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Novel瘾君子】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红酥手》 作者:顾盼若睐 文案: 谢芳初心心念念只想报仇, 却被从传说中母猪赛貂婵的军营回来的某只盯上了。 不能反抗,就狠狠地虐他,往死里虐,把百钢炼整成绕指柔。 祁楚天:吃得苦中苦,方能抱得美人归! 只要能使谢芳初生娃,孙子装得,忠犬当得,被百虐而决不反抗。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宅斗 相爱相杀 主角:谢芳初、祁楚天 ┃ 配角:裴远声、邵明澈、夏雪柳 ┃ 其它:强取豪夺 ================= 第一回 扑哧扑哧折腾了大半夜,更鼓敲了五更,得上朝拖不得了,祁楚天方起身出房盥漱。 窗外仍是暗沉一片,起居室的灯火在祁楚天下床时拔亮了,灯光透过烟青色银丝绣竹叶帷幔晕进淡淡一点光明,纱帐上方的橘红色如意流苏网绦在明暗里成了暗蓝的釉色,有风拂过,如水波晃动。 各种声音不大,进出的人都有意放轻了动作,不多时,灯灭了,四下里沉暗寂静,谢芳初翻身脸朝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到巳时末方醒,霞光冲散了雾霭,四下里明亮通透。 “姐姐你醒啦。”夏雪柳笑嘻嘻挑起幔幛进来,身后秦嬷嬷带着丫鬟雅绿和冰蓝,一人奉巾帕,一人端铜盆。 两个丫鬟梳着同样的双螺髻,插着一朵绢花,穿着白色窄袖中衣,青缎掐牙背心,下面白色单幅裙子。夏雪柳则是梳流云髻,插着赤金垂珠钗,身上穿海棠红短比甲,粉绸宽袖中衣,白绫细折裙,身量虽是没那两个丫鬟高,却也有几分主子作派。 谢芳初一眼扫过,暗暗点头。 看来,祁楚天虽不是很熟悉内宅规矩,也没糊涂,知道给夏雪柳的衣裳服饰不能与丫鬟同等对待。 盥漱了,夏雪柳给谢芳初梳髻,秦嬷嬷撤换床褥被套,收拾寝具,两个丫鬟去端膳食。 “姐姐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夏雪柳给谢芳初斜斜挽了一个坠马髻,又给她描眉涂脂,弄了一半又作罢,笑道:“前日看的诗文里说什么增一分则太艳,减一分则无光,便是说的姐姐。” 谢芳初淡淡地唔了一声,无喜亦无嗔。 秦嬷嬷收拾床褥子的手顿了一下,侧头悄悄看谢芳初,心道可不是,身姿袅袅娜娜,芙蓉粉面雪堆玉砌,韵致天成,霞光侧照过来,犹如雪白的一树玉蕊琼花,教人挪不开眼。 不然,也不能勾得有冷面战神之称的祁楚天如痴如醉神魂颠倒。 只是美人美则美矣,却忒冷了。 瞧那一双眼,黑且沉,千年深潭一般,被她盯着看时,不由自主便热人打寒颤。 妆匣里珠钗玉环样样精美,夏雪柳拿起一样放下,每一样都觉得极好,给谢芳初插了一枝八宝攒珠簪,又系勒子,红色石榴石中间垂着椭圆翡翠珠,衬得谢芳初光洁的额头更加莹润白皙。 奢华艳丽无比矜贵,谢芳初扫了一眼镜子的自己,一阵心烦,把簪子勒子扯了下来,粗鲁地掷进妆匣上。 “姐姐,你不喜欢吗?”夏雪柳身体轻颤,脸色抖地白了。 吓着她了,谢芳初压下烦躁,唇角牵起浅笑,道:“不想浓妆艳抹,你去园子里帮我摘朵花儿过来。” “还是姐姐有主意,新鲜的花朵可不就比这些死物好看么,髻边簪朵花儿,将军回来看见一定喜欢。”夏雪柳不惊怕了,喜滋滋奔出房去,走得急,出房门时拌了一下,差点跌倒。 这丫头!谢芳初摇头,有些羡慕夏雪柳的无心无肺。 同样背着深仇大恨,爹娘姐妹被害死,自己日夜谋算着,寝食难安,她倒好,自见祁楚天后,尊崇感佩,敬如神衹,浑忘了家仇。 想起祁楚天,谢芳初搭在梳妆台面上的手猛一下收紧,指甲在光滑的紫檀台面拖划出细长一道檩子。 认识之前,祁楚天的大名便如雷贯耳。 十三岁上沙场,刚入军中那场战事,银袍□□,单骑如入无人之境,横扫西夷军,杀了西夷主将,将首级挑举示众,使本来已因主帅临阵逃跑兵败如山倒的东宁军士气大震,打了与西夷对阵以来第一场胜仗。 其后,凭着一杆□□立威,凶悍强硬,整顿跑了主帅成一盘散沙的东宁军,无名无职年纪轻轻,越过副将和若干百夫长,对士卒发号施令,勤操猛练,避敌锋芒攻敌不备……捷报一个接一个传回京中。 得到提升后名正言顺更是凶猛,因其孤傲不讲人情,有冷面战神之称。 骁勇善战,胆识超群,武功卓绝,功勋赫赫,霸道狂妄。 谢芳初的父亲谢放曾赞道:“少年英雄,横空出世,国之幸也!” 彼时谢芳初十一岁,坐在父亲书案前,看着窗外天上白云,想像着那个银袍小将策马驰骋□□横扫的样子,悠然神往。 再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祁楚天的禁脔。 早膳已过饭点,端上来的是午膳,上好的珍珠米饭,鸡汤煨茄子等几个菜品浓香扑鼻,看着便极鲜嫩爽口,除了家常菜,还有虾仁酥酒酿膏蟹两样稀罕吃食。 京城不近海,海鲜运到京城是价值不菲,祁府后起之秀,不比公府侯门底蕴足,一斤鲜虾掐头去尾剥了壳也只得一点儿虾仁,便是富贵人家也并不常吃。 酒酿膏蟹做起来更是费心,一下子给谢芳初上了两样,合府上下都眼红眼热着。 谢芳初神色不动,一言不发,吃过饭,接了杯子用清水嗽口毕,便坐到窗前临贴练字。 吃了一碗粥,那小碟虾仁酥吃完了,膏蟹只动了一下箸子,姜末醋溜小白菜比其他菜多夹了两箸子。 秦嬷嬷默默记在心中,走出房间,后背微有濡湿。 侍候这个主儿比侍候正儿八经的主子还累。 “也不知心情好不好,回头将军问起来怎么答?”雅绿小声问。 “能怎么答,左不过是那些话。”冰蓝埋怨。 也难怪她不满。 谢芳初主不主客不客,妻不成妻妾不是妾,没有明媒正娶便住了进来,本就不得人敬重,偏祁楚天将她心肝儿捧着,见她蹙眉头,便责备侍候的人不周到,横眉恶目,看着便让人发怵,生怕他一个窝心腿踹过来,命便没了。 昨晚房间那声响没个停歇,她们这些侍候的下人怕祁楚天要使唤人,也不敢阖眼。 “整晚没睡,只是将军去早朝的时间眯了些时,也不知怎地就不显倦,看起来,比昨日刚进府时容色更美了。”雅绿有些羡慕。 迎面夏雪柳摘了一捧将离回来,花瓣粉嫩嫩的颜色,莹莹润润几滴露珠儿,阳光下鲜润明艳。 这么美的花,跟房中那人相比,怕是仍要羞惭。 秦嬷嬷瞪雅绿和冰蓝:“将军快下朝回府了,还不去准备。” 把两个丫头骂走了,左右瞄了瞄,无人注意自己,出了梅园,往上房而去。 祁家老爷祁进坤是户部尚书,正二品官,虽不是公府侯门之家,却也不可等闲视之。 公子祁楚天少年得志,十三岁投军,八年征战,战功赫赫,今年春西夷国递了降表,祁楚天班师回朝,如今是钦封骁骑将军,执掌京城神策军,正三品官,为祁府更添焰势。 祁夫人曹氏还是当朝一品相辅曹厚朴的嫡亲妹妹,更让人不敢小觑的。 回廊转角遍植花木,或兰或桂,牵尘绕蔓,清香飘溢,出园,过□□长廊,走了许多时,才到了巍峨气派的上房。 几个小丫鬟廊下候着,见了秦嬷嬷一齐起身打招呼,一个机灵的闪身进门,不多时就出来,说夫人让秦嬷嬷进去。 明堂轩昂,富丽堂皇,祁曹氏歪在湘妃椅上,高髻上戴着金丝攒珠翠钗,耳垂上挂着赤金镶红玉耳环,身上穿着胭脂色绡绣海棠轻罗纱衣,缕金丝宝石青牡丹团大红洋缎褙子,下着八幅流仙石青撒花洋绉裙,通身上下贵气逼人,只是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倦色,脂粉扑了不少,眼睛周围仍可见黑黑的一圈。 祁楚天军功赫赫,旁人都道祁府更加炙手可热,秦嬷嬷是祁曹氏从曹府带进祁府的,却知祁楚天愈得势,祁曹氏便愈不安。 祁楚天的亲娘是被祁曹氏逼死的。 十五年前,祁进坤抛妻别子进京参加科考,状元及第,兴匆匆使人回乡接了妻儿过来,夫妻父子才欢喜了两日,相府传话过来,道他家小姐看中他。 相府小姐断没为妾之理,祁进坤与发妻毕氏商议,想让她屈尊为妾。 毕氏气性极大,誓不作妾,当晚三尺白绫吊死了。 人死了便死了,相府让祁进坤抓紧下聘娶曹氏,为了不用守妻孝一年即时娶妻,还逼祁进坤下休书。 毕氏死了也不得入祁家祖墓,孤坟一座,连墓碑都没有。 祁楚天当年仅六岁,母亲下葬后便离家出走,再没回头。 曹氏巴不得,与祁进坤甜甜蜜蜜做着夫妻,在曹氏兄长丞相曹厚朴的提携下,祁进坤官场春风得意一路高升。 美中不足的是,曹氏生了女儿凤珠后,肚子便再没动静。 早几年没有祁楚天的消息,她也不着急,拘着不让祁进坤纳妾,后来祁楚天从军,声名日盛,曹氏感到威胁,便给祁进坤纳妾,寻思着只要有了儿子,便不给祁楚天回祁家,只是妾侍添了三个,却没一个能有身孕,白吃了许多醋。 祁楚天班师回朝,曹氏在曹厚朴的劝说下,忍着不情愿,主动和祁进坤一起去军营请祁楚天回家。 这些日子以来,祁楚天正眼都没瞧过她,别说请安,遇上了连招呼都不打,视若不见,曹氏如踩钉板,日夜不宁。 “梅园那边怎么样?”祁曹氏挥手让秦嬷嬷不要行礼,直接说事儿。 “看起来,谢芳初没个好脸色,是公子小心翼翼捧着她。”秦嬷嬷禀道,看了看,房中只有曹氏的心腹杨嬷嬷和最得用的苏嬷嬷,说什么都不碍事,又道:“有件事奴婢觉得怪异,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公子和谢芳初昨晚同床而睡,那声响让人脸红,可是奴婢……”秦嬷嬷顿了顿,年纪一大把仍有些脸红,凑到曹氏跟前耳语。 梅园的一切都是她带着丫鬟打点,洗漱膳食,她发现,夜间声响折腾许久,床-事激烈,可被褥床单除了汗味却没其他,也不见有脏了污了的巾帕。 “你是说公子在做戏给大家看,而不是真的喜欢谢芳初?”祁曹氏挑了挑眉,坐直身体,拿过身旁几案上的香炉嗅了嗅,眼睛盯秦嬷嬷。 “这个……奴婢不好妄自猜测。”祁楚天对谢芳初委实着紧,秦嬷嬷也说不清。 该说的都说了,怕祁楚天回来找不到自己发火,忙躬身告退。 “果真是如此,公子跟元瑶小姐的亲事也不难做成。”杨嬷嬷在秦嬷嬷走后,若有所思道。 “难说。”曹氏心情好了才片刻,想到要费尽心思掇合夫君前头妻子所生的儿子和嫂子的侄女,又恼了。 曹厚朴让她劝祁楚天回祁家,除了祁进坤只一独子没理由住在外边,还因为,想让祁楚天娶他妻子的娘家侄女侯元瑶。 “那谢芳初阴阴冷冷的,年纪轻轻却让人不敢看她,我总觉得不对劲。”苏嬷嬷道。 “为了将公子哄回府夫人才作主让她住进来,等公子冷落了她,自然要赶出去的。”杨嬷嬷道,使眼色不让苏嬷嬷说下去。 这些日子曹氏眉头紧皱,再听下去,只会更闹心。 这里说着话,曹氏跟前的一等丫鬟秀春在门外禀了一声,捧着一大束花草掀帘子进来。 每日一早往主子房里送花草是定例,曹氏也不在意,扫了一眼低头想心事。 五月天气,正是花草荗盛之时,美人蕉、千日红、草石竺……颜色纷呈,刚折下来的花儿鲜嫩娇艳,杨嬷嬷看着秀春拿瓶子插好,皱眉问道:“怎地没有将离?” “问过了,说是梅园的雪柳一早去了园子,把最好看的几枝将离剪了,柳婆子见剩下的不好看,就没剪,说是明日有含苞新开的再剪了好的来。”秀春道,掰了掰手里的花枝,眼角偷偷瞥曹氏。 “没上没下的,夫人还没挑她就剪了,夫人,这是个打嘴治一治那小浪蹄子的机会,适时展示夫人当家主母的威严,也可以试探一下,那浪蹄子在公子心中的地位。”杨嬷嬷一双眼眯起,眼尾鱼尾纹一条迭着一条,早上刚扑打的粉掉了些儿也不自觉。 “借题发挥作贱谢芳初么?”曹氏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第二回 乳白色的纸张上墨色如刀,一笔一划削金断玉。 父亲谢放曾赞她下笔爽利,骨力遒劲,风骨强胜男儿。可惜终归不是男儿,想报仇却只能隐瞒身份潜于仇人府中,汲汲而为。 谢芳初掷笔,愣愣看窗外。 窗外梅树枝干枯瘦,夏日里,没有梅花怒放,与周围繁茂的生机勃勃格格不入,恰似如今的她。 谢芳初的父亲名谢放,死前任顺天府尹,曹氏的侄子丞相曹厚朴的儿子曹承宗强抢了夏雪柳的姐姐绿荷,奸辱致死,夏父寻上门去,又被他下令活活把人打死。 夏雪柳的母亲上告,她爹不畏强权的,受理了此案,发签拘拿曹承宗,却被反咬一口。 曹承宗的舅舅,刑部尚书侯道通利用职务之便,对夏母施酷刑,逼夏母指证她爹强抢绿荷打死夏父,把谢放问成死罪。 侯道通的儿子侯钰瑜是御前侍卫,在她娘击登闻鼓告御状依例受三十廷杖时下了死力,将她娘活活打死。 当晚谢府着火,火光冲天,无人生还。 随后,谢家亲友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再无声息。 那晚她外出前往夏家,想寻夏母改口供还他爹清白,谁知夏母抱愧,已上吊自绝了,夏雪柳连遭家变半疯半癫,她带着夏雪柳前往医馆求医,一整夜守着她,侥幸逃过了劫难。 “是我错了,不懂规矩,没等夫人挑完了花再剪,跟我姐姐无关,嬷嬷请责罚我。” 院子里忽传来夏雪柳惶恐的声音,听起来,是曹氏房中的管事嬷嬷过来问责,夏雪柳拦着不让进来。 才想着得闹点事儿出来,事儿便找上来了,谢芳初微微一笑,将纸张迭好,压到纸镇下,站起来缓缓往外走。 白墙青瓦,月洞门边,夏雪柳把着门,门外一个中年嬷嬷四个丫鬟要往里闯,来势汹汹。 进了祁府后尚没出过梅园,没正眼瞧过祁府诸人,谢芳初抬眼看,见夏雪柳面前站着的中年嬷嬷穿着极贵气的锦缎烟霞红的提花褙子,墨绿绉纱裙子,头上簪金带翠,瞬间便知,这个是曹氏身边得脸的。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夏雪柳惶恐,白着脸,视线在谢芳初和苏嬷嬷身上来回转。 谢芳初进府时,祁府的下人都或明或暗悄悄看她,苏嬷嬷也见过,其时谢芳初垂着眼睑目不斜视,这会儿谢芳初微抿唇看她,冷嗖嗖只觉寒气直冒。 不过一个无名无份抬进府来连小妾都不算的女人,苏嬷嬷很快沉住气,昂头轻鄙地瞄了谢芳初一眼,看向夏雪柳,指桑骂槐,道:“奴才便是奴才,果是没家教的,连规矩都不懂。” 来前商议过,要掌嘴教训谢芳初的,这会儿不敢,便拿夏雪柳作法。 啪地一声,夏雪柳半边脸肿了,红红的四个指印。 “嬷嬷力气不小。”谢芳初轻笑,缓步走近前,左右看,找趁手的物-事。 棍棒什么的忒粗暴,夏雪柳手里握着将离,刚摘回来的一大捧,簪发髻上只需一朵,余下的正打算找花瓶倒了清水养进去,才离枝不到一个时辰的将离,鲜润仍如在枝头怒放般,不见萎顿。 谢芳初看了一眼,将整束花拿了过来。 苏嬷嬷眼前将离花灿烂,愣神间,花枝簌簌作响抽打到她脸上,眨眼工夫抽了十几下,两边脸颊抽搐,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我不用手打你,会脏了我的手。”谢芳初仍是温柔柔的表情,把手里那束花残枝折的将离扔了,拍拍手,口角噙笑,望向苏嬷嬷背后那几个丫鬟,道:“劳烦几位带路,我要见你们夫人。” 这气势! 苏嬷嬷背后那几个丫鬟懵了,此时别说帮着苏嬷嬷骂人打人回击,连抗命都不敢了,丢了被打傻的苏嬷嬷,急急前头带路。 苏嬷嬷走后,祁曹氏有些不安宁,倒到软榻上,和杨嬷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寻思着快要回来了,忽听得苏嬷嬷的哭喊。 呜呜哇哇很响亮,不止没规矩,亦且惨切切的很。 祁曹氏眉头一跳,猛一下站起来冲到窗前,瞟得一眼,恨骂了一声,低声吩咐杨嬷嬷,“你出去,就说我在歇息,让不得吵闹,把谢芳初喊回去。” 一面说,一面急往内室避。 这是怎么啦?杨嬷嬷往外走,看清情形,暗赞自个主子果断有主见。 苏嬷嬷脸上红红绿绿像开了染料铺,发髻松乱,沾着两片花瓣,褙子领口淌了花叶汁液,好好儿的烟霞红渗了绿,晕惨惨跟倒了鸡血在上面似。 祁楚天刚回家住,曹氏虽是嫡母,到底是后来者,亦未敢十分端架子,谢芳初若是好拿捏的,便从此立威作法,此时看着,分明是玫瑰花儿,扎手呢,露面怎么处置都是麻烦,不若暂且先避开,再作计较。 “谢姑娘也听说夫人心口疼过来看望夫人么?”杨嬷嬷迎了出去,未敢高声。 “祁夫人病了?”谢芳初挑眉,也不问候,斜眼看杨嬷嬷,年纪比前头来的那嬷嬷还大些,四十出头的样子,头上插了枝赤金镶珠扁钗,穿着石青色缎织暗花褙子,行事作派并不逊于主子,也不胆怯,抬手指向苏嬷嬷,淡声道:“这位嬷嬷打我妹妹,口口声声喊嚷什么奴才什么没教养,请问这便是贵府的行事么?” “其中恐有什么误会。”杨嬷嬷赔笑。 “真是误会便好。”谢芳初淡淡道。心知祁曹氏不过诈病,见不着主子,跟下人计较自贬身份,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姿态表明了,让人不敢轻慢自己便可。 “那女人看着容色秀丽,巧笑嫣然,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尖利,老奴有负夫人所托,请夫人责罚。”苏嬷嬷吃了大亏,老脸通红,进得门,扑咚一声跪了下去。 “罢了,起来,若是平常之人,亦未能得祁楚天看重。”曹氏哼道,想起谢芳初临走前瞥向自己所在那扇窗户的清冷目光,还有那高扬的傲得不可一世的下巴,心中火气比苏嬷嬷还要盛上三分。 谢芳初回到梅园,见入院门处花瓣残枝都收拾干净了。 现场不在了,再造一个便是,谢芳初唤冰蓝再去摘一捧来。 方才那一顿发作,梅园的人都懵了,心中怕着谢芳初去曹氏那,有去无回,祁楚天回来,她们这一屋子人都得遭殃,谁知不只回来了,还眉眼沉静,髻发端严衣裳整洁,显见的没吃什么亏,登时跟皮猴子被抽了一顿似,顺服得不得了。 冰蓝嗯了一声,麻利地直奔花园,眨眼工夫就折回来一大捧将离。 谢芳初分成两束,左右手拿着互抽,不多时,又是一地狼籍。 众人看得痴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问。 这边现场才恢复好,外面达达马蹄声至。 祁楚天回了京城,还是军中性子,不坐轿好骑马,早朝来去俱是骑马,出入如风也不把曹氏和祁进坤放在眼里,进了府,纵马踩着鹅卵石小路直奔梅园。 劲风袭来,远远听着马蹄声,须臾间已到梅园门前,骏马扬蹄,马身高立。 即便骑在马上,也可看出他身材非常高大,银色铠甲掩映下的胸膛充满贲张勃发的张力,跨在马蹬上的大腿结实修长,握马缰的手极粗大,筋骨虬结,力拔山兮气盖势。 整个人狂放不羁像一只凶猛的豹子。 “出来接我?”看到谢芳初,祁楚天眼睛骤亮,歪着嘴笑,跳下马,把马缰扔给后面小跑着跟过来的侍卫,大踏步朝她走过来。 “将军,小女子有礼了。”谢芳初屈膝,郑重地行裣衽之礼。 “又怎么啦?我哪惹你了?”祁楚天咬牙,浓黑的眉头打成结,凑近谢芳初低低喝问。 “将军没惹我,芳初只是怕被人辱及先人,说我没家教。”谢芳初冷冷道,眼角扫了地面落花一眼,转身回房。 “这是怎么回事?”祁楚天怒喝,马鞭扬起,忽喇喇啪地一声,地面的落花和叶子花枝成了浓酱,汁水流淌。 一院子的人惊得齐刷刷跪下,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只怕慢得一慢,那鞭子就落在自己身上。 谢芳初一脚踏进房门,外头祁楚天也奔走了,怒骂隐隐约约传来,却是“害死我娘还敢给我娘子气受,曹氏,我饶不了你”。 “将军对姐姐真好,姐姐,你听到他称你娘子没?”夏雪柳欢喜无限,端了水进房,不忙帮谢芳初洗手,先叨念个不停。 在她心里,她觉得祁楚天肯给自己正室名分便是很好了,不只是她,这祁府上下大约都这么想。 谢芳初心中难受,把手伸进铜盆里,湿了水,拿起夷子狠命揉-搓。 “姐姐,别生气了。”夏雪柳小声劝,见谢芳初面色更不虞,停了停,又道:“姐姐,那日之事,真怪不得将军,若不是将军,你这时已落进曹承宗那个恶棍手里了。” 那日之事不怪祁楚天怪谁,他要救人何须在把曹承宗走后还强占了自己身子,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谢芳初心中更恨,见夏雪柳小心翼翼看着自己,又惊又惧又期盼的样子,无力地甩了甩水珠,拿过她手中的巾帕擦手。 不只夏雪柳,京城中心慕祁楚天的女子不知多少,背地里羡慕她能得祁楚天青睐的也不知有多少。 谢芳初不肯去想,仍无可避免地时常想起“冤孽”两字。 第三回 祁楚天去了许久方回,谢芳初以为他和曹氏对阵去了,却不然,只是去了后花园,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尽皆毁了。 “花儿草儿的有什么好,走,园子空了,我带你去跑马。”他伸手拉起谢芳初,又极快松开,脱自己身上盔甲,怕铠甲坚硬硌着谢芳初的细皮嫩肉。 银铠甲之下是武将朝服,绛红色的大襟衫,斜领交叉,袖子不同于文官的宽松,黑色束口箭袖,金丝线绣了三品官的巨蟒图案,跟他魁梧彪悍的外表极相衬。 “你要不要换衣衫?”他问谢芳初,上下看了她一眼,眸色一暗,不等她回答,拦腰抱起谢芳初出门。 相处了这些日子,他眼神一闪,谢芳初便知他想到哪里去了,暗啐了一口,又羞又气又恨。 夏日衣裳少,此时身上只着一件浅绿薄纱中衣,淡蓝比甲外罩,一条白色长裙,身纤衣薄,飘逸秀致,那满脑子黄汤的色胚想必又想歪了。 祁楚天见她先是脸红,接着雪白的一截脖颈也红了,红得似火燃起来,皮肤薄润透明,细细的红血丝牵动,无边旖旎,更有阵阵若有若无香气领口透出来,甜腻腻像杏仁酪味儿,清雅处又似是雪里红梅的幽香,手臂不由自主收紧,感觉揽着的腰肢柔若无骨,水汪汪直往下淌,霎时心跳又急又快。 侍候的人在他进来后尽皆极有眼色地退出去了,房间中静极了,重鼓敲响的心跳中伴着谢芳初细细的呼吸,听得不甚分明,似香炉袅袅燃烧的轻烟,又像是微风拂过水面的轻动,勾起悸动,血液里的欲-念被吹起,嘶嘶如火信子点燃,眨眼工夫便烧成燎原大火。 祁楚天身体激颤,极想转身把人抱进房间压到床上。 真要那样,接下来得好几天不得安生了,想起身上谢芳初抓打出来的伤,虽然不疼也不在乎,不过,他怕她打自己打得太累身体不舒服。 诺大的后花园如飓风过境,枝折花落,满地红黄白绿,仅余了几棵大树稀稀疏疏立着,萧瑟里有一朵将离探出头来,怯怯娇娇,可怜兮兮。 “不敢对人发作,拿花草出什么气?”谢芳初骂道。 “拿这些撒火更让她闹心,直接骂她,回头御史给我扣一顶不敬不孝的大帽子,我懒得跟人饶舌。”祁楚天哼道,抱紧谢芳初,拉起马缰,双腿一夹马肚,乌骓马达达达撒开蹄子欢快地跑了起来。 故意闹了那一出,便是要让他和曹氏闹得不可开交,谁知他气帮她出了,用的方式却不是她想要的。 谢芳初捻着手指,默默思索。 祁楚天看来虽然粗豪,却不是莽夫,往后要利用他,还是巧作筹谋。 怀里的软乎乎的身体,阵阵馨香幽幽传来,祁楚天抱着谢芳初跑了会儿,又心猿意马起来。 “我带你去咱们初次见面的山洞洗山泉好不?”他问,弯腰凑近谢芳初。 “说什么?”谢芳初兀自想着心事,听到他说话,却没听清什么,侧转头看他,正好迎上他低压下的嘴唇。 谢芳初一呆,未及闪避,脸被祁楚天按住,小蛇似的舌头抵进她嘴里,唇边青黑的刚冒出一点儿的胡子扎得她又麻又疼。 好香好软! 祁楚天失了魂,低喊着,吞吃梅子似,又含又咂,她挣扎,他箍得更紧。 谢芳初身子颤抖起来,恼得紧,抓住祁楚天肩膀,下死命掐,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沙场上刀枪里拼杀,满身的伤,谢芳初那点儿力气跟挠痒痒似,不说筋骨,连皮肉都伤不着,只把人掐得血液喷涌更快,喝多了酒上头,热气彤彤直往脸上窜,古铜色的脸庞透了暗红,汗水扑簌簌直往下掉。 再闹下去忍不住冒犯她了,不知又得吃多少冷眼,祁楚天松了手,把谢芳初扶回去,口中“驭”了一声,扯起缰绳。 乌骓马通人性,雪白的四蹄扬起,兴匆匆直往府外奔。 曹氏听报花园被损,过来察看,乌骓马见人也不怕,嚣张地照旧往前冲,擦肩而过时,还特体贴地为主人报仇,马尾巴一扫,曹氏梳得精洁齐整的发髻登时成乱蓬蓬一团,有几条马鬃毛还甩扫过她脸颊,划拉出手指长几道红印子。 “反了,不过一个贱胚子,打量着我不敢动他么!”曹氏气得周身发抖,祁进坤不在府中,迭声喊人去户部传话请老爷回来。 祁进坤还没回来,曹氏的嫂子侯氏来了。 曹家两代为相,曹厚朴的父亲也是相辅,夫人侯氏是刑部尚书侯道通的姐姐,曹氏爹娘去得早,兄妹岁数相差了十几数,侯氏嫁进曹家时,曹氏仅得三岁,与侯氏名份是姑嫂,却情同母女,当下见了侯氏,扑簌簌掉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当年嫂子就跟你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侯氏叹气,说起来,她这个小姑当年做的事确实不厚道。 早年侯氏也是心狠手辣之人,祁进坤的发妻自绝,其中有她咄咄逼人明是劝实则恐吓威逼的功劳。 自打敏而慧的长子英年早逝后,侯氏便吃斋茹素了,给寺庙里添灯油钱,遇着乞丐施舍几个铜板等事没少干,衣裳也素净起来,眼下一件藏青色褙子,深蓝色妆花百蝠裙子,慈眉善目。 “谁说是强扭的瓜,进坤对我不知多好。”曹氏强辩。 “忍一忍罢,这时不忍,与姑爷就离心了,说到底,那是姑爷的独子,姑爷对你好才是立身根本。”侯氏也心疼,拍拍曹氏的手,伸手跟杨嬷嬷要梳子,亲自给她拢发梳髻,一面又问:“怎地弄得如此狼狈?那小子竟然对你动手么?” “他敢!”曹氏扭脸,这些日子着实憋得慌,恶着声气,将这日发生的事细细说了。 “不是说那谢芳初只是一个贫弱女子么?怎就气性那么大?对你又是一肚子怨恨的样子。”侯氏皱眉。 曹氏结巴了,脖子都不得劲,扭来扭去,眼角瞥杨嬷嬷。 杨嬷嬷会意,掀帘子喊人。 “舅太太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没上茶。” 上好的官窑青瓷,玉白的杯内壁,叶片匀整,叶面柔嫩鲜绿,味色鲜润、干净,醇香回甘,侯氏轻抿了一口,把杯子重重搁下,问道:“是不是承宗惹的祸事?” 可不是,若没有曹承宗胡作非为,祁楚天也不会和谢芳初结缘,杨嬷嬷心疼曹氏,主子不让说,偏要说。 曹承宗那日去醉仙酒楼饮酒作乐,趴在窗台上玩花样时,楼下谢芳初经过,见谢芳初容色出尘,当即动了邪念,命家奴下去把人拉上楼,谢芳初不肯就范,便使了阴招下药。 夏雪柳和谢芳初一路走着的,见她被掳,急奔去军营找祁楚天。 至于夏雪柳为何识得祁楚天,那是曹家不争气的旁支子弟惹出来的公案,杨嬷嬷没讲。 祁楚天看曹家阿猫阿狗都不顺眼的,当即往醉仙楼冲,和谢芳初结了缘。 当日事情闹得纷纷扬扬,据说祁楚天把醉仙楼砸个稀烂,掌柜被揍个半死,曹承宗一见祁楚天出现便急忙逃跑没被揍,不然,得没命。 “这个混账。”侯氏气得周身发抖,不坐了,掀了帘子怒冲冲回府。 “谁让你说的,嫂子这一回去,承宗又得挨骂挨打了。”曹氏埋怨。 大侄子死了,眼下哥嫂仅承宗一点血脉,不容有失。 不打不骂不管教,早晚马蜂窝越捅越大,杨嬷嬷从曹氏出生进曹府的,又跟着她到祁府,两府里的事看得分明,暗暗忧心往后光景。 曹家那边,曹承宗就是一混帐,整日惹事生非,祁府这边,祁凤珠跟表兄差不多一个德性,幸而是女子,不至于做出强抢民男的事,不然,也不知怎么收拾。 曹氏等人皆以为因曹承宗之故祁楚天得以和谢芳初结缘,实则不然,在那之前,两人已见过好几次面。 祁楚天策马带着谢芳初出城,直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夏日里山林光景更盛春天,密林里一片翠色,一路上不知名的野花野果看了满眼,乌骓马直冲到飞瀑直下的雁回涧前方停了下来。 几只野鹤垂头在溪中照水梳妆,听得马蹄声,拍打着翅膀急急逃窜,谢芳初瞪背后之人,怪他坏了平静安宁。 祁楚天嘿嘿笑。 本就皮厚肉糙,被瞪得多了,脸皮越来越厚,几可与城墙媲美。 雁回涧源头河水飞流直下,轰隆隆如龙吟虎啸,飞瀑下是一深潭,雾汽氤氲,周围层峦叠嶂,树木葱翠。 从外面看,没有人能发现飞瀑后面别有洞天。 祁楚天走进山洞撞见正在山泉水中沐浴的谢芳初纯属偶然。 那日,大军驻扎城外等候封赏,他纵马驰骋挥枪杀敌惯了,闲下来浑身不自在,连日行军,身上又有些异味,便一个人来到驻军附近山里,寻了溪涧打算擦洗一番。 溪涧水清澈明净,他正欲除衣下水时,忽听到歌声。 歌声温柔婉转,如月照花林,清泉轻漾纯澈无尘。 其实那声音微细低沉,普通人绝对听不到的,但祁楚天武功高强,六识灵敏,听得清清楚楚,并且声音入耳后很快判断出声音是从飞瀑后面传出来的。 祁楚天钻了进去,然后,他就看到谢芳初,不着寸缕泡在山泉里的谢芳初。 泉水半遮半掩,他其实只看到谢芳初圆润的肩头,不,他只看到谢芳初的眼睛,那双千年深潭一般黑且冷的眸子。 祁楚天觉得满天的星星都揉在谢芳初眼里,他一个跟头跌了进去,醉在她的眼波中。 回想着初见那日的情景,眼前绽放开缤纷绮丽的炫彩,祁楚天搂住谢芳初,足尖一点,一个纵跃冲进瀑布后的山洞中。 他要抓住她,吻她,让她溢出荔枝汁般甜腻的喘息。 他要咬噬她,让她想要尖叫,却只能张着小嘴无力地绵软地瘫倒在他怀里。 他要索求得她不能停止的颤抖,破坏她眼里的清冷,让她热情如火。 “出去。”低沉平静的声音,祁楚天从旖旎的幻想中醒来,身体一僵,急急松开谢芳初,才想道歉,细白的一条腿朝他蹬来,山洞地面里高外泻,骨辘辘往外滚收不住去势,砰一声响落进深潭中。 幸而底下潭水深,不然,肢离骨碎。 轰隆隆的水声里夹杂着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祁楚天脑子里闪过谢芳初的雪白肩膀,霎时间身体燥热的很,清凉的山涧也未能浇灭身体里的那团火。 第四回 回城时已入夜,各处房子约好似一盏一盏点亮灯,星星点点火光衬得天空更暗黑,谢芳初瞥了远处稀稀疏疏的灯光一眼,往后靠,抓住祁楚天袖子,小声道:“去裴太医那里走一趟。” 马蹄声里那声音细碎如同耳语,祁楚天耳力好,倒是听清了,愣了一下,刚想问哪里不舒服,又悟了过来,略松了松缰绳慢了马速,凑近谢芳初耳根问道:“过了这许久日子,还不见好?” 一面说,一只手往下面探去,隔着裙子亵裤轻抚。 羞恼像小雪片子,细细密密袭来,谢芳初狠拍他手,骂道:“知道我不好受还作弄。” “好好,我不作弄。”祁楚天缩回手,心道我比你还难受。 得不到人憋得慌。 那日应该死憋着的,未成亲便把人得了,又弄得满身伤痕,也难道谢芳初后来再不肯理自己。 祁楚天暗暗自责,转念一想要去跟一个男大夫说谢芳初的伤情,又是满心不自在,浸进了醋桶里,从头到脚,无处不酸。 裴太医名裴远声,应阳侯的儿子,刚弱冠之龄,尚未成亲,没住侯府,住在皇城附近有一处二进院子私第。 祁楚天敲了门,不多时有一老仆出来,先前见过,认得祁楚天,也不用通报,直接把人迎了进去。 裴远声在廊下站着,仰头望天,一袭月白银丝暗绣竹叶锦袍,领口微露着绯色压边,人物优雅,风采翩然,只是眼底又冷又潮,似乎心事重重。 祁楚天浓眉蹙了一下,没来由地觉得裴远声此样的样子和谢芳初独坐时的神色很像。 “祁将军,谢姑娘,别来无恙。”听到脚步声,裴远声低头望来,极快地,身上倒春寒般凛冽的冷气消失,笑容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 “我有些不适,劳裴太医帮我把把脉。”谢芳初淡声道,心口轻颤,手心微有润湿。 其实伤势早好了,那日祁楚天的动作粗暴了些,却始终克制着,并未造成重伤,只是她皮肤白腻,红红紫紫看着惊人罢。 其时装了疼痛难忍之色,不过是想让祁楚天请大夫过来诊视,觑机行事,求得一碗事后避子药。 也是巧了,来的是先前为逃避祁楚天在药铺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裴远声,她用眼神求他,他懂了,轻点头同意帮她。 今日再来,却是想和裴远声见面,言语试探,眼神问询,看他以后还愿意帮自己否。 “除了旧创,谢姑娘五内郁结,脾胃失调,还需好好调理。”裴远声搭了会儿脉,提笔写药方。 “别写方子了,你这里不是也有药吗?直接给我抓药,那些个什么抹了消肿去淤的青玉霜,给我来两瓶。”祁楚天拉起谢芳初的右手,在裴远声方才搭脉的地方揉擦。 裴远声应了声好,收起药方,半抬头看谢芳初,谢芳初微微脸红,几不可察摇了摇头。 自那日后便没让祁楚天得手,避子药不需再喝。 接下来的日子,也没打算给祁楚天碰。 极快的眼神交流,祁楚天没看到。 他还愿意帮自己,谢芳初安了心,出得门,被祁楚天抱上马,宣誓似紧搂进怀里也没生气。 乌骓的前蹄刚踏进祁府大门,里头管家高渭迎了出来。 “公子,老爷在明禧堂等你,让老奴在这里候着传话。” “知道了。”祁楚天冷冷道,话听到了,却不当回事,拉起乌骓马头往右侧去梅园的路上走。 “先去了再回梅园,陪我吃晚膳。”谢芳初小声道,挠他手臂。 难得看到她好脸色,祁楚天心情大好,听她的话,打马前往明禧堂。 明禧堂轩昂壮丽,雕梁画栋,厅中正中两副檀木大交椅,放着藏青色金钱蟒靠背,同色椅搭,中间一个高几,几上茗碗果盘俱全,两侧一溜四张椅,椅与椅之间,也有高几,只是没有果盘茗碗。 祁进坤在正中左侧交椅上坐着,看到祁楚天带了谢芳初一起前来,眼眸闪了闪,微有怒色,又很快敛下。 当年能得相府小姐看中,祁进坤相貌极好的,比曹氏年长了十岁,如今已四十有二,面容却仍不失年轻时的俊美,看起来优雅有之,沉稳有之,却没有阴狠奸毒,观之,很难让人相信,这个人当年贪慕富贵停妻另娶,在发妻死后甚至下了休书,使发妻死后成无主孤魂。 “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要和芳初去吃饭了。”祁楚天冷冷道,没有称呼,也没行礼。 祁进坤噎了一声,抓起茗碗,想发火,又搁下,胸膛起伏,片刻后沉声道:“听说你把后花园花草尽摧损了。” “是啊,雪柳不过折了几枝花,你那夫人就使人去说什么规矩,规矩不是说要尊大尊先么?她当年守了吗?自己不要脸,却想让从给她脸,不嫌丢脸吗?”祁楚天大刺刺道,斜眼见祁进坤又拿起茗碗要砸自己的样子,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沉暗,解开束袖,挽起袖子,“想打架是不是?你可不是我对手。” 拳头攥起,手臂上面蚯蚓爬动似的一道道伤疤因他的动作而游动起来。 祁进坤目光定在那些伤疤上,泄了气,喃喃道:“你娘已死了那么多年,她到底是你嫡母。” “我只有一个母亲。”祁楚天寒声道,拉起谢芳初往外走。 此事便如此作罢?踏出厅时,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沧桑颓丧不已的祁进坤,谢芳初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夜里又是一通折腾,不能得了人,祁楚天也不安生,嘴巴在谢芳初头脸乱啃,一双手胡乱摸索,掌心厚厚的硬茧擦过娇嫩的皮肤,如沙砾碾过。 谢芳初吃疼,心中不住骂,果然是从母猪赛貂婵的军营中出来的,没见过女人的色中饿鬼。 房间四角铜盆置了冰块,冷嘶嘶寒气直冒,偏生他像小火炉,通身热气腾腾,把人也熏得火旺。 好不容易等到五更鼓响,祁楚天起床出去,谢芳初跟脱了层皮似,倦得连翻身都没劲儿。 这一日又是日上三竿方醒,膳食如昨日呈上来的精致,只是少了酒酿膏蟹,谢芳初不喜欢吃蟹,要为难曹氏,偏问起,看秦嬷嬷:“怎地没蟹,难不成是我不配吃么?” 秦嬷嬷暗暗叫苦,不想丢老脸,看冰蓝,要她顶缸。 “这个……奴婢……”冰蓝想说昨日见她昨日没动箸子故而没要的,怕被怪自作主张,嗫嚅着,不敢说。 “起来吧,我知道不关你们的事,我算什么,一朵将离都不配戴,自然是你们夫人要紧。”谢芳初淡淡道,掷箸子,一口不吃。 昨日看着明明是不挑嘴的,秦嬷嬷不敢开口,看夏雪柳,夏雪柳面色比她还无措,傻呆呆站着。 第五回 “让着她一些儿,居然不知天高地厚了,真以为有祁楚天捧着便可以无法无天么?”曹氏听秦嬷嬷禀报,登时发作。 不过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仗着祁楚天宠爱,竟敢爬到自己头上。 也不必说些什么,架子摆足,让谢芳初自惭形秽便可。 曹氏带了八个丫鬟和杨嬷嬷,珠围翠绕,众星捧月,当家主母架式十足前往梅园。 杨嬷嬷觉得,谢芳初早上说那些话和曹氏昨日的举措是一样的,试探底线,若曹氏是个好欺负的,自此便在祁府横着走,她也赞成曹氏摆摆威风,为防万一,陪着曹氏走前,她叮嘱了苏嬷嬷几句。 让随时留意情况,见势不妙,就使人请祁凤珠前去。 祁凤珠也不是多机灵,不过,骄横野蛮飞扬跋扈,有时候,曹氏顾着身份不能跟人撕拼,她正好上场。 梅园不过一个客院,萧疏离落,祁楚天挑住处时,听得一个梅字,认为是雅致所在便点了它,曹氏乐得看笑话爽快地答应了,后来虽命人添了一些布置,心中寻思着,到底比不上正经院落,一发的高高在上了,及至走近了,到了院门往里一看,愣了愣,几疑走错地方。 门窗廊柱抹拭着干净泛光,地面一尘不染,窗子上原来的茜色杭绸换掉了,新糊了翠色羽丝纱,窗前梅树仔细剪了枝丫,红绸缠了几朵绢花缀着,猛打眼看上去,像是梅花逆了季节而生,点点红梅映着绿纱,风吹过花影摇曳,欹然生姿。 窗下廊栏上丫鬟在晾刚写下的一张张写满字的纸,墨香阵阵,雅致不凡,玉堂富贵亦及不上这么一个仙境似的所在。 乌压压一堆人进来,像是仙境进了凡夫俗子,莽牛闯进白雪红梅世界,不等主人开口斥责,曹氏先不自在起来。 外面脚步声纷沓,梅园的人断不会如此的,谢芳初握笔的手顿了一下,继续写字。 今日不是写字贴,而是编话本,密密麻麻写了二十几页了,曹氏要是不来,便白费心思了,既来了,入了瓮,更没有停下的道理。 “姐姐,祁夫人来了。”夏雪柳原来坐门边打着络子的,急急起身,要迎出去,一只脚抬起又往回缩,小碎步跑到窗前提醒谢芳初。 “来了就来了,急什么。”谢芳初笑,看夏雪柳急得额头冒起润润的汗珠子,搁了笔,拿帕子帮她拭汗。 “姐姐,你不怕么?”她的镇定感染了夏雪柳,夏雪柳小腿肚不打颤了。 有什么好怕的,总不过烂命一条。 谢家的人骨子里就没有怕字,否则,她爹爹不会宁折不弯,她娘也不会廷杖加身也不屈服。 院子里乌压压丫鬟婆子都跪下了,正主儿却半日不出来,曹氏快吐血了,被慢待的不快掩住了不自在。 “谢姑娘,夫人来看姑娘了。”秦嬷嬷见机不对,衡量再三,谢芳初到底名份不正,还是捧曹氏要紧,咳了咳,高声提醒。 谢芳初淡淡哦了一声,拂拂袖子走了出去,隔着门槛,浅浅一笑道万福,眼里不加掩饰现了讶然之色。 曹氏本来自得,寻思这一番较劲,谢芳初仍是输了,看到她唇边那抹浅笑微带讥嘲,忽而明白,自己不经意间竟是落了下乘,若是有当家主母的气性,方才当转身便走,而后再使丫头婆子过来,直接把人撵出府去。 撵出府去容易,后面呢,怎么办? 曹氏原来看不起谢芳初无名无份随祁楚天进祁府,猛然间却发现,正因无名无份,自己竟是拿谢芳初无法。 无名无份,非主非客,她不能以婆婆身份相压,亦不便端主人架子,不拘她如何出招,谢芳初均进退自如。 她愣神着,谢芳初也不出声,静静看她,微风吹过,拂起她鬓边挑垂下的一绺黑发,贴着雪白的脸飘飞,黑的如墨,白的胜雪,肌肤莹润,乌发滑腻,一双眸子如淬了冰雪,清冷剔透,眼珠子定定看着人时,冰碴子似砸过人,冻得人不自觉发冷。 曹氏半晌方缓过劲来,勉强把持住,淡淡道:“你进府两日了,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 谢芳初扯了扯嘴角,笑道:“夫人来的正好,芳初恰有一事,十分不得便,未知夫人能替为安排否?” “只管说。”曹氏得了意。 “如此有劳夫人了,这是芳初闲来无事编写的话本,劳夫人安排书肆印出来,芳初感激不尽。”谢芳初把廊栏上晾着的纸收到一处,叠好递给曹氏。 “好说。”曹氏被她冷落后复敬重,霎时郁闷尽消,要显自己无所不能,接了那沓纸随即递给身边秀春,道:“拿出去吩咐小厮找家书肆,立时印了出来。” 谢芳初没说印几本,她要撒银子摆财势,交待印一百册出来,见谢芳初一脸感激,恭容肃眉,愈发得意,招了手唤秦嬷嬷上前,道:“好生侍候谢姑娘,若有怠慢,我可是不饶的。” 又闲话了两句,摆足姿态,心满意足回转。 “姐姐,你写的那戏文儿跟祁夫人无关吧?可别激怒了她。”谢芳初编排的话本夏雪柳看过,有些惊怕。 当然有关系,没关系的事她费那工夫作什么。 那话本编排的正是曹氏当年看中祁进坤,逼死祁进坤发妻,其后又休妻另娶一事。 正是要激怒曹氏,曹氏愈怒,克制不住丧心病狂行事,她便能翻云覆雨,让祁曹侯三家不得安宁,继而,寻机报仇。 不过,做这一切还得有所凭仗,没有祁楚天支持,寸步难行。 谢芳初抬头望天,日头微向南偏,祁楚天还有小半个时辰回府了,算一算,差不多他回到府中曹氏那边也回过神来过来问责。 自相识以来,从没对他有个好脸色,打一棒还得给一捧草哄着方妥,谢芳初想起祁楚天头上束发的带子是随手剪的一块黑布条,边上跑布线头儿了,遂找了一块藏蓝色禽鸟图案蜀锦,手指比了长短,估量着差不多了,裁下,穿针引线,仔细扎边,做了一条逍遥巾。 这一日至天色昏暗,祁楚天还没回来,曹氏那边也没动静。 难道还没发现自己的话本是拿她和祁进坤的风流韵事编排?反应不当如此迟钝的,谢芳初百思不得其解。 晚膳比前一日还丰盛,谢芳初颇有些食不知味,怕被人瞧了出来,强迫着自己一切如常。 戌时祁楚天还没回来,外面天整个暗黑下来,院门两盏灯笼随夜风摇曳,光线不明,偶尔灯芯爆了一下,火苗霎地拔高,如萤火闪烁。 夏雪柳来回走动,脖颈快伸成长颈鹿了。 “姐姐,将军怎么来不回来,是不是……”不敢往下说,怕谢芳初伤心。 是不是厌了自己么? 厌了便厌了,更好,不过,那人有些左性,没那么容易厌倦。 不回来,怕是和曹氏有关,可惜在府里没什么耳目,夏雪柳是她的人,又是刚进祁府的,便是使她出去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 看来,要除了利用祁楚天之势和曹氏较劲,还得在祁府中多走动,拉拢些人为已所用。 梅园的这几个,院子里侍候的两个粗使丫头浓眉大眼,木呐愚笨,看着便不得用,秦嬷嬷不肖说,是曹氏的顺风耳,雅绿办事谨慎不易拉拢,倒是冰蓝性子急嘴快了些,虽然看起来对自己颇多不满,却能动一动脑筋软化她。 谢芳初心中千万个念头转动,姿态却是闲适的,静坐了些时,起身宽衣,让夏雪柳也回去睡觉。 看着主阁熄了灯,秦嬷嬷忙安排雅绿和冰蓝两个值夜,诸事妥当后,悄悄出了梅园。 今日巳时末秀春奉了曹氏之命来传过话,让她以后早晚各过去禀报一次动静。 曹氏尚未歇下,上房里青铜香炉哥窑宝瓶等摆件尽皆新添的,原来的上午全摔了。 从梅园回来,杨嬷嬷觉得不妥,提醒曹氏把送话本去书肆印的人追回,看看写的什么。这一看,曹氏目呲欲裂,十指紧攥,差点气晕过去,当下便要命人把谢芳初拖过来,乱棍打死。 杨嬷嬷死命按着,不让她下命。 “那小浪蹄子的依仗是公子,只要能让她跟公子离心离德,或是公子不跟夫人作对了,还不是由得夫人搓圆捏扁。”杨嬷嬷苦劝,细数经纬,分析利弊。 曹氏生下凤珠后许多年不见有孕,杨嬷嬷便劝她给祁进坤纳妾,曹氏呷醋拈酸,不愿意,拖了许多年,至后来强忍着给祁进坤纳了妾,却不见一个生养。 若是有儿子,哪怕是妾生的,抱到跟前养着记名嫡子,便不至于弄得眼下如此被动。 杨嬷嬷旧事重提,曹氏烦躁,房子里东西俱砸个稀烂,骂了许久,咬牙忍了,按杨嬷嬷教的,使人去户部请祁进坤回来,又吩咐高渭在府门截住祁楚天,让他到正厅议事。 