,他突然感到岁月好象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彼时她偷偷离开江南医庐,他追上她时,她与兰锦同时落水,那时候,他想救她,她却死命地想游开。 而此时,她却如此安静地由着他抱着,亲吻着,尽管他知道她没有将他推开,仅仅是因为她尚处于昏迷不醒之中。 岸上冲过来的龙卫亦很快地找到了兰御谡,几个合力,将帝王带离水面,上了一艘朝他们开过来的画舫。 兰御谡知道落水的那一刹那,宁常安肯定吸进了不少的水,便将她俯躺在自已的大腿上,且膝盖顶住她的肚子,逼着她把腹中的水吐出来。 宁常安极难受地呻吟一声,被兰御谡用力拍了一下后背后,终于张开口,“哇”地一声,开始呕吐。 他担心宁常安身体刚刚受损,经不住湖水的湿气,抱了她就进了舱房,看到床榻上有着薄衿,忙喝退龙卫,顾不得事后宁常安是否恼她,几下就脱了她的衣裙,拉过薄衿将她紧紧褒住。 宁常安感到她的身体不停地被人翻动,她的神智也慢慢清醒,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的水,腹痛竟然好了。她睁开眼时,看到自已正平躺在床榻上,兰御谡一身湿漉漉地就坐在她的床榻边,看到她睁开眼时,他的脸上有明显的松动神色。 她抖动着长长的睫毛,感受到身边兰御谡又是担心想问她好不好,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懂如何开口询问的那般憋屈的确模样,心下生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她竭力去忘记那涌起的一幕幕酸楚的往事,极力用着平静地语气问他,“他们呢,他们呢……。咳咳咳……” 兰御谡怔了一怔,显然没反应过来宁常安竟肯主动跟他说话,他知道她心里关心所在,他看着她丝毫没有抵触他的那种表情,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欣慰,他笑得有些呆板僵硬,“我……我……”蓦然想起,他也不知道答案,便抬首看向门口,冷声问,“沈大人和沈逸辰如何了?” 护在船舱外的龙卫马上回答,“皇上,沈大人和沈公子已经平安上了岸。请皇上放宽心!” “他……咳咳咳……”宁常安想起方才兰锦毫无生机的脸,不详的预感瞬时传入心里,化作一团浸了水的海绵,堵住心口,气息又开始更加紊乱,涨得整张脸都成青白,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却一时咳得喘不过气来,无法开口。 兰御谡心里一暖,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马上问,“瑞王如何了?” “回皇上,瑞王伤重,方才有一艘画舫,说他们那有大夫,所以,龙卫把瑞王带到那里!”龙卫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艘四层高的画舫,轻声道,“属下这几日观察过,这画舫没什么问题,是东皓国的人,只是在这猎艳,没异常之处!” ------题外话------ 156灵魂互换 更新时间:2013-2-20 18:12:34 本章字数:7002 “护在瑞王身边的现在是什么人?”兰御谡瞳孔倏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他几步至窗边,犀利的眼风迅速射向龙卫。残颚疈晓 “回皇上,是岐暗大人!”龙卫忙回话。 兰御谡轻嘘一口气,岐暗是他的亲信,有岐暗护着,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东皓国位于西凌的南部,与西凌的东南部的苗疆接壤。在苗疆与东皓国之间有一坐海拨奇高,而且常年冰雪覆盖的山脉,所以,东皓国的百姓与西凌极少往来。 但这三十年来,也偶有几个东皓国的贵族,穿东越而入西凌境内。东皓国的普通百姓与西凌的百姓外貌相差不多,但是,东皓国的贵族却是清一色的碧眸,他们来到西凌,一路单纯游山玩水,并不结交西凌的权贵,他们尤其是喜欢声色犬马,游戏欢场时一掷千金,这都给西凌的百姓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几十年来,东皓这个国度在很多西凌百姓的心中,就是代表着富庶、神秘和开化。 “这里的动静很快会淮安都统,吩咐他们在淮安湖外候着,没有朕的口谕不许前来骚扰!”淮安都统是赵家一脉提拨起来的,在淮安他手上有驻兵十万,他不得不防。 “属下遵旨!” 兰御谡扬手示窗边的龙卫退下,转过身,淡淡一笑,眸中却没有什么情绪,“朕已经吩咐人去弄几身衣裳,待你换了后,朕先就带你去看锦儿!沈大人和沈逸辰到时也会与你团聚。” 宁常安沉默地点点头。 兰御谡知道她面对自已并不自在,便站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情况。 因为半夜突来的爆炸,已把这里留宿的南北雅客惊醒,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衣裳凌乱地从温柔香帐中爬起死,冲到舱门外没多久,众个看到不远处的湖中央有一艘三层高的画舫,露出水面的半截船身火光冲天,接着,很快就传来第二声的爆炸,画舫从中间部份被炸成两截,船身已倾斜地往湖中沉去,虽然此时已夜半,但淮安湖有近百艘的画舫,宫灯染红了半边天,所以,就算是隔着远远的距离,水面上漂浮的尸体依稀可见。 南北商客们不明到底是何原因,只觉接下来或许被炸开的很可能是自已所处的画舫,个个惊叫着要离开,纷纷吵着让画舫马上靠岸,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湖的渡口只有三个,一时之间近百艘的大小画舫冲向同一个目的,磨擦砬撞不断,一时间,骂声,怒斥声连成一片。 “皇上!”舱外又传来龙卫的声音,“属下找到大法巫了,大法巫他……”龙卫吸了一口气,“大法巫和他的两个徒弟已经当场被炸死!” 大法巫离开宁常安寝房后,便回舱房休息,他的舱房是在一楼,与龙卫同一个层楼。 画舫爆炸时,舫上当值的龙卫只有六个,这几个龙卫除了贴身护住他的,其它几个救了倾城、沈越山、和沈逸辰,还有两个在兰锦身边的当场被炸死,其它没有当值的,估计连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就这样被炸得飞灰烟灭。 兰御谡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吸气之声,表情似乎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裂痕,他没有转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渐渐湮没在湖水中的那一艘画舫,思忖片刻,吩咐龙卫道,“立刻派五个龙卫日夜快马,再去南疆找一个大法巫,接到京城便可!” 他预料在这里体整几日,待兰锦伤势稳住,既可回京,他们一行人路上行程搁误的事多,算脚程刚好与苗疆的法巫去京城差不多。 龙卫离去,兰御谡走到她的床榻边,看着一脸木然的宁常安,微蹙着眉,抿紧的唇瓣,许久方道,“不必担心,在苗疆有十个大法巫!要除去你身上的蛊不难,你忍忍,别轻易放弃!” 画舫四层,凤南天此时半卧在一人长半人宽的大浴桶中,浴桶外身边有四个白衣的女侍仆跪在他的身边,帮着他清理着身体发肤。 白衣祭司正向他详细报告着淮安湖上所发生的一切,及方才接收到的一个重伤皇子的情况。 “陛下放心,奴才把他安排在舱底,虽然这西凌的皇子流了不少的血,但绝不会让陛下闻到半丝的血污。”凤南天百无禁忌,唯独对血腥味异常厌恶。曾经他最宠爱的一个妃子因为承宠过程中,例事突来,被他直接从皇宫的最高台扔下去,活活摔死。 凤南天对兰御谡舫上的伤亡情况并不关心,对兰锦重伤失血也没什么兴趣,此时,他的嘴角挑着一抹浓重的意味,待白衣祭司说完后,方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祭司勾了勾手。 白衣祭司依令上前一步。 凤南天抬首看向天空那一颗或明或暗的星辰,嘴角闪过隐晦的笑,换上一副兴味盎然模样地瞧着身边裸身的侍女,“祭司大人,朕还在琢磨要如何助宁王登基,如今老天倒送上来一个契机!” “陛下,恕臣愚钝,请陛下赐教!” 凤南天轻轻一笑,阖上眼,往身后舒服一靠,凝神间,那白衣祭司似乎在聆听着,最后深深一躬,“奴才遵旨!” 凤南天缓缓睁开碧眸,天上的繁星似乎坠进了他的眼中,眸光闪耀! 其实他一点也不担心他的画舫会不会被兰御谡的龙卫所监探,在他眼中,无论是兰御谡的龙卫也好,还是宁王的暗卫也罢,他的领地永远是他们无法触碰得到。 岸边,踱口已挤满了画舫,沈逸辰无法找一艘小船去寻找宁常安的下落,直到拦住一个龙卫,方知到宁常安被兰御谡救上了一艘画舫,他安下心扶着沈越山挤出人群。他找了两套简单的布袍,换下了身上的湿衣。 沈越山换了衣裳后,倒失了方才的焦急神色,他有些发怔地坐在离踱口有五六丈远的一樽石凳上,眸光清幽地落在地上。 周围人山人海,有些人急急地从画舫上登上踱口离去,有些周围的布衣百姓听到动静,半夜不睡赶过来,拼命地想挤来,想看看这里出了什么事。 龙卫已全部现出真身,分成几组,有一组在打捞着岸上的尸首,清点失踪的人。 “爹,您别急,一会上岸的人少了,孩儿就找一艘小船带您过去寻找娘亲!”他要了一杯热茶,递到了父亲的手里。 沈越山浅笑如冷月清辉,却把沈逸辰看得心惊胆跳,总觉得这次沈越山的神情,甚至连眼神也变了,眉眼之间不再有往日那种自然散发而出的淡雅,他的眸底似乎有一种深刻的绝望,从沈越山的骨子里慢慢渗透了出来。 沈越山答非所问,似乎完全陷进自已的情绪之中,“辰儿,爹遇到你娘亲时,你娘亲当时虽然遗忘很多事,但她很脆弱,常常在梦里哭醒。那时候,爹就知道你的娘亲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只属于她自已的,安全的家。所以,爹和你娘亲成亲后,爹一直努力做你娘亲心中的那个家。这么多年来的风雨,爹和你娘亲已融成了一体,”沈越山突然指着岸边一只蜗牛,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脸上有裂开的神恸,“就好象这一只蜗牛,你娘亲是那柔软的身体,而爹就是包住她的壳,是她的一个家。二十多年的岁月,爹和你娘亲已经成为无法分割的一体。如果有一天,你娘亲失去了我,就会因为风吹日晒而死,而爹如果失去了你娘亲,就什么也没有,就象一块蝴蝶褪变时留下的一具残蛹,连生命曾有过痕迹也失去……” 沈越山再愚钝,也知道今晚自已为什么突然昏昏欲睡,问题肯定是出在宁常安给他喝的那一碗药上。 宁常安虽然没有瞒他她仓促回京城是因为身中蛊虫,只是那轻松的语气他一点也不相信,因为宁常安的身体以不正常的速度在消瘦。 而他却从不曾看到她病发过,只能说,每一次病发时,宁常安都不愿让他看到。 就象这十多年来,宁常安在沈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从不曾在他面前吐个半个字一样,她总是一个默默承受,如果不是染儿把一切捅出来,他仅仅是以为,沈老夫人只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他心下明白,可偏偏无能为力,能救她的只有兰御谡。 这些日子来,他看到兰御谡的妥协,他心里也知道,这十几年虽然他的命运被这个帝王所掌控,但这个皇帝过得比他更寂寞更辛苦。 沈越山心中猛生几分激荡,语速变得极慢,那种话似乎极难吐出来,却又矛盾得想一吐而快,“可今日爹突然知道,你娘亲背着这个壳有多累,她寸步难行,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很可能要走上一生。而这个壳却如此脆弱,在她的生命中,就是遇到轻轻一击,就会碎裂。” 他现在感觉自已就象处在茫茫地沙漠之中,好象脚下都是路,但却不知道往哪一个方想才是对的。 与宁常安一起坚守初衷,至死相依,可他真的舍不得她活得如此疼痛! 离开她,给她和兰御谡一个新机会,或许她才能好好活下去!可这样的心思微微一起,却不敢想象,宁常安是否能承受得了他的背弃,而自已一旦失去了宁常安,就如蜗牛失去了肉体,只剩下那个冰冷的壳。 沈逸辰知道,此时沈越山在内疚,在宁常安最需要家人时,她的儿子为了先救他,而抛下了她。沈越山在自责自已是个包袱! 他蹲到父亲的脚边,眼底一丝无法诉说的酸楚象丝线一样牵扯着他的心,“爹,您不要这样想,娘亲她需要你!”沈逸辰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想,搜集世间最恰当的言辞也无法去解开父母与兰御谡之间存在的死结。 而他今日的一举,恰恰又在无形中证明了什么!在危难之时,他凭着本能将娘亲交到兰御谡的怀中,去救他的父亲。现在回想起,如果当时他抱着娘亲从舱房里跑出来时,如果遇到的是别人,他会不会轻易将宁常安交付? 答案肯定是不会。 他会抱着娘亲一起去找父亲,如果是那样,他们一家人都很可能葬身其中,因为当时他冲到父亲的房中,将父亲背起时,根本就连逃生的时间也没有,他是直接抱着沈越山众窗口中跳了出去,随后的一声爆炸,船身已是倾斜,以当时的情况,他根本没办法带着沈越山和宁常安两个人同时离开。 天微微亮时,踱口上堆挤的画舫终于慢慢散开,一个龙卫向他们走来,轻声道,“沈大人,沈公子,皇上他们在湖中的另一艘画舫上,请随属下来!” 龙卫很快地找来两身衣裳,兰御谡将女子的衣裳放在她的榻边,轻描淡写道了句,“朕出去,你换好了,朕带你去看锦儿!” 宁常安身上没什么力气,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起身,看到床榻一应俱全的女子衣物,看样子还是全新没有人穿过的,心里填着一股难以说清楚的压抑,以往她可以公然对他恶语相向,让他远离自已。 可现在,她越欠他越多,她反而不知道应如何面对他。 推开门时,一眼就看到画舫左侧栏杆上的兰御谡,他面对着湖面,并没有转过身来看她。 此时,他也换了一身寻常男子的宽袍,一身素色宽袍,腰间系着一条普通的玉带,身形消瘦而修长,在夜风中,系在头上的方巾随风缓缓而动。 褪去一身的锦衣,那背影竞象极了彼时在医庐中的兰谡。 宁常安的心狠狠一震,迅速转开眼眸,不敢再去触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女卫上前一步到门槛边,走到宁常安的身前,半俯下身,转声道,“皇上让属下背您过去。” 宁常安认出声音,这个女卫在爆炸前,好象一直呆在她的房里,帮着倾城打下手,便轻声问,“倾城呢?”她连站的稳的力气也没有,如果不希望兰御谡扶她,只能依言让女卫背着。 “她没事,属下带你去见她!” 龙卫用两人宽的船板接通两艘靠近的画舫,将兰御谡和宁常安接了过去。 兰御谡从不曾想过,他进了这一艘的画舫后,就如同进了一个时间的泥河,从中出来时,江山已变! 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原来这一句话对南皓国的帝王来说,并不是传说! 京城,永安候府。 赵老夫人知道义净被宁王劫走后,派去所有的赵家龙卫也打探不出义净的下落,而留给赵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在祠堂上再一次招集所有的赵家子孙。她把赵十七梦中所见悉数告诉了自已的儿孙,让他们知道,如果是天命难违,兰亭将会是西凌下一个帝王。 此话一说出口,祠堂内议论频起,多数的年轻后辈并不信此言,但永安候却不语,因为,当年义净一语道中是兰御谡登基为帝时,几乎在西凌掀起一股嘲笑之风,甚至连彼时的淮南王也不信,既不得皇宠又没有旁氏宗亲可靠的兰御谡可以登上帝位,这一个预言最后成为了事实。 众人商议至大半夜,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问题都盘列出来,最后得出结果,开弓没有回头箭,除了按先前的计划弑君,嫁祸于宁王,扶瑞王登基外,赵家,没有出路! 而谁也没料到,正当赵家的人在祠堂中商议时,赵承威一身普通的衣袍回到了府中。 他命令丫环和婆子和侍卫皆不得声张,他沿边廊穿过后苑,独自悄然来到了赵十七的院落前。 门前的侍卫见是赵承威,虽是有些意外赵承威失踪了七日后,又无声无息地回来,众人只是深深一揖,并没有阻挡他入内。 院春花吐蕊,夜风下花香四溢。赵承威脚步沉稳而轻盈,如若无人的地走进赵十七的寝居,挑了珠帘走进时,执画尚未就寝,正猫着腰半伏在赵十七的床榻前,拿着一把团扇,轻轻地帮着赵十七煽着风。 骤然看到失踪已久的赵承威,先是脸上一喜,接着马上感到深夜兄长入妹妹的寝房极为不妥,刚想问一声,赵承威便沉声道,“画儿,收拾一下十七儿的东西,马上随贫僧离去!” 义净那日在赵承威靠近那一刹,马上施咒,在那瞬间与他灵魂互换。可是那样的仓促,三魂六魄一时之间无法在新的躯体聚守,那时,他只能与一个死去的宁王暗卫互换衣裳,悄然离开五岭山。 因为担心宁王很快会察觉到不对劲,一时也不敢回永安候府与赵老夫人商议,他需要七天七夜,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悄然施法,让自已的元神与肉身稳固。所以,他便去了水月庵求助于赵德蓉。 七日出关后,他夜观星相,西凌的局势已走向无法控制,甚至紫微星移位,新的帝星已显。 他知道,在这一局中,所有人的命运齿轮因为兰亭的逆天篡位加速了朝前行。 他所看到的沈千染前世中所遇到的一切命局,因为兰亭的提前登基,也被提前了两年。 这一年的冬季,将是沈千染的关健,只要他带走赵十七,那兰亭就再也无法借用赵十七的鸾凤命格转逆沈千染的命盘中的死局。 他没有任何迟疑,就赶往永安候府,此时,唯有赵十七的鸾凤命局方有可能逆转乾坤。 执画一惊,满脸震惊,永安候府的人是从不会叫她为画儿,只有在江南的小居中,小小姐和义净师父会称她为画儿。 而更令她不解的是,赵承威居然自称贫僧。 赵承威见执画呆怔着,嘴巴张得几乎能吞下一个鸭蛋,淡然一笑,“不必惊讶,贫僧不过是换了具皮囊。如果你想十七儿逃出这无妄之灾,就别发愣,动作快一些!” 执画又是吃了一惊,幸好她素日相对冷静,加上这些年与义净共同生活,也知道他不是普通的人。 义净不再搭理她,走到床榻边。弯腰看了看,只见赵十七脸颊雪白,眼睫漆黑,虽然瘦了一些,倒睡得像孩童般安静而温和。 脸上轻松一笑,心想,真是孩子心性,到了现在,还不懂得大祸临头,还能睡得安稳。 义净伸出手,将他凉飕飕的手掌放在赵十七的脸颊之上轻轻拍了几下,“十七儿,醒来,十七儿,醒醒!” 赵十七不满地嘟了嘟嘴,微微眯开眼睛,看到赵承微的一张脸在眼前时,脑海里顿时扯出一丝亮光,瞬时就清醒过来,她不禁双目圆睁,语声带着一点点的惊喜,“五哥,你回来了!” 义净并不多解释,摸摸她脸颊,笑着道,“十七儿,快换件衣裳,随我离开!”赵十七与执画不同,如果他说明了一切,要想赵十七干脆地离去,肯定是不可能。 依这小丫头的心性,肯定要与赵家共存亡。所以,他想先稳住她,待离开这后,再跟她详细地解释赵家目前所遇的困境。 义净刚背过身,赵十七一咕噜就起身,很快地就套上裙子,口中已欢快地连连追问,“五哥,你去哪了,祖母都急坏了,你没事也不回来说一声,害十七儿夜里头都睡不安枕!” 义净转过身,抚了一下赵十七的发顶,笑道,“十七儿,随五哥走吧!” 赵十七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不解地问,“五哥,这大半夜的,你要带十七儿去哪?” “别多问,跟着五哥走便是!”义净朝门口走进,见身后的人并没有跟来,转身诧道,“十七儿,别磨磨蹭蹭,天亮了就走不成了!” 赵十七没有上前,反而小小地后退了一步,带着不安的神情问,“五哥,是不是要出事了,所以,祖母让你带我先离开!”她不是傻瓜,三哥和十六哥都死了,这几里,祖母一直把她关在房里不让她出来,还让侍卫守着门口。 可大半夜的,突然派了赵承威来带她走,她知道,一定是有天大的事要发生了。 157雌雄相伴 更新时间:2013-2-21 15:30:10 本章字数:7634 义净走回到赵十七的身边,轻叹一声,抚了一下她的发顶,“十七儿,无论赵家是否有事发生,都不是你能所左右的。残颚疈晓听……五哥一句话,随五哥离开!” 赵十七神思微微一变,疑惑地瞧向义净,水眸直盯着,许久摇首道,“你是五哥呀,为什么你的动作这么象十七儿的师父!”她自小随义净成长,与几个兄长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记忆中,赵承威是从不会抚她的发顶,偶尔只会捏一下她的脸,但这一次她回永安候府,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五哥对她从不动手。 而今夜,五哥却如此唐突地直闯入她的闺房当中,方才她换衣裳时,赵承威似乎也没有什么避讳,而仅仅是背过身去。 这太不可思议了!思及此,赵十七甚至不等义净回答,半恐半惧半直觉眼前的人对她并无恶意,所以,赵十七并没有直接呼救。而是警惕地跑到了圆桌的另一方,指着义净颤声问,“你一定不是五哥,你到底是谁,你不说,我要喊人了!” 义净无耐一笑,这徒弟虽自幼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不识人间险恶,却并不愚笨。 “十七儿,你在水月庵时,可曾梦见师父?那是师父用冥思让你看到的镜象,当时你在镜像中,是不是看到为师的眼睛已经瞎了,四肢已无法动弹?为师还告诉你为师身在牢狱之中,让十七儿去找你的姑姑?”这种冥思是从师父留下的秘术里学的,与在刑检司死狱中读出沈千染的意念完全不同。 象这种冥思只能发生在两个同修行的人当中,或是与自已曾朝夕相处的亲人之间。 所以,当时的义净也唯有求助于赵十七。 可现在的局势已被兰亭所控,仅凭赵家已经无法逆转! 加上,东皓国的人也已循迹找来,他必须在东皓国的祭司找上他之前,带着赵十七离开。毕竟他也吃不准东皓国的祭司修为如何,如果他们拿回秘术后,又废去他的修为,那这天下就没有人能救赵十七,更没有人能让这天下回复到沈千染重生前的状态之中,而他,更是回不去,找不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赵十七看着赵承威逶逶道出只属于她和师父之间的梦境,打了个寒噤,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她心如鼓捣,极力想控制呼吸,只是凭着本能地应了一句,“是!” 义净轻叹,神情微微露出悲色,双手合十,“十七儿,为师现在的肉身已死,只好用你五哥的肉身回到赵家,带你离开,十七儿现在明白了?” 这时,执画也粗粗收拾了一些重要东西,掀帘子时已听到义净的话,便道,“大师,东西收拾好了。” 赵十七眸光惊疑地在执画和义净的脸上交梭着。 执画见自家的小姐的脑子似乎还没有全然转过弯来,便上前几步,将手中的两个包袱放在桌子中央,握住赵十七冰冷的小手,轻声地拍了拍,柔声安慰道,“小小姐,他是大师,大师方才一进来,就叫奴婢为画儿。” 义净默默地看了她片刻,见她眸中尚有疑惑不解,温和地说,“十七儿,记得三年前,你跟为师在竹居后的池塘边说起你的梦么?还有……你现在是不是又开始做更可怕的梦?现在为师告诉你,如果为师不带你走,你梦中可怕的事将一一应验,阿弥陀佛!” “师父,您没事了……太好了!”梦中的情景知道的人不多,眼前的人肯定是她的师父。赵十七猛地扎进义净的怀中,象个流离失所的孩子终于找到亲人般痛哭失声,“师父,十七儿梦到太多太多可怕的事了,可师父不在,十七儿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师父在牢里,十七儿都担心都睡不着……”赵十七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她热泪弥漫眼眶,一颗颗掉下。她象个孩子般一直捶着义净的胸口,心情压抑了这么久,终于今天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义净又好笑又无耐,方才,谁睡得一脸沉沉,这会就朝着她撒娇说睡不着了,真是孩儿心性! “好了,好了,不哭了,十七儿,师父这不是好好的么?”义净轻轻拍着赵十七的发顶,低低笑开。 赵十七抬起头,本想象往常般去摸一下师父光秃秃的脑袋,抬首间,眸光一下变得迷离,既然师父变成了赵承威的模样,那真正的赵承威又去了哪? “师父,那我五哥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微微颤抖。 义净眉眼扫过难掩的内疚,低下首,他知道赵十七虽自小离家,但她与十几个兄长的感情却一点也不因为距离产生疏离。而且,这么多年来,他的几个兄长总是默契地轮着去江南看她,让她独在异乡,也时时能知道府中的事情。 此时,他根本不懂如何跟赵十七解释赵承威的情况。 当时,他仓促间施行灵魂互换,元神不固,但他尚可以念清心咒让神智尽量保持清醒,到了水月庵后就施法让元神稳固。但赵承威却没有这运气,只要他昏迷时间稍一久,就可能魂魄离体,一旦魂魄离体超过一柱香时,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活他。 他想,此时义净原来的肉身肯定已经死去,而赵承威亦魂魄无依,成为人间游魂。 看到师父不语,赵十七压抑着翻涌的悲意,猛然又想起那锦盒中的一张三哥脸,赵十七心头的酸楚倏然发硬、发冷,只觉得自已的心不是在跳,而地狠狠的撞击着自已的心腔内壁,她掩住嘴,忍住自已拨高的声音,哑着声线求着,“师父,求您告诉十七儿,十七儿的五哥,他……他到底如何了?”她年幼时,十几个兄长都疼她,如今与她年纪相仿又最亲近的十六哥没了。自小在军中成长,不拘言笑的三哥,但每回来江南看她时,总会给她带着一些精巧小礼物的三哥也没了。 现在,一想到年幼时曾抱着她一起躲十哥的烟花的五哥很可能也会死时,她眼中的水意再也控不住地狂奔而下,有些失控地推开义净,质问着,“师父,是不是五哥他也死了?” “十七儿,如果你想让你的兄长们都回到你的身边,就听师父的话,跟师父离开。”义净上前一步,帮着赵十七抚去泪水,面上露出慈色,“十七儿,相信师父么?师父可以让你所有的兄长都回到你的身边,一个都不少!” 赵十七面露难以置信,可这样的问话她并不陌生。她记得三年前,她连着三次梦中与兰亭在洞房花烛夜时,她哭着向师父求解。师父也是用这样的口吻问她,并让她勿需焦急,梦中的人,她将来一定会遇到。 如今,梦中的镜像已经一一应验了。 义净知道此时赵十七一定在天人交战,他转首看向执画,“画儿,你去找府里的管事要一辆马车,就说是老夫人的命令,让五公子送十七小姐回江南。”他知道此时赵府里所有的男丁都在祠堂中商议什么,所以,这时候离开,也不会惊动什么人。 待明日赵家的人发觉时,他早就带着赵十七离开。 他如此明目张胆地坐赵家的马车离开,主要目的是防着宁王的暗卫。 他估计,此时的永安候府一定在宁王的监视中,他想偷偷溜进去带走赵十七,反而全引起宁王的注意。 不如,光明正大的顶着赵承威的身份回府,带赵十七避祸般离开,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这个时候,宁王对一个没有任何有害的赵十七应不会有什么加害或防患之心。 这时,门外响起轻轻地叩门声,“小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齐嬷嬷是在赵十七睡了后,方去休息。这时听到隔壁房隐隐约约有什么动净,便披了一件薄衿过来问问。 “齐嬷嬷,没事,小小姐只是口喝了,起来喝水呢!”执画拍拍胸口,偷偷嘘了一口气,好在她方才留心,进来时,把房门给锁了。要不然,以齐嬷嬷的小心谨慎,恐怕义净大师想带走赵十七就更难了。 “执画,既然小小姐没睡,你开一下门!”门外的齐嬷嬷却没有这么好打发,她方才在敲门前为了担心把赵十七吵醒,还特意在门口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只是她年纪有些大了,一时听不清寝居里具体说些什么,但她还是能听出赵十七的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 想起当年赵德蓉名声扫地而被赵老夫人赶出家门的旧事,那还得了,急忙敲门想进去一探究竟。 义净心想如此纠缠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便示意执画去开门,只要让齐嬷嬷看到他的脸,相信也不敢多问什么。 执画开了门,就直接去找府里的管家要马车。 齐嬷嬷三两步就冲了进来,刚掀了帘子,看到赵承威与赵十七坐着喝茶,脸色一僵,尴尬地咳了一声笑道,“原来是五公子,奴婢失礼了!” 义净也知道齐嬷嬷这是关心则乱,只微微摆手示意她离开。 赵十七经过这一段的小插曲,心已经开始冷静下来,她知道这时候,既使她留在赵家也是无济于事,什么忙也帮不上,恐怕还让兄长们分出心思来照顾她,不如就听从师父的话,或许,师父能为她的赵家寻找出一条生路。 宁王府。 夏日的清晨,骄阳依然似火,热得沈千染成晚睡不好,却不敢用冰块镇暑,怕小家伙吃不住凉气。 而小家伙却手脚大字摊开,脸朝天地躺在竹席上睡得正香。 沈千染坐在宁天赐的身旁,摇着一把团扇,轻轻为儿子煽着。 兰亭推开门,一缕金色阳光随之而入,他凤眸如墨画,嘴角噙着一丝带着亲近的暖笑,幸福已在沈千染的脸上荡开,她忙朝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式,又指了指熟睡中的小赐儿。 这一阵来,兰亭已养成习惯,每天上朝前,都会来亲一亲她的睡脸才离开,今日她却起得比往常早。 那夜他从珈兰寺回到宁王府,沈千染眸含警示之色,语气却不失委婉地告诉他,赐儿近来嘴里说的一些话,虽是童言无忌,但总归不好。说完后,用着一种让他心悸的眸光看着他,水光流转,绵绵释放着绻恋情感。 沈千染如今就是一个眼神,他就能读懂她心里的九道衷肠。 他自然装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交握了她双掌,一本正经,“是,染儿说得对,以后我会注意些。常言道三岁看八十,我们为人父母一定对孩子要言传身教!”刚说完,就迅速脱了袍子就赖上榻,又连打几个哈欠。 看他眼里细细的血丝,沈千染心疼,便拉过薄衿,稍稍盖在他的肚子上,拿起团扇,为他轻轻煽着风。 兰亭心满意足地阖上眼,耐心地等着佳人心软而入怀,可是迟迟却不见动静,便半眯着眼偷偷看她,竟见她趴在榻边阖眼睡着了。 唇角溢出一丝无耐,悄悄地起身,将她抱起,刚想将她放在床上,她一下就醒了过来,小脸瞬时激得通红,摇首着。 “你放心,我不会碰你,你安心睡便是!” 沈千染心想,世间有狼是吃草的么?也不反驳他,只是默不作声地下了榻。 如此三番两次,兰亭担心她身体熬不住,最终还是举了白旗,半夜灰溜溜的回到书房就寝。 兰亭走向她,微微俯下身用一种触碰珍宝般的小心翼翼亲了一下她的嘴角,语声里却带了丝痞意,“怎么这么早就醒?是不是没我在身边陪着不习惯了?” 其实不习惯的是他,就算她在他的怀中,他都感到思念,何况隔了几段的楼台。夜里难眠时,挑灯批复着朝臣的奏章,朱笔下的“准奏”最后写成了“染儿”! 这是她进宁王府后,他与她分开最久的一次,如今,他加快步伐,早日给她一场旷世的大婚,以江山为聘,以星月为媒,以三生石上的印记为书,从此在六道轮回中,永世雌雄相伴。 他的眼光落在沈千染脸上那难掩红霞粉暖,他的眼里温和的光芒加深,墨玉双瞳紧盯了她,伸出左掌带着微微不满的力道摩娑着她的脸颊,“染儿,你要是避嫌我是拿你没辙,可大婚后,你总不能还为了儿子与我分房吧!”兰亭沿着床榻边坐下,将她搂在他的膝上坐着,沈千染怕自已挣扎倒把小家伙弄醒,静静地由着他的手从她的腰际开始不老实地渐行渐上。 “累不累?”沈千染支开话题,并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手,“娘亲那有消息么?” 兰亭一手托住她的下巴,让她的脸朝向自已,迎着她充满深情的目光,一股暖流从脚底冲到头顶。 “还好,就是有些想你。”他神色暧昧,语气带着明显的涵义,晶凉的双唇轻含着她的耳珠,另一只手又从领口处探了进去,声调勿地一沉,带了些嘶哑,“去我书房好么?我都十几天没碰过你身子了,你就这么忍心?” 沈千染面容潮热犹如倾天朝霞,听了他的要求,摇首不依。 此时,天都亮了,两人躲他书房里,是人都会猜到两人在干什么,她还要不要见人呀。 “我怎么觉得我弄个自已的女人象殉道一样难?”兰亭的手闷在她的衣襟中,动作辐度无法加大,并不能为所欲为地肆虐着那一处饱满,怨念又生,近乎咬牙切齿道,“明明这臭小子都三岁了,还好意思天天睡在爹娘的床上……”自从被儿子成功踢出她的寝房后,兰亭就称呼小家伙为“臭小子”! 沈千染唯恐两人的亲密又被小家伙瞧见,她知道,这时候她尚能有几分理智去顾着身边的孩子,但难保撩拨心恸后,意乱情迷下,哪里会注意得到小家伙是睡还是睁着眼好奇地观摩着? 这小家伙,在沈家时还愿意和沈千染分房,可到了宁王府,小家伙白天还好,到了夜里睡前,一定要窝在沈千染的怀里才肯睡。 兰亭几次想将小家伙扔到水玉的房里,可小家伙的鼻子天下无双,就算是睡着了,也会被身边人和枕榻间的味道不同而转醒。小家伙扯开嗓门,半夜里哭了个惊天动地,把沈千染惊动后,小家伙象个受足欺负的小雁雀一脑袋扎着沈千染的怀中,享受着沈千染的柔声细慰和密密麻麻地亲吻,直到满足了,又开始投巧卖乖,小脑袋一直在沈千染脖子处蹭着,琉眸水眸却含着敌意瞅着一脸怨念的兰亭,奶声奶气地撒着娇,“娘亲香香,赐儿最喜欢了……” 闹了几次后,小家伙明显睡眠不足,沈千染心疼了,再不舍得把孩子放到水玉身边睡。 最后,兰亭被儿子成功排挤到了书房中! 沈千染感觉到兰亭的气息灼热,她动也不敢动,唯恐身子间的摩擦点燃枯草燎原之势,便又转了话题,“兰亭,现在朝堂上,有多少人被赵家收买了?跟我说说好么?” “不多,”他随声应付一句,唇线延着她的耳珠蜿延而过,直落那抹嫣红。她的脸一转,避开了几寸,他只好极不情愿地解释,“虽然赵承恩在兵部顶了我的职,但那里的几个得力干将却是我一手带出来,跟我从沙漠里一起喝过血……赵家的人……” 她其实听得并不真切,他的身上传来干净的清草之香,飘渺成丝丝缕缕,滑入了她的心肺。她突然想,他一定刚刚才沐浴过…… 他十指修长有力,指腹上带着常年持械留下的茧,细细抚摸她时,让她有些无力抵挡这一份甜美的震颤,尽管她唇齿密闭,但难以调节控制的呻吟还是从鼻息出溢了出来…… 兰亭气息骤急,眼眸更加幽暗,手掌从她的裙裾下穿梭而入,抚向了她的下肢…… “不行,兰……亭,赐儿会醒……”她马上交叠起双腿,阻他进一步,“你…。你不上朝么?你不是说,今儿赵家会发动弹劾么……” 女子淡香袭进他的肺腹,一股战栗的热浪沿着兰亭的指间窜至心脏,他全身绷紧,突然咬住了她的下颌,哑声怒道,“沈千染,你生儿子是来折磨我的?好端端地亲热几下,你就迂着肠子拿这些无趣的事来灭我的兴头……”他颤抖地手狠力地摩娑着她柔滑的肌肤,语声有些含糊,“你嫌我二十三年忍得还不够?搞得我象苦行僧一样吃斋念佛,有意思么?”兰亭眸中欲望血丝缠绵,象一张密密的网向她张去,“如果我们大婚后,这臭小子还赖在这,我就把他扔到暗卫营里却训练,看他还会不会夜里不睡吵着要娘亲。” 沈千染眸色一紧,瞬时不敢再遭惹欲求不满的兰亭,只得让他胡乱在身上揉捻掠夺,她无力地趴在兰亭的肩口看着小家伙微张着嘴,似乎还是睡得香香的。 兰亭身上一股邪火未得发泄,“我今儿就是不上朝,赵家那老太婆能吃了我?沈千染,今天我是一定要,你自已选,在这,还是去我书房?”他甚至没有象往常一样的耐心,而是象个流氓一样直接撕了她的亵裤,而后两手叉着她的腰将她轻轻一提,逼着她跨坐在他的膝头上—— 床榻因为他的动作轻轻晃了一下,小赐儿在睡梦中伸出小舌尖舔了一下嘴角,蜷了一下身侧睡着,沈千染感到自已的一颗心如卡到了咽喉之上,语声之中抑制不了地颤抖,“去书房……” …… 花香散透书房的内寝,兰亭托住她的腰,将她从浴桶中抱出,拿了两条大毛巾包住她潮红色的娇躯,将她抱到长榻上,擦净水珠后,将毛巾扔到地上。 他泼了墨的凤眸沉笃,眼瞳清清闪光着亮光落在她白皙肤色上,那如梅妆般的点点红布满她妖娆之躯。 “害羞就闭上眼……”他坐在她的臀后,轻轻撑开她的腿,让她抖得不成样的腿架在他的双臂上,低下着头查看着她的伤势,眸间闪过一丝心疼的内疚。 她根本连移动的力气也没有,好象那两条腿已不是自已的,她被他赤裸裸地眸光盯着她的身子,直羞得差点呕出血来。 他倒是很专注,似乎不受她的情绪影响,小心翼翼地往那红肿的地方抹了几层厚厚的药,而后,还俯下鼻子轻轻一闻,谓叹一声,“这药真香,以后让莫忠奇那厮多配几瓶……” 她很想一脚蹬破他的鼻子,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他帮她盖好薄衿,抚去她脸上泌湿的碎发,吻去她眼角的湿意,声音温柔得快挤出水来,“染儿,你累的话就乖乖地睡一觉,我方才已经让人跟水玉说,你有事出府,晚点才回。你尽管放宽心,你不在府里,赐儿一定会乖乖的不哭也不闹,有水玉和水荷她们陪着……”他见她既便是一脸愠怒亦关不住女子性后的春色,两指揉着她粉色耳珠,咽喉处传出吃吃的谓叹,“染儿,你瞧你现在,多招人疼……” 听到他调笑满足的嗓音,她俏面欲加飞红,心里却直直发恨,只觉胸口处一股热流无处奔走,最后从在齿间倾泄而出,“兰亭……你……牲畜……” 他看着她的眸畜着一汪泓水,在深处隐隐泛着涟漪,那里有他,指尖忍不住轻扫她的睫羽,“嗯,你要是一天让我做一次,我保证绝不会这样对你……” 兰亭从书房里出来时,已是黄昏,他一脸的餍足,这一次他铁了心得把她折腾得半死,让她知道,把一个男人禁欲成苦行僧后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题外话------ 担心虐的人实在是多余的哈,此文剧情虽让亲们感到紧张,但重生后的沈千染有兰亭这样的男子相伴,有什么好怕滴~ 一百五十八章 更新时间:2013-2-22 16:08:20 本章字数:9343 兰亭从书房出来后,往右廊前行,穿过九曲回廊,下了几个阶梯,转到书房后门,里面有一间小兵器室,全部放着兰亭幼年开始习武以来所有练过的兵器。残颚疈晓 高溯略带思索地看着手中的一把鱼刀,这是他和兰亭在异族征战时的战利品。当时看到时,高溯只是想着这把刀适合用来削烤肉,就随手拿了。 后来才知道,这把刀不过是五寸长的刀,却是纳西族的皇权象征,代表一个部落的图腾。 当年,兰亭因沙暴困于沙漠腹地时,他找遍纳西族的向导,那些人却宁死也不肯为西凌人引路,最后还是因为这把刀让纳西族人俯首膜拜,心甘情愿地为他引路。 兰亭推开花梨木精雕的门,披着夕阳黄昏步进。高溯将鱼刀小心地放回案桌的架上。他在此已久候多时,看到主子满面春色,高溯心里期望,但愿今日宁王得偿所愿后,好好地休停几日。 兰亭坐定,夕阳穿过镂空的花梨木雕窗投射进房间,或明或暗地停留在兰亭上挑的嘴角,或许是心情太好,连声音都变得好听,“淮安有消息了?” 高溯挑眉,从怀里换出三个小巧的信筒,上面赤色封条并未拆开,谨声道,“有,而且消息接二连三,辰时前到了信组这,已是两个时辰连着三道急件!”信组连连接到淮安传来的三道急件,马上送至宁王府,高溯接收,可惜宁王与沈二小姐在书房里,这时间两人闭门迟迟不出,他自然猜得到是什么事。 兰亭凤眸暗炙微微一闪而过,声音中透着冷意,“既然是辰时来的,怎么不早回报?” 高溯腹诽:我要是如此不识相,早被殿下您打发到后备组,管那些孩子的吃喝拉撒了。高溯毫无禁忌地暧昧一笑,被兰亭一记犀利白眼瞪回后,噤了声,没有顶嘴,神色倒是无惧,身躯仍是如杨柏笔直伫立着。 “你少给本王腹诽!本王是那种正事不分的人么?”兰亭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心中亦有数,自觉地不再追究。 “嘿嘿,属下不敢!”高溯阴阳怪气地朝兰亭咧嘴一笑。别人不知道,高溯是宁王近侍,与宁王一起长大,在宁王身边呆了十几年!他知道,此时,宁王心里给沈二小姐逼出一团邪火,嘴里都生了溃疡,正没地方发泄!若说以前,他肯定不会误事,半夜三更也会闯进去报告,但现在,就是天塌下来,他也得找一堆高个的人先顶着,而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宁王的霉头。 就象前日淮安有消息来时,还没报告几句,那边已经开始烦燥,手指差点没把案桌给戳出一个洞来,“给本王一口气说了,少吞吞吐吐!”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意味,不知道宁王这时吃错了什么药。只有他在旁伫立着,至始自终一言不发,他知道这是他们的宁王殿下欲求不满,高溯看着一脸便秘的暗卫,心里暗自偷笑地腹诽:理解吧,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 暗卫依令只好简单地概括一下重要的地方,结果,宁王凤眸眯着表示,本王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那个暗卫竟愣怔当场。高溯也忍不住好奇了,探过头瞄了一眼暗卫手中的信报,一瞧廖廖数字而已,按着正常的情况,兰亭已经会倒背如流了。 这很明显,他们的殿下的智商已经被沈二小姐摧残得惨不忍睹。 暗卫只好重新报告一次,这一次,几乎每个字都用极慎重的语气咬出来,如初入私塾时被夫子罚背的情形,就差摇头晃脑了! 宁王不吱声了,蹙着眉在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案桌,到后面索性闭了眼眸靠在椅后,众人也不知道宁王在想什么,到底了没有听进去。 众人正当纳闷,宁王是不是累了想歇息,刚要轻轻抬脚退下,耳边却传来宁王淡淡的声音,“从头再报一次!” 连着高溯也顶不住,脚底一滑,象看个怪物般地瞪着自家的王爷! 这一阵,不仅是宁王身边的近身暗卫,就是连府里的管事也是提一百个心眼来侍候着他们的宁王殿下! 夜里头宁王在书房内寝室中就是一夜不安枕,一会骂床榻太硬,一会是枕子太软,一会又半夜起来沐浴。 喝口茶也要摔几个茶盏,不是说泡得太浓,就是说泡得太淡,一会又跳起来骂给烫着了,弄得宁王府的奴才婆子们人仰马翻,一干等人夜里都不敢闭眼,战战兢兢地象个游魂似的在书房外围转圈待命。 连着钟管家半夜三更也要跑来好几躺,趴在门口听里头是不是有动静。 最后宁王自已也闹得没劲,只好半夜起来批复奏折。没批几道,又嫌弃起夜太漫长,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天亮,问了几次时辰,终于熬到天色蒙蒙初亮,就跑去瞧沈家二小姐。 兰亭看完手中的急件,陷入微微的沉思,夕阳的残影在他脸上勾芡出一层迷蒙疏淡的轮廓。 三日前,他收暗卫信组从到淮安发出来的急件,说是兰御谡所在的画舫被赵家的死卫引爆,当时兰御谡所带的三百名龙卫里,有二十六十名是护在舫外四周当值,这些人都没事。但舫内除了六个当值的外,其它三十三名被炸身亡。 当场死亡的还有苗疆的大法巫和他随行带来的两个弟子。 兰锦受重伤,兰御谡和宁常安,沈越山、沈逸辰、倾城等人平安无事后,登入了一艘停靠在淮安湖上的四层画舫之中。 急件中呈诉,这画舫的主人来自东皓的皇族,身边带有二十多名仆众,已在淮安湖呆了近十天,日日御女无数。但暗卫却无法查出此人的具体名讳,只凭着其碧眸判断其为东皓的皇族血脉。 淮安湖画舫发生爆炸后,淮安都统在半个时辰后,带着五千名的侍卫匆匆赶到护驾,被兰御谡的龙卫拦在了外围。 兰亭知道,兰御谡这是防着淮安都统是赵家的人,所以,另外派亲信去临近淮安的沧州调集两万兵马来淮安接驾。 沧州都统这是兰亭的人,这一点兰御谡肯定也是心里有数。想来,兰御谡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原本也在他算计之内,唯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兰御谡上了那艘东皓人的画舫后,就迟迟不见下船。按理,以兰锦的外伤,处理两三日,兰御谡就会启程回京,早日为宁常安清除体内的蛊虫。 可已经过了整整五日,兰御谡没有丝毫动静,让一干候在淮安湖四周的龙卫及接驾的沧州都统都熬着烈日在岸上候着。 可如果帝王有什么意外,兰御谡候在舫外的龙卫肯定是有所行动的。他的暗卫传递过来的消息,也是向他报告,兰御谡一行人在画舫上一切正常,那画舫的主人依然每日御女无数,他的仆众不停地从淮安四周找来一些刚及笄的少女供其玩乐。 “三殿下,说来,昨日有一报告,属下瞧着不甚至重要,所以没有报告上来。”昨日宁王正窝着火,他想他如果再把这种艳事给报告给宁王听,只怕宁王身上的邪火会烧得更旺。 “说说看!” “这南皓国的公子品味与正常男子没有什么不同。据信组所报,他的仆众光在淮安内就寻找了五十个左右的少女,个个未满十六花季,出身名门仕家,身家清白,对女子的才色要求更是可以西凌历代选秀相媲美。”高溯声音微微一顿,一前一步,脸上有几分不解,“这些少女登舫后,第一关过的也是与我西凌皇宫选秀相同,就是验证清白,可第二关,让属下实在是无法理解,殿下,你猜一下,那些嬷嬷干了什么?” 兰亭拿了案桌上的鱼刀,利剑拨出鞘,不经意地道,“西凌皇宫里的嬷嬷对秀女通常是查验身体发肤有何陋色,那女子既然是供给那南皓国人驾驳,想来也不出其左右。”兰亭对这些兴趣不大,但今日他心情好,自然也凑着猜一句。 高溯神秘一笑,摇首道,“若非是信组的高洋亲眼所见,属下还真不相信这天下有这等奇闻。那些嬷嬷验那些女子是处子之身后,拿玉势破了她们的身,而后养上七八日,待伤创好了不见血后,再供给那南皓公子玩乐!” 兰亭搁下鱼刀,抬首看向高溯时,神情亦颇为吃惊,他虽然不好女色,但毕竟是男子,多少对男子的心性共鸣之处有些了解。就算是红楼女子,初次破身,都被一些男人抬高了百倍的身价,这南皓国的如此行径倒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高溯续道,“那些女子原都是官家小姐,被玉势破了身不说,还被剥了个精光,身上只在私处遮了一道羞,十人一间房,若是有人看不开自寻死路,则同寝房的一起陪葬,具高洋回报,下手时就跟杀鸡一样毫不手软。” “官府呢?死了十个官家女子,这官府是吃白食的?”兰亭狭长的凤眸掠过斥怒,想不到南皓国的人跑到西凌来为所欲为,当真以为他们西凌的人当他南皓人是神祗? “信组的人查过了,是官府也无权过问,因为这南皓国的公子找来的这些女子全是真金白银所聘,下的不是婚书,而是卖身契,可怜这些花季少女,上了这贼船后,连命都不是自已的。”高溯心有微微戚焉,这些女子出身高贵,品貌皆在上乘,落在哪一家都能一生平安终老,可偏偏遇上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变态! 高溯见兰亭面上有些阴晴不定,一双狭长深邃凤目依稀带些颤动,他凝住心神正待说些令他疑惑的细节,却听兰亭已先开口,“高溯,你说这事是不是透着一股邪门?先不论此人的言行举止如何荒诞不经,就从父皇迟迟不离开那画舫就透着不对劲。可高洋在报告里详细说明了船上一天的情况,无论是从父皇,还是从兰锦,或是他人,都很正常。可我笃定,父皇是绝不可能在宁常安的事上误时!” “殿下说的极是!”高溯的疑心也正是在这一些,这么多年,他们也收集了不少兰御谡和宁常安之间的恩怨! 兰亭看着高溯,眸光中带了了悟,斩钉截铁道,“光这一点足可以说明,这画舫有问题,你一会儿回信组,找几个女卫去东皓查查这人的真实来历!” 高溯应了一声,两人继续商议赵家的事。 “殿下今日没上朝,打了个赵家老太婆一个措手不及,本来,永安候已联合了七个二品以上的大臣,十三个四品地方大员联合弹劾殿下,谁知扑了个空,这些人憋了半天的尿在金殿上等着殿下,到了近午时迟迟不见殿下身影后,文丞相才站出来宣布,殿下可能不会临朝了!” 兰亭嘴角一勾,邪气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兴灾乐祸,“那文志斌该急得胡子都绿了吧?他的消息虽慢了些,但这时,也应该知道兰锦兜着他的宝贝孙女去游淮安湖了。” 高溯微微一笑,“是,若是平日,文相等上一个时辰见殿下不来,也没个准信,肯定是站出来宣布退朝。他老人家毕竟是文臣,哪能一站就是大半天,今日真是急透了,方窝着心等殿下,想请殿下帮忙出个主意!” “这老匹夫这回知道急了,幸好这一次赵家捧兰锦上位,他文家没有渗上一脚。看在这份上,你派人去把文家那丫头接到京城里!”兰亭凤眸一眯,缓缓道,“别送到文家,就送到我宁王府,就说,宁王世子想她家的宝贝丫头了!”兰亭心道,有了文绣那丫头折腾着,那臭小子就不会一门心思放在跟他老子争女人了! “是!” 兰亭突然被窗口的光线蜇了一下眼睛,他站起身,双掌轻扬,室内窗壁落下厚厚的绒帐,遮住了窗外的斜阳。他挑开案头上的罩巾,露出夜明珠,在柔和的光线下,兰亭又坐了下来,双腿架到案上,往后舒服地一仰,闭上眼,声音略带疲惫,“赵承恩有没有消息?” 高溯简直被兰亭这毫无形象的坐姿给镇慑到,这是他的宁王殿下? 看到兰亭眉间渐渐拢起的倦意,心里顿时了然:难怪,原来是纵欲过度! 他怕兰亭又发现他在腹诽,忙道,“赵承恩被瑞王打发到千里蛮荒之外,吩咐他去找一块奇石。属下听信组的来报,赵承恩这厮傻傻地在山沟沟里淘了大半个月的玉石,这会很可能也知道西凌的局势,正往回赶!” 兰亭晃了一下神,微蹙眉峰,睁开眼正色道,“不能让他渗到赵家谋反事来,赵承恩肯定会全力阻止老太婆下一步行动!”而目前的局势,兰亭正在等赵家弹劾不成后,又知道刺杀兰御谡失败,赵老夫人动用她手上最后的王牌! 赵承恩和赵承略是赵家第三代最杰出的代表,赵承恩的能力基至超出了他的父辈。 赵承恩又不同于赵承略,因为他是永安候世子,在赵家说话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他的两个叔叔。 尤其是赵承恩是龙卫出身,本身又是兰陵的左右臂,在朝里新生的显贵中人脉也广。 这些年,兰亭与赵承恩几次交峰,也见识了赵承恩的应变能力。加上,赵承恩这些年一直暗中配合兰锦调察他的钟家暗卫,所以,他比赵家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兰亭的实力。 这一场角逐,赵承恩肯定会劝赵老夫人及时退出,保全一些实力。 “赵承恩心思诡秘,武功高强,要不让属下亲自去围截?” “不,你还是留在宁王府里。我不能有任何后顾之忧!”兰亭突然张开凤眸,展开冰绡之笑,略含深意地道,“想方设法把兰锦受伤的消息透给他,稍微加油添醋些,把南皓国那公子哥儿的好色反馈给赵承恩!” “加油添醋?”高溯一时不甚明了,自语一句,蓦然眸中精光大盛,嘴角透出一丝灰谐,“宁王意思是,此公子亦有龙阳之僻?宜男宜女?” 兰亭眸光闪动若寒星熠熠,敞开的声线里带了几分畅快的笑意,“不必说得这般直白,以兰锦的色相,只怕是正常男子见了也会动七分的心思,就如——”兰亭语峰微微一顿,带了丝痞意的玩味,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赵承恩——” 赵承恩对兰锦是什么感情,只怕连赵承恩自已都不敢去想象。但这些年,兰亭却看出来了,在赵承恩的眼里,十个赵家也未必能抵得上一个兰锦。 兰锦于赵承恩,就如沈千染于他! “殿下,属下佩服!”高溯忍不住亦笑开,他想,这样稍一提,只怕赵承恩再也没心思去管赵家的事,他肯定会去寻找兰锦。 “慧能大师那你要让人时时关注,大师一出关,马上报告,记得,这事比什么都急。”兰亭眸光勿地变得冷鸷,瞳眸深处里闪过明显狠戾,义净死前那一句话留给他太深的印象。 当时他急着去按沈千染,没有细想,后来,在路途中央,他接到沈千染已平安回宁王府的消息后。冷静了下来,稍一思忖,就觉得义净自称是赵家子孙有问题。 如果义净是赵家子孙,他又是修佛之人,怎么可能还和赵德蓉来一场忘年恋? 可义净说那句话时,神情很自然,不象有诈。当时他就疾速返回欲再次去盘问义净,一路上,他心头狂跳,一种极压抑的不详预感密密麻麻地袭上胸口,脑里不断跳出一种意念:他肯定错过了什么! 到达时,果然,马车里的义净已经死亡,只有牢笼内的秦之遥依然昏迷不醒蜷在笼子中央。 暗卫查看,义净的伤是旧伤,而且他身上的伤不是致命伤,不会无端端地死亡,甚至死时没能任何的挣扎和预兆,押送的暗卫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 兰亭只觉得心里的防线一下轰然倒塌,一时便再也听不清暗卫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环布四周的尸体象是活了一般慢慢蠕动开来。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去想,什么也不懂得再去判断,只凭着一股意念,身形一摆,跃上坐骑,不言一语,率先疾驰朝着珈兰寺狂奔而去—— 他的心里有一种连他自已也解释不清的直觉,他认为,所有的一切,慧能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他一口气冲到珈兰寺,直接冲到慧能闭关的密室,那沙弥自然拦不住他。他直闯进时,在进最后一道关时,一个老和尚朝他道,“大师闭关前,曾有留下一言。大师此次闭关并非修行,而是为借命之人逆天求福,施主若想要圆满,就要有耐性,安心等待大师出关!”并给他三个字。 兰亭听到“借命”二字先是一愣,而后看到和尚掌心上的“沈天赐”这三个字时,心里震颤,一股空乏寒意窜上心头,竟是呆怔一旁。 许久后,方醒悟过来,朝着和尚微微颔首后离去! 高溯离开后,兰亭见月已近西沉,心想,早朝时间也差不多了, 想到昨日将佳人折腾至连抱怨都无力开口,心道,这会如果再去瞧她,他定是把不住分寸,不如让她先安心歇一晚。 一日纵情纵欲,他亦极困,很快便阖上了双眼。 冬日白雪漫漫,京城的街头却是热闹非凡。 兰亭一身明黄龙袍牵着沈千染一身的大红凤凰吉袍站在城门之上,与西凌的百姓一同共度佳节。 天空不时有七彩璀璨的烟火发出耀眼的光芒。耳畔全是孩童欢歌笑语庆祝新年的到来。皇城上空更是被烟火染得霞光四散,绚丽多变。 “兰亭,我们去那放平安灯!”她指了指远方的一条河,仰起脸朝他盈盈笑着,烟花倒映在她的明眸中,挑出一丝炫耀的光彩。 “好!”在盛世烟火中,他温柔地注视着她,大红吉色衬得她容颜更显娇艳。 他扶她下城楼时,将她紧紧纳在自已的披风之内,牢牢护住了她的身子。 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盏纤巧的莲花灯,递给了他一盏,看他高高大大的男子提着一盏巴掌大的小笼灯,沈千染“噗嗤”一笑,朝他顽皮地眨了眨眼,又转开脸咯咯地笑开。 他们俩牵着手向一座拱桥走去,桥头立着一个石碑,上面落了三个字“奈河桥”。 兰亭顿时一惊,眼神都慌起来,倾身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向身后掠退了一步,却立刻觉得此举太唐突怕吓坏了她,轻轻地将她放开,站定,雪暇的面容突然蕴着一抹深情红晕,将她拉了欲离开,柔声劝道,“染儿,等七巧节时我再陪你放好么,现在天气太冷了,好象有些不合时宜,我们不要去了!” “为什么?”她有些扫兴地举了举手中的灯,素日这样百无禁忌的人,竟也说出这般讲究的话,沈千染唇角边却勾起了一个促狭的笑容,摇首不依,“我想给赐儿放个平安灯!听说这座桥每年都有很多人来放平安灯的,祈愿一生平安!” 兰亭阴鸷地眸光再落到那三个字上,却发现,那石碑上的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安河桥”。 心下一松,轻声道,“好,听你的!” 他的出现,挤满人群的桥上出现一阵波动,众多游客如同海潮退去,给他让出了道。 她看着他一身的明黄,微微抱怨,“你这一身衣裳,走到哪,哪里的人都远远地躲开!出来玩,就要穿随意些,什么叫与民同乐?知道么?” 他不语,朝堂之事分薄了他太多的精力,好不容易挤出时间与她共度良宵,他自然不愿别人来分享他独自拥有她的时光。不愿过多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点燃花心,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灯,缓缓地放在了水面之上。她轻轻的拨了一下水面,让花灯平稳地随波逐流。 他一步一步地学着她照做。 看着那两盏灯象是有灵性一般,紧紧依靠着前行,他将她搂进怀中,眸光紧紧辉洒在她的脸上,嘴角绽开一抹笑意。 寒风突起,吹散她的头发,黑发象绸布飘荡在风中,半遮住她的脸,发梢划过他的面颊,丝丝疼痛。他刚想帮她绾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象是一缕烟似的从他怀中飘了出去—— “染儿……”他惊叫一声,欲想冲上前将她拉住,可是象是有一种力量绊住了他整个身体,他转身,竟看到义净一身法袍站在他的身后。 “大胆!”他怒斥一声,狠狠一堆,可义净明明形影皆在,甚至风掠过,他的衣袍轻轻飘动,却如空气般,触不到,摸不着,仿若灵魂。 他顾不得与义净纠缠,朝着她伸出手,嘶声历叫,“染儿你回来……”他双目赤红,神色疯狂,所有的幸福刹那间灰飞烟灭,他想冲破束缚,却一直身后的一股力道拉了回来。 “兰亭,我要走了,你保重……”她突然转过身对着他笑,她全身衣衫凌乱,头发也是尽散,寒风中乱舞,脸象变了一张似的回到了她十四岁那时的丑颜,她的额间突然缓缓裂开,渐渐地流出鲜血,一滴,两滴,越流越快,直至将整个河面染红。 “染儿……”他的心口瞬时开裂,撕扯处,他惨叫一声惊跳起来,蓦地睁开双眼环视着四周——是自已的兵器室! 方才的梦太真实,太诡异!冷汗侵身,他只觉一阵天晕地眩,眼前的景物开始四处浮动,头颅里像炸锅似的一团混乱,连意识都一瞬僵硬冻结住。 夜太静,空气里连尘埃也停下来,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咚咚”急响的心跳声。 他急剧地喘息着,双手撑在案桌上,几近痉挛地支撑起身体,明明是一场梦,可为什么,他的心疼得象是被人一点一点地抠出,渐渐地被掏空,稍一闭眼,梦中的场景象一轮巨石带着排山倒海力量朝着他碾了过去—— 所有的睡意一扫而光,他踉跟跄跄地奔出兵器室,本能地冲向书房。 推开门,见到书房的内寝室的夜明珠透着微微的光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唯怕惊了空气般,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掀开层层的天青绡纱帷帐,借着顶上夜明珠发出的朦胧光晕,沈千染依然昏睡未醒,脸上粉意未褪净,青丝如瀑散在洁白的枕巾上,衬得她肌肤莹白、眉目姣妍。 兰亭紧拧的眉峰舒开,他伸出两指用力揉了揉眉心的倦意,悄然俯身给她掖好薄衿,将其脸上几缕青丝抚开,指腹一阵如水嫩柔滑的触感,忍不住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她的眉尖,滑过她的耳廊,两指细细地摩挲着她敏感的耳垂,将她一枕的青丝柔发掬起,又缓缓地松开,让黑丝沿着他的指尖滑落。 他神情开涤而温柔,眸光如在鉴赏一件精美艺术品般,神情专注而宠溺。 呼吸缓缓由浅入深,最后,禁不住欲念,两指轻轻夹起薄衿的一角,一点一点地掀开,方发觉,她和他离开时一样,身上未着半褛。 蓦地浅浅笑开,难怪她今日肯乖乖地在书房中等着他,不曾离去,想来他走时,没有给她留一套新的裙子,而她昨日所穿的,早已给他撕成两段了。 本想规规距距地看她一眼便离开,毕竟今日他要面对赵家对他发起的一场蓄谋已久的弹劾,可这会,看到她那曲线娇娆的完美身子,他的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遮住夜明珠,除净衣裳,欺身而上,将她紧紧实实地搂进怀中,感到怀中人略有些不适地闷哼时,他稍许松了些臂力,手掌贴着她的丰满,掬一手的温香软玉,谓叹一声,闭上双眸。 心中唯念:她在!她在!真的好! 可惜温柔总是太短暂,不到一柱香时,耳边传来高溯密语:高洋日夜兼程赶回来,淮安湖有大事发生! ------题外话------ 不虐、不虐,明明不虐嘛,为毛这么多人说虐?话说,女主重生后,有没有受过苦?月百思不得其解,呜~ 一百五十九章 更新时间:2013-2-23 18:35:01 本章字数:6897 听到高溯的密语,兰亭知道定有重要之事发生,否则高洋不会连夜赶回。残颚疈晓 他怕惊了怀中的沈千染,半撑起身,方轻轻地从她的腰下抽出手臂,沈千染“嘤咛”一声,转了身又睡了过去。 为她掖好薄衿后,揭开维帐,披衣下地,穿戴齐整后,推开门,却发现外面明显比室内凉爽。 他走到长榻的尾端,低首一瞧,果然,铜盆里的冰块早已化开。他不禁轻轻摇首,心下了然,定是她皮薄,宁愿闷在房中,也不肯开窗散暑气。 难怪成晚光着身子躺在床榻上呆了一晚上,也没有差人去吩咐水玉拿一套裙子来,想必担心被丫环取笑。 他轻轻步出书房,招来执夜的丫环,吩吩她们马上端两盆的冰块。 待四个婆子小心翼翼地给书房内寝换了新的铜盆后,寝房中很快恢复了清凉静宓。 兰亭挑了帐帘,只见月珠光下,纤巧的身子在薄衿下侧躺着,气息轻盈上下起伏,唇边溢开一丝笑意,放下帐子,悄然步出。 午夜,天空暗沉,星月无影,苑中的灯塔四周雨雾蒙蒙,空气中弥漫着泌肺的湿意,夹带着淡淡的午夜暗香。 一阵风掠过,吹得苑中的宫纱灯左右摇晃,高溯从暗出现身,朝着兰亭微一躬身,便领着兰亭往兵器室走去。 兰亭步内,宽阔的兵器室此时已候了十几个暗卫,见兰亭,齐齐单肢下跪见礼。 兰亭拂手,边走向案桌边的太师椅边问,凤眸流淌着冷意在众人脸上转过,“什么情况?” 高洋上前一步,眸色微微中带着少见的警惕,“殿下,皇上、瑞王还有舫中所有的人于昨日全部失踪。象是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不仅是属下等人毫无察觉,就是湖岸边的二百多名皇上的龙卫还有淮安都统的几千人马及沧州的几万兵马,没有一个人有看到皇上等人何时离开淮安湖。” 高溯知道淮安有大事发生,听到这里,才异常震惊,不仅失声问,“消失?这话怎么说?说清楚些!” 兰亭静默不语,他眸光暗鸷难辨,眉宇却是一派冷冽。这绝不是他要的答案,既使世间别人可以被事实真象所隐瞒,但他的暗卫不行,他们所学到的本事应能破解一切有人为过的阴谋诡计,他眸光略带森冷地从众人脸上掠过。兵器室瞬时气息有些暗涌,这批暗卫的容貌都隐在黑巾中,却无奈掩藏不了他们眸中闪现出地羞愧! 高洋语声不大但显得沉着冷静,“在南皓人的画舫上,除了皇上一行人外,还有岐暗等六名龙卫日夜轮值。到第五天换防时,新的六名龙卫上舫去接防,画舫主人却告知,皇上等人提前一晚已离开舟舫。龙卫自然不信,当即便搜查了整艘的舟舫,却发现除南皓国所带的人外,已没有别人。” “不可能,既便皇上一行人想悄然离开,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毕竟沈大人和沈夫人是普通人,他们的气息不可能避过我们暗卫设下的防线!”高溯连连摇首,质疑,“高洋,你是不是亲自查探过这画舫?我怀疑这画舫另有乾坤,或是什么密室之类,一个四层高的画舫,要是设一间暗室隔层,也不是很难!” 高洋转首看着高溯,慎重地摇首,顿了一下,接着对兰亭道,“先前皇上的龙卫也是这样判断,可奇怪的是,那些龙卫上舫查探后回报,都说没有任何的可疑。” “不可能,皇上若有离开画舫,既使是被悄然转移,那么多的人,也不可能避过重重的设卡!”高溯的口气中有不容置疑的坚持,“殿下,让属下亲自去一趟淮安湖,再去查探一番!属下认为,皇上一行人一定还在画舫之上!” 高溯的意思很明显,兰御谡一行人被制,囚在了画舫的某个暗阁之中。 高洋自知事情如此诡异,很难让人信服,所以他才亲自回京报告,“舫上也不仅是东皓带来的人,还有一些西凌的女子,为数不在少数。如果在舫上有突发事件,她们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属下趁夜晚,也偷偷登舫查看,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一点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加上皇上他们离开前,那五天五夜都在舟舫中自由走动,属下有看到沈夫人和沈大人在失踪的前一晚,两人相携在船头看落日,沈大人和沈夫人神情没有丝毫异常。” 高溯思绪一窒,深知高洋的话也不无道理,南皓人在一艘画舫中想控下兰御谡一行人,而没有任何动静,谈何容易,先不说别人,就光是岐暗一人,就算是中了世间最强劲的迷药,也会发出啸声传来同伴。 高溯思忖片刻,突然问道,“高洋,皇上一行人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那南皓人的画舫之上?”据他所得的情报,当日爆炸后,龙卫就征了一艘新的画舫。 高洋回道,“当时因为皇上他们的舟舫发生爆炸,瑞王受伤,刚好南皓人的舫上有大夫,救了瑞王。瑞王失血过多,皇上担心瑞王的伤势,不宜搬动,便下令征用那南皓人的画舫。只是南皓人毕竟是客,也不好让他们离舟,便隔出区,禁止南皓人靠近皇上他们所居的楼层。属下暗中监视了几天,确实发现那些南皓人挺安份守举,从不越雷池一步。那南皓的公子哥儿,除了日日御女无数外,都极少看他出舱房。” 一旁沉默许久的兰亭终于开口,“有谁在皇上没有离开画舫前登过舫,这其间,有没有看到或是感觉到这些南皓人有什么异常?”信队的暗卫直觉都是相对常人敏锐七分。 高洋身后站出一个精瘦的暗卫,他的声音略显幼嫩,正用一种控制平稳的语声,“回宁王殿下,属下曾登上画舫。没有任何异常,南皓人与皇上不同层楼,相互之间没有接触!” 兰亭眸光落在那暗卫身上,见他身形不到高泮的肩膀,气息也较寻常的暗卫弱了不少,不仅抬眸望向高洋,“她就是那个叫阿木的孩子?” 高洋颔首道,“是,属下就是觉得太不寻常,所以,属下护着他登舫,让他用感觉去寻找皇上的下落,感觉皇上是不是被囚在密道之中!” 兰亭不语,这个孩子年仅十三,是信卫组最年幼的一个孩子,他天生异能,第六感奇强。甚至可以读出一些人的心理活动,对兰亭的暗卫组而言,寻着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比培养十个优秀的暗卫还要难,所以,这孩子一直是护着,既使出行任务,身边肯定有雷霆队暗中保护。 可既便是此,兰亭依然笃信,那画舫肯定有问题,但高洋是顶尖的信组暗卫。何况,兰御谡带走的三百龙卫全不是吃素的,个个身经百战。 奇就奇在,这么多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在几万人的眼皮底下消失,确实诡异。 兵器室里的空气陷入沉滞。蓦地,兰亭凤眸流出很冷很凌厉的光芒,“高洋,你登画舫时,那画舫与别的画舫有何不同?” 高洋思忖片刻,谨声道,“除了琉璃镜面多一些外,其它格局全部与别的画舫没什么区别。” 兰亭微微陷入沉思,南皓人喜欢亮色,南皓国的建筑都以琉璃为装饰,画舫上的主人以自已人喜爱修饰,实属正常。 阿木突然锁住眉峰,突然往前站了一步,几乎脱口而出,“不一样,那镜子不是普通的琉璃镜,而是一种宝石,可以吸收日月的精华,甚至是人的精气,属下接近它时,有感到脑里的震荡,但稍逝既失!” “阿木,这你怎么当时不报告?”高洋吃了一惊,当时他们离舟时,阿木并没有说到这个琉璃镜的诡异之处。 阿木愣了一下,冥思苦想了许久,略带羞愧地喃喃自语,“属下也不知道,属下当时出来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只是方才殿下问起,属下脑子里就闪出这种感觉!” “稍逝既失?”兰亭轻轻重复一句,心神立刻变得一片清明,泼墨般的眼眸望下那孩子,唇边溢出一丝不达眼际的笑,朝着她招了招走,示意她到自已的身边。 阿木略有些畏惧,缓缓地走了过去,到了兰亭有跟前,跪下身行大礼。 兰亭眉头骤然一收,双手缓缓搭上了阿木的削肩,凤眸紧紧盯住阿木的双眼,一字一句沉了声音,“你方才的意思是你进入那画舫后,再离开时,有些事情,你已经遗忘?” 阿木有些腼腆地动了动肩,不敢挣开,低下首似乎在思索。兰亭也没有打断他,稍顷,阿木抬首朝兰亭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这两天亦时苦苦思索,似乎总在一瞬间有些飘浮的记忆,但就是想不出具体。她能强烈地感觉到,似乎在舫上,她遇到了某些人,听到了某些事,但就是无法把清晰地回忆起来。 而且,每回想到关健之处,思维中就会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仿佛有一道闪电蓦地劈过去,劈开一线窄窄的暮色,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抓不到 兰亭眸光带着安怃的气息地看着阿木一双异常清亮的瞳眸,缓缓道,“阿木,现在闭上眼,全身放松,心如明镜,气沉丹田,好好想一想,看看还能想到什么?”兰亭说完,双手轻轻松开阿木的削肩,往后稍稍一靠,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阿木不再象方才那般紧张,心情微微地放松了下来。依言闭上眼睛,静下心,她先感受到兰亭身上传来淡淡的青草的香气,慢慢地沁入腹中,再入丹田,她深深地呼吸着,让这一股的清冽的温香慢慢地从每个毛孔中释放出来,而后慢慢飘远,最后如雪花般渐渐融化…… 蓦然——脑中瞬间晃过一个人影,接着,大脑马上本能地跳出一个人影——白衣祭司! 阿木心神立刻变得一片清明,眸光变得奕奕闪烁,声音里抑不出的兴奋,“殿下,属下看一个白衣人,他是一个祭司长老。” 兰亭眉目之间不再深锁,眸光温柔如天上的暖阳流泻,唇边蔓延明朗的笑意,缓缓坐直身体,朝着众人道,“父皇一行人果然还在画舫之上。如果本王猜得不错,那南皓人并非普通皇族,而是南皓君主凤南天。” 高溯看着一脸尴尬的高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凤南天的身边有十大祭司,难怪高洋和龙卫被他们的幻术所蒙骗。”高溯缓缓敛却了眉间的笑意,隐隐地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兰亭摇摇首,调侃的声音里声音带了一丝兴味的痞意,“南皓国与西凌素不往来,但本王亦听说,那凤南天极好色。后宫佳丽近万,日夜御女无数。相传七年前,凤南天曾带着他的仆众周游东越,离程时,竟带走近一千的红粉佳人。而父皇此行当中,就有两个百年绝色,他焉能轻易放过?” 从人一听,虽知此话兰亭不是是调侃的语气,但亦忍不住笑开。兵器室的气氛变得稍加活跃。 兰亭闲话及此,微微沉呤片刻,语峰稍稍一变,正色道,“本王不管凤南天扣押父皇的目的在哪,本王只知道,父皇失踪,是本王收拾赵家最好的机会。” 众人神色一凌,正待问宁王下一步行动时。兰亭却低下首,看着跪在他的脚边低头不语的阿木,轻声道,“你抬起头来!”兰亭并不扶她起身,而是在她抬首间,伸出手轻轻揭去她脸上的蒙巾。 高溯和高洋都略为吃惊,只要一摘去蒙巾,就代表着这孩子暗卫生涯的结束。如果是高字辈的暗卫,则代表成为宁王近臣,这是高升。 但对阿木这种靠天赋的晋级的低层暗卫来说,却代表他被淘汰了,这对暗卫来说是极大的耻辱。 高溯有些不解,阿木方才明明立了功,可他跟随兰亭多年,知道兰亭做事向来有主张。 高洋神情最为不舍,眼看阿木的蒙巾要被兰亭全部揭开,他忍不住双膝跪下恳求,“殿下,这次任务失败属下愿担全责,是属下思虑不周,差点误事。