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家夫君太凶残》 作者:苏行乐 文案: -你家夫君是皇上都要敬重七分的皇叔。 -可是他好凶…… -你家夫君容貌过人。 -可是他好凶…… -你家夫君很有本事也很有钱。 -可是他好凶……他还是个瘸子!/(ㄒoㄒ)/~~ 祁明秀:既然你这么嫌弃我,你又何必嫁给我? 宝盈:我怕我到时候连个瘸子都嫁不到啊~~~~(>_<)~~~~男主装瘸,女主真傻==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甜文 主角:祁明秀,李宝盈 ==================== 第1章 皇叔让她滚 宝盈今年十五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拢翠庵里除了一日三顿的斋饭,其他什么都没有。 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正好落在她的床头,她趴在篾席上看着自己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白嫩的胳膊,恨不能咬上一口。 她好饿啊,好想吃饭、好想吃肉啊! ——都不知道母亲跟姐姐来这里养病为什么要带上了她,明明她又没生病。 那要不要出去找点吃的呢?她记得山那边的林子里有一棵野葡萄树的…… 想着上次走在最后偷偷摘了一颗尝的那一下味道,宝盈口水都要泛滥了。 虽然还没熟透,虽然有点酸,可还是很好吃哒! 可是外面天都黑了,其他人也都睡了,她一个人出去,好害怕啊!好长好长的路呢! 翻来覆去好半天,宝盈悲愤的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可是当又一阵激烈的咕噜声传来时,她猛地一下又抬起了头。 那可是很好吃很好吃的葡萄啊! …… 片刻后,重新穿好衣服的宝盈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关上门,四周悄然无声,左边是大姐李宝铃的屋子,再左边是母亲刘氏的屋子,她一个也不敢吵醒,只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穿廊而过。 宝铃姐姐好凶,母亲大人更凶,被她们发现她就死定了,嘤嘤嘤。 她也想叫个丫鬟陪同的,可是自己的丫鬟嫁人去了,其他的丫鬟虽然不凶,可是她也不敢呐,那可都是母亲跟姐姐身边的人。 好在月亮挺亮的,四周也不是很黑,她快去快回,应该也不消多久。 …… 出了拢翠庵的偏门,宝盈当真一路小跑起来。一开始她还被身后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后来发现是虚惊一场了,心却依然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那可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啊! 野葡萄树所在的地方很快就到,宝盈看着满树的葡萄,喜不自禁。她也不耽搁,摘了一个就塞到了嘴里。 唔,好吃好吃!真好吃!它不酸了也!香甜的汁水流入嘴里,宝盈好吃的差点连皮都吞了下去。 她开始不停摘着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松鼠。吃着吃着她又想起了什么,掏出手绢铺在地上就把采下的葡萄放在里面。 她得带点回去藏起来,不然明天晚上又饿了还得跑出来。 下意识的环顾一圈,天上圆月高悬,可是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树影幢幢,想想也真是可怕呢。 宝盈一个激灵又害怕起来,赶忙又采了几颗葡萄就想着把手绢收好,可是就在这时,隐隐的似乎有乐声传来。 …… 宝盈凝神听去,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可是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乐声呢?不过这可真好听啊。 就是让人有些难过。 宝铃姐姐在家也学乐器,她学不会,就只好站在边上当听众。宝铃姐姐就问她你听出些什么名堂了吗,她说没有,她就翻着白眼说她在对牛弹琴……其实她都不敢告诉她她弹得有多难听…… 她虽然手指笨,可是她耳朵特别灵啊! 宝铃姐姐的乐声里根本没有东西,可这个乐声里却包含了太多太多。 宝盈忍不住的就想去看看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走了几步却又停住。听声音那人离这不远,可是……她今晚上已经逾矩了,再跑那么远去见个陌生人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万一还是个男的呢? 母亲知道了,真得把自己逐出家门了吧? 可是,要是不去看一下的话,今晚上都睡不着了吧? 宝盈咬着一颗葡萄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就躲在边上,远远的,偷偷的看一看。 …… 夜色愈发浓了,宝盈循着乐声一路往西走,不知不觉的穿过了树林。她还担心走到一半乐声就停了,幸好它一直响着。 前面就是树林尽头,宝盈察觉那人应该就在那里了,心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收起脚步声小心摸着向前,时不时的还找些东西藏住自己。而当她走出树林,藏在一块巨石后再次探出脑袋查看时,她却一下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 只见树林外,是一块地势稍低的平地,而在平地数丈远的地方,却是一条广阔的江。 江水平静,在如轮明月照耀下仿如银镜,而一个男人就坐在江边拉着他手中的琴。 他背对着,宝盈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他的边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人——是个小孩子? 宝盈想要转过去看个清楚,可是一个不慎,脚尖踢到了一块碎石。咕噜咕噜,碎石滚下,在寂静的山林里发出了好大一番响声。宝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挪开。 “什么人!”这时,一道凌厉的喝声却传了过来。 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黑衣人正快速冲了过来。 完了!被发现了!宝盈惊慌失措,赶紧就想转身跑开,可是没走几步,一把剑已经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抬头,斜眼,正是那个黑衣人。十八九岁,阴沉着脸,目露杀机。 宝盈吓得魂飞魄散,“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你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我只是来听他拉琴的!” 她慌忙扭头就想指给他看,可一回头,却发现江边的人不见了,而另有一个人正从自己的身后走来。 “主上。”黑衣人见到,手不动,头已低下。 宝盈这时才认出那个人就是江边那人,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他的手上也拿着一把胡琴,可是他看起来更凶了! 身形特别高大,脸上轮廓分明,长得很好看,可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只是冰冰冷的看着你,居高临下,好像你就是个蝼蚁,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不放在眼里就好了,就怕他动动手就捏死了啊! “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听到你的琴声很好听才跑过来看的。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她知道他才是说话的人,忙又辩解道。 见他无动于衷,锋刃似乎离自己更近了,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住在那边拢翠庵里,我是半夜肚子饿爬出来偷摘葡萄吃才会听到乐声的!喏,你看,葡萄还在这里呢!我真的没有骗你们你相信我!”说着,她忙又解开手绢里的葡萄呈给他们看,“你们看,这个葡萄可甜了!” 她着急的想要证明自己,惊慌失措之下已经管不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黑衣人看向自己的主人,等着他的训示。 那人看着宝盈递来的葡萄,却是有了明显的嫌恶,他抬头一瞥就是冰冰然的一声厉喝:“滚!” 宝盈忍了那么久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这人好凶啊,还从来没有人让她滚过呢! 她都已经说了她不是坏人了……嘤嘤嘤…… 可是她如何敢不听话,瘪着嘴转身就往林子里跑去。然而底下根蔓交错,她一个不察,扑通一下就摔了个狗啃泥。 好痛啊! “咯咯咯——”宝盈正痛得眼泪滋出,身后却又传来了一个笑声。她回过头一看,却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黑衣人,手里正抱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正看着她,捂着嘴,满眼的笑意。 宝盈更想哭了,可是其他的人都在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她不敢再停留,只是忙又爬起来快速跑开,甚至就连掉落的葡萄都顾不上捡了…… 呜呜呜,她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 宝盈一口气跑回拢翠庵的屋子,关上门,才觉得自己安全了。 而在她的身后,一名黑衣人始终跟随着。 …… 片刻后。 “主上,属下已经查实,刚才那人是太常寺少卿李裕李大人家中的女眷。李家主母与小姐得了病前来休养,正是住在前面的拢翠庵。”江边,黑衣人将刚才查明的事一一秉来。 祁明秀无动于衷,他只是在他说完后,状似无意的问道:“为什么一早没有发现她?我的隐卫,不该如此没用。”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带着无上的压力,黑衣人的双膝一下就跪下了,“属下知罪!” “说,为什么?” “属下……属下只是一时沉浸在了王爷的琴声里……”不敢问答,却也不能不回答。 “啪——”胡琴被折裂,扔在了自己面前。 黑衣人心一跳,把头埋得更低。 祁明秀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款步走开。 “谢主上不杀之恩!属下……会自去领罚的!”黑衣人头重重磕下。 “明天就回京吧!”祁明秀置若罔闻。 “是!”另一个黑衣人闪现,肃然施礼。 第2章 皇叔要娶妻 “宣雍王殿下觐见!” 皇宫,文华殿,祁明秀一身华服进入,步伐稳重,神色淡然,除却手中一根通体乌黑的拐杖,当真与常人无异。 燕帝祁明章已迎上前来,脸上似笑似恼:“七弟你可真是任意妄为,前往漠北的使团前日就已回来,你倒好,今日才见到你人!” 祁明秀兀自淡淡,“睿王兄忌日之时我在漠北不能祭奠,故回来时转道去了明月山庄。皇兄应该知道,睿王兄生平最爱在明月山庄望江对月弹奏一曲。” 燕帝脸色微变,转而不无怅然的说道:“三弟是可惜了。” 睿王,原来的太子殿下,可已英年早逝。 顿了半晌又道:“七弟快先坐下吧。天气已经入了秋,你又长途劳顿,这腿又该疼了吧?” “谢皇兄关心。”祁明秀没有推辞,大刀阔斧在铺着软垫的椅子里坐下,又将手中拐杖置在一旁。宫女已经递上茶来,他接过,一口饮下。 气氛有了缓和,燕帝又询问了一番漠北之事后,话锋一转,笑道:“听说七弟这次回来带回来一个小丫头?” 祁明秀并不奇怪他的消息灵通,“她是乌炎族的郡主,我离开漠北时去了一趟漠西,无意碰见了她。后来觉得她冰雪聪明又乖巧可爱,就先带她回了京。乌炎王已有臣服之心,不日将会亲自前来拜见皇兄。” 这个消息奏章里从未提及,燕帝闻之不由又惊又喜。漠北已经一分为二,前漠北王贼心不死,现漠北王却已然归顺,如若漠西的乌炎之族再臣服,整个大漠又有何可惧! “七弟,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啊!”燕帝目光灼灼。 祁明秀却只是又将盏中茶一饮而尽。 燕帝便又笑道:“传言雍王冷酷无情,倒没想到会对一个小丫头另眼相待。” 祁明秀但笑不语。 燕帝又道:“改日朕得好好看看那个乌炎族的郡主。不过七弟,别人家的闺女再好,也终不及自己的。雍王妃病已多日,七弟用情再深,也该再立侧妃了吧?传宗接代之事,可马虎不得啊?……” 这话已是老生常谈,雍王从来一笑了之,燕帝却总是要提上一提。整个大燕国只剩下一个王爷了,他这个皇帝已是儿女成群,雍王年近三十却至今仍无半点子息。 “那就有劳皇兄了。” “?”燕帝正说着,没想到耳边传来了回应。 “皇兄不是让我找侧妃么?”祁明秀随手放下茶杯,“我识人不多,自然是要请皇兄帮忙了。皇兄说得对,我是该为子嗣考虑了。” 燕帝怔住,倒没想到他这次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过转瞬又抚掌大笑:“甚好甚好!七弟啊,你可终于是回心转意了!来人啊!快把蔡爱卿叫过来!” 雍王难得想立侧妃,他可得好好替他选上一选! “七弟,那你可有什么条件?”下完旨意,燕帝探身又问,嘴角笑着亲切,眼神却是定定的。 哪知祁明秀却是嗤之一笑,“不过是用来传宗接代的,能有什么要求,皇兄看着办就是。” …… 雍王想要纳侧妃的消息很快传开,不消几天,右丞相蔡和便列出了两张单子。 文华殿内,燕帝与祁明秀皆在,蔡和将相同的两份名册分别递上,然后退身回道:“宗亲之内百官之中所有适婚的女子都在上面了,还请皇上、王爷过目。” 燕帝一眼看过,抬眸看向蔡右丞时眼中有深意,祁明秀却是波澜不惊。 名单上共有十一人,乍一看并无不妥,细瞧之下却能发现,这十一人中无一人出自三品以上官员之家。 蔡右丞低眉顺目,兀自秉公无私,“这十一女各有千秋,却都是德才皆备貌美端庄之人,尤其是这陈敏之陈大人之女名雅君者,据拙荆所言,端得是才华横溢,书香满腹。李裕李大人之女名宝铃者也是个中翘楚,据拙荆所言,此女聪敏伶俐,皆有沉鱼落叶之容……”蔡右丞一一介绍着,心中却是冷笑,这几个皆与自己作对,将其女送入雍王这个火坑,就算是一个小小的惩戒! 祁明秀看着“太常寺少卿李裕”这几个字,却是觉得眼熟,一想,又明了了。 “不知雍王殿下心中可有属意?”蔡右丞介绍完,又小心问道。 祁明秀将名单往桌上一掷,回道:“善。” 蔡右丞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由心疑,“雍王殿下是决定将此二女选为侧妃?” “正是。”祁明秀望向他,突然一笑,“不过其他的本王也要了。” “啊——”蔡右丞惊呼。 “既然是要传宗接代,自然是多多益善。不知皇兄意下如何呢?”祁明秀又看向了燕帝。 燕帝大笑,“理当如此!七弟这次平定大漠朕还不知道怎么赏你呢!只是这十一人够么?七弟若是觉得不够,皇兄再给你搜罗!” “多谢皇兄。”祁明秀兀自淡然。 蔡右丞却是额头冒出了汗。他原想着雍王只是选立一二侧妃,却没想到他是来者不拒!往年一个都不要,现在一要就是十一个,他来得及吃么!这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只是四五品官员之女当个侧王妃算是有幸,当个侍妾,那这些人不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而这十一人虽然不是身居要位,可是联合起来,麻烦却也不小啊! 这该死的祁明秀! 原先是想削弱雍王势力,谁想到结果挖坑自埋了! “如无要事,臣弟便先退下了。”祁明秀却已站起了身,接着又对蔡右丞说道,“蔡大人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大可到雍王府来找我。” “是。”蔡右丞赶紧回神应答。 燕帝也未阻拦,只是笑着看他离开。只是祁明秀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他的笑容落下,手中的名册也已砸向蔡右丞。 “你这是何意!”燕帝厉喝道。所有人选皆是三品官员之下,不是刻意又是什么?! 蔡右丞未曾想到他突然发作,赶忙跪下,不过对于这个问题他却早有准备,所以随即便是痛陈道:“皇上息怒!微臣这么做也是一心为皇上着想啊!雍王如今权势滔天,可不能再壮大了啊!雍王前有镇南之功,现又有定北之荣,军功显著,万民敬仰,功高盖主,不可不防啊!” “胡说八道!”燕帝怒不可遏,“朕与雍王出生入死情比天高,岂是你这些小人所想!” “微臣虽是小人之心,可为了皇上也宁愿如此了!皇上对雍王情深意重,可雍王未必同样如此啊!就像今日,雍王不也暴露他的狼子野心了么!他名义上只说是要立侧妃,可结果却是要下了所有人选,他是知道皇上不会拒绝!他是以此扩大在朝中的势力啊!雍王在军中根基已稳,如果再涉入朝堂,后果不堪设想!”蔡右丞不建议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将所有的污水泼向他! “你懂什么!”燕帝却是怒极反笑,“怪不得三相之中你屈居最末,原来你是如此的目光短浅!你道今日雍王为何如此逾矩选下所有人,那是在为朕排忧解难!定北之荣功高盖主?那你教朕一下如此功高之下朕还应该怎么赏?!” 封王?已有;封地,已有;再剩下的,也就只剩下那张黄金宝座了! 蔡右丞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朕还得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列了个这样的名单,还给不了雍王这样的机会!滚出去!”燕帝已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 “遵旨!”蔡右丞见龙颜大怒,慌不及的告退。然而,当他走出文华殿,他向后一瞥,脸上的惶恐已不见,有的只是尽在掌握的笃定。 如果真觉得他办事不利,又何必在事后才发作? 皇上义正言辞对雍王毫无半点嫌隙?只怕,也未必吧? …… 赐婚一事很快就传了开来,京中顿时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几家欢喜几家忧,城东太常寺少卿李裕李大人家里却是快要闹翻了天。 “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大小姐李宝铃跺着脚,“我不要嫁给那个瘸子!我不要嫁给那个杀神!” 父亲李裕面带愠色,“可他是王爷!大燕国唯一的王爷!” “那又怎样!他就是个瘸子!他还年纪那么大!我要嫁给他,我不是要被人笑死了!”她今年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长得娇美艳丽无人可比,便一心想要觅个如意郎君。 什么样的才是如意郎君?当今太子年方十七,据说马上要立太子妃了! 就算太子不行,二皇子人中龙凤,也是良配啊! 小姐妹私下底说起,都说她将来不是太子妃也是皇子妃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嫁给雍王!” “胡闹!这是皇上的旨意!难道你想抗旨不成!”李裕彻底恼了。虽然知道这事是蔡右丞从中作梗,可事已至此他又能怎样? “我就抗旨怎么了!雍王克妻,第一任妻子未过门就死了,第二任妻子一进门就生病到现在!您让我嫁进去,这是想让我死么!而且所有人都在传,雍王是为传宗接代才立侧妃纳姬妾,他仍然心系王妃,我们在他眼里只怕就是个工具!” “你够了!” “我没够!” “……” 父女俩争吵不休,一旁,宝盈拿着一块糕点偷偷吃着,恨不能将自己整个隐藏起来。 这真是太可怕了。 她们昨天刚从拢翠庵回来,还没休息好呢,今天就听说了这么大个事。不过她倒挺理解姐姐李宝铃的,雍王这个人的离她的预期实在太远了。 宝铃姐姐可是想要做太子妃的人,雍王现在虽然是位高权重,就是皇帝也要敬他几分,可毕竟嫁过去只是个侧妃。正妃不死,她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就算正妃死了,那位置也未必会轮得到她。宝铃姐姐心高气傲,如何能受得? 更何况,雍王真的是个瘸子啊!虽然说是因为打仗的缘故,可说来说去就是个瘸子啊。宝铃姐姐素来注重仪表,如何能忍受得了这个要命的瑕疵? 还有嘛,雍王殿下好像很大了吧?太子都要叫他一声皇叔呢?有三十了吗?是不是都可以当他们爹了? 还有最最可怕的,就是雍王殿下据说杀人不眨眼,一不顺心就能要你的命!也正是因为沾了太多血腥,所以命不硬的,早晚得被他克死! 大燕王朝第一杀神,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名声! 可是宝铃姐姐能不嫁吗?那可是皇上赐的婚。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吧? 宝盈突然就有些害怕起来,虽然宝铃姐姐很凶,可是她也不想让她死啊…… “我就是不嫁!就算是死也不嫁!不是还有宝盈么!你要嫁嫁她好了!” 宝盈正胡思乱想,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 李宝铃却像是豁然开朗一般,上来就宝盈一把拽出,“你要嫁就嫁她好了!她不也是我们李家的女儿嘛!” “不可以!”李裕骤然就变了色,他拉过宝盈就将她拽到一旁。 “怎么不可以了!你就说我病了好不了,让宝铃替我嫁了又怎么了!”李宝铃厉声道。 “不可以!”李裕却还是那么一句。 “我看可以。”这时,一直坐在边上不曾说话的母亲刘氏开了口。她一说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宝盈下意识的畏缩,宝铃满面欣喜,李裕却是目光已颤。 刘氏扫了两个女儿一眼,又将目光看向李裕,“宝铃久病未愈不能成婚,宝盈代姐出嫁不是正好?圣旨还未下,你向皇上禀明,向雍王禀明,他们虽是天子王爷,却总不会不近人情……” “可是……”李裕想要打断。 刘氏却仿佛被惹恼,突然就拔高了自己的嗓音,“宝铃不愿嫁,难道你就想逼死自己的女儿嘛!” “自己的”三个字,振聋发聩。 李裕闻之,一腔话就全部被哽在喉中。 宝盈站在边上看着,咬紧嘴唇,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不是李家的孩子,她是抱来冒充的,她早就知道了。 第3章 皇叔的逆鳞 宝盈很小的时候,母亲刘氏对她还是很好的,每天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还惹得年长两岁的宝铃姐姐很是不快,可是后来有一天,一切就都变了。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很久后无意间听说了,才知道自己原来并不是母亲亲生的。 据说,当年母亲难产,生下个死胎之后就昏迷了,大夫说,母亲伤了身体,这辈子都不会再生。父亲怕母亲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就让家里的老嬷嬷从外面庄子里抱了个婴儿回来。母亲一直被蒙在鼓里,待她也一直如掌上明珠,可是纸包不住火,当年的老嬷嬷年纪大了,嘴碎了,一次跟父亲说起这桩往事时,母亲正好过去,于是什么都知道了。 之后么,日子就天翻地覆了。宝盈从天坠到了地,之前无微不至的关怀没有了,有的只是压抑着的厌恶和毫不掩饰的冷漠,曾经一度宝盈围上去喊一声“母亲”都不被允许。 一开始宝盈还很难理解,就算她不是亲生的,可小猫小狗养久了也有感情呢,更何况她那么可爱的一个人。直到后来她开窍了,她才明白过来。 母亲出身豪门世家,落魄了才嫁给了当时还是一介穷书生的父亲。可虽然没了往昔的尊荣,骨子里她依然有着自己的骄傲。她看不起那些身份比她低的人,包括他们的孩子。而宝盈呢,据说是庄上偷偷生下不要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她又如何能不嫌弃? 自己金贵的孩子凄惨的死去了她甚至都没看上一眼,别的低贱的野种却冒充进来白享这富贵宠爱,两厢对比,她又如何能甘心? 更何况,母亲从来强势,不容许有半点欺瞒,可是父亲连同着身边的嬷嬷却整整骗了她七年,虽是出自好心,可她如何能忍? 也就是父亲一直拦着,若不然宝盈当年早已被逐出门去。 不过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吃饱穿暖倒是无忧,可是其他就是难说了。姐姐李宝铃会时常寻衅,母亲不会对她多说半句,甚至不会加以管教,可是一旦稍有过失,那就是严苛至极。 至于这一次带她去拢翠庵,虽说不知道原因,其实心里还是有数的,母亲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太过恣意…… 可是纵使如此,宝盈也从不曾心生怨恨。她自己确实有鸠占鹊巢之嫌,母亲厌恶她也情有可原。而她现在还愿意养着她,就已经再好不过了。 可是她真的要替宝铃姐姐嫁给那个雍王爷吗? 堂内寂静的可怕,宝盈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父亲,母亲,那就让我嫁给雍王吧!” 其实嫁给雍王爷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总不会饿着冻着她。她也丝毫没有当王妃当主母之心,安安分分的当个侧妃也挺好。万一哪一天自己不争气,侧妃也当不上了被贬了个侍妾或者小丫鬟,雍王府应该也不会饿着她吧? 说真的,能吃饱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雍王是瘸子啊年纪大什么的,那跟吃饱饭有关系吗? 唯一害怕的也就是克人之事了,虽然她只是生活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之间,可是她也不想那么早死啊。 嗯,抽空她得去求几张平安符!开过光的那种!要是有辟邪符就更好了…… 再说了,不嫁给雍王爷,她以后也嫁不到什么更好的了吧…… “宝盈,这不行……”宝盈又开始天马行空,李裕却已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小女儿”,有不忍,有欲言又止。 李宝铃却又道:“怎么又不行了!宝盈自己都答应了!我看就这么办!我现在开始就装病!我装个一年半载都可以!”只要不嫁给那个雍王,让她做什么都行! 想到什么她又道:“爹!你都不用向他们禀明!成亲那天把宝盈送过去,雍王发现了难道还能退亲不成!” “胡闹!你以为雍王是谁!”李裕简直要被那愚蠢的女儿气疯了。 刘氏却向他投来幽幽的目光。 李裕顿时无力,“那可是皇上的旨意啊!” “皇上的旨意又怎么了!父亲,您难道真的要看着女儿死么!您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撞死在你的面前!”刘氏没说话,李宝铃却已作势就要向旁边柱子上撞去。 李裕想阻拦却又无力,最后猛一甩袖,长叹不已。 …… 李裕最后还是去了雍王府。李宝铃愚蠢无知说不用去禀明,可是他如何能听信。他这些年在朝堂上不冒尖不出头与世无争,可是对于雍王这人却还是暗中打探了清楚。 雍王这人心思难测,可唯有一点却再明确不过,坦白求情或许还有回转余地,可是胆敢欺瞒,那就绝无生路! 宝铃说直接把宝盈送过去不用禀明,如果真这么做,雍王只怕当场就把宝盈杀了,然后再问李家要人。等到正主归位,她还能活几天,那当真是全凭他心情。而李家会有什么下场,那根本不用想象。雍王无需动刀,就足以将一个人弄得家破人亡! 雍王这个杀神之名,不单单是因为他杀敌无数,更是因为他根本不能招惹! 而这,也就是他先来雍王府而不是先去皇宫的原因!不曾安抚好雍王,他先求得皇上又有何用! 可偏偏,家里那几个女人根本认识不到! 候在雍王府厅堂之内,李裕背上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等到雍王召见,李裕后背早已湿透。 …… 祁明秀今天心情不错,却不想手下禀告大理石少卿李裕李大人求见。 李裕?他新立的侧妃之父,应该也是为立侧妃之事而来。祁明秀浮上些不耐,却还是命人唤了进来。 “雍王殿下,微臣是为立侧妃之事而来。”李裕开门见山,“蔡右丞将小女列上选妃名单时微臣并不知情,等到旨意下来时却已来不及。蔡大人并不知道,小女宝铃身体出恙至今未好,前段时间一直在城外拢翠庵修养,如今虽已回来,大夫却也只是令她好生修养……小女能被殿下选为侧妃实乃她三生有幸,奈何她福薄,无力享受。所以微臣有个不情之请,宝铃乃是微臣长女,微臣尚有个幼女,年芳十五,虽不及长姐貌美,却也娇俏可人,她在得知长姐不能伺候殿下之时,便自主提出替代长姐成婚……微臣心中也有此意,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向殿下禀明。” 一番话说完,李裕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空。此番行为无异于虎口夺食,虽然还会奉上鲜肉,可依然冒犯了君威! 祁明秀听着,却不发一言,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玲珑球。 李裕不知道他心思,脚底都开始发虚。而在久久得不到他回应之后,他又不得不鼓足勇气再次开口,“其实小女宝盈嫁予殿下也未尝不可,宝铃模样虽出色,可性子骄纵,而宝盈虽然不够聪明,可是安分,听话,易拿捏,殿下将她留在后院,往后自不用操心!” 这话说得逾矩又残忍,李裕若非逼到绝路,也断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雍王后院一直有个生病的王妃,为什么生病,有过太多的传言,可不管是怎样,如果一个够听话好摆布的侧妃进入,必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再者,雍王这次是打着传宗接代的名义立妃纳妾,如果真是这样,一个听话的侧妃简直再好不过,毕竟他一下选了那么多人,之后后院必定无数风波。 他笃定,雍王是更需要一个听话的侧妃! 他说这番话,完全是站在了雍王的立场。可是也正因为此,才显得格外的残忍。 毕竟,宝盈才是他女儿, 以她这样的性子,若不得到格外看顾,只怕命丧黄泉最早的,就是她了。 这要如何的顺服,才能将自己的女儿如此送出? 可是他真的如此心狠吗? 祁明秀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玲珑球,他转过身看着他,似笑非笑,“李大人有心了。” 李裕不敢触及,慌忙低下了头。 终究还是被他看穿了。 刚才那番话,看似残忍,可实际上却满是恳请之心。还是那句话,宝盈可以随意拿捏,若非特别看顾,只怕最早消失。而偌大的雍王府,什么才是最特别的看顾呢? 不过以攻为守罢了。 “李大人胆识过人,且有勇有谋,真不知道何至今日李大人依然只是个大理寺少卿?”然而祁明秀接着,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李裕闻言,后背却是一震,转而忙又躬身道:“王爷过奖了。” 祁明秀瞥了他一眼,没有再问,只是收回手中玩物又道:“既然李大人有此心意,那便如你所愿吧。本王只为子嗣,其他的根本毫无所谓。” 李裕忙沉声回道:“谢王爷!” 雍王并没有应下看护宝盈一事,,却终究网开一面不去计较换人之事,李裕只觉万幸! “送客。”祁明秀头也不回的说道。 李裕很快告退,阴影里,一个黑衣人却闪现了出来。 祁明秀望着窗外飞鸟,目光幽深,“去打探一下李家长女之事。” …… 很快,黑衣人便又回来。 “回主上,李家长女李宝铃确是有病在身,只是拒婚一事只是托词而已,传言,她有成为皇子妃之心。” 祁明秀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知道了。” 黑衣人告退,可是心里却知道,李家大小姐只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这可是王爷的逆鳞! …… 长街上,李裕瘫倒在了马车里。 宝盈嫁进雍王府也好吧……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4章 皇叔成亲了 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传了下来,如期望般,宝铃的名字换成了宝盈。 李裕不知道雍王爷是怎么跟皇上说的,那天接下来他本来是进宫面圣的,后来在殿外等了一会儿,雍王也来了。皇上是先召见的雍王,可是等雍王出来,皇上也传出话来说不见他了,显然,是雍王已经替他把事情说了。 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承受一番龙颜大怒,可是雍王替他挡开了,他心中无比感激。当然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表面上虽然揭过了此事,可暗地里只怕早已对他生出嫌隙,他为官十数载,只怕就要止步于这个大理寺少卿了。 不过那样也好,不高不低的一个职位,默默无闻的待着,平安总比什么都好! 就是宝盈入了雍王府,是福是祸,以后就要多担心了! …… 圣旨下来时,宝盈却只是做了一件事,就是把圣旨讨了过来。 那可是皇上亲自写的呢,她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皇上能写道圣旨给她,她可得好好留着! 就是不知道她这个侧妃之位是皇上赐的,那雍王爷是不是就不能轻易的把她废了? 不过这个问题她也不敢问别人,因为听起来好像有些没出息,她怕被人笑话。 至于其他的,她倒也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好像有点久啊。 都说雍王爷是为传宗接代才会再立妃纳妾的,她还以为他会心急火燎的下个月就把她们接过去呢。 她们,嗯,一共十一个人,她稍微打听了一下,每个人都比她聪明,每个人都比她能干,她觉得自己压力好大啊! 其中还包括一向跟自己不对盘的宋敏玉…… 宋敏玉也好凶的啊,跟宝铃姐姐一样,她知道自己成了侧妃而她只是成了王姬,只怕要恨死她了吧。 她都感觉到自己被扎小人了,嘤嘤嘤嘤。 …… 宝盈开始数着天数过日子,而她虽然成了既定的侧王妃,在李家的日子却也没多大变化。 她本来以为母亲跟姐姐或许能对她稍微好点,可事实根本不是那样。后来嘛她自己也想明白了,母亲只怕是以入火坑的心态看她进雍王府这件事的,既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她也就没必要对她有好颜色;而宝铃姐姐嘛,她代她嫁入王府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她不会感谢,只会变本加厉的嘲笑,同样的,她也是不看好她嫁给雍王爷。 宝盈虽然不在乎,可是仔细想想,还是有些难过。 不过好在,她还有个偷偷疼她的爹爹。 …… 日子转眼就过,再过三天,宝盈就要被送进雍王府了。这一天,李裕又一次敲响了宝盈的房门。 过了一年,宝盈已经十六岁了。母亲刘氏虽然依然对她漠视,但在吃食上好歹没再为难她了,所以在攒足了力气之后,她欢天喜地的又一次长开了。 长高了半个头不说,胸脯也变得饱满起来,就是脸上依然保留着婴儿肥,看着还是天真无暇。 宝盈倒也不介意,反正自己长不成宝铃姐姐那种大美人的样子,长得可爱些,也能讨人喜欢嘛。每逢出去聚会时,那些长辈或者同龄人不都喜欢捏她脸嘛。 李裕看着自己的小女儿逐渐长大的样子,却是唏嘘不已,初见她时小的一点点,现在却一下这么大了。可一样却是没变,小时候在襁褓里时就爱弯着嘴角笑,长大了也同样爱笑。 “宝盈,爹过来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他坐下,开门见山。 宝盈却是狐疑,难道父亲又想偷偷的塞东西给他了?之前他可没少塞给她东西。 “我想说的是你今后在雍王府的生活。”李裕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禁摇头,她就是一张白纸,想什么都是一目了然。 宝盈听到这话终于正色,一开始她倒也不觉,可随着时间的临近,她确实有些紧张起来。 李裕宽慰道:“我知道你们都怕雍王爷,可其实不用那么担心,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一定能在王府里太太平平过下去。宝盈,你要记得,在雍王府里,雍王就是天,其他的人再蛮横都没有用,他要你死你就死,他要你活你就活,所以你只要听他的话哄他的开心就可以!”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可是雍王也是人,就算他城府再深他也总有他的喜怒哀乐,你只要仔细一些,总能看出端倪!” “雍王不喜欢欺瞒,所以你一定要对他坦诚,你遇到什么事,也大可以向他寻求帮忙。你不要怕,你要主动一点,只要他愿意,他足以为你遮风挡雨!” “懂的事情按规矩做,不懂的事情也按规矩做,不要听信谗言,不要受人误导,做你该做的,安分守己,无欲无求!然后,再努力生下一儿半女!” “母凭子贵,雍王妃身患重病常年不出,能再活过几年实在难说,你如果先生下世子了,他日王妃之位归属于谁,尤未可知!” “宝盈!爹相信你能行的!” 李裕一番话说着,语重心长,又慷慨激昂,他把所有打听到的分析到的一股脑的都灌给了宝盈,可犹觉不够。 雍王府将来无异于朝堂,他再想维护,却鞭长莫及。 宝盈好不容易听他说完,却有些懵圈。 父亲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好像都是建立在雍王爷见过她宠过她的基础上,那万一她压根就没机会见雍王爷呢? 一个侧妃,四个姬妾,五个侍妾,各个比她出色,雍王爷没理由跑她那去啊?就算雍王爷最后跑她那了,也来不及了吧? 宝盈很想问问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可是看着父亲殷切无比的眼神,她又只好把所有的话咽下。 这个时候泼冷水貌似不太好吧……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她就努力制造机会见到雍王爷吧! 要是制造机会见到了雍王爷还是懒得搭理她,那她、那她就学着在这里一样,安安静静待着,等着哪天雍王爷自己想起她! 嗯!就这么做! “宝盈,爹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嗯?”宝盈正想着,却听父亲又开了口,只是神色好似有些古怪。 “什么东西?”她有些好奇,就要打开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盒子。 “咳——你等出嫁前那天晚上再看也不迟。”李裕却拦住了她,接着又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爹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哦。”宝盈疑惑,却还是听话放下,“那我送送您。”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李裕谢绝了,然后快步就离开的宝盈的屋子。 宝盈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今晚的父亲实在是奇怪。 只是这个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呢? 父亲为什么要让她晚些看? 父亲肯定有他的理由吧,可是放在那不看,她今晚会睡不着的吧? 宝盈左瞅右瞅翻弄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它打了开来。 咦,是个小册子? 翻开一看,先是疑惑,然后宝盈的脸就红了。 嘤嘤嘤嘤嘤…… 要长针眼了! …… 三月初六,良辰吉日。这一天,两抬大轿,九抬小轿,按照顺序先后被抬进了雍王府的侧门。 所谓物极必反,迎亲出嫁本该是欢喜的事情,可是这么多人同进一家,面面相觑之下,剩下的就只有尴尬了。好在雍王府人手足够,且管治有力,就算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也始终井井有条毫不错乱。 而进入雍王府的人待看到里面的景致时,无不是心生震叹。奇花异草开遍,雕栏玉砌无数,端得是富贵气派,世间难寻。 就是,那一个个镇守各处的护卫皆昂首挺胸板着脸,也同样没有半点喜庆。 宾客在推杯换盏,雍王爷出手大方,迎娶正妃之时摆了一百桌大宴,这次十一人进门,减了一层,也摆了八十八桌。 只是仪式过后,好像都没见雍王人嘛? 如此大办好像挺看重这次成亲,可根本不出来迎客好像是压根就没当作一回事,雍王行事毫无章法全凭一时喜怒,果真如此! 不过虽然心中有太多腹诽,也无一人敢拿出来说。荒唐之事太多,值得论道之事太多,可场合不对,众人就只能吃吃喝喝,扯天扯地,唯不敢就今天的事多说半句。 …… 书房内,祁明秀批阅着一道道文书,目不斜视,心无旁骛。 等到外面街上三更的锣鼓敲响,一身黑衣的隐卫莫青这才上前提醒,“主上,三更了,该去歇息了。” 祁明秀放下笔,拿过拐杖站起身,隐卫叶平已替他披上了披风。 宾客已散尽,暮春三月的夜,还是有些冷。 …… 永和苑内,宝盈早已等得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盹。 …… 谁也不知道今晚雍王会踏足哪里。 第5章 皇叔真来了 宝盈今天起得很早,可是她还是很高兴,因为她穿上了漂亮的喜服。虽然不是大红色,但是浅红偏粉的颜色还是很好看哒。 喜服是雍王府派人过来量了尺寸之后专门制作的,搁到宝盈这还因为她的身量不停变化的原因改过两次,不过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宝盈心中却是暗喜。她的绣工不行,也因为年纪小,就从来没有准备过自己的嫁衣,现在雍王府统一筹备,她真感觉自己是躲过了一劫。 不过听说其他早已准备好的姑娘可就惨了,她们原先准备的都是正红色的,现在全部都不能穿。 想着她们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个日夜一针一线缝制出的嫁衣就这么浪费了,宝盈还真有些心疼。 然而她的喜服再华丽精美,宝铃姐姐好像也看不上,也许在她的眼里,只有大红的喜服才配得上吧。 说起宝铃姐姐,宝盈心里也有些疑惑。一开始她只是假病避婚,可谁知道后来她竟是真病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半年下来,生生的瘦了一圈,模样也变得没以前那么娇艳。而无论大夫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原因来。 结果,她就可怜死了。 变丑了简直是要了宝铃姐姐的命,她无处宣泄,就一天到晚找她麻烦…… 所以今天坐上轿子离开李家时,虽然有点不应该,但她还是庆幸死了! 就是现在真的好困啊! 宝盈坐在床上,脑袋跟小鸡啄米似得,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睡得呼呼的了,可今天她却非得等到一人来了才能睡。 虽然这个人不会到她这里来,可她还得一直等下去。 “来了!来了!王爷来了!”这时,一人猛地推门跑到她的跟前又大声道,“二小姐,王爷来了!去了前面的留香苑!” 这人叫红菱,是母亲安排给她的陪嫁丫鬟,原来是母亲院子里做粗活的。她跟她一点都不熟。 宝盈迷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她等了一晚上的雍王爷终于现身了,不过却是去了别的地方。 按理来说,这对她应该不算个好消息吧?为什么红菱会又激动又欣喜的告诉她听? 不过留香苑?是另一个侧妃陈雅君被安置的地方吧?两边隔得近,另一个陪嫁丫鬟绿荷早已打探清楚了。 想着以前见过的陈雅君的样子,宝盈觉得雍王爷去那也没错,陈姐姐有才有貌,雍王爷选择她,理所应当。 “那既然雍王爷定下了歇息的地方,我现在能睡了吗?”她掀开盖头,又眨巴着眼睛问。 “当然不可以啦!”红菱却一把又将她的盖头掀了下来,“雍王爷现在去了留香苑,那万一待会又到这来了呢?二小姐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万一雍王爷来了,看到你没等着他生气了怎么办?” 宝盈有些懵圈,雍雍雍王爷还有可能过来吗?他一晚上要跟几个人洞房?难道所有人轮流一遍? 那他还要不要睡觉了? “二二二小姐!雍王爷又往这过来了!”宝盈正想着,又一个丫鬟跑了进来,正是绿荷。 这么快!宝盈又掀开盖头,满脸诧异。不过他也不一定是到这里来吧,也许只是路过呢? “二小姐!你别再乱动!快坐好!雍王爷都快到门口了!”前去打探消息的红菱又匆忙跑了回来。 宝盈虽然还是觉得不可能,但还是乖乖照做。 红菱和绿荷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视线被盖头隔阻,宝盈看着上面垂下的流苏,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雍王爷不会真过来了吧? “王爷万福。” “王爷万福。” 门外传来红菱和绿荷小声却清晰的请安声,宝盈听着,心一下漏跳了半拍。 雍王爷真过来啦?!为什么啊?! 门吱嘎一声开了,有人正在走进。步伐有些慢却很稳,隐隐还有清脆的“磕磕”声。宝盈想起雍王爷腿脚不方便,所以这是拐杖声? 那这真是雍王爷?! 宝盈被自己唬着了,下意识的就绷直了全身。 那这雍王爷会长什么样?会不会一身腱子肉,满脸络腮胡?会不会很老相?雍王爷带兵打仗年纪又大,应该就是这样样子吧? 宝盈现在才发觉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雍王爷的样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会忘了呢! 那她现在要做什么?雍王爷腿脚不方便,她要不要上去扶他一下? 不对,不能扶!家里的嬷嬷再三告诫她,洞房之前她不能乱动,得规规矩矩坐着等王爷把她的盖头揭开! 对!就等着雍王爷把她的盖头揭开。 宝盈打定主意后,按捺下心就坐得稳如泰山。只是,雍王爷怎么先坐下了? 她看不见,却还是能感觉到雍王在她身旁坐下了,余光瞥去,还能看到他的衣袂。 雍王爷这是要干什么呀? “自己把盖头揭了去洗洗干净。”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低沉,悦耳,却无比冷淡。 宝盈吓了一跳。 自己揭?还能自己揭吗?她觉得不可思议,可还是照做,雍王爷高高在上的,根本让人不容拒绝。 只是自己揭盖头还是有些难堪啊。 宝盈慢腾腾的把盖头扯下,同时余光又向边上瞥去。 穿得是暗红色的衣裳…… 腿好长…… 腿边果然有根拐杖,黑色的,可真气派! 腰不粗,看上去很有力…… 手指很修长,也很白,好像要比自己的还好看…… 咦?没有胡子耶!下巴可真好看呐!…… 嘴唇也很好看!鼻梁好高! 呀!眼睛也很漂亮啊!睫毛好长! 不对,怎么有点面熟? 祁明秀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无甚表情,可是只一瞥,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啊!”一瞬间,宝盈却已认出他来,她慌忙后退,避之不及。 这是那个人! 那个在江边拉胡琴的人! 那个有着很厉害很厉害的手下而且非常非常凶的人! 她简直还能回忆起他那声让她做了好几个噩梦的——“滚!” 至今想来,依然惊慌失措,无地自容。 嘤嘤嘤嘤嘤…… 原来他就是雍王爷啊! 嘤嘤嘤嘤嘤…… 她以后该怎么办啊!他真的好凶好凶好凶啊! 宝盈后背抵着床柱,再无退路,一动不动,吓得差点哭出来。 祁明秀看了她半晌,终于收回目光,接下来却是拿过拐杖就要走出去。 “雍王爷你要去哪里?!”宝盈虽然怕,可直觉他这番举动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赶紧又站出阻拦。说完却又像是福至心灵一般,恍然明白了雍王爷要离开的原因。 “雍王爷你别走!我马上就去洗漱!我很快的!”说着又转身往内室跑去,边跑边不忘回头道,“你等着我哦!” 雍王爷如此繁忙,她磨蹭了那么久,他肯定没耐心了。 祁明秀看着她跟受惊兔子似的离开,却又只是在半晌后折回坐在了床上。 …… 宝盈跑进内室,也顾不上叫丫头,脱了外衣卷起衣袖拎起暖壶就往铜盆里倒水。水在炉子上温着,还很热,她也管不得烫还是不烫,手捧着就往脸上胡乱抹去。 脂粉很厚,她也腻,早想着把它洗了。 她手里忙活着,脑子里却轰隆隆隆转个不停。 没想到他就是雍王爷啊,看他的样子,他早就知道娶的是自己了,可是他不是很嫌弃自己么,还让她滚呢,怎么现在又要娶了?难道真的是为了传宗接代,就是母猪也行? 不对,她不是猪…… 宝盈狠狠的用巾帕把脸擦干净,又随便擦了下身子就脱了鞋去洗脚。她一大早就被喊出来洗澡,自觉身上干净的很,而且就算她想再洗她也不敢呐,太费时间了,等她洗好他肯定早就走了! 可是她接下来该怎么办?雍王爷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她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父亲说要讨他欢心,可是怎样才能讨他欢心呢?拍马屁吗?他好像根本不会吃这套啊!哦对了,雍王爷叫她洗洗干净,那他自己洗了吗?她要不要打点水去伺候下? 宝盈看着盆里自己白白嫩嫩的脚丫子,一下惊悚了,她忙又扯过巾帕擦干,然后端起盆就倒入旁边的空桶里。 还是不要了,她怕雍王爷会踢她!雍王爷清风明月,身上一定干干净净香喷喷根本不用洗澡的! 宝盈胡乱披了件衣裳就要出去,临走时想起什么,忙又倒了杯水咕噜咕噜漱了下口。 小册子上说要亲嘴的,她真怕雍王爷会嫌弃她,虽然这几天嬷嬷一点荤腥都不让她沾,光喂香糕香茶香露了。 想到那些香喷喷的肉,宝盈轱辘一下,又感到饿了。今天嬷嬷更凶残,除了干巴巴的糕点,什么都不让她吃了! 糕点还只给了她四块,让她饿了就吃一块,可是她到中午时就全部吃光了! 不过再忍忍,到了明早就可以吃饭了! 宝盈想着,又振奋起来。 …… 寝室内,雍王爷还在,正坐在床前,宝盈一看,心里一颗石头落下。 “雍王爷,我好了。”她走过去,怯怯的说了一声。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便脱起自己的衣服来。 宝盈一怔,赶忙上去,“我帮您弄!”说着就要替他去解颈上的盘扣。这点事情她还是可以做的! 可是…… 宝盈踮了踮脚…… 嘤嘤嘤,雍王爷好高啊。 “我自己来。”还想再伸伸手,祁明秀却已经挡开了。 “哦。”宝盈讪讪的收回手,又被嫌弃了……还想再帮些什么忙,可看了半天,根本插不进手。 祁明秀脱完衣服往架子上一搁,就掀开被子上了床。宝盈看他只穿着中衣就躺在外沿,脑子有了一瞬的空白。 而这时,祁明秀的眼神却又瞥了过来。宝盈一个激灵,赶紧手忙脚乱的也脱起自己的衣服…… 第6章 皇叔开花了 盖头是自己揭的,衣服也是自己脱的,这跟嬷嬷之前讲的好像根本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雍王爷腿脚不方便的缘故吧?身有残疾的人,行事作风难免古怪些……那她要不要主动些? 宝盈不敢磨蹭,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中衣中裤就要往床上爬去。 可是,雍王爷您能把腿收一收么? 两条大长腿,把前路都快要拦尽了。 不过应该不能吧,王爷是个瘸子,或许就只能这么伸着呢? 宝盈有些同情,也不再介意,只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从他腿边爬过,丝毫不敢碰到他半分。 爬到里侧,掀开被角钻进,身子躺平,手放好,屏息凝视,心如鼓擂。 雍王爷一直没有动静,看来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了——好可伶。父亲也说要主动点,那她就主动点吧。 忽然地,宝盈就探过身来,一脸认真又小心的说道:“雍王爷,我漱过口啦。” 祁明秀微微避过,蹙了下眉,似有些不解。 宝盈鼓了下气,伸出头就飞快的在他的唇上亲了下。 祁明秀眸色一变,宝盈暗吸了一口气,却又一把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就又要亲去。 “你在做什么?”祁明秀猛地就伸手束住她的胳膊不再让她乱动。 “我……”他的力气很大,表情也很严肃,宝盈被箍得生疼,她又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只委屈又慌张的看着他。 小册子上很多时候都是男的在上面,可是也有女的在上面啊,他不是腿脚不方便么,那她就自己来啦。 而最基本的,就是两个人亲亲啊。 “我怕您累着……”听说雍王爷很在意自己的腿疾,她不能提,只能委婉含蓄的解释。 “……”祁明秀半晌没有言语,不过很快却又反手一拧将她压在了身下。 