祁楚天要先去看谢芳初,听高渭说要商议他母亲身后事,呆了呆,便先赴正厅。 曹氏主动和祁进坤提,祁楚天如今有出息,文氏孤坟在外不妥当,当迎回来,牌位入祠堂,享祁氏子孙祭拜,她愿尊文氏为姐姐,自己作继室。 祁进坤与文氏少年夫妻,曾患难与共,没有欢情也有亲情,听得曹氏之言,本是应当的,隔了十五年方拔乱反正,倒像是受了千般恩惠,五内感倍。 连祁楚天听说了,对曹氏态度也顿时好了不少,虽仍是正眼不瞧也不行礼称一声母亲,到底也不再梗着脖子凶神恶煞相对。 曹氏又道择日不如撞日,让祁家父子即刻去安排,祁楚天自然无话,这日和祁进坤一起,请了阴阳先生出城上山择风水宝地,祁府上下人等俱是曹氏的人,高渭得了曹氏的嘱咐,跟前跑后,当即安排人在旧坟前搭棚,请和尚念经做法事,要让祁楚天不得闲回府,使谢芳初无根浮萍无所依仗,法事安排得极隆重,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 朝堂上,自有曹厚朴帮着上疏替祁楚天告假。 “无名无份进府,进府两日便被晾凉拌上四十九天,任是水晶心肝也碎成碴。”杨嬷嬷道,亲自端了冰镇梅子汤给曹氏喝。 “等祁楚天厌了那女人,我定扒她的皮。”曹氏恨道,心中咽不下怨气。 文氏不过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置气的。 杨嬷嬷心中不以为然,知道自家小姐娇生惯养从不肯体谅人的,今日让了一步已是受了天大委屈,便住口不言。 秦嬷嬷进来,把谢芳初这一日自曹氏走后都做了些什么细细说了,又道:“老奴来时熄灯歇下了,眉眼间不见有不虞或不安。” “强撑着罢了,不信她心中不是冰上行舟巅簸凄惶。”曹氏鼻孔里哼了哼,舀了汤喝,小半碗梅子汤喝完了才发话:“明日起,上素菜,荤的一样别上,海鲜自是没有的。” 后来祁楚天若问起,只说做着法事,府里茹素,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秦嬷嬷走了,曹氏想了想,又吩咐打醒精神瞪大眼,不要给祁楚天的副将或侍卫等人替他传话给谢芳初。 “发现往内院闯的一概拦着。” 要让谢芳初一毫音讯不知,彷徨无着。 第六回 祁楚天连着好些天不见人影,每日里端上来的饭菜不见半点油星子,别说海鲜之类的菜肴,连普通肉类都不见。 梅园本就远离主宅,寂冷萧瑟,这会儿更是如空中楼阁,在富贵乡里飘荡浮动着,繁华就在眼前,倏忽间又远了,炎炎夏日,别处六月榴火,独梅园日光稀薄,月色冰寒。偶而一阵风吹过,并拢的院门哐当一声,像是被尖刀撕了口子敞开,四面都是风,冷嗖嗖直往身上扑。 夏雪柳一日比一日急躁,这日见早膳端上来的粥黑糊糊的像是洗锅水煮出来的,忍不住了,拿勺子搅了两下粥,颤声道:“姐姐,将军一点音讯没有,会不会是被……害死了。” 死人堆里活下来的,祁楚天没那么容易被曹氏弄死,况且他眼下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曹氏没那个胆。 不过,一点音讯也没传回来真是怪事。 那粥看着恶心,入喉也不好受,加了黄莲似,咽下去苦得五脏六腑打结。 谢芳初喝了几口,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啦?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夏雪柳惊得尖声叫。 谢芳初本要摆手,听得大夫两字,心念一动,有了主意,不压下喉头恶心了,吐得更欢实,直吐得额头濡濡汗湿方停了下来,虚虚搭住夏雪柳肩膀,有气无力道:“请什么大夫,前几日才让裴太医把过脉,说我身体好着呢,扶我进去躺会就好了。” 这一躺无声无息到未时,醒来后,看了一眼膳食,接着又吐,只不过这回是袖子半遮面,自个儿探手入喉催吐,无人觉察。 将将吐了一刻钟,停下时,脸色蜡黄,随时要蹬腿了般,连走路都没力气了,夏雪柳一个人都挽不动,又唤了雅绿帮忙,一人一边手臂,半抬半扶着方弄上床。 秦嬷嬷见她如此这般,没了主意,等不得入夜了,慌慌张张跑上房向曹氏禀报。 “奴婢看着,怕是有喜了,数数日子,她跟公子相识一个月多了十几日,若是害喜,这时恰好有反应。” “你不是说不见那什么吗?”曹氏怒道,描得精致的一双眉拧成细结。 “在府里那两日没,可……可之前……进府前两个人时常见面的。”秦嬷嬷呐呐。 真要害喜了因侍候不周出了事,别说祁楚天不罢休,祁进坤那头也不好忽悠。 曹氏牙齿快咬崩了,犹豫了些时,命请大夫。 虽不知是男是女,投胎在一个身份不贵重的女人肚子里,到底是祁家的长孙。 “奴婢听她姐妹俩话里说起,似乎之前请过太医院的一个喊裴太医的把过脉。”秦嬷嬷怕曹氏请来庸医,出什么事后来自己得担干系,忙推荐谢芳初相熟的大夫。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请什么太医,曹氏着恼,脸上阴郁些时,恨恨道:“命人去请裴太医来给她把脉。” 白色的轻纱罗帐低低垂下,水雾一般围绕着床沿展开,淡粉色五瓣梅花淡雅清新,簇簇翩飞,裴远声搭了右手,又让换左手,沉吟些时,道:“撩起帐子,我要看看病人舌苔颜色。” “不是害喜吗?”秦嬷嬷有些惊怕,裴远声眸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无奈依言撩起纱帐拉过搭钩勾住。 房间里光线不明,蓝缎被子高高捂住脖子,谢芳初脸庞苍白,没有梳髻,乌发披散在枕头上,弱不胜情。 裴远声心口咚地蹦跳了一下,认真看了看舌苔,又道:“请祁将军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将军不在府里。”秦嬷嬷为难。 “那请你们老爷太太来。”裴远声道,神色凝重。 不过吃了几日素,难道害喜了孩子又已出事?秦嬷嬷有些慌,不敢让雅绿和冰蓝去请,自己亲自前往请曹氏。 他在不动声色帮自己调走人,他真的肯帮自己。 走了秦嬷嬷,床前还有三人,谢芳初瞥了雅绿和冰蓝一眼,有气无力道:“你们下去吧,有什么病将军回来我自跟他说。” 雅绿和冰蓝见秦嬷嬷着忙已自慌了,听得能撇清,忙不迭就退了下去。 夏雪柳年轻沉不住气,谢芳初也没想让她听着,示意她到门外守着。 “德佑二年我娘被诬毒杀我父亲爱妾,是谢大人查明案情为她申冤的。”裴远声看夏雪柳走远了,压低嗓子,短促地道:“那日药店门前见了你,我有些犹疑,醉仙楼再次见面,我便认出你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想我帮忙做什么尽管说。” 原来是父亲早年结下的善缘,难怪,谢芳初眼眶一红,时间紧迫,来不及叙旧,道:“我爹是被冤枉的,我要扳倒曹侯祁三家为我爹报仇,得依仗祁楚天之力……” 裴远声一直关注着的谢芳初,连带着祁楚天的动向也知道,当即将所知告诉谢芳初,又道:“这三家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你这么做很危险,不若趁祁楚天不在,曹氏不喜欢你,借机离开祁府,报仇一事另想办法。” 如果不是那日阴差阳错被祁楚天得了身子,她也不想用这种自甘坠落以身饲虎的方法寻觅报仇之机,谢芳初手指轻搓着蓝缎被子上的竹节纹绣,有些茫然地看着虚空处。 眼前女子浓黑纤长的睫毛罩着乌润润一双眼珠子,幽怨百折千迴,没有如泣如诉,没有悲凉的控诉,鸦静无声,唯其如此,惨切更如回风流月绵绵不绝,裴远声想起那一年第一次见谢芳初时的情形,黯然伤神。 当年他母亲冤屈得雪后,带着他上谢府道谢。 进垂花门时,桃树下一个小姑娘在玩耍,见避之不及,也不畏缩,上前来,大大方方见礼,声音甜糯糯又娇又软。 小姑娘没梳髻,头发中分,各在两侧编了十几条小辫子垂下来,辫尾扎着彩缯,上身着一件翠绿色褙子,鹅黄色长裙,系着一串绿穗结绦,没有翠钗金簪玉珮等佩饰,亭亭如荷,秀致清雅。母亲爱之不过,问得是谢放的女儿,遂打算回去和他父亲商议后向谢家提亲,不曾想府里接二连三的糟心事,母亲病倒了,没几个月去了,提亲一事便搁下了。 外面传来纷沓脚步声,裴远声匆匆走过屏风来到外间,铺开纸张,堪堪提起笔,曹氏在仆妇的陪伴下进来了。 不知他会帮自己编个什么病,不能太严重,重了,曹氏再招别的大夫过来看就穿梆了,轻了,威慑不了曹氏,以后他也不能经常前来。 耳中听得笔走龙蛇之声,少时,轻风吹过纸张的漱然之声,接着温和醇厚的声音道:“病不碍事,不过,病因有些费解,竟是吃了不洁之物而起,诊治略迟些,神仙亦乏力了。” 不洁之物?言下之意谢芳初是中毒么? 曹氏变色,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吓了一跳,急忙撇清干系:“膳食都是灶房端过来的,谢姑娘不吃闲杂的零嘴儿,从没有外头买过东西。” 说来说去,比害喜又落胎了还麻烦。 人死在府里又是良民,容易不能善了,况祁楚天正热乎着呢,曹氏恼得不行,梅园的人一个一个打量,既然没从外头买过吃食,问题出在府里头,谁下的毒手呢? “等熬了药出来恐迟了,我这里恰有对症药丸,先喂病人服下。”裴远声从药箱里找出一个瓶子,倒了指甲片大小一粒药丸出来到茶盎里。 乌溜溜的小弹子儿一般的小粒在白盎里滚动,透着淡淡清香,具体什么味儿闻不出来,只觉神清气爽,曹氏拿过茶盎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药材炼制的,如此之香?” “当归、龙胆草、人参、薏仁、银杏……”裴远声念了十几味药,都是排毒养颜的,曹氏捏着茶盎转动就是不放手。 “祁夫人若是想吃,得减几味药,再添加灵芝和珍珠粉。”裴远声道,拾掇起药箱,行色匆匆,还有别的事儿要做的样子。 祁楚天的女人,不要命了才敢觊觎。 曹氏见他如此,当即释了疑,暗笑自己多虑,把茶盎递给夏雪柳,让她服侍谢芳初服下,又命秦嬷嬷按方抓药熬药。 裴远声等她交待完毕,拿了谢银,一刻不作逗留便告辞了。 曹氏出了梅园,没回上房,往祁凤珠住的云水阁而去。 祁凤珠今年十四岁,自小爹娘捧手心里长大的,事事争先样样要强,比的却只是吃食享用,琴棋书画等,虽然也曾进学,不过点卯,装装样子挽个手势还行,真要做,一毫不会的。 谢芳初进府后,丫鬟婢仆虽多有闲话,然闲话之余,免不了赞一声气质如兰风姿胜仙,连谢芳初用的手帕都热议许久。 看过的跟看了御用之物般,口水横飞赞个不停,说是天青色杭绸,滑腻腻像水晶莹澈,中间银绿黄三色线绣着兰草,兰草间半含苞的一抹浅粉,如霞非霞,似梦似幻。 又说“芳初”一名极妙,念起来婉转如诗,美得人骨头都酥了,难怪将军那般疼宠。 祁凤珠忿忿不平,等得她娘被逼着迎文氏牌位进祁府了,越发着恼,发誓不整治整治谢芳初誓不为人。 谢芳初吃的那黑糊糊的粥,便是她让人刮了锅灰加进去的。 曹氏听说谢芳初中了毒,猜是女儿干的好事。 “锅灰也能让她中毒?不错。”祁凤珠拍手大笑,才十四岁的姑娘,唇红齿白,秀眉飞扬,杏核眼曼妙多情,心肝却忒地恶毒,听说谢芳初病倒了,不止不感内疚,还乐不可吱。 “你呀,若是弄出人命可怎么办?”曹氏嗔道,语气带着薄责,眉眼间却满是赞同之色。 “弄死了便弄死了,不过一个贱民,还能怎么样,表哥把那不识相的姓谢的一家全弄死了,那还是个五品京官,不是一样平安无事。”祁凤珠浑不以为意,扯曹氏袖子,“娘,我听说瑞锦坊新出了一种织锦,叫什么霞光锦,美的像红云,咱们去看看。” 一面说,一面拉着往外走,曹氏方才听她说起姓谢的,心头突了突,像是乱糟糟一团里捉住个线头儿,被她一扯,又什么都没有了。 第七回 已知祁楚天没出什么事,谢芳初安了心,只是两顿没吃,身子还是有些倦,歪在床上懒待动弹。 窗外隐隐药香传来,却是夏雪柳怕灶房熬药不上心,央了秦嬷嬷要了小泥炉,在廊下支起炉子自己煲。 淡烟袅袅,伴着落日桔色的余辉,谢芳初有些恍惚,依稀又似回到家中,自己病了,母亲说,药太苦了,若是先闻了些时味儿再喝便不觉得了,也是这般搬了炉子在门外煲药。 那时每每喝药都要撒娇儿推托,被母亲哄逼不过,便皱着眉头,捏着鼻子,跟赴刑场受大刑般大口大口灌下,接着急急漱口,大颗的蜜饯丢进口中,鼓起腮帮子猛嚼。 门外马蹄声至,夏雪柳惊喜地喊将军,谢芳初没听到,兀自流泪。 祁楚天身上还斜系着穿了独袖的麻布孝衣,也不换,掀起帘子直奔内室,日影西斜,室内晦涩不明,独斜倚着床头的那人一双黑宝石似的瞳仁格外明亮,清盈盈浸在秋水里,眼波楚楚,任是铁石心肠,看了也心疼得骨头软了。 不会安慰人也不懂柔情蜜语,祁楚天把谢芳初揽进怀中,抬手粗鲁地为她拭泪。 他的掌心满是硬茧,这一抹,登时像沙砾在细白的皮扶滚过,谢芳初跟抓破美人脸茶花一般,面上尽是红血丝。 做着法事怎么回来了?谢芳初忘了发火,极意外。 “要是早些成亲,我娘做法事时你就能去了,咱俩就不用分开,这几日我一直想你。”祁楚天闷闷道,把头埋进谢芳初颈窝。 行事粗鲁没章法,说话也没头没尾,要不是从裴远声那里听说了,还不知他说的什么,心思转了转,谢芳初明白过来,他使人回祁府给自己报过讯的,只是话没传到自己耳根。 “裴太医说你中毒了,怎么回事?是那女人害的吗?要不,咱们自己买宅子住,好不好?”祁楚天问,抬起头,稍往后退,扳着谢芳初胳膊定定看她:“那女人心肠歹毒,跟她们一起住防不胜防。” 裴远声真个体贴,怕他一直不回府自己受委屈,给自己找了个中毒之名,又寻了机会透露给祁楚天知,得空见了面得重重谢他。 谁要跟他成亲,自己还在重孝期呢,跟了他,不过是想住进祁府寻机报仇。 谢芳初把祁楚天狠狠推开,倒到床上,面朝里,默默抽泣。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芳初,咱不用等得他们的承认,自个儿成亲好不?跟你过日子的是我。”祁楚天把手搭到谢芳初肩膀上,把她扳过来,她又往里扭,再扳,再扭,两人较上了劲。 “姓祁的负心汉昨日跟我说侯家什么女人多好多好,芳初,他想让我娶侯家女人,不可能同意咱们成亲的。”祁楚天苦恼,不扳了,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从谢芳初身上攀过去,坐到床里侧看着她。 侯家有一个女儿,庶出的侯元瑶,祁楚天若娶了侯元瑶,三家关系更加牢固,焰势更盛,更不好扳倒了,谢芳初暗暗庆幸自己当日醉仙楼中被祁楚天得了身子后,顺势而为跟着他进了祁府。 只要能报仇,舍了这一身皮肉也值。 心中千回百转,把手伸到枕头底下,那里压着前些日缝出来的逍遥巾,抽了出来甩到祁楚天身上,含嗔带怨瞪他。 “你自己亲手做了要给我的?”祁楚天傻呆呆问,跟捧着至高无上的宝贝似,看了又看,乐得嘴角都要扯到眼尾了。 大傻子!谢芳初暗骂,见他乐,莫名地心情也好了些儿。 “我扎上你看看好看不?”祁楚天拔了束发上的簪子塞给谢芳初,把逍遥巾用上。 谢芳初往日觉得他那根簪子样子古怪,颜色稀奇,只不得近观,借着机会接过来看看,瞟得一眼,不觉愣住。 那簪子竟是随便拿了树枝削的,也没刨光,拿在手里,一圈一圈纹路压进肉里,粗糙的很。 祁楚天见她对那簪子有意思,便给她解说来历。 “我原来有个皇上赐的紫金冠的,德佑四年明澈他老子娘病了,寄信过来,大家伙凑银子给他捎回家,我军饷花光了,就把那冠卖了换成银子给他,随手山里折了根树枝削簪子固定头发,别说,回京后,人家说这是水沉香木,质硬难摧,千金难求,要给我五千两银子买它。” 谢芳初拿到鼻边闻了闻,透凉的奶香味钻入鼻子,跟书上写的水沉香木果是极像。 “我没什么积蓄,皇上赏的都是中看不中用,据说还不能变卖,以后咱们在外置宅子,只能卖它了。”祁楚天笑。 如果把他这根簪子弄没了,他没有银子置宅子,便不能搬离祁府了。 谢芳初暗暗存了心思。 祁楚天系好逍遥巾,从不照镜子的人,跳下床冲到梳妆台前,弯着腰,扭着脸左照右照,美滋滋的刚硬的脸庞笑成一朵花儿。 谢芳初有些失神。 他和侯钰瑜不同,和曹承宗更是一黑一白完全两种人,除了祁姓,他和祁曹侯三家没有关系。 若是那日醉仙楼他没有趁人之威占了自己身子,自己也不至于利用他吧? “好看吗?”祁楚天像青葱少年,涨红了脸羞涩地问。 很好看! 高大魁梧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脸庞轮廓方正,眉眼刚棱,虽然不是英俊儒雅之流,然五官英伟,赏心悦目的紧。 谢芳初定定看着,目光从束发渐渐下移,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交缠。 祁楚天呼吸粗重,眼里簇烧起火焰,炙热灼人。 不过片刻,跃跃如饿狼。 谢芳初瞪他,移开目光。 迟了,狼的掠夺占有的本性已被挑起,轻易熄不了。 那样坚硬的手臂,箍得人肩膀骨骼隐隐生痛,不知何时晚霞已躲进青灰的云层,房间里光线更加晦暗,白色的轻纱罗帐蒙一层细铁灰,不再如烟袅袅,丝绣梅花怯怯地隐退。 谢芳初吃疼不过,低吟了一声,自己听得细软如水,羞怒得又霎地合上嘴,腻白如玉的脸庞染上胭脂的艳丽,世间万事都无动于衷的模样变了,秀丽的眉如风拂过碧水绿波,清冷的眼眸里涟漪轻泛,一圈一圈漾开,点点滴滴的情动,廊下不知谁咕哝了一声,灯笼点亮了,桔黄色灯光穿过雕花窗进了屋里,纱帐上的梅花清晰起来,大床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纱帐不停摇晃,梅花也热闹起来,如调皮的蝶儿飞舞。 “放开我。”谢芳初低声喝,想也知道,门外丫鬟婆子正竖起耳朵听热闹,不敢高声。 “芳初……你可怜可怜我成不?”祁楚天快憋疯了,不善言辞的人,说起话来更没分寸,哼哼唧唧耍赖。 作弄得太久,谢芳初周身骨头都麻了,原来觉得已好的伤处火烧火燎灼痛起来,然,皮肉之伤任是再痛,也抵不住心口失落悲伤之痛,仿佛有极细的丝线缠缚住心脏,心跳急促起来时,那细丝便牵扯得越紧。 明知祁楚天没有呷昵亵玩之意,可只要想着自己好好儿的姑娘家无名无份与男人厮混,便如溺了水,窒息的痛苦让人喘不过气。 祁楚天箭在弦上,不想再忍了,他的力气很大,谢芳初哪阻止得了,硬生生被扼住了喉头没了声息。 祁楚天舒服地大吼,忽又停住,额头爆起好几根青筋,咬牙盯谢芳初,她阖着眼,悄无声息,灵魂出了窍,身体抛将出去,任人鱼肉的样子。 祁楚天眼里的火焰渐渐熄了,半晌,扑哧喘着粗气退出,跳下床,抓起枕头拍打撒火。 拔步床震荡起来,床前花几哐当一声倒地,几上青瓷石榴盆连带着石榴一起落地,碎成了断肢残骸。 谢芳初不理他,拢了衣裳,翻转身对着墙着静静躺着。 祁楚天自个儿唱了许久独角戏,把枕头蹂-躏得不成样子,扔掉,又跳上床,从背后贴住谢芳初,扳着她肩膀瓮声瓮气道:“我要走了,法事还要做一个月,你小心些,明澈跟我一起回来的,我让他在院子二门外守着,往后膳时过来,饮食都让他用银针试过,谁敢欺负你,就让他给我传话。” 稍停,又道:“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咱们真没必要等他们同意才成亲。” 说了这许多,挨挨蹭蹭又弄出火来,拉谢芳初的手摩挲过瘾。 青绫中衣袖子滑落,但见雪白一截藕臂,如脂似玉,方才情急中按着不让她挣扎,手腕处一圈红痕,凭空添了毁灭性的旖旎诱惑,祁楚天差点把持不住,见谢芳初气得面红耳赤,眼神小刀子似,不敢造次,占了会儿便宜,咬牙忍着跳下床,身上衣裳也不整理,几大步冲出门去。 乌骓马院门口拴着,很方便,跃了上次,达达马蹄声响,眨眼工夫不见了人。 第八回 马蹄声消失许久,却还如在耳边响着,谢芳初迷迷糊糊阖上眼皮,眼缝子里照进灯光,却是夏雪柳进来了,把那盏荷叶连枝灯点着了。 攀枝连藤,圆碧形镂空荷杆,荷叶为托,叶盘里撑着灯盏,依次面上共有十二盏,最顶端是硕大一朵粉荷,千呼百唤里最艳最傲的一朵,灯盏也最大,平时一般只点下面的一两盏,这会儿,夏雪柳把十三盏灯俱点燃了,屋里霎时间亮如白昼。 “姐姐,膳食端过来了,我让摆到外间的围子床上,姐姐到外面用可好?”她笑嘻嘻说着,走过来扶谢芳初,步子轻快。 男人回来了,女人便飞上云端,反之,则低到尘埃里。 谢芳初苦笑,被祁楚天折腾得浑身骨头散了架,无力地搭着夏雪柳伸过来的手坐了起来。 围子床上铺着厚厚的石榴红毛毡子,摆了同色团花妆缎靠背,还有秋香色引枕,正中洋漆方几上摆满盘碗。 还是素菜,只不过和前几日的素菜相比,同是号称素菜的爹娘生的,却天差地别。 “一班子势利眼,将军一回来就痿了。”夏雪柳哼道,给谢芳初盛了一碗三鲜素丸子汤,道:“姐姐,尝尝这个,雅绿说这是皇宫里娘娘们嘴馋了偶尔才吃得到的东西。” 这款三鲜素丸子谢芳初听说过,京城刚出来的一款新菜品,掐鲜笋最嫩的尖儿,香菇刚冒头时的小朵,加上雪莲果,泡进收集的早晨朝阳刚出时鲜花未蒸发的那点儿露水,然后剁成蓉,再用甜杏仁煨,还有其他的极细的步骤,花了无数工夫才整得出来,虽是素丸子,比荤菜还味美,入口唇齿生香,极是鲜爽。 不是看着像刷锅水煮出来的便行,谢芳初不在意,示意夏雪柳也盛一碗吃。 “姐姐,虽说祁老爷不同意你和将军成亲,可将军就你一个女人,也不须在意,姐姐紧着些怀上娃才好。”夏雪柳嘴巴塞得满满的,吃了许多天不成样的食物,饿极了,忙着咀嚼的同时,却还不忘帮谢芳初出主意。 别说没成亲,就是成亲了,她也不会给祁楚天生孩子。 谢芳初沉默着,知道夏雪柳是好意,也没反驳。 小门小户长大的孩子,把祁楚天当天神敬重,觉得能给祁楚天生孩子便是长生天的恩赐了,更何况孩子是女人下半生的依仗。 曹氏带着祁凤珠出门,丫头婆子簇拥,走了近两个时辰方略满足,母女两人进府,膳时已过了,婆子急忙传饭,膳食摆了上来,曹氏扫了一眼,当即黑了脸。 “早前吩咐过晚上要吃三鲜素丸子汤,怎地不见?” “公子去过灶房,瞟了一眼看中了,命送到梅园去。”秀春走了出去问话,回来后颤颤惊惊说。 灶房的管事就是秀春的娘,担着干系。 “法事还没完,怎么就回来了?”算计的好好的,祁楚天这一回,如意算盘又乱了。让了一大步竟是没能控制住大局,曹氏懊丧气恼,满桌子山珍海味没一样入眼,服侍的人看着更是面目可憎。 才想发火,祁凤珠发作了,大声喊道:“一个野种居然骑到我和我娘头上去了,那是我娘指定的要吃的,谁给你们的胆子送梅园去的,把灶房管事喊来,看我不扒了谄媚的奴才的皮。” 祁凤珠折腾起人来残忍狠毒,年前有一个十岁的粗使小丫头不乘她的心,扬言要扒小丫头的皮,大家只当她吓唬人,谁知竟真的是扒皮,把人脱光了,一双手高高吊着,一双脚塞进铁靴里,亲自拿着小尖刀动手,由那小丫头的脊椎下刀,慢慢把那小丫头背部皮肤分成两半,再接着往两侧撕。 当时鲜血淌了满地,那皮血糊糊竟真让她扒出来了,小丫头的惨叫声喊得祁府上下的人一齐打颤,后来还是祁进坤下朝回来听到过去拦下了。 小丫头自然是活不成了,进府卖的死契,生死由主家,死了也便死了。 秀春听说祁风珠提到扒皮,差点吓晕过去,情急中急喊道:“奴婢去看看,兴许搞错了,没那回事。” 出得门,黑灯暗火一脚高一脚低,奔到灶房,拉起她娘急往梅园赶。 不算大的一碗素丸子汤,统共二十来个丸子,夏雪柳饿极,吃得快,不过,盛丸子时觉得好物儿要让着谢芳初,只盛了五个,谢芳初想着心事,才吃了一个。 秀春母女满头汗水冲进来,看了那碗一眼,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颠三不着二哭求,连带着扒皮往事也一并兜了出来。 “你们慢点说,我都没听清。”夏雪柳听得一头雾水。 谢芳初也没听清,不过大意却是知道的,就是秀春娘若不能端了素丸子汤上曹氏的饭桌,便得被祁凤珠扒皮。 “别说了。”谢芳初摆手不让夏雪柳再问,拿过一方拭手帕子,仔细把碗沿汤渍抹拭干净,道:“端去吧。” 略一停,又道:“别说这会儿跟你娘刚过来要的,就说将军逼着送过来,你娘不同意,一直呆在这边跟我较劲要讨回去,如今讨回去了。” 语毕,大声喊秦嬷嬷等人进来,冷声道:“秀春她娘是上晚膳之时一直在这边的,对不对?” 秀春和她娘跌跌撞接进冲进来,秦嬷嬷和雅绿等人见势不妙,一齐躲门外偷听,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楚,见谢芳初如此说,小鸡啄米似一齐点头。 秀春和她娘感激不尽端了丸子汤下去不提,梅园里下人凑到一处,不住合掌念佛。 便是秦嬷嬷,心中也微有触动。 “那主儿看着冷,又骄又狂,其实心地善着,情愿委屈了自己,也给秀春娘留活路。”冰蓝悄声道。 雅绿低嗯了一声。 心道可惜不是正经主子,多早晚走了,她们这些人的生死还是握在曹氏手里,不然,倒是可以考虑奉谢芳初为主子,一心一意侍候她,再不听曹氏的指使。 祁楚天如一阵风,回府一趟后便没再出现。 邵明澈在二门外的跨院住了下来,每日膳时便进梅园来,按祁楚天交待的,一样一样一丝不苟检查膳食。 跟着祁楚天沙发出生入死,才十七岁的少年也充满男子汉气概,头戴红穗钢盔,穿着红色武士袍,胸前一块护心明镜,脚下黑色军靴,身材挺拔,眉眼俊美,英姿勃发,虽没祁楚天的霸气悍然,也是翩翩如意郎君。 府里出二门的丫鬟渐渐多了起来,有的绕了老远的路经过,有的找借口送个盘子什么的,连雅绿和冰蓝两个,在邵明澈过来梅园时,办起差事也勤勉不少。 谢芳初觉得好笑,只夏雪柳天真烂漫,什么都没发觉。 灶房里也不再上刷锅水煮似的粥,素菜也颇可口,有时青菜下面,也会埋着几片肉,夏雪柳笑说是秀春娘夹私的,谢芳初只是笑笑,并没放在心上,把那几片肉挑给夏雪柳。 才刚十三岁,正在长身体,此前家境也不好,见肉馋着呢。 夏雪柳却不肯吃,推来让去,每每到最后,便是两人均分。 算算又十日过去,这日邵明澈过来验膳食时问谢芳初,要不要出去走走? “将军走时交待过,姑娘若是在府里闷得慌,可以由我陪着出去走走。”语毕又补充,“将军不是信不过姑娘,是怕姑娘万一遇上曹家小儿那样的恶徒不能脱身。” 谢芳初不想出去,遇见曹承宗那样的纨绔徒增麻烦,也怕人认出她来。 虽说与谢家交好的官员贬的贬撤的撤俱被撵京城,自己往常走动的人家京城里已寻不到了,只还怕不经意中有人见过自己而不知。 不过,总窝在梅园也不是事,曹氏这些日子不摆主母架子了,对她不闻不问,祁楚天不在府里,她也不便生事儿翻浪花,这么平平静静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报仇,急躁起来。 想了想,便道:“镇日坐着躺着,骨头都锈了,正想出去走走。” 也不坐轿不乘马车,带了夏雪柳,邵明澈一旁陪着出了祁府。 才出祁府十几步,迎面一辆两人抬蓝布小轿走过来,轿旁走着两个穿着绿绸背心丫鬟,长得很是不俗。 “这是哪家小姐吧,要进祁府的么?祁家那小姐那性子,居然有人跟她交好。”夏雪柳很意外。 跟祁凤珠交好的,怕就是侯家那位庶出的小姐侯元瑶了,谢芳初回头看,那两个丫鬟也在回头打量她们,口中说着什么。 谢芳初猜得没错,轿子里坐着的正是侯元瑶,谢芳初看着轿子时,她也撩开了轿窗帘子回头看。 错开十几步了,眉眼看不分明,只觉得肌肤如雪,身段婀娜,娉娉婷婷的绝色美人。 这是一个劲敌,别看无名无份进的祁府,自己想撼动她不易,侯元瑶焦躁起来。 仕族高门讲究嫡庶尊卑,侯元瑶的母亲柳氏是侯道通的通房,只生了侯元瑶一女,正室边氏是乐陵侯的女儿,身份贵重,儿子侯钰瑜又争气,年纪轻轻便当上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圣眷优渥,柳氏和侯元瑶在侯府举步维艰,小心翼翼讨好着边氏和侯钰瑜,一辈子可见的翻身机会就靠许婚了。 侯道通和曹厚朴祁进坤商议过,三家想亲上加亲,把侯元瑶许给祁楚天,侯元瑶对这门亲事极满意,面上矜持自重不肯细细打听,这些日子跑祁府找祁凤珠却越发勤了。 小姐嫁得好,丫鬟也跟着得意,侯元瑶的两个丫鬟揽月和觅云跟她一般心思,揽月小声道:“怪道把祁将军迷住了,生得着实不错。” “小姐也不差,只是输在投错胎了。”觅云道。 投胎不能挑,嫁人可得瞪大眼,侯元瑶略一沉思,吩咐轿夫回转,不进祁府了。 又让觅云远远跟着谢芳初三人,看得她在哪处暂时停住了便回府报与她听。 “小姐,你打算做什么?”揽月不解。 “这还不简单,祁将军跟凤珠小姐也不对盘,小姐要接近那位谢姑娘,跟她搞好关系。”觅云哼道。 “还是小姐有主见,”揽月想通了,拍手大赞,“那谢姑娘虽得祁将军爱重,到底出身贫寒,当不得正室夫人,姑娘若能打动她,由她去说服祁将军同意亲事,更容易。” 侯元瑶打的正是这主意,被两个丫鬟拆穿,微微红了脸。 第九回 连年对西夷的征战结束,朝廷下令减免了老百姓一年赋税,东宁举国上下一片欢欣,天子脚下的京城更不例外,热闹的很。 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街上行人比往时多了一倍不止,谢芳初默默看着,想着父亲为官清廉,在任上时极受爱戴,如今死了,怕是没几个人记得他了,满心悲苦,商铺里琳琅生辉的货品没一样进了她的眼。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夏雪柳却是很兴奋,一家一家铺子进去出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跟小蝴蝶似飞来飞去。 邵明澈眼珠子随夏雪柳移动,一双手抓着短襟角,越抓越紧。 当兵的若是伏势逼人之辈,明里饷银不多,暗路来的却不少,邵明澈是祁楚天身边最得力的人,更不在话下,只是他和祁楚天一般,眼里想的是杀敌保家国,从没考虑过私利,故囊中羞涩,此时见夏雪柳每一样都极喜欢,想买下来给她,苦于没银子,一颗心纠结成一团。 谢芳初想着心事,视线无意间飘到邵明澈身上,见他一脸不得劲表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夏雪柳,不觉笑了。 夏雪柳那被曹承宗看中强抢回府后自绝的姐姐她没见过,夏雪柳自己生的却是极好的,此时穿着一件草绿窄袖上襦,缃色齐胸长裙,胭脂色丝绦束腰,红黄绿三种极明艳的色彩,更衬得她活泼明媚,天真可爱。 十三岁尚未长开,过得两年,就是一绝色佳人了。 虽然邵明澈是六品卫尉,夏雪柳出生寒门,有此殊容,配他也不差。 谢芳初想起初遇夏雪柳那时的情形,微微失神。 去夏家前,心中怀着怨恨的,毕竟因夏母的改口,她爹被冤屈,娘惨死,打听到夏家,推开门,夏母的身体在空中晃荡着,十二岁的夏雪柳蜷缩在角落,肩膀单薄瘦削,头发乱蓬蓬散着,听得脚步声,抬头看她,身体不停发抖。 这些日子她从没提起爹娘姐姐,乐滋滋过着日子,谢芳初猜,她可能怕极又悲极,潜意识地不想记起那些痛楚,把过去忘记了。 “姐姐,你怎么啦?”夏雪柳见她呆站着不动,瞬间脸色惨白,扯她袖子不停摇。 谢芳初回神,见她又惶恐不安了,忙笑道:“走得倦了,寻地儿歇歇腿。”这么说着,见不远处路边有一个馄饨摊子,手一指,说:“好久没吃馄饨了,邵卫尉请我们姐妹俩吃馄饨如何。” “姐姐刚才的样子吓了我一跳。”夏雪柳抿唇一笑,不再惊怕。 这孩子胆小了些,约摸是家庭巨变时吓坏了,谢芳初不舍得责备她,牵了她的手,示意邵明澈跟上。 馄饨摊只有几张矮桌子几个小马扎,极是简陋,食客倒不少,三个人要了三碗馄饨,慢慢等着。 摊主是两口子,约摸二十出头,妇人包馄饨,男的煮,勺子在锅里搅动,配合默契。 锅上淡烟袅袅,阵阵淡淡的香味,将将等了一柱香时间馄饨端上来,皮儿薄得透明,里面的翠绿的韭菜都能看见,谢芳初食欲大动,大口咬了下去,不提防刚出锅的,烫着呢,嘶嘶直吹气。 “原来姐姐也有心急的时候。”夏雪柳拍手笑,又急忙跟摊主要凉水,湿了帕子让谢芳初凉一凉嘴唇。 姐妹俩个说着话,忽然就来了不识相的人。 来人是个胖墩,五短三粗,脸上密密集集的麻子,过来了,直冲夏雪柳,嘿嘿贼笑,长满细毛的手朝她抓去。 “曹福,你的耳朵整个不要了吗?”邵明澈怒道,拉起夏雪柳护到身后。 “我如今不在祁楚天麾下当差了,他能奈我何,小子闪开,好狗不挡道。”麻子脸曹福下流地探头看着夏雪柳笑,对邵明澈的威胁不以为意。 谢芳初原以为是当街遇上色胆包天的人,听邵明澈提起半只耳朵的话,朝那曹福看去,见左耳缺了半角,心道原来是他,端的色胆粗豪,被祁楚天严惩过竟然还敢生事。 这人和夏雪柳有一段公案,祁楚天班师回朝时,大军在城外驻扎听候皇帝封赏,夏雪柳想着军营里的人得胜归来手里有几个钱,便拿了她和谢芳初绣的绣品过去卖。不料才进军营就落进虎狼之手,曹福见她生得好,也不管是做什么的,拖了就往自己营帐拉,邵明澈拦不住,幸得祁楚天回去,远远便听到凄惨的哭求声,撩起营帐门,见曹福按着人,小姑娘鬓发松乱,满头满脸的汗水泪水,口里不停嘶喊求饶,当下一言不发,手里银枪飞掷出去。 他这一招气贯长虹既准且狠,曹福惨叫一声,被削掉半个耳朵。 夏雪柳当日转述给谢芳初听,把祁楚天说得犹如天神下凡,敬服不已。 因着这段公案,夏雪柳认识了祁楚天,后来谢芳初被曹承宗强拽进醉仙楼,她才会想起奔去军营找祁楚天求救。 那日若祁楚天没出现,当真只有一死保清白,其实曹福功劳不小呢。 为什么宁愿一死也不让曹承宗得手,被祁楚天得了身子,便没想着寻死,谢芳初自个儿也没细思过。 麻子脸曹福是曹家的偏支子弟,谢芳初眯眼着,思量着怎么利用曹福挑起曹家和祁家的梁子,忽听清脆一声厉声,却是过路的一人出来打抱不平。 来人一袭蓝色锦袍,湛蓝顺滑,腰间如意络子嵌着一块通透的玉珮,上好的冰糯种,浓浓的翠色迎着太阳光,水汪汪的一泓。 “三位莫怕,天子脚下,王法如天,任他是谁都不能横着走。”来人冲谢芳初抱拳施了一礼,动作甚是潇洒,声音却是柔润有余清朗不足,脸庞也略嫌柔和娘气。 谢芳初微颔首,视线扫过那人下巴,在脖颈处微顿了一下,不见喉结,心下了然。 年轻人慷慨激昂,几句话把曹福训得灰溜溜逃走,夏雪柳感激不已,谢芳初也是满眼欣赏,分别时,还顶着邵明澈的不满为难,跟那年轻人相赠物儿,相约有缘再见。 谢芳初给的是金丝线打的扇坠络子,年轻人则把腰间系的玉珮相送。 “谢姑娘,这么着将军要生气的。”邵明澈苦恼。 祁楚天醋劲再大亦不可能女人的醋都吃! 那年轻人虽然装成巧合,可联想前事,不难看出是有意套近乎。 会与自己套近乎的,除了侯家那个要许婚祁楚天的小姐侯元瑶,再不作他想。 谢芳初看看手里翠□□滴的玉珮,笑道:“他要找你撒气你尽管推我头上来,我自己跟他说。” 见邵明澈还是不乐,心中挂着心事也便不逛了,往回走。 那侯元瑶长得不俗,心机更是深沉,祁楚天这边还得加把劲,不然,难保他不动摇。 三个人往回走,走不多远,路却被堵死了。 “万岁爷出城呢。”原先站在路边的人道。 谢芳初踮起脚看,只见明黄的布幕,有人影车帏模模糊糊透出来,马蹄沓沓,车轮辘辘,迤逦如练。幕布的外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城防营骁骑营还有禁卫军把守着,谢芳初刚想转身,一统领模样的人巡视过来,训了几句话,转头间,下巴高昂,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谢芳初死死盯着那人,直到那人似是有所觉察望过来,才睑下眉睫回避。 “那个人是谁?”夏雪柳感觉到那人望过来时锐利如刀的目光,瑟索了一下。 “刑部尚书侯道通的儿子,御前四品带刀侍刀侯钰瑜。”邵明澈眼角看谢芳初,见她紧握着手,眼里如拢坚冰,暗暗疑惑,问道:“谢姑娘认识他?” 认识,化成灰她都认得,就是这个人杖死了她娘亲。 谢芳初轻摇了摇头,没说其中纠葛。 心情恍惚,主道不通,三个人绕路时,竟不知不觉走了醉仙楼前的竹枝巷子。 夏雪柳咦了一声,道:“咱们又走这里来了。” 不害怕,还有几分喜意,想着因这地儿,谢芳初才和祁楚天结缘,是福地圣地呢。 楼檐翘梁似乎刚上了新漆,红艳艳日头下泛着光,约摸不是饭点,顾客少,一毫谈笑之声不闻,二楼临窗的房间垂着沉沉的竹帘,还是当日的青绫帘楣,那日情形涌上脑海,谢芳初霎地沉了脸。 曹承宗可恶,醉仙楼的掌柜助纣为孽,亦可恨。 当日事后悲愤不平心乱如麻,心境略平静些又随祁楚天进了祁府,还没找掌柜没讨个说法。 夏雪柳笑嘻嘻看着,觑着谢芳初看不到之机,在她背后凑近邵明澈,低低耳语。 邵明澈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转身走了。 “姐姐,我们进去坐会儿,看看。”夏雪柳拽谢芳初。 有什么好看的。 事过境迁,又不是上得台面的事,要拿那掌柜撒气也不能,谢芳初转身要走,忽然发髻轻颤了一下,伸手一摸,是一朵干花,抬头看,酒楼二楼当日那个包厢的窗户探出来一张脸,修眉朗目,润如珠玉,却是裴远声。 行走不得自由,遇到了,断没错过之理,谢芳初想把邵明澈支开,回首却不见人。 “我让他去请将军过来,府里那么多只眼睛盯着,不得便。”夏雪柳朝谢芳初挤眼,没看到裴远声在上面,乐滋滋要往里拉谢芳初。 很好,不用自己费心了,谢芳初低睑睫,故作羞涩,抬步进了酒楼,进得门,又转身,小声道:“你在这里等着,将军来了,告诉他我还去的那日那个包厢。” “好咧。”夏雪柳笑得更欢,瞪圆眼看向一旁掌柜,说:“祁将军片刻便到,不得怠慢我姐姐。” “是是是……”掌柜连说了几声是,哪敢怠慢。 当日祁楚天把酒楼砸了个稀烂,那凶神恶煞模样,掌柜记忆犹新,亲自领着谢芳初上楼。 旧地重游,自是要老地方回味的,掌柜推了临窗包厢进去,请裴远声到隔壁去。 裴远声也没作难,利落地出门进了隔壁。 谢芳初静候,果然掌柜刚走,他便回来了。 “这是渗了红花麝香的香料,你随身带着,可避子。”他低声说,望着谢芳初,眼里千丝万线织成的担忧,细密如帘。 自家变后,天笼地罩俱皆灰暗,迷茫愤忿,日子凄清肃冷,这一缕难得的关切便似是寒冬里的暖阳,令人如沐春风。 谢芳初接过细布包,握紧,要说谢谢,此恩此情,岂是“谢”字还得完的,也不说了,低低应了声:“好。” 裴远声启唇,还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尽化轻烟。 只接触过两次,远远看过一回,也知祁楚天性极妒,候得他到来看到自己和谢芳初在一起,不知要生出多少风浪,不再作逗留,拱了拱手往外走。 第十回 “等等——“谢芳初温言入耳,裴远声一愣,走出去几步,又退回了几步。见谢芳初蹙眉沉思,便在一侧静静站着。 “裴大人可否在我走后再来一次……”朱唇亲启,面无表情,裴远声平静如湖面的心如同被四月的柳枝来回的拨动着,听眼前家人说完,只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半句,转身离了去。 若不是*与祁楚天,裴远声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也不做多想,已是卑贱皮囊一副,当务之急是稳住祁楚天。 祁楚天正跪着祈福诵经,邵明澈换了身服饰跪倒了他身侧。 “何事?”祁楚天心急的问,此刻邵明澈不在谢芳初身边,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心里一想到谢芳初娇柔妩媚的样子,心里更着急,恨不得拎起邵明澈的衣领一问究竟。 “夫人在醉仙楼等你。”邵明澈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刚到。”见祁楚天一脸严肃看着自己,忙加了两个字。 这还了得! 祁楚天起身离开,如一头脱了缰的野马迅速去了别院的房内,飞快换上了一身平日里不常穿的衣衫,镜子照了又照,马不停蹄的往醉仙楼奔去。谢芳初终于肯主动约见自己了!心里乐的找不着北,边骑着马边回想第一次遇见谢芳初,第一次得到谢芳初时的场景,已红了眼。 夏雪柳正在一楼门外,等着祁楚天。这一会过去了,祁楚天没出现,也不见邵明澈回来,掌柜的赔笑在侧,端茶递水一样不敢含糊,夏雪柳等的心急,喝了三大杯菊花茶。 一阵马蹄声,夏雪柳放下手中的杯子,两眼放光。 难得见祁楚天这番装束,明明是武官,此时倒显出几分书生气来了,若不是骑着马又急的面红耳赤,还不敢认他了。 “将军,你可来了,姐姐等的紧,还在那日那个包厢……”夏雪柳叽叽喳喳跟在祁楚天身后进了醉仙楼,在正厅的偏角处坐了下来。 这将军今日定是认真梳洗打扮了过来的,连脸上的胡渣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居然难得没有多问,直奔了楼上。 那日便是在此包间,得了谢芳初的身子的。故地重游,祁楚天怎会不沸腾,美人静坐在窗前,襄铃花随风而落,祁楚天看呆了。痴痴走上前,也不管眼前的佳人是否愿意,一把将其橫抱了起来,三两步走至一侧的黄花梨床榻,伸手一拉,窗帘稳稳合上,密不透风。原本敞亮的包厢一下陷入黑暗。 祁楚天放下谢芳初,起身去了桌边点了那盏海棠青玉灯,光影柔柔,情难自禁,谢芳初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还疼么?”祁楚天不想用强,只搂着她低声问,喉结处不停的滚动,压抑着随时喷发的激-情,双手不停在谢芳初身上游离,忽上忽下,只觉这娇嫩的身子突然就成了自己的了,心里越想越欢喜,头埋在谢芳初身上舍不得起来,竟似睡着了一般。 “将军……”谢芳初幽幽念叨,祁楚天一愣,这一声似是给了自己鼓励,霍的起身将自己衣衫褪尽,只留一条亵裤,胸膛苍劲有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严重的热情早已点燃了周遭的一切,蓄势待发。 他不舍得对她用强,可这次是她引诱他在先。 谢芳初的推辞对他而言就是欲拒还迎,三两下将谢芳初也脱了个精光,二人在青玉灯的弱光下,温柔缱绻,谢芳初心里虽不是滋味,同样的地方第二次将自己*于他,也算是缘分,不过是孽缘。 祁楚天见谢芳初不反抗,身下也不敢用力,只得温温柔柔,一进一出,无半点蛮力。孔武有力的他真如书生般刹那间懂得怜香惜玉了,每次进出都在谢芳初耳边低喃一声:“我来了……”谢芳初双颊绯红,说不出是羞怯还是高-潮。 最后那几下还是使了力的,谢芳初伸出手来,不经意扫过祁楚天的后背、后颈、还有那梳的一丝不乱的黑发,轻轻一使力,祁楚天心醉神迷不能自拔,只伏在谢芳初身上喘着粗气。 “疼吗?”末了,有些亏欠的问道,但依旧舍不得起身。谢芳初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他,逐一穿上自己的衣衫,虽无笑意,但总不似前几次那样拒绝,那样推脱,这次甚是主动,甚至将祁楚天的衣衫也递了过来,一脸娇羞…… 祁楚天觉得自己要上天了。 方才一战,前前后后大约一个时辰,祁楚天见谢芳初又恢复了往昔般冰冷的容颜,也不生气,这次真是尽兴了一把,双手捧住了谢芳初的脸蛋,如斯美人,在自己手中,若不是还要赶回去,怎舍得离开。 想至此处,在谢芳初额头重重亲了一口,“等我!” 来的快,去的也快! 夏雪柳见祁楚天意气风发的下楼,且面带悦色,心里自然是明白小姐肯定给将军吃了好果子,这样就对了嘛……何必如在府内闹得那般不愉快,心想着小姐在楼上兴许要收拾一番,便也不上楼了。 掌柜见祁楚天下楼,除了赔笑还是赔笑,寻思着谢芳初到底是如何迷惑得了这祁将军的,那么多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怎偏偏就迷上了谢芳初……看着绝尘而去的骏马,掌柜只觉将军威武。 