只是,阿木这孩子只是刚进组,再给属下三年,属下必定将她训练成顶级的……”语声未尽,高洋噤了声,因为阿木脸上的蒙巾已被兰亭揭掉,露出一张清秀略显苍白的小脸。 阿木面对兰亭眸光的审视,神情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眼中有着抹超乎年龄的智慧光芒。 “阿木,你有一双智慧的双眼,从此后你就叫钟慧!”兰亭没有理会高洋,而是将阿木拉起,眉间隐着浅浅笑意,缓缓问,“本王要把你送到一个人的身边,这个人是本王的命!”兰亭墨漆之眸瞬时燃着一抹厉色,“阿木可否慎重向本王发誓,用天赋于你的异禀护她,感受她身边是否有来自不同寻常的神秘力量。如果她有危险,既使你的命只能换给她一丝的生存机会,你也要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你听明白了?” 阿木方才被揭起蒙巾时,心里有预知,宁王并不是让为她不够出色,反而是对她很欣赏,但真正从宁王嘴里听到,她又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们这些暗卫,都出生在西凌的最底层,或是灾难失去双亲,或是因贫困被家人贱卖。所以,在带进暗卫营时,他们就会被告知, 如果他们在任务中死去,他们的家人将领到一笔抚恤银子。 如果有一天他们任务圆满后,将能晋升成为宁王的近侍,领朝庭的俸银。 他们的家人也因为他们将一生无忧。 “钟慧,还不多谢宁王!”高溯眸中光芒如星,瞬时明白,宁王赐姓阿木为钟,就意味着,阿木虽不再是暗卫,但她亦从此脱离奴籍。 他含笑地递了一眼给高洋,眸中示意:这下放心了?现在的阿木已经被宁王看中,她的天赋不会被埋没。 高洋本神色凝重,此时亦不觉和高溯相视一笑。 钟慧脸红耳赤,带着微微结巴的语速回,“属下……愿意……愿意以命来守护王妃!” 他并未说出让阿木守护的对象,但阿木已要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看来,这孩子是上天赐给他的福音。他抚了一下她的发顶,朝着高洋道,“给她的新身份做一番安排,让她三日内进宁王府。” 高洋心里替阿木高兴,当即道,“属下遵命,宁王殿下!” 兰亭扶起钟慧,“记得,你从此后叫钟慧,不是属下,你见到本王,要唤本王为王爷!”细微的月明珠辉下,兰亭精致的轮廓被镀上一层微弱的光晕,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先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要适应你的新身份!” 兰亭示意钟慧退下。 兰亭走到兵器柜边,打开暗格,取出兵符朝众人举起,眉眼都微微收拢,“钟家暗卫自创建以来,从不曾光明正大走到阳光底下。而你们,身为本王身边的一级暗卫,现在,是时候揭下你们脸上的蒙巾了。”兰亭脚步沉稳,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兵器中所有的暗卫精神一振。 “现在,你们把面巾揭下,互相认识一下身份!”兰亭浅笑如冷月清辉,那眸光透着股凌历的生产睥睨之霸气,却把一屋的人看得心惊胆跳,他们知道,这天马上要变了! 高溯先揭下,众人一看,失声,“卫将军!” 高溯,既是卫扬,平素在朝堂之上一脸的英明睿武之色,此时却是诚惶一笑,朝着兰亭双手一揖,“兵部统领卫扬见过宁王殿下!” 高洋声线一变,显得粗哑了三分,亦揭了面巾,众人一瞧,倒吸一口冷气,惊呼,“文将军!” 文成耀捋颌下须一笑,低低笑开,“见笑,见笑!”文家历来是清流一派的代表,想不到,文成耀竟然是兰亭高字组的暗卫之一。 另外几个暗卫纷纷揭开后,有禁卫军少统张阳,禁卫军少统卓一高,兵部陈将军、李将军,东郊驻营丁志国统兵大人,南郊驻营李政源统兵大人…… “你们分别行动,各司其位,按计划行事。高溯,你带本王的手谕,带三组暗卫从永恩候府地道潜进永安候府地道,等本王命令一出,马上控下赵氏一族,以谋反、弑君之罪押送至刑检司。” 文成耀上前一步,谨声问道,“殿下,南疆呢,在赵家谋反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赵家在南疆的势力根深蒂固,驻军中有赵家老太婆三个孙子,他们定是以为赵家平反为由,必反!”原先兰亭计划是在沧州兵马护驾回京时,直接软禁兰御谡,而后将赵家途中暗杀帝王的罪状呈堂以供。 “南疆敢反,就让他反。苗人民风彪悍有何可惧?谁敢作乱,来一个本王杀一个,来十个,本王灭他九族,看他乱得起,还是本王杀得起!”兰亭眸光阴冷,绝然一笑,略带深意地敞言,“何况,赵家的谋反证据已足,父皇既已失踪,本已就让赵家坐实了他们谋逆之罪!” 而宁王的暗卫一路随瑞王护驾,早已搜集了大量赵家龙卫图谋不轨的证据,画舫的爆炸更是坐实了赵家的谋反。这一切,只需等帝王回程,兰亭便开始发难,而后借机逼兰御谡退位,兰亭就直接登基。 谁知突生枝节,帝王失踪。兰亭马上调整计划,给赵家一个措手不及。 “皇上失踪,不出三个时辰赵家的死卫必会得到消息。今日朝堂上的较量,赵家已不是弹劾这么简单,而是想先发质人,将弑君之罪扣到本王的头上。”兰亭眸光带着凌历,唇边却挂着那抹优雅的笑容,缓缓道,“今日赵家肯定会动用他们最后的底牌!” 高溯瞬时明白,这时候论的是谁下手快,而京城的消息要传到南疆,最少也要一周天,届时天地已变色。 众人也皆知,成败就在今日一举。 一百六十章 更新时间:2013-2-24 17:24:15 本章字数:8796 众将各自领了令退下,兰亭突然开口叫住高溯。残颚疈晓 高溯以为兰亭对他的行动还有具体交代,谁知兰亭却蹙着眉问,“高溯,京城有没有一道桥叫‘安河桥’,是石拱桥,桥面不过六尺宽,长约三丈!” 高溯细思忖,许久才道,“京城没有,倒是皇城以东,走五十里地,有一个小村庄叫芝杏村,就有一座桥叫‘安河桥’。” “芝杏村?”兰亭豁然站起身,“你是说沈家旧宅的芝杏村?”当初沈千染告诉他,她重生前最后的记忆就是留在了沈家旧宅的地窖之中,他后来还刻意去找到沈家的农庄。只是那里已被沈千染命令高溯烧成灰,地窖已被高溯亲手填埋。当时他还不安心,吩咐僧人在那里念了经渡了法事,在地窖那里立了尊佛偈碑。 “是的!”高溯疑惑不解。 兰亭情知不妙,虽然那桥是立在芝杏桥村的必经之路上,但当时他的坐骑并没有过桥,而是直接渡水而过,所以,他并不知道那座桥的桥名叫“安河桥”。 这个梦,肯定是一个不详的预兆,似乎在警醒他某些关于沈千染的事,可偏生他一点头绪也抓不住。 “殿下?”高溯见兰亭脸色苍白,自顾发呆,谨声问,“殿下,是不是这桥有什么问题?” 兰亭突然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太师椅中,抚着紧蹙的眉心,许久方抬首,竟是凄惨一笑,如同黑夜中盛开的昙花既将凋谢般,让高溯的心无端地攥紧。 “殿下,当初沈二小姐去刑检司大狱见过义净后,回来途中她曾命属下填平沈家的地窖,那坐桥,属下就是那时候看过一眼!”信组的暗卫经过强训,记忆惊人,对许多人和事常是一眼便记在心里。 兰亭面色愈加惨白,呼吸加急,脸颊两侧却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一种无力的感觉袭来,这种不在人力范围,让他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他的心揪成了一团。最后,他近乎咬牙切齿道,“你派一个人,去把这桥给本王炸了,炸过的碎石要全部清理,一点痕迹也不要留下来。总之,在西凌的陆地上,本王不想看到‘安平桥’这三个字!” 高溯想起彼时沈千染命他填平沈家地窖的情形,便猜到这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便颔首道,“殿下请放心!” “去吧!”兰亭有些疲累的扬手。 高溯转身刚推开门,却听到身后的兰亭又开口阻止,“高溯——” 高溯脚步一顿,他从不曾见过宁王殿下如此的犹豫不决,他转身,只见月明珠光下,兰亭的神情残冷阴酷,眸中流光里竟隐约抹过一丝杀伐之意,饶是高溯是刀口上舔血而生暗卫,亦被他的眼神震住。 “你不必管这事,本王亲自来办!”他脑子里闪过那条血染的河,当即决断,他不仅要炸平那座桥,还要填平那条河,迁走芝杏村所有的百姓,让梦中的场景再也没有机会应验。 “是,殿下!”高溯知道但凡牵扯到沈千染,兰亭就会变得难以捉磨、优柔寡断,性情亦变得时而谨小慎微,时生杀伐断。高溯摇首轻叹一声,步了出去。 兰亭离开兵器室时,外面风雨大作,花苑中的灯塔被狂风吹灭,漆黑一片。狂风暴雨猛打着园中的花草树木,顶头上闪电象利剑要撕裂天空般地挥舞着,劈开了树影婆娑,睁狞一片。豆大的雨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声声脆响,庭间茂密的枝叶窸窸窣窣地响应着,如群魔乱舞! 他站在长廊下仰望着黑暗,告诉老天爷,就算是天崩地裂,他也不会让它带走沈千染,如果老天爷敢,他就血染山河,以西凌百姓为祭品,让天地变色! 敛下所有的心绪后,他悄然回到书房的内寝房,见帷帐已挂上,沈千染已被响雷吵醒,身上卷着薄衿正半靠在榻上发怔。 兰亭想这会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便脱了外袍,欺身而上,轻轻覆上她柔软的身躯,将她连人带着薄衿抱进怀中。 “想着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进来都没发觉。”兰亭略带浅笑的看着她。 “你回来啦!”沈千染不觉地收紧一下身上的薄衿,脸上复飘上两朵红云,微嗔道,“你也真是的,离开前,也不懂得帮人家唤一下水玉,让她给我带一身衣裳过来!害我……”她没再往下说,她想,这一阵兰亭和赵家斗智斗勇。今夜一定有重要之事发生,否则,他不会仓促留她一人守在这。 兰亭看着她,深邃的眸光,里面含着执著和宠溺,也有恼恨和无奈,“染儿,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装了什么。如果今日你我已行过大婚之礼,你还会任自已光着身子在这里躲一夜,也不敢差个奴才去给你弄件衣裳?”兰亭忍不住带着她翻了一下身,让她躺在自已的身上,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臀部,一声脆响让沈千染的脸烧得更红。 他看着素日巧舌如簧的她此时一张脸被激得深红,从两颊边缓缓漫延透向耳际,眸色亮如星辰半睁半眯,长而弯翘的睫毛因害羞而轻轻地抖动着,那一刻的风情绝艳沁得他心里骚痒难当,恨不得将她抱进怀中细嚼慢咽地撕解入腹。 太喜欢这样的她! 太喜欢看到如此风情、象个全然依靠他的小丫头片子! 兰亭不依不饶地接着数落着,嘴角挑着暧昧的戏谑,缓缓问,“我们之间,还需要在意那些么?连我们生的孩子都懂得跟别的小姑娘玩洞房了,你倒好,要你的夫君守起清规戒律来了……” 沈千染听到此,心中的羞意倒淡了下来,她抬首,皓眸中含着淡淡忧虑,“兰亭,对世人的眼光我早就看不见了,能伤到我的从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她神色微微一紧,垂下羽睫,眸光落在兰亭的下颔处,眼底仿佛藏匿着太多无人可知的情绪,轻若叹息的落下一句,“兰亭,我知道你会站得很高,我也相信你会穷你所能,给我和赐儿最大的幸福!”这一点,她从不曾有过怀疑。她知道,既使兰亭有一天君临天下,他的后宫,也仅仅只有她一人。他的孩子也只会由她来生! 兰亭眸光轻漾,没有去应她,他的龙袍和她的凤袍已经在绣制,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他定在了同一天。 义净的突然出现让他加紧了登基,他想用他世间最贵重的九五之尊的福份去佑她平安无事,他要让她在同一天成为西凌最尊贵的皇后,福祉绵延! 这些事,他没必要说,他想她都会感觉得到,这是他与她之间的信任,那种倾尽一切的美好! 沈千染她眸华如水,语声淡淡,“赐儿也会因你有了不一样的身份。所以,他将来面对整个西凌上下对他的关注。我担心有一天,他的出生、他的生母、都会成为世人攻击他的武器。就因为此,所以,我不得不去规避一些东西,世人的眼光往往有一种解剖的能力。我可以抵御,但赐儿他不同,他太小,我不愿意有一天,我的赐儿会因为我承受任何的流言蜚语。”她年幼时,因为丑颜,承受了太多世人异样的眼光,变得自卑、懦弱,若非是浴火重生,换得一身的铁石心肠,又怎么会杀出一条血路? 可这条路太难,步步荆棘,她不想他的赐儿去经历这些,哪怕是一点点的伤害,她也不能忍受! 虽说宁王府跟沈府完全不同,但毕竟宁王府的侍卫丫环婆子人数太多,难保出一个心性恶毒的。 在宁王府她如今所居的苑子还好,水玉都是她的人,兰亭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她过留寝,但这里不同,只要她今日吩咐一个丫环前来侍候,难保有一天会传出,她尚未大婚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宁王的床榻。 那她当年珈兰寺失贞的事也会被人用另一种言辞去恶意扩散,如前世的流言蜚语一样,成了她故意引诱皇子,母凭子贵登上了王爷的宝榻! “染儿,是我考虑不周。”他现在突然有些明白兰御谡当年对兰锦的保护了。沈千染现在对赐儿的心就是如此,护得滴水不漏,也就是因此,他才会被沈千染毫不容情的从她的枕榻上给踢下来。 他突然有一种吃醋的怨念,刚想抱怨,却听沈千染悠悠道了一句,“重生前,我对赐儿护得不够,让他从不曾有过一天的快乐,这一世,我发誓,决不让他受到一丝的伤害。” 她说时,他的双手正轻轻婆娑着她的腰间,一听到她提“重生”二字,突然将她箍紧,风华无双的脸之上有一丝异样闪过。 沈千染语声突然一窒,抬首看着他,眉目间浮起内疚,低声道,“兰亭,其实我明白,你不会让这些流言伤害到我们母子俩,但我的心总有一种余悸……”她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义净看到她的来历时,她就有一种对眼前的幸福感到如履薄冰的感觉。 一瞬心头感觉古怪纠狂的很,他有丝颤抖不安,却又有丝怒意,几乎咬住了她的耳珠,“把一切交给我,你什么也不要想,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兰亭略失态地将她紧紧箍住,气息灼热地灌进她的耳膜中,“重生前的那些事不要再提,我不喜欢你再去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他带着她翻了一个身,将她覆在了身上,两个身体紧贴着,密密麻麻的吻轻落到她的唇角,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这傻丫头,有时聪明得紧,有时又傻得让人心疼!又犟……犟得天生来折腾我!” 兰亭昨日折腾了她一天,今夜不敢耳鬂斯磨太久,担心情难自禁,便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方缓缓平息下燥热不安的气息。 “你才傻……”他的好,她哪里看不到?她也想与他日夜相守。她也知道他被儿子给排挤了,他在吃醋。也知道他近来睡得不好,要不然不会每日天未亮,就去了她的寝房里看她。 她眸光落在他嘴角的溃疡上,搂住他脖子的双手微微一收,压低他的头,献上自己的唇…… 她的主动让他欣喜不已,而这种邀请,无疑是火上浇油,原本被他压下的已缓缓平息下来的欲望,马上变得更加灼热。 唇舌纠缠,津液相融,激情火热四溢,一吻结束,二人皆已是气喘嘘嘘。 他微微撑起身体,一手就掀开了薄衿,颀长的身躯再次扣辗上了她。 “没一刻让我不想你,迟早会死在你手里……”他心魂震颤喃喃自语,他的吻已开始攻城略地,狂野的扫过她的眉心、她的眼睫、秀气的鼻尖,最后落在了他最向往的那一抹嫣红—— 他分开她的双腿,而她配合他微微弓起身体时,他却停了下来,他的身体热度超常,呼吸早已紊乱,俊脸一片潮红,凤眼之中弥漫着丝丝情欲,汗,一滴一滴地从他的前额缓缓地冒出,惭惭地凝结成团,落在她的胸口,滑进那诱人的沟壑。 他极力地在隐忍,撑在她身边两侧的手臂颤栗着,却久久没有动弹—— “身子真的可以吗?那里还疼得历害么?”他努力克制自己,慎重的问道。 “我若说不可以,你会不会停?”她纤长的睫毛微震,眸中晶晶亮亮地又漾出一层薄薄的水雾,羞笑,含糊不清地唤了声,“傻瓜!别那么蛮力就行了。”她心想,自已也不是那么娇弱,便主动迎上,吻向他喉结,丁香轻扫,一勾一舔。 他眸中一暗,吻啄变得愈加炙热,几乎掠夺尽她腹腔内的每一寸气息,指腹过处,按出一条条的红痕。沈千染难禁地扭动着腰枝,仰起修长如天鹅的颈子,“轻一点……” 西凌皇宫,金銮殿。 众臣低低地分在两旁站立着,等候着宁王的驾临。 兰亭监国与彼时帝王早朝明显不同在于,早朝的时辰给推迟了。 众臣乐得早上能多睡一个时辰,心照不宣,可偏偏今日兰宵上殿,不知是不是昨夜里玩上了火,一双眼全是血丝,他让宫人搬了张椅子歪靠在一旁,等了半柱香,兰亭依然未时,便当殿戏谑,“宁王殿下正适红绡帐暖,美人在怀,夜夜春宵恨短!父皇是美人别抱,孤枕难眠,夜漫漫无处话凄凉!” 高世忠听得直蹙眉,要说兰御谡生的四个儿子中,这个六皇子是最不告谱的。他手上压了不少关于兰宵的状子,皆是兰宵亵玩出人命的案子。 若不是兰御谡明里护着,这皇子早就应会打发到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了,还不懂得感恩,在这编排起圣上。 他微微站出,脸上神情凌然,双眼如铜铃瞪着兰宵,谨声道,“六皇子,吾皇陛下英明圣武,十年如一日操劳朝堂之事,不好声色犬马,乃千古之明君!”此语很明显在暗刺兰宵。 兰宵脑子一转,毫不在意,反而嘴里故意重重“噗嗤”一声,指着高世忠便打趣,“高大人话中隐喻,是我三皇兄好声色,夜夜笙歌而误了早朝?” 兰宵极少上朝,兰御谡在时尚且不逼他,何况是兰亭监国。 今日他难得上朝,主要也是接到淮安湖的消息,兰御谡所乘的画舫先是爆炸,而现在又失踪了。 他分不清对兰御谡的感情,这十多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想他死。可现在一听到他出事,他也坐不住了,顾不上昨夜收了个销魂妾氏,两人折腾了大半宿,今早一收到消息,就换了朝服来上朝。 他告诉自已,他不是担心他,仅仅是出于臣子,知道帝王可能遇刺儸难时,他应该上朝去问问情况。 但他心里却明白,自从兰御谡告诉他母妃失贞之事及韩家欲把持朝政才造成诛族后,他对兰御谡的恨就少了。 他亦自醒,当初他导演一场云池山的湖崩,差点要了兰御谡的命,而他的父皇却没有深究下去,他知道,兰御谡并非是自已想象的无情无义。 可偏偏,左等右等,兰亭这厮还不到,他心里就不乐意了,忍不住开口数落。 高世忠语声一窒,他是个一通肠直到底的人,哪里象六皇子这样绕着弯弯,原来说的一堆话骂的是宁王殿下。 高世忠赤着脸刚想解释一句,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宁王殿下驾到!” 众人只见兰亭一身紫色的朝服从大殿的侧门阔步而进,太监的拉长的亢音还回荡在大殿四壁,满朝文武已全数跪于阶前,齐声请安。 “请起!”兰亭的坐椅就设在金銮殿高台的龙椅旁边,他没有坐下,凤眸微微一扫众臣,落向右边居首的永安候,嘴角漫延出一丝笑意。 永安候赵传铭心微微一紧,嘴角深深抿起,高台上的兰亭不过是一身普通的紫色朝服,为何竟亦如此英气迫人,挤得他心头慌瑟。此时,他的左袖中暗藏着丹书铁卷,他希望借此能够彻底扳倒兰亭,如若出意外—— 他的怀中正兜着一道信纸,他知道,只要这一道旧案掀了出来,斩断了兰亭的帝王之路,但赵家肯定也会从此深陷深潭,富贵不在。 当然,这是最后一道的生死符,不到万不得已,今日的较量,他绝不会将最后的底牌掀了出来! 兰亭眸流转,落在了永安候身旁的四皇叔兰御诚身上。兰御诚只见兰亭双眉一收蹙紧,而后目光又慢慢绽出几分锐意,似在审度着他,语声中带着毫不隐藏的戏谑,“四皇叔,本王听说你近日身体欠安,一直在府中修养,怎么今日却上朝?” 兰御诚的心倏地被咬紧,刚一张口,不慎一下咬到自已的舌头,舌上尽是咸腥,一时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勉力将血沫咽下,正要回话时,兰宵却站不住了,冷着声线,“三弟,说说淮安湖的事情,眼下这一殿的大臣都想知道皇上的下落。臣弟想,四皇叔也是如此!” 兰御诚尴尬一笑,疾声道,“是,皇叔自是听到皇上出事,所以……”他连正眼也不敢瞧兰亭,他多年未涉朝堂,这一次若非被人咬急了,他也不愿去淌这场混水。 他知道宁王的狠辣,如果可以,他想一生都做个闲散的王爷,可他万没想到,当年的一善之举,逼得他今日再一次深陷到皇子夺嗣的混水之中。 永安候“咳”了一声,“本候也是今晨一早得到消息,说陛下在淮安湖先是遇刺,接着失踪!” 金銮殿上瞬时如开了锅。对于皇子和永安候,他们人脉广阔,但文臣的消息就慢多了,显然被帝王遇刺及失踪的消息震惊,个个秉着气偷偷地议论着。 这时,一个文臣站了出来走到大殿中央,双膝一跪,并非朝着宁王的方向,而是直接对着金銮御座,一身凌然之气,朗声道,“据微臣所知,皇上在几天前还遇刺,瑞王亦受重伤。而现在,皇上和瑞王又同时失踪!”杨士朝眼光缓缓转身一旁的大臣,见众人脸上关注在他的话上,沉了沉气,蓦然拨高了声音,“微臣杨士朝有句话不得不说,请宁王殿下明示!” 兰亭哑然失笑,狭长眼角流出冷冽,他知道赵家的弹劾开始了! 杨士朝是先帝爷年间的举人,虽谈不上清流一派,但他是读书出身的,一路从六品的内阁侍读做到正二品内阁学士,为天下仕子的凯模。虽是文职,但他的话却有一定的说服力,赵家选择此人开第一口,确实是思虑周全。 以他的手段,完全可以令这些人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但他要的是他治下的朝臣、百姓,对他心服口服,更要让赵家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仅要让赵氏一门倾族覆灭,更要让赵氏一门从此在朝野人的心中就是乱党一族。连着赵家在苗疆的根迹亦连根拨起。 兰亭淡淡一笑,平静中带着冷冽无情之声,甚至不带讥诮,“杨大人是两朝元老,有话就起来直说!” 杨士朝站起身,微一躬身后,朗声道,“微臣心中有一疑问,想必这大殿之上有不少的同僚也想问个明白。” 兰亭不语,眸光淡淡地看着杨士朝。 杨士朝续道,“相信诸位在皇上离京前都看得出,在废太子后,皇上意属七殿下瑞王的心意已是昭然可见。其一,皇上亲口赐婚瑞王殿下和赵家小姐,并赐赵家小姐白凤镯,此喻何意义,相信朝堂之上的同僚没有一个人不会不明白!” 当时兰御谡在皇宫祭祀后设宴,当场赐代表太子妃身份的白凤镯,这事朝里朝外的人皆知,大殿之上议论频起,都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杨士朝见大殿之内众人频频颔首认为他的话合情合理,神色不觉露出淡淡的自信,声音更显得抑扬顿挫,“其二,皇上在离京前已解了宁王殿下的兵部之职,并让赵承恩接宁王兵部之职,皇上此举很明显,是要让赵承恩将军为瑞王殿下保驾护航。微臣此话,大家可认同!” 这句疑问在兰御谡离京城,宁王监国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匪夷所思,但宁王在朝里朝外的威望远远高过瑞王,众人不敢轻易质疑。 如今既然有人大着胆提出,自然一呼百应。 “合情合理!”马上有一个地方的大员呼应了一句。 杨士朝的声音更加高亢,握起拳头,朝着众人高高举起,历声喝问,“可现在,皇上和瑞王同时失踪,之前又遇险,让微臣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有人想谋朝篡位。众位试想,皇上若有心让宁王监国,那为何不在朝堂下当众留下旨意,而是当夜无声无息地失去踪影。” 这样明显带着煽动的话,让殿中的气氛一样就变得紧张。大殿之上声音静了下来,方才交头接耳的大臣亦各自归位,秉着息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文志斌偷偷地瞥了一下高台上气定神闲的宁王,微微轻咳了一声,站出来朝金銮殿的高位一揖道,“皇上虽当夜离京,但瑞王第二日上朝时,曾说过,让宁王监国,是皇上的意思!” 杨士朝冷然一笑,朝着文志斌稍一躬身,道,“文丞相,您此言差矣。皇上既有再大的事要仓促离京,也不至于连身边的赵公公也不知道皇上的下落。所以,微臣大胆笃定,皇上这是被人所迫,留下所谓的密旨。而瑞王忌于皇上性命被人所胁,只好第二日上朝配合,说皇上让宁王监国,是皇上的意思。” 杨士朝的话不亦于一场淘天的巨浪,在金銮殿上卷起阵阵狂涌的议论,一波接一波的难以平息。 杨士朝耐心待众人声音小下来后,方悠悠笑道,“如今,唯一知道真相的瑞王亦失踪了,这一切不是坐实了有人心怀不轨么?” 兰亭此时方笑着走前两步,声线柔合甚至不含一丝怒气,“那依杨大人的意思,你口口声声所说的‘此人’,就是本王了?” 杨士朝有持无恐,冷笑一声,“正是!皇上和瑞王若有不测,宁王殿下只需凭着监国之身份,就可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兰亭畅然大笑,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走到杨士朝的身前,兰亭的身形高了杨士朝足足有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睥睨下,让杨士朝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他神色依然没有丝毫放松,谨声“微臣身受皇恩,对谋朝篡位,弑父弑弟之徒,绝不会妥协。” 高世忠突然站出,大声问,“杨士朝,你一身凌然正气的言辞确实打动不少人,可老夫想问一句,证据呢,你口口声声怀疑宁王殿下弑君弑父弑弟的证据呢?” “微臣有证据!”永安候缓缓步出,他相信杨士朝的一番话已经打进了众臣的心,此时,他得趁着大殿疑声一片时,趁机把浪掀得更高。 他从怀中取出一道明黄的卷帛,朝着金銮殿上的正中恭恭敬敬一拜后,高高举起,“本候手上所持的是丹书铁卷!” “丹书铁卷?”大殿之上哄然一阵骚乱,其中兰御诚提前跪下,朝着丹书铁卷便下跪,众臣见状,忙跟着下跪,以君臣之礼朝丹书铁卷四肢伏地。 兰御诚下跪时,心里几乎是热泪盈眶,他想,永安候原来有丹书铁卷,凭着这丹书铁卷在朝臣心中的份量,已足可定宁王之谋逆大罪。 赵家这一役胜负已定,那当年他所参与,并亲自执笔的写下的密信就不必再掀出来。 永安候脸上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缓缓道,“这道丹书铁卷是皇上临走前暗中赐给本候,皇上当时只留一句口喻:朕若遇刺,宁王当诛!” ------题外话------ 旧案~这才是兰亭想拉赵家下马滴~ 一百六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3-2-25 18:45:01 本章字数:8136 赵传铭一示出丹书铁卷,金殿之上先是一阵轰乱,而后他接着一句:朕若遇刺,宁王当诛! 永安候的声音回响于大殿之上,铿锵有力刮过众人的耳膜,金殿之上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高世忠与文志斌目光相交,高世忠启声道,“请问安候,皇上何时赐丹书铁卷?” 赵传铭嘴角一抹轻笑,淡淡道,“皇上当夜是临晨不到卯时离开京城,离去时,曾微服入本候之府,亲赐丹书铁卷,并留下口谕。残颚疈晓” 高世忠不好再盘问了,因为没人知道皇上离京的具体时间,所以,他也无法质疑。 文成耀呵呵一笑,突然站出来,他声音洪厚响彻大殿内外,“安候,末将是粗人,但你这通话,让末将没明白过来。” 赵传铭眼角拉出一抹阴冷,无声一笑,淡淡地问,“文将军有话直话,不必拐弯抹角!” 文成耀神色一正,“皇上既然离开京城时,有去见安候,那说明,皇上当时是自由之身!既然皇上在自由之身的情况下,赐给安候一道丹书铁卷,并留下口谕,那说明,皇上当时已经怀疑宁王欲行图谋不轨。既是此,以皇上的英明,又如何会让宁王监国,又让瑞王亲下江南振灾,这不是两相矛盾的么?” 杨士朝目光一深,马上出列,“文将军这话说对了,皇上是决不可能下两道截然不同的旨意,所以,微臣方才就说了,有人趁着皇上离京后假传圣旨,欲图谋朝篡位!”杨士朝一席话很明显,直接了当地告诉众臣,永安候所持的旨意为帝王真实的意思,而宁王监国是假传圣旨。 兰亭微微笑开,这蠢驴,给文成耀稍一绕,脑子就钝了。 可惜蠢的不仅是杨士朝一人,当庭中不少人见状已出列,齐齐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弹劾奏章,指责兰亭谋朝篡位。 高世忠长相虽粗,但心思细密,马上发现这话中的蹊跷,蹙眉朝高台之上看去,“宁王殿下,先恕老臣无礼。”高世忠朝着兰亭双手的揖,在兰亭摇首示意请便后,便道,“假设宁王预图不轨。而皇上当时又不得不离京,依老臣拙见,以皇上的谋略,当时会做怎样的策断?”高世忠胸有成竹地一笑,他越说思路越清,“皇上定会御书房诏见文相、老夫、内阁学士大臣等人,因为召见众臣相比皇上微服前去见安候府,更快、更直接、更令人信服!” 此推断合情合理,完合符合兰御谡的作风。 高世忠不愧是刑部尚书,他上前一步,看着永安候,眸光咄咄逼人,“自皇上登基以来,一直认为这第三册丹书铁卷落在了前朝谋逆废太子的手上。所以,皇上曾三次吩咐老臣暗中寻找其下落。钟候,恕老臣无礼,皇上手上是不可能有丹书铁卷!” 赵传铭根本没料到高世忠会当殿横指他撒谎,并指出曾奉兰御谡的密旨寻找丹书铁卷的下落之下。 可高世忠在朝里威信极高,他以性格耿直闻名天下,他说兰御谡托他寻找丹铁铁卷的下落,这朝里朝外肯定所有人都信。 他从容一笑,这时候只能狡辩到底,“高大人,老夫相信你所说的话,但老夫请问,皇上托你寻找丹书铁卷是何年何月之事了?” 高世忠倒是诚实,直言道,“大约是七八年前,当时老夫一接任刑检司,皇上就把此事重托给老夫,可惜老夫无能,一直负皇上所托。” 赵传铭眼角冷了下来,对着高世忠负袖嘲讽,“这七年过去,高大人难道就能保证皇上没找到这第三册的丹书铁卷?” 高世忠一笑,对永安候无礼视而不见,语声却带了轻蔑之意,“这个老夫不敢保证!” 赵传荣忍不住,又是上前一步,瞪着高世忠两眼暴红,怒斥,“难道皇上找到了丹书铁卷,还要向高大人报备?” “自然是不必!”高世忠神色一肃,斩钉截铁道,“但老夫可以断定,皇上不会再将这丹书铁卷再轻易赐出,如果皇上有旨意给赵大人,只要圣旨就足够了,何必拿先帝的丹书铁卷?” 此推断亦合情合理!有皇上的圣旨,宁王若有谋逆的迹象,赵家完全可以凭圣旨先行控下宁王。 赵传铭一时语塞,目中冷色却已渐渐消褪,随之浮现的是一层阴狠,他料不到高世忠这般难缠。 殿中的气氛一时紧张了起来,自然有人信有人不信,便是与赵家说好一起弹劾的大臣,此时气焰也短三分,有几个原本就犹豫不绝的地方大员便暗自收起怀中的弹劾奏章,不动声色地观望起来。 内阁大学士站了出来,朝着永安候微一躬身,声音略微老沉嘶哑,“安候,可否容老臣瞧一瞧这道丹书铁卷,老臣不才,曾于先帝爷年间做过十年的内阁侍读,有幸见过其它两卷丹书铁卷。” 既然怀疑到了丹书铁卷真伪,赵传铭便知道,殿中已有一大半的人信服了高世忠的话。 文志斌看了一眼步履都显得蹒跚的大学士,瞧他眯着眼拿着放大镜的模样,暗自摇首,缓缓出声劝,“大学士,安候所示的丹书铁卷若是能凭人的眼力瞧出真伪,他就不会当殿示出,要知道,当年先帝爷颁下三册丹书铁卷时,为防有心机叵测之人伪造,曾下旨,若有人持假丹书铁卷,将以谋逆罪论处!”要是凭十年前看过几眼,就能辩出真假,赵家怎么可有拿出这种假货来赌? 内阁大学士老脸一红,只好讪讪地退了下去。 兰宵早已对这一番争论感到不耐烦,他对这一切不关心,在他心里,兰亭也好,兰锦也罢,谁继承大统都跟他没什么关,反正横竖轮不到他,他站出一步,当场便爆了粗口,“既然,真假难定,还论个屁!要我说,父皇是不是论定宁王谋逆,是不是给永安候留了丹书铁卷,等找到父皇一切不就结了么?” “兰宵,如果本王告诉你,淮安湖的爆炸,父皇的失踪皆是赵家一人策划,你认为,父皇还能平安回来么?”兰亭一步步沿阶而下,凤眸扫过众人之脸,如寒光利刃,他声音比兰宵的怒斥之声轻了很多,却有着气吞山河赫赫之势。 大殿之上的百官一半被兰亭的话所惊,一半被兰亭睥睨天下的气势震慑,一时之间连赵家暗自联合来来弹劾宁王的众臣也噤了声。 赵传铭脸色一变,正待反驳,赵传荣一步从后面步出,眸光震怒,大声道,“宁王殿下,你这时反咬一口。赵家百年护主,牺牲了多少龙卫……” 兰亭嘴角挑起一抹冷笑,迅速截口,“赵传荣,本王听你话中之意,龙卫是你赵家的?” 赵传荣原话是说赵家百年护主,牺牲的多少龙卫中是赵家的第三代优秀男儿,可话只说一半,并未达其意,便被兰亭截住,话的味道全变。他心中一凛,可接着解释又成了画蛇添足之意,一时愣在当场。 “四弟,金殿之上轮不到你胡言乱语,退下!”赵传铭瞪了赵传荣一眼,出列向宁王冷冷一笑,微微沉声道,“宁王殿下,你说淮安湖的爆炸是赵家所为,请问宁王有证据?”赵传铭自然知道引爆炸药的赵家死卫也被当场炸死,这已是死无对证。 “安候,看来你们赵家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殿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武状元出生的卫大将军一身戎装持剑进入金銮殿之上,进皇宫大殿不必御剑的当朝大将军不多,卫扬就是一个。 高溯与兰亭眸光一相交,兰亭淡淡一笑,并不理会永安候的质问,戏唱到这,已经不是由永安候主导,他闲庭信步般步回高台之上,坐在了太师椅之上,舒服地往后一靠。 卫扬进入大殿之中,朝着永安候嘴角一挑,抿起一抹讥讽,“赵家谋反的证据,本将军有!” 永安候回以一声冷笑,语声淡淡,“看来,今日宁王早有所备,真是欲加之罪何况无辞!”永安候仍是一幅有持无恐的模样,可他那浓眉的竖肌细微地颤抖告诉卫扬,他的紧张已至极限。 众人微微感到惊讶,卫扬是什么人,是赵老夫人嫡亲的侄孙儿,赵老夫人是将门虎女,其父卫先河是先帝爷年间的一员大将,可惜其唯一的嫡子嫡孙卫英年早逝,只留下卫英年的遗腹子卫扬。 卫英年死后,卫先河不想让唯一的曾孙再赴沙场,便自小把卫扬送到宫中与皇子一起读书。 卫扬自小随皇子读书,与兰亭自小就不对盘,遇到一起,没说几句就打上。兰御谡通常看在他是卫家唯一后人份上,也不重罚,但卫扬从此也落得个混世魔王的名头,除了兰锦外,兰陵和兰宵都挨过卫扬的拳头。 后来,钟家和柳家忍不可忍,一起上奏,硬生生把卫扬驱逐出皇宫。赵老夫人便开恩,说要把卫扬送到南疆去历练,谁知卫扬死都不去,倒是最后卫老将军的一名部下,将卫扬收治军中。 其实这一切只是明面上的,那时候,兰亭和卫扬早就打成一气,卫扬离开皇宫后,就去了钟家的暗卫营。 卫扬真正的名声大燥,是在五年前的科举的武试中打败赵承恩,一举夺魁。 赵老夫人是卫先河的嫡女,自小在军中大长,在卫先河死后,她以卫先河不希望卫扬研习兵法为由,将其父呕心沥血所编录了他一生作战的布兵阵图带走。没有按卫老将军的遗愿把东西交给卫扬,原本属于卫家的东西,最后却成就了赵家。 这一切,卫扬肯定要替卫家拿回来。 五年内,卫扬晋升比赵承恩更快,已经位列二品将军,成为军中最年轻的大将。 赵家这些年没少希望拉拢卫扬,可卫扬从不愿与赵家走得太近,但赵家的龙卫却从不曾有消息,说卫扬与宁王有什么关系。 所以,卫扬此时突然站出说出这样的话,有些令赵家三兄弟感到意外。 不待赵传铭反应,卫扬已经扬手示意殿外的侍卫,“把人给本将军带进来。” 进来的是七个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个头都不是很高,长相个个倒是很清秀,一走进,赵家的老六赵传胜一见,瞪大双眼,呼吸骤急,再也按耐不住,几乎蹭地一下跨出了一大步,幸亏赵传铭眼疾手快暗中拉了他一下。 几个年轻人跪下行礼,其中一个较年长的道,“前朝臣相张晋河之子张学持给宁王殿下请安!” “张学持?”高世忠刚给张家策反,在案卷上张学持是男丁,在张家冤案发生时,张学持已年满十二,被论了斩,可现在,他却活生生地站在了金殿之上。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文丞相迈前一步,俯身看向张学持,果然,这孩子的样貌与张晋河有几分相似。 文志斌从几个年青人的脸一一巡了过去,从几个人的眉眼中,隐隐约约能看出,这几个人似乎都是兄弟。他知道此时非同寻常,当年张家虽是冤案,但该死的人却活的好好的。 张学持朝着兰亭又一嗑首,自动交代,“在淮安湖炸沉皇上画舫的正是罪民的弟弟张学龙。我们兄弟二人当年被永安候从死囚室时带走,让我们做了赵家的死卫。后来弟弟被安排在了皇上的身边,成了龙卫。” 赵传铭再也沉不住气,猛地怒指张学持,所有气血涌至咽喉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想不到张学持会背叛赵家,气得全身乱颤,最后方从喉咙里逼出一句话,“休得胡扯,是谁教唆你污蔑我赵家?” 当年张学持他们几个兄弟确实因为赵家活了下来,那些未成年被流放的弟弟也被赵家从千里流放之地带回西凌,成为了赵家的死卫。只是赵家没有想到,十向年后,兰锦会为张家平反。 赵家担心张家一旦平反,那他们兄弟七人就不会象如以往那般誓死孝忠,他们也曾想处死这七个兄弟,可要训练出七个死卫太难!尤其是张学龙还晋升到帝王信任的贴身龙卫之一。 最后,赵家心生一计,以赵家其它六个死卫的性命相肋张学龙,逼他犯下弑君的谋逆,这一来,那就拉了张家再一次淌进了混水之中。 张学持收弟弟死亡的消息后,恰好被卫扬找到,卫扬告诉他们,想彻底摆脱赵家,只有配合宁王扳倒赵家,戴罪立功,否则,不要说他们自已难保,就是他们的几个好不容易从永恩寺出来的妹妹,将来也有可能成为赵家威胁他们的武器。 张学持想起弟弟如今尸骨不存,要还背上弑君之名。想起在受训时的那些年,那般的苦他的弟弟都咬着牙熬了下来,若非是走投无路,张学龙又如何会抱着同归于尽之心? 定是张学龙既不想自已的兄长们因他而死,又不想张家好不容易平反后,再一次背负起谋逆之罪,索性让自已炸个粉身碎骨。 仇恨如心中一根冰冷的刺破胸而出,烈烈仇恨蔓延至眼睛,他狠狠地盯着永安候。 路走到了这,除了今日配合宁王扳倒赵家,张家彻底平反外,他们无路可走! 这一次,他们带来了赵家所训练的龙卫中的死卫名单,当一个个人名被张学持念出来时,竟然还有前朝废太子谋逆时,被兰御谡问斩的一些罪臣的后人。 张学持清楚地告诉金殿上的人,这些年,他们名为龙卫,实则是赵家的死卫。他们为皇上搜集到一些得要消息,都是先经过赵家,而后才送到皇帝的手中。 在龙卫当中,死卫的比例虽只有百分之七,但却是最精锐的。 张学持的一番话听得一殿的大臣感到一阵心寒,心想,今日若非是宁王,让赵家一旦得惩,那这天下岂不要是改姓赵? 赵传铭一言不发,到了此时,他反而冷静下来。在证据面前,想要辩驳也是无济于事,他冷冷一笑,眸中溢出暗冷,抖了一下手中的丹书铁卷道,蓦然,仰天长笑,一字一句道,“宁王,可惜你算迟了一步,有丹书铁卷在,你休想动赵家一根寒毛。” 兰亭悠然起身,一身紫袍流泻而下,三分闲然七分贵气,“不错,丹书铁卷不仅能号令禁卫军,还可以免死。如果你赵传铭有丹书铁卷,本王确实无法论你赵家之罪,可惜,你没有!” 兰宵看了大半个时辰的势闹,此时禁不住吃吃一笑,兴灾乐祸道,“难道,安候手上的丹书铁卷是假的,我猜也是,父皇那老谋深算的人,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一个外戚?”兰御谡赐婚给兰锦和赵十七,如果兰御谡意属兰锦登基,那他就决不可能纵容赵家,外戚专权这向来是兰御谡的心头大忌。 兰亭不理会兰宵,双目微沉,眸光落向永安候手中的丹书铁卷,寒芒乍现,“百年前,绣制这三卷的丹书铁卷是当年扬州的叶家,如今的叶家嫡系传人正是宫里持掌尚工局的叶尚宫。本王把三册的丹书铁卷放在一处,让叶尚宫来辩认一下,这卷的绣工是不是她们叶家家传。” 兰亭的话如堤醐灌顶,百年前,叶家的双面绣闻名天下,虽然这巧密的针法带给叶家几十年的昌盛后,最终这种针法流传到民间,但是,民间流传的双面针刺绣法全是模仿,毕竟无法与叶家正宗传人相比。 而丹书铁卷是百年前的旧物,当年的会双面绣的,也只有叶家的祖师婆婆。 永安候触到兰亭带着深意的眸光,那眼梢处微微抖动的笑纹,让他生出一种心惊肉跳之感。他突然就想到赵老夫人曾跟他提过,赵十七在永恩寺附近曾被小盗贼抢劫过,好在那小盗贼不识字,没有拿走赵十七身上最重要的丹书铁卷。 此时他已意识到他手上拿到的丹书铁卷很可能是假的。他深悔,自已竟然如此胡涂,在宁王已控下永恩寺周边的情况下,怎么还可能有小盗贼存在?分明这一切就是宁王欲擒故纵之策,让赵家以为有了丹书铁卷就有持无恐。 兰御诚再次变了脸色,尤其触到兰亭那似笑非笑,象极了年青时的兰御谡的眸光时,心中一片寒凉,他缓缓退了数步,被一旁兰宵用肩顶了一下,才微微稳住摇晃的身。 叶尚工被传出金殿时,另外两卷封存的丹书铁卷也同时被呈上了大殿之上。 “叶家第十三代传人叶妙文见过宁王殿下,见过从位大人!”叶尚工在皇宫里已有三十个年头,一直屹立不倒,除了有一技之长,更重要的是,她深谙深宫之道。 卫扬毫不客气地扬嘴轻笑,“叶尚宫,拿出你的本事,让众位大臣瞧一瞧,你们叶家百年前所绣制的绣品与流传民间的赝品有何不同!” 叶尚宫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将军大人!”便走到一张方桌的旁边,在高世忠和文志斌的相助下,轻轻揭开桌上的大红罩,上面三张明黄的卷帛一列平放着,她自然不知道哪他们要她辩认的哪一张是假的。 文志斌、高世忠等重臣作为见证人居于两旁,众人皆是屏息静气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一柱香后,叶尚宫朝着兰亭一拜道,“宁王殿下,从外观看,无论是绣工还是所用的材质,及卷帛的重要,三张卷帛都差不多,但方才奴婢用透光的方法看后,发现其中有一卷与其它两卷稍有不同!”叶尚宫小心翼翼地拿起中间的一幅卷帛,指着卷书右侧的“御赐”两个字道,“这里有所不同。在另外两册上所绣的是双面绣,在绣字的背后似乎隐藏的两字,而这一幅肯定没有。” 叶尚宫尚未开口,在她拿起中间一副时,赵家三兄弟的脸色已经变得死白。尤其是赵传铭,已失了惯常的冷静,紫袍下,双手紧握,指尖狠狠地刺进了掌心之中,这个打击势如洪水般冲上了他的胸膛,席卷着他连站都站不稳。 方才,为了公平起见,兰亭让他们三兄弟摆放卷帛的顺序,他亲手将其放在了中间,而后,又是他们亲手将红布罩上。所以,叶尚宫辩别前,根本无从得知哪一卷是真哪一卷是假。 高世忠接过叶尚宫手中的卷帛,两面翻转后,疑惑道,“可这后面除了一只金龙外,什么也没有!” 叶尚宫展颜一笑,“高大人,请恕奴婢方才没有说清楚,叶家的双面绣奇就奇在这,这背后暗藏二字是夹藏在中间,要证实的话,就要折掉这三幅的卷帛。” 众人尚未明白,高台之上就响起兰亭冷漠的声音,“折!” 那日他从赵十七手中拿到丹书铁卷,而后,他是原封不动地放回赵十七的手中。他想赵家反,就要让赵老夫人相信,赵家手上所持的是真正的丹书铁卷,为了慎重,他没有在那丹书铁卷上动过手脚。 赵家拿到的丹书铁卷事实上是真品。 真正被动了手脚的是皇宫大内所收藏的另外两幅。 这个主意是沈千染所想,当年她在赠予申柔佳的江南彩帛暗中动了手脚,就是借用了她高超的刺绣手法。叶氏的不传双面绣早在五十年前就被宁家所收买,而她自幼不能上私塾念书,倒是学了一手的好刺绣,尤其是被沈老夫人囚于北院那五年,这是她唯一能让她心静下来打发时间的事,这一套双面绣法不仅叶尚宫懂得,她自然也懂。 “是!宁王殿下!”叶尚宫微一躬身后,便让宫人拿出整套刺绣的工具。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方将三面的明黄卷帛全部折成两幅,果然,左右的两幅后面都有极小的明黄两个字‘德圣’覆在‘御赐’的后面。 “德圣”是开国皇帝的年号,所以,这两个字也暗藏了玄机。 叶尚宫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拭去额间密密麻麻的汗珠,启声道,“宁王殿下,众位大臣,这绣品是用一根线完成,所以,很难仿制,这也是叶家当年的绣品千金难求的原因。” 叶尚宫退下后,大殿之上众臣鸭雀无声。 高台上,兰亭负手而立,大型宫灯下,他眉如墨画,嘴角淡噙一丝浅笑,凤眸微眯,“高大人,你主事刑检司,请问,赵家的罪应以什么而论?” 高世忠深深地朝大殿高台一躬身,谨声回道,“回宁王殿下,赵家弑君、谋逆、两罪并罚,按西凌的律法,诛三族!”言简意陔! 兰亭嘴角的笑纹渐渐扩大,语声轻描淡写,“赵家的罪已是昭然天下,既然父皇让本王监国,那本王代父皇下旨,赐赵氏一门,男丁十二岁及十二岁以上关押死牢论罪,十二岁以下的男童随女眷一同关进大理寺监。” 永安候躯一震,眸现惊疑、震撼、无法置信交替出现,最后,竟是哈哈大笑,指着兰亭讽刺,“宁王殿下,只怕你没有资格监国!”话一顿,永安候的眼中浮起浓浓的戾气,他紧紧攫着高台之上的兰亭,阴阴而笑,一字一顿,“因为,你根本不是皇上的亲骨肉,你不过是前朝废太子兰御沐的私生子!” 一百六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3-2-26 17:38:59 本章字数:8215 永安候一语刚出,尚未引起大殿众臣的议论,一声哄亮的调笑已响彻大殿,“狗急跳墙了!” 永安候循声一瞧,原来是文成耀,鹰眸一眯,神情中透露出嗜血的味道,冷斥,“文将军,稍安勿燥,等本候把证据亮出来你再出来吠!” 兰宵这时也暂忘了今日来上朝的目的,精彩呀,他一脸兴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走到大殿的阶下,瞧了高台上的兰亭几眼,又转身朝着永安候眯眸,嘻皮笑脸道,“要说父皇生的孩子哪个最象父皇,那肯定就是三哥。残颚疈晓安候,你这个证据可得有些说服力,你敢攻击皇族血脉,这在西凌可是剖皮之罪,你赵家吃得起么?” 高世忠也知道这事态太严重了,蹙眉上前提醒,“安候,方才宁王已代皇上下旨,旨意中,十二岁以下的男童及女眷只是进大理寺监!”在西凌律法中,过大理事监,最高判罚为苦役,流放千里。 高世忠此言自然带着善意的提醒。殿上众人都明白,这已是宁王殿下对赵家格外开恩。但若永安候执迷不悟,把前朝旧太子的事翻出,并且质疑皇氏血统,一旦证据被推翻,那就是诛灭九族,就是刚出生的婴儿也将被溺杀。 可惜永安候却不卖帐,嗤笑一声,让他赵家认命么?不,赵家人从来就是不怕死,赵承略、赵承飞的血不会白流。何况,他手中所持的证据谁能推得翻? 连月来阴郁终于沉积厚发,全番涌出,赵传铭阴侧侧地注目于高台上神情自若的兰亭,转首对着高世忠反讥,“高大人这算是诱导口供?” 高世忠负袖一甩,神情露出薄怒,站回到文志斌的身边,耳边传来文志斌低低的声音,“高大人,你说安候能蹦得比高台上的人还高?你急什么,这戏有得瞧。” 高世忠睨向高台,只见太师椅上的兰亭修长的双腿交叠靠坐着,一手撑扶在下颌,那双深幽的凤眸微微眯着,带着嘲笑的神情俯瞰着,象是睥睨着众生笑话。 “皇帝”不急,太监——赵公公一脸无神的样子站在兰亭的身后,似乎也没见他急!那他高世忠急什么? 看戏吧!高世忠挺直腰,不再发一语,眸光掠向永安候,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两封信。远远看上去,那信纸有些蜡黄,黑迹似乎也有些晕开了,凭着他刑检司的嗅觉,他判断,这信纸大概有些年份了! 兰御诚的心随着赵传铭一点一点的摊开心而狂跳,只觉眼前一黑,直直朝后面倒去,幸得身旁的卫扬扶了他一把,才没当场摔倒。 卫扬扬手示意宫人抬一张椅子上来给兰御诚坐下。 兰御诚全身冒着冷汗,半天才缓过来,朝着高台上的兰亭艰涩地开口,“宁王,当年本王也只是好心好意,想不到今日却害了你!” 声音很轻很虚弱,但大殿上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瞧这阵势,想来宁王的身世真有问题,否则赵传铭怎么可能有持无恐? “王叔不必惊慌,是非自有公断,王叔有什么照实说便是!”兰亭声音温润动听,转首看向永安候时,声音却带出一股幽冷,“赵传铭,不妨说说,这两封信能落到你赵府上,本王是不是可以理解,当年先皇在位时,你们赵家已经已有谋逆之心,否则,象如此重要物件,事关皇氏血脉的证据,你赵传铭还敢私藏二十年!” 永安候也不辩解,赵家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出路,他只是想临死找一个垫背,他扬了一直手中的信,冷冷一笑朝着众人道,“这两封信,一封是当年的珍妃娘娘,就是当年钟司芜写给兰御沐的,在信中道出了兰亭并非是皇上的亲骨肉,而是兰御沐的亲生儿子。” 此语一出,惊涛骇浪。若是能证实这封信确确实实是钟司芫亲笔所书,那么,兰亭的身世已是勿庸至疑! 永安候不待大殿的声音沉静下去,扬了扬手中另一封信,扬声道,“另一封,是诚王叔的亲笔信!”永安候朝着兰御诚微微一福身,嘴角略含深意地笑,“诚王叔,这事你不会不诚认吧?” 永安候不待兰御诚回答,提高声线道,“众位,今日就让本候详细说一说这两封信的来历,相信——”永安候语声至此,略一婉转,拉长声线,带着冷嘲,抬眸望向高台的兰亭,“宁王殿下也会有兴趣!” 大殿之上,众臣秉声敛气地细听永安候呈诉这一封信的来历。 永安候想说的话早已在心里想了几十遍,句句全部直击要害。 当年,钟司芜在西凌算是个才貌双全的才女,无论家世品貌在当时都是太子妃最佳的人选,当时兰御沐对钟司芜也是有情有义,为了想纳钟司芜为太子妃,甚至几次冲撞当年的皇后。 这事,西凌的两朝元老皆有所闻。 可最终,钟司芜还是没有成为太子妃,却成为西凌最不受宠的皇子兰御谡的正妃,这在当时钟家嫡女身份的钟司芜来说,确实有些憋屈了。 钟司芜也因此没少遭到西凌适婚少女的嘲笑,甚至是钟家族里的姐妹亦当众嘲笑她,一夕之间,从凤凰变成了鸡。 而兰御沐对钟司芫不肯为他的太子侧妃,反而成了兰御谡的王妃,一直心有怨念,那些年,他一直打压兰御谡,也是因为忌恨。 钟司芜诞下兰亭没多久,兰御谡便失踪了。 兰御谡失踪,群龙无首,太子一党风头正盛,为了斩草除根,清剿兰御谡身边的谋臣行动大肆开始。 兰御谡的王府当年没少出现刺客,朝堂之上认为,这是因为太子是针对兰御谡。可赵家从龙卫那截来的消息得知,兰御沐其实只想除掉年幼的兰亭,以解心头之恨! 兰御谡失踪,王府人心惶惶,柳青芸母子避回了柳家,刚出生尚未满月的兰宵也随其母回到了韩家,唯独钟司芜无家可回,因为当年的钟家被兰御沐步步紧逼,钟府早已做鸟兽散。 万不得已,钟司芜抱着刚出生几个月兰亭去投靠她的闺中好友姚念卿。 大殿上,众人听到此,也就略略明白了,为什么钟司芜会修下这一封信,因为当时别说是钟司芜,就是那些老臣子也断定失踪了近一年的兰御谡是不可能活着回来。 钟司芜或许是想给儿子寻找一条生路,所以才爆出来兰亭真正的身世,希望他能够回到兰御沐的身边。 只是谁也没料到,兰御谡不仅活着回来,还扳倒了太子一党,在众皇子夺嫡中胜出。 大殿之上一片静穆,一直没有开口的兰亭终究站起了身,他高高在上俯视着赵传铭,眸光变得冰霜风刃,夹带了犀利,森森开口,“本王的母妃当年确实是投告过赵家,虽然你赵家收留有目的,但本王还是愿意承你赵家一段旧情。赵传铭,你此时若愿说出真相,那本王还是愿饶你赵家一门妇孺的性命,但你若依然执迷不悟,那赵氏一门的灭族,可就怨不得本王了!” 永安候从不曾见过如此凶狠的眸光,本能地微避了一下,但他马上就抬首直视,他双唇紧抿,下巴线条如刀削冷硬,但终没说一句什么。 兰宵一听敞声道,“看来三哥是胸有成竹呀,安候,你还是乖乖地认了,瞧你那样,都十多年不打战了,养了一身的肥膘了,哪里是三哥的对手!” 赵传胜闻言一凛,与赵传荣互视一眼,皆知此并非兰亭托大之辞,但赵家已无路可走,不如死拼,被见赵传铭几乎被兰亭的目光射杀,一咬牙,亦是豁了出去,站了出来,指着兄长手中的信件,瞧向兰御诚,“四王叔,这封信的真伪你心里有数,当年钟司芜可是当着你的面写下,也是她亲手交给你,如今,你只要把实情说出便可!” 众人的眼光刷地齐齐探向兰御诚,惊得他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息又开始变得紊乱。 一旁的卫扬忍不住蹙紧了眉峰,他最见不得孬种,眸现鄙夷,冷然道,“诚王叔,宁王殿下方才说过了,您只要照实说便是!” 兰御诚的当年留下的先皇血脉为数不多的皇子之一,虽是个闲王的身份,胆子也偏小,但兰御诚在朝中的名声不错。 他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朝着高台之上的子侄深深一躬,满脸愧色,“是,这封信确确实实是真的,信中的内容也是珍妃娘娘亲笔所写。当年我为了慎重想当面见太子,却三登门被拒,所以,万不得已,本王也修了一封信,信中夹了珍妃娘娘的信物,这才见到了太子,把信转交给了太子!” 太子败北后,他唯恐这两封信没有被太子毁掉,他担心信会被兰御谡搜了出来,到时他也会连着遭殃。可后来,似乎一切石沉大海,他也着着实实担心了几年,等到了兰御谡登基,珍妃被封妃后,他才略安下了心。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这两封信的下落,只是他想不到,这两封信怎么最终会落到了赵家手上。 兰亭紧抿的嘴角渐渐形成了上扬的深弧,深邃的眼眸里是无人察觉杀意,“赵传铭,看来,今日你是想顽抗到底,好,既然要把当年的事摊开,那当年的事知道最清楚的,莫过于是我的母妃,可她的话估计已失去了信服力,在座的只会认为母妃在狡辩,所以,本王不得不请出当年另一个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故人!”兰亭语声一止,眸如冰刃地打在一旁站得昏昏欲睡的赵公公。 赵公公马上一激凌,清醒了过来,提上来的一口气尚未吞下,马上抬高下巴,尖声传道,“请赵夫人姚氏念卿上殿!” “念卿?”永安候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三兄弟上朝前,知道今日凶险,所以,对赵府最了最严密的防患。可他的嫡妻却被传上了金殿,是不是代表着,现在的赵家已被兰亭控住? 赵家三兄弟几乎难以置信地看向殿门口,果然,赵夫人一身的素袍缓缓地步进大殿之中。 赵传铭担心的一点也没错,此时赵家的永安候府早就被卫扬给端了,赵氏一门男丁直接被囚进了死牢中,而女丁,除了赵夫人外,全被押送往大理寺监。 兰亭在此与赵家三兄弟周旋,只是给天下一个交待,赵氏一门罪当诛九族。 “罪妇姚念卿给宁王殿下请安!”赵夫人刚行完礼,兰亭站起身,语声微扬,“赵夫人,当年,母妃在赵家,想必赵夫人最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才让本王的母妃写下了那一封信。” 赵夫人眼中浮上了一层薄薄血色,此时她的心情复杂纷乱,只觉得自己的心已被蛀空。 她被带到皇宫时,卫扬先带她去看了囚禁在皇宫一处院落的赵十七,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呼救声,赵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卫扬甚至不让她多看一眼,便将她带离。他让她选择,如果她肯说出当年的真相,兰亭看在当年她好心救过他们母子命上,他就赦她的女儿及赵承恩一死。 如果她还顽抗,卫扬告诉她,金殿之上没有变数,宁王的登基之路早已辅好,无论赵家如何污蔑,宁王殿下依然会踩着赵家的尸骨登上帝位! 这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阻宁王登基! “念卿,你若想死后有脸去见祖宗,你就应知道话应该怎么说!”永安候与姚念姚夫妻二十多年,两人向来相敬如宾,此时,他横生一股预感,姚念卿会坏事。可姚念卿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让他心中的狂燥更盛,恨不得马上冲过去一把结果了她。 虽然眼前的形势对赵家很不利,但只要他们今日能扳倒兰亭,他们就有机会等兰御谡回京再断赵家之罪,这一等或许是十天,或许是一个月,那他们赵家就还有时间。 可若是扳不到宁王,甚至不用过堂,他们赵家一门就会被斩尽杀绝。 姚念清自然听明白丈无语气中的警告,她双眸仿佛被水雾熏染上了一层朦胧,渐渐地化成了绝望,缓缓地朝着天地磕首,悲声道,“是,罪妇知情!”抬首时,无声地落泪,并不看一旁朝着自已怒视的永安候。 赵家不信命,她却信,自从女儿告诉她,她梦见兰亭登基为帝后,她就知道,赵家欠下的债是时候还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最无辜的赵十七。 兰亭赐儿起她说话,她福身一礼,依然跪着向大殿之上的众臣缓缓呈诉当年的真相。 钟司芜走投无路,只好去找姚念卿,姚念卿无法做主,她知道赵家一切都要赵老夫人答应了才算。 当时皇子夺嗣,兰御沐的胜算几乎是已定,以姚念卿对赵老夫人的认识,她知道赵老夫人在这当口,是绝不会做出得罪太子之事。但她又实在同情钟司芜母子,所以,两人合计一下,就商良出一计,说兰亭实际上是太子的骨肉。 适巧怀兰亭的时间,正逢当年皇后生辰,兰御谡自然带着他的正妃进宫给皇后贺礼。 当时,兰御沐对钟司芜还是旧情难忘,所以,他让人绊住兰御谡,暗中派人把钟司芜骗到了偏僻的一个宫殿中。 钟司芜也知道孤男寡女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故意频步劝酒,把太子灌醉,以利诱让殿中侍候的一个宫女代她与太子行一夜的欢好。 所以,钟司芜若说兰亭是兰御沐的骨血,兰御沐也不会怀疑。 两人合计后,便把这事告诉了赵老夫人,赵老夫人和永安候商议后,觉得此事关系甚大,不能光凭钟司芜一面之辞就信了,若是钟司芜纯属编造,那赵家岂不是平白无故得罪了太子? 如果属实,那太子将来继位,兰亭归宗,那赵家就白白捡了太子的一个人情。 于是,方有了请出兰御诚做中间人搭桥这一事。 兰御沐收到钟司芜的信后,当年也是半信半疑,毕竟他酒醒后,钟司芜早已离开了皇宫,可时间上有些巧,所以,为了慎重,他派出去追杀兰亭的杀手就不再行动,并支会赵家暂时保她母子平安。 赵传铭可以输给任何人,却没想到给他致命一击的是自已的枕边人,他嘶声痛骂,“贱人,当初你明明跟我说那钟司芜生的是兰御沐的私生子,现在你却为了自已的活路出卖了赵家,出卖了自已的丈夫,你这贱人,我休了你……” “算了吧……算了吧…。不能再错了,会有报应的,我不想十七儿被活祭呀,你们给她一条生路吧……”姚念失声痛哭,猛地扑到丈夫的脚边,却被赵传铭一脚踢在心窝处,滚出一丈之外。 赵传铭一时解不了气,欲上前再施暴时,被卫扬一拉,踉跄地退后几步,摔了个四脚朝天。 赵传荣和赵传胜见兄长吃亏,马上欲上前帮忙,被卫扬阴鸷的双眼逼退,他声音冷得快凝出冰,“不要命的尽管上!” 两兄弟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这个侄子自小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子也照打不误。在大殿之上将二人直接打残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报应……报应……”姚念卿匍伏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自从她亲见赵承略被活活割下的一张脸后,她夜夜恶梦,再也没有一天睡过,她疲累交加,感到自已如一根被掏空的木桩,只要稍有一丝的外力,她就会应声而断。对于丈夫的诅咒的谩骂踢打,她已感受不到悲伤和疼痛。 她只知道,她应该做的事,应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她的女儿可以得救了。 她神思近于恍惚,口中念念,嘴巴一闭一合,却都是无声无息地,众人不知道姚念卿在说什么。 只是觉得这妇人实属可怜。 兰亭递了一个眼色,马上有宫人出来,几个人合力把姚念卿拖了下去。 在兰亭身后呆站了大半天的赵公公,此时终于站了出来,缓缓地走下阶,朝着高台上一拜,尖声道,“奴才有幸侍候皇上多年,得皇上信任,方才赵夫人所言,奴才可以证明,赵夫人句句属实!” 赵传铭刚才狼狈地当众摔了一跤,正窝得一口心血吐不出来,此时闻言,再也顾不了什么为人臣的体面,指着赵公公猛地爆喝一声,眼里几乎喷出火舌来,历喝,“金銮殿上焉有你阉人说话的余地,还不给本候滚下去!” 赵公公虽是一个奴才,可他却深得兰御谡的信任,在这大殿之上,可以说没有一人敢对他这样无礼,闻言,不禁盛怒,当既朝着兰亭一跪,“宁王殿下,当年是珍妃娘娘亲口向皇上说起此事,皇上后来亲自彻查,已确认殿下您是皇上的亲骨肉。” 这事情,在后来兰御谡回宫,扳倒了太子一党,钟司芜让其父兄暗中寻找那两封信及信物的下落,她担心当初留下的信很可能成为祸患,可惜这两样东西如石沉大海。 当时,老信义候建议钟司芜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兰御谡。是不是他的孩子,除了滴血认亲外,还可以查阅当年王府中王妃的月事记录及和王爷在她寝房留宿的记录,就可以知道兰亭到底是不是兰御谡的亲子。 钟司芜再三思考后,最后决定把真相托出,但为了承赵家在关健时候的情份,他并没有说出当年是赵家收留她母子的真正目的。只说是她为了避开太子的谋杀兰亭,而不得已找了这个借口。 后来兰御谡为了小心谨慎重,彻查当年废后生辰时,钟司芜是否有避过废太子的设计,并找到了当年那个替身宫女,及执路的太监,一切应证,钟司芜那晚确实在灌醉兰御沐后,就悄悄离了宫。 这事情兰御谡的亲信赵公公皆是知情。 因为此事关系到赵家的利益,皇家血脉的正统,宫庭秘闻,所以,当年兰御谡只在暗中调察。 “原来是此,我就说呢,三哥怎么瞧都是父皇的亲子,要是说谁最不象,倒是老七那妖孽最不象!”兰宵嗤笑一声,看到身边一脸垂头丧气的兰御诚,失笑,“诚王叔,您怕什么呢,这事压根就和您无关,说穿了,三哥当年还是托您的福才有机会坐上这监国的位置。没有您,说不定……”兰宵突然转头,笑着朝兰亭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兰宵虽然以玩笑的口气调侃,但他的话却不无道理,兰亭是兰御谡的几个儿子中最象他的,根本无需质疑兰亭的出生。 兰亭眸中薄薄划过如刃锋芒,不理会兰宵,这个六弟,以前虽然玩得有些离谱,但话还不算多,倒是后来性情有些变化,有了些人性起来。最近还听说纳了个美妾,总算是往着男人正常的方向玩了。 兰亭估摸着肯定兰御谡在这个儿子生上费了些心思! 而兰御谡对他,算是对四个儿子中最无情的一个,他当时年幼,无法体会当初兰御谡是否怀疑过他的出生。 但他明白,多多少少这对父子间的感情有影响,虽然兰御谡经过几年的彻查,最终也确定兰亭的身份,但那几年,他对兰亭确实很少亲近,加上他带回来了兰锦,兰御谡把所有的爱都扑在了兰锦的身上。 后来,兰亭一天天的长大,举止神情象极了兰御谡,就算不必查验,光从相貌也断定兰亭是他的亲骨肉,可父子间的隔阂已生。不仅仅是他对兰亭没有父子间的亲密感,就是兰亭,他也很难对兰御谡产生依赖的感觉。 至此,兰亭嘴角一挑,下了定论,“赵氏一门罪已诏,赵传铭你还不认罪?”他早就知道赵家留有这一手,如今赵家不仅没借这两封信将他扳倒,反而让众人赵家根本不是维护皇权的代表,赵家只会借着龙卫为赵家行事。 “皇上离京,瑞王失踪,宁王监国,欲加之罪……”赵传铭话语中竟是微着明显嘲讽,犹想让宁王背上谋篡的嫌疑,卫扬一笑,文成耀知其意,朝兰亭一礼,马上截下赵传铭余下的话,道,“赵家罪既已诏,宁王身为监国,请当即立断。臣请殿下断赵家一门斩立诀!” 这时,一声冷哼声音响起,“赵传铭,你还敢狡辩,这两封信明明是在废太子手上,一定是赵家借着皇上抄废太子府时,赵家私命龙卫从废太子府中拿走。用以将来要挟之用……” “此等祸国祸君的谋逆之臣,请宁王殿下斩立诀……” 赵家三兄弟一瞧,竟是欲行弹劾宁王的地方大员,此时他们马上见风转舵。 大殿之内哄亮之声瞬时起伏。兰亭淡淡注视着大殿之下齐齐下跪奏请斩立诀的文武大巨,多数为忠于他的武将,附和的也有少许清流文臣,亦有初时和赵家一起欲弹劾宁王,后来见势不妙保持沉默的大臣。 高世忠和文志斌神色难看,这也太快了,赵家一门最少有百来余众,要过个堂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这样的大案判个斩立诀似乎太仓促了些。 文志斌见这提议竟是自已儿子提出,紧皱眉头,不动声色地移足到儿子的身边,沉声道:“你个混帐,你渗个什么劲?” 然而,一时呼斩之声响彻大殿,倒将他声音完全覆盖。 一百六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3-2-27 15:51:52 本章字数:7808 文成耀暗卫出身,在其父文志斌成鬼鬼祟祟地朝他靠近时,已是察觉到老爹的意图,在文志斌一张口的瞬间,立即大吼着呼应众人。残颚疈晓自然“不知道”自家的老父不满的训斥。 文志斌被自家儿子破铜锣的声音向乎震出耳聋来,瞧这阵状似乎不会再消停,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已的位上。 赵家今日已做了最彻底的安排,如果最后凭着两封信依然扳不到宁王的情况下,那只有血洗金銮殿。 赵传铭在众声指责下,铜眸随之簇燃起抹狠色,猛地从怀中掏出信号弹,火光一闪,就预朝着大殿门外扔去。 卫扬应变极快,一个掠身就到了赵传铭身前,身子静止衣衫依旧翻飞。冷冷说:“赵传铭,你想给赵家的死卫传信号,让他们血洗皇宫?” 此言一出,起伏呼斩之声瞬间静止,金殿上有三分之一的大臣都经历过当年那场宫变,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宫变的前兆。武将们尚好,按兵不动,文臣就乱了,有几个胆小的本能地朝着大殿的两旁的小门撤去,却发现大殿侧门已经由外锁上。 赵传铭并不言语,虽然他的身体已经略显发福,但他的脚步挪动极快,后退一步后,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眼睛炯炯有神,眸光阴鸷如鬼。 赵传铭毕竟得了赵老夫人的真传,年轻时在苗疆历经百战,卫扬不敢太轻敌,右手一翻,利剑出鞘,眸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杀气,似乌云密布的天空,顷刻就要电闪雷鸣。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长啸,赵传胜和赵传荣兄弟马上拨出腰间的长剑,卷起银光,铿然一声长剑如蛟龙升渊,破空而起,直指向卫扬。 四人的身影缠斗在一起。剑气横扫,刮过不少惊惶失措的文臣的衣袍,惹得大殿之上惊叫连连。 文成耀见状,赤手空拳地加入厮杀。 几乎在同一时间,十几个黑衣蒙面人闯进了大殿之中,大门“砰”地一声重重地锁上。 银光闪闪中,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大臣应声倒下,血溅三尺,周围的大臣抱头鼠窜。 金銮殿更是乱成一窝粥,黑衣人如鬼魅般地穿梭在各自逃窜的文臣中,惨叫声中,紫色的身影一个一个地倒下—— 赵氏三兄弟和卫扬及文成耀转眼之间,四人已交手过十招。 兰亭托腮一动不动坐在高台之上,浅笑含盼看着台下的杀戮,深沉的眸子好比浩瀚星辰,璀璨夺目。 这样的悠闲兰亭几乎蜇伤了赵传铭的眼,他几次欲杀出线攻向高台,却被卫扬死死纠缠住,忍不住朝着赵传胜爆喝一声,“擒贼先擒王!” 赵传胜与赵传荣两人眸光一相接,挽个剑花,同时向高台之上的兰亭刺去。 “凭你们也配和宁王殿下交手!”不知是谁低喝之声,语气略显冰锐森然,尚未见到人影,“哗”地一声,两剑相碰,闪耀出点点寒星,赵传胜只觉得手一麻,利剑已是脱腕而出。 赵家三兄弟中,赵传铭武功造诣最高,其次为赵传胜。可这一瞬的交锋,赵氏兄弟连人影也没见到,就被击飞了武器。这样的武功连着一旁与卫扬交战的赵传铭也大吃一惊,就在这一分神间,被卫扬一剑划过肩膀,血流如柱。 赵传铭只当搔痒一般,神情毫无可言,佞睇这高台上的兰亭,笑的越发不可抑止,“想不到你连皇上身边的诸支山也收买了!”赵传铭稳住身形,瞧向诸支山,神色随之浮现的是一层阴狠,“难怪本候一直查不到诸将军的下落,原来诸将军并没有跟随皇上离京!” “果然不出皇上所料,赵传铭,你果然反了!”诸支山一手揭开了脸上的蒙巾,双目抹过一抹刻毒阴厉,“皇上待你们赵家不薄,甚至把你的女儿赐婚给瑞王殿下,你赵家不感恩戴德,居然派人行刺皇上,赵传铭,你该当何罪!” 他是龙卫出身,而后被兰御谡提升为护国将军的诸支山一直护在兰御谡身边。 赵传铭哈哈仰天长笑,一身霸道狠毒至此全数堆上脸盘,咬牙切齿道,“诸支山,你不用演戏,你分明是被宁王收买,要反的分明是宁王!” “赵传铭,本王这一次就让你死个瞑目!”兰亭缓缓站起身,一手宛如白玉般的修长手掌扶在雕着白玉龙的扶手上,沿阶缓缓而下,在赵传铭身上站定,从怀中拿出兰御谡离京前留给他的密诏,对着赵传铭的脸一点一点地摊开,声音不咸不淡,“父皇临走前,让诸支山亲手交给本王一道密诣,其中之一,诛灭苗疆,说的就是你们赵家!” 众臣一听是诸支山给宁王传这样的密旨。今日谁是真正的谋逆已经无需再论证了。 兰亭的眸光如千年冰魄打进赵传铭的眸中,冻得赵传铭禁不住眯起了眼,犹自顽辩,“我赵家世代坚守苗疆,用赵家鲜血给西凌换得平安昌盛,皇上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圣旨,定是你与诸支山窜通一气陷害赵家!” 兰亭双掌一收,蓦地合上圣旨,眸光从一具具的尸体上辗过,一殿的血色映在兰亭的瞳眸内,好似闪逝过一抹妖异流光,他嘴角弧度高高挑起,“赵传铭,诸事不论!你赵家三兄弟无圣旨敢持剑上金銮殿,就是犯了谋逆之罪。实话告示诉你,今日金銮殿呈堂证供,无论你认还是不认,本王就没打算让你走出这个金銮大殿!” 两人如此之近,赵传铭被兰亭居高临下的鄙夷着,他整张脸像是要撕裂开来一般,席卷着同归于尽的厮杀之气,历声大笑,“本候走不了,宁王,你也休想全身而退!” 兰亭凤眸一眯,似笑,却并非畅喜的笑容,反而让人感到隐晦难测,散着入骨冷诡,“赵传铭,以为你赵家暗中在宫中埋下死卫就能平安把你带出这个皇宫,本王告诉你,不仅是你出不了这个大殿之门,与你赵家合谋的逆臣也一个走不出去!而你的赵家老巢,早在一个时辰前,就被本王给端了。本王耐着性子让你三兄弟活着站在这金銮殿上,听你们狡辩,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你赵氏一族死有余辜!”语声未落,兰亭蓦地掐住赵传铭脖子,用力一扭,逼迫他低下头去看地上一具具的横尸,声音残忍阴酷,一字一句,“这些,就是与你赵家密谋造反的下场!” 赵传铭脖子被兰亭单手控住,瞬时,不仅全身发不出力,就是连右手上的剑都握不住,“叮当”一声落在青石玉地板之上。 卫扬一脚踹飞脚边的尸体至赵传铭的脚下,尸身脸朝上,脖子被砍断一半,伤口处已经没有血流处,早已断气多时,赫然是杨士昭。 赵传铭心一凉,眸底荡开震惊,面如酱青,他这时候才发现,刚才一声呼啸后进殿厮杀的并非是自已人,而是兰亭的人,如今躺在金殿上的全是与他们商良好如何弹劾兰亭的官员。 