然后,猛地就堵住了她的唇。 宝盈刚要惊呼呢,嘴就被封上了,身上还压着好重的分量,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没窒息。 身上的衣服也被扯下,宽大温热的手掌在皮肤上充满力度的游走,她浑身战栗,眼睛睁到最大。 “闭上眼睛。”祁明秀却突然停下,蹙眉而严厉。 “哦。”宝盈吓住,忙用力的闭上了眼睛。 “啊!”可是很快,她又痛的睁开来。见面前这人又停下看着她,她一颤,不等他再说,又赶紧闭了上。 嘤嘤嘤,好疼啊。 …… 一番事毕,宝盈晕晕乎乎,疼的不行。她的眼角挂着泪,全身上下根本不能动弹。可是她不敢睡,只是张着眼睛用余光注意着枕边人的一举一动。 雍王爷完事后去洗了个手又回来了,现在正躺在外沿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 应该也不会很久吧,还要去别的地方呢…… 不对哦,刚才也有一刻钟了吧,可是他去留香也就只有一会会啊,难道这事也有长有短的? 不管怎么样,反正她现在不能睡着,不然雍王爷走了,她没送,被怪罪下来怎么办? 按规矩办事,总不会错。 可是她好困啊,也好饿啊。本来就很饿了,刚才动了一番,更饿了。 雍王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啊? 宝盈努力睁圆眼睛不让自己睡着,时不时的还朝边上瞥上几眼。 不过雍王爷的侧面也好好看呐~~ 祁明秀正在闭着眼睛静心,可是边上视线有如实质,让他颇受干扰。过了半天,他忍不住,终于睁开了双眼。 “你不睡觉吗?”他问。 宝盈哪曾想到他突然转过头,猛地就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又觉不妥,便又颤巍巍的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雍王爷,你还走吗?”她欲说还休,小声的不能再小声。 “……”祁明秀默了,眼神也一下变得深邃。 宝盈惊惶起来,她说错话了吗? “啊!” 她正回忆着,祁明秀一个转身,却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呜呜呜,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又被扯开,宝盈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怎么又来了啊?! …… 宝盈浑身都要散架了,不是一刻钟嘛,怎么这次那么久都没好啊!一开始她还不敢哭出声,可是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 “雍王爷!雍王爷!呜呜呜呜……”哭出来了,又怕惹他不高兴,就又想死命憋住。 “别咬嘴唇。”雍王爷却又开口,泪眼朦胧里,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是语气依然淡淡的,根本感觉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宝盈却不敢不听话,可是她刚松开呢,雍王爷更用力了。 “唔!——”宝盈哭得更伤心了。 …… 半个时辰后,宝盈整个脑袋埋在枕头里,抬都抬不起来。 巨大的眩晕渐渐褪去,她刚才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雍王爷这次没去洗手,替她盖上被子就躺了下来,现在……宝盈偷偷昂了下头,雍王爷又闭上眼睛了,好半天没动,是睡着了吗? 那应该不会再来一次了吧? 宝盈颓败的又趴倒在枕头里,如果再来一次,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是她真的快要饿死了! “咕噜噜——咕噜噜——”想什么,来什么,宝盈正哀嚎着自己干瘪的肠胃,肠胃就发出了回应声。 宝盈猛地抬起头,一脸惊骇的看向枕边,果然,雍王爷醒了,不对,他根本没睡着吧,眼神清亮的根本不像是睡醒的样子。 “咕噜噜——咕噜噜——”肚子又发出声音,连续好几下,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大声,拦都拦不住。 “我、我只是饿了……”宝盈窘的不行,耷拉着脑袋就要解释,“我今天就吃了四块糕点,四块糕点才巴掌大……”说着,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比了下。 祁明秀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会儿,掀开被子穿上衣服又拄着拐杖往门外走去。 走走走了?宝盈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懵了。 就这么走了?不打个招呼就走了? 打招呼才怪了,雍王爷从来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不废话的人。 不过他应该没生气吧?饿肚子叫什么的,好像不太好啊…… 宝盈苦恼了下,复又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听天由命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雍王爷会去哪边,还有九个人呢…… “二小姐?” 宝盈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推门而进,却是自己的陪嫁丫鬟红菱和绿荷。 红菱的手上拿着一个食盒,她快人快语,上来就道:“二小姐,这是王爷命人送来的。二小姐,王爷怎么会三更半夜让人给你送吃的啊?还有啊,王爷怎么又走了?” 雍王爷给她送吃的?这么好?!不过管他呢! 一听说有吃的,宝盈自动忽略了后面的问题,挣扎着就要起来,可是一扯,好痛啊! “你把食盒拿到这里来!”她还是在床上吃吧。 绿荷也走了过来,她的眼神闪亮闪亮,神情却有些鬼祟,“小姐小姐,你知道雍王爷为什么去了留香苑又马上出来了么?那是因为陈侧妃来葵水啦!” “……”宝盈正拿起食盒里的盐酥饼往嘴里塞,听到这话差点没噎住。她鼓着腮帮子看着她,又是惊奇又是疑惑。 惊奇的是真不知道绿荷是什么本事,这么快就把这么私密的事情打听出来了;疑惑的是这么说她是沾了陈姐姐的光了?要不是陈姐姐身体不适,雍王爷也就不会到她这来了?雍王爷在她这都来了两次,在陈姐姐那应该会有更多次吧…… 就是他离开陈姐姐那为什么又跑她这来,明明他有那么多更好的选择,难道是因为就近吗? 也是哦,他腿脚不方便,肯定不愿意多走路。 不过刚才床上时也没觉得他腿脚不方便啊? 到底是伤了哪里呢? 宝盈觉得下次的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看清楚。 就是不知道雍王爷接下来会去哪里?离这最近,就是宋敏玉那了吧? 宝盈想问,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最后心想绿荷要是打听出来一定会急不可耐的告诉自己的,所以也就暂且放宽心,只一门心思吃起自己的宵夜来。 不过说回来,雍王府的宵夜可真好吃啊,糕点好吃,肉松好吃,连白粥也好吃! …… 第7章 皇叔的手段 宝盈吃饱喝足,终于蒙头睡去,可是心里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睡迟,所以没睡两个时辰就又醒了过来。 她还得给王妃去请安呢! 虽然听说雍王府病了好多年都不见人也不出门了,昨天仪式上都没出现,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她进门第一天不给王妃请安,是要挨罚的吧? 外面天蒙蒙亮了,宝盈觉得时候尚早,就先跑去内室想要清洗一番。虽然还是疼,可身上黏糊糊的,总不能就这样出去见人吧。 只是拿起暖壶一看,水还有,却已经凉了,少不得还得让丫鬟去换壶水来。 可是打开门,外边红菱和绿荷却不在,找了一圈都不见人。 跑哪去了?宝盈有些纳闷,拿着暖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她为难之际,门从外边推开了,走进的却是两个陌生的姑娘。梳着相同的发髻,穿着相同的明绿色丫鬟服,一个拿着暖炉,一个拿着托盘,托盘上摆着巾帕、胰子。 宝盈有些懵圈,怀疑她们是进错门了。 两个丫鬟却先反应过来,一个放下手中的托盘就上来接过她手中的暖炉,然后又退下躬了个身道:“奴婢迎春,是来伺候侧王妃的。” “奴婢迎夏,见过侧王妃。”另一个也蹲身失礼。 皆是笑吟吟的,大方得体。 宝盈从未见过这架势,只是喃喃,“那红菱和绿荷呢?” “回侧王妃,雍王府规矩繁多,红菱姑娘和绿荷姑娘已被陈嬷嬷带下去教导了。不单是红菱姑娘和绿荷姑娘,其他的姑娘也都一并被带下去了。”迎春笑着解释。 “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宝盈又问。 迎春笑而不语,迎夏上前回道:“侧王妃有什么事,尽管差遣奴婢们就好了。” “……”所以这是不会回来了吗?宝盈彻底呆了。 她突然想起出嫁前父亲的那番担忧,他生怕以后雍王府后院会风波不断,于是百般叮嘱百般告诫,可是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了吧? 雍王爷在风波还没来前就全部封杀了,把所有的陪嫁丫鬟带走全部换上雍王府自己的丫鬟,这是把她们全部架空了吧。 使唤惯了的丫鬟没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也没了,一切全在雍王爷掌控之中,她们还能掀得出什么浪花? 雍王爷实在太厉害了! 可是她的丫鬟被换走无所谓,横竖不熟,自己也做惯了事,可是别家的小姐能忍受吗?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她们不该急死啦! 宝盈正想着,果然,不远处就传来了嘈杂声。 “谁让你们把人带走的!你们赶紧把她们给我带回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叫嚷着。 宝盈一听,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宋敏玉。 不过她们这么大呼小叫好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难道她们出门前爹娘没叮嘱她们到了雍王府一定要乖一点? 还好她有个爱操心的爹爹。 宝盈不想趟这趟浑水,所以收回了耳朵不再多听。她朝着那两个丫鬟甜甜一笑,“那以后就麻烦你们啦。” 这两个丫鬟也挺好哒,至少比红菱和绿荷靠谱多了,换做她们两个,肯定想不到给自己打水来。 不过她还是有点点想念绿荷的,要是她在,这会一定告诉她雍王爷昨晚到底又去了哪里…… “哦对了,等会收拾好了,我们去给王妃请安吧。”想到正事,宝盈又道。 迎春和迎夏正在收拾,听她这么一说,却是对视一眼。 怎么了,她说得不对吗?宝盈看在眼里,心上生疑。 迎春忙又笑道:“现在还早,侧王妃还是吃过早膳再去吧。” “哦。”宝盈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下。 …… 食盒很快拿了过来,宝盈本来想简单吃点的,她半夜吃过还不饿呢,可是当迎春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时,她的眼睛一下亮了。 玫瑰酥!枣泥糕!葱油饼!小笼包!鸡丝拌面!香米粥!啊啊啊啊,每一样她都喜欢啊! 雍王府的伙食实在是太好了! “这里每天早上都吃这么好吗?”她知道很没出息,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迎夏笑着回道:“数量是一样的,您跟陈侧妃四碟二盅,其他主子二碟二盅,但花样会不太一样。” 宝盈幸福死了,母亲吃素,家里的早食就只有清粥小菜。 不过,其他人只有四样东西? 她看着面前的吃食无比纠结,这六样里面她吃不到哪样都会很难过的啊! 这不是逼着她一定要保住侧王妃的位置不能掉下来么! 宝盈大口咬着葱油饼,觉得自己一定要争气点! 就是不知道王妃会有几样…… “那我如果吃完这些觉得不够呢?”想到这个更重要的问题,宝盈又抬起头眼巴巴的问道。 “额……”迎春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会问这个问题。虽然这些碟子碗盅里的东西分量都不多,但应该足够一个人吃饱了吧…… 宝盈看到她的反应,明白了,然后开始默默地吃起来。 半晌后,她将最后一块枣泥糕塞入嘴里,然后继续眼巴巴的看向迎春。 迎春:“……” “奴婢明天给主子多拿些。”迎夏噎了噎,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 …… 宝盈吃到满足,欢天喜地的动身前往王妃的院子。 王妃的院子在西侧,离她们有些距离,挺气派,但边上也没别的建筑,感觉上就有些空阔冷清。 宝盈已经抹平了嘴角的笑容,新妇进门,王妃肯定不开心,她可不能撞人家枪头上。 就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这位雍王妃。 雍王爷的第一个王妃是原镇国大将军司马冲的小女儿司马静,可是未过门就死了;现在这位王妃是当朝左丞相的嫡孙女兰文惠,嫁进来没多久也病了,一直养在后院。 传说中,这位王妃可是好几年不见人了。 一进厅堂,宝盈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最早,留香苑的陈侧妃已经到了,正坐在左边第一个位子喝着茶,见到她进来还微微一笑,很是和气。宝盈原本还想着人家说不定是强颜欢笑什么,可仔细看了两眼,一点端倪都没有。 还有一人也在,不过她不认识,经过介绍才知道她叫容嘉,父亲是为秘书郎,从六品。从父亲的官职来看,这个容嘉是作为侍妾进来的,而且应该是最末了。不过宝盈还挺喜欢她的,因为看起来好像挺好相处哒。 宝盈跟她们打过招呼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陈侧妃的对面,右边第一张位置。她从来都是坐末位的,如今坐在这里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可是她也不能调位置啊,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坐着,然后学着陈侧妃的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接下来又来了几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不过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宝盈一开始不明白,再一想就了然了,一大清早起来发现自己的丫鬟都被换走了,谁能高兴得起来?也就自己没当一回事。 哦不对,陈姐姐和容嘉好像也没当一回事。不过她们两个是为什么呢? “砰!” 宝盈正琢磨着,突然间,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很远,很微弱,好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隐约还有一些嘈杂声。 发生什么了?宝盈下意识的向陈侧妃看去,却见她好似什么都没听到般,依然端着茶喝着。 再看其他人,也各个忙着自己的事,只有容嘉抬着头竖着耳朵,触及到她的目光时,眼睛一亮,又闪过询问的光芒。 所以她也听到了吗? 这时,有人从屏风后走出,众人以为是王妃出来了,纷纷站起,仔细一看,却发现只是个丫鬟。 “王妃还未醒,诸位还请稍等片刻。” 众人只好又坐下,宝盈却疑惑起来。她确信自己刚才没听错,那既然这么远她都能听见,里面肯定更大声,怎么说王妃还没醒呢? 难道王妃是有意晾着她们? 跟容嘉交换了一下目光,对方好像也有此疑惑。 其他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不耐,不过没人敢质疑,只能继续喝茶,喝茶,喝茶。 没一会儿,门内又有人走进。宝盈一眼就看到了为首的宋敏玉,只是她的表情带着明显的恼意,其他几个人也是。不用猜,她们这几个一定也是为丫鬟的事不快,更有可能都闹过了,不过显然都没得到什么好处。 不对,好像少了一个人。还有谁没来? 宋敏玉进门后,也一眼看到了端坐在首位的宝盈,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就她跟陈雅君坐着,陈雅君也就算了,她算什么东西? 宋敏玉刚才在新来的丫鬟手里碰了软钉子,正一肚子的火呢,如今看到她这番作为,更是怒火中烧。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就在陈雅君身旁的空位上最下,连个招呼也没打。 宝盈不由瞠目,我又招你惹你啦! “有什么好得意的!”宋敏玉见她这番却是更怒了,“不就是王爷在你那过了一夜么,有什么了不起!” 侧王妃之位压了她一头,昨晚先得到王爷宠幸又压了她一头,宋敏玉和她年龄相仿,自认什么都比她强,现在却次次不如人,她真是快要恨死她了! 宝盈却很委屈,她没得意啊,更何况昨晚雍王爷是去了她那,可后来不也去了别人那么? 她下意识的看向众人,却发现众人纷纷向她投来了目光,一双双清清亮亮的眸子,各个充斥着复杂莫辨的情绪。 宝盈心里咯噔一跳,有了不祥的预感,难道昨晚雍王爷没去她们那就去她那了? 雍王爷不是没过夜就走了吗? 宝盈觉得完了,刚才她们顾着丫鬟的事没想着这遭,现在经宋敏玉一提,全想起来了。她现在成了众矢之的了吧! 不要啊! “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真不知道王爷看上你什么!”宋敏玉根本不解气,“你等着吧,王爷很快就会不要你的,到时候被踢到一边你就等着哭吧!什么东西!” “来人啊!给我掌嘴!”宋敏玉正骂着,屏风后突然又走出一个人,她大喝道,“以下犯上,不知规矩,给我狠狠打!” 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嬷嬷,面容严厉,瘦削高挑,头发一丝不乱,藏青色对襟袄更是板正肃直。 陈雅君已经站了起来,宋敏玉本来被震住,可见着是个嬷嬷打扮的人,又不服起来,“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 而她话还没说完,该嬷嬷身边一个婆子已经冲了上来,揪住她的衣领就是狠狠几巴掌。 宋敏玉喊都来不及喊,脸就已经肿了起来,眼泪也乱飞着。在场其他人则完全震骇住了,后退的后退,避让的避让。 宝盈也吓得心都要跳出来,那个婆子力气好大呀,没几下就把人打出了血了。宋敏玉虽然讨厌,可是也不能被打成这样啊。想着好像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宝盈又有些不忍心,她颤颤巍巍上前道:“嬷嬷,别打了吧……”都快把人打死了。 宝盈怕的很,可这会儿也逼着自己上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请求有没有用…… 陈嬷嬷看了她一眼,却当真喊了停。 “啊!谢谢嬷嬷!”宝盈受宠若惊,赶紧谢过。 宋敏玉已瘫软在座位上,脸肿得不成样子,又羞又惊又怕,正哭得不成样子。 陈嬷嬷看向宝盈的眼神却又凌厉起来,“李侧妃虽然年幼,可既然进了雍王府做了侧王妃,该立的威严就该立起来!一个小小的姬妾就敢在您面前大呼小叫,穿出去丢的不仅是您的脸面,更是雍王府的脸面!” 这个李侧妃,她可真是印象深刻,半年内婚服尺寸得改个几次的,也就独此一家了! “……”宝盈没想到她又训起自己,顿时毛骨悚然,她赶紧站好,又连连应道,“我一定努力改的!” 至于被一个嬷嬷训话,她丝毫未觉得不妥。 她这么听话,陈嬷嬷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也不再理她,只收回视线扫向众人,“王妃精神不济,没法见客,诸位请回吧。” 这话一说,所有人面面相觑,她们等了这么久,就这么被打发了? 只是虽然心中腹诽,碍于威严,所有人都不敢多问,一个个说了几句祝词后就都退下了。 …… 走到门外,有人却开口,“陈姐姐,你知道刚才那位嬷嬷是谁吗?”陈侧妃见到那嬷嬷后就敛了神色立即站起来,这人就在边上,看了个分明。 她一问,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对于雍王府,所有人都是两眼一抹黑。 陈雅君没有隐瞒,“她是陈嬷嬷,原是宛贵妃的陪嫁丫鬟,后来成了雍王爷的乳母,雍王爷出宫立府之后,宛贵妃把陈嬷嬷赐给了他,现在她是整个雍王府的管事嬷嬷。” 所有人听到这一消息后都不敢再小觑:宛贵妃,雍王爷的生母,已经过世;整个雍王府的管事嬷嬷,也就是说,王妃抱病在床,现在整个王府后院的一应事情只怕都由她管着,而她们身边被换上的丫鬟,只怕也都是经由她手。 谁还敢再得罪?谁还敢再放肆?她们一个个同情的目光都纷纷向一旁的宋敏玉飘去。 “李宝盈!”宋敏玉恼羞成怒,又朝宝盈大喊。宝盈连忙转头,却见她正一边捂着脸一边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这次有人护着你,算你厉害!不过你最好祈祷雍王爷今晚还去你那,你能一直得宠!”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扭过头就气冲冲的走开了。 “……”这又关她什么事啊!宝盈看着她的背影,真是要冤死了。 早知道不救她了!害得她还在陈嬷嬷那挂上了号。 那个陈嬷嬷都凶死了! 不过她说的好像也是个问题哦,雍王爷今晚还会来吗? 应该不会了吧…… 第8章 皇叔又来了 雍王爷今晚会到哪里又成了众人期盼的问题,虽然知道他不一定到自己的院子,但黄昏过后,用过晚膳,每个人还是颇为热切的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起来。 书房内,祁明秀目不转睛的看着文书,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 影卫莫青并不感到奇怪,王爷从来都是亥时三刻才准备入睡,现在不过戌时,还太早。 只是他刚这么想完,祁明秀却突然合上文书站了起来。他的同伴影卫叶平已经给他递过了拐杖。 莫青回神,赶紧跟上。 外面,上弦月低悬,王爷却是往温池方向走去。 莫青不由惊疑:所以今晚王爷是要早睡了吗? …… 永和苑里,宝盈睡了一觉,却是直到现在才醒。 从王妃那回来,闲来无事,又困得厉害,吃过午饭她便趴床上睡了,结果一睡就是睡到天黑。 宝盈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觉得通体舒畅。雍王府的床真好,睡得她好开心啊! “主子您醒了?”迎夏听到动静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啊,现在什么时候了?”宝盈说着走下床来。 “刚过亥时。”迎夏说着,从架子上取下衣服准备服侍她穿上。 “不用不用。”宝盈哪敢让她伺候,挥着手就要自己来。 迎夏却是微微一笑,“晚膳已经拿来了,要不要先替您热上。”说着,展开了手中的衣裳。 “要要要!”宝盈一边回答着,一边已经顺势把手伸进了袖子了,等到她回过神来,另一个袖子也已经给她穿上。 迎夏微笑着告退,“那奴婢先去给您热菜。” “……”宝盈看着自己一下就被穿好的衣裳,茫然了,怎么就穿上了? “主子。”这时,迎春也走了过来,她的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个荷包,“这是您这个月的月例,下午来时您正睡着,我就给您收起来了。” 月例?!宝盈一下被拉过了注意力,她还有月例吗?多少? 打开一看,傻眼了,好大的银锭啊。 “您的月例是二十两,这里一共两个银锭,每个十两。”迎春笑着解释。 “那,那其他人呢?”宝盈抬头怔怔道。 “您跟陈侧妃都是二十两,其他主子是十两和五两。” 差别那么大啊! “那你们呢?”宝盈随口又问。 迎春笑着回道:“我跟迎夏每月都是二两银子。” 宝盈眼睛却瞪得更大了,她在家里的时候一年的零花钱都没二两银子呢! 雍王府实在是太阔了! 捧着两个光溜溜亮闪闪的银锭子,宝盈真是激动不已,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呢!以前在李家的时候根本没月例一说,吃穿日用反正都有人准备,也就逢年过节或者有事的时候能捞到点零花钱。现在每月二十两,一年二百四十两,天呐,她该怎么花呀! 宝盈走到梳妆台前,从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锁就想着把银锭子放进去。这个小木盒可是她的宝箱,什么珍贵的东西都藏在里面。 盒子里还有她的私房钱,那可是出嫁前父亲偷偷塞给她的,总共一百两的一张银票。只是那时候她还为这样一笔巨款弄得心惊肉跳,可现在一比……嘤嘤嘤,爹爹你好辛苦啊! 全年俸禄都不过几十两,为了攒这一百两,他都把他最得意的书画给卖了! 不过,她一下得了那么多钱,是不是应该赏点给别人?初来乍到,她怎么也得跟人家处处好啊。 银票是没法赏的,那就只有这银锭子了。 宝盈将小木箱盖好往枕边一推,又从衣柜抽屉里翻出剪子就走到桌边准备绞起来。 她从来没经验,只看过母亲绞过,如今比划了半天都不知怎么下手。更何况,她也舍不得啊! 那么漂亮的一颗银锭子,绞了就不好看了。而且她要赏给迎春迎夏两个人,还得绞得一样大…… 最终,她还是下了手,而当一模一样的两块被绞下来后,她看着没了两边翘起现在变得光秃秃的银元宝,撇了撇嘴。 一点都不好看了! “迎春,迎夏,这是给你们哒。”虽然可惜,可宝盈还是跑到外边将两个耳朵分给了她们——迎夏已经回来了,热菜这种事自然不用她亲自动手。 就是希望她们别嫌少…… 她们一定比自己有钱多了,这两个耳朵估摸着每个也就二两重的分量。 迎春两人见着,却是对视一眼,刚才宝盈在里面鬼鬼祟祟的忙碌她们都看在眼里,还不知道是做什么呢,却没想到是绞银子给她们做赏银,明明之前看到银子时她还一脸视若宝贝的样子。 不过她们也没拒绝,都是微笑着接过:“那奴婢就谢过主子了。” “不用客气。”宝盈笑着,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 “王爷来了!”这时,外面有人喊了一声,然后就是一众的行礼声,“王爷万福!” 迎春跟迎夏纷纷迎了出去,宝盈虽也跟出,却是满脑子惊疑——雍王爷怎么又来啦? 门被推开,祁明秀走了进来。迎春迎夏忙着行礼,宝盈也跟着照做。祁明秀从她跟前过去,扫了她一眼,又径直往里。 宝盈赶紧跟了上去,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压根都没想过雍王爷今晚上还能再来。 最后只能手忙脚乱的斟了一杯茶又递了上去,“雍王爷,您请喝。” 可雍王爷只是一眼扫过,未作理睬。 “……”宝盈讪讪的收回了手, 迎春已经上去给他解下了披风,行云流水,毫不费力,宝盈眼睁睁看着,更是忧愁——她一定要再长高些! 外面又有小丫鬟走了进来,却是送上了热好的饭菜。宝盈一眼瞥见,为难起来,雍王爷来干嘛她是知道的,可是她还没吃饭呢! 当然也不怪他来得不是时候,是她自己睡过了头误了饭点…… 那她现在要不要吃呢?不吃的话她会饿的,到时候半夜肚子又叫起来就不好了…… “雍王爷,您吃过了吗?”想了半晌,她又小心的问道。 祁明秀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宝盈忙又道:“那要不要再吃一点?”她当然知道他吃过啦,她就是为了引出这一句才问的…… “不用。”祁明秀冷冷的回绝了。 果然…… “那我可不可以先吃饭?”宝盈赶紧又道,“我很快的!”说着,她又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祁明秀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宝盈却一瞬欣喜,这是默认啦! 她赶紧走到桌边,等迎夏端出碗碟就忙拿起筷子吃起来。 只是——原本她想快点吃,可是当饭菜入口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放慢下来,唔唔唔,好好吃! 早膳是四碟两盅,午膳是六菜两汤,晚膳亦是,而且她看了一下,晚上和中午的都没重复! 笋尖芽菜,梅子鹅掌,香酥鱼丸,糖醋排骨……那都是她爱吃的啊! 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噎着了,还有鲜虾白玉汤!嘴边有汁留下,舔一下,幸福死了啊! 啊啊啊,怎么那么好吃啊! 边上,祁明秀看了半晌,默默的转过了视线。 这时,宝盈却想到了什么,又抬头向雍王爷看去——她发现,雍王爷好像不太喜欢说话啊。 她见了他这算第三次吧,好像都没说过几句。 第一次就一个“滚”…… 昨天待了那么久,一共也就说了……六句话? “自己把盖头揭了去洗洗干净”,“我自己来”,“你在做什么”,“闭上眼睛”,“别咬嘴唇”,“你不睡觉吗”…… 宝盈越回忆却觉得羞愧,真是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嫌弃…… 今天就一句话,两个字——“不用”。…… 不过好像就算他不说话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就像刚才,他一个眼神她就懂了! 那以后要永远靠猜吗?万一猜不出来猜错了怎么办? 宝盈突然间就食不知味起来,她下意识的再抬头向雍王爷望去,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了椅子,此时正站在床前。 祁明秀是站起来走动走动,然后无意间看到了枕边的那个小木箱。 小木箱是双层的,看着挺陈旧的样子。他眉头一蹙,就用拐杖挑开了盖子。 里面放着几样东西:几件寒酸的小首饰;两个银锭子,一个还被绞过;一张银票,倒是有一百两——最值钱的也就这个了…… 这是什么?圣旨? 祁明秀将下层那明黄的卷轴拿出,一看,却是她赐婚的旨意。 把这东西带过来干什么?心中疑惑,却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一扔后又拿起原本放在圣旨下的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里还放着一张纸,一打开,纸就落在了地上…… 宝盈正好看到他将那本小册子拿在手上,顿时惊慌失措。她一下从椅子上弹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然后一把将小册子抢过又往身后一藏,猛摇头道:“这个不能看的!” “……”不就是一本春。宫。图么,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想着她终究是个姑娘家,祁明秀也就不再质疑。只是目光一落,又看向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张纸。 那个,好像是一张符? 宝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整个人汗毛竖起,“啊!这个也是不能看的!”她猛地上前就把它捡起又藏在身后,惊慌的不成样子。 嘤嘤嘤,她好不容易求来的辟邪符怎么掉出来了! 完蛋了! 祁明秀已经看清了那是什么,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宝盈陡然一惊,忍不住就后退了半步,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让她“滚”的那时候。 然而这次祁明秀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拿起拐杖转身离开。 第9章 皇叔生气了 雍王爷离开了,永和苑顿时就安静起来。宝盈想把他喊住却又不敢,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门外。 她知道她闯祸了,雍王爷一定生气了。 可是她也不想啊! 宝盈看了看手中的小册子和辟邪符,又看了看洞开的大门,快要为难死了。 “主子,门口风大,先进屋吧。”迎春走了过来,伸手关上了门。 宝盈想要从她脸上寻些安慰,可是她只是微笑着,跟平常根本没什么两样。扭头看向迎夏,她也是神色如常,难辨悲喜。 宝盈有些无助,她想现在要是红菱跟绿荷要能在自己身边就好了,最起码还能有个人说说话。 不对!要是红菱跟绿荷在,只怕她就更乱了吧!红菱只会咋咋呼呼,绿荷也不是那么安静的人…… 所以还是迎春和迎夏好吧,知道她现在心乱,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到底是豪门大院训教出来的人。 可是雍王爷那边她该怎么办啊? “主人,汤要凉了,您不要再喝点?”这时迎夏又上前问了一句。 “唔!”宝盈应着点头,可走回桌前喝了一口,却再无原来滋味。 再喝一口,还是没滋味。 还是吃这个梅子鹅掌吧,冷了也挺好吃的…… 边上,迎春和迎夏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表情却又满是忧愁时,忍不住相视一下笑了。 陈嬷嬷给她们安排主子的时候,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她们将要伺候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 当夜,宝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哪还睡得着。更何况,她的脑海里还始终想着雍王爷呢。 她才嫁过来第二天呢,就把雍王爷得罪死了,明明出嫁前父亲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雍王爷伺候好,现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着自己当时的行为,她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埋枕头里捂死,胆敢从他手中抢东西,胆敢拦着不让他看,胆敢……她怎么那么大胆子啊! 就是不知道雍王爷心里怎么想的,生气是生气了吧,可也应该不算很生气,要不然他肯定像那天让她“滚”时那么凶了…… 宝盈心中抱着侥幸,可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侥幸,于是挣扎来挣扎去,直到天快亮了才合上眼。 而没睡一个时辰,又被迎春叫醒。不怪她,这是自己叮嘱的,她还得给王妃请安呢,可不能睡过了。 雍王爷那已经得罪了,她可不能再在王妃那落了错处了。 …… 一夜没睡好,神色难免憔悴,宝盈并不在意,迎春却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又给她抹粉点脂,好是收拾了一番。 结果宝盈再看到镜子里的人时,好一阵诧异。 成亲时候的妆容是喜婆收拾的,手法无功无过,随的是大流。别人能应承着说声美,她却只觉得油腻夸张,不像自己。可现在迎春一出马,高下顿现,人还是那个人,美却不知美了多少倍。 可明明只是稍微匀了些粉,描了下眉,又点了一点唇脂啊? “这是不是太漂亮啦?”她忍不住开口。 “主子出门,自然是要漂漂亮亮的。”镜子里,迎春却只是微微一笑,“而且奴婢也没做什么,主子天生丽质,根本无需太多雕琢。” “是嘛。”宝盈忍不住捧脸,天生丽质,还从来没人这么夸过她呢。 迎春却又笑道:“主子尚且年幼呢,再过几年长开了,只怕更是美艳惊人。” 宝盈回头,迎春却是一脸确信无疑。 宝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莫名的期待自己能快点长大起来。 …… 一大早被人夸赞了一番,宝盈心情大好,似乎也忘了昨晚的那些不愉快,而等到迎夏把早膳摆上桌时,她胃口大开,更是狠狠的吃了一通。 酸枣糕,笋丁包,麻香拌面,脆皮蒸饺,果香牛乳羹,杏仁酪……迎夏选择时一定是故意的! 每一样都那么开胃!每一样都让人食指大动啊! 迎春看着她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忍不住对一旁的迎夏说道:“主子爱吃什么,你可全掌握了啊。” “那是。”迎夏毫不客气,转而却又笑道,“不过你不也是把主子收拾的那么好看么。” 迎春一挑眉,“我伺候的主子,怎么能够让人看轻呢。” 王爷冷落侧王妃那是王爷的事,可是别的什么人却是万万不许的。 …… 美美的吃好早膳,又由迎春挑着衣裳换上,收拾妥当,宝盈又踏上了前往东苑王妃正贤院的道路。 哪怕王妃依然晾着她们,哪怕等一上午也还是见不着,可该去的还得去啊。 就是今天她明显去的有些晚,都快是最后一个到了。而她一进门,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向她迎来。 宝盈自然知道她们眼神中的含义,可是她还觉得委屈呢,她们只道是雍王爷连续两晚都去了她那将她视作了眼中钉,可谁知道她如今早已是得罪了雍王爷呢。 就是这件事她讲都不好讲。 不过她们应该有所耳闻了吧,雍王爷昨晚可是来了一会会就走了呢。 宝盈这时后知后觉的想起迎春把她打扮完后说的那句话,所以她其实是想替自己遮掩一下?毕竟雍王爷来了就走是什么原因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只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谁都看不出来。 想着,宝盈不禁赞叹起来,迎春想得可真周到啊。她不由地就挺直了腰板,能不让人笑话,那当然最好不要让人笑话了。 …… 宝盈坐了好一会儿,茶上了两拨,王妃依然没出现。看了一圈,今天倒有两个人没来,一个是宋敏玉,一个好像还是昨天那人。宋敏玉被打成那样肯定不愿出来了,可另一个人连续两天都没来了,又是为什么? 生病了?还是什么原因?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王妃还是没有出现,那个丫鬟倒又出来了,还是那句话,王妃精力不济,请她们先回吧。 而那个人最终也没有过来。 …… 离开正贤院,宝盈依然一头雾水,见到有熟人从身后赶上,她忙又喊住她问道:“容嘉,你知道今天还有谁没来吗?” 那个人正是昨天与她一道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然后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的容嘉。 容嘉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有些意外,转而眼睛一弯却又笑了,“是宋姐姐跟薛姐姐啊。” 薛姐姐?四姬之一排在陈敏玉之下的薛燕妮? “她为什么不来啊?”理清了她的身份,宝盈又压低着声音问道。 容嘉眼中闪过诧异,“侧王妃不知道吗?薛姐姐昨天就被带走啦。” “被带走了?!”宝盈惊诧。 容嘉回道:“她不愿意新来的丫鬟伺候自己,只想要自己的陪嫁丫鬟,王府里的人就把她送走了,说是送到庄上去了。我们的丫鬟都在那里。” “……”宝盈呆住了。 她想起昨天早上是有个人在外面大吵大闹的,所以那个人就是薛燕妮吗?她早知道她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可没想到会是这样啊。 自己家里也有庄子,是母亲的陪嫁,她去过一次,那里可惨啦,要什么没什么,周边都是干农活的人。 雍王爷真的是好凶残啊,一丁点错都不让人犯。宋敏玉顶撞了几句挨了顿打,薛燕妮不服管束,立马就被送到了庄上。 说什么被王府里的人,还不就是雍王爷下的令?陈嬷嬷再怎么凶,可也只是遵照雍王爷的旨意办事的啊! 那她呢?她又会是什么下场?雍王爷现在还没发落她,是不是还在想着到底施以怎样的责罚? 宝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该怎么办啊! …… 仓皇回到永和苑,宝盈五内俱焚,她还侥幸着雍王爷睡了一觉就能消气呢,可现在看来根本没那可能啊!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啊,她不要被打,也不要被送到庄上去啊! 那怎样做才能让雍王爷不生气呢,现在赔礼道歉来得及吗?她昨晚怎么就没拦住他啊! 父亲说一定要对雍王爷坦诚,他是因为她没坦诚才生气的吧,那她现在赶紧把小宝箱里的东西拿去给他看还有用吗? 不会被打出来吧! “迎春,你知道雍王爷现在在哪吗?”虽然知道有危险,可不去就真的完了! 迎春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愣神,“奴婢并不清楚,不过可能会在书房吧。” “那你带我去吧!”宝盈赶紧道。 “……”从来没有人主动要去王爷的书房,王爷的书房也从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可是侧王妃也不算闲杂人等吧?迎春想着,忙又应道,“好的。” 宝盈抱起小宝箱就急吼吼的要往外走,迎春却又拉住了她。 “主子,您请稍待片刻,奴婢再给您打扮一下。”迎春笑着说道。 不是打扮过了吗?怎么还要打扮?宝盈正纳闷着,迎春却又牵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片刻后,镜子里的人没有大动,气质却有了巨大的变化。早上还是明艳多姿,妩媚动人的,可几笔勾勒之后,却是忧戚哀婉,我见犹怜。 宝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 “好了,可以走了。”大功告成,迎春笑得恬淡。 宝盈却是回头,“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啊?”虽然现在也很好看,可是她还是喜欢早上那个。 迎春却是笑而不语。 宝盈见她这般,也不敢再问,只是抱起自己的宝箱又往外走去。 “奴婢给您拿吧。”迎春想要接过。 宝盈抱紧,“我自己来!” 性命攸关的事情,她还是自己抓牢吧!嘤嘤嘤嘤…… 第10章 皇叔宰相肚 雍王爷的书房在正中偏前的位置,每次去东苑给王妃请安时都能看到,可宝盈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去。 林荫拥簇间,知非堂肃穆典雅,就是门口的守卫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宝盈望而却步,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雍王爷在里面吗?”她抬头问着门口的守卫,杏眼睁得圆圆的,“我有事找他。我是永和苑的侧王妃。” 他应该不认识自己吧。 “……”正当值的影卫莫青看着她,却是默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道,“请您稍等一下,属下这就去禀报。” 他怎么会不认识她呢,明月山庄前他还见过她呢,就是她好像没认出自己…… 也不知道她来找王爷什么事,还抱着个小箱子。不过敢跑到这里来找王爷的,她还是头一位。当然了,以前也没那么多人。 只是王爷以前只说不让旁人靠近,应该不包括他的女人吧?更何况王爷应该挺喜欢这位侧王妃的,连续两夜都去了她那,还为她改了固定的作息时间…… 就是不知道昨天怎么那么早就出来了。 …… 莫青进去只一会就出来了,神色却变得严肃,“王爷回话了,请您稍待片刻。” 尽力说得委婉,刚才的原话其实是——“等着。” 头都没抬一下。 见到这位李侧妃神色一下黯淡下来,他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的补了一句,“侧王妃请见谅,王爷正在忙。” 他对这位李侧妃印象还是挺好哒,白白软软的,多像一只小兔子啊,就是有点胆小,被吓得摔得个狗吃屎什么的,简直不忍回首。 宝盈失神退后,心里有些凉,雍王爷这是故意要晾着她吗?不过也好吧,总归不是直接让她“滚”…… 她默默的站到一边,低眉顺眼,开始老老实实的等待。 就是……有点丢人啊! 左瞅一眼,右瞅一眼,还好,没人过来。 不对,有人来了。 看着远处有个人影走近,宝盈身体绷紧了。不过那人好像有些面熟? 十八九岁,一身黑衣,表情冷厉…… “啊!”当这人快要走到自己跟前时,她终于回忆起这人是谁了!“是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夜里突然出现又拿着剑横在她脖子上的黑衣人! 想起那晚他的杀气,宝盈汗毛竖起,猛地就后退半步。 “……”叶平停下,目不斜视,平静无波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侧王妃。” 他一路走来,余光早已瞥见这位侧王妃。他只恨不得自己飞天遁地不被她看到,可谁知她竟叫住了自己。当初还没成为侧王妃他就已经因她挨了一顿鞭子,现在被她记上,他简直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谁曾想到当初他举剑横脖的那个小丫头有朝一日会变成了侧王妃啊,可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举剑横脖吧…… “!”宝盈却是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面无表情,冷硬淡漠,她可真是一点点都不敢受啊。 叶平见她半天不说话,又低头走开,他还有事情要回禀呢。只是走到廊下时,不自禁的就抬眼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莫青也在看着他,满眼满眼的同情。当然,还有一丝羡慕。 侧王妃都没认出自己呢。 …… 宝盈看到叶平进去,更加笃定雍王爷是故意晾着自己了。她也不敢委屈,就是不知道她还要被晾多久。 叶平很快也出来了,却没有直接走,而是来到她的身边,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可熟悉的人一听却能听出其中别样的恭敬来,“侧王妃,王爷叫您进去。” 王爷的心思深不可测,可是他们总还不死心的想要去猜。哪怕猜透一点呢,他们每一天也就不用过得那么心惊胆战了。而他新近猜透的跟莫青一样,那就是王爷挺喜欢这位李侧妃的,只是先前还只能确认三分,现在却能确认五分了。 刚才王爷怎么样的? ——合上文书,“把她喊进来。” 王爷办公从来专一,中途不容闲事打扰,而刚才,他的案头明明还有一尺来高的文书要看。 而且,王爷的书房,原先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踏足过。 所以,他怎敢不恭敬一些! 然而宝盈却听不出他语气的变化,她只觉得他板着个脸冷冰冰硬邦邦的,简直就像在下诛杀令。奴才随主子,她想雍王爷对他下令时也一定很不客气。 可是雍王爷好歹肯见她了不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总是要挨一下的! 想着,她又鼓鼓气抱着小宝箱走了进去。 迎春自然是不能一道进去的。 …… 书房内,祁明秀最后看着手中的文书。宝盈第一进这里,只觉得四周寂静肃穆的可怕,连温度似乎都要比别的地方低上几分,再看到案前端坐着的那人,更是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个。要不是捧着箱子,她简直连手往哪搁都不知道了。 祁明秀抬起头,便看到她蹑手蹑脚踩蚂蚁似的走进的样子。不过她的样子怎么有些变化? 宝盈从他眼里看到了深深的不耐,不敢再磨蹭,赶紧走到了桌案前,声音依然小得快要听不见,“雍王爷,我来给您认错啦,您看,我把东西都给您带来了。”奉上手中的小木盒,睁大眼睛,恨不能在脸上写出一个“真诚”。 祁明秀瞧了一眼,不作声。木盒,认识,放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那个。可是她拿这来做什么? 莫青进来禀报时似乎也没说——估计也是没来得及说,开口就被他打断了,他刚正公务烦身。 眼下,他看了一眼桌边的文书,依然烦身。 宝盈小心的辨认了半天,见他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又大胆的上前了两步,“雍王爷,您别生气了,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紧张才拦着您不让看的……” 祁明秀有些明白她的来意了。 宝盈见他依然只是神色淡淡,又小心的把小木箱放在了桌案上,试探着道:“雍王爷,其实这里也没什么的,我一样一样拿给你看啊……” 祁明秀刚要皱眉,宝盈却已经飞快的从中拿出了一根珠钗然后埋着头开始絮叨起来。 “这是我六岁生辰那年母亲送给我的,我最喜欢这个了,戴了好久……这对耳环是爹爹买的,我跟宝铃姐姐一人一对,我很喜欢的……这支蝴蝶簪子是唐悦离开京城时给我的,唐悦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两年前她祖母生病,她跟着她母亲回江南了……这个也是我喜欢的,这个是……” 她一股脑的将里面的首饰来历说了个遍,一个都不敢遗漏。边说边还时不时的觑他一眼,生怕他不耐烦。不过还好,雍王爷始终没打断她。 说完了首饰又说银子。 “……这两个银锭子您应该知道的,是我这个月的月例,那天刚送来。缺的两个耳朵我绞下来给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我想跟她们处好关系……这个银票是我出嫁前爹爹给我的……不过您别觉得这钱来路不当啊,我爹爹是个好官!这钱他是把自己的书画卖了得来的……”这个得说仔细了! “……这个小册子也是我爹爹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不过他有说过让我好好伺候您的!”她说着,又情不自禁替父亲说起了好话,雍王爷位高权重,万一哪天好心拉拔了父亲一下呢。 “呵。”祁明秀听到这里,却是突然笑了一下。好好伺候?她昨晚算是好好伺候了? “我会好好学习的!”宝盈听着,却是一瞬给出了回应。 “……”祁明秀默然。 刚才他当真如是想。 不过倒没想到他一听听到了现在,她那些鸡毛蒜皮,听着只是浪费时间的事。 只是——祁明秀眯了下眼睛,想到了一桩事。 从来都是由妇人给出嫁女儿传授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做父亲的了?这是赶着巴结他呢,还是另有隐情? 祁明秀陷入了思索,宝盈却兀自沮丧——别的心思还不一定,可每次他嫌弃自己,她都一准能猜出来…… 不过别的都说完了,现在就剩下那辟邪符了…… 宝盈觑了下雍王爷的神色,见又看不出什么了,犹豫了下,手还是伸向了那张黄色的符纸。 这辟邪符她一点都不想解释,可是不解释……她会死的很惨吧! 父亲说不能对雍王爷有任何隐瞒,那她还是坦白交代吧…… “这是我去明业寺求来的……”说一句,顿一顿,无比艰难,“他们都说雍王爷您八字硬,嫁给您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我还小呢……还想多伺候伺候您呢……”宝盈越说越小声,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说了她也会死很惨吧! 祁明秀闻言,神色果然变了,他倒没想到这辟邪符是这个意思。原本他还以为是她流年不利用来防身的呢。 现在防身倒是不假,却是防他的。 克妻的传言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竟能把人吓得特意求了辟邪符来防身。也不知道是传言太可怕,还是他这个侧王妃太蠢。 她还真是够坦白。 宝盈见他许久不说话,又心惊胆战的瞄了他一眼。这一眼,本来就一夜未睡眼中泛着红,再加上现在又哀怨又期待的眼神,以及经过迎春勾画的似蹙非蹙的眉,当真是天真无邪又幽怨丛生,楚楚可怜又勾魂夺魄。 祁明秀本来心里凝上了层冰,可撞上她这一眼,这冰硬是结不起来了。 看了半晌,收回视线,“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还要嫁我?”当初李裕可是说她是自主提出要嫁给他的。 “因为宝铃姐姐生病啦……”宝盈期期艾艾的回完,又觉得她不应该这么说,瞟了一眼见没有异样,庆幸之下赶忙又道,“不过能嫁给您我也挺高兴哒,您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说着,从小宝箱里又拿出那两个银锭,一手一个,晃了晃。 这么多?不过二十两而已。 宝盈望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眸里只是真诚的不能再真诚。 祁明秀不再多问,只是把目光转向她刚才放在一边的圣旨,“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这个宝盈倒是不怕解释,“我还是第一次接到圣旨呢,以后也没机会了,我得珍藏起来留给以后的孩子看啊。以后孩子长大了,我可以告诉它说,你看,这可是皇上写的呢!”说着,她的眼睛又情不自禁亮闪闪起来。 “……”祁明秀却是默了。 