谢芳初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迟步走至桌边,用一只干净的水杯倒扣在上方,匆忙出了包厢,走至裴远声所在包厢前无意咳嗽了两声,匆匆离去。 下-身还是隐隐作痛,那日的伤显然未好,方才看到一抹鲜红,只用帕子垫着,先回梅园再说。 裴远声不动声色的进了那间包厢,里面净是情-欲的气息,男人的雄性汗味,女子的妖娆体香混在一起,裴远声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有一丝悲凉。快步走至桌边,掀起倒扣的杯子,果然如谢芳初前面交代,是一截沉香木发簪,定是祁楚天所有。 “裴大人,待我走后,麻烦进我房内将……”请求声盘旋在耳,只是取了这沉香木,不知谢芳初是何意?慢慢退了出来。 楼下已不见谢芳初主仆二人的影子,追出大门,只见主仆二人在前,邵明澈在后,只是谢芳初似有不适,裴远声心里无端的疼的紧。 祁府梅园。 “小姐,这就对了……”夏雪柳叽叽喳喳,“方才将军离开时那副样子您是没瞧见,就像得了糖的孩童……” 谢芳初不愿听下去,缓缓下沉到沐浴的桶中,想洗个十次八次,将今日之事彻底忘记。夏雪柳只当她是累了,也不说了,将最后几片玫瑰花瓣撒了进去,退身道:“姐姐先沐浴,我去看看有什么点心,端些过来。” 裴远声应该将那沉香木发簪取走了罢,今日原本只想趁乱拔下他的发簪的,可是还是给他得了身子,疼痛且不说,心早已麻木。只是包厢内那种气息,裴远声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谢芳初憋了口气沉入水中,耳边是娘的哭泣,还有爹的惨叫,一口气出来,脸红心跳,现在还不能死!死死的抓住木桶的边缘喘着气,前面镜中的自己的确有些姿色,现在报仇只能依仗这副皮囊了。 每日在院中,谢芳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事就吩咐下去,吃住一切照旧,邵明澈将梅园守的跟鸟笼似的,什么人都不让进,凡进去之人定要接受搜身,送饭之人要接受验毒,无事要求进门之人杖毙! 这是祁楚天的命令,他当然遵从! 且谢芳初也不心急,此时计划已经开始,只等祁楚天回来。 祁凤珠不见她出来,倒有些想她了,径直往梅园去。 邵明澈一见有人过来,顿时立身,他才不管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只要来了,就要搜身。 “你敢!”祁凤珠上前,伸出食指指着邵明澈的鼻尖说道,她生的娇小,踮起脚来才勉强够到,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她是谁,怎能让一个下人搜身!想到此处,也不管力量悬殊,似头蛮牛般径直往里冲。 邵明澈也不是吃素的人,将军的叮咛万嘱咐,怎能轻易将人放进去。见说不过祁凤珠,只双手一甩,祁凤珠直直被甩了出去,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力道刚好,祁凤珠稳稳落在了曹氏院内茂密的桂花树上,疼的龇牙咧嘴,发不出声来。 众嬷嬷只当天外飞来不祥之物抑或过冬的大雁,拿竿子戳了半天,祁凤珠“咚”的一声坠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祁曹氏本在休憩,听得宝贝女儿的哭声,倏地起身,直奔院中。嬷嬷们站在一侧不知所措,祁凤珠脸上也刮破了,头发上插满残枝败叶,哭的稀里哗啦。 “这又是怎么啦?” “小姐从天上……飞了下来……” 第十一回 祁曹氏原本是躺在那按照裴远声给的美容方子,在那磨了珍珠粉兑了蜂蜜和蛋清在那敷脸的,湿粉未干匆匆跑出,两颊处的随着抖动齐齐挂在了两腮,又瞪着一双眼,甚是吓人。 这哪日不闹出点幺蛾子就不是祁府。祁凤珠一见祁曹氏瞪着眼睛,哭的更厉害了,一哭一跺脚,发髻上的叶子就往下落,原本一身精致的水红色绣桃花瓣对襟长衫 也被刮破了几处,露出一小段白藕似得胳膊来。 “娘,那梅园里的狐媚子欺负人——”祁凤珠尾音拖得老长,恨不得全府都知道自己方才被扔了出来。 祁曹氏顾不得脸上的湿粉了,指挥几个嬷嬷将大小姐抬了进去,这下摔得也不重,只不过蹭破了皮,疼的紧。祁凤珠何时受过这样的罪,又哭又闹寻死觅活。 杨嬷嬷迈着双三寸金莲往曹氏这里奔来,脸上的汗珠子直流,方才邵明澈那一下正巧被她看到了,寻了个借口出了梅园赶紧跑来。 “夫人哪——”杨嬷嬷见祁曹氏一脸怒火,忙拿过一侧丫鬟的绢丝扇子,替曹氏边扇边说:“这大小姐无故去了梅园,又在园外叫嚷着要进去,进去不成就说了些怒话,那小伙子才动的手……”这次的确是祁凤珠犯了错,怪不得邵明澈心狠手辣,行军之人手中力量自不必说,祁凤珠那小身量还硬往上冲,无疑是以卵击石。祁曹氏听完杨嬷嬷的禀报,心里明了了些。 她的女儿她怎会不知? 下人正在给她涂抹消肿的化瘀膏,祁曹氏接过杨嬷嬷递来的帕子将脸上的湿粉擦干净,恨恨道: “你个丫头,好生去惹那尊菩萨作甚!你还嫌府里不够事多……” 祁凤珠抹了膏药也不疼了,见母亲不维护自己,反倒怪罪,跃身跳至一侧的落地红花梨小暖桌上,一手叉腰一手道: “这府里难道不是娘做主么?娘做不了主还轮不到我么?”语毕“呸”的一声继续骂道:“只不过仗着那副皮囊稍好些,被男人玩弄的时候尽兴了些,倒以为自己是什么名门闺秀了……” 祁曹氏知道为何祁凤珠被扔出来了,气的扭住她的耳朵:“你快给我下来!” “娘,疼!” “你就算想治办她,光扯口舌之争有何用,那小子都派人在门外守着了,你还想冲进去耍横,那不是白白讨打么?”祁曹氏的一席话说的祁凤珠一愣,果然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幸亏祁凤珠不是男的,若是男的早就被邵明澈阉-了。 都怪自己没用,死活没生出一个带把的出来。 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做好,祁楚天马不停蹄的回府,那日醉仙楼一聚,更对谢芳初怜爱有加,恨不得日日捧着她睡觉,什么也不做,静静的看着就好,而唯一的途径就是娶了谢芳初。 想到这里,更是快马加鞭,乌雅马吃了痛,撒开腿丫子奔驰而去。 祁府门禁见大少爷回来,也不敢问好,更不敢阻拦,乌雅马横冲直撞,直奔梅园。 “越来越不像话了!”祁进坤方从宫中回来,正把玩着一鼎上等紫砂壶,乌雅马一冲,他一惊,还未反应过来紫砂壶摔得个粉碎,“将少爷喊来书房。” 祁楚天一到梅园跟前,就轻手轻脚,将马交给了站的纹丝不动的邵明澈,心里感激的朝他望了望,便走了进去。 谢芳初这几日身子不适,那日醉仙楼回来后只觉疲乏,原本好了的地方隐隐作痛,恰裴远声的药又用完了。那日祁凤珠来大闹,说的那些话虽安慰自己不要往心里去,可句句属实,自己的确靠的是个男人,字字如针,扎的她生疼,自己命贱如浮萍,无根无长。 “怎哭了?”祁楚天一进门,就看到对镜抹泪的谢芳初,“是不是那边又来欺负你了,等我去……”几日不见,眼前的美人竟似削瘦了些,原本瘦长的脸此刻更窄,那双如星星般的深眸将他一点一点吸了进去,原本想跨门出去,此时倒伸手抱住了她。 夏雪柳原本在房中给床上的软烟罗蚊帐打络子的,近来天气越来越热,蚊虫都开始出来了,想着要提前备好络子扣住蚊帐。见祁楚天抱着自家姐姐,忙识趣的出了房门,轻轻合上。邵明澈正在一侧给乌雅马刷毛,见夏雪柳出来,眼神一晃,看了两眼又低下了头,这十三岁的丫头越来越标志了。 一位家仆风尘仆仆跑了过来,走至门边被邵明澈拦下。 “何事?”邵明澈面无表情的问道,一副随时备战的姿态,语气冰冷。 “老……老爷传将军……去问话。”家仆抖抖索索的说道,那日邵明澈空手甩小姐之事祁府下人尽知,连祁曹氏都奈何不了,更不用说这些下人了。 其实邵明澈不是凶残,只是祁凤珠的为人他知道的太多,以前军中一兄弟的妹妹就在祁府当差,活活给弄死了。将军指明要他护谢芳初周全,自己怎能不上心。 邵明澈眉头微皱,转身上前,对正在檐下发愣的夏雪柳道: “老爷请将军,烦请通报。”说完这句,邵明澈只觉浑身火热,头脑似被火烤了一样,空空荡荡回不了神。夏雪柳看他这番模样,只觉好笑。 便也没多问,轻轻叩响了房门。 “姐姐……” 房内一片安静,夏雪柳心中有数,每次将军回来见到姐姐都会缠绵一番,此刻又是晌午,正是午憩十分,可祁进坤那边不去的话定会迁怒于谢芳初,想到此处,又叩响了门环。 “进来——”谢芳初应答,语气里净是懒散。 夏雪柳推开门来,只见祁楚天在一侧的地面上单手撑着,一上一下做着运动?边做边呵呵笑。 “多少个了?” “二十九。” 夏雪柳不明,只在谢芳初头边耳语几句,又悄悄退了出去。 谢芳初拿过帕子擦了下眼角,终于等到其祁楚天回来,这好戏也该正式开幕了。祁进坤召见祁楚天无非是为了自己的事,现在孰人不知祁楚天霸着一个女人在祁府,如珠似玉的捧着疼着,恨不得供着。嘴角含笑道: “将军,老爷请你去书房。”温言软耳,祁楚天只觉背脊一阵酥-痒。 良久低吼出两个字:“不去。”双眼通红,盯着谢芳初不放。 谢芳初猜到他会如此回答,也不急,只幽幽叹了口气。祁楚天停下动作,不解望去。 “老爷寻将军,定是为了你我之事,将军若不去,老爷肯定以为是我拦着不让将军去,岂不是陷我于不义。”谢芳初字字诚恳,似是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听着却只觉神伤。 待祁楚天走出梅园,谢芳初唤了夏雪柳过来帮自己换了身不常穿的浅金丝线纱衣 ,白色及地璎珞坠珠长裙,在梅园的檐下跟夏雪柳一起打络子。 杨嬷嬷不知何时来了。 “姑娘,今晚想吃什么?”杨嬷嬷仰着一张脸,笑靥如花的问道。 “照旧吧!”谢芳初懒懒道。 杨嬷嬷一边转身一边啧啧,这谢芳初生的太好看了,平日里看惯了她穿素服,今日这件金色纱衣看似普通,上了她的身更显得她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出尘。也难怪大少爷心心念念,捧着含着。曹氏知今日祁楚天回来,故意差自己来询问,一来体现曹氏对谢芳初的重视,二来打探祁楚天是否在梅园。 书房内,祁进坤正襟危坐,目光如炬。 面前的男子棱角分明,气宇轩昂,毫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因为打不过,真心想教训他两下。 “何事?” 祁进坤没回答。 “没事我走了。” “站住!”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祁进坤噎住了,他的儿子跟他说话都是这番态度,不仅如此,从不拿睁眼瞧他,每次说话都是鼻孔朝着他,他修养再好,也见不得儿子这幅模样。 “混账!”祁进坤拿起杯子,又想掷地。 “你扔!”祁楚天冷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一语又让祁进坤噎的肺疼,话里有话,始终不能原谅他的休妻之举,这法事做了,还将排位请进了祖祠,还有什么不满。 “梅园里住的那女子……?” “我正准备择日迎娶她过门,不劳您费心。”祁楚天嘿嘿一笑,脸上容光焕发,只要想到谢芳初,他的心就像那白云似得,软的很。原来祁进坤找他是问这事,反正这次回来就是要娶她的,所以也不打哈哈,直接说了出来。 “荒唐!!那是什么样的女子,你说娶进门就娶进门!你让我怎么像侯家交代?” 杯子真的落地了,还到处飞溅。 “我娶还是你娶?爹若是想对侯家有交代,逼死曹氏,另娶侯家女子即可——”祁楚天最见不得祁进坤这幅假正经的模样,就是这幅模样逼死了她的亲娘,直到今天才得以回到宗庙祖祠,原本心存的那丝感激,随着杯子灰飞烟灭。 第十二回 祁楚天用手掸了掸方才杯子碎落飞溅到靴子上的碎渣,昂着头雄赳赳的出了书房。原本只是来通告一声自己准备娶谢芳初了,敬他到底是生父,他却又逼迫自己去娶什么侯家小姐。心里越发觉得闷堵,淡定在门槛边: “我还有两日,就出府成亲。”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出了书房,屋外阳光辣辣,刺得人眼生疼。书房外的客厅中端坐一人,祁楚天懒得看,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直走。 不知为何,只要单独面对祁进坤,无名的怒火就似秋天的野火,越烧越大。低头前行,只想快点回梅园,就算谢芳初没有好脸色给自己看,能看到她已是极其满足的了,想到此处,心烦的事丢至一边,疾步走了。 他想歇歇,有人偏不让。 前院离梅园颇远,祁楚天刚跨进后院,便听得一声耳语。 “听说梅园那位床上功夫了得,才把将军迷得不要不要的……” “上次听一个嬷嬷说,路过梅园时看到这么长的白色狐狸尾巴……”说话的婢女摊开双手比划着,“不是连大小姐都被那狐狸尾巴甩到夫人院中去了么……” “你别说了,好怕怕……” “……” 祁楚天不动声色,只睥睨了两眼,风一般的穿过后院,看来自己不在府中,祁凤珠找过谢芳初的麻烦。他生的高大威猛,力道自然也大,伸手推开梅园门时眼里的怒气足以将人灼晕,见邵明澈仍在给乌雅马刷毛,大步走去: “祁凤珠可来过?” “禀将军,来过,”邵明澈看祁楚天的样子,定是知道了,“不过被我打发走了,没有伤害到将军夫人。”邵明澈忙解释,怕祁楚天追到那边去问责。 祁楚天这才作罢,往屋内走去。 这一幕被方才来打探的杨嬷嬷瞄到了,杨嬷嬷看似在窗台那擦拭打理着,实则耳朵直竖,祁曹氏交给她的任务就是关注梅园的一举一动。 祁楚天不愿看她,直接进了屋。 “将军回来了!”夏雪柳高兴的起身,边走边道,“姐姐将上午亲自煮好的梅子汤置于冰块上沉了大半日,此刻取来喝正好降温解暑。”话语间捧着一盏翠绿色的玉壶,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手指冻得冰凉。 “你去取作甚,交给她们就行了。”谢芳初心疼,拉过她的手捂着,冰蓝雅绿正在将夏雪柳打好的络子细心的坠在蚊帐上。夏雪柳小碎步走至桌边,取了两盏同色的杯子过来,用帕子托着玉壶倒满了两杯。翠杯盛着微紫的杨梅汤,更显清凉可口。 “姐姐,你身上不大好,杨梅是发物,只能少饮一点解解馋。”夏雪柳细心交代,将翠玉杯递了过去,“省的那边又说那些话来气人……” 祁楚天原本见了谢芳初,心情大好,汤到了嘴边,硬生生被自己放下了。 “夏姑娘,这是何意?” “将军,您不知道,现在府中都传姐姐魅惑将军,还说喜欢被将军被男人玩弄……”夏雪柳心直口快,自然说的也直白。 谢芳初白了脸:“住嘴,再说将你遣了这梅园,打发你去外间跟那些嚼舌根的人一起去!” “姐姐……”夏雪柳一双大眼,噙满眼泪,“我告诉将军也是为了姐姐好,您都十几日未出门了,一出门就有人指指点点……”夏雪柳委屈,拿起帕子擦拭着眼睛,“姐姐若是嫌我,打发我走,便是了!”语毕一路跑出房间。 冰蓝雅绿在一侧看的心惊肉跳,这好好的喝汤镇暑,怎就哭的哭,怪的怪,还跑出去了。 杨嬷嬷耳尖,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再明白不过,那些话是祁曹氏的宝贝女儿祁凤珠亲口说出来的啊!这祁楚天还不要去曹氏院内大闹一番。 缓缓放下掸灰的拂尘,穿过梅园,乌雅马一跺蹄子,污水溅了杨嬷嬷一身,也来不及擦净,抹了双眼就往祁曹氏那跑去。 祁凤珠正优哉游哉的坐在椅子上吃的冰镇西瓜,这是稀罕物,别国进贡的,皇上赐了祁进坤三个,都被祁曹氏搬进院落,沉至深井,用来解暑。 “夫人,那……”杨嬷嬷一身脏衣,也顾不得换衣服了,在曹氏身边一阵耳语。曹氏原本打扮得体,半倚在贵妃榻上边打盹边和祁凤珠谈心。隔着一层珠帘,甚是隐秘贵气。 杨嬷嬷的话无疑是暑天被一冰棍凿了头,“凤珠,别吃了,赶紧躲一躲。” 祁凤珠还在不紧不慢的吃着西瓜,脸上的刮痕还未好透。 “何事,娘着急作甚?”祁凤珠手中西瓜被夺,心里不愉快,“方才去了爹那,他说西瓜我可以全部吃掉的,来的那位御史大人还说不够他的那份也能给我们祁府……”祁凤珠只当祁曹氏觉得她吃的太多了,忙说了一大堆。 “御史大人?”祁曹氏冷笑两声,将手中的瓜皮递于杨嬷嬷和秦嬷嬷,“往老爷书房去……” 祁凤珠一出门,便看到祁楚天怒气冲冲的往这里来,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瓜也不要了,往后一甩,祁曹氏正随其后一脚踏上瓜皮,“噗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索性不起来了,伸开两只爪子将自己原本梳的一丝不乱的发髻抓得像个鸟窝,“老爷——老爷——” 祁凤珠使坏在行倒是反应更快,见娘亲这样,自己索性将手里半个未吃完的西瓜也悉数往自己头上砸去,祁楚天越走越慢,他虽是武夫,可当下场景再明了不过,这曹氏母子是故意使计让自己往里面钻哪——也不往前走了,就在那站着。 祁曹氏的哭喊声惊天动地,祁进坤果然出来了,后面跟着御史大人,方才祁楚天出门匆匆瞥过一眼。 “御史大人在此,你们如此模样成何体统?”祁进坤以为她们母女拌嘴吵架,呵斥道,转身道:“御史大人,见笑了。” “爹,哥哥打娘和我,你还管不管了!”祁凤珠有意往离得不远的祁楚天那看去,一脸凄苦。祁曹氏更是卧地不起,嘴里直“啊哟啊哟”的叫着。 杨嬷嬷换了身衣服出来,看到这一幕,傻了眼。 祁进坤甩袖:“不孝子!”转身道:“大人见笑了,这边请。” 这些事他懒得问,忙亲自送御史大人出门,心里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祁楚天冷眼看着这一切,也转过身离开了,只冰冷留下一句话: “明日我搬出府成亲,暂不理你们这些脏东西,省的脏了我的手。” 声音之大,门禁处都听的一清二楚。 “娘,他走了。”祁凤珠跃身跳起,扶起祁曹氏。 “你刚刚那块瓜皮扔的真好,疼死你娘了。”祁曹氏边起边哼哼,不过多亏那块皮,这戏才这么逼真。御史大人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家中敬重老母,在外敬重老人,京城内外人人皆知,只有长年不在家的祁楚天不晓得罢。 祁曹氏使计正好让他看到这一幕——祁楚天殴打自己,欺负妹妹这一幕。不管他有没有看到,可自己摔倒,祁凤珠哭闹那可是卯足了劲的,再不逼真也不可能失真吧!再说祁楚天是武将,她娘俩再能打也不是他的对手。 梅园这边听的真切,夏雪柳以为祁楚天真将曹氏母女打了,直奔东屋。 “呵,你当将军真是三岁儿童?”手中的杨梅汤已经没有冰凉之意,谢芳初轻轻啜了一口,酸,冰糖还是放少了。 “妹妹,你去寻裴太医,帮我寻两罐药来……” 夏雪柳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换了身行装,朝邵明澈笑了笑,出了梅园。 此时夏雪柳出门,定会遇到御史大人。谢芳初拿起帕子擦尽唇边的汤汁,心里一阵酸苦。此时步步算计,只为替惨死的父母鸣冤,以前的她何时似现在这般会算计。 下-身还是有点疼,差夏雪柳出门取药也是必须的,只是偶遇御史大人就不好说了。 “那曹氏母女疯了。”祁楚天进门,脱去外衣,方才一趟走的他莫名其妙,端起杨梅汤,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你去那岂不是自找没趣?”谢芳初躺在床上,面朝里,不愿看他。 “那祁凤珠不是说了伤你名节的话么,我准备去警告几句的。”祁楚天嘿嘿笑着,小心翼翼往谢芳初身边凑,一副乖巧的模样。 名节?谢芳初的眼泪滑落至嘴边,咸的很,自己还有名节可言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占了身子,委身在这祁府…… 想到此处,只觉心灰意冷。 祁楚天热,将自己上半身脱了个精光,不管谢芳初愿不愿意,躺到了床里,和谢芳初面对面躺着。 “你怎么哭了?”祁楚天看着谢芳初眼角那抹湿润。 谢芳初不说话,我见犹怜。 祁楚天心痒痒,隔着一身薄衫细细的抚摸着,谢芳初更不理会,只翻了个身,面朝外了。 这下祁楚天得了意,从后面双手环住了谢芳初柔软香甜的身子,越搂越紧,下面有个会跳的铁棍四下乱窜,不停摩擦着谢芳初最敏-感的部位,恰恰是受了伤的部位。 “疼——” 谢芳初喃喃道。原本就没彻底好,上次醉仙楼一聚,更疼了些。 祁楚天一听她说疼,怎舍得用力,只用双手不停的将怀里人从上摸到下,上手不曾离开谢芳初那两座山峰,只想一直搂着,亲着,啃着。 直到夏雪柳回来,二人都未起身。 第十三回 祁曹氏母女一扭一拐进了自己的院子,杨嬷嬷秦嬷嬷分别搀着扶着往里送去。这夫人今日唱的一出戏可比往日精彩多了,应该是母女同台献艺。 可惜了一个西瓜! 祁凤珠一进祁曹氏的院门,腿也不疼手也不痛了,自己跑到井边将木桶“咚”的一声扔了进去,晃荡半天,又捞上来一个西瓜,急匆匆往祁曹氏房内跑。 “凤珠,你也换身衣裳。”祁曹氏见女儿浑身上下脏兮兮,都是红色的西瓜汁,心里觉得怪腻人的,嘱咐道。 “娘,等我吃完这一个再换。”祁凤珠方才大闹了一番,在地上又爬又滚,太热了,急需降温,不顾旁人的眼光,不知哪来的蛮力将瓜往墙角处的镇宅紫水晶栋上一磕,裂了个大缝,呲呲往外流着汁水,甚是吸引人,杨嬷嬷看了一眼,只觉刚才大小姐将半个刮扣自己头上太可惜了,此刻连额头都是红色的,若是打盆水来洗头,定能洗下半盆西瓜汁。 作孽啊! 晚膳时分。 祁楚天迟迟不愿起来,夏雪柳有话要与谢芳初说,可祁楚天在,多有不便。 谢芳初会意,只身起来,将自己梳洗了一番,对一旁假寐的祁楚天道: “这几日食不知味,不知是否暑气太重,听说宫里赏赐了几个稀罕物,叫作西瓜,要不将军出去瞧瞧,买一个回来?” 方才祁楚天和祁曹氏母女之间发生了什么,雅绿一一告知了谢芳初,代价是一碗酸梅汤。雅绿的老家盛产杨梅,小时候她娘在世时经常做给她喝,今日看到谢芳初也会做,竟然勾起了回忆与肚子里的馋虫,眼巴巴的望着。 谢芳初当然会意,只装作无意赏了她一碗。 “西瓜是什么稀罕物,待我买一个来给你!”祁楚天极不愿起床,可美人神伤,自己看不得她蹙眉,一见她蹙眉只觉六月飞雪似的打寒颤。 “你们下去张罗晚饭吧!等将军回来,差不多可以用膳。”谢芳初支走了冰蓝雅绿,懒懒道,“药可取来了?” “姐姐,裴太医怕不够用,配了三瓶……”夏雪柳递过药罐,清幽的香气均匀的散落在房内,沁人心脾,谢芳初接过一罐,心底念了声谢谢,霎时又恢复到以往的冰冷。 “可曾遇见?” “遇见了,且我是换了衣裳的。”夏雪柳笑着将药罐收好,“姐姐先紧一罐用,用完了在喊我拿其他的。”方才回头,见杨嬷嬷在门前,忙扯开话题。 “光是遇见有什么用?那将军一心一意对姐姐,其余人都是入不得他眼皮的。”说完自己咯咯咯笑了起来。 谢芳初不语,慢慢放下窗幔,纤纤玉指沾出些凝脂样的药膏,慢慢抹在了痛处,心里更痛,可是还不到剜开上药的时候。 见时候不早了,起身去门外洗了脸洗了手,抹了些润肤的凝脂,方觉凉快。 祁楚天果然来了,手里捧了半个西瓜,笑容满面大步进了梅园。 “来,吃吧——” “这是谁的嘴根子,我可不要。”谢芳初只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这还真是稀罕物,大街上根本没有,”祁楚天将半个西瓜小心翼翼放在桌面上,“方才那祁凤珠糟蹋了半个西瓜,于是我小心翼翼潜入了她们的院子,将剩下的一个西瓜从井里提了上来,劈开为二,一半给了邵明澈去和几个跟我回来的部下,一半拿进来我们吃。” 夏雪柳笑嘻嘻的取来银勺子,被祁楚天接过,“来,甜哩!”笨手笨脚的挖了一小块,缓缓递于谢芳初樱唇前,眼里满是宠溺与爱怜。 众人悄悄退下。 再过两日,便要上朝了,这一次得了三天假,还未怎么享受,就结束了。谢芳初下-身疼,根本碰不到,每日垫的雪白的帕子上都有血迹,祁楚天悔的恨不得甩自己的小弟弟两巴掌。 每晚便都是搂着谢芳初,一下都不肯松开。 又是另外一天了,谢芳初四更才睡着。祁楚天小心翼翼起了床,拾当完毕后发觉头上似乎少了样东西,时间紧迫来不及细查。 “今日上完朝,我就回来将你接出去,我们成亲拜天地,再也不理那帮人。”祁楚天自言自语道,在谢芳初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出了房门。 祁进坤从别院小妾的房内走出,父子相见如同不见,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我偏把你当空气。 早朝对祁楚天而言,枯燥又乏味。都是些老头子在那之乎者也,要么就是臣复议…… “臣有本奏。” 祁楚天正要打哈欠,被出声的人吸引住了,这不是昨日在自家府内的御史大人么? 龙椅上的皇上点了点头。 这御史大人原来口才如此之好,上至礼义廉耻,还有感人肺腑的《陈情表》都背了一遍,末了一句: “臣参户部尚书祁进坤之子祁楚天忤逆不孝——” 祁进坤和祁楚天凌乱了。祁进坤虽然气儿子不孝,可不想朝堂之上由皇上来责罚自己的儿子啊,何况还是祁家唯一的独苗。 方才御史将礼义廉耻时祁进坤就微微觉得不妙,昨日之事怕他已经记在心里了。 果然,朝臣议论纷纷,祁进坤想帮祁楚天说两句话都难。 “祁将军有何话想说?”皇上倒不生气,只缓缓问道。 “臣母亲早逝,无话可说。” 朝臣议论更厉害了,这祁曹氏请牌位入祖祠,是好多人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祁楚天还是这么不明事理。 “朕念你战功赫赫,只罚你俸禄一年。”皇上深知御史大人的脾性,不得已而为之。这样一处罚,也算是有个交代。 下了朝,祁楚天闷闷不乐往祁府去,一路上不发一言,或抬头仰望天空,或踢着地上的石头,邵明澈跟随在后,看得着急。 “走,去当铺!”语毕大步在前,现在停了俸禄,别说娶谢芳初吧,连搬出祁府都有困难,只能当了自己的沉香木簪子,方能扭转局势。走到半路,只觉今早似乎发觉少了什么东西,军营中无铜镜,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发髻,空空如也!沉香木簪根本不在头上!心里如同一万只蚂蚁在爬,这可如何是好。府里周知今日自己要搬出,现在无故被停了俸禄,唯一值钱的东西也不在身上。 邵明澈见祁楚天摸头,方觉少了木簪。 “许是丢在夫人房内了……” “你去寺里帮我问问有没有人捡到,我先回府。”二人分头行动。 谢芳初早已起来,见祁楚天面带不悦的进了梅园,心中明白了九分,这傻小子定是在朝堂上受了惩罚,又发觉丢了东西,焦躁了。只坐在廊下,也不起身,扇着手中的扇子。 “将军!”夏雪柳正好从房内出来,祁楚天看着谢芳初,微微失神,推开了夏雪柳几步进了屋,将床榻上,屋内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姐姐,将军怎么了?”夏雪柳猜不到昨日自己出府装作无意遇见御史大人,随便说了几句祁楚天在家不孝父母的话会连累他受罚,见他又在屋内声响如山崩,心里直打哆嗦,“姐姐,你就去看看吧——” 看看?谢芳初使了帕子遮住眉目,太阳高挂,此刻自己进去无意是火上浇油。不过非走这一趟不可,别说火上浇油,火上再加把火也是有必要的。 “将军怎么了?”谢芳初一身薄衫,妖娆身段尽显,甚是迷人。 祁楚天忍住要喷出的鼻血: “找样……东西。” “将军,今日我们还出府么?我备好了晚上洞房花烛的酒……” 一提出府,祁楚天只觉羞愧难当!! “我……我今日被罚了俸禄……”祁楚天将今日早朝之事和丢了沉香木簪之事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羞愧,都是自己无用,才不能兑现诺言。这祁府虽险恶,到底也能遮风挡雨。 “原来将军果真是玩弄我的,”谢芳初轻声笑了笑,“我居然相信了,相信将军能将我带离这苦海……我终究是信错了人……还不如……”语气里一丝丝的鄙夷似无数把无形的利剑悉数刺进了祁楚天的胸膛,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怎受得了最爱的女人对自己的讥讽。 “还不如什么?”祁楚天往前两步,反手将谢芳初抵在了门上,隔着薄薄的衣衫,只觉所碰之处热血沸腾。 “是不是不如你的裴太医?”祁楚天疯了。 “你根本是只有一身蛮力的空壳,不配提远声。”谢芳初也红了眼,祁楚天扣在她脖子上的手臂越来越紧,甚至听到了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 夏雪柳等人只以为二人在房内*,自然都在院内做其他事,没有往屋边靠近。 ***** “你说什么?”祁曹氏高兴地站了起来,“御史大人真的参了那混球?” “娘,是真的,”祁凤珠得意的坐在一侧,“爹都说了,听说罚了一年的俸禄,唉,才一年,罚十年都太少。”祁凤珠喝道:“秦嬷嬷,去将最后一个瓜取来,我们庆祝一下!” 第十四回 梅园内。 邵明澈见夏雪柳在廊下发呆,一脸天真烂漫,几步上前,憋了许久,直到白脸通红,末了才吐出两个字: “走吧。” 走?去哪里?夏雪柳的心中下意识的回了句,脸上依旧一副淡漠,她不是忘记了那段伤害,现在适当性的遗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想到此处,抬起头来一脸喜悦的问: “去哪里?邵哥哥有好玩的地儿带我去吗?” “今日赶集,你上次不是说缺……缺几色绣线么?”邵明澈挠着后脑勺,吞吞吐吐的说,“现在将军和夫人一时间也不会出来……”说道此处,脸更红了,比梅花还红艳。 那日打络子时,自己偶然说了句绣线不多了,哪日要买一些。没想到这个邵明澈竟然记在了心里。夏雪柳的心蓦地一软,她虽然才十三岁,可父母双亡后除了谢芳初再也没有其他人把她当回事。 “走吧。” 夏雪柳上身一件齐腰的浅绿色对襟立领小褂,上面隐隐看出银色的绣线绣出树叶,下身一条橘色及地百褶长裙,爽快流利,显得她更娇俏可人。 邵明澈的脸更红了,跟在夏雪柳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 ****** “你放开我。”谢芳初恨恨道,手被祁楚天握着,根本使不上劲。祁楚天早已红了眼,妒火不仅已经燃烧,已经快要如火山般爆发了。 怀中人柔软的身躯,一双无力的小手似有似无的推搡捶打着自己,那根本不是拒绝,对自己而言那时引-诱。祁楚天低吼一声,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朝服往后一扔,一手扛起还在挣扎的谢芳初往床边走去。 喘息声重重,夹杂着谢芳初微弱的呻-吟,情和欲不可抗拒的结合了。祁楚天重重的压在谢芳初身上。 只觉芳香扑鼻,情难自禁。 谢芳初冷冷的躺着,没有回应,不拒绝也不迎合。第一次醉仙楼失-身虽还不能释怀,可既成事实,也不在乎第二次,第三次。报仇的路上,失-身算什么?心里的冷默化作一抹笑,淡淡的绽放在美若天仙的脸上,祁楚天一看,更觉兴奋,上下其手,将谢芳初所有裙衫褪尽,伸手又放下了窗幔。 窗外阳光明媚,屋内早已黑夜。 祁楚天一次又一次的掠夺,驰骋,早已忘却自己,甚至忘记了身下的人。 他不能容忍他在意的人在自己面前提及其他男人,他要用行动证明自己。谢芳初如娇艳的花朵一般,悄悄发芽,直到完全绽放。 不知几个回合,谢芳初早已招架不住,且伤口略有些疼,心里更疼。祁楚天得了她,心满意足的搂着她: “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一看到你,就情不自禁……对不起……” 明明是道歉宠溺的语气,谢芳初却觉得是讥笑,疼她?就是弄疼她吧?只背对着他,不转过身,眼泪默默的流着。这一步棋走了下去,不成佛便成魔,这是自甘堕落了么? 然今日,谢芳初是真的生气了。一天都没有理会祁楚天,因为疼的缘故,一整天也没有下床。祁楚天穿戴好后忙好声好气的去哄她,谢芳初只拿背对着,根本不理。知道夏雪柳回来,安慰了祁楚天几句,祁楚天方才出了去。 这次自己似乎是太冲动了。 御史参自己,是自己原本就不对,干谢芳初何事,又在她不情愿的时候强了人家,这下估计更近不得身了。 果然,一连几日,谢芳初闭门不见,甚至连夏雪柳除了送饭进来,其余时间都在门外候着,更不要说冰蓝雅绿杨嬷嬷了,个个面面相觑,不明其里。这将军对谢芳初可是由衷的好啊! 这一切自然会被禀报至祁曹氏那里。 “不和?”祁曹氏听完杨嬷嬷的详述,猛地笑了起来。修长的指甲一下一下划过光亮的桌面,“难不成是玩腻了?在军营那么久,沾不到半点荤腥,偶尔遇上些野花野草,尝尝鲜也是可能的。” 因得知御史大人参了祁楚天,且使他受了罚,祁凤珠也暂时放下了自己的一个西瓜之仇。跟在祁曹氏身后一起笑,一起得意,第二日便出去会情郎去了。 “夫人,这大少爷一日在府,且不将那狐媚子踢出去,还是不安全哪……他可是嫡子,再有了嫡孙,老爷肯定也是他们那边的人了。”秦嬷嬷上前,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杨嬷嬷只是个打报告的传声机,她秦嬷嬷可是老谋深算的军师。 祁曹氏咧开猩红的大嘴,塞进了方才丫鬟剥好的蜜桔,嚼了几口,估计是酸到了。 皱着眉头“呸”的一声吐到了桌面上,“他既然连野花野草阿猫阿狗都喜欢,那我们……”说道一般幽幽起身,吩咐下人将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明艳艳的去寻祁进坤了。 祁凤珠两日不在府里,正好商量一下婚事。 一步一妖娆,走到祁进坤书房,祁曹氏只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老爷。”祁曹氏遮面上前,一脸娇羞。 祁进坤见平日里霸道的夫人变成这幅娇滴滴的模样,只觉浑身难受,几步上前试探了她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三福,去医馆找大夫。” “别呀,老爷,人家不是生病发热,是刚刚晒热的。”此时外面艳阳天,热的人像起了火般。祁曹氏见祁进坤不再怀疑,便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他身边。 “老爷,听说楚天和梅园那狐……那姑娘闹翻了。”祁曹氏的语气中,净是得意与喜悦,“恭喜老爷。” 祁进坤这几日虽未见祁楚天有任何要出府的举动,可看到他日日皱眉暴躁,一颗老心又觉的疼,既有对亡妻的愧疚,又有对长子疏于亲教的遗憾。 “这话怎讲?”祁曹氏一般不会主动来书房找自己,看来她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老爷不知道么?”祁曹氏故作一脸惊讶,将二人不和之事详详细细说了出来,末了笑道:“看来最后还是要娶侯家小姐呀!” 这是什么事儿?就会让他抛弃梅园那姑娘?果真如同古语那番“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么?也学会抛妻之事了?祁进坤的良心居然扪心自问了,儿子果然像自己。 “老爷,现在还不是该松懈的时候。”祁曹氏又几步上前,来到了祁进坤的正前方,“祁侯若不联姻,势必如散沙一番分崩离析,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末了一句,将祁进坤仅存的良心一下全喂了野狗:“夫人,请讲。” 祁曹氏脸上露出几许得意,将自己的计划滴水不漏的讲了出来。 “此法果真有用?”祁进坤有些不信,毕竟祁楚天不是自己,且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当然有用,世上有几个男人不会被美色所迷惑,当年老爷不也是么——” 按照祁曹氏的方法,第二日,祁进坤就吩咐人下去了。派人去乡下,甚至有名的青楼,去寻一些异常美丽的女子回来,每寻一个,就带去祁曹氏给她过目,高矮胖瘦全部有要求,甚至青楼女子也要未*的,只要漂亮,价格好说。 一连十几日,天天有女子往祁府送。 连祁楚天都觉得好奇,难不成自己那抛妻弃子的爹又要纳小妾了? 梅园自然也是知道的,杨嬷嬷每日有意无意的放出几句话,什么少爷年纪够了……什么现在女子都一个比一个生的好看了…… 谢芳初只冷冷的听着。 “裴太医,请。”夏雪柳领着裴远声走了进来,杨嬷嬷识趣的退下了。 才十几日不见,谢芳初竟憔悴了一大圈,本来就尖的下巴,此刻更显尖锐,脸上竟无一处饱满有肉处,裴远声提着药箱,轻轻坐下。 谢芳初使了个眼神,夏雪柳心领神会,“杨嬷嬷,教我做疙瘩汤……”也不等她答应,直接将杨嬷嬷拖了出去,又吩咐冰蓝雅绿去梅园外的溪边,寻一些经水冲洗至光滑的石头,好装饰院内自己刚收拾出来的那块小地,自己和杨嬷嬷去了大灶间,让她和面去了,自己离了灶间。 “小姐,最近如何?”裴远声心中只觉悲悯,好好一个姑娘现在如同换了个人一样。 “裴太医,无大碍,只觉有些头晕。”谢芳初低声道,伸出右手手腕,“麻烦裴太医了。” 裴远声见那纤细的手腕,盈盈一握,似孩童的手臂一样削瘦,稳了稳心神,认真的把起脉来。由起初的微微皱眉,到眉头深蹙,叹息一声道: “气血两亏,定要休息好,否则难养,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原来身子就不太好,血一直不止……”谢芳初只说了一半,裴远声便明白了,定是旧疾未愈,又糟新伤,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我带你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被硬生生的换成了:“我开几服药,定时服用,且我会寻一次祁将军,将其中利害说与其明了。” 殊不知,祁楚天正在门外听着,夏雪柳没去灶间,就是装作偶然去后院遇见了祁楚天,在无意的说了裴远声在梅园。 “将军这几日军中繁忙,我亲自和他说就可以了,裴太医只要帮我调理好身子我才能长久的呆在将军身边,他对我是极好的,只是我自己没有这份福气罢了,也不知有没有命活的长久……” 这一席话,说的裴远声一愣一愣,不明所以。难道谢芳初真的爱上了祁楚天?心痛之余只能心生祝福,笔落刚正,将方子详详细细的写了出来。 “不必多想,好好调理几日也就能恢复,至于旧疾,那药膏用完,应是无大碍了。”说道这里,又拿出一个香囊来,“夏姑娘说,小姐前几日被蚊虫咬了,这是避虫药,挂在帐外,蚊虫不得近。” “谢谢裴太医。”谢芳初缓缓道,“可否多给几个?将军这几日也被蚊虫咬了……”说到一半,谢芳初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祁楚天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原来谢芳初并不是讨厌自己,她其实是关心自己的!心里大喜,也不进去,直奔军营,他要借银子! 第十五回 送走了裴远声,夏雪柳回至梅园。今日原本天气不太好,压抑的想下雨,此时倒云开日明了,颇舒适。 刚走至梅园前,谢芳初已经在园子里,跟冰蓝雅绿一起端弄着几样小盆栽,不似以往那般沉闷,还隐隐露出几许笑意,使得原本就脱俗的梅园更是仙气十足。 “姐姐!”夏雪柳接过谢芳初手中的瓷盘,里面的黑釉花盆中是一棵小小的盘山姝,才露出了一点点淡紫色的芽儿,显出丝丝娇羞,这盘山姝是极寒之地才能养成的,祁楚天去打仗时带了些回来,数十棵只存活了这一株,经过了一个寒冬的悉心照料,总算见到了些曙光。听他说,盘山姝长开后,会如同盘山的阶梯一样一层一层的由下往上生长,因发芽极难,故不会轻易死去,定会妖娆一生。 二人并肩往屋内走去,这瓷盘要放在冰盒上才行,屋外阳光强烈,盘山姝受不住。 屋内的幔子上,已经挂上裴远声所赠的药囊,一进门便能闻到淡淡幽香,让人心神安宁。 “裴太医这药囊甚是精致,赶明儿我也要求一个随身带着。”夏雪柳放好盘山姝,坐到一侧的小椅子上笑着说,“姐姐,你这几日如何?连我都近不得身。” 谢芳初看了看四周,窗棱关好,门也是关紧的,不动神色缓缓走至门前透过雕花格往外看了看,冰蓝雅绿仍在布置小树,转身走至夏雪柳身边。 “那几日的确身子不好,心里如有一道坎,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谢芳初喃喃道,“我最近一直在想,这样的报仇是否有意义再走下去。”美人迟疑的望着窗幔上的药囊,“还真如裴远声所说,离开了去。” “姐姐,”夏雪柳知道谢芳初的意思了,一双眼睛犹如受惊的小鹿,闪烁不定,“方才送裴太医,发觉进出祁府的女子多了许多,且都是姿色不凡的……”见谢芳初蹙眉,犹豫了下,“似乎是替老爷纳妾?” 谢芳初摇了摇头,一张樱桃小口红润柔软,只是紧紧的闭着,不作任何回答。 “姑娘,面已经擀好了,是做面皮子,还是面条?”杨嬷嬷在门外问道。 “酸汤面片,姑娘等下就要吃。”夏雪柳吩咐道,“凉拌的。” 见杨嬷嬷走远,谢芳初擦了擦鼻尖渗出的几许汗:“定不是祁进坤纳妾,而是替将军纳妾。” “嘭”的一声,夏雪柳着地,“姐姐,这……这不大可能……吧!”一张小脸上,满是不信,不疑或不解? “杨嬷嬷前些时候说出的那些话,是无风不起浪么?”谢芳初伸了个懒腰,往床上走去。虽被褥床罩都换了新的,祁楚天的味道却在幔中流连,无论往哪个方向转,都是他的气息。 夏雪柳不做声,推了门轻轻走了出去,方才忘记知会杨嬷嬷,酸汤面片里要放一点糖了,姐姐喜欢是酸甜的,她曾说过酸味最后的那一缕甜会再被酸味掩盖,这样人才能清醒。 军营内祁楚天走了几个来回,也不好意思张口,他也明白,军营里怎么可能有银两!邵明澈见祁楚天急的来回走动,关心上前: “将军,为何如此仓皇?” “我仓皇么?” “是!是不是夫人出了什么事,还是梅园出了什么……事……”问完,脸倏地一红,像挂了像个小番茄,可爱的紧。邵明澈不似一般士兵,也不似祁楚天,若不是一身战袍,定以为他是个秀才,脸庞白净,看上去文文弱弱,使出去的刀枪却如同长了天眼一样,弹无虚发。平日里不爆发,一爆发祁楚天都要敬畏他三分。 “夫人很好,梅园很好,祁府也……很好。”祁楚天想了半天,“明澈,你说我爹纳妾,我应不应该反对?”听邵明澈提起梅园,他想到出门时遇见的那些莺莺燕燕,“那老东西又要纳妾了!” “……” “……” 邵明澈想了一刻,不知如何安慰。 “罢了,他爱娶几个就几个。” 大步出了帐篷,营门,压根忘记了借银子的事了。路遇往祁府去的裴远声,顿时醋也不吃了,从后面一把拍像裴远声的肩,裴远声惯性的反力扣住,祁楚天竟失手被擒住。 “裴太医好功夫——”祁楚天笑道。 裴远声一见是祁楚天,忙放下手来:“将军,方才得罪了。”心中大惊,一般人不知自己有武功,幸亏是在祁楚天面前露了馅,若是被旁人或宫中的人看到,那后果就不一样了。 忙笑着作揖:“将军,谢姑娘嘱咐我送几个避蚊的药囊去梅园,听说是特地为将军求的,既然遇到的将军,那我就不去了。”语毕从肩上的蓝色布袋中取出两个来,“暂时只来得及做两个,做下一批时,我多留几个给府上送去。” 