屠杀如此有针对性,只能说明,赵家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兰亭的控制之下,这里的厮杀显然是照着名单一个一个地砍。 赵传铭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眼中弥上一层死绝的气息,抬起眼眸,虚弱地低笑一声,艰难地逼出一句,“成……王……败……寇!” 赵传胜与赵传荣见大势已去,精神骤现萎靡,扔了手中的剑。 诸支山上前一步,朝着兰亭拱手,启声道,“恭喜宁王殿下,既然赵家人已控下,请殿下马上下令,寻找皇上的下落!” 兰亭朝着诸支山凉凉一笑,透出尊威冷傲!扔下一脸灰败的赵传铭,转身慢步朝高台上走去,眉间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气风华。 “宁王殿下……”诸支山正欲开口求请宁王下令寻找兰御谡的下落,身后却传来几声闷哼,后脑勺一热,似乎有热血喷在上面,转首,只见卫扬,手起剑落,在眨眼之间已砍下了赵家三兄弟的人头。 诸支山万没料到卫扬会胆大至此,历声喝,“卫扬,你想造反么?赵家就是谋逆,赵传铭毕竟是堂堂的异姓候,未过三堂会审,你就敢下杀手!” 卫扬剑入鞘,根本不去理会诸支山的怒吼,朝着高台上的兰亭一跪,朗声道,“皇上已下落不明,国不可一日无君,微臣诚请宁王殿下即日登基!” 此言一此,大殿之上齐刷刷地跪下大片的人,齐声大喊,“诚请宁王殿下即日登基!” 诸支山蹙眉扫过血染的金銮殿,暗叹一声,不再劝阻。 兰亭甚至连客套推持的话也没有,宛如踏云一般,优雅从容大步走向高台的中央,衣袍朝后一掀那紫色的袍子便如水似流泻在金龙椅上铺呈开来,凤眸闪动着寒润光华,君临天下之势在这一瞬全数写尽。 瞬时,大殿内外皆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亭眸眸中一片慑人光彩,一声,“众卿平身!” 高世忠、文志斌显然也没意料到今日的朝会称是变成会审,接着成了屠杀场,最后变成新帝登基。 尤其是文志斌,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那些请求宁王登基大臣中,他的儿子声音比谁都哄亮,他一时愣怔,不知道是当殿阻止宁王,还是应该拥护。 仿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宁王殿下布下的局,借着赵家的这个跳板,兰亭趁机登基。 文臣中已有人站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个大礼,“微臣恳请皇上早日酌定登基大典!” 又有一文臣出来呼应,“微臣乃天朝的钦天监,启禀皇上,三日后便是一年最佳的大吉日,诸事皆宜。” “文丞相,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兰亭站起身,带着泠泠的气息,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感情,深邃的凤眸中一片冰霜俯瞰众生。 高世忠知道文志斌此时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若他硬抗着不承认新帝,那就等于默认文成耀是谋逆。何况如今的形势与宁王对抗不异于是以卵击石。 何况以皇上留下的密旨可以推断,皇上已是意属宁王! 虽然宁王今日之举,有谋朝篡位之嫌,但凭一腔热血能耐何? 除了当场撞死在金銮殿上以明心志,那就唯有拥护! 高世忠不待文志斌说什么,甩先站出一步,掀袍跪下,声音微沉,“皇上,臣愿拥护!” 文志斌心中一热,马上上前跪下,“臣愿意拥护!” 余音未尽,大殿下剩余的大臣全部跪下,齐声响应,“臣愿意拥护!” 兰亭嘴角缓缓挑起,笑达眼际,他右手微抬,手中赦然握着代表帝王象征的龙诀玉,无限的雍容华贵,示意众卿平生身,朗声,“既是众卿家的意思,那朕就当仁不让,朕酌定,三日后,既为朕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那日与兰锦之间的交易,他借兰锦一支精锐的雷霆暗卫,让他一路为兰御谡保驾护航,而兰锦则交出龙诀玉,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 方才还犹豫不绝的几个大臣此时才惊出一身冷汗,之前大殿之上,赵家断定宁王篡位最有力的证词就是宁王没有龙诀玉,而他们心里始终半悬着,认为宁王有篡位之嫌! 反观宁王明明持有龙诀玉却不出示,金殿所谓的会审,摆明的就是逼着赵家谋逆。 兰宵终于也反应过来了,“三哥,瞧了热闹了半天,原来是唱这一出呀。得,三哥爱不爱登基都跟臣弟无关。臣弟只问一句,父皇你是不是要派人去找?”想找到兰御谡的下落,唯有依靠宁王的暗卫。 兰亭俯睨了一眼兰宵,眼敛淡光微微一笑,“六皇弟,父皇的事朕自有主张,朕看诚王叔好象被吓得不轻,这里的血腥味不适合诚王叔,六皇弟还是早早带他离开这里。” 兰宵从来就不是个胡涂人,他感觉到兰亭语中透出凉薄的气息,他知道,这时候的三哥已不是以前,他不再妄语,双手握拳朝着高台上的兰亭一揖,“有劳三哥,臣弟就等着三哥的好消息。臣弟先请退下!”兰宵走到兰御诚的身边,托了一下他的腋下,扯了扯嘴角,“诚王叔,不需要侄儿来背你吧!” 金殿銮的血迹很快被清理干净,新帝坐在高台之上与众臣商议定夺寻找先帝的下落。 西凌死牢。 五岭山刑检司死牢被赵家破坏后,高世忠经过半个月的抢修,如今已恢复旧时的格局。 赵老夫人的并没有随家眷被囚进大理寺监,而是被囚禁在了死牢之中。与她同一间牢房的还在囚在笼子中的秦之遥。 别的牢房,全部囚着赵家的男子,从主子到奴才几乎把大牢挤满。 赵老夫人初时尚很镇定,直至刑检司的卒狱带了三个人头摆在了赵老夫人的面前时,搁下后,冷冷道,“赵老夫人,这是皇上御赐给你的!” 虽然知道是人的首籍,但黑发覆面,无法瞧清是谁,赵老夫人不愿多想,心一阵乱跳,下意识把自已的双手收到身后,不敢去拨开那长发,她没有勇气去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突然笼子里传来幽幽一声刺耳的笑,“娘,我们一家终是团聚了……” 秦之遥的声音象夜枭,那样的笑声不含喜怒悲哀、七情六欲,仅是近于生灵的麻木。让赵老夫人心中一阵阵虚寒,虚弱的血气再次上涌,耳畔轰鸣不绝,根本没力气说话,她翻着死鱼一般的眼睛,毫无焦聚地看着笼中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儿,又缓缓地落在地上的三个人头上,苍白的嘴启启阖阖了半天方喃喃自语,“皇上御赐?皇上回京了?” 已经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了。 就这样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在油尽灯枯的那一瞬,赵老夫人终于鼓起勇起揭开了居中那个首籍的脸上的覆发,仅一眼,她已全身乱颤如筛,连坐都坐不住地朝后仰倒下去,最后的一丝灯火同时熄灭。 黑暗中,赵老夫人才确定,赵家的天,真的塌了—— 新皇下旨,准备三日后,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时举行,这在西凌甚至是有史记载以来的首例,不到几个时辰,就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街头巷尾、茶馆、戏院、画舫,男女老少皆在律律乐道,三年前曾经被人盛传为胆小怯懦,因丑颜心妒被兰郡王退婚的沈家二小姐,要成为西凌最尊贵的女人。 尤其让世间未出阁的女子羡煞的,封后大典竟与帝王的登基大典设在了同一日,届时,皇后将与新帝一同接受百官的朝拜,接受天地的祝福。 宁王府。 高漠穿过中庭的花苑,行至池湖边,只见沈千染牵着宁天赐站在堤岸边,两人手上拿着鱼食,悠闲地喂着湖中的鲤鱼。 暖风吹过,天青色的裙裾飞扬,与岸边的柳条齐飘拂。 风动、人动,恍凝一幅活的的水墨丹青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看到这样的美景,高漠依然一脸一落寂。 今日是极力特珠的一天,是他从接受暗卫极训开始就向往的一天,可他却生生错过今日最后的决战。 想起今晨高溯出发出,兴灾乐祸地数落一句,“别羡慕,你把宁王心头最重要的人看好了,比什么都重要。在殿下心里,这锦绣河山抵不上沈家二小姐的一笑!”言下之意,老兄,你接的可是最重要的任务! “沈二小姐,宁王殿下……不,应该是称皇上了!”高漠自语一句,稳了稳心,唇角也若有似无地掀动下,谨声道,“皇上差人来告诉沈二小姐,皇上那里一切顺利,只是诸事新始,要忙到半夜,所以差人来报一声,让沈二小姐莫念。还有,皇上已派人送来凤凰吉袍,请沈二小姐移步去试试,若哪里需要改动,请示下。” “现在就要试?”沈千染见小赐儿玩得正开心,倒不愿扫了儿子的兴。 高漠微一躬身道,“皇上已经下旨,三日后,沈二小姐的封后大典与皇上的登基大典同时进行!” “好,我一会就来!” 高漠离开,水玉已溢不住脸上的笑意,挤了过来,眉飞色舞道,“二小姐,宁王殿下对您真是一片真心!”封后竟与登基大典同庆,这于世间女子,是千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 沈千染额上有微微的汗意,可她那张小脸依然澈亮得像滴在白玉莲的晨露,滢滢生华,容颜虽隐显娇羞,却也点了点头承认! 水玉喜欢自禁,她蹲下身子,轻轻捏了一下小家伙的俏脸,“小赐儿,你娘亲要当新娘子了,你高不高兴?” “新娘子?”小家伙先是一脸疑惑地歪着小脑袋,又眨了眨眼,小模样很认真的问,“娘亲给赐儿当新娘子么?” 水玉笑了,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小家伙漂亮得不象话的小脸蛋,柔声解释,“当然不是,你娘亲要和你父王成亲了,你娘亲是新娘子,你父王是新郎呀!” 小家伙掀了一下小眉头,小脸泛起了红,有些不乐意地抬头望着沈千染,“娘亲,你可不可以不要当新娘子。” 沈千染以为小家伙不能接受兰亭,眉间闪过一丝担忧之色,低下身子与小家伙平视着,柔声问,“为什么呢,赐儿不喜欢你父王?” “小赐儿喜欢王爷的!”小家伙忙举起一只肥肥的小手表示,然后很难过地嘟起嫣红的小嘴巴,“可是,赐儿听阿绣姐姐说,新娘子只能给一个人当新娘子,新郎可以娶好多好多的新娘子。阿绣姐姐她长大可是要当新郎,要娶好多好多新娘子的……”小家伙越说声音越小,垂下浓浓的羽睫盖住琉璃彩眸,象只垂头丧气的小燕雀,“娘亲也做新郎好不好,让王爷给娘亲当新娘子,等赐儿长大了,赐儿也给娘亲当新娘子。” 沈千染有一种无力的感觉,虽然她很喜欢文绣常来陪赐儿玩,但那小丫头脑袋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给小赐儿给灌输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千染正愁眉不展,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时,水玉已站在一旁捧腹大笑,“赐儿,那文绣丫头没告诉你,女娃儿只能当新娘子,赐儿长大才能当新郎么?” 小家伙虽然在医术方面极具天赋,但其它方面,与别的孩子一样,三岁尚不能区分男女之间的区别,听了水玉的笑声,很不高兴地朝着水玉挥了挥小拳头,满脸绯红,大声表示,“赐儿也要做女娃娃,长大给娘亲当新娘子!赐儿和娘亲永远不分开……” 这下,水玉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也说不出来。 沈千染脸上绽开微微一笑,心中酸感莫名,赐儿的话虽然天真浪漫,却也向她传达一种信息,她的孩子很怕失去她。 所以,他近来一直排斥兰亭,每回兰亭靠近她时,小家伙会下意识地搂紧她的脖子,再热也要粘在她的怀中。 她抱起儿子,亲了亲,神情温柔地快挤出了蜜,“好,等娘亲和你父王成亲那天,小赐儿也穿红红的新衣服好不好?” 小家伙终于灿开了笑颜,满意地捧了沈千染的脸,亲了一口,伸出了小指头,奶声奶气地撒欢,“好哟,好哟,娘亲勾勾手,勾勾手哟!” 沈千染依言,与小家伙勾勾手。 “娘亲,赐儿最爱娘亲了……娘亲最香香!”小家伙脸上的笑容顿比阳光灿烂,讨好似的把脸埋进她脖颈间,加了一句,“王爷也香香!”再次表示,小赐儿不讨厌王爷。 “赐儿,等娘亲和王爷成亲后,赐儿能不能改口叫王爷为父皇呢?” 沈千染带着赐儿回到寝房,送吉服的七八个宫人在在她的庭外候着,沈千染让水玉招呼着,便抱了小家伙进寝房,给他洗了手和脸,喂他喝点水后,让水月照顾着,方出来试凤凰吉袍。 一百六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3-2-28 15:24:15 本章字数:7366 此时已是黄昏,沈千染步出时,端站在正中央的一个二十七八左右的姑姑上前一步,盈盈一拜,请安,“奴婢承义殿扶婉给皇后娘娘请安,祝皇后娘娘凤体圣安!” 身后六个粉衣的宫女同时跪下,嗑首请安。残颚疈晓 盛夏之季,原本就燥热不堪,沈千染虽然刚洗了脸,但双颊处依然如染了胭脂,闻听她们唤自已为“皇后”,她脸上红云更盛,眸中温润流转,轻声道,“不必拘礼,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又是一礼,齐声,“谢皇后娘娘!” 水玉见众人揭开红绸,瞧这样子,似乎要为沈千染更衣,走至窗边,拉了一下锦绳,重重天青色的帷幕便由数尺窗顶上铺天盖地垂下,那绣着牡丹富贵的绡纱随风飘起。 大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水觅上前揭开嵌在隔断屏风顶上夜明珠上的红罩,恍如十五月亮的清辉,让人的心瞬时清凉了下来。 抚婉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的凤凰吉袍,衣袍头尾让四个宫人各执一边,立起,让沈千染方便过目。 只见大红如倾天的晚霞,裙裾、袖口用金丝线绣着无数的凤凰吉鸟,珠光下,每一只凤凰的形态各异,风吹过,裙裾微微拂动时,那些凤凰的眼睛都象活过来似地闪着粼粼金光。 “真美……”沈千染叹为惊止,嘴角挽起一抹浅笑,赞道,“单这凤凰的眼睛,就得要四十年以上的绣工。”她想,这肯定不是出自皇宫,这一件凤凰吉袍应该在一个多月前就得开始绣制,那时候,兰御谡还没有离开西凌。 扶婉含笑点头,低声道,“是的,每一只凤凰的眼睛看的方向都不同,这个绣娘真是心细如发,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注意到!” 沈千染在宫人的侍候下穿上,虽然连着亵衣,里里外外穿了三件,但这凤凰吉袍所用的面料是最薄最透气的江南彩帛,外层用的又是轻盈的绡纱,所以,沈千染穿上后并不觉得闷热。 “二小姐,您太美了!”水觅忍不住掩着嘴惊叹出声。 扶香呆呆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头如云青丝简简单单地绾成飞燕髻,除云鬓端处斜簪一枝碧色长簪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头饰,只见她皓眸若星辰,眨眼间,似水波潋滟流盼动人,那样的美,让那一身的倾如艳霞的凤凰吉袍无法盖过她原有的风华。 “二小姐,好象腰这里会宽了些。”水玉瞧了几眼后,半俯下身,两指轻轻捏住沈千染腰侧,稍稍提醒着失神的宫女,“这位姑姑,你来看看,是不是宽了些?” 扶婉面色一红,忙半跪下身子,用手指丈量了一下,眉心轻扰,疑声自语道,“宽出一寸多,奇怪,怎么会弄错尺寸?” 沈千染淡淡一笑,“倒不能怪绣娘弄错,是我这阵子瘦了!”这一个月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让申柔佳体内的蛊虫不发作,加上夜里头,兰亭不在身边,睡得也不安稳。 好在申柔佳活着,正是提醒着她,她的娘亲一切安好! 扶婉站起身,福身道,“皇后娘娘请别担心,还有两天的时间,待奴婢拿回去给尚宫局的叶尚宫大人收一下腰线,明天就能好!” 水觅边在沈千染的身边转了一圈,拉拉裙裾,整整衣角,尚沉浸着惊叹之中,“二小姐,王爷要是看到您这么漂亮,就后悔把婚期定到三天后了。” 水玉看着沈千染热得双颊赤红,忍不住笑道,“二小姐,依我看,宁王殿下这是太心急了,哪有大热天逼人成亲的?穿个里外三层,又得拜天拜地拜祖宗的,那还不把我有二小姐给闷坏了!” 沈千染嗔笑道,“玉姐,瞧你幸灾乐祸的,敢明儿,我就挑六月六把你嫁出去!” 水觅凑了一句,“对,到时出嫁时,门口端着特大号的火盆,让你跨过去,烤死你!” 扶婉有些意外地看着主仆三人如此亲蜜地调笑,心想,难怪叶尚宫说皇后娘娘平易近人,极好侍候,并非宫中盛传的刻薄成性,果然,流言不可信! 水玉担心沈千染被闷坏,急忙帮着沈千染把衣裳脱了,水觅上前揭开窗帷,让凉风吹了进来。 待宫人离去后,水玉打了一盆水过来给沈千染稍稍清洗去暑气。 “吱”地一声,内寝房的门被推开,一声娇嫩的声音欢快地响起,“娘亲,漂亮哦……”小家伙光溜溜地跑出来,迈着两条小胖腿,蹭蹭蹭地跑了过来,一脸的兴奋,“娘亲是新娘子,好漂亮!”小家伙嘴甜极了,此时沈千染穿着寻常的天青色的裙子,小家伙也赞得一脸的灿烂。 “赐儿,怎么又不穿衣服,没羞羞!”水玉上前一把将小家伙抱起。 小家伙撅着小屁屁挣扎着想下来,小脸都皱成一团,嘴里直嚷着,“玉姨,好热好热,赐儿要下来!” “刚沐浴了,别到处跑得一身汗!”水玉只好把小家伙放了下来。 “方才吃了一碗绿豆粥,我才答应让他出来看看新娘子!”水月拿了一件薄薄的小衣服追了出来,小家伙一见水月来了,几乎象个小泥鳅一样钻进了半人高的矮桌下,蹲着小身板,咯咯咯得意地娇笑着。 水月蹲下声,朝着小家伙轻轻扬了扬手上的裤子,哄道,“小赐儿,我们只穿一条小裤裤好不好,把你的小鸟鸟包起来,要不然,它会飞走的。” 小家伙咯咯咯地笑得稚嫩轻脆,用两个胖胖小手捂住自已的小鸟鸟,嘟起小嘴,摇着小袋脑不信,“月姨骗小赐儿,小赐儿知道,小鸟鸟不会飞的!” 众人一噎,被宁天赐的言辞逗笑,只月水月不以为然,她现在每天帮小家伙洗完澡后,都为了小家伙穿衣服而与他肉博,她眯着眼,指着小家伙的小屁屁,一脸不怀好意的恐吓,“可小赐儿的小鸟鸟要长大了,长大了就会飞!” 小家伙扬起小下巴,眉间殷红欲滴,一脸的得意灿烂,“赐儿问王爷了,王爷说,等小鸟鸟长大了,要给它找一个小窝窝,小鸟鸟就不飞了!” 四人原本被逗得直笑的脸一下就凝住了,有这样教孩子的? 尤其是沈千染看到水玉、水觅、水月一脸的憋笑,尴尬地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沈千染避开三人的暧昧眼光,走到桌边,蹲下身看着桌底下的小家伙。她知道赐儿太怕热,何况这么小的孩子不穿也没什么,便拍了拍手示意小家伙到她身边。 小家伙倒是听娘亲的话,小身板灵活地挪了出来,机敏地避开水月的围捕,一下就躲到了沈千染的背后。 沈千染轻轻用指头点了一下小家伙的肚皮,唇边突然弯起宠溺的笑,“赐儿的小肚肚有没有喂饱了?” “赐儿有乖,还吃了三个肉麻!”小家伙马上举起手,伸出了三根指头。 “小祖宗,肉馍,不是肉麻!”水玉捏了一下小家伙的粉脸,“一个夏天还没过,瞧你的小下巴都尖掉了。” 夜里凉快了些许,小家伙闹腾了一天也困了,沈千染哄着他睡着后,便悄然来到外殿等候兰亭回府。 兰亭坐骑到了宁王府府门时,已近子时,府门口宁王府的管家领着府里所有的管事及丫环婆子跪候在大门口。 “奴才恭迎皇上回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钟管家领先四肢伏地磕首,众奴才侍卫齐齐嗑首,哄亮之声响彻云霄,这一夜对宁王府的奴才来说是彻夜难眠的,他们的主子成了皇帝。 兰亭下马,侍卫马上过来牵住并接过缰绳。 “皇后呢?”兰亭已是一身明黄阔步而入。 “皇后娘娘申时末用了膳,陪着小皇子玩耍,酉时初小皇子安寝后,皇后娘娘吩咐奴才备些解暑的莲子百合汤,吩咐奴才等皇上回府时给皇上用。戌时,娘娘的寝房熄了灯,奴才想,娘娘一定以为皇上今晚不回府,所以歇下了,今儿宫里头来人了,说是给娘娘送了喜服……”钟管家一边半跑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天沈千染和小家伙的情况,他虽算不上矮,但跟在兰亭的身后也得用着小跑才跟得上,一路追随到近沈千染的院落时,兰亭却轻了脚步,朝着他扬了扬手工,示意他退下。 凉风吹过,拂过树梢,簌簌抖动的树叶发出萧萧飒飒的脆响,兰亭轻轻推开门,看到那一抹湖绿的小身影伏在案桌前时,夜明珠上盖着层薄薄的绡纱,透着微微的光茫。 他感到世界突然变得如此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已的呼吸。 轻轻跨入,夜风灌进外寝殿中,水晶帘动,发出几声好听的叮当脆响,他急忙轻掩上房门,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蹲下身,看着她。 月色隔了花梨木门的镂空雕花照过来,与微弱的夜明珠光相辉映,明亮如水地剪了两人倒影交叠着。 清冷的月色下,纤巧的身子伏着,气息轻盈上下起伏。 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散在了书案上,雪白的小脸贴在绿色的袖襟上,一点红唇恰巧点在正中央,如若一幅画卷,象是从绢帛中走出来的美人般。 修长优美的如天鹅般的曲颈,半露的锁骨,不盈一握的腰身…… “染儿……”他轻轻托起她的脸,如手心里捧着妩媚桃花,鼻息间萦着暗夜浅香,实在惹人。 蝶翼轻轻打开,掬着两抹皓月之光,她的眼睛竟比夜明珠亮要晶亮——眼前的他一身明黄朝服,罗丝玉带,可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君王,仅仅是她沈千染的男人! “傻丫头,累了怎么不去榻上睡,虽然天气不冷,但这样睡着了也会着凉。”他的唇贴在她的耳畔,语气极轻又无奈,富有磁性的嗓音带宠溺的余音。 她轻笑地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一只手轻抚着他胸前的五爪金龙,而后渐渐蜿蜒而上,抚上了他的脸,一股清凉微温的触感蔓延上她的指尖,鼻翼下传来若有若无的淡雅龙诞熏香,在这样宁静夜晚,两个爱人亲密相拥,她突然有了一份感动,吸了口气,热泪含在眼里湿润了眼眶,模糊了视线让她禁不住幸福地婉叹,“兰亭,有你,真好!” 兰亭轻笑地在她耳绊细语,“吉服试过了?”他想象着,她穿上凤凰吉袍时,一定是世间最美丽的新娘。 “吉袍很美……”她一脸幸福,“谢谢你,兰亭!” “穿给你夫君瞧瞧!” “腰大了些,拿去改了!”她见兰亭蹙眉,忙道,“不会误了庆典,也不是她们的错,是这阵,我瘦了!” “让我摸摸……”兰亭大掌轻揉着她纤盈的腰身,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他却能露出一副神圣虔诚的表情,“是瘦了,好在,这儿没瘦!”他的手覆住她胸前的柔软,君子坦荡荡,“要不要我再给揉大一些。” “流氓!”双眸变得朦胧,她突然想起赐儿的那一句,给小鸟鸟找一个窝。 低醇的嗓音带着蛊惑,“你的夫君是世间最专一的流氓!”气息呵进她的耳膜,“流氓总得干些流氓干的事。”他的手灵敏地探进她的衣襟,包住那一份柔软,谓叹,“真的很舒服,我也让你摸摸!”捉了她的手引着她往下。 “不要脸!”无语凝噎,用力抽离了手,又气又恼,又羞又怒,她终究既被取笑又被轻薄。 兰亭低低地笑开并没有接下去的动作,倒是扣住她的下巴,锁住她的目光,凤眸里潋着毫不隐藏的情欲流光,“说不如做。”心都给她了,脸要来干什么? 她不再吭声,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 “怎么办呢,染儿?”他突然无可耐何的叹一声。 “怎么啦?”她紧张。 “原本想,今天累了一日,你定也是不好过。想就这样,抱抱你就行了,可发现,不行——” “嗯?”她似乎没明白。 “一想你,我就想抱一下,抱上了,就想再亲密些……”他的手渐行渐下,隔着薄薄的裙纱,他的指心轻轻点了点那一处,低哑地哼了一句,“想进去——” 沈千染顿时大为羞赧,倒不是矫情,实在是昨日经过一天,今晨又被他宠爱了一遍,身体实有些受不住,她身子稍向羊倾,含糊其辞地在他耳绊低喃,“下一次好不好,有些疼!” 他笑了笑收回了手指,其实他虽想,倒真没打算还要她一次。但是总是忍不住地去逗弄她,看她又羞又涩的模样来缓解心头的燥火,可惜,没平息半分,分而让欲念烧得更旺。 他把她抱到怀里,手掌抚到她的腰侧轻柔地帮她按摩起来。 窗外,冷色月光疏疏地淡淡洒地在他的脸上,眉眼竟似被雾罩上了一般,如一朦胧幅画,却看不清。 沈千染近乎本能地伸手去摸他的脸,不想这个动作又刺激到他,他捉住她的手,含住了她的纤指。 手指上传来软软糯糯的蠕动感,她一惊,本能地缩回手,他没有阻止,只是咽了一下口水。两只手环上了她的腰,将好抱上花梨木的案桌,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呼吸交缠,仅仅是这样,他还是感觉自己像是病入膏肓之人,浑身烧得厉害,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炙热的,身上已出了薄薄一层汗。 许久后,他的气息微微平复,望着她朦胧似有水光的眼眸,留恋地吻上她的眉,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微哑的叹息,“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背你。”他背过身,要背她出去。 不能再呆下去,他担心他的欲火会焚尽他的理念。 “好!”她搂上他的脖子,心想,过两天就要入宫了,以后就很难有机会回来看看这里。 京城东城五十里外,芝杏村,朝云庵。 芝杏村虽是个小村庄,但这里并不乏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主要是这里环境清幽,山明水秀,不少京里的达官贵族在这里添置产业。 但今日,小山村却闹开了,并不是因为新皇登基,毕竟这世上谁做皇帝与他们无关,有关的是新皇登基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命工部大臣负责将芝杏村整个村的百姓迁移。 虽然朝庭做了一定的赔偿,还承诺迁移之所山水相间,土地富饶,原是宁王殿下的封地,入迁后,可保三年免赋税。 可这里的百姓世代在这里生活,对这里的一山一水已有了感情。虽朝庭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还是引起了老人的不满。 朝云庵位于小山村的西北角,这里平常香火也不旺,偶尔只有过年过节,小老百姓来烧几柱香,扔一些香火钱。大户人家多数去珈兰寺烧香请愿。 清晨,天微微亮,沈老夫人柱着拐坐在庭院的门前,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一条小溪。 当初沈千染命钟家管给她寻找一个落脚的寺庙时,她几次向钟管家提出想再见沈千染一面,可钟管家这回说什么也不肯留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心心念念自已的小儿子,可现在,她却不愿去北蒙,或许就是因为人老了,落叶归根,总是不想离开生活的地方太远吧。所以,她向钟管家提出,她想去朝云庵养老。 一来,这里熟门熟地,二来,她想或许这里沈家的旧宅,沈千染总有一天会回来。 刚来两天,她一时也无法适应,虽然钟管家给这庵里拨了一笔银子,吩咐人好吃好住地侍候着,甚至连鸣凤也被找回来,在她身边侍候,可她还是想着回到沈千染的身边。 但多住了几天后,每日听着庵中的禅音,闻着让人平静下来的檀香,看着庵中尼姑每日平静的表情,她的心倒慢慢地静了下来,偶尔和鸣凤说些往事时,也慢慢领悟到,她究竟错过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沦落到这一天。 “老夫人,您进去坐吧,一会太阳就猛了,小心中暑!”鸣凤贴心地端来一碗绿豆汤,搁在她身前的小茶几上后,又象往日一样蹲在她的脚边轻轻帮着她捶着脚。 “没事,没事,你进去歇会吧,不要一天到晚地侍候我这老太婆!”沈老夫人夜里睡得不好,鸣凤到了晚上几乎无法安然睡一整晚。 鸣凤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老夫人,那奴婢进去睡一会,您有事尽管让人叫一声!” 鸣凤进去没多久,官差便来了,告知了这里的住侍,让她们七日内搬离,庵里的损失,朝庭会负责赔偿。 庵主倒无所谓,反正在这里香火也不旺。 “为什么,老身住这好好的,为什么要搬离?”沈老夫人急了,柱着拐就上前论理。 官差一家一户地通知,被缠了几百遍,早已不耐,见她是个老人,只好粗着嗓门道,“新皇下的圣旨,我这小喽喽哪里会知道为什么?你们还是乖乖地早些搬,明日,既是皇上登基大典也是皇后册封大典,你们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新皇添堵,这是皇上下的第一道圣旨。” “新皇登基?大婚?”沈老夫人猛地一激凛,突然想起那次皇宫宴席上,兰亭与沈千染在众人面前海誓山盟,本能地纠住官差问,“是不是宁王登基?是不是沈二小姐做了皇后?” 官差倒没有推开他,毕竟上面明令,不得与百姓冲突,加上,这里离天子脚下太近,万一闹上什么事,动静很大。 他疑惑地看了身边这个普通的小老太婆,点点头,“是的,正是宁王殿下。皇上的登基和册封皇后的大典在同一天,普天同庆,所以,你们还是乖乖地早点搬,这会要是闹事,就等着吃大狱……” 官差余下的话,沈老夫人一句也没听清楚,她步履蹒跚地朝着庵堂外走去—— 她也不是很难过,只是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软绵绵的,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上一样。 她又坐回那张椅子上,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期待着—— 时近黄昏,淡紫的云雾盘踞广阔的天空,夕阳一点一点地隐进山峦,迸射最后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一道浮舟,渐渐消失在她的眼前。 当天地间最后的一抹光亮在眼前消失时,沈老夫人才动了动早已麻木的身子,她知道,来接她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她失望地抬起头,最后一次问这苍茫的大地,为什么,沈千染出嫁了,不来接她回去?她的父母已亡,她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长辈,她难道不想得到亲人的祝福么? ------题外话------ 明天大婚,亲们猜猜会有神马事~表怕,情节虽曲折,月不走虐的线路哈~ 一百六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3-3-1 15:26:54 本章字数:7088 今日新帝登基大典,京城开放十五日,虽然时间极仓促,但临近的地方二品大员还是携着家眷入京朝贺。残颚疈晓七月流火的京城如今比过年还热闹。 赵承恩伫立皇宫西门斜对楼的窗边,俊朗的身形融进夜色的柔光,更显得沉郁孤独。墨色的夜行装更衬出他面白胜玉,身体挺拨修长。此时,他薄唇微抿,周身弥漫的凛然的杀气。 兰御谡离京当日,兰锦突然命他去寻找千里蛮荒之地寻找奇石。虽然那时西凌的局势让他感到有丝不妙,离开前,他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兰锦早就知道西凌将会有一场巨变,所以,兰锦将他远远地支开。 但兰锦的命令他又不得不从。 当他象个傻瓜一样在山勾勾里寻找着兰锦形容下的天然玉石时,赵家的死卫向他传来了京城巨变,以及赵承略和赵承飞死亡的消息,他知道,西凌要变天了。 几天几夜没有停休的凌历疾驰,夹着涛天的愤怒和悲伤,脑海里全是死卫告诉他,赵承略和赵承飞惨绝人寰之死。他知道,兰亭以这种凶残的方法让赵家主事人赵老夫人理智全失,兰亭的目的就是在逼赵家背水一战。 他不敢去揣测的是兰锦的心思,因为他知道赵家和兰亭于永恩寺决战开始前,兰锦曾去了一趟永恩寺,随后,兰锦并没有奉旨去江南,而是带着兰亭的暗卫偷偷离京。 赵家死卫的每一句话象浸了水的厚纸一样,死死包住他的肺部,让他透不出一口的气,窒息欲炸开。 一路疾驰,他不想去探究兰锦支开他时,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是为了护他,不让他陷于赵家的泥潭,还是担心他破坏了他和兰亭联手设计赵家的倾天阴谋,他没有时间去揣摩,他只想早一天回赵家阻止悲剧的进一步发展。 可在半途中,他听说兰锦被炸伤,而后失踪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智全乱,他根本就没有一丝的犹豫,马上就调头就朝着淮安湖冲去。 可他万没有料到,仅仅是两时天间,赵家发生了如此惨烈的巨变,连他也始料未及,兰亭的出手太狠、太快,甚至已经不顾冒着谋朝篡位之嫌,当场在金銮殿之上,斩杀了他父亲和两个叔叔,他的兄弟死的死、被囚的囚。 他的身后是赵家仅剩的死卫,他们清一色夜行装,立在赵承恩身后的两尺开外,盯着桌上的一丁点烛火,等待夜幕的来临。 “今晚皇宫一定严加防守,和兰亭暗卫交手,一定要记得取长补短,在相互配合中,你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论论单打独斗,你们在他们之上。所以,一定要引散他们,你们能撑多久便撑多久,我只要半个时辰便行。”兰亭的暗卫组建时间不长,暗卫整体的攻击力无法与赵家的死卫相比。 赵家的男子都被囚禁在了刑检司死牢之中,而以他现在的人手,根本无法去劫刑检司的死牢。 而囚在大理寺监的赵家妇孺,目前也无法尽数带走,所幸,她们目前没有性命危机,他所关心的,就是他最宠爱的小十七,被独自囚在了皇宫内院。 待夜幕冗沉,皇宫中承义殿四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而皇宫的西北角,冷冷清清地陷入一片黑暗中,似乎连老天都配合他们的行动,月亮悄然隐于厚重的云层身后。 赵承恩是龙卫出身,又曾是太子太保,随兰陵一起在皇宫大院内成长。所以,他对皇宫自然极为熟悉,借着微弱的星光,他嫌熟悉地穿过后殿,绕过御花园,来到临近冷宫的一处院落。 他悄然息于一座假山后,待皇宫的暗卫察觉到四周的异常,与他的赵家的死卫厮缠上后,他如鬼魅般进入荒芜的小院。 赵承恩沿着墙角阴影之处尽量靠近中院的一间小屋,在那小屋的窗纸里,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刚接近木门正欲推开时,听闻身后风起云涌的声音,脸色大变,不等心中转过念头,下意识地身子一掠,朝旁边避去。 “赵承恩,别来无恙!”身后传来低喝之声,语气略显冰锐森然。 赵承恩身形掠移极快,身子静止衣衫依旧翻飞。他已转身盯住身后之人,冷冷讽刺说:“卫扬,你的手上已沾满了赵家人的血,怎么还不够么?连小十七也不肯放过?” “赵家犯上作乱,死有余辜!”卫扬手一翻,手中瞬时添了把剑,眼睛炯炯有神,眼光勇敢而坚定,如古井寒潭。 赵承恩当年以半招败在了卫扬的手上,失去了武状元,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研究卫扬武功的套路,早就摸出卫扬与兰亭暗卫的武功套路属同一门路,他曾几次想借卫扬找到兰亭暗卫的训练营,可都没有结果。 “小十七呢,她是你亲亲的表妹,她虽然身上流着赵家的血,但她比赵家任何一个人都干净,她自小没有在赵家长大,就算赵家谋逆,也与她没有一丝的关系。卫扬,你放她一条生路,我将她送出西凌后,自会回来任凭你处置!”赵承恩其实心里也知道,赵家是欠卫家的,不能怪卫扬如此恨赵家,但再恨,也不至于伤及无辜! “能过我手上百招,我就放过你!”卫扬嘴角一挑,声音透着自信,象笃定了他会选择与他决斗一般,他笑得月朗风清,看着赵承恩的桃花眼里全是张扬的挑衅,他自然不愿告诉赵承恩,兰亭答应了赵夫人放过赵十七,而对赵承恩,兰亭与兰锦合作时,也答应了放赵承恩一条生路。 他今晚来拦截,只是想与赵承略再一次较量,让他赵家明白,既使赵家夺走了卫家的一切,他卫扬照样有一天,把赵家踩在脚底下。 他这一生唯一感恩的就是兰亭,在曾祖父过世时,属于卫家的兵法布阵被赵老夫人,以他年幼不懂事为由,占为已有。那时的他不懂得如何反击,只会用拳头来宣称,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连皇子都挨过他的拳头。 是兰亭打断了他的手脚,让他清醒地知道,想拿回一切,靠一个人的拳头是没用的。 赵承恩不敢轻敌,他缓缓拨出腰间的长剑,眸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杀气,似乌云密布的天空,顷刻就要电闪雷鸣。 卫扬在如此霸道凌厉的杀气面前,稳定身形,双目一动不动。 赵承恩右手微抬,卷起银光,铿然一声长剑如蛟龙升渊,破空而起,一道青光粼粼的剑气劈面朝卫扬的胸口刺去。 “有进步——”卫扬夸一声,身形极快地旋转,双袖鼓起,剑身贯注真气。 “哗”的一声,两剑相碰,夜幕下闪耀出点点寒星。 赵十七在屋内听到外头动静,心急速地跳动起来,连日来,这是她听到的唯一的声响。她也不敢开窗,只是偷偷地用剪子捅掉窗口的绡纱,从缝隙口偷偷地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一下就辩认出那个黑衣人是自已的兄长赵承恩,而另一个一身紫色的武官的朝服,她认出,是他的表哥卫扬。 她低低的呜咽一声,冲向了门口。 院子外,赵承恩和卫扬已三招过去,两人互换位置,凝神站定。 “哥哥,表哥,你们是来救小十七么?”赵十七又哭又笑地打开门,冲了出来,她脸上泪渍未干,也不懂得凶险,直接朝着两人狠斗的地方冲过去,呼吸灼热而急促,边跑边哭地质问,“你们为什么打起来呢?” 两人同时迅速撤剑,但饶是此,赵十七还是被剑气刮过,手臂处刮出了一道,很快地就泌出血来。 “十七儿……”赵承恩惊呼一声,扔了剑就冲过去,疾声问,“小十七伤到哪了!”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府里发生好多事……”赵十七呼吸紧屏,声息泯然,她顾不得手臂上的痛,上前一把抱住赵承恩,象个受伤的小兽般投入了亲人的怀抱,“大哥,我天天梦见你……” 她被独自囚在这深宫冷院里,除了一个哑巴宫人每天给她按时送三餐外,她根本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她很想知道赵家如今如何了。 赵承恩轻轻拍了一会赵十七的后背后,让她的情绪稍稳后,方轻轻推开怀中的妹妹,柔声宽慰,“小十七别怕,让大哥看看你的伤!”赵承恩卷起赵十七的袖子,看到雪白的玉臂上赦然划开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血正涓涓地流出来。 卫扬稍退开一步,冷冷看着这一对兄妹。 “大哥,这不是梦……”赵十七用力吸了一口气,夜晚的空气很清晰,还带着青草的气息。耳绊传来的赵承恩的声音字字句句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赵承恩在她的心中一直是最强的,无所不能的大哥终于要带她离开这里了,她喜极而泣,又委屈又难过地抱怨着,“十七儿每天都梦见大哥来救我,可一醒来后,十七儿还是走不出这院子……” 那日她和师父出坐上马上想离开京城,没出城就被人扣下,她被独自囚到了这里,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声音那样急切,象是要捉住即将要流失的生命一样,“师父呢?师父他现在如何了?还有执画,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们都分开……”她猛地激醒,想起被迫分开时,师父在她耳边一句,“别说出师父灵魂互换之事!” 她马上改口,小心翼翼地问,“五哥呢?五哥被关到哪了?” 卫扬虽然隔了不小的距离,但他修行高,还是听到赵十七问起了义净,虽然略感到一些怪异,眉峰微一挑,却听不出具体什么不对之处。 “大哥,爹和娘呢?是不是爹让你来接小十七了?”赵十七这才注意到赵承恩一身夜行衣的装扮,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不觉看向远处的卫扬,他却是一身的戎装,她眼角急剧地收缩,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赵家出事了,师父的话应验了……”赵十七有些失控地掩住脸,心如置冰窖碎裂,化为两行清泪从指缝中跌落,她全身瑟缩着颤抖。想起,马车上,师父告诉她,如果她不能扭转一切,那赵家会被兰亭赶尽杀绝。 “小十七别怕,有大哥在!”赵承恩脸色如裹冰霜,嘴角却勉强朝着赵十七宽慰一笑。他撕开袍子,将赵十七手臂的伤缚住,他没有回答赵十七的问话,如果他现在告诉赵十七,赵家已经覆灭,赵十七肯定绷不住情绪,届时引来更多的暗卫,那他们兄妹俩谁也别想离开。 他拉了赵十七的手,走到卫扬的身边,空然双膝一跪,抬首时,脸上一寸一寸缓缓绽开笑意,眉目舒展,连眉梢都是一层薄薄的笑意,“卫扬,我要带十七儿离开,你肯不肯就一句话!”赵承恩清楚地知道,卫扬若不肯,他要走不难,但他带着赵十七是无法杀出重围。 “表哥,你告诉十七儿,爹和娘他们……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她拭去眼泪,她不想让泪水一直模糊了自已的视线,她尽量平复自已的情绪,让自已冷静下来,她的语声极慢,眸中晶明光线盈动,一字一眼,“五哥他……是不是也被你抓走了?” 十七不是傻瓜,今夜发生的一切,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她的兄长想带她离开这里,可她的表哥拦住她,这么说,是卫扬带头把她抓到这,难怪大哥和表哥两人在这里厮杀。 卫扬看了一眼月色下的赵十七,不过几天,她整个下巴都尖了下来,她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有些茫茫然地看着他,晚风下,衣袂飘飘,裙裾飞扬,脸色苍白如鬼,象极了一抹幽魂。 “赵传铭三兄弟金銮殿上欲行刺宁王,兄弟三人已当场伏法,新皇已下旨,赵府三族当诛。”卫扬冷冷一笑,话虽是回答赵十七,但他的眸光却夹然冷笑,鞭策在了赵承恩身上。 “新皇?呵呵,那就是说宁王已经登基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赵十七近乎自语,身形晃了晃,果然如此,仿佛已经用尽所有绝望,如芸花凋零前最后一瞬绽放,凄艳让人不知所措,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一死了之,一切随风散去。 但不行,师父告诉她,她是扭转这一切唯一的枢扭。 她连死的权利也没有! 赵承恩看着如此难过的妹妹,眸中晦暗如黑夜,深叹一声,反手劈向赵十七的后背,赵十七应身昏倒在赵承恩的手中。 既然卫扬保持沉默,赵承恩料他是默许他带着赵十七离开。 赵承恩背起妹妹,轻轻一跃就跳出了墙外,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赵承恩对京城的熟悉自然不同于义净,他带着昏迷的赵十七很顺利地就离开了京城。 如今京城已完全在兰亭的控制下,局势最乱的应该是在淮安湖,所以,他发出了令赵家死卫不解的指令,走捷径,进入淮南。 一则,这里的龙卫听令于兰御谡,在没有找到兰御谡下落的情况下,以岐暗为首的几百名的龙卫并不会听令于宁王的号令,所以,宁王的人在这里暂时并不能大施手脚。 二则,他也想寻找兰锦的下落。 赵家为西凌百年世家,在淮安湖自然有属于自已的秘密落脚之处,当夜他将赵十七安置好后,又换上夜行衣,准备夜探兰御谡和兰锦失踪的画舫。 他轻功卓越,自然来去自如,等近临晨时离开画舫,他脑子里很混乱,却依旧一无所获。 画舫内,凤南天从琉璃镜中看着赵承恩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嘴角抿起深深一弯,看向了昏睡在地上的赵十七…… 京城,宁王府大门,张灯节彩,百官跪迎两旁,兰亭一身大红喜袍,胸间系着大红绶带等待着新娘的出现。 辰时,水玉背着一个新娘出现,身边的水月抱着一个大红色喜袍,领口,袖口绣满祥云金蟾纹样,金丝滚边。头上小金冠光华璀璨,衬着一双琉璃眸越发流光溢彩。 今日小家伙知道是娘亲的大喜日子,一点也没有顽皮,脸上神情专注,年纪虽幼,却有了几分沉毅气息。 兰亭待沈千染上了凤辇后,方上了坐骑。 从宁王府到皇宫,不到一里的路,两旁站满了近万名皇城禁军,个个腰间持剑,胸前披着红色喜庆绣带迎风而动。 两旁的百姓人山人海挤在大街的两端,观看着千年难遇的帝王以民间之礼迎娶皇后。 不到一刻钟时,迎亲的人马就到了皇宫的门前。 朱红的宫门上,两边的金环结着大红彩球,暖风吹过,摇曳生姿。 宫庭门阔尽开,流连处,只见青白玉砖地中间辅着一条红色的地毯延绵到眼不可及处,远处宫殿檐如钩,斑澜琉璃漾彩波,金碧辉煌处处张灯结彩。 “新人落轿!”礼官手奉金册跪迎在宫门口的红地毯,在帝王下马那一瞬,哄亮地声音响起。 仪仗行行云,伴声如钟鼓,凤辇端顶雕着五彩金凤缓缓而来,一只只金风便似桓绕云霞,轿顶四端结着大红金翅凤凰的绣球。 凤辇两旁随行百名粉装的宫女,个个手捧着鲜花篮,一路洒着纷芳。 辇驾缓缓停靠于皇宫大门处,天子一身红袍喜服缓缓步向凤辇。 宫门两边,数千名禁卫军佩剑呼啸而出,击掌着剑柄,齐声直啸云宵。 天子身后,近身的数十名禁卫军,披着红色喜庆绣带,躬身有秩随天子走向辇驾,天子手一挥,制止了禁军上前侍候的动作,亲手揭开凤辇帘帐,牵着一身凤袍绣彩,红巾盖头的女子缓步而出。 在百官的跪迎中,天子不依旧礼却将新娘腾空抱起,步过层层宫门,缓缓步向天子之居承义殿。 在大型宫乐中,于殿义殿大门口,天子将怀中新人轻轻放下,牵着她过了火盆,复又抱她抱入大殿之内。 在礼官的贺辞中,帝后行天地之礼。最后,回到寝宫,天子掀去新人盖头,二人坐在龙塌上,宫女捧上子孙饽饽,请新人食用,二人共饮了合卺酒。 正午时分,帝王登基及皇后册封庆典开始。 帝后二人先祭天,再拜历代先帝。 最后,在鼓乐齐鸣中,帝后牵手,缓缓走向金銮殿的高台,接受百官朝拜。 酉时,帝后登上皇宫大门三层楼台与百姓一同观看盛世烟火。 帝王亲手点燃爆竹,“砰”的一声划破天空的黑暗,瞬时,京城四处同时散发五彩烟花,冲天火花涌起繁星,紫色苍穹下,姹紫嫣红开满了橘红天幕。伴着百姓的欢呼,火丛银花亮耀第一张喜庆的笑脸。 “染儿,累么?”兰亭转首看向身旁的佳人,适巧天空骤亮,佳人浅笑抬眸望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眼角的泪痣欲滴,大红吉袍迎风飘扬,九尾凤凰在烟花下尤其耀眼,他笑容倏地僵在了嘴角,他脸色发青,犹如陷入一场噩梦里。 这一幕竟是何其的相似,似乎在梦中,在倾天的雪夜中,沈千染亦一身的凤凰吉袍,与她一起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盛世的烟火—— 他的心突然跳得历害,本能地看向前方,城门下人山人海,欢呼响彻云霄,他的心稍稍安下来,幸好,没有梦中所见的那一坐“安平桥”,也没有放平安灯的孩童。 “不累!”沈千染转首看他,见兰亭脸色有异,不觉担忧反问,“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早上她下了凤辇后,从皇宫门口开始,他就将她抱到承义殿,一步一步地缓行,足足抱了半个多时辰。 礼刚成,又是帝后大典,虽说忙前忙后的都是礼官,但他一直担心她吃不消,搂着她的腰时,都上了力,几乎是将她半抱在怀中。 这一路登城门,遇到台阶或是登高的,他都抱着她,一天下来,她其实连站的机会也没有。 “傻丫头,我哪里会累,我是太紧张了!”他轻笑,搂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实实地按在怀中。 一百六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3-3-2 17:38:30 本章字数:7175 盛世的烟火足足燃放到子时,沈千染抬首望着天空的最后的烟尘最后消散时,终于轻轻地叹出一声,“真美,兰亭,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夜!” “今夜只是开始,不仅仅是你和赐儿会得到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残颚疈晓还有这江山,阿染,你看着,我会把这江山一步步治理成盛世繁华。”他突然将她腾空抱起,一提气,带着她从三层高的楼台跃下。 沈千染惊呼一下,不自觉地紧紧搂住兰亭的脖子,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之上。 “别担心,不会摔的!”兰亭豪迈地大笑一声,带着沈千染撇开身后的侍卫,朝着承义殿的方向掠去。 “我不怕!”沈千染大声的应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惊险而刺激,沈千染整个人变得兴奋异常,脸上浮起少见的顽皮的模样,甚至在跃到最高点时,沈千染张开臂膀做飞翔状! 每次兰亭提气以快速掠过宫殿屋檐时,沈千染总是顽皮地伸出手试图去扫着挂在那层檐下的彩灯,偶尔给她触碰到一个时,她竟兴奋的大笑起来,皓亮的眸子在月色的辉印下,漾出点点碎光。 兰亭见她玩得高兴,将她搂得更紧,飞跃到在最高点时,突然一个纵身,如翔鹰疾速下降,在接近地面时,又直直地冲向云宵,那样的速度,如凌驾浮云,那样恣意畅快的滋味如梦似幻。 最后,他带着她纵飞过前面的一个小亭楼,跃进亭楼后的主殿承义殿,方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牵住她的手,柔声道,“来,看看我为你打造的水晶宫祠!” 承义殿在兰御谡离京后,以曾被旱雷所击为名,里里外外被内务府重新修缮了一番。风格布局不再是象以往以沉重为主调,而是换上了相对明亮的色泽。 连地上的原本是青玉石也换成了白玉砖,为了防滑,每个白玉砖的中央都雕刻着一朵梅花。 兰亭牵着她的手拐了两个弯,便到了一个圆形的寝宫里。这里原本是承义殿的偏殿,以前是供兰御谡接见朝臣时,一起用膳的地方,如今,被兰亭改为主殿。 而兰御谡的寝殿,已被修缮成小赐儿的寝殿。 寝殿的大门被推开时,里面的盏盏莲花宫灯错落有致将大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 沈千染惊叹一声,象个孩子般冲进了大殿中央,她张开双臂,仰着下巴,看着上方半垂落的朵朵立体梅花,她转着圈,裙裾飞扬中,连连惊叹着,“太美了,太美了!” 是只见寝宫中的维幔和窗纱全用湖水绿的轻纱帐,透明近乎无物的纱帐上绣满朵朵立体的梅花,在微风下就象是漫天的梅花在碧波中轻舞。 今日沈千染被兰亭抱进来时,因为有大头盖头,她并没有看到寝殿外是如此美仑美奂。 兰亭上前搂住她的腰,挑开水晶帐帘,走进了二人的寝房之中。 只见玉质的妆台,嵌着水晶的茶几,透着柔和珍珠光彩的圆形凤榻,透明的帷缦上坠满了五彩光莹的珍珠…… “兰亭,我太喜欢了……”她惊叹地抚那一条条的的湖水绡纱帐,宫灯下,那一根根晶莹的丝线折出冰晶之色,让人恍如身在蓬莱仙境的感觉。 兰亭含笑看着她的惊喜,他知道她自小过得极孤独,从不曾象一个千金小姐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年方十七,却已历经两世的苍桑。 如今,他成为了她的夫君,他会将她所有失去的,一点一点地帮她找回,有童年的欢乐、有少女的梦想、也有为人妻子的幸福和温暖,他会一样不缺地给她! 兰亭支开宫人和太监,领着她在一张圆桌上坐下,桌上已经摆了酒菜。当中的一盘全是用水果雕拼成的龙凤吉祥果盘,沈千染这才感觉到真有些饿了。 今日一天从寅时起身,沐浴更袍,而后被兰亭亲迎进皇宫后,一大堆的仪式,她根本连坐下来喝一口热汤的时是也没有。 “这是梨么?”她心里疑惑,按理。新房中是不允许放梨的。 面对如此精美的水晶食物,让沈千染忍不住伸出手,夹了一颗被雕得如玉珠般的果肉,正想往嘴里送,却被兰亭半路截住,连带着她的手指一起含进了口中。 “讨厌!”沈千染嗔了他一眼,刚想再去拿,兰亭却俯过身,捧了她的脸,精准地含住她的红唇,将口中的半块果肉送进了她的唇中,轻轻笑,“是年糕……” 看似玲珑剔透如水晶梨,入口后方知原来是水晶年糕,满口润滑又不失弹性。 “先换件衣裳,穿着这些,手脚都施不开了!”兰亭拉着她走到铜镜前,帮着她将沉重的凤冠摘了下来,而后,极熟练地帮着她将凤凰吉袍上的绣扣。 沈千染小心翼翼的把凤凰吉袍挂在架上,转身见兰亭吉袍上侧腰上的一排盘龙扣。 沈千染上前的一步,眸如秋水,嫣然一笑,轻轻道,“你别动,我来!” 沈千染小心翼翼地帮他解着衣袍上红色盘龙腰扣,这也是她第一次象一个小妻子一般,帮着他轻解罗衫。 她脸微微地烫着,手有点抖。帝王服饰盘龙扣很繁杂,不得要领的解法,所以她解得并不顺利。只是这一小小的细节,让她明白,她或许是个好母亲,但她却不是一个好妻子。 至少,在宁王府中,两人相府的时光里,她从不曾象别的妻子侍候夫君一样侍候过兰亭。 他没有去打断她的笨拙,双手搂住她细致的腰身,指腹隔着她的衣裳摩裟着她的肌肤。他不安份的手,和他那跳亮着奕奕烛光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流连在她的脸上,让她更加局促不安,双靥滚灼,动作愈发笨拙起来。 许久后,终于解了腰带,释去了外袍。 “这回转性子了!一早怎么没见你有这心思?”他的声音透着揶揄,听不出是喜欢还是讽刺。 从相遇到如今,从她一开始的憎恶到现在的倾心相待。今夜花烛,一切一切的记忆被他重新翻阅。彼时的痛苦等待,如今全成珍藏的回亿。因为,那里有她。 她疑惑地抬首看他,却见那双凤眸紧攫着她,眸光炙烁,眼眸深处,哪有不喜之色,明明是满满是喜爱,满满是要溢出幸福。 兰亭太易满足,这让她却感到愧疚,她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赐儿身上,尤其是大婚前一阵,赐儿明显开始排斥兰亭,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委屈兰亭。若非是此,何来苦今夜她只是微薄的关怀,也能让他感到如此渴望。 这一段情,于她,相遇并不美,甚至带来了前世的凋零,带着两世的记忆和仇恨,她从不曾想过,有一天,她学会了去爱一个人。到此时全是感恩,若非他的一路强求与执守,这一段的情早已枯骨成泥。 他的执守教会她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如何学会永不放弃! 所有的盘龙扣被解开后,轻解他的衣裳。她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抚上他后背的一道伤疤。那是在云池水崩时,他为了护她而留下的,她禁不住那样的心疼,轻吻悄然落在他微微秃起的疤痕上。 他感受到她的气息,一旋身,与她面对着面。 她有些害燥地看着他赤露的上身,那蜜色的肌肤,那性感的锁骨,那肌理分明的腰身。 “那以后我就给你多练练手。”他享受着她那害羞的神态,托住了她那低得不能再低的小脸,凝望着她盈盈水烟般的双眸,那薄薄的水雾后,脉脉含情的眼神。 她不敢多看,拿起一件薄薄的便袍想给他换上,却被他的手轻轻一挡,两指抬起了她的下颌,逼着她与他四目相投。 他轻轻一笑,淡淡地,含糊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许你为了赐儿把我给扔出去。还有,将来我们要是有小小赐儿或是小小小赐儿,都不许你为了孩子勿略我,知道么……”语未尽,吻已覆上她和红唇。 “兰亭,你不饿……”不是说好换了衣裳吃点东西么?可他的手已迫不及待地搂上了她的腰,半托着将她往龙榻上带。 “饿了……”他含糊暧昧地低喃一声,挡了一下她欲给他披上的一件轻袍。温香软玉在怀,他的心跳慢慢地加快,身体跟着一波接一波地升腾燥热起来。 她听懂了他话中透着明显的爱念,她没有推开,眸光如水地凝望着他,并握了他的手抚上自已的胸口裸露的肌肤。 虽然二人在一起已有一段时日,但在二人深夜静处时,沈千染极少含着露骨的眼光去直视兰亭。或许,她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兰亭的求欢,但她心底总是无法撇开那一种世俗偏见,总觉得她与兰亭并未成亲,所以,一直无法完全放开。 而今夜不同,眼前的是她沈千染的夫君,他们堂堂正正的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 他轻抚着,似乎受到她肌肤那细嫩触感所诱,他享受般谓叹了声,手慢慢往她裹胸内探去—— 新婚之夜,红烛燃尽时,明黄帐内,依旧缠绵不休。 淮安湖。 三层的画舫,四周的窗台挂着竹帘,与外面的湖光山色隔开。除了一张宽大的矮榻,舫房内,只有一盏白玉兰灯微微跳闪在光茫。 如今,因为这里被西陵的朝庭宵禁,淮安湖已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四周已听不见歌女柔媚的嗓音和欢客们饮酒作乐的笑声。 凤南天碧眸无澜地看着身下一脸粉色的少女,突然想,这张脸要是换上兰锦那张精美绝伦是脸,会是如何的光景。仅一想,人就兴奋了七分,不知不觉闭上眼,加快了动作,当高点来临时,他睁开眼,一瞧身下那张虽算得上清秀灵巧却与脑中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脸盘,顿时兴趣缺缺,草草地了事。 一侧身,从少女的身上下来,顺便一脚便将那女子蹬下了榻,也提不起兴趣宠幸另外侍寝的少女,冷然唤了一声,“来人!” 两个女子马上会意,甚至来不及把薄薄的衣衫穿戴好,便轻手轻脚地离开,其中一个少女脚步有些慌乱,在门口边被地上的赵十七伸出的手绊了一脚,踉跄了一下,幸好另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两人迅速相携手离开。 凤南天四肢张开仰躺在床榻上,想起那一日无意中看到出来晒太阳的兰锦,在蓝天下,雌雄难辩,如果不是因为他修长的体形,他真的会以为那是一个易钗而牟的女子。 那张脸与宁常安竟有八成的象,于他而言,宁常安太老,虽美至无缺,但他对一个年过三十的女子实在提不起兴趣。 可惜,兰锦是男子之身,他没有龙阳之癖! 四个白衣侍仆忙端着沐浴之物进房,她们身上只着一件白色薄纱,虽然个个身体玲珑极为诱人,可凤南天连正眼也不瞧,只是半闭着眼由着这四个仆人为他净身。 白衣祭司随后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地上昏睡的赵十七,朝着凤南天恭恭敬敬一拜,谨声道,“陛下,查出来了,此女姓赵,是赵家嫡女,也是方才夜探陛下龙舫的赵承恩之嫡妹。”白衣祭司顿了顿,喜上眉梢道,“此女竟是义净的俗家弟子,所谓中蹈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陛下,只要此女在陛下的手中,不怕义净不自投罗网!”连日,他们施法,却无处探知义净的下落。 地上的赵十七显然是在睡梦中被人送到这里,因为她被扔到了他画舫上的第四层那开放的舱顶。白衣侍仆将人带给他时,从赵十七的怀里搜出了一封信,信上仅四个字——投桃报李! 虽然没有落款,但凤南天马上就猜出这是西凌新帝送给他的礼物。 显然,兰亭已猜出,是凤南天将兰御谡困在了画舫之上,给了他时间让他提前登基为帝。 但凤南天一时无法揣摩到,兰亭将此女赠给他,是作为回报,给他送来了一个刚及笄的美貌少女,投他所好! 还是知道他们在西凌寻找下净的下落,而送来了赵十七。 “有意思!”凤南天自语一声,碧眸暗晦如深渊,“倒是时候会一会这西凌的新帝!” “是,奴才马上去安排入京的行程!”白衣祭司躬身退下。 凤南天伸出一条腿,不轻不重地踢了踢赵十七的,赵十七闷哼一声,翻了个身,衣襟口顺着张开的手而半敞开,胸前粉色的肚兜露了出来,人却依然未醒。 凤南天碧眸微眯,看她衣裳不整的睡姿,小腹微微一收缩,他今日未得尽兴,此时见如此半遮半撩人的艳色,顿时生起了几分兴趣,他递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白衣侍仆,便坐到一旁低矮宽大的软垫上,右手托腮半支撑着身体看着。 白衣侍仆会意,他单肢下跪,两指捏着她腰系所系的带子稍稍一提,便解开了她的亵衣,露出了可爱的小肚脐。 白衣侍仆手脚麻利地将赵十七脱下亵衣,凤南天瞧见她右臂上的一颗明显的守宫砂,神情淡淡一句,“去掉!” “是,陛下!”白衣侍仆嫌熟地脱下赵十七的亵裤,看着赵十七年轻却丝毫不显得青涩的身体,面无表情的脸色微微露出一丝的惊艳,但她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迟钝下来,她将赵十七的双腿对着风南天的眸线微微地打开,让凤南天可以清晰地看到赵十七粉嫩的花瓣。 她手指正欲进入她的身体,将其破身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凤公子在么?” 是兰锦! 凤南天抬手示意白衣侍仆先不必动手,并阻止站在门边的另一个白衣侍仆欲开门的动作,他慢条左厮理地站起身,此时,他上身赤裸着,身上仅挂着一件宽松的亵裤,走动间松松垮垮地欲落。 他走到舫门边,敞开门,慵懒地半靠着,脸上神情象是刚刚经历了性后的模样,“瑞王殿下,半夜三更有何见教?” 兰锦微一扫舱房,只见地板上一个半裸的女子侧身躺着,兰锦一眼就认出,那是赵十七。 “自然有事请教!”兰锦闻到房中传来浓浓的檀腥味的情欲气息,琉璃眸中闪过厌恶之色,只着一件白色的单衣袍子,腰间甚至没有束上玉带,如玉树临风。 凤南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兰锦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地直接跨过赵十七的身体,轻盈的衣袍下摆微微拂过赵十七的脸,而后,他走到了窗边,正欲推开窗户时,凤南天开口阻止,“瑞王,本公子尚衣冠不整!” 其实凤南天根本不在乎自已是否被众人观摩他的裸体,他只是不想让兰锦看到窗外真正的月色。 今晚兰锦会上他的画舫让他感到非常的意外。 因为,在兰御谡他们登上画舫的一刹那,就进入了白衣祭司所设的阵法之中。 这个阵法初时会让他们的记忆发生混乱,既使他们在舫上呆上十天,但他们的记忆也仅仅会停留在第一天,而所看到四周的景象,比如日转星移,全都是幻象。 而在岸上的龙卫,既使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上舫来查探,由于阵法的催眠作用,他们离了船,就会忘那一段所见所闻。 五天后,他们开始噬睡,一天只有片刻的清醒,通常这片刻的时间,凤南天会让人安排他们用膳。用完膳后,他们会接着就是再沉睡。 日夜昏沉,不知外面的世界。 但兰锦是如何找到了他所居的画舫,他感到实在的诡异,而且他能断定,兰锦已摆脱了阵法的困扰,此时,他的神智很清醒,否则,他不会在他一打开寝房的那一瞬露出了那亲的神情。 而在进入他的房间第一个动作,就是去开窗户。 因为陷入阵法中的人,是没有如此灵敏的嗅觉及判断力。 兰锦看了一下舱房四周,似乎房中没有蔽体的衣物,他眉峰一挑,双手猛地一推,看到了窗外高悬的满月。 果然与方才在自已一层舱房所见到的新月不同。 凤南天丝毫不在意地在低矮的软榻上坐下,“瑞王殿下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尽管开口。” “几天了?”兰锦并不想废话,他知道,能开启这种阵法的人决不是普通人,他不想耗废时间与他打哑谜。 “十六天!”凤南天碧眸一眯,看着月色淡淡辉洒在兰锦似梦似晃的脸上,白晰如玉的肌肤,完美的下巴,优美的锁骨,最后,落到了他平坦的胸部—— 原本迷恋的目光忽然晃开一丝波动,心中暗叹,若是一身的女装,那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艳。 仅一想,他忍不住咽喉上下滚动了一下。 兰锦毫无所察凤南天的失举,他琉璃眸一眯,脑子一闪而出一个人名,“你是——凤南天?” “你比你的父皇有眼劲,其实,在这里第一个应该反应到的该是你的父皇!”凤南天优雅地站起身,正想撩一撩差点掉了下去的裤子时,脖子处一紧,呼吸被控。 太快了,快得连他也始料未及,西凌养尊处优的皇子有这样的身手。 “说说看,你的目的?”兰锦掌心一收,看着凤南天的脸色慢慢变得涨红,他冷冷而笑,“有半句虚假,本王就捏断你的脖子!” “如果本公子说……”凤南天神情毫无所惧,他被兰锦压在身下,就算是命被他捏在手心上,他还是兴奋了起来。 如此近的距离,他更看清,眼前的男子美到了似人似妖,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竟蹦出一句,“你是不是有妹妹?” 兰锦被如此脱线的问话微微一愣,突然他腹下一阵的异样,似乎有东西在抵在他的左腹中微微跳着,他直觉不妙,微撑起身时,看到凤南天白色的裤子下顶起的小帐篷时,全身瞬时如被雷击般,所有的力量、意识悉数被抽光,冷汗直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开始四处浮动,好象回到年幼时被那兴奋的男客用粗壮的东西狠狠塞进他的嘴里一样,他脸色翻滚出惊惧之色。 他惨叫一声,象是被万千的恶魔噬咬一般,他蹭地一下就朝后蹬开,而后脸一侧便呕吐了出来—— 一百六十七章 更新时间:2013-3-3 17:27:07 本章字数:6933 兰锦拼了命地呕吐着,腹中的残食全部呕尽,但翻滚的呕意还是一波一波地袭来,到他的胃酸都吐心,还只能干呕着,象要把胃腹全部绞碎后,悉数都吐净一样,他感到自己手脚禁不住地冰冷颤抖,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连多呼吸一口的空气都是痛苦。残颚疈晓 在兰亭松开他的那一瞬,凤南天的呼吸瞬时变得畅通,深吸一口气的同时,他亦被兰锦突如其来的反应感到诧异,他调整一下呼吸,缓缓地坐直身体打量着如失水的鱼一般的兰锦,碧眸冗沉,静思不语,眸光明灭不定。 许久后,兰锦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缓,他侧首望向凤南天,琉璃眸中已灌满了血丝写满了厌憎,可神智已渐清醒。 “朕让你如此……反应剧烈?”他本想说“恶心”二字。 他实是想不通,不过是调戏了他几声,兰锦用得着如此反应?就算是三贞九烈的女子也不过是一头撞死,何来呕吐?他的皮相,也不至于让人嫌恶到这个程度! 凤南天嘴角略一抽,似乎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带着恶意的戏谑,“你以为,朕要对你做什么?” 兰锦被这种带着亵玩的语调刺了一下,猛地站起身,两条腿却像踩在云上酸软无力。一下载倒在地。他咬着牙双手撑着地,盘着腿看着凤南天,冷冷道,“凤南天,你还未回答本王的问题!” 凤南天却捏紧鼻子,嫌恶地看着兰锦呕出来的一堆秽物,而后,瞧了瞧自已腹下渐渐疲软下来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妖魅惑人的笑容,盯着兰锦,缓缓开口,“你被男人干过?”兰锦的反应给他的直觉就是如此,他向来口无禁忌,何况,以他的身份确定不必要忌口。 “凤南天,你找死!”兰锦双眼暴睁欲裂,凤南天的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得他全身血液逆流,十成的功力灌满双掌,朝着凤南天排山倒海似袭去。 凤南天被这股强劲的内力拂得热血沸腾,心下不敢再轻敌,迅速起起移形换步避开兰锦的一击。 白衣侍仆神色寻常地拎了一下地上的赵十七带着她避到了墙角,免得她们被二人的掌风所波及。 她们侍候凤南天多年,自然了解主子的心性,凤南天此时就象是一只捕兽的猎人,他讲究的是亲自动手狩猎的乐趣,这种难得的兴趣,她们自然不敢轻易去打断。 赵十七被人扔到墙角,不知道哪里被碰了一下,“嘤咛”一声,慢慢地舒醒了过来。 她蜷了蜷身体,感到自已的身体姿势有些怪异,就想撑着站起身,谁料一眼就看到自已全身被剥得只余一条肚兜,而她的亵裤已被卷到了小腿以下,女子最隐蔽的地方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她倒吸一口冷气,一时思维无法组织起来,眼前如此的光怪陆离,让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她动了动,伸着手极力地想够到脚腕上的亵裤,听到耳绊传来一声陌生男子愉悦的声音,“也难怪,就算是朕不好龙阳,亦被你挑得兴起,朕这一生玩过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可没有一个能赶上你半分!啧啧啧,七殿下,当真是世上少有的绝色,雌雄难辩,可惜呀,可惜呀,如果你是女子,朕定是将你压在身下,夜夜宠幸……” 赵十七全身无力,废了好大的劲,终于拉上了亵裤,抬首一个一个地瞧着身边陌生的四个白衣轻纱的陌生女子,见她们衣裳仅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曲线若隐若现,而她们却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赵十七心里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心道:这个梦真诡异。 赵十七以为是身在梦中时,正预闭了眼再入睡时,却听到了一个清晰而又熟悉的男子愤怒的声音,“凤南天,你住口!” 她打了个激凌,猛地转首巡着声音瞧去,看到一个白衣的男子疯狂地攻击着另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 赵十七眸光一触到那半身赤裸男子松松垮垮欲落的亵裤时,忙转开眼线欲图辩认另一个男子的身形,在那白衣男子的脸适巧侧到她这个方向时,仅一眼,就可以认出,那白衣男子是兰锦! 她更茫然,她最后的记忆留在了她和大哥在一起,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地方? 周围虽然陌生,但所有的场景都是那么合理,兰锦掌风劈出时,四周都会微微地震动,她甚至能听到兰锦急促的呼吸声,风从窗外吹进时,竹帘会轻轻晃动,而灯火亦明灭不定—— 难道不是梦?