他还以为又是什么离奇的理由…… 当然这个也很离奇,他的孩子,会在意这么一道圣旨? 宝盈也顷刻恍然起来,“不对啊,我的孩子也就是雍王爷的孩子啊,您一定有很多很多圣旨了……” 那她的就一点不稀奇了。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她总觉得她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跟雍王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那我以后不给孩子看了,我自己留着自己看!”宝盈无地自容,赶紧收回圣旨塞入小宝箱中。 自己看总行了吧,反正她也不会再得到第二道了。 祁明秀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她将东西视作珍宝般又收了起来,难辨悲喜。 把圣旨收好,东西也都介绍完了,宝盈看着小木盒,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做的都做了,雍王爷会原谅她吗? 雍王爷半天都不再说话,瞄一眼,脸色平淡,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雍王爷,你还生气吗?”小心为上,还是再确认一遍。宝盈又可怜兮兮的问道。 祁明秀瞥了她一眼,眼神淡淡,隐约像是既往不咎的意思。 宝盈顿时欣喜起来,“雍王爷您不生气了啊!” 不等他回答,她又迫不及待的道:“那您以后都不要再生气了啊,我以后会很乖的!有什么东西也都不会再瞒您!我会很听话很听话很听话的!” 果然对他坦白一点就能好,爹爹真厉害,这都能知道! “……”雍王爷什么都不用说了。 “王爷,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外面叶平的声音响起。王爷作息时间稳定,不管是睡觉,还是一日三餐。 逃过一劫正分外开心的宝盈听到这句,忙又道:“雍王爷,您要用膳了吗?我来伺候您啊。”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拿着拐杖走了出去。 只是用膳而已,何须人伺候。 宝盈一门心思想要献殷勤,这一次根本没能解读出来。 …… 书房旁边是间被打通的屋子,摆着桌椅软塌,是祁明秀闲时小憩的地方,很多时候他就在这里吃饭。 莫青已经把碗碟布置好,八个菜,两个汤,两样主食,一份水果。 祁明秀已经坐下,宝盈原本想做些什么,可一看到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口水立马泛滥起来。 嗷嗷嗷!雍王爷居然有十道菜!每一道都好好吃啊!有的她都没吃到过! “咕噜噜——”肚子适时响动。 “不是我!”察觉到雍王爷又投来了目光,宝盈羞愧无比,一把用手捂住了脸。 莫青从善如流,从食盒最下面又掏出了一副碗筷,见王爷没有阻止的意思,轻轻的放在了他的旁边。 第11章 皇叔的行踪 宝盈坐下吃起饭来,一边高兴着,一边紧张着,一边又有些难为情。 嘤嘤嘤,她真的只是想伺候雍王爷用膳的! 陡然间她却又想起一桩事来,看向雍王爷,面露为难,“迎春姐姐还在外面呢……”她光顾着自己差点把她给忘了。 莫青已经接上,“侧王妃请放心,属下会安排迎春姑娘用膳的。” “唔!太谢谢你了!”这样她就放心了! 宝盈了了心事,又欢天喜地吃起饭来,然后一吃,根本停不下来。 雍王爷的饭菜真的好好吃啊!荷香排骨糯米饭好吃!碧玉菜卷好吃!水晶虾仁也好吃!当然还有的也很好吃!就是太远了她够不着,不过光看着她都能多扒一碗米饭! 宝盈捧着精致的瓷碗,夹着就近的菜,满口满口的吃着,幸福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祁明秀原本只是心无旁骛的吃着,边上这人用餐礼仪也很规矩也丝毫没发出半点声响干扰到他,可是她眯着眼睛享受至极的神情太晃眼,他忍不住就要去瞥她一眼。 夹一块虾仁放入嘴里,眯起眼睛,嘴角上扬,好像在品尝珍馐美味;夹一块糯米饭放入嘴里,眯起眼睛,嘴角上扬,好像在品尝珍馐美味;夹一块干丝放入嘴里,依然眯起眼睛,嘴角上扬…… 这些东西难道很好吃吗?他吃了那么多次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 他情不自禁夹了筷干丝放入嘴里,嚼了几下,好像……确实挺好吃。似乎是浸了鸡汁的,仔细品尝,能尝出满口的鲜香来。 再来一口糯米饭,软糯咸香,很是可口。 至于这虾仁,爽滑香嫩,倒也不错…… 祁明秀一口一口尝着,不由想起那天晚上看着她吃饭时的场景来,她好像无论吃什么都能吃的很香很满足,哪怕只是一口白米饭。 旁边,宝盈舀了一口米饭塞入嘴里,果然,眼睛眯起,嘴角上扬——香喷喷的白米饭啊,真是太好吃了! …… 一顿饭吃完,莫青直要抹汗,好险啊,幸亏他又多取了一份米饭! …… 宝盈吃饱喝足,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不过她总算想起要伺候雍王爷的事来了,趁他未动,率先端起茶让他漱口,又奉上巾帕让他擦手,然后又剥了个果盘里的柑橘给他。 “你自己吃吧。”祁明秀拒绝了,他多吃了一碗饭,已经吃不下这些了。再者,他本来也不爱吃这些东西。 “哦。”宝盈觑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是生气,便剥开一囊塞入了自己嘴里。 哗——饱满的汁水一下在嘴里绽开,她一下没包住,芳香的汁水从唇边溢出,她赶忙舔掉,乐不可支,酸酸甜甜,好好吃啊! 现在不是果实成熟的季节,她难得吃到这么一次水果啊! “……”祁明秀一眼览尽,默默地转过了头。 …… 饭也吃完了,话也说完了,东西被收拾下去后,宝盈心想雍王爷只怕也要小憩一下了,便起身就要告辞。 “雍王爷,那我先走咯。” 祁明秀正在走动消食,听到这话也没回应,让她待了这么久已是不可思议。 宝盈只当他是同意了,转过身便要告退。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什么,停下问道:“雍王爷,那您今晚上还来吗?” 昨晚他是被气走了,今天她既然道歉,应该也要补偿下这个吧。 祁明秀回身,看着她忐忑隐约又有些期待的样子,没说话。 宝盈却又当他是默认了,“雍王爷,那我等你啊!”说着,又开心的走开了。 “……”祁明秀看了她背影半晌,这才收回了视线。 …… 外面,迎春已经候着了。宝盈见到她,赶紧走过去询问:“你饭吃了吗?” 迎春笑道:“吃过了,王爷身边的侍卫带奴婢去吃的。” 宝盈也笑了,眼睛亮亮的,“雍王爷这边的膳食可好吃了吧?” 迎春一笑,半晌后还是实诚的回道:“是。” 刚才叶侍卫拿来的膳食跟她平常吃的差不了太多,可是毕竟是王爷身边的人拿给她的。 能在王爷那用膳的,全王府的丫鬟,只怕也就她一个了吧。 而能跟王爷同桌用膳,整个后院,也就她们家主子一个了吧。 …… 宝盈很快走远,书房内,又一名黑衣影卫走了进来。 “王爷,属下去打探了一番,李侧妃上个月确实在明业寺求过一张辟邪符,可是她的生辰八字并无什么不妥,近年也没遇到不利之事。上官先生推测后,也只说是有这生辰八字之人今年运道极旺,逢凶化吉,时有贵人相助。所以李侧妃为什么突然求一个辟邪符,属下实在查不出来。” ——“去查查李侧妃身边那张辟邪符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王爷从永和苑出来后就如是对他说。而他费了一番功夫,到现在才查出些名目。 不过王爷半天不应,是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吗? 想着,他头一沉,忙又道:“请王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属下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不用了。”祁明秀终于开口。 他已经知道了。 原本的确是以为他这个侧王妃流年不利邪祟缠身所以才带个辟邪符在身上,而她不愿意告诉他,他不介意自己去查个清楚。 他也想知道,李裕是不是知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刻意将这个“倒霉鬼”送给他。 现在嘛,答案早已揭晓了,一切都是出乎意外。 他的侧王妃非但不倒霉,反而吉祥的很,她只是胆小怕死,生怕自己克了她。 “我还小……还想多伺候伺候您呢……”,呵,天真无邪的说着谎话,倒也不是让人太讨厌。 …… 宝盈回到永和苑,一身轻松。闲来无事她也不敢多睡,眯了一会儿就叮嘱着迎春不要让她睡太久。不然雍王爷来了,她还在睡着怎么办? 到了晚上,她也是早早吃好了晚膳,然后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等着人来。 雍王爷应该会来的吧,她猜想着。 可是等到天黑透,等到戌时过,亥时来,眼看半夜就要过去,始终未见雍王爷的身影。 咦,雍王爷不来了吗?宝盈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看着闪烁不定的烛火,有些惶然起来。 雍王爷应该原谅她了啊,为什么会不过来了呢?走时问他他也默认了啊…… 或许那根本不是默认?而是拒绝?所以自己是不小心猜错了吗? 应该是自己猜错了。 宝盈坐回床上,有些沮丧,雍王爷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不过想想也应该如此吧,雍王爷原谅她是没假,但并不代表他愿意来她这啊,毕竟还有九个人等着呢! 所以雍王爷今晚会去哪了呢? 想到这,宝盈又精神起来。雍王爷去了别处,明天给王妃请安时她们也就不会盯着自己了吧! 而她呢,获得了原谅,暂时也不用担心从侧王妃的位置上掉下来,实在是太棒了! “迎春姐姐,迎夏姐姐,你们下去睡吧,雍王爷今晚不会过来了!”想着,她忙又对两个丫鬟说道。她不睡,她们也就跟着守夜。 “……”迎春和迎夏却是无言,王爷不来了,主子您为什么这么高兴? …… 当夜,宝盈睡了个酣畅,连个梦都没做。 …… 次日醒来,洗漱完,用完膳,依然前去正贤院拜见王妃。而正如她所料,今天再没有人给她特别的关注。不过当她想要看出雍王爷昨晚去了谁那时,却发现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宝盈很好奇,很快却又作罢,不要紧,反正早晚会知道的。 王妃依然没出现,宋敏玉也没来,宝盈想着待会无事,或许可以去看望她一下。 等回到永和苑后,她收拾了一下,便当真往宋敏玉的芳翠苑走去。 芳翠苑就在她的隔壁,距离比陈侧妃的留香苑还要近些,她原先也想过去陈姐姐那拜访一下,可宝铃姐姐来月事时脾气那叫一个可怕,陈姐姐看上去很是和气,但她到底不敢尝试。 反正时间多的是,以后再说吧。或许等到雍王爷去过了再去更好些,不然给人添堵了怎么办? 陈姐姐虽然和气,但总觉得不太容易亲近。 …… 走到芳翠苑门口,禀明来意,丫鬟便进去禀报。不过很快里面却传来尖叫声——“让她滚!让她滚!我不要看到她!” 宝盈嘴角一抽,这还真是宋敏玉。 “侧王妃,您里面请。”进去的丫鬟又出来了,笑吟吟的对着她说道。 宝盈有些傻眼,她刚才听错了吗? 走进屋子,宋敏玉披头散发正坐在桌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到她,却又猛地站起,“谁让你进来的!” 果然没听错啊,那这是怎么回事? 宝盈正疑惑着,边上的丫鬟已经开口,“李侧妃乃是贵客,主子您不该如此怠慢。” 所以她是自作主张? 宋敏玉闻言,果然朝她大声吼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嘛!” 那丫鬟跪下,却是不卑不亢,“主子如果不满,大可以将奴婢退换,奴婢绝无怨言。” “你!”宋敏玉气得个倒仰,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宝盈站在边上,算是看明白了,宋敏玉总算是遇上克星了。这丫鬟应该就是雍王府分拨给她的俩个丫鬟中的一个,可是显然一点都不怕她,说话夹枪带棒,可宋敏玉却偏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好像还不止是第一次了。 就是不知道还有一个丫鬟是什么样子。 宝盈正想着,又一个丫鬟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对她施了个礼后,又笑道:“侧王妃快请坐吧。您别见怪,我们家主子择席,睡不安稳,这两天精神有些不大好。” “……”这是干脆连茶都倒好了。宝盈有些同情起宋敏玉来,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转头看去,宋敏玉果然气红了眼,都快要哭出来了。 那俩丫鬟上完茶,又很乖觉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宋敏玉气得坐下,宝盈想了想,凑过去,望了她一眼,说道:“你的脸好了啊,我还给你带了玉容膏呢。” 玉容膏是她母亲娘家的一个姨姐送的,有消肿祛瘀、美容养颜的功效,价格也不便宜。 宋敏玉却是一把抢过扔在地上,“谁稀罕!” “我知道你不稀罕呀,可那是我的心意啊。你看我对你多好,还一直想着你。”宝盈捡起又在她旁边坐下。 宋敏玉怒气冲冲站起,“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现在成了侧王妃啦,得宠啦,就来笑话我是不是!” “哪有!”宝盈问道,“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我又没得罪你。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整个雍王府我就你一个朋友,我也没别地去啊。再说了,你不也一样么,除了我,谁还来看你啦。就像那天那么多人,有谁站出来替你求情吗?还不都避你避得远远的……” “住嘴!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宋敏玉气急,扑上来就要撕打。 宝盈吓了一跳,“你可别这样,小心陈嬷嬷又打你!” 宋敏玉顿时收手,僵了片刻却又猛地趴倒在桌上大哭起来,“你们都欺负我!” “……”宝盈哪曾想到风云变幻如此,一时怔立着不敢上前。 宋敏玉哭得更大声了。 她嫁到雍王府来就事事不顺,被宝盈压,被嬷嬷打,换来的丫鬟也死死的不听话,阳奉阴违,夹枪带棒,一句话能把你顶会姥姥家,她真的快要气死啦! 这还不是最惨的,原先她还不觉得,可刚才经那臭宝盈一说,她还真发现自己在这王府里是孤家寡人,一点都不被待见啊! 呜呜呜…… “宋敏玉,你别哭啦。”宝盈站了半天实在不忍,又踟蹰着上前,“其实你在这里乖一点也会没事的。别老想着跟她们对着干,她们也不会为难你的。你知道那个薛燕妮吗?她就是大吵大闹才会被送去庄上的……” 薛燕妮,她知道。要不是那天冬雪以此威胁了她,第二个大吵大闹的就是她了。可被一个丫鬟威胁,她心气更不顺啊! “再说了,其实待在雍王府挺好的。虽然用惯的丫鬟被换了,但新来的慢慢处总是能处熟的。而且你在这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有那么多月例可拿,多好啊。” “哪里好啦!”宋敏玉抬头凶道,“雍王府给你换了丫鬟是把你看管起来!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动都不能动,这是猪过得日子!” 可我还是觉得挺好哒。宝盈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她怕宋敏玉又打她。 不过真的是坐牢吗?以后都不能出去玩了吗?应该也不至于吧……想到这,宝盈又为难起来。 她想找个机会问问雍王爷,可雍王爷好像不上她那去了。 …… 坐了没一会儿,宝盈就走了。宋敏玉嚷着头疼,不想再看到她。宝盈也不在意,只说了一句“你有空可以过来玩哦”就告辞离去。 走到门口,两个丫鬟恭送,宝盈却一点不敢拿大。她们都笑眯眯的,可却偏偏将宋敏玉治的死死的。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不过宋敏玉那两个丫鬟厉害,她身边的迎春迎夏也不一般吧。看着可随和知礼,不会出言顶撞,也不会逆着性子,可实际上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让她乖乖照着她们的意思做了。 比如伺候她穿衣服;比如给她打扮什么的……总不会由着她散漫的性子来。 所以,这也算是量身定制了? 宝盈不自觉的好奇起来,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些丫鬟到底是怎么分配给她们的。 “迎春姐姐,当初你们是由谁分配到各个院子的啊?” “回主子的话,是陈嬷嬷分配的。”迎春回道。 “陈嬷嬷?”那这是偶然咯? “不过陈嬷嬷应该是按照了雍王爷的旨意。”迎春却又说了一句。 雍王爷?宝盈睁大了眼睛,所以说,当真是有意安排的?! 宋敏玉骄纵,所以安排了两个厉害的管束着,那她呢?她又是什么原因让雍王爷给她安排了迎春和迎夏啊? 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都很和善的样子,所以雍王爷是觉得她很安分不用操心才安排了这两个吗? …… 远处。 冬雪:“刚才迎春姐姐又训你啦?” 冬梅:“是啊是啊,让我注意火候,别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雍王爷只是让我们管束着主子们别出乱子,可不是让我们爬到人头顶上胡作非为的。嘤嘤嘤,迎春姐姐凶起来真是太可怕了,当初怎么不把我们分远点,离她那么近真是要死了!或者当初就应该让迎春姐姐来这芳翠苑的,她一来,主子还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冬雪:“你省省吧,王爷好像挺喜欢永和苑的主子的,当然要把最好的安排给她啦!” 冬梅:“那不是还有留香苑那两位吗?” 冬雪嗤笑:“那两位不过是沾了陈嬷嬷亲戚的光,真论本事,还不定谁比谁好呢。” 第12章 皇叔的纠结 宝盈一边疑惑着,一边走回了永和苑。可刚走到门口呢,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是迎夏。 “主子,您回来的正好,陈嬷嬷来了。” 陈嬷嬷!一听到这个名字,宝盈就止不住的皮紧,“她怎么来了?” 迎夏回道:“是王爷赐东西下来了。” 雍王爷赐什么东西?宝盈心中惊疑,却也不敢耽搁,硬着头皮就往里走去。 内院,陈嬷嬷一身褐衣站在当中,边上婆子丫鬟好几个,却俱是低头敛息,肃然无声。地上还放着大大小小几个箱子。 宝盈感受着这死一般的寂静,腿有些发颤,却还是上前招呼道:“陈嬷嬷,您来啦,您请里边坐……” “不用了。”陈嬷嬷冷冷的拒绝了,“老奴只是奉王爷的令来给主子送东西的,还请主子清点一下。” 宝盈可不敢答应,“陈嬷嬷还请里边歇一歇,让您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可不行。您坐着,我马上就好!” 她要真让她在院子里等着,她指不定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一定是嫌她瞎跑耽误她功夫了,嘤嘤嘤。 “那就多谢侧王妃了!”陈嬷嬷扫了她一眼,果然不在坚持。 箱子被抬进了厅堂,又被一个个打开,迎春和迎夏比对着单子上的东西,宝盈看着,却已经傻眼了。 那么多东西啊! 大箱子里有八宝玲珑塔、红珊瑚、七彩绣女扑蝶宝瓶,甚至还有一架绣屏!小箱子里有金簪银钗,珍珠项链,还有几颗夜明珠!边上还有整整一箱子的绫罗绸缎! 天哪!雍王爷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把那么多东西都送给她了! 难道他已经把自己喜欢的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掏给她了! 可是他不是都不来了么? “李侧妃不用意外,这些东西都是这次婚事中得来的贺礼,其中还包括了皇上的赏赐,王爷只是一样不留的赏给了诸位主子。您跟陈侧妃相仿,其他主子次之,人人有份,无人落空。王爷一向大方,王妃进门时也是如此。”宝盈正惊喜着,陈嬷嬷却一瓢冷水泼下。 “……哦。”被看穿了心思,宝盈一阵窘迫,也再不敢浮想联翩,只微微退了一步躲在迎春身后,尽力避开她的视线。 看不到了你也就不知道我想什么了吧…… 不过雍王爷还真是大方啊,还从没听到婚事中得来的贺礼会全部送出去的呢,不都是高兴的时候赏一样,不高兴的时候全收在库房的吗? 还是雍王爷库房里塞满了东西,根本看不上这些了呢?应该不会吧,虽然她也没见过太多好东西,可这些一看就是好值钱好值钱的啊。值钱到哪怕只卖出一样,都能够她吃几辈子了。 所以哪怕有一天雍王爷不找她了,把她丢在一边,甚至赶出去,凭着这些东西,她也不用怕了吧。 就是不知道赶出去了这些东西还能不能一道带走。 想到这,宝盈突然问道:“陈嬷嬷,那芙蓉苑的薛姐姐也有吗?” “当然。”王爷没有将她废除,她的份例她依然得安排,陈嬷嬷冷然回道。 宝盈闻言却是高兴起来,薛姐姐被送到庄上,一时半会只怕也回不来了,王爷却还给了她那一份,显然是真的把这些东西送给了她们。她们可以送人,可以变卖,可以离开了也一并带走! 宝盈没了后顾之忧,开心的差点没跳起来,雍王爷真是天底下最大方的人了! 陈嬷嬷看她满脸喜色,却是又皱起了眉。 …… 陈嬷嬷送好了东西就离开了永和苑,宝盈也不敢留,只客气了几下就送她出了门外。 回来时,看着满箱子的东西依然兴奋,这些可都是她的了! 起初她还担心雍王爷只送她一个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得知他是一视同仁毫无特殊,她就一点压力都没有了! 她又挑选了两个金元宝给迎春和迎夏,其他下人也都一一给了赏钱——迎春看出了她的难处,早已替她换好了碎钱。 一时间,整个永和苑皆大欢喜。 当夜,宝盈又多吃了半碗饭,然后美美的用礼品中的香露泡了个澡。 雍王爷今晚应该也不会来了,她又可以随心所欲的想干嘛干嘛了! 明亮的灯火里,她一边用温汤洗浴,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真是开心的做梦都要笑醒! 时间飞逝,浑然不觉。 “王爷!”猛地,边上传来一声惊呼。 宝盈一回头,吓得差点魂都掉了。慌忙爬出来,见身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便又着急的埋下身去。 嘤嘤嘤,雍王爷怎么又来了! 屏风边上,一人锦衣着身,高大华贵,正是祁明秀无疑。 他的身后站着跟进来的迎夏,正满眼无辜的看着迎春——不是她不想通报啊! 她正在外面收拾,雍王爷就进来了,还问了一句“李侧妃呢”,她刚回答了一句“在里面”,他便已经抬腿走进来了,拦都拦不住。 不过让王爷看到主子沐浴什么的,应该也没什么吧…… 祁明秀已经转身走出去了,宝盈再不敢耽搁,连忙起来擦拭穿衣。每一次过来都出乱子,雍王爷别又生气了吧! 手忙脚乱了半天,带子也没系利索,她就已披上外衫跑了出去。 一看,松了口气,雍王爷没走,正在床边椅子上坐着。 “雍王爷,您来啦。”小心的贴过去,没话找话。 祁明秀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拐杖放在一边。 衣衫薄而透,隐隐浸着湿意,玲珑曼妙的躯体就显露出来。细腰,盈乳,就是一张脸上惶张不定,仿佛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宝盈觑了半天,觉得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不由松了一口气。想着要殷勤些,见迎春和迎夏已经退了出去,便又问道:“雍王爷,您饿吗?要不要吃点心?” 雍王爷只看着她,不应。 “那您口渴吗?我给您倒水?”宝盈试探着又问。 雍王爷还是不回答。 “那您要上床上躺着吗?我给您脱……” “过来。”雍王爷突然开口。 “啊?”宝盈一惊,下意识的向前,可没走几步,却已被一把拉坐在他的身上。 系带松开,中衣领子垂落,白皙莹润,展露无遗。 宝盈惊慌的想要拉上,一只手伸出,却是干脆将它扯了下来。 光洁圆润的双肩顿时暴露,香气怡人,亦如刚才在浴桶一样…… 宝盈一开始还是有些痛,后来她哭着哭着也就忘了。她就是隐隐间觉得害羞,坐在雍王爷身上,没遮没拦的,万一有人撞进来看见怎么办啊! 好在后来雍王爷又抱她到床上去了,嘤嘤嘤。 不过好像雍王爷并没有生气吧,他后来就是嫌弃她磨蹭了……可是她哪知道他一来就要要啊!上次明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开始的…… 雍王爷的心思真是太难猜了! …… 一番事毕,已是小半个时辰后,宝盈迷糊了一会儿又睁开了双眼。雍王爷躺在边边上,一伸手就够得着。他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也没再穿好,就露着胸膛,两颗红点鲜明极了。 宝盈看了一会,这才想起他的衣裳好像是刚才意乱时分她动手扯开的。当时她好像还不小心碰到了这两个。仔细回忆着当时的触感,宝盈的脸不自禁的就红了。 好想再玩一下啊…… 可是她不敢…… 抬头看去,雍王爷闭着眼,至今没个动静,宝盈想他是大概睡着了,就又小心的给他拉了拉被子。 祁明秀却突然睁开了眼,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被面扫过胸膛,便是一阵麻痒。 宝盈吓住,赶忙解释道:“我以为您睡着了,怕您冷。”说完也自觉自己多此一举,雍王爷的手多暖和啊,都快滚烫了。 想要抽回手,雍王爷却不放。 宝盈心惊胆战,“雍王爷……” 雍王爷终于松了手。 宝盈却又觉得不安了,雍王爷不会以为她不让他握吧?想了想,她又把手伸过去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祁明秀:“……” 半晌后,他拉过被子替她把肩膀盖上。 她的身上什么都没穿。 宝盈却是一阵心动——雍王爷给她盖被子了也! 上次好像也替她盖过? 宝盈眼睛闪闪亮,蹭了蹭身体就又靠了过来。雍王爷看着凶,其实也会关心人哒。 柔软的身子毫无遮掩的贴住了自己,祁明秀的身体却一下绷紧了。 宝盈丝毫未觉,只是又问道:“雍王爷,您今晚怎么又过来啦?”雍王爷没再闭上眼睛,显然是没了睡意。她也不困,那就陪他聊聊天吧。 而她也觉得这个问题挺平常,不会惹人生气。 祁明秀听着却是一下沉默了,好半晌后,才淡淡开口道:“昨晚有事出去了。” 诶?她问的是今晚啊。宝盈茫然,祁明秀却又向她投来了一瞥。 所以雍王爷是在解释他昨晚为什么没来? 所以雍王爷昨晚上其实哪都没有去? 所以雍王爷昨晚上原本当真要上她这来的? 一番言外之意在脑子里纷纷冒出,宝盈唬得半晌都说不出话,啊啊啊啊!她该怎么办啊! “雍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生气,您也不用听我的一定到我这里来,您去别的地方也是可以的!当然了,您能来这里我还是很高兴的!”她坐起,赶紧解释,惊慌失措下差点说错话。 祁明秀看了她一会,却没责怪,只是最后来了一句,“高兴就好。” 宝盈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雍王爷应该是还算喜欢她的吧,那她要不要报答点什么? 她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啊! 对了,上次雍王爷好像挺嫌弃她的…… “雍王爷……”突然,她又小声问道,“您要再来一次吗?” “……”祁明秀的眼神一下深不可测了。说疼的也是她,说再来一次的也是她…… 宝盈不觉,犹自诚恳的说道:“雍王爷!其实那个小册子我真的有好好看过的!那天晚上我只是还没经验而已!刚才、刚才也是太突然了,小册子里没说椅子上也可以……所以、所以我真的可以好好伺候您的……” 上次他就是嫌弃她没有好好伺候他,嘤嘤嘤。 “……”祁明秀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扭过头闭上眼,“睡觉吧。” “啊?”宝盈正酝酿着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谁知道雍王爷竟然要睡觉了,可是她也不敢多问,只能老老实实躺下,“哦。” 可是……她哪睡得着啊! 现在正兴奋着呢! 不敢动,又不能不动,见雍王爷半天没动静,她小小的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又翻了个身。再过一会儿,手心痒,挠一挠。 很久以后,祁明秀忍无可忍,终于睁开了眼睛。 宝盈第一时间察觉,却一脸委屈,“雍王爷,我睡不着……” 乌发散落,红唇嘟起,娇憨无暇,却偏偏又有一番别样诱人而不自知。 祁明秀的眼神又变得幽深,然后他手一揽,就又一次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 不是要睡觉么,怎么又不睡了?宝盈浑然不觉自己做错什么,却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唇又被重重的堵上。 …… 第13章 皇叔的伤疤 这一夜,宝盈就像是被拉进了深渊里,她好不容易爬上来得以喘息,却马上又被拉下。晕眩与窒息如形随形,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死了一遍,又一遍,还一遍……她都不记得拢共有几回了。 雍王爷那天晚上不是就两次么,嘤嘤嘤。 不过说着要好好伺候,好像又食言了…… 第二天,宝盈先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趴在雍王爷身上。雍王爷还睡着,双手却依然箍着她的腰。这个姿势再熟悉不过,她恍然间就想起临睡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雍王爷昨晚上好像特别喜欢让她在上面,起初她只是怕他累着提了一句,结果她快要累死了他都没让她下来。后来嘛,她就干脆在他身上累晕了过去。现在看来,雍王爷好像也跟着睡过去了。 她不太喜欢这个姿势,太深了,她一下下都能眼泪流出来。 不过就现在倒也挺好的,之前每次完事了雍王爷都会躺到边边上去,可不会再碰到她。 天还未亮透,宝盈也不敢吵醒祁明秀,就又静静的趴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上好暖和,还带着淡淡的香气,特别好闻,而且让人觉得特别安宁。宝盈觉得挺奇怪,明明他醒着时让人觉得那么可怕。 不过……那颗圆润的红点就近在眼前了啊。 宝盈眼睛眨巴着,再没了睡意,她注意着眼皮子底下的那颗红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拨了一拨。 雍王爷从来从来不会碰她的,除了会亲她的嘴,其他的地方都不会多触碰。 祁明秀眉头一皱,却是被惊醒。宝盈慌忙收手,支起身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雍王爷,您醒啦?” “……”看着眼前这个衣衫尽除跨坐在他身上正一脸天真看着他的人,祁明秀有了片刻的恍惚,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作出了要起身的架势。 昨晚他倒是睡在了这里。 宝盈会意,赶紧先行起身,匆忙披了件自己的衣服后,就又伸手想要搀他。祁明秀却挡开了她的手,自己坐了起来。 宝盈赶紧又矮下身拾起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衣裳想要递给他,可是一抬头,目光不经意的就又落在他的右腿上。 右腿靠膝盖的位置,有一道疤,寸把长,看着像是成年的伤口,可依然狰狞。 宝盈看着疼,脸上就是一抽。 祁明秀的声音却又传来过来,“你在看什么?” 声音平淡,却透着凉。宝盈赶紧起身,却不敢撒谎,“我刚才看您的腿呢。” 接着,又小心翼翼问道:“这个很疼吧?” 祁明秀没回应,只是穿好衣服站起了身。宝盈赶紧给他递上拐杖,心又开始绷紧了。 她感觉到,雍王爷好像又生气了。 都说雍王爷的腿疾是他的大忌,提都不能提,她怎么就忘了呢。 不过那道伤真的很厉害啊,怪不得现在雍王爷走路都不方便了。好在也不是太过影响,床上的时候他就全无阻碍……不对,有阻碍的吧,雍王爷昨晚不就喜欢她在上面吗?一定是他跪着的时候太难受了,所以在她提起的时候就干脆从善如流了…… 宝盈想着,又默默地同情起他来。她决定如果他再来,她也不怕难受了,就一直主动的在上面! …… 迎春和迎夏已经走了进来,打水拧帕,伺候他们洗漱。宝盈觑着雍王爷神色恢复了些,便又试探着问道:“您要在这用早膳吗?” 祁明秀正在擦手,听到这话有了一丝的迟疑。 宝盈有些紧张,要是答应了,应该就是原谅她了吧。 外边却又响起了叶平的声音,“王爷,郡主在文澜院等您。” 祁明秀便回了一句,“不了。” “哦。”宝盈有些失落,要是没人喊他,雍王爷有可能就答应下来了吧。现在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气。 雍王爷似乎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稍微感觉到有人情味一些,其他时候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亲近。 祁明秀看她耷拉着脑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拿着拐杖就走了出去。 一众人等恭送,宝盈看着他的背影,却又想起一个问题——刚刚是说有个郡主等他吧?那个郡主是谁?王府里还有个郡主吗?以前没听说过啊。 不过这个文澜院,可是离雍王爷住的合丰院最近的地方啦。 迎春看出了她的心思,上前回道:“灵瑶郡主是乃是漠西乌炎王的第九个女儿,去年王爷途经漠西时正好遇见了她。王爷见她冰雪聪明极为可爱,乌炎王不日便要来京,便先将她带了过来。去年灵瑶郡主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走时还说等明年王爷迎亲时要再过来。不过大概是路上耽搁了,郡主前天才抵达京城,如今她正住在文澜院。” 宝盈经她这么一说,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来,不禁问道:“那这个灵瑶郡主是不是七八岁了,长得特别好看,头上扎满了小辫子?” “主子见过郡主?”迎春倒是惊奇了。 何止见过啊!还被她笑话过呢!想着那狗啃泥的糗态,宝盈一阵脸热。不过她也不敢让迎春知道太多,只含糊道:“就远远的看过一眼。” 半夜饿肚子跑出去摘葡萄结果撞到了雍王爷还被吓哭吓摔……这些事情实在太丢人了,怎么可以让人知道呢。 就是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让她“滚”的男人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夫君啊。 迎春心细如发,如何看不出她眼神中的遮掩,不过也没多问,只是又不经意的说道:“王爷极为喜欢灵瑶郡主,奴婢在王府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王爷对谁这么上心过。灵瑶郡主见着王爷,也是以‘皇叔爹爹’称呼。” 皇叔爹爹?!宝盈有些懵。 迎春接下去却又道:“前天下午也是王爷亲自出城接的郡主,不过郡主的随从中出了些问题,一直耽搁到凌晨才回来。”说完,看了宝盈一眼。 宝盈有些发愣,很快却又明白过来,迎春这是在隐晦的告诉自己前晚上雍王爷其实哪都没有去,只是出城接郡主去了。她当然不知道雍王爷已经跟她说过了。 不过倒没想到迎春还记挂着这件事,一定是当时自己白白等了一晚上后又断然睡去让她以为自己不高兴了。 宝盈心里有些感动,虽然她误会了,可她心里到底是想着替自己这个主子分忧的啊!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番话也是,肯定是怕她不知轻重哪一天不小心得罪了郡主,所以就事先委婉的提醒了她一番。 果然是和善体贴的人啊!投桃报李,宝盈暗暗决定以后要对她们更好点! 就是雍王爷对灵瑶郡主的事还是让人惊叹啊,她简直无法想象雍王爷这么淡漠寡情的人还能对一个人上心,尤其还是一个小姑娘。 宝盈觉得,灵瑶郡主一定是这个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至于她嘛,雍王爷喜欢的人她当然也喜欢啦,那个灵瑶郡主长得本来就很讨人喜欢啊。 就是那天能不笑话她就好了,嘤嘤嘤。 …… 经过这一打岔,宝盈也没刚才那么焦虑了,她用过早膳,收拾了一番后,就又往正贤院走去。 只是先前几天她去时都是一个人,今天一出门倒遇上了两个结伴同行的侍妾。 宝盈记得一个姓章,一个姓陆。章侍妾见过,以前宝铃姐姐身边就有她,另一个陆侍妾倒完全不认识了。京城那么大,东西南北各有各的圈子。 “见过李侧妃。”两个侍妾已经先行施礼。 宝盈忙免礼道“章姐姐,陆姐姐,好巧啊。” 这两个都比自己大,以前也都是这么叫的,她叫得很自然。 谁知那陆侍妾却是受宠若惊的笑道:“可不敢让您叫姐姐,您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倩如便可。” 章侍妾也跟着笑道:“倩如姐姐,我早就跟你说了吧,李侧妃可是最最和睦不过的人。以前我见到侧妃的时候就觉得她端庄秀丽温婉可人,一直想要结交,可一直没机会。如今倒好了,一同进了这雍王府,以后就有的是机会亲近了。娘娘,您可千万别嫌弃我们啊。”说着,她已盈盈笑着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 宝盈有些懵圈,章姐姐觉得自己端庄秀丽温婉可人?曾经想要结交?没有吧,那时候她不是老围着宝铃姐姐转,根本理都不理自己的嘛。 她看向她,却见她朝自己正笑得一个亲切热情。 再转过头,另一个胳膊也被挽住了,陆侍妾的脸上也正笑得一个亲切热情。 “……”所以,她是被巴结了吗? 宝盈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毫无经验根本应付不过来。 迎春这时斜插了过来接过了她的胳膊,“怎敢劳烦两位贵主,伺候主子的事还得让我这个奴婢来,若不然回头主子少不得要训我。” 我哪里敢训你!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只是笑而不语。她又不傻,怎么不知道迎春这是在为她解难。 迎春说笑间,已经搀着宝盈往前走去。 章侍妾和陆侍妾也不敢再上前,只是陪笑着跟在了后面。 陆侍妾的脸上还闪过疑虑,她压低着声音问道:“你不是说李宝盈最好欺最好哄么,怎么现在还训起丫鬟来了。新来的那两个祖宗,我可是一点都不敢得罪啊!” “我哪知道。”章侍妾的脸上闪过不耐,“估计就是仗着王爷宠她得意了吧。不过也别管了,现在王爷独宠她一个,咱们还是多跟她走动走动,反正有利无害!” 要不是想要抱抱这根大腿,她又何至于一条道上来回走了三趟,就为等她出门么! …… 宝盈走在前面,心里却也太平不下来。 嫁进来已经四天了,雍王爷就来了三天,要不是有事,剩下的一天他都来了。而这剩下的一天他为什么不来,她都知道了,其他人也没可能不可知道吧。 一开始两天还好说,可现在连续这么几天,她只怕已经吸引尽了别人的注意力了。 现在已经有人为此过来巴结她了,可还有其他人呢? 有人抱团来巴结她还算好的,她就怕有人抱团来敌视她啊! 宝盈一路忐忑走到正贤院。怕什么来什么,她带着章侍妾陆侍妾刚一走进,里面的人便齐刷刷的向她看来,眼神比往日更为炽热更为凌厉。 就是首位一贯恬静与世无争的陈侧妃,也抬起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第14章 皇叔的爱物 宝盈埋着头走了进去,就算心里再想吃了自己,至少在这里她们也不敢怎样——陈嬷嬷的余威还在呢。虽然后来她老人家也不出现了,但谁知道她是不是站在哪里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呢。 说起来,她还真得谢谢她。 至于出去了嘛,她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大不了就把她们当作十个宝铃姐姐咯。哦不,宋敏玉今天也没来,容嘉后她一脚到,但对她笑眯眯的,亦如平常。 所以也就只有八个宝铃姐姐了! 宝盈稍感轻松了些,身子也就稍微坐直了。 而果然,众人虽然对她目露敌意,可一圈坐下来,无一人敢有异动。 今日,王妃依然避而不见。 宝盈已经习惯了,候着时间一看,没一会果然又有丫鬟出来回话——王妃每天都晾着她们,可每次也就让她们等上半个时辰,左右不会相差太多。 宝盈不知道王妃到底是什么打算,可主母是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一众人等收拾了一下行装相继走了出去。陈侧妃依然走在最前面,她长得纤瘦又高挑,罗裙曳动,步步如莲,端得是从容娴雅,背影如画。宝盈之前最爱看她走路,虽然她也不会回头跟她说上几句,但她就愿意跟在她后面,然后一直目送她进留香苑。 不过今天她发现没法跟了,陈侧妃的身后跟上了几个人,一出门就热络的在跟她搭话。 一个姓贾的姬妾道:“陈姐姐您这衣服上的花样真好看,我这一早上就盯着它看了。” 另一个姓卓的姬妾应道:“我也是呢。不过陈姐姐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昨天那一条素净的兰草裙子就是啊,明明是最简单的样式,却偏偏被陈姐姐穿出了仙样来。阳光下一照,简直是美死了。” 贾姬又道:“陈姐姐本来就是我们这几个里最出色的啦,要不是不凑巧,哪还轮……” 卓姬忙打断:“说什么呐,人各有幸罢了,说不准明天又是怎样的光景了呢。” 贾姬忙道:“说的是呢。陈姐姐,待会您有空吗?早就听闻陈姐姐才华横溢想要来请教的,只是这两天碍于您的身子才未来登门……” 卓姬也道:“是啊,听说陈姐姐带来了一车的书,闲来无事,正也想着借来一阅呢……” “……” 你一言,我一句,好生热闹。宝盈听到最后却是咋然,换了是她,只怕都不知道怎么巴结陈侧妃,写诗作文她不会,看书……多半也只是发困。 只是她们看似巴结陈侧妃,其实也有想挑拨的目的吧。论才貌,这里无人能比,论地位,也就她能压自己一头。而且当初雍王爷第一个去的,也就是她的留香苑。她们自己没有把握,又不愿看着她独宠,就干脆拥护起陈侧妃来。毕竟今天已经第五天了,陈侧妃的小日子应该也过了。 这时间站出来,她们可算的真好啊。 不过陈姐姐无论什么都完胜于她,雍王爷今晚上还真有可能会去留香苑。 毕竟,她早上好像还惹他生气了。 宝盈越想越觉得是,却也没有觉得怎样,雍王爷来她的永和苑她自当好好伺候,可是不来,那也情有可原。就是不知道陈侧妃是怎么想的,她们说了这么多话,她好像至始至终都没发言啊。 宝盈正想着,陈侧妃突然顿了下来。 她转过头,朝着两人淡淡一笑,“昨晚上没睡好,今天有些没精神,两位还是明天再来吧。” 说着,又朝边上的宝盈笑了一下。 “……”宝盈有些懵,转而又慨叹起来。果然是才名远播的陈侧妃呢,别人巴结她,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是迎春在,都能得罪人;可她呢,别人巴结她,她拒绝了,别人却还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她们笃定雍王爷今晚上一定去留香苑,她便故意留了个时间,到时候雍王爷真去了,皆大欢喜,要是不去,她不落脸,她们也能再考量考量,这真是转手就把一个麻烦的问题扔回去了。 陈侧妃真的是太聪明了! 而她最后一眼也是意味深长啊,但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有什么恶意。 能不和她为敌,那就最好不和她为敌啦,宝盈心中一松,立马也回应了一个再热烈不过的笑容。 陈侧妃很快又转身走了。贾姬和卓姬想要跟上,犹豫了下却还是放慢了步伐。她们有意示好,可她似乎并不领情,那就再看看吧。 不过当宝盈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贾姬却又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宝盈妹妹真是好本事啊,能让王爷留您在书房用膳。” 诶?宝盈原本要走,听到这话不自禁的就停了下来。 在书房用膳?那不是前天的事啦? 贾姬却已经扭身走了,李宝盈去了王爷的书房是前天的事了,可她们昨天晚上才听到消息,这别人家养的丫鬟就是不好使,好在想想办法总能慢慢收服的。 不过这李宝盈真是不要脸,这才进门第三天,就上赶着跑书房找王爷献殷勤去了。还说拿着一个小箱子?哼,谁知道里面放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宝盈看着她傲慢的样子,撇撇嘴。这个贾姐姐,她也是认识的,算是宝铃姐姐的宿敌了,一年见不上几次,每次见着都要起争执,她作为宝铃姐姐的妹妹,免不了要受池鱼之灾。 跟宝铃姐姐交好的,不愿搭理她;跟宝铃姐姐交恶的,也看她不上眼,想想,她还真是够可怜。 好在,她也是有自己的小伙伴哒! …… 众人又都往前走去,各怀心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走了没多久,一人却轻呼了一声,“那是谁?” 宝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花架下的秋千上正坐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有两个丫鬟正一前一后推着。 女孩八岁样子,穿着蔷薇色的裙装,在阳光照耀下格外娇艳;脚上穿着银粉色珍珠绣鞋,上面的珍珠饱满光亮,大大均一,一看就价格不菲;而她的模样更是出众,明眸皓齿,雪肤红唇,一笑间四周花儿都为之失色。 宝盈一眼就认出了她,这就是灵瑶郡主,只是比去年看来长大了好些。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她了。 她认出,其他的人自然也认出了,纷纷上前,微笑着见礼。宝盈也不例外,却不敢太热切,只是边上站着,然后眼睛闪啊闪的——灵瑶郡主可真好看啊,宝铃姐姐小时候跟她一比也要逊色很多呢! 灵瑶从秋千上下来,看了一圈,却将目光落在宝盈身上,“我认识你呢。”脸上笑吟吟的,声音也格外甜。 众人目光又都看向宝盈,宝盈却是头皮发麻,她刚心存侥幸郡主忘性大压根不记得她了呢。 她一笑,还是道了声:“郡主好。” 灵瑶郡主收回视线却又转向了一旁的陈侧妃。陈雅君也停下了,却没过来,就远远站着,脸上也是淡淡的,没有别人的热忱。 灵瑶郡主没再看她,却又看向了她身后的丫鬟。她眼睛一亮,很开心的笑了起来,“雪竹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我好想你啊。”说着已是走上前来。 陈侧妃身后的雪竹早已蠢蠢欲动,见她注意到她并喊了她的名字,立马上前回话道:“奴婢也想郡主啊,半年不见,郡主越长越好看了呢。” 灵瑶郡主拉着她开始旁若无人的叙起旧来,陈雅君站在边上却是无甚表情。 然而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却是玩味起来。 她们所有的陪嫁丫鬟都被带走了,在经过好一阵的不适后,她们也都开始慢慢适应起来,并且尝试着将新换来的丫鬟收服。是人都有弱点,雍王府管教再严明,也不会将一个小丫鬟管得滴水不漏。如今一番功夫之下,不少人已经有所成效。而她们原先还以为陈侧妃手段厉害早已将两个丫鬟收服的妥妥帖帖,可现在看来,陈侧妃是遇到了难啃的骨头。 当着主子的面和别的主子忘我热枕,这不是目中无人,就是胆大包天。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孩,可也不该如此。她们身边的丫鬟纵使有再不服管的,却也不敢这样放肆。 宝盈看着,也不由同情起陈侧妃来,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扫主子的脸,也不知道背后还得有多少更过分的事。难怪刚才她婉拒了两位姬妾的请求,只怕也是不愿让人看到自家院子里的乱局吧——宝盈自觉又分析出了一些因由。 不过陈姐姐不是很聪明的人吗?刚才那么容易就把难题给踢了回去,应该不至于这么搞不定两个丫鬟啊? 难道这两个丫鬟别有倚仗让她忌惮了? 宝盈兀自分析着,灵瑶郡主却是已经跟丫鬟雪竹说完了话。她像是突然察觉什么似的,又朝着陈雅君很是抱歉的问道:“原先来这里时是雪竹姐姐和雪心姐姐照顾我的,我很喜欢她们,回去后也一直很想念,刚才见着实在太高兴啦所以就多说了两句,您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仰着头,天真纯净的小脸上很是忐忑。 陈雅君避过,只是淡然的回了句,“不敢。”说完,却是转身就走了。 雪竹虽是不舍,但到底还是跟着离开,只是走时又少不得跟灵瑶郡主说了几句告辞的话。 陈侧妃一走,有两个也跟着离开,但更多的是留了下来。宝盈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走,灵瑶郡主却又向她走了过来,“前面有个花园,我们一起去玩吧。” “……”看着她诚挚的邀请,宝盈思索片刻立马点头,“好呀!” 虽然可能又会被人嫉恨,可要拒绝了,就该惹灵瑶郡主不高兴了吧,她可是雍王爷不远千里带回来最为宠爱的人呢! 而至于灵瑶郡主为什么邀自己一道玩,说不定就是沾了一个“我认识你呢”的光呢! 宝盈决定,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好好陪她玩一玩! 两人并排往前走着,其他人也没散,不远不近的尾随着。打得什么主意,彼此心知肚明,不过除此之外,也有想要逛逛园子打发时间的意思。 宝盈很高兴,灵瑶郡主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呢,软软的,很聪明,也很乖,本来她还以为她会旧事重提,可谁知道她压根像忘了此事一般。 她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小姑娘,打心眼里欢喜着,怕她无聊,还扒拉扒拉说着很多趣事。 而灵瑶郡主走到一棵树前停了下来。树有一人来高,上面结了宽大的叶子,顶上还开了几朵异常美丽的花。碗口大,雪白色,一层一层,如云似雾。 “这花好漂亮啊!”灵瑶郡主仰头望着,满眼惊艳。 宝盈也觉得这花好好看呐,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呢,再看灵瑶郡主一脸想要的样子,她心中一动,就问道:“你喜欢吗?” “喜欢啊!”灵瑶郡主连连点头。 宝盈笑着就踮起脚尖把它摘了下来。 “喜欢我就摘给你啊!”她一定是够不着。 “啊!” 当她把花摘下来的时候,灵瑶郡主却惊呼了一声。她低下头,便见她捂着嘴,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 “……”宝盈预感到自己做错事了。 灵瑶郡主指着她手上的花道:“你怎么把爹爹最喜欢的花摘下来了。这花可名贵了,三年才开一次,一次才开三朵,千金难买呢!爹爹肯定要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呀!” 宝盈顿时僵住了,她不知道啊! 不是你喜欢的吗? 迎春已经赶了过来,刚才灵瑶郡主嫌她们跟着麻烦,把她们远远的打发了。她看着自家主子手上的花,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雍王爷亲手栽植的白娆,谁也不敢碰的啊! 据说……据说这花是当年睿王殿下的最爱! 这时,灵瑶郡主突然又转过了头,“皇叔爹爹!” 众人回头,祁明秀不知何时从花园旁的小道上走了过来。 灵瑶郡主扑上去就哭道:“皇叔爹爹您别生气,李侧妃不是故意的。她大概就是想讨我欢心才摘那白娆的,您饶了她吧!灵瑶也不好,要不是站在底下看着,李侧妃也就不会摘了!” 她哭得特别自责,让人见着都不忍,宝盈看着,心却已经彻底沉下了。 这地方是她引她来的,这花也是她带她看的,她喜欢到迫切想要的表情也是做不了假的,可现在偏偏错全成了她的。 虽然她只是个小孩子,可也容不得她多想了。更何况,刚刚她身边唯一的迎春也被支走了,而雍王爷又来得那么及时。 这就像是一个陷阱,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就引她傻傻跳进去的陷阱。而她被设计了,还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谁让她伸手摘花的呢,没人让她摘啊。 不由地,宝盈又想起刚才陈侧妃的事来,当时只以为是她天真年少一派真诚,可现在想来,她是不是也是故意的呢?故意让陈侧妃没脸,故意让她难堪。可是为什么呀,陈姐姐与她素无瓜葛,她干嘛要这么做啊?难道就是因为陈姐姐一开始站在边上,没有跟别人一样和她打招呼? 就算是这样,陈姐姐那是有理由的,可她呢,她从来没得罪她啊! 宝盈不禁又难过起来,她千小心,万小心,不落人话柄,不被人算计,可到头来还是招了陷害。 怪只怪她见识太浅,根本看不出什么是名花,什么是碰都碰不得的宝物。 