祁楚天不疑有他,笑眯眯的接过,往祁府去了。 只是没想到,祁府大门前的美女已经排成一条长龙,环肥燕瘦,各色各样。祁楚天看了只觉头晕,为了进祁府,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的粉都能挂下来和面了。 心里一恨,恨祁进坤的薄情,恨自己怎是他儿子,恨自己没银子……转身便从后墙翻了过去! “老爷,可有钟意的?”是祁曹氏的声音,这后墙反过来往前是后院,往后是梅园,中间隔了一条石头小路,这里靠后院,安静,祁曹氏嗓门尖锐,听的分外清晰。 “各个都俗不可耐,夫人你做主吧!”祁进坤哪有心思盯着这么多女子一个个看,前几日看了几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祁曹氏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将那几个女子弹死了。 “老爷,您不是楚天的爹么,肯定爱好都有些相近的……”祁曹氏一副贤惠体贴的样子,一脸忧愁的看着祁进坤。 “爹,我娘说的对!”祁凤珠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拉住了祁进坤的袖子狂甩,“我想要个疼我的嫂子嘛!梅园那个只会欺负我……”说的好好的,末了居然哭了起来。 祁楚天手中的香囊快被捏碎了,满腹怒气回了梅园。 祁曹氏看了眼祁进坤:“就算楚天没有看中的,那梅园的狐媚子定会醋妒失爱,若楚天仍不为所动独宠她一人,此举替子选妻定能环节你们父子间的矛盾,那狐媚子的事慢慢再从长计议。” 祁楚天如果听到这句,估计会那把铁锹坐在祁曹氏身边撬开她的嘴,看看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梅园外空无一人,杨嬷嬷端着碗酸汤面片小心翼翼跟在祁楚天身后,也不敢伸张,方才装汤,手一抖汤倒的太满,现在走路跟捧着个千年珍宝似得,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祁楚天怕谢芳初在小憩,轻轻扣了两下门。 “谁?”夏雪柳柔柔的声音传来。 “我!” 夏雪柳一听,竟是将军,他终于肯进门了。来不及起身就喊道:“将军稍等,我来开门。”她正在后间伺候谢芳初沐浴,今日裴远声配了沐浴浸坐的中药。 “你去吧!”谢芳初倚在木桶边上懒懒道,水汽缭绕,美人朦胧,雪白的双肩露在水外,沾着一两片玫瑰花瓣,更显诱惑。 祁楚天进门,就闻到了药味,杨嬷嬷紧随其后,还未进门就被夏雪柳挡住了。她恨她替祁曹氏做这些不讨喜的勾当,其实杨嬷嬷也是苦瓜心,外硬里苦,她也不想这样,她早年丧夫,中年又丧失了唯一的女儿,跟了曹氏十几年,温饱定是无须担心,偶尔还会有个打个赏,还有几年就准备出府养老,老了也没所有什么指望,只能靠自己。 夏雪柳有几分神似自己已故的女儿,见她不待见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一个人惶惶的出了院子,竟不知该回哪里。 “将军,听说你要纳妾……了?”见祁楚天气势汹汹,夏雪柳有些底气不足,心中原是偏向祁楚天的,因为他刚正,不畏强权,更重要的是对姐姐那是一等一的好。 可是说纳妾就纳妾了! 虽姐姐无名无分,可这么久二人处下来那可是实打实的夫妻啊! “哪来的疯话,我心里对你姐姐……”说了一半,祁楚天眼神直直的看着拐角处,“我对她从始至终都是认真的。” 谢芳初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浴衣出来了,头发湿哒哒的挂在胸前,粉嫩的脸蛋如同六月的蜜桃,让人禁不住想亲一口。 一步一步,款款走来,如脚底生莲,情难自禁。 “姐姐,虽热,可也不能只穿这一点……”夏雪柳拿过床上的软烟罗真丝双层绸,轻轻披上,谢芳初看了祁楚天一眼,便坐到了一侧的黄花梨榻上,夏雪柳拿着一方帕子替她细心的擦拭着发间滴落的水珠。 祁楚天几步走了过去,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 第十六回 祁楚天认真的绞着谢芳初的头发,还是有水珠顺着雪白的脖颈慢慢滴落,缓缓滑至两侧细长锁骨的玉池中,随着祁楚天的动作稍作停留再慢慢滑入软烟罗下那看不到的地方。 夏雪柳在一侧,不好动手,祁楚天愣是忍住了。 “将军此刻还有空在这里?”谢芳初知是祁楚天在帮她绞发,故意发问,“这祁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将军不去瞧一眼,任凭祁曹氏和祁大人做主的话,怕是会惹起将军的不满哪——”谢芳初拖长了尾音,让人一听只觉可惜可叹。 那二人却直愣愣的看着谢芳初,一动不动。他俩从这话里,听到的不是可惜,而是酸味!很浓的酸味! “娘子,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明白,那祁进坤若真的是为我选美纳妾,来几个我草席一卷,悉数送回他祁进坤床上。”祁楚天一看谢芳初不乐意,打了包票自己不会变心,好让他的娘子放心。 娘子?可笑?未过门未拜天地怎就是娘子了?谢芳初着实弄不明白,这祁楚天怎就单单看上了自己?想要自己,也不能不顾礼数得了身子就塞进府里啊! 见谢芳初没有答话,也没有表情,祁楚天将帕子递给一个的夏雪柳, “我现在就去回了那老匹夫!” 果然,一去就是一个半时辰,还未回来,夏雪柳除了房间门看了两三次,都不见祁楚天回来。倒是听到了一阵哭声,夏雪柳耳尖,莫非是祁凤珠的声音? 待恢复平静后,夏雪柳亲自跑了出去,一探究竟。 隔着远远的拱门,真的是看傻了。眼前的祁楚天二话不说,只站在一侧,只是前面多了四个军营里的人,还穿着盔甲,二人一组,一个抬肩,一个抬腿,将祁进坤和祁曹氏选中的美人一个个抬了往台阶下扔!边扔边道: “我们老爷年纪大了,你们还来打他的主意,我这继母可不是吃素的。”语毕看了看一旁已经脸色发黑的祁曹氏。 方才将祁凤珠当做这些美人中的一个扔出去了不说,现在还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来,祁进坤的脸更是不知道放哪里好。早知他会说这样的话,打死他也不出门了,现在全京城都以为他在选妾。 堂堂户部尚书,如此狼狈。围观者指指点点,不肯离去,直到扔完了所有美人,方才散去。足足十六个,他爹是要累死他啊! 看着铁青着脸的祁进坤和祁曹氏,祁楚天得意洋洋的转身: “不要再多事了,尤其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说,面子也丢不起,张龙赵虎,李四王大,你们先回军营!” “是!” 头也不回,虎虎生威的跨过门槛,欢天喜地去梅园了。 夏雪柳这一切看了个真真切切,心里感动的差点以身相许。可惜将军喜欢的是姐姐……不过值得放心的是将军根本没有纳妾的意思。一路回梅园,都觉得欣喜难掩,想到方才祁凤珠的哭声,更觉舒坦。 回了谢芳初,出门时和祁楚天打了个照面,夏雪柳嘿嘿一笑,往灶间那边走去。 谢芳初微微失神,心里忽觉松了口气,见他对自己专情,又喜又恨,喜的是他不用纳妾,恨的是他既然专情于自己为何又玩弄自己。她是心思细腻之人,从小就懂得未雨绸缪,也曾想过理想的夫君是何模样,也曾思量过父亲会如何将自己许给他人?以前的无忧无虑给了谢芳初太多保护,致使现在变成了刺猬,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 “娘子,那些人都被我轰走了。”祁楚天卖乖,一脸祈盼谢芳初的表扬,他若是有尾巴,此刻肯定摇摆的很厉害,说不定还会翘上天。 “唔。” “别生气了。” “唔。” “我要进宫面圣,等我,我晚上回来。” “唔。” 也不管谢芳初不高兴,自己高兴就行,起身前捧住她那张精美绝伦,恍若星辰的脸一顿乱啃。幸亏此刻她换好了衣服,若是先前那番刚出浴的模样,自己定是离不开的。 邵明澈已经候在梅园外,“将军!” “门外收拾干净了?” “是!” 祁楚天嘴角上扬,眼前浮现起祁进坤那气白的脸,京中现在都以为祁大人又要纳妾了,各个都准备将女儿送来一试。 没闲情再去管这事,昂首挺胸,跨上自己的乌雅马,哒哒哒的往外奔去,“守好梅园!” 这祁楚天对其他事都不上心,唯独对梅园,对梅园里住着的人,那是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不容有任何闪失。 从山谷里见到谢芳初第一眼起,就沦陷了,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爱与被爱。 他这里潇洒的走了,祁进坤怒气冲天坐在书房,祁曹氏陪在一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依了你的计,我倒是惹了一身骚,明日早朝我都不知如何进宫面对圣上和各位大臣。” 现在满街都在传自己年纪一大把,还想着要纳妾风-流-快-活,一想起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的儿子,祁进坤差点气的背过去。 “老爷——老爷——”祁曹氏尖声叫了起来,见祁进坤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以为他晕过去了,伸手就啪啪两巴掌,打的祁进坤眼冒金星,疼的龇牙咧嘴。 祁曹氏一见他睁了眼,瞪着自己,忙拿出帕子,作势从左擦到右,又从右到左,嘴里呜呜哼哼,大体的意思是自己也不想这样,她也是为了祁府,为了一家人能和和气气的相处……哭诉了一大堆,祁进坤只觉腻歪,挥了挥手,上来两个奴才,将祁曹氏抬了出去。 “老爷——” 自己的儿子到底比自己有能耐,祁进坤不知是喜是忧。这几日简直是闹剧,他对祁楚天根本一无所知,只想着男人终究难过美人关,以色-诱人是良计,可忘记看对方是谁。 果子到了嘴中不思酸甜,入肚后再回味已晚。 祁楚天进宫,是跟皇上报备军需和军队中近况。上次大捷后重整,这几日才整顿完毕准备随时待命。 论军功,朝中自是无人能敌,且他生的高大威猛,却俊逸无边,就算是冰冷厚重的盔甲穿戴在他身上,也毫不违和。 ****** “娘,方才是谁摔我的?”祁凤珠趴在榻上,方才被扔了出去,屁-股磕在了路牙上,此时疼的紧,苏嬷嬷正在给她涂药。 “我说你没事往那些女子中钻,看个什么热闹?”祁曹氏不悦,原本往外扔女子已经不雅了,方才扔到第四个,居然扔出去的是祁府大小姐,这已经不是丢面子的事了,不管是祁进坤还是祁楚天纳妾,祁凤珠都是不能算在其中的。 “娘,我只是去瞧瞧那些女子有没有胜过那狐媚子的,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扔了出去,秦嬷嬷,疼!” 祁凤珠叫的龇牙咧嘴。 祁曹氏看的心疼,胸中的火焰一窜老高,火苗滋滋舔-着心肝最尖处,又痒又疼,挠不得,抓不得,只能干蹬腿。 看来应给祁楚天塞女人是不行了,没想到这个小子比她爹强,那么多美女环绕也能坐怀不乱。 第十七回 “夏姑娘,将军差人回来转告夫人,今日在宫,传令不需等他。” 邵明澈唤住梅园内似彩蝶一番的夏雪柳,红着脸道。 “邵哥哥,为何你每次还未说话,脸就红了?” “我……晒得。”邵明澈的脸已经红到可以滴出草莓汁儿来了。 只是接连三日,祁楚天都没有回府,也没有来梅园。而谢芳初不急也不担心,只认真的描着绣样,认真的在缝荷包,只是绣样不是鸳鸯戏水,也不知花开富贵,竟是单单的一只战鼓,夏雪柳在一侧看迷了眼。这只战鼓栩栩如生,如同真的战鼓就在眼前一样,耳边甚至想起咚咚咚的敲击声。 心下了然,这家中,恐怕只有将军有资格佩戴。谢芳初的女工数一数二,不仅如此,作画,吟诗都不在话下,只是不知为何流落至此,差点还着了奸人的道,她心疼姐姐一路走来的艰辛。 幸运的是将军对姐姐一往情深。 祁凤珠来梅园前转溜了几次,见到不言不语似石头人的邵明澈,有些发慌。一心想报仇,却不想这石头比梅园的门还要认真,根本打不开来。明日侯元瑶会来祁府,定要想个法子让这谢芳初见一见到底谁才是祁府未来的女主。 侯元瑶,字贞一,谢芳初杀父害母仇人侯珏瑜的亲妹妹,不过是庶出。祁曹氏一心想撮合这段姻缘,这样待祁凤珠再嫁过去,祁曹侯三家便固若金汤,朝堂之上一大半都拜于这三大家之下,以后就算是皇上,做任何决定都要稍加顾忌。 “姐姐,将军!” 可不是,祁楚天进门,便带进一阵凉风,且挡住了门边若隐若现的太阳。此刻外面暑热,祁楚天一进门便伸手解领口的扣子,几日不见,祁楚天似乎削瘦了些。挺拔的身子在厚重的盔甲下更显宽广。 谢芳初正在冰块一侧认认真真的缝制荷包,方才听得有人推开梅园的门,便知是他来了,眼底不见喜怒,平静如水。越是如此,祁楚天越觉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吸了进去。 脱得只剩一身内衫,白色三梭织上衣长裤,领口袖口都滚了宝蓝色缎锦边,远远望去,倒显出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来。 夏雪柳捧着祁楚天的衣物,出了门。 “这里凉,你怎在此坐着。”祁楚天大步流行,一把将墙边的谢芳初抱起,谢芳初不喜热,只穿了一身及地的浅玉色绣小朵银丝木香菊柔纱寝衣,腰间的缎带随便一系,更加凸显纤细的腰身,加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略施薄妆却丽质难掩,随意散落的几缕碎发都无故增添了几许风情,让人血脉喷张,更别说将这可人儿拥入怀中那番滋味如何了。 几日不来,屋子里重新布置了一番。拔步床离冰室和净室都近了些。谢芳初不语,手中的荷包和针线还未放下。 祁楚天将她轻手放在床上,又拉过一侧的云丝薄被,“这几日宫中军中有些事物,已处理好。”见谢芳初手中握着东西,伸手接过,“送给我的?这只玉盘好生鲜活!” 玉盘?谢芳初不解,那么生动的战鼓,怎到了他眼里,就是玉盘了…… “将军,那是战鼓。”谢芳初嗔怪一声,伸手夺过,“还有几针,便绣好了……”娇怪怒嗔,眼波流转,千种风情自然流露。 祁楚天握住谢芳初伸过来的手,迟迟不松开。 “将军,我这里有针,危险。”见祁楚天发愣,谢芳初轻轻收回手,继续缝制起来。祁楚天看的入迷,他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她,认真专注,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一人。 “这真的是给我的么?” “啊——”谢芳初一分心,绣针刺进了食指,鲜血直流,习惯性的往嘴里塞,可还未到嘴边已被祁楚天一口含住。 谢芳初又羞又恼,“将军,已经没大碍了。” 祁楚天哪听得进去,谢芳初只觉食指指尖刮过一阵龙卷风,龙卷风的主人正红眼看着她,只要她一个眼神,他这阵龙卷风也能将她卷走。 谢芳初抽回了手,重新拿起针来。 “不必如此,我身上好几个荷包。”语毕掏出了两个,双手奉上。 谢芳初睥睨了一眼,“裴太医的是药囊,跟我这个不一样。” 祁楚天喜了,他这等糙汉子除了小时候收到过娘亲给缝制的衣服,从未受到过其他女子所赠之物,心里怎不激动。 也不管针不管线了,伸手夺过,方知一侧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顺势扑了下来,重重的压在了谢芳初身上。 “几日不见,我很想你。”头埋在谢芳初颈窝,低声说道,难得是不急的语气,竟有些如重低音的般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谢芳初原本想使蛮力抗拒一番,此时有些下不去手。 “我只是抱抱你。”身下的人儿比蚕丝被还软,他怎可能只是抱抱而已。已经伸出一只手解开了谢芳初腰部的缎带,一溜烟儿顺势而上,手掌所碰之处,起了一层红印子。 “我还没好利索。”谢芳初抵不过祁楚天的上下齐手,抗拒道。祁楚天怎可能放开,只不过探出手来,认真的捧住了她的头,从樱唇开始,一路而上,这次从进门开始,就温柔异常。 “芳初,我们成亲吧。”祁楚天喃喃道,“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成亲?谢芳初后脊一阵冰凉,大仇未报,怎可能成亲?心里一紧,祁楚天定是觉得得了自己的身子,那心也是他的了。 若没有家仇,或许二人还会有两情相悦的可能,此时只能容他想想,大仇一报,这身子自是不要了,心更是早已死透。 祁楚天的克制已然到了极限,“芳初,芳初……” 谢芳初心中一阵冷笑,他身体的反应一阵比一阵强烈,摩挲的已不成样子,隔着亵裤都能觉得润湿。 “我先起来。”祁楚天一个跃身,松开了谢芳初,呼呼往净室跑去。只听见一阵阵水流声,室内有两桶凉水,他正在用水冲着降火。谢芳初身子不大好,他心里觉得愧疚。 这两日军营中两个副将成亲,他作为将军,少不得要去闹一闹。一见那些男人对自己的妻子简直温柔的不像话,才知自己平日里有多粗鲁。且听了男方一亲戚的高弹论阔,方知这行-房之事并不是自己随心所欲就行,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这么一斟酌,祁楚天只觉自己是粗糙汉子,霸王硬上弓了。 他决定痛定思痛,好好补偿,参透这其中的奥秘之前,定不乱碰谢芳初。冷水一盆又一盆,浇灭的不仅有原始的呐喊,还有他的心智。 十三岁参军,然十三岁之前他也是饱读诗书,怎现在如此粗俗?想到此处,索性提起桶来,迎头浇下。 室内衣物俱全,他随便挑了一身,认真的穿戴起来。又将唇边的胡渣慢慢清理干净。 谢芳初在房内已经换了一身衣物,夏雪柳正在伺候她梳头。 “芳初,我今日能留在梅园用饭否?” “能。” 夏雪柳惊掉了下颚,将军怎会如此客气。以往的他可是不管何时进来都是刀枪一扔,衣服一脱,有饭吃饭,有汤喝汤,继而转过脸去,更是惊愕了。 祁楚天一身湖蓝色立领长衫,腰间的绛紫色印纹腰带有条有理的扣着,更稀罕的是连一头湿发都认真的束了起来。 一惊,忘了梳头。 谢芳初从镜字里瞧着,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若是这番模样,倒是也入得了自己的眼。 秦嬷嬷今日当值,正在张罗冰蓝雅绿布菜。隔着镂空屏风远远看去,那英俊不凡的男子不会是将军吧?差雅绿一同望去,定是祁楚天无疑。 此时的祁楚天正在帮谢芳初揉肩,力道居然恰到好处。 “真是小鬼遇见了活阎王,一物降一物,这府里最不爱笑的两人此刻正一脸浅笑,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美图。” 秦嬷嬷也不布菜了,交给了冰蓝雅绿,往祁曹氏那里奔去。 祁凤珠这几日屁-股摔伤了,都在这边用膳。见秦嬷嬷一脸惊愕的跑了进来,差点被刚刚放进嘴里的鸽子蛋噎住。 吓得祁曹氏和苏嬷嬷一个劲的帮她拍背顺气。 “秦嬷嬷,如此慌张作甚?” “夫人,那狐媚子和那小子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一阵嘀咕,在座的和站着的都听清楚了一二,祁楚天转性了。 “我明日就将元瑶姐姐接到府里,看看那狐媚子如何使计。”祁凤珠幽幽道,那侯元瑶,是京内数一数二的美人,且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大家闺秀,身世显赫暂且不提,她是祁府媳妇可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第十八回 祁楚天是一心想对谢芳初好的,以前没用心,只觉将她捧在手里再好不过。 果然,今日谢芳初对他的态度也比以往好了很多,甚至亲自帮他夹菜。甚至临走前,将自己刚刚做好的荷包亲自帮他挂在了腰间。惹得他一阵躁动,将原本腰带上的玉佩随手一扔,不知跑哪里去了,那可是皇上赏的。 他才不在乎,哪怕是先皇赏的,他都不在乎。二人漱了口,夏雪柳搬来平日里谢芳初用来消遣时看的书,也是这几日托她出去买的。 祁楚天起身,坐不住了。 “将军可是热了?” “不是,是吃的太饱。” “那多起来走几圈,就舒服了。” 祁楚天说的是实话,方才谢芳初给他夹了一大盘子的菜,他吃的精光,能不撑么!此刻只觉上腹涌动,的确不适。便起了身,走出了梅园。 见邵明澈还在梅园门边,招了招手。 “这几日我在梅园,你暂且回军营,那里不可无主。” 邵明澈愣愣的看着,平日的他肯定是:“你赶快回军营,这里有我。” 不解,邵明澈离开了。 这大半天表现的这样好,还不是为了今晚谢芳初能稍微主动点,哪怕不抗拒也好。想到这里,祁楚天心里嘿嘿一笑。 只是他想的太天真了,感动别人,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祁楚天去房内取了自己的佩剑,也不管这灼顶的骄阳,兀自舞起剑来,风沙尘粒如受了指挥一般,随着剑尖上下飞舞,豪气荡然。 这粗汉子的武功倒是了得。谢芳初仍坐在一侧的榻上,翻阅着手中的那本《知微录》,窗外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夏雪柳伏在窗棱上,往外望去。 “姐姐,将军的剑术真是厉害!”她心思单纯,所见即所想,只拍手称快,“有这样的夫婿在身边,姐姐定不会受欺负。” 谢芳初苦笑,她若是知道自己便是那为了审理她家命案而搭上满门性命的谢家,就不会如此想要撮合自己和祁楚天了,这背后的算计比那针孔上绣花还要精明,还是自己一人独自神伤罢,不想将夏雪柳也卷进来。 祁楚天蹦出一身汗,出不过特别畅快淋漓。 外面着实热,只一小会,衣衫湿透。屋内气息凉凉,舒适的很。 “我去给将军端造成熬的绿豆汤。”夏雪柳见祁楚天满头大汗,便蹦蹦跳跳的出了梅园。 “我去洗澡。” 祁楚天一见谢芳初,不管她在做什么,都会心潮涌动,血脉喷张,难道这真是别人所说的阳盛阴虚?祁楚天慌忙冲进净室,拿起剩下的一桶水从头冲到脚,又拿了窗台上的香胰子,上下抹了起来,自己这身量不必说,多少男人望尘莫及。 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又从转角内室拿出一身淡蓝色内衫,薄而不透,下面的长裤更将一双长腿尽显无疑。 从未发觉自己有这身衣裳,迟疑的走出了净室内。 “芳初,这可是我的?” “是。”谢芳初困了,懒懒答道。 祁楚天乐了,定是谢芳初帮他做的,想起灯光下美人儿一针一线为自己缝衣,祁楚天只觉心底一片旖旎柔软。 不管谢芳初是否乐意,将她抱上了早已铺好的软榻上。 “将军,这方才吃过……”谢芳初睡意全无,起身要下床。 “没吃这里。”祁楚天伸手指了指谢芳初一起一伏的前面。 …… 二人又拉又扯,谢芳初的抵抗对他而言只是欲拒还迎,更是诱-惑。夏雪柳端着绿豆汤欢喜的刚进梅园,方觉灯火已灭,定是歇息了。便轻手轻脚推开了西屋,西屋有冰块,将绿豆汤置于那冰块之上。 “芳初,我求求你了,就这一次。” “可是我的确还没好……” “我轻一点……” “将军……” 二人僵持不下,其实祁楚天可以不管不顾,直接摁倒人。可是一听她说疼,心里又觉过意不去,心里更疼,温柔——温柔——他克制住自己,深呼吸。 翻身躺到了里侧。 月亮悄悄爬上了枝头,屋内灯已灭,可谢芳初的双眼却如同集聚了天上所有星星的光芒一样,闪烁不定。祁楚天用手撑着头, “娘子,你真好看。” 谢芳初不理。 “娘子,明天买朵花与你戴。” 谢芳初终于笑了起来,像灵动的猫儿,让人忍不住想揉搓一把。方才乱动,谢芳初的衣衫有些不-整,因是面朝里,薄衫很自然的滑落在左肩,露出里面粉色金丝肚兜的滚边来,前方风景若隐若现。那里有多美祁楚天早就品尝过,不过他现在要智取,不能得到人却得不到心。 祁楚天起身,谢芳初吓了一跳,她其实是故意露出肚兜来的。 祁楚天只拉过床尾的薄被替她盖上,“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一个晚上,二人四目相对,直至三更,方才睡着。 难得一夜他居然不动手动脚。 第二日又是艳阳天,因祁楚天在梅园,膳食更是比往常好了几倍不止。夏雪柳瞪眼道: “一群势利眼的东西。” 布好早膳,二人才从房内笑意盈盈的走了出来。 “芳初,坐。” 夏雪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将军,坐。” 二人方举起碗不过吃了两口,祁凤珠穿的明艳艳的闯了进来。 “大哥,嫂子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道。 “谁让你来的!”祁楚天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笑容的,听见有人破门而进,就知道是那边的人,“嫂子?你嫂子在这里!”说完指了指端坐无恙的谢芳初,“不对,你说说谁是你哥哥?” “凤珠妹妹?”门外女声肉肉,似小黄鹂般动听婉转。定是祁府挑好的那位儿媳——侯元瑶。 “大嫂——,稍等!”祁凤珠故意将那个嫂字拖得极长,得意忘形的看了谢芳初一眼,拉过祁楚天就往外跑。 祁楚天一心扑在谢芳初身上,也没料到祁凤珠会使力拉起自己,竟一同冲了出去。 侯元瑶已经袅袅上前,后面跟了四个丫鬟,左右各二,打扮自不必说,统一掐雅绿短衫,黄绸布裤子,配饰一应俱全,一看就是大府里来的丫环,不容小觑,只见得祁楚天出门的那只脚,已经开始行礼。 谢芳初咬了咬筷子,继续吃饭,这燕窝粥是她极爱的,可不能浪费了。 祁楚天甩过祁凤珠的爪子。 侯元瑶正一脸浅笑的看着他。若说这谢芳初是天边不可亵玩的一朵白云,这侯元瑶就是淤泥中的清莲,让人一看就觉不属于这浊世之中。一身白裙,不加任何繁琐的装饰,唯独桃花髻上插着一只蓝色的宝石簪,简谱又和白色腰带上的蓝纹相呼应,祁楚天愣愣的看着。 侯元瑶是什么模样,谢芳初自是知道的。 “雪柳,换衣。”谢芳初终于吃完了,夏雪柳都快将手中的那块帕子揉碎了。 谢芳初往内室走去,今天无风自热,谢芳初瞄了眼挂在在的衣衫,随便一指,夏雪柳小心翼翼的提了出来。 这是一身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天水绿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有种简约的华美,穿在谢芳初身上,更是如同天上来的仙子,让人过目不忘。 夏雪柳只将她的一头青丝简约打理成和长裙相配的梨花髻,上面插了一只罕见的镏金点翠钗。谢芳初慢慢走出了屋子。 “芳初!”祁楚天见谢芳初出来,忙跑了过来。 “你怎一身内衫就跑了出来,”谢芳初嗔怪道,脸蓦地一红,一双纤手无意揽过祁楚天的臂弯,踮起脚尖道:“衣服我帮你备好了,先去换了。”声音软软,吐气如兰。 祁楚天人走了,魂还在。 祁凤珠正和侯元瑶说着什么,谢芳初离得远,听不清。 “原来是妹妹,你的伤势可好了?”谢芳初一脸担忧。 侯元瑶这才看清了谢芳初的脸,她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美得这么不像话,巴掌大的脸,精雕细琢般的五官似乎按照最合适的比例分布着,是人都想多看两眼,女人如此,更不要说男人,这样的女子,偏偏穿衣有那么清丽脱俗,侯元瑶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不简单了。 “嫂子,你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她……” 未等祁凤珠说完,侯元瑶已经红了脸,是那一声嫂子叫的。 “原来谢姑娘生的如此美丽,大街小巷传遍了将军钟意的女子举世无双。”侯元瑶起步上前,继续道,“果真如此。” 祁楚天正好换了一身衣衫出门,谢芳初给他拿的是一身暗金色长袍,配饰都已摆好,还有那战鼓荷包,听到有人赞赏谢芳初,他极高兴,一把搂住了谢芳初的肩膀,“我祁楚天的女人,只有一个。” 这句话一出,院子四下安静下来。 方才祁凤珠那嫂子嫂子叫的,难不成是叫的谢芳初。 谢芳初只笑不语,看到了侯元瑶眼中那一丝不甘的落寞,“妹妹过奖了。”侯元瑶比祁楚天小,她便承来,唤她妹妹也不为过。 她堂堂顺天府尹的女儿,若不是因为你的哥哥,何必沦落至此!!谢芳初的怒火不易发出,笑是唯一的掩饰方式。 四人往祁府的后花园走去,祁凤珠气的直跺脚,在谢芳初身后将她骂了个遍。 侯元瑶忙阻止她停下,“凤珠妹妹,长幼有分,你定不能对芳初姐姐这般无力。”眉宇间净是责怪与心疼。 呵,谢芳初心里连笑几声,这是帮自己伸张正义的。 第十九回 “长幼?”祁凤珠睁大眼睛,故作惊讶,她其实生的不错,只是被祁曹氏骄纵的不像样了,和任何人说话都是鼻孔朝天,喜怒无常不说,还经常打骂下人,着实不得人喜欢,若不是祁楚天护着谢芳初,恐怕梅园早就被踏平了。 “这不知哪里来的野女人没名没分的进了我们祁府……”说到此处,一副娇羞模样,“我都不好意思说。” “你……”祁楚天正欲发怒,方才练的剑正在地上,眼中怒火顿生。 “凤珠妹妹,”侯元瑶微嗔,杏目莹光闪闪,“你怎能这样无礼。”语毕转过身来拉起了谢芳初的手,“对不起芳初姐姐,凤珠她年纪小……”语气中满是愧疚。 谢芳初含笑道:“我从来不和小孩子见识。”轻轻抽出手来,望向祁楚天,“将军今天难得空闲,何不带我们转一转这祁府?” 祁楚天原本是准备修理那祁凤珠一番的,此时见侯元瑶两次替自己的女人说话,心里竟也不那么排斥了。他其实知道这个侯元瑶是谁,原本是极度反感,此刻多了几分好感。 且那侯元瑶生的极美,如不染尘世的白莲,气质优雅,话里行间听出应该是个温柔的女子。想到此处,不免失落,自己为京兆府尹大小姐时,何曾像此时落寞,埋没于这俗尘之中,惹得一身肮脏。她是害祁府灭门罪魁祸首侯珏瑜的妹妹,将来可能是祁进坤的儿媳,况且明知自己和祁楚天的关系,还处处维护,的确不容小觑。 谢芳初微微提起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无意扫过祁楚天的小腿,“走吧,将军。” “好!”祁楚天大悦,谢芳初笑对自己,还主动挽过自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魂都飘了起来,恨不得扛起谢芳初一路狂奔。 祁府花园颇多,景观自然别致。祁进坤喜爱花花草草,故命人将几处空地悉数种了些不同的花和树。 谢芳初喜静,走了几圈便落了后,和夏雪柳并排走着,看着飘落在水面上的桃花,有些伤感。一花一尘埃,那人呢?终究不会如花那样清白,沾染了一身的污浊才能化作尘埃。 侯元瑶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祁府,且祁凤珠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祁楚天在前走着,因记挂着方才她对谢芳初的维护,难得放下傲气,竟然露出了难得的柔情,不仅对曹元瑶以礼相待,甚至连祁凤珠都沾了光。 夏雪柳远远的看着,“这是哪里来的女人,和那祁小姐倒是很好……将军似乎……” 谢芳初将腿上的桃花瓣轻轻拂去,“祁曹两家联姻,她是祁楚天的未婚妻。” 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远远看去,只见相谈甚欢,曹元瑶无意抬头看到谢芳初时,也是微微一笑,的确倾国倾城,可惜投错了人家。 有些人亲近不得,有些人轻信不得,还有些人轻视不得。 “雪柳,回梅园。”谢芳初无意参进那三人的谈笑,且此刻还有其他事要做,挪了挪身子站了起来。 “好,这日光太强,我都受不了了。”夏雪柳举着随身带的一把绢丝扇,替谢芳初挡在头顶,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冰蓝和雅绿已将冰块安置在谢芳初房内,客厅处也放置了几盆碎冰,加之地面洒上了井水,快意舒适。 其实祁楚天和侯元瑶并不是在谈论什么风花雪月,而是祁楚天在讲述谢芳初的好,祁凤珠在一侧不敢犟嘴,急的干瞪眼。见谢芳初起身离开,忙拉起侯元瑶的手: “嫂子,我要去母亲那,让她备莲子羹于你吃……”语毕将曹元瑶的手硬塞进了祁楚天手中。侯元瑶脸憋得通红,像粉嫩的水蜜挑,祁楚天只碰过谢芳初的手,刚触及曹元瑶的手立马缩了回来,往桥边看去,哪还有谢芳初的影子: “我回梅园,你们自己参观吧!” 心里闷闷不乐,自己虽是男人,可不是随便的男人,除了谢芳初,其他人他都不想碰。想到这里,疾步往梅园走,他要用香胰子洗手。 留下呆愣的祁凤珠和侯元瑶。 “嫂子你看,那狐媚子手段极高,这个祁楚天被她吃的死死的。”祁凤珠将方才折下的一段桃花枝用力抽在身旁的玉柱上,桃花残败一地。 侯元瑶倒不急,只是轻轻笑了笑。他们两家的联姻,是家中长者说了算,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不知名的人来当将军夫人。 “凤珠妹妹,我们去姑姑那里吧。”说完拍了拍祁凤珠的肩,“别生气了。” “总有一天,我要让那狐媚子好看!”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的话,那讨厌一个人完全是凭眼缘了。 “芳初!”祁楚天推开梅园的院门,径直走向一侧的井边,打了一桶凉水, “雪柳,拿块香胰子给我!” 夏雪柳正在帮谢芳初将研细的绿豆粉一点一点的撒在新鲜的百合瓣上,再慢慢的放进蒸笼,准备蒸熟了沾着蜂蜜吃,既解暑又消火排毒。今年的夏日来的特别快,方才出去一趟,谢芳初雪白的脸上愣是被晒红了,此刻还未完全消退。 不见夏雪柳出来,祁楚天自己进了房间。 “将军不用陪那位贵客了?”夏雪柳放完最后一瓣百合,笑问,“那位曹小姐好生漂亮,我们姐姐都被比下去了。” “雪柳,去灶间,小火蒸一个时辰。”谢芳初嘱咐道,她已沐浴过,且换了一身白底兰竹叶寝衣,虽简单,可到了她身上却素净的同时添了几许娇柔,语气懒懒却不容置喙。 待夏雪柳将托盘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祁楚天关上门道: “还是娘子这里舒适。”祁楚天的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谢芳初拿过一侧的帕子替他轻轻擦拭着,难得一现的温柔,因离得近,祁楚天看着那细长白嫩的脖颈,樱唇如珠。 这个待遇,从来都没有过!他快感动要哭了,恨不得变成一只小猫咪趴在谢芳初的怀里,要求抚摸。 见祁楚天发愣,心中了然,却似吃了醋一般。 “今日那曹元瑶长得的确样貌出众,又年轻……” 不等谢芳初说完,祁楚天双手揽过她的肩,覆盖住了她的樱唇,香甜可口,伴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酸味,只觉比酸梅汤还要好喝。 一阵肆意掠夺,一阵强取豪夺,祁楚天才松开了嘴。 “本将军心里只有娘子一个。” “可你们是有婚约的。”谢芳初叹了口气,起身打开了门。日落西山,晚霞映红了群山。 祁楚天不说话,直直拉起谢芳初的手: “走,我们去找那老匹夫。”他想拉着谢芳初去寻祁进坤,将婚约毁掉。只是这事关祁曹侯三家的利益关系,现在若是去寻了祁进坤,恐怕等祁楚天一走,自己也回不来了。 谢芳初嗔怪:“疼!”祁楚天抓她抓的有些紧了,雪白的臂弯顿时紫红了一片。 “我不介意将军娶侯元瑶,他跟将军郎才女貌,联姻后定是对人人艳羡的夫妻。”谢芳初揉着手腕,笑道,“先恭喜将军了。”一颦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出清水芙蓉,清新无比。 祁楚天不明不白,就被人道了喜,对方还是自己的女人。真想一把抱住她往床上一扔,问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祁楚天强忍住,转过头道: “我心里只有你,谁敢动你分毫,我灭他全家。” 二人各坐一旁,各怀心事。 夜色正浓,夏雪柳叩门:“姐姐,将军晚膳已备好。” “进来吧。” 今日走的路多,谢芳初决定补一补。夏雪柳将食盒打开,一一摆好。 先是雀胗炒猴头菇,芦笋炒虾仁,蛤蜊青菜汤,茄子煲,然后是百合绿豆糕。最后是米饭和一大碗褐色的米粥。 “这是秀春娘回老家带过来的米皮粥,她说夏日里吃最为舒服,装了一大碗让我端了进来。”夏雪柳解释道,“我也讨一碗吃去。” 祁楚天将虾仁,芦笋,雀胗往谢芳初碗里夹,“多吃点,多吃点。”谢芳初也不拒绝,也不接受,她一向吃的少,才伸几筷子,便吃饱了。 也不离席,坐在祁楚天一侧看着。 侯元瑶被留在祁府用膳,祁凤珠的话就像一百响的鞭炮,根本停不下来。 “今日就是让那狐媚子知道,祁府除了我娘,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大体之意,祁曹氏已经略有所知。 “这才是开始。”祁曹氏喝了口茶,“元瑶你放心,我们祁家的儿媳只有你一个,那些阿猫阿狗想登堂入室的话,除非我死了。” “姑姑……”侯元瑶羞红了脸,“那谢姑娘很和善……” “姐姐,你有没有脑子!”祁凤珠放下筷子,“那狐媚子进我们家绝没有那么简单,祁楚天从来不近女色,唯独对她,就如同鬼迷心窍。” 于是将前后一日发生的事情悉数讲了一遍,曹元瑶只乖乖听着,未曾有什么变化。 第二十回 祁楚天对谢芳初的呵护,侯元瑶怎会看不出来。单是方才在梅园里,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祁凤珠早就挨罪了。 “凤珠,下次不可对谢姑娘那番无礼,”侯元瑶用完饭,接过秦嬷嬷递过来的茶漱了口,拿着帕子沾过嘴角。 祁凤珠放下筷子,也不吃了,眉毛已经拧到一起:“我说我的好姐姐,你不会心疼那狐媚子吧?她都是装给旁人看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也就你这种单纯的人会替她说话。” 茶余饭后,三人又聊了几句,秀春端了一盘上等枇杷和一盘荔枝上来,用过之后,侯元瑶起身回府。 此次出来带了四个丫鬟,为首的唤作鹦哥,今年十八有余,事事考虑周全。今日来祁府一半是因为祁蕊珠相邀,另一半便是鹦哥的怂恿。全城都在议论谢芳初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故要自己来瞧一瞧。 此时鹦哥先一步,带着另一个丫头去张罗马车了。 “你俩先去门房看看马车张罗好了没有,这一段路我自己走。”侯元瑶将身上的披风裹紧,对身后的丫头说道。 “是,小姐。”二人疾步上前,这一段路的尽头左边是往门房,右边是往梅园。侯元瑶走的极慢,初夏的夜晚,月朗星稀,一连几日暑气逼-人,此刻吹在身上的风,还是热的。 侯元瑶站在岔路口的桃花树下,更显朦胧迷人。 “何人?” 身后传来一声质问,侯元瑶不做声,微微回头。 “侯小姐。”祁楚天拱手,“方才冒犯了。” “祁将军。”侯元瑶施礼,款款起身,方才晚膳时饮了一点酒,热风一吹,只觉头晕。 “侯姑娘小心!”祁楚天眼疾手快,伸出佩剑拦住了即将倒地的祁楚天,力道颇大,侯元瑶的细腰猛地一震,疼了半天,酒也醒了。 鹦哥左等右等,不见小姐,已经按原路返回,虽隔得远,可月光之下,他们二人月下漫步,有说有笑,自是看的真切。这祁将军也不似坊间传闻的那般痴情么! 然,其中滋味,侯元瑶清楚不过,今日祁蕊珠将自己的手递于祁楚天手中,被拒,方才只愿用佩剑救自己也不愿出手…… “这么晚将军要去何处?”侯元瑶并不恼怒,反而关切的问道。 “我娘子说热,冰室里的冰用完了,我去取一些过来。”祁楚天也不隐瞒,如实相告。月下的他姿态俊朗,恰时英俊。 侯元瑶心中暗忖,这点小事祁楚天都亲力亲为,这谢芳初在他心中的地位着实不一般。 秀春出了梅园,往灶间走去,一路上小心翼翼,怕被人看见,秀春娘在灶间备明早的膳食,那祁蕊珠不知哪里想出来的幺蛾子,要吃桂花酒酿,去年秋天的桂花倒是还有,可现在不准备,明早也来不及,她还要吃冰镇的。秀春娘忙的满头大汗。 “可送去了?” “送去了。”秀春道,“谢姑娘赏的。”秀春拿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手串,就算是就着微弱的烛光,也能看出是好东西,“谢姑娘说,以后不要这样冒险替她做事……” 秀春娘不回话,只认真的兑着大米和水,心里自然明白。她是个明白人,以前受了祁凤珠太多的苦,上次若不是谢芳初救了她们,恐怕她们母女早就魂飞魄散了。 这祁府,外表平静如水,可实际上……她是自愿帮谢芳初的。白天在园里偶遇侯元瑶祁凤珠,已知这其中定有蹊跷,她在祁府十多年了,看透的东西还少么? 谢芳初只剥了两颗荔枝,便不吃了。算了下时间,此刻祁楚天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方才他和侯元瑶遇上也不算是巧合。祁楚天定会向侯元瑶说起自己,侯元瑶定会重视自己。 夏雪柳将荔枝全部剥了出来,谢芳初亲自取了刀,将那荔枝肉一片一片的削了下来,再慢慢加入薄荷水,亲抿一口,清凉可口,爽意绵绵。 “芳初!”祁楚天推门,“这么多可够?” 谢芳初望去,真是孔武有力,足足两大块冰,祁楚天直直举着回来了,这一来一回要半个时辰,此时手恐怕都冻僵了。 谢芳初忙起身拿起自己的帕子,来未来得及替他擦手,祁楚天几步入了冰室,将冰块置于冷窖的玉缸中才走出。 “将军,”谢芳初将祁楚天一双冻得通红的手包在自己的帕子里,也不多说,微蹙着眉头轻轻摩挲着,祁楚天的手宽大有力,虽然冻得通红,可对他而言只是小事,被谢芳初一双小手摸着,似乎是摸到了心里,乐的跟吃到了蜂蜜的大熊一般,呵呵笑着。 谢芳初有一丝动心,从始至终,祁楚天从没有玩弄过自己。 且大局当前,侯元瑶并非祁蕊珠那番头脑简单,且姿色非凡,定会成为自己和祁楚天之间的一块绊脚石,不容小觑。 “芳初。”祁楚天被谢芳初摸的浑身酥-痒,抽出手来将她搂入怀中。这一晚谢芳初柔情似水,祁楚天如同得了水的鱼儿一般,欣喜若狂,缠-绵一番,但祁楚天并未舍得用力,而是小心翼翼,怕再弄疼了谢芳初。 第二日一早,祁楚天起来时谢芳初已经盥洗完毕,一身素裙坐在镜前,祁楚天走过揽过谢芳初削瘦的肩膀,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吻。 谢芳初心里苦笑,若自己不施以柔情,恐怕祁楚天真会对善解人意的侯元瑶动心,昨晚祁楚天可是将侯元瑶亲自送回侯府的。 “等会侯家小姐过来陪你下棋……”祁楚天道,“她说喜欢娘子你的性格。” 喜欢自己的性格?呵,她才见自己一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投祁楚天所好,故意逢迎,一是借祁楚天的嘴来夸自己,二是像自己示好,三是讨祁楚天欢心。 “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在园里也孤单。”