近于本能的,她重重咬了一下舌尖,瞬时疼得让她欲尖叫出声—— 那白衣侍仆查觉到赵十七的异状,唯恐他惊扰了凤南天的兴致辞,双手如电,飞快地就点了她的哑穴和腰间的穴位,让她瞬时一动都不能动,接着,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无声地朝赵十七道:闭嘴! 尖叫声卡在咽喉处,脑袋轰的炸开了锅,房间里的景物成了花花绿绿一片,所有的感官都混顿不清,她知道……这不是梦!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象自她从江南回到京城后,她的命运象被一条毒藤给缠住,桩桩件件绞得她全身的筋脉断裂,痛得摧肠折骨! 如今,她的亲人没有了,连自已的清白也保不住—— 绝望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她闭上了眼,如同那一夜的梦魇,兰亭追逐着她,挖去她的心时,那样的悲伤和绝望。 就当眼前的一切也是梦魇吧,她永远也不想醒过来了! “只是朕有些不明白,你堂堂一个西凌的皇子,怎么会沦为……”凤南天声音里缭绕着漫不经心嬉笑,他并不还手,他敏捷地游走在兰锦的掌风之间,其实他也知道,凭兰锦方才那猛力的一击就可知道,眼前的西凌皇子并不是绣花枕头,他完全有能力伤到他,只是兰锦现在心神皆乱,掌力中以拼为主,缺失了巧,倒有些象个莽夫了。 兰锦的呼吸骤然加急,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而后再撕开,钻心地疼!他站定,停止了攻击,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琉璃眸中的血丝象是要化成毒网将世间所能见的一切都摧毁。 凤南天竟是轻松朝着兰锦一笑,提了提几乎落下的亵裤,当着他的面慢悠悠地收紧裤子上的带子,接着,闲亭信步般地走到软垫边,神色悠闲地再一次半靠在软垫上,一手托腮,手指轻敲着自已的膝盖骨,慢条厮理道,“如果朕可以让你这一段记忆永远从脑子里剔除,瑞王殿下,你要拿什么来换?” 兰锦经过方才的发泄后,全身已脱力,他并没有去会意凤南天话中之意,踉踉跄跄地挪到舱房的一角,沿着舱壁滑坐在地,双肘撑在曲起的膝上,琉璃眸毫无光彩地看着凤南天,许久后,毫无感情问,“你有娘亲么?” 凤南天微微一怔,一时不解兰锦到底想说什么,不过,他虽然对这话题没什么兴趣,但对美人提问有兴趣,碧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兰锦那双透着冷光的琉璃眼眸美如宝石,他毫不隐藏眸中兴致,“有,不过,朕出生时,她就被父皇赐死!” 兰锦机械地一笑,想起南皓的风俗,一旦皇子被确立为太子,生育太子的后妃就得马上被赐死。 凤南天被兰锦倾城一笑勾得心痒难搔,真恨不得撕开老天,质问造物者的错误,竟把这样的容颜生成了男人之身。 “既然不打了,来,我们喝些酒!”凤南天一笑,也不待兰锦是否应承,打了一个响指。 站在墙角的一个白衣侍仆马上会意,提着轻纱缕裙飞快地退了出去,不到半盏茶时,十几个白衣侍仆就端着一桌的酒菜进来,精致的玉器碗碟,奢华的镶着绿宝石的酒杯、箸子无一不精美。 而食物与西凌的也有所不同,色泽看起来鲜艳,以红色色调为主,多数是盛放在巨大的玉器中,而后,那些白衣侍仆双膝跪下,用一把银制的刀具小心翼翼地将美食切成细小的块状,加了些许调料后,装在一个小玉碗中,凤南天下巴微微一抬时,那白衣侍仆便将食物搁到了兰锦的面前。 “退下吧!”凤南天突然感到扫兴,觉得这一群女人站在巅倒众生的兰锦面前简直到了一堆的烂谷,而他,天天被一群烂谷包围着。 兰锦打了一场,心里又堵塞得难受,便拿了箸子偿了一口,发现入口极鲜滑,随口问,“这是什么肉?” “抹香鲸,大海里一种动物,有这舟舫这般个头。西凌不靠海,自然,你们是吃不到!”凤南天挑了一块肉,沾了些酱料后,拿到兰锦的面前,“偿偿,要这样吃方有味道!” 兰锦见他的箸子没有动过,就估且偿试地将肉放入口中,一股感觉很怪意的,麻麻的、又有些辛辣刺进咽喉中,他禁不住侧过脸,轻轻地咳了一声,双颊处不觉飘上了两抹红红,那一瞬,简直把凤南天瞧得忍不住暗暗地吞了一下口水。 “不错吧?”凤南天跷着二郎腿,支着肘,兴味盎然盯着兰锦,宫灯下兰锦唇边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色,显得尤其媚艳。 兰锦不置可否,只挑了些看上去认得出的东西吃了几口后,就自行倒了一杯洒,一口便饮了下去。 “你方才是怎么回事?”凤南天也喝了几杯,酒兴微微上头时,忍不住就好奇起来。 “一言难尽!”兰锦勾了勾唇角,有些酒兴上头,他无意识一笑,两指轻揉眉心,欲抚去潜上心头的醉意,眯着眼眸看着凤南天,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戏谑,“皇帝陛下,你对别人的隐私怎么这么有兴趣?” “不——仅对你!”凤南天换了舒服的个姿势,毫不隐瞒自已以色取人,“你的鼻子若稍塌半分,凭你方才的无礼,朕就把你卸了骨扔到湖里喂鱼!” “凤南天,我突然觉得你这个人不是很讨厌……”对凤南天的直言,兰锦失笑,他平素最憎别人拿他的外貌言笑,可这个凤南天怪得很,他说着无理的话时,甚至是说着一些不识聒耻的话时,语气里全然是理直气壮。 “宁常安在二十二年前生下我。后来……他与沈越山生下了沈逸辰……”兰锦心里的创伤一直从不曾向人道过,彼时被救回来时,他整整封闭了半年的时间,既使再疯狂,他也不曾对任何人说过那一段过往,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凤南天这种根本聊不到一起的人,他竟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混乱的出生,皇族里不为人知,其实是人尽皆知的可笑秘闻,父皇无法排解的二十年的相思的痛苦……以及他头隐得最深、最痛的伤痕—— 真正伤他的不是身体,而是宁常安明明看着他追逐着马车,却依然吩咐马夫快马加鞭,把他扔弃。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母亲,明明她回眸时,看到了他追逐的身影。如果不愿相识,哪怕是好好地看他一眼,或是,哪怕是差一个奴才将他送回宫,他与不会遭遇那样一种无法自赎的伤害,可宁常安没有,她的眸光如蜻蜒点水,她就象避一场瘟疫一样的避开了他。 三年前,宁常安带着明年血玉入宫,向兰御谡求十年百发换红颜解药后,他方知道了宁常安真正的身份。或许,他后来也慢慢明白了宁常安当时的心态。 或许,她是担心自已的身份一旦暴露,她和沈越山、兰御谡将成为西凌最大的一场笑话。而沈越山也再也难以在朝堂之上站住脚。 或许,她是怕一旦母子相认,他皇子的身份将会被置于最尴尬的境地,他会因为母亲身侍两个男人被世人取笑,所以,她逃开了两人相认的相会。 可她没有想过,她把他这样的一个孩子扔在陌生的街头意味着什么! 欢客摧残的是他的身体,真正摧残他的心志的是他的母亲宁常安。所以,这三年来,在知道自已的生母是谁的情况下,他依然冷眼看着宁常安自囚在沈家的东院,看她被沈老夫人打压,看她过得如此卑微和不堪,他从不肯去理会,哪怕是一眼,他也不愿意去关注她。 兰锦抹平唇角弧度,无波无痕的语气,“有时候,我真想她死,不仅是我解脱,于我的父皇也是一种救赎!” “那个宁常安,倒是个千年祸水!”凤南天眯着眸看着兰锦,突然想,如果是他遇到二十多年前的宁常安会如何,他想,他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手起刀落,把沈家杀个一个不剩,他就不信,那女人真去殉情。 就算她去殉情,他若不让她死,她连死都不能,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女人乖乖伏于他的身下。 至于她是不是快乐、或是不是心甘情愿,这不是他所要考虑的问题。 他只知道,这世间万物,只要他瞧上了,就是他的! “既是此,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凤南天想不到兰锦竟肯跟他说心里话,可惜,他从头到尾也无法体会,或是理解兰锦的痛苦,因为,于他而言,谁负他,他会直接就撕裂了谁,杀一个人对他而言太过简单,甚至不需要考虑太多。 “凤南天!”带着一丝酒后的颓废,带着对这种断不了的亲缘的厌倦,兰锦突然对凤南天这个人感到好奇,好奇他为什么会活得这般快乐,恣意潇洒,“凤南天,你有想守护的人么?”他好奇,为什么凤南天在出生时,母妃便被自已的父皇赐死,而他,在说出口时,眼中连一丝的黯然也看不到。 “没有!”凤南天回答得干脆利落! 兰锦的唇边又挂着木然的笑,眼眸潋了一层薄血般,泼洒出来的是无尽的苍凉,“我有,因为父皇,所以,我一直在成全,哪怕知道父皇会因为她过得更辛苦,但我还是希望父皇活着有一个贪恋。”兰锦轻轻笑开,琉璃眸闪着微微的泪光,“我知道,她要是死了,我父皇肯定是追随她去。凤南天,你不明白这一种感情,你活着象一种生物,而不是一个人!” “放肆!”凤南天碧眸一沉,当即变了脸,眸光闪过一丝噬血狠戾,一闪而蹴。 兰锦低低地笑开,想起凤南天在画舫第四层的露天画舫上,毫无顾忌岸边百姓的观摩,与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子调情,这些女子还不是红楼艺伶,是他后宫中的女子。 在西凌,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也不会让自已的妻妾穿成这样,成为伤风败俗的一道凤景,可凤南天做到了。 兰锦越想越好笑,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无视凤南天脸上所旦的怒意,半阖了眼,有气无力地指着凤南天,“倒是,你真象一个……畜牲。可以随意地、随时的发情,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交合,呵呵呵……”兰锦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在兰御谡的舟舫爆炸前,他自然也注意到凤南天所在的画舫日日上演着春宫。 “兰锦,你笑够了!难道你不与女子交欢?”凤南天微微蹙眉,实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 “交欢?”兰锦畅声大笑,凤南天果然与众不同,在男女情事上,他果然用了最简单的两字形容他仅仅是用于排泄身理的需要,他眼眸微眯,正色道,“我从没碰过任何一个女子的身体!所以,本王没有交欢过!” 凤南天直接用如看一只怪物般的眼神看着着他。 “你开心么?这样活着?”兰锦心里有些不明,兰宵也是如此,毫无禁忌地寻欢作乐,但兰宵的内心是痛苦的,可这眼前的帝王,他的碧眸太深,似乎沉积了很岁月的沉淀,但却没有多余的感情。 也不象曾经历过千般污垢,经历了岁月的洗涤后骨子里透出一种苍白无色。 凤南天是一种彻底,天然无雕饰的玩世不恭。 凤南天淡淡一扯嘴角,神情多了几分不屑,“于朕而言,你那些实是微不足道!你活在塔尖之上,有权主宰别人的生死。这是上天赋于你的权利,你却不懂得擅用。你的痛苦皆在回忆。如果是朕,很简单,把一切化为血腥,盖住所有的色泽,就算是闭上眼睛,看到的也是别人的尸骨!” 兰锦突然想,就是因为他无法和凤南天想到一处,所以,他会对他畅所欲言吧,但这话题再续下去,已是毫无意义,他原就不希望凤南天会明白他说的话,他仅仅是想找一个人倾诉而已。 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转开了话题,“你方才说,你可以剔除记忆,是某些片断,还是全部?”兰锦多少有些了解南皓国的皇族留下不少的秘术,由南皓国的长老院掌管,他们全听令于凤南天。 “是,你若想忘,朕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凤南天眯起眼,这于他并不难,但也不是白白赠予,他从不是良善之人,从他手上要捞得好处,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兰锦琉璃眸紧蹙,神情闪过极度的厌恶,他直觉凤南天提出的条件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他摆摆手不想再把这话题继续下去,“算了!” “七殿下,朕说了,朕没有龙阳之癖,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凤南天嗤笑一声,他猜出兰锦心头所恶,也不待兰锦再开口,轻描淡写一句,“朕很好奇,若七殿下是女子,会是如何的倾城绝艳。只要你打扮成女子,让朕瞧一眼,朕就给你剔除记忆,不过是一柱香时,你永远也记不起你曾遇到过的羞辱……” 如此恶趣味的要求,居然用这种不咸不淡的口气说出来。 “凤南天,你真是个十足的变态!”兰锦怒极反笑,一跃而起,一脚就踹飞了面前的酒桌,掌风又带了十成的力道向凤南天袭去,兰锦的动作太突然,而凤南天又喝了些酒,一时不备,被半空飞起来的银刀刮了一下,肩出口微微一疼,他底头一瞧,流血了! 一百六十八章 更新时间:2013-3-13 9:22:56 本章字数:3530 那把银刀也被凤南天的内力一震,划过赵十七的臂膀,直接没入舱壁之上。残颚疈晓可怜她连闷哼一声也发不出,感到手臂那有温热泌出,她知道一定是流血了,她眨了一下眼,眼角的泪又滚落了下来。也不是疼得紧,只是觉得自已太可怜,身边明明有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她甚至想,方才那把银刀要是准头好些,直接没入她的心脏多好。她答应过师父不能求死,但若死于意外,那就不是她的错。 她静静地躺着,不知是眼泪的原故,眼前的视物慢慢开始变得模糊,又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跳,脑海中跳出了光怪陆离的画面—— 角落里的四个白衣侍仆根本没去理会赵十七,她们见到凤南天赤裸的肩膀出被挂出一条明显的血痕,瞬时惊呼出声,四人争先恐后地冲向矮榻下,个个手忙脚乱地从榻下拉出一个抽屉,一个人拿纱布,一个拿药水,一个拿一个白玉瓷罐冲到凤南天的身边。 兰锦先是琉璃眸中漾出一丝难解,不过是流点血,至于么?接着,后退一步,对那四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脸上闪过明显的嫌恶。 “滚!”凤南天一脚踹开扑上前的白衣侍仆,“你现在向朕求饶还来得及!否则,别怪朕把你废了当成女人来亵玩!”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兰锦怒极反笑,他自幼开始因为容貌过于艳丽,从太多的男子眼中看到猥琐的情绪。可没有一个人敢象凤南天如此张扬,“否则,本王就废了你这只种马!”只见那盛放的笑意,延至眸中,如凤凰潋艳,修长的身体前倾,白袍猎猎鼓动,袖袍受风势向后飞扬,双掌挥出朝着凤南天的下盘攻去。 “竟敢一次次的出言不逊,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撕了你的脸?”凤南天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绝美的脸倏得变得扭曲,饶是一生,他从未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他迎面对着兰锦的掌风而上,这一次凤南天倒没有让他的意思,掌风过处,冷冽如霜。在如此短的距离合身扑来,生杀之气却如此凌历,可想而知凤南天的内力修为已到了无法预测的层度,难怪,他敢带着区区二十多人的仆众大势招摇进入西凌之地。 兰锦武功是诸支山亲授,加上兰御谡的调理,自小服用世间奇珍异草,内力修为甚至在兰亭之上,两人已纠缠一处,数十招后,兰锦有严重的洁癖,让他一边要顾着和凤南天打斗,一边还要小心避开地上的残羹菜沫,难免分心,遂被凤南天的掌风逼得步步后退。 横躺在角落里沉静如水的赵十七听到木质断裂之声,忍不住睁开迷茫的眼,惊骇地发现,凡凤南天掌风过处,舱壁皆缓缓地龟裂开来,只是那样的神情仅仅是一瞬间,她的眸光又开始晃散,似乎陷进了沉思。 凤南天多少年未曾逢敌手,越打越兴奋,他也瞧出兰锦之所以步步后退,是因为怕沾染了地上的残渍。他碧眸一眯,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趁着兰锦眸光落在地板上一摊汤水时,用足尖挑起地上的一块牛肉朝着兰锦面门飞去,同时左腿旋风向兰锦的下盘扫去,兰锦退无可退只能一跃登上了身后的矮榻,说那时,那时快凤南天象是算计好兰锦这一避招似的,扑在了兰锦的身上,左手同时点上了兰锦的右侧的肌穴。 兰锦没料到凤南天竟是来这一招,在两具男人身体亲密相触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即刻咬舌的冲动,他半身动弹不得,内力瞬时散了一半,双掌推出时,凤南天笑盈盈地悉数承受,并不避开而是直接点住了兰锦另一侧的腰穴,这一下,兰锦全身被控。 “你——给我滚开些!”兰锦如被雷击,耳绊轰鸣不绝,全身的血液瞬时停滞不前! 凤南天痞笑一声,暧昧地跨坐在兰锦的腹上,做着女子平常对他时的动作,轻轻地蹭了蹭,碧眸眯如弯月,挑着一泓碧绿的水波,嘴角含着令兰锦几近抓狂的淫靡之笑,声线带着丝丝的抚慰,嘻笑,“原来西凌的瑞王殿下跟朕玩的是欲擒故纵,既然如此,朕就免为其难!不过,朕想知道,瑞王殿下要的是凤某人的心,”他两指缓缓划过兰锦怒至铁青的脸,俯身欺压而上,在他的耳边,那一张一闭的唇瓣几乎要含住兰锦的耳珠,缓缓地吹气,“还是要凤某人的身!” 兰锦倒吸一口气,紧接着呼吸变得缓而轻,恍若时光突然开始倒流,天地变得开始混顿,视物开始进入了慢动作—— 凤南天微微惊讶地抬首,其实他的穴位点得很技巧,以兰锦的功力完全可以冲开穴位与他较量。可此时,兰锦好象全然失去反抗一般,呼吸很轻却很紊乱,他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那琉璃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宫灯下,流走着妖异的光彩,俊美无暇的脸孔好像笼上一层不正常的烟缭,妖艳无边,那是和往常完全不同的表情——似乎象一只被人祭上神坛的小生灵! 可这丝毫不会打断凤南天的浓浓的玩兴,他轻轻抚了一下兰锦完美无铸的脸盘,光滑细腻的肌肤,简直比雪缎柔滑,比玉璧精致,惹得凤南天连连暗叹造物者的失误,硬生生把这样销魂噬骨的美人生成了男儿身,他近乎宠溺地对他道,“小美人,闭上眼,今晚朕让你知道,什么是销魂蚀骨,什么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语刚落,凤南天的脸已故意移至他的胸口,一脸的春情泛滥地在他崩得紧紧的身体上蹭着! 蹭着,厮磨着—— 再蹭着,再厮磨着—— 凤南天的身体已经本能地起了反应,可身下的人竟不反抗?凤南天感到极诡异,如果说年幼的兰锦无法反抗侵犯,可现在兰锦明明有早已具备了反抗、掌控的能力,却因为心结让自已变得如此脆弱!凤南天不信邪,越是困难他的挑战心愈起,他就不信,就当做是撞邪,他今日偏偏就要帮着兰锦克服他内心的魔障。 方才恶斗时,他知道兰锦的武功不下于自已,却因为洁癖而处处受肘制。而现在,当被一个男子如此欺近时,兰锦的反应已经不是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反应,他象一只在旷野中奔跑,却被天雷紧紧锁住的小灵狐般,无处逃生! 或许,是因为之后被兰御谡保护得太好。可凤南天知道,这个弱点将会有一天给兰锦带来灭顶之灾。 他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也从不是良善之人,但对于兰锦幼年时的遭遇,他还是感到无比的震憾。 眼前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是西凌最高贵的皇子,如天上最美的一块玉落入人间时,不巧掉进了污泥之中,被沾染了一丝人间污垢,令人婉叹。 好吧,今日,他就当一次摆渡人! 帮他打开内心的黑暗,让阳光注入! 所以,就在他勾起地上的牛肉踢向他的一瞬间,他决定试试去帮他走出这个魔障。 可做起来,于他自已,也是这般难!所以,他现在有些明白,兰锦的心魔为什么会这样深。 他缓缓地坐直,看着身下的兰锦眸光有些晃散,呆呆怔怔地。凤南天挑唇一笑,右手伸出,双指夹住兰锦的头巾,轻轻一拉,解了绾住他头发的长带,一头青丝飘泻而下,几丝落在他的眉眼之间,缀着宝石般的眼眸在宫灯下泛闪柔软光茫,那样惊天恸地的美,竟让凤南天的心跳一瞬间停止。 可身下的人虽美,毕竟是男子,凤南天想要进一步,对他而言也是痛苦,他没敢看兰锦平坦的胸部,只能拼命地盯着兰锦那张雌雄难辩的脸。 “眼前的若是女子多好……眼前的一定是女子!”凤南天在内心缓缓催眠自已,碧眸燃起雄雄欲火,凤南天的眸光沿着他精美的五官渐行渐下,落到那嫣红至媚色的唇瓣时,他准备狠下心去品尝一下,可惜,眼尾扫到兰锦脖子上那一颗明显的喉结时,凤南天强堆起来的欲火和信念瞬时被熄灭——他实在对男人没兴趣! 而身下的兰锦依然一动不动地,他的脸色已转至惨白,象一只幼兽等宰一样,等着猎人缓缓用利刃将他剖腹。 凤南天那一刻几乎想一巴掌盖在兰锦的脸上,骂他: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冲破穴道,起来跟老子再打一架。 好,既然不反抗,那权当老子玩个新鲜! 凤南天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开始嫌熟地解着兰锦身上的衣带,他感到,兰锦的肌肉颤得更加历害,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连唇舌都开始无力卷起,眼睁睁地看着自已地衣裳的绣扣被凤南天一颗一颗地解开—— 凤南天解到最后一颗时,他的手也不知是太兴奋还是觉得这情形太诡异,也跟着兰锦的手抖了起来,心里暗骂:你倒是给老子来一掌呀,真想让老子上你?连开口都不会了?老子好象没点你的哑穴吧! 行,老子马上脱了你的裤子,看你能忍多久! ------题外话------ 断更太久了,编辑组来信了,必需要更一章了,月今天先更一点点,接着闭关码。 PS:此文木有男男~ 大结局一 更新时间:2013-3-18 9:37:13 本章字数:34042 凤南天褪了兰锦的裤子时,身下的兰锦呆呆怔怔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自已有一种即刻仰天嘶吼的冲动,因为他心里实在寒碜得要命,他活了半辈子,不是没看过同伴的,但亲自为一个男人宽衣解带还是初次,正想破口大骂时,突然,一股带着毁天灭地的生杀之气朝他的胸口袭来。残颚疈晓 “砰”地一声,凤南天被打飞了出去,撞在舱壁上弹了一下,落到了地上。 “凤南天,我杀了你——”兰锦飞快地穿上衣袍,他的五官扭曲如恶鬼,双拳紧紧攥在胸前,一幅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式。 凤南天被打得心血澎湃,他喘了几口粗气,他笑得捉狭,“好,你总算懂得反抗了,记得,下次有男人要侵犯你,你就打死他,别只光顾着害怕!” 兰锦的气息亦很浑浊,方才发生什么事,他其实是一清二楚的,在凤南天开始解他的衣裳时,他就拼命地命令自已反击,可他的身体有本不听从大脑的使唤,他的手脚完全瘫痪一般。 兰锦直直瞪着他,他感觉到凤南天的用意,可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怎么不爽呀?不爽就跟老子再打一架!”凤南天不喜兰锦一脸憎恶的表情,他咒骂一声,挺身站起,不待兰锦反应,挟着全身的内力朝着兰锦袭去。兰锦心神一敛,迎面而上。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人正恶斗得难分难解间,一个人影突然破窗而入,兰锦和凤南天一惊,本能地掌风朝着那黑衣人袭去,就在那一瞬间,兰锦很快地掌力一拐击向凤南天,全力化去凤南天攻向黑衣人的掌力,大喝一声,“赵承恩?” “七殿下?”赵承恩惊喜异常地收住内力,他脸色苍白,黑发雪颜在夜色中极为显眼,近乎失态地上前抱住兰锦,感到到兰锦后背肌肉的收缩,马上松了手,退开几步,谨声问,“七殿下,你没事!” 赵承恩察探画舫无果后,回到居所,却见妹妹赵十七失踪了。 寝房中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甚至,赵十七挂在一旁的衣裳都是完整的,说明,赵十七是在昏迷中被人掳走。 而寝房里的门锁完好,甚至窗子都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而周围也有府中的家丁,他们似乎不知道赵十七被掳走,依然在院子四周巡夜,这一切表明,这不是普通的宵小的手段。 他首先怀疑的是兰亭的暗卫,因为他所下榻的地方极为隐蔽,能够很快找到他们兄妹的,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赵十七,也只有兰亭的暗卫有这个本事。 第二怀疑的就是那画舫的主人,当夜他离开时,他的头绪很乱,因为离开画舫时,只有一个答案,这画舫没问题,可具体是什么,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本能是感觉到这画舫不同寻常,多年的军营中对危险的判断,他感到那画舫似乎隐着一团不为人知的力量。 所以,为了解开谜题,他再一次来查探,一靠近画舫时,他就感到一种强大的气流,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闯了进去。 “你怎么到这里?”兰锦瞳孔剧烈一缩,先是一问,紧接着马上追问,“西凌局势如何?”他一时也无暇去想,赵十七怎么会到了凤南天的手上,赵承恩来此是寻找他还是寻找赵十七。 “宁王登基!赵家……”余下的话他说不出来,骤然相逢的喜悦顿失,一想起赵家如此的状况,赵承恩神情现出冷漠呆滞。 “这么说,赵家完了?”兰锦轻笑出声,眸色流光溢彩,风华无限,早在他和兰亭联手之际,他就想到,赵家绝对斗不过兰亭,毕竟赵家的人离开战场太久。 赵承恩看到兰锦如此愉悦的笑容,心一抖,退后一步,看向兰锦的眸光里厮缠了一丝难辩的复杂,轻得近乎怕震碎空气一般,“七殿下,你一开始就预料到,所以,你远远地把我支走?” 兰锦收住笑容,沉默地点点头,“赵家我只想保住你,别人与我无关!” 赵承恩眼底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楚,但随即,便被他深藏于冰冷的墨色中,“你知道我可以力挽狂澜……” “赵家该死!”兰锦断然截住赵承恩余下的话,一瞬间眼色凌厉起来,“竟敢动了我的父皇,赵承恩,如果你不走,哪怕你知情不报,本王也不会饶过你!” 赵承恩突然无声而冷酷的笑了,那么自嘲且自鄙,是呀,以兰锦和兰御谡的父子之情,他与兰锦之间的兄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千里迢迢地奔回找他,明知道见了他也是这个答案,又何苦再问? 一路的奔袭,疲于奔命,家族的殒灭,亲人的死亡,唯一妹妹的再一次失踪,他用力地按住两边的太阳穴,那里疼涨至爆裂,他原本还寄希望找到兰御谡的下落,治宁王一个谋朝篡位的罪。 而兰御谡若想复位,在兰锦的斡旋下,或许他们赵家还有用途,那赵家还能在夹缝中找出一丝的生路。 可兰锦仅仅给他一句:赵家该死! 赵承恩看着兰锦,笑容一点一点的褪却,而他的心却象被一支无形的手,一点一点的抠挖着出来。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兰锦是否知道自已的心思,但他自已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他担心有一天,他会因为疯狂而再也隐藏不住他自已。 从一开始知道自已的心时,他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兰锦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他战战兢兢地维护着、在黑暗中独守着,他知道,哪怕是兰锦有一丝的察觉他的感情,他也会将他视为洪水猛兽。 今日,比起整个家族的殒灭,单数于他的不伦之恋之算得了什么?他知道有些东西终于被他割舍了,连着他的心,血肉磨糊的从胸腔挖出,从此随所有的过去一起埋葬! 兰锦看着赵承恩的失魂落魄,语峰稍一变,缓缓道,“赵承恩,你带你妹妹走吧,远远离开西凌。赵家走到这一天,是罪有应得!”兰锦冷漠地指向了缩在一边角落的赵十七。 他进舱时,看到赵十七衣裳不整蜷缩在门口处,他没有去帮她,倒不是因为她是赵家的女儿,他与赵承恩自幼是朋友,自然也曾听过他谈过有一个妹妹寄养在江南,他也知道赵家的事与赵十七无关,她算是最无辜的一个。他不帮她,仅仅是因为他感到排斥,他实在无法去帮一个凤南天碰过的女子,在他眼里,赵十七现在与画舫中的凤南天的姬妾无异。 这世间,他可以撇开憎恶去接触的也唯有文家那个女娃儿。 “十七儿?”赵承恩巡着方向一看,只见在舱角很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中,赵十七独自蜷着,她的上身只有一件肚兜,女子莹白的肌肤在微弱的宫灯下泛着苍白的冷光。 赵十七默默地注视着赵承恩,听到赵承恩的呼唤,泪水一下就从她的眼角划落,她神情现出一丝对亲情的渴望,却苦于无法发出一丝的声音和动静,心生绝望时,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脑袋狠狠地击在地板上,用这种方式回答。 可她的眸光仅仅是一瞬的光茫,很快就殒灭了,方才短短的时间,她似乎已经历了两世的时光。 前世,今生,她都为自已感到悲哀,那双眼眸没有丝毫的光彩,从内到外的一片苦痛之色氤氲弥漫,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象一泓宁静死水,无澜地闭上。 “她不能离开,朕拿她有用!”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凤南天突然冷冷开口,“她是义净的弟子,实话告诉你们,朕这一次入西凌,就是要找义净的下落。” 兰锦这才注意到,四个白衣侍仆如临大敌地对着凤南天那小小的伤创。 只见其中手拿瓷罐的白衣侍仆象接神水一般,恭恭敬敬地等着那伤口的血渐渐地溯入那瓷瓶,另一个推药的白衣侍仆等待凤南天伤口上的血完结凝住后,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最后裹了纱布。 “凤南天,你是不是个男人?”兰锦脚步避开地上一片狼籍,走到窗边,半侧着靠在窗沿边失笑,“就那一点伤!劳师动众!” 凤南天思忖了一会,微微一笑,眉眼缓缓拂去冰雪,慢条厮理道,“瑞王,你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总是说变就变,动手杀朕时,一点余地都不留,不过,你这个人还真对上朕的胃口,朕决定对你既往不咎!” “那本王是不是要感谢皇帝陛下的开恩……”余音未净,兰锦听到赵十七压抑而痛楚的痛哭声,兰锦嘴角微挑,看到赵承恩走在赵十七的身边,脱了自已的外袍给赵十七穿上,解了赵十七的穴位,将她抱进怀中。 凤南天眸光落在兰锦光洁的锁骨之间,冷冷而笑,“兰锦,你难道不觉得仅十六天时间,你的伤是不是愈合得太快了?”凤南天依然一动不动地由着白衣侍仆帮着他包扎着,他碧眸阴鸷,声线里含着隐隐的怒气,“而且,没有留任何的疤痕!” 四个白衣侍仆包扎完后,开始低头收拾地上的残渣,等一切忙完后,皆跪在一旁,四肢伏地,如待罪之身。 兰锦这时才低头一看,果然,画舫爆炸前穿入他锁骨的那个伤口已完全看不见,而他今日与他交战,身体反应灵敏,运功自如,竟一点也没有查觉到身体刚刚经过了一声重创。 “那就是归功于朕赐于你的圣血!”凤南天冷嗤一笑,“多少人为了得到朕一滴血,宁愿舍半生所积的财富!”那日兰锦养伤被他一见,惊为天人,又感到这样的美人身体留了疤是为人间憾事,所以赠了一滴血给他疗伤。 在南皓国,一出生被立为太子,不是根据是嫡还是庶,是长是幼,而是根据他的血液。 所以南皓国的君主,他们的血液异于常人,想开启元老院的十大秘术,如重生、灵魂转换,灵魂洗涤之类,必须要用到这种血,否则,既使是掌握了秘术,那种仪式也无法真正圆满完成。 “我的妹妹不能留在这里,无论你是否同意,我都要带走!”赵承恩安抚了一下怀中瑟瑟发抖的赵十七,走到了兰锦的身边,看着凤南天。 “哥哥,我不走……”赵十七轻轻挣开赵承恩的怀抱,站定后,缓缓跪了下来,而后,抬首竟是一笑,声音轻而淡,甚至听不出起伏,眼中甚至没有一滴的泪,因为眼眶的泪被逼回,她自小参佛,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完全与自已的执操相背离,泪顺着鼻腔浸漫,滂沱了心肺,哽咽,“十七儿的身体陛下已经瞧过了,那十七儿就是陛下的人!” 那夜,义净带着她离开,在马车上,义净把所有的一切向她全盘托出! 义净告诉她,为什么她眼前的痣会在三年前消失,那是因为,三年前,有人借用了一种古老的秘术,借着她的鸾凤之命重生! 义净告诉她,借她命的人就是沈家的二小姐沈千染,在前世中,沈千染和她的儿子沈天赐双双死于非命。如果他料得不错,沈千染的儿子沈天赐定非常人,很可能是南皓国的皇族遗脉,死后投生于沈千染的腹中,因活着受限于残躯,死后灵魂记起一切,所以,沈天赐用秘术助沈千染逃过地狱阴司的缉拿,并带着沈千染的灵魂寄在了母子二人生前的槐树之上。 而后,沈天赐用冥思进入了兰亭的梦中,把沈千染的一切都托梦给了兰亭,兰亭知道后,一定按着沈天赐的指引寻找了某一个高人,最后在高人的相助下,找到一个命格与沈千染相似的女子,这女子就是赵十七。 因为逆天重生要有很多的条件,首先被借命的女子必需是鸾凤命格,所以,兰亭便向赵家提亲,求娶了赵十七,在洞房礼成之后。便开启了沈千染的借命重生的秘术。 义净告诉她,前世中,他一直偿试阻止,可他的修为无法与那神秘人相较量,所以,在无法逆转时,他只好在赵十七的灵魂里打入了记忆,让她重生后,会一直梦见前世发生过的片段,以警醒! 甚至他重生后,看到了前世的种种,却一直无法忆起前世与他斗法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义净告诉她,因为沈千染命中注定会在十九岁那一年死去,因为她仅仅是借走了她的福气,沈千染的命格很难避过她十九岁那年寒冬的一次大劫难。 而兰亭的提前登基,很可能把沈千染的劫难提前了两年,如果不出他的意料,会在这一年的冬季。 所以,这一次的重生,守护沈千染的人一旦觉醒,知道前世今生的来龙去脉后,他会不惜一切,不仅要从赵十七的身上借得原属于她的福元,还会连着她的寿元一起夺走,让沈千染借用她的寿元活到寿终正寝。 那就是利用南皓国的另一种逆天秘术五脏祭天。 所以,赵十七才会梦见兰亭索取她的五脏。 那时,她觉得自已就如一只案板上被凌迟的鱼,被一点一点地剐去鱼鳞,再剖开腹部,内脏被一一取出! 她不明白,为何兰亭要活活掐断她与他之间的宿世姻缘,既然缘灭,为何今生偏又相遇,他已别情,眼里再也看不到她,却更为何独独留下她的一片情痴,这些年一直入她的梦,让她独自魂牵梦萦! 让她情无所依,魂无所寄,空留下满腔热泪愁肠寸断! 义净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可能已经惊动了拥有秘术的古老国度南皓国君主,他们的祭司已通过冥思与他交涉。南皓国的祭司已明确告诉他,他没有圣血而私自启秘术,必遭反噬。 祭司告诉他,他会成为一个活死人,身上的肉会一块一声的掉光,疼入骨,入髓,甚至不能求死,抹脖子也好,上吊也罢,断了首,断了气依然如行尸走肉。就算是想自焚,火遇肉身而灭,想溺水,却遇水而浮。反噬最初由三天发一次,慢慢变得频繁,变得更密集,直到变成一堆的白骨,魂灵最后散于天地,永世不入伦回。 南皓人提出,如果义净肯净灵魂互换之秘完整交还,那南皓人就解去他身上的诅咒! 所以,他在水月庵暂时固住魂魄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永安候府带走赵十七。他得带着她去南皓国寻找南皓国的祭司,借助南皓国的神秘力量,改变一切! 义净同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告诉她,如果他们这一行无法避开兰亭的暗卫,以姚念卿当年曾对珍妃母子的救命之恩,兰亭会给赵十七母女一条生路。 义净吩咐她一定要熬过去,别轻生,既使家破人亡,也要活下来! 希望兰亭知道一切秘密前,赵十七能够找到南皓国的君主,借助南皓人的力量,让他们帮助她回到过去,让所有的历史潮流恢复原状,这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 义净告诉她,只要回到沈千染重生前的时空,打破沈千染重生的条件,那兰亭的记忆里将不会有沈千染存在,赵家的人不会死,而她会嫁给兰亭,成为一国之后。 她问义净,如何打破沈千染的重生条件时,义净告诉她,让她想办法去砍断沈千染重生前所囚的沈家北园的那一株槐树。只要她母子的灵魂找不到寄宿之体,那七天之后,阴司自然会发现在人间有魂魄游荡。 只要缉回地狱,打入轮回,那一切就嘠然而止! 义净将灵魂转换完整的秘诀偷偷地授于了赵十七,告诉她,如果义净不落入兰亭之手,那她可以用这个秘术和南皓人谈条件。 如今,她想,她有了更好的主意让凤南天同意助她回到过去。 因为方才沾了凤南天的血的银具刺入她的肌肤时,凤南天的血打开了她身上的禁术,是前世义净在她身上施下的咒,让她时不时地梦见前世所发生的事,而随着凤南天的血,她记起了一切,看到了前世中自已如飞蛾扑火般的一生! 所有的一切,义净并没有告诉她完整! 她闭了闭眼,前世如云烟,一幕幕,翻卷于眼前,全是娘亲赵德蓉温柔的音容笑貌,父亲义净温暖宽厚的掌心疼爱的抚摸着在她的头上,那些最温暖的记忆,此刻,却如汹涌而至的钱塘暗潮,面目狰狞滚滚袭来! 翻江倒海于心内,拍起千层骇浪,摧断肝肠。 前世中,赵德蓉与淮南王决裂后,与义净相识相爱,义净的身份被赵家所不容,而后赵德蓉被赵家所囚,幸得姚念卿相助,赵德蓉与义净两人最终私奔。义净还俗,与赵德蓉两人在江南定居, 如今,她知道,前世中,她并非是永恩候的女儿,而是义净和赵德蓉的女儿。义净没有生世离奇,并不知道自已俗家的姓氏,所以,她随了母姓,叫赵思琪! 在江南中,一家三口生活无忧无虑,赵思琪渡过了最快乐的童年及少女时代。 在她十七岁的那年春天,赵家的人找到了她们一家人,告诉她们,宁王登基,后宫空无一人,所以,礼部为新帝开始选秀。 选秀先从官员仕绅的适龄女儿开始,不到半旬,所有送入宫的秀女的画像和生辰全被新皇驳回。 赵家当年有十一个适龄的孙女,也被拒在名单之外,所以赵老夫人想到了赵思琪,希望她以赵家嫡亲的孙女的身份认祖归宗。 赵德蓉早已看破富贵荣华,她认为,让女儿去参加选秀,既使贵为皇后,也不见得能够得到一个一心护她、爱她的男子。 何况,在赵家的眼中,赵思琪不过是一个能给赵家带来富贵荣华的棋子。 在赵德蓉以死相肋下,赵家人只好断了这个念头。 可赵德蓉的反抗改变不了赵思琪的命运,因为新帝下旨,所有年纪在十五到十七负未出阁的民间女子,都要参选。她们的出生八字被详细地记录载册并附上头像,从西凌各处送往京城。 那时候,赵思琪依然记得,全西凌最难找的就是画师,很多百姓为了让女儿从此登上富贵之门,不惜花费高价请画师为自已的女儿画得更美一些。 而没有银子的,只能让官府出面找画师,那种画很简单,只要求把五官画清楚,至于身体或是气韵,皆不要求。因为画的人太多,画师通常不会仔细去观摩,不过是一盏茶时,就能描下一个女子的头像。 经过一个月的选拨,最后,新帝以赵思琪无论是从八字上,还是相面上看,皆为鸾凤命格为由,宣她入宫,甚至跳过入宫选秀,直接被赐为皇后。 这从天而降的大喜,几乎让赵家老夫人惊坏了,她立刻命赵承恩随礼部一同去接赵思琪入京,并在同一时间,让赵思琪入了赵家的族谱。 赵德蓉虽反对,但对于帝王的圣旨,也是无从抗拒,所以默认了自已的女儿回归赵家这一事实!至少,后宫的女人有一个强大的母族做依靠总好过于无。 寒冬的冰雪未融,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地冷,连接面北的河道被冻结。可新帝连着三道八百里加急,命令江南的赵思琪马上入宫,婚期仓促定在了三月十五。 赵十七在赵承恩和父亲的护送下,一路走官道,因为路上冻结,新帝派了近万的人马为她开凿破冰,一路上,西凌的百姓纷纷冒着冰雪,看这西凌有史以来,运气最好的少女。 可惜天公不作美,在二月底,近京城时,官道因为两边发生雪崩,前路无法通行。如今想绕道,既使是快马加鞭,也要近半个月的时辰,而如果往山上的小路走,只需要三天。只是冬日大雪封山实不宜通行,但时间此时对迎亲的人来说,弥足珍贵!因为圣旨上明确指出,迎亲的抵京的时辰不得迟于三月初十。 最后,礼部迎亲的和赵承恩的人一商良,决定冒险弃马车走山路,在马蹄上裹了防滑的,赵承恩和赵思琪共一骑,在天未亮时,就开始登山! 一路上,赵思琪只觉冷风呼啸着从四面不停迎面灌来,因地处狭道,最狭窄时,甚至只能下地牵马通过,以免发生人马翻落的惨剧。 可惜在过山道最惊的一处断裂谷时,因为寒冷,连接两头的巨石碎开,断出一条丈宽的缝隙,前方探路的多数不敢强行通过,有个胆大的偿试后,最后连人带马翻落山涯,一行人就困在了山顶之上。 就在众人前后犹豫时,新帝兰亭骑着他的枣红色的马从另一端直接跃了过来,四足稳稳落地,那当空的一声马啸在山峦间回音不绝! 新帝兰亭一身黑袍,外披着暗紫色的狐裘,就这样纵马出现在她的面前。 “来,朕带你过去!”他朝着她伸出手,在她怯怯地看向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把手伸给他时,他朝着她宽慰一笑,“不用担心,不会让你掉下去!” 新帝下旨,余下的人后退,可绕道回京后,让她坐在他身前,带着她飞快地奔驰,接着纵身一跳,那一瞬,心一悬,呼吸骤停,她不自觉得收拢双臂,将身子紧紧地埋在他的怀中,直到感受到身子重重一落,心也随之安放,她知道,他带着她跃过了那道深涯! “皇上,您这身手,卫扬望尘莫及!”卫扬忍不住发出一声响亮的哨声,他的身后,传来众人的笑声。 这时,她才注意到,在另一边,有数十名白色狐披的人正在护驾,因为一身的雪白并戴着蒙巾狐帽,他们的坐骑全被用白色的绒布护体抗寒,与天地融成一色,很难让人察觉。 兰亭不语,双腿一夹马腹,领先疾驰而去。 她怀里揣着暖香盒,但一路上她还是冷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时光飞移,马上到达京城。可此时,被他包在他的狐袭之内,软衿抚面,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的气息,甚至她可以听到他心脏有力的勃跳声。 她自小,除了父亲,何曾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接近过,而这样有力的心跳声,也是她从小到大从不曾听到过的,如此让她感到安心感到欣喜的声音。此时,北风呼啸地从她耳际刮过,放眼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冰雪之地,可她恨不得就这样一路就永远休止地奔驰下去! 众人又走了两个时辰的路,至午时,人马皆感到疲累时,大将军卫扬骑马靠近帝王,看到兰亭的脸色赤红,心头咯噔一跳,轻声道,“皇上,休息一阵,您身上的伤好象发炎了!” 赵思琪一惊,忍不住揭开了狐裘,抬头看到了兰亭的脸有些不正常的红。 后来,她从他们的言辞中得知,皇上刚从南皓国奔袭回来,在接到暗卫的消息,说礼部迎亲的队伍因为雪崩而走雪山时,他担心他们迎亲的一行人无法通过那道险峰,所以,带着伤来亲迎她。 兰亭一手执缰,一手紧紧按着近于狂跳的心脏,咬着牙忍着后背传来尖锐的痛楚,额角冷汗渗出沾湿了鬓角,点头道,“吩咐前方探马,寻个背风处,休整一番,今夜前,朕一定要入京。”今日风雪一直没有停歇,他担心入夜后,行程会更困难。 尤其今日太冷,他担心在这雪山里呆过长,马足被冻伤后,所有的行程会被落下。 可他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她被他抱下了马,他带她进一处帐营中,帐中烧起了暖暖的碳火。有人上前帮着他更换衣裳,她很不安地坐在那里,把头埋得低低的。 卫扬看兰亭的脸色不正常,猜到他是伤口肯定出问题,只是他穿着黑色的衣袍,既使血流了出来,也一时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时候脱了衣裳,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思琦听到围着帝王的一群人突然激动了起来,她怯怯地用眼角看向他,发现他的后背竟然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两旁红肿一片,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流出了脓血,浅的地方肉向两旁翻着,深至见到肩颊骨。 她突然觉得很心疼,他明明可以养伤,可他却冒险来接她。 她为这从天而降的宿命之缘而感恩,感到遇见他,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她担心那些男子粗手粗脚地,不会将他的伤处理好,她随父亲也学过一些医理,这种伤,她知道,定一要谨慎处理。 她顾不得害燥,忍着因为一路骑马而发颤的双腿,上前便福身,大着胆开口,“皇上,民……臣妾懂得医理,不如让臣妾为你治疗?”抬首时,对一双狭长眸子,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本想自称民女,可是一想到圣旨上已明确宣称她为一国皇后,那她与他就是夫妻。 兰亭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深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可能是因为生病,他的声音略显得有些哑,他拒绝了她,“不必担心,他们都极有经验,你好生坐在那体息会,一柱香时,就要出发!” 仅一眼,她竟读出,他眼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看着她时,他的眸光很平淡,却依然,让她的心差点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黯然回到坐位上,她看到,那个叫卫扬将军的人将一把锋利的刀烧得红红的,而后,利落地剐下他后背那些溃烂的肉,而他,依然气定神闲地坐着,与身边的众将谈着,今晚要走什么线路,才能避过他们来时,遇到的险情,只是额间浮起的青筋在告诉她,他是多么疼。 不敢直视,眼角近乎贪婪地偷偷望着,这样风华无双的男子竟是她的夫君! 她突然感到胸口的感情膨胀起来,没来由地一阵撕裂感,伴着酸楚一波又一波袭来,心脏痛得绞在了一起。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万里中挑了她这一个唯一。她年方十七,少女最美的梦幻莫过于,或许他曾在某一处见过她,惊为天人,所以,他不惜大张棋鼓地寻找她的下落。 但这种异样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很快带着他就上路,这一次,她坐在了一个叫卫扬将军的坐骑前。 她于三月初三晚到京,永安候带着几个她从未曾见过面的表哥迎在了东城的城门口,在给帝王坐驾行拜别礼后,她随着永安候府的马车回到了永安候府。 就象是一个山野丫环突然进入了仙境一般,她一入府门,就被两个身穿绫罗的一等丫环引路进了内堂。 与外面瑟骨的寒风是两个不同世界,内堂布置恍若蓬莱仙宫一般,温暖如春。隔着七彩的珠帘,一声声的娇笑声传来,声音沥沥如山涧清水,说不出的软绵轻柔、悦耳动听,令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得更加轻盈而慎重。 她低下头,地上辅着一层软软的羊毛地毯,走过去时,如踩在云絮之上。 引路的丫环轻轻为她揭起珠帘,她一眼就看到在大堂中央,一个身着富贵锦褂的老夫人象一个高高在上的王母娘娘一般坐在前中央,她的身边站满了彩衣丫环和素衣婆子,个个脸上全是奉迎的笑。 而两旁全是一群或是年轻或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个个姹紫嫣红。 为她执路的丫环似乎等她瞧清里面的富贵堂皇后,方朝着里面喊了一声,“老夫人,孙小姐回来了!” 她惊疑了一下,莫名地后退了一小步,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老妇人和蔼地声音,“哦,思琪回来了,快进来,让祖母瞧一瞧!”便见那老夫人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朝着珠帘处的自已走来。 恍惚中,她感到身后似乎有人轻轻推了自已一把,让她不由自主地步进了帘内,她心里不安,正不知上前便跪还是待老夫人坐定后方行礼时,便被虽有些年纪但脚步却异常敏捷的赵老夫人一把搂进了怀中。 老夫人既干燥又温暖的双手很快地捧住了她冰冷的脸,朝着她端详了会,便落了泪,“孩子,让你这些年受苦了。这些年来,祖母无时无刻不想把你从江南接回来,可是你那狠心的娘,就是不肯让你过一天的好日子,偏偏狠着心让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娃儿在外头过着乡村粗俗的日子。” 赵思琪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应那赵老夫,只是茫茫然由着她引到内堂前中央坐下。 刚坐定,身边的丫环就递上了热毛巾让她净手,又捧上了冷热刚好的玫瑰露让她暖一暖身子。 赵思琪想起父亲曾千方交代,在大户人家里不比寻常,见了面一定要懂得先嗑头请安,方能在长辈面前坐下。忙站起身,对着赵老夫人端端正正的裣衽行礼,谨声道,“孙女赵思琦给祖母请安!” 赵老夫人一笑,扶起来,满面红光,“乖,起来吧!”赵老夫人亲手扶起了赵思琪,婉言道,“虽说琪儿你很快就贵为一国之母,将来祖母见了你还要给你下跪,可今日初见,也当是我们祖孙两之间的缘份。祖母就安安心心地受下了!” 接着她见过了她的几个舅母和十一个表姐。 余下的日子中,她惊叹于被永恩候府奢华的生活,也被眼前的一些如梦似幻的改变感到不真实。 在赵家十几天,她虽然衣食住行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她的心并没有多少的快乐,她的那些同年纪的表姐妹们既羡慕她乌鸦飞上了枝头变成了凤凰,又暗中取笑她甚至连基本的宫庭礼仪也不懂。 赵老夫人总是隐隐在话中告诉她,希望她入宫后,作一个好皇后,尽量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 而几个舅母也对她进行了轮番的轰炸,告诉她,虽然皇上目前只选一个她,但时间长了,但凡男子都喜三妻四妾,何况是一国帝王。赵老夫人告诉她,后宫将来的女人多了,嫔妃之间相争,依靠的往往不是帝王的荣宠,而后依靠后妃身后的母族是否强大。 她们告诉她,赵家会成为她虽强大的后盾,但她也要在多方面为赵家着想,比如皇上在纳妃时,她可以向皇上举荐她的那些适龄的表姐,在后宫,姐妹同心,比单打独斗会更有胜算。 赵思琪完全明白这些舅母的话全是赵老夫人授意的,也明白,赵老夫人这是不相信她,毕竟自已不过是外孙女,何况又不是她膝下长大,她更希望有一天,她的亲孙女能更入宫并获得皇宠。 她心里很失落,果然如母亲所说,富贵人家里,没有什么亲缘可讲。 一夜,她实在无法入睡,便半夜起身,偷偷地披了貂皮的披风,拿着暖手盒独自在园中闲逛着。 因为夜里头,在永安候府来来去去的,总会遇到一些执夜的丫环或是巡逻的侍卫,所以,她特地往暗处或是偏僻的小径走,一边避人,一边走着,不知不觉,便迷了路。 她不敢惊动别人,又怕遭来嘲笑,想一个府第再大终有头,她慢慢绕,总归会找到回到的路。 当走过一扇弧形的石门时,听到隐隐约约女子的哭声,她也没放在心上,心里想,或是府里头有什么丫环受了委屈,半夜三更的在哭。正想绕开时,谁料到了脚步声,好象是三五个人,她忙往石门里的深处避去,悄然隐进了暗处,欲等这此后人走过时,她才离开。 借着灯笼,赵思琦一眼就认出,这是赵老夫人,她心生疑惑,为什么赵老夫人半夜三更不睡,会跑到如引偏僻的后园来。 虽好奇,可她现在更想离开这里,她对大宅门内的事并不关心,谁知道,赵老夫人留了两个婆子守在这里,带着两个丫环走了进去。 这下,她走又走不得,只好干站着等着赵老夫人离开。 “娘,你让我离开这好不好,女儿实在熬不下去了!”声线有些怪异,听得赵思琦的神经一挑,她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赵老夫人一叹,并没有靠近那一间屋子大的笼舍,略为心疼地看着她的女儿,“阿遥,你乖一点,好好呆着,现在你妹妹的女儿要嫁进宫当皇后了,你现在不能给赵家添任何的乱!” 秦之遥狠狠地摇着两条铁杆,心里抓狂得恨不能生出一股蛮力马上扯断这铁栏杆。虽然,铁笼里被装潢得丝毫不比寝室差,但却困住了她的脚步,而此时,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冲到东郊的行宫,去看一下,是不是如人所说的,那人放下了断龙石,将自已囚在了皇陵之内。 仅仅一想,都两个月过去了,如果是真的,那他早已成了一幅枯骨,秦之遥的泪就禁不住地流下,声音显得更加的嘶哑,“娘,您相信女儿好不好,女儿不会添乱,女儿只是想去行宫看看他,女儿不信他那么狠心,竟然会把自已囚进皇陵,我要去……”声音到了后面,已经变得有些惧怕,直成呜咽。 赵老夫人眸色不易察觉地变暗,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痴情女儿,既是痛心又是怒其不争,恨不得上前打她几个巴掌让她清醒清醒,可这个女儿太固执,她担心若太靠近她,反而被她所肘制,只能叹气,“阿遥,这些年,你的心事,哪一件我们赵家不是冒着砍头的险去成全你?可先帝爷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那姓宁的女人疯了,傻了,可皇上仍然当她是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养着,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烦。好,你说要让让疯女人死她死,娘助你,娘让你混进宫中,让你唤醒她的记忆,告诉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知道,如今她的儿子女儿全死了,她果然如你的愿,跑上的皇宫高台跳了下来,所有的一切如你愿了!可有用么?先帝爷他还是连看你一眼都不看,他不仅皇位不要了,连命也不要,就这样走了!”赵老夫人直叹,“你知道,就为了你这一个计划,死了赵家多少的心腹龙卫,就因为他们没有看好那疯女人,兰御谡一杀就是一百多个人。这些人全是放在皇宫里的,赵家废了多少的心思去培养,去打点,才让他们成为先帝爷的心腹,就一夕之间因你的私情全死了。如今,赵家在皇宫里的眼线等于全断了。阿遥,娘对你的偏心,已经引起你几个哥哥弟弟的不满了,现在,娘也帮不了你了,你还是安心在这里呆着吧!” 黑暗中的赵思琪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她虽不知道她们话中姓宁的女人是谁,但她听得出,那是皇上的宠妃。赵家的人竟然害死了皇上的宠妃,这算来,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秦之遥死命地摇着头,她接受不了,这是她的心坎,怎么跳也跳不过去,“娘,您要是不成全女儿,女儿就死给你看……” “死?”赵老夫人目光倏然一敛,勃然大怒,历指着秦之遥,声音透着肃然冷意,“永远也别学你那不成器的妹妹用死来逼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死,我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秦之遥双瞳呆滞,仿佛失去焦距一样难聚光点,表情更含着不可置信,“娘,你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了他!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甘心呀,娘……”秦之遥如困兽一般在笼舍里左右乱窜着。这四周种满了毒虫最惧的药草,既使她想招唤一些蛇鼠给她打出一条通道也没能一只敢靠近这里。 寒冬半夜,赵老夫人终是没有耐性再与女儿说着永远没有结果的话题,她眉峰拧了一下,又松了松神色,婉言道,“阿遥,听娘一句话,没么不甘心的,那疯女人跳楼前,你不是给她穿了血咒的衣裳么?那是苗疆最毒的咒语,来生来世,她再不可能会爱上兰御谡,你心头的气还有什么不能了呢!听娘的话,安心呆着,等你妹妹的女儿坐稳皇后的位,母亲自然让你出来!” 赵思琦终于盼到赵老夫人离开,她随后远远地跟着她们的灯光找回了自已的庭院。回到寝房中时,只觉金碧辉光的寝房,忽然在一夜之间变得昏暗幽寂,仿佛失掉所有颜色,余下的全然是丑陋和罪恶! 她脱了衣裳就躺回了被窝里,心里直想着,早一些嫁进皇宫,在今后的岁月,没有必要,她决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心里对赵家生了几分嫌隙,余下的日子,赵思琪就多数呆在寝房内,尽量不与那些表姐往来。 可惜,赵家的人却不愿冷落她,一天到晚,她所住的院落总是宾客满堂,欢声笑语一片。 在大婚前两天,父亲和赵承恩回到赵家。她欣喜万分,终于可以见到父亲了。 义净来到赵家,赵老夫人对他态度很淡然,毕竟义净的年纪与她相差不过十岁,曾经又是方外之人,这些年,赵老夫人没少恨义净拐了自已的女儿,若非这一次赵思琦被当今的新帝看中,赵老夫人压根就不想认回这个孙女。 她也知道,义净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了,过了三月十五,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国丈。所以,赵家与义净将来肯定会慢慢有所往来,只是眼下,老夫人实在提不起兴趣去与这样的一个人同堂,所以,她没招进内堂见面说说话,只叫丫环带路,让她们父女两说说话。 赵思琦这么久没看到父亲,自然觉得亲近,打发了身边的丫环后,亲手给义净泡了一杯热茶,便坐到了义净的身边。 “琪儿,爹这次来,是想劝你跟爹离开京城,我们不嫁……”义净瞧着女儿震惊的神情,话到一半便止了声,以茶盖默默拨弄着盏中浮叶,热气氤氲,淡眉越发地模糊,“有些事,爹本来不想告诉你,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了!” “出了什么事?”赵思琪心里空荡荡了起来,她捧着手中的茶盏,看着水面上沉浮不定的茶叶,感到自已的心和它一样,没有一个着落点。 “爹得尽快带你离开,要是迟了,只怕……”义净怕接下来的话会让女儿接受不了,但如此事关性命的事,他不敢有半点的含糊,只能详细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义净告诉她,现在不是她出嫁的最好时机,义净让赵思琪跟他马上离开京城,直到过了这个春天,她满十七周岁为止,她方能入京,到时是缘是孽上天自有定数。 “爹,您给女儿一个理由,否则,女儿不会随你离开的!”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急剧窜上心头,她突然有种被沉入黑暗的感觉,茫然冲撞地想找一个突破口,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皇上连凤凰吉袍都派人送到了赵家,您没看过,那凤凰吉袍很美的,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绣着好多好多亮晶晶的凤凰。爹,爹……他还带着伤亲自去接女儿,女儿看到了,他……他伤得很重的,女儿相信他对女儿的诚意,爹,女儿想嫁,想嫁,女儿不想走……爹,还有赵家,为了女儿的大婚,给女儿置办了几十马车的嫁妆,这十天来,女儿光收那些舅母和表姐的礼物都收不过来!女儿不能逃婚的,这对不起赵家,明明一切已然就绪,此时她逃婚,不仅赵家会对女儿还有爹娘恨之入骨,便是连皇上也会论罪祸及赵家,爹,我们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走,她已经无法忘记那个带着她纵身一跃的年轻帝王,她比谁都更想早一天嫁到皇家,成为他的皇后。 义净原不想告诉她,怕她担心,但瞧赵思琪眼前的状态,如果不说,肯定带不走她! 义净心中暗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他告诉赵思琪,他随赵承恩改道入京时,遇到了南皓国的祭司,无意中得知,西凌的帝王竟亲自赴南皓刺伤南皓国的皇帝,还夺走南皓国的秘术借命重生。 义净未还俗前,曾经听他的师父提起过南皓国拥有无人能及的千年秘术,但开启秘术的条件极为苛刻,尤其是借命重生。 而义净也精通四柱五行,早在赵思琪出生时,他就推算出自已的女儿命相极贵,可她在十七岁那年有一个大劫,但只要能过十七岁的生辰,那个大劫难就能自动避开。 义净把两件事稍一联想,就想通了新帝为何大张棋鼓地选秀,最后只敲定赵思琪一人。 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新帝要启动南皓国的某种秘术时,需要找一个天命女做为某种媒介,他有预感,他的女儿将是被牺牲的一个。 赵思琪听了后,周身泛冷,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被抽光,许久才茫茫然地抬首,“爹的意思,如果女儿与他大婚,他就会利用我的鸾凤之命让另一个人重生?爹……您告诉我,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要为了另一个人这样害女儿!”她日日所筑的信心,夜夜的幻想,以为他与她之间的缘份一定是建立在她从不知道的一种相遇上。或是在江南的小居,或是在江南的小桥流水边,他曾见过她,就是一刹那的惊鸿一瞥,她根植在了他的心中,所以,不惜倾国之力去寻找她,如今,这一信念如千里河堤般蓦然崩溃,心血沸腾地涌下四肢百骸,身体也再也禁不住微微地颤了起来。 原来,真相是如此的残忍,如此的丑陋! 义净知道这样的真相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而言太残酷,他深吸一口气,避开女儿脆弱的眼神,转眼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爹一时也无法知道,但可以确实,是一个女子,命局与你相似,可能是死于意外,所以,皇上要找一个女子命局与之相似的,开启秘术,让她重生!” “女子……”赵思琪蓦地惊跳起来,手脚冰凉僵在一处,心跳骤然加速,动作早就不受脑袋的指使一把打翻桌上的茶盘,尖锐地声音几乎刺穿义净的耳膜,“女儿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这样害我,就算那女子是他的心爱之人,可他凭什么用我的命来让她重生?”他若爱惨了那个女子,他可以去殉情,为什么要摘走属于她的命运。 她不想死,她才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外面的几个丫环听到碎裂之声,接着又听到赵思琪的尖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地推门进来,“小姐,出了什么事?” “给我滚出去——”赵思琪控不住脾气,历指丫环,尖声,“滚出去——” 丫环噤了声,冷冷地看了看地上的一堆碎裂的瓷片,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鄙夷,心想,到底是乡村野姑,一点教养也没有! “琪儿,事情还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别哭,别哭!”义净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背,他心头沉重,待着赵思琪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后,紧抿的嘴角不自觉地低低溢出长叹,“倒不是让你失去性命,而是用你的鸾凤之命开启重生,回到那女子死前,那女子借了你的福元后,就有可能会避开大劫难,而你失去了鸾凤之命,就会过另一种人生。”义净知道,他的女儿就算断了鸾凤富贵,也可以在江南小居中终老一生,遇一个平凡的男子,过着相夫教子的平凡人生。 未偿不是一种幸福! 可现在的赵思琪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都是兰亭骑着马带着她飞跃断涯时的那一瞬时,这个如此让人向往的男子,明明是上天注定属于她的,可为什么,他竟为了别的女子逆天,斩断了原属于她和他之间的缘份。 不,这不公平!她抱住脑子,拼命摇首,许久后,象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茫茫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义净,“不,凭什么,女儿不要!女儿情愿与她同归于尽,也不要把福元给她。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这样近于崩溃、巅狂、伤心欲绝的女儿是义净初见,他的心又是一酸,心底震过一丝戾色,女儿说的对,凭什么?可一想到,他并没有能力与皇权对抗,又沉压化为轻叹,“琪儿,你不明白,那是高高在上的皇权,没有人能够违抗。听爹的话,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义净有些后悔,不应该把所有真相告诉赵思琪。他本想,女儿生性淡然,知道真相后,会毫不犹豫地与他离开这里,远远逃离! 可他没想过,赵思琪的情窦已开,女子心中一旦有了情,情易生忌,从而引发了一种毁灭的执念! 赵思琪摇着头,惨然失笑,“走?女儿为什么要走,走了,女儿就一无所有,女儿会成为西凌最大的笑话……”想起前几日无意中听到她的一个表姐嗤笑:你看那丫头哪有皇后半分的尊贵模样,哼,什么鸾凤之命,西凌最幸运的少女,弄不好皇后没当两天就给废了,就成了西凌最大的笑话。一想及此,她的心就抑不住地抽蓄,冷笑,“何况,既然他花费这么多的心思找到女儿,爹以为,我们走得了么?” “琪儿,这个你不用担心,爹会想办法!”他知道很难,但总得一试! “不,爹,你一定有办法,女儿不离开,女儿就是要嫁他,爹,你想想办法,让他的仪式无法成功。”赵思琪失控地捉住义净的手,脑里狂乱一片想着,只要仪式不成功,那女子复生无望,而她成了他名副其实的皇后,凭她的年轻和美貌,加上赵家的支持,总有一天,她会收伏他的心。 她象是一瞬之间蜕变一样,再也不是江南小居中那天真无邪的少女,此时,她满脑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西凌最高贵的女子,披着一身凤袍回到赵家省亲,让她的一群表姐,甚至是赵老夫人跪在她的足下! 义净轻叹,“算了,琪儿,如果真走不了,也罢了!富贵荣华,虽说每个人都想要,可你看你娘,她宁愿躲在江南小居的偏僻之所,也不愿回赵家!” “那怎么能想同,娘亲是心甘情愿,那是她自已的选择!”赵思琪眼圈发红,嘴角颤颤地抖动着,她就是无法认命,“爹,女儿实话告诉你,如果女儿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那女儿就让他偿偿血溅洞房的滋味,女儿死了,他的女人照样也活不成。” 义净骤然变色,在得知真相时,在回京的途中,他心里其实也有一番的盘算,想偿试着对抗,他自认在权势方面与帝王无法抗衡,那拼秘术呢?他自认未必会输。只是他知道一旦失败代价太大,他的女儿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那样的想仅是在他脑中瞬息掠过,便被他否定。如今,看女儿固执成这样,他心里复生了角斗的心思,如果他蠃了,赵思琪就能够得到原属于她的幸福。 目前的状态,其实不仅于他和赵思琪,就算是帝王及他身后暗中教授之人,看待重生后的命局,也如看着山下苍莽云雾,无法看清,那就一起来博一博,义净思忖了许久,方道,“办法是有,但有些冒险!” “什么办法,爹,你说一下,女儿愿偿试!”赵思琪心一跳,揪住了义净的袖子。 “佛门有一种禁术,爹施行在你身上,就算新帝借了你的鸾凤之命让她重生,那重生后,你与她之间的命运或是纠缠,或是相融,你们将会象是一对命运的孪生姐妹,要争抢唯一的生命线,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爹,女儿不是很明白!” “爹也一时无法全部渗透,爹只能告诉你,如果用了这方法,重生后,你和她只能活下一个!” “好,女儿情愿冒这个险,至少,活下来的那个可以陪伴在他的身边。”她缓了缓问,“爹,重生后,大家都会记得以前的事么?” “以爹的修行,应会随时间慢慢地看到过去,所以,爹会帮你!” “那他们呢,如果他们也知道以前,那他们的胜算不是更高么?” “这一点你放心,皇上虽是九五之尊,但他不是修行之人。而在他身后助他的人,私自开启秘术,为死人逆天求命,必遭反噬,没有三五年的闭关,根本恢复不了修行!” 父女俩最终达成一致的认可。 赵思琪不曾想到,因为她一时的不甘,造成了她最后五脏为祭,那时她方知,没有你死我亡,于她,仅仅只有一条死路! …… “哦,你确定,你要成为朕的人?”凤南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到她的身前,他两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她小巧的下巴,用一种微妙的力道让她站起了身,并拉回了她所有的思绪。 他碧眸带着轻浮,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素白的锦帕,兰花的馨香盈鼻,轻柔地拭过赵十七的眉眼之间,薄唇绽开一丝满意的笑,“肌肤吹弹易破,上品!