祁明秀听完灵瑶郡主的哀诉,冷冷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 宝盈触及,再忍不住,眼眶里打滚的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 第15章 皇叔送吃的 白娆的确是睿王兄的最爱,当年他从南疆带回,亲自栽种,只是还未等到花开,他就战死沙场。 他始终记得睿王兄将那白娆树种种下时的场景,明明是纤尘不染的一个人,却捧着那泥土仿若珍宝,笑若孩童。 他说:“皇兄,阿秀,这白娆每次都是三朵一起开,我在南疆看见时就想起了我们三人。我特意将它带回来,就想着哪一天它能开遍京城,而我们兄弟三人也能像它一样,永远在一起。” 那些话言犹在耳,可人早已不在。而京城中也终究未能开满白娆,南疆的花儿适应不了北地的水土,只有当年他栽种下的那棵奇迹的长大。 后来京城地龙翻身,睿王府遭灾,他便把这仅存的白娆移植了过来。 如今花又一次开了,却被人折下了一朵,枝头上只剩下了两个,就好像他们现在一样。 …… 眼前浮过了很多事情,祁明秀淡漠的脸上有了诸多的表情。可是面前这个人,眼泪汪汪,却紧抿着唇,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他默了半晌,收回目光,只道了声,“走吧。”说着,已是拄着拐杖离去。 灵瑶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很快却又跟上,她抽泣了一下,泪眼婆娑的问道:“皇叔爹爹,您还要带我去皇上的驯兽场吗?” 声音并不大声,却足够在场每一个人听清。 “嗯。”祁明秀应了一声。 灵瑶郡主立马破涕为笑,她上前就伸手塞进他的左掌中握住,“皇叔爹爹,你真好。” 祁明秀的大手宽大而修长,牵着灵瑶郡主白净而柔软的小手,远远看去,温柔而亲近。 身后诸人的眼睛纷纷红了,手中的帕子也绞成了一团。当雍王爷出现的时候,她们每个人都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的不敢动弹,可是现在看着他离去,她们又无比希望那双手能换成自己的。 成亲前听说的雍王爷面目可怖腿有残疾让她们浮想联翩满心不愿,可现在一看,根本不是那样。 他的样子多好看啊,体形修长,眉目如画,除了冷淡一点,根本挑不出别的不好来。可是他冷淡也是情有可原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雍王爷,又有谁值得他热情。更让人无法自持的是他的一身贵气,那与生俱来的气度可要甩那些自以为是的公子少爷好几条街! 他的腿倒是的确不便,可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黑色拐杖简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拐杖划过,长腿迈进,端稳从容,简直要令人倾倒。 这么多天了,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雍王爷,可雍王爷来了这么久,却是连个眼神都没赏给她们!这叫众女如何能不幽怨…… 宝盈看着祁明秀离开的背影,一颗眼泪却又落下。她不知道雍王爷最后为什么饶了她,可是她想他应该是对自己失望了。 父亲应该也会对自己很失望,她难以避免,还是惹下了麻烦。 众人回过神,也都留意到了她。刚才的幽怨瞬间得到了转移,她们看着她,眼中都露出幸灾乐祸来。 雍王爷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刚开始那一瞬的阴鸷她们是有目共睹,她们预感着李侧妃的荣宠应该是要到头了。 那花是什么来头,她们不清楚,可是现在她们真该谢谢它。同样的,她们也要谢谢那个实在太可爱不过的灵瑶郡主。 “李侧妃,别伤心,王爷大人大量,不会放在心上的。”贾姬笑着走过,语带嘲讽,“不过以后呐,就是再想讨人欢心,也得看看什么事是可以做的,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您说是不是啊?”说完,冷笑一声离去。 ——“讨我欢心”,灵瑶郡主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其他人也在她边上走过,她们瞥她一眼,都是鄙夷着不愿多看的样子。就是之前还奉承她的章侍妾和陆侍妾,也是低头了一番交耳就远远走开。 世态炎凉,宝盈早已有所体会,可现在看着,还是有些难过。 “主子,回去吧。”身后,迎春已迎了上来,顺手还接过了她手中的白娆。 宝盈这时才发觉自己一直捧着花的手都快要僵硬了。 …… 一路回到永和苑,风景依旧,宝盈却依然低落。 迎夏听到动静已经迎了出来,满脸笑意,“主子回来了?可好,奴婢等了好一会儿了,王爷差人送来一筐柑橘……” “咳。”迎春见她眉飞色舞的,赶紧轻咳一声制止。 迎春立马觉得不对劲,仔细看去,自家主子果然没精打采的,根本不复往常的活泼笑意。 宝盈丝毫未觉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只是眼眸一亮,由着她的话头追问道:“雍王爷给我送柑橘来了?什么时候?” 迎夏回道:“你们刚走了没一刻钟,王爷身边的莫侍卫就送来了,说是王爷亲自交代给主子的,拢共就这么一筐。” 宝盈听着这话,眼神又黯淡下去。要是后来送的,就说明雍王爷没责怪她。 之前送,也是没责怪,可意义就不一样了。 宝盈回到屋中,黄橙橙的一筐柑橘就摆在桌前,香味扑鼻,让人眼馋。换作以前,她一早就扑上去了,可是现在她一点都没心情。 拿了一个放在手中,还是想哭。 早上时候,她看了他的腿一眼,雍王爷语气就不对了,后来问他要不要留下吃饭,他也没答应,她以为他应该是生气了。可是没多久他却让人送来一筐柑橘来,大概是想告诉她,他没生气,或者原本生气了,后来觉得不应该就想来安抚她一下。 为什么会送她柑橘,一定是见她那天特别喜欢吃橘子。 雍王爷心里是惦记她的,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一切就都揭过去了。 宝盈想着,眼圈又红了,也不想让人看见,装作没事人似的又拿出了几个柑橘放在桌上,对着迎春和迎夏说道:“你们拿去分着吃吧,可好吃了。” 有的吃时就多吃点吧,以后也未必有这机会了。 “谢主子。”迎春迎夏接过,宝盈满腹心事,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了变化。 迎春脸上倒是坦然,迎夏却是一脸不忿的担忧。 …… 用过午膳,睡了一觉,宝盈终于发现了异常。 喊迎春,迎春不在,迎夏出来回话,却说迎春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没提。寻常这个时候都是迎春在跟前伺候,宝盈感到疑惑,却也没多问,总归是有什么事吧。 过了片刻,迎春果然回来,请了个罪,却也没说自己去哪了。宝盈注意到,她走路的样子跟原来有些不一样,像是哪里吃痛又尽力遮掩,于是走得端直却依然让人感到有些绷着。而迎夏看着她,目光中也满是关切。 宝盈不敢多问,只是暗中留意,而在一个空档里,她听到迎夏拉着迎春说起了悄悄话。 迎夏说:“怎么样,陈嬷嬷怎么罚你了?” 迎春淡然道:“没什么,就是挨了十个板子。” 迎夏却是愤恨起来,“何至于!又没有什么事,训上两句罚点月例也就够了!” 转而又道:“我就让你不要去!她巴不得你落在她手里呢,以前桂嬷嬷在时还能拦着点,现在她去了,她就成天看我们几个不顺眼了!我就不信,你不去,难道她还能到这来拿你不成!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迎春啐道:“你是小狗我可不是。再说了,主子这会儿心里也不痛快呢,就别给她添乱了。更何况当初王爷将我们分派下来,也就是顾好自个儿主子的意思。今日主子摘了那花,我没及时拦着,那就已经是我的失职了,这顿打也挨得。” 说到这份上,迎夏也没话说了。王府管教严明,不容犯下一丝差错。当初陈嬷嬷将她们分配下来时便已字字说明——主子犯错,奴才先罚。是以,其他姐妹摊上了难伺候的主子,就算是顶着冒犯的罪名,也势必要将她们犯错的苗头死死压下。 只是她原本一直庆幸自己的主子挺好伺候挺听话的,谁知道一不小心,她就惹出这个祸事来。 那株白娆,但凡在雍王爷有些年头的,都知道它的特殊。 …… 里边,宝盈已经明白了所有事情,她们说话虽然小声,可是架不住她耳朵灵啊。 她意识到,自己的一时不小心不但给自己惹了麻烦,甚至还连累了身边的丫鬟。而迎春呢,事先若无其事,事后还尽量遮掩,是丝毫不想给她添麻烦。 她是一心为自己着想吧,或许也是觉得她根本庇护不了她什么。 可现在就已经如此,以后又该怎么办啊?雍王爷显然是不会再来了,陈嬷嬷现在就已经这样打压着她们,以后不是更能随意的将她们搓扁捏圆了吗? 她自己不要紧,可不想连累身边的人啊。 …… 宝盈开始抑郁,到了晚上就又没用好膳。迎春和迎夏看着着急,却也没办法,最后只能哄着让她多吃了两块糕点后就她早早睡去。 她们心照不宣,雍王爷今晚上准是不会来了。 然而,亥时刚过,祁明秀却又一次出现在了永和苑门口。 屋内,宝盈听到回禀,整个人惊傻在了床上。 第16章 皇叔心好累 祁明秀的身上,带着些许夜风中的凉意。迎春指不沾身的给他脱去衣裳,迎夏也已递来冷暖适中的巾帕给他擦手,宝盈站在边上,依然慌张,忐忑,不知所措。 她早已经躺下了,却迟迟没睡着,听到迎夏着急的进来禀报,她吃惊的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就下了床。 迎春和迎夏很快退了下去,只是合上门,两个人刚刚还一派从容镇定的表情全部不见。迎夏眼眸闪亮,满是振奋,迎春好歹沉稳些,可嘴角也是勾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王爷今晚还会来这里。 …… 人一走,室内变得安静。宝盈站在床边还是不敢动,雍王爷上次是在椅子上的,她不知道他这次会选择哪里。 她的身上只穿着茜红的中衣中裤,裤腿贴合着脚踝,桃粉色的绣拖上露出半个白润的脚丫。一切都很绮丽,可是她丝毫未觉,只是张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无言的诉求。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又往床前走去,“睡觉吧。” 宝盈赶忙应下,等他躺好后,替他摆好鞋忙也蹑手蹑脚的上了床。 也不敢靠近,就远远的躺着,拉上些被子,双手紧握着,心乱如麻。 她同样也没想到雍王爷今晚还会来,她只以为他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可是他为什么还会来呢,明明她都犯了那样大的错。迎春可是已经告诉了她那棵白娆树的来历。 而且,他不但来了,还问都不问一声,只是平平常常就跟原来一样。 所以他是已经把这事揭过不提了吗? 想到今日他命人送的那筐柑橘,她的鼻子又酸了。雍王爷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当时肯定生气了,可是后来又原谅她了。而为了宽慰她,他就又选择了过来。 毕竟,还有其他的人呢。 雍王爷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雍王爷。”宝盈又是感激又是自责,忍不住就支起身唤了一声,她的眼眶也难以克制的红了而她又想,雍王爷可以既往不咎,她却不能置之不理,她还是要向他表明心迹的。 所以她又道:“雍王爷,我今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您喜欢的白娆,如果知道,我一定碰都不会碰它一下的。雍王爷,对不起。”她很想告诉她一切都是灵瑶郡主的设计,可是她不敢,他那么疼爱灵瑶郡主,没有实质的证据,她怕弄巧成拙,她怕雍王爷会真的厌烦她。就算真有实质性的证据,她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谁能想到一个八岁的小孩能有那样的心计呢,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不会相信的啊。 可是到底还是委屈啊,她说完,又有些哀怨的埋下了头,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蜷了下,似要把自己缩起来。 祁明秀听她闷声说完,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有些深邃,像是有些奇怪,又像是感到理所当然,转而,却又变得复杂。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满脸难过与无助,像是做错了事不知道怎么补救,又像是受到了伤害无处躲藏。 究其原因,再清楚不过。 她就像一张白纸,满腹心事,依然尽显其上。 祁明秀无端回想起原来她活泼又娇憨的样子。纵使不说话,眉眼间也全是鲜活与灵动,透着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满足与欢喜。 她开心,她的身周都是明亮的;她难过,整片天仿佛都要阴沉下来。 祁明秀的心莫名被触动,突然很想看到她原来的样子。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没有怪你。”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 “?”宝盈听到这话抬起头,有些疑惑。 祁明秀转过头,却不再说话。 如果真的责怪,当时又怎么会善了。人是人,花是花,再想作为寄托,却终究不一样。早年时睿王兄给他的书房命名“知非堂”,就是想让他明事理,知是非。 而既然已经放下,那么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今晚该去哪里,依然还去哪里。 可是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祁明秀蓦地想起当时她站在白娆树下的样子,想哭又不敢哭,沮丧又委屈,就那么可怜兮兮又听天由命的站着,仿佛在等着他的裁决。 他那时还是有一些不满的吧,可看着她眼底的眼泪,他却一句怪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他之所以又来了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她小心翼翼,却又明目张胆,总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揣测出他的心意。他一句话都不说的离开,他还真怕她又胡思乱想。 他不想让她不得安宁。 自己的心思一下被剥露,祁明秀哑然,而后失笑。前所未有,感觉却也不差。 这边宝盈确认完自己没有听差后,心一下激荡起来,她像溺水的人找到了一块浮木,差点喜极而泣。她一把转身抱住他腰,觉得远,还蹭了蹭死死的贴到他的身上。 “雍王爷,您真好!”雍王爷这是在安慰她,她知道的,他怎么会没生气呢!他又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根本没必要她解释这些! 宝盈将他抱得更紧,又把脑袋死死的埋进他的怀里,“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不会再犯错了!” 祁明秀冷不丁被抱住,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松缓下来。还从没有人敢靠他这么近,就是之前做那事,他也从不曾和她如此贴合——除了,那次尽兴睡去。 怀里的人乖顺的像是小猫,依偎着他,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主人。祁明秀伸手想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可想了一下又作罢。 宝盈这时却又抬起了头,“雍王爷,你要开始吗?”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再坦率不过的问询。 她蓦然的想起,雍王爷过来也是想和她做那事的,而她却嘀嘀咕咕耽误了那么多时间。 “……”祁明秀默了,半晌后,将要落在她乌发上的手掌落下放在了她的肩上,转头又道,“不用了,睡觉吧。” 他确实喜欢她的身体,一开始甚至有些难以自控,可是现在还是算了。 她虽然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可是她的脸上也明显透露出她现在其实并不想做些什么。 “哦。”宝盈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已经泄露,只是觑了半会儿,又乖乖的埋下了自己的身子。 她确实没那心情,雍王爷虽然原谅了她,但她依然还没想通透呢。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祁明秀搂着她,也闭上了眼睛。虽是肌肤相触呼吸可闻,可他却不介意就这么睡上一夜。 只是…… “雍王爷?”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又昂起了头,满眼的小心,“我今天午饭没吃好,晚饭也只吃了一点,现在肚子有点饿,您要是还没睡着,我可不可以先去找点吃的……” 祁明秀:“……” 半晌后,他还是应了一声,“去吧。” 第17章 皇叔抢橘子 宝盈开心的爬起来,只是下了床后又很快的想到了什么,又忙回过头道:“我很快的啊!” 雍王爷虽然答应她了,可心里说不定有些烦,毕竟现在已经不早了。 不能耽搁太久,正经饭菜是不能吃了,也不想叨扰太多人,所以迎春迎夏还是不要叫了,就在屋子里找点什么吃吧。 桌子上摆着两色糕点,还有一小篮的柑橘。宝盈眼睛一亮,就走了过去。 糕点很快下肚,转手又拿起了柑橘。而皮一剥,刺激人味蕾的浓郁芳香就满屋子的散开。宝盈口水泌出,分开一瓣就塞入了嘴里。 今天她分了几个给迎春她们,可自己一点都没吃。也怪了,当时一点胃口都没有,现在却恨不得整个塞进嘴里。 好酸,好甜,好好吃啊! 宝盈正坐在桌前吃得欢喜,身后却又传来声音。回头一看,祁明秀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正往内室走去。 她忙放下手中的橘子又赶紧走了过去,雍王爷腿脚不方便,万一他需要帮忙呢,比如说搀他一下,比如说帮他解下裤子。就算没有腿脚不方便,她也要将他伺候周到啊。 她想,雍王爷或许是要方便一下。 “雍王爷?”前后脚跟进去,宝盈轻轻的唤了一声。不说什么事,也是有些难为情,想要等着他的旨意。再者,雍王爷之前好像从来没在这方便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 祁明秀看着她隐晦的神情,一下猜到她在想什么,太阳穴不由跳动了下。他走到面盆架子前,拎起边上的暖壶,淡淡的道:“我洗个手。” 他其实是想洗个脸,橘子的芳香太过刺激。 “我帮您倒!”宝盈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抢过暖炉,心里却隐约觉得不好。倒不是为了她误解人意,而是好端端的,雍王爷为什么要洗手?刚才他躺着,也没碰到什么脏的啊。 第一次他碰了她那里倒是去洗手了,可是后来也没有了。 忽然的,宝盈想明白了过来。雍王爷定是被她吃柑橘给影响了。 以前她看着人吃柑橘啊或者什么的时候,她的口水也会止不住的往下淌,她怕难为情,就会装作忙别的事情去而远远走开。 所以雍王爷是被她吃馋了? 她有些懊恼,刚开始吃的时候怎么没问一声呢?上次雍王爷刚吃饱饭才说不吃,不代表现在也不吃啊。 祁明秀擦完手已经走了出去,宝盈连忙又跟上。等走到屏风外时,她想了想,还是说道:“雍王爷,您要吃柑橘吗?很甜,就有一点点酸,可好吃啦。” 祁明秀转过头,就见她眼睛闪亮认真又殷勤的劝说着。他从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一日三餐,定时定量,就是以前行军打仗时也基本保持着这种生活习惯。同样的,他也不爱吃这些瓜果。他想像上次那样拒绝,可看着她的双眸,再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他突然就犹豫了下。 宝盈又一次将这当成了默认,她很欣喜的就拉过他的胳膊把他往桌边带,又搬出凳子让他坐下,“雍王爷,您做!我给您剥啊!”说着,当真在他的边上坐下又剥起了橘子。 橘子是她刚才吃的那个,剩下的橘皮里还有两瓣,她哗啦一下剥开后,就想将这剩下的两瓣递给他。 只是刚伸到一半,猛然想到什么,又赶紧把那两瓣柑橘收回塞入了自己的嘴里,“这个是我刚才吃过的,我重新给您剥一个!” 她怎么能把自己吃过的给雍王爷呢! 她忙又拿起一个剥了起来,可是两瓣柑橘太饱满,汁水又多,她又想说话又想包住,于是橘瓣只能咬一半,汁水却哗啦啦全溢了出来。 好狼狈。宝盈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怎么能这么丢人。忙将剩下的一半再塞回去,抬眸看向祁明秀的那一眼却是又羞又怯。 腮帮子鼓鼓的,两片唇本就小巧而红润,如今被汁水浸着,就更是光泽艳丽。 祁明秀蓦地心就一动,一根手指已伸出轻轻的擦过她的唇。宝盈睁大眼睛,心跳了起来。她不知道雍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烛火朦胧里,纯真无暇的脸上有了别样的风情,让人忍不住的就想破坏它,蹂躏它。 祁明秀猛地一下就搂过她的腰,待到她近在咫尺又惊愕抬头时,头一侧,又用力的吻上了她的唇。 唇很嫩,很甜,带着橘子的香气,他突然觉得今晚的橘子不要吃了,只吃她嘴里的这一点就够了。所以他加大了力道,环腰的手上,以及攻城略地的双唇上。 宝盈却是吓傻了,她觉得雍王爷肯定是疯了,好好的在吃着橘子,他怎么就把自己吻上了。难道是因为她把吃剩下的橘子给他生气了?也不像是生气啊,倒像是在抢她嘴里的橘子一样。 可是那橘子她都吃过了啊!不是刚才意义上的吃过,而是真的放进嘴里咬过的吃过! 祁明秀原先吻她,只是浅尝辄止,这一次唇齿交融,却是从来没有过。 宝盈不敢真让他把沾满自己口水的橘子夺了去,所以竭力把它藏得里里的,又努力把他舌头顶出去。可是他实在是狡猾又霸道,她都快累死了,他依然在她的口中横冲直撞。眼看着橘子快要被他夺了去,她一时情急,也顾不上什么了,咔擦一下就咬了下去。 雍王爷很快退去,她忙又三口并作两口就囫囵咽了下去。 只是再一看,汗毛竖起来了。 她把雍王爷咬了?! 祁明秀被咬的有点疼,不是很厉害,却也让人一时不适。他看着宝盈,目光森森。 宝盈捧着脸,吓傻了,她怎么又把雍王爷得罪了!她现在该怎么办啊! 祁明秀突然一伸手,将她整个人抱起坐在自己身上,然后拿来一个柑橘放在她手里,“剥。” 原来自己手上的那个已吓得掉落在地,可她现在哪顾得上捡。雍王爷跟着自己就两个拳头的距离,身子也被束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宝盈没法反抗,只得拿起橘子剥起来,心里却又不停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应对。 雍王爷一定是生气了,所以那声“剥”才这么吓人。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抱在他的腿上啊…… 不对,屁股底下那是什么? 宝盈一怔,很快却又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虽然没有仔细看过,但她隐约知道,雍王爷的那个东西特别大,有时候她涨的难受,隔着肚子还能摸到一点轮廓。 一想到那个,宝盈的腿就有些软,底下也发紧了。 她还真以为雍王爷今晚不做了呢。可是她怎么那么天真呢,上次雍王爷说睡觉了可最后也依然还是开始了。 所以这次不在椅子上,要在凳子上了吗? 宝盈心里想着,手却不停,转眼已经将橘子剥了个干净。雍王爷不动,她也不好先开口,所以只分开一瓣橘子,却也不知道到底该给谁吃。 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祁明秀嘴边递来。 祁明秀却道:“你自己吃。” 宝盈赶紧又送回自己嘴里,而她刚放下,雍王爷的唇舌又已追来。 “……”宝盈似乎领会到了什么,差点没哭出来。 嘤嘤嘤,好端端的橘子你不吃,为什么非要吃我嘴里的啊! 抢了一次,又来一次,宝盈也明白了他的意图,大概是生气了想要报复,所以故意这样子。于是她也不把橘子咬碎,每次塞进嘴里就含着,然后等着他来夺。 她觉得,雍王爷就像个小孩。 可是为什么底下的那玩意越来越硬了呢? 几次三番,祁明秀却看出了她消极应对的态度,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过她手中的两瓣橘子一齐塞入她的嘴里,她想不吃,他就看着,等她架不住咬起来了他再去夺。 他觉得这事挺无聊,可是看着她郁闷无奈却又不敢不从的样子,又觉得挺有意思。 最后两个橘子吃完,一大半进了他的嘴里,宝盈吃了一小半,可是橘子的汁水却把前襟打湿了一片。 中衣本就薄透,湿了贴在身上,所有的轮廓全都显现。而在一番磨蹭之下,两颗小小的樱桃也矗立起来。 祁明秀看着,眼一动,突然就托起她的腰身,然后隔着衣服咬了上去。 “啊!”宝盈好不容易将嘴里最后的橘子咽下,冷不丁察觉自己胸前一热,再一看,魂都要惊飞了。 雍王爷他他他要做什么呢! 怎么又吃这里了! 嘤嘤嘤嘤。 而当衣裳被挑开,她更是本能的想要遮掩。可祁明秀却不如她愿,将她一抱就又压在了桌上…… 一番事毕,宝盈真要累死了。她瘫软的趴在床上,连跟手指都抬不起来。雍王爷躺在边上,胸膛起伏,喘息有些密。宝盈看着他,真觉得这人心似深海,根本让人猜不准他在想什么。 本来以为不是床就是椅子,结果却到了桌子上。要不是后来她疼得及时哭喊,她的后背都得磨破了。 反手摸摸背上,还是有些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伤着了。 祁明秀察觉到她的动作,伸手抚了抚她的背,烛火掩映下,一道红痕挂在上面,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他刚才确实有些逾越了,本来只是想逗弄她一下,谁知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肌肤白腻如玉,如今倒像是被他破坏了。他的手指轻轻抚着,似乎要将它抚去。 宝盈却是有些痒,指腹摩挲过,仿佛带起了一股电流,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可是她也不敢动,只是胳膊挡着脸,露出两只眼睛望着他。雍王爷从来没有对她这样亲昵过,她突然舍不得把这一切打破。 其实雍王爷真的挺好哒。 祁明秀抚摸了一阵,却是收回了手。宝盈目光热切的望着他,让他有些下不去手了。 宝盈见他停下,赶紧蹭了过来又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她抬着头,娇喃道:“雍王爷~” 祁明秀看了她一下,任她去了。过了半晌,却又挣脱出手环住了她的肩。 宝盈眼眸更亮,把身体贴得更近。 祁明秀看着她一脸讨好又乞怜的样子,目光动了动,还是随她了。 这时,宝盈又问:“雍王爷,您为什么要送我橘子啊?”雍王爷的身上,还留有橘子的香气呢。 祁明秀经这一问,却是默了下。 为什么会送? 昨天一早离开永和苑,途经合丰院,碰巧看到家丁抬着一筐柑橘过来,说是皇上让人送来的。但凡有好物,皇上总是会让人先送一些到雍王府,他以前也没当一回事,反正总有人照管。可是昨天他一看到,蓦地就想起了那天她吃橘子的样子,再想着早上的事,他便对莫青说了一句,“给永和苑送去吧。” 当时他想着她应该喜欢吃,也想着安抚一下,却没想到最后吃成了这个样子。回忆起刚才的样子,他真是觉得有些荒唐。 “其实跟您上次赏我们的那些金银宝贝相比,我更喜欢这个呢。”怀里,宝盈不等他回答,却又说了一句。 祁明秀听到这话,转过头向她望了过来。 “因为这个别人没有啊,只有我有。”宝盈说得极为认真。 祁明秀便默了。 第18章 皇叔的随意 第二天一早,祁明秀就醒来了,而他刚一起身,宝盈也睁开了眼睛。 “雍王爷,您起啦?”说着,忙也跟着起来。 依然睡眼惺忪,看着还有些迷糊,祁明秀便道:“你再睡会吧。”他并不用她伺候。那点规矩也是可有可无。 宝盈却是摇头,“那可不行,现在已经不早了。”外面天已大亮,看着都已像是睡多了。说着就要找衣服穿上,昨晚她睡时可是什么都没穿。 “……”看着好像不是要伺候自己,可又一副有事要做的样子,祁明秀心中存疑,却也没问。 丫鬟已经闻声走了进来,迎春给宝盈穿衣,迎夏负责伺候祁明秀。两人都是神色淡然,似乎根本没看到一屋子凌乱的痕迹。 宝盈有些脸热,后来一想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马上就要用早膳了吧,也不知道雍王爷要不要留在这里一起吃。她转头就要问向祁明秀,可突然想到什么,又一下住了口。 昨天她也问的,可是外面却有人说灵瑶郡主在文澜院等他。这个时候等他,不是等着一起用膳又是什么?所以她也不用再问了吧? 祁明秀正在让迎夏梳头,余光瞥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双眸一瞬,心下通透。等迎夏给他整理好后,他便开口道:“让他们把早膳摆到这里来吧。” 宝盈听着,眼睛一下睁大了,满脸惊喜。 她察觉到他今天心情好像不错,等他进了内室后便也跟着走了进去。迎春拧了帕子,她接过递给他,又小心的问道:“雍王爷,我们平常一直住在这里,那可以的时候,能不能出去转转?” 醒之前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整天在王府里吃吃喝喝,都快变成猪。梦里面她就想起那天宋敏玉说的话来,说雍王府就像个牢笼,就把她们死死看着。 这话她一直觉得不对,很想问问雍王爷,可是一直没找着机会,现在眼看着他心情尚好,便忍不住想要问出个一二。万一本来不答应,现在心情一好就答应了呢? 其实在这住了几天,她真觉得有些无聊了。要是一直就这样过着,虽然锦衣玉食,可她应该也会感到难捱。 不过她也说得尽量小心,只是“可以的时候”,那就是说一切还得在他们允许的情况下。 她自觉自己说话很是谨慎,所以说完后,只是一脸期待的等着他回答。 祁明秀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却是有了些复杂。 “……”所以这是不可以吗?宝盈突然有些失落下来。 祁明秀最终没有回答,只是洗漱完后走了出去。宝盈也不敢追问,有些委屈有些忐忑,却还是跟了出去。 …… 吃罢饭,祁明秀就要离开。宝盈漱了下口,也跟着出了门。祁明秀以为是送他,在门口顿了下。 “雍王爷,您忘了什么吗?”宝盈跟着停住,却是一脸疑惑的询问着。 祁明秀到自己领会的有偏差,不由沉默了。 宝盈感觉到了什么,忙解释道:“我要去给王妃请安,正好跟您一道。您要一起去看王妃……” 说到这里,她却突然又停下,因为她察觉到雍王爷的神色一下变得冷凝。 她说错什么了吗? 祁明秀很快又漠然离开。至于她问的问题,根本没作回应。 宝盈看着他的背影,惶恐起来,她敏锐的感觉到雍王爷似乎不高兴了。而且还是很不高兴的那种。 可是为什么呀,她也没说什么呀? 难道是因为王妃? 宝盈的心陡然一下跳了起来。 …… 出了门,走上正路,斜着的小道上走出了几个人。似乎是没料到会撞见雍王爷,一个个都有些措手不及的紧张。等到回过神来施礼的时候,眼眸却又变得闪亮起来。 祁明秀却只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就径直走开了。 他没去正贤院,而是往书房走去。 宝盈见着,心中紧了一紧。 …… 走进正贤院,已经来了一多半的人。陈侧妃正在喝茶,她进来也没抬起头来看一眼,其他人倒是全都看了过来,眼神却都变得复杂。 羡慕的有之,嫉妒的有之,沉静思索的有之,依然嫌恶的也有之,唯有一个一如既往,始终对她笑吟吟的。 宝盈没有在意,只是朝着末位的容嘉笑了一下,就施施然的走向了自己的位置。经过昨天的事,她倒是坦然了。 不过陈侧妃一直低着头,淡淡的,也看不清悲喜。 下意识的,宝盈还是不想跟她有嫌隙。 …… 半个时辰到,王妃的丫鬟又出来请她们回去了。众人站起身,纷纷告退。 她们的丫鬟都在外边候着,走出去无意一览,却发现陈侧妃身边的雪心雪竹不见了,换上了一个脸生的丫鬟。 迎夏早已知晓了其中的缘由,见宝盈疑惑,凑到跟前道:“昨天郡主问了王爷,将雪心雪竹要过去了,说是想念她们,喜欢她们在身边。” 宝盈一脸诧然。 灵瑶郡主昨天欺辱了陈侧妃不够,竟然还讨了她的丫鬟来?这得有多大的仇怨啊? 为了一个怠慢,灵瑶郡主就心胸狭窄到这个地步吗? 而雍王爷竟然也答应了这种要求?陈姐姐好歹也是他的侧妃啊。 宝盈想着,雍王爷果然是很宠她,所有要求都能满足。 她不禁又忐忑起来,要是灵瑶郡主再跟她对上,或者也提了什么无礼的要求,他会怎么做呢?还是跟陈侧妃一样,根本不会迟疑,只是顺了郡主的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惨了。 宝盈决定以后看到郡主就绕道走,然后再努力的把雍王爷讨好了! 不过陈侧妃还真是好定力啊,发生了这样的事依然还跟没事人一样。今天可再没有人凑上去跟她说话,看着她的眼神也俱是微妙。在场的人只怕都知道了这样的事。 宝盈原本还想上去跟她亲近一下的,现在也不敢了。昨晚王爷去了她的留香苑她凑上去算是烧热灶,毕竟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她跟着示好厚厚脸皮也不会尴尬,可是现在她再去,那怎么都有种炫耀的意味。要是姿态放低点,那也成了怜悯。 炫耀和怜悯,只怕都不是陈侧妃想要的。 宝盈感到好为难,思索半天,还是作罢。 总是会有机会的! …… 留香苑内,陈雅君坐在了位置上。她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裙装,配着月银色的织锦上衣,淡妆浅饰,看上去格外清丽出尘。 底下站着的是新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飞莺,一个叫飞燕,俱是十六岁的年纪。此时站着,紧低着头,有些拘束,又有些胆颤。谁都不知道陈侧妃突然把她们喊到身边是什么事。 陈雅君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们一会,终于开口,“跟着我,让你们委屈了。” 两人一吓,双双跪下,“能伺候主子,是奴婢们的福分!” 她们原是二等末下的丫鬟,一等和二等中上的早已拨给了各院主子,如果不是灵瑶郡主把雪心雪竹要了走,她们永远也轮不到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机会。雍王府的丫鬟那可都是经过严格管教的,那些一等的姐姐,哪个不是才貌双全一身本领,走出去能抵一个大家小姐的!也就是她们这些蠢笨的,才迟迟爬不上去。 现在她们破格被提到了这样的位置,哪能不惊喜,不惜福!陈侧妃现在虽然未得宠,可是她毕竟是侧妃姬妾之首啊! 陈雅君感受着她们的真心实意,脸上依然淡然,“既然如此,那以后你们就好好跟着我吧。我不需要人太聪明,也不需要人太能干,只要老实听话就好。愿意跟着我的人,我是从来都不会亏待的。” 说着,她将桌上两个荷包一推,“这些你们先拿去吧,权当见面礼了。” 两名丫鬟赶紧谢过,然后又听着吩咐退了下去。陈侧妃喜静,不愿让人多打扰。 到了外面打开一看,却是都傻了。每个荷包里面两颗金瓜子,还有一锭十两的银元宝。 她们可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钱啊! 一等丫鬟二两银子一个月,二等上一两,她们这些下等的只有五百钱。 两个人的心却雀跃起来,谁不愿意伺候一个大方的主子呢。彼此相看一眼后,都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伺候她! 聪明能干她们确实欠缺了点,可是老实听话她们会啊! 陈雅君从旁看了一番她们的反应,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外面风光正好,没了那两个骄纵摆谱的丫鬟……也很好。 …… 文澜院内,雪心和雪竹正在伺候着灵瑶郡主喝茶。 她们也没想到郡主会问王爷要了她们回去,不过她们也并未觉得不好。陈侧妃的性子静中藏冷,看着客气,却带着疏远,根本亲近不得。而且很有主见,根本不是好糊弄的主。她们有了些逾矩的言行,她不会呵斥,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你,让你毛骨悚然,因为那眼神太通透了,仿佛要将你看穿似的。 她们不喜欢这样的主子,因为感觉长待下去,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出路。一来时她们自觉压不下这个主子,二来是王爷似乎已经失了宠幸她的兴趣。 陈侧妃也足够倒霉,洞房花烛夜来了癸水,眼睁睁的就把机会让了别人。如果那晚王爷留在了留香苑,一切也就不一样了吧。不会有永和苑什么事,她们现在也不会那么毫不犹豫的走了。 癸水过了还未至,丝毫不管她的脸面就把她们两个调走了,王爷只怕根本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了。 而他现在不放在心上,以后只怕也就更不可能了。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不太清楚,可干娘陈嬷嬷再清楚不过。她既然这么说,那就肯定不会有错。 至于她们的去向,陈嬷嬷倒是有过微词,不过她们也没放在心上。灵瑶郡主虽然不是王爷的女人,可却是王爷独一无二的义女。他对她的宠爱她们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这一次灵瑶郡主似乎还有常住的打算。就算以后王爷会有自己的孩子,可待灵瑶郡主应该也不会差。 再者,似乎有传言灵瑶郡主将来可能嫁给三皇子为妻,自己若是成了她的贴身丫鬟,以后跟着一起去,那可就是真真切切的王妃心腹了。灵瑶郡主尚年幼,在这举目无亲,不倚仗她们又能倚仗谁呢! 是以,她们待她足够热情。 雪心探过了茶水的冷热,递到了她的唇边,又殷切的说道:“昨晚王爷又去了永和苑的李侧妃那。”她察觉,郡主似乎挺关心这个问题的。 灵瑶听到这话,果然抬起了头,“又去了吗?” 雪心回道:“是啊,说起来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李侧妃能获宠如此,的确稀奇。要不是跟迎春迎夏不对付,她都愿意取代她们。 灵瑶眼神却是黯淡下来,“那皇叔爹爹有了李侧妃,会不会不喜欢灵瑶了?以前都是跟灵瑶一起吃早膳的,今天都跟李侧妃一起了。” “怎么会呢。”雪竹见她眼圈有些红了,赶紧上前宽慰道,“王爷再喜欢她,也不及您万分之一啊。王爷当初不愿纳妃后来又纳妃了,不也正是因为喜欢您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嘛。” 灵瑶郡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转而却又瘪着嘴一脸委屈的问道:“那爹爹为什么会一直去她那啊?” 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雪竹思索了一阵才回道:“那是因为宝宝不是那么容易怀上的啊,王爷或许是想等到李侧妃有了孩子再说呢。” 灵瑶郡主却接着又问道:“那爹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像现在那样喜欢灵瑶吗?” “额……”雪竹又被问住了,半晌后才肯定说道,“当然会啦!王爷可是最喜欢的郡主的呢!” “嗯!”灵瑶郡主似乎被说动,眼泪汪汪的点下了头。只是在低头喝茶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意。 …… 第19章 皇叔的心意 之后的几天,祁明秀每晚都会来到永和苑。宝盈有了准备,也不再惶恐,却依然小心翼翼。不过幸好,这几天雍王爷都没再生气。 当然了,雍王爷其实对她也挺好,后来那天他还特意命人给她送来了宫廷秘制的雪花香肌膏。一开始她都不明白那是什么玩意,后来完事后雍王爷看了下她的后背她才醒悟过来。那痕迹她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他还记得。 都是些小事,可宝盈心里依然挺甜,有时候觉得雍王爷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伺候,只要没触到他的逆鳞,他还是能想着你的。 当然了,雍王爷的逆鳞就是比别人多了点,腿疾是一点,王妃也是一点。 那天雍王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太冷漠,简直就像是她还没认识他的时候。 这段日子后院里也没什么事发生,就是听说紫薇苑的章侍妾和蔷薇苑的陆侍妾想要进书房给王爷送吃的,结果被赶了出来。宝盈听说后还很是惊奇,明明她上次去的时候还很顺利,就是起初让她在门外站了一刻来钟。 迎春听着她的疑惑却是没法回答,所有人都觉得李侧妃能进入王爷的书房并在那里用了膳是个奇迹,可偏偏她自己却觉得这件事再平常不过。不过这次也算是个警告,看看以后还谁敢不称称自己的分量就想到王爷跟前献殷勤。 王爷什么性子,她们这些王府里的“老人”再清楚不过了,要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入他法眼,现在还能有她们什么事?据说当年就有不安分的想到王爷跟前凑,结果还没挨到近边,人就已经被丢了出去。 主子是主子,丫鬟是丫鬟,泾渭分明,她们在王府这么多年,早已把这条规矩刻进了骨子里。就算现在丫鬟换作了各院姬妾也是一样的,王爷愿意宠你是你的幸运,王爷不愿意宠你,你硬是往前凑,只会惹人嫌恶。 而如今,谁还有她家主子这么幸运?她只盼着王爷能天天来,时时来,然后让主子早早怀个小主子!而她们,就竭尽全力让主子获得更多的宠爱! …… 这一夜,祁明秀又是在永和苑过的。醒来时宝盈滚在角落里,呼呼大睡,而他从后面抱着她,也是缩在了角落里。往外一看,空了一半的床。 他的睡相极好,除了翻身,基本纹丝不动,也就是她,嫌热了滚过去,嫌冷了又滚过来,一刻都不得安宁。他也是半夜间发现的,摸了摸身边没人,一看竟滚到了最里边,身上也没个被子。他把她捞回来,没一会又滚走了,如此再三,他干脆抵到了角落里让她再不能动弹。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迁就,换作以前,只怕早已走人。 可是睡过去却是不假,抱着却不是他一开始的主意。 怀里的温软,带着甜甜的香气,就这么由他抱着,乖顺的像是猫。腰间的贴合圆润饱满,祁明秀感觉到有什么抬头,便又抽身坐了起来。 时候已经不早了。 他一动,宝盈也醒了,迷迷糊糊的道了身安就又忙着给他拿衣服。偷空觑了一眼,雍王爷垂眸抿唇,心情不像太好。 宝盈已经摸索出了一个道理,不管夜里雍王爷多么体贴多么平易近人,可早上一醒来,他就会变得有些阴沉,她觉得,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起床气。一开始她还心惊胆战是不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后来习惯了,她也就放宽了心,然后还找到了应对的法子:尽量少说话,少在他面前晃。 不过今天迎春去哪了? 迎夏给雍王爷穿好了衣服就伺候她的,迎春却是连个人影都不见。 “迎春去哪了?”宝盈忍不住低声问道。 迎夏看了雍王爷一眼,见他没注意,才又回道:“迎春姐姐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一人就从门口走进,鹅蛋脸,浅绿丫鬟装,笑意盈盈,不是迎春又是何人。只是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面。 迎春和迎夏齐齐笑道:“奴婢恭祝主子生辰快乐,芳龄永寿。” 宝盈怔住了,祁明秀也是回过了头。 迎春又道:“主子您不记得啦,今天可是您的寿辰呢。奴婢一早做了长寿面,您快趁热吃吧。” 迎夏也跟着道:“奴婢们祝两位主子都长命百岁呢!” 宝盈眼眶突然就红了,她都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寿了。 小时候也是有过的,可是后来母亲知道她的真实来历后,就再没过过了。她的生辰可不就是她自己孩子的忌日么。而她这么多年也刻意淡忘了,却没想到迎春却记下了。 宝盈捂着脸,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迎春姐姐迎夏姐姐,你们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感谢你们!” 迎春忙道:“主子哪里话,您别嫌弃奴婢的手艺才好!” 宝盈摇头,“怎么会!”说着,已是坐下就要吃起来。 迎春又看了祁明秀一眼,“王爷,您要用吗?” 祁明秀犹豫了下,还是跟着坐了下来。 “好吃好吃!”宝盈吃着,不停夸赞。 祁明秀却始终不发一言。 一碗面吃完,祁明秀站起便离开了。三人将他送至门口,宝盈依然沉浸在满满的幸福中,迎春迎夏相视一眼,却有点不敢确信。 那碗面,她们可是掐着时间送的。 …… 祁明秀走出了一段距离,突然停下问身边的莫青,“今天是三月二十七?” “回王爷,正是。”莫青肃然的回道。 祁明秀沉吟片刻,又问:“今天下午曹国舅可是要来?” 莫青又道:“是的。” 祁明秀便道:“去告知一声,今天我有事,让他不用过来了。” 顿了半晌又道,“待会去一趟永和苑,让李侧妃准备一下,下午我带她出去。” 莫青心一跳,可还是沉声应道:“是。” 第20章 皇叔失察了 宝盈请安回来,听了莫青的传话,傻住了,问了两遍都是肯定答复,她才真正敢高兴起来。 迎春和迎夏却已满脸欣喜的开始给她收拾行装,原本只想着王爷今天会多陪陪主子,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带她出去。 王爷多忙的人啊,就是灵瑶郡主也是难得陪她出去玩一次。 迎夏给她挑了件云雁细锦衣,配着紫绡翠纹裙,整个人雅致大方;迎春给她梳了个简便的单螺髻,配以温暖莹润的珍珠发簪,整个人又活泼娇俏起来。 一番打扮完毕,宝盈又一次被她们震惊到了。衣服她熟,首饰,也是她的,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搭配起来会这么好看啊! 不过她们可真有眼光,这可是她最喜欢也是最贵的一套衣服了!出嫁时家里置办了十二套四季衣裳,她最喜欢这身,平时都舍不得穿呢! 好不容易挨到吃过午膳,宝盈就有些迫不及待,“迎春姐姐迎夏姐姐,你们说我要不要先去雍王爷那等着?”雍王爷要带她出去玩,总不能再让他特意过来喊她吧?原来在家的时候,说好了要出去玩,她可是第一个准备好了等着的。 迎夏有些犹豫,迎春却道:“那奴婢和您一起去。”察觉到迎夏朝她看过来,她又对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她笃定王爷是不会赶自家主子走的,她倒要借此机会让其他人再好好看看清楚。 迎春从来是主心骨,宝盈听她这么说,再不迟疑,只蹦着就往外走了。 至于上次章侍妾跟陆侍妾被赶出来这回事,这节骨眼上,她哪还记得。 …… 知非堂外,莫青看到永和苑的李侧妃过来,眼皮跳了跳,但犹豫了下,还是进去禀报。 上次王爷说不准再让后院的那群女人靠近,不用禀报就可以直接赶走,可是这位李侧妃……他觉得应该不包括在内。 果然,王爷听到李侧妃在外等着,没有动怒,反而默了了片刻,让他先把人带进来让她等着。 李侧妃果然就是王爷的心肝宝贝啊,现在都不让人在外等着了,估计是看着外边太阳太大把人给晒着了。 宝盈被人带进后,得到提醒,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是就着安排在外间的椅子里坐下。莫青给她倒了茶后,她也不敢开口,只是眼睛眨啊眨的以示感谢。 这个侍卫说,王爷正在办公,不能打扰。 莫青无意瞥见她看着自己,忙一低头,脸却红了。 …… 他一走,宝盈喝着茶,又偷偷看向里面的雍王爷。他坐在案前,身姿端挺,聚精会神,几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人感觉像在看神仙一样。 雍王爷真的好好看呐! 宝盈如今满心欢喜,看着祁明秀只觉他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以及大好人。 “你在看什么?”祁明秀却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 他原本确实是在心无旁骛的办着公,可是……斜过那人的眼神实在太炙热了。 宝盈依然歪着头,眯着眼,“我在看您啊。” “……” “雍王爷,您长得真好看。比画里的人都好看。”宝盈声音甜糯,依然一脸痴迷。 祁明秀眼皮一跳,被这直白的赞美弄得措手不及。 半晌后他阖上文书,站起身,“走吧。” 他后悔把她叫进来等了。 宝盈见他终于完成,高兴的立马站起就扑了过去,“雍王爷,我扶您啊!” …… 外面,阳光明媚,将一切都蒸腾出光晕来。原先在屋子里还不觉得,现在一明亮,眼前的人都鲜活起来。祁明秀隐隐觉得今天的宝盈有些不一样,原先不显山显水的,现在站在百花丛中,竟也突出醒目。 估计是今天的衣裳装饰搭配的别出心裁,桂嬷嬷教导出来的迎春迎夏,水平自然不差。可终其原因,大概也是她笑得再天真烂漫不过的原因。 他换好衣服,终于出发。宝盈等到他,赶紧又迎了上去。 “雍王爷,您带我去哪啊?”祁明秀虽然拄着拐杖,步子却很大,宝盈连走带跑的跟上,却丝毫不觉得累。 祁明秀却注意到了,放缓了下来,又回道:“驯兽园。” 宝盈眼睛亮了,驯兽园,京城里谁不知道啊,皇上的私家园林,里面养着珍禽野兽奇花异草,没有皇上允许,谁都不能踏进一步呢!上次听说灵瑶郡主要被带去驯兽园她都羡慕死了,那可是多少人想去的地方啊!现在没想到,雍王爷竟然要带她去了! 宝盈高兴的想要转圈,嘴里也欢呼道:“雍王爷您实在是太好太好了!我都没想过您能带我出去玩!更没想到您会带我去驯兽园!” 那天她问了一下能不能出去玩,雍王爷当时就变了神色,吓得她都不敢再说。后来想起,她都后悔的不行,哪有进门没几天就想着出去玩的啊,她真的是得意忘形昏了头了,雍王爷肯定是觉得她太不安分了! 她还想着雍王爷说不定就没打算过放她们出去玩耍,他把她们养在后院,锦衣玉食,却不允许她们制造一点麻烦。而出去,不管有意无意,总是要引起一堆麻烦的。她们就像是金丝鸟,他不会亏待了她们,却也始终要她们听话,服从管教。 当时想到自己也许再也不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还好一阵失落呢,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这样嘛! 祁明秀听着她的话,却是突然解释道:“我并没有太多空闲。” “啊?”宝盈正在兴头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愣住了。 祁明秀回头看她,目光定住。难道不是吗?那天她问他可以的时候能不能出去玩,不就是想让他带她出去?而他难得有空,最近又诸多事务,所以当时他才沉默了。 宝盈一下也明白了他的误会,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想说的是您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可不可以出去玩,并不是要您带着我们出去玩!” 说着又不好意思的笑道:“当然了,现在您能陪着我我更高兴了!” 祁明秀原本还为自己的失察感到不自在,可是现在看着她娇憨的样子,又觉得生不出气来了。 “雍王爷,我们走吧。”宝盈探了下头又说道,时间可是不早了呢。 “嗯。”祁明秀看了她一眼,当真又往前走去。 宝盈忙又屁颠屁颠跟上,心情更喜悦了,原来雍王爷并没有不准她们出去玩呢,当时他没回答,只是他误会了! 真是不能更棒了! “皇叔爹爹!” 又走了一段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宝盈回过头,却见灵瑶郡主带着雪心雪竹从文澜院的方向走了过来。 文澜院,可是离合丰院最近的院子。 灵瑶郡主今天穿了一身粉红的裙装,远远走来,如霞似雾。宝盈虽然对她心有芥蒂,可没法否认她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就是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就碰上了她。 雪心雪竹已经见过礼,灵瑶郡主又抬头问道:“皇叔爹爹你们是要出去吗?可不可以带灵瑶一起去啊?灵瑶睡了一觉,正有些闷呢。” 明眸善睐,软软糯糯,端得是可爱纯真,灵气逼人。 宝盈心却是一紧,她带着惊惶的看向祁明秀,生怕他答应下来。 祁明秀却只是淡淡的回道:“今天是李侧妃的寿辰,我带她去驯兽园。” “是嘛!”灵瑶郡主的眼睛亮起,转而又向宝盈走来,拉过她的衣襟说道,“灵瑶祝您生辰快乐啊!那您能带我一块去吗?驯兽园我可熟悉啦,我可以给您介绍的。”眼巴巴的,又是期盼又是可怜。 宝盈哪曾想到她会问向自己,整一个无措。她有一百个心里不想和她一起去,可是雍王爷在这,她哪能说不,所以半晌后,她只好闷闷的说道:“好呀。” 她真的是好讨厌好讨厌她啊! “您可真好!”灵瑶郡主拉着祁明秀的手又走了,小小的脸上,欢喜中透着得意。 一早就听说永和苑的迎春坐了长寿面,打探一下,得知今天是李侧妃的寿辰。