谢芳初将冰镇荔枝饮递给祁楚天,微微一笑。祁楚天看的意乱情迷,若不是刚刚起床,又想将她抱进窗幔下…… 今日祁楚天要回军营,邵明澈也不得过来,临走之前叮嘱夏雪柳要好生保护着谢芳初,夏雪柳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谢芳初不担心,侯元瑶过来,就是自己的护身符。 果然,祁楚天才走一会,梅园的院外想起一阵甜腻的问候: “芳初姐姐在么?” 夏雪柳得了令,忙赶出去。果然是侯元瑶,穿着一身精致的荷叶边金丝立领抹胸裙,远看平凡,走进才发觉这裙子简直是巧夺天工的珍品,夏雪柳看呆了。 “我们小姐问你话呢!”鹦哥一阵埋怨,一脸不屑。 “鹦哥,不得无礼!”侯元瑶斥责。 若不是因为她是祁蕊珠的姐姐,夏雪柳怕是早就感动的鼻涕眼泪泛滥了。 “里面请。” 谢芳初刚将棋盘摆好,侯元瑶跨过门槛。谢芳初无意打扮,只穿了一身淡蓝色的烟罗软裙,唯一的装饰便是随意盘起的发髻上那一抹亮黄,是琥珀,配上淡淡的妆容,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样,简约不简单。 “侯姑娘,请——” “姐姐还是叫我元瑶吧……”侯元瑶落座,轻轻笑道,“虽然姐姐只比我打了半年而已,可我真把姐姐当我的姐姐。” 这么动听的话从这么美丽的人儿口中说出,定是甜蜜的很,可夏雪柳却觉得冷的打哆嗦,一不小心,茶水洒了些在侯元瑶的袖口上。 “你怎么做事的!”鹦哥怒吼,上前想要动手,鹦哥是练过武的,说完这句已经握住了夏雪柳的手腕。 “鹦哥!你若是再这样,我可要将你逐出侯府了!”侯元瑶掰开鹦哥的大手,将夏雪柳护在身后,“妹妹别怕,有我在。” 二人坐好,下起棋来。 谢芳初是谢放之女,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京内估计没有几个人能在棋艺上胜过她。然几个回合下来,究竟是输给了侯元瑶。 “侯姑娘棋艺高超,佩服。”谢芳初落下最后一子,佩服道。 “是芳初姐姐让着我罢。”侯元瑶笑着说,“这回只是凑巧。”谢芳初不止一次故意失手,她自是看的出来的,几回可以赢,都放弃了。 一个上午过来,二人居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且侯元瑶性子缓慢,温柔淑静,和祁蕊珠完全不一样。那边祁凤珠见侯元瑶一连几次来府里,都不找自己,气的在那干跺脚,可也无用。侯元瑶反而邀她去梅园,将那梅园夸的如同琼楼一般,人人向往。 “听闻令兄是御前带刀侍卫侯珏瑜?”谢芳初落下一颗棋子,不经意提起。 “是。”侯元瑶不假思索道,侯珏瑜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平日里接触也不算多。 “姐姐认识我哥哥?” 谢芳初摇了摇头,“我这种人怎能遇见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谢芳初叹息道,“只是略有耳闻,故有多好奇,元瑶妹妹生的如此标致,想来哥哥一定也是美男子。” 侯元瑶笑了笑,她说的是实话。每年都有许多媒婆都快将门槛踏扁了,可侯珏瑜是要娶祁凤珠的。 “姐姐有所不知,我哥哥和将军的妹妹是有婚约的。”侯元瑶似是无意提起,“就像我同将军……”说道此处,脸一红,“姐姐,我对将军并没有什么……” 谢芳初摇了摇手:“将军想要什么,他自己极清楚。”侯元瑶无疑是在告诉她,祁侯两家联姻是势在必得的事,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既然侯珏瑜要娶祁凤珠,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棋刚下到一半,祁楚天回到梅园,只在门前静静的看着。此时的谢芳初谈笑有声,不似往常那番压抑,且听夏雪柳说一连几日,侯元瑶都来陪谢芳初下棋,谢芳初开朗了许多。那样的笑,着实迷人,祁楚天想天天看到那样的笑。 想到这里,对侯元瑶的好感又进一步,看来侯家也不是人人都如侯珏瑜那样冰冷无情的。朝堂之上,二人偶有证件不和,侯珏瑜的性格像极了侯道通,表面似乎通情达理,实则早已布置好一切,背道而驰。 可是想要要娶侯元瑶,祁楚天就泛起了恶心。既希望她天天来,又不想看见她,进退两难。且她是一一个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露出真笑容的人。 故感恩战胜了理性,对侯元瑶的态度更好了。 祁凤珠见侯元瑶和谢芳初居然站到同一阵线上了,和祁曹氏二人心里似有几十双爪子在挠,挠的前仰后翻,难受的很,怎不知不觉,她俩还好上了。 “娘,若再不管,表姐的魂魄怕是要被那狐媚子勾走了。”祁凤珠怒道,将面前的葡萄吃了个精光。 “你说那狐媚子怎么男女通吃的?”祁曹氏也不解,明明是自己阵营的人,天天跑到敌方去,还成了闺蜜。 “秦嬷嬷,娶二十两银子过来。”祁曹氏吩咐道,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娘,取银子何用?”祁凤珠空有大脑,不知亲娘有何计划。 祁曹氏怕人多口杂,只笑了笑,“买点东西。” 秦嬷嬷得了祁曹氏的令,红着脸去了医馆,又红着脸回了梅园。夫人这一计,的确是好计,可让她这个快五十岁的老婆子去买cuiqing药,这张老脸实在是挂不住啊,想到方才医馆那掌柜看自己的眼神,秦嬷嬷还直打哆嗦。 按照祁曹氏的吩咐,祁楚天每日的饮食中都要添加这味药,若谢芳初不能令他满足,那每日在梅园的侯元瑶倒是可以趁虚而入。 当晚,祁楚天如红了眼的猛兽,将谢芳初一次一次拉进了让人欲罢不能的沟壑中,谢芳初不解,平日里祁楚天不会这样,就算要求-欢,也是小心试探。一夜下来,疲惫不堪,然天才微亮,自己还未睡熟,祁楚天又卷土重来…… 看着镜中颈上那一圈紫红色的痕迹,谢芳初气打不出一处来,横竖掩饰都能看得见,索性让夏雪柳锁了梅园的门,任何人不见。 侯元瑶如往常一样来到梅园,也吃了个闭门羹,只得夏雪柳说谢芳初感了风寒,不宜见人,只得去了祁凤珠那。 祁曹氏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便明说。祁凤珠高兴的手舞足蹈,说恶人自有恶报。侯元瑶不解离去,正遇上匆匆回府的祁楚天。 祁楚天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急匆匆往梅园去了。 夏雪柳自然是给他开门的。 “芳初……” 昨晚受了累,谢芳初方才躺下,还未睡着,祁楚天也躺了过来。从身后紧紧搂住了谢芳初,不发一眼,某一个地方蓄势待发,似在等候着召唤一般,蠢蠢欲动。 谢芳初还未反应过来,祁楚天已经翻身跃到里面,和她面对面,低头亲了过来,或轻咬,或轻舔……手不停的在软衫外揉搓。 “将军……”谢芳初着实招架不住,祁楚天力道又大…… 一个白天,二人都未曾开门,夏雪柳在外面听了一会,脸通红的跑走了。只是似乎看到了侯元瑶?一连几日,天天如此。 祁曹氏派人盯着梅园,并无异常,且侯元瑶好几日未来府里了,那祁楚天只盯着谢芳初一个,其余人看都不看。看来这药下了,作用并不大,那小子的心还是随着谢芳初的。因恐被人察觉,便停了药。 谢芳初这几日被折磨的不轻,走路都不便,只能称病在床上躺着,心里越来越恨祁楚天,原本稍有的一丝好感,已消失殆尽。 祁楚天也不知为何自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停药后方才悔悟过来,谢芳初避而不见,心里恼恨不已,几日吃了闭门羹。 “将军为何事心烦?”侯元瑶正好看见正在恼怒的祁楚天,那棵树都快被他捶倒了。 祁楚天只看了她一眼,又想起往常只有她能让谢芳初高兴。忙上前道: “我惹芳初生气了……”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事关谢芳初,他就是个孩子。他当然不能如实相告,只说自己不对。 侯元瑶笑道:“这还不简单,将军带谢姑娘出门踏青散心,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心情肯定会好的。” 祁楚天觉得甚有道理,决定再让谢芳初修养两天,带她出去游玩。 城郊以北,有一处樱花林,甚是漂亮。他摸清了路,就等谢芳初了。 侯元瑶去了祁曹氏那,将这事无意说了出来。 祁凤珠冷笑道:“等他们去了,我们也去瞧瞧这对狗男女是怎么花前月下的。那曹承宗不是一直对那狐媚子心心念念么?我也叫上他!” “妹妹,你这不是诚心添乱么……”侯元瑶怪道,曹承宗的为人她是知道的,鸡鸣狗盗,无恶不作。若不是侯珏瑜自己护着自己,恐怕早已落入他的魔抓之中,且曹承宗是她的表哥,对她经常动手动脚。 “姐姐,有些人就喜欢男人动手动脚。”祁凤珠看了眼祁曹氏,这一回可要看准咯!只能委屈一下表哥了。 谢芳初休息了几日,祁楚天陪了几日不是。只说那几日鬼迷心窍,不知道为何会那样……见谢芳初还生气,只一把将她抱起,直接塞进了马车,往北郊驶去。 夏雪柳不在,所以没来得及跟上,只得和秀春秀春娘在灶间干坐着聊天。 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倒也适合踏青。 祁凤珠见状,忙将此事托人通传于正在酒楼里寻花问柳的曹承宗,又相约自己的未婚夫侯珏瑜一起去踏青,侯元瑶自是也知道了。四人各怀心思的去了樱花苑。 曹承宗是骑马去的,还带了壶美酒,这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也略知一二。侯珏瑜见祁凤珠约自己,那肯定也要去,一来她是祁进坤之女,二来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两人已有许久未见,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见面也是有必要的。且听说祁凤珠长得不错,他也想见一见。 “哥哥,凤珠妹妹说,她在樱花院的秋千下等你。”出门前,侯元瑶叮嘱了一句,侯珏瑜看了眼侯元瑶,离开了。 待侯珏瑜一离开,侯元瑶立马坐上马车,往西郊疾奔,今日若是能成,祁楚天和谢芳初定能产生误解,只是要苦了侯珏瑜了。 樱花树下,谢芳初的心情好了不少。且此处人烟稀少,她更喜欢。 祁楚天怕她累,去一侧的馆内嘱咐人泡樱花茶了。 “祁将军!”侯珏瑜见到了祁楚天,有些惊愕,一想到她是未婚妻的哥哥,原本的一丝顾虑也消失了,二人便坐了下来,要了壶樱花酒,喝了起来。侯元瑶此时也到了樱花苑,四处搜寻着谢芳初。 谢芳初正在湖边喂着水里的鱼儿,若有所思。 “芳初姐姐,原来你在这?”侯元瑶上前,“这么巧,那几日我去梅园,听闻你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了?” “已好许多,多谢挂念。”谢芳初撒入最后几粒鱼食,站起身来。 “姐姐别走,方才我遇见祁将军,他让你在秋千那里等他。”侯元瑶笑道,“将军对姐姐真是有心,还嘱咐我将这把伞交于姐姐当日光。” 这贴心之举,也像那人所想,谢芳初接过,往秋千处去了。 此时茶馆内,曹承宗也到了,见他二人喝酒,也凑了过来,又惧怕祁楚天,所以踟蹰不敢撒开性子喝酒。 侯珏瑜只喝了两杯,便想起祁凤珠的邀请,寻了个借口出了去。曹承宗坐了下来,祁楚天方才因为心里郁闷,已经喝了一壶酒,此时微醉,也不管对方是谁,直直喝了起来,一壶下肚,睡了下去。曹承宗本就是喝了酒来的,也睡着了。 樱花树下,秋千数个。 侯珏瑜放眼望去,不远处的秋千椅上的确有一个姑娘,因对祁凤珠不是很熟悉,但秋千之上唯有一个女子在此,心里也不疑有他。 然,他也是被利用了。 秋千上的恰是谢芳初,谢芳初不喜被晒,盖了帕子在脸上,又用伞挡在头顶,自是不是是何人过来,只当这园中是自己还有祁楚天。 故来人握起自己的手,也没有怀疑,随他去了。 侯珏瑜见祁凤珠不生气,便隔着帕子轻轻吻了过来,没想到隔着帕子都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着实迷人。 谢芳初却隐约觉得有些异常,这气息不是自己熟悉的气息。还未来的及起身,已被人压住,侯珏瑜生的清秀,可御前带刀侍卫力道怎能不敌女子,几下就被侯珏瑜压得死死的。 第二十一回(大修) 侯珏瑜刚准备伸手抚摸,已被人直直拎了起来,来人一拳就落在了他的脸上,不偏不倚,正中鼻梁,鲜血直流。 谢芳初才得以起身。 方才轻薄自己的,居然是侯珏瑜,谢芳初大惊失色!祁凤珠刚好赶到,见祁楚天打的侯珏瑜鼻血直流,气的要和祁楚天拼命。祁楚天二话不说,扛起谢芳初坐上了马车。 他喝了许多的酒,方才出门准备将樱花茶给谢芳初送去,刚寻到,就见到侯珏瑜居然在抚摸自己的女人,而自己的女人居然没有反应,他怎可能不气!他是一个小气的人,谢芳初只能属于他一个! 樱花苑内此时乱成一片,祁凤珠边替侯珏瑜擦血,边哭骂道: “你怎也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心中更恨谢芳初了,原本只是想借曹承宗来强了那谢芳初的,没想到居然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对那谢芳初上下其手,这还了得。 祁楚天坐在马车内,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谢芳初。 谢芳初倒也不恼,有本事一刀杀了自己,才痛快!她最痛恨被人抚摸,跟了祁楚天那是身不由已,没想到今天差点又失-身于旁人,心里自然苦闷不已,手中的帕子越握越紧,眼泪夺眶而出。祁楚天却是一根筋,加上又喝了酒,只记得谢芳初不拒绝侯珏瑜,心里隐隐作痛。这女人难道心里有其他人,迫不得已才跟了自己的?想到这里,越来越气,若不是在马车里,早就将她…… 马车越驾越快,很快到了祁府。 谢芳初一言不发的下了车,祁楚天紧随其后。 夏雪柳依旧在灶间,只是不知谢芳初二人已经回府,且她刚刚听秀春娘说前几日秦嬷嬷老是来灶间,故她不得偷偷给梅园加菜,只是每次秦嬷嬷来都将众人遣了出去,一个人在灶间不知在做什么,仔细的四下看着,打打下手。 谢芳初刚进房间,祁楚天将她一把抱起,直直扔在了床榻上,“咚”的一声,撞的谢芳初生疼。 “将军,你……”谢芳初也怒了,自己明明也是受害者,这男人问也不问,全部归责到自己头上来……来不及辩解,祁楚天已将自己的一身长袍褪去,转而过来一把扯去了谢芳初的衣裙,今日炎热,谢芳初穿的本来就不多,祁楚天力道大,几下便将她衣衫褪尽。双眼通红,不顾谢芳初的反抗长驱直入,谢芳初的泪水随着床榻的晃动滑落。 祁楚天见了,不觉有悔,只觉她心里有其他男人,他对谢芳初用情至深,从未想过她在自己面前会和其他人卿卿我我。祁楚天再不济再不解风情,心中是实打实只有谢芳初一人的。 “啊——”谢芳初突然难忍,这个莽夫!!此刻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祁楚天作威作福。 “你说,你心里是不是有那侯珏瑜?”祁楚天骑在谢芳初身上,问道,谢芳初不语,眼泪哗哗的流着,祁楚天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居然从一侧扯过马鞭作势要抽,良久,马鞭迟迟未落,悉数落在了他自己身上……一下,两下…… 末了自己将全身抽了个遍,他皮糙肉厚,舍不得动谢芳初,只能将醋意妒火撒在了自己身上。末了进了净室,出来也不上床,取了壶酒推门而出,在廊下喝醉了。 月光如水,洒满房间。谢芳初拾了件衣衫,将自己包了起来,独坐在床榻上抽泣。祁楚天的皮鞭在一侧似在冷冷的诉说的方才那片惊心。 谢芳初起身走至门边,祁楚天并未离去,只是喝醉睡着了。 谢芳初进屋反锁了房门,执起皮鞭一下抽向自己的腿,蚀骨之痛痛彻全身,然这才是第一下,不知抽了多少下,直到全身几近鞭痕,才住了手。 这才是复仇之路的第一篇荆棘,染血灼目。 第二日一早,祁楚天才回过神来,见自己躺在廊下,空酒壶数个,忙起身进门。 谢芳初yisibugua的躺在自己身侧,浑身是伤,大惊。猛地想起昨天似乎……一拍大脑,匆忙起身穿好衣服开门。 夏雪柳端着水盆正好进来,昨晚听得声响,只当是二人生了别扭,便没回梅园。今早见将军开了房门,自己也有进去伺候谢芳初起身。 “姐姐,你醒醒啊——”眼前的惨状让她惊吓不已,这是那肤如凝脂,一尘不染的姐姐么?前胸后背尽是鞭痕,触目惊心,且浑身发烫。 “将军,姐姐浑身发烫。”夏雪柳忙走至祁楚天身边,“将军为何要下如此重手?”语气中满是愤恨,双眼如刀剑,齐齐刺向祁楚天。 祁楚天恼恨不已:“我去请裴太医。”昨晚明明打的是自己,那不成失手打了娘子?心里那个悔恨哟,恨不得飞去裴远声那。 谢芳初已经昏迷大半日了,且没有醒来的意向。裴远声细心的配好了药,将每一处伤口都抹上药,再包扎了起来。而他的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心如刀割。能将谢芳初伤成这样的,除了祁楚天不会有他人。 伤口处理完毕,裴远声俯下身来:“我带你走,永远离开他。” 谢芳初两行泪滑落,拼命摇了摇头。裴远声的泪也缓缓滑落,可无能为力。 “这几日我会天天过来,好好守着你。” 谢芳初伸手拉过裴远声的衣角,用力点了点头。她现在好累,想睡一觉。裴远声点了一柱安神香,才退了出去。 “裴太医,我娘子如何?”祁楚天已经悔青了肠子,此刻恨不得撞墙。 “谢姑娘伤的严重,且天气炎热,我担心伤口不易愈合,恐怕会高烧感染……”裴远声不是危言耸听,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祁楚天一听,更想撞墙了。 “将军不要进去,只留夏姑娘一人照顾即可,人多空气浑浊,不易伤口愈合。”夏雪柳一听,忙哭着往里去。 祁楚天忙不迭跟着裴远声去取药,心里几万万个悔恨。恨不得再拿鞭子抽自己几百下,可是邵明澈赶来了,鞭子已经被他没收。 裴远声独坐在桌前,手中毛笔的墨汁都快干涸了还是没有落笔。谢芳初坚定的心让他折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她周全,然而今日却看到了伤痕累累的她,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为何祁楚天会对谢芳初动手?平日里祁楚天对她可是呵护有加,深怕有一点不测。 ****** “娘,那狐媚子勾-引侯珏瑜,被祁楚天识破,打了个半死!”祁凤珠原本因为侯珏瑜对谢芳初动手动脚而生气的,此时得了通报,梅园那位被打了,数日不能下床,心里高兴的想歌舞庆祝。 祁曹氏心里也高兴,已经哼起了小曲。心里的算盘又打了起来。屏退了众人,独留秦嬷嬷。 秦嬷嬷已经猜到祁曹氏的计划,汗流不止。 “夫人,老奴去买那药着实不合适……” “秦嬷嬷,此次不必买那味药了,”祁曹氏提起笔来,写了几味药,“抓这几味就行……”眼里满是狡黠。 秦嬷嬷无法,只得再去药店。 “您要的这几味药,可是留疤的药,不利于伤口恢复!”医馆大夫一看,摇头道,“是不是开错了?” “你照着抓就行了。” 原来祁曹氏待字闺中时对药理极其感兴趣,看了前人留下的基本药籍医理,简单的都略知一二。此次,她要谢芳初全身留疤,伤口不愈,这样祁楚天见她满身伤痕定会厌恶,那就能将她赶出祁府了。 秦嬷嬷自然又成了灶间的常客,秀春娘盯得紧,悄悄派人告知了谢芳初。 这几日经过裴远声的调理,谢芳初好了许多,伤口也在慢慢愈合。秀春的禀报让人心生疑虑,秦嬷嬷去灶间定是和饮食有关,现在值得祁曹氏警戒重视的也就是自己。 故将疑虑告知了裴远声。 裴远声心痛无比,趁秦嬷嬷离开,去查验药渣。果不其然,里面有三味药根本不是自己所开。 “谢姑娘,这药不能再喝……” “裴太医,芳初有一事相求……”谢芳初强忍着不适想要跪下,被裴远声拦住。 “万万不可……” 谢芳初想说什么,他已经猜到。除了帮她,别无他法。裴远声不做声,只又加了几味药,嘱咐每日都要喝,定不能忘记。 谢芳初喝了多少天药,秦嬷嬷去了多少次灶间,一切都在谢芳初掌握之中。 每日祁楚天早晚各来一次,心里懊悔,可不敢靠前,怕谢芳初动气不利于身体恢复。 不知不觉,又过去十日。谢芳初静静的睡着了,祁楚天坐在床侧,看着熟睡的美人儿,睫毛似经过修剪的松针,长长的,翘翘的,甚是可爱。□□的手臂伤痕累累,虽然愈合了,但疤痕极深,惨不忍睹。更何况谢芳初天生一张柔弱惹人怜爱的脸,着实让人心疼。 为了弄清那日的情况,祁楚天去寻侯珏瑜了。 “那日在樱花苑,为何……” “祁将军,那日是我不对,我认错人了,我只当是令妹祁凤珠……”侯珏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只是忘记了一个人——侯元瑶。谁都不曾想到,这一切都是侯元瑶在作祟。原本祁凤珠是想利用曹承宗来作文章的,没想到是侯珏瑜做了替死鬼。 侯珏瑜为了两家利益,是不会骗祁楚天的。听完侯珏瑜的回答,祁楚天真的要疯了,那日自己多喝了几杯酒,竟然…… 回到梅园,谢芳初已经醒了,靠坐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一动浑身伤口就火燎燎的疼,她肤细肉嫩,那马鞭原本就是坚硬之物,自己刻意而为之伤害自然不浅。 祁楚天扑通一下,跪在了谢芳初床榻之前。 自古男儿跪天跪地跪君和父母,还未见过跪夫人的,何况堂堂将军,更何况自己没名没分。谢芳初冷笑道: “将军不必如此,等我好了自会离开这祁府,定不会再污了将军的眼。” “娘子!” 祁楚天跃身起立,不顾谢芳初挣扎,直直搂住,“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吃醋,是我见那侯珏瑜对你动手动脚,被气愤冲昏了头脑……”说道这里,从腰间拿出一根新的马鞭,“请夫人惩罚!” 谢芳初依旧冷笑,眼泪无声滑落。挨打事小,祁楚天终究不信任自己,那自己的大仇如何才能报得?父母既死,仇若报不了,那唯一的路也是死,这样才能为父母在天之灵。 不想多说,只闭上了眼睛。 祁楚天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这其中种种又传入祁曹氏耳中,自然又传至祁进坤耳中。祁进坤更加厌恶谢芳初,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做了法,让自己的儿子对她死心踏地。 眼见谢芳初的疤痕一日比一日重,祁楚天急的手足无措。 见裴远声过来,忙问道: “裴太医,芳初身上的伤痕越来越重,可有法子去除?”他倒不是厌恶那疤痕,他是后悔是自己使得谢芳初如此模样,心疼的紧。 裴远声想了又想: “将军,的确有一方法。” 祁楚天停了裴远声的话,忙进了房内。谢芳初正在皱眉喝药,心里更是悔之不迭。 “夫人,宫中真有除疤的良药?” 谢芳初放下手里的药碗,赶忙接过夏雪柳手中的蜜饯放入口中,这药实在太苦了,看来祁曹氏为了自己,还真是下了血本。 “将军说的可是白玉生肌灵?”谢芳初缓过起来,慢慢说道,“我也只是听说,所以问了裴太医,可是他并不知晓。” “那容易,明日我去找皇上!” 只要能治好谢芳初,哪怕是找先皇,他也照去。 午时才过,谢芳初已经睡醒。夏雪柳拧好帕子替谢芳初擦去眼角的泪珠,心疼不已。 “姐姐,我们走吧,不报仇了。”这句话几乎是哭着说的。 “走?”谢芳初拉过夏雪柳的手,“我没事,不用担心,现在若是走了,那一切才是白费了心思。”祁楚天对自己是有情的,这次虽然挨了皮鞭,可是她看的真切,他在乎自己,且在乎的不得了。 夏雪柳无法,只得退下煎药。 此时有人敲门,祁凤珠和侯元瑶同时走了进来。 侯元瑶双眼微肿,见了谢芳初忙扑了过来: “姐姐,这才几日不见,竟伤的这样重,凤珠妹妹告诉我我还不信……”侯元瑶边说边哭,祁凤珠在一旁幸灾乐祸。 谢芳初心里明白的很,自己去樱花苑不正是她的提议么?此时来哭,无非是自己打脸。 “我已经好多了,只是这些疤痕……”谢芳初边说边挽起绫罗水袖,上面的伤口如同一条条晒干的蚯蚓,黑暗恐怖。 “啊——”侯元瑶下了一跳,连退数步,那伤口着实恶心,连祁凤珠都笑不出来了。看来这次祁楚天真的是动怒了。侯珏瑜也算没白挨自己训,这一身的疤痕,女人看了都犯恶心,何况男人? 侯元瑶暗喜,祁凤珠幸灾乐祸。 侯元瑶留在府中用膳,只是迟迟不曾遇到祁楚天,心里有些失落。 此时祁楚天正在赶往宫中的路上,他根本等不到明天。 只是天已黑,宫门已落,根本无法进宫。祁楚天来来回回数次,还是无法,只能求助于祁进坤。祁进坤被烦的焦头烂额,只能将自己的令牌给了他。 故在次进宫时,已到了皇上就寝的时间,他此时进宫,与硬闯无异。 “皇上!”祁楚天在皇上就寝的奉祈宫前叫到,“微臣有事求见圣上!”也不管宫人们的阻拦,劝诫,祁楚天只高声疾呼,不肯离去。 奉祈宫是越贵妃的寝宫,越贵妃是最得宠的妃子,此时刚刚准备侍寝,殿外就不停的传来要面见圣上的声音。皇上铁青着脸,穿戴好衣衫,进了正殿。 “祁将军,皇上已经就寝……”翁公公刚开口,皇上已经面带不悦的走了出来。 “何人再次喧嚣!” “皇上,是祁将军……”翁公公低头哈腰道。 皇上早就听出是祁楚天的声音,心里早已不悦。可自己若是不出来,恐怕祁楚天要在这里喊一夜,自己睡都不要睡了。 “祁将军此时进宫,所谓何事?”皇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问道。 “微臣请求皇上赐微臣两瓶白玉生肌灵……”祁楚天见到皇上,当然言简意赅的说出了目的。 半夜进宫,居然只是为了两瓶药……皇上觉得自己的天威受到了挑衅,这等小事竟然还要来劳烦自己。 皇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随翁公公去取吧!”语气是好的,心里却不是滋味,这祁楚天也忒大胆了,半夜敢硬闯皇宫还不是因为自己有军供,“祁将军,你可知夜闯皇宫是何罪?扰朕和贵妃安息是何罪?”皇帝怒了! “臣不知!请皇上等微臣将药送回府中再赐罪!”祁楚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似乎惊扰了皇上的确是大事,祁楚天也来不及细想了,快步跟着翁公公。只要能就得了谢芳初,夜闯寝宫他都不怕。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祁楚天终究栽进了谢芳初的手心里,怎么也离不开,更不舍得离开。 替谢芳初抹好了药,祁楚天才在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坐着睡着,谢芳初看着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的他,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情绪。虽然是他造成自己一身伤痕的,可是对他究竟是恨不起来,见他这几日奔波,心底还有些心疼。 心?不是在父母死的那一刻就没有了么?谢芳初不解,难道这个男人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心? 那定是不可能的,他只是自己复仇路上的一粒棋子,最终是要舍弃的,形同路人。谢芳初沉沉睡去,这一夜,却极其安稳,恍惚间有人替自己盖被子,有人替自己扇风……似乎回到了从前,有爹娘守护的日子。 第二日,祁进坤怒气冲冲来到梅园之前。昨晚以为祁楚天要令牌为何事,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夜闯皇宫,惊扰圣驾!若不是今日早朝自己和曹厚朴侯道通联名作保祁楚天并非故意,恐怕祁楚天早就被推出午门斩首了。 祁楚天闭门不见,祁进坤急的直直冲进了梅园,祁楚天才出了房门。 “你居然……”祁进坤一见祁楚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气的说不出话来,“你可知皇上要你性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在你心里我不是早就死了么?何必枉费心机联名作保?”祁楚天一句话堵得祁进坤无语。六年父子不相见,相见已非想见人。 从踏出祁府那一刻起,原来的祁楚天已经死了,此刻对他而言,谢芳初是唯一,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烈日下,任凭祁进坤站着,祁楚天转身进了屋。 “芳初,你还疼么?”祁楚天弱弱的问道,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猫。 谢芳初摇了摇头,方才的对话她已经懂了一大半,祁楚天果然去了皇宫问皇上要药。祁进坤此时恐怕容不得自己了。只要等他动手,那自己便有下一步可走。 第二十二回 这几日睡得沉,夏雪柳肿着双眼,一边帮谢芳初抹药一边簌簌的留着眼泪。不过身上的上已见大好,这白玉膏的确是个好东西。 谢放为官时,一次陪皇上狩猎,为了救皇上自己从马上摔了下来,不巧脖颈处皮肉外翻,皇上便赐了这一等一的良药……现在呢?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姐姐,这几日可舒服了些?”这几日炎热不说,还闷燥,屋内四处放着冰块,不出门倒也舒适。 谢芳初不答话,看着腿上的伤疤,因方才刚涂过药,此时泛着些许亮光。见谢芳初不说话,夏雪柳没有停下的意思: “姐姐,听说那一夜将军是硬闯的皇宫,皇上不仅恼怒还斥责了他!” 与其说是恼怒,还不如说是忌惮。 原本夏雪柳对祁楚天就颇有好感,这两日祁楚天虽未来梅园,可府里都在传祁楚天受了罚,她心里是有些心疼的。 “姐姐,不如就顺了将军罢,将军有胆有谋,而且对姐姐一往情深,嫁给他是……” 见谢芳初面带不悦,秀眉紧蹙,夏雪柳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端了药盒往一侧的壁柜走去。此时该用膳了,怎不见冰蓝雅绿过来,夏雪柳便出了梅园。 谢芳初一身百褶掐腰藕色绣裙,不施粉黛,却有着难掩的天生丽质,且因方才夏雪柳的话,心中哀痛,此时正是那西子捧腹的美态,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慰一番。 夏雪柳一去甚久,谢芳初起身来到书桌,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坠落在耳侧的几缕碎发增添了几分妩媚。 “心本洁来还洁去,一改初心方苟存。” 字里行间,透着无奈。夏雪柳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要自己嫁与祁楚天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此刻她背负着家仇,又被祁楚天无名无分的霸占着,心下本来就伤感,听到夏雪柳的话后只觉她也不理解自己,心中更觉凄凉。 “烈日灼灼叶不弃,人如冰霜心已灭。” 祁楚天倒也是奇怪,一连数日没有来。倒是祁曹氏的三大嬷嬷来的勤快,她们听闻谢芳初挨了罚,且体无完肤,今日便是来问候的,好回去禀报祁曹氏母女俩。 只见谢芳初挽着一双水袖在那戏水,那手臂白-嫩的,像刚洗净的鲜藕似得,离了好几布都能闻到一缕清香,哪里像挨过打的样子。 问候了几句,谢芳初也不理睬,只顾玩着水里的小石头。那是邵明澈刚刚送来的,说是别人送予祁楚天,每一粒都圆润饱满,放在水中脚踩着舒适无比。 她怎会抬头看那三个老嬷嬷。 “姑娘没事,那我们就回去了。”杨嬷嬷赔笑。三人依次出了梅园,心里暗想着不知怎么和祁曹氏禀报。这边受了冷脸,回去还要受怒面,杨嬷嬷只觉血槽已空。 暗忖着那谢芳初明明长着天仙一样的脸,却整日摆着个修罗的面,让人近不得,靠不得,更碰不得。 这侯珏瑜错认祁蕊珠一事,被祁蕊珠添油加醋的说给了祁曹氏听。祁曹氏震怒,要去找祁进坤将谢芳初赶出祁府,愣是被秦嬷嬷拦了下来。 谢芳初根本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失宠,这几日祁楚天虽然没来,邵明澈却是天天来的,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样。要是再惹了祁楚天,那被打的就不是谢芳初了。 祁凤珠不依,气鼓鼓的坐在榻上。娇嫩的小脸满是不甘,侯珏瑜居然对谢芳初动手动脚,那绝对不能忍,这谢芳初真是什么样的男人也不放过,气着跑去找侯珏瑜理论去了。谁知一出门就遇到了游手好闲的曹承宗。 “我说表妹,你上次不是故意放我鸽子嘛!”语毕用手中的扇子挑了挑祁凤珠娇俏的下颚,嬉皮笑脸的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动作慢!”祁凤珠一把推开了扇子,啐了一口跑走了。 曹承宗自觉无趣,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上次被自己污-辱过的夏绿荷,心里凉意嗖嗖,匆匆离开。这大白天的见了鬼,比寒冬腊月还要冷。他看到的,正是在门房处问事的夏雪柳,夏雪柳和夏绿荷是亲姐妹,岂有不像之理? 梅园内静谧依旧,只是祁楚天许久不来,感觉人少更显凄寞。谢芳初落得自在,每日练字养花,过得惬意绵绵。 第二日晌午,谢芳初还未起身,就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这架势不是那冤家是谁?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夏雪柳正一路小跑去看梅园的院门。 “将军您可回来了,姐姐这几日来念叨……” “真的么?”祁楚天一脸惊讶,似乎不相信,“芳初真的念我?” 夏雪柳只是为了缓和他们二人的关系,故意这样说的,见祁楚天如此认真,更确定了自己的感觉,将军是极其宠爱姐姐的,心里有一丝落寞,笑着点了点头。 “芳初。”祁楚天进门,今日未穿平日里的盔甲,因天气热,只穿了一身墨绿长衫,腰间的万字纹腰带上坠着一块无字玉,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更显阳刚之气,且他生的也是极好看的,此时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身上可大好了?”祁楚天上前,走近床榻,谢芳初正面朝里,身上盖着一条桑蚕丝的方毯,她的身材玲珑有致,蚕丝毯软薄,祁楚天禁不住将手伸了进去。 “啪!”谢芳初一把落在了祁楚天的手腕,祁楚天哪肯松手,把玩着那一对玉桃。 “娘子莫生气了,那日我错了……” 谢芳初起身,推开了祁楚天的手:“这几日将军怎不来?” “军中有要事。”见谢芳初关心自己,祁楚天心里大喜,“身上可好些了?”双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这几日的确是好些了,只要你不在。 见谢芳初仍不高兴,祁楚天也不敢用强。 “娘子觉得生气,还不原谅我的话,请娘子责罚!”祁楚天单膝跪地作揖,诚心道。谢芳初嘴角微微上扬,“我哪敢责罚将军。” 语毕走进净室,梳洗去了。 祁楚天呆呆愣愣的跪着,一脸不舍。眼前不停的闪过谢芳初身上的鞭痕,心痛的比插了一刀还疼。这几日没来,是受了皇上的责罚,俸禄本来就被降了,皇上命他堂堂一个将军,在军营中足足做了七天伙夫。 不过此时看到谢芳初安然无恙,心里只觉值得。 谢芳初走来,见祁楚天还呆跪在那,心里嗤笑。夏雪柳进门,见祁楚天跪在那忙伸手要扶起。 “妹妹不必扶将军,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喝了口杯中的菊花茶,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要跪,你就一直跪着吧…… 于是房内出现这样一幕,执笔挥墨的谢芳初,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风范,一旁擦着桌子椅子的夏雪柳是不是给满头大汗的祁楚天扇两下扇子,还有跪的比石像还要稳的祁楚天。 忽然有人敲门,夏雪柳见祁楚天跪着,不太愿意开门,谢芳初放下笔:“雪柳,开门。” 是祁曹氏那边的丫头过来了,一进门便看到跪的纹丝不动的祁楚天,心里如同几百只蚂蚁在爬呀爬呀,又痒又疼。这祁楚天也算是人中龙凤了,怎到了谢芳初这里就一文不值? 愣了许久,看了许久,被祁楚天狠狠瞪了一眼才回过神。 “谢姑娘,今日冰蓝雅绿要陪夫人出府,由我带人来布菜……”语毕又不可思议的看了眼祁楚天和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谢芳初。 “那姑娘就去准备吧!”夏雪柳见她不停往祁楚天那边看,心里堵得慌,府里要是知道,就不好了。那丫头前脚出,夏雪柳后脚跟了出来。 “姑娘,将军和我姐姐闹别扭呢,那只是玩笑,莫当真……” 那姑娘笑了笑,“谢姑娘果真倾国倾城。” 留下一脸呆懵的夏雪柳。 很快,布菜的姑娘都来了,平日里就两个,今日一数,竟来了六个,还都不是平日里见过的那些,为首的自然是下午来的那个,平日里一刻就摆好的菜今日愣是摆了许久,几个丫头时不时看祁楚天一眼,再看谢芳初一眼,再耳语几句。 夏雪柳心里不安,这下惨了。 布好菜,谢芳初款款落座,看也没看祁楚天一眼,朱唇亲启: “将军若是想跪,等吃完饭头顶茶杯在床前跪一夜,如何?”最末了两个字是笑着说出来的。 六个丫头在后面依旧瞪大了眼,这一出唱的是什么戏?堂堂将军,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马首是瞻。 这顿饭是在祁楚天浅笑中吃完的,只要谢芳初高兴,他怎么做都行。果然不出所料,碗筷刚放下,祁楚天挑了半天,举起一盏翠玉杯道: “娘子,头顶这个杯子?” 那时镶了金边的玉杯,连把手都是金的,且杯底特别,是凸出来的,着实难顶,更何况是在不平的头顶上。 谢芳初还在喝汤,看也没看,轻声道:“随意。” 六个丫头连夏雪柳,惊呆了。 原本只是以为谢芳初说的是玩笑话,祁楚天已然当了真,头顶茶杯稳稳跪在了床前。他是心甘情愿的,只要想到自己对谢芳初的伤害,就算是跪在钉板上,只要谢芳初高兴,他也愿意。 六个丫头傻了,收拾完桌面走出梅园被热风一吹,才回过神来。 这个谢姑娘长得漂亮不说,定是会一些歪门邪道,那是堂堂大将军啊,竟然下跪,还要跪一夜! 祁楚天下跪一事很快传遍祁府,最终进了祁进坤的耳。曹氏又在那煽风点火,明里是心疼,暗里是嘲讽。 “你现在说有何用?”祁进坤气的坐在了太师椅上,心里气的可以飘起来了。儿子居然给一个女人下跪,而且跪了一夜。一想到这里,只觉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曹氏见状,吓了一大跳,正准备给祁进坤来一巴掌时祁进坤睁开了眼。 “老爷,你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凤珠要是没了依靠,还不被那狐媚子施法嚼碎了吃下去。”曹氏一把泪一把鼻涕,讲的极其辛酸,闻者都觉伤心不已。 祁进坤拍了拍祁曹氏的手,算是抚慰。只是上次听了曹氏的建议,替祁楚天选妻,最后落了个大笑话,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曹氏看了眼祁进坤,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同床共枕这么久,夫妻间就算没有情分,默契还是有的。 “不如我们将那狐媚子的使唤丫头叫做夏雪柳的给楚天做小妾,那夏雪柳生的可人,又乖巧伶俐,且……” 昨日祁曹氏出府,不是去烧香拜佛,是去打听夏雪柳的事去了,不过无功而返,什么也没查到,只知道是谢芳初救了夏雪柳。若是夏雪柳嫁给了祁楚天,这势必会引起谢芳初对夏雪柳的不满,或是谢芳初以为是祁楚天主动要纳夏雪柳为妾,那要么会离家出走,要么会以死相逼。最后剩下夏雪柳一人,再好办不过了。 祁曹氏将夏雪柳好好夸赞了一番,最终目的——祁楚天不再贪恋谢芳初一人,这府中上下,出了祁楚天,离间了谢芳初和夏雪柳,势在必行。 不出一刻,夏雪柳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祁进坤面前,一脸迷茫的看着祁进坤和祁曹氏。 祁曹氏的笑,比庙里菩萨的笑还要真诚,不等祁进坤开口,已经走到了夏雪柳身旁。 “真是生的不错,”祁曹氏走了一圈道,“身板倒有几分像我们凤珠儿,老爷您说可是?” 祁进坤对谢芳初没有好感,自然对夏雪柳也没有好感,只瞄了一眼,“夫人看着办。” “夏姑娘,我们楚天年纪不小了,听说谢姑娘执意不肯嫁给楚天,老爷急的想抱孙子,别说老爷,我也想抱孙子……”说到这里,抽出袖中的帕子,“若不是因为我,姐姐也不会早死,让他们父子生了罅隙……”说完嘤嘤嘤的抽泣起来。 “夫人,说重点。”祁进坤心烦。 “我们想将你许给楚天做妾,虽是妾,待遇自然不会差,这样的话谢姑娘才会着急,便肯嫁给楚天了。”祁曹氏一口气说完,言简意赅。 夏雪柳一愣,嫁给祁楚天?心里一万只小羊奔过,她的确对祁楚天是动了心的,那样的男子但凡是是适龄的未婚女子都会多看两眼,长相、地位、家世……诱-惑十足。 大惊之下,只想到谢芳初的一双泪眼。 “谢谢老爷夫人好意,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夏雪柳语气异常的坚定。 曹氏不死心:“何人?” “邵明澈。”夏雪柳认识的男人,除了祁楚天就是邵明澈了,“而且我们两情相悦。”此刻也顾不得颜面,夏雪柳道,“我不可能给将军做妾的,多谢老爷夫人的美意。”夏雪柳跪下,直直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邵明澈的女人动不得,邵明澈是四品官员,且也在军营之中,若是强抢了他的女人,怕是会误了大事,此事宣告作罢。 夏雪柳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她的确心系祁楚天,可是今日自己没有被饿死冻死,都是因为姐姐救了自己,定不能让姐姐心生芥蒂。且祁曹氏突然说这些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这等大事,怎会严丝不漏,谢芳初还是知道了一点,只不过没有过问罢了。 而此时祁曹氏正一脸怒气的坐在房内,杯子摔了一个又一个,祁凤珠一进门差点被砸中。 “娘,好好发火作甚?”祁凤珠心里疼啊,她娘把她的杯子也摔了,心碎了一地。 “凤珠……”祁曹氏叹了口气。 夏雪柳因为昨日的事,心里只觉对谢芳初有愧,伺候起来更加小心翼翼。其实谢芳初并没有将她当丫鬟使唤,可她就想跟在她后面。 只是夏雪柳只字不提祁楚天要纳她为妾的事,难道府里的传闻是真的?祁楚天对夏雪柳动了心思?谢芳初看了眼夏雪柳,的确是个美人,才十三岁就生的这样标致…… 祁楚天每次来,夏雪柳就躲开,数次下来,谢芳初心里有了些眉目,对祁楚天更不屑,更冷淡,甚至连房门都不让他进。祁楚天懵了,坐在廊下晒得满面通红,汗流浃背。 知了声让夏日更显浮躁,祁凤珠和侯珏瑜在一品居爽意无边的喝着凉茶,听着小曲。侯珏瑜一表人才,卸下朝服更显帅气,引得少女纷纷侧目,祁凤珠见一个瞪一个,恨不得坐到侯珏瑜的怀里。其实侯珏瑜对祁凤珠了解甚少,只不过才见过几次面罢了。且祁凤珠模样也还说的过去,只是听闻刁蛮任性了些。不过侯府可不是祁府,料她也不能兴风作浪。 祁凤珠看着台上的戏,看着男角强抢女角为妻,心里想起了祁曹氏的话。 第二十三回 谢芳初这几日燥热,身上的疤痕虽好了,可是奇痒,又不敢挠,便差夏雪柳去请裴远声。夏雪柳巴不得好好伺候谢芳初,得了令忙出了府。 天气炎热,夏雪柳边走边寻着阴凉地歇息。以前来回匆匆,到没发觉这路上的大树竟有那么高,夏雪柳寻了一处坐了下来,将随身带的帕子伸进后面的湖水中浸透,将脸上和颈下的汗珠擦了擦。 起身时只觉有一束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夏雪柳迎着太阳望去,只觉有些眼熟,那人紧紧盯着自己,怕是看了许久了。夏雪柳只觉不妥,慌忙跑开,去寻裴远声了。 那人正是一身普通装束的侯珏瑜,他不认得她,她却认得他。 裴远声匆匆赶到,虽是小毛小病,但还是仔细查看了伤口,且又细心的把了脉。 “这几日如何?”裴远声小声问道。 “还可。”谢芳初兴致不高,这几日祁楚天每次过来夏雪柳就借口出去,有些异常,问了夏雪柳,她也是扭扭捏捏不肯说。 裴远声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每日沐浴后涂抹一次,清凉止痒,痒其实是伤口在长,谢姑娘不必担心。” 他其实想说的是:“你瘦了。”愣是忍住,走到书桌旁,提笔准备开个安神的方子。目光落在了谢芳初前几日写的几句诗上,看着形销骨立的背影,一阵揪心。谢芳初的字非一般人能及,既有男人的苍劲之感,却不是女人的婉柔。 “云开即是月明日,守得全安才得离。” 默默写下这句,才提笔写了方子。 裴远声出了祁府,谢芳初便使冰蓝寻夏雪柳去净室放水,自己要沐浴更衣,好涂药止痒。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兴许是去哪里闲逛了。谢芳初便让冰蓝雅绿放了水,将身上的薄衫一层一层褪去,坐进了齐颈的水中。 水不冷不热,看着这一身好皮囊,谢芳初不知该喜还是该恨,慢慢沉入了水底,直到憋不住了才伸出头来。 不能死,还有许多事情没完成。 夏雪柳不在,很多事都要自己做,这几日她似乎有心事,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让人疑虑,更不要说她可以躲着祁楚天了。 走出净室,一头湿发滴着水,一张小脸更是红扑扑嫩的娇艳。夏雪柳已经回来了,正在泡茶。刚刚祁曹氏将她叫了去,问了她谢芳初的喜好,祁凤珠削平果时手无意往后甩去,夏雪柳伸手挡住,那一刀活活刺在了她的手腕上,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那就是脸上留疤了。 祁曹氏寻夏雪柳一是问谢芳初的喜好,二是还是劝夏雪柳嫁给祁楚天为妾。这一次,真不该来,夏雪柳的手拂过谢芳初的长发,手腕上的纱布上那一抹鲜红染红了谢芳初的眼: “怎受伤了?”谢芳初心里急,一把握住了夏雪柳受伤的手。 “疼……”夏雪柳吹着气,“姐姐,我没事,方才在灶间跟秀春学劈柴,不小心劈手上去了,这还是秀春娘帮我包的,不信你去问……” 夏雪柳有个习惯,一撒谎就会挠后脑勺,此时挠的像小猴子抓虱子似的停不下来,谢芳初只觉心中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那不是劈柴,劈柴哪有劈到手腕的,谢芳初心里疼。近来老师听到祁楚天要纳夏雪柳为妾,难不成是真的,再仔细思量前前后后,这几日夏雪柳的躲避,谢芳初醒了也不愿睁开眼。这个祁楚天定是强迫夏雪柳委身于他,夏雪柳不肯以死相逼,这个人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她一个人踏进这肮脏的浑水中就算了,夏雪柳定不能。 夏雪柳不敢将实情说出来,怕谢芳初赶她走。曹氏正是利用这一点,才故意弄伤了夏雪柳的手腕。且夏雪柳定不会说是祁凤珠伤的自己,若被祁楚天知道,绝对会去出头,到时谢芳初便会误以为祁楚天是为了夏雪柳去出头的。曹氏的计策一环套一环,她唯一没有算到的是,谢芳初不在乎。 窗外的蝉鸣扰的谢芳初心浮气躁,索性执笔练字。 这才看到裴远声留下的那两句话,泪水如珠,将面前的纸浸透了。事已至此,怎样才能的全安?提笔许久,不知写什么。 不能坐以待毙! 虽是烈日,谢芳初仍细心打扮了一番。 换上一身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夏雪柳手不便,唤雅绿给自己梳发髻,虽是简单的如意髻,可是上面插了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明眼人一看这物就不俗,的确,这是谢芳初娘的遗物,谢家除了自己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谢芳初如同仙子一般,独自往曹氏园子前的凉亭走去,虽只一人,却令人望而生畏。 曹氏耳目多,祁凤珠一听完禀报,冷笑两声: “娘,她居然来寻你?”摘了一粒葡萄,放入口中,被酸的皱眉不已。 按祁曹氏所想,夏雪柳是不会说出自己为何受伤一事的,难不成自己算错了?心里一阵紧张,若是问责,可是祁凤珠伤的夏雪柳,依谢芳初那性子,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然后祁楚天知道了…… 光是想想,祁曹氏已经汗流不止了。 “你去后院。”不管祁凤珠反应,秦嬷嬷杨嬷嬷二人将祁凤珠抬进了后院,看着不让出来。 话语间,谢芳初已经到了凉亭之前,祁曹氏乐呵呵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姑娘,这烈日……”祁曹氏一脸心疼,“我这里有备好的冰镇绿豆百合汤……”眼前的女子如同惊鸿仙子,目光一瞥永生难忘,怪不得祁楚天如珠似宝的捧着。 谢芳初只看了眼曹氏,转身就走。 曹氏脸色煞白,自己捧了块香馍馍给她,她看也不看就走了,此刻身后跟着苏嬷嬷还有七八个丫鬟,颜面尽扫。 可是她无过错,根本想不出法子来教训她。不偏不倚,祁凤珠挣脱了嬷嬷从院内跑了出来,双手叉腰道: “就是我伤的夏雪柳那个贱-人!你能拿我怎样?”趾高气昂,毫不退缩。谢芳初看了眼她的胸前,白花花的一片,男人看了定把持不住,难为侯珏瑜了,可惜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祁曹氏急的在后面干瞪眼,这丫头怎就冲出来说出了这些…… “雪柳伤了?”谢芳初一脸惊讶,“我竟然不知,多谢大小姐提醒,只是不知,为何要伤我们雪柳。”谢芳初本来只是猜想夏雪柳的伤是祁楚天所迫,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祁曹氏母女俩所为。心里顿时有几分明了,果然不是如表面那番简单。 “替姐姐出头啊,她那样的下贱胚子也配和姐姐共享一夫。”祁凤珠一本正经的说道,语气里满是关心与不值。 谢芳初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早就猜出一二。 完了完了,离间计失败。祁曹氏生怕祁凤珠被打,忙挤上前来: “凤珠不是有意的,她小不懂事。”陪着笑脸,满面客气,“祁楚天想纳谁娶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娘,那日明明是你和爹让夏雪柳嫁给祁楚天为妾的啊……”祁曹氏脸色都变了,手一挥,三个嬷嬷将她拖进了后院。 “谢谢祁小姐。”谢芳初冷笑,转过头来看着祁曹氏,此刻是正午,阳光刺眼,祁曹氏的后脊梁不停的冒着冷汗,“祁夫人,明人不做暗事,当心报应。” 回到梅园,夏雪柳已经备好午膳。 见谢芳初回来,忙起身相迎。 “姐姐,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谢芳初心疼的拉过夏雪柳的手,“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 多余的话不用说,自是清楚明白,了然于胸。 日落时刻,祁楚天才缓缓归来,今日军营操练,他忙到现在才得了空。进门就想抱住正在绣花的谢芳初,一想到自己一身的汗味,刹那间停了手。 “芳初,我先去沐浴更衣。”他对她不管是用心还是用情,都是极深的。 听到净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谢芳初放下手中的针线。这么多日过去,报仇的计划丝毫没有进展,倒是惹得俩人似乎越来越近了。 这几日夏雪柳不知为何无精打采,老是默默流泪,原以为是因为祁楚天,今日祁凤珠将事情挑明了,心中有愧,似乎对她的关心太少了,索性让她好好休息一番。 祁楚天走了出来,一身淡黄色内衫,显得身材笔直挺拔,尤其是一双长腿,见谢芳初仍坐在那,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这几日实在是繁忙,一得空我就回来看你。”怀里的人儿又香又软,“我很想你。”温热的气息流连在谢芳初的耳边,没有一般男人的臭味,是淡淡的梅花香?甚是好闻,这几日自己也累了,便靠在了祁楚天怀中,一动不动。 “将军为何偏偏选了我?”谢芳初喃喃道,“比我多的女子多的去了。”她暗指的是侯元瑶。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定了你。” 第一次见面?那时的谢家还没有灭亡,那时的谢芳初还是大小姐。 久站也不是方法,祁楚天轻轻使力,将谢芳初橫抱了起来,往床上走去。 只是他的欲-火燃起,谢芳初的心还未定下。横竖将谢芳初亲了个遍,最重要的地方还是碰不得。看谢芳初眉头紧锁,祁楚天轻叹了一声,显得落寞不已。 他要的是谢芳初像自己爱她那般爱自己,不只是身体上的拥有,他虽一介武夫,可也深知两情相悦之意,更舍不得再伤了她。心里又愤怒又委屈,自己是哪一点不好,谢芳初到现在也不愿向自己敞开心怀。 罢了,一个转身侧躺了过去。谢芳初有些讶异,以前的他肯定是会求自己的,现在倒不用强了。只是这黄花梨沉木床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难道? 谢芳初双颊绯红,听到一阵轻微的“呵”声,还未反应过来,祁楚天已经起身往净室走去,带起的风中有一股道不明的味道。 呵,究竟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祁楚天清理干净,重新躺了回来,见谢芳初闭眼,只从后面轻轻搂着她纤细的腰肢,额头抵在了她的后颈处,亲亲靠着。这一刻,他是满足的,至少她在他身边。 梦里依旧是谢家那映红的半边天的大火,还有曹承宗那张恶心的脸,醉仙楼中居然下了药,最终失-身于祁楚天……一觉醒来,大汗淋漓,祁楚天已经不在房内,谢芳初揉了揉额头,心里更失落,此刻清白已失,身似浮萍,蜷坐在床上流下了眼泪。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谢芳初忙擦去眼泪从床上下来,披着一件蚕丝披风。 “姐姐,侯小姐来了。”夏雪柳隔着门轻声说道。 “侯小姐请坐,姐姐即刻就出来。”使冰蓝雅绿端茶端水果,自己又敲了敲门,进了里间。 见谢芳初双眼微肿,夏雪柳一阵心疼。 “姐姐这是为何?”疾步往净室走去,取了帕子包了冰块递于谢芳初敷眼,这样子出去侯元瑶还不知道要怎么想。 谢芳初不说话,只接过冰块轻轻敷着,良久才开口: “将军何时离开的?” “四更。” “帮我换衣服吧。” 那侯元瑶穿的跟神仙下凡似得,夏雪柳恨不得将所有的装饰都给谢芳初用上,最后谢芳初上身一色樱子红对襟绡沙新衣,底下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裾,素净不失娇俏,飞云髻上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和脚上的白玉流苏绣花鞋衬得她越发精致美丽。 “侯小姐久等了。”谢芳初笑道,侯元瑶还是原来的样子,如同出尘的仙子。 “昨夜将军难得回来,今早起得晚了些。”这是闺中密话,外人听了都会脸红,从谢芳初口中说出来,却似蜜糖一样,让人只觉甘甜。侯元瑶抿嘴一笑,“将军喜欢姐姐,那是出了名的。” 夏雪柳撇嘴,你是哪一门子的妹妹,也配来叫我姐姐……脸上写满了不同意不赞成。前几日她的确身子不适,初次来潮,自己吓了一大跳,以为得了不治之症,后来偷偷见了裴远声才知晓是女人都会有这一天,脸羞得像熟透的西红柿,见人就躲,今日身子好了大半,便来伺候伺候谢芳初了,顺便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不适。 然后侯元瑶来了。 二人往园外走去,石子路边的小灌木修剪的整整齐齐,冒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很是漂亮,看得人感觉舒适惬意。 “姐姐,这几日凤珠妹妹没有来为难你吧?” 侯元瑶问道,语气里净是关切。 谢芳初一丝浅笑,摇了摇头。侯元瑶身上满是祁曹氏房内特有的檀木香气,定是从那里过来的,想必祁曹氏祁凤珠都见过了,最近发生了什么她自然也是知道的,现在这样问,真情假意暂且不说,只能感觉到一丝讥诮。 当然,只有谢芳初自己感觉的到,因为寄人篱下。还时不时有人提醒你,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若是凤珠妹妹再欺负你,你派人来告知我,我来训她。”侯元瑶认真道,不容置喙。 侯元瑶相邀,过几日一同去泛舟,雨竹林那边的枇杷熟了,可以去采摘。谢芳初既未答应亦未否决,二人谈笑半天,侯元瑶才姗姗离去。 “姐姐……” “傻丫头,受了委屈为何不说?难道还当我是外人?” 听完这句,夏雪柳便知道谢芳初什么都知晓了。倏地跪在了地上: “姐姐,我对将军无半点非分之想……” 谢芳初哪舍得她下跪,连忙扶起。 夏雪柳便将此事前前后后说与谢芳初听,还有自己初次来潮之事。谢芳初哭笑不得,的确自己疏忽了,这是姑娘家最重要的事之一,不曾想到这么快,看着夏雪柳羞红的脸,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详细的讲解了一番。 侯元瑶离了梅园便去了祁曹氏那里。 “怎这么久才来?”祁凤珠拉住侯元瑶的手。 “没什么大事,”侯元瑶擦去额头的汗珠,“我去的时候,谢姑娘还没有起身,昨晚将军在那,所以起得晚了些。”说完喝了口龙井,“谢姑娘倒是瘦了些。” “不要脸!”祁凤珠骂道,“就喜欢被男人玩弄,玩弄的下不了床……”祁凤珠说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祁曹氏眉头一皱,喝住了祁凤珠。祁楚天和谢芳初并未生罅隙,一切岿然不动。自己白费了力气不说,还丢了面子。 第二十四回 这几日的祁楚天,就像一只乞求怜爱的小白兔一样,寸步不离谢芳初。 谢芳初渴了,他去倒水,谢芳初热了,他扇扇子,谢芳初想休息,他一把将她抱至床上,然后再被一脚踹下,他还是乐呵呵。 谢芳初不傻,那日自己被侯珏瑜调戏之事加上雪柳无故受伤。心里烦闷的很,祁楚天又回了军营,唤了两声夏雪柳竟也不在。 起身走出,想着平日里雪柳无非是花园和灶间找秀春母女俩聊天解闷,心下便往灶间走去。灶间在梅园西南侧,明亮亮的六间并列的大屋,两周分别是石砌的围墙,石头表面铺满了细密的碎琉璃。以前在自家府中,闺房门前的一块空地上也是这么装饰的,且不说工程浩大,单是要把琉璃打磨成石头的弧度都是难上加难。 祁府果然不一般。 熣烟袅袅,灶间只有一人,并不见雪柳身影。秀春正在用木槌捶打着雪白的粳米,见一人正在门前,正觉讶异,来人轻道: “可是秀春?” 因谢芳初离得有些远,秀春微怔。 “原来是谢姑娘。”秀春忙放下手中的木槌,起身来给谢芳初行礼。这小丫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脸色蜡黄不说,这整个祁府上下的吃喝全指靠她们母女二人,卑躬屈膝惯了,见人就落魄惊慌。 谢芳初是体贴之人,自是不会如祁凤珠那番无礼强闹,只扶起秀春: “这是在?” “我娘说,入夏怕老爷夫人们胃口不好,吩咐我将这些粳米磨碎,流下来的米脂做成薄荷茶,剩下的米粉做成薄荷膏。”秀春如实答道,“我娘说也会给梅园送一份子去。”语毕看了眼谢芳初,眼里净是惶恐不安。 其实她想多了,谢芳初同是寄人篱下,身子还被祁楚天强占,有哪点比秀春强呢?只是祁曹氏抠门可恶,只肯买两个人烧火劈柴做饭,真是苦了这母女俩。 秀春见谢芳初没有要走的样子,自己又怕耽误了事,便拖过一旁的小竹凳擦了又擦,“谢姑娘,你且坐着,我去捣米。”秀春每日的事情不少,这马上是午膳的时间,晚了祁曹氏又要发飙了。秀春娘崔氏,还在集市上寻着早已下市的香芋,祁曹氏母女都是什么没有就要什么。 崔氏已经走遍大小菜场了,还是寻不到,都快要寻死了。恰遇见正在街上转悠的夏雪柳。 “秀春娘,怎如此着急?”夏雪柳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来回走动的秀春娘。她是出来寻好看的鞋样的。 听完秀春娘的叙述,夏雪柳深知其中厉害。不过此时也急不来,只有一个办法,去农家看看。京中离最近的农家,也有三四里,两个女人家着实不易。但别无他法,二人一起准备出城。 “哒哒哒,”马蹄声来,二人忙闪至一边,骑着马的人背影分外熟悉,且马停住了。是邵明澈! 夏雪柳忙迎了过去,邵明澈也正是为她而停的马。离得远,没听清夏雪柳和邵明澈说什么,夏雪柳笑着走回来了。 “秀春娘,我们先回府,邵哥哥帮我们去寻了。” 这几近正午,午膳可不能晚点,二人匆匆往府里走去。 谢芳初坐在竹凳上看着秀春认真的忙碌着,忽的想起小时候自己娘亲教自己和面的情景,谢家虽为官,可谢氏夫妇对下人根本无主人的架子。那时候真是舒坦,可所有的幸福都跟随那一缕白烟飘向了远方。 秀春将米脂一点点的收了起来,尽数装进一侧的大木桶里,弯腰拿着水舀和了一阵才起身。 “等沉淀了,谢姑娘就能吃到了。”秀春微微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来。 “谢姑娘?”崔氏一进门,便看到了谢芳初,美艳不可方物,忙疾步走进,“方才在集市遇见夏姑娘,此刻应该已经到了梅园了。”崔氏小心的应答着,将买回来的菜递于一侧的秀春,满满一篮子菜,绿的鲜艳-欲滴,红的明艳诱人。 崔氏回来了,谢芳初自觉呆在这里怕有不便,也不多说起身出门。秀春娘母女俩对谢芳初是充满好感的,虽然不知道她打哪里来,可一言一行都是大家风范,且毫无主子的架势,再加上上次三鲜丸子汤的事,心中感激好感自是很多。 然,有人想安稳,有人偏想生事。 邵明澈寻了秀春娘要的东西来了祁府,在梅园外徘徊,不知如何叩门。将军夫人的住所不得随意。正好谢芳初从灶间回来。 “夫人,这是夏姑娘托我……”二人少不了多说了几句,谢芳初只觉身后有人盯着,传来一阵脆铃声,心里嗤笑,在接过邵明澈手中的篮子时不小心失手一落,邵明澈忙伸手接过,肌肤之碰是少不了的。 此时夏雪柳正好出来,三人见面说了几句,夏雪柳同邵明澈一路,去给秀春娘送菜。 午饭刚过,莴苣炒虾仁,丝瓜肉泥盅,翠玉白菜,开洋冬瓜汤,还有蒸好的薄荷糕。谢芳初对这一顿颇为满意,只不过她吃的极少,夏雪柳吃了几口便也不吃了,天气热,容易让人心生燥热。 二人对着冰块扇着风。 “今天我看到了一个死不要脸的贱胚子,只要是个男的都不放过,水性杨花的东西。” 这话自然是不好听,夏雪柳气急,方才和邵明澈离开时遇见了苏嬷嬷杨嬷嬷,骂的定然是自己?谢芳初抹尽嘴角,笑道:“又来生事了,雪柳扶我去休息。” 这火辣辣的日光会将那骂人的人逼走的,不用谢芳初出手。 见里门没有动静,骂的更欢了,什么两女共侍一夫,上下都不放过,是个男的都要……夏雪柳的火一下就蹭了起来。推开了门道: “你们这些老东西,不回家各自安排自己的后事,倒来操心我们……” “你个小贱蹄子!”杨嬷嬷猛地冲上前,一脚踢的夏雪柳措手不及的跪了下来,“咚”的一声,这院前是鹅卵石,夏雪柳穿的是绸裤,细皮嫩肉的猛的跪下,当即就流出血来。 谢芳初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和那刺眼的鲜红。二话不说,推开了里门。 “不知何处得罪了两位嬷嬷,这么大中午的来我院中吵闹。”谢芳初走到夏雪柳身旁,将她扶起,转身看向刚刚踢倒夏雪柳的杨嬷嬷,夏雪柳膝盖上的血已经慢慢渗了出来,缓缓留至脚面白色的绣花鞋上。 谢芳初两步走到杨嬷嬷面前,一语不发,伸出雪白纤细的右手狂扇了十几个耳光。啪啪啪声格外嘹亮,让人听了只觉一阵疼痛。 杨嬷嬷的脸瞬时肿了,火辣辣的疼着,而谢芳初的手也疼。 祁凤珠一口一颗葡萄正吃得津津有味,方才看到谢芳初和邵明澈拉拉扯扯,正好借此羞辱她一番,好让她知道谁才是祁府真正的主人。 祁曹氏是默认了的,她自觉不是谢芳初的对手,而祁凤珠就不一样了,她是个孩子,出了任何事祁进坤拿她都没有办法。 岂知这只是她们美好的想法,谢芳初虽然爱吃素,可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杨嬷嬷等一行人哭哭啼啼进了祁曹氏的院子,杨嬷嬷的脸蛋肿的像六月熟透的李子,祁曹氏一阵心悸,不愿起来,直直躺在了贵妃榻上。 “哟,她还敢动手?” 祁凤珠吐出葡萄籽,“我倒要去看看……” “你坐下!”祁曹氏双手一甩,“输,场场输,你还嫌不够丢脸么?” 谢芳初取了裴远声上次留下来治疤痕的药膏,轻轻的抹在夏雪柳红肿还不断渗血的膝盖上,白嫩嫩的小腿愣是红了一大片,心疼的紧。 末了将夏雪柳的双腿搁在一侧的红木脚凳上。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将发髻上的发簪,耳环,配饰一一取下,最后散开一头青丝,夏雪柳不明,但看谢芳初的脸色又不敢多问,两眼噙满了泪水,一触即落。 谢芳初转身去了净室,片刻从里间出来时竟然穿了一身素裙,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一丝艳丽,却如天山上的白雪一样无暇高雅。 “姐姐……” “你好好休息,姐姐自会替你讨个公道。” 这侯元瑶一连几日不连祁府,自己出去又不太适宜,必须要找到一个联系曹侯祁三家的人来打通。曹元瑶虽然姿色不错,但终究是个小角色,她的心思明白不过,踢走自己,然后坐上将军夫人的位置。 踌躇间,已经到了祁曹氏正门前。 一路竟然无人阻拦,只觉是仙女下凡,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若是祁楚天看到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的女人,怕早就一地的眼珠了。 谢芳初使的是脱簪请罪。 脱簪请罪,只有皇宫贵族的嫔妃犯了错才会这样认罪,礼数之重,祁曹氏看的心惊肉跳。 “娘,是不是打死人了,那狐媚子怎这幅……打扮……” 素面朝天,一头青丝整齐的垂落在腰间,双眼深如遥不可及的星辰,明亮却又似刀子一般,将所见之物杀个片甲不留。 各位看官,此刻谁敢出去呢?那谢芳初直直的跪着,又是烈日炎炎,若是出了什么事……祁曹氏往后一仰,悔的呀!真不该听祁凤珠的话,来了这么一出。原本只想给谢芳初添堵离开祁府的,岂知谢芳初将此事闹大且异常直白的端到她跟前,任凭她来处理。 责罚谢芳初,那祁楚天若是知道了,还不把她母女俩军法处置,可不责罚谢芳初,那杨嬷嬷是自己的人,不能为自己人做主的话,岂不是颜面尽扫。 进退两难,嘀低估了谢芳初。 谢芳初有的不仅是美貌,还有脑子。祁曹氏郁闷极了,来回走动也想不出办法。祁凤珠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葡萄吃了一大半,见祁曹氏来回走动,自己也坐不住了。 “娘,我去打发那狐媚子走。” 话刚说完,祁曹氏一把拽住祁凤珠的手腕,“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语气严厉,目光如炬,如果祁凤珠是一棵草,恐怕早就燃烧了。 这是谢芳初第一次向自己妥协,如果处理不当,后果……祁曹氏想躺倒床上去静一静,手撑着额头左思冥想。 发髻上的鎏金绞丝玛瑙簪压得她头沉,还疼。伸手一拉,玛瑙坠地,叮咚一声。祁凤珠吓了一跳,往窗外望去,谢芳初依旧稳如泰山的跪着,烈日当头。 此时谢芳初已经被晒的面颊通红,额上的汗珠随着清秀的脸庞缓缓流下,再跪下去,怕是要中暑的样子了。 祁曹氏两眼一闭,装睡!此刻装睡最为合适。 祁凤珠见母亲“晕倒”,忙凑了过来。 “凤珠,去将侯元瑶请来……” 此时需找一个台阶,可以让自己下,可以上谢芳初上。侯元瑶和她交好,且聪明过人,祁凤珠将前因后果讲给侯元瑶听,必定能明白。 原本是自己算计别人,最后落得对方做了个精美绝伦的套等自己进去。想到这里,祁曹氏呼吸急促,这么多年,连祁进坤的发妻都被她不动声色的逼死了,此时玩不过一个小丫头,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了。 祁凤珠见祁曹氏一脸严肃,也不敢多问,慢慢从后门跑了出去。 几步之遥,跑的气喘吁吁,可想谢芳初跪了那么久,受了多大的罪。秀春母子俩远远望着,心疼不已,原本是要做薄荷米脂的,此时也不做了,从厨房拿出新鲜的莲子,洗净剁碎,和米脂一起熬着,这夏日里,莲子解暑。 受了那样的罪,那如凝脂般的肌肤怕是也要红肿。细细思量,拿出了石臼,将洗干净的绿豆捣碎,和井水混匀做成澡豆,这样脸就不会火辣辣的疼了。 侯元瑶听了谢芳初的话,如听了圣旨一番,急匆匆的往祁府去了。祁凤珠仍旧从后门进了祁府。 “娘,一切安排妥当了。” 就等侯元瑶过来。 侯元瑶心思缜密,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计策。快到祁府时,似乎看到了裴远声。裴远声是个好太医,可和祁楚天比还是差的很远。 这个好人,自己是做定了。 将腰间的金丝琉璃链理好,随身的丫鬟用扇子遮在侯元瑶头顶,慢慢进了祁府。 第二十五回 侯元瑶步履匆匆,依旧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走起路来匆忙却不慌乱,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小姐姑娘,且娇怯不扭捏,别有一番扶风弱柳之姿。 裴远声只望得背影,便也识出是哪家姑娘,自重回裴府之后,父亲已不羞于自己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到处帮他谋略,官场,还有婚姻大事。 自小自在惯了,受的冷眼也不是一点半点,自然是有几番心思的。 “侯姑娘,您可来了,梅园……” 接轿的不是一般的小厮,倒是中年妇人,且他认出那是祁曹氏身边的人。对于谢芳初的一切,他是上心的,“梅园”二字直中他心底最软却又最近的那一处。 将手中的药箱递于一侧的来福,眉头微蹙,“你先回府,我进宫一趟。”隽秀的面庞上一脸说不清的情绪,是倦是怒,是悔是恨,自己道不明,别人更看不透。 入宫只是托辞,他要去的是军营。 军营离祁府不远,此时邵明澈正在操练着新招的士兵,眼角一瞥便见到了裴远声,心里讶异。裴远声从不进军营,且唯一的联系就是替将军夫人请过脉,看过病,这么说……心里一紧,想到夏雪柳,莫名紧张起来,将手中的佩剑递于一侧的列安,自己相迎了过去。 “邵将军!”裴远声也看的清楚,明白三分,两人会意一前一后的往祁楚天帐篷走去。列安接过佩剑,继续操练着新兵。 裴远声在外,邵明澈先了去,里里外外没有几个人站岗,祁楚天一人住在帐篷内看着悬挂在正中央的地图,从厚重的帘缝中远远望去,侧面棱角分明,虽一身戎装,却显得极为优雅俊儒。 正事要紧。 邵明澈做了个“请”的动作。 裴远声掀开帘子。 “裴太医?”祁楚天耳尖,一点细微声响都能察觉。 裴远声不想耽误时间,把刚刚所见悉数讲给了祁楚天听。祁楚天握着马鞭的手微震,侯元瑶进府不奇怪,可听完裴远声的论述心里总觉的有些异样。原本就对梅园的事情上心,此时一听,忙嘱咐门外等候的邵明澈送裴远声出军营,自己一跃而上乌雅马,哒哒哒往祁府奔去。 一路风光无限,祁楚天心乱如麻。 ****** “姐姐,何必如此作践自己……”侯元瑶倚在仍跪在祁曹氏门前的谢芳初身边。事体大小与缘由,方才接自己的嬷嬷都悉数讲了,此事也怪杨嬷嬷先动的手,不过祁曹氏明知谢芳初非一般女子,可还一昧的去招惹她,原本三两句就能化解的事此时随着谢芳初这脱簪请罪而便的复杂了。 祁曹氏母女朝窗外冷眼望去,也不知侯元瑶在说什么。 “娘,你故意去惹那狐媚子……” “她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她不除去,你姐姐怎么进祁府!” 古代的女人哪,平阶的也斗,跨阶的也斗,每天吃完饭就想着怎样才能热闹些。 祁曹氏也不是无理取闹,昨天祁进坤来自己房内,有意无意说起了朝廷上的一些事,说者无意,听者却着实上心。祁曹侯三家本就是一体,已经被连续参了好几次,皇帝有些怀疑了。她是主母,当然要想办法让侯元瑶赶紧嫁进来,这样三家的关系才能更紧密。 第二十六回 裴远声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就这几次和侯元瑶相处下来,她应该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且谢芳初和她的关系看似不错。 想了半天,不得其解,胯-下的马跑的更快,祁楚天恨不得给它cha上翅膀扑腾扑腾几下就到家。 门房的小厮恭敬的站着,和往日无异样,不过一侧停靠着的的确是侯府的马车。小厮们见少爷回来,匆忙拉开大门,祁楚天没有减速的意思,哒哒两下直奔后院。 前院一片安静,祁曹氏院内一片安静,离梅园越近,祁楚天反而有些紧张,乌雅马不愿意被拘泥着,仍飞快往前面跑去。 远远望见冰绿正在院内东脚的井边浆洗着一身素衣,冰蓝正弯腰打水。大门紧闭,祁楚天的汗珠在烈日下顺着棱角分明的面庞落下,谢芳初这应该是回了梅园了。 马蹄声响,再远也能听到,更何况此时离梅园也就几步之遥。冰蓝雅绿望着门外的祁楚天,忙起身拴马。 “夫人可好?” “安……安好。” 冰蓝就是沉不住气,往往平常的事从她口中说出来都会变得异常。祁楚天目光扫过地面的木盆水桶。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么白的衣衫,第一次是毕氏棺木前的白布和当时自己的一身孝服,这抹白难道是谢芳初? 祁楚天双手停在了半空中,夏雪柳半边脸肿着拉开了门,“将军?姐姐,将军回来了!”原本憋屈的小脸上闪过丝丝喜悦,冲里面高兴的叫唤了一声,“将军,你可回来了!”原本有些悦色的脸上顿时又胀的通红,硕大的眼珠夺眶而出,簌簌打湿了怀里捧着的衣衫,咬唇低头兀自寻冰蓝雅绿去了。 屋内冰凉适宜,祁楚天暑意消了一半,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去: “娘子!”祁楚天心急,脱口而出。 门外的一举一动谢芳初早就听到,此时她正坐在床前的贵妃榻上,一侧坐着正是裴远声遇见的侯元瑶,侯元瑶手中正执着一块纱布,小心翼翼在拨弄着什么。祁楚天方才发觉,谢芳初的双膝是裸-露的,精致的面庞也无往日里那股清傲,一双深眸中满是落寞。裸lu的双膝上红斑点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香。 他再粗愣,也察觉到谢芳初受了伤,心随着眼睛都被狠狠的刺中了无数刀。 “侯小姐,我来。”祁楚天接过发愣的侯元瑶手中的纱布,毫不避忌的坐在了谢芳初的脚边,将湖水色的衫裙往上移了一寸,细心的沾取一侧的药汁,他一个武官,此时温柔至极,没触碰一下,都会紧张的望向谢芳初,担心她熬不住,舍不得她疼。 这点伤,对谢芳初来说,只不过是皮毛而已。侯元瑶看的真切,祁楚天对谢芳初的用情之深,入髓才知其味。 祁楚天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但有外人在,不便直问。此时一时陷入了沉寂,气氛异常的尴尬。将军夫妇亲昵有余,侯元瑶像一盏硕大的油灯,灭也不是,闪也不是。 “将军不必担忧,芳初姐姐这是皮外伤……”侯元瑶委婉道,语气中净是关切与安慰,“天气炎热,若不是我早到,只怕姐姐伤的更重,那平日里穿着鞋踏上去,脚底都会被咯的疼,这会儿晒得滚烫,姐姐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姑姑又劝不起来姐姐,好在我正好路过看到,忙托人回去取了这冰晶生肌膏,是止血化瘀的圣药,再抹两次定能痊愈。” 祁楚天愣了愣,疑惑的望向一侧的侯元瑶,她依旧是昔日里那番模样,不食人间烟火,微微一笑足以令百花失色,令夏日里给人带来的焦躁之火瞬时灭了一半。 谢芳初膝盖上的伤的确是由于她长时间跪着所致。 祁曹氏没想到她那么娇嫩,鲜花还经得起风吹雨打,这谢芳初居然活生生将两侧的膝盖跪的鲜血淋-漓,方才雅绿不知用了多少水多少胰子才将长裙下摆处的两-处-血-迹冲洗干净。由于此时涂抹了药膏的缘故,已经消肿止血,只剩有些深处是不是渗出点血来。 祁楚天只听着,下手越发的温柔。 “疼么?” 谢芳初摇了摇头,侯元瑶几句话便将责任悉数推到了自己身上,一来自己主动去下跪肯定是自己理亏,二来是自己不肯起来,她自己倒成了老好人。这祁楚天定是不疑有他,呵。谢芳初轻咬嘴角,伸手主动握住了祁楚天的拿着纱布的右手。 祁楚天只觉冰凉彻骨,心里更疼。 “将军,我自己来。” “多谢侯姑娘……”祁楚天起身行礼,二人退到一侧的桌椅旁交谈去了。 果真是个呆子!谢芳初手下一用力,“啊!”倒吸一口凉气,着实的疼。可疼中有丝丝说不明的感觉,似是千万只大雁飞过,连根羽毛都没落下的落寞感?越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然,他二人并未注意到谢芳初,侯元瑶正有意无意的望向谢芳初这里,似乎在向祁楚天说着什么。祁楚天背对着谢芳初,看不到他的脸色,可能看到由于放下戒备后那松懈的双肩,侯元瑶时不时的说着什么,时不时的笑笑…… 真是难得看到祁楚天对人如此和颜悦色。难不成和他爹一样,见一个爱一个?谢芳初心寒,垂下的眼睑里一阵酸涩。 第二十七回 谢芳初心里的滋味,自己却不明白。一个人站着发愣,夏雪柳拿着真丝百花扇走了过来,轻轻替谢芳初扇着,一双伶俐的眼睛看的真切,祁侯二人在那谈笑风生,虽离得远,可二人脸上露出的笑意着实真实,不像是敷衍。 “姐姐,将军……” 这样的笑容,他很久没有在她面前露出来了,今日倒是沾了侯元瑶的光,谢芳初嘴角的笑有些无奈却也略有所思。 “姐姐!”夏雪柳尖叫,倏地放下手中的扇子,奔向另一侧的药箱。 低头,刺目。 一抹鲜红顺着白嫩的小腿缓缓滑落,似红色的宝石又似红泪,一滴一滴,谢芳初眉头微蹙,要紧下唇。擦药的时候一不小心,镊子插、进了膝盖破皮的地方。 祁楚天倒吸一口凉气,不等夏雪柳拿过药自己已经跑到了谢芳初面前,手中拿着药罐: “怎如此不小心?”语气里是满满的心疼,“都怪我,应该我帮你擦药的。”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冰块脸,方才的笑容亦消失不见。 接过夏雪柳递来的棉布,又将镊子递了过去: “这个太尖锐,扔了罢!” 夏雪柳错愕,侯元瑶慢慢走上前来,脸上的笑意仍未散去,谢芳初虽未抬头,可侯元瑶步履轻盈,想必身心愉悦。 “姐姐……”声音娇弱动人,绝色佳人喜怒嗔悲都是一幅画,“祁将军,我来吧!” 不容祁楚天拒绝,谢芳初眼帘下已经映入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来,心里只觉不适,摇了摇头: “不麻烦了。” 语毕迅速将裙摆放了下来,使出全身力气站了起来,一摇一摆的往床榻走去。夏雪柳正在寻止血药,见谢芳初一步一步慢慢走来,心里疼的像有几十只猫在挠她。 谢芳初不说话,只看了眼夏雪柳: “我累了,送客。” 夏雪柳为难的看了看身后的祁侯二人,嘴唇动了动,但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二人自是听到了谢芳初的话,侯元瑶心里一阵冷笑,祁楚天当真以为她是累了,他是真心的想她好好休息,别伤了自己,低头将桌边的佩剑提起: “娘子好好休息,我送侯小姐回府。” 回府?回你个大头鬼……谢芳初心里气急,这男人当真是看上侯元瑶了,她也不回答,绕过桌椅屏风,缓缓坐了下来,这几步走的昏天暗地,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削瘦的脸颊轻轻滴落,膝盖刺骨似的疼着,心口却灼烧似的燃着。 夏雪柳轻轻合上门: “姐姐,将军离开了。” 谢芳初面朝里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夏雪柳见谢芳初没有吩咐,便轻轻放下了绣着百花的床帘,随着珠帘相互碰撞的清脆声,谢芳初开了口: “晚上我不吃了。” “姐姐……”伫立片刻,见再无吩咐,夏雪柳轻轻走了出去。 夏日就算在屋里呆着不动,亦觉得燥热。窗外的蝉鸣声更是让人心浮气躁,谢芳初怎能好好休息。原本今日是想将计就计,让祁曹氏对自己动手的,就算不动手,等祁楚天回来,定会闹的祁府鸡犬不宁,退一步说,就算祁楚天回来了,此时已经平息,自己回了梅园,可还是会传到祁楚天耳中,那时他依旧会为自己出头……岂知祁曹氏倒也不傻,不见自己也就算了,还请了侯元瑶来。 祁凤珠空有一身的蛮力,不足为患,她娘亲却不容小觑。现在每动一下,膝盖疼的厉害,且肿的发亮。 不要说报仇遥遥无期了,现在自保都是问题。 ****** “还未回来?”祁曹氏惊呼,下午得知祁楚天送侯元瑶回府,心里惊诧了一番,此时月朗星稀,祁楚天还未回来。且梅园那位似乎没有和祁楚天多说,她怎能不惊讶。 这女人不简单。祁曹氏一阵冷笑,笑得一侧的祁凤珠战战兢兢: “娘,出什么事了?” “今天差一点……”祁曹氏回头,双眼看着祁凤珠,“你呀,就知道吃,再吃怎么嫁的进侯府!?” “娘,昨天你还说我瘦,让我多吃点……” “……”祁曹氏瞪了眼祁凤珠,“也没让你吃这么多,我要是你,早就去祠堂多拜拜祖先,祁侯两家联姻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娘!”祁凤珠双颊绯红,“人家还不想嫁……那祠堂太黑,我……我怕……” 祁曹氏已经气得不知道该回什么了,只摆了摆手: “秦嬷嬷,送小姐回房。” 今日一事,自己处了上风,可深思,祁楚天一日不离开谢芳初,那侯元瑶嫁入祁府的事都不能落定。且她是一根锐利的刺儿,扎手,伤她的同时,自己定不能全身而退。 看来不仅祁凤珠要去祠堂,自己也要去祷告才行。 苏嬷嬷端着参汤,叩响了门。 “老爷回来了么?” “回夫人,老爷今日议事,方才又出府了。” 父子俩都出了门,祁曹氏一口将参汤喝尽,“明日老爷不上朝,你去张罗写芷月斋的早点回来。” “是。” 这个刺儿,挑不起,那还不能将她送出府?祁进坤也不喜她在府内呆着,明日开始每日唠叨几句,说不定就将她遣出府了。 翌日,东方微亮,祁曹氏已经起来。 主院的芙蓉厅内,苏嬷嬷正张罗着早膳,芷月斋的松子百岁糕,千红珠玉团,金枣碧叶糕……芷月斋的糕点,京中第一,每次排队最少也要半个时辰,今日苏嬷嬷将这些招牌点心买齐了,着实不易。 秦嬷嬷正拎着食盒进来。 祁曹氏的丫头上前接过,打开是温热适宜的薏米绿豆琼玉粥,不多不少,正好三碗的样子。这粥,更是难买,且一人只能买三碗,买的前一天要预定好,祁进坤嫌麻烦,每次都要等着,便不去了。这不,这顿还是今年头一次吃。 “老爷起了么?”祁曹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问道。 “禀夫人,老爷昨晚回来的晚,在冯姨娘那里就寝,方才我去书房和祁三说过……” “冯姨娘?”祁曹氏气得捶胸顿足,满腔的热血瞬时灭了一半。这个冯姨娘,长得闭月羞花,且是她亲自为祁进坤挑选的。入府半年便将祁进坤的心抢去了半颗,昨晚在她那过夜,今早不知能不能来这里用膳。 “去将小姐请来。”祁曹氏愠怒。 “夫人?” 祁凤珠哪那么容易起床,此时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一高一低的打着呼噜,口角的哈喇子顺着下颚将胸前浸湿了一片。 她的两个丫头见苏嬷嬷要往房内冲,吓得一蹦三尺高: “嬷嬷,使不得!使不得!” 话未落,苏嬷嬷已经进了门。 “啊——”只闻苏嬷嬷一声尖叫,水流声,木桶滚落声……丫头们吓得站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祁凤珠爱睡觉,一般日上三竿才起。她的房内有三道门,最里一道门顶是她做的手脚——一只装满水的木桶,但凡叫她起床的,无一不成落汤鸡…… 可怜的苏嬷嬷,浑身湿透了不说,还吓得魂不附体。 祁凤珠的院子和冯姨娘的只隔了两道墙,今日阳光明媚,且没有前几日那么热。根据祁进坤的习惯,此时定早起了在院子里看书。祁凤珠这里再小的动静,他那里都能听得见。 祁曹氏算准了,祁进坤会去。 苏嬷嬷被抬进自己的小院子,看到屋内双颊肿的像馒头的杨嬷嬷,两人抱头痛哭。这是造的什么孽,都晚年了,还落的这番下场。 祁曹氏房内,只剩一嬷嬷和一丫头近身伺候,祁凤珠陪在一侧。 方才教训了祁凤珠一顿,祁进坤只觉口干舌燥。祁曹氏亲自起身,替祁进坤装了一碗琼玉粥。 “老爷,凤珠也不是故意的……” “荒谬!”