眉眼尚不解风情,可待调教!”他扔了锦帕,拇指轻按了一下赵十七的略微发白唇瓣,眸色中掠过一丝欲望,“唇色天然透明,象是水润一般腻滑,不知让人极性品偿后,是不是跟卖相一样香甜?” 她从不曾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如此亲近过,她看到赵承恩满脸戾色地朝着凤南天怒视时,她唯用眼神哀求赵承恩,这是她的选择。 凤南天对眼前兄妹俩无声的互动,似乎置若罔闻,一只手移至她的腰,左右上下地轻揉按捏着,惹得赵十七全身异样的阵阵酥麻,身体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凤南天话不惊人死不休,“腰够细,肌肉弹性十足,腰力好,耐力自然不错,甚宜欢好。” 赵承恩再也忍受不住,一手击向凤南天的臂膀欲将两人分开,赵十七却尖叫一声,猛地朝着赵承恩怒吼,“大哥,我是心甘情愿的,赵家已经护不住我了,我只想找一个能护住我的人,难道你想带着十七儿亡命天涯么?”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对赵家的人已经无法象以前那样亲近,原来,在赵家人的眼里,所有的亲情抵不过荣华富贵! “十七,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你看你的样子,这个男人就这样眼睁睁地把你扔在这,你跟着他还会有幸福?”但凡凤南天有半分的怜惜之意,也不会任由她衣裳不整地躺在地上,手臂上还留着血! 他不怪兰锦不出手相救,他太了解兰锦,赵十七眼下这模样,只怕让兰锦多看一眼他都会觉得肮脏。 可眼前的男人分明是把女人看成了玩物,他的妹妹怎么能跟着这样的男人? “哥哥,你清醒清醒吧,至少我比赵微兰的命要好,只怕,她现在已经进了官妓营了,哥哥,你难道还以为十七还是如以前一样,是皇上赐婚,瑞王殿下的未婚妻子?”赵十七惨然而笑,熬着煎心之痛,失魂落魄看向兰锦,“瑞王殿下,你方才一定也是嫌弃十七儿太脏,是么?”赵十七说出这样的话,连自已都感到痛,她半伏的身子痛得愈来愈佝偻,若可以,就这样让她埋入尘埃,若可以,就这样让她消失于天地之间—— 兰锦不认为他有必要回答这样的话,所以,他只淡淡看她一眼,便转首看向窗外的明月。 凤南天方才刚刚升起的兴趣没了,他坐回原来的软垫之上,小小的一个手式,白衣侍仆便端上了一杯清茶,凤南天接过,姿态优雅地慢慢品着。 赵承恩万没想到赵十七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瞪视着赵十七,一时语滞。 赵十七却不再看着兄长,缓缓走到了凤南天的身边,再一次跪下,对着他磕首。 凤南天将饮剩的半盏茶扔到白衣侍仆的掌中,伸出一根食指,如若勾着一只宠物般,赵十七便乖顺地跪着俯到了凤南天的身边。 凤南天唇角略略上挑,语声带着无情的剖析,“你小模样不错,如果你安安份份地随着朕,朕肯定可以许你一个衣食无忧,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朕,你对朕另有所图!”两指微微一紧,赵十七只觉得下颌要被绞碎一般,疼到骨子里去,她吃痛得连连吸气,忍不住双眉紧蹙,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普通的男子,她并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是,十七儿确实有求有陛下,但十七儿可以保证,陛下对十七儿的请求也会有兴趣!” 赵十七说完时,水瞳幽幽然地照进凤南天的碧眸! 凤南天眉峰稍有挑,眸光似乎穿透进她的眼睛般,稍顷,凤南天的眸光近乎惊艳地一盛,他的手松开,畅然笑道,“果然不错,既是此,你就与朕同行!” “谢陛下成全!”赵十七恭恭敬敬地对着凤南天一拜! 果然凤南天不是凡人,方才她在脑海里想出记忆中的沈千染的模样,那一身的湖绿,在金鸾殿上朝着高台盈盈一拜,缓缓抬首间,那一刹那的惊艳绝伦! 在她看到凤南天眼中的蓦然划起的惊艳时,她知道,凤南天看到了她的思想! 方才在舱房中,凤南天这个色魔对兰锦那般兴味盎然,可想而知,凤南天对沈千染一定会更有兴趣,可惜这一世的沈千染已经成为兰亭的女人,如果凤南天想强行染指沈千染,必定引起两国战乱,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 如果凤南天想沾染沈千染,那他就用秘术将时光回到过去,回到三年前,届时,他可以在沈千染和兰亭相遇前带走她,那兰亭的记忆中将不会有沈千染存在。 她这一生自认连蝼蚁也不愿伤害,可是,凭什么,就因为她的命格与沈千染相似,前世中,被兰亭偷天换柱夺了原属于她的福元不算,还要于这一世,夺她的寿元去成全他自已的私欲? 她一条命也罢,甚至赵家所有的人她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们是死有余辜,可她今世的师父,前世的父亲,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 而真正疼爱自已的母亲,因为沈千染的重生,这一世半生寂寞与青灯古佛为伴! 绝望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切齿更不足以形容她的恨! 如果可以救至亲之人的性命,她就算拉着沈千染和兰亭一起堕入地狱,入恶鬼之道又有何惧。 所以,她不愿走,既然命中注定将她带到了凤南天的身边,那她就留下来抗争,把一切还原到过去!这是他们欠她的! “十七儿,你……”赵承恩无法置信地看着妹妹,对于她的执着,他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去规劝。 赵十七闭了闭眼,又缓缓张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除了嘴角一丝不可察觉的落莫而又悲伤的笑意,“哥哥,十七的心意已决,请哥哥成全!”赵十七朝着赵承恩跪下,重重地嗑了一个响头,“请哥哥保重!” 凤南天有心情和兰锦周旋,对赵承恩便是连多余的一句话也懒得说,直接打了个响指,很快地就进来两个祭司要带走赵十七。 赵承恩本能地出手阻止,凤南天却出手阻止,唇边那抹温和倏化冷笑,碧眸裹着一层寒冰,“赵将军,朕说了,她不能走!”若不是念在兰锦的份上,他怎肯让赵承恩带着记忆离开他的画舫? 何况,方才他从她思想里读出的一个可人儿,那真真是妙人一个! “这里是西凌,并不是南皓国!”赵承恩回以冷冷一瞥,他偿试收住情绪,推开凤南天横在他胸前的手,欲冲出舱门找赵十七,身后却响起兰锦的声音,“承恩,西凌已没有赵家人的容身之地,难道你要带她去南疆,商议着如何复辟你赵家?你妹妹大了,去南皓国,也未偿不是一种选择,至少可以避开西凌的局势!” 兰锦的话如一针见血,确实,赵承恩原先的计划是来到淮安湖找到兰御谡的下落后,如果兰御谡不肯给赵家一条生路,那他就带着妹妹去南疆,在那里,赵家还有十几万的兵力,就算不能反了这西凌的天下,至少赵家可以让南疆脱离西凌的肘制,独立称王。 那西凌的南疆势必有一战……赵承恩轻叹一声,伸出的手缓缓缩了回来! “赵承恩,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南疆劝降你的几个兄弟,安安份份地守在南疆之上,永不要拨军开进西凌的土地一寸。更不要把赵家的最后一抹血也往兰亭的刀口上蹭,不仅洗刷不了赵家乱臣贼子的命运,还要戴上卖国求荣的帽子。”南疆是异族,被西凌收复了几十年,换得两个民族交界的几十年的平安,如果一旦脱离的管制,那边界的百姓将再一次被置于水深火热的动荡之中。 赵承恩轻轻摇首,看着兰锦的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与落寂,“你以为兰亭会安心把南疆的兵马让赵家的人继续掌管?” “他会,如果你们赵家不乱,兰亭他不会换人,毕竟在南疆的事务,朝庭里没有一个人能比赵家适合。”兰锦见地上的残渣被白衣侍仆收拾干净,他缓缓走到赵承恩的身前,看着形销骨骸的赵承恩,兰锦突然想起年幼时一起在皇宫里读书时,他从不肯做太傅布置下来的功课,赵承恩总是偷偷地学着他的笔迹做了一份放到他的抽屉里。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总第一个到太傅院……时间似乎停滞在了他们的对望之中。 最后,一缕叹息漫过唇齿,自他口中逸出,“赵承恩,这些年,你呆在本王身边,虽然你从不曾亲手做过背负本王的事,但你不要告诉本王,你对赵家犯下的滔天大罪全然不知情。实话告诉你,本王用龙诀玉换取了你的性命,本王自认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如果你还要执迷不悟,那么……”兰锦看到赵承恩的眸光深深攫住自已,锋利深沉含着不解,却又渗出一丝隐不住温柔沉溺,各种神色混在一起,交替沉浮,矛盾到极致! 他深深一叹,硬下心肠,只能无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那本王从此与你陌路!” 兰锦看着赵承恩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眸光一瞬不瞬,轻声道,“听本王一言,去南疆劝你的兄弟们不要轻举妄动,祸及子孙。或许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在南疆一起把酒酬月。” 赵承恩的脸色先是木然,当听到兰锦竟是用龙诀玉保住他的性命时,神色一瞬间凝滞了,接着变得惨白,最后,听到兰锦一句有一天,两人能够把酒对酬时,他倏地转身,甚至无法道一声别,身形已从窗口掠出,舫外,一轮明月惨照大地,他的泪水再也控不住,流了下来,没进了粼粼湖中! 舱房里安静了下来,四个白衣侍仆这才对着凤南天磕首,“奴婢护卫不利,求陛下赐死!” 凤南天也不解释,悠悠然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四个跪在角落的四个侍仆,眼角却扫向一边的兰锦,心情甚是愉悦,“今日先饶了你们,下去!” 四人惊喜过望,她们随侍帝王跟前,让帝王受伤,按例应以极刑论失职之罪,看来,今日凤南天的心情不是普通的好。 舫房内只剩下两人,凤南天在软垫上坐了下来,碧眸望着面无表情的兰锦,调笑,“朕送一个干净的女人给你如何?” 兰锦嘴角漫不经心地一挑,也坐了下来,“不必了!” 凤南天碧眸眯起,上下打量了兰锦几眼,口气里略含了些失望,“别告诉朕,敢情朕方才是一通白忙活!”他想,兰锦既然能在最紧要的那一瞬间冲破穴位,说明,他在那时候的神智已经清醒了,可以辩清眼前的形式,如何反击。 “凤南天,谢谢!”兰锦落寂一笑,“想不到最后帮了本王的,竟是你!” 凤南天口气不无揶谕,“你的心病确定荃愈?也得试试才知道!或是找一个女人试试,或是找一个男人共浴!” “凤南天,我没你这么变态!”听到与男人共浴,兰锦的脸色还是变了一下! 凤南天眯眸,“如果瑞王有兴趣,朕倒不介意成人之美!”凤南天随意一笑,语气虽狂热倒不失为真,于他而言,在众人面前脱光如同与人共浴、共食一般,这与亵玩男子完全是不同一个概念,所以,他并不介意。 兰锦根本没想到凤南天回答如此干脆,他“嗤”地一声避开了眼,哭笑不得地抚了抚额间的眉头,“凤南天,你们南皓国的人向来如此?” 凤南天毫不介意地玩弄着系在腰间的衣带,慵懒雅腻的声音里竟蕴起温婉的笑意,“人初受天地之气时,还不是赤身裸体?是你们被教化得太彻底,还是我们道德伦丧?在我们南皓,男子共浴是很寻常的事,但我们那没有伶人倌,也不亵玩男童,只崇善阴阳交合!” 兰锦沉默了下来,许久后,沉思许久后,轻声道,“凤南天,本王想让父皇遗忘一些记忆!” “关于宁常安的?”凤南天穿上白色袍子后,整个人气质就完全变了,干净得象无一丝云彩的碧空,纯净如水,可惜说话的口气依然让兰锦头疼,“美人的要求,朕一向是谁的!但这得看你父皇是否愿意!”他暗助兰亭得到江山,那还兰御谡一个心愿,倒是合情合理。 “嗯?”兰锦有些不解,“如果父皇不愿呢?” “那就施不了法,施咒过程中,要多方面的配合。”义净虽得到了秘术,并且与人进行了灵魂互换,可他一没有圣血,二是强行互换,那被施咒的人不出一时辰就会灵魂离体,而义净强行逆天伤人性命,必遭反噬。 所以,他急着助兰亭登基,希望借助兰亭的力量找到义净,在义净被反噬前拿回完整的秘术。 “我想父皇不会同意!”兰锦苦笑,他甚至无需去问,答案是显然的。 兰御谡肯定拒绝。 兰御谡的几乎用尽一生的力量去爱宁常安,用了半生的时光去思念宁常安,如果宁常安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他的一生还剩下了什么。 可他依然想偿试,他希望他父皇的下半生,可以遇到一个值得他去倾心相待的女子。 “凤南天,把阵法关了!” “法阵之眼,就在一层中央厅堂上的琉璃镜,朕提醒你一句,离了这个阵,宁常安体内的蛊虫就会开始活动。”凤南天状似好意地提醒。 “与本王无关!”兰锦冷笑! 兰锦回到了舱底,在舱底的中央,有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两旁各有两间的厢房,左边一间住着宁常安和沈越山,另一间住着沈逸辰。 右边一间是他与父皇兰御谡一间,另一间倾城。龙卫的厢房被设在了二层。 在这中间宽道的船的两边,各有一扇窗,可以看到窗外的月亮,此时看过去,正是一轮弯月。 他现在知道这是虚假的,他巡视四周,果然,在一层舱的顶部上有一面月亮大的四角琉璃镜,四个切面分别对着四个方向,他巡眼一看,果然在四个房间的舱门上方,都镶着一面很平常的琉璃镜,放眼过去,让人仅仅以为这只是装饰所用。 原来,就是这个法阵,让他们这十几天来,重复地渡过了每一天,他甚至对自已身上的伤好得如此之快没有感到什么异状。 他抬首,毫不犹豫,一掌便击碎,碧绿的透着七彩的碎片掉了下来,摔成粉碎,晶晶亮亮地散了一地。而后,他推开舱门进入了兰御谡的房间。 兰御谡正静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 他的身影幽邃,沉黯,寂静,仿佛一泓千年无人经过的古井,无波无澜! “父皇,那是假的!”兰锦望着兰御谡的身影,视线有片刻失神与恍惚,他的那声音突然打破寂静,走到了窗台边,将半掀的帘子完全打开后,抬首看着那一轮新月,心想阵法中心被破,很快,这里的幻像就会消失了。 “父皇知道!”兰御谡并不回头,背着光线,那张脸容模糊而不清,淡淡道,“今晚应是满月了吧!” “父皇,你既已知道,那为什么……”兰锦心头产生极其剧烈的震动,快要炸开般。若非他听到湖水拍打船身时,与记忆中相差过大,他几乎也被眼前的境象所迷惑。 他记得画舫爆炸前,是新月,潮夕时,拍打船身的水与现在不同。 “真或假,有什么不同,父皇倒是觉得,在这里很清静!”低雅的嗓音萦绕在昏暗的舱房,无波无绪的声调更显得死气沉沉! 兰锦心一阵紧缩,继而眸光有些湿润,整个人一下陷入难以置信中,突然有些明白了,在这里,可能是阵法的作用,宁常安体内的蛊虫异常安静,没有发作。 他想,他的父皇在担心,回到京城后,宁常安的蛊虫一旦拿了出来,就代表着,父皇和她之前再也不能相见了! “父皇,凤南天他……就是这画舫的主人,他是南皓国的君主!”兰锦脑海倏忽冒出一道想法,既使兰御谡失去了三分之二的人生,至少还有三分之一还是活的!如果他带着记忆从此看着宁常安与沈越山双宿双飞,那比死还难受! 他想一试,哪怕是兰御谡不肯,他也要逼着父皇为自已妥协。 他低下身,忍不住象年幼时,抱住了兰御谡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兰御谡的手还是如往昔一样轻轻抚上他脸,很温暖,可他身体却蔓延起一丝沁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有双隐形的手正扼住脖颈,稍一用力,便骨胳碎裂,以至他连张口都觉得辛苦,“南皓国有一种秘术,他可以让人遗忘一些事情,父皇,儿臣想……如果父皇愿意,那儿臣就让凤南天为宁常安驱蛊!” “锦儿的意思,父皇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锦儿要父皇永远忘记你的母亲,才答应为你母亲驱蛊?”兰御谡的声音像一脉温润的山涧滴水,抚平了兰锦紧绷的心弦,“如果这是锦儿的心愿,那父皇就给你!” “儿臣遵命!”兰锦眸光轻颤,几乎无法置信,这事,就这样,解决了!有没有听错? 他笑,“忘了也好,或许,朕忘了,她才能真正的解脱。如果朕忘不了,这一生,都会割舍不下,她就永远无法解脱!”在看到前世她的死前的惨状时,他想,这一生,他就放了她。 可他自知,自已做不到,否则,他不会明知这里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他还是安心地留了下来,既使她陪伴的并不是他。但于他而言,能看到,感受到,近在咫尺,就心满意足了! 可他知道,这一切总是要结束。 回到京城后,她的蛊虫取出后,他能真正的放开她么? 答案是否定的,不会。因为他是兰御谡,天性如此,他别无选择! 就像他永远都无法放弃对她的迷恋一样,这是他的本能,他的宿命,他活着,仅仅是为了爱她! 是呵,这一生,他自遇到她,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暴君,断了天行山的水源,让千人丧命。 但凡涉及他,无关对错,斩尽杀绝,惨无人道,毫无理性! 因求而不得,把爱变成利刃一次一次地插在她的心口上,换得她半生为囚,半生蹉跎! 而他,又得到了什么,最终,除了锦儿还在他的身边,他一无所有! 兰御谡看着兰锦象个孩子般地手无足措时,再次开了口,“锦儿……”兰御谡突然感到眼前一晃,舱房内突然亮了几分,他将兰锦扶起来,父子俩齐齐看向窗外的圆月,兰御谡轻轻一叹,近乎自语,“锦儿,如果你想父皇忘了,那父皇就听你的!” 他知道,他与她的分别时间到了,何不就此彻底了断? “儿臣明白了!” 京城。 兰亭登上大统,建年号为弘睿。 为了朝堂的安定,兰御谡原先重用的四品以上的朝臣几乎不动,而当初支持赵家联名上奏被兰亭当庭诛杀的逆臣,他们的官位皆被兰亭的心腹所代替。 新帝登基,第一项举措就是针对灾后的江南做了新的步署,提出了给江南三年时间的修养生息的优惠政策,这一项举措得到了众臣的拥护。 议事到近午时,信义候突然抛出站出来请旨,“如今皇上登基,江南灾情亦已稳住,臣等建议皇上应考虑选秀,为皇家开枝散呀!”信义候见帝王并不言语,而大殿之下也没有呼应之声,便续道,“若皇上认为,皇上初继大统,眼前宜大肆选秀,倒可在朝臣中选一些适龄的女儿入宫!” 此言一出,果然得到众臣的呼应。如果说兰御谡登基拒绝朝臣的女儿入宫为妃时,他们无孔而入,毕竟兰御谡是王爷时,后院中已有不少仕家的女儿为妻妾,儿子女儿也不少。 可新皇不同,就一个皇后,一个皇子。 就算朝里朝外谁都知道新帝只心怡皇后,沈千染的身份永远不会动摇,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女儿没有机会入宫为妃。 何况提出此建议的是皇上的娘舅。 兰亭凤眸冷了下来,信义候这一招真妙。因为了解兰亭拥有世间最隐秘的力量暗卫,所以,信义候在提出这个建议时,没有与任何的朝臣商议过,所以,兰亭事前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众臣争相呼应之声未落,金銮殿上一声冷冷地哼声把满殿的喜悦的大臣上弯的嘴角硬生生地往下抹,大家都察觉到不妙,所以,一起观望吧,看看信义候还有何后招,金銮殿上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金碧辉煌的銮殿毫无喜气,反而肃气沉沉。 “皇上,请听微臣直谏,历代,后宫是朝堂不稳的症结所在,而产生此症结的,就是后宫专宠。臣等为皇上和皇后的恩爱感到欣慰,但臣恳请皇上为了社稷安稳,多纳适龄妃嫔,雨露均沾!”兰亭登基后,信义候依然如故,退在朝野之外,今日上殿实数无奈。 他知道沈千染和他妹妹钟司芜之间的恩怨,他从头至尾也不曾参与过,甚至兰亭登基,他也没有劝兰亭将珍妃迎回,赐封皇太后。 但如今帝后之间的关系已传遍京城内外,他担心沈千染并不甘于呆在深宫后院,如果长此下去,难免会有后宫涉政的后果。 兰亭自然明白信义候担心所在,信义候的不安始于他的沈千染大婚后的第三晚。当夜,他与沈千染二人在御花园中赏月,她后来睡着了,他担心她受凉,便随手脱了龙袍披盖在她的身上,将她抱回了承义殿。 皇宫不同于宁王府,毕竟这里太大,难免渗杂进了某些人的眼线。 接着,五日前,他在金銮殿上与朝臣商议时,察觉到帘后她的身影,他知道她好奇,也没多想,就拉了她出来让她坐在龙椅之上休息,谁知她又犯了困,他担心她受凉,就脱了龙袍盖在她的身上。 所以,皇后身披龙袍坐在龙椅上听政的流言很快传出宫庭。最后,传来传去,传成了皇后要与皇帝平起平坐,共掌江山社稷。 新帝倚龙椅之上,单手支颐在龙椅扶手之上,足足有半柱香时不开口,一双凤眸缓缓扫视着大殿之下的朝臣,正当众人被这强大的压迫感挤得无处遁形时,始听到高台那久违的声音冷漠地响起,“信义候的意思,朕要打理好这江山,是要轮着爬上一堆女人的床!” 如此近乎粗俗的话竟从堂堂的帝王的口中说出来,可想而知,帝王此时应该是多震怒。 众人感到到新帝冰冷眼神下隐隐的戾气,似乎想起那日金銮殿上的屠杀,个个呼吸皆压制于腹腔之中,谁人敢于此刻吭声! “微臣不敢!”信义候也料不到兰亭的反应会这么大。兰亭是他一手教导成长,他与兰亭更象父子,他希望这个侄子有一天能真正做一番大事,把兰御谡留下的最大遗患淮南郡彻底解决! 所以,兰亭可以把皇后之位给沈千染,但他也必需与几个重臣联姻,在最短时间内稳固朝局,以免淮南郡联合赵家余孽趁机作乱。 兰亭却没有放过,冷冷一笑,“看来,朕这皇帝当得并不合格,若说到适合的,朕倒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六皇弟兰宵,朕想问问众位,是不是有此意向?” 信义候暗自嗝了一下,想起如今六王爷的王府里姬妾成群,也没看他特别宠哪一个,倒是合乎雨露均沾。这下再无言辞反驳! “这是仅有的一次,记得,在事关皇后的事情上,在朕这里没有任何余地!”话未尽,兰亭已是抚袖而去! 午时阳光明媚,承义殿廊檐下一处阴凉地方,沈千染正倚躺在软榻上翻阅着一本医书,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打在她的身上,象是细细碎碎地将她分割了一般,让兰亭的心没来由地一阵阵不安。 他支开身后跟随的太监,扬手示意侍候在她四周的宫人退下,放轻脚步,慢慢地走近她。 她靠坐的姿势好象让她的身子有些酸麻,便换了个坐姿,却被粼粼碎光折射入她眼角,刺得瞳眸半眯半睁,更令眉宇间多出几分慵懒倦意。 或许是她看得太认真,竟没察查到四周突然变得空旷无人,“怎么不好好去床榻躺一躺,成天看这些医书,小心眼睛都看花了!”他突然将她抱进怀中,伸手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后腰,语声温柔恍若哄劝孩童般,“午膳合不合胃口,御膳房的说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 “兰亭,今天这么早下朝!”或许是安静了大半天没开口说过话,或许是夏日的阳光让人有些倦懒,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黯哑,伴着她独特的体香象万千丝缕般渗入他的心,从各处的毛孔直达心脏。 从新婚之夜后,他好象有七日之久没有触碰过她了。 他忍不住收紧固在她腰间的手,似乎将她的气息悉数按入腹中,稍稍缓解欲望。 可这种方式的抒解,不异于饮鸠止渴。 沈千染何偿不贪恋他的怀抱,那样的温度,她感觉到他气息传来的需求,她的身体骤然变得柔软无力,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将自已完全依附在他的身上。 兰亭亦感觉到她对他的欲望,眸中染了一抹深红,轻叹,“染儿……”俯首蓦地死死封锁住她的唇瓣,兰亭倾注全身的力量于这一吻,极尽温柔、缠绵、思念,让他什么都忘怀,这一刻,只想将她揉进体内。 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抱回了承义殿寝房之中—— 甚至没注意到,兰亭在没入她体内的那一瞬,饮下了搁在小案上的一碗药汤。 顺着她的颈上的血脉缓缓而下地慢慢吮咬,到锁骨,渐行渐下,直到听到她发出惊喘一声,感到到她下肢本能地合起抗拒时,兰亭方在她的膝间抬头,凤眸中全是狡黠又得意,“是不是感觉不同……” 虽两人早已熟捻,但沈千染到底皮薄,对这种方式的欢好还是无法全然接受,紧张得轻轻吸气,极力地想逃开,口中机伶伶地直唤,“别这样,太不正经……” 兰亭微笑,带着爱怜的轻意,“以后习惯便好!” 终于结束时,他把她抱到承义殿的浴池之中,他帮着她净身。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觉得象个刚出生的婴儿,享受着别人的照料。 清洗干净,被他抱回寝房里。 他将她捞进怀里,两人赤裸地贴在一起,兰亭的手沿着她的后背往那里探过去,沈千染倒吸一口冷气,以为他又是要再做,刚想阻止他,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柔声哄慰,“乖,我只是看看有没有受伤。”今日连连要了她两次,这次时间又太长,动作也没节制,一直听着她喊疼,他却停不下来,这时看她象霜打的茄子般,心里疼惜得紧。 他把药膏缓缓推进去,轻轻地在里头转了一圈。把药膏涂沫均匀。 沈千染感到身下凉凉的,那里的灼痛也缓解了很多,舒服地谓叹一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兰亭将她脸上的乱发拨开,亲了亲她的前额,“好好睡,我下午还要出宫一趟,若迟了,晚上早些歇了,不许等我!” 沈千染早已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哼哼两声睡了过去…… 兰亭出宫前先去了御书房,在御书房的内寝中,推开边门,只见半封闭的密室中燃满一室的红烛。 沿着案台放着,一个圆两个圆交叉着,每个圆首尾相连,牵牵连连着,象是在祈愿,前世连着今生再续来世,缘续缘,生生不息。 烛光盈溢中,兰天赐盘足坐在玉石地上,围在他身边的是一盏盏的莲灯,摆出莲花状。 兰天赐感到气息的微微晃动,睁开琉璃眼眸,冷冷地瞧了兰亭一眼,声音娇嫩却冷得要凝结出冰来,“你又碰她了?” “什么?”兰亭一进来后,就看到兰天赐身后又灭掉三盏莲灯,心里怵得慌,根本没听到兰天赐说什么。 “我说了,她现在身体不宜欢好,一旦怀上,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你怎么就不能管好你的下半身?”三岁孩子,那小嘴里无情的吐出这样的话,而且这个孩童还是自已的儿子,这让兰亭有一种暴走的感觉。 可到底是孩子,再冷硬的口气,也改不了那奶声奶气的口音,又让兰亭感到哭笑不得。 兰亭不敢走得太近,唯恐自已走路时,衣角带风吹灭莲灯,他看着小家伙那老僧入定的模样,嘴下渐渐裂开一丝笑意,“放心,父皇喝了避子汤,你母后是不会怀上!” “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喝了避子汤,就是闻到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避子汤药味,我才知道你碰了她。”兰天赐一脸不屑,精瓷般的小脸挤出不阴不阳笑,看得兰亭的心越发的悚然,耳边却传来好听得让他心忍不住发软、语气让他忍不住发狂的童音,“我说了几次,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尤其是不能疲劳,你怎么都当成耳边风?”他自已也知道他这时故意为难他的父皇,他就是不想兰亭过得如此顺心,谁叫他破坏了他辛辛苦苦盘算来的一切。 虽然说兰亭也是无心,可他就想让兰亭多熬点苦头。 “做完了她更好睡!”兰亭一张口后,嘴角的神经就抽了一下,懊悔不迭说出这样的话!这什么跟什么,虽说这家伙有三世记忆,但到底是他三岁的儿子,他真想撞墙,“赐儿,你一定要用这种口气和父皇说话么?”他想,等一切过后,他得找慧能,想办法把这小家伙前两世的记忆都抹去。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兰天赐回以冷冷的一瞥,眼中有着抹超乎年龄凌历,接着训,“这一切本来好好的,谁叫你逆天,提前两年登基?害得她的寿元又短了两年,我现在没日没夜在这里护着她的元神,你还有心思去与她欢好?” 面对小家伙的质问,他只得苦笑一声,“好吧,是父皇的错!”他哪里知道这一些,他提前登基只是想护她周全,因为他担心兰御谡带着宁常安回京时,如果宁常安身上的蛊因为停留的时间超过二十多年,取不出来,兰御谡很可能会让大法巫把申柔佳体内的蛊引到沈千染的体内。 宁常安就算一生平安无忧,寿终正寝,但她的染儿也会因此折寿,毕竟宁常安已三十多岁,寿元已过了大半,而他的染儿正适花期,怎么能和宁常安同生共死? 所以,他费尽心机,终于登上了大统! 谁知道,在天地星相发生变化的那一瞬,新升的帝星开启了慧能闭关之所的机关,慧能便清醒了过来。一问身边的护法当下的时间,就知道出了差错,忙让人去找新帝,并吩咐带上彼时的沈天赐。 兰亭与兰天赐到了珈兰寺时,慧能因为经过三年的闭关静坐,全身肌肉呈暂时的僵硬之势,已无法详细地说出前世所发生之事,便示意护法让兰天赐坐到阵法之中,不到一柱香时,兰天赐睁开眼时,琉琉眸如冰冷的彩珠,没有带任何感到的射向兰亭。此时,他已恢复了三世的记忆。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操纵。 他叫凤南臣,与凤南天是双生子,在出生时,他是兄长,虽与凤南天一母同胞,但他的血却异于凤南天,并不是圣血,所以,他失去了继承大统的权利。 在他七岁时,他没有象别的皇子一般选择享受富贵的生活,而是去研习南皓的秘术,成为了南皓国的大祭司。 因为研习秘术,泄露太多的天机,南皓国的历代大祭司的寿命都很短,他也不例外,仅仅活了十八岁。 而第二世,他成了沈千染的孩子沈天赐,虽然出生后,他已没有前世的记忆,但他的天赋就异于常人,尤其是嗅觉,他很早就知道自已沈千染被人下毒,并从郭嬷嬷身体发生的味道判定下毒的人就是沈千染最信任的奶娘。 可惜他不能说话,四肢无力无法警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和母亲最后惨死在沈家农庄的地窖之中。 死后,他的灵魂脱离沈天赐肉体束缚,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很快就带着沈千染的灵魂回到沈家的北园之中,借用北园的那一株百年槐树所积的阴气,盖住他和沈千染身上发出死灵气息,躲过了黑白阴司的缉拿。 同时,他用南皓国的冥思的秘术进入兰亭的梦中,把沈千染生平的遭遇全部通过梦境告诉了兰亭,让他知道,曾有一个女子因为他活得如此卑微,死得如此惨烈。 他原本是想借用兰亭之手为沈千染复仇,万没想到兰亭说他不计一切代价要让这一切改变,他想给这个可怜的女子一份新的人生! 沈天赐知道南皓国有一种秘术,可借命重生。但要启动这一秘术,条件近乎苛刻。不仅开启秘术的人必需是九五之尊,被借命的人还必需有着鸾凤之命,身上的福元足够护住一个弱灵。最难的是,启动秘术的关健需要南皓国君王的新鲜血液。 而做这一切的时间,必需在三月十五之前。因为沈千染的魂魄不能留在人间太长,否则必会魂飞魄散。 兰亭毫不犹豫地应承,所有的一切,他会在短时间内完成。 他指引兰亭去寻找慧能,因为他自已没有肉身,无法施行秘术,所以,必需找一个七世得道高僧,为沈千染借命重生。 慧能也为沈千染的命运感到悲叹,尤其是宁常贤及宁家三百多人死于非命,这让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他表示既使七世修行皆废,也要为宁家找一个出路。 幸得兰亭的暗卫遍行天下,在他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一切按步就位。 洞房夜后,慧能为沈千染借命重生。 施行借命重生时,沈天赐为了兰亭好好守护沈千染,将自已的天眼注入了兰亭的灵台中,让他带着记忆伴着沈千染的重生。 那一次的重生,回到了沈千染死前的一个月前,拥有前世记忆的兰亭直接从沈家接走了沈千染母子,并寻找倾城为母子俩治好了十年白发换红颜。 可仅仅一个月后,兰亭就发现了异状,她要不就是昏睡不醒,要不醒来后或是言辞很混乱,而清醒时,兰亭感到沈千染的眼睛过于闪躲。 他派暗卫暗中盯紧沈千染,竟发现她想毒害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赐儿,并且偷偷私会了义净。他感到很可能发生了一些他控制不住的事。 那时,他知道慧能刚施行了借命重生的秘术,必须闭关修行,为沈天赐祈福,所以,他想要知道答案,必需等沈天赐恢复前世的记忆和法术。 之后,兰亭先是以沈千染身体有恙为由,并没有宠幸她,而后,亲自领兵攻打淮南郡。但为了让她安心,他给了她皇后之尊并为她建造了最奢华的水晶宫祠。 三年后,沈天赐恢复记忆后,他看到沈千染眼角原属于赵思琪的蓝痣时,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他告诉了兰亭,在前世他们施法时,赵思琪的身体已被义净悄悄下了禁术,因为这种禁术是数于佛门的一种禁术,而他当时没有肉身法术被削减了七成以上,所以,无法查觉到异状。 他告诉兰亭,重生后的沈千染体内必含有赵思琪的魂魄,她们俩会争抢同一个躯体,沈千染是弱灵,赵思琪却是鸾凤之命,所以,沈千染必争不过赵思琪。 所以,现在的沈千染的魂魄几乎是进入沉睡,控制沈千染的肉身的是赵思琪。 为了不打草惊蛇,怕赵思琪狗急跳墙毁了沈千染的身体,兰亭一边装做无事,一边派人擒下义净,找出了沉睡的赵思琪的肉身,想用五脏祭天之法,准备将赵思琪的魂魄从沈千染的身体中趋赶出去,让赵思琪的魂魄散于天地,永不入轮回。 谁知道赵思琪在感应到义净传给她的意念时,先他们一步自焚在水晶宫祠。 沈千染肉身的死亡,赵思琪的魂魄回到了自已的体内,兰亭和沈天赐不得不再一次启动了借命重生。 这一次,把回去的时间提前到了沈千染的十四岁那一年。 沈天赐提出让慧能闭关为他祈福,让他早日恢复神识,在沈千染在十四岁重生后五年内恢复记忆和法术,在她十九岁那年的冬季魂魄进入最衰败的时节,沈天赐恢复了记忆和法术,就可以带着沈千染避过那重灾难。 沈天赐是笃定,就算义净重生后也有记忆,但只要在沈千染十九岁冬季前,他的法术恢复,那义净就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义净成功让赵十七的魂魄进入沈千染的身体中,他也有办法用五脏祭天之术,将赵十七的魂识打散,让她永世不入轮回。 同时,沈天赐在为沈千染借命重生时,顺手改变了义净的命格,让他从十一岁开始失去人道,与赵十七彻底断开父女缘份! 并且,沈天赐为了让重生后的沈千染不再重蹈前一世的错误,将自已的天眼注入了沈千染的灵台之中,让她带着记忆重生。 这一次的重生,沈千染如浴火凤凰,潋滟重生,她靠着自已的力量,不仅护着身下的骨肉周全,还逆转了宁家三百多人被斩杀的命运。 她让没有前世的记忆的兰亭彻底地融进了她的生命中,改变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只是万没料到,兰亭会提前两年登基,而他在重生前所设下的法阵仅仅是恢复了他的记忆,他的法术却无法尽数恢复,毕竟他如今的身体仅仅是一个三岁孩童的身体。 就在那夜,沈天赐根据兰亭所得的信息,判断出,义净很可能想借用凤南天的力量回到过去,只要在沈千染死前,破坏了那一株槐树,让他和沈千染魂魄无法隐藏,从而避不过阴司的缉拿时,他决定将计就计。 他告诉兰亭,借命重生,既使所有的条件都达到,重生后的沈千染在十九岁那一年都会遇到了个大劫难,所以,他才会让慧能为他祈福五年,让他恢复记忆和法术,以帮助沈千染一起渡劫。 何况,从那一世义净在赵思琪身上所下的禁术来看,还是影响了第二次的重生,因为这一世的沈千染的眼角依然带着那一颗蓝痣,所以,很可能在未来的岁月中会发生一些措手不及的事! 但若是由凤南天亲自开启,那一切就不同了。 凤南天是天生异赋,如果以他亲自开启秘术回到过去,只要沈千染能够避过那年十九岁死亡的事实,回到现在后,沈千染将获得真正脱胎换骨的新生,甚至无需借用赵十七的命格。 当夜,兰亭便设计,让赵承恩劫走赵十七,他们在途中设伏,逼着赵承恩不得不走向淮安那一带。在那夜,赵承恩夜探凤南天所在的画舫时,暗卫劫走赵十七,将她扔在了凤南天的画舫的甲板之上。 兰天赐和兰亭料到,赵十七必不会让义净失望,很可能会以色诱,想办法让凤南天开启秘术,让她回到过去。 届时,兰天赐将他的天眼打入兰亭的灵台,让他带着记忆回到沈千染死去的那个月,带她避过前世的死亡。 一切按步就序,只等着赵十七将凤南天引到京城! 而兰天赐每日呆在御书房里的密室中为沈千染祈福,他的法力没有恢复,只能用最简单的莲花灯法阵让沈千染尽量用睡眠来抵抗元神的损耗,并在她的饮食中暗中渗入一些丹药,固她的元神。 兰亭与兰天赐机关算尽,却是没料到,凤南天并没有被赵十七所色诱,反而盯上了沈千染! 大结局二 更新时间:2013-3-22 11:39:49 本章字数:51560 黄昏时,水玉有进来唤醒她,她迷迷糊糊地吃了一碗百合粥,又睡了下去。残颚疈晓 沈千染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天蒙蒙发亮,她是从他怀中舒醒,朦胧的晨光下,她满是幸福地看着搂住她的男子,将头埋进他的腋下。 “醒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在她的耳绊,他的两只手稳稳固住她的腰,轻轻一带,让她舒舒服服后蜷在他的身上,她的头发从脸颊两边流泻在他的胸口,与他的乌发相缠。 今晚他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他看着她的睡颜,安祥而宁静,眉目舒展。 他的眼底却泛着浮青,极累,更是忧心重重,却无一丝的睡意,他躺在她的身旁,抱着她整整亲了她一晚。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闻到他身上传来很浓重的龙诞香,每一次她闻到这种香气,就感到很宁静。或许是因为龙诞香的药用成份中就含了宁神的作用。 想到这,她的神思又微微晃了晃,她记得以前兰亭并不喜香,每次她从他身上闻到的都是那一种天然青草香味,是他沐浴时喜用的一种药草的味道。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用换了喜好,钟爱这种浓香了? 脑中还没给出答案时,耳绊就响起他低沉略带鼻音的暗哑,“回来不久!看到你睡得沉,没敢吵醒你!”兰亭闭着眼,用食指接着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她和他的长发,心中酸酸涩涩地疼痛着,现在他还能抱着她与她说上几句话,再过一个月,入了秋,她的魂识就会慢慢开始不识事物。如果事情还没有进展,赵十七的魂魄就有可能再一次侵入她的身体。 难道他还要等上两年的时间,等着赐儿的法术恢复,而后再一次重蹈那一次重生的复辙? 重生前的记忆不在,他想他对她的认识仅仅是始于小赐儿附于他的梦境,看着她的卑微和疼痛,看着她在北园那五年苍凉的岁月,怯弱无依却死死地护着身下的骨肉,他想,他除了感到震憾更多的是同情。 更不记得上一次的重生,他发现她的魂魄被另一个躯体所侵占时的痛苦!但现在,仅仅一想,他的心就好象被一只手捏成两瓣,再狠狠地揪着、绞烂,血肉磨糊。 可这一次不同,从三年前开始,岁月中有关她的点点滴滴已全部融进了他的生命之中,他爱惨了她! 她感受到他的绻绮,心里丝丝甜甜,但内心深处总有不安在晃动,象心口里落进了一根细细的绒毛,让她总是不得安生,“兰亭,最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常出宫。” “嗯,慧能大师清醒过来,我有事要问他,可他的身体损耗得历害,不能进宫,所以,我便去珈兰寺!”兰亭的声音很淡,也很轻,佛仿只是回答一件很小的事一般,还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 “慧能大师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她问得也很随意,心却倏地拧紧,她知道,症结一定在这里。 他一笑,密密地吻啄着她前额,宠爱言于溢表,“就是我们大婚的那晚!”那晚他把她折腾历害了,她睡得很沉,自然不知道他接到暗卫的消息,说珈兰寺有消息,而且慧能大师要马上见兰亭。 “兰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微微撑起身,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眸光却似水般看着他。 “傻丫头,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你也要相信,我定能护你周全!”他伸出手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因为近来被他如此养着,她胖了一些,脸色也相较以前红润多了。如果不是她近来越来越嗜睡,他根本就不相信,入秋后,她的魂魄会象上一次的重生一样,渐渐的开始晃散,最后完全进入休眠。 但与前世不同,这一次休眠,她的体内并没有别的灵魂闯进,那她的身体将随着时间如失去阳光和水份的花草一般慢慢地枯竭。 翌日,兰亭上朝,沈千染象往日一般去偏殿小赐儿的房里,看看儿子昨日念过的书,写过的字。 这已是她的习惯,虽然小赐儿比兰亭还要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想见他一次都要等好几天。兰亭给她的解释也合情合理,毕竟兰亭就这一个皇子,他如今每日要被送到太傅那开始学习。 离开偏殿后,沈千染带着水玉和钟慧无聊地穿行在楼台间,她发现,她早已习惯了以前的繁忙,这时候突然静了下来,她感到很难适应。 水玉一边跟着沈千染身边走着,一边捏了一下身边钟慧木然的小脸,“小姑娘,别装深沉呀,这么小就跟一个小老太婆一样不言不语,那多无趣呀!” 钟慧依然是面瘫。 沈千染轻轻拍了一下水玉的肩膀阻止,朝着小钟慧笑了笑,“得了,你别无事老拿她开刷,她还小呢!” 钟慧对沈千染回以颔首,依然是面瘫! 沈千染第一次见这到钟慧时,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这孩子站到她面前时,她并不认识。但她对这个年幼又显得瘦弱的女孩子并没有排斥的感觉。就当作小家伙身边多了一个玩伴。 可有一次,她远远看到小钟慧坐在长廊边的长椅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香酥糖,一小口一小口地享受时,她猛然就想起,那一次去兰亭的暗卫训练营时,曾看到一个女孩子如珍似宝地吃着手中的食物。 虽然这个女孩子跟她远远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并不相同,可她们身上传出来的气息是相似的。 几乎在一刹那,沈千染就猜到兰亭的用意,这个看似乎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也是她的护卫之一。 不知道兰亭为什么突然让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孩子做她的护卫,但她想,这个孩子肯定有过人之处。 而这个孩子不仅安静得一颗尘埃,她懂得什么时候离开她的身边,什么时候应护在她的周围,一切显得那么自然,让人没有丝毫感到不自在。 沈千染回到寝宫,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前的青藤长椅上,看着窗外,那些太监和宫女正忙着上窜下跳,用丝网粘着知了。这是兰亭吩咐下来,他可能也发现了她近来嗜睡,就算是白天,只要一静下来,就会不知不觉地睡着。 他担心午后的知了吵闹惊忧了她的好睡眠,便命这些宫女和太监,每日清晨后,就开始寻着边边角角的高枝上是否藏着知了。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就忍不住溢开笑意。或许人太幸福,总是会不知不觉地在笑。她对兰亭无法无天的宠,她从不拒绝,一一享受,她喜欢每一次她从他怀里清醒时,总能撞进一抹漾着宠溺眸光的眼眸。 她喜欢他在人前毫不忌讳地将她抱起,哄着她,轻轻一句,“累了么?我送你回房里睡一觉!” 她最难忘的,大婚后的第三天,兰亭开始恢复上朝。她很想他,又很好奇想自已心爱的男人在朝堂之上是什么样子。便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站在大殿的侧门边,隔着帘偷偷地听着他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觉,从帘后将她拉出,当着一殿文武大臣的面,他将她抱了出来,缓缓走上玉龙长阶,把她放在了金銮殿龙椅之上坐着。 而她,贪婪地看着他站在玉龙长阶上,修长挺拨身躯俯视着一殿的朝臣,她亲眼看他如何睥睨天下指点江山。 看累了,她就蜷在龙椅上睡,醒来时,她身上盖着他的明黄龙袍。 沈千染知道,皇后身披龙袍睡在金銮殿龙椅之上,违背了西凌百年的祖制,虽然大殿之上,众臣慑于龙颜,没有一个人胆敢公然指责有什么不对,但她知道,后宫涉政会成为朝臣最担忧的事。 “娘娘,兵部尚书夫人丁夫人,丁小姐,户部尚书的夫人李夫人和李小姐进宫给娘娘请安,她们已经在外殿,娘娘要在哪里接见她们?”珠帘外传来小太监细细软软的声音。 “水玉?”沈千染朦朦胧胧地抬起眼,纤指轻柔眼睛,不解,只是这片刻间,怎么又睡着了。 “玉姑姑方才被觅姑姑叫去,吩咐奴才在这里候着,等娘娘醒来后侍候!”小太监年纪不大,却很机伶,是水玉亲自挑的。 “你说,方才是谁要来?”沈千染坐直身体,没有招小太监进来侍候,自行走到一边花架上,洗了把脸让自已稍稍清醒些。 “回娘娘的话,兵部尚书的夫人丁夫人,丁小姐,户部尚书的夫人李夫人和李小姐!”小太监重复了一句。 沈千染心想,她的大婚已过七日,这些朝臣的家眷进宫来给她请安也实属正常。而这两位夫人的夫君,如今正是兰亭重用的大臣,更甚,丁尚书的儿子丁志国掌管东郊驻营十万的兵马,李尚书的儿子适巧又是南郊驻营的统兵大人,这两人皆是朝庭新贵,与新帝的关系非同寻常,她自然不能轻易去驳斥这两家的面子。 “让她们去紫竹苑里候着!”沈千染走到妆台边,照了照铜镜,稍稍整理了一下发髻,便挑了珠帘,走到殿义殿的后园中。 紫竹苑就在承义殿的后方,布局以江南的风格为主,是兰御谡在位时吩咐人建造的。这里的布局以假山奇石布景流水为主,独特新趣,沈千染甚至是喜欢,所以兰亭便没有吩咐人动这里的一山一石。 沈千染不知道钟慧什么时候悄然又跟在了她的身后,她当沿着石阶小路行走到一半,刚至一座假山的人造瀑布时,一眼就看到侧前方八角亭中,一个年轻的少女面带着桃花四处观望着,只见她一袭拽地银白宫裙,腰束亮玉色丝绦宽带将少女的曲线完完整整地衬托出来,站在亭间,恰若一株清纯不染的白梅。 她的心微微一恸,不由自主地慢下前行的步伐,身后的太监宫女配合地后退丈外,没有人发出一丝的声响。 “娘亲,这里好美,婉儿喜欢!”从亭后又传来一声娇呼,沈千染巡眼一瞧,又见一个湖绿衣的少女众亭后的假山中跑了出来,脚步轻盈,看年纪,似乎还不到十五岁,声音甜美而带着少女的纯真,“可是,娘亲,如果婉儿入了宫,以后,是不是不能天天见到娘亲了?” 沈千染先一阵错愕,随又失笑,这些事她与兰亭都知道要面对,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这些大臣也太心急了,说到底,他和兰亭的大婚还不到半个月。 “放心吧,以你父亲和兄长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你和我的女儿阿瑶都会位例四妃。宫中的祖制,妃子可以传召自已的母亲进宫探访。”一位坐在亭中体形略为发胖的女人笑了笑,扬手让那白衣少女到身边,“阿瑶,你和婉儿自小是好姐妹,以后在宫中一定要互相提携,你婉儿妹妹尚年幼,以后还要你多添点心思教一教!” 那个名唤阿瑶的白衣少女连连点头,朝着一旁偏瘦的夫人点头笑道,“放心吧丁夫人,我会照顾好婉儿妹妹的!” 坐在一旁偏瘦的妇人饮了饮茶,拉了身边的女儿,展颜笑道,“婉儿,你也要记得,凡事要多听你瑶姐姐的话!” 两对母女毫无顾忌地聊着,因为四周并无旁人,而她们刚来时,太监们跟她们说娘娘方才正在睡觉,她们心想,既便是醒了,梳洗一番也要半个时辰。根本就没料到,沈千染已把她们的一席话听得一字不漏。 若是寻常,依着沈千染的性子,她根本不会去废精力应付,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不容许她勿视所有人,就算她已站在女人最巅峰之上,她还是不得不向一些事情妥协! 沈千染收敛了情绪,十指微拢,嘴角含着不温不火的笑意,从泉水瀑布中走了出来。 四个人显然没有反应到远远朝她们走来的青衣女子是皇后,待走近后,那略为肥胖的妇人看到这女子虽一身简单的打扮,但容貌却是世间少有,尤其那双在阳光下闪着褶褶之光的眼眸如此夺目,便马上断定,这是西凌的皇后。 她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听到她们方才所聊,心一沉,拉了身旁的女儿就跪下,“臣妇卢氏携女儿丁婉苏给皇后娘娘请安!” 另一个偏瘦的妇人一见丁夫人跪下,就知道情况,忙拉着女儿下跪,启声,“臣妇麦氏携女儿李玉瑶给皇后娘娘请安!”李夫人只道是丁夫人认出了沈千染,因为在此之前,丁夫人曾经随夫赴皇宫夜宴,回来后,在她面前多次提起那日皇宫夜宴上,沈千染一人独对众多人的场面,尤其是沈千染与宁王之间当庭的山盟海誓,也给丁夫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李夫人自然不知道,其实丁夫人那晚位置很偏远,根本连沈千染的正面也瞧不着,此时认出,仅仅是因为沈千染的容貌过于出众,这样的女子既使是一身素衣,也绝不可能是宫女。 而当初,丁夫人确实是佩服沈千染和宁王之间的真爱,那是因为,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已的丈夫是在宁王阵营这一边,当时只想着兰锦登基后,自已的女儿迟早也会入宫为妃,所以,对宁王专宠谁,她仅以局外人的眼光来赞叹。 却不料,最终登上大统的是宁王,她在带着女儿进宫前,自然对新帝和皇后之间的感情心存忌惮,也担心将来的女儿会得不到宠爱。加上,新帝在朝堂之上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已明确堵死了朝臣送女进宫的心。 可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走这一步,因为,沈千染虽年轻美貌,已没有母族可以依靠,就算是得尽皇宠,能有几年? 她自小在显赫家族中成长,太了解有一个强势的母族对一个深宫女子的重要性。 因为后妃会老,而皇帝不会老,单单依靠感情怎么能够维持一切?光五年一次选秀,就足够让再深的感情被淹埋。想依旧生存下去的,也唯有强大的母族通过朝堂制衡后宫。 而她的丈夫如今是新皇的左右臂,儿子拥有着东郊十万的兵马。新帝刚登基,自然需要武将的大力支持。新帝或许是碍于过去对皇后的誓言不便开口,那由皇后亲自操办为新皇纳妃呢? 思虑再三,她拉上了与她丁府地位相当的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嫡妻,一来,二人府上本来就多有来往,二来,两人的女儿年岁相当,平日也合得不错。最重要的是,李夫人并没有亲眼见识过沈千染的历害,性子又相对急,只要她不开口,李夫人一定憋不住。若是沈千染一口拒绝,丢脸的也是李夫人,若是沈千染识大体,懂得权益各种利害关系,应了下来,那就一切水到渠成了! 若说沈千染完全不介意大臣给兰亭塞女人,这是不可能的,她毕竟是女子!她虽然知道兰亭绝不可能会容纳,但也为将来可能会持续不断、烦不胜烦的打扰感到厌倦,可她知道这时候朝局最复杂时,她就算不同意,也不能拉兰亭的后腿,将兰亭的两员大将的家眷给得罪了。 沈千染坐定,起伏的心慢慢沉淀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的两个女子,看着她们天真毫无畏惧的眼神,心想,一定是有家人给撑腰,所以,她们才如此自信。 转首,一对明澈的眸子瞥向丁夫人和李夫人,“两位夫人和两位小姐,请坐!”转首又吩咐小太监上几道茶点。 丁夫人坐定后,满脸恭敬地等沈千染的问话,可谁知沈千染只是静静聆听着假山石内传来的悦耳的滴石之声,这后园,最精巧的设计也是在于此,滴滴落水声打在玉石上,发出的声音用一种空间无限放大。 那一晚,她也是这和兰亭在这里赏月,耳边萦绕的也是美妙的滴水之声。 她突然有些后悔,怎么会让这些人来这里,污染了数于他和兰亭的世界。 李夫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依礼,皇后不发话,她们是不能轻易开口,而丁婉苏和李玉瑶在进宫前也被交代过,皇后不问话,让她们千万不要莽撞,以免唐突。 她偷偷观望了一下丁夫人,只见她胖胖的脸上含着浅笑,半低着头轻啜着茶,似乎忘了她们进宫来的目的。 另外两个年轻的小姐就不必说了,各自端坐着,满脸含羞带涩地等待着幸福的来临。 李夫人的心越发的急了起来,这样僵持着,让时间白白地流失,她们想说的话也就没机会出口了。 难道是皇后刚进宫,不识宫中礼仪?李夫人心中是满腹疑问,突然想起丁夫人曾跟她提起过,沈千染曾当殿指责其祖母偏心,让她自小连上私塾的机会都被剥夺。 那就是说,当今皇后娘娘就是连女子基本的礼仪也没机会学,何况是宫中礼数? 李夫人神色瞬时一宽,先开了口,“皇后娘娘,臣妇今日来皇宫,一来给娘娘请安,二来……”李夫人对上沈千染那一双乌瞳,宛若平滑的琉璃镜面般将李夫人的每一个狼狈的表情都照了进去,仿似在提醒她的行径是如何的可笑,一丝难喻慌张划过心头,觉得自已若真开口,就算是很含蓄地提醒眼前的女子,为一国的皇后应该具备应有的妇德,提醒她要为皇家的开枝散叶多为新帝寻找一些德才兼备的女子,同时也可为自已分担一些后宫的琐事。 那她丈夫的官运就到顶了。 她承认自已性子急了些,但并不蠢,突然明白了,丁夫人这是准备把自已当枪头使了。 她马上适时地把余下的话改为,“二来,民妇一直听闻皇后娘娘是西凌的女中豪杰,所以,很想看看娘娘的天颜!让娘娘见笑了!” 沈千染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象台下看戏人似的,悠闲地扫了眼前四位,懒懒一笑,眼波斜睨向她,“李夫人言过其实!” “不是的,其实我们来是……”丁夫人见李夫人不上当,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与沈千染四目相交时,却再也说不出口。 “夫人尽管直说!”沈千染声音很平淡,面容如千年冰川,脸上没有一丝的水纹,眼睛却带着明显的笑,瞳孔里却一片浮冰,丁夫人心中升起一抹古怪的惧意,她从不曾见过一个人的脸上会带着两种矛盾至极的表情。 “丁夫人?”沈千染瞳眸一眯,竟使那张完美面庞蒙上一层阴霾,冷与怒之间转换得如此微妙! 丁夫人眼角直在发颤,她终于发觉为什么李夫人突然改变主意了,沈千染的眼角虽然至始自终在笑,可那一双眼睛却是异于常人,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凉。 “皇后娘娘,婉儿听娘亲说,皇后娘娘的医术高明,婉儿很羡慕,皇后娘娘能不能教教婉儿!”丁婉苏见众人不说话,终于闷得难受,或是因为年少,眉眼之间绽开的笑容永远都是这般艳若灿阳,不知悲愁。 这句话说出来,莫说是沈千染都感到意外,连着素日毫无表情的钟慧也轻轻蹙了一下眉峰,让一国的皇后授她医术,这小姑娘若不是假天真,就是真的蠢了! “婉儿,皇后娘娘要一个人打理后宫,哪有时间教你学医术!”丁夫人也略显尴尬,但她心中倒真希望沈千染应了下来。 “丁小姐要是喜欢医术,可以找莫忠奇太医学,我这边可以帮你代引见!”沈千染含笑看着丁婉苏,“莫老太医医术在西凌亦数一数二,丁小姐如果潜心学的话,不出三五年,医术一定超过我!” 丁婉苏一听到“莫老太医”哪里还敢应承,她平日在府中时,都被府里的老夫子给烦死。 “娘娘,皇上下朝了!”水玉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在众命妇面前装模作样的朝着沈千染行了一个宫礼后,站到了沈千染的身边,微俯下身,象是专门对沈千染说悄悄话,但声音并不算很小,亭内的人都听得分明,“皇上说他昨夜里睡得不够,这会吩咐奴婢来接娘娘回寝殿,陪他眯一会!” 沈千染面上一红,马上配合,朝着丁夫人和李夫人笑道,“既然皇上下朝了,那本宫就不多留二位夫人和小姐!” 两们年轻姑娘一听兰亭下朝,小脸逐渐呈现出一抹激动红润,可一听皇上并不出现,反而是宣皇后回宫,摆明了不准备见她们一面,不免大失所望。 她们进宫的时间是掐准的,就算她们的娘亲提出的建议皇后不允,但到了这时辰也该是皇上下朝的时间了。依理,皇上听说皇后在苑中接见朝庭命妇,怎么说也该露个面。 那她们就有机会一见天颜,在皇上的心中留下一个印象。 虽然她们也听到很多人曾说过,帝后之间的感情非同寻常。但是,但凡自负美貌的少女,就有争艳之心,总是幻想着,自已或许会成为一个例外。 沈千染站起身,李玉瑶突然走到她的面前,提裙跪下,“娘娘,民女有几句话想对娘娘单独说,恳请娘娘稍留步,民女只占用娘娘半盏茶时!” 李夫人心头一跳,虽想不到自家女儿有这般的胆量,脑子一下就乱了,也不知道应该是阻止还是随女儿的意思。 水玉的脸冷了下来,“李小姐,皇上传召皇后娘娘,难道李小姐要让娘娘违抗圣旨?” 沈千染低头瞧向李玉瑶,见那一双眸子迎上来,已不见方才那种少女纯然的天真无邪,她神情宁谧如许,仿佛对一切淡然,没有任何慌乱,声音张驰有度,不徐不急,“恳请娘娘同意,民女有很重要的事想单独对娘娘说!” 沈千染知道,她们的目的没有达到,并不会知难而退,肯定会契而不舍地进宫,便点点头,吩咐众人退下。 众人散开后,沈千染依然坐着,但并不吩咐李玉瑶平身说话。 李玉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皇后成日在深宫,一定不知道如今朝局对皇上有多不利。皇上这一次登基太仓促,虽然京城方面大致安排妥当,但地方大员那还有很多是先帝及瑞王的旧部。皇上登基后,淮南郡王已暗中联合这些人,想借机从西凌分离出去。皇上意图趁江南灾患,淮南郡元气大伤之际派兵攻打,拿下淮南郡,朝堂之上却意见纷纷,除了有一部份本身与淮南郡有交往的,也有一部份是先帝一脉站着观望的态度。皇上若想破开眼前的局势,联姻是最佳的方式。只要皇上娶了这些大臣的女儿,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提出这一点的首先就是信义候,可惜皇上地朝堂之上当场把话说死,如今,只有皇后提出,一切才有转寰的余地。娘娘,皇上与您的感情谁也代替不了,玉瑶今日冒犯娘娘只是因为玉瑶自小认识皇上,知道皇上自小受先帝爷的有意压制,皇上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暗中支持,付出了多少的心血的努力。” 清风吹过,沈千染见李玉瑶白衣净洁,任着长袂飘扬,散发一种少女含春的怡然之美,脑海晃过一道思绪,唇边转而浮现幽深笑意,不疾不徐地问,“你一个闺中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沈千染与兰亭真正在一起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光,这几个月她从不曾见兰亭与任何女子有交集,甚至连从他人嘴里听的机会也没有。但她今日突然感到有些勿视了,兰亭不近女色,但这样风华无双的男子,一定会夺走很多少女的芳心。 申柔佳是一个,但申柔佳的出身太低,用的手段也太不入流,所以,被兰亭早早地掐死在萌芽之初。 但这个少女不同,如果沈千染料得不错的话,这个李玉瑶芳心暗属兰亭已有些年头。她早已有这心思,并足够有耐性,一直在等待,并在最好的时间走了出来。 被沈千染一问,李玉瑶不施粉黛脸瞬时红得通透,在沈千染眸光直逼下,咬了咬牙,决定道出实情,“实不隐瞒娘娘,玉瑶自小钦佩皇上,皇上五年前开始去玉瑶府里与父亲谈事时,玉瑶皆扮为奉茶的丫环服侍左右,父亲知道玉瑶的心思,亦从不点破,所以……”其实最关健的是她知道她的兄长是兰亭的人,那时她年纪虽小,就微微看出来,兰亭连心高气傲的兄长都能收伏,一定是人中龙凤。 沈千染依然直视着她,也不知想起什么,竟是耸肩轻轻笑开,一时让李玉瑶揣不出她是喜是怒,心生不安地避开了沈千染的眸光,果然,沈千染并不给她答案,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说的,我明白了,你下去!以后没有奉召不必进宫请安!”这个李玉瑶与钟亚芙有些相似,诚府极深。对这一类的女子成为朋友是幸,但若成为敌人,亦是防不胜肪! 沈千染知道,打着进宫请安的却别有居心的事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第二次。 她才不愿为这事让自已堵心,所以,第二日始,兰亭上朝时,她就带着水玉和高漠出来逛自已的店铺,查查帐,收收银子,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妇人扑了个空。 回宫时,已是日落黄昏,兰亭早已退了朝,可听水月说,兰亭出宫了,还留下话,可能今晚会很迟回宫,让沈千染早点休息。 回到自已的寝宫,夜色正浓,她一时也睡不着,便躺在窗前青藤长椅上,便想着兰亭刚继承大统,这边要应付朝臣,那边还要提防赵家的余孽,忙一些,她自当理解。 可有些突然而至的变化,让她感到有些不理解,好象什么东西脱离了控制,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 其一就是,兰亭对她的身体近于荷刻的呵护。 她每天要被太医院的院士把一次脉,制定了严格的膳食要求,以及作息时间。 甚至,兰亭也不再象以往对她索悉无度,刚开始一两天,她以为他是疲累所致,后来,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她甚至感到他在禁欲。 尤其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大婚前,兰亭与她每次欢好后,都希望与她再生一个皇子,因为从拥有小赐儿开始,从怀孕到生产,至小赐儿一天一天的成长,他都错过, 所以,兰亭一直希望第二个孩子,由他全程呵护,让她成为世间最幸福的母亲。 可是,大婚后,屈指可数的几次欢好,她却发现兰亭在偷偷服用避子汤。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他服用,但水月却发现了避子汤的药渣。水月本以为是谁要陷害沈千染和兰亭,暗中去太医院调查谁敢在宫中公然熬制避子汤。 谁知查出了是太医院的院士亲手配置并让兰亭服下。水月知道如果没有兰亭的默许,凭着一个太医院的院士,就算有这个胆,也没这个能量。 在水月的眼里,她的二小姐显然比皇上更重要,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此时报给沈千染听。 沈千染虽很震惊,但她选择信任兰亭,不愿与他兜藏着,就直接问他原因,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牵强,说太医诊出她的身子偏虚,所以,要调理一阵后,再怀孕生子。 可沈千染不信,因为她自已就是个大夫。 她知道兰亭肯定有事瞒着她,但她也不愿逼着他解释。她想,他会如此,肯定有原因,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何必再给他增添压力。 沈千染轻叹,端起木樨花露饮了一口。 水玉见沈千染的眼神幽黯下来,华美的面庞上也染凝起一层疲乏之色,她以为沈千染走了一天太累,便走上前,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帮着她拿捏着小腿,“二小姐,从明儿开始,不必出宫躲着这些人了,皇上已经帮您全部解决这些麻烦了!” 沈千染似乎很是不解,皱着眉头问,“你是说那些没事来宫中请安的,皇上给解决了?” 今夜无风,水玉见沈千染额上有淡淡的汗渍,便拣了六菱花扇轻摇,脸上有明显的幸灾乐祸,“嗯,方才听水月提起的,她说今儿皇上在朝堂上下了两道圣旨!” 沈千染伸出手,拧了一下水玉的脸蛋,微微笑问,“什么旨意,让你笑得这么贼性!” 水玉用扇头轻拍了一下沈千染的肩膀,眉飞色舞道,“昨日里总共有三拨的命妇携女进宫,扑了个空。可这些人不死心,故意一直留在御花园等候,一个个把女儿打扮得花姿招展的,想与皇上来个巧遇。结果,真给皇上给撞上了。皇上自然问了她们几句,便吩咐太监送她们出宫,谁知一个装中暑,硬生生地往皇上的怀里扑,皇上是什么身手,哪让她给沾上了,那可怜的小姐当场摔一个狗吃屎。如今呀,这三个适婚的女儿已被皇上赐婚了,皇上把她们赐给了守异族边境的三名将军!” 沈千染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笑得愈发盈盈亮灿,“我知道他有办法,想不到这么绝!” 水玉忍不住笑出声,眼中闪烁着迫不及待的激动光绪,“第二道更绝,皇上在后宫里挑了二十个年轻美貌的宫女给这三个大臣当妾氏,并下旨命他们三日内圆房!二小姐,皇上这一招,看那些自以为是的命妇,谁还敢动心思把自家的女儿塞给皇上,别说自已好端端的女儿看不到了,身边还多了年轻美貌的女子跟自个争宠!” 沈千染突然想起彼时大金銮大殿之上,兰亭一句:我便是负尽天下,也会护她周全! 一时胸口溢满甜蜜,眸底漾起水纹似的光涟,却多出另一份情绪,不无忧虑,“是,一招制敌,杜绝了所有朝臣的念想,不过,皇上却把这些人给得罪了,眼下,他还要防着兰御谡突然回京!” 淮南郡敢乱,沈千染其实并不担心,毕竟兰亭出师有名,而且,打战说开了,打的是银子。 淮南郡地处江南,经过江南水患后,淮南郡已元气大伤。如果打战,她必然断了江南粮草的供应,届时那里的百姓也会乱起来。 而她手上的银子足够让兰亭安心打上三年的内战。 她担心的是兰御谡。如果兰御谡回京,直指兰亭犯上作乱,联合朝里朝外及地方兵马,兰亭就处于被动。 水玉见沈千染陷于沉思,心里暗叹,她的二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思虑太重,若说以前,桩桩件件的事逼得她不得不去应付,可如今呢?只怕这世间找不到第二个女人会比她的二小姐过得更幸福。皇上对她已不单单是“专宠”二字。 沈千染或许不知道,但水玉是有武功的人,自然知道,沈千染今日出一趟宫,耗废了皇上多少的心力,除了隐在她身边的暗卫外,所经之处还有很多是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护卫,更离谱的是,离他们百丈外,有宫庭太医队和御膳房的在后面悄然跟随。 她在外面用膳,虽说菜色看上去与店里的一样,可动手作的却是宫里的厨师,所用的厨具,食材全是宫里提供的。 一干等人这样侍候着,还要提防被沈千染发查觉到什么。 皇上担心她家二小姐的安全,却又不想她被囚困在宫中,所以,并不限制她自由出入! “二小姐,皇上肯定有后招,您别操太多心。”水玉瞧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想引开沈千染的心思,便笑道,“二小姐,你猜猜,这会这些大臣的府里是不是乱套了?” 沈千染但笑不语,在一旁熏着蚊虫的水觅笑了,“她们想把自家女儿塞给皇上,自然是挑了最好的,如今却落得远嫁边城的命运,自然府里头一片哀声。可还不能表现出来,皇上这是赐婚可不是赐丧!而那几个小妾恐怕更让她们添堵了,对她们好吧,身份摆在那,放不下来,哪有一个正房对小妾真心的,要是怠慢了,这可是皇上亲赐的!” 水玉笑得更欢,接着凑热闹,“其实,指不定那些大臣有多乐呢,二小姐……”水玉一转首却看到沈千染已歪着脑袋睡了过去,心里一凉,那种说不开的不安又升了起来。 水觅见水玉突然噤口,轻轻走过来,她的脸上亦有了忧色,两人眸光相交,也不作声,水觅去揭了帐帘,水玉小心翼翼地抱起沈千染,将她平放到床榻之上,放下帐帘后,两人默契地退出了寝房。 “今天这样已是第三次了,中午在锦庄时,看帐本看到一半,突然就睡过去,我以为她是走路走累了,也没放心上。后来我们回宫,走到半途下了雨,二小姐让大家去亭子里躲雨。”水玉闭了闭眼,重重一叹,“二小姐和我们说话说到一半,又睡了过去,那时亭子里还有别人在躲雨,按理,二小姐不至于会累成这样。我当时心里就更不安了。”沈千染初时嗜睡,她只道是沈千染在宫中闲着无事,才会发困,如今看来,好象很不正常。 “水月这一阵跟疯了一样,天天在太医院,我瞧着也是跟二小姐有关!”水觅跟着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了,看着自家小姐一路嗑嗑碰碰地走过来,如今总算幸福圆满了,却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她也是寝食难安! 两人候在外面,忧心如焚却一愁莫展,直候到兰亭回宫,方去歇息。 香雪莱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四家茶楼之一,原是属于宁家的产业,后来沈家夜宴后,宁常贤一夜散尽家财,这家久负盛名的茶楼也落入了宁家的旁族亲戚手上。 可惜经营没多久,生意渐渐落败,只好就此易了手,辗转几度后,最后被东越的客商买下,以东越茶楼的风格重新开业,生意竟然相较以前更红火。 东越产茶,香雪莱的茗雪芽也是天下闻名的绿茶,能喝得起的自然不是小商小户。加上茗雪居请了个京城最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来往的商户在此歇歇脚,喝喝茶,听听天下奇闻,甚是懈意。 茗雪居的伙计见走进一行人,以他在此迎客五年的经验上,此行一帮人决不是一般的商户。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挺拨的白袍男子,虽以他的见识看不出那锦袍的面料,但那领口和袖端的玉白色的绣纹绝对是顶级的。那腰上的蟒带上所嵌的六颗梅花型的上好的白玉,更是晃得他眼花。莫说是六颗,便是一颗也是也是难寻。那伙计多年在此迎来送往,早已养成习惯,对进来的客人先观衣再观面目,这眼睛一抬,便呆住了。 男子瑰杰无匹的容貌便毫无预期的印入眼帘。