本来也没当回事,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又听说王爷让人备了车马,她可不能让她抢了自己在皇叔爹爹心目中的位置,所以一定要拦下! 宝盈看着雍王爷和灵瑶郡主一大一小的身影在自己眼前走着,突然间就开心不起来了。 嘤嘤嘤嘤。 第21章 皇叔抠死了 马车已经候在门外,总共就一辆。祁明秀先上去,宝盈不能跟一个小孩子抢,就让灵瑶郡主跟了上去。 迎春她们没能跟去,她有些疑惑,迎春却只说王爷身边自然会有人照看她的。她再一想,也就释然了。雍王爷显然不是个喜欢人多的人,上次拢翠庵外,灵瑶郡主身边不也没个丫鬟么,这一次,雪心雪竹同样也被拦了下来。 钻进马车,祁明秀端坐在软塌上,他的身边是灵瑶郡主。位置上再容不下第三个人,宝盈拢了下裙子就准备在一边的矮凳上坐下。 灵瑶郡主却是站了起来,“您快跟皇叔爹爹坐这吧,灵瑶坐下面就可以了。” “不用不用,我坐这就好了。”宝盈一边拦着一边忙又坐下,生怕被她抢了似的,心里却一万个想扎小人。 车轮开始滚动,王爷的马车很稳,一点都不颠簸。里面还有很好闻的香,似乎跟王爷身上的一样。 上面灵瑶郡主在对雍王爷说着话,都是她不知道的事,她默默地听了好一会,还是听不太明白。不过总归是他们曾经发生的趣事就是了。 宝盈有些失落,灵瑶郡主跟雍王爷平起平坐,说着着他们的事,她却只能在下面听着,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就像原来的时候,母亲跟宝铃姐姐总是会很亲近的说着话,而她却只能在边上待着,就跟个外人一样。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过她也知道灵瑶郡主是故意的,她巴着这样的位置,不过是想炫耀,想让她看看,雍王爷心里谁才最重要。原先她一直不明白灵瑶郡主为什么平白无故就要针对她,现在她终于找到了答案,这就是个占有欲强的小姑娘,自己的东西不允许被人抢走。雍王爷之前一直去她的院子,她当然将她记在心上了。 以前表姨母家的小侄子就是这样的,就是没这么可怕…… 宝盈胡思乱想着,坐在软塌上的祁明秀却在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瞥。 她就这么坐在底下,耷拉着脑袋,一副被遗弃的样子。 …… 驯兽园很快就到,它位于皇宫北侧,高墙围栏,占了好大一块地。宝盈一进去,就把什么不快都忘记了。 里面可真美啊! 进去就是一条木廊,顶梁和两边攀满了密密的藤叶,无数花朵开在其中,遮天蔽日,美不胜收。而她还没来得及为之震叹,眼前的景色又让她瞬间惊诧。那简直就是一片花海,成片的花朵在竞相绽放,五颜六色,层层叠叠,却又高低有秩,丝毫不显杂乱。边上也有不少假山角亭,却无一不是为之点缀。 “这里叫百花园,好看吧?” 宝盈正目瞪口呆,身边灵瑶郡主给她做了介绍。宝盈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又跟着往前走。 “您要是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尽管问我好啦,这里的花我可都认识呢!”灵瑶郡主跟着又道,“前面就是百鸟林,里面有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鸟,还有会说话的呢,你见过吗?” “那是八哥,京城里多的是。”你还真当我没见过世面啦!站在雍王爷面前装好人不算,还总想着踩我一下。 灵瑶郡主脸色为之一变,很快却又一副遗憾的样子,“灵瑶以前都没见过呢,要不是皇叔爹爹,我估计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会说话的鸟。” “……”宝盈一点都不想跟她说话了。 前面祁明秀又往前走了,她巴不得摆脱她,忙也跟了上去。 “前面是百兽园,里面有好多好多可爱的小动物呢!”灵瑶郡主赶上来挤到两人中间,又热情的介绍道。 “哦。”宝盈木着一张脸。 灵瑶郡主却突然委屈起来,“您是不是不喜欢灵瑶,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啊?” 宝盈的心咯噔一跳,下意识的向祁明秀看去,却见他停下了脚步也看了过来。 灵瑶郡主见他回头,更加委屈起来,“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您会采那白娆。您不要生灵瑶的气好不好……” 一张小嘴尽是颠倒黑白,宝盈哪有她会说,不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祁明秀这时开了口,“前面是狮子园,过去吧。” 宝盈顿时感到遇上了救命恩人,忙不迭的就又跟上。 就是不知道雍王爷有没有听进去了,她瞥了他一眼,祁明秀却只是目视前方,神情如常。 狮子园里确实有两只狮子,宝盈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猛兽,见它们走来,哪怕是隔着笼子,依然连退了好几步。 灵瑶郡主又要凑上来,宝盈余光瞥见,也顾不得多看,只往边上的笼子走去。 那个笼子里是两只花豹,长得有点像猫,不过也很大,正在吃着肉。宝盈看它们吃得欢,突然也有点饿了。 灵瑶郡主又要跟来,宝盈恋恋不舍,却还是往边上走去。 咦,这里怎么养了一只猫? 宝盈可喜欢猫了,以前母亲养过一只,后来老死了,她还哭了好一阵子呢。宝盈走不动脚了,凑上去就要呼她来。 那只“小猫”也像认识她似的,原本还窝在石头上晒太阳,听到招呼声,爬下来就往笼口走来。 “小猫,小猫,你叫什么名字啊?”她蹲下身伸出手就想逗它。 边上侍者走上,答道:“这是老虎崽,才六个月大,刚被进贡过来,尚未赐名。” 老虎?!!!宝盈已经顾不上听他后面的话了,惊得立马缩手就往后退去。 “这怎么是老虎呢?”她一脸不信的问道。 侍者面容平静,“它就是老虎。” “……”宝盈觉得自己犯蠢了。 可是它真的好像猫啊! 虎崽围在笼子边打着转,时不时的还望她一眼,似乎疑惑她怎么就走了。转了两圈,干脆又蹲了下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依然盯着她看。 宝盈心被挠得痒痒,可又不敢走过去,那毕竟是老虎啊,故事里都说它是吃人的。可是就这么走开,又不舍得,它看上去蠢蠢的,可又好可爱啊! “主子,虎崽牙齿还没长好,不会咬人的。而且它关在里面,奴才看着,不会出来的。主子喜欢,大可以靠近些。”边上侍者又温和的说道。 宝盈经他一说,终于壮着胆子又走了过去。见虎崽确实很乖的蹲在笼子里,又拿起侍者递给她的篮子里的果子喂给它吃。 虎崽吃着吃着,还打了个喷嚏,宝盈还从未见过呢,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欢喜的不行。 而她自顾自玩着,丝毫未觉祁明秀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 灵瑶郡主也在,却是没上前。 刚才皇叔爹爹说了,让她自己去玩。 …… 这时,边上的青石砖路上出现了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好像也是往这来,可是看到他们站在这后,忙不迭的又低头转身,恨不能自己没来这的样子。 “太子哥哥!二皇子哥哥!三皇子哥哥!你们怎么来啦!”灵瑶郡主正无聊,一眼瞥见,立马惊喜的喊出声。 那三人听到,浑身一下绷紧,然后身子僵直着转过,纷纷瞪了她一眼后,又扭捏的走了过来。 宝盈也听到了声音,不由回头,先是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雍王爷,然后又看到了正往这走来的三个陌生男子。 三个人模样相仿,都是浓眉大眼,白净皮肤。其中两个稍大些,十七八岁,风华正茂,还有一个稍小些,约莫只有九、十来岁,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桀骜老成。看着都是养尊处优的贵主,可现在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统统缩着脖子紧绷身形,一副等着挨训的样子。 走到祁明秀跟前,一个个又再规矩不过的行礼,“见过七王叔。”就是声音都打着颤。 他们连自己的老爹都不怕,唯独怕这个心狠手辣遇事从不轻饶的皇叔,小时候跟着他学东西,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 想着,都是人生的阴影啊! 祁明秀看着这三个侄儿却是面无表情,视线冷冷的从他们脸上扫过,只在三皇子的身上稍作了停留。 宝盈已经躲到了他的身后,她哪曾想到会在这遇到外男,而且还是三位皇子! 当今皇上只有三个儿子,现在全在这了! 宝盈何曾料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荣幸,又是紧张又是激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三位皇子这时也看到了躲在后面的她,不由都露出了惊诧的面容。 皇叔身边竟然有女人啦?我的天呐,这到底是谁啊! 祁明秀察觉了他们的惊疑,淡然的回道:“这是李侧妃。” 这话一说,太子祁玉乾和二皇子祁玉坤肃然行礼,“见过王婶!” 三皇子祁玉麟慢了半拍,却还是跟着行礼,只是嘴上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喊出话来。 宝盈却是唬得不轻,连忙摆手,“我可不是你的王婶!” 天呐,他们是糊涂了不成,怎么能叫她皇婶呢!就算是要叫,她只是侧妃,王妃才是她王婶啊! 太子跟二皇子觑了自家王叔一眼,却只是道:“都是长辈,一样的!” 他们当然知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当然不算他们的王婶啦,可凡事都有例外嘛!这么些年他们哪曾见过七王叔身边还有别的女人!更何况,七王叔还亲口给他们介绍了!如果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七王叔向来惜字如金,又怎么会介绍! 再者……他们那位真正的七王婶可是名存实亡啊! 这点隐私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可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谁知道哪天王叔就厌烦了,便将王妃之位易主了…… 他们可一点都不敢怠慢! 只是,这七王婶的年纪也太小了吧,好像都没他们大…… 太子和二皇子忍不住又偷瞄了宝盈一眼,只觉得她小小的一个藏在王叔身后,好像很害羞的样子,可偏偏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正也偷偷的望着他们。 果然是比他们小啊!俩兄弟对视一眼,脑子里冒出了同一个词——老牛吃嫩草。 不过这个小王婶看上去很好玩啊。 宝盈被他们抓到偷看,窘的不行,拉着祁明秀的袖子再不肯冒出头来了。她刚才只不过是想到宝铃姐姐了。宝铃姐姐可是一心想嫁给他们的,她突然好奇他们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就是没想到,她就这么成了三位皇子的长辈了…… 祁明秀这时却要动身走开,刚才他们做着小动作的时候,叶平正过来跟他回禀事情,他现在正要去处理一下。 宝盈见他要走,赶忙跟上,祁明秀却停了下来,“我很快回来。” 这就是让她留下了?宝盈隐约觉得不妥,可一迟疑,雍王爷已经走远了。 三位皇子也没走,还杵在那。宝盈觉得别扭,稍稍后退了些。她想这样一来三位皇子应该也知道避嫌了吧,可是等了半晌,三人根本没有走开的意思,只是肩膀各自松缓,脸上也是大舒一口气的样子。 谢天谢地,阎罗王终于走了! 宝盈没办法,只好缩了缩往虎笼那里靠,然后没事找事,继续给虎崽喂起吃的来。 三位皇子则又围着灵瑶郡主说起话来。 太子有些不满,“小灵瑶,你是存心害我们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七王叔多凶残!每次见着他我都能吓成土鸡!” 二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也跟着道,“小灵瑶你以后可得乖一点,要不然小心七王叔都不疼你了!”说着,看了不远处的宝盈一眼。 太子也跟着看了一眼,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那倒也不会,小灵瑶多漂亮多可爱啊,当初七叔可就是因为看到小灵瑶这么可爱才想着成亲自己也生一个女儿的!不过我倒希望七叔能生个小堂弟!哈哈哈,七叔对女儿那么宠,却对我们那么凶,都不知道以后的小堂弟该多惨!哈哈哈!” “……”宝盈听着这幸灾乐祸的笑声,却是无言。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却发现三皇子正向她看来,目光却是落在她的肚子上。察觉到她看到后,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 “……”宝盈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不过这样子,跟雍王爷好像啊! 灵瑶郡主听到他们这么说,却是恼了,“太子哥哥坏,二皇子哥哥也坏!灵瑶不要理你了,三皇子哥哥,你跟灵瑶玩好不好?”说着,就要去拉三皇子的手。 哪知三皇子眉一皱,却是不耐烦的把手甩开,“滚开!” 宝盈:“……”更像了怎么办! 不过三皇子好像也不喜欢灵瑶郡主啊? 宝盈仿佛终于找到了知己,忍不住就惊喜起来,满天下的人好像都喜欢她,找出一个不喜欢的真是难啊! 这时三皇子却又下意识的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隐隐的,带着些期待。 宝盈终于看明白他的心思了,他只怕也是想她早点生个宝宝好分分灵瑶郡主的宠爱啊! 灵瑶郡主恃宠生娇,实在是太讨厌了! 不过就是没想到雍王爷竟是因为她才生的再娶之心。她们早就听说雍王爷娶她们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却没想到源头竟是灵瑶郡主。这得多大的喜欢才能因为她做出这么重大的转变啊。 之前可是听说雍王爷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的。 那她要不要再去跟灵瑶郡主套套近乎呢?雍王爷那么喜欢她,跟她保持友好总归是件好事吧。 可是……实在做不到啊! 宝盈想着她之前做过的事都是不寒而栗,再努力想要说服自己,可还是一千一万个不想与她亲近! 话又说回来了,雍王爷原来是想要个跟灵瑶郡主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啊,可她万一生不到呢?可爱还有可能,漂亮就难了! 不过既然雍王爷想生个漂亮的女儿,怎么又上她的院子?论漂亮,后院哪个不比她强啊。 宝盈想着,不禁又苦恼起来。 …… 皇子这边,灵瑶郡主不甘,却又说到了宝盈今天生辰的事。 “今天是李侧妃的生辰,所以皇叔爹爹才带她过来的呢!”若是平常,他哪能带她来。灵瑶郡主极为不满三位皇子言语里将宝盈看得太重,忍不住就解释道。 只是她这么一说,太子跟二皇子却想到了别处。 太子已经蹦跶着跑到了宝盈跟前,“原来今天是王婶的生辰啊!” 宝盈哪曾想到他又跑自己跟前来了,拘束的不知如何是好,贴着笼子恨不能躲到里面去。 太子却又皱着眉头道:“怎么办,贺寿要送礼的,可我今天出门也没带什么啊?”过寿要祝贺,这就是他从灵瑶郡主话里听出来的东西。 说着见二皇子也走了过来,忙又问:“你带什么了吗?” 二皇子连连摇头,他们可是临时决定出门的,哪能带什么东西。更何况他们也没想到会遇到七王叔,更没想到七王叔家的侧妃正好过寿啊! 宝盈可不敢让他们为难,支支吾吾的说道:“不用贺礼的,过寿不用贺礼的……” “要的!生辰哪能没有贺礼!我每年过寿都能收到一大堆的礼物呢!王叔没有送你什么吗?”太子从来是个跳脱的性子,想到什么已经说了出来。 而不等她开口,他又眼眸闪亮的说道:“这样吧,今天的寿礼就这么放着,以后再补上!嗯,就这么办!” “……”宝盈觉得这哪像个太子啊! 他们在虎笼前说着话,浑然没注意到边上祁明秀已经走了回来。 祁明秀见三个侄儿依然留在那,不由蹙了下眉,他原以为他一走,他们也跟着走了。不过当他听到后面的话时,他却又若有所思起来。 过寿,还得送礼。 三个皇子说了一阵,终于走开了,灵瑶郡主犹豫了再三,也跟了上去。虎笼前,便只留下了宝盈一人。 她终于放松下来,也不敢走开,就只好又蹲下逗起虎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喜欢吗?” 宝盈吓得站起,见雍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就站在他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 自从知道了面前的这只小猫其实是只老虎后,因为惧怕,宝盈心中的喜欢已经大打折扣,可是雍王爷好不容易带她出来玩一趟,她哪能说不。所以犹豫不过半晌,她就回道:“喜欢!” 祁明秀点点头,“那就带回永和苑养着吧。” “!”宝盈瞬间张大嘴巴。 边上的侍者却已经打开笼子把虎崽抱了出来。 第22章 皇叔好大方 虎崽被先送了回去,宝盈很想说不要,可看着雍王爷的脸色,又不敢了。 又玩了估摸一个时辰,祁明秀要走了。宝盈正等着看一只孔雀开屏,冷不丁的被唤走,还有些不舍,刚才那只绿孔雀开屏可美丽啦!而且,她好像还有好多东西没看到呢! 可是雍王爷发旨,她也不敢不听,只得掸掉身上的落叶就跑了过去。太阳下山了,雍王爷可是已经陪了她一下午了呢!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宝盈上去后却有些疑惑,“灵瑶郡主呢?” 三位皇子走时她看到她也跟了去了,后来就一直没回来,她以为是跟他们玩去了,可是现在都要回家了啊。 祁明秀淡淡回道:“先送回去了。” “啊。”宝盈轻呼一声,随即又问,“那我们要去哪吗?”她还以为就要回王府了。 “你不饿吗?”祁明秀抬头瞥了她一眼。 “……”宝盈噎住了。原来雍王爷是要带她去吃饭啊。而且还是只带她一人。想通了这一关节,宝盈嘴角一抿,眼睛又亮了起来。 “您一说,我还真感觉饿了。”说着,又要往那张矮凳上坐下。 “过来。”祁明秀却是又开口。 宝盈顿在半空,等明白他的意思后,又绕过几案走到了他身边坐下。有些矜持,却又有些欢喜。瞄一眼祁明秀,嘴角上扬的更厉害。 她突然想,雍王爷把灵瑶郡主先送回去,说不定就是看她之前太可怜了。 车轮滚动,两个人的世界真好。就是有些无聊,雍王爷在闭目养神,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雍王爷?”恍然间想到什么,宝盈又忍不住开口。 祁明秀睁开了眼睛。 宝盈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祁明秀看了她半晌,“说。” 宝盈斟酌再三,终于把问题问了出来,“当初,您为什么会到永和苑来呀?” 啊啊啊,这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啊,可一直没敢问,好不容易淡忘了,今天却又被勾起了。眼下两个人坐着没事干,气氛又很平静,她随便问问也没什么吧?雍王爷要是不愿回答也没事,可万一他心情好回答了呢,那不就解了她心里的一桩疑案? 宝盈眼巴巴的看向祁明秀。 祁明秀看了她一会,转过了头,“只是顺序到了而已。” 顺序?什么顺序?宝盈脑子转了半天,终于醒悟过来。 当初她们未嫁进雍王府时,她们的位份就全排好了,怎么排的?完全是按照自己父亲官职上下而定的尊卑,比如陈侧妃父亲四品上,陈侧妃就在众人之首,容嘉的父亲只有从六品,就排在了众人之末。而为什么这么排?自然全是雍王爷的意思。她当初得知时还觉得雍王爷真是一视同仁,一点都不费心。 而现在看来,雍王爷不但在定位分上不愿浪费半点精力,就是成婚当夜宠幸谁也全是“照章办事”。 陈侧妃居首位,所以先找她,陈侧妃不方便,便又改道来了永和苑。他的所有选择,当真就如他所说,全是按照顺序而已。 终于知晓了困惑多日的答案,宝盈真是目瞪口呆。她还构想过很多可能呢,比如雍王爷因为拢翠庵外那一夜对她印象深刻啊,比如他腿脚不方便懒得再走远啊,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些根本不是。 这么说来,她现在能得宠,一来要感谢陈侧妃的小日子,二来还得感谢她爹爹的争气呢。要不是他做到四品只在陈大人之下,说不定现在王爷压根都不记得她这号人。 可是王爷既然是按着顺序到她这来的,怎么又不按着顺序到别人那去了呢?宝盈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有将雍王爷迷得神魂颠倒的能力。 她觉得雍王爷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一定会去别的院子的。皇子们不是说的嘛,雍王爷是想要个漂亮可爱的女儿的,要是她一直生不出来,他不是就要去别人那里了吗? 也不知道,雍王爷心里是不是有个期限。 宝盈想着,突然就紧张起来,而在觑了一下祁明秀的神色后,她又忍不住问道:“雍王爷,那您什么时候再去别的院子啊?” 祁明秀没有回答,只是又向她看了过来,眉头微蹙,眼神深邃。 宝盈看着,心沉了沉,果然是有期限的啊。 就是不知道这个期限会有多久。 一个月? 三个月? 半年? 总不会更久了吧。 宝盈很想再问问,看了一下,又不敢。雍王爷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算了吧,反正总不会是今天,那她就多抓紧一下,说不定今晚上就有了呢! …… 等到太阳将要落尽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宝盈一下来,就看到一座再雅致精巧不过的建筑就呈现在面前。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金风楼,全天下最阔气最美味的金风楼! 据说这里囊括了五湖四海天上地下所有的美味,有些菜肴不但你见都没见过,更是你想都想不出来! 宝盈幸福的快要晕倒了,她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这里吃上一顿饭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里的菜极为金贵,根本不是你想吃就能吃得起的! 雍王爷实在是对她太好了! 宝盈跟着一路走上二楼的雅间,等到坐在椅子上了,依然不敢相信。精致柔软的地毯,美轮美奂的摆件,除了一张黄梨木的贵妃榻,边上还摆着几盆花开正艳的盆景。除此之外,整个屋子都弥漫在一种若有似无的氤氲香气中。 宝盈兴奋极了,脸都要红了。 侍者很快将饭菜端了上来,透着莹润光泽的桌面上顷刻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 造型精美,色泽艳丽,香气逼人,宝盈捧着脸,都不知该吃哪个才好。 祁明秀已经动了筷子,宝盈拿起筷子依然举棋不定,每一道菜都好好看,她都舍不得吃了。 边上小巧的白玉盏里不知道被倒了什么,宝盈觉得口渴,便先喝了起来。一口下肚,好甜。 祁明秀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这是神仙醉,金风楼的招牌之一,味道可口,后劲极大。不过她只喝一杯,应该也无碍。 今晚的宴席他是让莫青安排的,倒没想到他连酒都准备了,而他刚才离开的功夫,侍者又已给倒上。 宝盈品味完,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可真好喝。”她的嘴唇红润润的,眼睛也蒙了层水。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不能喝了,会醉的。” “哦。”宝盈有些遗憾,可还是乖乖放下杯子。 …… 从金风楼出来时,宝盈觉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金风楼的东西可真好吃啊,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其实王府的菜也很好吃,可是每次都要去拿,一来一回,就算还热着,但总不及刚出锅时候热气腾腾的好吃了。最主要的是都分成了小碟子小碗,就她一个人吃,难免就少了滋味。 她还是很喜欢多一些人在一起吃的! 要是以后能弄个小厨房就好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可是地上的灯笼却将这夜照得透亮。这里可是钟粹街,京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了,即使是夜黑,却依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宝盈出了门,看到这繁华景象,忍不住心荡神驰,好想在这里逛一下啊,她还从来没有逛过钟粹街的夜市呢,就是白天也很少来。 上了马车,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雍王爷又在闭目养神,便偷偷掀开了一角帘幔。 外面,灯火白如昼,车水马龙,人流涌动。临街的店铺鳞次栉比,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还有一个个临时搭起的小摊子上也在不停发出阵阵吆喝声,卖字画的卖玩偶的卖胭脂水粉的,不一而足。 好热闹啊!宝盈目不暇接,都快要看痴了。 突然间,马车却又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莫青恭候在外面。宝盈不知道怎么了,回头怔怔的看向祁明秀。 祁明秀没抬头,只道:“下去吧,想买什么,自己挑。” “?”宝盈一头雾水,可还是听话的走了下去。 面前,是一个门楣高大的店铺,叫做聚宝斋。与别的地方不同,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显得有些冷清,可是灯火却比别家的通亮,掌柜模样打扮的人正候在门口像是等着谁。 见到他们下来,又忙迎上道:“莫爷,您来了,小的已经恭候多时了。”说话间,又微不觉察的扫了宝盈一眼,“这位是?” 莫青打断道:“少打听,带路吧。” 掌柜赶紧往里走,莫青却又对宝盈恭敬的说道:“您里边请。” 宝盈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呀?” 莫青小心回道:“王爷说今天是主子的生辰,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让您到这里自己挑。” 原话没这么多字,只一句话——“待会带她去聚宝斋。” 宝盈听着,一颗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了,若说之前太子问她王爷有没有送她东西时她还有些想法,可现在却早已是心满意足!王爷不但带她去了驯兽园,还带她去了金风楼,这些早已是够够的了,更别说还有一只小虎崽了! “不用了不用了,已经够多的了!我们回去吧!”她拒绝着就想往外走,再要什么,她都不好意思了。 莫青却道:“主子还是挑几样吧,这也是王爷的心意。” 宝盈还要坚持,莫青却是纹丝不动。 宝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掌柜听到了些,又走了过来,表情却是更加殷勤,“贵主还是里面看看吧,说不定就有什么看上眼的呢。” 傍晚时候就得了令说雍王爷在金风楼用过晚膳就会过来,让他清清场,他等了半天却等来了个女客,本来还不知道是谁呢,结果一听,却是王爷要给她送贺礼。雍王爷最是淡漠的性子,谁能让他这么上心,他一想啊,心里就跟猫抓猫挠了似的。 宝盈听他这么说,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也走不了,就只好硬着头皮往里去。 那就随便挑一样吧! 结果进去一看,吓了一跳,聚宝斋当真是聚宝斋,偌大的店面里尽是了不得的玩意,文人字画,古董花瓶,还有一排排的金银玉器。 哎呀!这要她挑什么才好啊! 她寻觅了一圈,越看越贵,迟迟早不到合适的,最后走到一个角落里时,终于发现了一样满意的东西。 玉扳指,还是一对! 宝盈拿下来一看,眼睛亮了,拿起小的试了一下,正合适,再估摸了一下雍王爷的尺寸,感觉也差不多! “我就要这个啦!”她转过头就笑道。 掌柜有些尴尬,“您要不要再选点别的?”这对扳指是一个老玉匠卖给他的,玉是好玉,却也不值当什么钱,他也就是图个花纹稀罕才收下,却也是扔在了角落。 那花纹是连枝葫芦,看着憨实喜庆。 宝盈却打定了主意,“不用,我就要这个啦。莫侍卫,麻烦你结账吧。”说着,已经自顾自往楼下走去。 雍王府的马车还停在外边,宝盈一个人爬了上去,满脸欢喜。 “雍王爷,我挑好啦!” 祁明秀抬起头,没想到她这么快。 宝盈已将盒子里的玉扳指拿了出来,“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我们一人一个。”说着,拉过他的手给他戴上,又把自己的戴上,“您看,正合适呢!” “……”祁明秀看着手指上套着的这个东西,却是懵了。 宝盈丝毫不觉,只是挨着他又笑道:“雍王爷,谢谢您给我的礼物,我好喜欢!” 祁明秀侧头看她,却见黯淡的烛火里,她的脸上却明显的浮出了一抹红晕。 莫青已经赶了回来,禀报了一声将两个盒子递了进来,“聚宝斋的元掌柜说是给李主子贺寿的。” 祁明秀打开一看,一支镶满了彩宝的金簪,一对玲珑剔透的白玉镯。前者是现在时兴的款式,后者是前朝宫里的东西,俱是价格不菲。然而他没做表示,只是随手递给了宝盈,“收着吧。” 宝盈犹豫了半天,还是接过,却只是把她放在了一边,然后继续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我还是喜欢这个!” 瞥了一眼他的手,又道:“您戴着也好看!” 说着说着,竟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祁明秀再看她,眼睛都有些蒙了。 马车又往前行了,宝盈还在看着自己的手不停。隐约的,她却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掀开帘幔一看,满脸的惊喜,“雍王爷您看!您看!那是炸豆腐!那是炸豆腐!” 说着想到什么,又一把坐回来转头看向祁明秀,“雍王爷,我可以下去买一点吗?我可喜欢吃这个了,唐悦也爱吃!那天去她家玩的时候她哥哥正好买回来给她吃,我尝了一快,可好吃可好吃了!” 说完又掀开帘幔,“哎呀,快走过了!啊!那里还有糖葫芦!糖葫芦也可好吃可好吃啦!雍王爷我可不可以买一点,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没能出来,我都没给她们带东西呢!咦!那里还有麦芽糖!雍王爷雍王爷,您有吃过麦芽糖嘛!我就小时候吃过,后来都没有了!啊……” “停车。”祁明秀忍无可忍,终于唤停了马车。 莫青在外听令,祁明秀默了一默,说道:“给李侧妃把那些东西都买了。” “是。”莫青在外边早已听到了一切,不由分说就已经往街边走去。 “雍王爷,您真好,我好喜欢你啊。”宝盈听到了,立马坐正,笑得一脸开怀。 祁明秀见她扭着腿,只说道:“坐好了。” “嗯!”宝盈听令,却又向他那紧紧的蹭了过来。 祁明秀被她蹭的不适,却又无可奈何。 他没想到她的酒量那么差,一杯就醉。 莫青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宝盈接过,笑得合不拢嘴。 祁明秀却闻到了一股味道,眉头不由皱了皱。 宝盈已经拿起了拿起一包麦芽糖,却先给他递了过去,“雍王爷,您要吃吗?可好吃啦!” 祁明秀避过了头。 宝盈只好又自己吃了起来。很黏牙,却满是香甜。 “好好吃啊!跟小时候吃过的一样味道呢!” 说起又拿起一根糖葫芦,“雍王爷,那您吃这个吗?这个也很好吃哒!” 祁明秀依然避过头。 宝盈只好又自己吃了起来。咬了一颗,腮帮子鼓起,又酸又甜,眉头都要皱紧了。 “好酸好酸,好好吃!” 祁明秀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宝盈这时又打开了炸豆腐的盒子,金灿灿的小方块,浸着芳香扑鼻的汤汁,她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却依然没忘记在座的雍王爷,“雍王爷,炸豆腐您要吃吗?这个闻着又味道,可是真的很好吃哒!我一点都不骗您!” 祁明秀这回没有避开。 宝盈一高兴,伸着手就往往他唇边送去。 祁明秀咬进嘴里,然后—— 咳! 好辣! 他所有的口味都能吃,唯独不能吃辣。 一丁点都不能! “咳咳咳!”吐又不能吐,只好囫囵咽进去,可更辣了。 宝盈这时也吓傻了,“雍王爷您不能吃辣的吗?哎呀我忘了跟您说这个是辣的了!怎么办怎么办?!您把舌头伸出来,我给您吹吹!” 说着,竟真支起身捧住他的脑袋对上他的嘴吹起来。小时候她舌头上烫着了痛了什么的,母亲都是这样给她吹的。 “吹吹就不疼了,吹吹也就不辣了。” 祁明秀却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怔住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摆脱,可目光触及她给他吹气的样子,突然又松了气。 她的嘴里带着糖的甜香味,一脸认真跟着急,真像是怕他难受的样子。 宝盈吹着吹着,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支着身,就比雍王爷还高了一点,他的面容就在眼前,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看见。 那眉,那眼,真好看呐,还有那唇,也让人想亲一下啊。 宝盈想着,嘴一抿,竟然真的在上面琢了一口。 然后觉得不够,又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 有点辣,却好香。宝盈回味着,又傻傻的笑了。 早上的火还没泄,刚才又撩拨了一路,祁明秀再克制不住,眸色一深,搂过她的腰就一把吻了下去。 第23章 皇叔好头疼 宝盈嘴被堵住,透不过气,于是更加晕了。好不容易记起鼻子还能呼吸,便又觉得口中那灵舌软软的香香的,又好玩又好吃起来。她伸出舌头缠绕着它,时不时还吮吸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祁明秀见她这般回应,腹中的火蹭蹭蹭的就燃了起来,双手禁锢着她的腰用力啃噬着,恨不得将她吞进肚里。 宝盈玩着玩着,却又想起了什么,忽地一下就捧住祁明秀的头,自己也往后仰去。她蹙着眉一脸认真的说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这里有茶,不用这样的!” 多喝点茶就不辣了啊,不用一直吹这么麻烦。 祁明秀:“……” 宝盈又想从他身上下来去倒茶,祁明秀手痒的很,将她一拉就死死的固定在自己腿上。 “没关系,这样就很好。”说着,又狠狠的吻了下去。 一只手探进了衣裳里,带着惩罚意味的狠狠的掐了一下,宝盈吃痛,惊呼出声,霸道有力的舌头长驱直入,惊呼又一下被掐断,顷刻变成了呜咽。 “唔……唔……雍王爷……啊!”宝盈浑身战栗,想要哀求对方却根本不给机会,只是吻的越来越用力,掐的越来越凶猛。 本来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哪知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边上的盒子在混乱间被打翻,汁水洒在了裙摆上,宝盈心疼不已,连连呼叫,“裙子!我最喜欢的裙子!” “闭嘴!”祁明秀却是更为动怒。 马车内,气氛更加浓烈。一个坚硬如铁,一个身软如泥。 可是就在情难自禁的时候,车轮却突然停止。 叶平的声音在外响起,“王爷,到了。” 祁明秀身子绷紧,很快却又放开了腿上的人。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若不是呼吸依然有些局促,当真如平常一样。 宝盈被放回软塌上后,依然迷迷糊糊,“到了吗?”看到雍王爷下了马车,赶忙也跟了下去。 雍王府的大门已经打开,就等着主人归来。祁明秀大步往里走着,宝盈紧紧跟着,嘴里却还念叨自己的衣裳,“你看,怎么办,我的裙子都脏了。” 祁明秀:“……” 前面,一个人正站着,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切。面容瘦削而干巴,身姿板正而挺直,双手轻握放在腹前,整个人规矩又古板。 待到他们走近后,她稍欠了下身,“王爷。” 祁明秀微微颔首,“嬷嬷。” 宝盈站直了,也跟着喊道:“陈嬷嬷好。” 此人不是陈嬷嬷又是何人。 祁明秀很快又走开了,宝盈继续跟着。陈嬷嬷盯着她的背影,眉头却是紧皱起来。 衣着凌乱,一股怪味,举止轻浮不端庄,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宝盈远离了那个地方,身子一下松垮,又咕哝道:“陈嬷嬷好凶,刚才吓死我了!” 说着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哎呀,裙子脏了……” “……” 祁明秀简直要服了,她喝醉了不耍酒疯,思路清楚目光澄澈,看起来就跟正常人似的,可仔细接近,就能知道她变得活泼调皮胆大之极,可是,她也能一下为了一件小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他一腔火还憋着,谁理会她那一条破裙子! “我得回去洗洗,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宝盈摇头晃脑的又歪头问道,“雍王爷,您是要跟我去永和苑吗?那你等等我,我得先把这裙子给洗了,可不能糟蹋了……” 祁明秀没法忍了,拽着她的手掉头就往温池走去。 开门,关上,一把将她推入池中。 温池水引自后山一股活泉,原是烫热,到此便是温热适宜。 池面氤氲着雾气,再配上四周玉石铺就的拦阶以及绚丽多彩的花卉摆饰,一切当真如至仙境。 宝盈从水中浮出头,却是看迷了,“雍王爷,我是上天了吗?” 祁明秀:“……”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现在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脱了衣服下来,揽住她,替她剥去衣服。她倒也配合,一动不动任他摆布,脸上还带着腼腆的笑意。 只是当裙子被脱下来后,她抱在手中,又甜糯糯的笑道:“哎呀,脏的地方看不见了呢。” 祁明秀忍无可忍,将那该死的裙子一把就扔到了边上。 宝盈也不恼,只是又笑呵呵的环住了他的脖子,“裙子洗好了,雍王爷我们可以开始啦!” “……”一腔火就这么淹死在了这温池中。 祁明秀猛地将她翻过身按在水中的玉石平台上,就从后面深深的撞了进去。 “啊!”宝盈痛得哭出来。 祁明秀一个不忍,又情不自禁放慢下来。 这一夜,宝盈起起伏伏的,真觉得自己像是上了天。 ……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睁开眼,四周却是个陌生的环境。 挂着的是洁白轻盈的素纱,不似她屋中精致又有质感的织锦幔帐。大小和她房间差不多,摆设却很少。除了一张案几,两个架子,就再没有什么东西。她睡得也不是床,而是一张矮榻,被子轻薄柔软,盖着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伏起身,发现什么都没穿,身上光溜溜的。以为是梦,咬了下自己的胳膊,却有些疼。 边上放着一套衣服,好像是昨天迎春给她备的另外一套——是怕出去了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宝盈赶忙拿起换上,心里却又惊又怕。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来到这? 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真让人害怕。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赶紧开门出去,却发现外面还是个房间,里面有个澡池,竟有半个屋子那么大。上面洒着花瓣,蒙着层水雾,走近还能感到一阵热意。 宝盈感到神奇,又不敢久留,只快步走了出去。 门一打开,阳光就铺洒进来,等看到门口守着的熟悉的侍卫时,她的一颗心终于落定。 虽然那个侍卫好可怕。 宝盈走上前,小心的问道:“叶侍卫,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叶平看到她出来,神经又绷紧了,“这里是温池。” 宝盈抬头一看,果然门匾上写着“温池”两个字,可是…… “温池又是在哪里的啊?” “……”叶平噎了一噎,又回道,“温池就在王府里。” 宝盈张大眼睛,原来如此啊,她之前都没听过。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叶平的神色变得古怪,他仔细确认了一番这位李侧妃不是在逗他后,又沉声回道:“昨晚您跟王爷回来后就一直在这里。” 宝盈听到回答,傻掉了。她昨晚一直在这里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昨晚都干什么了? 宝盈仔细回忆了一番,昨天傍晚离开驯兽园后雍王爷就带她去了金风楼,吃完饭又去了聚宝斋,她好像还在那里挑了一对玉扳指…… “诶,我的玉扳指呢?”想到这个,宝盈立马又找起来。 叶平道:“已经送回永和苑了。” 宝盈又小心的问道:“那王爷那个呢?” 叶平回忆了下,如实回道:“属下并不清楚。” 宝盈心都揪起来了,她怎么就给王爷送了个玉扳指呢,那个玉扳指也不贵,王爷金枝玉叶的怎么会稀罕戴那个。她当时一上去还问都不问的就给他戴上了吧? 嘤嘤嘤,她怎么做出这种事来了?现在也不知道被雍王爷丢到哪里去了…… 那她后面又干什么了?好像还吵着闹着要去买街边小吃吧?买完了还非要给雍王爷吃吧? 嘤嘤嘤嘤,她是吃错药了么,怎么那么胆大包天啊。 宝盈回想起来,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可是昨晚她做的荒唐事还不止这一件吧,她还不停念叨自己的裙子脏了,雍王爷就是挺烦了才将她扔进池子里连人带衣服一起洗了。 嘤嘤嘤嘤嘤。 昨晚的画面一个个蹦了出来,宝盈想起她所做的荒唐事,捂着脸都不想见人了。 可是还有更后的呢?被扔进池子里后又发生什么了? 宝盈仔细想了半天,根本想不起来了。 但一定是更见不得人的事! 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她也没吃什么啊?不对,她好像在金风楼里喝的一杯的酒吧?虽然她以前从来没喝过酒,可是只喝了一杯她怎么就醉成这样了啊! 嘤嘤嘤嘤嘤嘤…… “主子,属下送您会永和苑?”边上,叶平看着她呆站在那表情变幻莫测,又沉声问道。 “哦。”宝盈闷闷的应下,都快要哭了。 “对了!现在什么时候了?”猛然间想到什么,宝盈又抬头问道。 叶平回道:“已经快要午时了。” “……”完蛋了! 连王妃那都要得罪了! 嘤嘤嘤嘤嘤嘤嘤…… 第24章 皇叔不让改 永和苑里,迎春迎夏原本都在院子里,看到宝盈回来,飞快的就都迎了出来。 “主子,您可终于回来了!”迎夏目光闪亮,喜不自禁。 迎春也是满脸欢喜。 宝盈看着她们的样子却是茫然,“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迎春笑而不语,迎夏却已是逗趣的说道:“主子,您是从哪回来啊?” 宝盈老实回道:“温池呐。” 迎夏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王爷的温池可从没有别的人进去过,您还是第一个呢。” “……”宝盈又想哭了,她们一定是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才会去的温池! “不过主子,这个东西又该怎么办?”迎春说着,看向了一边,有些害怕有些为难。 宝盈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头皮也发麻了。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下,蹲着一只黑黄相间的“猫”,脖子上栓着链子,正张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她都忘了这还有一个麻烦呢! …… 宝盈吃过午饭,就又站在石榴树前看着那只虎崽,没了笼子挡着,她也不敢靠前。身后站着不少丫鬟,也一个个好奇的张望着,却同样没有一个走近一步。 知道是老虎,哪个不怕。 祁明秀倒是从驯兽园带回了一个女侍者,可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只守在边上,跟个宝塔似的,一句话都不说。 “主子,这以后要怎么养啊?”迎春不禁又问道。她看着沉稳,可对于这些猛兽还是怕得厉害。 迎夏也同样如此,“现在它还小呢,再长大点可怎么办?”万一绳子拴不住,可不是要把她们都吃了么?她更胆小,想着脸都有些发白。 宝盈也是为难极了,她当时只觉得害怕,也没想到那么远啊! 要不要再把虎崽退回去呢? 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雍王爷不会打死她吧? …… “主子,王爷跟前的莫侍卫来了。”这时,一个小丫鬟又跑了过来通禀。 这时候怎么还派人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吧!宝盈突然间心就一颤。 莫青很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妇人,两个家丁。家丁手上抬着个箱子。 箱子被打开,莫青开口道:“这是王爷命属下给您送来的。” 宝盈一看,呆住了,“王爷怎么给我送这么多东西啊?” 箱子里,堆着满满一箱子东西,什么都有。珍珠玉冠,蜜蜡手串,翡翠首饰盒,一套银壶银盏,一匣黄杨木梳,再往里,甚至还有一屉供玩乐的牙牌! 莫青回道:“王爷念您没能在聚宝斋挑到满意的东西,今日便特意在库房亲自挑选了些。” 当时是怎么回事?王爷正办着公,突然就去了自建成之后就从未踏足过的私库。 库房里面摆满了架子跟箱子,皆是放满了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进去,看得眼都花了。王爷闲庭信步走过,突然就让他拿来一个空箱子,然后他看到一样就拿下来扔到箱子里,看到一样就拿下来扔到箱子里,直到把箱子扔满。 完了,又对他说:“送到永和苑去吧。” 王爷确实会把每次成亲收到的礼品分发给各人,可是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东西送人的,这还是第一次。 也亏得他昨天一直跟着,知道是什么缘故,若不然现在被问了他都回答不上来。 他也不知道李侧妃为什么单单挑了一对不值钱的玉扳指,可是雍王爷既然要送礼,就断然不会小气,一对玉扳指她好意思收下,他还不好意思送呢。而既然京城东西最贵的聚宝斋都没能挑到东西,他就只好往自己私库里找了。 聚宝斋里好东西多,可是比起王爷的私库来,那只怕也得逊色三分。当年他是最得宠的皇子,现在是最得宠的皇弟,天下宝物只怕他都能占了三成。 至于聚宝斋掌柜送的,那又怎么能算。 宝盈听到这话,也是明白了些许。嘤嘤嘤,她真的不是故意让雍王爷丢脸的,她当时真的觉得他给的已经足够了! 她现在真是不好意思死了! 说不准他又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可是,那个妇人又是谁? 家丁已经退下,妇人还站着。莫青又道:“这是陈氏制衣坊的掌柜,王爷特意吩咐她来给主子您量体裁衣。” “?!”好端端的干嘛要给她做衣服啊!宝盈脑子里不禁浮过昨晚的画面来。 ——“哎呀,我的裙子脏了,我最喜欢的裙子呢!” 雍王爷一定是故意的! 宝盈觉得窘死了,可还是不得不乖乖的让这陈掌柜给她测量。只是当她悄悄的问要给她做几身时,陈掌柜的话却让她真要哭出来。 陈掌柜笑眯眯的说:“王爷说了,要做到三年都穿不完。” …… 莫青带着陈掌柜很快走了,宝盈坐在椅子里却是有些没脸见人。送礼物也就算了,做衣服又算什么呀,雍王爷真是小心眼,她只是喝醉酒了,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啊? 雍王爷好像是没生气,好像是又生气了……她死活都想不出来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那今晚上雍王爷还会再来吗? 宝盈突然又期待又害怕起来。 …… 合丰院里,祁明秀用过午膳,正在休息。莫青回来回禀,事情都办妥了。 “嗯。”祁明秀轻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昨天夜里,被她闹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正做在兴头上,突然哭起来说衣服弄脏了没得穿了,他哄她说“再给你做新的”才又安静下来。可过不了不久,又抬起头抱着他的胳膊说“那我要很多很多的”,他头疼,就又回了声“好”。 他从来金口玉言,她现在大概都不记得了,可他总得实践她的诺言。 很多很多,三年够了吧?不过刚才莫青还回禀,她倒是又长了。她们的嫁衣都是陈氏制衣坊做的,原先他不知情,陈掌柜却是对这个短短半年就重量了好几次的李侧妃记忆犹新。 不自禁的,他又想起那天宝盈想要给他解扣子结果够不到的画面了。 “王爷,陈嬷嬷求见。”这时,叶平又从外面禀告。 祁明秀收敛神容,坐起了身,“让她进来吧。” 陈嬷嬷带着一摞账簿走了进来,他一眼见到,就回道:“嬷嬷,我已经跟您说过好几次了,这些小事您不用每个月跟我回禀的,您自己做主就行了。叶平,给嬷嬷沏茶。嬷嬷,您请坐。” 每个月她都要拿着这些事来回禀他,一次不落。 陈嬷嬷欠了欠身,挨着椅子边坐下,“主子厚待老奴是老奴的福气,可老奴始终谨记自己的身份。其实这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主子稍微费心些就是。” 祁明秀揉了揉太阳穴。 陈嬷嬷觑了一眼,又垂眸说道:“王爷若是觉得疲累,其实也可以转交他人。其实现在老奴再管这些已经不合适了,那位虽然不方便,现在却还有留香苑跟永和苑两位主子。陈主子原就有才名,管理这些不过小事一桩。李主子虽是年幼,学上一阵也是容易。” “不用了,还是由您管着吧。您是我身边的老人,我放心些。”祁明秀顿了下,又道,“她们才来府上不久,很多东西都不懂,还得由您多费心了。” 陈嬷嬷嗫喏了下,终究没言语,似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却又说道:“其实今日来,老奴还是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主子。” 祁明秀:“嬷嬷您说?” 陈嬷嬷沉吟片刻,又站了起来,“那是关于李主子的……其实也算老奴僭越了,只是此事可大可小,老奴也是为您为王府着想。李主子如今深得您的宠爱,老奴很是高兴,只是观察了这一个月,发现李主子虽是天真活泼,可却是疏于管教。如今待在府中尚且过得,若有一日将要出去可就不妥了。所以老奴是想,或许应该稍微教导下李主子。无规矩不成方圆,率性直白也要适可而止。” 一番话说完,陈嬷嬷静静的等着祁明秀的指示。 祁明秀坐在椅子里,却是半晌没有言语。陈嬷嬷所说的,他确实没有在意到。仔细想来,李侧妃的身上确实有诸多不足。 可是…… 许久过后,祁明秀终于开了口,“嬷嬷费心了,只是这件事暂且放一下吧。” 如果真教导了,只怕也就不会再有昨晚那般的放肆了吧。 黏在他身上不肯下来,非说自己把那小册子上的东西学够了要好好伺候他,结果还没开始,又一下吐了出来。 甚至,还有手上这个扳指。 “是。”陈嬷嬷闻声应下,眉头却微不觉察的皱了一下。 王爷对李侧妃的宠爱,看来比她所想的还要重一些。 第25章 皇叔好心情 当天晚上,宝盈坐在桌边,心中极为忐忑。 迎夏进来回了话,“主子,虎崽被安排在了西间的屋子,奴婢本来想给阿彩姑娘再安排一间屋子,阿彩姑娘却说不用……”说话间,神情有些惶恐。 阿彩,那个照料虎崽的丫鬟。 宝盈听着也是脊背一颤,跟老虎住一个屋子啊,胆子那么大! 昨晚虎崽跟阿彩送来的晚,她又不在,迎春就做主先将虎崽放在了柴房,又让阿彩跟她住了一晚。现在她回来了,必然要给她们安排个地方。迎春她们都怕,她就安排在远一点的屋子。王爷送的,还是只老虎,单独给它一个屋子应该也过得去,可谁知道阿彩也要住在那里啊。 “迎春姐姐,迎夏姐姐,阿彩初来乍到肯定生疏,你们可要多照拂她一些啊。”宝盈想着又道。阿彩虽然壮实,可都比自己小呢,而且一看就是个老实内向的人,她一定是还不习惯这里。 “吃食上也要多备些,别让她饿着了。”她长那么大,肯定要吃很多。 迎春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到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她家主子,最先关心的还是吃的。 “主子放心吧,奴婢会安排好的。” 