祁进坤怒火还未消,昨晚冯姨娘缠了他一晚上,正身心疲惫,一早又被扰了清净,心里正烦,此时祁曹氏又为祁凤珠开脱,当然不快。她是要嫁进祁府的,谁人不知祁府家风严谨,侯夫人更是端庄贤淑,且赏罚分明,侯府迄今为止都为她命是从,祁凤珠这样嫁过去是要吃亏的。 昨晚他正是和侯珏瑜的父亲商议事情,这朝廷之上风云诡谲,天子的意谁都揣测不了。这几日居然有人参曹家,这曹家若失势,祁侯两家怎会不受牵连。 婚事定是要赶紧提上日程的。 “从今日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从宫里给你请一个嬷嬷,好好教教你礼仪规矩!” 祁凤珠的口中塞满了糕点,祁进坤刚说完,她吐了祁进坤一脸。祁进坤脸都绿了。 “你……” “老爷,老爷……”祁曹氏忙起身,“你还不下去!”扭头呵斥祁凤珠,祁凤珠抓起一块松子糕慌忙跑了出去。 秦嬷嬷赶忙端了井水毛巾上来,祁曹氏拧干,仔细的替祁进坤擦着。 这一顿早膳,吃的人人不痛快! 苏嬷嬷躺在床上忽冷忽热,杨嬷嬷替她冷敷着额头。只是越来越烫,方才被冰水淋了一身又受了惊吓,此时倒像要晕过去了。 第二十八回 祁凤珠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她原本被扰了清梦觉心情就不好,又被遣了出来,桌上那一桌子好吃的东西更是碰不得。 一出门见双颊肿的老高的杨嬷嬷在祁曹氏院前踱步,身穿灰布褂子,失去了昔日里的神奇。 “小姐,夫人……” 杨嬷嬷并不知道方才所有的事,这时来祁曹氏处只是因苏嬷嬷病的不轻,浑身像滚烫的山芋,还说着胡话,她是来禀报好请大夫进来瞧病。 “你们这群老妈子,平日里只会倚老卖老,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根本不等杨嬷嬷开口,一脚将杨嬷嬷踹倒,杨嬷嬷深知祁凤珠的脾性,不敢吱声,只能忍泣缩在一旁,祁凤珠也着实发睏,看也不看倒地的杨嬷嬷,领着丫鬟出了院子。 守院的几个老嬷嬷赶紧将杨嬷嬷扶起: “杨妈妈,你没事……” “……”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杨嬷嬷是祁曹氏眼前的红人,此时落到这番下场,心里的失落和失望,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杨嬷嬷你先去休息,等老爷走了我在禀报夫人。”甄大姐上前,抚慰道。甄大姐是祁进坤侧室甄盈盈的陪房丫头,因做的一手好刺绣,愣是被祁曹氏收到了院下,不够甄大姐相貌极丑,只是精通所有女工,祁曹氏正缺这样的人。 原来老爷在! 杨嬷嬷已经打消了寻夫人的主意,只缓缓起身往回走去。暑热的天气,躁动的蝉鸣,让人不想动,走了一刻便停了下来,背靠在一株参天的杨树上,享受着片刻的阴凉。 远处似乎一男一女走了过来,杨嬷嬷迎着日光,看的不真切。 ****** 夏日的暑气越来越盛,祁楚天自那日离了去竟接了通知去了边城,许久不曾归家。谢芳初的膝盖上结了厚厚一层的痂,远远望去呈黑色,近瞧是深紫。为了防止燥热发炎,裴远声细心照料,日日来祁府准时换药,上药,一连数十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流出的脓水,渐渐好了起来。 “姐姐,今日感觉如何?”夏雪柳将绿豆百合盅捧了过来,“方才出府,竟遇到了邵明澈,他没有陪祁将军一同走。” 想到祁楚天,谢芳初的心中隐隐作痛,突然有种哀其不争的感觉,那日正是因为侯元瑶的“相助”,自己才免于遭殃。那个呆子,心里定是这样想的。 膝盖的血痂厚的不能乱动,白皙的腿上猛然看去如有一个黑洞一番触目惊心。 “今天是第几日了?” “姐姐,今天第十一日。”夏雪柳低声道,“兴许将军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过不来。” 祁府已无大事,毕氏已归宗祠,这是对祁楚天而言最大的事情,再有便是他的亲事——祁侯联姻,或者祁楚天娶自己。 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光滑如玉的桌案,夏雪柳看着她低头蹙眉的样子也不知如何安慰。 祁凤珠和侯珏瑜的最近走的颇近,夏雪柳已经不是第一次撞见二人在花园漫步。祁曹氏对此事颇为上心。这如何是好……夏雪柳走出屋子,冰蓝雅绿也不在园里,自己便坐下,看着园里的桃树上结满了晚熟的桃子上那几只蜜蜂忙碌着。 “夏姑娘!夏姑娘!” 居然是秦嬷嬷和苏嬷嬷,二人一脸笑意的站在门外。夏雪柳对二人并无多少好感,上次杨嬷嬷吃过憋后再也没来过梅园,今日换作她二人,定是又有什么事了。 “二位嬷嬷。”夏雪柳不想平添事端,主动起身相迎,“天气这么热,二位嬷嬷是寻姐姐的么?” “是的,夏姑娘。”秦嬷嬷先苏嬷嬷一步,推开的梅园的门,“还有几日便是中元节,夫人想为祁家积福,”说道此处,秦嬷嬷拿出一封信来。 “夫人差人去边城问过大少爷,家中最小辈里就剩下大少爷和小姐还未成亲,夫人想请二人去祁家宗祠祭祖,以便中元节那日老爷夫人回去祭祖。”苏嬷嬷不喘气的说了一大串。 “嬷嬷的意思是将军和祁小姐一同去祭扫宗祠?”夏雪柳惊讶的问,他二人向来不和,在宗祠里打起来也不奇怪。 话语间三人已到屋内。桌上的绿豆盅依旧在那,谢芳初没有动,此刻提笔正在窗前,背影纤细修长,一头青丝散落及腰,光是背影已经倾国倾城。 三人微怔。 “夏姑娘说笑了,”秦嬷嬷依旧一脸笑容,“将军不在府里,老爷和夫人的意思是谢姑娘代替将军,同小姐一起去祭扫。”语毕看了看谢芳初,再看看苏嬷嬷。 这是祁曹氏的点子,不仅说服了祁进坤,还修书给祁楚天,得到了赞同。这一法子不仅打动了祁楚天,此刻还想来收买谢芳初。祁楚天不是恨祁家不认谢芳初么?而祖祠宗祠历来是有女女儿媳同宗同族之人才能入的去,祭扫更是子女儿媳才能做的事,祁曹氏不正是以此向祁楚天抛出了橄榄枝么?这一招很管用,因为除了谢芳初,祁楚天的另一软肋就是生母毕氏,还是一根看不到摸不着的软肋。 谢芳初手中的笔缓缓放下,一切早已明了。她不及祁曹氏的处心积虑,那是因为她只想找出害死父母的人来报仇。只是此时一切似乎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祁楚天不似她想的那样,祁曹侯三家似乎也不似自己所查探到的联系的那么紧密。 这次祁曹氏能说服祁进坤让自己去清扫祖祠,不知废了多少口舌,那祁进坤可是视自己为红颜祸水的,更何况比起祁进坤的厌恶,祁曹氏的“好心”更让她觉得异样。 笔落许久,谢芳初依旧没有转身。 “谢姑娘?”秦嬷嬷小声试探,“夫人说,长嫂如母,这祠堂的钥匙,还请谢姑娘收好……” 话还未说完,苏嬷嬷拿过钥匙走了过去:“谢姑娘不会是害怕了吧?”将钥匙直接扔到了谢芳初面前,“我们先回去禀报夫人。” 直至二人离开,谢芳初也没有动。 “姐姐?”夏雪柳不敢上前,小声道。 “雪柳快过来,站久了,受伤的膝盖又麻又疼,动弹不了。”夏雪柳一听,连忙上前,起先见谢芳初不言不语不转身,还以为是她动怒。 目光落在那把漂亮的祖祠钥匙上,阳光下耀眼逼人,静静的躺在它不该躺的地方。打扫祖祠,历来不是下人打扫的么?难不成就祁府讲究? 的确是祁府讲究,祁进坤是孝子,以往不忙时他都是一个月两次亲自去打扫,现在升了官忙碌了些,上次一去还是半年前母亲的忌日。 随着地位的显赫身份的尊贵,眼前的亲情都所剩无几,何况是早已不在人世间的,纵使有,那也只是见到牌位时那刹那间的愧疚感而已。 古往今来,同甘的少,共苦的多。糟糠之妻不下堂堪比金句,祁楚天憎恨祁进坤也是有缘由的,那是怎样一种恨,致使他年纪轻轻就离开了家,一别数十年。 “姐姐,杨嬷嬷让我告知姐姐明天就要去祖祠了,”夏雪柳上前,拉过谢芳初的手道:“姐姐,你身子不适,要不找个借口推了。”眉宇间的担忧若隐若现,“和那泼辣小姐一同去,姐姐你……” 谢芳初的手心满是汗水,“祖祠是要清扫的,况且我不去,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幺蛾子来。”这去与不去外人看来只是点头摇头那么简单,然而对她而言,一发可动千钧,走错一步就怕连祁楚天都会站到自己的对面。 “我去帮姐姐整理东西,杨嬷嬷说要呆个三五日,我不能陪同……”夏雪柳说完便开始拾当,拿出一方紫底银纹的四方帕子整齐的铺在外室的桌面上,自己开始收拾起来。 谢芳初睁着眼看着忙碌的人儿,似曾相熟。小时候跟着爹爹出门,娘也是这样帮自己收拾的。这才多久,已经阴阳两隔。 几步挪到床边,膝盖碰到床沿,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祁府祖祠在紫竹林,离祁府大约二是里,那里群山环抱,绿水映山,祁家的祖祠屹立在那里,着实是个怡然之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郊外驶去。祁凤珠在前,谢芳初在后,窗外炎热的像个火炉,马车内放了两大块冰不肖一会就化了一大半。 夏雪柳的扇子拼命的扇着,谢芳初穿了一身素雅的薄衫,端坐在窗前。明天开始打扫,为期四天。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 祁楚天已经十二天没有回来了。谢芳初将帘子放下道:“边城离这里有多远?” “听邵明澈说,骑马要四五天的样子,估计马车更慢些……” 骑马?谢芳初只觉耳边传来哒哒的乌雅马奔驰的声音,似乎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第二十九回 没有乌雅马,也没有他,谢芳初傻笑。 车夫倒是停下了马车。 “到了?”夏雪柳掀帘问道,“可真热。” “小姐莫急,到了祠堂,那里才凉快。”谢芳初的车夫是邵明澈安排的,安全可靠,是军营里因伤退下的军人,会留在军营里照应谢芳初,以防万一。这些都是祁楚天的安排,他虽然不在,但让谢芳初和祁凤珠共处,心里还是不放心。 故悄悄安排了邵明澈做了这些。 车夫说的也是实话,因四面环着山水,这祁府的祖祠当真凉快适宜,此刻马车只是停在山脚下,已经没有方才在闹市中的灼热感。这祁家还真会挑房子,活着的人住的不错,升天的人更是住的舒适。 “那狐媚子可走了?”祁曹氏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安坐在花梨木摇椅上假寐,甄大姐一上一下的摇着扇子点了点头:“此刻怕是已经到了。” 祁曹氏冷笑一声,“进了那祖祠,怕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甄大姐的扇子顿了顿,“夫人,那里……闹鬼?” “不是闹鬼,是闹人。”祁曹氏笑了笑,“老爷呢?” “去城门接将军了。”甄大姐是个粗人,这里面的一计一谋她参不透,怕是连祁曹氏的三个嬷嬷都参不透。 祁进坤接祁楚天,谢芳初清扫祖祠,这一幕幕倒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些。 祁凤珠和谢芳初刚刚离开,祁曹氏已经差人去请侯元瑶。理由便是家中无人,一人甚为想念。请了侯元瑶过来,明里是和自己作伴暗里却是为侯元瑶祁楚天制造相处的机会。 谢芳初走了,夏雪柳还在。 刚到祁府门前,夏雪柳便见到了侯府的马车,心中明白三分,不动声色的往里走去。自己身份尴尬,连个丫头都算不上,只是借着谢芳初的光才能使祁府的过客而已,只是此情此景,如何放的宽心。谢芳初是祁楚天的人,而侯元瑶是祁家为祁楚天选的意中人。 她的过来,无疑是得了两家长辈的恩许的。步履匆匆,夏雪柳往梅园走去。手中顺势摘了一根柳条,抽着脚边的花花草草。 今早离开,吩咐冰蓝雅绿将床上的被褥都掀起,洗的洗,晒的晒,此刻在院外也能听到一阵搓衣和水的声音。 “这谢小姐身上还没大好吧?” 是冰蓝的声音。 “是,你看着被子上的血,显然是今天刚流出来的……” 夏雪柳惊愕,姐姐的膝盖竟还未好,甚至更严重了,今天都是多日了,怎还在出血?冰蓝雅绿不说话了,一声叹息的继续揉搓起来。 伫立在院前,迟迟不想进去。 将军不在,谢芳初也不在,夏雪柳觉得无趣,往灶间走去。春娟母女俩应该在备晚膳了。 夏日聒噪,众人胃口都不好。 “夏姑娘来了!”春娟娘放下手里的锅盖笑道,“今日夫人吩咐我添了六个菜,说是将军回来好庆贺一番,我本以为谢姑娘也在,方才才知道谢姑娘去了祖祠……”剩下的絮叨夏雪柳没有听到,耳边一直盘旋着“将军回来”,猛地拉过春娟娘道: “可是祁楚天祁将军回来?” “正是。” 夏雪柳的表现有些异常,春娟娘愣住。 “该死!”夏雪柳往祁府大门跑去,将军根本不知道谢芳初不在府里,此时回来定会被祁曹氏找借口一同用膳,然后不就和侯元瑶碰面了么?觥筹交错,二人喝酒作乐……万一……万一酒后……在祁府呆久了,夏雪柳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着实丰富了一些。可将军的确对侯元瑶的态度和普通人不一样,若真是如此,那姐姐和自己岂不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越急走的越慢,一不留神,脚底踩了个空! “啊!”只觉一只有力的臂膀将自己腾空揽起,一个漂亮的空中转身,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耳侧一股温热的呼吸好闻又特别,夏雪柳一慌,从那人的臂膀中挣脱了出来: “多谢……”夏雪柳愣住,此人不正是那御前正四品带刀侍卫侯珏瑜么?那一日虽是匆匆一面,夏雪柳还是认出了他。 侯珏瑜并未回头,早已转身离去。背影高大,夏雪柳有些好奇,这侯家两兄妹都长得不错,怎都喜做那拆散姻缘的事呢! 没有乌雅马,也没有他,谢芳初傻笑。 车夫倒是停下了马车。 “到了?”夏雪柳掀帘问道,“可真热。” “小姐莫急,到了祠堂,那里才凉快。”谢芳初的车夫是邵明澈安排的,安全可靠,是军营里因伤退下的军人,会留在军营里照应谢芳初,以防万一。这些都是祁楚天的安排,他虽然不在,但让谢芳初和祁凤珠共处,心里还是不放心。 故悄悄安排了邵明澈做了这些。 车夫说的也是实话,因四面环着山水,这祁府的祖祠当真凉快适宜,此刻马车只是停在山脚下,已经没有方才在闹市中的灼热感。这祁家还真会挑房子,活着的人住的不错,升天的人更是住的舒适。 “那狐媚子可走了?”祁曹氏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安坐在花梨木摇椅上假寐,甄大姐一上一下的摇着扇子点了点头:“此刻怕是已经到了。” 祁曹氏冷笑一声,“进了那祖祠,怕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甄大姐的扇子顿了顿,“夫人,那里……闹鬼?” “不是闹鬼,是闹人。”祁曹氏笑了笑,“老爷呢?” “去城门接将军了。”甄大姐是个粗人,这里面的一计一谋她参不透,怕是连祁曹氏的三个嬷嬷都参不透。 祁进坤接祁楚天,谢芳初清扫祖祠,这一幕幕倒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些。 祁凤珠和谢芳初刚刚离开,祁曹氏已经差人去请侯元瑶。理由便是家中无人,一人甚为想念。请了侯元瑶过来,明里是和自己作伴暗里却是为侯元瑶祁楚天制造相处的机会。 谢芳初走了,夏雪柳还在。 刚到祁府门前,夏雪柳便见到了侯府的马车,心中明白三分,不动声色的往里走去。自己身份尴尬,连个丫头都算不上,只是借着谢芳初的光才能使祁府的过客而已,只是此情此景,如何放的宽心。谢芳初是祁楚天的人,而侯元瑶是祁家为祁楚天选的意中人。 她的过来,无疑是得了两家长辈的恩许的。步履匆匆,夏雪柳往梅园走去。手中顺势摘了一根柳条,抽着脚边的花花草草。 今早离开,吩咐冰蓝雅绿将床上的被褥都掀起,洗的洗,晒的晒,此刻在院外也能听到一阵搓衣和水的声音。 “这谢小姐身上还没大好吧?” 是冰蓝的声音。 “是,你看着被子上的血,显然是今天刚流出来的……” 夏雪柳惊愕,姐姐的膝盖竟还未好,甚至更严重了,今天都是多日了,怎还在出血?冰蓝雅绿不说话了,一声叹息的继续揉搓起来。 伫立在院前,迟迟不想进去。 将军不在,谢芳初也不在,夏雪柳觉得无趣,往灶间走去。春娟母女俩应该在备晚膳了。 夏日聒噪,众人胃口都不好。 “夏姑娘来了!”春娟娘放下手里的锅盖笑道,“今日夫人吩咐我添了六个菜,说是将军回来好庆贺一番,我本以为谢姑娘也在,方才才知道谢姑娘去了祖祠……”剩下的絮叨夏雪柳没有听到,耳边一直盘旋着“将军回来”,猛地拉过春娟娘道: “可是祁楚天祁将军回来?” “正是。” 夏雪柳的表现有些异常,春娟娘愣住。 “该死!”夏雪柳往祁府大门跑去,将军根本不知道谢芳初不在府里,此时回来定会被祁曹氏找借口一同用膳,然后不就和侯元瑶碰面了么?觥筹交错,二人喝酒作乐……万一……万一酒后……在祁府呆久了,夏雪柳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着实丰富了一些。可将军的确对侯元瑶的态度和普通人不一样,若真是如此,那姐姐和自己岂不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越急走的越慢,一不留神,脚底踩了个空! “啊!”只觉一只有力的臂膀将自己腾空揽起,一个漂亮的空中转身,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耳侧一股温热的呼吸好闻又特别,夏雪柳一慌,从那人的臂膀中挣脱了出来: “多谢……”夏雪柳愣住,此人不正是那御前正四品带刀侍卫侯珏瑜么?那一日虽是匆匆一面,夏雪柳还是认出了他。 侯珏瑜并未回头,早已转身离去。背影高大,夏雪柳有些好奇,这侯家两兄妹都长得不错,怎都喜做那拆散姻缘的事呢! 没有乌雅马,也没有他,谢芳初傻笑。 车夫倒是停下了马车。 “到了?”夏雪柳掀帘问道,“可真热。” “小姐莫急,到了祠堂,那里才凉快。”谢芳初的车夫是邵明澈安排的,安全可靠,是军营里因伤退下的军人,会留在军营里照应谢芳初,以防万一。这些都是祁楚天的安排,他虽然不在,但让谢芳初和祁凤珠共处,心里还是不放心。 故悄悄安排了邵明澈做了这些。 车夫说的也是实话,因四面环着山水,这祁府的祖祠当真凉快适宜,此刻马车只是停在山脚下,已经没有方才在闹市中的灼热感。这祁家还真会挑房子,活着的人住的不错,升天的人更是住的舒适。 “那狐媚子可走了?”祁曹氏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安坐在花梨木摇椅上假寐,甄大姐一上一下的摇着扇子点了点头:“此刻怕是已经到了。” 祁曹氏冷笑一声,“进了那祖祠,怕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甄大姐的扇子顿了顿,“夫人,那里……闹鬼?” “不是闹鬼,是闹人。”祁曹氏笑了笑,“老爷呢?” “去城门接将军了。”甄大姐是个粗人,这里面的一计一谋她参不透,怕是连祁曹氏的三个嬷嬷都参不透。 祁进坤接祁楚天,谢芳初清扫祖祠,这一幕幕倒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些。 祁凤珠和谢芳初刚刚离开,祁曹氏已经差人去请侯元瑶。理由便是家中无人,一人甚为想念。请了侯元瑶过来,明里是和自己作伴暗里却是为侯元瑶祁楚天制造相处的机会。 谢芳初走了,夏雪柳还在。 刚到祁府门前,夏雪柳便见到了侯府的马车,心中明白三分,不动声色的往里走去。自己身份尴尬,连个丫头都算不上,只是借着谢芳初的光才能使祁府的过客而已,只是此情此景,如何放的宽心。谢芳初是祁楚天的人,而侯元瑶是祁家为祁楚天选的意中人。 她的过来,无疑是得了两家长辈的恩许的。步履匆匆,夏雪柳往梅园走去。手中顺势摘了一根柳条,抽着脚边的花花草草。 今早离开,吩咐冰蓝雅绿将床上的被褥都掀起,洗的洗,晒的晒,此刻在院外也能听到一阵搓衣和水的声音。 “这谢小姐身上还没大好吧?” 是冰蓝的声音。 “是,你看着被子上的血,显然是今天刚流出来的……” 夏雪柳惊愕,姐姐的膝盖竟还未好,甚至更严重了,今天都是多日了,怎还在出血?冰蓝雅绿不说话了,一声叹息的继续揉搓起来。 伫立在院前,迟迟不想进去。 将军不在,谢芳初也不在,夏雪柳觉得无趣,往灶间走去。春娟母女俩应该在备晚膳了。 夏日聒噪,众人胃口都不好。 “夏姑娘来了!”春娟娘放下手里的锅盖笑道,“今日夫人吩咐我添了六个菜,说是将军回来好庆贺一番,我本以为谢姑娘也在,方才才知道谢姑娘去了祖祠……”剩下的絮叨夏雪柳没有听到,耳边一直盘旋着“将军回来”,猛地拉过春娟娘道: “可是祁楚天祁将军回来?” “正是。” 夏雪柳的表现有些异常,春娟娘愣住。 “该死!”夏雪柳往祁府大门跑去,将军根本不知道谢芳初不在府里,此时回来定会被祁曹氏找借口一同用膳,然后不就和侯元瑶碰面了么?觥筹交错,二人喝酒作乐……万一……万一酒后……在祁府呆久了,夏雪柳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着实丰富了一些。可将军的确对侯元瑶的态度和普通人不一样,若真是如此,那姐姐和自己岂不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越急走的越慢,一不留神,脚底踩了个空! “啊!”只觉一只有力的臂膀将自己腾空揽起,一个漂亮的空中转身,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耳侧一股温热的呼吸好闻又特别,夏雪柳一慌,从那人的臂膀中挣脱了出来: “多谢……”夏雪柳愣住,此人不正是那御前正四品带刀侍卫侯珏瑜么?那一日虽是匆匆一面,夏雪柳还是认出了他。 侯珏瑜并未回头,早已转身离去。背影高大,夏雪柳有些好奇,这侯家两兄妹都长得不错,怎都喜做那拆散姻缘的事呢! 没有乌雅马,也没有他,谢芳初傻笑。 车夫倒是停下了马车。 “到了?”夏雪柳掀帘问道,“可真热。” “小姐莫急,到了祠堂,那里才凉快。”谢芳初的车夫是邵明澈安排的,安全可靠,是军营里因伤退下的军人,会留在军营里照应谢芳初,以防万一。这些都是祁楚天的安排,他虽然不在,但让谢芳初和祁凤珠共处,心里还是不放心。 故悄悄安排了邵明澈做了这些。 车夫说的也是实话,因四面环着山水,这祁府的祖祠当真凉快适宜,此刻马车只是停在山脚下,已经没有方才在闹市中的灼热感。这祁家还真会挑房子,活着的人住的不错,升天的人更是住的舒适。 “那狐媚子可走了?”祁曹氏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安坐在花梨木摇椅上假寐,甄大姐一上一下的摇着扇子点了点头:“此刻怕是已经到了。” 祁曹氏冷笑一声,“进了那祖祠,怕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甄大姐的扇子顿了顿,“夫人,那里……闹鬼?” “不是闹鬼,是闹人。”祁曹氏笑了笑,“老爷呢?” “去城门接将军了。”甄大姐是个粗人,这里面的一计一谋她参不透,怕是连祁曹氏的三个嬷嬷都参不透。 祁进坤接祁楚天,谢芳初清扫祖祠,这一幕幕倒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些。 祁凤珠和谢芳初刚刚离开,祁曹氏已经差人去请侯元瑶。理由便是家中无人,一人甚为想念。请了侯元瑶过来,明里是和自己作伴暗里却是为侯元瑶祁楚天制造相处的机会。 谢芳初走了,夏雪柳还在。 刚到祁府门前,夏雪柳便见到了侯府的马车,心中明白三分,不动声色的往里走去。自己身份尴尬,连个丫头都算不上,只是借着谢芳初的光才能使祁府的过客而已,只是此情此景,如何放的宽心。谢芳初是祁楚天的人,而侯元瑶是祁家为祁楚天选的意中人。 她的过来,无疑是得了两家长辈的恩许的。步履匆匆,夏雪柳往梅园走去。手中顺势摘了一根柳条,抽着脚边的花花草草。 今早离开,吩咐冰蓝雅绿将床上的被褥都掀起,洗的洗,晒的晒,此刻在院外也能听到一阵搓衣和水的声音。 “这谢小姐身上还没大好吧?” 是冰蓝的声音。 “是,你看着被子上的血,显然是今天刚流出来的……” 夏雪柳惊愕,姐姐的膝盖竟还未好,甚至更严重了,今天都是多日了,怎还在出血?冰蓝雅绿不说话了,一声叹息的继续揉搓起来。 伫立在院前,迟迟不想进去。 将军不在,谢芳初也不在,夏雪柳觉得无趣,往灶间走去。春娟母女俩应该在备晚膳了。 夏日聒噪,众人胃口都不好。 “夏姑娘来了!”春娟娘放下手里的锅盖笑道,“今日夫人吩咐我添了六个菜,说是将军回来好庆贺一番,我本以为谢姑娘也在,方才才知道谢姑娘去了祖祠……”剩下的絮叨夏雪柳没有听到,耳边一直盘旋着“将军回来”,猛地拉过春娟娘道: “可是祁楚天祁将军回来?” “正是。” 夏雪柳的表现有些异常,春娟娘愣住。 “该死!”夏雪柳往祁府大门跑去,将军根本不知道谢芳初不在府里,此时回来定会被祁曹氏找借口一同用膳,然后不就和侯元瑶碰面了么?觥筹交错,二人喝酒作乐……万一……万一酒后……在祁府呆久了,夏雪柳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着实丰富了一些。可将军的确对侯元瑶的态度和普通人不一样,若真是如此,那姐姐和自己岂不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越急走的越慢,一不留神,脚底踩了个空! “啊!”只觉一只有力的臂膀将自己腾空揽起,一个漂亮的空中转身,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耳侧一股温热的呼吸好闻又特别,夏雪柳一慌,从那人的臂膀中挣脱了出来: “多谢……”夏雪柳愣住,此人不正是那御前正四品带刀侍卫侯珏瑜么?那一日虽是匆匆一面,夏雪柳还是认出了他。 侯珏瑜并未回头,早已转身离去。背影高大,夏雪柳有些好奇,这侯家两兄妹都长得不错,怎都喜做那拆散姻缘的事呢! 没有乌雅马,也没有他,谢芳初傻笑。 车夫倒是停下了马车。 “到了?”夏雪柳掀帘问道,“可真热。” “小姐莫急,到了祠堂,那里才凉快。”谢芳初的车夫是邵明澈安排的,安全可靠,是军营里因伤退下的军人,会留在军营里照应谢芳初,以防万一。这些都是祁楚天的安排,他虽然不在,但让谢芳初和祁凤珠共处,心里还是不放心。 故悄悄安排了邵明澈做了这些。 车夫说的也是实话,因四面环着山水,这祁府的祖祠当真凉快适宜,此刻马车只是停在山脚下,已经没有方才在闹市中的灼热感。这祁家还真会挑房子,活着的人住的不错,升天的人更是住的舒适。 “那狐媚子可走了?”祁曹氏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安坐在花梨木摇椅上假寐,甄大姐一上一下的摇着扇子点了点头:“此刻怕是已经到了。” 祁曹氏冷笑一声,“进了那祖祠,怕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甄大姐的扇子顿了顿,“夫人,那里……闹鬼?” “不是闹鬼,是闹人。”祁曹氏笑了笑,“老爷呢?” “去城门接将军了。”甄大姐是个粗人,这里面的一计一谋她参不透,怕是连祁曹氏的三个嬷嬷都参不透。 祁进坤接祁楚天,谢芳初清扫祖祠,这一幕幕倒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些。 祁凤珠和谢芳初刚刚离开,祁曹氏已经差人去请侯元瑶。理由便是家中无人,一人甚为想念。请了侯元瑶过来,明里是和自己作伴暗里却是为侯元瑶祁楚天制造相处的机会。 谢芳初走了,夏雪柳还在。 刚到祁府门前,夏雪柳便见到了侯府的马车,心中明白三分,不动声色的往里走去。自己身份尴尬,连个丫头都算不上,只是借着谢芳初的光才能使祁府的过客而已,只是此情此景,如何放的宽心。谢芳初是祁楚天的人,而侯元瑶是祁家为祁楚天选的意中人。 她的过来,无疑是得了两家长辈的恩许的。步履匆匆,夏雪柳往梅园走去。手中顺势摘了一根柳条,抽着脚边的花花草草。 今早离开,吩咐冰蓝雅绿将床上的被褥都掀起,洗的洗,晒的晒,此刻在院外也能听到一阵搓衣和水的声音。 “这谢小姐身上还没大好吧?” 是冰蓝的声音。 “是,你看着被子上的血,显然是今天刚流出来的……” 祁凤珠和谢芳初刚刚离开,祁曹氏已经差人去请侯元瑶。理由便是家中无人,一人甚为想念。请了侯元瑶过来,明里是和自己作伴暗里却是为侯元瑶祁楚天制造相处的机会。 谢芳初走了,夏雪柳还在。 刚到祁府门前,夏雪柳便见到了侯府的马车,心中明白三分,不动声色的往里走去。自己身份尴尬,连个丫头都算不上,只是借着谢芳初的光才能使祁府的过客而已,只是此情此景,如何放的宽心。谢芳初是祁楚天的人,而侯元瑶是祁家为祁楚天选的意中人。 第三十回 第二日,微风拂面,鸟语花香。谢芳初一夜没睡,精神尚可。只是一人的身影,略显单薄了些。且深山里,着实阴冷。 自己取出了夏雪柳备好的糕点,两块紫芋酥,一盏花瓣茶。祁凤珠那侧正使唤着小凰倒水吃饭,一片喧嚣。 今日要清扫院落,昨日进门就见到了一地的落叶,这祠堂虽有人看守,但他们不会打扫,因他们不是本族的人。 谢芳初朱唇亲启,喝了一口水,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心里觉得安静舒适,若是派她来守祖祠,她倒是愿意的。现在的她,如同漂泊的浮萍,无根无牵挂。 不一会,有人叩响了房门。 “少夫人,”是个年老的声音。谢芳初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开门,是一位老妈妈,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我是守祠堂的祝妈妈,”祝妈妈将手里的扫帚递了过来,“今日就讲祠堂里外的落叶和院子里的淤泥清理干净吧!” 祝妈妈语气客气,谢芳初亦没有多问,接过了扫帚。 看着眼前穿着端庄,姿态不俗的女子,祝妈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天儿的眼光着实不错,”祝妈妈拉过谢芳初的手瞧了又瞧,“这双手也是福手。” 谢芳初轻轻抽出手,“妈妈会看手相?” “会一点。我是天儿的乳娘,当年老夫人走后我也离了家,这次少爷将老夫人牌位请了回来,我才回的祁家。”祝妈妈叹息了一声,“老夫人若是在世,定欢喜的很,少爷成家立业……”说到此处,竟有些哽咽,双眼噙泪,说不下去了。 原来是祁楚天的乳娘,谢芳初递过一方真丝锦帕:“妈妈不要哀伤,现在将军一切安好,该值得高兴。”谢芳初看不得人落泪,尤其是年纪和她不在世的父母一般大的人。 谢芳初扶过祝妈妈,往院外走去。穿过天井和院门,便是要清扫的院落。山中风大,祠堂四周的树木颇多,故地面的落叶已经积了足足有半尺厚,多的地方一尺都有了。有时雨水积落,这最底下的树叶大多数都发霉腐烂,空气中隐约一股*的气味。 自己从小也是在官家长大,这扫地的事儿从未做过,更何况现在除了用扫帚还要用铁锹,谢芳初有些顾虑,不知如何下手。 祝妈妈将她领了过来,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她一个人。 谢芳初拿着扫帚,从南往北轻轻扫了起来,过了许久,还不见祁凤珠的影子。谢芳初将扫好的树叶堆在墙角,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院子里也有些炎热了。 若是夏雪柳在,那就好了,一来可以帮忙,二来可以作伴。 “沙沙沙”,身后传来扫地的声音,谢芳初回头,以为是祁凤珠来了,暗忖着今天她那么安静,竟肯不抗议安心做事。 扫地的并不是祁凤珠。 而是比祁凤珠低两个头的一个小姑娘。 “你们小姐呢?”谢芳初认出了她的服饰。 小凰将扫帚扶正,看着眼前的谢芳初,愣愣道:“小姐,我们小姐今日头晕……所以……我来扫地……”最后三个字几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祁凤珠定是起不来,所以才打发了她过来。谢芳初也不多问,继续扫着落叶。 心里却有些疑问,这不是以前见到的那个陪在祁凤珠身边的丫头。难不成又换了? 院子里只有扫地的沙沙声,二人也不说话,祁凤珠更是没有出现。 “姐姐,这树叶放在何处?”小凰惶恐的问道,她是小女孩儿,又是下人,见了天仙似的谢芳初,大气不敢出。 谢芳初指了指墙角:“我也不知道,暂且放在那处了。” 小凰便一身不吭,用铁锹铲着堆好的树叶,往墙角送去。 “谢谢姐姐。”声音唯唯诺诺,倒不失礼数。 应该是个穷苦人家的丫头,做事倒也勤快,可惜跟了祁凤珠。祁凤珠一年换七八个伺候的人,这不知是第几个了。 “以前没有见过你……”谢芳初坐在一侧的石头上,“新来的?” 小凰脸的的小脸红扑扑的一片:“是,我叫小凰,是新来的。”语毕又低头扫地,不多言。 二人扫了一个上午,才扫干净五分之一,这个院落极大,而谢芳初手生,基本都是小凰一个人在出力,二人不多话,做事也快了些。 以前这些事都是祝妈妈做的,可上次下雨,祝妈妈扫地时摔了一跤,左脚落了伤,便不怎么能久站,又不好意思和祁家说明,便都是请人回来扫。这次祁曹氏居然主动要求自己的女儿和儿媳过来,祝妈妈当然欣然接受了。 若是毕氏在世,那一定更加高兴。祝妈妈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柴火塞进了灶膛。 第二日,微风拂面,鸟语花香。谢芳初一夜没睡,精神尚可。只是一人的身影,略显单薄了些。且深山里,着实阴冷。 自己取出了夏雪柳备好的糕点,两块紫芋酥,一盏花瓣茶。祁凤珠那侧正使唤着小凰倒水吃饭,一片喧嚣。 今日要清扫院落,昨日进门就见到了一地的落叶,这祠堂虽有人看守,但他们不会打扫,因他们不是本族的人。 谢芳初朱唇亲启,喝了一口水,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心里觉得安静舒适,若是派她来守祖祠,她倒是愿意的。现在的她,如同漂泊的浮萍,无根无牵挂。 不一会,有人叩响了房门。 “少夫人,”是个年老的声音。谢芳初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开门,是一位老妈妈,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我是守祠堂的祝妈妈,”祝妈妈将手里的扫帚递了过来,“今日就讲祠堂里外的落叶和院子里的淤泥清理干净吧!” 祝妈妈语气客气,谢芳初亦没有多问,接过了扫帚。 看着眼前穿着端庄,姿态不俗的女子,祝妈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天儿的眼光着实不错,”祝妈妈拉过谢芳初的手瞧了又瞧,“这双手也是福手。” 谢芳初轻轻抽出手,“妈妈会看手相?” “会一点。我是天儿的乳娘,当年老夫人走后我也离了家,这次少爷将老夫人牌位请了回来,我才回的祁家。”祝妈妈叹息了一声,“老夫人若是在世,定欢喜的很,少爷成家立业……”说到此处,竟有些哽咽,双眼噙泪,说不下去了。 原来是祁楚天的乳娘,谢芳初递过一方真丝锦帕:“妈妈不要哀伤,现在将军一切安好,该值得高兴。”谢芳初看不得人落泪,尤其是年纪和她不在世的父母一般大的人。 谢芳初扶过祝妈妈,往院外走去。穿过天井和院门,便是要清扫的院落。山中风大,祠堂四周的树木颇多,故地面的落叶已经积了足足有半尺厚,多的地方一尺都有了。有时雨水积落,这最底下的树叶大多数都发霉腐烂,空气中隐约一股*的气味。 自己从小也是在官家长大,这扫地的事儿从未做过,更何况现在除了用扫帚还要用铁锹,谢芳初有些顾虑,不知如何下手。 祝妈妈将她领了过来,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她一个人。 谢芳初拿着扫帚,从南往北轻轻扫了起来,过了许久,还不见祁凤珠的影子。谢芳初将扫好的树叶堆在墙角,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院子里也有些炎热了。 若是夏雪柳在,那就好了,一来可以帮忙,二来可以作伴。 “沙沙沙”,身后传来扫地的声音,谢芳初回头,以为是祁凤珠来了,暗忖着今天她那么安静,竟肯不抗议安心做事。 扫地的并不是祁凤珠。 而是比祁凤珠低两个头的一个小姑娘。 “你们小姐呢?”谢芳初认出了她的服饰。 小凰将扫帚扶正,看着眼前的谢芳初,愣愣道:“小姐,我们小姐今日头晕……所以……我来扫地……”最后三个字几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祁凤珠定是起不来,所以才打发了她过来。谢芳初也不多问,继续扫着落叶。 心里却有些疑问,这不是以前见到的那个陪在祁凤珠身边的丫头。难不成又换了? 院子里只有扫地的沙沙声,二人也不说话,祁凤珠更是没有出现。 “姐姐,这树叶放在何处?”小凰惶恐的问道,她是小女孩儿,又是下人,见了天仙似的谢芳初,大气不敢出。 谢芳初指了指墙角:“我也不知道,暂且放在那处了。” 小凰便一身不吭,用铁锹铲着堆好的树叶,往墙角送去。 “谢谢姐姐。”声音唯唯诺诺,倒不失礼数。 应该是个穷苦人家的丫头,做事倒也勤快,可惜跟了祁凤珠。祁凤珠一年换七八个伺候的人,这不知是第几个了。 第三十一回 送走了裴远声,夏雪柳回至梅园。今日原本天气不太好,压抑的想下雨,此时倒云开日明了,颇舒适。 刚走至梅园前,谢芳初已经在园子里,跟冰蓝雅绿一起端弄着几样小盆栽,不似以往那般沉闷,还隐隐露出几许笑意,使得原本就脱俗的梅园更是仙气十足。 “姐姐!”夏雪柳接过谢芳初手中的瓷盘,里面的黑釉花盆中是一棵小小的盘山姝,才露出了一点点淡紫色的芽儿,显出丝丝娇羞,这盘山姝是极寒之地才能养成的,祁楚天去打仗时带了些回来,数十棵只存活了这一株,经过了一个寒冬的悉心照料,总算见到了些曙光。听他说,盘山姝长开后,会如同盘山的阶梯一样一层一层的由下往上生长,因发芽极难,故不会轻易死去,定会妖娆一生。 二人并肩往屋内走去,这瓷盘要放在冰盒上才行,屋外阳光强烈,盘山姝受不住。 屋内的幔子上,已经挂上裴远声所赠的药囊,一进门便能闻到淡淡幽香,让人心神安宁。 “裴太医这药囊甚是精致,赶明儿我也要求一个随身带着。”夏雪柳放好盘山姝,坐到一侧的小椅子上笑着说,“姐姐,你这几日如何?连我都近不得身。” 谢芳初看了看四周,窗棱关好,门也是关紧的,不动神色缓缓走至门前透过雕花格往外看了看,冰蓝雅绿仍在布置小树,转身走至夏雪柳身边。 “那几日的确身子不好,心里如有一道坎,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谢芳初喃喃道,“我最近一直在想,这样的报仇是否有意义再走下去。”美人迟疑的望着窗幔上的药囊,“还真如裴远声所说,离开了去。” “姐姐,”夏雪柳知道谢芳初的意思了,一双眼睛犹如受惊的小鹿,闪烁不定,“方才送裴太医,发觉进出祁府的女子多了许多,且都是姿色不凡的……”见谢芳初蹙眉,犹豫了下,“似乎是替老爷纳妾?” 谢芳初摇了摇头,一张樱桃小口红润柔软,只是紧紧的闭着,不作任何回答。 “姑娘,面已经擀好了,是做面皮子,还是面条?”杨嬷嬷在门外问道。 “酸汤面片,姑娘等下就要吃。”夏雪柳吩咐道,“凉拌的。” 见杨嬷嬷走远,谢芳初擦了擦鼻尖渗出的几许汗:“定不是祁进坤纳妾,而是替将军纳妾。” “嘭”的一声,夏雪柳着地,“姐姐,这……这不大可能……吧!”一张小脸上,满是不信,不疑或不解? “杨嬷嬷前些时候说出的那些话,是无风不起浪么?”谢芳初伸了个懒腰,往床上走去。虽被褥床罩都换了新的,祁楚天的味道却在幔中流连,无论往哪个方向转,都是他的气息。 夏雪柳不做声,推了门轻轻走了出去,方才忘记知会杨嬷嬷,酸汤面片里要放一点糖了,姐姐喜欢是酸甜的,她曾说过酸味最后的那一缕甜会再被酸味掩盖,这样人才能清醒。 军营内祁楚天走了几个来回,也不好意思张口,他也明白,军营里怎么可能有银两!邵明澈见祁楚天急的来回走动,关心上前: “将军,为何如此仓皇?” “我仓皇么?” “是!是不是夫人出了什么事,还是梅园出了什么……事……”问完,脸倏地一红,像挂了像个小番茄,可爱的紧。邵明澈不似一般士兵,也不似祁楚天,若不是一身战袍,定以为他是个秀才,脸庞白净,看上去文文弱弱,使出去的刀枪却如同长了天眼一样,弹无虚发。平日里不爆发,一爆发祁楚天都要敬畏他三分。 “夫人很好,梅园很好,祁府也……很好。”祁楚天想了半天,“明澈,你说我爹纳妾,我应不应该反对?”听邵明澈提起梅园,他想到出门时遇见的那些莺莺燕燕,“那老东西又要纳妾了!” “……” “……” 邵明澈想了一刻,不知如何安慰。 “罢了,他爱娶几个就几个。” 大步出了帐篷,营门,压根忘记了借银子的事了。路遇往祁府去的裴远声,顿时醋也不吃了,从后面一把拍像裴远声的肩,裴远声惯性的反力扣住,祁楚天竟失手被擒住。 “裴太医好功夫——”祁楚天笑道。 裴远声一见是祁楚天,忙放下手来:“将军,方才得罪了。”心中大惊,一般人不知自己有武功,幸亏是在祁楚天面前露了馅,若是被旁人或宫中的人看到,那后果就不一样了。 忙笑着作揖:“将军,谢姑娘嘱咐我送几个避蚊的药囊去梅园,听说是特地为将军求的,既然遇到的将军,那我就不去了。”语毕从肩上的蓝色布袋中取出两个来,“暂时只来得及做两个,做下一批时,我多留几个给府上送去。” 祁楚天不疑有他,笑眯眯的接过,往祁府去了。 只是没想到,祁府大门前的美女已经排成一条长龙,环肥燕瘦,各色各样。祁楚天看了只觉头晕,为了进祁府,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的粉都能挂下来和面了。 心里一恨,恨祁进坤的薄情,恨自己怎是他儿子,恨自己没银子……转身便从后墙翻了过去! “老爷,可有钟意的?”是祁曹氏的声音,这后墙反过来往前是后院,往后是梅园,中间隔了一条石头小路,这里靠后院,安静,祁曹氏嗓门尖锐,听的分外清晰。 “各个都俗不可耐,夫人你做主吧!”祁进坤哪有心思盯着这么多女子一个个看,前几日看了几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祁曹氏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将那几个女子弹死了。 “老爷,您不是楚天的爹么,肯定爱好都有些相近的……”祁曹氏一副贤惠体贴的样子,一脸忧愁的看着祁进坤。 “爹,我娘说的对!”祁凤珠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拉住了祁进坤的袖子狂甩,“我想要个疼我的嫂子嘛!