碧眸沉冗,俊挺的鼻梁,薄细适中的双唇,以及他宛如经过雕琢一般的下巴,都令人无法置信,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奇美男子?他美,却丝毫没有一些妖艳,这是完全属于男子的美。 而且美得纤尘不染! 白袍男子对伙计的发怔孰视无睹,他身后的另一名白袍老者冷然道:“要个雅间,还不带路。” 那伙计方才回过神,定眼一看这白袍老者,长相也是不俗,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但皮肤红润光泽,没有一丝的老态,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的身后还有十几个白衣的侍婢,个个清秀,五官周正,她们的行为举止象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举手投足之前莫不透出对前面白袍微躬敬之意!便是大宅门中的受过了良好的调教的一等丫环也无法调教成这般的中规中距。 跟住那黑袍男子身后的还有一个粉衣丫环,轻纱幔裹,曲线毕露,梳着与衣裳极不相衬双髻,又保守地蒙上了不伦不类的白色的面巾,让人看了总觉得很不搭衬。瞧她站的模样不象身后的那些丫环卑躬曲膝样,应是身份在其它几个丫环之上。虽然蒙着脸,但露出来的一双烟蒙胧水眸让人看了后忍不住再看一眼。 伙计躬身道,“客官,二层的雅间已满了,倒是大堂还有张桌子,此时大堂正有说书的,不如客官去听听,小的让人泡壶好茶,让客官边品茶边听书如何?” 一行人被安排进了门口临窗的一个圆桌上。因为白袍男子太出众,气势又非同寻常,他出现时,大堂中的人都忍不住转首打量。 只见那白袍男子先行坐下,而后方是那白袍老者和粉衣丫环,其余的一些丫环很安静地在他们身后分成两排端站着。 那粉衣丫环坐在了白衣男子的身侧,两人挨得很近,白衣少女在白衣男子耳边悄语着,那男子似乎很愉悦,竟当众掀了那丫头脸上的蒙巾,直接把她搂进怀中,一手抚上粉衣丫环的胸口,对着她的小嘴便啃了下去。 西凌的民风虽然谈不上保守,但大庭广众之下,这等放纵的行径还是让人张口结舌,有几个年轻地当众吹起口哨,被那几个白衣丫环带着杀气的眸光一盯,更感到这行人来历非凡,忙转回了头,低低地议论开。 “几位客官,要什么茶点。”伙计重重地咳了一下,瞧那女子唇边因被那男子吻了后,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色,原本冰雪般的肌肤被淡橘晨霞照着,显得尤其媚艳,伙计又忍不住瞄了一下粉衣丫环半露的酥胸,吞了一下口水,感到后排几双眼睛刷刷地朝他冷视后,忙转开了头,当做没看到这当众有伤风化的动作。 粉衣少女一张檀口被白袍男子里里外外吃了个够后,方坐直身子,神色似在强自镇定地低首看着菜牌。 “自然是你们这最有特色的茶点,每种来一小盘。”粉衣丫环瞄了白袍男子一眼,声音娇脆甚是好听,“要快些,我们都饿了!” “好咧!”伙计眼角微微一扫,看到白袍男子和白袍老者不置可否,看来就按那丫头说的办了。伙计心想:这丫头果然相貌不俗,派头又这么大,主子没拿主意,丫头倒先出声,定是个通房丫头。 若是以前,他见了这样美貌的丫环,倒是会多看几眼,但自从给自家的老板端过茶后,眼界就一下高了。 “赵十七?”一声如黄鹂清脆悦耳之声,带着震惊的口气,令得那粉衣丫环转头向后看。心中一恸,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竟是高艳华和另一个陌生的少女。只是料不到高艳华今日竟是一身男装,与她的大气的五官倒很相衬,举手投足间,显得英姿飒爽!而另一个少女就显得精神萎靡多了,只是一瞄见凤南天时,两眼瞬时发光,倒增色不少! 要说赵十七自小在江南长大,极少回京城,但京城里的名门小姐也没认识几个,但皇宫夜宴时,高艳华大胆的舞姿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可现在,她不想与任何人相认,只能回以漠然的眼神,声音很平淡,“小姐,你认错人了,奴婢不是什么赵十七!”她不知道是什么彻底改变她,若是以前,她会茫然失措,可现在,她却可以平静地告诉别人,她不过是个奴才! 凤南天朝着赵十七勾了勾唇角,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戏谑。 赵十七心中苦涩,神情却无丝毫变化。她随凤南天入京城,凤南天直接告诉她,他对有意图的女人向来没兴趣,所以,让她以侍婢的身份跟随。 一路边玩边走,短短的行程硬给他们走了近一个月。赵十七对凤南天这个越发不解,要说此人是色魔,夜驭数女,恣行放荡千古难见,但他对她却真的没有兴趣,兴起时,也就仅于搂搂抱抱,亲个嘴,可她感受不到他对别的女子时的欲念! 这一点,她既感到庆兴,也感到不解,明明她比那些女子美貌! “我哪里会认错人?你是不是担心,啊……”高艳华猛地噤口,想起如今赵家失势,赵家的男人都不得善终,赵微兰亦被送进了官妓营。赵十七自然不敢公开自已的身份。可她突然想到父亲正处理这一个案子,好象有听说过,赵夫人及赵十七和赵承恩三人被皇上特赦,既是此,她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了。 “小姐认错人了!”赵十七神情越发冷淡,连正眼也不愿意瞧高艳华。 高艳华脸上掠过一丝僵硬的笑,“哦,对不起,我是认错人了!”高艳华不自觉地看了看赵十七身边的男子,又看了看四周那些异样的眼神,有些明白了。瞧她方才被人公然调戏,可能是沦落了,所以,她怕别人取笑,因而不愿承认身份吧!高艳华这样一想,就有些余心不忍了,她也不想让赵十七太尴尬,便欲转身时,身边的少女开口,“艳华,你说她是永安候的小女儿?就是原被先帝爷赐婚给七殿下的赵家小姐?” 说到赵十七这个闺名,大堂中还没有多少人认识,但说到赵家小姐,又是被赐婚给先帝最宠爱的七皇子,这就无人不知了。瞬时,大堂中所有的人蹭地一下眸光好奇地全射下赵十七。 当庭被人折穿身份,赵十七虽冷静,但也感到一时无法适应,她怔怔地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茶还没上来! “亚楠,我们走吧,可能是我们认错人了。别说了!”高艳华忙暗地里扯了一下那个叫亚楠少女的袖子,刚没走两步,便听到一声嘲笑,“破落户笑破落户!” 那个亚楠一听,整张脸都红了,巡着声音一瞧,原来是杨邹奇那个贵妾的妹妹元伊莉,钟亚楠这一生最听不得的就是破落户这个名称,她上前几步就冲了过去,狠狠地击掌在元伊莉的桌子上,“你说谁,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这一掌声的力道不小,桌子上的茶盏和各色的点心被击得清脆作响,可元伊莉丝毫没有被钟亚楠的气势所镇,唇解反而扬开一抹明显的嘲讽。 元伊莉早就瞧着钟亚楠不顺眼,她一个女子敢带着几个丫环来这里玩,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何况,在凤南天一进门那一刹那,她就被他的风彩所折服,她想引起他的注意! 她不慌不心地搁下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她的身高与钟亚楠相当,可那眉眼之间的气势却远远比钟亚楠凌历,毫不留情地打着落水狗,“你不是瑞安公主的女儿么?现在谁没听说,当初瑞安公主仗着公主的身份,在沈家欺上瞒下,一个堂堂的公主竟然把沈夫人的嫁妆都全当了。幸亏老天有眼,最终被沈家二小姐揭穿瑞安公主的丑行。如今你混得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只能赖在我姐夫杨家。杨家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家,没嫌弃你什么,可你都干了些什么事,竟给我怀了九个月孕的姐姐偷偷下药,若不是发现的早,现在我姐姐早就一尸两命了。若不是你的姐姐为了你,连正房夫人的名份也不要,保全了你,你这会还在大狱里呆着,还敢在这里听说喝茶。”那元伊莉说话时口齿异常伶俐,一席话下来,连个小小的停顿也没有,一口气就说下来,并且声音清脆,大堂之内众人听得明明白白。 大堂之上本在等待着说书人续说昨天接下来的故事,如今听到这里有现成版的,都转过了身子,竖起耳朵聆听。 “元小姐,有些事没证没据的还是不要信口开合好!”高艳华拿眼挤了一下钟亚楠,示意她沉住气,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她互骂。 可钟亚楠那性格焉能忍得住,“啪”响亮的一巴掌直接盖在元伊莉的脸上,手心微微发热,刺痛着,“你胡说,分明是你姐姐想扶正,陷害我姐姐,陷害不成,却来污蔑我!”钟亚楠这几个月来,为了这事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可是谁也没办法给她一个清白,当时证据确凿,这也是这一阵,她老是约高艳华出来的原因,她想借着高艳华见高世忠一面,还她一个清白,她已经失去娘亲了,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姐姐。 她的性子虽然收敛了很多,但本性的冲动却始终无法改变。 元伊莉怎么也没料到钟亚楠竟然敢当众打她,她怔怔地抚着脸,钗环散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脸上吃痛着,拼命地瞪大眼睛,许久,方象火烧屁股般地跳起来反击,可钟亚楠早有防惫,往身高明显站优势的高艳华身后一躲,“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我是决不会让我的姐姐受到你这一对恶毒姐妹的陷害的!” “我姐姐陷害你,犯得着么?如今你们是什么身份呀,你以为你还是当朝公主的女儿?”元伊莉失笑,她突然觉得自已没必要还手,因为她看到大堂中的人纷纷拿眼光指责着钟亚楠的飞扬跋扈。 怒意瞬息掠去,换成了脆弱,她眸光浮起湿意,声调带着哽咽的震颤,却故意拨高声线,让大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公主下嫁给沈越山,听说守了三年的活寡。更奇妙的是,在沈家连个洞房还要沈家那个老太太出面把门。真是让人笑到大牙,好不容易盼到了与沈越山共赴江南振灾的机会,却遇到了山体滑坡。钟亚楠,你不嫌丢人,我听着都觉得丢人!说开了,你就是个父母双亡的人,好在有着杨家让你靠一靠,却如此不识好歹,在这里还动手打人……”要说以前她元家确实不敢与瑞安公主叫板,可现在不同了,新帝登基,父亲在兵部述职,明显比先帝在位时受朝庭的重视。 而且,她适时地装成了弱者的姿态,此时,对钟亚楠斥责之声更盛。 凤南天两指轻敲着桌面,突然倾过身,朝着赵十七的耳朵吹气,“你们西凌的女子天天琢磨的就是这些?”她自然一眼就瞧出元伊莉在装弱博得同情,这要是他的女人,只怕会给他活活卸掉。 在她南皓国的后宫里,他的姬妾们是不允许争斗的,但凡涉及,不论对错,不问品级,全都问刑。 赵十七低下首,拼命忍着心中的酸楚,也不敢眨眼,怕眼泪跟着掉下,更让凤南天瞧轻了自已!她如今在他眼里也是数于这样有心计的女子!也好,如今她倒期待起来,沈千染到了这样一个男子前面,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钟亚楠脸上一阵青白,被堵得哑口无言,瑞安公主的事早已在京城中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也因为此,她和姐姐在杨府中的日子才每况愈下,杨老夫人对她姐妹俩人明显不同于以往了,那贵妾生下了男孩后,也没有按着先前的说法,抱到她姐姐的房里,反而杨老夫人以钟亚芙明明怀了身孕,却不爱惜身体,跑到沈家去连跪了几天,落了胎。连自已的亲骨肉都护不住,何况是对别的女子生的孩子? 杨邹琦对钟亚芙也有报怨,在这事情上也不再为钟亚芙出头。那贵妾有了儿子傍身,加上兰亭登基,元家受新皇看中,杨府就提出了抚贵妾为平妻的意见。钟亚芙从头至尾也没有提出反对,但钟亚楠无法接受,一时冲动跑去那贵妾房中论理,推了那贵妾一把,谁知那贵妾不经摔,把头给磕破了。事情闹大后,祸不单行,厨房里的一个奴才指出,说钟亚楠曾经指使她给贵妾落胎,当时摆出的证据确凿。 杨家的人要把钟亚楠赶出府,钟亚芙出面,说如今她就一个妹妹,希望杨家给条生路,她愿意由妻变妾,这事才不了了之。 “元小姐,我劝你还是少说为妙,沈大人的名讳不是你可以轻易说出口!沈家的事,也由不得你出口来宣扬!”高艳华对眼前如此娇柔造作的少女很不喜,她有些同情的捉住钟亚楠的手,轻声道,“亚楠,不必理会她,我们听书!”高艳华与钟亚楠自小相识,虽然钟亚楠的性子冲动,甚至有时很损人,所以,她也不怎么喜欢钟亚楠。但她认为,去毒害一个孕妇这样的事,钟亚楠是做不出来的,出了这事后,她对钟亚楠姐妹俩倒生了同情心,也愿意与她走近一些。 “你是谁?要你多嘴?”元伊莉并不识得高艳华,看她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她虽你不认识,但她的父亲却是刑检司高大人,元伊莉,你听着,我一定会为我姐姐找回公道的,我不会这样平白无故地受人冤枉!”钟亚楠瞬时有了底气,嘟起嘴哼了一声,略带示威的语气,“你父亲也不过是四品官,有什么好得意的。” 元伊莉一听是高世忠的女儿,气焰顿时小了,瞪了一眼钟亚楠后,悻悻地坐了下去。 “两位小姐,我们主子请你们过去一起搭个坐!”一个白衣丫环走到钟亚楠的身边,做出了个请的手式。 钟亚楠有些惊喜,忍不住瞧向凤南天,迎上的竟是含着笑意的碧眸,她面色一热,一种全然陌生的、触碰般的感觉丝丝缕缕地挑逗起她的心,瞬时忘了方才的争吵带来的不悦,心如小兔般地拉了高艳华就走了过去。 两人站在桌旁,赵十七依然低着头并不准备打招呼,凤南天虽没开口,但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二人不必客气。 瞧这阵势,倒不象他们来邀请她们共桌,倒象是她们死皮白脸地乞上去,高艳红对这个白袍男子的傲慢有些不悦,拉了钟亚楠就想走。钟亚楠却不想放弃机会,不着痕迹挣开后,“小女钟亚楠,这位是我的好友高艳华。” 白衣老者倒是开了口,“我家主子请你们坐下,两位不必客气!” 刚坐定,几个伙计齐齐地上前上茶点,其中一个道:“原来他们是高公子的朋友呀,难怪看了就知道与众不同。”那伙计边上茶点,边道,“高公子最喜欢来我们这听书了,你们再歇会,说书的马上要接着说了。”伙计将东西全摆好后,又问道:“高公子,是否让小的把你的东西搬了过来,与你朋友一同拼个桌子?” 高艳红被人称呼为高公子,但她也自知自已女扮男装肯定瞒不过这行人,不过她神色还是很自然地笑了笑,拿去桌上的茶盏朝众人举了一下,“高某人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此居游龙混杂,你们西凌的女子看来也不是传闻中的仅在闺中养鸟绣花!”凤南天微眯了双眸,有些不解,他方才听这几个女子地争吵,似乎身份都不低。再看赵十七,这一行来却始终不肯抛头露面,戴着一个面纱看了他都觉得碍眼。倒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有趣,索性女扮男装。 “听说这里的当家是个女子,所以,女客方多一些。加上这里茶楼说书的讲的都是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女子也是听得。而且这里是天子脚下,从不出什么错乱!”钟亚楠微一福身,杏眼大着胆子打量着凤南天。相貌出众的她是见过不少,如兰锦兰亭都是人中龙凤,可他们与自已有血缘相绊,也不敢多想,素日看到他们也怕得紧。但眼前的男子的相貌不在兰亭之下,瞧他的衣饰也是个富贵人家的男子。她已过及笄,娘亲已去,姐姐在杨府的日子也是举步为艰,已经没有人肯为她的终身做打算。 她每回听到茶楼说书时,说起沈千染的一番故事,她都感到羡慕,恨不得她自已也有一番奇缘,定下美好终身。如今,见了眼前这男子,忍不住动了心,心生结交之意。 白衣老者有些奇道:“这茶居里说书的多数是说些什么,这时辰生意也这般热闹。”他们进来时,坐了足足一盏茶时方开始上茶点,看这里人伙计人数也不少,忙里忙外的。 “今日不知要说什么,前一阵是在说沈家二小姐,在东越三年经商的故事,这说书先生也是个游方人士,走南闯北,见识多广,来此居不过是半年而已,便有了人群听书的迷。莫说是这时辰,只要是他在,既便是天一亮,茶居刚刚开门迎客,便是雅坐全满了。迟来的,也只能坐在大堂之上。”高艳华接了口。 “哦,那沈家二小姐竟有这般能耐,一个女子跑去东越经商?”凤南天兴趣更浓,转眸看向赵十七,似乎在问:是不是她? 赵十七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皇家之事,民间不过是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早已是面目全非,听着全当茶余饭后消谴便是,当不得真。”高艳华的声音不小,旁边一桌的人听了,笑着应了声,“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的茶点,所以,天天来品一品。” 这时堂里突然爆发了沸腾的呼喝声,随着几声竹击声,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赵十七见到堂的正中央的已站上了一个兰袍的中年男子,喝然眉眼长得有些开,唇太薄,但倒还白净。 赵十七只是略扫一眼,便开始安静吃着眼前的食物。 “上回说到此女被带回郡王府后,初时与郡王府的一干小妾不合,郡王府真是三天一小闹,七天一大闹。郡王爷真是左右为难呀,最后,这申柔佳权宜之下,只好与郡王爷结拜为异姓兄妹。” 先生言至此,稍缓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啜饮手上的茶。 “这申柔佳被人称为京城一妖,只怕早已和郡王爷暗渡阵仓,只是,一来郡王爷和沈家二小姐是皇家赐的婚事,二来,这申家小姐又是沈家申二姨娘的亲侄女,所以碍于各方的压力和颜面,不得不割爱吧!”堂下之人哈哈大笑,“几月前,本人有兴在千魅坊点了这申家小姐,先不说容貌,就是那风情也是让人情难自禁,那郡王爷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怎么能得下这样一个‘好妹妹’在自已眼皮底下游荡着,而不去吃一口?” 堂下瞬时爆笑。 “那也未必,听说这申家小姐的心气高,眼睛瞄着几个皇子,先是听说她曾在鞍都镇混进了宁王殿下,就是当今圣上的浴池,可惜皇上当年心心念念的是沈二小姐,所以,这申家小姐使尽混身的解数还是没有讨得宁王殿下的欢心,反而被宁王殿下的侍卫爆打了一顿。” “那以兄台之见,这郡王爷也不过是申家小姐的一块跳板了?” “那是自然,要不然这申家小姐到后来怎么辗转至皇宫中,还怀上了身孕,到现在,那孩子是谁的还是一个谜呀!” 马上有人饶有兴趣地添了一句,“有人说是先帝爷的,也有人说是当时的六皇子的!” 有人不屑,“这皇家之事,真真假假,能猜透七分已然,余三分,只有皇家自已知道。” “众位何来嗟叹这过气美人?依在下看,倒不如说当今皇后专宠于后宫,不让皇上选秀,更不让皇上亲近于别的女子。这后宫虚设,皇家血脉无法开枝散呀,国运不昌!” “兄台所言及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后宫女人专宠都治不了,还谈何治国?” “诸位,虽说这茶楼不同于寻常,但终归不能聊得过火,有些话最好兜着些!”眼看话题越来越失控,连在堂中坐镇的管事的后背也虚起一层浮汗时,终于有一个冷静的人出来制止。 这一冷水总算把众人浇醒,大堂的声音稍静了下来。 “嗳,在下听说,那沈家二小姐的容貌与其母甚象!在下有幸,在二十多年前曾见过一次宁常安,惊为天人呀!”可惜还是有人谈得意犹未尽,这一次自然直接开口提“皇后”这两个敏感的字眼,只是轻轻巧巧用沈家二小姐一语带过。 “那沈家二小姐确实美,可惜美则美已,眸光太冷,笑如寒刀,少了女子天然的娇媚之态。女子少了媚,恰如花艳却无香。沈夫人却媚入风骨,虽年过三十,却英容笑貌皆似二八少女,已然成妖呀!此话,绝非虚言,在下曾亲赴沈家夜宴,亲见过如今的沈夫人!”楼上的一间贵宾房突然敞开了窗,探出半个人头,说完后,折扇在窗棂上一敲,朗声大笑! “六王爷,你说话如此不忌口,担心你皇兄听到怪罪下来!”兰宵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脸色有些变化,压低声音道,“听听便是,何必去凑这热闹,万一……” “打住,别跟本王说这一套!”兰宵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神情较先前愈加凌历,又想想他也是一番真心实意的劝自已,脸色又缓了下来,点点头,轻叹一声,“闲着无聊呗!”蓦地关上了窗户,方又开始啜茶。 “这些牛鬼蛇神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传得如此唯妙唯肖!也真奇怪,要换在别的茶馆早就给封了,不知道是哪一个朝中大臣暗地里参的份银!” 兰宵冷笑,“管他们谁开的,也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反正皇兄说了,那申柔佳肚子里的种不是本王的!” 这时,大堂上传来一声混厚的声音,“哼,在下倒是听说,大臣上奏纷纷要求皇上选秀,充盈后宫,是皇上驳回,称如今赵氏一族犯上作乱方平,江南水灾余患未尽。新皇刚涉政,应对外与东越通商,对内兴水利,减赋税,扶农桑,兴百业,让民生富庶方是道理。至于皇上夜里头想睡哪里,跟哪个女人生孩子,这是臣子们管的事么?听听,这可是我亲耳到文成耀大人说的话。” “此言甚至是,吾皇陛下年少英雄,三年前,击异族这虎狼之邦于边城百里之外。曾下令,异族的影子都不能照进我西凌的寸土,如此霸气冲天,当今天下,也唯有皇上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又怎能以后宫妇人之事定吾皇之英名?” 众人各抒已谈,堂中气氛热闹非凡。只听丝竹一响,那堂中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凤南天听得一脸的兴趣,突然侧脸看向钟亚楠,“钟姑娘见过沈家二小姐?” 钟亚楠不知凤南天到底是对沈千染的事有兴趣,还是拿话题来跟她结交情,心头象端着一碗水,上下左右地摇摆着,许久方含羞带燥道,“有数面之缘!” “方才有人形容那沈家二小姐眸光冷,笑如刀?真有此事?”凤南天眯起眼,想起那日在赵十七的思绪里看到的明明是一双皓如日月星辰的黑眸。 钟亚楠一听就来了兴趣,心想,听这话,好象是贬一个人的形容,但她又不敢说得太明显,在杨家的这一段时间,她看到了太多,听了听多的事,觉得很多东西并不是光看表面那么简单,所以,她开口时,也略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沈二小姐平常很安静,不大爱说话,加上,她又独自在异国奔波三年,所以看上去难免会严历一些!” 凤南天暗咒一声,他对这种弯弯绕绕的话丝毫没兴趣。 高艳华开了口,声音里带了敬佩,“沈二小姐的眼睛确实与普通女子不同,很亮,跟你笑时,象一颗星星,生气时,更象是一簇火,让人生畏!” 凤南天碧眸眯起,“那沈家二小姐年芳几许,可曾婚配?” 高艳华倒是怔住了,在整个西凌境,还有谁不知道沈二小姐就是当今的皇后?她不免认真的细看凤南天,瞳眸确实稍异于西凌人,本能地反问,“公子,你不是西凌人吧?” “不是,初到宝地,今日方听到这个名字!”他是刚刚听到有人道出了宁常安的名字,又说出宁常安与沈二小姐是母女关系时,便料定这沈二小姐必定是赵十七让他看到的人。 也不怪宁凤南天不知道沈千染就是当今皇后,主要是凤南天来西凌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义净的下落,他对西凌的局势不感兴趣,又怎么会去关心当今的皇后就是他此时心心念念的沈千染。 “难怪,实不相瞒,这沈二小姐是我西凌的皇后娘娘!” 轰地一声,他眸光狠狠地盯向赵十七,那眼光就象杀人一般,可他嘴角的笑容甚至来不及全部收回。赵十七打了一个寒噤,刚要抬头说一句话时,那凤天南竟一点余地也没有,照着赵十七的脸一掌就盖了过去,狠狠道,“竟敢戏弄于我!” 赵十七尖叫一声,满口腥甜,瞬时被打倒在地,大堂之上瞬时乱了起来。 赵十七马上敏捷地站起身,仰着脸等着凤南天,果然更重的一掌狠狠煽了过来,她再一次被煽倒在地,有一刹那,她感到世间的声音全部消失,可她知道,她还得站起来—— 在西凌女子的身份并不高,但当街打女人的事却极少,尤其象凤南天这下手毫不留情往死里煽的更少。 赵十七被连煽几巴掌,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夸张地想扯出一丝淡定的神态,她知道不能求饶,教习嬷嬷告诉她,凤南天对女人没有耐性。她为了受最小的伤害,一直告诉自已,十七儿不要哭!不要哭!忍耐,只要能回到过去,这些苦全成虚幻!受再大的委屈也值的。现在,你不过身体受点痛楚,比起梦中被人五脏为祭,这一点点的痛又算什么!哭什么呢?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蔌蔌而下,连关都关不住。 她以为凤南天是怒她使绊,给他找了一国皇后。 其实她是不知道,凤南天要是看上了,倒不在意是什么身份来头,他是非从不沾染被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 他更怒的是,身为他的奴仆,竟敢算计于他,从他出生以来,就从来没人胆敢对他放肆! 大堂中很多男子纷纷起来准备仗言一句,可看到凤南天的气势后,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哽了下去,来这里玩的都不是普通人,眼光自然狠毒,都瞧得出凤南天不是寻常角色。 钟亚楠和高艳华早已花容失色,她们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如此暴力的场面。高艳华素来喜打抱不平,可今日她站在那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有一种预感,眼前的男人绝对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倒是大堂中的管事无法坐视不洹,他几步上前,又是作揖又是行礼,看着全身佝偻无声落泪的赵十七,有些同情,劝道,“公子,府上的妾氏若不听话,回去好好教训便是,小店这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无需凤南天开口,身边的白衣老者已然冷言,“我家主子教训莫说教训一个奴才,就是杀了,也轮不到诸位来说三道四!” “原来是奴才!”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众人本想能坐在凤南天身边的肯定是个侍妾的身份,原来如此,瞬时没了兴趣看势闹,各自坐回后,虽也有暗自腹诽的,但视线已掠开不再关注。 楼上包厢,沈千染脸上含着淡淡地笑,合上帐薄,对着站在一旁的掌柜道,“这两个月生意不错,看来得给你们加些月银!” “多谢当家,幸好请了一个能说会道的说书人,自从他来后,生意带来了不少!” 沈千染微微一愕,今笑不语。纤美细长的手指轻抬紫砂壶稍一倾,碧绿的茶水如一道水柱落入莹白的骨瓷之中,淡淡道,“他知道的倒不少!知道他的来历么?” “查过了,说来也巧,他府上的有一个小妾曾是郡王府的一个宠妾,叫染宓儿。听说是给郡王爷给赶出府,没了生计,就给这说书人说小妾。小人估摸着这些个韵事儿,也是那梁宓儿透露的。”说书人每日要说些什么,自然有茶楼里的人把关,只要不牵扯到国事,象这些风韵上的事,一般都不阻止。 尤其西凌上下对沈千染的事情尤为关注,所以,只要不涉及沈千染的名誉,楼茶里的人都觉得这倒是个招攘生意的好办法。只是他们不知道,沈家二小姐如今才是这茶楼真正的主子。 水玉坐在一旁脸色却不好看,但当着外人在,她也不好说什么。 钟慧一身大家闺秀的锦衣,象个无害的千金小姐般,从进门开始,就乖巧地坐在一旁不语。 高漠站在身后象根柱子般一动不动,如今不是暗卫,已成为沈千染的侍卫。兰亭给他下了生死状,如果他在半年内护沈千染分毫不失,那他就可以回禁卫军述职,否则,他就以暗卫失职处理! 沈千染又翻着一另一本帐薄时,突然听到堂下乱了起来,掌柜忙躬身道,“当家,小人下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嗯,处理好一些!”沈千染轻蹙眉峰,隐隐约约听到似乎一个男人在教训自家的小妾。 刚翻了一页,那掌柜就气喘息息地跑了上来,道,“在教训自家的奴才,所以,小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派人送了一道招牌的点心,说是让客人消消气!” 直到掌柜拿着一叠的帐本离开后,水玉才气冲冲地倒了杯茶,“二小姐,这些人都说些什么,竟是乱七八糟!” 沈千染转首朝着水玉嫣然一笑,从窗外打进来的阳光轻轻地辉洒在她的眉眼之间,那双水光四溢的眼睛被夏日晨光染成温暖的橘色,看上去连连笑容都是满满的,“有银子收,管他们说什么。如今用银子的事情太多了,东越那边的调给江南的粮食,如今倒成了贴给朝庭!”沈千染失笑,当初她千算万算,本想狠狠地宰兰御谡一把,谁知不到几个月三个月,兰亭登基,这粮食还是照常往江南运去,可银子方面,她总不可能跟自家的夫君开口算帐。 而这新来的说书人,虽然围着她的一些话题为噱头,但也没有说得太离谱。沈千染才懒得干涉,毕竟这里的提供的一壶茶的利润达到十倍以上,而茶点是外头的三倍之高。 “高漠!”沈千染唤了声。高漠从身后上前一步,“属下在!” “去帮我查一查,瑞安公主现在囚在何处!”对于钟亚芙,虽然在瑞安的事情上,她不肯给她一点回旋的余地。但在她心中,钟亚芙始终是一个温暖的回忆,想起她如今孩子没了,又是由妻变妾,这样的身份境地,就是再聪慧的女人也禁不起这样的打击。 她暗叹,钟亚芙可算个女主豪杰,是个有担当的人。可惜她嫁的夫君实在不怎么样。虽说上回在沈家,那杨邹琦也很紧张自已的妻子,可当面对长辈时,他并没有护住妻子,在这一点上,杨邹琦其实和自已的父亲沈越山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父亲沈越山在感情上更专一,至少父亲不会让别的女人怀上自已的孩子。 或许,这才是她的娘亲宁常安这么多年坚守的原因吧! “玉姐,我们走吧!”她知道钟亚楠没这个胆给一个孕妇下毒,这件事不用查,也是那杨家的贵妾捣的鬼,只是杨家看到元家的人正巧被新帝重用,趁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去深究吧! 她想去帮一帮钟亚芙,到底是她和瑞安之间的恩怨连累的钟亚芙。 “好!”水玉上前帮着沈千染遮好面纱。 楼道口,沈千染正低着头一步一步,缓慢踏着楼梯而下。当察觉到有一道眸光向她射来时,不禁抬首,看到大堂门口靠窗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粉衣的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已,她心里微微一惊,那少女被人打得鼻青脸钟,一时她也辩认不出她的模样,但那双眼放射出来的浓浓恨意太明显了。 沈千染虽然脸上蒙着面纱,但她一身湖绿,那一双眼又太夺目,所以,赵十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若是方才,她肯定偷偷地指给凤南天看,那就是他有兴趣的女子,但现在她不敢了,因为他根本猜不了这个恶魔男人的心思,她怕自已又讨来一顿打。 下了楼,钟慧被沈千染牵着手朝着茶居的门外走去,至门口时,突然她感到一阵阵的心述,她说不清楚那种异样感究竟是什么,原本深埋的头,本能地转首看向身后,她看到一个白衣的老者,他的眼神亦正落在她的身上。 沈千染感到钟慧的手微微一颤,她是个极细心的人,便放慢了脚步,侧头看向沈千染,轻声问,“怎么啦?” 风吹过,钟慧木讷的神情露出一点紧张,抬首看向沈千染时,声音里带了些许慎重,“娘娘,我们回宫吧!” 沈千染本还想去客栈收帐,便点点头,“好!” 凤南天察觉到身边赵十七的异样时,巡着她的眼光一瞧,看到一个绿衣女子的背影,正想收回眼光时,一阵风吹过,那女子脸上的面纱轻轻地飘起,露出了她纤巧的下巴和嫣红的唇瓣,凤南天的心微微一撩,光看这唇,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瞧她头上的发髻分明是妇人的装扮,所以,他也没什么兴趣让自已的侍仆去暗中跟随,打探这小美人哪一府第的! 沈千染出了茶楼,坐上了轿子回皇宫。 自大婚后,她反而闲了下来。宁天赐已被兰亭赐名为兰天赐,刚进皇宫前几天有些不适应新的环境,沈千染陪着儿子到处逛,熟悉皇宫。谁知逛到兰亭的御书房时,竟然发现到兰御谡收藏了上千年来各家的名医典著,这可喜坏了小家伙。除了每日用膳和睡觉时间外,小家伙就成日埋在御书房内研究那图册上的一个个注满人体穴位和骨格的小人。 而兰亭更是政务缠身,尤其是在十几天前收到消息,淮安湖的那艘画舫竟然凭空消失了。兰亭担心兰御谡会突然回京,引起朝局分派,动荡不安,所以,他正加紧收伏人心。 当时,沈千染也收到宁王府的消息,说申柔佳突然爆毙,她都惊坏了,唯恐是自已的母亲出事。 谁知过了三天,就收到了兄长沈逸辰的消息,说母亲宁常安身上的蛊虫已经清除,宁常安为了给沈越山治病,两人又回到了天行山。 沈千染这下安下心来。只是前阵为了躲避那些命妇而出宫,如今倒是闲不下来。兰亭上朝,她就跟着出宫去了解自已名下的一些分号,赚钱的就把帐收了,不赚钱的就招了店中的掌柜了解了解原因。 她这样也有打算,把帐收了,银子落在自已的手心里,这万一赵家在南疆的势力反了起来,打战也需要钱。 所以,早上逛茶楼,下午逛药辅,这一天下来,日子也挺充实的。 夏末清晨,石榴花盛开,杨府上上下下显得一派喜气。 今日是杨府的长孙满月的日子。杨府在京城里算得上书香门第,杨大人与朝中的清流一派多有来往。 这个杨家嫡子嫡孙的出世,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 加上杨少夫人又是朝庭新贵兵部侍郎之女,所以,今日来贺的也多了不少武将。 杨府门前迎来送往,甚是热闹。 一席天青色宫裙,脸上蒙着淡淡的同色系的面巾,沈千染以高世忠之爱女高艳华小姐的身份持贺礼进杨府祝贺,她自然不是来锦上添花,她是来看看钟亚芙。 原本她是想招钟亚芙进宫,想问问她有什么打算,后来想,钟亚芙也是个心高气洁的女子,如果她以皇后的身份去问她,以钟亚芙的性格,不见得愿意去接受这一种恩赐。 所以,她换一种方式去见她。 杨府中的人都知道近来钟亚楠与高家的小姐有来往,所以,报了姓名后,杨府门前的管事见她一个女子,身后只带一个丫环,那丫环手里还牵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穿得一身喜庆,显然也是来祝贺的。便也没有多问,便放行。 高漠早就将杨府里的情形打探得一清二楚,告诉她,钟亚芙自从自贬为妾后,就从原先的少夫人寝房里搬了出来。那杨邹琦怕她难堪,便隔了一处园子让她住下,虽然离府里的主楼远了些,但至少能清静,不受干扰。 所以,沈千染进府时,她就直接绕过前门大堂,往小径走,去后院中寻找钟亚芙。 杨府是书香门第,并不富裕,只是名气大过实际,所以,杨府是不能与沈府相比,从前门走到后院,也不过转几个弯就到了。 与大堂前的宾客满堂不同,后园中连个丫环都少见,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重生前,她被囚于沈家北园的那些寂冷岁月。 推开圆形的朱红木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茶亭下的一个身影。 “玉姐,琴儿,你在这看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沈千染吩咐一声。 “二小姐,放心吧!”虽然沈千染已贵为皇后,但小玉对沈千染的称呼却改不过来。水玉也不担心,这种场合,沈千染自然不便公然带着高漠进来,但高漠会自觉化身为暗卫,暗中护在沈千染的身边,何况,沈千染的身边还潜伏着雷霆十将。 钟亚芙背对着园子的大门,她自然不知道沈千染悄然靠近她,并静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一张普通的青石桌,右首上方搁着文房四宝,右上放着一壶余热未散的清茶。 正中,辅着一张两尺宽一尺高的萱纸,此时,钟亚芙心无旁笃地在做画。 沈千染见她疾笔挥豪,高山云巅之上的青松分外妖娆,落笔处丝毫没有一丝的犹豫,眉峰时舒时蹙,全盘心思都在画上,显然园子外传来的笑声和歌舞伴奏之声毫无所觉。 “落笔有力,整幅画卷大气磅礴,钟大小姐,你真不应该困于深宅后院与一群妇人争斗!”赞叹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娇糯,显然,这是不由自主发出来的声音。 钟亚芙转首,骤然看见她,纯澈的眸光一时失神,直看到沈千染露出了少有的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方展颜一笑问,“来的是沈家二小姐还是当今皇后?” “明知故问!”沈千染坐到她的对面,自行倒了一杯清茶,轻啜一口,“我是来送一个人情,就看你要不要!”对钟亚芙这个人,她也不想拐弯抹角。 钟亚芙轻轻地提起画,小心翼翼地将画固定在长线上,两旁让它慢慢变干。 “如果是关于我娘亲的消息,亚芙万分感激!”钟亚芙神色不淡,这么久过去了,她想,如今能得到的也是母亲的尸身埋葬于何处了。 伤心么?自然伤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设身处地地为沈千染想一想,她的娘亲或许是死有余辜! “瑞安还活着,只是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生活也不能自理。”沈千染淡淡一笑。 “什么?”钟亚芙轻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千染,在沈千染轻轻的点头中,泪光缓缓浮出眼瞳,垂首默了默,正色道,“沈二小姐,你知道你今日这句话对我有什么意义么?” 沈千染沉呤片刻,敛去笑容,方才恬静柔和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复杂,“知道,你能避到此,只能说明,你心已死,你想无欲无求就这样静静一生过去。如今,你知道你的娘亲活着,而且需要你的照顾时,你就想为自已争一争,让你娘亲过得更好!” 钟亚芙苦苦一笑,“不错,虽然我由妻变妾,但是我要去反抗,我钟家并不是无人。我不争,是因为,我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值不值得我去争。而我的妹妹,她也应该成长了,不应该事事都由我去周全。” “那你告诉我,你要如何去争?还是回到你原先的位置么?”沈千染暗叹,如果钟亚芙的志仅在于此,那就太可惜了,这个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不应该被一个如此平凡的男子困在深宅后院中,“这样的深宅后院阿染也曾经住过,那时,一直谨守着,只要自已没有错,上天有眼,自有公平。唯一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够让所有的人知道自已心中所承受过的委屈。可我的卑微没有换得公平,我的祖母永远视我为耻辱,姨娘与奶娘时时刻刻在算计我。”沈千染脸上浮现笑意,带动着眼波流漾,阳光下洒着万缕柔辉,“当我走出这道门后,我发现,我曾经想要的那些公平,是那么可笑。我用另一种思考,在想自已活着究竟是乞求别人给你的公平重要,还是自已恣意而活重要。我放下一切去追求,甚至招来的世人的不解,认为我不孝、无情、甚至是残酷刻薄。可我知道自已很开心,我无需为了别人的眼光,去孝顺我厌憎的人,我无需顾虑伦理,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处死了申茹并让她的女儿永远在永恩寺里虚度一生。我甚至觉得我不必为了让世人夸我有胸襟,而逼着自已去宽恕她们的罪,我笃信自已做得没有任何违背天理和我自已的良心!更不需在意别人的眼光,隐瞒自已未婚生子的事实,才有了我和赐儿母子间毫无间隙的感情。我一直清楚知道自已要什么!亚芙,我发现我丢开世人的眼光时,我过得很快乐!我终究是个幸运的人!” “我何偿不知这个道理,所以,搬进这里后,我的心反而踏实了下来!”钟亚芙好似心灰意冷一般,声音透着淡淡疲倦“沈二小姐,这一生,我钟亚芙佩服的人不多,你是唯一的一个。可我做不到象你一样,走出府门,独自去异国开闯另一个天地,除了这个牢笼,我不知道自已的路在何方!”所以,她回到的位置也只是杨家的少夫人。 “钟大小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换得信义候对你们姐妹的遭遇感到同情,让钟家用心为你的妹妹寻一门亲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既使再好的姻缘落在钟二小姐的身上,她依然不会懂得去经营。”沈千染有时不得不佩服钟亚芙为了亲情可以牺牲一切的执着,这样的女子其实更应该得到幸福。 “会懂得,人总会成长,娘亲没了,唯一的姐姐又不能做依靠,摆面前的的事实,不得不让她清醒,我的妹妹她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钟亚芙一笑,自嘲伤极,“何况,我从不曾走出深宅后院,那是一条对我极为陌生的路!” “你不走出这个天,你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沈千染淡淡一笑,“不是我看不起你那夫君,他既无法守护自已想要的!恐怕有一天连自已的心也无法守住!”杨邹琦是杨家的独子,杨夫人对这个孩子溺爱得紧,所以,杨邹琦不过是个未断奶的男子,在杨家,甚至连杨邹琦的感情他都无法做主。 钟亚芙脸上隐着暗伤,她何偿不明白沈千染的话,她嫁给杨邹琦是就是看中他是独子的身份,这样少了大家族各房嫡庶之间的争斗。新婚那两年,确实两人很幸福,杨邹琦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号。 可惜,因为钟亚芙两年未出,所以,他不得不听从母亲纳妾。 接着元伊欣先她而怀上,那时她的娘亲瑞安公主在京城还是很风光,而元家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在她稍稍努力下,杨夫人轻易地答应了让元伊欣的孩子出生后过到自已正房的名下。 可随着在京城中传出瑞安公主的笑话后,杨夫人看她的眼光就渐渐地变了。 接着传出了母亲的死讯,随着新帝的登基,元家成了功臣之一,这一下,她在杨夫人的眼中就毫无价值可言。 而钟亚楠又不懂事,来杨家后没少给她惹事,这就更让她在杨夫人心一落千丈,终于导演出了那个可笑的落胎的证扭。 那时元伊欣的孩子都出世,却揪起怀胎九月时被人落胎的证据,别说不经查,就是连问也不经问。 可杨家就轻轻松松地定了钟亚楠的罪,当时杨夫人的目的倒不是让她腾出正房之位,仅仅是想让元伊欣名正言顺地成为杨邹琦平妻的身份,顺便把钟亚楠赶出杨府。 谁知,钟亚芙很干脆地就把正妻之位让出,唯一的条件,是让妹妹依然留在杨府之上,直到出阁为止。 杨夫人想,反正钟亚楠已到适龄婚嫁的年纪,也留不了一两年,出阁时,也不必让她杨家出彩金,就当多养一个闲人!便答应了。毕竟,她也知道钟家到底是皇亲国戚,尤其是珍妃娘娘,一旦被新皇册封为皇太后,钟家姐妹的身份又不同了。 沈千染见钟亚芙沉默着,便不再说什么,她环视着四周,冷冷清清,与外面的歌舞笑声,形成了两个世界。 “沈二小姐,你是一代的奇女子,钟亚芙求您指一条路!” 沈千染终于笑开,她今日来,就是想给钟亚芙一条明路,但钟亚芙的性子她知道,如果她直接提出来,她未必能接受。而让她自已想明白,将来,她就会走得更彻底。 “我在京城有二十多家的店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它们交给你打理,当然,在你上手前,会有人教你如何经营!”如今东越的生意已要完全入轨道,她的舅父也接了手,她准备招回水荷,让她全权打理她在西凌的产业,而京城势力错综复杂,以水荷的人脉是镇压不住的。 她又不宜直接出面,所以,钟亚芙是最适合的人选,不仅仅是她的才干足以胜任,她毕竟是地地道道的皇亲国戚,有些面子,生意场上的人还是会给她的。 “经商?”钟亚芙没有想过,沈千染会用皇后的身份助她在杨家站稳,但更没料到沈千染的提议竟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之外。 “嗯,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你可以做自已想要做的事,让别人对你伏首称臣,甚至是你的这个杨家,为什么杨夫人在杨家可以指手画脚?因为杨家的收入是靠她带过来三家店铺的嫁妆,否则凭着杨阁老的微薄俸银怎么能养起这么一大家子?仅仅三家,而我可以让你管理二十多家!这里有七家是是京城中最赚钱的行业,有两家是龙头产业。如果你掌握了它们,京城里有半数的商贾要看你的脸色,就单说杨家的那个茶居,也是从我的茶庄进货!” “经商……”钟亚芙将两个字喃喃咀嚼,唇边竟牵出一抹隐晦不清的弧线,她看着眼前的女子,感到由衷的佩服,“沈二小姐,你是一个奇迹,你回到西凌仅仅不到半年多时间!” 沈千染淡淡一笑,朝她莞尔,“这原本是宁家的,在我和舅父散尽这些家财时,我就料到那些人无法经营下去,所以,早就备好银子暗中接收!”那些人从不曾经营过生意,突然天上掉了一大块馅饼,聪明的马上出手卖了,多数的留着自已经营,在沈千染暗中陷断他们的供货来源后,不到一个月就无法经营下去,只好卖了。 而当时西凌正处江南灾患时期,很多人手上并没有现银,沈千染以并不高的价格重点收购了一些优质的产业。 而此时,在元伊欣的寝房里更是一片的笑声。 元夫人小心翼翼抱起粉粉嫩嫩的婴儿,虽年过四十,但衣食无忧的岁月让她看上去象三十五左右,加上女儿由妾变妻,她的外孙又不必过在别人的名下,此时,一张福气的脸显得红光满面,“瞧瞧,这眼神多有水灵,长大了一不定期象他爹!”元夫人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再端看自已的女儿元伊欣,她脸上已脱了刚嫁进杨家时唯唯诺诺的气息,也比半年丰腴不少。这个女儿的容貌在她的几个姐妹中是最出色。原想嫁给杨家当小妾可惜了,谁知道女儿这么争气。 “是呀,小家伙聪明得紧,又会认人,有时哭时,女儿抱了还不乐意,偏要邹琦抱!哼,也不知道是谁把他辛辛苦苦地生下来!”元伊欣娇嗔着看了旁边的夫君一眼,因为月子养得好,面色红润,这一嗔,风情万种。 杨邹琦眼睫微微一颤,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元伊欣脸微微一红,白皙娇媚瞬时在脸庞上寂然绽放,身子不自觉地朝着杨邹琦身上靠拢。 “看到你们小夫妻恩恩爱爱的模样,我这做娘的也就放宽心了!”元夫人想到半年前听闻婆婆作主要将她腹中的孩子过给正房时,回到娘家在她怀中痛哭的小妇人如今脸上漾的全是幸福,这也多亏了她夫君争气,在皇子夺嗣中早早就站好了阵营,要不然凭着钟亚芙的那个“钟”的皇亲国戚的姓氏,她的女儿也不可能会被扶正。 “亲家,您就放心了,琦儿对欣儿体贴得很。亲家把这么可心的闺女交给我杨家,我杨家平白得了一个女儿,那还不好好的供起来!”杨夫人的笑声已在寝房外响起,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中年的妇人。 丫环们马上上茶看坐。 “别忙,别忙,我们不多打扰,只是来看看,瞧一瞧,虽说月子坐好了,但头胎毕竟是头胎,还是要多休息!”其中一个紫衣的妇人脸上淡笑,走到元夫人身边看了一眼孩子,赞道,“哎呀,这孩子象谁呀,瞧,我们这在说着话,他的眼睛还跟着转,好象听懂了。不象我家的那个小孙子,从头到尾只懂得睡觉,醒了就闹着要吃!” “这孩子随琦儿,琦儿刚出生时,也是成天喜欢睁着双大眼肯东瞧瞧、西望望的!”杨夫人从元夫人手上接过孙子,一手抱着,一手用食指的指背轻轻触了一下小家伙粉嫩的小脸蛋,哄着,“康儿,快叫声祖母!” “哪有这么快的!”另外一个中年妇人虚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小金镯递给了元伊欣,“这是给孩子的!” 这些东西自然不能推托,元伊欣收下后,道了一声谢,那两名妇人便以要看中自家的老头为由,离开了寝房。 杨邹琦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朝着元夫人稍行一礼道,“母亲,孩儿出去瞧一瞧,帮父亲招待一下客人!” 元伊欣本能地捉了他的手,她极担心他这会又跑到后院去瞧钟亚芙。 平常倒好,今天这日子,要是让人看到他的夫君还去陪着钟亚芙,那她的幸福在别人的眼里不就全成了笑话。 杨夫人眼尖,马上就看出元伊欣的担心,她心里虽不悦,有些怪元伊欣不识大体,这种日子一直把夫君拉在身边,但亲家在场,又不好说些什么,又担心杨邹琦那性子未必肯听元伊欣的,驳了亲家的面子,便开口,“琦儿,在这一样招待,别出去了,一会给你那些堂兄弟拉去喝酒!坐着,好好陪陪欣儿!”杨夫人孙子放回到元伊欣的身旁,也在床沿边坐下,看元伊欣似乎一直坐着不是很舒服,便让杨邹琦给她后腰处再塞了个垫子。 元伊欣偷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春风般的微笑,“是呀,母亲的话有道理!” 杨邹琦苦闷地笑了一笑,神情象是被诸多往事包围,复摇摇首,心想,那只有晚上去多陪陪钟亚芙,劝劝她心里不要太难过了。他感到捉住自已的小手很用力,有些吃痛,一时也挣开不开,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便转首应道,“好,我不走便是!” 杨邹琦人虽留在这里,心却不在这。 今日府里为他的儿子大办满月酒,他想,钟亚芙一直以来都深明大义,按理,她会一大早来元伊欣的房里道贺,可现在连母亲都来了,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他想,她一定会感到委屈了。 论喜爱,杨邹琦对钟亚芙更上心,他对钟亚芙不爱惜身体而致落胎亦有抱怨,但他还是不想太委屈了钟亚芙。所以,杨夫人提出扶元伊欣平妻的身份时,他没提出反对。 只是没想到钟亚芙竟愿自降身份为妾氏,他就感到坐立不安,直觉这一次如果处理不好,他很可能会失去这个妻子。所以,一开始他坚决不同意,并几次劝钟亚芙,让她将钟亚楠送到信义候那里。 可钟亚芙并不同意,她知道以妹妹的性子,在信义候家一定不讨喜。万一与她的几个堂妹闹翻,这反而不利将来她的舅母信义候夫人为妹妹寻找一门合适的亲事,所以,在钟亚楠出阁前,她想尽量亲自管束钟亚楠。 杨邹琦又气又急,虽然也为了她求了杨夫人,但在杨夫人和元伊欣两番夹攻下,又感到,如今孩子既然不可能落在钟亚芙的名下,而钟亚芙很可能也不会再怀有身孕,那这个儿子将来就是庶子。 为了他自已儿子的将来,所以,他同意了让钟亚芙由妻变妾,他想,等钟亚楠出阁后,他再求求母亲,把钟亚芙再扶上去,这一段时间委屈她一些,他多陪陪她,说说好话便是! 自钟亚芙搬到后园,他都是寻着机会去陪她,这一点杨夫人倒是没拦着,倒是钟亚芙三番两次以元伊欣刚生子为由,让他去陪他的妻子。 她向来说起话头头是道,他从来就说不过她。 几次被她推开后,他到底是自小被宠惯的公子哥儿,心里头也生了些不服气,加上,他从她的面上也瞧不出什么伤心或是抱怨的神色,更加觉得气馁,所以,这几天,就故意冷落了她,没去寻找她了。 “姐姐,姐姐,我来看你了!”元伊莉人未到,声音先到。 她是随母亲一起来的,只是母亲先进了姐姐的寝房,她瞧着今天的客人有不少是年轻的公子,便在外头故意逛了会。她其实很羡慕她姐姐嫁得好,杨邹琦可是个独子,将来,杨家的产业肯定是由他一个继承。 杨夫人倒是不怎么喜欢这个有心机的元四小姐,那次钟亚楠收买厨子的事就是她搞出来的。 计策很一般,甚至不入流,但历害就历害她算准了人心,这么小的女孩子就算计到,她打压的人,合乎眼下杨家的利益。 “瞧,额头都出汗了,外头晒不晒?”元夫人搂过女儿,从怀里换出了丝帕,自然地给女儿额上拭去泪珠。元伊欣对这个妹妹也不错,忙吩咐丫环给她端一碗酸梅汤解解渴。 元伊莉哪里会坐得住这里,她来,不过是想看看钟亚芙在不在,她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说实话,她这样做倒不全是为了她的姐姐,而钟亚芙还真没得罪过她,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见不得钟亚芙在杨府上的人缘会这么好。 在以前,元伊欣还是小妾时,时常就在她的面前偷偷哭,说她杨府怀了长孙,却还得夹着尾巴战战兢兢的做人。杨府上下,从杨阁老、杨夫人,到下面烧水丫环,莫不是对钟亚芙赞不绝口,何况是杨邹琦,自从她怀上了后,杨邹琦好象是完成了长辈所托付的任务一般,就不到她的房里来了。 那时候,她听了很气愤,可当时的元家还很低调,父亲天天交代她们不可以在外头生事,说宁王殿下对这方面很忌讳,所以,她一直忍着。 如今不同了,她要彻底将钟亚芙拉下杨家的神坛。 只是钟亚芙的为人处事滴水不露,她只好拿她的妹妹那打开缺口。 既然钟亚芙不在这府里,她很轻松地找个理由,带了个贴身的丫环杀到后院去,那天在钟亚楠脸上挨的一巴掌,她要从钟亚芙的脸上打回来。 她认准了,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以钟亚芙的为人处事,一定会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很意外,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丫环模样的,一个倒是千金小姐的模样,可惜年纪很小,她估摸着,可能是杨府里的客人,要说走迷路了也谈不上,毕竟杨府就这么大的地,可能是巧合些,逛到这边来吧。 她站在不远处,想等着那两个人走远,她再去后院寻找钟亚芙的诲气,谁知道那两个人象个木桩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尤其是那个小的,还真没见过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可以安静成那样。 元伊莉猜不到她们的身份,等了一盏茶时不见她们离开后,就有些不耐烦了,她慢慢地走上前,倒是不敢莽撞,朝着那小的稍一礼,脸上笑盈盈地,“小姐,我是杨府少夫人的妹妹元伊莉,今日你们来是给我姐姐道贺的吧!” 钟慧连头也不抬,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倒不是故意,而是她自幼在暗卫训练营已经习惯了把自已当成一颗尘埃。 水玉那天在茶楼上听到元伊莉与钟亚楠的争执之声,听她自我介绍后,薄薄的眼皮略微抬了抬,漠然道,“我们不认识你姐姐!” 元伊莉对水玉的态度很不满,但今日来杨府的多数是达官贵人,说不定眼前这个就是某个名门千金,她不想得罪人,让自家姐姐难做人。 但她脸色已显出了冷意,指了指门,“那烦请二位让让,我要进去找人!” “不可以,我家主子吩咐,谁也不让进!” 元伊莉这下放心了,原以为是杨家的客人,原来不过是钟亚芙自已的客人。 若说钟家若有什么人,那自然当年皇上的生母珍妃娘娘,可珍娘远在天边,要来,也不会只带两个丫环来。另一个就是信义候了,她知道信义候因为瑞安的下嫁沈家,让钟家颜面尽失,信义候的几个女儿更瞧不上钟氏姐妹,所以,她们也不可能会来探望钟亚芙。 这样一想,元伊莉的神情里就带了明显的不屑之色,她递了个眼色给自已的丫环,那个丫环会意,上前欲推开水玉,让她们腾出路给元伊莉进园子,谁知手刚沾到水玉的衣角,便被水玉反手一捉,两指一捏,那丫环只觉得腕骨都要碎了一般,忍不住就尖叫了起来。 水玉顺着力一推,那丫环便被水玉推出一丈外,屁股先着地,疼得她连站都站不起身。 元伊莉感到不可思议,一个小小丫环,身手这么高,恐怕里头的人肯定是非同寻常,她心生一些好奇。莫非是钟亚芙偷会情人,所以大白天关上门不让人进,还叫一个武功高强的守门? 但她也知道凭她自已肯定是闯不过去,灵机一动,她退了一步,突然扯开了嗓门拼命呼救,“来人呀,打人啦,打人啦!” 杨府不大,这一喊就惊动了许多人。 自然也惊动了院内的钟亚芙,她此时在寝房中,沈千染正躺在她的床榻上睡着。 她有些奇怪,方才两人聊得好好的,她看到茶壶里的茶水凉了,便让沈千染稍候,她去上一壶热茶。 平时她这里也有个奴婢,但今日杨家大举操办孙子的满月,所以,她这里的丫环也被支走了。 不过是到厨房里走了一趟,出来时,沈千染已是伏在青石桌上睡着了。虽然此时是夏季,但她还是担心她着凉,便唤醒她要不要去她榻上睡,沈千染似乎困到极点,连眼睛也一时睁不开,只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钟亚芙将她扶回房里后,沈千染竟是一沾枕榻便睡了过去。 钟亚芙便守在她身旁,用团扇轻轻为她煽着风。 钟亚芙听得出是元伊莉的声音,不由头眉头深锁,本不想理会,又担心外头闹得太历害,唐突了沈千染。只好轻轻走出寝房,关好门后,走出了后院。 “出了什么事?”钟亚芙反手掩上门,见门外已站了不少丫环和奴才,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站在元伊欣的身对着钟亚芙指指点点地看热闹,显然是元家这边的亲戚。 “我家小姐怎么样了?”水玉轻声问。 “睡了!”钟亚芙简单地回了一句。 “哟,钟大小姐,您可终于出来了,也不知你院里头藏了什么贵客,这么飞扬跋扈,一动手就是打人!”元伊莉仗着自已的人多,声音拨高了起来,她想,不用过多久,这里的情况一定会惊动杨夫人和姐夫,到时候,钟亚芙会更加不讨好。 水玉一听沈千染睡着,岂容得元伊莉还在这大嚷大叫,“钟大小姐,你进去好好陪着我家二小姐!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随即狠狠瞪向元伊莉,目光犹如一柄短刃刮过元伊莉得意忘形的姝颜,“现在开始,你若敢再大声说一句话,我就掌你的嘴巴!”那天她在香雪莱茶居时也领教了这元伊莉嘴巴损人用心极为恶毒,可言行举止却装模作样招人同情,象极了申柔佳,水玉对这样的女子尤其厌恶,所以,不准备给她任何的好脸色。 钟亚芙也不想和元伊莉多废唇舌,点点头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敢?”元伊莉历声大喝,不退反进了一步。余音未断,众人只听到一声“啪”水玉以极快的动作狠狠地打了元伊欣一巴掌。 元伊莉听到水玉声称是什么二小姐,虽然略有失望里面藏的不是男人,但她的心里马上转了个弯,钟家除了钟二小姐钟亚楠外,信义候家的女儿排行为三和五,并没有所谓的二小姐,所以,里面睡的一定不是钟家的小姐。 既然不是信义候府的,那她就没有什么可惧的。 毕竟她们带来的人打了她,在杨府这样的日子里闹出这种事,杨夫人肯定要给钟亚芙一顿苦头吃。 所以,元伊莉本来就做好挨这一巴掌的准备,因为之前水玉推她时,她喊打人,除了自已身边的小丫环看到外,并没有人证。可现在不同了,这么多人看到这丫环行凶。 只是她没料到,这丫环的巴掌会令她这么痛,疼得她连连吸气,只觉得满口腥甜,“哇”地一声,难受得吐了出来,众人一见,一颗带血的牙齿落在了地上。 众人指责之声尚未响起,水玉冷冷地截断,“我再说一次,我家二小姐在睡觉,谁敢大声喧哗,我就打谁,识相的,就离开这!”她如今是沈千染身边最贴身的人,兰亭几次交代,如果沈千染要睡觉,所有人不得打扰。 她不知道兰亭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她只知道最近沈千染确实嗜睡,宫里,在各处阴凉舒适的地方都会摆上青藤的长榻,供沈千染休憩! 虽然雷霆队和高漠护在周围,可今天的场合,还是由她出面制止会更好! 元家的亲戚一早就来杨府道贺,见元伊莉吃了亏,自然偷偷去报信,果然,杨夫人和元夫人及杨公子元伊欣都赶了过来。 元伊莉看到元夫人和杨夫人一同过来,眼圈一红,泪就象开了闸的水哗啦啦地直流,那神情就仿佛看到救命稻草,立即跌跌撞撞地扑进元夫人的怀里,抽蓄地直哭,“娘亲,女儿被人打了!”嘴巴张开时,血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这回倒不是作假,水玉那一巴掌不仅打掉她一颗牙,连周边的几颗牙也全松动了。 “怎么回事?谁……谁打的……给我站出来!”元夫人一看到女儿满嘴的血,半边脸被打得高高肿起,直吓得神魂俱失,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又捧了女儿的脸细端。 “娘,您可以为女儿作主,女儿本想,今日是大姐的好日子,女儿担心钟姐姐她心里难受,好心好意想去劝劝她,可谁知道,遇到一个不问青红皂白的恶奴才,见人就打!”元伊莉指着水玉,那副恨到极处的表情,直欲扑上前将她碎尸万段,别光是痛得历害,她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掉了一颗牙不亦于是破相,今日她要不把这里闹翻了天,把钟亚芙打得再翻不了身,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可更可恶的是水玉一脸不在乎的神情,眸里很明显地写着对她厌恶! 元伊欣听了,瞧了瞧水玉,见她虽是奴婢,衣饰也极简洁,但那一身面料却不是普通寻常丫环穿得起,用的和她身上穿的是一样的云锦,加上那丫环见眼前的阵势毫不紧张,分明是有持无恐,而她身边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儿更诡异,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竟连头也不抬,好象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直觉今日的事情先弄清楚,别在今天儿子的好日子里,生生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何况,这事也牵扯到钟亚芙,这时候,她的态度是最重要的,她打定,就算是对方的错,她也要拿出少夫人的宽容态度,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落是趁机打落水狗,只怕会让杨邹琦更心疼钟亚芙,这样的蠢事她才不做! “放心吧,我去劝劝她,没事的!”她朝着杨邹琦无奈抚下额头,那神情好象是表示对这个刁蛮的妹妹很头疼的模样,随即走到元伊莉的身边,递了个眼神给元伊欣,柔声道,“妹妹,你先别哭,跟姐姐说说,她为什么打你?” 见到姐姐这模样,元伊莉马上会意,她嘴巴虽疼得紧,但说话却还是很索,三两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最后还委屈地添了一句,“她还说了,谁敢在这里大声说话,吵到她家的二小姐睡觉,她就打谁!” 杨夫人总算明白,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再升天,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可笑至极的事!她几步上前走到水玉面前,伸出指,鲜红的蔻丹犹若要戳进她眼睛,“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杨家这里撒野!”钟亚芙在这样的日子里弄出这种事来,还打了元家的小姐,这不是给她的脸上抹黑么? 水玉不避不闪,直勾勾地盯着杨夫人,看这架势很可能是杨阁老的夫人。 先前元伊莉为了引起府上人的注意,故意大声嚷嚷,这时候,杨夫人虽怒,但她的声音倒不大,毕竟是朝庭命妇,水玉也不愿弄得太僵,便解释道,“我家二小姐来府上探望钟大小姐,是这女子不识好歹硬要闯进去。我阻拦并警告了,她却不听,反而故意在这里大喊大叫,是她在找抽!” “元家小姐是我杨府亲家的闺女,别说她喜欢大声嚷嚷,就算她折了这里的墙,也是我杨家的事。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教训人!”杨夫人话若毒刺,先别说元伊莉来这是不是有心,冲着别人在自家的地盘上如此胆大妄为,驳的就是她杨家的脸面。 杨夫人的说的话按说很给元家面子,但元夫人却并不领情,她看着地上那颗带血的牙齿,一阵阵的怒火攻心,又抬头看着那紧闭的门庭,恨得牙齿咯咯作响,想起半年前,自家的女儿怀了身孕还差点被里面的女人夺了子。现在一切顺水了,自家的小女儿还给打得破相,越想越气,直恨不得将水玉的肉一点点啃下怒,“是谁家的二小姐如此排场,去了别人府上,还不让人说话?连个奴才也没大没小,被朝庭的命妇问话,连起码的下跪礼节都不懂!” 水玉本来还想再解释,但一转念,又像在庆幸着什么,或许今日过后,斩断钟亚芙与杨家的缘份也未必不是坏事。便是冷冷一笑,“元夫人,你管好你自已的女儿便是!至于我家二小姐是谁,不是你能过问的!” “口气倒不小,这皇城根下,倒没听说过哪家的奴才如此嚣张拨戾!连官家小姐也敢打!我倒是要亲口问一问你家主子,平时是怎么教奴才的!”元夫人再也顾不得冷静,浑身怒火沸腾全部涌向大脑,走到杨夫人的身前道,“杨夫人,今天你们杨家一定要给我元府一个交代,否则,连我这大女儿也不能留在此,省得成天受气!”她对杨家何偿会满意,若不是元伊欣自已瞧上了杨邹琦,死活要嫁,堂堂的一个元家的女儿,怎么会给杨家做小妾?做了小妾还不说,怀了身孕后,还没生出来,就被钟亚芙夺了子。若不是她的老爷争气,在新皇面前争出个一席之地,今日她外孙的满月席就成了别人的喜庆了。 杨夫人明白元夫人一直对她以前的偏坦不满,此时话中有话,她也听得分明。她沉了沉声,这时候她知道说再多也没有实际行动来得实用,加上,她也不愿与水玉这么一个奴才身份的人多废唇舌,她退了几步,扬手示意杨家的几个奴才,命令,“把园门打开,我倒要进去瞧一瞧是什么人在我杨府上撒野。” “是,夫人!”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青衣奴才,几步就上前,欲揪了水玉腾出地方时,却连水玉的衣角都未摸到,便被水玉一脚当胸就踹开,那人痛叫一声,滚出了丈外。 杨夫人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奴才。 元伊欣打了个冷颤,直觉今日之事处处透着不对劲,按说,这个家奴身强力壮,在杨府出了名的打手,在这丫环的面前却连动手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一脚踹出这么远的距离。 来找钟亚芙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水玉冷了脸下来,怕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与来朝臣就更复杂,加上担心人声鼎沸吵到沈千染,便扬了扬手示意所有的暗卫出来,“你们出来吧!” 众人正心颤莫名时,突然眼光一晃,看到水玉身边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蒙面,水玉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们听着,谁要是敢靠近后园半步,或是大声喧哗,吵到我家二小姐,你们就出手,打死了,我来负责!”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又一招手示意黑衣人退下,眨眼间,那些黑衣人就如鬼魅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杨邹琦身躯似有所触动,胸腔淡淡起伏,“娘,我们走吧!”他终于想起,眼前并不起眼的丫环,就是沈千染身边的贴身丫环。几月前,他陪钟亚芙去沈家求沈千染放过瑞安公主时,曾见过水玉,只是当时天色已暗,他一心又扑在怀了身孕的钟亚芙身上,哪里会去注意一个丫环长什么样子。 杨夫人虽被水玉带来的人给一时震住,但在杨家她向来是当家做主惯了,突然被一个丫环当着所有人,把她的面子撕掉,自然不甘愿,凭什么呢?这可是她的府第! 她刚想挣开儿子的手,想叫人去前堂把老爷叫来,却听得耳畔传来儿子很小的声音,“园子里是皇后!” 杨夫人一时怔住,睁大眼睛看着儿子,杨邹琦压低声音道,“孩儿曾有一面之缘!母亲,别把事弄大了,压不住。” 杨夫人一想也对,出个门,身边有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护卫,也就皇后有这样的排场。这样一想,出了一身的冷汗,二话不说,拉了杨邹琦就离开。 元夫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杨夫人,历声道,“怎么,亲家母这是不帮着我女儿主持公道了?” 杨夫人心想,你女儿如今连皇后的人也得罪了,我能做什么主?这西凌上下,谁不知道皇后在皇上心里是什么地位。你元家再强,也不过是个四品的兵部侍郎。 而且,瞧这情形,皇后与钟亚芙的交情定是非浅,否则怎么会挑上今天的日子来探望钟亚芙,还睡在了里面。看来,她钟家的少夫人也应该换人了,既然起先元夫人不顾她的颜面,她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事给弄成了。 杨夫人主意一打定,挣了元夫人的手,神情不温不火道,“亲家母,今日你来喝我孙子的喜酒我很高兴,大吉的日子,我也不想闹出不愉快。不过,你要是非得觉得我杨家给你女儿受了委屈,那你就把你女儿领回去便是。”说完,捉了儿子的手就离开。 元伊欣根本反应不过来怎么会转得这么快,甚至来不及安慰盛怒的元夫人,提着裙子就匆匆跟上杨夫人。 元伊莉几乎要疯了,从小到大,她从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但她也看清楚了,水玉这边她是绝对讨不了好,心一急,咬牙道,“娘亲,女儿去找爹爹作主!” 杨夫人没走几步,就清醒了过来。马上想到,皇后如今是在杨府里,若是她就这样离开,由着元夫人的人闹,惊扰了皇后,那她杨家肯定也要担着大不敬的罪名。 她一把拉住杨邹琦,轻声吩咐,“你去找你父亲商良一下此事,我去稳住场面,勿必不能让元家的人再惊扰的皇后的休息。” 在后园,沈千染是给肚子饿醒的,刚睁眼时,她的视线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方,昏沉沉地转过头,看到一脸忧色的钟亚芙,神智瞬时变得清明,撑起身子坐起来,朝着钟亚芙淡淡一笑,“昨夜没睡好,今晨又起了太早,不好意思,睡过去了!”