她办事宝盈最放心,点点头就不再多问,只是没一会她却又忍不住抬头问道:“迎春姐姐,你说今晚雍王爷还会来吗?” 迎春愣了一下,很快回道:“当然会来啊,王爷最喜欢主子了,怎么会不来。主子您放心,时候还早呢。”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有些神不守舍,可王爷来不来,那是肯定的! 宝盈听到这回答,小脸却是垮了下来,她都希望雍王爷今晚上能不来了。 做了那么多丢脸的事情,可怎么办哦。 …… 宝盈又被伺候着洗漱,结果衣服一脱下,迎夏止不住轻呼一声。宝盈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眼睛也睁大了。 这上面怎么回事!怎么有一个个红印!还有牙印! 恍然想到什么,赶紧又双手捂住胸,望着迎夏,“你别看!” 迎夏本来还有些羞热,看到她这样子忙低头忍住笑。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的!”宝盈说着又要将她赶出去。 等迎夏一走,也没地缝钻,她一下又把自己埋进了浴桶里——嘤嘤嘤,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雍王爷怎么又咬她这里了啊?还把她咬破了。怪不得今天穿着衣服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呢。 这红印又是怎么回事啊?一块一块的,戳一下,不疼不痒,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宝盈仔细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可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王爷。”这时,外面突然响起迎春迎夏的声音。 宝盈一听,整个人都绷紧了! 雍王爷怎么来了! 不对!雍王爷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现在还不到亥时呢! 慌慌张张要起身,迎春已走了进来伺候。一眼看到她胸前的淤痕,眼中也是闪过诧异。宝盈却已管不得这些,只小心的问道:“雍王爷现在怎么样啊?” 迎春一怔,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问题。 宝盈忙解释道:“就是他现在心情看起来怎么样?”问完却又苦恼的叹道,“你肯定也不知道,雍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心情都是要靠猜的。” “……”迎春抿紧了唇,决定不再说话。 宝盈擦拭完,换上衣服就又走了出去。脚步缓慢,心情很是不安。她觉得雍王爷应该没有生气,要是生气也就不会来了,可是又不太敢相信他会一点都没有介怀。 走到屏风后,探出头,雍王爷坐在斜过的椅子上正喝茶。身上穿着莹白的锦衫,看起来没了往常的沉穆。可她刚看过去呢,他就跟头顶长眼睛似的,一下就抬起头来。 被逮了个正着,宝盈赶忙挪步过去,心里有些哀然,雍王爷眼神凉凉的,高兴不高兴,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雍王爷,您来啦?”上前,没话找话。 “嗯。”雍王爷应了一声,还是看不见端倪。 不过那是什么?! 祁明秀放下了茶盏,手伸出,拇指上的玉扳指便显露了出来。 那不是她送给他的那个嘛!雍王爷为什么要戴着?! 宝盈头皮一麻,人已冲上前去,“雍王爷!我昨天是喝醉了!您不用戴这个东西的!”他一定是故意戴着的!说着,她又准备想去把那玉扳指摘下。 祁明秀却挡开了她的手,神情也一下变得凝重。 宝盈立马收住不敢再动,嘤嘤嘤,她又犯蠢了,怎么能上去抢着呢。 “雍王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给您这个的,我当时就是晕乎乎的一时糊涂了。您要给我送东西,您已经给了我好多好多了,我不好意思再拿,所以就想选一个便宜点的,结果看到这玉扳指,又觉得跟您一人一个正好,所以才拿了下来……雍王爷,您别生我气啊!”坦白,坦白,她一定要坦白! 祁明秀听完这番话,神色收了一下,原来并不是后悔送他东西,而是后悔送了这么便宜的一个。 “不用,这个很好。”他垂眸又道。 诶?宝盈却是懵了,雍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是真的喜欢才戴着,而不是嫌弃着来嘲笑她的意思? 她看了又看,还是吃不准。不过雍王爷既然都戴了,她怎么能不戴。想着,她又慢慢摸着退回边上的梳妆台。 拿出小宝箱,翻出那只玉扳指,赶紧又戴在手上——不敢再让雍王爷看见,她一早就把它收在了这里面。 祁明秀看着她鬼鬼祟祟的动静,目光从那木箱又挪到了她脸上。这木箱里的东西于他来说都是破烂,可对她来说显然都是再珍惜不过的宝贝。 没想到,她倒是把这玉扳指放在了这里面。 之前送了她那么多东西,可都是被放在了其他地方。 祁明秀收回视线,双眸一垂,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没想到你倒是把昨天发生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宝盈闻言,背僵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我也没有全部记得,只记得一点点!” 完蛋了,雍王爷要找她算账了! 祁明秀端起茶又喝了一口,“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是不记得的?” “我……我不记得的多了,就像,就像……”宝盈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呢,猛一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前,便忙又道,“就像我都不知道我胸前的红印是怎么来的!” 噗—— “咳咳——”一口茶梗在喉中,祁明秀呛着了。 宝盈吓着赶忙取来帕子给他擦嘴,“对不起雍王爷我不是故意的!”她也没说错什么啊雍王爷怎么就呛着了! 祁明秀脸上泛出了一阵薄薄的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呛的。 怎么来的?当然是他弄的。他为什么要弄出那么些东西?还不是她调皮胡闹非要拨弄他的胸前两点,他忍无可忍就惩罚于她,结果又是一场玩火自焚。 她的胸前极为敏感,一咬就哭,哭得跟猫挠似的,让他整个人都有点禁不住。 “雍王爷?”这时,宝盈却又歪着头轻轻唤了一声。雍王爷帕子捂着嘴半晌不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祁明秀惊觉自己走神,赶忙敛了神色,身体却还是被唤醒了。 “睡觉吧。” …… 一番事毕,祁明秀酣畅淋漓。他仿佛已经找到了宝盈身上所有的敏感点,而今天晚上,他很恶劣的将那些敏感点全部挑起。看着她在底下软成一团水一边哭着让他轻点一边却又禁不住想要与他融为一体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更多。 宝盈却是整个人都要死过去了,她都怀疑今晚上雍王爷是不是都疯了!不过她倒是明白她胸前的红印是怎么来的了,雍王爷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可是,她的小兔子又破了。 都疼死了。 宝盈趴在床上,两手捂着,泪眼汪汪的望着祁明秀,敢怒不敢言。 “疼么?”祁明秀将巾帕扔到一边后转过头,看到了她的动作,一下有了察觉。 “疼……”宝盈想说不疼,可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 “……”祁明秀默了片刻,又问,“上次给你的香肌膏呢?” 宝盈想起还有这个东西,赶忙起身想要去拿,可一下床,腿软的差点摔倒。 祁明秀一把拦住她,又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往柜子前走去,随意一翻,就翻到了那个熟悉的盒子。 打开,却只剩下了一瓶。 这东西效果奇佳,制作起来却很费功夫,他那天是特意让莫青去太医院拿了两瓶。 宝盈看到他的神色,忙解释道:“那时候我背上都已经好了,就给了一瓶迎春姐姐。迎春姐姐挨了板子,我想她更需要这个……”把他的心意随手送给别人,他不会怪罪她吧? 迎春挨了板子?祁明秀目光瞬了瞬,很快却又了然。他拿起剩下的一瓶就走到床上,随手就打开盖子抹了一点。 宝盈眼睛却瞪圆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嘤嘤嘤,她可不敢再让雍王爷碰那了,刚才她差点把床都给弄湿了。 不过,雍王爷现在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雍王爷?”想着,她一边遮掩着给自己抹起来,一边又开口说道。 祁明秀将视线挪到了她的脸上。 宝盈又道:“那个虎崽……我很喜欢的!可是我有点害怕,迎春姐姐她们也有些害怕,都不敢靠近,所以我想,我想可不可以带到别处去养?” 能送回去就最好了! 祁明秀听着,眉头微微一皱,半晌后却很干脆的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视线又落在了她的手上。 宝盈却是懵了,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她心中不落定,却也是不敢再问了。她都已经算是把雍王爷的礼物退回去了,哪还敢多打听他到底要怎么做啊。 第26章 皇叔大手笔 第二天一早,祁明秀就起床走了,宝盈跟着起来,心中万分庆幸。她都怕雍王爷走得晚,耽误了她去请安的时间,或者干脆又让她睡过了时辰。虽然她已经提醒迎春一定要记得及时喊她起来,可万一到时候雍王爷还在呢。 当然了,如果雍王爷真的跟她一起睡过,她也只能认命了。 宝盈想着今天一定要早早到,早膳都没好好吃就出门了。结果到了一看,其他人都没到,就她一个人来了。 丫鬟又奉上了香茶,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厅堂里,感觉还真有些新奇。原来都是乌压压一片人,就算没人说话,衣裳摩擦杯盏叩击难免还会发出声响,哪像现在,空荡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过这里的陈设还真是好,清一色的黄花梨家具,摆件也是样样精致华贵,不像是被怠慢的样子。宝盈不自觉的又好奇起雍王爷跟王妃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滚开!” 正想着,里面却突然传出一个尖利的女声。宝盈吓一跳,下意识的又侧过身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依稀又传来了几声哭声,隐约还有人说话,可很快被人打断,再听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宝盈满脑子惊疑,很想问问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一看边上的丫鬟,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的样子。 估计是王妃在呵斥丫鬟吧,她想着,又不敢动了。不过既然能呵斥丫鬟,说明身体应该好些了,现在一个月都快过去了,王妃会不会今天就出来见她们了? 这时,外面又有人走进。 陈雅君似乎没料到她今天这么早,身子有了一瞬的迟疑,宝盈却已是站了起来,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陈雅君颔首致意,走到椅子边坐下。宝盈也跟着入座,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话题。 其他的人很快也到了,看到今天两个侧王妃都早到了,均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也都坐了下来,只是不约而同的,又都看了一眼宝盈。 前天王爷带她出去,结果昨天她就没有过来,这些,她们可都看在眼里。 宝盈对她们的目光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然后时刻关注着屏风后的情况,生怕一个不察,王妃已经站在了后面。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王妃今天依然没有出现,甚至她们坐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呢,里面的丫鬟就出来让她们先回去了,并且说,王妃吩咐了,以后没事可以不用天天来。 宝盈满脸讶异,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 众人又都离开,陈侧妃依然走在最前面,却再没有人上前跟她说话。身边新来的那个丫鬟倒是很听话很顺从的样子,始终低着头,寸步不离。 宝盈心中还想着王妃的事,就只慢悠悠的跟着。其他人也尾随其后,倒不再去别处逛了。这么久了,她们早就逛腻了,还不如早点回去歇着呢。 陈侧妃最先回到留香苑,再往前便是永和苑。两者夹角间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子,之前一直挺安静的,除了她们这些西苑的人抄近路会经过一下,其他的人也很少往来,可是今天却突然多了很多人。而且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众人停了下来,都有些疑惑,宝盈却在其中看到了她院子里的迎春。 迎春一回头,也看到了她,忙走过来见礼。 “这是在干什么呀?”宝盈忍不住问道。 迎春微不觉察的瞥了一眼众人,又笑着回道:“刚才王爷身边的莫侍卫过来,说王爷下旨将这里的花园子隔起来,以后就供您养虎崽用。这是园子门的钥匙,莫侍卫说,王爷的意思是以后这花园子都归您管了。” 宝盈怔怔的接过钥匙,人已经傻了。昨天晚上她确实跟雍王爷说院里的人都怕虎崽不敢接近,也确实说能不能换个地方养,可是她哪知道他当时那句“知道了”是要隔出个花园子给她的意思啊! 她只是想把虎崽送回去而已! 送了她那么多东西不算,现在还送她一个花园了,宝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迎夏听着,却是喜上眉梢:“王爷对您可真是好。”每人一间院子是定额,现在却单独又给了她一个花园子,王爷对自家主子真是快要宠上了天。 宝盈听着她的话,却更愁了。 这时,有人走近,却是海棠院的陆姬,她一脸好奇的问道:“宝盈妹妹,胡栽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王爷单独给她开辟个花园子! 她问着,边上的人也都投来关切的目光。 宝盈却是懵了下,胡栽?转而又明白她是听岔了,忙解释道:“不是胡栽,是虎崽,就是老虎的崽子,小老虎。” “老虎?!”众人一听,纷纷变色,有人惊呼出声,有人掩住了唇,有人甚至后退了一步。 深闺小姐,哪曾见过这玩意,听着都让人害怕。 宝盈却是奇怪,怎么她们都不知道吗?一想又了然,虎崽是夜里送过来的,昨天也一直关在院子里。更何况雍王府里的消息很不流通,上次她去了王爷的书房她们不也是隔了一天才知道么。 不过,应该也是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管得严的缘故吧。 她想着要解释些,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恰好这时她眼睛一亮,发现自己院子前的路上,阿彩正牵着虎崽走了出来。 “你们看,那就是虎崽!”她手一指,跟大伙说道。 众人随着她的指向望去,却见不远处一个体格健壮的姑娘正牵着一只黑黄皮的大猫过来。而那只大猫不知道怎么回事,原先还老老实实走着,突然却像是发疯了似的,挣脱开姑娘的手就一下扑了过来。 那速度,可谓风驰电掣。 如果只是猫,众人最多也就是惊吓,可现在得知是老虎,一个个便花容失色,忙不及的后退起来。尖叫声更是连连。 宝盈也是吓得连连后退,这虎崽明显是奔她而来!可是为什么啊!难道是兽性发作了! “主子小心!”眼看虎崽就要扑到跟前,迎春却一把上前将宝盈拉在了身后。 “迎春姐姐!”宝盈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反手就想将她拉在身后。 然而,就当众人以为危险即将发生之时,迅猛扑过来的虎崽却突然在宝盈跟前停住了。 它一个急刹停住,又一屁股坐下来,尾巴摇了一摇,眼睛滴溜溜的望着她,一副无比乖顺求投喂的样子。 宝盈:“……” 众人:“……” 昨天晚上,所有人依然害怕着不敢上前,宝盈觉得它可怜,孤零零的也没人陪它玩,所以尽管害怕,可还是稍稍走近了些,然后喂了些东西给它吃。 它不停要动,她怕它咬她,就又命令它乖乖坐好,不然就没有东西吃。 而刚刚,它远远闻到她的气息,然后想着昨晚的好吃的,就立马扑过来又乖乖坐好等投喂…… 宝盈已经猜出了它的意图,不由欲哭无泪,她哪知道一只虎崽还有这种灵性! 可是想吃就想吃了,这么吓人干嘛! 宝盈忍不住想打它,“你都快把人吓死了!” 肇事者摇了摇尾巴,一脸无辜。 宝盈瞪了它一眼,它还是摇了摇尾巴。 宝盈无力,再想起身后的人,又只能无力的解释道:“它只是想跟我要吃的……”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惊险万分,谁知道原因竟是这个。 而更多的人却依然拍着胸脯,惨白着脸。 不过终究没人敢再上前来了,就算是再好奇,也只是远远观望着。 阿彩已经赶了过来,却也是脸色发白,她只是听令带着虎崽来熟悉地方的,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小心觑了一眼宝盈,见她并没有怪罪,攥紧的拳头才稍稍松开了些。 不过一顿板子还是难免了吧,迎春姐姐说了,做错事,就得挨罚。虽然她知道虎崽不会咬人,可到底还是冲撞了众位主子。 …… 文澜院内,王爷送了一只虎崽给李侧妃以及额外开辟出一个园子给她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 灵瑶郡主听雪心雪竹说完,小嘴抿紧了。她突然间感到了一丝害怕,她的皇叔爹爹好像不够喜欢她了。 之前她看中了驯兽园的一对玉兔,委婉提醒了,皇叔爹爹却没有回应,现在那是一只虎崽,他竟然就这么从皇上手中讨来给了她。 更何况,那天他不但让她自己去玩,最后还先送她回家了。这是嫌她烦了吗?还是那个李侧妃在背后说了她什么坏话? 不行,皇叔爹爹是她的,她才不让她得逞呢! 第27章 皇叔取名废 永和苑旁边的花园没两天就弄好了,外面依然是玉石围栏,里面却被铁栅栏隔了起来。旁边原本闲置的屋子也被收拾了出来,就供阿彩居住。宝盈怕她一个人孤单,又额外找了一个胆大心善的妈妈陪她。 虎崽被解开链子放进去的时候,甚是兴奋,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它被关在小屋子里,还时时拴着,真是憋死它了。 宝盈看着里面的景致也是满意极了。绿树成荫,花草繁盛,假山凉亭还在,可以供它攀岩玩乐,还有一汪不小的水潭,等天热了它还可以进去打滚戏耍。虎崽住在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 “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不用害怕啦!”最后,她拍了一下手,又如此说道。 虽然她当初很想把虎崽送回,不过现在把它隔在这里似乎也不错,最起码她没事可干的时候,还能找它解解闷。 这么想着,宝盈正觉得迎夏说的一点都没错,雍王爷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可是她到底该如何回报他呢? 心存感激,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白天又见不到人,她就只能在晚上好好伺候了! 于是当天晚上,宝盈又仔仔细细将小册子翻了一遍,然后等祁明秀到的时候,又卯足了劲将他伺候了下去。 一番事毕,祁明秀整个人都要升腾了,隔了好半晌,一口气才终于匀了出来。宝盈趴在他的身上,依然不能动弹,急促的呼吸和绯红的小脸却无不彰显着还未过去的意乱神迷。祁明秀忍不住拍打了一下她的臀部,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被她榨干了。 一到床边就让他别动,说是今天由她伺候。他想看看她又想搞什么鬼,就由着她极为费劲的替他脱了自己的衣裳,结果他刚忍着没笑呢,她却突然蹲了下来……他差点没魂飞魄散。 上次在温池中时他就已经吃不消,结果她又来了第二次。他禁不住就将她抱起扔到床上压了下去,谁知一番热吻之后她又迷离着推开他反过来坐到了他的身上。 想着她呜咽着不停摇动的样子,祁明秀的腹中便又热腾起来。她使劲吸着,都能将他夹断。他情难自禁再容不得她缠死人的磨着,就一把禁锢住她的腰反客为主。而她比他还先到,淋淋漓漓洒了他一身。 他觉得湿腻,却又不想松开。 宝盈缓了好一阵,终于醒了过来。她紧紧抱住祁明秀的腰,又抬起头看着他,“雍王爷,您开心吗?”她的脸红润润的,眼神真切。 祁明秀低头望着她,没有隐瞒,“嗯。” 宝盈便笑得更开心了,搂着他的手也更紧了。她就知道他很开心,虽然她累瘫了,可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以后我会更好的服侍您哒!”她靠在他的怀里,静了静又道,“雍王爷,我真的好感谢您的。” 祁明秀又拍了拍她的圆臀,心里一阵熨帖。 帐内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宝盈却又抬头问道:“雍王爷,您要不要给虎崽取个名字啊?” “虎园”都已经建成了,可虎崽至今还没有名字呢。她觉得就叫虎崽也挺好听的,可迎春姐姐却说总得换个别的。 祁明秀想了一下,反问道:“你想叫它什么?” 宝盈如实回答:“我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要我取就是旺财来福之类的。” 祁明秀便道:“那就叫旺财吧。” 宝盈:“……” 半晌后,她小心问道:“就叫旺财吗?” 祁明秀应道:“你想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 因为现在虎崽是她的了吗?可是她本意是想让他取啊!旺财来福只是她举得一个例子而已…… 宝盈很想让他再改改,可一想,又算了,雍王爷或许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劳神。 可是虎崽叫旺财,真的好奇怪啊! …… 第二天,祁明秀又一早走了,宝盈也跟着起了来,然后依然去了正贤院请安。 前两天王妃身边的丫鬟虽然传下话来说以后她们没事可以不用来了,可是她却不敢照做。如果真的想免了她们的礼,何必要过这么久?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还是按照原来那样每天去跑一趟吧,万一王妃只是翻了花样想要考验她们呢。 那时候母亲就是的,不让她去请安,结果真不去了,又说她不懂事。 不过跟她有同样想法的人还不少,第二天去的时候一大半都在,陈侧妃也去了,不过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她却没来了。 今天再一看,陈侧妃依然没来,其他两个一直来的也缺席了,还有两个一直没来的倒又来了。 宝盈觉得大抵是人心有些浮动,毕竟吃不准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只能看着风向时来时不来。她也没有人商量,也不敢投机取巧,所以思索再三,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照做吧。 …… 回到永和苑时,先经过了虎园,宝盈想着没事,便又准备进去看一下虎崽,不对,现在是叫旺财了。嘤嘤嘤。 突然察觉到什么,又回头看去,却见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妾正殷切的望着她。一个是梅花苑的梅欣,一个是梨花苑的容嘉。两位居最末,也没什么存在感,又住在相邻的院子,于是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 宝盈福至心灵,一下就问道:“你们要进去看吗?现在虎崽被隔起来了,你们就不用害怕了。” 当时这两位位好像挺喜欢的呢。 梅侍妾连连点头,容嘉跟在后面,也是满眼期待。 “那就一起进去吧!”说着,宝盈又看向她们旁边的人,“你们要进去看吗?”今天贾姬和卓姬也在,她虽然不太喜欢她们,可总归是要问一下的,再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奈何,贾姬和卓姬嘴角一撇,一脸不屑。 梅侍妾见到,打着圆场,“李侧妃,虎崽您给她取名字了吗?” 上次她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宝盈也不再理会那两人,只是笑着回道:“取好啦。” 梅侍妾便又问:“叫什么呀?” 宝盈不想回答,可还是如实交待,“叫旺财。” “噗——”梅侍妾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旁贾姬更是嘲讽道:“谁取的破名字,随便哪个阿猫阿狗的名字都比这好听。” 宝盈扭过头便回道:“那可是王爷定下的!” 不是取,是定,她可没说谎! 贾姬哪曾知道里面会有这机关,顷刻之间便闭了嘴,随后觉得自己掉了面子,冷哼一声后,又拧身离去。卓姬自然也跟上。 宝盈知道自己可能得罪了人,却也管不得了,好不容易有人跟她亲近,她可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进去吧,旺财好可玩。”仔细想想,旺财也没那么难听嘛。 梅侍妾和容嘉自然应是。 第一次有客人来,宝盈狠狠的招待了她们一番,临走时想起自己还有雍王爷赠的牙牌,又热情的邀约道:“以后你们没事可以常来玩呀,我们可以一起玩牌。到时候我再叫上宋敏玉。” 两人自然又是高兴应下。 送走两人,宝盈觉得这个提议真好,忙不迭的就又兴冲冲的往芳翠苑走去。 …… 宋敏玉自第一天去正贤院请安挨了几个嘴巴子后就再也没出过自己的院门,甚至王妃那也是再没有去过。一开始是脸肿了颜面尽失堵着心不想去,后来又借着小日子来了肚子疼的理由不想去,再后来就是真生病了——抑郁出来的,等到病好了,反正这么久都不去了,破罐子破摔,更不想出门了。 宝盈劝说了好几次,让她别落了把柄,她却只是一句“反正王爷又不会宠幸我”,浑然不知其中是什么逻辑。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和两个丫鬟的关系倒是缓和了,据说是她小日子时候以及生病的时候两个丫鬟尽心尽力照顾她把她给触动了。现在虽然依然成天摆着一副大小姐的面孔,但她们说的话她倒是能听进去一些了。 宝盈觉得这是好事,同时也不得不更佩服王府里的丫鬟——软硬皆施,真是硬生生的把她的脾气都快给磨没了。 当然了,宋敏玉依然看她不顺眼,每次去都要翻个白眼。 宝盈一进门,宋敏玉果然一个眼白又飞了过来,“你怎么又来了!天天来,烦都烦死了!” “那我也没别的地方去呀!”宝盈实话实说,浑然不管把她气得够呛。大夫说了,她是郁气内结,得发泄出来,她对丫鬟们已经没了脾气,她就只能委屈自己一点啦。 不过最近宋敏玉好像连对她都发不起脾气来了。 宋敏玉瞪了她半天,果然只是哼了一声,扭过头。 宝盈赶紧又蹭了上去,说起了正事,“你记得我前两天跟你说的虎园吗?现在已经建好了,你可以随时去看啦。” 宋敏玉撇嘴,“我才不稀罕呢!你少在我这炫耀!” 宝盈不理会,只是又说道:“那你要不要玩牌啊?王爷还送了我一副牙牌呢,可好看啦。我今天都邀了梅欣和容嘉一起玩,凑上你,正好就满桌啦!” 宋敏玉一听,默了。 宝盈见到,斜觑了她一眼笑了,她就知道她准动心。出嫁前她可爱玩牌啦。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改天我就跟她们约时间!” 宝盈正说着,外边迎夏走了进来,“主子,郡主找您。” 宝盈站了起来,灵瑶郡主找她干嘛啊!虽然不想去,却又不行,便只好又向宋敏玉告辞。 宋敏玉也不拦她,只道:“玩牌可以!但你得放到这里来玩!”她才不去她那破永和苑呢! “好嘞!”宝盈见她应下,又高兴的笑了起来。 …… 回到永和苑,灵瑶郡主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到她进来,立马下来迎上。 宝盈不知道她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只浑身绷紧满心防备。 灵瑶郡主却柔柔一笑,说道:“我听说皇叔爹爹把驯兽园的那只虎崽带回来送给您啦,还养在了旁边的虎园,灵瑶就是想问,您可不可以让灵瑶进去玩玩。皇叔爹爹老是很忙,也没有谁陪我一起玩,灵瑶很闷的。” 瞧瞧,说得多可怜,大眼睛还忽闪忽闪,又乖巧又可爱,让人恨不能都揉进骨子里疼爱。 宝盈撇撇嘴,应道:“你要去自己去就可以啦,不用问我的。”她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这个。她想看看虎崽也没什么关系,总不至于和一只小动物有什么过不去吧,整天待在王府里确实挺闷的。她都想好了,以后她的虎园白天都不落锁,谁想去看就可以去看。 “那怎么行啊,您是虎崽的主人,也是虎园的主人,灵瑶当然是要得到您的允许才可以啦。”灵瑶郡主却又是一副规矩守礼的样子。 宝盈真不爱跟她说话,便又道:“你现在要去吗?我带你去吧。” “好呀。”灵瑶郡主眸光闪亮,上前就拉住了她的手要一道走。 宝盈被握得别扭,又不能抽回,就只能憋着一路把她牵到了虎园。 “虎崽!”灵瑶郡主一到铁栅栏前,就忍不住呼唤起来。草木森森,虎崽又是小小一个,存心想躲在哪里还真是找不见。 宝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虎崽现在有名字啦,叫旺财。”怕她又说什么,顿了下又补了一句,“王爷定下的!” 灵瑶郡主脸色不变,只是笑道:“旺财?好有趣的名字啊。” 宝盈决定稍稍原谅她一下。 虎崽旺财听到宝盈的声音,原本正趴在石头上打盹,一下便又跑了出来。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又蹲了下来摇起了尾巴。 宝盈知道它好像挺喜欢自己的,可她还是害怕,也不敢走近,只是抓起阿彩递来的果盘又喂了点东西给它。 灵瑶郡主却是不怕,反而又问:“它被关在里面也挺无聊的,我能进去跟它玩吗?” “不行!”宝盈立马回道。 灵瑶郡主笑道:“您比灵瑶还胆小呢。旺财它不咬人的,阿彩,你说是不是?” 阿彩不会撒谎,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宝盈便道:“那你进去可以,旺财却得拴着链子。阿彩,你也得好好看着。” “嗯。”阿彩闷闷的应了一句。 “您可真好!”灵瑶郡主欢呼了一声,又道,“您要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我玩好了自己会走的。” 宝盈也当真不愿和她多待,又嘱咐了阿彩跟她身边的雪心雪竹几句就离开了。 灵瑶郡主这边却已是转身进了铁栅栏里,“旺财,我来啦。” 然而旺财见她过来,却是一扭身又跑了。 …… 宝盈成了虎崽的主人,每天都大开着虎园的门。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很想跟其他人分享呢。雍王爷不去她们那边,她们没事可干,都很闷的。当然了,她现在也不想把雍王爷让给别人,雍王爷那边是有期限的,她得抓紧每一天的时间。谁知道什么时候期限就到了呢。 宝盈迫切的想怀上个宝宝,所以每天晚上便更加卯足了劲的伺候着。 于是祁明秀越来越吃不消了。 …… 之后的几天,日子过得极为平静。每天请安回来就去虎园一趟,旺财看见她也总是想要往她跟前凑。其他的人也会三三两两过来逛一下,新奇着,羡慕着,也有人嫉妒着。 灵瑶郡主每天都会过来,而且每天都会待很长时间。她成了院子里唯一一个不怕虎崽的人,敢走进栅栏里近距离的给它喂食。其他人看着佩服不已,却无一人敢尝试。 宝盈几次看到,不由觉得她大概真的很喜欢旺财。 她现在又有了新的活动,每天用过午膳就约着梅欣和容嘉一起到芳翠苑玩牌。宋敏玉终于恢复了一点以前的样子,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笑声也终于又传了开来。 不过每当是玩打对家的时候,她又总是恨不得杀了宝盈。 没办法,宝盈的牌技太差。 宝盈很委屈,她又不是故意的。 玩了几天,宋敏玉终于不爱和她玩了,只让她换了迎春来,身边的丫鬟说了,迎春姐姐打牌很是了得。 果然,迎春一上马,梅欣跟容嘉立马招架不住,纷纷要求各归各玩,结果好了,宋敏玉又急了,迎春一人通杀她们三家。 宝盈乐得合不拢嘴,她输了几天的钱,终于赢点回来了。 而这一天,她正看着迎春打牌看得不亦可乎呢,外面匆匆忙忙跑进了一个丫鬟。 “李主子,不好了!灵瑶郡主被老虎给咬了!” 宝盈霍地站起,旺财不是不咬人的吗,怎么又咬人了?! 这时,迎夏也急冲冲的赶了过来,“主子,快过去吧!雪心已经去叫了王爷!” 宝盈突然间觉得不好,也顾不得跟别人招呼,只扔下手中的铜钱就跑了出去。 第28章 皇叔扫面子 宝盈赶去虎园的时候,里面已经围了一群人,祁明秀还没到。 阿彩惊慌失措,跪在一旁紧紧抱着旺财,旺财也似受到了什么惊吓,死死的蜷缩在她的怀里。对面,灵瑶贵主坐在地上,手捂住小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旁边,雪竹护着她,也是一脸慌张。 众人见到她来,纷纷看过来。 宝盈走到阿彩跟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阿彩不善言辞,翕动了下嘴巴说不出话来,跪在她边上的管妈妈替她开了口,“回李主子,奴婢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郡主又跟往常一样过来玩,逗着旺财玩,奴婢和阿彩姑娘就在边上看着,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旺财就突然向郡主扑了过去又咬了她一口,当时奴婢们想拦都拦不及!” “怎么会这样!”宝盈满是惊诧,旺财确实会扑人,可也只是对她,而且也没见它咬啊!注意到什么,她又问道,“它脖子上的链子呢,怎么没锁?” 这回管妈妈没有回答,显然也是不知情。宝盈便看向阿彩,可阿彩却只是把头低得更下。 为什么没锁,那都是郡主要求的。一开始她确实听着主子的吩咐锁着,可是后来郡主说旺财被锁着肯定不开心,就让她把它解开,她不答应,她就一直哀求,她没有办法,就只好照做,心想旺财不咬人,她只要死死看着就好。而旺财被解开后,果真没有伤人,只是变得很活泼,她看着,也就渐渐放下心来,然后下次郡主再过来,她也就不再锁了。可是这些话她又怎么能说,再怎么样,也是她的失职。 阿彩很难过,也很后悔,她想她要是能一直听主子的话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了…… 宝盈看着她的神情,却是明白了过来,阿彩很老实,也很听话,她不会轻易违背她的命令的,她一定是听了谁的话才松开了链子。 而那个谁又能是谁呢? 宝盈又看向了郡主,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隐约感觉到,这里面一定少不了她什么干系。 可是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这时,有人呼道:“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宝盈心一颤,循向看去,却见小道上不但雍王爷来了,陈嬷嬷也一并来了,身后还紧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 “爹爹!”灵瑶郡主看到祁明秀,却是一下哭了出来。 祁明秀眉头紧皱,沉声问道:“伤哪里了?” 灵瑶郡主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雪竹已经回道:“回王爷!是郡主的右腿!” 祁明秀朝大夫看了一眼,大夫点了下头,蹲了下去。灵瑶郡主的小手松开,只见裙摆那已经被咬破了一道口子,掀开裙子一看,小腿上却是安然无恙,不过脚踝那却是肿了起来。 大夫问了几句,站起回道:“郡主只是退后的时候扭到了脚踝,又受了点惊吓,其他并不大碍。” 祁明秀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看向众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面容太过冷肃,所有人的后背都为之一寒。 没有人敢回答,只有雪心硬着头皮答道:“回王爷,今日郡主又过来看望旺财,正玩得好好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旺财就突然扑了上来,然后朝着郡主的右腿就咬了下去!幸好郡主闪得及时,要不然腿都该被咬断了!”郡主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两个随同的奴婢都免不了责,为了将自己的责罚减到最低,她们只能把矛头对准别人。她说着,就把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宝盈。 虎园是永和苑的,旺财是永和苑的,这里的奴才也都是永和苑的,出了这样的事,永和苑自然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灵瑶郡主这时也站了起来,她对着宝盈突然就哭着说道:“侧妃娘娘,您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灵瑶,所以故意让旺财咬我的?” 这话一说,全场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宝盈心上一寒,人已着急起来,可她还没来得及说,灵瑶郡主却又开了口。 “灵瑶真的很喜欢旺财的,也很想跟旺财做朋友,可是旺财却一直不愿意跟我玩。灵瑶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每天每天过来,希望多待点时间它跟我熟了就愿意跟我玩了。后来旺财慢慢接受我了,不会见到我就跑了,灵瑶特别高兴,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我刚想给它喂肉吃呢,它却突然扑上来咬我了!侧妃娘娘,您为什么不喜欢灵瑶,为什么要让旺财咬我呢?” 这些话太过混淆黑白太过颠倒是非,宝盈气得气血汹涌,她想辩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迎春这时站了出来,一把跪下,“王爷恕罪,请容奴婢冒死问一句!” 说着转向灵瑶,“郡主您说我们家主子不喜欢您,故意要让旺财咬您,不知您有什么依据?别人或许不知,可是我们整个永和苑都知道,我们家李主子是再善良再温顺不过的人,我们但凡做的不对她甚至连句重话都不会跟我们说,又怎么会教唆旺财咬您呢!郡主,您年纪尚小,天真烂漫,万不能听信了谁的小人之词而误会了我们家主子!” 说完又转向祁明秀,“还请王爷明察!”随即又狠狠的看向对面的雪心。 想要咬上她们家主子?做梦!原本还避其锋芒不愿相争,可现在逼到这份上也就别怪她们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别以为桂嬷嬷去了她们这一系就能让人随意的搓扁捏圆了! 她倒是很想再咬上郡主,可是她不敢保证现在郡主跟她家李主子在王爷心中到底孰轻孰重,所以只能暂且提出雪心雪竹这俩贱人! 而她这话一说,雪心雪竹瞬间变色,就是陈嬷嬷的眼中也一下精光乍现。 不过现在贾侍妾和陆侍妾如果在这,只怕要吐血,上次拦着她们献殷勤时说主子会训她,现在轮到这了,又换成主子连句重话都不会讲了,这话还真是颠来倒去全由着她讲了。 宝盈何曾见过一向温和的迎春有如此彪悍的一面,不由怔住,却也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当即也跟着跪了下来。 “雍王爷……”却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红红的看着祁明秀,又是可怜又是委屈。 迎夏也跟着跪下,心里却想这样就对了!迎春姐姐话里全是意味深长,她们永和苑知道她们家主子是什么人,王爷跟她处了这么久,又如何能不知! 祁明秀迎着宝盈的目光,果真没再说话。 雪心雪竹见到,却是急了,如果事态这么发展下去,永和苑受到责罚倒是未必,她们两个谗言祸主的罪名却是跑不了了。所以两人当即也跪下,雪心质问道:“如果不是受到教唆,旺财又怎么会突然就咬郡主!” “是人都有三分野性,更何况还是一只猛兽!”迎春迎头卯上。这就是这件事情的不定性了。 雪心却不甘这么作罢,只又道:“那就是有人管理不当了!郡主金枝玉叶,岂能这么冲撞!”如今也拉不下整个永和苑了,那就先把自己摘了出去再说。 迎春知道这件事情只怕最好的处理方式也就是这样了,所以不再应答。 阿彩几次疏忽大意,确实不能再留下去了。 宝盈却是不忍,那都是她的丫鬟,罚哪一个她都舍不得。 这时,边上却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王爷,妾身有事想说。” 祁明秀循声看去,却见人群里走出一个穿着淡黄裙子的女子来。他不认识是谁,宝盈却认了出来,那是梨花苑的容嘉,这几天一直跟她一起打牌的容嘉。 可是她向来安静不掺杂是非,怎么这会儿突然站出来了。 祁明秀也很是疑惑,目光沉沉的就像她望去。 容嘉步伐有些发颤,身子却是绷紧,走到跟前时,又低声回道:“妾身知道旺财为什么会咬郡主的。” 这话一说,又是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祁明秀终于开口,“为什么?” 容嘉走到一旁,拿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着喂给旺财吃的肉条,“刚才大家说话的时候,我无意间闻到了一股味道,是来自西域的虔罗香,它没有太大味道,也没有什么毒素,可是人吃久了或闻久了就会上瘾。妾身寻思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香料呢,仔细一找,竟在旺财的肉条里发现了。然后刚才郡主一动,妾身又在她的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 说到这里,她又望了灵瑶郡主一眼。 灵瑶郡主已是神色大变。她却是在旺财的肉条里抹了虔罗香,又在自己腿边的裙子上抹了,为的就是引诱旺财扑过来咬她的裙子——旺财只会找吃的,不会咬人,这一点她可是反复确认过的。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就是想嫁祸李侧妃,让皇叔爹爹厌弃她!教唆旺财咬她,这么恶毒的女人,皇叔爹爹知道了肯定会不喜欢!就算到时候皇叔爹爹没有对她怎么样,可是把旺财弄走却是一定的,她讨厌死李侧妃每天拿着她的虎园在她面前炫耀了! 可是没想到,她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小的侍妾闻了出来。虔罗香可是她们大漠特有的,之前她那七姐讨了母后养的那只狮子犬的欢心得了大便宜,她看不顺眼,就用沾了虔罗香的吃食喂它又把它哄了过来。这次她带到了燕国,原本是想哄住驯兽园的那两只玉兔的! 可是她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 “容嘉,什么虔罗香,为什么你闻得出来我们闻不出来?”这时,一旁站了半天的贾姬见缝插针,冒出了一句。说完,瞄了一眼祁明秀。 祁明秀却只是将目光再次看向容嘉。 这个问题确实很奇怪。 容嘉抿了抿唇,回道:“王爷有所不知,我的母亲出身调香世家,妾身耳闻目染学过些。而且,妾身的嗅觉生来要比旁人灵敏一些,比如李侧妃站在这里,我就能闻得出她身上用的香露是用桃花和玫瑰一起炮制的。而王爷的身上,大概是用的上等的兰香。其他人的身上我也能闻得出来,王爷如果不信,妾身可以一一指出。” 祁明秀却是拒绝,“不用了。”这么一说,是承认她的话了。他自己身上的没有假,宝盈身上的也确实是那两种。甜而淡,他很喜欢。 容嘉见他这么说,又退了下去。该指出的她已经指出了,其他的就不归她管了。 “皇叔爹爹!是有人要害我!”这时,灵瑶郡主突然哭着就上前抱住祁明秀的腿,也顾不上脚踝处的剧疼了。她算到了旺财只会咬住她的裙角,却没算到她会在退的途中扭到腿,“皇叔爹爹!有人要害我!有人故意在肉条上抹了那个东西,又故意在灵瑶的身上抹了那个东西,就是想要旺财咬我!” “是啊!还请王爷明察!”雪心雪竹也立即说道。她们万万想不到是自己的主子筹划了这一切,甚至把她们都卖了,她们依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谁能知道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能有这样的心机呢! 迎春迎夏听到这话,心又提了起来。 然而祁明秀看着她,却是不发一言。 灵瑶郡主被他看着,心突然就一沉。 “这件事我会让人查的。”最后,他终于开口,转而又对身后的莫青说道,“把它带出去。” 众人正疑惑呢,莫青已经领命,上来就抱过阿彩手里的旺财。旺财想要挣扎,莫青一用力,它就蔫了下来。 宝盈原本以为他是要带走阿彩,哪知道是要带走旺财,再听得他冷冰冰的声音,心里就冒出一个不好来。 虽然不是有意,可旺财到底闯了大祸,雍王爷只怕是留不得它了! 只是她一直挺害怕,不敢靠近,可是旺财终究是无辜的啊! 她不能看着它被杀了! 旺财扭过头,也是满眼无助。 宝盈心一抽,也顾不得什么了,冲上去就将莫青手里的旺财抢了下来,然后死死的抱住,又对祁明秀说道:“你已经把它送给我了!那该怎么处置就全都应该由我说了算!”就算是把它关死了一辈子,也好过把它杀了啊! 她一开口,全场的人都睁大眼睛静默了,谁也没想到她竟敢跟雍王爷这样说话。 宝盈说完也意识到了,脸上变得惊惶起来,可手还是紧紧抱着旺财不放。 “嗷呜~”旺财舔了舔她的手。 祁明秀目光变得深邃,半晌之后,却是说道:“我只是想把它送回驯兽园。”说完,竟是转身就走了。 “……”宝盈怔立在那,万万没想到他是这样的选择。 …… 当天下午,陈嬷嬷又去了合丰院。 “王爷,李侧妃必须得管管了。” 这回祁明秀没有阻拦,“那就麻烦嬷嬷了。” …… 当夜,祁明秀没有再去永和苑。 第29章 皇叔要出差 雍王爷一夜未来,宝盈心内惶惶。早膳食不知味,去了正贤院,也是颇感凄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了雍王爷的脸,他没赶她出去,已经是她祖上烧了高香了吧——虽然她都不知道她的祖上到底是谁。 回到永和苑,一片寂静,旺财被拴在石榴树下,正用虎爪拍着皮球。皮球滚走了,它想扑去,锁链拉住了它。阿彩替它捡了回来,它拨弄了阵,却失去了兴致,只将它往前面一推,又伏地趴了下来。 宝盈突然很想抱抱它。 昨天祁明秀走后,她就将旺财抱回了永和苑,说不上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好意被利用了而感到伤心,或许是因为旺财被陷害了差点被害死而感到可怜,总之,她就再不想把它放在虎园里。 旺财察觉到她回来,又一下站起,它张望着她,带着希冀。 宝盈便当真让阿彩解开了它的锁链,又一把将它抱在怀里——她原先一直畏惧着不敢靠近,现在却突然不怕了。 旺财被她抱着,很是兴奋,舔了舔她的手,又满足的趴下一动不动了。 宝盈笑了笑,又停住,抱着它坐回了椅子里,心中依然为自己的前路感到忧心。 雍王爷只怕是不喜欢她了吧。 迎春和迎夏在边上站了好一会,终于走上前来。 迎春一边给她放下一碟豌豆黄,一边又轻声细语的说道:“主子,其实您不必忧心。” 宝盈抬头看她。 迎春道:“奴婢想,昨天王爷确实是生气了,可是应该也没有太过生气。” 这是什么道理? 迎春继续说道:“您昨天扫了王爷的脸面,按理来说,多大的罪过都算得上,可王爷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走了,您说,这是不是生气了却也没有太过生气?” “而他为什么这样,主子您想想,应该也能明白。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您跟他朝夕相对了这么久,应该也有所了解,如果是旁人,他还会这么轻饶了吗?而他之所以对您不做计较的就走了,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有您呐!” 宝盈被她这一番话弄怔住了,她说的很有道理,雍王爷确实是个不容冒犯的人,拢翠庵外发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说明,可是—— “那他昨晚为什么不来啊?” 迎春笑了笑,回道:“那是因为王爷虽然没有太生气,可终究还是会有些在意的啊,毕竟,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他被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了脸面,稍稍冷落一下也是应当的。主子您也不用太介怀,奴婢可是打探过了,昨晚王爷虽然没上咱们永和苑,却也没到其他院子去。奴婢心想,等王爷把这气消了,自然又会来找您的。而且奴婢心想,应该也用不了太久。” “?”宝盈满是疑惑。 迎春笑道:“昨天王爷走时说了一句话吧,他当时原本是想把旺财带回驯兽园的,可是您一拦,他又把它给留下了,这是真如您所说,是要交给您全权处理了。不但是旺财,就是阿彩也是,他应该都是交由您一并处理了。您或许不知道,在您们没来之前,咱们这些下人都是由陈嬷嬷一并管理的,但凡谁犯了错,都是由她量刑行罚,可是现在到了今天这时候陈嬷嬷都没有出面,显然也是看准了王爷的态度。那您说,您都犯下了那么大的错,王爷非但不罚,还如您的愿把旺财和阿彩都交给了您,是不是说明王爷他并没有真心怪您?” “……”宝盈已经彻底傻住了,她哪想得到那么简单的一句话里能有那么复杂的意思。 “那我应该怎么处置旺财和阿彩啊?还有,旺财和阿彩是这样,你们呢?你们犯了错,以后是不是也都由我管了?”她可始终记得迎春为她挨板子的事呢。 迎春和迎春听着这话,相识一眼,都有些触动。 迎春回道:“奴婢们和阿彩姑娘不同,阿彩是宫里要过来的,王爷连着旺财一起送给了您,可是奴婢们就不一样了。奴婢们是签了卖身契的,卖身契都在陈嬷嬷手里呢。至于阿彩姑娘跟旺财怎么处置,那应该是由您说了算。” 于公来讲,她当然是不想让阿彩留下的,她不允许她的主子身边有这样一个漏洞存在,可是于私来讲,她又不希望她就这么被赶走,谁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是个宽厚的人呢,毕竟都是奴才,谁知道今天的她会不会是明天的自己。 宝盈听着却是有些遗憾,她原本还想把迎春迎夏她们统统护在她的羽翼下呢,哪怕并不是太丰满,最起码也能为她们遮挡一些陈嬷嬷的责难。 她也看出来了,迎春和迎夏是真正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主子,当成了自己人呢。 她刚进门时为了雍王爷生气离开而忧心忡忡,她们让她进去早些休息,却没有说更多宽慰的话,而现在她又一次忧心忡忡了,她们却费了那么大的劲想让她开怀一些。 更别说,还有那天旺财冲过来时迎春主动挡在了她面前,甚至还有昨天她万般无助之时,她竟不顾一切的为她辩解。 “迎春姐姐,迎夏姐姐,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她忍不住问道。 迎春听着这话却是又笑了,“因为主子对我们好啊,所以我们自然也就对主子更好了。” 一开始她们确实存观望态度的,可是后来,她们不由自主的就改变了,她们家主子不够聪明,却不会去惹麻烦,不吵不闹,只会很乖的听话;她的家底很薄弱,却又很大方,有什么好东西,总会想着她们;最主要的,是跟着她,会感到很开心,她无欲无求,知足常乐,让人止不住的就感到很温暖很轻松。都说大智若愚,她们就一直觉得她这就是大智若愚。 更何况,她真的是对她们很好呢,有几个主子会在遇到危险时还会想着把她们护到身后呢? 旺财扑过来时她虽然先将她拉到了身后,可是随即她也反过来想将她拉在身后。 “还有,其实也不瞒您,我们除了您也无人可以跟随了。您应该也知道了,陈嬷嬷一直看我们不顺眼呢。” 宝盈自然是知道这个的,却不知道具体,“她到底跟你们有什么瓜葛啊?” 迎春回道:“主子有所不知,咱们雍王府里,原先是有两个管事嬷嬷的,一个是陈嬷嬷,还有一个就是已故的桂嬷嬷。两个都是王爷的奶娘,但说起来,王爷吃桂嬷嬷的奶还要多些,由桂嬷嬷带的时间也多些,可因为陈嬷嬷是已故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所以身份要尊贵些,但是论起本事来,又是桂嬷嬷高了一筹。