梅园那个只会欺负我……”说的好好的,末了居然哭了起来。 祁楚天手中的香囊快被捏碎了,满腹怒气回了梅园。 祁曹氏看了眼祁进坤:“就算楚天没有看中的,那梅园的狐媚子定会醋妒失爱,若楚天仍不为所动独宠她一人,此举替子选妻定能环节你们父子间的矛盾,那狐媚子的事慢慢再从长计议。” 祁楚天如果听到这句,估计会那把铁锹坐在祁曹氏身边撬开她的嘴,看看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梅园外空无一人,杨嬷嬷端着碗酸汤面片小心翼翼跟在祁楚天身后,也不敢伸张,方才装汤,手一抖汤倒的太满,现在走路跟捧着个千年珍宝似得,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祁楚天怕谢芳初在小憩,轻轻扣了两下门。 “谁?”夏雪柳柔柔的声音传来。 “我!” 夏雪柳一听,竟是将军,他终于肯进门了。来不及起身就喊道:“将军稍等,我来开门。”她正在后间伺候谢芳初沐浴,今日裴远声配了沐浴浸坐的中药。 “你去吧!”谢芳初倚在木桶边上懒懒道,水汽缭绕,美人朦胧,雪白的双肩露在水外,沾着一两片玫瑰花瓣,更显诱惑。 祁楚天进门,就闻到了药味,杨嬷嬷紧随其后,还未进门就被夏雪柳挡住了。她恨她替祁曹氏做这些不讨喜的勾当,其实杨嬷嬷也是苦瓜心,外硬里苦,她也不想这样,她早年丧夫,中年又丧失了唯一的女儿,跟了曹氏十几年,温饱定是无须担心,偶尔还会有个打个赏,还有几年就准备出府养老,老了也没所有什么指望,只能靠自己。 夏雪柳有几分神似自己已故的女儿,见她不待见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一个人惶惶的出了院子,竟不知该回哪里。 “将军,听说你要纳妾……了?”见祁楚天气势汹汹,夏雪柳有些底气不足,心中原是偏向祁楚天的,因为他刚正,不畏强权,更重要的是对姐姐那是一等一的好。 可是说纳妾就纳妾了! 虽姐姐无名无分,可这么久二人处下来那可是实打实的夫妻啊! “哪来的疯话,我心里对你姐姐……”说了一半,祁楚天眼神直直的看着拐角处,“我对她从始至终都是认真的。” 谢芳初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浴衣出来了,头发湿哒哒的挂在胸前,粉嫩的脸蛋如同六月的蜜桃,让人禁不住想亲一口。 一步一步,款款走来,如脚底生莲,情难自禁。 “姐姐,虽热,可也不能只穿这一点……”夏雪柳拿过床上的软烟罗真丝双层绸,轻轻披上,谢芳初看了祁楚天一眼,便坐到了一侧的黄花梨榻上,夏雪柳拿着一方帕子替她细心的擦拭着发间滴落的水珠。 祁楚天几步走了过去,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 第三十二回 不知什么时辰才能入睡,窗外蛙叫蝉鸣,谢芳初辗转反侧。躺在简易的榻上横竖觉得蹊跷。此刻是第二夜,不要说祁楚天过来,连下人都没有露面。 其实祁楚天若不是进宫面圣,那今日怎会不去祖祠?何况多日未见,心里甚是记挂她。以至于白天面对祁曹氏的胡闹,祁楚天都按捺住怒火。 谢芳初进祁府,祁进坤和祁曹氏点头应允的话,那是再好不过。其实有无他们应允,并不重要。祁楚天想不通,为何谢芳初不愿意跟自己离了家独立生活,那样的话不是二人更加自由了么? 她的心思,祁楚天捉摸不透,也不想去捉摸,怎能想到谢芳初若是离开了祁府和他独处,进祁府就更难,那时祁楚天定会和祁侯曹三家撇清关系,一旦如此的话怎能报那血海深仇。 女子多贱,更何况是失了名节的。如若是当初在青-楼不再出来,那便也不会这般无奈。 祠堂的地面已经干透,就着烛光,小凰应该费了颇多的力气,可怜吃了那么多苦,还被烫了。谢芳初立在牌位前,看着毕氏的名字。 毕氏是祁进坤的糟糠之妻,能共患难却不能共享福。祁楚天大概是随了毕氏,性子里带着刚烈,所以年幼时抛下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怒之下离家。 祁家的牌位前前后后好几列,明日定是和祁蕊珠一人一半,分工打扫。这擦拭牌位的事祁蕊珠定不敢假别人之手,且嬷嬷也说会来查看。 看着祁家的女子的牌位,能进祖祠的定是活着的时候有名有份且深得喜爱,毕氏进的晚,不知能不能和她们合群…… 谢芳初看了两眼,将香火拨亮了些,转身离了去。 ~~ “将军,今日去祖祠么?”夏雪柳一路小跑,跟在祁楚天身后。 祁楚天昨晚在梅园歇息,一早便起身在园子里练剑。她心里记挂着谢芳初,急的很。 “去。” 一阵刀光剑影,祁楚天吐出了一个字来。 其实他心里是激动的。他这么激动是因为他以为谢芳初得了祁家的认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单纯,实际是愚蠢。就像祁曹氏暗地里说的让你去扫个地你就以为你是扫把星了。 军营里还有些事物要处理,邵明澈又去了隔壁县。既然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所以夏雪柳看着祁楚天不动声色的脸,心里的小九九早就冒了出来。 也难为这么热,祁楚天还能练两个时辰的剑。夏雪柳自己想去看谢芳初,可不认识路。原本是想着和祁楚天一同去,可看样子他没有带她去的意思。 “将军,能带我一起去见姐姐么?” 祁楚天将剑插-进剑鞘,看了眼夏雪柳。 “今晚我们一同回来,夏姑娘在家买些芳初平日里爱吃的菜。”语毕大步进了屋子,片刻帝国一个钱袋:“这里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夏雪柳心里又惊又喜,按将军的说法,今日姐姐能回来?心里高兴的奔出梅园,去寻秀春。 秀春是买菜的好手。只是将军居然有这么多银子,姐妹俩第一次看到。估计是昨天皇上嘉奖的,拨了一点给了自己。夏雪柳心里喜滋滋的,恨不得买一筐子菜回来。 肥嫩的小笋,活蹦乱跳的野生小虾,还有刚刚出锅的嫩豆腐,翠绿的豌豆……夏雪柳目不暇接的拉过秀春:“这么多好吃的……平日里你都怎么买啊?” 秀春拎起一把蕨菜,叹了口气。 “夫人会列好菜单,我们按照菜单买,决不能多一缺一。” 以往祁府并不讲究,自从祁楚天携了她二人回来,祁曹氏恨不得拿杆秤亲自计量,连汤菜装盘,她都会时不时的查验一下,就担心祁楚天将家里吃穷了。 可笑? 祁楚天无论如何也是将军,夏雪柳也随着秀春叹了口气。 原本对祁曹氏好不容易起的一点点期盼噗的一声灭了。 夏雪柳难得和秀春出来,二人逛了许久,还吃了路边的桂花野莓汤,边喝边笑,自在的很。 “谢姑娘和小姐去扫祠堂,夫人给小姐备了一大包吃的喝的。”秀春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我无意之间看到的,夫人还说到了祠堂不要给谢姑娘看到这些吃的……” 听完秀春的话,夏雪柳的双眼瞪得像铜铃。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还是不喜欢谢姑娘呗……” 夏雪柳坐不住了,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说了出来。 秀春听完,觉得也有道理,可是祁曹氏在起居上给予谢芳初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啊!夏雪柳心里更疑惑了,这祁曹氏真是会折腾人,心里却有种不适感,总觉得恍恍惚惚,摇摆不定。 买完东西,夏雪柳回到祁府时,祁楚天已经离开了,不知是去了军营还是祠堂。买的菜悉数交给了秀春母子,心事重重的回了梅园。 ~~ 谢芳初提着水桶来到安放牌位的供桌前,才发觉祁凤珠早她一步,已经在东边的墙角忙碌着。心里有些惊讶,但祁凤珠背对着她,且毫无要说话的意思。且小凰竟然没有陪同在她身边,也真是难得。小凰的红肿应该消了,谢芳初继续上前。 她在的西边,正是安放有毕氏牌位的供桌。 里里外外好几排,谢芳初拧干帕子认真的擦拭着。毕氏的牌位在第二排,谢芳初小心翼翼的将前面的牌位先清扫干净,接着又弯腰洗着帕子。低头看见祁凤珠胡乱的擦着另一侧的牌位,一言不发,速度极快,和往日里懒散的她截然不同。 难不成祖宗面前,她这个刁蛮小姐也会忌惮三分。那也是极好的,可惜牌位不在祁府,要不然倒安静了。 嬷嬷捧着两把新买的檀香入内,见二人都在专心致志的清扫着,心里颇为满意。尤其是谢芳初,她知书达理,性格温柔。小凰已将昨日谢芳初帮她寻药的事,心里自然更满意。夫人若是在世,定是对这样的儿媳很满意。 “咚”的一声,三人不约而同小声惊讶了一声。 嬷嬷刚想到毕氏,毕氏的牌位竟摔在了地面,且摔成了两半!而谢芳初正站在牌位旁。的的确确摔碎了。 “姐姐,你怎么这样不小心?”祁凤珠尖叫一声,“这可是大妈的牌位,你是故意的吧?”她说话向来不客气,此时更是一脸的讥笑,放下手中的帕子走了过来。 “哎哟哟,这活着没想到福,去了还不得安生……”明理是痛心,暗里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谢芳初疑惑的看了看供桌,毕氏的牌位方才的确是自己擦拭的。怎么会无故落地?见祁凤珠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自然不悦。 “妹妹说笑了,我怎会故意衰落将军母亲的牌位……”谢芳初正准备弯腰拾起,祁凤珠竟然抢先一步。 “姐姐想毁尸灭迹么?”眼神里净是道不明的嘲弄。嬷嬷上前,“交给我……” “嬷嬷,你不是想包庇这个‘杀人凶手’吧?” 虽是玩笑,可让人听得不悦。嬷嬷亦不悦,方才还未回神,牌位无故倒下,将军若是知道了,定会生气。 “小姐说笑了,我怎会故意将……” “你不是恼怒我哥哥不娶你,我们祁府不接纳你,索性活人你奈何不了,便将气撒在了不在的人身上了呗——”祁凤珠认真道。 这是事实,但这不是谢芳初最终的目的,刚想辩驳却觉得胸口极其烦闷,多日未见的人此时正恼怒的看着她们三人。 嬷嬷后面,正是祁楚天。 一身低调的墨兰色长袍,虽腰间只挂了一个简单的荷包,却气宇轩昂不容小觑,霸气浑然天成。谢芳初有些激动,只是祁楚天的脸色的确不好,似乎即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双拳紧握,克制着什么。 原本他是来接谢芳初的,高高兴兴的等她打扫完毕接她回府。却让他看到了毕氏牌位落地的这一幕,他怎会不心寒。 毕氏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就算不在了亦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人。然谢芳初居然会因为一点小事摔碎了母亲的牌位……他如何不恼。 头脑已被怒火冲昏,祁楚天几步上前,谢芳初只觉一阵热风传来,祁楚天已经冲到了正前方。 “你为何碰落我母亲的牌位!”几乎是怒吼而出,祁楚天目呲欲裂,极度愤怒,双拳微抖,“你有什么不悦就冲我来!何必扰了我母亲的安宁!!” 谢芳初又急又气,这个人果真是个没头脑的人,只是还未开口就被祁楚天一把扛起,往外冲去。 第三十三回 刚出院子,祁曹氏竟然出现,一身荣装华服,微翘的眼角流出几许笑意。 “这一大早的……”祁曹氏携了婢女缓步进来,“要打情骂俏也不看是在什么地方。”说不清是戏谑还是关切,说的谢芳初又愠又愧,却不能反抗。 正在火头上的祁楚天将她的手箍得紧,像那缠了几千几万道的蜘蛛丝,怎么也无法挣脱。 祁楚天愤怒的抬头,一手推开了木栅,消失在门外。 这样的天赐良机,祁曹氏不顾起早赶来的疲乏,朝另一头的祁蕊珠使了个颜色,祁蕊珠的汗珠浸透颈间的霞帜纱,手中的扫帚啪的一下扔到了侧甬道。 祁府早得了令,祁楚天像一只脱了缰了野马,乌雅马所践踏之处草木似乎都在替他怀里的美人儿担忧,纷纷折下了腰。 冰蓝雅绿夏雪柳正在梅园将秋冬的衣物收拾出来准备就下可以穿,不用那么仓促。见大门被推开,纷纷抬头。 这怒气,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热烈,三人却觉得发冷,目光如冰棱,让人瑟瑟发抖。 祁楚天一把将谢芳初扔在了榻边,咚的一声激起了心里的怜意。 “将军……?”夏雪柳擦净了手站到门边,见谢芳初跌落在地,心疼的紧,忙不迭扶起谢芳初。才不到三日,怎觉得姐姐竟瘦了些。 祁楚天掏出怀里的灵位冷笑了两声,置于一边的浮香陌椅上,满眼通红。说不清是怒了还是哭了,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肯定是要严惩的!” 祁曹氏居然也跟了进来,刚刚华服的她这时换了一身裙裾,手里的帕子擦拭着眼角,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应声跪在了地上抱着椅子上破裂的牌位不撒手,这也罢了,随即一声哀嚎拉破死一般的沉寂:“姐姐——,你的命好苦啊!走了这么多年,还不得安生!都是妹妹不好,没把楚天教育好……” 那神情,如丧考妣。 商讨的结果,便是严惩谢芳初,以儆效尤。 祁楚天心有不忍却愤恨难当,冲出府外出饮酒,他的离开也即默许祁曹氏处罚谢芳初。 苏嬷嬷带了几个大力的粗使丫头在祁楚天走后进了梅园,这次新仇旧恨可以一把报了。 夏雪柳忧急不已去找邵明澈,邵明澈找到祁楚天时,他和侯钰瑜一起喝酒醉得不醒人事,喊不醒,邵明澈无奈,又找裴远声给谢芳初治伤。 裴远声心疼谢芳初,要帮谢芳初逃离祁府,谢芳初拒绝,不过很感激他能不畏祁楚天之势要帮自己的心意。 祁曹氏怕杖责死谢芳初祁楚天要找她算账,杖责只是做表面文章,暗里却准备利用谢芳初受伤要喝药之机下慢性□□,谢芳初防备着她,在被子里藏了盂壶,每日丫环端上来的药都悄悄倒进盂壶里。 祁楚天在外醉生梦死近十日才回,心中怒不可遏却还是舍不得,恶声恶气跟谢芳初说若是认错就原谅她。 谢芳初冷冷道自己没有错无法道歉,同时讽刺他武夫有勇无谋,最简单的陷害之局都看不出。 这几日虽然受了伤,可思绪倒理得很清楚。 祁曹氏突然以孝道为名安排她去清扫词堂便觉得有不妥,祁蕊珠分配两人的清洁区,她发现自己负责的区域里面有祁毕氏时就发现不妥了,趁着祁蕊珠不注意,她悄悄调换了牌位,将祁家一位祁华氏祖奶奶跟祁毕氏的牌位调换了一下。因两个字字体相近,又是隶属书写,难为不被外人发现。而祁楚天只认母亲牌位位置,当然怒火冲天烧上额头,竟是没发觉。 (百度百科:毕繁体“畢”,华繁体“ 華”) 至于祁蕊珠为什么离得那么远还能把祁毕氏的牌位弄倒,谢芳初猜可是是她事先和祁曹氏在供桌下方祁毕氏的牌位处挖了一条小缝,用铁丝勾着祁毕氏的牌位,铁丝的另一头在她那边,听到祁楚天的脚步声时她拉动铁丝,祁毕氏的牌位就摔地上去了,祁楚天愤怒之下没有细察,紧接着,祁曹氏就带着丫环婆子过来,自己被带走,在他们走后祁蕊珠马上拿走铁丝。 谢芳初平静的说完,手臂上的瘢痕若隐若现,祁楚天感觉自己要疯了。 马不停蹄的赶往祠堂,毕氏的位置空荡荡,但是搁置祁毕氏的灵位的供桌位置下面果然有一道缝,而且如谢芳初所言,他母亲的牌位还在,摔的是祁家的先祖奶奶祁华氏的牌位。 问遍身边的仆人,那日离开后无人再来祠堂。 祁楚天后悔不迭,心疼谢芳初所受苦楚,又恼恨祁蕊珠陷害谢芳初。 半日里跑了个来回,祁蕊珠正自在的在庭院里闭着眼睛品茶吃瓜。刚刚抬起琢玉瓷杯只觉日头被挡了一半,周遭忽的暗淡压抑。祁楚天直直将祁蕊珠拎了起来,二话不说拎到前厅的正门。 “来人,杖责!”祁楚天解下腰间的佩剑,抽出剑来。祁蕊珠吓得大气不敢出,今日祁曹氏去庙里求签,嬷嬷门都不在,就算在的话祁楚天也不会将她们放在眼里。看这架势,祁楚天难道要用刀来杖责自己? 祁楚天冷笑一声,将剑鞘递给了仆人,冷冷道:“用这个。” 这雪里剑的剑鞘非一般剑鞘,若是雪里剑削铁如泥的话,那这个剑鞘可以将人打的体无完肤。谢芳初受了十杖,祁蕊珠自然不能少,初定二十杖。 虽然下人会放水,可二十杖打下也不轻,祁蕊珠疼得大哭,匆匆赶来的祁曹氏心疼女儿,拦不住祁楚天行刑,对祁进坤抱怨,祁进坤也拿儿子没办法,心中更加觉得谢芳初红颜祸水,更讨厌她。 夏雪柳埋怨谢芳初出事当时不实说,白白捱了打,谢芳初冷笑,不如此,致于绝境而后生,如何让祁楚天更加反感祁家人,如何使他和侯元瑶联姻不成。 祁楚天责打完祁蕊珠回来向谢芳初道歉,心疼她臀部的伤势,谢芳初还有更残酷的后招,她把藏起来的盂壶拿出来给他,告诉这是这几天灶房给她煲的药汤,她没喝,所以伤势根本没好还恶化了。祁楚天拿着药汤到药店查验,查出里面有慢性□□,而裴远声开出的药方根本没有这味药。 祁楚天大怒,要以谋害人命罪上告应天府,请应天府彻查是谁要谋杀谢芳初,祁曹氏无法,推出先前被谢芳初抽打耳光杨嬷嬷,说是她怀恨报恨,谢芳初深知此事告官也只是不了了之,让祁楚天就此作罢。 经此事,祁楚天在谢芳初面前再狠不起来,为了怕谢芳初被暗害,祁楚天在自己的院子里增添了小灶房,亲下灶房学习煲药汤做饭做菜,因为从没做过,搞出各种乌龙出了不少洋相。 马上将军挥大刀力破千钧,对小小的灶房却一点办法没有,气恼得想拆了小灶房,谢芳初冷语讽他,骂完了,自己也觉好笑,莞尔一笑,祁楚天被她的风情所惑,满脸锅灰柴草垛上就求-欢。 仅是祁楚天和祁进坤祁曹氏反目还不够,联姻和利益关系使得侯祁曹三家的关系如金三角,稳若泰山,要把这个金三角拆开并摧毁,还得用重拳。谢芳初经过仔细思考后,选定骄纵异常目无法纪,吃喝嫖赌俱全无恶不做的曹承宗作突破口,伤好后,她提出到云水庵中祈福,祁楚天答应,谢芳初暗里又让裴远声在那日带了曹承宗到云水庵,午时末带到庵后漱玉泉池边。 谢芳初那一日着意妆饰,将自己打扮得美若天仙,又故意系了低抹胸,风光无限春情荡漾,午时中支开祁楚天来到漱玉泉池边,其时裴远声也借故离开了,曹承宗本是好色之徒,色胆包天,且之前便迷恋谢芳初,见她如此绮妆艳貌登时神魂颠倒。 谢芳初有意引诱,明拒,话里话外却表示无奈,又急速抽身离开,曹承宗想起当日醉仙楼是祁楚天坏自己好事的,对祁楚天更恨,同时,想得到谢芳初的色心更盛。 曹承宗借着探姑母之名频频进出祁府,又经常到内院厮混,祁蕊珠是他的嫡亲表妹,又要托祁蕊珠帮他打通关节好偷偷见谢芳初,于是每次到祁府都给祁蕊珠送礼物,在她房中软缠硬磨许久,谢芳初听说了,心头一动,决定制造出曹承宗和祁蕊珠有私情的样子,使侯钰瑜和祁蕊珠的联姻失败。 曹承宗又一次来找谢芳初时,谢芳初假装要考校他文采,要他写一首情诗给祁蕊珠,曹承宗只有色胆没有算计,答应了,写了一首香艳肉麻的情诗,谢芳初笑着收下。 祁蕊珠恨极谢芳初,却还没糊涂,知道曹承宗如果跟祁楚天抢人,她和祁曹氏将吃不了兜着走,几次让曹承宗钻了空子见到谢芳初后就不同意了,曹承宗又气又急,又打侯元瑶的主意。 侯家和曹家有中表之亲,曾有把女儿许给他,后来见他实在不长进,而祁楚天又战功赫赫便改变主意,要将侯元瑶嫁给祁楚天,曹承宗来找侯元瑶,侯元瑶不齿他的不学无术不想跟他来往,只是碍着长辈的面子,自己只是庶女,还得给曹侯氏面子,于是还是见了他,听说他要跟祁楚天抢谢芳初,面上答应帮忙,暗里却把这事告诉侯钰瑜。 侯钰瑜找曹侯氏他姑母,让她管束曹承宗,当日醉仙楼初遇不知谢芳初是祁楚天的女人也罢了,眼下知道了,谢芳初又已进祁府,再夺人,于情于理都不合,祁楚天本就游离于三大家之外,得罪了他不谛于树强敌。 曹侯氏告诉曹厚朴,曹厚朴责骂曹承宗,曹承宗知道是侯钰瑜和侯元瑶背地里使阴,暗暗怀恨。 谢芳初在曹承宗溜进祁府看她听苦时,故意责骂夏雪柳,骂她小蹄子偷懒使坏,要把她卖进青楼里,曹承宗听在心上,觉得侯钰瑜有武,跟他对阵没胜算,侯元瑶只是个女人容易折磨,回府后,使人以曹侯氏的名义去请侯元瑶,把侯元瑶骗出府后,捆绑了堵了嘴巴塞轿子里命人抬了要卖给青楼。 路上裴远声遇到,他认得曹承宗,也知他一直对谢芳初心怀不轨,以为轿子里是谢芳初,当即上前喝止要见人,曹承宗命抬轿家奴停了轿暴打裴远声,裴远声太医院的同僚王太医看到,俱曹家之势不敢上前阻止,又怕裴远声被打死,侯钰瑜在大内行走,王太医和侯钰瑜有点头的交情,飞奔去侯府找侯钰瑜,侯钰瑜至,裴远声已被打个半死。 太医是四品官,且御前行走,有什么事随时能直达圣听,侯钰瑜乃心机深沉之人,凡事必想个利益得失,随即阻止了曹家家奴,并低声下气跟裴远声道歉,裴远声坚持要看轿中之人,侯钰瑜揭开一看是侯元瑶,逼问曹家家仆得知曹承宗要将侯元瑶卖进青楼,气极。 虽是妹妹,可毕竟是庶出,情意自然不申。可是事关侯府颜面,怎能忍下。 曹厚朴杖责曹承宗并下了禁足令,曹承宗对侯钰瑜更加怀恨。 谢芳初故意白日间也让服侍的人插上院门,祁楚天初始以为是不让祁曹氏进院生事,后来听到谢芳初和夏雪柳对话,知道曹承宗来过,大怒,找祁曹氏问责,祁曹氏深感丢脸,回娘家哭诉,曹厚朴又把曹承宗大骂了一顿,曹承宗觉得三大家族里面每一个人都小瞧自己欺负自己,恨意更深。 祁楚天觉得谢芳初生活在祁府里面步步惊心没有一天安宁,想带她搬出去,只是俸禄被罚,以前的俸禄又老是分给帐下家贫的士兵了,没有积蓄,烦恼不已。 谢芳初听说他要带自己离开祁府,离开祁府纵有千般谋划却没法施展了,暗暗惊怕。 当晚谢芳初假装感动,柔情缱绻,祁楚天从没得到这样的待遇,狂喜,两人如胶似膝,在一起许久,此夜方享受到极乐,事毕,谢芳初幽幽叹息,说自己一辈子也许不能光明正大婚嫁了,没有爹娘,也得不到婆家的认可和世人的尊重,祁楚天心疼又自责,后悔自己当日冲动,没有明媒正娶后才与谢芳初成夫妻之道,谢芳初微有感动,又暗暗逼自己谨记当日被强之仇,将感动压下。 为了使谢芳初在得到祁家人承认之下嫁进祁府,祁楚天不再提搬出祁府,谢芳初加紧了报仇的步伐。夏雪柳见谢芳初每日殚精竭虑很辛苦很心疼,想为她排忧解闷,灵机一动决定也学谢芳初用美人计,她在侯钰瑜出宫路上假装偶遇,对侯钰瑜表示万分崇拜,侯钰瑜烦忧曹承宗的事,见夏雪柳烂漫活泼,微有些动心。 谢芳初得知夏雪柳竟然以身涉险,又惊又怒又悲伤,叹自己力量薄弱,俩人抱头痛哭,谢芳初劝夏雪柳不要再与侯钰瑜接触,她指出,曹承宗单纯色虫上脑,侯钰瑜却是心思歹毒,眼里只有家族利益的人,与祁楚天的豪气干云敢做敢当恩怨分明的性情也不相同,不会为情所迷所困。尽管不想承认,谢芳初也不得不承认,祁楚天是一条汉子,他虽然有时在□□上强迫她,可他那么做的前提是喜欢她,从没玩弄之意。 夏雪柳对祁楚天的印象本就极好,跟谢芳初提出向祁楚天坦白身份,让祁楚天帮她们报仇,谢芳初否定了。 祁曹侯三家都身居高位,非大罪不足以扳倒,祁楚天身为祁家长子,无论无何撇不清干系,她不相信他会为了她自断前程性命。 曹承宗养好伤后又来到祁府,被祁曹氏紧盯着不让他进内院,大为恼怒,谢芳初听说他来了,买通了祁府丫环借上茶的机会悄悄给他传信,约他翌日云水庵漱玉泉池边见面,一面又让夏雪柳约侯钰瑜也到漱玉池边私会。 她事先打探过,翌日祁楚天要检校军队不得空,侯钰瑜不用入宫当值。 往云水庵前谢芳初先跟裴远声要了两味药,一味是让人心悸气促的药,不足以致命,事后也查不出中毒迹象,却会让人在面临突变惊吓时心脏心跳加快,极短时间内便呼吸停止已至于丧命。一味是让人心境狂躁的。 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次了,侯钰瑜奸猾的很,三大家联姻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重大的仇恨不能使他们的联盟破裂,不能让他们破裂分而击之,很难有胜算。 令人狂躁的那味药谢芳初给了夏雪柳,让她见了侯钰瑜以后渗进茶水里给他喝下,心悸气促那味药她调进茶水里喂了曹承宗。 谢芳初的衣裳半扒掉了,谢芳初咬牙忍着,口中尖声呼救,眼神却妩媚如丝鼓励曹承宗,侯钰瑜在夏雪柳的陪伴下到来时看到谢芳初衣不蔽体嘶声高喊救命,本就喝了药,更加愤怒,一剑朝曹承宗刺来,他狂躁中还有理智,只想吓一吓曹承宗,没想要他的命,剑尖只是刺向曹承宗的肩膀,且只用了一成力道,算准的只是入肉造成小伤。可曹承宗服过心悸药,看到明晃晃的剑尖朝自己刺来,心跳加速,剑入肉的同时,呼吸停止。 天衣无缝计策成功,然而,这也是谢芳初一双手第一次沾上鲜血,回到祁府后心头难受,恹恹无力病倒了。 祁楚天听说曹承宗欲强谢芳初,大怒,跑到曹家,将曹承宗的棺椁劈开,扬言若不是死了,定将曹承宗碎尸万段。 侯钰瑜不信自己刺入的那一点轻伤能令曹承宗丧命,请来太医仔细查验,他怀疑曹承宗是事先中毒而亡,下毒的就是谢芳初。 太医没查出曹承宗中毒,此事上告应天府也无实凭,侯钰瑜不肯罢休,同时也不想与曹家结怨,心事重重当值时神色不快,皇帝问他话,他直言了。皇帝很好奇让祁楚天这个莽夫动心的女人的模样,于是传谢芳初进宫问话。 传旨的翁公公到祁府时,谢芳初刚喝了药睡了过去,祁楚天不肯惊动她,让翁公公等着,翁公公是大内总管皇帝面前的红人,从没被朝臣如此冷待过,认为祁楚天不给自己面子,暗暗怀恨。 谢芳初在御前沉着应对,皇帝也问不出什么,祁楚天一旁陪着,看谢芳初沉着冷静,举止大方得体,面对圣驾也丝毫不慌乱,其胆色不是平民百姓出身具有的,对她的身份产生起疑。 回府后,祁楚天悄悄追问夏雪柳,夏雪柳不擅对祁楚天撒谎,把自己的身世和家破人亡的事告诉祁楚天,有关谢芳初的一切没说,可祁楚天隐约感觉到,谢芳初对三大家怀有深切的仇恨。 侯钰瑜一再表明自己没有杀曹承宗,然而曹承宗确是死在他剑下,又找不出其他凶手,曹厚朴死了独子愤恨难平,虽因是姻亲不能报仇,对侯家却疏远了。 侯道通有些焦急,为了使铁三角联盟稳固,侯元瑶和祁楚天的亲事刻不容缓,祁进坤给祁楚天施压,甚至想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亲事造成既定事实,祁楚天表示他若敢定,自己就敢邀齐帝都所有公侯官宦,大声宣布婚事作罢,看到时丢脸的是谁,祁进坤无奈。 谢芳初虽一心只想着报仇,对祁楚天不关心也不在意,见他如此顶天立地有担当,还是免不了感动,对祁楚天神色和悦不少,祁楚天很高兴。 为免绝后患,祁楚天又去找侯元瑶,侯元瑶一直表现得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此次也不例外,为使祁楚天对自己消除戒心,她还欲进还退假装向裴远声示爱,骗祁楚天信任。 祁楚天对她印象更好,不过,谢芳初在他心中地位无人可比,为顺利娶谢芳初,他将侯元瑶芳心暗许裴远声一事宣扬开,祁侯两家亲事告吹。 祁侯联姻不成,曹侯两家又有杀子之仇,三家联盟关系笈笈可危,为家族利益却仍挽手释嫌,祁蕊珠和侯珏瑜的亲事提上议程,两人定下亲事。 夏雪柳□□侯珏瑜并让祁蕊珠看到,祁蕊珠欲治死夏雪柳,侯珏瑜虽对夏雪柳有所动心,然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仍然默许。 谢芳初拼死阻挠祁蕊珠杖死夏雪柳,祁曹氏怕事态弄得不可收拾,劝祁蕊珠暂时放手,日后再寻机会把夏雪柳弄死。 祁楚天看出谢芳初欲使三大家族分崩离析,一番深思后当晚假装飞贼侵入祁府将夏雪柳带在带走夏雪柳的同时弄出了是侯珏瑜带走人的迹象,祁蕊珠和祁曹氏上当。 祁蕊珠性极骄蛮,忍无可忍,祁曹氏也觉得关系女儿以后在侯家的地位,此事不能忍,母女商量一番后上侯家质问。 祁楚天约了侯珏瑜外出,侯钰瑜不在府里,侯夫人认为祁蕊珠太霸道,丈夫纳一两个小妾又怎么啦,祁曹氏不中听,祁蕊珠更是生气。双方口角以至推搡,推搡中祁蕊珠抓伤了侯珏瑜之母的脖颈,指甲上的毒渗入皮肤之中,侯母中毒昏迷。裴远声到侯府医治侯母,认出毒液乃是谢芳初跟他索要的,替谢芳初隐瞒并推说不懂解药配方,侯母不治身亡。 原来祁楚天蒙面进府带走夏雪柳时谢芳初已认出他来,后来听祁府里吵吵嚷嚷说是侯钰瑜带走夏雪柳,猜到以祁蕊珠的骄狂定会上侯家问责,灵机一动将计就计,跟裴远声要来□□,融于自制的加了银粉亮闪闪特别好看的凤仙花制成的指甲汁液里,祁蕊珠见谢芳初的指甲涂抹得好看,她强抢惯了的,命丫环拿走了谢芳初的指甲汁液。 谋算成功,报仇的曙光微露,谢芳初心情略好些,心情好风韵更佳,祁楚天更加迷醉,同时,帮谢芳初报仇的决心越发坚定。 谢芳初隐约觉察到,折磨他的同时,柔情也若隐若隐,不再抗拒祁楚天的求欢。 侯珏瑜伤心母亲的死,恨极怒极,闯至祁府责问祁蕊珠,在其房中看到一首淫诗,认出是曹承宗笔迹,这淫诗其实就是当日谢芳初让曹承宗写的,她猜到侯母死侯钰瑜定然会来问责,收买了祁蕊珠院子中的粗使丫环趁乱放进她房间的。 侯钰瑜怀疑祁蕊珠与曹承宗有私情,兼有害母之仇,怒而要求解除婚约,祁进坤侯道通为三家联盟着想,不同意,婚礼仍按定下的日子如期举行。 谢芳初见母仇仍没能破坏侯家和祁家结盟,忧急上火病倒,裴远声过来诊视,察知她的心事后,悄悄告诉她一个令祁家和侯家得以联姻仍然结盟成结怨的办法。 京城新出了一种蔚丽如霞的布料,做成裙子穿在身上,衬得女子灿若红霞分外妩媚,不过价格极昂贵,等闲人穿不起。 祁曹氏给祁蕊珠做了一条。 以往谢芳初往常不屑这些的,这次偏跟祁楚天撒娇,说想要一条那种衣料做成的裙子,祁楚天被罚俸禄又不贪墨,没有银子,为了满足谢芳初的愿望,当掉自己的宝剑买了衣料给谢芳初做了一条裙子。 谢芳初打扮得艳色骄人穿着那条裙子在祁府后花园走动,全府上下赞叹不已。 祁蕊珠听说了,不高兴,认为谢芳初那样身份的人不配跟自己穿一样,跑到后园奚落谢芳初,正中谢芳初下怀,谢芳初假装愤怒回击,两人撕打起来,谢芳初假装落下方由得祁蕊珠打她,一面悄悄从袖子里拔出预先准备下的银针对准祁蕊珠腹部裴远声教她的那个穴位狠扎了两下。 如蜂蜇似的疼痛,片刻之片,淋淋如有下物流淌,祁蕊珠打得兴起,没在意,两人打架毕,回到房中发现亵裤有些许血迹,因得意狠揍了谢芳初一顿,也没放在心上。 谢芳初回了梅园,落寞的坐在了床边。 刚刚也受了伤,脸上脖颈上多处指甲痕,便换了身衣裙将脖颈藏了起来。 此事自然是瞒不过的,祁楚天大怒,跑去怒骂祁蕊珠并动手拿树枝狠抽她小腿,祁蕊珠哭闹,对身体的异常更加没注意了。 祁蕊珠和侯钰瑜的婚礼如期举行,十里红妆,羡慕煞京城闺中少女,新婚夜侯珏瑜现祁蕊珠没有落红已失清白,怒而责问,祁蕊珠百口莫辩,委屈不已。为祁曹侯三家脸面,侯钰瑜强忍着没有下休书,新嫁娘归宁之日,他却没陪祁蕊珠回门。 侯道通先前虽隐下杀妻之恨,这会儿加上儿子被戴了绿帽子一事,登时不想过问了,祁蕊珠归宁后呆在祁府不回,想等侯钰瑜来接,侯钰瑜根本不来。 祁曹氏心疼女儿,回家让嫂子曹侯氏帮忙到侯府说情,曹侯氏恼侯钰瑜杀子之仇,不去。 祁曹侯三家联盟笈笈可危,还需再加一把火。 谢芳初细细思量,觉得祁蕊珠眼下肯定是想挽回侯钰瑜,一个被弃如敝履的女人挽回丈夫的心,要么温柔和顺低声下气,这一点祁蕊珠无法做到,一个是有了子嗣。 谢芳初跟裴远声要了能有害喜脉象的药喝下,喝下后月事暂停,恹恹无力呕吐假害喜,祁楚天欣喜若狂像个孩子,谢芳初想到接下来计谋得逞,祁曹侯三家覆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祁楚天也难逃一死,有些内疚,这一晚柔情似水,祁楚天□□焚身却强忍着,两人虽没真刀真枪,却品尝到人间极乐。 祁楚天决意欲娶谢芳初作正室,谢芳初已害喜,祁进坤也无法拒绝,只能同意。 祁蕊珠与祁曹氏合谋,将祁楚天支离开京城,幽禁了谢芳初,一面又假害喜,欲夺谢芳初腹中之子冒充自己儿子。 侯钰瑜听说祁蕊珠害喜了,曹承宗已死许久,祁蕊珠的孩子自然是新婚夜怀上的,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到祁府把祁蕊珠接回侯家,只是人接回去了,却不愿意同床,恰中祁蕊珠下怀,祁蕊珠也没闹脾气,侯钰瑜以为她性子改了不再骄蛮,对她态度好了些。 一切在谢芳初意料之中,谢芳初知道在所谓的孩子生下来前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安之若素平常心处之。 祁楚天回京遍寻不到谢芳初几近疯狂,京城传遍祁楚天寻妻成狂的笑谈,皇帝要收买拉拢祁楚天,赐了两个绝色宫女给祁楚天,祁楚天抗旨拒绝命翁公公把宫女带回,因忧心谢芳初,对翁公公态度不恭敬,接完旨说一声让翁公公把人带回就出府去寻人了,翁公公再次觉得祁楚天不敬重尊重自己,嫌隙更深。 心里念着谢芳初,祁楚天身心俱疲,祁进坤这时提出要他娶曹元瑶,祁楚天认为祁进坤关了谢芳初,欲假装答应救出谢芳初,又怕谢芳初心生芥蒂左右为难,询问被从祁府带走后安置在邵明澈家中的夏雪柳。 夏雪柳不知谢芳初的计划,坚决反对,出主意,让人到各药店蹲守,说谢芳初有孕,若没被害,应该会要喝安胎药。其实这话是谢芳初事先告诉裴远声,让裴远声通知夏雪柳的。 她没有怀孕,假害喜一事只能瞒得一时,时间长了,肚子不显怀就露馅了,她计划在祁楚天急得要疯了时就吃下裴远声事先帮她制好的药丸摧动月事来临假装落胎,从药店传递消息出来。 谢芳初服下药丸,月事刚来刚开始只是少许血迹,她大喊自己落胎,随侍在宅子里的大夫诊视后觉得有落胎脉象急忙开药试图挽救。 祁楚天派了军中兄弟在各个药店蹲守,果然有人心急火燎来配一味保胎药,祁楚天暗中跟踪,追寻到祁曹氏和祁蕊珠囚禁谢芳初的宅子,救出谢芳初。 谢芳初不愿跟他回祁府,假意伤心孩子的流失,悲痛欲绝告诉祁楚天就是祁曹氏和祁蕊珠囚禁的自己,提醒祁楚天,曹祁侯三家联盟在,他始终得娶侯元瑶,不可能给自己幸福平安的生活,祁楚天如雷击顶,决定把曹厚朴从相位上拉下来,曹家倒台曹氏在祁府便没有地位,侯家便不会巴结着祁家要将女儿嫁给他。 祁楚天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异样,原本坚如磐石的三大家此时如一盘散沙。可是只要谢芳初无恙,就算自己净身出户变成一介草民也是没有关系的。 祁楚天把祁曹氏和祁蕊珠囚禁谢芳初并欲夺谢芳初腹中孩子冒充侯家儿子的事告诉侯钰瑜,侯钰瑜请来信任的太医给祁蕊珠把脉,证实她未孕,证据确凿。 一切说水落石出,侯钰瑜大怒,给祁蕊珠下了休书,新仇加各种旧恨,祁曹侯三家联盟正式破裂。 祁楚天上奏折请辞官职,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皇帝忌惮祁楚天盖世之功,早在他回京之时便有意夺他军权,只是忌惮他的军功,祁楚天递了梯子,皇帝当即同意,祁楚天削职后,为防野火吹又生,命人撤查三大家族。 为官的就没有干净的,何况皇帝又栽赃欲斩草除根,曹厚朴倒台,祁进坤和侯道通也未能独善其身,祁曹侯三家被查抄,查出谋反文书物件,诛三族。 谢芳初没住在祁府,跟祁楚天也没有婚约,不算祁家人,三大家被抄之时,她在裴远声帮助下现身到宫外击登闻鼓为父申冤。 夏雪柳作人证,当日作伪证的证人也改了口供,谢放冤案昭雪。 一切水到渠成,谢芳初心里的石头蓦地被移开。只是这一切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大石头被移开,可是心底却有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祁曹侯三家人菜市场问斩,谢芳初前去给祁楚天收尸,刀斧手明晃晃的利刀确下祁楚天的头颅时,跟祁楚天在一起的种种从脑海里闪过,谢芳初悲痛欲绝,昏了过去。 谢芳初昏迷了几日才醒来,给祁楚天收尸埋葬的是邵明澈。 拜祭过爹娘后,裴远声向谢芳初求婚,谢芳初拒绝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谢芳初梳了妇人发型,决意以祁楚天未亡人身份为其守节。 人生如一个无底的深洞,黑暗冷彻,让人无法呼吸。 “将军,今日一别,不知……” 邵明澈语噎,面前的祁楚天依旧气势如初,只是眼神里的哀痛无法看透。 那日被斩的人只是一个身材脸庞跟他相似的死囚,祁楚天在军中颇有势力,兵士齐心,在邵明澈带领下潜进大理寺天牢换了囚犯,大理寺卿也是祁楚天的人,假意不察,斩了死囚。 祁楚天潜身暗处想带走谢芳初,却发现她梳了妇人发髻与裴远声相依相伴,又得知她是谢放之女,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谢芳初设计的,恨极怒极却不忍为难谢芳初,只黯然离去。 夏雪柳嫁给邵明澈,谢芳初不想和邵明澈见面想起祁楚天为自己冤死,一直居住在裴远声为她置买的宅子里,青灯素食,清心寡欲度日。 赤焰国见熙宁国皇帝自毁良将暗喜,挥师南下侵犯,铁蹄所向披靡无敌,宁国大片城池失陷。 熙宁帝大惊,问计朝臣,无人敢应战均主和,献上金银财帛后赤焰国仍不肯退兵,议和之人为内侍翁公公,当日曾遭祁楚天冷落,遂在焰帝面前盛赞谢芳初,烈帝好奇祁楚天心上人,亦且实在不便整个侵占熙宁国,便开口索要谢芳初,表示得到谢芳初后即退兵。 裴远声未能保住谢芳初,谢芳初被送上和亲路,祁楚天得知后,安排邵明澈来到熙宁军中,熙宁军本是祁楚天带出来的,邵明澈原来就是卫尉,主帅对他言听计从,邵明澈按祁楚天教的排兵布阵很快鼓舞起战士作战的信心。 祁楚天自己单枪匹马孤身潜入赤焰营中烧了粮草,赤焰国失了粮草,熙宁军在明着是邵明澈带领暗里祁楚天指挥的情况下开始反扑,经过生死浴血奋战,不但夺回熙宁国失去的城池,还斩杀了赤焰国烈帝。 赤焰国大乱求和,不只送还了熙宁国先前所给财帛,还表示不需要谢芳初和亲了。 谢芳初在圣旨宣她回京时还未到边城,她猜出祁楚天没死,所以熙宁大军才能反败为胜,坚持要到边城。 谢芳初到边城时,哪里有祁楚天的影子。谢芳初失落的倚在树干上,泪流满面。 “夫人?” 邵明澈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替祁楚天心疼。有情人为什么不能终属么? 邵明澈忘记了承诺无意的指出了祁楚天去路。将军刚走一杯茶的功夫,应该能来得及。语毕将自己的良驹给了谢芳初。 谢芳初独自一人追了上去,在密林里迷路担惊受怕吃尽苦头,但已然一步之遥。 祁楚天知谢芳初追来,终是放不下,回转寻找她,两人在密林中相遇,抱头痛哭。 二人寻了一个人少的村落便安置了下来,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 (正文完) 下面理一下关系: 女主谢芳初:(出场时十七岁)应天府知府谢放独女,本有和美幸福的家,被祁侯曹三大家害得家破人亡,心心念念要报仇,恰祁楚天喜欢她,遂将计就计,性格原本恬淡沉静与世无争,家破后变得心机深沉,刚强狠毒,为报仇设了连环局,使祁侯曹三家牢不可破的联盟破裂,祁进坤曹厚朴和侯道通反目成仇互相厮杀两败俱伤。 人物形象 谢芳初眉眼是淡淡的绮丽,眸光柔若春水,含烟流波,抬望眼间纤细柔软羽翅般的眼睫轻眨,将人心都融化在里面。 属性:抖S冷暴力女,最初和祁楚天在一起因为仇恨而对他冷脸冷语,后来虐上瘾了。 特殊技能:媚骨天成,迷死人不偿命 (抖S释义:指有严重的虐人倾向。) 男主祁楚天:(出场时二十一岁),户部尚书祁进坤嫡长子,官居神策军护军中尉(正二品官),父亲在高中状元后抛弃了其母娶了相府千金曹氏,其母愤而自缢身亡,自糼缺少亲情关爱,少年即远赴边疆从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有常胜将军之誉,性格跋扈专横不可一世、高傲骄矜刚愎自用,带着强烈的掠夺气息,对性格沉静恬淡的谢芳初一见钟情,不择手段强占了她并留在身边。霸道狂妄的他忽视了谢芳初是个独立的有思想的人,把她像宠物一样掏心挖肺宠爱着,自以为能把谢芳初冰冷的心捂化,却万万没想到,谢芳初背着他在酝酿覆灭祁家的复仇行动。 人物形象 即便骑在马上,也可看出祁楚天身材非常高大,银色铠甲掩映下的胸膛充满贲张勃发的张力,跨在马蹬的大腿结实修长,整个人狂放不羁像一只凶猛的豹子,睥睨间高高在上气势张扬,带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属性:闷骚高冷男,隐形抖M,谢芳初对他越冷淡越刻薄越喜欢她。 特殊技能:随时随地发情 (抖M释义:指在“被虐”的过程获得快感的人,喜欢被欺负。) 裴远声:(出场时十九岁)太医,为人谨慎心细目光敏锐,面上总带着亲切的浅笑,温和有礼的背后却却隐藏着腹黑的算计,心中待人极是疏淡冷漠,与祁楚天一样身为侯门世家公子的他本是私生子,因裴家独子死去方得到承认,目睹京城的吏治黑暗,公子恶霸横行的现状,微有厌世,知道谢芳初的身世,同情爱恋谢芳初,为帮谢芳初报仇并从祁楚天的禁锢中脱身,隐忍着蛰伏在祁楚天身边,处处留情不动声色保护着谢芳初。 邵明澈:祁楚天的下属,神策军中朗将(正四品官)热情奔放,阳光洒脱,活力充沛,可爱坦诚,受伤害也不在乎,自愈能力很强,有点天然白痴一根筋,总是给身边的人带去快乐,作为祁楚天的卫队长下属和好友,一心想掇合祁楚天和谢芳初。 CP夏雪柳 曹承宗:((出场时十九岁)祁楚天继母曹氏娘家侄子,嫡长子,极品纨绔子弟,既不爱读书,也不能做事骄纵异常目无法纪,吃喝嫖赌俱全无恶不做,□□民女夏绿荷并令家人打死反抗的莫父,是谢府被抄的祸首根源,其后被谢芳初设计除掉。 人物形象: 生得本是极好,锦衣炫丽,身材高大,只是沉溺酒色,眼眶微有浮肿,又兼终日斗鸡走狗不事正业,满眼的邪气,生生坠了末流。 侯珏瑜:(出场时二十岁)吏部尚书侯道通嫡子,正三品御前带刀天子侍卫,与曹承宗是酒肉朋友,被谢芳初设计挑拔后与曹承宗发生口角,将曹承宗失手打死。 夏雪柳:(出场时十五岁)怯弱胆小,农家女,其姐为曹承宗□□后自绝,父死母亡后流落街头重病缠身,为谢芳初所救,依恋谢芳初。 人物形象 谢芳初初见夏雪柳时,夏雪柳蜷缩在破败的街道一角,肩膀单薄瘦削,头发乱蓬蓬散着,身上的白色碎花裙子已脏得成了枯黄色,听得脚步声,身体微微颤抖,那样卑贱可怜,像枝头即将凋零的残花。 人物属性:单纯天真小猫咪 祁蕊珠:(出场时十六岁)祁进坤和祁曹氏之女,祁楚天异母妹,貌美如花却任性娇纵,恶毒小心眼。 曹元瑶:(出场时十五岁)曹家庶女,表面贤淑温柔无欲无求,实则心比天高,为嫁给祁楚天,假装喜欢裴远声无意祁楚天,骗得祁楚天的信任喜爱,背地里却不时挑拔离间祁楚天和谢芳初。 人物属性:白莲花心机婊 人物关系表 谢家:谢父谢放,生前任应天府知府,正五品官,女谢芳初 夏家:夏父,农户,夏母,女夏绿荷、夏雪柳 祁家:祁父祁进坤,户部尚书,正二品。妻曹氏即曹承宗的姑母,曹厚朴之妹,祁家长子祁楚天,神策军中尉正二品官,祁进坤原配发妻所生。女祁蕊珠,祁曹氏所生,侯珏瑜未婚妻。 曹家:曹父曹厚朴,左相,正一品,祁曹氏嫡亲兄长,曹承宗,曹家嫡子。庶女曹元瑶,祁楚天内定妻子人选。 侯家:侯父侯道通,刑部尚书,正二品,曹家嫡次子侯珏瑜,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嫡长子已故。 裴家:裴远声 家族欲联姻对象 祁楚天——侯元瑶 侯钰瑜——祁蕊珠 (全文完) 书香门第【Novel瘾君子】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