沈千染也知道自已的身体肯定在某些方面出现问题,在以前,就算是一天一夜不睡,也不至于在谈事情中,稍一缓神就睡了过去,何况近来,她每天睡觉的时间都长达十五个小时。 可她是医者,从自已身体的脉向看,她查不出任何的症状,赐儿也为她诊过,说自已的娘亲没有生病。 “没关系,我做了午膳,你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吃吧!”钟亚芙掀起帐帘,回以温柔的笑颜。 “好!”沈千染下榻,穿上绣鞋,对着墙壁上的小铜镜稍稍整理了头发,转身对叠着被褥的钟亚芙道,“要是不介意,我还带了两个人过来,让她们也一起用吧!” “嗯,好。你先去洗漱,我去叫她们进来。” 钟亚芙开门时,本以为安静了这么久,门外的人一定全散了,谁知一开门,吓了一跳,只见杨阁老领着一群的杨府内眷跪在门口处。 元家的人跪在杨家人的身后,元伊欣和元伊莉看到她,象是见了鬼一般,脑袋都缩回了脖子中。 钟亚芙是聪明人,她就知道,沈千染在她后园的事,杨府上下都知道了。 “杨大人、杨夫人,你们先回吧,不必在这里跪着,娘娘她不想惊动府里的人!”钟亚芙声音亦是平淡得如同与陌生人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完全无视杨夫人一脸的不安、焦急的心情! “亚芙呀……”杨夫人感到极其的尴尬,她杨亚芙由妾变妾后,杨府的规距就不允许她唤杨大人和杨夫人为爹娘! 钟亚芙没有象往常那样上前扶起二老,说到底,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知道,有些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上了,就象是沈千染说的,人活着,不要为了声名太压抑自已,更不必去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感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钟大小姐,二小姐醒了?”水玉看看天色,心想沈千染也睡得差不多了。 “是的,她让你们俩进去,一起陪她用膳!”钟亚芙说完,正欲转身进去时,身后传来杨邹琦带着压抑、又象是带了少许不甘的声音,“亚芙……”杨邹琦唤了一声后,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知道钟亚芙会生气,但想不到她今日连一眼也不看自已。 他突然想起,她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但凡能忍的,亚芙一定会周全。如果真的有一天要放弃了,那就割裂! 一想到“割裂”这两个字,他就觉得心痛莫名,是他错了么?明明是她不珍惜自已的身体,落了胎,才让自已的母亲对她生出不满,而后,桩桩件件的事凑着来,才造成今日的结果。 难道她不应该反省自已么?反而让他次次来讨好她,来求着她! 就在他脑中千思百转时,钟亚芙已经和水玉钟慧两人走了进去,并关上了后园的门。 钟亚芙只做了四菜一汤。 “亚芙,想不到你一个千金小姐做饭的手艺这么好,想不到这么简单的豆腐汤做得这么入味!”沈千染喝了一口豆腐汤,又指了指前面一盘绿油油的青菜,“这个火候也很好!” 钟亚芙淡淡一笑,心里却很纳闷,这根本不是她做的菜,虽然用的材料都一样,但味道完全不同。说开了,她哪里会做菜,也就搬进这园子后不得不凡事自已动作。 方才是水玉主动提出她去厨房端菜,难道是她动的手脚,想到这,不觉看向水玉,水玉见沈千染正低头喝汤,很快地朝着钟亚芙递了个眼神,并迅速道,“里面还有一道鱼,估计蒸得差不多了,我进去拿!” 钟亚芙心下了然。她今天根本就没有做鱼,看来,沈千染出一次宫门,身后不知道多少人跟着废心废力,能给她这些的,肯定是当今皇上。 可她对她的这个表哥也有些了解,兰亭不是个讲究奢侈的人,他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 四人很快地用完膳,这其间,水玉把方才在园外发生的事简单地跟沈千染说了一遍。 沈千染瞧着钟亚芙,目光里带着一探究竟的含意,“虽说你之前不在乎,但现在不同了,你如果想做出一番成绩,就得堂堂正正地从杨家的大门走出去。现在,我给你一柱香时,你去声讨。” 水玉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乐了,站起身就拍拍钟亚芙的手臂,“不用担心,我给你撑腰!” 钟亚芙吐出胸臆里沉积许久的一股闷气,“本来我是想借这事让亚楠早一天成长,可现在回想,如果这事一直不把真相弄清楚,总不能让钟亚楠背一辈子的黑锅!” 水玉把相关的杨府和元府的女眷传进园内,男子只有传了杨邹琦。 众人进了园子时,杨夫人放眼一瞧,并没有看到皇后娘娘,却见水玉领了她们进来后,就自顾地拐屋后的空地走去。 她心想,或许,皇后并不想接见她们。 陆陆续续进来的人中,钟亚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元伊欣,其实在元伊欣一进杨家的门时,她就知道这个看似安份的女子其实有很深的心机。 一年中,在她们两人间也不乏暗中较量,元伊欣皆以惨败告终,最终连腹中的孩子都被她光明正大的夺走,甚至,杨邹琦也不再碰她一下。 如果岁月静好,或许她和杨邹琦之间就会这样过下去,她甚至并不担心元伊欣有能力反扑。 可没想到,人斗不过天,她最终受杨家所弃,而那时,杨邹琦没有选择与她一起共同面对。 这段情终是画上了一道休止符! 钟亚芙看着元伊欣一直紧贴在杨邹琦的身边,在众人站定时,她神情自若地帮着杨邹琦拉直衣袍,用小小的细节宣示她如今的身份,可杨邹琦似乎并没注意到身边她的小动作,他一直看着钟亚芙。 看着元伊欣强忍不知,嘴角拉着勉强的笑时,钟亚芙笑开了,直视着元伊欣,“元伊欣,时值今日,你告诉我,你得到了么?名份,孩子,男人?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哪一个?” 后园不大,钟亚芙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沈千染的耳朵,她扬唇一笑,钟大小姐果然非比寻常,以这种开场白确实把元伊欣打得体无完肤。 元伊欣转首看向杨邹琦,霎时,原本柔弱的眸光转变强烈,全身象被无数冰刺贯穿一样,疼得让她呼吸发紧。名份、孩子、男人这三样,在元伊欣眼里肯定是男人最重要,否则她不会甘心为妾,孩子,也不过是缚住这男人的一种手段,可这男人的心在哪? 杨伊莉见杨邹琦并不出声为她姐姐说话,心头浇火,原本肿涨的脸更是红得欲滴出血,顾不得失了体统,尖锐地讽刺,“姐夫,别忘了,今天是你和姐姐孩子的满月酒!别忘了,当初我姐姐是给谁下的药!” “亚楠有没有下药,这事会弄个一清二楚!”钟亚芙淡淡一笑,并不理会杨伊莉,言辞间没有任何隐抑的情绪,声音谦虚平静,“杨邹琦,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想先问你,你相信我的妹妹钟亚楠会让人下药谋害你夫人腹中的孩子么?” 杨邹琦愣了一下,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当初是指证钟亚芙,他会毫不犹豫地否定,但对钟亚楠,他真的没把握! 钟亚芙轻轻一笑,似是完全知道杨邹琦心里所想般,一字一句迸出,“如果亚芙告诉你,我妹妹从不曾做过这种事,你相信我的话么?” 杨邹琦眼眶瞬时变得通红,他直视着钟亚芙,声音里带了微微的恨意,“我相信你话!可我不明白,当日你为什么不解释,反而自动提出自贬身份。亚芙,在你的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你总是可以为了你的母亲,你的妹妹牺牲我,包括我们的孩子!” 钟亚芙一点都不意外杨邹琦会问出这样的话,在那目光直逼下,却是神情坦然,“那你说我错了么?”瑞安是她的亲生母亲,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去寻找母亲的下落,还有谁会管瑞安的生死? 元伊欣走到杨邹琦的身边,双手紧紧扣住杨邹琦的手臂,看着钟亚芙,她的声音柔得快滴出水来,“姐姐,你跟相公认个错吧,相公他心里其实一直有姐姐的!”她的话极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让杨夫人也感到满意地暗中点头。 杨邹琦根本不看身边的人,他心里狂燥而不安,挣开时用了全身的力量,把元伊欣推开,嘶声道,“你错了!”声音不稳,因着某种激动,声音变得激亢,“你还不敢说你错了?当时,你亲口向沈二小姐提出,用你腹中的骨肉换得你母亲的周全,我当时就在门外,你知道我听到时,是什么心情么?我一直在问我自已,你是想报复我和元伊欣之间有孩子,所以,你才不要这个孩子。可你明明知道,我从不想娶她,是母亲拿命来逼我,要我给她一个孙子,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相公……”元伊欣呆滞的目光徒然一聚,望向杨邹琦时,只觉涌上无限痛苦与不甘,“我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全心全意对你,为你生子……”没有一个女子受得了丈夫当着她和她亲人的面说从不曾爱过她,绝望和怒恨忽如洪水般冲涨着大脑,从眼眶中跌落,一滴一滴在地上破碎。 “姐,你哭什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元伊莉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元伊欣,又指了指杨邹琦,“姐,你看他有什么好,当初钟亚芙被贬为妾氏时,你看他出头了么?现在,有皇后娘娘给她做主,这下好了,杨家上下都没人吭声了,我就不信……” “伊莉,你给娘闭嘴,你还嫌不够乱么?”元夫人没料到元伊莉会这么沉不住气,心颤地看向沈千染。今日的局面,她最多是舍一个女儿,可要是元伊莉说话没有份寸,得罪了沈千染,只怕她元家都会受累。 元夫人倒是不知道自已是小人之心,沈千染根本不会理会杨元两家的儿女恩怨,她来,仅仅是冲着钟亚芙。 杨夫人脑子里却一直绕着方才儿子那的那些话,根本没听到旁人说些什么,蓦地,好象被人踩了尾巴似地跳了起来,转首怒瞪钟亚芙,几乎难以置信地叫嚷,“原来你一开始就想牺牲杨家的孙子,好啊!好啊,这倒是老天爷的惩罚了,报应了,就可怜我的孙子……” 钟亚芙闭了闭眼,感到天意弄人!但她无法育子的事实让她清醒地知道,在杨家,永远不会有她生存的土壤,但有些话,她还是想在走前留一个交代,她失怔地望着那高墙上的斑驳残痕,声音里多了些回忆,低渺如鸿雁哀过一般,“我怀上不久后,见了红,我慌极了,便进宫找到珍妃娘娘,当时让太医院的院士为我诊过脉,她说我天生不足,我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要及时拿掉。当时,我太舍不得,想多留几日,谁知道就传出了江南滑坡,娘亲被活埋之事,我一时顾不上,就去找沈二小姐。当时,我对沈家二小姐说那一番话,也是想用这个孩子博得她的一分同情……” 钟亚芙的声音很轻,但所有的人都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有人惊震、有人伤心、有人窃喜,也有人失望…… 后园之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正午的阳光明媚,照得所有人汗湿衣襟,可谁也不敢提出离开,因为众人都以为,皇后正在不远处! 这时,高漠带了一个中年妇人进来,杨伊欣和杨伊莉一看,瘫了。 李厨娘早在事发后,就被她们姐妹俩给了一笔钱远远打发到乡下,这时候被带回来,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 在水玉把杨元两家的人带进后园时,沈千染就与水玉离开沈府,是水玉抱着她跃过高墙离开,她对杨家的宅门内的事不感兴趣。她越来越怀疑自已的身体出了某些状况,她需要一个人全心替她打典她留下来的东西。而钟亚芙无疑是最佳的人选之一。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她死后,西凌发生内乱,无论是赵家还是淮南郡王,这些年她所赚的银子就会通过一个钱庄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兰亭,而提这笔银子的信物,她会交给水玉。 马车刚出杨府所在的大街,行在最繁华的景华街上,这里是西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不仅商辅林立,而且还是一处红楼场所。四处红幔丝帐随风而飘,楼上时时传出歌舞之声。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走到街中心时,沈千染的耳边传来喧闹之声,随着马车前行,声音越来越吵杂,而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水玉先挑了帘问,“出了什么事?” 持缰的侍卫回道,“路堵住了,好象前面的一间叫东源客栈出事了,围了人群把路都堵死了。” “东源客栈!”水玉知道这是沈千染名下的,便转首道,“二小姐,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沈千染整个人激醒过来,吩咐道,“好,问清楚些!”东源是京城最大的客栈,原先也是宁家的,被她暗中买了回来。 水玉走上前,抓住一个行人便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出人命了,有一个客人叫了花雨轩的头牌,说是那头牌是假的黄花闺女,直接就把人从楼上扔出来,也怪那姑娘命薄,头先着地,活活摔死了。花雨轩的老鸨不依,带了人过来闹,又给扔下来,摔断了腿!”那看客说得唾沫飞扬,这种事在京城里百年都没听说过,那个头牌被扔下来时,是赤身裸体的。 官府来人询问,可对方已拿出来那头牌的卖身契,这样,官府就无法过问了。 老鸨来闹,倒不是因为自家楼里的姑娘被摔死,而是冲着自家的红楼的名声来的。这要是闹开了,说她给别人假的黄花闺女,这信誉不是没了?信誉一没,那她的妓院肯定是开不下去了。 水玉没有耐性从人群里钻过去,直接用轻功跳上客栈的二楼,预从楼道里穿进去找掌柜的,谁知道,刚靠近,就感到一股带着寒气的内力向她逼来,她直觉不好,可半空中想避开谈何容易,在仓促间,只能抽出腰间的软鞭狠狠地朝前攻去。 谁知里面的人竟生生地夺了鞭,反手一扔,打在了水玉的脚上,水玉闷哼一声,内力象被抽了似的使不出来,便直直地摔落到了地上。 “又杀人啦……”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让心有余悸又抑不住好奇心的围观群众瞬时就乱了。 高漠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也顾不得礼节,掀了帘子就对沈千染道,“娘娘,属下马上带你离开,水玉被攻击了!” “水玉……”沈千染有些精神不济地靠在软垫上,一听到是水玉被攻击,倒吸一口气,明明是夏日,可直入胸肺的全是冷霜,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桥子,连钟慧想拦都拦不住,她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高漠,眸光扎向了人群,看到人群骚乱,直觉水玉一定是出了大事,嗓子里仿佛含了一根刺,语声尖利颤抖,“水玉……” 沈千染已无法冷静,从她年幼开始,水玉就一直伴在她的身边,从前世水玉的不幸身死,到这一生,两人相扶相携,她对水玉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对宁常安的母女之情。 她怕,怕极了,她怕这一次的重生,她依然逃不过死亡的命运,那她的水玉,她必然也留不住、守不住—— 水玉摔下时,内力已被对方全部化开,左肩先落地,她听到一声骨裂,就知道她的肩骨一定是碎了,她仰头朝着上,想看看伤她的人究竟是谁,但当午的太阳正好射进她的眼里,一阵阵的头昏眼花,却听到沈千染撕心裂肺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心头刹时如冲进了针尖,拼了力气回应,“二小姐,我在这,我没事……” 可惜人声顶沸,沈千染根本就听不到。 人群还在流散,高漠见沈千染象无头苍蝇般冲着,瞳仁里风云涌起,顾不得冒犯,一把扣住沈千染的腰,喝着,“娘娘,你呆在轿里,让属下去找人!” “不,我也要去!”沈千染眼眶里全是热泪,早已视线模糊,她闭了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落下,睁开后,一双凛冽的眼睛缓缓倒进高漠的眼中,冷气森森地说,“带我过去,我要亲眼见到水玉的安全!”沈千染知道,高漠奉兰亭之命决不会离她半步,她若离开,这里的暗卫会大部份随她离去。那谁来救水玉? 所以,只有她也去,高漠才不得不去。 高漠不得已只好随她,但为了防止刺客混在人群中,便令所有暗卫现身,将沈千染团团围住。 幸好人群散得很快,沈千染一眼就看到半蜷在地上的水玉,惊得全身发凉,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水玉,你怎样了?你怎么样了?” 水玉气力全失,肩头又痛得历害,一时无法起身,只能用力地笑,“没事,二小姐,水玉没事,您别哭,水玉只是摔了一下,一时半会起不来!”她咧着嘴,又扮了一个鬼脸,朝着沈千染吐了吐舌头,“水玉让二小姐担心了!” 钟慧很快就跟到了沈千染的身边,突然,她感到一阵异样,身后就好象被一双眼盯着,有如被蛇盯上。钟慧迅速回身,她的双眼竟象是能透过重重幕帷看到对面客栈的二楼窗后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碧眸在阳光下闪着森森的眸光,他也在看着她,竟也不避她的眸光—— 钟慧只觉得恐惧如狂潮席卷而来,她甚至无法分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危险,就尖声发出长啸—— 高漠一听钟慧发出最高级别的示警,心一凌,低低一啸,示意第二层守护的暗卫马上警戒! “捉住她!”凤南天碧眸一沉,紧紧咬住钟慧的身影,这个孩子明显是天赋异禀,如果他判断不错,这个孩子肯定也他的南皓国有某些联系。 瞬时,二十几个白衣侍仆破窗而出,个个好象完全了解主子的心意一般,齐齐攻向钟慧。 “散开!”高漠凭着气息感到冲他们而来是他生平见过最强劲的力量法阵,象是一种逆流的旋窝要将他们吸走一般,他喊出声音时,两手已各提了沈千染和水玉朝着气流旋窝外撤去,而另一个雷霆暗卫也提了钟慧的后领朝着另一方向撤去。 在撤开的那一刹那,他就判断出,这个人一定就是南皓国的凤南天,根据暗卫近来搜集到的信息,他知道凤南天拥有某些普通人无法抗衡的神秘力量。 高漠双足一落地,眸里杀气遽时立起,“用夺魂针!”命令一出,暗卫齐齐一掷,银针如暴雨般射向白衣侍仆的法阵,借着气流的旋窝很快地射向那白衣的侍仆。 夺魂针的阵法,是暗卫营里研制出最残酷,破坏力最强的一种阵法,在兰亭血洗皇宫时,他们对外围的赵家死卫就是采用这种阵法,将他们一网屠尽。 白衣侍仆反应非常敏捷,齐齐退开时,水袖突然拉出三丈之长,朝着钟慧卷去。一举一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们目标在钟慧,我带娘娘走,你们保护钟慧!”高漠很快判断形式,如果形势恶劣,可以牺牲任何人。 沈千染这时候也知道,她留下来只是个累赘,但留下钟慧,她实在于心不忍,远在对面的钟慧似乎有感应到她的心情般,竟大声喊了一声,“娘娘,钟慧没事!” 凤南天原本紧紧盯着钟慧的眼眸本能地循着钟慧的眼线看向另一方,那一刹,竟是呆了。 此时的沈千染面巾早已被方才的气流卷走,一头的青丝墨发微散,在璀灿的阳光下,肌肤如雪,而一双如星辰的皓眸辉洒着粼粼的水光,美得令人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三拍。 人世间竟有这样的绝色! 凤南天嘴角渐渐掠出弧纹,丝丝欲色张扬爬上他的俊颜,碧眸再也不看钟慧一眼,近乎贪婪地盯着沈千染那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他一直戏谑着兰锦,让他扮作女装让他过过眼瘾,眼前的女子他甚至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沈家二小姐,原来,想象兰锦女装的妖颜与见到真正拥有兰锦容貌的女子完全不同。 兰锦和沈千染最大的区别是在一双眼眸,可他更喜欢沈千染的,她的眼让他想到了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千百年来那样璀灿夺目,让人如此渴望却从不曾有一个人能摘得到! 蓦地,眯起沉沉碧眸,他察觉到了他们欲抛下钟慧带着沈千染撤离。没有任何犹豫,双足一点,挟着冰天雪地的寒凛之气,如大鹏展翅般地掠向沈千染,并成功地拦住了高漠的去路。 “把她留下,爷看中了!”凤南天白袍迎风,温和如轻舞,却杀气如天网,纷纷扬扬自上朝着高漠兜头罩下,这一刻,高漠只有选择放弃水玉,全力护住沈千染,所以,他一侧身,欲让水玉一边对上了凤南天。 或许是沈千染太聪明,仅仅是一刹那,就意识到高漠的选择,她蓦地推开高漠,朝着凤南天的方向冲去。 她有一种感觉,水玉如果落进眼前男子的手中,会被瞬间撕裂! 凤南天伸出手就欲将沈千染接进怀中时,身形一动,就上了另一家茶楼的顶层。 高漠随手将水玉扔给近身的暗卫,整个人如利刃出鞘般地射向凤南天。 “小心美人血溅三尺!”凤南天搂着沈千染朝着高漠狂妄一笑,捏了捏沈千染的纤腰,将她稍一推,把她当成一面人墙挡住高漠的攻击。 高漠气得七窍冒姻,生生的撤了内力,站在了一丈开外,他万没想到这个凤南天堂堂一国的帝王,所做的行径竟是令人如此大跌眼球。 “美人,委屈你了,谁让你的人苦苦纠缠不放!”凤南天双手盘在她有腰上,笑得人畜无害,在众目睽睽下毫无顾忌地俯下身,亲向沈千染的脖子。 沈千染背对着他,腰身被她固住无法逃脱,而两人站的姿势,她一时无法推开,在无法避开的那一瞬,她索性用头狠狠地朝着凤南天的脑袋咂去。 她的后背正贴着他的前胸,这样的距离,他想避也迟了,只觉鼻头被重重一击,瞬时感到鼻腔里有两股热流冲了出来。 凤南天腾出一只手,一拭鼻翼,手背上一摊明晃晃的浓稠鲜红,心里恶狠狠的诅咒一句,碧眸深眯,阳光下折射出粼粼的杀机,倏地掌心发力,将沈千染的身体转了过来,左掌同时举起,象往常一般朝着她的脸狠狠地煽去—— 那一瞬,碧眸照进了一双冷得冻伤一切的眼眸,是一双他从不曾见过属于女人的眼眸,没有恐惧、没有羞涩、没有卑微的讨巧、甚至没有戒备和不安!这一双眼象极了天上落下的一颗千年繁星,美丽璀灿却无一丝的温度。 他玩过无数的女人,每一次女人在初次见到他时,都有不同的一面。 面对恐惧的,他便将她晾在一旁,毫无顾忌地与别的女人欢好,做足了浪漫情人的样,最后让这女子心甘情愿地伏于他的身下! 面对羞涩更简单,他会在六面放满一琉璃镜的房间内将她压于身下,只要那女子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到自已不同角度的姿势,一次不行,就两次! 他喜欢这一种过程,象是在玩一种捕兽的游戏,猎人捕的是活物,而他捕的是女人的心,抓到手里后,或是捏碎,或是解剖探究! 而眼前这一个,似乎与所有见过的不同,她不怕他,对他扬起的巴掌,不闪不躲! 怒气瞬时掠去,像是退潮的水,抽走二十多年的习惯,那带着掌风的巴掌在贴近她脸颊地那一瞬被他生生地撤开,手腕一转,捏住了她的下颌,逼着她抬着与他眸光相接,最后,他嘴角一抽,碧眸里蓄满柔光,竟恬不知耻地迸出一句,“爷不打女人!” 沈千染冷着脸没理会他,权当他是空气。方才凤南天扬起手掌时,她其实完全有机会用怀中的针刺进他的腰穴,可她并没有把握在那一瞬她会逃离他的魔爪,所以,她不避不闪,想挨下这一巴掌,等待最佳的时机,以配合高漠的解救。 高漠却忍不住都要为凤南天的无耻喝彩,那天他在香雪莱把赵十七的脸煽得跟猪头一样,而且瞧那身手身肯定没少打女人,打得干脆利落,噼叭振得整个茶居都听得到! 高漠及留下来的暗卫团团围在四周,畜意待发,却忌于沈千染在凤南天的手上,没人敢擅自行动。 沈千染的腰被他固住,脸被迫被他高高抬起,鼻息间传来略带芳香的血腥之气,不仅没有让她感到恶心,反而让她的精神感到一震,疑惑间,风南天猛地又俯下首,这一次直接朝着她嫣红的唇瓣啃了过去。 饶是沈千染的脸避得很快,但唇角还是被他碰触了一下,她退不开身子,从双颊开始红晕延至耳珠,不是害羞,而是怒气,她狠狠剜了凤南天一眼,想伸手擦去唇边他留下的鼻血! 很好,敢在他面前发怒的女子也是他初见! “擦了到时别嚷可惜,爷的血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话未说完,他突然看到沈千染嘴角竟蕴起笑,他微微一怔,她竟对他笑?笑得如此灿烂潋滟,他正想回以笑容时,却注意到那不是女子那种单纯带着天真的笑,似乎有一抹暗藏的狡黠在瞳孔中一闪而过,凤南天心里心里滚过一丝不好的预兆,感到腰间一疼,低头一看,只见一根长约两寸的银针狠狠地扎进他的腰穴之中,全部没入。 同时,高漠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三尺长的银剑,挟着雷霆万钧的剑气朝他左太阳穴攻击。仅仅一瞬的时间两人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凤南天神智瞬时被拉回,以世人无法置信的速度避开,甚至带着沈千染仅仅是在一眨眼间便避到了十丈之外。 凤南天紧紧搂住怀中的佳人,方才,针扎进穴位时,又准又狠,加上自已动了全身的血气运行移形幻影,这一刻,他痛得想狂飙,不过美色当前,他还是做做风流倜傥的样子。 低首,朝怀中人抛了个媚眼,左手轻轻一探腰间,轻轻松松地取出一根粗长的银针,狂妄而笑道,“沈二小姐,多谢你的定情礼物,爷就不客气收下了!” 高漠张口结舌,既便是一个人从娘胎里练武,练百年至登峰造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凤南天方才确实用的是秘术中的移形幻影,白衣侍仆很快就撤到凤南天的身边,其中一个拎着钟慧的后领,二十多个白影就这样在高漠的眼皮底下消失。 从白衣侍仆出现到消失,不过半盏茶时。 ------题外话------ 明天会接着更,可能会迟一些,晚上月会通宵码~月其实早就写到这里了,就是不敢发,主要是剧情很复杂,怕出BUG,一直修改,重复在审稿,让亲们久等,对不起了~   大结局三   高漠是兰亭近身暗中中最擅追踪的,可他拼了命地追踪,也仅仅到了街头,他有些挫败地看着四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商贩们的叫卖声与街头的卖艺杂耍声都在告诉他,这里没有任何的异常。   兰亭得到暗卫发来的传报时,他正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如何处置江南振灾中出现的地方官员盘剥的案件。他连一句交代的时间也没有,就象箭矢般掠出金殿之外,甚至没有招唤坐骑,就这样,以惊世骇俗的轻功直接冲出皇宫,不到半柱香时,他就找到了沈千染最后消失的地点。   帝王一身明黄朝服赫然驾临街头,引起人群的一阵阵骚动,随后来的禁卫军很快就清场。   卫扬见高漠独自跪在艳阳下,就知道大势不妙,几步掠到高漠的身边,揪了他起来,冷然问,“人呢?”高漠竟会把人追丢?这种结果他几乎感到难以置信,沈千染的身边设了两层的暗卫,放眼整个西凌,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兰亭一动不动,泼了墨的瞳仁直直盯着远方的空气,静寂极久终于冷漠地开口,“拿京城的布防图!”   兰亭征下东源客栈为暂时的议政之所,四张方桌连在一处,桌上摆了一张巨大的京城布防图。   在京城的四个城门,除了北门直通往五岭山刑检司大狱外,其它的三个城门都通往外郡。南门和东门都有因为能直通朗家厝,所以一直有重兵把守,而西门仅设一支不到两万人的西营,防守最薄弱。   兰亭即刻调令,拨一万的禁卫宫赴西门,严防城门进出。   而对东和南两个门,除了城门设重防外,还在朗家厝渡口设了三处盘察,以防凤南天的人走水道。   想顺进入河道除了东门和南门的官道外,还有一道天险可以直达朗家厝,那就是京陵山脉。当初沈逸辰就是通过京陵山脉避过兰御谡人的眼线到达朗家厝。   但凡稍了解行军的,都知道京陵山脉地势复杂,通道狭窄,无法大兵马行军,所以凤南天如果想带沈千染离开京城,最大的可能就是抄这条山道走。   他迅速将暗卫分成四队人马,一队从东开拨进京陵山脉,另一队从南门开拨进入京陵山脉搜寻。另一部人马快马加鞭从朗家厝那阻击,两边夹围。   这一举措仅仅是预防凤南天突然带着沈千染离开。   最后另一队是弩弓队,随兰亭在城内搜寻。   同时,将所有暗卫营的猎鹰放出,盘绕在城内,寻找线索。   “皇上,大皇子求见!”禁卫军禀告,尚未得到帝王首肯,兰天赐便由水月抱了进来。   兰天赐落地后,瞧了瞧大厅上的众人,精致的小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奶声奶声地开了口,“全部退下!”   孩童语声里带着矛盾的成人气势,把整个大堂中的暗卫震住,如天外传来的苍茫回响,一下子震碎了百年无纹的空谷深潭,激起了波澜壮阔的浪花——众暗卫屏了屏息,面面相觑!   暗卫虽慑于兰天赐的气势,但他们只听令于兰亭,所以,仍然一动不动站着。   兰亭裂了一下嘴角,未见笑容,拂手让众人退下。兰天赐挪着小脚步走到兰亭身边,两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跳了一下,方坐了上去,晃着悬空的两条腿,歪着小脑袋,琉璃眸睨了一眼兰亭,声音是不符年纪的冷硬,“不必找了,或许这是好事!”   “赐儿,直接说重点,父皇没时间听你废话!”兰亭面容如冰晶雕塑,连一眼都吝啬给兰天赐,依然俯着腰专注地看着桌面上地图,他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五指直敲桌面示意兰天赐不要干扰他,冷冷地斥责,“如果你不能解决问题,就回宫给你母后守莲花灯,不要在这防碍父皇找你母后!”如果不是兰天赐提供了明显的错误信息,他怎么会让沈千染给凤南天劫走。   一想到自已深爱的女人此时很可能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兰亭就有一种狂力的暴燥,想撕碎整个京城!   兰天赐习惯性地掀了掀小眉头,面色不改,琉璃目光不满地落在兰亭的脸上,冷哼,“要不是你惹的烂桃花,在娘亲面前胡言乱语,娘亲怎么会没事跑出宫?明知道娘亲的身体状况,你还不阻止,现在她给凤南天给掳了,你才来着急!”   兰亭气结,他真是感概要下六月雪了,他何曾惹过烂桃花?活了二十三个年头,除了沈千染,别的女人他连正眼都没瞧过,要说最出格的也仅仅是申柔佳,可那个能算桃花?   有关是否他惹了桃花债,兰亭连辩解也懒得说一句,只能平静道,“你母后心思那么重,让她呆在宫里只会胡思乱想,出来走走宽宽心对她更好!”   兰天赐晃了晃两只小短腿,不阴不阳地添了句,“是,这一宽,就宽没了!”   兰亭本已在濒临火山爆发的边缘,此时被兰天赐一句一句堵得,直感到自已的喉咙都要冒出烟来,突然伸出手叉住小家伙的腋下将他一提,高高地举了起来。   可怜的小家伙瞬时满脸激红,璃琉眸象要喷出两团火般盯着兰亭,他觉得自已就跟一只毫无反抗力量的小雀儿被提得高高,要是他真是三岁的孩童,他一定很开心当成一场好玩的游戏,可他不是,他的心里已是成年人了,他用力挣着,可显然兰亭并不准备放他下来,连声质问,“你不是说凤南天决不会动妇人的心思么?你说你和他是双生子,他就算放个屁,你也知道是香还是臭!现在,你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兰天赐挣扎未果,双手又不够长,否则他必定把兰亭的脸狠狠抓上一把,他觉得自已够倒霉,怎么活来活去,都是三岁孩童。   最后,他伸出一只脚照着兰亭的胸口就踢了过去,没好气地骂,“你给老子放手,要不然老子踢扁你!”   “你在你父皇面前自称老子,你活腻了!”兰亭单手一转,就把小家伙象提着一只小鸡般搁在了桌子上,照着他的屁股,“啪”地一声打了一去,“你今天最好给父皇一个好的解释,要不然,我就把你给扔到暗卫营!”   夏天的袍子很薄,这一巴掌下去打得噼叭脆响,小家伙满脸羞红,心中连连暗咒,可比体力,他一个三岁的孩童怎么能比得上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呢?最后,咬咬牙,只能妥协,气咻咻地仰着小脑袋吼,“他就是掳了娘亲也不会碰娘亲一下的。没人会拿自已三十年的修为去冒险!”   兰天赐等兰亭放开他后,气呼呼地盘腿坐在桌上,告诉兰亭,凤南天的血异于常人,可以开启秘术,但有两忌,一是忌处子之血,二是忌沾过男子精血的少妇之躯。   所以,历代的南皓的君王多数是年轻时生儿育女,有了子嗣后,就开始修心养性练秘术,并不沾女性。   可到了凤南天这里,他硬生生的想出了一个法子,用玉势破处女之身,而后养好后方由凤南天宠幸。一旦宠幸后就囚禁在南皓国的后宫之中,多数这些女人他都不会再碰,除非是让他特别上心的。   所以,兰天赐才敢打包票,凤南天不会对沈千染动了这心思,更别提他竟敢直接在兰亭的眼皮底下掳人。   兰亭坐下,与小家伙平视着,抿了下嘴角,冷漠地问,“三十年?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只十八岁?”难怪说话的口气总是阴阳怪气!   “你以为人一死就能马上入轮回?”兰天赐没好气地撇了撇嫣红的小嘴,“如果我没死,现在是三十八了。王爷就放心吧,娘亲在他手上不但没事,反而元神不会再衰退,现在关健是要如何让凤南天心甘情愿地让娘亲回到过去。”   兰亭暗骂自已胡涂,他也是被兰天赐气坏了,这时候真不该和他较劲,应尽快想出办法来找沈千染。他的气息沉了沉,声音放柔,“你有办法?”   兰天赐的摇摇首,懒洋洋地解释道,“不是办法,而是如果我没猜错,凤南天肯定是瞧上娘亲了,要不然,他不会在西凌的地界上公然挑战一国皇帝。所以,我认为他可能会听从赵十七的建议,让时光回到过去,只是这时间很可能是在娘亲十四岁遇到你前还是花黄闺女的时候,到时凤南天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从沈家带走娘亲。如果这一切给他弄成功了,到时,我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兰天赐说到这时,纠结地抓了抓头,小眉头皱得深深的,自言自语地叹,“到时候,要是娘亲跟了凤南天,那我岂不是有可能做凤南天这厮的儿子?”他和凤南天虽是双生,可两个人命运却截然不同。凤南天继承了大统,活到了现在。而他却因为修习了秘术,十八岁就死去,死前他因为泄露太多的天机,已是老叟之身。   “你给我闭嘴!”兰亭两手狠狠扣住兰天赐的小手臂,瞳幽冷得骇人,“赐儿,父皇没有一点心情来听你说这些。眼下,先找到你的娘亲才是最关健!”兰亭心虽烦燥,但他也知道,兰天赐说的这种事发生的机率极高。   如果凤南天启动秘术让时光回到沈千染重生前的十四岁那一年,所有的一切都可能会被彻底改变!   而兰天赐的天眼只有一个,所以,他和沈千染只有一个人能带着记忆回到过去。   如果是他拥有天眼,他自然会去寻她,可沈千染那时候对给她下毒的珍妃一定是恨之入骨,岂能轻易接受他?到时候,凤南天无疑是从天而降的大恩人,救她于水火,凤南天不仅是一国的帝王,外形亦是极受女子亲赖,饶是他如此自信的人,也感到自已无一胜算。   如果天眼给了沈千染呢?那时,两人没有任何关系,以他当年对女子的抗拒,若沈千染来找他,把两人之间的宿缘告诉他,只怕他会把她当成一条抹布般扔出去,死活不论!   不,不行,这还不是最关健,眼下最让他心急如焚的是他的沈千染在凤南天这个大*的手中。   兰亭脸上呈现心痛难抑之情,声音斩钉截铁,“还有,无论如何,父皇不会让你母后呆在他的身边,既使他不敢碰你娘亲,也不保证他不会……”猥亵这两个字活生生被兰亭咽下,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现在有多焦燥。   “你放心吧,娘亲是那么好让人猥亵?”兰天赐凉凉地凑了一句,也不知是安慰还是故意让兰亭更加狂燥,“除非是凤南天真不要他的修为了。不过,儿臣觉得不大可能,凤南天的修为一旦破了,先不说别的,就单指他的容貌就会褪变到三十八的年纪,他肯定担心娘亲瞧不上他了!”   “兰天赐,你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兰亭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有些发狂地提起兰天赐的衣襟,咒骂一句,“你这样子真不象个孩子,活脱脱一个阎王小鬼!”   “老子本来就虚长你十五年,你还别不服气!”兰天赐阴森森地顶了一句,这厮居然骂他是阎王小鬼,“你再欺负老子,等娘亲回来,老子就跟娘亲告状,天天跟娘亲一起睡,你别想再爬上娘亲的床!”兰天赐见兰亭一脸不屑,抖了抖肩膀接着威胁,“你要是敢偷偷进娘亲的寝房,老子放毒蛇咬你!”   兰天赐一提到告状,兰亭就有些餍了,悻悻地放开,放软了口气,“好了,这些废话就别说了,商良一下,怎么救你娘亲。你现在能不能和钟慧冥思,如果能,看看你娘亲现在安不安全!”兰天赐恢复记忆后,认出钟慧竟是凤南臣的侍仆,在凤南臣死后,他的侍仆选择了殉主。   兰天赐和钟慧之间有强烈的心灵感应,可以进行无声地交流,这和主仆前世一起修练冥思有关。   而钟慧见到沈千染的第一眼时,便能轻易读出沈千染的心思,这一点,钟慧先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第六感觉很强,尤其是对潜在危险,但除了兰天赐外,她是的无法准确读出别人的思想。   后来兰天赐告诉她,这是因为沈千染是他的娘亲,他曾在沈千染的腹中呆了七个月,所以,沈千染身上带了兰天赐的气息。   兰天赐对兰亭服软的表现感到略微满意,他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已的小肩膀,又撇了撇嘴施恩般地扔了两句,“放心吧,钟慧传达过来说,娘亲睡过去了,睡得很沉,也没人打扰她。我离开密室时,莲花灯变得亮了!”   沈千染是被床榻上的晃动给惊醒的,一张开眼,落进她眸中的是一双沉碧的双眸,烛光下闪着宝石之光,带着笑望着她,她尚未来得及辩明这是谁,右侧的耳绊便传来女子低低的呻吟之声,甜腻娇柔,那是一种媚到骨子里的娇呤,沈千染再浑钝也只知女子只有在床第间才会发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喘息声,她眨了眨眼,微微侧头,看到身侧有一个陌生的女子与她平躺着,那女子散着一头乌发,全身*地在一个男人身下抖动着,红唇微吐,黛眉轻蹙,神情似痛楚又似欢娱……   “醒了?”凤南天一边律动着,一边好心情地看着沈千染象只睡足的小猫正在慢悠悠地回神,“你真会睡,一睡就是睡十六个时辰。”   十六个时辰?难怪她全身发不出一丝的力量,沈千染神智渐渐拉回,知道眼前一切不是梦境,也想起,她被凤南天劫走的事实。   她偿试动了动身体,却是一阵眼花,不知道是因为饿太久还是躺了太久,她感到自已的身体无法动弹。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眸光不动声色的从凤南天裸露的胸口移开,落到自已的胸口处,还好,她衣裳完整,而且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的不适之感。   虽然她的心很乱,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情况,还好,她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雨,倒是能沉得住气,神色并不慌乱。   凤南天见她平静地躺着,睁着寒潭幽深的双瞳仿似穿透过他的身体,如一个历经千番的修道者,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无语地看着饱受罹难的苍生。   凤南天只觉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开始生出细草,缓缓蔓延,清风一拂,搔痒难当,他很象马上化身为狼,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撞击。他不知不觉手上用了力气,几乎箍断身下少女的腰肢,待到那少女再也忍不住痛,闷哼出声时,凤南天冷眼一瞧那一张与沈千染天差地别的小脸,遍身的炙热渐渐褪去了温度。   他其实无数次想脱了她的衣裳,权当观赏,可就是怕自已一时收控不住欲念,那他的修行就全破坏了。加上,沈千染确实不是一般的少女,到底是一国皇后,他也应当适当给予她一定的尊重!   他暗咒一声,马上转开眼不去看身下的少女,继续盯着沈千染。   沈千染感到身上的力气一点点的回复后,她撑起身子,缓缓起身,站起身后,走到床榻的后面,平心静气地从凤南天的裸露的大腿跨了过去,下了榻,冷静地穿上绣鞋。   “你出不去!”凤南天的两手虽然固在身下的少女的纤腰之上,但他的眸光深远而悠长随着沈千染转。他瞧得出她是在强自镇定,觉得这样的游戏很值得一玩。   沈千染不理会他,环视了寝房。房间很大,四周的窗户紧闭,门是花梨木雕成的缕空状,可以清楚地看到守在门外的白影。显然,凤南天宠幸女子是,是从不忌讳被外面的人观摩。   寝房内,除了一张大床外,还有一个陈列柜,上面搁了不少的珍奇。在左侧那边还放了一把古琴,造型很独特。   凤南天见她眼光落在琴上,以为沈千染喜欢,为了视觉方便,便调整了一个姿势,将那少子整个身子一抬,横在了床榻之上,那少女上半空悬落在床榻下,身下又被冲撞得疼痛欲裂,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后,几乎闭过气。   凤南天显然没注意到此时身下的少女极不适的模样,一双碧眸色兴味盎然地围着沈千染转,哑着声线,“给爷弹一首曲子,助兴!”   沈千染这回到听话,缓缓走到琴边,手食指轻轻一勾,划出一道悠扬的音符,凤南天满意地一笑,“不错吧,这是春雷琴,怕是你的西凌皇宫,也未必能收藏到这等货色的古琴!”   沈千染哪会懂得音律,但凡千金小姐的琴棋书画她一概不通,闻言,脸上诡异一下,突然伸出十指,象拨水一般,上下左右乱扫一通。   瞬时,寝房里发出一阵杂乱无章的音符,尖锐、低沉的怪音齐齐响起,震得凤南天虎躯一震,几乎跌到少女的身上下,而身上的少女被这种强憾的声音一慑,快昏阙的神智亦被拉回七分,腹部连连收缩,绞得凤南天差点泄了出来。   “你会不会弹琴?”凤南天忙抽了出来,朝着沈千染咆哮一声。   “不会!”沈千染终于开口,慢悠悠地收起纤长的手指,如若无人般又绕到另一处的茶桌上,拿去桌面上的一只玉盒,揭开后,看到是茶叶,便闻了闻。   凤南天站起身缓缓走到沈千染的面前,他脚步轻忽无声,像雪花拂落于水面,碧眸微眯盯着沈千染那一双凝结成冰的双眼,晶凉见底,仃泠泠了无温度。   那少女忍着疼痛从榻上下来,因为没有衣裳,只好双手遮着关健之处,红着脸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同时,四个白衣侍仆端着沐浴之物进来。   凤南天面对沈千染站着,任身边的四个侍侍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的身体发肤,一双碧眸凤天生精湛地藏有锋芒,配合公子俊美无匹的身姿,这样的画面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会生起万丝漪沦。   他就不信,眼前的女子丝毫不动心!   沈千染慢条厮理地扫了他一眼,坐了下来,悠然自得地开始煮茶,她嫌熟地给桌旁的小炉生了火,然后把水放上去慢慢烧。她所知的东西实在不多,除了自幼为了打发时间的刺绣,就是医术了得。   至于泡茶,那是因为她开了茶庄,所以,多少学了一些,但并不精。   她勺了一小匙的茶叶,放在手心里慢慢挑着稍肥大的茶心,待水烧热时,茶心也挑得差不多了。   放了茶叶,很快就泡开,寝房里瞬时茶香弥漫,她刚想品一口茶,耳边响起凤南天的戏谑,“过来帮我更衣!”   沈千染抬首,倒有些意外,这么长的时间,他沐浴好了,却依然赤身*地站在她的眼前。   “对爷的身体还满意么?”凤南天见她面不改色,好象在打量一件没想买的商品般,仅仅掠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茶盏上。   沈千染喝了一口茶,觉得不错后,倒了一杯,放到自已对面的位置上,显然是给他泡的。   她知道凤南天是在挑战她的视觉和伦理极限,她没什么好怕的,如果她告诉他,她曾亲眼看过自已的孩子死在她的眼前,那世间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画面能够挑断她的神经?   没有!她神色寻常地泡完茶,还客气地给了他一杯,示意,她一直知道他存在,不必他刻意提醒!   凤南天瞬时笑容如盛开之花,攒起在唇角眉梢,情荡荡雾朦朦地晕开一层满意,大赤赤地走到桌前,拿起杯盏慢悠悠地品了一下,口里却依然吐出恬不知收耻的调笑,“比起你的夫君如何?”   茶桌很矮,只到凤南天的大腿中央,所以,他往那一站时,无所遁形。沈千染这一次倒没有回避,直接落在他胯中央,带着研究的神色,那眸光定定,连眨都不眨,饶是凤南天也被她如此裸露的目光瞧地周身寒毛竖起,直到他怀疑她都能数清他体下毛的有几根时,沈千染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地声音终于响起,“老先生,您今年高寿?”   老先生?高寿?凤南天原本被那压抑的气息哽住的呼吸瞬时突围,气结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居然称呼他为老先生!   沈千染淡淡一笑,居然做出了令他都无法置信的动作,她闲闲地伸出手,白白嫩嫩的指节对准他的胯中,巧笑嫣然,“老先生您是指你的胯下威猛么?”沈千染的眼眸缓缓从他那处移开,盈盈一笑,带着认真的口气点头,“雄风不减!”   凤南天只觉得全身的气血倏地全流下腹下,而后再逆行全身,以致他的脸色先是变得苍白,而后激红!凤南天极力控住呼吸,压制住一掌煽向她的冲动,碧眸挑着两缕戾色直勾勾盯着沈千染,这女子的胆子太大,居然敢用这种令人无法置信的方式,直接嘲笑于他!   若是别的女子瞧见他的杀人眼光,必是躲得远远,可沈千染并不怕他,反而站起身,袅袅而行围着他转着,眼眸上下打量着他*的全身,红唇微启,语如珠,吐出的话却象仵作分析一个尸体的死亡原因一样,“老先生方才与那少女行房,用的是采阴补阳之术!阿染瞧老先生行房后,依然精神抖擞,不见丝毫疲软,这功力应当有五六十年间,如果,老先生您十岁开始修练,如今也有六七十的高寿,阿染今年十七,唤您一声老先生确实不为过!”   沈千染能确定,还有一点,他的侍仆方才给他净身时,用的正是采阴补阴上记载的莲水净身,至于年纪沈千染纯属是故意胡诌,打击一个男人的信心而已!   凤南天屡次触到沈千染的眸光时,她不见躲闪,瞳眸中毫无欲念,连女子起码的羞涩也看不到,她的眸光带了解剖,很清醒地在分析着他经过一夜性后,依然昂扬的原因所在,且分析时,她的眸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他的胯下。   这时候,他感到自已简直在生吞一个生鸡蛋,而且是母鸡刚产下的,鸡蛋壳外黏着一团的鸡屎!   令他更抓狂的是,沈千染确实分析的不错,他采阴补阴之术确实有五六十年的功力,但他花费的时间也不过是二十年时间,是他本身的气血异于常人,所以,修行时,事半功倍,不到二十年的修行,就超过了五六十年的成果。   可他总不能对她解释说:其实爷没那么老,爷只有三十八!   凤南天憋了许久后,才忍住解释自已没那么老,声音在咽喉里绕上几圈,才闷出一句,“你是如何知道这种道家的行房秘术?”   “书上说的!”沈千染淡淡一笑,她在东越三年,除了学医外,也看了许多的书籍,她想探究自已重生的原因,自然专找一些佛道方面的书。   沈千染觉得凤南天的一张阵年老皮已经给她剖得差不多了,便尽兴地绕回自已的座位,缓缓坐下,又给自已倒了一杯,气定神闲地接着品茶。   凤南天被整得所有的欲念都没了,这时候,天仙跑到他的面前,他也兴不起*。此时,他伸出长臂正想捞过衣袍,耳畔却传来沈千染带着略微斥责的声音,“年长者经过房事后,最忌着凉,老先生,您快穿上衣服,小心中风!”   真狠!吐血三碗!   很想狠狠地揪住眼前的女子,将她剥个一干二净!但凤南天还是忍住了。这是他挑战过的最难征服的女人,看来,不能行老套,得改变策略,凤南天决定用风神玉朗之姿征服眼前的女子!   沈千染不着痕迹地注意到凤南天拉过他的衣袍穿上时,动作依然潇洒自动,可他太用力连指节都开始泛白泄露了凤南天此时压抑的情绪,沈千染装作毫不所知地喝了一口茶,低垂的眼眸闪过不易察觉的讥笑。   待估算他穿好后,她方慢慢抬首,瞧了瞧,嘴角掠开一丝真心的笑,只见着了白袍的凤南天周身如同蒙上一层白雾般,眉目如画,白衣落落,纤尘不染!   凤南天见沈千染含着赞赏的眸光,心里隐隐得意,一双碧沉眼眸如透过水气般,眨眼间微微发亮。   他窃喜,原来她是喜欢他穿衣裳风流倜傥的模样,等着吧,迟早会将你心伏得服服贴贴!   “有吃的么?我应该饿很久了!”沈千染喝到第五杯茶水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要吃的。   凤南天“哦”了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很快,外面就有一个白衣侍仆推门进来,谨声道,“陛下,请吩咐!”   “弄一桌酒菜!”凤南天突然想起沈千染已经有十几个时辰没吃过东西,难得体贴得加了一句,“要清淡些!”   白衣侍仆退下后,沈千染倒有些意外地轻问,“您是南皓国君王?”白衣侍仆称眼前的男子为陛下。除了东越和西凌对皇帝尊称陛下外,就一个南皓国了。其它的如北蒙,异族,都称首领。   凤南天挑了眉朝着沈千染丢了个媚眼,“是,其实你跟爷也不错,至少爷的身份也是皇帝,许你的不会比西凌的差,怎么样,有没有考虑一下来投靠朕!”凤南天也是纯属胡诌,纯当逗趣的口吻,沈千染自然听得出,也闲闲地跟了一句,“去哪都当皇后,不如挑个年轻的!”   凤南天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在菜很快就上了。   沈千染真的是饿坏了,也不等凤南天说请,就自行起身,装了一碗汤,低头开始一勺一勺地舀着喝。   白衣侍仆服侍在凤南天的身侧,帮着凤南天装了一碗汤,小心翼翼道,“陛下,请用!”   沈千染听出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便微微抬首,一瞧,轻蹙眉峰,只见眼前的少女穿着极透明的薄纱,胸前柔软若隐若现,一张脸红透,哀然欲泣的瞳眸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竟是赵十七。   赵十七察觉到沈千染探究的眸光,她亦为自已衣不蔽感到难堪,眸光凌乱仓促地扫过凤南天,茫然地后,方慢慢地朝着沈千染微一躬身,“皇后娘娘!”她不敢多瞧,怕眼中泄露了自已太多的情绪。   得知凤南天掳回沈千染,她不知道有多欢心雀跃,想不到一切这么顺利,虽然离她的目的,让凤南天对沈千染动了心,心甘情愿地启动秘术,让一切回到过去还有一段长路要走,但一想到沈千染将与她一样落得衣不避体,被凌辱得毫无尊严可言时,她觉得她这一口气到底出了三分了。   那一瞬,她竟然希望兰亭能看到沈千染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她很想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他们之间曾经的海誓山盟将何以继续。   万没料到,沈千染衣裳完整地与凤南天同桌,等着她进来侍候。   凤南天自然瞧见两个女子之间潜在的激流,他突然想起那日在香雪莱,看到几个西凌女子间公然的争锋相对,这种局面在他的南皓后宫是决不可能会发生的,此时,他很想看看眼前的两个绝色女子吵上一架,虽然说,他几乎预计了沈千染压倒性的胜利,但他的恶趣味已倏地升起。   主意一定,碧眸在两个绝色女子之间交错,眯眼,唯恐天下不乱地指着赵十七,“沈二小姐,这赵家小姐,是西凌的皇帝送给爷的,扔到爷的画舫时,她怀中有一封信,信上仅四个字:投桃报礼,还慎重地盖了贵国的玉玺!虽然说,礼轻情义重,但爷还是一直觉得西凌的皇帝太小气,按说爷怎么说也给那宁王拖延了半个月,让他顺顺利利地登基,然后,把赵家屠个干净,他怎么说也应给份大礼回报才是!”   西凌皇帝扔给朕的!把赵家屠个干净!   赵十七脸色倏地死白,夹着鸡块的手不停地抖着,压抑的情绪始终崩不住,化为一记低笑,嘴角挂起丝更深的涩然,亦是更深的绝望,她一直以为,她是被凤南天所掳,原来是兰亭将她扔到凤南天的画舫之上。   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底欠了他什么,他次次要将她放在刀尖之上。   沈千染羽睫低垂,权当凤南天是空气,并不接这个话,而是专注地吃着眼前的美食,近来,她的身体被兰亭调养得很好,胃口很开。   凤南天不信眼前的这个女人会这么冷静,一脸的坏笑地续着添一把柴火,“而赵小姐为了报恩,给爷介绍了你沈二小姐,所以,爷才会千里迢迢来京寻找佳人踪影,如今一见沈二小姐,实感不虚此行!”   很好,唯恐天下不乱,可惜,沈千染连个正眼也不瞧他!   沈千染喝完汤,又站起身,缓缓地装了半碗的鱼粥,坐下后,又开始低着头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嫣红的小嘴中,细嚼时,那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赞美之意,好象此时她吃的是天上佳肴,惹得凤南天也禁不住夹了一块酱牛肉,结果,他咬了几口就觉得滋味平平,吐又不是,吞又不是。   凤南天将箸子一掷,有些意兴阑珊瞧向赵十七,见她脸色灰败,毫无神彩,又看看她手中颤颤微微的一块鸡肉,突然想起方才被沈千染噎得象喉里卡得生鸡蛋的感觉,瞬时对鸡肉就生出厌憎,连累夹了鸡块的人,那一幅战战兢兢,想恨不敢恨的模样也感到生厌。   凤南天思忖着,这沈千染明明也是被他掳来的,算上去,也同赵十七一样是个阶下囚。怎么一个与他同桌同饮,另一个却站在一边服侍着。   凤南天眸光再落到沈千染的脸上时,发现她吃东西时是真的专注,而不是仅仅故意装出勿略他时的装出的恣态。他从不曾见过一个女子那样一口一口地含在嘴里,细细嚼着,然后很幸福地吞了下去!   每夹一样东西时,她的箸子和碗叠从不会发出一丝的碰撞声音,那种感觉好象是如果她发出一丝的声音,那她面前的食物就会突然消失不见的模样。   她所有的动作、表情都好象是在吃最后一餐。   凤南天突然有些触动,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面对她的巴掌煽过来时,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对着他灿烂一笑时,手中的针却狠狠地刺进他的身体之中,如果他的寻常人,那她所刺的穴位将让他全身无力瘫软,任人宰割。   醒来时,看到床榻上有人在欢好,她竟一言不发,不惊不问。   面对他的流氓痞子般的调戏,她不仅不会被他赤身*所吓,反而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脸和皮一同揭下!   唯有此时的她,在小心翼翼对待吃食时,让他看到她压在身体最深处,潜伏最深的怯弱和不安!   他相信,这个女子一定经历过非人的饥饿和虐待!   沈千染终于吃完了,用手边的锦帕拭了拭嘴后,她抬起头,朝着一旁低眉顺耳的赵十七淡淡一笑,眸光定在了凤南天的脸上,施恩般地接下了凤南天方才的话题,“凤南天,你知道一个美貌的女子跟了一个男子后,却一片热忱地为这男子介绍另一个女子的原由么?”   “自然是这男子管教得当!”凤南天大言不惭地回答。   “不,是因为这女子想摆脱这男子!”沈千染莞尔一笑,抬了头对赵十七道,“赵小姐,阿染没猜错吧。”   凤南天尚未来得及变情绪,门外突然响起大祭司的声音,“陛下,上空有不明飞禽一直在盘旋,奴才怀疑是有人想闯进行苑,特来提醒!”   凤南天睨了沈千染一眼,不阴不阳地扔了句,“手脚倒是挺快!”便起身阔步而出。   沈千染站起身,见赵十七依然站在那发呆,也不理会她,缓缓走到阵列柜那,随手拿了一个小物件欣赏着,待看清时,慌得差点就扔了出去,原来手上是一件玉势,她满脸通红一扫,原来陈列柜上所陈列的小物件,竟然全是代表男性强壮的玉饰或是铜哭之类,甚至是一些男女欢好的雕刻品。   沈千染虽然方才在凤南天的眼前强忍着与他对抗心理,可这时候的心里建设显然是完全不设防,她有些慌乱地转身,却被不知道何时窜到她身后的赵十七吓了一大跳。   “你……”尚未开口,只觉得喉间一紧,已被赵十七紧紧掐住。   赵十七一扫方才楚楚可怜之态,扬高下颚,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沈千染,别以为你的男人能救得走你,我告诉你,这里都设了法阵,外面的人是闯不进来的。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等着元神衰弱吧!”赵十七半眯起眼,恨不得将眼神化为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沈千染的心脏!   她原本并不想掐死沈千染,她只是太压抑、太恨了,这两天她已经接收不到师父的托的梦了,她怀疑她的师父已经死了。   想到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生死挣扎,她就想找一个突破口将心中的怨恨给发泄出来,可她一得手就无法控制手中的力道,发了全身的力道去掐着沈千染,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把自已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将她送进地狱!   死吧,一起死,反正她也活腻了!活够了!   呼吸被阻,沈千染只觉脖子都要被掐断,但她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她经历过太多死亡的扎挣,仅仅是一瞬间,她就发狠地用膝盖顶向赵十七的下肢,同时,伸出两根手指狠狠地戳向赵十七的眼睛。   “啊……”赵十七避得不算慢,虽保住了眼睛,但女子的那处被沈千染狠力一撞,疼痛从那处向四肢百骸渗去,只疼得全身佝偻,双腿打颤连弯都弯不住地跪倒在地。   这时候,如果沈千染要反手置她于死地,她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她不知道是怕还是哀伤,她没有逃开,其实也没有力气逃离,她抬眼静静地望向沈千染,内心里如海翻腾,明明是你欠了我!   一段眸光对峙中,终于沈千染先俯下了身躯,声音微哑,“赵十七小姐,我体谅你因为赵家恨我,但是,你若你想用这种方式报仇的话,你真的是太天真了。”先不说赵十七无法在沈千染清醒的情况下置她于死地,就算有这能力,外面候的白衣侍仆也不是吃素的。   赵十七闻言惨然一笑,缓缓站起身,忍着那处的疼痛。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原属于沈千染一个人的悲惨,可是,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让她与眼前的女子命格相似,最终,她的人生就要被对方剥夺殆尽!   而沈千染却毫无所知,置身事外,活得如此光鲜!   认命么?不!胸口处的郁填之气终于沉积厚发,全番涌出,“沈二小姐,方才是我太冲动了。你反正都活不过今年的冬天,我赵十七何必去费这个劲呢?”呼吸交错,近得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已,她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泽,狞笑,“难道你不好奇你近来时时莫名其妙的嗜睡么?   ”不必拐弯抹角,我想赵十七小姐说的*比阿染听的*更强烈,说吧趁我还有耐性!“沈千染的咽喉方才被她掐得很疼,她呼吸也略有吃力,目中却是一片沉宁,冷冷地欣赏着赵十七眉飞色舞的模样。   赵十七的心中疯狂地大笑,情却温婉自如,一字一句,”那是因为你虽然重生,却依然摆脱不了你活不过十九岁的命运。本来你离死亡还有两年,可惜你的心上人迫不及待地想做皇帝,结果,提前两年敲响了你的丧钟……“   从赵十七嘴里听到”重生“二字开始,神思仅微微一晃,便清醒了过来。她苦苦一笑,她知道赵十七并没有骗她,这样的谎言连编都无法编出来,甚至,她自已也预感到她的生命在以另外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流失。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半个月来困拢她的疑惑不解终于有人要告诉她答案了。   赵十七看沈千染太过镇定,以为她不相信,冷冷而笑,”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告诉你,这是我师父义净大师亲口对我说的!“   沈千染摇摇首,她直视着她,声音意料之外的平静,”赵十七,撇开赵家不谈,我沈千染不记得与你之间是否有恩怨,让你恨我至此。在我对你的印象中,你是一个无害甚至是善良的少女!“眼前的赵十七相较以往有着天渊之别,倒不是穿着的变化,而是她的骨子里象换了一个灵魂般,她的眼睛写满了仇恨和哀伤,而在丽水府时,赵十七那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笑颜曾经让她感到万分的羡慕。   笑容迅速凝结,紧接着被一种狼狈的愤怒所代替,赵十七怒吼,”这不是拜你和兰亭所赐么?“望着沈千染疑惑的神情,无法言喻的苦涩感在她的胸腔蔓延而开,她忍不住惨笑,”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但愿你听了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站在我赵十七的面前!“   ”说吧,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原因!“沈千染感到方才被赵十七掐了后,好象咽喉被堵塞住一般,心头尤其的烦闷。她急需新鲜的空气去畅然呼吸,几步走到窗台,却发现窗子根本无法打开。   她只好踱回到茶几边,坐定后,镇定地开始泡茶。   眼前的赵十七恰是堕入魔障,她一定遭遇过无法排解的痛恨,所以才会入魔入障。其实,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但唤醒这个魔鬼并能扭曲了原先十几年的纯良性情,必定有着一段血腥的经历。   赵十七阴冷一笑,忍着疼痛,走到沈千染的面前,缓缓坐了下来。   她举起一杯凤南天喝剩的茶,一口饮尽,抬首时,勿儿表情一变,烟眸流转看定沈千染,缓缓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这个故事,要从你死后开始!“   ”好,我洗耳恭听!“沈千染提起茶壶,为赵十七添了一杯茶。   赵十七先从选秀开始,道出自已,一步步地被兰亭引入了局中,直到兰亭成功地让时光倒流回沈千染死前的一个月,并将沈千染的母子接回了皇宫。   在沈千染的第一次重生中,赵思琪带了前世的记忆,所以,她知道自已的命运被另一个女人所代替。   她与她的父亲义净二人去京城投靠赵家,虽然赵家对义净感到厌憎,但看到赵思琪容貌殊丽,便同意收留了他们。   赵家虽不待见义净父女,但赵家确实是个好的僻护之所,至少在赵家,兰亭的暗卫无法轻松潜入。   所以,义净暗中开始筹备为赵思琪施法所需的一切要件。唯一难办的就是如何避过兰亭的暗卫,在沈千染的面前,开启这个佛家秘术。   当时沈千染被兰亭接到宁王府,而欲想让赵思琪的灵魂进入沈千染的身体之中,必须把沈千染诱出宁王府,或是让赵思琪混进宁王府中,才能施法。   可惜,宁王府固若金饧,无法突破。   最后,义净想到了珍妃娘娘。   义净要见到珍妃并不难,毕竟珍妃与赵家的姚念卿有交情,加上义净原本是方外之人,曾经一语道过兰御谡是帝王之尊的箴言,所以,珍妃接到姚念卿的转达时,说是义净求见,正中下怀,她也想问问,兰亭究竟是否有帝王之命。   义净知道珍妃的心思,他直言断定,兰亭必会登基,而沈千染如果存在,那珍妃将一生与儿子不能聚首。   珍妃问原因,义净一语道出,沈千染的不幸是缘于珍妃,这是因果报应!   果然义净的话瞬时就攻破了珍妃的心防!   珍妃当时恨沈千染入骨,她无法接受,她那样优秀的皇子竟要娶一个丑女为妻,而沈天赐虽是兰亭的亲骨肉,却是残疾之躯,想想那软绵绵的无骨身体竟是兰亭唯一的子嗣,她就觉得这是西凌最大的笑话!   可兰亭的羽翼早已丰满,珍妃几次以死要挟,强迫兰亭可以收留那一对母子,但决不允他娶沈千染为妻。皆被兰亭断然拒绝!母子之间因此生隙,所以,珍妃相信,沈千染的到来,最终会导致她与兰亭最后决裂!   珍妃左思右想,最终问义净是否有办法阻止,义净含胡其辞地给珍指指点一条出路,说他肯为沈千染渡戾,净化沈千染的灵魂,让她从此忘记仇恨,至于兰亭和沈千染之间的缘份是否能继续,就要看天意。   最后商定结果,义净和赵思琪装扮着太监和宫女随珍妃进宁王府。   在宁王府的水云阁的浴池中,宁王暗卫侦探不到的地方,义净施法,让赵思琪的魂魄进入了沈千染的身体之中。   ……   有如陷入某种回忆里,赵十七心脏一揪一紧,抑制着沉痛的胸口,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脸上有裂开的神恸……   那一天,仪势结束后,她蜇伏在沈千染的体内,借着沈千染的眼睛,看到了兰亭对她毫不设防的世界。   他虽然很忙,勤于政务,但他每天下朝时,会来她的房里看她,并问太医今日她身体的状况如何。   那时的沈千染极度不安,虽然极力配合着大夫治疗,可见效不快。她的头发几乎已落光,甚至连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元神渐弱,都显得有些呆怔,可兰亭并不嫌弃她。   兰亭与沈千染在一起时,兰亭的话也不多。他似乎也瞧出了沈千染的畏惧和不安,便教她开始练字,告诉她,如果她感到彷惶时,就静下心写字。   沈千染的字非常难看,但兰亭对她耐性很好,每天还会抽出一点时间检查她是否完成他交给她的任务。   在沈千染和兰亭之间为数不多的互动中,赵思琪偷偷地观察到,兰亭看沈千染时,那一双凤眸并不炙热,但很温暖,而且没有陌生和疏离。这种感觉让赵思琪有些伤心,她记得,第一次在雪山时,兰亭看着她,那眸光很浅……带着疏离!   那仿似昨天的回忆渐渐从心底深处唤醒,赵十七眸光毫无焦聚地穿透手中的茶杯,近似自语地呢喃,”那一个月,控住身体的是你的灵魂,我悄然无息地蜇伏在最隐蔽的地方,看着你谨小慎微的模样。有时,我真最想借用你的手去大胆触碰一下他的脸,可我害怕他会发现异常,只好在夜里偷偷地回忆着看到他的每一时每一刻。就算是如此,我也感到那一个月,我是真正的幸福,是那种很安全,好象远离伤害的一种幸福……“赵十七轻轻拭去自已眼角的泪花,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就这样一直守到终老。   可谁知道,他登基后,开始忙于朝政,随着攻打淮南开始,她一年都见不上他一面。她想不到,在沈千染彻底进入深眠后,她等来的却是宫庭寂寞冷月,她仿如月宫里的婵娥,守着最美丽的广寒宫,从满怀的期望等到心口彻骨的寒冷。   一年又一年,像无数个夜里重复过的那样,淹没着她。握着那些回忆的冰冷余烬,她只是会傻傻地等,傻傻地思念——兰亭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兰亭……   ”兰亭……“沈千染掩住嘴,极力抑住哽咽,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泪水迷离,她很想问有关兰亭……却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她心脏那一些疼得历害,她现在好想好想扑进他的怀中,亲吻他,告诉他——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原来,我与你之间竟有这样的过去!   原来,你也曾带着记忆寻找过我,将我和我们的孩子护在你的羽翼之下!   这一世的重生,她带着记忆与兰亭相识,心中对他充满了厌憎,就算知道他从不曾伤害过她,但她一直怨恨他来得太迟,错过了一世,让她和赐儿过早地离殇!所以,她始终不肯放下心结,跌跌撞撞中一次一次地将他推开。   是他一直无怨无尤,独自披荆斩棘,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她的身边,换来了两人……短暂的相守!   ”兰亭?“赵十七被沈千染的声音唤回了神思,她看着沈千染,明明是一脸热泪,嘴角却含着一抹幸福的微笑,那样地刺目,那样的刺心!   呼吸骤紧,凭什么沈千染还能笑到现在?   唇瓣已被她咬得血肉磨糊,张开笑颜时,象倏地裂开鲜血流了现来,赵十七象失去了痛感一般轻轻笑开,”兰亭?你是想问兰亭还爱不爱……你?“赵十七的声音很轻,笑得却有些刻意,芊芊手指捏着茶盏地两端,轻轻地摇着,她看着微微晃动的茶水,心潮却汹涌澎湃——   自从凤南天的血唤醒了她两世的记忆后,她也一直想知道那时的兰亭到底爱不爱沈千染,如果是爱,那为何她占据了沈千染的躯壳却体验不到?如果是不爱,他为什么能再一次为了沈千染的重生付出那么大的精力。毕竟,兰亭回到五年前的过去,等于他要重新经历夺嗣的艰难旅程。   封闭的寝房,不知白天或黑夜,与她曾经呆过的华丽宫祠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却是一样的晦涩和暗淡!