您也知道,论到利益难免相争,更何况还是整个雍王府。于是渐渐的,表面上和气,私底下却有了矛盾。我们几个都是桂嬷嬷一手教导出来的,渐渐的也就被视作了眼中钉。桂嬷嬷在时还好,她去了,我们没了依仗便只能忍气吞声。原先这次您们进门,奴婢和迎夏两个是轮不到被分到您跟前的,还是王爷一早定下了人选,奴婢和迎夏才有机会伺候您。”迎春坦言相告。 宝盈听怔住了,也就是说,如果她倒了,她们的下场会更可怜…… 所以为了她们,她也一定不能倒了! “迎春姐姐,迎夏姐姐,你们说王爷很快还会来的,那万一他很久都没有过来呢?你们说我要不要再去书房一趟,给他赔礼道歉?”想着,她又说道。 迎春却是回道:“不必。您现在还是稍安勿躁,您去了,王爷再来,那是因为您去了,可您若是不去,王爷又来了,这说明什么?主子,今天去正贤院时您也看到了,她们都在等着看您笑话呢,您就应当好好的让她们看看清楚。” 宝盈看着她眸中的炙热,不禁想着经过昨天那一事,迎春姐姐可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不遮掩了。 她总算知道当初雍王爷为什么要安排她们两个给她了,一准就是看她胆太小。 “再说了,就算王爷今天依然不过来,明天您再去也是一样的。”虽是这么说着,迎春却又补到,“但奴婢相信今晚雍王爷一定会来的!” 宝盈看着她如此笃定的样子,心中存疑,却到底没敢再问了。 而当天晚上,雍王爷果然又来了。 …… 祈明秀到时亥时都已经过了,宝盈还以为他不会再来,脱了衣服都已经上床睡了。 听到声音赶紧爬起来,祈明秀却只是让她躺着,然后脱了衣服就上了床。 他的神色太过淡漠,语气也无波澜,所以虽然白天迎春她们劝服了她许多,她到现在却依然不敢相信雍王爷会很喜欢她而没有生太大的气。 心中带着忐忑,话也不敢多说,只是时时刻刻观察着他的神色,再小心翼翼的准备伺候着。结果雍王爷只是又一句“睡吧”,也没跟她做什么,就闭了眼睡去。 宝盈等了好半天,最后根本没等到他再有什么反应。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话,怕雍王爷嫌烦,也不敢解释,毕竟其他的好说,扫他脸面的事却纯属她胆大包天,根本寻不出其他理由,所以最后犹豫了又犹豫,还是也跟着乖乖躺好,闭上眼睛睡觉。 当然了,为了示好,也为了试探,睡了一会儿又悄悄的把身子挪了挪过去,手指也悄悄的碰了碰他,他没有躲开也没有皱眉,这让她终于稍稍放下了些心。 第二天,宝盈没有睡安稳,早早的就醒了过来,却也不敢动,只侧身躺着——雍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睡了过来,正从后面抱着她呢。 她躺得浑身都僵直了,祁明秀终于醒了。发觉自己这副样子,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又翻身过去起了床。 宝盈赶紧也跟着起床,给他递衣服,又掂着脚尖给他系扣子——她现在勉强也能够得着了。雍王爷也没有拒绝。这都是好事。 不过等问要不要在这吃早膳时,雍王爷却拒绝了。宝盈觑了一眼他的神色,觉得他很是平和,没有生气的样子,便也不强求,只一路将他送到了院门口。 祁明秀走出门外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宝盈赶紧站好。 祁明秀看了她半晌,说道:“今天我会去一趟容城,过几天回来。” 宝盈眨了下眼睛,不知道雍王爷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不过容城啊…… “听说那里的脆饼特别好吃。”她没去过容城,对它的所有印象全在这了。 祁明秀眼神一下变了。 宝盈察觉到什么,忙一敛神,赶紧又道:“祝雍王爷一路顺风!” 祁明秀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 宝盈想了半天,终于才明白雍王爷走时为什么要跟她说这句话,大概就是怕她胡思乱想。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陈嬷嬷却又来了。 板正的身子,阴沉沉的一张脸,“王爷交待了,让老奴给您教导一下身为侧王妃应有的规矩。” 第30章 皇叔不在家 陈嬷嬷到的时候,宝盈刚从正贤院回来,正一派自在的逗着旺财玩。听到陈嬷嬷说明来意之后,整个人却又绷了起来。 学规矩?王爷吩咐的?还是由陈嬷嬷教导?宝盈只觉头皮都被揪紧了。 王爷虽然没有责罚她,可还是由不得她胆大妄为啊。 这也算她罪有应得……可是陈嬷嬷真的好凶的啊! 陈嬷嬷看着她,嘴唇却又抿紧,半晌后又厉声说道:“王爷吩咐,老奴虽感逾矩,却也不得不照办,故而特来告知李主子一声。您若是有空,咱们下午便开始,您若是没空,晚两天也是可以。” “我有空的!下午就可以了!”宝盈哪敢推三阻四啊! “那老奴再问一声,您是选择前去老奴的瑞福院呢,还是由老奴每天来您的永和苑?” 这话倒也不是陈嬷嬷故意托大,以前宫里的时候,先太后早逝,太妃娘娘统领后宫,她被拔为教习嬷嬷,管教一众宫女,这时候她倒是亲自上门严加管教的。后来也有一众宫妃不知规矩,太妃娘娘也同样让她管教,可是这时候她却没有亲自上门,而是等着那些宫妃自己前来。主子不比奴才,到底还要留着脸面,被人上门教导实为难堪,自己上门却还能挂个虚心学习的幌子。 陈嬷嬷按规矩做事,也是想给宝盈留几分脸面。当然了,她不想每天前来永和苑也是真的。 宝盈却只是想得简单,她哪敢劳动陈嬷嬷每天跑来跑起,于是只道:“我去您那就可以了!” “那下午时候,老奴就在瑞福院恭候了!”陈嬷嬷说着,已是告退离开。 “嬷嬷慢走!”宝盈赶忙恭送。 陈嬷嬷一走,迎春和迎夏立马围了上来,“主子,您怎么能去她的院子呢!”在这她们还能看顾着些,到了陈嬷嬷的地方,她们可就没辙了。 迎春和迎夏毕竟不是宫中出身,虽然已是颇为聪敏能干,可见识有限,许多事情依然无法窥尽。 宝盈想着也是后怕,可话已说出也无法收回,所以只道:“陈嬷嬷只是听着王爷的吩咐教导我规矩,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虽然不够聪明,可打小的规矩还是学得很好的,她应该不会怎么为难我的,你们放心好了。” 母亲出生落魄世家,一向在规矩上抓得严,虽然六岁过后就不再怎么管她,可是她小心谨慎着,始终记得幼时的教导。所以陈嬷嬷虽然要教导,只怕也只是指正一二。 迎春和迎夏听她这么一说,倒也回过神,她们家主子看似活泼,可行坐仪态、寝食礼仪这些还是做得很好的。而且陈嬷嬷虽然迂腐,但一直规矩严明,谨守主仆之分,更何况还有王爷的吩咐,她确实应该也不会做得太过。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管怎么样,主子您都要小心着些。”陈嬷嬷城府极深,前日她们跟雪心雪竹撕破了脸皮,谁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迁怒自家主子。 “嗯!”宝盈知道她们也是为自己着想,所以只是认真的点头。 …… 当天下午,吃过午膳,宝盈便当真去了瑞福院,迎春也跟了去。 陈嬷嬷已在门口等着了,见她到来,上下扫视了一眼,只将她领进了厅内。迎春想要进去,却被拦了下来。 “迎春姑娘还是在外等着吧,嬷嬷教习不喜欢人在边上看着。”陈嬷嬷身边的丫鬟说道。 迎春还要说话,宝盈却制止了她,“我没事的,你放心吧。”说着,已是跟了进去。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进去就觉得当真是陈嬷嬷住的地方,一丝不苟,肃穆齐整,简直跟她的人一模一样。 陈嬷嬷已经停了下来,看着她便道:“那老奴便开始了。” 宝盈深吸一口气,“好。” 陈嬷嬷眼睛一亮,便道:“那么老奴便先从一个言字说起。言行举止,言字为首,一人谈吐尤为重要,其标示着一个人的内涵修养、见识学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见到什么人该说什么样的话,都是需要注意的。比如刚才主子回的那个‘好’,在老奴面前自然无碍,可是当着王爷的面,当着其他贵主的面,却只能用一个‘是’来代替!” “您是王爷的侧王妃,王爷却是天下人的王爷,尊卑有别,不可忽视。私下底您跟王爷怎么称呼老奴无法过问,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您对他根本没有什么你我之称,只有王爷与妾身之称!”什么你啊我啊,她都已经忍了很久了! 宝盈原本以为她只是来教导一下她的行为规范,谁知道她竟然现在称呼上做起了文章,而这些偏偏是她以往没有注意到的!在陈嬷嬷的声声疾言之下,她又羞又怕,只低着头不停应道:“是!是!是!” “主子您这般缩头畏脑也是不妥!”哪知陈嬷嬷却又抓到了把柄,“身为侧王妃,仪态如此不雅成何体统!走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宝盈赶紧把头抬起又把腰板挺直,心里却都要哭了。行姿立姿坐姿她都能做得很好的,她就是被她吓怕了嘛! “李侧妃是不服气吗?那不妨走几步给老奴看看!”陈嬷嬷又道。 宝盈赶紧照做。 “昂首!挺胸!收腹!” “目视前方!下巴抬起!” “肩膀打开!” 陈嬷嬷的声音却不停传来。 宝盈原本一直走得好好的,可被她不停盯着,都忘记到底该怎么走了。紧张到极点,甚至都开始同手同脚。 她看着陈嬷嬷,汗都出来了。 陈嬷嬷却始终冷冷的盯着她,“李侧妃以为自己已经走得够好了吗?您要学得还多着呢!还是那句话,您现在已经是雍王府的侧王妃,不再是平常的千金小姐!您以后有得是时候出入宫廷宴会,若是还像今天这样子,雍王爷的脸面就全给您丢尽了!莫怪老奴严厉,李侧妃今日要是不走好,就一直走着吧!” “是!”宝盈不敢辩白,只收住委屈,一步步的继续走起来。 她可以走好的!只要她沉下心来,她就可以做好的!小时候她走路撇脚,不也是硬生生的被母亲逼着改了过来了嘛! 而她下定了决心,也不再犯错误,只按着她所说的越走越好。 陈嬷嬷却依然不满意,“李主子,您知道您现在走得像什么样吗?您就像是一块木头!身为女子,体态优美是应该的!” 宝盈咬牙,她一定会改掉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陈嬷嬷一直不喊停。宝盈走得头晕眼花,却依然咬牙坚持。 陈嬷嬷终于喊停,“李主子已经多有进步,还请继续保持!接下来,老奴便继续将‘言’这一字!” 宝盈停住,也不敢坐下,只跟她面对面站着,听着她的教导。她也不敢马虎,一个一个字的全听进了耳朵里,然后深深的记在了心上。 她知道她不能错,一错就更惨了。 时间很快的过,太阳渐渐西斜。陈嬷嬷还在说着,宝盈经过一番折腾,肚子却不可克制的饿了起来。可是她也不敢说,想着等时候到了,陈嬷嬷自然会放她回去的。所以她只是越来越用心,一丁点错都不去犯。 陈嬷嬷看着她完好的表现,倒当真是没法再挑剔了。 肚子饿的快要吃不消了,陈嬷嬷终于停了下来,“时候不早了,李主子就在这用膳吧!” 啊?要在这?宝盈惊疑。 “用餐礼仪也是重中之重,老奴不看着,怎么知道主子到底如何!”陈嬷嬷却道,“老奴已经命人把主子您的晚膳取过来了,这就摆上吧。” 宝盈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连连应是。 晚膳很快摆上了桌,宝盈坐下,手中的筷子却仿佛有千金重。陈嬷嬷站在了边上,虎视眈眈的,她都不敢轻易下筷。 可她到底是饿惨了,所以面对着半桌的美味佳肴,还是一筷筷的吃了起来。 地方虽然变了,东西还是一样好吃的,她的六菜两汤,一个都没少。 当然了,她也时刻谨记着陈嬷嬷还在边上看着,所以吃得那叫一个规矩,那叫一个小心。 可是陈嬷嬷看着,眉头还是越皱越紧。 六菜两汤,都快被她吃得差不多了。 “李主子,您平时都这么吃饭的吗?”等她吃到一半,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宝盈将包在嘴里的饭咽下,抬起头目光闪闪的回道:“是啊。” 陈嬷嬷的表情立马就变了,“李主子,用餐礼仪是有讲究的,吃多吃少也是有讲究的!先太妃娘娘在世时就曾说过,女子畅饮畅食,就如同酒桶饭桶,徒增人笑话!您在家时无人知晓,可是到了人前,不是惹人耻笑!所以老奴斗胆,还请李主子您减餐慎食吧!”当年先太妃娘娘,可是浅尝辄止,哪如她这样,整个盘子都将要一扫而空! 吃饭都要管啊!宝盈听着,却是整个人都要趴下了。看着手中的饭碗,更是觉得委屈。她才只吃了一碗饭啊!而且,虽然给她拿来的数量不缺,可是分量却少了,迎春她们知道她容易饿吃得多,每次都会多拿一些,这里的人可不知道!现在她吃了这么点,根本没吃饱呢! 可是陈嬷嬷却偏偏端出了先太妃娘娘。 宝盈一腔委屈没处诉,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什么都可以做得好好的,可是吃不饱,她真的会很难过的。 “依老奴的意思,主子您减餐慎食就从今天开始吧!”陈嬷嬷却又道。 “嬷嬷……”宝盈眼中满是哀求。 陈嬷嬷却浑然不理,“老奴也是为了您好!” “……”宝盈撇撇嘴,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丫鬟将她吃了一半的晚膳撤了下去。 她都快要哭了! “今天就到这结束吧,明天一早您再请过来,老奴会为您备好早膳的。至于回去后,主子也请克制住,晚膳之后不应进食,食用宵夜对身体不利,老奴所知道的所有主子都是这么做的!” “是。”宝盈无济于事,一点都没了解脱的喜悦了。 嘤嘤嘤。 第31章 皇叔回来了 一出了瑞福院,宝盈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迎春见到她出来赶忙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又仔细询问着。她在外面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就怕她在里面遭受什么不测。陈嬷嬷的院子于她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 宝盈怕她担心,只说没事,至于让她少吃饭什么的,她更是没好意思开口——她也知道她确实比别人吃得多些。 迎春确认了几遍,终于放下心来。回到永和苑,迎夏却又是好一番询问。 当晚宝盈洗完了澡,早早的上了床,反正她也知道雍王爷不会来了。可是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她还是睡不着。 她好饿啊。 可是晚膳不在自己院子里吃的,桌上空空的,什么都没留下。 她本以为来到雍王府最起码是吃穿不愁的,哪知道有一天连饭都吃不饱了。 宝盈翻到三更,最后趴在床上死死的顶住自己的肚子才好歹睡了过去,可是一大清早又醒过来了。 饿醒了。 迎夏已经回来,却是皱着眉,“奴婢去拿早膳,可是厨房的人说瑞福院的人已经替主子拿了。” 宝盈这才想起忘了跟她们打招呼了,忙道:“昨天陈嬷嬷跟我说过了,她让我学习用餐礼仪呢。今天的午膳晚膳我应该也是在那用了,你们不用去拿了。”她避重就轻,却更加沮丧。 迎春迎夏只以为她是觉得不自由,想要为她分忧,到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宝盈收拾完就又去了正贤院。虽然她很想先去瑞福院吃早饭,可是还是先去拜见王妃要紧。 毫无意外的,王妃依然没有出现。 宝盈灌了一肚子茶,越来越饿。离开正贤院后就立马奔向瑞福院,到了门前又立马止住,端正仪态,挺直身姿,然后走得一个举止从容,大方得体。 厅堂前,陈嬷嬷依然一早就等着了,见到她进来,目光一敛,将她上下审视了个遍,却找不到什么差错,便只能放她进来。 这次迎春被拦在外面的时候,宝盈回头对她说道:“你回去好了,别在外面等了。”今天说不准就是一天了。 迎春嘴上应了,人却依然照旧。 早膳已经温凉,而且份量统统减了半。宝盈饿得心慌慌,也顾不上太多,只是全部吃完,舔了下嘴巴,依然觉得不够。 陈嬷嬷却虎视眈眈,“主子,用餐时候舔嘴实在不雅,还请您立即改掉!” “是!”宝盈立马精神,再也不敢分心。 接下来又是一番严厉的教导,事关各种拜见的礼仪。对皇上的,对王爷的,对长辈的,对平辈的,隆重的,简单的,各式各样,烦不胜烦。宝盈做了一遍又一遍,腰酸腿软,苦不堪言。 陈嬷嬷却始终不满意,这里端得不稳,那里屈得不够,统统成了问题。宝盈也不敢质疑,只是照着她的意思反复更正着。一遍不行还有一百遍,反正她总是能做到的! 可是到底饭量减了大半,早上没吃饱,午饭亦是,所以到了下午申时过半的时候,就算使劲打起了精神,还是饥肠辘辘,饿得力不从心,于是自然又引得陈嬷嬷一阵责罚。 宝盈蹲在那,学着三叩九拜的大礼,膝盖都快磕破了。 陈嬷嬷实在太严厉,每一步都要做到极致,一步有错,就全部重来。 这时,外面却有人走了进来,“陈嬷嬷。” 宝盈下意识的回过头,却见是留香苑的陈侧妃来了。她感到很奇怪,陈雅君看着她,眼睛里也闪过了疑惑。 “您先歇一歇吧。”陈嬷嬷终于开了大恩,然后转身又跟陈侧妃说起话来。 宝盈如释重负的到一旁坐下,弯身揉着膝盖,又倒了一杯茶喝着。听了一会儿她们说的,却也明白陈侧妃为什么来了。 陈侧妃闲着无聊,便要画园中美景。她作画很是讲究,所画之花的颜色都是由她亲手调制,材料,便是花的本身。什么花染成什么色,再画上去,便是天然天成,有礼合一。最近她缺了一味艳红,又听闻瑞福院里栽了大片的虞美人,便会每天过来采摘一些。今天,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了。 宝盈哪曾想到她还有这雅好,不由目瞪口呆,她倒是也会作画,画得还不算太差,可也不会费这么大工夫去做这样的事。 当然,她最惊诧的还是她竟然敢来找陈嬷嬷要东西。 陈嬷嬷让陈侧妃稍等片刻,就出去吩咐丫鬟去采摘,倒不像是介意的样子。宝盈见陈侧妃一个人干站着,便让她坐了下来,又给她倒了杯茶。 陈雅君道了声谢,看着她,没说话,眼里倒是有些询问的意思。 宝盈便解释道:“我顶撞了王爷,陈嬷嬷在教我规矩呢。”眼睛瞅着她,很是可怜。 陈雅君哑然失笑,半晌后回道:“嬷嬷也是为你好。”那天虎园发生的事,她自然也是听说了。 “嗯。”宝盈低头应了声,却是有些闷。一开始她倒是觉得陈嬷嬷虽然严厉了点,但确实为她好,可是现在她却不敢肯定了。 不过过了一会,她却又抬头问道:“等我学好规矩了,我能上你那去吗?我也挺喜欢画画的。”难得有个机会,她得跟她拉拉关系。 陈雅君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讶然,转而却又一笑,“自然是可以的呀。” 宝盈心中满足,仿佛都感觉不到自己还饿着肚子了。 只是等陈雅君一走,练习一开始,她的肚子便又开始一遍遍的提醒她。 等到晚膳吃完,肚子依然只是垫了个底。 之后两天,始终如此。宝盈每次从瑞福院出来,都像是脱了层皮。 迎春和迎夏终于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问,才知她几天都没好好吃了。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脸颊,她们一阵心疼,然后自己留了些东西,使劲劝着她吃下。宝盈抵不住饿,还是吃了,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宝盈还是饿,饿的睡不着觉,饿得身体虚浮,饿得头晕眼花。 可是陈嬷嬷,却越来越严厉了。 宝盈已经彻底看出来了,陈嬷嬷是有意折腾她呢。可是她做的一点都不明显,而且冠冕堂皇,就算说出去,她都占不了一个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宝盈没办法,只得继续坚持。 她想总不会一直就这么下去的,她做到完美无缺再无一丝纰漏的时候,她也就没有理由再为难她了,所以她只是一遍一遍的练习着。 然而这一天,瑞福院里却又多了一个人。宝盈看着突然出现的灵瑶郡主,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从那天在虎园前发生了那些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灵瑶郡主了。她本来以为都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可是想着她又颓然,雍王爷说要调查,可是他走的时候也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来。她觉得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清楚不过了,王爷放着灵瑶郡主不问,显然是包庇了她。 可就算是包庇了又能怎样呢,还不都是王爷说了算。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来这又要做什么。 灵瑶郡主来到瑞福院自然是听说了宝盈被陈嬷嬷教规矩的事,这件事虽然没有声张,但所有人都还是知道了。好几天了,宝盈离开正贤院就去瑞福院,做什么,一打听也就都打听出来了。而灵瑶郡主前来,纯粹是来看她笑话的。 那天虎园事后,她确实是心悸的,就怕皇叔爹爹查出来,结果皇叔爹爹那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便想,或许是她做的太隐秘,根本没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而那瓶虔罗香,她也早已处理掉了。 等到她蛰伏了几天,再听到李侧妃被“罚”了之后,她便按捺不住过来看了。李侧妃在陈嬷嬷手下学规矩,不是罚又是什么呢。 她想,皇叔爹爹到底还是对她有些厌弃的。 “嬷嬷,您看,她又做错了。”她坐在椅子上,吃着糕点,晃着小腿得意的说道。 “李主子那就请再做一遍吧!”陈嬷嬷的声音又冷冰冰的响起。 宝盈又一次蹲下身去,都快要恨死她了! 她总算知道她来干什么的了! …… 又是两天过去,宝盈吃不饱,睡不好,脸上的婴儿肥薄了,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可是每天依然还要接受仿佛永无停止的训练。 想着陈嬷嬷那张成天挂着的脸,她都能做噩梦。偏偏,灵瑶郡主还每天阴魂不散。有天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瑞福院的丫鬟给她拿来的膳食里甚至都快没了肉。 她真的快要饿哭了。 她不怕苦,也不怕累,陈嬷嬷说什么都照做,可现在这样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她突然间好想雍王爷回来,她想如果他回来了,她去求求情,或许他就可以饶过她了。虽然是陈嬷嬷在教导她,可一切都是他吩咐的啊! 而这一天,当她醒来时,她甚至都没能爬起来。浑身都疼,好不容易下来,走路都有些不稳。 迎春在给她穿衣服时,发现腰间明显宽出的一截,忍不住又道:““主子,您就不要再去了!陈嬷嬷这是存心为难您!” 迎春也道:“就是,主子您不要怕,您要不去,她能拿您怎么样!”她这次也是不管了。 宝盈也是一点都不想再去了,可是不去了,陈嬷嬷只怕又要找到理由责罚她了,到时候再到雍王爷那边告状,她就惨了。 “这样吧,我今天再去一次,我跟陈嬷嬷好好说说,让她明天准我一天假,我就说我快要生病了好不好。”最后,她这么道。 迎春迎夏一想,也只能如此了。这次两人也一起跟上,她们想好了,等过了半个时辰,她们就进去,就说主子身体不好还请嬷嬷网开一面,就算她要责罚她们也认了! 宝盈到了瑞福院,却是有些迟了。陈嬷嬷板着个脸,就又是一副问责的样子,“主子对老奴当然不要守时,可是如果对别人也这般那只怕就有失礼数了!” 宝盈连忙致歉,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迎春和迎夏在后面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进到厅内,早膳已经摆好。宝盈看着清粥小菜,突然间却没了胃口。她饿了几天,身体虚到极致,反而已经没了胃口。 陈嬷嬷看她吃得缓慢,便又道:“主子既然不想吃,那便让人撤了吧。” 宝盈想要努力让自己吃一点,可吃了一块绿豆糕,只是觉得恶心,所以又只能由着丫鬟撤了下去。 “时候已经不早了,主子还是早些开始吧。勤能补拙,主子您多加练习,才能把一切做到最好。主子您的跪安礼依然尚有欠缺,今日便再练习一下吧。” 宝盈听到跪安礼,都已经怕了。这个礼节她都已经习了千八百遍了。 “嬷嬷,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我们能先不学这个了吗?”她都能感觉到,自己一旦跪了下去,都不定能爬起来。 陈嬷嬷听到这话,却是眼睛眯起,“学习宫廷礼仪确实辛苦,但是因此而畏惧,那就不是一个侧王妃应该做的事了!不过主子既然开口,老奴自然没有话说。老奴看您今天走路又开始弯腰弓背,显然又是忘了三姿仪态,那么便先从站姿再开始练起吧!” 宝盈听着,腿都发颤了,所谓学站姿,那就是要笔直的站着,一动都不能动。可是再怎么样,也比跪安礼好吧。她想着,又点了点头。 她身体难过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陈嬷嬷站立在那,也是握着手,一动不动。她学站姿的时候她也会这么站着,她站多久她也会站多久,从来不会让人觉得是刻意为难她。 可是宝盈原来还能坚持着,到今天站了没一会,她就没法保持挺立了。肚子里痉挛一般的疼,后背也是一阵一阵冷汗的出。 “嬷嬷,我能休息一下么?”她小声哀求着道。 陈嬷嬷却沉声说道:“这还不到半刻钟呢!” “可是我真的吃不消了。” “李主子!您还请不要怪责老奴严厉,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可是……”宝盈想要说话,一阵晕眩却袭来,她的身体就是一下摇晃。她的腹内突然又是一阵剧痛,然后有什么东西就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彼时,外面迎春看着时间过去忧心不已,最后也顾不得什么时候了,咬着牙就冲了进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呢,就看到宝盈在当口站着,而她的裤腿上,一片血红。 “啊!流血了!”她大惊失色,就要上前。 宝盈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头一仰,整个人已经摔了下去。 陈嬷嬷看到她裤腿上的血,脸色也是一下煞白,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整个人都惊惶起来。 “快来人!叫大夫!”她快步出去就是大声喊道。 跟着进来的迎夏看到里面的情况,却已是哭了出来,“主子!” …… 外面,一辆马车停住,却是祁明秀回来了。 第32章 皇叔发怒了 祈明秀下了马车,往王府里走去。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走来,看到他又赶忙停下行礼。 “怎么了?”他随口问道。 小厮低头回道:“听说后院有人受伤流了血,陈嬷嬷差人找大夫。” 祈明秀点点头,又往里走去。 回到知非堂,将一应物事放下,便又坐下准备休息片刻,舟车劳顿,这一趟跑得还真不轻松。 正要闭上眼,外面却又传来禀报声。 “王爷!”是叶平,声音有些沉。 “怎么回事?”他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情绪波动的人。 叶平回道:“刚才属下去给永和苑送东西,却没见着李侧妃。院里的丫鬟说李侧妃出了事,正在瑞福堂。” 祈明秀的神经就突然绷了一下,恍然想起刚才那小厮说的话,便又立马站起往外走去。 瑞福院里,已经炸开了窝。永和苑的几个丫鬟都赶了过来,其他院里的也都闻讯而来。 迎春强自镇定的给宝盈换衣,手却抖个不停,迎夏忍住了哭,眼中却满是狠意。 陈嬷嬷站在边上,依然脸色发白。大夫还没有来,她心急如焚。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这时身边的丫鬟跑了进来禀报,她脸色一沉,赶忙走了出去。 外面青石路上,祈明秀阔步走来,脸色凝重。待看到边上围了这么多人,脸色瞬间又是难看几分。 陈嬷嬷已经迎了上去,“王爷!老奴我有罪!”说着已要跪了下来。 祈明秀一手拉住她,“到底怎么回事?!” 陈嬷嬷眼睛通红,“老奴今日依然如常教导李主子,谁知她突然身体流血晕倒!至今人事不省!老奴未能照看好李主子,还请王爷降罪!” 祈明秀没有听她再说什么,只是一脚跨进门槛走了进去。 迎春迎夏这时才发觉他来了。迎夏立时站起,迎春却扑簌簌的滚下泪来,“王爷,您看看我家主子吧!” 祈明秀听着心猛地一沉,上前一看,更是整个人惊愕了。 这还是原来的李侧妃嘛!面容消瘦,眉头紧皱,憔悴不堪!这才走了几天,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简直判若两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厉喝道。 迎夏含泪看向陈嬷嬷,却是咬着牙,一字不发。 祈明秀没有回头,陈嬷嬷却依然感到一阵腿软。 迎春又哭着道:“王爷,我们家主子流了好多血,把裤腿都给染湿了!” 祈明秀瞬间明白了什么,脚步竟是一个踉跄。半晌后他回头怒道:“大夫呢!为什么还不到!” 说着将腰牌解下,“莫青!去请太医!”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这时外面又传来一片呼喊声。 迎春赶忙站起放下床上的帐子,然后又抹去泪水站到一边。 大夫看到雍王爷竟然也在,心中一凛,可是还没来得及招呼,却又听到他喝道:“快去!” 大夫不敢耽搁,赶紧走到床边把脉问询。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祈明秀更是死死盯着他把脉的那只手。原来是珠圆玉润,现在却如此纤细不堪。 大夫如芒在背,汗都滋了出来。而查询完,他便赶忙又站起回道:“回禀王爷,床上之人只是体虚气弱,并无大碍!她突然流血,也只是葵水到至的缘故!” 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陈嬷嬷只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扶着椅子差点没软下来。 祈明秀面上不显,紧攥着拐杖的手却也稍稍松了些。 这时,莫青也将太医带至。快马加鞭赶至,年迈的王太医身子骨都快要颠散了,却也不敢抱怨,只是正了正帽檐就又向祈明秀行礼。 祈明秀却又道:“麻烦王太医给府内之人诊察一番。” 王太医赶忙应是。在床前坐下,捋须扶脉,一番诊察下来,却也跟之前大夫所说的无异。 可是突然间,他脸色一沉,又道:“不对。该女子不仅身虚体弱,更有中毒之症!” 这话一说,满堂骇然。 怎么又会是中毒? 祈明秀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王太医仔细摸了遍脉,又将刚才换下的血衣检查了遍,脸色凝重起来,“确实是中毒了!中的是冰芯草的毒!该毒性极寒,女子服下,将会不利受孕!此子葵水如此之多,也是受了冰芯草的影响!”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将所有人都炸得个魂飞魄散! 不易受孕,这显然就是蓄谋的陷害! 那这下毒之人又会是何人! “此子中毒迹象并不明显,应该就是在这几天里的事情。”王太医又道。 迎春突然上前,“那请问您,这毒会是以什么方式下的?吃的?还是闻的?” 王太医思忖片刻,笃定道:“应该是吃的,或者喝的!” 迎春便一把朝祈明秀跪了下来,“王爷!请您一定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啊!自您离开以后,主子的所有膳食可都是在瑞福院里用的!” 陈嬷嬷也一把跪了下来,“王爷!老奴伺候了您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更是一直期盼着能抱上小主子,老奴又怎么会陷害李侧妃!王爷请一定要相信老奴啊!” 瑞福院其他的丫鬟也一起跪了下来,“王爷!李侧妃在这里吃的喝的都是有定数的!三餐皆是从后厨拿的,中途未曾假手他人!喝的茶也是西井里的水,所有人都一样!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了!” 也就是说,李侧妃不可能是在瑞福院中毒的! 王太医走了一圈,却突然将目光落在桌边那个茶壶上。他打开一看,又凑近一闻,凝色回道:“冰芯草的毒就下在了这里!” “啊!”瑞福院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陈嬷嬷回神,立即又道:“王爷!老奴冤枉啊!” 身边的丫鬟也回道:“是的王爷!李侧妃平常确实是喝这个茶壶里面的水,可嬷嬷她也是喝这个里的水啊!”说到最后,她却又突然停下。嬷嬷喝了又能怎样,她又不会再生孩子了! 其他人也统统察觉到了这里的关键,脸色纷纷好看起来。 陈嬷嬷心如死灰,可依然喊道:“老奴冤枉!” 王太医想到什么,却又说道:“或许是别的人下到这里也有可能……” 这句话瞬间让陈嬷嬷看到了希望,她眼神炙热,力呼道:“王爷!灵瑶郡主这几天也一直会来老奴的院子啊!” 为了洗脱嫌疑,她也顾不得什么了。 “不但是灵瑶郡主,就是陈侧妃也是来过几趟的!” “把她们都带过来!”祈明秀听着,当即又沉声下了令。 第33章 皇叔发飙了 陈侧妃和灵瑶郡主很快被请了过来,灵瑶郡主面色惊惶,陈侧妃却只是目露疑惑。此番对比,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听明把她们叫来的原因之后,陈侧妃双眸静下,神色变得淡然,灵瑶郡主却是已经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哭了起来,“皇叔爹爹,李侧妃不是我害的!灵瑶怎么会害她呢!什么冰芯草,灵瑶更是听都没听过!皇叔爹爹,您一定要相信我!” 粉雕玉琢的一张脸,莹莹挂泪,又是委屈又是可怜。 祈明秀以往禁不住她哭,现在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她这副样子或许是受了冤枉之后委屈又着急的辩白,可或许,也不过就是做贼心虚想要遮掩过去! 陈嬷嬷已经被扶着站了起来,她看着灵瑶郡主道:“郡主,老奴虽然一直盼着王爷能生下一儿半女,可也同样视您做亲孙女般看待!您怎可以如此陷害李主子!又怎可以如此陷害老奴!” 她原是个老人,也不该跟一个小孩计较,可是现在为了撇清自己,她也顾不得了。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陷害李侧妃!又怎么会陷害你!”灵瑶郡主见她竟把矛头如此明显的指向自己,顿时又急了,她头一转又看向陈雅君,指着道,“你们不是说陈侧妃也来过瑞福院的嘛!为什么不问她只问我!” 陈雅君听着她的话,面无表情的回道:“妾身过来时也是喝过这茶壶里的茶的,我若是想要害李侧妃,岂不是连自己也害了。” 虽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再有力不过。害别人不利受孕的同时也害自己不利受孕,她是王爷刚迎进门的侧王妃,是再年轻不过的女子,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图什么。 才正是因为此,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后,她反而淡然起来。 陈嬷嬷也正是知道了这点,所以刚才只是攀上了灵瑶郡主。 灵瑶郡主听到这话却是根本不信,“你又不被皇叔爹爹宠幸,就算喝了几口又能怎样!” 陈侧妃终于微微变了色,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身子一侧避了过去。 打人不打脸,灵瑶郡主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的煽了她一耳光。也亏得是她涵养好不跟她计较。 有些人看着她的目光开始变得异样,原来都觉得灵瑶郡主天真无邪再可爱不过,谁曾想到她背后还有这么刻薄的一面。 陈嬷嬷跟前的丫鬟看不过去,站出来道:“太医说了,冰芯草极毒,哪怕只是喝上几口都会影响极大。” 陈侧妃现在没宠,谁知道以后有没有宠呢!子嗣对深宅大院的女人有多重要,谁会拿此开玩笑! 灵瑶郡主被噎住,再没法再辩驳,却又不想就此被认定,嘴一抿,便又攀咬道:“就算不是陈侧妃,也有可能是你们自己干的来陷害我的!你们瑞福院干出了那样的事!被抓住了就来陷害我!你们就是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说着跑到祈明秀跟前,抓着他的衣袂就道:“皇叔爹爹,真的不是灵瑶干的!是她们污蔑我!欺负我!皇叔爹爹!” “走开。”然而,祁明秀却只是冷冷的说道。 灵瑶郡主的手顷刻间就僵住了,她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皇叔爹爹!” 陈嬷嬷又已说话:“灵瑶郡主,您说是老奴干的,那请问老奴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奴跟李主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么恶毒的事!更何况,老奴从小跟着先太妃娘娘,也看着王爷从小长大,说句逾矩的话,老奴一直把王爷看作自己的孩子,我又怎么会害他子嗣!老奴来到这雍王府十几年,无时无刻不盼着王爷能早日开枝散叶,如今王爷宠爱李侧妃,老奴盼都盼不急,又怎么能害她!” 陈嬷嬷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灵瑶郡主恨极,却又不知道如何应对,好半晌后,才忙又回驳道:“你说你跟李侧妃无冤无仇!那我也跟李侧妃无冤无仇啊!我为什么要害她!” 她说得理直气壮,然而在场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早已是变了。 真的无冤无仇吗?未必吧。以前他们不会想到,可是刚才看着这一切,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疑惑。 原来在他们的眼里,灵瑶郡主善良有礼,乖巧可爱,又长得像花般美丽,她甜甜软软的叫着你的名字时你的心都能化了,都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疼爱,可是现在呢?针锋相对,言辞激烈,咄咄逼人,这还哪像是先前那个软绵绵的可爱小郡主?她的反应她的回答,也根本不像是一个纯真孩子应该有的! 这不是一个年幼懵懂的纯真小白兔了,倒像是一个经过无数勾心斗角看透无数阴谋阳谋的有阅历有心计已经初嗜血肉的狼崽子了! 于是所有人不得不想了,那她之前是不是一直在故意遮掩,而虎园那件事,也是不是当真是她故意为之。 虎园那件事发生后,所有人揣测纷纷,可无一人怀疑到她身上。谁会故意在自己身上抹上东西引诱老虎来扑呢,就算是苦肉计,可也不该是她这么小的孩子能够想得出来的啊,当时她们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暗中有人栽赃陷害,栽的是谁,害的是谁,不言而喻。 虔罗香虽然大漠独有,京城药店却也能买到。而当时,李侧妃可是一人独宠,而灵瑶郡主也是王爷的心肝宝贝。倘若因为灵瑶郡主出事李侧妃失宠,那她们可就又有机会了。所以当时,她们虽然暗中走动,私底下却是彼此怀疑着。 可是现在,她们不得不推翻了自己原来的猜测。灵瑶郡主如此有心计,想出那番苦肉计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也没受伤,毕竟如果让李侧妃失了宠,她也有利无害。事实上,这里每个人都不得宠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王爷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将她百般疼爱,可是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就是没有孩子,只是本身受宠,只怕也是大大影响了她的地位。王爷可曾送过她虎崽?王爷可曾单独为了围了个园子!就是王爷的书房,她又可曾进入过? 没有人竞争,自然没有危机,可一旦有了竞争,如此年少就又有如此心计的她会不会因此使出什么手段?而虎园之事发生后,李侧妃除了罚去学习规矩完好无损,她又会不会不甘心然后记在心上,然后,再找机会?! 无冤无仇吗?就目前来说,最跟李侧妃有冤仇的也就是她了! 所有的面纱被撕开,一切豁然开朗。每个人心中也为之一怕,幸好现在发现的早,要不是李侧妃垮了,谁知道谁还会是第二个! 灵瑶郡主看着众人纷纷目露嫌恶避开了她,心不停往下沉,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她怎么会跟李侧妃无冤无仇呢。 这时,陈嬷嬷的声音又想起:“那老奴就问一句,李侧妃每日在瑞福院习练的时候,您也每天跟着过来又是为什么?您跟老奴说是也想跟着学学规矩,可是您当真学了吗?” 一句话,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心中最后的那点疑虑荡然无存,而灵瑶郡主也是瞬间垮下。 她是去落井下石的,可是她能说吗?她说了,就更是应证了她对李侧妃有怀恨之心了。 可是她不能认,什么都不能认! 灵瑶郡主又转头抱住祈明秀,“皇叔爹爹!她们都胡说!我没有说要跟着学规矩!我只是说闷得慌想待在那玩玩!嬷嬷她胡说!她冤枉我!” “你!”陈嬷嬷当真气急,她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够了!”祈明秀却打断了灵瑶郡主的话,他拎起拐杖挥开她的手,冷眼看着她,“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吗?我曾经确实喜欢你,也愿意纵容你,可是你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 灵瑶郡主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更何况又如此厌弃的把她打开,禁不住后退一步,小脸上满是惊惶。 祈明秀居高临下,“傅灵瑶,不要总是自以为聪明,你蒙蔽得了一时,却蒙蔽不了一世。你曾经讨过我不少欢心,很多事情我都不跟你计较,可你万万不该恃宠而骄,得寸进尺!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故意将李侧妃带到白娆树下吗?你以为我就当真不知道你把虔罗香埋在了哪里吗?” 莫青已经将一个瓶子递上,祈明秀接过就是扔在了她的跟前。 灵瑶郡主看着地上那个熟悉的小瓷瓶,瞬间面如土色。 祈明秀却又道:“你不用着急,冰芯草的瓶子我也会给你找到的!” 灵瑶郡主猛地一下就抬起了头。 祈明秀眸色阴沉,“我顾念你自小成长的环境一直既往不咎,以为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我一直宠着你。我可怜你,不跟你计较,你这么循规蹈矩下去,我也愿意给你谋一个好的前尘,可你万不该生出这歹毒的心思!如今我再容不得你,你给我滚回你的大漠去!” “皇叔爹爹!”灵瑶郡主却突然又扑过来抱住她的腿,“灵瑶承认,虎崽的事确实是我做的!可是冰芯草的毒根本不是我做的!皇叔爹爹!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要走!灵瑶以后会听话的,再不会跟李侧妃作对了!皇叔爹爹您原谅灵瑶吧!” 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漠西那么小,她好不容易出来了!她还要嫁给大燕国的三皇子!还要做大燕国的三皇妃呢! 她不要回去,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她娘死得早,她就这么被赶回去了,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皇叔爹爹!你不要赶灵瑶走!不要赶灵瑶走!灵瑶跪下来求您了!” “滚!”祈明秀却只是一声厉喝,侧身就避开。 灵瑶郡主扑空,跪倒在地,满脸是泪水。又惊又怕,又羞又辱,她突然就大喊道:“你这么对我难道不怕惹怒我父王嘛!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父王有什么交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祈明秀的脸上瞬间就阴晴不定起来,他像看一个再可笑不过的蝼蚁一样,嗤笑道:“就算我有事要摆脱你父王,可你信不信,我要捏死你,你父王屁都不敢放一个!” 灵瑶郡主看着他眼中的冷光,彻底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冰寒。她再也说不出话,只哇得一声就哭了起来。 那天她确实偷偷听到他跟父王说什么的,可是她根本没有听清。她只想着束缚他一下,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而这时,叶平已经赶了回来,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瓷瓶,“王爷!找到了!” 祈明秀冷冷的看了地上的一眼,再不愿多说,“带走!” “皇叔爹爹!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灵瑶郡主挣扎着,哭求着,可很快,一块帕子却又堵上了她的嘴。 王爷现在只怕是恨死她了,哪还敢让她多聒噪。 灵瑶郡主被带走,很多人眼中闪过了庆幸。 陈嬷嬷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松了开来。 陈侧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却是冷冷的笑了下。 等到回去,经过文澜院时,她又轻轻的扫了一眼那个不易察觉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有块土刚刚被翻了一遍。 …… 当天夜里,永和苑灯火通明。 李侧妃迟迟未醒。 第34章 皇叔要陪吃 永和苑里,宝盈还在昏睡着。祁明秀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下午时候她就已经被送了回来,王太医说她申时应该会醒,可是现在都快戌时了,她依然未醒。又将王太医请了过来,却说她现在脉象渐稳,只是太过疲劳而睡熟了。什么时候醒来,却是要等她自己恢复了。 莫青送回王太医,又回到了永和苑。 “王爷,王太医已经回去了,属下等了片刻,一并将他给陈侧妃制好的药丸带了回来。” 上午时候王太医要走,王爷突然对他丢了句“把王太医带去留香苑看看”,他带了过去,王太医一查,说陈侧妃的毒不如李侧妃的深,清上一个月,再慢慢调理,应该没无大碍。他给她开了方子,又回去给她配上一副清毒的药丸。 想着他将王太医领到留香苑说这是王爷的吩咐时她们的样子,他就禁不住又有些感慨。她们一个个欣喜若狂的,就是一向淡然的陈侧妃也有些动容。 整个后院的女人,只怕都在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王爷来,现在知道他不会来了,于是稍微一点点的惦记也足以让她们感恩戴德。 祈明秀听着他的回禀,却是没太大反应。 没一会儿,叶平也回来了,“王爷,郡主已经出了城,现在只怕已到十里坡了。属下已经吩咐下去,连夜赶路,不得耽搁。” “嗯。”祈明秀垂下双眸,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厌弃。 去年他来到漠西,看到她小小的一个人在花间跳舞,觉得她当真是漂亮至极,后来接触之下,也是天真烂漫,冰雪聪明,让他止不住的就对她发了善心。他之前从无养育子女的念头,看着她,他却想着如果能有一个像这样的也不错。 后来他回大燕,她向往,他便干脆将她带了一起回去。他给她安置在了离他最近的文澜院,又让人将她的衣食住行全部备齐,他视她为一个宝贝,不介意花费更多的精力和耐心。 可是接触的越久,了解的越多,那些美好的幻象就渐渐破灭。她有她的小聪明,也有她的小心思,她并没有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无邪,有的只是越来越多的势利和算计。 除了一张脸,她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尽管如此,他也依然收留着她。宫廷出来的人又有几个是良善,她刻意遮掩,他也不过是想的太过天真。 她依然竭尽全力的讨他欢心,他曾经也确实因她欢喜,那么这样也就够了。 他可以将她当作宠物一样养着,反正耗费些金银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损失。 所以后来她写信要来,他没有拒绝,依然如答应过的那般,出城迎接。 可是后来所看到的,只是随着年龄增大而越来越厉害的心机手段,他厌恶,却忍耐,直到最后终于踏破底线…… 曾经他多么喜欢她,现在就多么厌恶她,多听到她的一声名字,也觉恶心。 叶平察觉到他的神色,连忙退了下去。王爷难得有如此情绪外泄的时候,灵瑶郡主确实触到了他的逆鳞。 害己王爷还能饶过,害人却是再容不得,更何况他最后竟然还想着威胁他,真真就是找死!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祁明秀依然转身看着床上的宝盈,只是神色晦暗,难辨阴晴。 迎春和迎夏在边上候着,屏息凝神,心里都是波涛汹涌,不得安宁。 她们一直在等,等着王爷过问。 她们家的主子变成这样,不是一个冰心草就能害得的! 可是王爷不问,她们就不能说,陈嬷嬷不比灵瑶郡主,她可是跟了先太妃娘娘跟了王爷几十年的老人,王爷素日里对她的尊重有目共睹,她们不敢轻易挑衅! 而在许久之后,祁明秀终于开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太医说她是因为太过疲劳而熟睡,可是究竟能累到什么程度,她才会一直睡去,怎么唤都唤不醒。 迎春听到他终于发问,眼睛都红了,她跪下就道:“主子每日习练得勤,不到辰时就出了门,直到酉时过半才会回来,她就想早日学好能让王爷您满意!王爷您看,主子的手掌破了皮,她的膝盖也都已经磕破。”这些话她早已在心中模练了一百遍! 迎春掀开被子将她的裤腿小心卷起,膝盖上,果然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可是就是王爷过问了,她们也不能说一句陈嬷嬷的不是。 祁明秀盯着那片伤痕,嘴唇却是抿紧了,这得习练到何等地步才能受到这样的伤。他当初不过是想让陈嬷嬷稍微教导一番而已。 还是他当时心中有微词,便忽视了说一句该有的轻重? “而且,主子不但每日习练辛苦,就是三餐也都没能吃上一顿饱饭。”迎春跟着又哽咽着说道。 祁明秀抬起头,眼中闪过惊讶。 迎春又道:“陈嬷嬷说,女子不该畅饮畅食,我们家主子怕给您丢脸,就再不敢多吃。她每顿只能吃平常四份里的一份,又如何能扛得住?主子怕我们担心,还不敢告诉我们,要不是奴婢们发现她半夜饿的睡不着早上起来走路都打晃,奴婢们只怕都被她瞒了下去!” “为什么不看着点你们主子?”祁明秀沉声道。 迎春眼泪落下,“奴婢们也想跟进去的,可是嬷嬷说了,只有没人在了,习练才能专心!”而至于吃的,一日三餐皆是拿去瑞福院,这里又能余下什么。 祁明秀拳头握紧了。别的尚且不说,他可根本不会相信她会不愿吃东西。每次肚子饿了,她都会很难过。 而她平生最怕的,就是一个饿了。 那她为什么不吃,原因还不清楚吗?她素来胆小,陈嬷嬷又素来严厉,更何况她还搬出了母妃来。 女子不该畅饮畅食,他又如何不知道是谁说的呢?当年她不甘皇后之下,可是一直拿皇后体态发福来讥笑她。 可是结果又能如何,皇后直到新帝登基才薨逝,而她的母妃却早于先帝驾崩就已经去了。 皇后待他们不薄,也一直说,能吃是福。 而陈嬷嬷素来尊崇母妃,恪守她的行为准则,便将能吃定成了罪。 祁明秀不用想象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就是再想吃,可在陈嬷嬷面前,她也只能忍下了,然后一日日饿着肚子不停习练,直至身体最后垮下。 迎春也已经说道:“就说今天早上起来时,主子就已经不大好了,奴婢们想要劝她歇一天,可是她怕嬷嬷不高兴,又怕您不高兴,就还是挣扎着起来。到了瑞福院,陈嬷嬷想要让她重习跪安礼,主子怕自己吃不消,就向嬷嬷求情,嬷嬷便让她重习站姿,可站了还不到半刻钟,主子就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迎春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迎夏也跟着流泪不止。 祁明秀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他从未想过要对她这么严厉。 “嬷嬷,我饿。”这时,床边突然传来了虚弱的一声。 “主子,主子。”迎春先行察觉,赶忙扑了过去。 祁明秀也上前,迎春赶紧让开了位置。 宝盈被唤了好几遍,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而她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就在面前的雍王爷。 