她笑了笑,她心里并没有答案,她抬首看着沈千染,突然心思一恸,似在回味又似在刺激着沈千染,迫不及待地开口,”兰亭爱沈千染,因为爱而义无反顾地一次次不想让她再一次死去!“赵十七唇角缓缓地裂开,仿佛情感的洪峰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涌泄而出,”虽然那时候,是你的身体,但活着的灵魂却是我,如果他不爱,怎么会因为你的身体死亡时,兰亭会再一次开启秘术,再经历一次重生?“出于女子天生的敏感,赵十七感觉到,沈千染必然会在意兰亭那一世是否爱上那个并不纯粹的沈千染,所以,她骗了沈千染。   沈千染渐渐地平静下来,她冷漠地撩动唇角,隐带讥诮,”赵十七,看来你误解了阿染的意思!在这一点上,阿染从不质疑兰亭的感情!“沈千染并不打算对赵十七解释这一些,这是属于她和兰亭之间,赵十七明不明白并不重要!   兰亭向来并不亲近女子,而前世兰亭肯启动秘术让她重生,肯定是出于同情,还有,为了沈天赐,血缘之间的微妙注定了兰亭无法坐视自已的骨血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   而重生仅仅是提前了一个月,如果那时的重生,沈千染的记忆没有关于赐儿的惨死、申姨娘、郭嬷嬷的背叛,那么,那时的她就不懂得守护,仅寄托于卑微和苟活可以换取上天的怜悯,所以,当孩子的生父来寻找她时,只会改变她悲惨的命运,却不能让沈千染破茧成蝶,这样平凡的沈千染凭什么会得到兰亭的爱慕?   就算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一个月的短暂时间,他与她之间会有怎样的感情突破呢?她只知道,兰亭是个不易动情的皇子,怎么可能会在区区一个月间就爱上了她?如果最终兰亭爱上了灵魂被取代的赵十七,那赵十七又何必一脸的悲戚来控诉她和兰亭亏劝了她?   很显然,以兰亭的机警,肯定发现了某些不同寻常之处,所以,方有了她第二次的重生。   沈千染闻着茶香,不再理会赵十七,她已经没兴趣再听下去,她知道赵十七的性格已完全扭曲,从她嘴里吐出的话并不可信。   ”是么?“赵十七迎着她讽刺的眸光,一颗早已龟裂的心,被她无情的言语敲成了碎片,她艰涩地闭了闭眸,如穷途末路,想哭却没有眼泪,眼眶里涩疼得历害,”你就那么自信,兰亭从不曾爱过我。如果没有那刻骨铭心的爱,这一世,我何来坚持……“   ”是刻骨铭心的恨吧!赵十七,其实你并不聪明,你在说谎时,你泄露了太多的情绪!“沈千染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如清风拂面,”下次说谎时,记得要拿出勇气直视别人的眼睛,别闪躲!“   赵十七低低沉沉地笑,声音在略为暗晦的寝房内显得有些阴森悚然!   她知道在沈千染面前无所遁形,可她并不难堪,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如今是凤南天身边的白衣侍仆,所以,她知道这个庭苑被大祭司设了法阵,每一个地方发生什么动静,凤南天都会一清二楚。所以,她与沈千染的这一番对话就是给故意给她听。   凤南天离开寝居,白衣祭司候在廊处,两人走到行苑的法阵中央。   凤南天抬首,看向天空,只见三十几只的猎鹰不停在上空徘徊,并发出尖锐的叫声。   ”陛下,这些猎鹰非常机敏,它们从不肯往低处盘旋,以防被人射杀!“白衣祭司从身旁的侍仆手中接过一把弓箭,对准上空最低盘旋的一只猎鹰射杀,箭翎之声刚响,那只被瞄准的猎鹰就抖动翅膀朝直冲天上空,轻轻松松地避了过去!   白衣祭司将手中的弓递给白衣侍仆,谨声道,”陛下,它们对弓箭发出的震动很敏感,显然是长期受训!而且,从第一只到这里后,不到一柱香时,就已聚集了三十多只。所以,奴才怀疑,这些猎鹰的主人一定在行苑之外!陛下,不如让奴才打开法阵,看看外面的情况。“白衣祭司开启了法阵,所以,阵外的人无法知道阵内的情况,更是无法突破阵法强行入内。相同,阵内之人也无法探究法阵外的情况。   但是,法阵其实是一种障眼法,对人有用,对动物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这和动物眼睛构造与人不同有关。   ”不必打开,很明显,这是西凌皇帝的猎鹰,他肯定已团团围住这里!“凤南天嘴角讥笑更盛,语气毫不在意,”那当如何,就算他们破了阵法闯进了这里,凭他们能把朕如何?“   白衣祭司却神色凛然,正色道,”陛下,奴才闻到一种味道,应是处子之血腥!如果奴才猜得不错,西凌的皇帝在外面设了箭阵,很可能箭头之上都抹了处子血液,来破陛下的修行!“   凤南天碧眸双瞳幽幽一冷,这世间知道他的禁忌的只有历代的大祭司,而大祭司皆是帝王的心腹,自然不可能背叛他。   到底站在兰亭和沈千染身后的是什么人,竟对他的禁忌了如指掌!   他突然对这一切感到很好奇。   转身对白衣祭师道,”大祭师,用你的灵台给朕开祭,朕想看看沈千染曾经历过什么!“   白衣老者微躬身,”是,陛下!“   两人随即进入法阵中央的一间寝居,凤南天在法阵的中央的软垫上靠坐了下来,指了指案桌上的水果,随行的两个白衣侍仆忙跑到他的身边,分别给他喂着剥了皮的葡萄。   白衣老者在祭司的帮助下,很快就开始举行祭祀准备。   两个时辰后。   ”下去!“翻了一个慵懒的身,凤南天嘴角勾着一抹从未有过的凝重,潮暗如碧海深穴的眸光定在前方的一面琉璃镜上,此时,他脑海中不停地晃出那个无助的少女沈千染,尤其是看到她囫囵吞枣般地咽下肉块,一路疾奔跑回荒园,死命抠着咽喉吐出腹内来不及消化的肉,而后,生起材火用发硬的隔夜米饭混着肉煮粥。那样的恶劣条件能煮出什么好东西,可那一对母子吃得那般高兴,亲着嘴,笑得那么灿烂……   他出身高贵,降临人世的那一瞬就注定了他一生的无上权利,他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凭着喜好杀人!   可他从不曾见过一个女子活到了如此低下,几乎是舔着尘埃苟活,但她笑时,那一双眼依然那样璀灿光华——   可她的笑比她的泪水更令他难受,那一瞬间,胸臆中竟升起了从不曾有过的一种情感,很疼,疼得全身如是刀挖的痛,肺部仿佛被刺穿,一张嘴便疼!   那一刻,他几次控不住情绪想打碎眼前的琉璃镜,将镜中的母子抱出来,再不求她愉悦自已,只想给她们穿得暖暖的,吃得饱饱!活着象一个人!   可那一切皆是幻像!   其实——   在他掳走沈千染时,前一刻还有针炙刺穿他的身体,后一刻,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竟坦然地睡在了他的怀中,他便感到不可思议。   果然,带回庭院中时,大祭司用灵台一看,说沈千染的元神已弱,身体进入了休眠的状态,无心无梦!凤南天便用带着恶劣的心态,用自已方才流出的鼻血喂给了她,让她的元神在沉睡中渐稳固。   可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若离了这个法阵,不出一个月,沈千染的灵魂必进入永远的沉睡,如果没有另一个灵魂进入她的躯体,那沈千染的肉身将会慢慢枯竭。   凤南天抱着能看不能吃的沉睡佳人,心痒难搔!但他自认以他惯常的喜新厌旧,一个月时间够了,或许无需半个月他就会对眼前的美色感到厌倦,所以,那一日他并没有兴趣去深入查究沈千染究竟曾遭遇了什么。   可经过沈千染舒醒后,与他在寝室中的一番言辞较量后,凤南天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对自已的惨败感到懊恼,但他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接着,他注意到沈千染异于一般千金小姐的饮食方式时,他开始对她的过去产生的强烈的好奇心。   于是,他让白衣祭司设祭想从沈千染身上获知她的过去,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沈千染就是重生人。   凤南天可以断定为沈千染借命重生的人就是兰亭,因为除了他外,能开启这一秘术的其中一个要件就是九五之尊为其开启!但他一时猜不出谁有这个法力可以开启这个秘术,而这个人到底掌握了他南皓多少的秘术呢?   随着对沈千染过往的渐渐从琉璃镜中显现,牵挂住他全部心思的已不是有关秘术的遗失,而是,他无法置信沈千染的命运竟如此坎坷。   或许,就是那样的苦难,才把一颗心打磨得如此玲珑剔透。接着,他倾听寝房内两个女子的身体对抗,而后唇枪舌箭,毫无疑问,沈千染完胜。   看着镜像中,两个面对面坐的女子,一个悠然自得,不慌不乱地不停煮茶、品味。   另一个满脸哀怨,神思晃动,时而眸中恨意缭绕,时而泪眼迷蒙!   凤南天不仅暗中轻叹,象沈千染这样灵气的美人枯竭实在可惜,如果让赵十七进入沈千染的躯体,那也未免让他感到遗憾!   ”陛下,您想亲自启动借命重生?“白衣祭司收坛,悄然静坐在凤南天的身边。   ”有何不可?如今沈千染元神已弱,朕亲自启动,让她回到过去,届时带她去南皓,可谓是一举两得。“凤南天声音出奇的温柔,其实他也仅仅是心思一动,思忖着,回到过去,在沈千染与兰亭未曾在珈兰寺阳差阳错开始,他便带她离开西凌。   可是,一想到,他如果启动这个秘术,五年内他的法力将无法恢复,若是南皓国的皇氏中有心怀不轨的,那岂不是防不胜防!他又开始犹豫,如果在这五年内出了什么差错,这个代价太大,他没必要去承受这样的风险,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   ”如果此乃陛下的心愿,奴才愿代替陛下启动秘术!“白衣大祭司朝着凤南天一拜道,轻轻一叹,”奴才的大限已近,不久将要离开陛下转世为人,不如临行前为陛下了一件心事!“白衣祭司是修行之人,这二十多年来,他手下的白衣侍仆为凤南天掠了近万的佳龄少女。   这些年轻美貌的少女,若嫁给寻常人家,都可以得到幸福。却因为跟了凤南天,不得不守着一生的寂寞,困在了南皓国的深宫后院终老一生。   他初时也不以为然,以为那些女子拥有了平常人不能享有的荣华富贵就是一种幸福,但渐渐地,随着南皓国后宫女子年华老去自尽的人数越来越多,他猛然醒悟,这是一种造孽!   可他是南皓国的祭司,生来就是以护卫南皓国的君王而存在,以南皓国帝王的诣旨而遵行!   在方才开祭中,他敏锐地探出凤南天极喜欢这个叫沈千染的女子,他想,他今年已近十八,已近大祭司最极限的年纪。如果,这个女子真可以改变凤南天游戏人间的心态,那他就算是逆天,也当是一种造化修行!   凤南天自然不知道他的大祭司是存了这种心思,对于大祭司的孝忠他感到很满意,他伸出手,将掌心覆在大祭司的头上,淡淡道,”大祭司,如果由你开启,只能是让她回到过去,朕或许能够完整地得到她,但她依然躲不过她的大限!“   ”陛下的意思难道是……“凤南天这一句话倒是让大祭司吓了一跳,以他对凤南天的认知,就算凤南破天荒地对哪个女子用起了心思,三年也是极限,之后,那沈千染是死是活应不再重要!难道——   ”朕希望她能活!“凤南天竟是惆怅地一叹,本是无心,却越说越心动,”这样的女子太早离世,可惜了!所以,朕想亲自为她开启秘术,让她脱胎换骨。朕唯一担心的是朕启动秘术后,五年内法术尽失,届时……“   ”陛下放心,老奴竭尽全力守护陛下。“白衣祭司四肢伏地,重重一磕首,”陛下放心,有奴才一天,南皓国的天就不会变!“   凤南天理所当然地点头,转念间,突然问,”大祭司,你说,西凌皇帝身后的高人是哪一个?竟然连你也探不出他们启动秘术时,是在哪一个方位!“   ”那个地方肯定是被设了法阵,此人一定精通南皓的秘术,基至,有可能是历代南皓君王或是南皓大祭司的转世!“   ”朕也是这样猜,可是,转世之后,按道理,就算是天赋异禀,也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奴才就不知,或许这和西凌的佛家有关,象义净,他就可以在赵十七的身上下禁术,让赵十七带着记忆转生!“大祭司顿了顿道,”陛下,想来那沈千染的福源也深厚,有这么多的异人相助!“   凤南天不语,他托着腮沉思着,而对于眼前的状况,凤南天的心里也没数,兰亭究竟什么时候能冲进法阵,一想到,沈千染如果回到兰亭的身边,到时两人一定卿卿我我,那真是怎么想就怎么不甘。   凭什么他连碰都不能碰,而别人竟能吃光抹净!   不千,不能便宜了西凌那小气皇帝,不如就此把时光到回!   决定一下,凤南天倏然起身,”既是此,那事不宜迟,马上开坛设法!“   东源客栈。   沈千染失踪当日,下午申时时分,暗卫终于有消息回报,有一只猎鹰在京城的南庄一个别苑中发现钟慧留下的线索。   闭着双眼,盘腿坐在桌面的地图上的兰天赐终于睁开双眼,待暗卫离开时,轻声道,”父皇,钟慧说娘亲一直在沉睡状态,而且,钟慧感到娘亲的元神在渐渐稳固。如果我猜测不错,他们很可能在行苑内外设了法阵,所以,就算确定了娘亲的行踪,仅凭暗卫是无法闯进去救人。“   ”这个父皇想过,既然猎鹰能找到,那就偿试一下用动物来开道!“兰亭右手缓缓抚上剑柄上的龙纹,手上带劲稳了稳思绪,周身弥漫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凤南天日御数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虽然兰天赐完全否定了凤南天会碰沈千染,但光一想到凤南天可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去碰他的阿染,他就感到全身热血倒流,那是他呵护在心尖上的人!   兰天赐无声地咧了咧小嘴,精致的脸上有些抽搐。他知道兰亭担心则乱,其实他一直感应到钟琴的信息,他的娘亲很安全,睡比很香。   可他的父皇,一脸天踏了下来的脸色,这时候,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采用温和的手段劝民慰,否则,不否定他这个英明神武的父皇也会乱中出错。   他扭了一下屁股跳下桌子,走到另一个桌子上,亲手倒了杯热茶,沉稳地迈着小短腿,奶声奶气道,”父皇,儿臣倒是有一计,父皇不防来听听!“   父子俩几乎在争吵中商议完毕,兰天赐以他能通过钟慧了解沈千染是否安全为压倒性的优势,让兰亭不得不听命于儿子,耐性等待最好的时机,借用凤南天之手,开启时光年轮,彻底改变沈千染的命运。   眼下,在钟慧没有传来进一步消息时,只能是按兵不动!   当夜兰亭回到了皇宫,水月和水觅二人回报他,水玉的伤势无碍,看帝王脸色苍白,也没敢多问沈千染的情况,怕勾起兰亭情绪,便悄然退下。   寝房之中龙诞熏香渺渺弥漫透进每一个角落,晚风吹过碧绿纱缦轻舞,珠帘轻摇啐啐作响,镂空屏窗外是半悬的圆月,甚至在他们的枕榻之上还留有她的余香。   可少了那青色的苗条身影,兰亭就觉得自己的生命被抽走了一大半!   仅仅不到一日,他就感到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无法收敛翻覆的情绪,当更鼓响起第三声时,他再也收控不住,提了剑欲就冲向京城南庄的别苑,一路狂奔至皇宫门口时,高高的城门下,小家伙边打着哈欠边走了出来。   ”父皇,您比儿臣想象得有耐性,儿臣本以为父皇过了子时就会冲出来,现在已过了丑时……“兰天赐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走到兰亭的脚步,胖胖地手臂圈住兰亭的大腿,小脸餍餍地靠了上去,娇声娇气道,”父皇,儿臣好累,您抱儿臣回去睡一觉吧……“小家伙言辞可怜兮兮,全身软软地往下坠。   兰亭轻轻一叹,扔了手中的剑,仿若稀世珍宝一般将小家伙抱在怀中,缓缓地往承义殿走去。   月光下,小家伙的脸舒服地靠在兰亭的肩膀上,嘴角下弯,不屑地对自已骂:鄙视你,连苦肉计都使上了。   兰亭抱着小家伙并没有回到寝房,而是去了御书房的密室。   兰天赐依然盘腿坐在莲花座中央,在他四周的莲花灯已悉数亮起,兰亭靠在一面墙上等着赐儿的吩咐下一步的行动。   ”赐儿,除了让一切回到过去,是不是有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琉璃双瞳缓缓张开。   ”父皇回去后,打破你娘亲死在十九岁寒冬的命运,然后,带着她回到现在!“   ”这有区别么?“兰天赐睁开眼,小脸蛋浮上一层灰心,”也是,算是有区别,娘亲会变得很丑,或许要治一两年才能恢复容貌。而我,现在能蹦能跳,回到过去,我起码还要吃几年的药才能把毒解了!“   ”不是……“兰亭轻轻摇首,许久方道,”在这里,你娘亲不仅拥有父皇和赐儿,她还有水玉四个忠心耿耿的姐妹相伴、有宁家、父母健在。还有她创下的产业,她在这里的人生可以过得更精彩。“   小家伙一听,眼圈微微泛红,沉默不语。   兰亭嘴角微微一动,掠开一丝淡淡的弧纹,”而在那里,你娘亲除了父皇和赐儿外,她一无所有,父皇担心给不了她所有的快乐。“   兰天赐沉默许久,象作了决定般,又是有了片刻的踌躇,”父皇,有一个办法,可以借着凤南天开启时光之门时,用您的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开启帝星年轮。这个门,可以开在珈兰寺的法阵之内,父皇在那里带着娘亲避过十九岁那个死劫后,就带着娘亲去那个法阵,如果……“   兰亭凤眸倏得变得浓重,黑得象能榨出墨来,他声音带着急切截口问道,”赐儿的意思是,只要父皇不当皇帝,就可以让你娘亲平安回到现在?“   兰天赐抿了抿嘴,把心一横,有些豁出去似地口气,”不是不做皇帝,而是,要牺牲你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兰天赐无法置信地盯视兰亭一眼,顿了顿方恭声解释,”父皇您原有三十二年的帝王之命,如果您一定执意于此,那您只能做十二年了……“   兰亭直接斩断兰天赐的话,”别说是二十年,就算做一个布衣又当如何!赐儿快跟父皇说说,要具体准备些什么,眼下时间很紧急!“   兰天赐微微动容,眸光再没有象恢复记忆以来对兰亭的重重不满,他看着兰亭,琉璃眸中缓缓地浮起了感动,彼时他找到兰亭,仅仅是想借用这个帝王之手,报他与娘亲的血海深仇,谁知道这个便宜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的娘亲逆天重生,不仅要经历两次的漫长夺嗣,还要再一次经历三年的战乱去平叛淮南。   从古至今,能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而现在,兰亭竟然仅仅为了沈千染能够活得更快乐些,牺牲了他一生所追求的帝王之尊。   兰天赐心里震颤,精致的小脸却波澜不惊,缓缓问,”父皇,您的皇位原有三二年,您真的愿意牺牲二十年,仅仅为了娘亲的快乐!“   兰亭缓缓走到赐儿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莲花灯盏,蹲下身躯,那双泼了墨般的凤眸温柔地看着兰天赐,静默了仿似一个四季轮回,语声无比慎重,”赐儿,父皇这一生无比地感激,你曾经给父皇托梦,让父皇知道,原来这世间有着父皇不知道的妻儿所在。而现在,父皇感谢上苍,赐儿并不是普通的孩子,是赐儿让你的娘亲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得到重生。“兰亭轻轻地抚了抚小家伙动容的小脸,顿了顿,轻声道,”十二年后,赐儿已长大成人,以赐儿的心智足以打理好江山,何况,父皇有十二年的时间,足够平定西凌内乱,到时,交给赐儿定是一个盛世繁华。那时候,父皇就带着赐儿的娘亲走遍天下!“   兰天赐琉璃眸中闪过一瞬的迷惘,小手不自觉地贴上兰亭的手背,眸光奕彩,近乎自语地问一句,”可父皇,您将来和娘亲还会有孩子!“兰天赐没有料到,兰亭这么早就许诺下了将来这一片的江山由他去继承。   他的前世,与凤南天为双生,因为他身体内流的不是圣血,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与皇位无缘,他不是没有报怨过命运的不公平,明明他比凤南天早出生了一刻!   想不到,转了一世,隔着三千里的异国,他要圆了帝王之梦!   兰亭轻轻摇首,尽管接下来的一句话对未来要出生的孩子并不公平,但兰亭还是说了出来,”在你娘亲的心中,谁也无法代替赐儿!有时,连父皇也拿你无可耐何,你要是在你娘亲面前撒个娇,夜里头,父皇就得睡御书房!“   兰天赐咯咯地笑开,粉脸瞬时绽满孩子般地天真浪漫,小嘴一撇,眉飞色舞,”娘亲最喜欢小赐儿了!“刚说完,兰天赐好象被自已噎了一下般,吞了吞口水,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心中暗骂:活到这年头,还装什么嫩!   父子俩决定既然已下,便开始商良进一步的具体行动。   兰天赐建议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前世是南皓的大祭司,自然知道凤南天所居之处的法阵既能屏蔽住外来的对阵内的窥探,同时法阵内也无法详知外面的情形。   但凤南天决没有预料到,因为钟慧就在法阵之内,她天生异能,可以感受四周的危险情况,并且,她和兰天赐之间有心灵感应,所以,法阵内的情况,兰天赐了如指掌。   在知已知彼上,凤南天显然是略逊一筹!   同时,钟慧可以感知沈千染的情绪,所以,在凤南天与沈千染之间的暗中较量,钟慧一字不漏地通过心灵感应报告给了兰天赐。   兰天赐边听边乐,急得兰亭在他身边直转,他却很吝啬地一字不肯透露,尤其钟慧向他报道沈千染称呼凤南天是老先生时,兰天忍不住笑得毫无形象,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地,四脚朝天滚在地上打转。   乐归乐,兰天赐却不停地分析从钟慧那得来的每一个有用的消息。   凭着对这个曾经是双生子弟弟的了解,凤南天心高气傲,一生视女人如草芥,这一次一定不甘被沈千染如此蔑视。   所以,凤南天肯定会让大祭司开坛设法,去看沈千染的过去,并了解到沈千染就是重生之人。   他马上让兰亭发出指令,放出所有的猎鹰警醒凤南天,让凤南天知道,他们所在的庭苑已在西凌大军的包围之下。   同时他也知道历代的大祭司的嗅觉都异于常人,所以,他在沈千染失踪的当夜,下令暗卫从皇宫的宫女身上采集两碗处子之血,一夜之间,宫中有数百个女子被玉势破了处子之身,小家伙连眉头也不皱,只冷冷吩咐,让内务府给这些宫女一人一百两银子。   拿到血后,马上命令让人弩弓箭阵的所有箭头都涂上了处子之血,弩弓手执弓团团围住凤南天所在的庭苑,以警示凤南天,兰亭身后有异人相助,不日就可破他的法阵,并可破去他的采阴补阳的修为,将他打回原形!   表面上,兰天赐就是以这种方式引诱凤南天综合各种利害要素,一步步地促使他去开启时光年轮的秘术。   而实际上,兰天赐和兰亭慧能三人守在珈兰寺的石室中等待最佳的时机,借用凤南天开启秘术,天地星辰开启年轮之际,兰天赐同时启动法阵拦截,制止凤南天将时光倒流回沈千染十四岁与兰亭相遇珈兰寺之前。   珈兰寺,秘室。   兰天赐打坐在法阵中央,兰亭与慧能大师坐在兰天赐的左右两侧。   三人的身边布满密密麻麻的梵文和奇怪的图腾,每一个图腾中央都有一个的莲座,月光顶上的石壁开凿出的八个拳头大的圆洞中照在莲座四周,随着星辰的移动,最亮的八个圆点渐渐地往莲座中央移去。   兰天赐告诉他,一旦七颗星各司其位时,说明凤南天已开启了时光年轮,所以,中间的一颗星是关健所在。   兰天赐明确地标出,这个光点运行所代表回去时大致时间。   时光年轮开启之时,首先会回到最先原始的状态,也就是慧能第一次开启借命重生秘术之时,是沈千染死后的第二年春季三月十五。   凤南天意图很明显,想把时光回到沈千染十四岁的那年秋季,因为沈千染和兰亭是在那年冬季相遇。按着一格一个季节来算,那就是二十二个分格段。   兰亭和凤南天同时回到过去,兰亭拥有兰天赐的灵台,带着记忆回到过去,而凤南天天生异禀,既使他的法阵被强行逆改,没有按他的设定时间回到过去,他也是拥有这一切的记忆。   以兰天赐对他这个双生弟弟的了解,凤南天肯定不会善罢干体,一定会前往西凌阻止兰亭顺利将沈千染带回。   所以,兰天赐才刻下了这个时间的刻度,兰亭回去的时间,要尽量接近沈千染死亡的时间,那么,就算凤南天想来阻止,千里迢迢从南皓追到西凌,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有的细节都被考虑,不利的因素全部预防到位,一切已然就续!   当顶上的光茫越来越对准莲座时,兰天赐缓缓睁开琉璃眸,轻声道,”钟慧有消息了,凤南天已要设好坛,钟慧感应到娘亲被他们带到了法坛前。“   到此时,兰亭也不得不佩服小家伙心思的慎密,果然,凤南天每一步骤都被兰天赐算计到。   秘室中显得无比的静宓,慧能开始双掌合十,口中无声念记有辞。这个秘世设了法阵,可以完全脱离所有的干扰。在兰亭与兰天赐离开时,慧能将呆在这里闭关一个月,等候着兰亭带着沈千染回归。   当光点渐渐地朝向中心的莲花座时,时间仿佛与心脏同时跳动,在稍近那一刻,兰天赐大喊一声,”父皇,走……“   兰亭一个激凌,象是从恶梦中醒来般,猛地从床榻中坐起,意识到自已是在床榻上时,兰亭伸手揭开厚厚的帐帘,借着透过窗纱打进了的微弱光线,他看到身上盖的是厚厚的锦被,兰亭马上意识到,他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环视四周,兰亭有些恍惚身处庐山的感觉,因为,他身处的环境是那么陌生。   迅速披衣下地,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迎面扑来的是冷风让他感到一阵瑟骨,吹得他脸颊隐隐作痛,抬头注视寂寥晨星,看着它悬挂在墨色的苍穹里,那么地璀璨冰冷,而眼前的庭院,竟是如江南的小桥流水,楼台亭榭。   这决不是京城!   ”来人!“兰亭深吸一口气,   ”属下在!“暗卫高池如幽灵般现出,跪在了兰亭的脚下。   ”高池?“兰亭眸色冷冽,犹带摄人心魄的阴寒,”雷霆的出来回话!“   高池不解地抬首,却被兰亭狠戾的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并不敢问缘由!   兰亭身边的十大雷霆的暗卫很快出现,跪下,”请殿下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缓缓脸色稍缓,巡视着这些人,眼前这十个后来都护在了沈千染的身边。虽然在最后一次护卫中,他们任务失败,让沈千染被凤南天掳走,但以凡人之躯确实无法抵御凤南天的秘术   ”回殿下,现在是丑时!“   兰亭蹙眉,”本王问的是现在是什么年几月初几?“他环视四周,这里不象是他的寝房,难道他不在京城?神色一历,”本王现在是在哪?“   暗卫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快地回答,”回殿下,现在是景升十三年十二月初八,殿下现在在江南御史申敬业申大人的行苑!“   景升十三年,没错,凭着他对这一世的记忆,这一年冬季兰御谡退位。   十二月初八,那就是离沈千染死亡的那日十二月二十一日尚有十三天。   于他足够,可是于凤南天,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则决不可能这在短短的十三天从南皓绕过东越进入西凌。   就算凤南天有本事,能在这样的冬季跨过南皓与苗疆边界的雪山进入西凌,也无法在十三天内到达京城。   至于,他为什么此时会身处江南,兰亭瞬时就想起,没错,这一次他是奉了兰御谡之命,暗中彻查宁家被诛灭三族的惨案,从江南镇灾时,宁家给朝庭所赠的粮食皆是发霉的开始,如今已暗察到了申敬业这里。   紧接着,不到一个月时间,兰妃从皇宫的高台上跳楼自尽,申家一族被屠尽,兰御谡退位同时自囚进东郊行宫的帝陵之中。   他是在兰御谡放下断龙石的第三天登上大统。   ”马上启程回京!“兰亭思忖,十二月初八离沈千染死亡的那日十二月二十一日尚有十三天,以时间算足够回京,但他丝毫不想耽搁,只想着,此时寒冬腊月,阿染和赐儿却守在寒窖般的沈家北园挨守着。   雷霆暗卫退下,兰亭冷冷地走到高池面前,俯视着,”说,五年前珈兰寺,本王被兰陵的人刺杀时,当晚,还发生了什么事?“沈千染的那一次重生,高池死在了他的极刑之下,是因为在沈千染离开西凌去东越的那一夜,高池欲图杀死沈千染,幸好被聪明的沈千染避过。   如今想来,这一切还太便宜了这个女卫。   高池神色镇定,但她的心却掀起了狂澜。她是最优秀的暗卫,自然记忆超群,五年前,她成功地瞒过了兰亭,将珈兰寺那诡异的一夜含糊其辞地带了过去。   ”怎么,时间太久了,忘了?“他微微俯下身,一把揭开高池脸上的蒙巾,烛光下,高池苍白的脸上马上飞起两道粉色,眸色浅盈,带着一泓欲滴的水汪望着他。   ”本王一直以为,高池是个可以值得信任的兄弟,可是,方才高池的眼睛却让本王感到勿略了什么!“兰亭轻忽地一掠嘴角,语声讥讽而冷漠,”是不是,高池以为凭着你这么多年的孝忠及……不错的脸蛋,你就可以做梦爬上本王的枕榻?“   高池讶然地张开口,她从不知道,不谙男女之事的宁王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你十二岁开始,本王就没吩咐你摘下面巾,想不到,高池已成长成如此美貌的少女!“兰亭嘴噙淡淡嘲笑。冰凉的拇指用力划过她的面颊直直抠进她的颧骨,带着尖锐的疼痛,鲜红的血溢了出来,一窜窜地滴落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之上。   高池颓废地滑落身躯,抬首时,嘴撇一丝凉薄笑容,抑制着颤抖,”为什么?“   高池和高漠、高扬出身都不低,高池原名邢雪妍,其父是西北大将军邢荣,在兰亭七岁时,邢荣曾带着女儿来京城,当时的信义候见邢雪妍骨质奇佳,便心生收她为义女之心,并欲将她训练为一级的护卫,护在兰亭的身边。   那一年,兰亭、卫扬、文成耀还有邢雪妍还有几个同龄的悄然被送进暗卫营训练。   除了兰亭外,卫扬化名为高溯,文成耀化名为高洋,邢雪妍成了高池。   在兰亭十八岁那一年,最后,十六岁的高池冲过层层考验,成为兰亭的近身暗卫。   ”要本王提醒你么?“兰亭两指轻轻扣住高池的肩膀,在高池的微微颤粟中,倏地生生捏碎她的两边锁骨。   近二十年的苦练,仅在一瞬间废掉,从此,无论生死,她都不能隐在他的身边了,她蓦地扬开嘴,嘴角笑纹愈裂愈大大,攒开如花,被断开的是锁骨,可这时候她最疼地却是左胸的深处。   她用力地揪住胸口微微弯腰,她终于可以彻底番误了,这个梦太长,从她的童年开始,到此时,她甚至已不再年轻。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纵然她有错,但凭着她十几年的舍命相护,难道就不能得到他的原谅么?   ”殿下,高池可否问一声,为什么?“高池双眸冲血,佝曲的身子不停摇晃,从不曾流过泪,这一次,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伴着右脸颊的血水,口一张,漫进了唇腔,原来,泪水是这么腥涩!   ”以你的信息,你应知道本王有一个儿子!“兰亭语风疾厉,神色愈加冷冽间,只听”喀嚓“一声,高池左手的腕骨被兰亭捏碎,接着,兰亭缓缓地拿起高池的右手,嘴角微微一挑,甚至连看都不看她,毫不犹豫,往着反方向一折,断开,骨刺破皮而出,阴森而恐怖!   兰亭的神情已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只在冷冷告诉她,死有余辜这四个字的含义,”沈千染在珈兰寺受到本王的侵犯后,未婚先孕,接着生下了本王的亲骨肉沈天赐,这一切在京城之中闹得沸沸扬扬。而你——是信卫组的顶级暗卫,本王的近身暗卫,完全知道沈千染在怀上赐儿后,被沈家老夫人囚进沈家的北园之中,母子两过着悲惨的日子……“在高池痛得汗如雨下,全身痉挛之时,兰亭的手又缓缓按上了高池的肩头。   ”请……殿下给……高池一个痛快!“高池仰起脸,神情如一朵凄美的海棠,她不敢求兰亭恕罪,暗卫戒律之一,就是不能欺骗主子,否则以极刑处置。   ”痛快?如果有时间,本王会让你割肉剔骨来还!“兰亭低笑一声,寒霜之色倾布墨黑凤眸,语声带着刺骨的冰冷,”五年了,你明知本王的妻子孩子活在地狱之中,却从不曾在本王面前露出一丝的异样。哪怕是出于一点点的同情,在冬季里给她们母子二人送一床的棉被,或是给一餐的饱饭!“兰亭眸中寒芒如乌云凝聚,衬在苍白如雪的面容上,象两泓张开的旋窝要将她的魂魄一点一点地吸食干净。   魂飞魄散间,她感到双肩圆骨处,被他有力的双手精准地扣住,一声怪异的骨裂,她的双手无力下垂——   疼!疼!疼!   既然酷刑不会因为她的软弱而终止,那她就咬牙承受,高池紧紧咬住下唇,不再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她要让他知道,她是他身边最优秀的暗卫,谁也无法取代她!   兰亭毫无所动,修长的食指弹跳般地按上了她胸下的肋骨,用力一戳——   高池紧紧咬住的唇瓣禁不启开一线,闷哼出声,她知道,那根被兰亭戳断的肋骨刺穿了她的肺部,她甚至能听到体内涓涓的血流之声,是她的生命在流失,此时,她唯愿,死亡快一点降临!   因为,暗卫戒律,在没有被敌方擒拿一威胁下,暗卫没有自尽的权利!   当,最后一根肋骨被兰亭隔着丰满的胸部用力戳穿时,高池呕出最后一口的鲜血,她仿佛看到,地狱朝着她张开了血口,只是她至死也不明白,兰亭怎么会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知道五年前的事!   雷霆暗卫很快传来消息,马已备好,可以立刻启程。   一路狂奔,连夜疾驰,十二月十三,兰亭于辰时抵京,他没有回宁王府,而是直接前往沈府。   沈府门前停着四辆豪华马车,兰亭一眼就辩出当中一辆是他母妃平日出用,心中划过一丝强烈的不详欲感。   沈家内堂。   庭院深深,光秃秃的枝头上压着银白的积雪,亭台楼阁迷蒙在大雪纷飞中。   珍妃高堂中央端坐着,后背挺得笔直,身上妆容一丝不苟,修得圆润的指甲无意思地轻抠着椅上扶手的纹饰,眸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角落中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小身影,她的头一直低垂着,加上那里的光线太暗,珍妃一时瞧不清她的样子,只是觉得很怪,尤其她头上包着那古怪的兰布头。   或许是她穿的衣裳不够保暖,或许是她站的地方太靠门边,珍妃感到,那女子连站都无法站稳,可她的双臂却稳稳地抱着怀中的孩子。   ”说来,本宫也有十多年未见沈夫人,想当年,沈夫人常带着她的女儿进宫,如今那孩子呢,出来让本宫瞧瞧,长大后是什么模样?“珍妃的眼角含着明晃晃的讥笑。   宁常安,你看得到么?这是你的女儿,她活得连一个沈家丫环都不如,而你亲生的外孙,只怕活得连狗都不如,因为连狗都懂得吠几声!如果你能看到这些,你还能在宫里安然独享一人的尊宠?   沈老夫人正坐在左首的下方,闻言,微微倾身朝着珍妃娘娘一躬身,轻叹,”真是家门不幸,生出这等祸害,娘娘,您是千金之躯,就莫要让这等下贱之人污了您的眼睛了!“沈老夫人说完,不着痕迹地盯了申氏一眼,似乎是暗责她不应该把沈千染也叫到了内堂之上,丢人现眼!   申氏心中暗自冷哼,在这沈府之中,只怕珍妃最想见的人就是沈千染。心中对沈老夫人充满鄙夷,脸色却依然温和,轻轻一咳,眼睛若有若无地瞟了站在门口处的沈千染一眼,似是婉叹,”染儿,莫拘礼,既然娘娘要见你,就出来给娘娘磕个响头!“   ”是……“沈千染低着首,轻轻移足至内堂中央。今年是她第一次离开西园,在往年,中秋节时,父亲还能回府一趟,可是今年中秋,父亲被皇上派往江南,兄长也去了异地,所以,中秋节那日,沈老夫人没有喊她出来,与家人吃一个团圆饭。   还是申氏好心,拿了一个中秋月饼给她,让她好好过一个团圆日。   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她实在不想出来,尤其是赐儿,自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沈家的北园。可申氏一早就告诉她,珍妃娘娘尊贵非同寻常,而她到底是沈家的二小姐,如果是因为庶出而不出来磕头,于情于理都说不出去。   她早早就候在了内堂,一直瑟缩在最黑暗、最不起眼的角落中,唯恐她的出现引来祖母的厌憎。好在今日来的人很多,除了兄长和爹爹娘亲外,沈家的人全到齐了。加上孩子多,沈老夫人便没有注意到她站在小角落。   珍妃驾临后,大家齐齐请安,珍妃说了几句话,沈老夫人便吩咐逸星、逸飞和千碧去学堂。   她看到弟弟妹妹离开,她本也想混了出去,谁知道刚移几步,郭嬷嬷就拉住了她的衣角,在她耳边偷偷交代,申氏让她别失了礼!   她只好乖乖隐在角落低头站着,谁知道,珍妃竟亲自开口要看看她。   双足轻轻跪下,紧紧抱着怀中的小赐儿,因为太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她有些紧张,以致请安时显得有些口吃,”沈……沈千染给……珍妃娘娘请安!“她跪下时,没有一个丫环站出来给她的膝下放一张团蒲。   坐在申氏旁边的沈千雪”卟嗤“一声笑出,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姐姐,你怎么抱着孩子给人磕头,太没诚意了!“   申茹看了一眼沈老夫人的脸色,满怀同情地对沈千染道,”二丫头,也让赐儿给珍妃娘娘磕个头!“   沈千染脸上划过一丝苦笑,朝着申茹恳求道,”母亲,赐儿他睡了……“   从赐儿出生开始,赐儿就没离开过北园,而府里的人也没有人会去关注赐儿的成长,虽然大家都知道赐儿不能开口说话,但没有多少人知道赐儿五岁了连站都不会站。   ”二丫头,是谁教你这么没规距?“沈老夫人一听,心头的无名火起,拐杖狠狠地朝地板一落,重重的眼睑眯起,挟着森冷的气息看向沈千染,”今天是沈家的大喜之日,你最好不要举着一张哭丧的脸。“   沈千染看着沈老夫人脸上的梅斑,珍妃头上不停晃动的金步摇,沈千雪嫣红欲滴的唇瓣,看到的似乎都不一样,唯有那鄙夷的目光惊人的相似,仿似化为森冷的獠牙,要活活撕裂了她,她凄凉地笑了笑,死气沉沉地低下了头,她不愿抬首让大家看到她眼眶中的泪,只是本能地将怀中的小赐儿抱得更紧,母子之间相互汲取着那一点点的体温。   内堂之外,寒风呼啸,大风纷飞!此时,她觉得自已无依无靠,心中毫无希望地念着:爹,您在哪里,如果上天有灵,如果人间真有神佛,那就请你们帮我传个音讯,告诉爹爹,染儿很想很想他——   珍妃冰冷的眼睛充满嘲笑,看着沈千染一动不动地跪着,始终不肯把怀中的骨肉放下,看沈老夫人的脸色愈来愈青,嘴角一挑,慢条厮理道,”既然沈家二小姐不愿意给本宫磕头,本宫也不强求,算了,念你是个孩子,你就起来吧!“   ”郭嬷嬷,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瞧瞧这个喝你奶长大的混帐,一点规距都没有!“沈老夫人听着珍妃不阴不阳的数落,气得满脸发青,恶狠狠地盯向申茹身后的郭嬷嬷。   ”老夫人莫气,奴婢这就把小公子抱过来,让二小姐给珍妃娘娘磕个响头!“郭嬷嬷边说边从跑出来,几步就到了沈千染的身边,俯身时,嘴巴几乎贴近沈千染的耳朵,”二小姐,要想少受罪,赶紧把头给磕了,老奴这是为你好!“不管沈千染的抗拒,一把便将沈千染怀中的小赐儿抱了过去。   沈千染身子不好,这些年又常年忍饥挨饿,身上哪有力气,加上,也不也太用力去把赐儿抢回,唯恐拉扯住伤了孩子,只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郭嬷嬷一把抢过去。   从心尖里逼出一缕缕的鲜血,腐蚀镂空了她的整个胸腔,千疮百孔!她知道,磕头仅仅是一个借口,所有的人都在为难她,想看她的笑话!她早已不在乎,她甚至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的污言秽语,但是赐儿不行!就是不行!   ”珍妃娘娘,沈千染给您请安了!“她瞬时朝着地上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砰砰砰“地声响让内堂瞬时静了下来,待沈千染抬头时,果然,她的额上已被磕出了血。   四周一直传来嗡嗡响遏的笑声,她仿似未闻,颤抖地撑着僵硬的膝盖,机械般地兀自站起身,因为方才用力磕头,她的头巾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几乎落光的头发,那般丑陋的模样,看得众人都忍不住嫌恶地别开了眼。   沈千染却毫无所觉,她的心思全落在她的小赐儿身上,她总是想,小赐儿离开了她的怀抱,肯定会感到不安!她朝着郭嬷嬷伸出手,哽咽道,”郭嬷嬷,把孩子给我!“   郭嬷嬷倒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摔了孩子,便把孩子塞到沈千染怀中,淡淡地辩解,”二小姐,你可别怪在老奴头上,老奴这可是为你好!“   ”阿染明白!“沈千染低声回了一句,看了怀中的小赐儿时,那小家伙朝着她盈盈一笑,琉璃眸比水晶还璀灿,沈千染的心瞬时被填满,轻轻低下首,亲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轻轻摇着,”睡吧,娘亲的小赐儿!“   珍妃脸上冷意倏地加深,突然站起了身,缓缓走到沈千染的身边,伸出手,拂开半遮住小家伙脸的围布,当冰冷的双眸对上一双美丽无暇的琉璃眸时,珍妃冷冷耻笑,”这就是那个生来不能言,四肢不能动的……残儿?“   ”他不是残儿,他是本王的亲生骨肉!“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众人一惊,本能地看向内堂之外,只见一个白色锦袍外罩一件紫色狐袭的年轻男子疾身冲了进来,在众人尚未消化方才那男子话中之意时,那男子已到了沈千染的身边,而他身上的狐袭已脱了下来,紧紧地裹住了沈千染母子。   众人见着此番情景,眼睛都有些发直,呆滞地一转不转!   兰亭双臂紧紧圈住沈千染母子,虽然他早有准备,可骤然相见,他的心疼得在滴血,此时的沈千染头发比十四岁那年更少,原本就显得小的脸,如今只瘦得剩下一双大眼睛,更令他几近颠狂的是,这时候的沈千染的身高竟从十四岁那年起就没再增长,反而因为太瘦看上去显得更小,可以想象得出,这五年的岁月是如何摧残这个可怜的女孩。   他心疼,疼得撕心裂肺!疼得想毁天灭地!   莫说是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就是拿他二十年的寿命,他也要把她带回去。   沈千染被突然而至的温暖惊得连动都不敢动,她愣愣地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而他贪婪而神伤的眸光或许吓坏了她,他感到怀中的她正在颤抖着偿试推开她。   ”头怎么流血了!“兰亭轻轻拨开她额上一缕发黄的头发,从怀中拿出锦帕,小心翼翼地拭去伤口周边的血,而后从怀里拿出金创药,轻轻地为她抹上,处理完毕后,朝着她宽慰一笑,柔声道,”别怕,伤口不深,用了这药不会留疤。“   整个内堂里的人都被眼前的突然状况给惊住了,恍似沉浸在梦中,包括沈千染在内。   ”流血,是因为给人磕头?“兰亭突然蹲下身子,轻轻拍着她膝上的粉尘,又注意到她的脚上的鞋是全湿的,这样的大雪天,她竟只穿着棉布鞋,雪水已浸透她的双脚,兰亭心里难受得快呕出血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牵了她到一旁,朝着呆如木鸡似的沈千雪冷冷道,”站起来!“   沈千雪被兰亭眸中的杀意刺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见了鬼似地惊跳挨进了身边申氏的怀中。   珍妃呆呆地站着,时而用手背揉了揉双眼,时而狠狠捏了一下自已。   因为太震惊,她反而不知道眼前是真还是假,脑中空白一片。   兰亭按着沈千染坐在了椅子上,单膝跪下,轻轻托起她的脚,脱去了她足上的棉鞋。   沈千染一惊,如临大敌,脸色苍白如雪,淡紫双唇瞬时褪成银白,漆黑纤长的睫毛轻仆着仓皇的双眸,手忙脚乱地直推着兰亭的肩膀,拼命地摇首抗拒,”不……不要!“她怕,怕极了这一种陌生的肢体接触!   ”别怕,鞋湿了,我们换了它!“兰亭仅仅脱去,并不碰触她的双足。他的狐裘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特长,兰亭便将她的脚包进狐裘之中,放在了自已的膝盖上,轻轻道,”以后,染儿不必向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下跪,甚至不必弯下你的腰,这是我对染儿一生的承诺!“   内堂中仅有齐氏偷偷地为沈千染感到高兴,当初沈千染身下孩子后,身体虚得历害。她觉得这孩子活得太难,曾动了心思想去为沈千染求个情,可沈老夫人那时明令,不得让她府中的人私下接济沈千染,直待沈千染把沈天赐交出来,方允许她离开北园。   她在府中也是看着申茹的脸色,所以,最后也没敢开这个口。   这些年,她也不常出她所居的园子,渐渐地,也就不放在心上!   今日见到沈千染,她实感到震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沈老夫人对自已的亲身孙女会狠心至此。   她站起身,走到兰亭的身边,轻声道,”宁王殿下,民妇给她拿一双鞋吧!“   ”不必了,她的衣物很快就会送过来!“他人刚至京城,他直接奔沈家,同时也派出自已的侍卫去张罗女子所需的衣物,还让宁王府的厨师做些吃的马上送过来。   他知道,沈千染对突如其来的改变肯定有着戒心,所以,他不并强迫将她带到自已的宁王府。反而,他会留在她的身边。   申茹和沈千雪靠得最近,两母女面面相觑,从方才兰亭进来开始,她们以为是一场恶作剧,可现在,申茹预感到这或许是一场梦,但绝不是一场戏,因为眼前的男子眼中放出来的全然是满满的爱和宠溺。   珍妃终于断定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双眼凝聚难以置信的精光,拨高地尖叫难以控制地从喉咙中冲出,”亭儿,怎么是你,你……你方才说什么,为什么你要对这个……下跪……“丑八怪这三字硬生生地被珍妃吞咽了下去,她毕竟是一国的妃子。   兰亭缓缓地转过头,眼角扫过堂中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最后,眸光冰冷地落在珍妃的眼中,”母妃,儿臣仅跟你说一次,希望母妃刻进心里!“他紧了紧怀中的她,不容她抗拒他的怀抱,一字一句地迸出,”沈千染是儿臣的王妃,而她怀中的孩子沈天赐,是儿臣的亲骨肉!残儿这两个字,希望母妃以后不要再说出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珍妃猛地冲向兰亭,却被兰亭轻轻推开,他小心翼翼地护住沈千染母子,冷冷道,”请母妃先回皇宫,一切儿臣自当会向您解释!“他没有理会珍妃,扬手唤出暗卫,冷冷吩咐,”带珍妃娘娘回宫!“   ”不,本宫不走,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母妃绝不善罢干休!“珍妃一把推开暗卫,此时,她已经顾不得端庄素仪,此刻她只想冲过去,狠狠地摔沈千染几巴掌,置问她是不是给她的孩子下了巫蛊,却被兰亭的暗卫拦下。   珍妃心头怒火雄雄燃起起,峨眉倒竖,怒指暗卫,”你是本宫钟家养出来的,你今日要是敢碰本宫一下,本宫定让你五马分尸!“   兰亭的暗卫只听令于兰亭的命令,对于珍妃的威胁连眼都不眨,出手如电便制住了珍妃,很快就带着歇斯底里的珍妃离去。   少了珍妃,内堂中变得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出声去惊扰宁王。   兰亭脸上带着安抚人的笑,对着沈千染柔声问,”小丫头,饿了吧,很快,吃的就来了!“他伸出手小心地阻止沈千染不停地咬着自已的唇瓣,”别咬,再咬就要流血了。“   沈千染至始自终于为身处梦中,甚至她偿试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很疼,似乎在告诉自已,这一切是真实的!   可她越听还是觉得肯定是梦。因为眼前的皇子不象是得了失心疯,何况再疯狂也不会去认她这样丑陋的女子去做他的王妃。   兰亭见她呆呆怔怔,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苍白的小脸,”怎么啦,是不是有很多不懂的,没关系,等等你吃东西时,我一点一点地跟你解释好不好?“   沈千染急忙避开他的手,小脸溢满惊慌神色,磕磕绊绊地问,”可我……我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她轻轻地对他摇首,她感受得到眼前的皇子对她并无恶意,可她不相信她自已有这样的运气,虽然,在五年前,在她刚知道自已怀上了陌生人的孩子时,面对扑天盖地的流言和伤害,她也曾做过那样的梦,有一天,会有一个男子,披着一身的光华来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来,跟我走……“   可五年冰冷的岁月告诉她,这样的美梦仅属于童话和孩子!   她已经长大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有一天,她的祖母能开恩,为她的赐儿找一个大夫!   兰亭那双宛如深潭般的凤眸牢牢地摄住她,声音轻柔似水,”相信我,我不会认错人。你叫沈千染,今年十九岁,你出生在冬季,那一天还下着很大的雪。你有一手很好的绣工,你最大的愿望是学习医术。至于小赐儿,他今年五岁了,虽然他暂时不会说话,可你要相信我,他以后会好的,很健康,很漂亮,还有一身很高的医术。“他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的手心轻轻贴在她的手掌之上,声音更是象是怕颤碎了空气一般,”染儿,你可愿意相信我,相信我五年前那一晚,不是我故意要侵犯你,而是有居心叵测的人给我下了药。而后,我离开你,没有去找你,也是因为有人故意隐瞒了一切,我是三天前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所以,我匆匆地从江南赶回来,带你走……   静寂之间,兰亭的这一番话如同一声炸雷,掀起了滔天巨浪,众人纷纷秉息,各自心肠!   沈千染静静坐着,这么多年来,哀伤已成为一种习惯,象是沙漠中独行的人已习惯了死亡随时的降临,可这时候,她只觉那被蛀空的胸腔被一种陌生的情结填满,又仿佛是像巨石掷进湖心,骤然泛腾起一股漩涡,卷着她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此,寂寞、恐惧、伤害都会远离你,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会不得善终!”兰亭声线微哑,语调起伏不平,他不在乎内堂中的人听到这一切,他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沈千染是他宁王的王妃,沈天赐是他兰亭的亲身骨肉。她失去的尊严和幸福,他会悉数为他找回。   他甚至不必浪费时间去找申氏申讨,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兰妃从皇宫高楼跳下后,申氏一族被兰御谡下旨屠光!   兰亭的语声不紧不慢,听在所有人耳中都很温柔,可申茹却感到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道一道抽在自已的心口,尤其是珈兰寺被人下药这一句让她全身如堕冰窖,抱着沈千雪的手控不住地直抽蓄着!   呆坐很久的沈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自从去年中风后,她的腿脚有些不灵活,颤颤微微地抖了许久后,方站稳,在丫环的挽扶下,柱着拐走到了兰亭的身边,微一躬身后,心中窍喜,“宁王殿下,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大家一起坐着谈谈!”沈老夫人因为有些紧张而喉咙发紧,沈千雪能嫁给七殿下只是个希望,毕竟珍妃今天来沈家只是来拿众人的庚贴,但宁王所说的若是属实,那她沈家是真的出一个王妃了。   何况,就算她再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如今的西凌算是宁王的半个天下,这江山,迟早会交到宁王的手中。   这不仅让她想起申柔佳,一想就恨得想咬牙,想当初她对申柔佳没少上心,谁知她成了西凌贵妃后,非旦不感恩,反而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悉落于她,她这一身的病就是被申柔佳给气出的!   兰亭缓缓站起身,修长挺拨之躯像个天神一般俯视着佝偻矮小的沈老夫人,一抹嘲讽凉薄升起在兰亭嘴角,衬着冰冷的凤眸,完整镶嵌出他天皇贵胄的锋利华美,“本王的家事何劳沈老夫人过问?”   一旁的沈千雪的情绪千变万化,从开始的震惊,到害怕,而现在只剩下了*裸的妒忌,她抬头仰视着兰亭,又看着丑得让人无法直视的沈千染,脱口出而咕噜一句,“至于么,为了一个丑丫头……”   兰亭双瞳倏然射出幽冷闪光,挟着喷薄的生杀之气直逼沈千雪,“高溯!”一声刚喊出,他突然俯下身,低声道,“闭上眼睛!”便紧紧掩住沈千染的双耳,不透一丝缝隙。   众人尚不知要发生何事时,只听天重重“啪啪”两声伴着沈千雪一声惨叫,从申茹的怀中跌了出去。   高溯是什么人,就是卫扬,他出手从不留情,这一掌带了十成的力道,直击得沈千雪耳畔齐鸣,脑子里嗡嗡作响,“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她吓得得滚带爬地抱住申茹的腿大声啼哭,接着,她感到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只看到申茹惊惶失措的抱着自已,而申茹的嘴巴一张一阖,可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把这三人带下去,看管住!”命令时,兰亭的眸光最后冷冷落在脸色苍白如纸的郭嬷嬷身上。   沈千染虽然被他掩住了耳朵,但还是隐隐听到沈千雪和申茹的尖声哭叫,瞬时,她的心里象打翻的烛台一般,燃烧后灰飞烟灭。   这个人竟可以一边如此温柔地对她呵哄着,而挥手之间,就定下了别人的生死!   沈千染恍似置在梦中,她突然感到一阵阵地惶恐,感到这一切一定是阴谋,不,她要逃开,否则她的小赐儿一定会受到伤害,她站起身,紧紧抱着小赐儿连连地后退,带着慌乱地摇首,茫然地拒绝,“我……我走了,赐儿他累了,我要哄他睡了……”   她想回到西园,只有那里是属于她和赐儿的,这里的人只会伤害她们母子俩。   她突然拨足狂奔,他一惊,本能地上前拉住她,却发现,她象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收回手,那双大眼睛里溢满了对她的恐惧和不安。   “染儿……”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兰亭手心里全是汗,既使是在这样的寒冷的冬季,他马上领悟到他方才走错了一步,他不应该那么冲动命暗卫伤了沈千雪。   他怕再一次惊到了她,命所有的人不得跟随,而他仅仅远远地跟随着,看着她光着脚,抱着赐儿跌跌撞撞地朝着北边跑着,她身上的狐裘因为太长,奔跑时被自已的脚踩了掉到了雪地上,她却无暇去捡,依然抱着赐儿死命地跑开!   此时的兰亭不仅仅是手心出汗,更甚,连后背也泌出一层薄薄的汗。   到了北园,他见她探着四周,好象确实没有人追来时,她偷偷地舒了一口气,用力地把门关上。他不敢推门,怕开门的声响惊动了她,便双足一顶,跃过了高墙,他找了一处最隐蔽的地方,偷偷透过破损的窗纸看着房间里的她。   窗外,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而她发愣了大半个时辰后,开始忙碌起来。   她烧水,给小赐儿洗澡,而后,帮着赐儿按摩后背,透过窗纸上的小洞,他看到赐儿疼得象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般盘蜷在沈千染的怀中。沈千染一边按摩一边流着泪。   直到小家伙睡后,她却象脱了水的鱼冲到门外,蜷在墙角哀声哭泣……   兰亭只觉得万箭穿心!   沈千染哭的时间并不长,她很快就打起精神。他看到她在槐树下捡着落叶,然后收集在一处,放在隔壁房里晾着,从隔壁土房中出来时,拿了一捆的枯枝放到了床底下,便开始边洗衣,因为忙碌,她的神情开始变得开朗一些。   暗卫回报,沈千染母子俩的衣物及安排做的膳食已全部送到了沈家的大门外,问宁王是否要送进来。   兰亭摇首,他知道,这时候他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沈千染感到更加不安!   黄昏时,沈家的一个丫环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北园,她重重地敲了几下门,也不待沈千染出来,便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放到地上,便提着食盒离开。   沈千染出来时,瞧她的神情,一脸的诧异,分明是因为今天晚饭的丰盛明显异于寻常。她欢天喜地端回了寝房之中。她把小家伙抱起,便开始喂饭。   今天饭菜中有肉,母子俩边吃边开心地笑,那样的心满意足,看得兰亭心如刀绞,疼得连站都站不住——   他知道,他的出现加上他的一番话,肯定引起了沈家的不安,所以,他们才会在饮食上给沈千染添一些的份量。   待夜晚来时,他看到她把床底下的枯枝拿出来,折断后,放在床边的盆里烧着取暖,她几乎是合着衣裳就包进了被窝里,将小赐儿紧紧抱在怀中。   这里的夜晚非常宁静,除了偶尔发出枯枝燃烧时发出的噼叭作响外,这里仿佛是人间隔离的角落。   他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渐渐平缓时,便悄然地进了她的房间,点了她腰间的穴道,轻轻地躺在了她的身侧,将暗卫送来的锦被盖在三人身上,而后,将母子二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翌日,他在沈千染母子未醒来之前,悄然离开,并恢复了她寝房里的原状。   早晨,他让宁王府的厨子来到沈家,专门为沈千染和赐儿做药膳调理,做好的药粥由齐氏亲自送去,而他依然隐在暗处,漠漠关注着母子俩的情况。   他得给她时间,去慢慢体会自从他来到她的身边,她的生活开始一点一滴地变化。   他不想用激烈的方式逼着她,只想在这为数不多的七天里,让她慢慢地对他放下戒备之心。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传来宫中的太医来为赐儿针炙,小家伙身体常年疼痛,尤其是冬天,沈千染虽然学了一点按摩的手法,但真正痛时,根本无法缓解,小赐儿又说不出口,只能疼得全身发青,抖得全身发颤。   太医的出现,及高超的医术,让小赐儿那个下午并没有受太多的罪。   沈千染送太医出来时,站在门边,犹豫了许久,方小声道,“太医,请您帮我对宁王殿下说一声谢谢!”   隐在暗处的兰亭那时恨不得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可以比这个做得更多,更好,只要她肯接受!   可这一次他不愿再鲁莽!   当晚,他托齐氏送来了两床厚厚的被子,还有年轻女子和孩子的冬衣及鞋帽,衣服款式他是让人再去订做,与先前的华服不同,这一次他要求衣服以保暖舒服为主,而款式和布料都显得很普通甚至连基本的刺绣也没有。   沈千染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直到齐氏告诉她,这两日,宁王没有在沈府内出现,沈千染才放心地收下了东西。   第三日,第四日……第七日,一天一天地过去,兰亭始终没有出现在沈千染的面前。   但此时,沈千染所呆的地方已涣然一新。   第八日,沈千染从温暖的被褥中醒来时,房间温暖如春,当她睁开第一眼,便惊了,四周的墙壁全部挂上天青色的帷缦,黑乎乎的屋顶上挂着波浪式的纱帐,残破的窗子已被换成了缕空的纱窗,上面还贴了四个精美的雕花窗纸。   床榻换成了一张宽大而结实的红木床,天青色的帐帘上绣满一朵朵洁白的梅花,而地上,竟象是辅了好几层的毛毯,当她踩上时,尤其柔软和舒适。   几盏宫灯挂在挂勾之上,将整个房间照亮。   沈千染披着温暖的袭衣下地,象个不小心走进神仙之府的小妖般,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惊奇地发现,这里的每一饰和每一物全是照着她梦想中的家园布置。   她感到无法思议,不仅是房间的装扮,甚至这几日来她们母子俩所吃的膳食,全是照着她的口味,甚至是赐儿,虽然嘴里说不出来,但他的神情看得出也很满意。   她知道这一切全是兰亭带给她的。象是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的渗入。当想渴时,她的房间里就会出现热茶。当她感到饥饿时,很快,精美的膳食就会出现。   当赐儿睡了,她一人独自发闷时,她的身边便会突然出现一本医书……   她从不曾与他有过任何的交集,可为什么,他却如此了解她,难道,这一切是梦,是她自已给自已订造的一场梦。   赐儿醒时,她欣喜地给赐儿穿上床榻边那一身精美的幼童的锦袍,并给他戴上了代表吉祥如意的小虎帽,那一刻,她的心充满的感恩,原来,她的孩子是那么精美、那么贵气!   “赐儿,我们来说声谢谢,好么?”她坐在温暖的贵妃椅上,将赐儿放到她的身边靠着,母子会心一笑后,她双手轻轻合十,闭上双眼,低低地念一声:如果这一切不是梦,请你在我睁眼之时,就看到你站在我的面前!   沈千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见——   只见兰亭含笑站在三尺开外,那双狭长如深潭的凤眸里,在宫灯的光茫下,流光艳如火凤凰涅磐,无穷无尽漾着温柔。   沈千染咬了咬唇,不再闪躲他的眸光,只是略带警戒地抱起身边的小赐儿。   兰亭并不上前,他朝着沈千染伸出手,此刻他一双眼眸,宛如吸入日月之华般的灿耀,“能让我抱抱赐儿么?”   沈千染本能地抱紧了赐儿后退一步,有些慌乱无措,似乎又带着犹豫不决,抬首时,看到兰亭温暖的眸光,象是在告诉她,如果她不同意,他会很尊重她的意见。   她心里有些发紧,说不出什么情绪,无助地看向怀中的赐儿,小家伙竟朝着她盈盈一笑,眨了眨眼似乎在表示同意。   沈千染复抬首,再次对上兰亭含笑的眼眸,涩涩的容颜终于绽开轻笑,如升染的晨曦霞缕一般,夹杂着初升期盼与温暖,“轻点抱,别……别摔了孩子!”   这是她最珍贵的信任,兰亭喜出望外,伸出手,如珍似宝的将小赐儿接了过来,亲吻了一下小家伙的眉心,温柔地看着她,“好,我会的!”兰亭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桌边,待沈千染坐定后,方道,“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早膳,你好好吃,我来喂赐儿!”   兰亭喂的手式显得相当的笨拙,弄得小家伙嘴边沾满了褐色汤汁,那张精致的小脸象一只偷食的小花猫,令沈千染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可她发现,小家伙竟是一点也不排斥兰亭的哺喂,乖巧异常地偎在兰亭的怀中配合着。   这一切如果不是梦该多好!   小赐儿食量小,很快就用眼神表示吃饱了,兰亭便将他抱到一张特制的围椅上坐着,而后,他坐到了她的身边,也装了一小碗的粥,静静地陪着她吃。   沈千染安静坐着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偷偷抬起晶莹的双眸,不着痕迹地看着兰亭挑着鱼刺。   偶乐,兰亭会很快抬眸,捕捉住她闪躲的眼光,在她避开后,他的唇角微微上弧,时不时地拿锦帕想帮着她拭着嘴角,她总是不习惯地避开,他也不介意,只是朝着轻轻一笑!   “染儿,明天我要走了,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愿意带着赐儿跟我一起离开!我带你去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痛苦,你和赐儿也不再受病痛折磨……”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晚上,沈千染可以安然渡过,那他就必须带着她回到珈兰寺,进了那个法阵,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   “去哪?”她的身体颤抖得历害,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已消瘦苍白的脸,“是去另一个世界么?”在她的意思里,另一个世界意味着死亡,“殿下,您做这么多,是给染儿和赐儿最后的晚餐么?象是行刑犯人临死前,牢头总给赏她一顿饱饭一样……”   “不,染儿,对不起,是我没有表达好我的意思,我决不会伤害你,你相信我……”忍了几天几夜的情绪,他一直担心自已突兀地出现会惊坏了她。他夜里偷偷抱她,却一点也不敢用力。而今日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看她了,却担心自已的眸中泄露了太多的情绪。   可此时,他再也控不住了,他忍住颤音,他低下身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将头紧紧埋在她的颈边,收在她腰腹中的双臂一波一波地愈收愈紧,紧得让她觉得自已的内腑都要从喉中挤出。   “染儿,你听着,这不是梦,是我回来找你……”蓦然,他捧起她的脸,那样的近距离,他清楚地看到,她肌肤苍白得近透明,干枯晦色,因为消瘦,脸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记忆中那娇嫩欲滴的嫣红双唇,浮着一层青紫,象是沙漠中缺水的人在死前时,透出的一股灰白。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只有寥寥几缕从帽沿中散下,毫无生机地披散在削瘦见骨的肩上。   压灼的呼吸,他倏地吻上她那冰冷的嘴唇,轻轻地勾舔着,想带去一缕湿意,一分温暖,一分生机。   “这世间或许有突然降临的运气,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能会凭白的出现,宁王殿下,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可阿染始终不记得与你曾有过一丝的交集!”她不明白,他怎么对她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不安又开始腐蚀她刚刚建立起对他的信任,她想推开他,却熬不过他手臂间的力量!   “染儿,你我不仅有交集,我们还拜了天地……”兰亭急切地把一切道出,从珈兰寺开始,直至这一次他穿越时空之门,要带她离开。   他告诉她,她自幼中毒,而珈兰寺是他的母妃及申茹策划的阴谋,告诉她,在另一个地方,她褪变重生,赐儿的健康出生,她容貌的恢复,在东越经商成为西凌最传奇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挽救了宁家及她的父母皆因她得到幸福!   这个漫长的诉说,从清晨开始直到午夜,她静静地听着,她的眼,干涩变得缓缓微润,他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她的心田,泛起阵阵波澜,酸并着痛,或许心在流血,但眼中却没有泪。   他的心感应到她的似喜似悲,他不停地安慰着她,可滴落在她颊边的泪竟然是他的……   最后,他绽放着带着热泪的笑容,缓缓却极重地告诉她,“无论前世今生路是否走到尽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带不走你!此生,你我必定是白发相依,同棺而柩。来世,既使堕为六畜,亦是雌雄相伴!”   “好,我跟你走……”无需再多的语言,她带着羞涩,带着平生第一次的灵魂震憾,缓缓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兰亭整个人一阵激动,目中蓦然涌现欣喜若狂的光绪,他俯身将她抱起,如抱一个婴儿般让她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之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要泌出水,“那你好好睡……方才不停地听我念叨也应该累了,睡吧……小丫头!明早,我带你和赐儿回我们的家!”   十二月二十二日晨,当第一缕的阳光破晓而出时,兰亭方轻轻地长叹出声,他一夜无眠,通宵达旦不停地去感受怀中人的呼吸和脉搏的跳动,深夜时,他甚至连眨一下眼都怕,唯恐她会象空气一般从他的眼前消失。   现在,他知道,命运的年轮已彻底改变!   将妻子和孩子双双抱在怀里,兰亭阔走出了沈千染的北园,一步一步在沈老夫人不安眼神的注视下离开沈家的大门。   门外,高溯已备好马车。   两个时辰后,马车在珈兰寺的门口停下。成千的暗卫出现,齐齐朝着兰亭下跪。   自兰亭回到京城,马上调拨暗卫营团团护住珈兰寺,不得让任何人进出,这是他们离开这里唯一的出路。   兰亭抱着沈千染和赐儿进入密室时,慧能双手合十,含笑朝着兰亭躬身道,“贫僧恭迎皇上、娘娘!”   兰亭颔首回应,“大师辛苦!”   “皇上娘娘请!”慧能指着密室中央的一处发光的柱体,待看到兰亭抱着沈千染母子消失在眼前时,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弘睿元年冬,新帝兰亭下旨,为加强西凌与南皓两国交邦,新帝赠南皓国凤南天美女一百名。   第二日,帝后两人亲自于京城东城城门欢送南皓国皇帝凤南天启驾回南皓!   本书完!   ------题外话------   番外不会让亲们等太久,但月可能也要休息一星期,真的太累了~开始写番外时,月会公告~暂定第一个番外为兰御谡和宁常安的前世今生的秘密及两人最终地结局~ ━━━━━━━━━━━━━━━━━━━━━━━━━━━━━━━━━ 本文内容由【陌晁凤】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