她的眼泪就突然扑簌簌的掉了下来,“雍王爷,我想吃饭。” 呜呜呜。 她以后可以很听话很听话,不会再惹他生气,可是她真的不要饿肚子了。 祁明秀听着,一颗心突然就揪了起来。 没有埋怨,没有其他,只有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要求。 迎春替她擦拭着眼泪,“主子,没事了,没事了。王爷回来了,您不会再饿肚子了,您看,他还给您带回了脆饼。” 脆饼一早就被送了过来,她一直放在床边柜子上,就等着她醒来后看到能高兴一点。 然而宝盈看着那洒满芝麻的饼子,却突然哇得一下干呕起来。 …… 合丰院里,莫青一早前来禀报。 “李主子依然吃不进什么东西,除了最寡淡的米汤,看到什么都是直犯恶心。属下已经照您的吩咐请来了王太医,王太医诊治过后说是李主子饿得太久伤了肠胃,得慢慢调理。不过王太医也说,这件事情不能拖得太久,一旦形成了习惯,肠胃越来越虚,就会越来越不愿进食。所以还得抓紧时间让李主子激起食欲。” 他简直不敢想象,李主子先前是被饿成了什么样子。 祁明秀听了半晌,却是默了,隔了好一会,才回道:“以后厨房内准备的所有吃食都给她准备一份。” 顿了顿,又道:“中午我过去一道用膳。” 第35章 皇叔话好多 祈明秀刚说完,外面却传来叶平的回禀声,“王爷,陈嬷嬷来了。” 祈明秀眉头一皱,却还是让她进来。 陈嬷嬷脸色憔悴,一进门却又跪下,“王爷,老奴向您请罪来了!” “嬷嬷起来说话!”祈明秀说着,叶平已是上前搀起了她。 陈嬷嬷红着眼道:“老奴有负王爷的托福,将李主子累垮了!老奴罪该万死,只想着早日将她教好,却忽略了她的千金之躯!王爷,请您惩罚老奴吧!” 言真意切,当真一副自责后悔的样子。 只是昨日已跪,今日再跪,却是截然不同。 祈明秀果然说道:“嬷嬷不必这么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老奴惶恐!”陈嬷嬷却依然喊道。 祈明秀回道:“嬷嬷请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这两天的事还请别放在心上。” 陈嬷嬷翕动了半天嘴唇,最终却还是说道:“是。” 祈明秀很快走了出去,陈嬷嬷也跟着离开,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她又看向永和苑的位置,眼神里却是一片冰然。 只要不是伤了子嗣,一切都不会有太大问题。她做的有理有据合法合度,顶多也就是个疏忽之罪。要不是这次她突然倒下,一切就也遮掩了过去。 她的确是有意严苛的,可是她们又能如何指摘? 只是她的突然倒下,也不知是当真如此,还是有人暗中授意。迎春迎夏那俩贱蹄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陈嬷嬷又朝着永和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冷哼了一声就又转身离去。 …… 中午时分,祈明秀果然提前回来赶到了永和苑。 宝盈已经起了来,听到他到了赶紧上来迎接。灵瑶郡主的事她已经听说了,想着都有些后怕,她怎么会料到一个小姑娘会如此恶毒,她毕竟没有得罪过她。不过对于陈嬷嬷,她依然有些无可奈何,她针对她,彼此心知肚明,可是她无凭无据,说了也只是矫情。 不过能够送走灵瑶郡主,她已经足够感激了。 等到他跨进门槛,宝盈规规矩矩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雍王爷让她跟着陈嬷嬷学习礼仪,她可不能再疏忽了。 声音却是有些闷。 祈明秀听着脚步顿了下,隐约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转头望去,见她怯生生的站着,低着头,也看不清神情。 “去用膳吧。”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这么说道。 “是。”宝盈乖顺应下。 食盒已经拿来,大大小小好几个,全部摆出来,铺满了一桌。光是汤就有六道,果子糕点也是被拼了两大盘。 如今府里谁不知道李侧妃的事,后院的厨子也是卯足了劲想要献上一份殷勤。 祁明秀已经坐下用起膳来,宝盈拿着筷子却是半天没有动作。满桌的美味佳肴,她却一点没有胃口,忍着没呕出来已经难得。 祁明秀说道:“想吃什么让迎春给你夹。” 宝盈应了声:“是。”可是好半天只是舀了一勺子白粥放进嘴里。 祁明秀见状,便放下了筷子,“还是吃不下吗?” 宝盈一下,抬起头就道:“请王爷恕罪。” 清凌凌的一副眸子,又是害怕又是无力,脸颊上的圆润也没了,只剩下尖尖的下巴。祁明秀还记得她活泼灵动的样子,现在哪还剩下半点精气神。 “尽量多吃些吧。”好半晌后,祁明秀低下头又道。 “是。”宝盈依然只是那么一句。而筷子握着手中好久,也依然没有落在哪个盘里。 祁明秀突然也就没有了食欲。他还记得之前她每次吃饭总是胃口很好,然后每吃一口又总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让人止不住的也跟着胃口大开。 跟她吃饭是件很欢喜的事情,好像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就只剩下这一件。 可是现在…… 用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将一碗饭吃完,而宝盈却只是用了小半碗白粥。 满桌的菜肴几乎原封不动的被撤了下去。 祁明秀没有立即走,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宝盈未敢擅动,候在一边,静等他的吩咐。 “过来。”祁明秀看着她,突然开口说道。 宝盈心中疑惑,可还是乖乖的上前。祁明秀却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抱在了膝盖上。宝盈想要挣扎,一想,又不敢了。 迎春迎夏她们已经识趣的退了下去。祁明秀抱着她的腰,感受着明显的单薄,却没有多做什么,只是问道:“告诉我,你想吃点什么?” 宝盈摇摇头,眼圈却有点红。 祁明秀便又无声的叹了口气。 宝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抬头道:“王爷,对不起,您给妾身带回了脆饼妾身很高兴,可是现在妾身真的吃不下。” “没关系,你想吃,我没可以再去买。”她当时只是随口一句,他却不知为何记在了心上,还特意拐了一段路去买了回来,一回到王府又命他第一时间送了过去,为的只是想让她高兴一下。 在归来时的马车里,他看着放在眼前的脆饼,都能想象出她看到时欢喜连天的样子,甚至,他还能想象出等到夜里她过去时,她抱着他甜甜的说“谢谢”的样子。 现在依然是谢谢,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王爷,您放妾身下来吧。”宝盈见他迟迟未动,便又说道。 祁明秀怔了下,宝盈却已经从他的膝盖上滑了下来。她拿起茶壶,说道:“王爷,妾身给您倒茶。”倒完,又在边上站好。 祁明秀终于感觉到了异样,以前她也会小心翼翼的,可却不会像现在这般生疏。她现在这么站着,就跟循规蹈矩伺候他的下人一样,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娇俏与鲜活。 “你为什么要自称妾身?”最直白的就是在这称呼上。她以前总是直来直去的称“我”,从不会自称一个“妾身”,就像她总是会叫他“雍王爷”,而从来不会像别人一样叫他一声“王爷”。而他,也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适,好像她就该是这样子的。 宝盈听他这么一问,却是怔住了,好半天她才闷闷道:“妾身就是应该这么称呼的啊……” 祁明秀一下想到了关键,“陈嬷嬷让你改的?” 宝盈有些犹豫,可还是点点头。 祁明秀便吸了一口气。他现在真是有些后悔,陈嬷嬷素来墨守成规刻板严明,由她教导,她便硬生生的将她扭转了心性。 “以后不用这么称呼自己,以前怎么叫以后也这么叫。”想着,他又道。 “可是……”宝盈却是犹豫,因为这些称呼,她被陈嬷嬷罚了不少。想着那些惩罚,她的心上都能涌出阴影来。 “没关系。”祁明秀阻断了她的犹豫,“以后你也不用再去嬷嬷那学习规矩了,你做的很好。” 宝盈听着这话,眼泪顷刻就涌出来了。她练了那么久,做的那么多,就是为了得到一句“你做的很好了”。 “雍王爷,我真的很刻苦的!”她委屈的说道,眼泪越来越多。 “我知道我知道。”她在瑞福院里到底怎么样,他也已经派人打探出来,她从来不曾偷懒,也不曾抱怨,只是一遍一遍不停的练习。 嬷嬷再怎么严格,她也只是一一照做。 宝盈哭了半天,却又停下,像是不敢相信般,又止住眼泪问道:“雍王爷,我真的不用再去了吗?” “嗯。” “那您跟她说了吗?” “我会告诉她的。”祁明秀说着又道,“你过来。” 宝盈见他又要想抱自己,却只是忙又后退一步。 祁明秀看着她。 宝盈抽泣着道:“雍王爷您忘了吗?我来小日子了,会把您衣服弄脏的。” “……”祁明秀伸出的手便僵住了。他原本还以为是她被嬷嬷教怕了的缘故。 隔了好半晌,才又开口问道:“那能出去吗?” “?”宝盈抬头。 “晚上我带你出去,街上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府里的膳食她没胃口,就只能再想别处了。 宝盈听着,好生犹豫。她以前来小日子了可从来都不会出门的,可是雍王爷那么好要带她出去呢…… 挣扎了好半晌,她复又抬头道:“小心些,应该也可以的吧。”她其实也想让自己吃东西呢,吃不下东西胃里空空真的好难过。 “那你就先休息一会儿,到晚上我再来接你。”祁明秀又道。 “嗯。”宝盈忙不迭的点头。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身走了。总算又回归了些原来的样子。 宝盈目送他离去,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今天雍王爷跟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啊! 数都数不清了。 第36章 皇叔恶趣味 当天晚上,宝盈一早就收拾妥当。等到天擦黑的时候,莫青果然前来回禀,马车已经备好了。 这次迎春也跟着一道去,宝盈身上不方便,总归需要一个人伺候。 马车一前一后的走,宝盈本来以为是和迎春一起坐后面那辆,谁知道莫青却迎着她直往前面那辆走。 坐在祁明秀身边,宝盈有点拘束,总怕一不小心把他的马车给弄脏了。祁明秀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矮几上那个八角多宝盒给她推了过去。 “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宝盈有些纳闷,打开盖子一看,发现里面分成好几格,放着各式各样的糖果点心,而且多是她先前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 “这是宫里带回来的,慧妃做给皇兄吃的。”祁明秀淡淡的解释道。 宝盈听着却是睁大了眼睛,皇兄?那不就是皇上了!她居然吃了皇上的东西!雍王爷为了能让她吃下东西,竟然连皇上的东西都拿来了啊! 他真是对她太好了! “那您要吃一个吗?”她赶忙拿起一个绿色的糖问道。 祁明秀看了一眼,没有拒绝。然而当他伸手想要去拿的时候,宝盈已经伸过来递到了他的唇边。 祁明秀愣着,嘴却张了开来。是薄荷糖,口味浓郁,他却只感觉到他的唇似乎触碰到了她软软的带着凉意的指尖。 宝盈却没在意,喂完只是低下头将手指放入嘴边伸出小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糖上有粉,她下意识的就这么做了。 祁明秀看着,却是眸色一深。 自己再吃什么,宝盈却是有些为难,色彩鲜艳,造型别致,看着都很诱人,偏偏却没半点食欲。但总不能辜负雍王爷的一片心意,所以她仔细挑了挑,将手指落在红色的糖上。 放入嘴里,是山楂味的,还带着些陈皮,酸酸甜甜的,倒挺好吃。 宝盈含着,有点满足,酸甜味流下,胃里总算有点东西了。 祁明秀看着她终于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今天下午他进宫,皇兄正跟他商谈着事,慧妃却来了,手里端着多宝盒,说是闲来无事做了点吃的给皇上当点心。 慧妃走后,皇兄便又照例将多宝盒递来与他分享,原先他一直会谢绝,可是今天看到后,竟干脆将它接了过来,只言谢过。当时皇兄还满是惊讶,他却只想着,或许这些东西她能愿意吃上一口。 慧妃祖上乃是糕点名家,她可是习得一手好手艺。 宝盈吃了两颗却又放下,胃里太酸,又会有些难过。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却是到了金风楼。 祁明秀已经先行下来,宝盈看了一下,很想说不用去了,可是祁明秀已经转身伸出手来。 迎春正要上前,看到这副景象一下顿了下来。宝盈犹豫了下,脸一红,还是伸出了手。 雍王爷扶她了哎! 雍王爷的手掌温暖、宽大、又有力,宝盈握着下来,周围很热闹,她的心却是静静的,仿佛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等她一落地,祁明秀却已收回手,又神色淡然的往里走去。 彼时夜色已浓,琉璃盏里灯火璀璨,宝盈跟在祁明秀后面,翘着嘴角,心里格外的甜。 依然进了上次来的那个雅间。宝盈去了内室更了下衣,出来时,菜已上了满桌。 “想吃什么?”等她坐下,祁明秀便问道。 宝盈看了一圈,却是不语。菜都是好菜,可没一样她想吃的。 祁明秀也不说什么,只是对着莫青道:“撤了。” 宝盈刚要惊吓,侍者已经上来将一道道菜原封不动的撤了下去。紧接着,又是一道道不同的菜摆了上来。 祁明秀抬头看她。 宝盈低下头,却是再不敢表态。又看了一圈,她拿起一个近边的奶香馒头,说道:“我就吃这个好了。” “嗯。”祁明秀应了声,边上侍者却又上来。 顷刻,除了那道奶香馒头,其他的菜又都换了新。 宝盈:“……” 这些菜都很贵很贵的! “雍王爷,其实咱们可以带回去……”虽然知道雍王爷肯定不会在乎这点银子,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祁明秀便又对莫青说道:“打包带走。” “是!”莫青赶紧过去下令。 “这些呢?”祁明秀又问向宝盈。 宝盈可不敢再让他撤,忙道:“可以了可以了。”说着又夹起一个百合片吃了起来。 祁明秀不动,等着她再落筷。 宝盈看着他,眼巴巴的,有些无力。 祁明秀明白了,又要转头。 宝盈忙道:“其实我还挺想喝上次那个酒的。”甜甜的,很好喝。 “……”祁明秀却是默了,往常她要是要求他还能答应,现在他可不敢给她再喝这个,想了想,他说道,“这里有果子酒,甜而清淡,你可以喝一点。” 宝盈一想,也答应了。 果子酒很快呈了上来,侍者倒上退下,宝盈端起闻了一闻,“好香。”有葡萄的香味,隐约还有橘子的香味。 她抿了一口,滋味也很好,忍不住就又尝了一口。 “这个也好喝的。”却是再不敢一口喝下了,她实在担心自己的酒量。 祁明秀隐约有些主意了,对着莫青又道:“你让厨子再做一道菠萝甜汤来。” 莫青赶紧应是,不一会儿,盛在飘花白瓷汤碗里的菠萝甜汤便被送来。打开盖子,芳香四溢。 “好香!”宝盈忍不住又叹道。 迎春已经盛了一碗递给了她,宝盈舀起细碎的菠萝轻轻吃了一口,甜中带酸,酸中有甜,口水都止不住涌了起来。再舀一口汤,也是清新怡人,香甜可口。 宝盈眼睛眯起来了,这个真的很好吃啊! 祁明秀看着她惬意的神情,觉得自己真是没料错。她现在就是喜欢吃那些酸酸甜甜像是水果的东西。 就着一碗菠萝甜汤,她吃了一个奶香馒头,终于感觉到胃里有东西了,宝盈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力气了。到最后,她甚至又吃了半块山药糕。 祁明秀看着她终于进食了,一颗心落定,虽然吃得不多,但总归有了好转。 离开金风楼时,宝盈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迎春所在的马车里却堆满了食盒。 街上又是热闹非凡,宝盈掀开帘子看着,又有些向往。 祁明秀又道:“想吃什么让莫青给你去买。” 宝盈却是摇摇头。现在糖葫芦啊杏仁糖啊炸豆腐啊她都没兴趣。 不过…… “雍王爷,您喜欢吃野菜馄饨吗?”突然间,她转头说道。 祁明秀向外看去,却见拐角里一个小摊上,一个妇人正煮着热气腾腾的馄饨,边上摆着两张简朴的木桌,上面坐满了人,正吃得一个热闹。再旁边的树干上,挂着一块木板招牌,上面写着——张氏野菜馄饨。 “莫青。”祁明秀已向外喊去。 马车停下,莫青收到命令,又已往馄饨摊前走去。 不一会,他捧着白瓷碗返了回来。掀开帘幔放上矮几,又道:“主子,您小心烫。” 祁明秀掀开,果然热气腾腾。 “吃吧。”他推过去说道。 宝盈却回道:“这是给您吃的啊。” 祁明秀:“……” 宝盈又道:“你午饭跟晚饭也都没吃什么呢。这家馄饨摊您别看它不起眼,可是特别好吃。唐悦就特别喜欢,以前我去她家玩的时候,她就常让丫鬟买回来给我们吃。” 所以她一开始就是问他要不要吃…… 祁明秀又问道:“那你喜欢吃吗?” “喜欢啊,”宝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喜欢吃肉的。” “……”祈明秀突然便笑了起来。 宝盈低下头,就更加不好意思,不过……她抬头又瞥了一眼,雍王爷对她笑了呢。 “您快点趁热吃吧,馄饨都要热腾腾的才好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很快,她却又说道。王府里也有馄饨,馅都是好馅,可就是没那么好吃。这跟饭菜一样的,都是刚出锅的才最可口。 祈明秀原本也没打算再吃什么,不过看着她殷切的眼神,还是拿起了勺子。 吃一口,清香的野菜,金黄的鸡蛋,劲道的面皮,再渗着鲜香的鸡汤,当真是滋味无穷。 “好吃吧?”宝盈见他一个吃完,忍不住问道。 “嗯。”祈明秀应了声。 宝盈高兴极了,他能满意就最好了。 祈明秀又舀起了第二个馄饨,吹了吹,放进嘴里,依然口齿生香。 再喝一口汤,回味无穷。 …… 宝盈原本只是兴致勃勃的看着他吃,可是看着看着,视线就渐渐落在了他的碗里。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饿了。 祈明秀终于有些察觉,他看着宝盈几乎垂涎的目光,顿住手问道:“你要吃吗?” 宝盈摇了摇头,刚都说了不吃了…… 祈明秀吹了吹,却将勺子递到了她的唇边,“吃吧,确实很好吃。” 宝盈怔住了,呆呆的就张开了嘴,馄饨好大个,她却只能先咬下一半。祈明秀顺势就把剩下半个放进了自己嘴里。 宝盈包着嘴咬着馄饨,目光却一直望着祈明秀。 雍王爷喂她吃东西了! 雍王爷还把她吃了一半的馄饨吃了! 啊!这个野菜馄饨真的好好吃啊!好久都没吃到了呢! 啊!雍王爷要做什么! 宝盈千头万绪满心震惊,祈明秀看着她受宠若惊一脸惊吓的望着自己,却是忍不住搂住她的腰就吻上了她的唇。 唇上沾着汁水,水润光泽,怎么看怎么可口。 他突然就想着,再狠狠的吓她一回。 灵舌描摹着她的唇,浅品低吮,最后撬开牙关,长驱直入。腰搂得紧,恨不能将她揉入骨中。 他早已后悔临行前那夜只顾着抱着她睡了。 第37章 皇叔好温柔 宝盈被吻得晕晕乎乎,祈明秀松开她后,她嘴唇微肿,眼睛里蒙着层水雾。 祈明秀忍不住又啄了一口,这才彻底扶好她坐正了身体。 放在边上的野菜馄饨变得温热,他舀起一个又递了过来,“还吃么?” 宝盈警惕的仰后,包着唇不肯再开口。 祈明秀眼中漾出了笑意,“我不亲你了。” 宝盈脸一热,赶紧张嘴,又不敢再让他吃剩下的半个,只囫囵把整个馄饨塞了进去。 腮帮子鼓起,她使劲吃着,时刻防着他再来“夺食”。她总算发现了,雍王爷总喜欢在她吃东西时候亲她。 祈明秀这回却是没动,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唇上溢出来的汤汁。 宝盈被他这么亲昵的触碰着,一怔,情不自禁的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喂她吃了两个,祈明秀不敢再喂了,便又将剩下的馄饨全部吃完。看到宝盈眼巴巴望着,便道:“你一下还不能吃太多。想吃可以明天再来。” “唔。”宝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素馅的馄饨其实也挺好吃的。” 祈明秀便又问:“要不要喝汤?” 宝盈正有点噎,便点头道:“嗯。” 祈明秀便递了过来。宝盈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 喝了一半,喝不下了,看向祈明秀。祈明秀却接过去,一口而光。 她吃的东西,总是特别好吃。 …… 回到雍王府,夜已经深了。 宝盈跟着祈明秀往前走,却发现他好像一直再往西苑方向走去。想要开口,又怕误会,几次张开嘴又闭上。 结果,祈明秀一直走到了永和苑的门口。 宝盈再忍不住了,拉拉他的衣襟就小声道:“雍王爷,我来小日子啦……”今晚伺候不了您了。 祈明秀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回道:“无妨。” 说着,又走了进去。 “……”宝盈惊讶了半天,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当初陈侧妃不就是因为来小日子了将雍王爷拒在了门外吗? 她突然很好奇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祈明秀不禁也想了起来。那天他进入留香苑,陈侧妃却朝他跪下,直言自己身上不适不能伺候还请王爷恕罪。于是他刚要跨进门槛的脚步就顿了下来,再然后,就当真如她所愿移步它处。 其实他对此并无觉得不妥,可是她既然执意,他也不会强求。 每个人都在他心里定好了期限,他进了一个院子,自然就会给足一个期限。 除非,她不要。 …… 迎夏已经带着婆子给木桶放了水,祈明秀还从未在这里沐过浴,一切都得小心伺候着来。 祈明秀到了才想起洗浴的事,想要回温池,下人却只说备好了。再看宝盈一脸恭候的样子,想了下,也就留下。 丫鬟们已经退了下去,问了侍卫,人家说王爷沐浴的时候从不留人在身旁。宝盈却不知,只是跟着进去想要伺候。 “雍王爷,我给您脱衣服啊?”她说着,就伸出了手。 祈明秀也由她,微不觉察的,稍微分了下腿。 “以后多吃点,没关系。”不多吃,怎么长大,怎么长高。 宝盈不知他怎么说起这个了,可一想,心里也暖暖的起来。 他一定是又心疼了。 上衣全部脱完,露出匀称有力的胸膛,宝盈目光落在那红点上,心又痒痒。只是脱裤子的时候依然有些脸色,虽然做过很多事了,可依然还会不好意思的呀。 先是蜂腰,接着是紧实结实的臀部,宝盈不敢看前面,就只落在他的大腿上。笔直修长,堪称完美,可就是膝盖上一道狰狞的疤痕破坏让人看着心惊。 宝盈意识到自己的所为又要惹他不高兴了,就又赶紧挪开视线。 “雍王爷,我扶您进桶啊。”收好裤子,她又说道。 祈明秀却微微侧过了身,只道:“我自己来。” 宝盈看着他慢慢进了桶,心里有些雀跃,雍王爷的身材真是好啊! 只是当他全身没入水中时,她在边上看着,却又好笑起来。她原来一直觉得这桶挺大的,可雍王爷一进去,怎么就变得那么小了呢? 祈明秀一回头,正好看到她脸上溢着笑容,“你笑什么?” 宝盈摇头,一想不能欺瞒,便又道:“雍王爷您觉不觉得这桶小了啊?” 自然是小了,他坐下去腿也伸不直。 宝盈看他沉默便又道:“那我明天让她们再换个大的。” “不用。”还是去温池来得方便。 祈明秀本来想说“你若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去温池”,一想,又作罢。 她这离温池还有些距离。而离温池最近的,除了知非堂,就是合丰院了。 “那我给您洗澡。”宝盈又道。说着已经拿着手巾走了过来。 祈明秀被她搓了几下后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又是一句“别动”,声音却有嘶哑。 她随意撩动,却是无处不点火。 宝盈隐约有些觉察,便当真不敢再动了。 等到祈明秀洗好站起,宝盈也只是递上了手巾。瞥了一眼,小雍王爷果然又变成大雍王爷了。 替他擦拭干,又换好衣服出去,宝盈又开始收拾自己。 等她回到床边,祈明秀已经躺着了。宝盈爬过去问道:“雍王爷,我伺候您啊……”他肯定是有所需要的,她虽然不方便,却也有别的法子。 祈明秀目光触及她红润的唇,腹中那团火瞬间燃起。 “不用。”可是他却拒绝了她的提议,只是拉过她躺下用力吻着。 他并不是一定要,虽然他真的很想要。 一番热吻结束,宝盈又是气喘吁吁,祈明秀也是胸膛起伏。 宝盈手推着他的胸膛,迷离着眼说道:“雍王爷,我真的可以的。” 祈明秀忍下烈火,却只是拍拍她的背,“等你养好了。” 宝盈听着,心里蓦地一热,他原本以为他只是顾忌她小日子,却没想到他是担心她的身体。 “雍王爷,我好爱您啊!”她忍不住就环住他的脖子贴在了他的身上。 “嗯。”祈明秀也搂过她的腰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半晌后,又拍着她道,“不早了,早点睡吧。” 他也知道,她早已经很疲倦了,却依然打着精神想要伺候好了自己。 宝盈当真听话的阖上了眼睛,而没一会儿,果真睡了过去。 祈明秀看着她恬静的容颜,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像只猫一样,连带着他的心也柔软起来。 第38章 皇叔的怨念 第二天,宝盈起得有些晚,睁开眼,祁明秀却还在,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雍王爷?”她赶紧爬起来,声音带着惊疑,外面都已经天光大亮了。 祁明秀放下手中的书却只说道:“去洗漱一下吧,待会儿一起吃早膳。吃完早膳王太医会过来。” “嗯。”宝盈立马就动身往内室走出。她一定是让雍王爷等久了,平常这个点他早就吃过早膳了。 梳洗整装完,早膳已经摆上。两人坐下用起来。祁明秀看着宝盈吃,宝盈胃口开了些,但一顿饭下来依然用得不多,不过半碗小米粥、半碟酸枣糕、以及两个汤包。 王太医很快赶来,一番诊治完毕,回道:“这位主子中的冰心草之毒要稍深些,只怕要清上两个月,再修养一段日子才能好。现在她身子依然发虚,不宜用药,还得等她彻底调养好了才行。” “王太医费心了。” “不敢当。” 一番客套,王太医告辞离去,祁明秀看着宝盈,半晌无言。 宝盈也在望着他,目光闪闪的,却是有些不安。 祁明秀沉默了一会儿,便对外面喊了一声——“叶平。” 叶平很快走了进来,“王爷。” “这几日你先暂且留在这吧。”她这边有什么事,他也能尽快回禀。她想吃什么,他也能尽快出去买。 叶平闻言,头一低,“是。”眼神有些抑郁。 这里全是女人。而且,偏偏伺候的还是李侧妃。 ——他依然记得自己当初拿剑对着她。 外面的莫青听着,却要羡慕死了——迎春姑娘多漂亮啊! 祁明秀很快就走了,走时宝盈问他过不过来用午膳,他说不过来,可是顿了顿却又说晚上再带你出去。 出去干什么,自然是吃馄饨。宝盈可记着他昨晚说的话,于是止不住就笑了起来。 …… 祁明秀一走,永和苑又恢复了宁静。迎春扶着宝盈想让她再去睡会儿,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啊!这是什么东西!” 宝盈走出去一看,却见是宋敏玉来了,而她正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她的边上,正是石榴树,虎崽正蹲在那看着她。原来虎崽刚开始是躲在后面玩,见到人踏足它的领地,就一下蹿了出来,宋敏玉未堤防,就硬是吓了一跳。 阿彩已经跪了下来。她一直站在边上看着,看着这个主子过来还以为是不怕的,谁知道她竟是没看到。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虎崽白天一直会被栓在石榴树下玩耍呢。 “宋敏玉,你不用怕,这个就是虎崽,我跟你说过的,它不咬人的。”宝盈见着,赶忙解释道。她之前跟她说了好几次了,还邀她一起去看,可宋敏玉只是不愿出她的芳翠苑,于是至今都没跟虎崽打上照面。 不过就是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舍得出来了。 宋敏玉意识到自己丢了丑,秀眉倒蹙,却也不理会,只是拉起宝盈就往里走。 等到走进屋内,没旁人了,又一脸生气的问道:“李宝盈!你到底给雍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你都来小日子他怎么还在你这过夜啊!我昨晚都等了一晚上!” 陈雅君中了毒,李宝盈来了小日子,王爷要来西苑,怎么着也轮到她了!就算轮不到她也有别人,怎么王爷就还赖在永和苑不走呢! 宋敏玉想着自己昨晚等了那么久结果只是白等,气就不打一处来。 宝盈感到冤枉,“我也不知道啊!” 顿了下又安抚道,“你也别着急,雍王爷迟早会到你的院子里去的。他估计就是看我生病了才格外照看一点的。” “哼!”宋敏玉却是不听,“他就是宝贝你!我就不知道你哪里好,他们都喜欢你!雍王爷是,唐悦也是!” “哪有!”不喜欢她的人多了! “我不管啦!”宋敏玉转头却又说道,“你身体好了没有啊!你不来我们都不能玩牌无聊死了!” “……”宝盈突然觉得,她过来就是想喊她玩牌的。可她也不敢答应,“我现在可没精力跟你们玩,万一我输了你又要骂死我。你要没人手就让迎春陪你……” “我才不要!”让迎春玩她就又惨了,宋敏玉突然又不耐烦起来,“不跟你说了,我找别人玩去!还有啊!这个东西你快点把它弄掉啊!都快把我吓死了!”说完就又转身走了。 宝盈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在自己院子里憋了一个月,结果却是这样走了出来。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她又恢复了精气神。 就是好像她对雍王爷都没兴趣了…… 宝盈突然觉得自己都有点没脸见祁明秀了。 不过旺财跟阿彩,好像真的要想想该怎么办了。 还有,其实她真的没骗她,雍王爷迟早会去她的院子的。雍王爷是有期限的,她现在中了毒,光清除都要两个月时间,更别说彻底调养好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只怕都不会有宝宝了。而雍王爷虽然送走了灵瑶郡主,想要个可爱宝宝的念头应该还是不会消的,所以他应该不会愿意等她那么久…… 就是不知道雍王爷去了别的院子后,还会不会愿意回来看看她。她总觉得,他离开一个院子后,就不会再回去了。 …… 当天晚上,宝盈在觑到祁明秀心情不错的时候,果然提出了旺财和阿彩的事。 她之前强行把旺财留下,是以为雍王爷会把它处死,后来知道他没这心了,也就觉得送回驯兽园才是最好的办法了。至于阿彩,她也不太适合王府的生活,还是驯兽园那里最简单最合适她。 祁明秀听她这么提议,也没说什么,只是随口就应了下来。当初他将虎崽送她,确实是草率了。 而等看到她她似乎又流露出一丝不舍时,他便又说道:“你要想看它,以后可以去驯兽园找它。” …… 第二天,祁明秀就当真差人把旺财和阿彩又送回了驯兽园。阿彩走时,宝盈给她封了好些银两,阿彩却只是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 虽然她知道被送回去后自己的差事只怕也保不住了,可是总归比丢了性命的好。 对于宝盈,她是真心感激。 …… 之后的几天,祁明秀会天天晚上带着宝盈出去,吃够了张氏野菜馄饨,又去吃福记豆腐脑,吃够了福记豆腐脑,又去吃永昌盛的米糕,总之,她想吃什么,他就带她吃什么。 而经过一番的调养,宝盈的胃口终于彻底恢复了。看着她每天又将面前的盘子统统吃光时,祁明秀突然觉得莫名的欣慰。 而这段时间,他依然会每晚踏足永和苑,只是宝盈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他依然不能做什么。 每晚耳鬓厮磨,他觉得自己似乎都要炸了。 …… 整个西苑里,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再敢跟宝盈呛声,雍王爷对她的态度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不但是雍王爷为了她将视若明珠的灵瑶郡主送走了,更是在她不方便的日子里他都毫不忌讳的留在了永和苑,甚至还有,为了哄她吃下东西他竟降尊纡贵的一晚上一晚上的陪她出去游玩。 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又都嫉妒的眼睛发红,可是再怎么不平,她们也只能忍着。 前车之鉴,谁还敢得罪她! 她们只能等,等到李宝盈有朝一日手段用尽,等到雍王爷终有一天将她厌倦! 李宝盈被伤了身子,难以怀孕,她们不信雍王爷为了子嗣着想,能一直待在她的永和苑! 而只要他一踏进自己的院子,她们就会拼了命的将他留下! 当然,其中除了一个人例外。 宋敏玉每天都圈着人玩牌,做梦都是配着牌上的点数。一开始她还有点期待,后来也就死了心,与其盼着这些得不到的,还不如抓紧眼前的。 于是整个西苑里,原来是她的芳翠苑最冷清,现在倒变成最热闹的了。 …… 而一个月又过去,令众人失望的是,祁明秀依然每天晚上驾临永和苑,从不去别处。 除开西苑,终于也有人坐不住了。 …… 瑞福院里,雪心给陈嬷嬷揉着肩,雪竹给她敲着腿。 雪竹一脸焦虑的说道:“干娘,王爷一直宠着永和苑那位主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雪心也跟着道:“就是啊,整整两个月了,王爷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去她永和苑了。现在整个院子都以她马首是瞻,我估计再过不久,都能不记得您这个管事嬷嬷了。” 陈嬷嬷原本闭目养神着,听到这话一下睁开了眼睛。 雪竹觑到,便又小心着说道:“干娘,可不能再让王爷这么下去了,要是让永和苑成了气候,您可怎么办?正贤院的那位眼看就不行了,万一以后王爷将永和苑那位宠上了天,让她掌了权,那可就遭了。李侧妃不足为惧,可是您得想着迎春迎夏两个贱蹄子啊!她们可是桂嬷嬷教导出来的,跟您一向作对,现在隐隐翻了身都已经有点拿鼻孔看人了,要是哪天真让永和苑掌了权,那不得作践死您,将您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住嘴!”雪竹还欲再说,却被陈嬷嬷一把严厉的打断。 陈嬷嬷坐起身,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打什么主意!当初我就让你们不要跟着灵瑶郡主,你们偏不听,现在好了,灵瑶郡主被赶走了,你们俩就只能灰溜溜的等着再差遣!也幸好王爷既往不咎没问你们罪,我才能将你们两个讨过来在我跟前伺候着!陈侧妃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上了玉碟的人!王爷就算冷落,却也不会亏待了她!你们眼皮子浅就顾着眼前的利益,现在鸡飞蛋打就又来挑拨我压下永和苑压下迎春迎夏!我当年真是不知道怎么教导出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 “干娘!”雪心雪竹听着她这一番呵斥,早已吓得跪倒在地。 雪心哭道:“干娘!我们虽有私心,可也全是为了您着想啊!您跟着先太妃娘娘跟着王爷一辈子,难道到老了还要被那几个小娼妇压着嘛!” “啪!”陈嬷嬷一巴掌就甩了下来。 “滚出去!”她厉声喝道,“我真是越来越纵容你们了!” 雪心万没想到自己会挨打,眼泪双双滚落,可当真不敢再说半句,只由雪竹扶着就走了出去。 “姐姐!”走到外面,雪心忍不住又哭道。 雪竹却让她噤声,“你等着吧,干娘不会坐视不理的。” 干娘从来冷静克制,如果不是被戳中了心思,怎么会如此失控。 而她这么些年还能有什么心思,无非就是当年那个虽然一直被她压着却偏偏又让她奈何不得的桂嬷嬷。 她刚才的一番话,正好就戳中了她的痛处。 屋内,陈嬷嬷站立着,眼神淬毒。 桂如意,你这个杀千刀的! 当年她来到雍王府,本以为可以全权掌握,谁知道她总是明里暗里使坏。她借着先太妃的手狠狠的压下了她,哪知她却依然死死的攀着王爷与她分庭抗争。 那些年,她不知道受了她多少气! 本以为她是个短命的,死了一了百了,谁知道偏偏还留下几个祸害,到现在都要搅得她不得安宁! 可是她风风雨雨经历了几十年,岂是这几个小贱蹄子就能扳得倒的! 且等着吧! …… 瑞福院里,风云诡谲。永和苑里,宝盈仔细挑选着礼物,却满心欢喜的想着:——端午了!她可以回娘家啦! 听说唐悦也从江南回来了呢! 第39章 皇叔的情敌 端午那天一早,十辆马车就离开了雍王府。每辆马车上都放着早就备好的礼物,满满当当,十分丰盛。雍王府出手,从来就不会寒碜。 当然除了这些份例,每个人还多多少少备了点自己的心意,就像宝盈,硬是又多准备出了一个小箱子的东西来。 宝盈是带着迎春一起回去的,一路上,万分兴奋。两个月了,她还是第一次回家呢。 李家门口,父亲李裕早就等着了。他穿着件青衫,翘首以盼。只是两个月不见,他的鬓上白发又添了许多。 上个月,他突然官升一职,从大理寺少卿变成了大理寺正卿,这让他颇为心惊胆战。他熬了十年,才从大理寺寺丞熬到少卿的位置,结果才过半年,他就又被擢升为正卿,其中缘故,不说便明——原吏部侍郎陈其真陈大人不也一下被升为吏部尚书了么。也幸好他原来的老上司是升迁,若不然他还不定得得罪多少人。 可虽然如此,依然如置风口浪尖,让人不敢分神啊! 马车终于抵达,宝盈不等迎春掀帘就已先下了马车,待看到门口等着的熟悉面孔时,一下就扑到跟前,“爹爹!” 李裕见着,也是一下就红了眼眶,原先天天在眼前,现在嫁了人,就是几个月见不着一面。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又是欣慰又是感怀的开口道:“宝盈,你又长高了啊!” 宝盈知道他是时刻记挂着自己在雍王府的日子,便忙应道:“是啊,雍王府里伙食可好啦,我每天都能吃很多。”她一点都不敢提自己前段日子被害生病的事。 “好好好。”李裕连连点头,只要她健康平安就足够好了,“快进去吧。去看看你母亲,她身子不适所以才没出来迎你。” “嗯!”宝盈笑着应道,虽然她再清楚不过,父亲这么说只是粉饰太平。母亲不会愿意见到她的,出来迎接她,更是想都不要想。同样的,宝铃姐姐也是。 “宝铃姐姐身体怎么样了?”想到她,宝盈又问道。她出嫁前她可是一直病着。 李裕的神情就突然有些低落,“还是那样,吃不好睡不着……哎,待会你去看看她吧。” 宝盈听着突然就觉得不好起来,宝铃姐姐这病可也拖得太久了吧。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道:“我见过母亲了就去见宝铃姐姐,我还给她带了好多东西了。爹爹,我也给您带了好多东西!” “哎!”李裕看着她明朗的笑容,突然觉得所有事也都不算个事了。 安排好了随行的丫鬟婆子,宝盈就去了母亲所在的松香院。一进门,她就有些发憷,可一想,还是打起了精神。 在雍王府的时候,她觉得陈嬷嬷好像更凶一点,可回了家,她才感受到还是母亲更为可怕。 陈嬷嬷会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你,可母亲却是连一眼都不屑给她。 果然,在门外等了片刻后,进去回禀的丫鬟出来回话,说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请侧王妃见谅。 虽说出嫁女儿回门便是客,宝盈听着却还是有些伤心,因为她知道母亲这话里面包含了多大的生疏。 “那等母亲好点我再过来吧。”但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如此应道。 回过头,还不忘跟迎春解释道:“我娘身体一直不太好。” 迎春听着,只是笑了笑。 放下准备的礼物,宝盈就又去了东院。未出嫁前,她跟宝铃姐姐就一直住在东院。只是还没走近,她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药香,过去一看,一个丫鬟正在门口用砂锅熬着药。 宝盈看着有些心惊,之前宝铃姐姐可根本没这样。这是药都不停了吗? 丫鬟见到她,赶紧行礼。宝盈便问道:“宝铃姐姐睡了吗?” 丫鬟回道:“刚醒呢,现在正在喝药。” 话音刚落,就听得里面传来啪嗒一声,像是有碗被打碎了。同时还有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我不要喝!我不要喝!天天吃天天吃有什么鬼用!倒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宝盈吓了一跳。 有丫鬟出来,流着泪,手上捧着碎片。 外面的丫鬟已经小心翼翼的回道:“大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里面很快传来了声音,“滚!让她滚!我不要看到她!” 丫鬟一脸为难的看着宝盈,宝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药味更浓。而且不知怎么了,原来都是窗明几净的,现在竟似蒙了层灰,也不脏,就感觉让人压抑的很。 李宝铃正躺在床上,帐子拉着,依稀只能看个轮廓。 宝盈上前,轻声唤道:“宝铃姐姐?” 帐内立马就又传出了尖利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宝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宝盈远远站着问道。迎春跟在她边上,寸步不离。 帐内突然就又传出了哭声。 宝盈极少听李宝铃哭,一时有些无措,便又安慰道:“宝铃姐姐,你别难过。生病了吃药,很快就会好的。你看,我还给你带来了好多东西呢,你一定会喜欢的的。” 见李宝铃不说话,她就又打开了随身带着的盒子,“你看,这是白玉手镯,这是翡翠佛手,这是七彩凤蝶坠子……这个坠子可好看啦,我记得你以前看到一个差不多的很喜欢,我就把它带过来给你了,我觉得你戴着一定特别好看……”当初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把她送给宝铃姐姐了。 “李宝盈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然而帐内李宝铃却又厉声大喊起来。 宝盈握着坠子的手怔住了,“宝铃姐姐?” 李宝铃突然掀开帐子就冲了出来,她一把掸掉桌上的盒子,歇斯底里的说道:“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还能戴什么坠子!李宝盈你别以为你嫁进了雍王府就了不起了!你只是个妾!只是个妾!你不用拿着这些破东西跑我面前炫耀!我不稀罕!你给我滚!给我滚!” 桌上的茶壶茶杯顷刻被打了个粉碎,宝盈连连退着,脸上都已经来不及掩饰惊吓。 眼前这人还是她的宝铃姐姐嘛! 头发稀疏枯黄,面色消瘦苍白,整个人瘦骨嶙峋,简直跟个鬼一样! “宝铃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宝盈惊呼道。 曾经她可是眉目如画足以闭月羞花啊!就是她出嫁时,她也只是消瘦憔悴一点! 李宝铃却已蹲了下来,痛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边上丫鬟已经围了上来,一个扶起她,一个对宝盈说道:“二小姐,您还是出去吧,让大小姐好好休息一下!” 宝盈满心惊悸,也不敢多待,只是后退着往外走去。 屋内,李宝铃撕心裂肺的痛哭着。宝盈没敢立即离开,直到里面的哭声渐渐挺直为止。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提起宝铃姐姐时父亲会那么低落了,也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父亲没有一起跟来了——宝铃姐姐这个样子,谁能忍心多看一眼。 有丫鬟走出来,宝盈忙又上前问道:“宝铃姐姐怎么样了?” 丫鬟回道:“喝了药又睡下了。” 宝盈又问:“她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丫鬟便红了眼,“原来只是吃不下睡不着,可是上个月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越来越严重了,头发满把满把的掉,人也越来越瘦,请了多少大夫都没用。还是老爷花了重金请了京里的名医来,开了副方子吃了才稍微稳住了些……” 宝盈就有些难过,这还是稳住了的情况…… 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要不要求一下雍王爷,让他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看看? 虽然这有点逾矩,可是她真的想试一试了。 宝铃姐姐虽然对她很凶,可总有对她好的时候…… “主子,外面有个小姐找您,自称唐家三姑娘。”宝盈正想着,王府里今天跟来的一个丫鬟走过来禀报道。 宝盈听到一个“唐”字,眼睛已经亮起,“唐悦来了?” 丫鬟迟疑,对方可没报自己的名字。然而宝盈不待她回答,就已飞快的往院外跑去。 而当她赶到厅堂时,果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正当中。 十六岁年纪,柳眉杏眼,戴着顶黑色小帽,穿着件墨绿色的长袍,手执绫绢扇,腰系白玉带,却是一副贵家公子的男儿打扮。 “唐悦!”宝盈见到此人,已经欢喜的扑了上去。 然而唐悦腰一扭,却是避开了她。她柳眉一蹙,翘着嘴道:“你现在可是侧王妃啦!见你一面还要等人通报!哼,真是好大的架子!” “啊?”宝盈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唐悦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侧王妃啊!你看你现在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你了!”见宝盈呆愣着,又解释道,“刚才我要进来找你,你那丫鬟拦着我呢,我吓唬你的!哈哈哈哈!” 宝盈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撇嘴道:“那还能怪我啊!谁让你一去江南就这么久!你要是早点来找我,这些丫鬟都认识你了,还敢拦你嘛!她们就是赶拦我也不敢拦你啊!” “那我这不是听说你一回来就来找你了嘛!”唐悦搡着她的肩道,“我一回京城就来找你了,要不是听你爹说你今天会回来,我都能上雍王府去找你!哎呀,宝盈你怎么长这么高啦!都快及我个头了!你在雍王府都吃什么啦!” “吃各种各样好吃的!对了,府里的嬷嬷还给我们准备了好多带回来呢,我拿给你吃啊!”宝盈说着就要差人去拿。 唐悦却一把拉住了她,“现在可不着急,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什么事啊?”宝盈问道。 唐悦瞅了下四周,又拉过她睁大眼睛道:“今天可是端午啊!你不知道皇上在明光湖上举办了龙舟大赛么!今天那边可热闹啦!我知道你今天回来,还特意在湖边的茶楼包了个雅间就等着和你一起去看呢!” “怪不得你又男装打扮啊!”宝盈瞬间明白了过来,“可是你怎么又那么浪费啊!”包个雅间这得费多少银子! 以前她就专爱干这种事! 唐悦却是摇头晃脑一阵得意,“去了一趟江南,我的腰包可鼓啦!” 宝盈就不爱跟她说这个,唐悦外家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豪,总是有数不完的零花钱。 不过想到这个,她倒也得意起来,“我现在也是有很多钱的哦!我还有很多宝贝呢!” “那也没有我多!”唐悦很是自信,不过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又做了决定,“那我们在这吃过午饭就一起过去啊!” “不行!”宝盈想到什么,却又打断道。以前去也就去了,可是她现在是侧王妃啦,再这么出去,好像不大好吧。 唐悦看出了她的心思,又说道:“你怕什么啊!你今天可是回娘家,做什么都可以的!以后可都没机会了!我们偷偷溜出去,没谁能知道呢?我不就是怕你不方便才包下了雅间嘛!我跟你说,赛龙舟可好玩啦!你去了肯定不会后悔!” 宝盈睁大眼睛,突然就动摇起来。 唐悦看到,眉一挑,又从桌上拿出了包裹塞到她手里,“更何况,我连这个都给你准备好了哦~” “!”宝盈掀开一看,里面赫然又是一套男装! …… 半个时辰后,吃过午膳,宝盈借着午睡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一刻钟后,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穿过小道绕到了后门。 一身男装打扮的宝盈看着身后跟着的迎春,眼神哀哀的说道:“迎春姐姐,你可一定不能告诉雍王爷啊!” 她要出去根本绕不开她。 嘤嘤嘤。 “嗯。”迎春点着头,心里快要笑死了,她从来没想到她家主子穿起男装来能这么可爱。 不过答应她们出去,她也真是破天荒的大胆。只是李家的情况她也看清楚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主子留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开心。 更何况,唐家三姑娘看着莽撞,心还挺细的,为了接她主子出去玩,竟把所有的东西都打点好了。 她觉得,唐家三姑娘,将来肯定非同一般。 据说太子可是马上就要选立太子妃了啊! 第40章 皇叔偷听狂 马车一路飞奔,不到两刻钟时间,就已到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明光湖。而此时的明光湖,早已是人山人海。 马车不得前进,唐悦拉起宝盈就跳了下去,“逸仙楼就在前面,咱们走过去,等马车到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呢!” 宝盈正满心振奋,听着她的话就跟着往前跑去。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呢,而且四周都是锣鼓喧天,她的心都跟着要跳跃起来。 迎春见着却是惊着了,赶忙追上又喊道:“主子,您走慢点!”她哪里想到今天会这么热闹! 幸好逸仙楼就在前面拐角处,东穿西走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门口。只是里面也是坐了不少人,各个往窗口外张望着,有的甚至站到了椅子上。 唐悦却是回头得意的说道:“你看我厉害吧,我包的可是这里的三楼!” 逸仙楼就位于明光湖畔,原本就是位好价高,而它总共就三层,没想到唐悦竟然就包到了第三层!今天可是有那么多人啊! 宝盈真是佩服死她了! “看赛龙舟嘛,当然要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啦!”唐悦说着又已拉着她往上走去,“我们快点上去!我跟你说,我选的包间也是很好的!祭神台就在边上,要是皇上来了,我们还能看到他呢!” “真的啊!”宝盈听着,眼睛都亮起,跟着就蹬蹬蹬一道往上。 皇上哎!她今天都能看到皇上了嘛! 一口气跑上三楼,有人迎面走来都不觉,宝盈听唐悦一句一句说着,满心都是憧憬着即将发生的事。 迎面走来的三人却是停了下来,一人疑惑的喊了一声,“七王婶?” 然而宝盈浑然未察,只是跟着唐悦就进了一个雅间。 走到窗前,唐悦猛地把窗户打开,顿时,整个明光湖就呈现在了眼前。 碧水无波,风光绮丽,当真不愧为京中第一明湖。而在不远处,十几条龙舟正停着,蓄势待发! 再看湖的两旁,熙熙攘攘全是人群。甚至是旁边的桥上,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在最密集的地方,又搭着一个宽阔的高台,上面大椅一字排开,两旁矗立着明黄龙纹大旗,更有整齐划一的御林军持枪站立,乍一眼望去,真真是龙威浩荡,大气凛凛! 宝盈简直都要看呆了! 这时,外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不待她们回应,那门又已自外打开。 太子祁玉乾站在门口,看着伏在窗台上的宝盈,双目睁大,又惊又喜,“果然是七王婶!” 说着又兴高采烈的对着边上的二皇子祁玉坤说道:“我就说我没看错吧!你还不信!哈哈哈!” 接着又敲了下三皇子祁玉麟的头,“你也不信我说的吧!” 三皇子捂着额头,一脸怨念。 原来,刚才迎面走来的正是他们三人! 宝盈也已经呆住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笑着回道:“我们是来这稍作休息的,就在你们隔壁。刚才我们离开时还正好跟你们迎面走过呢,我一眼就认出你啦,可是喊你你都没应。二弟说我认错了人还不相信,我就干脆退回来把他们带过来验证啦!七王婶,你怎么也在这啊!还有,这位小哥是谁啊?” 说着,他将视线落在一边的唐悦身上,只是想到什么,目光一下又变得微妙。 宝盈察觉到他似乎误会了,忙道:“她是姑娘!不是小哥!” “姑娘?”太子眼睛一眨,满是疑惑,仔细瞧了一眼,又把视线落在她的胸脯上,“那怎么会那么平……” “平你个鬼啊!我那是绑起来的!”唐悦听着,怒不可遏。 太子一听声音,立刻知道她真的是个姑娘了,再想起自己先前说的,立马缩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哼!”唐悦气呼呼的扭头,可一想到什么,脸也刷的一下红了。 宝盈赶紧打圆场,“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听说我今天回娘家了,就特意来找我玩的。听说皇上举办龙舟大赛,我们就又一起过来看了。” 想了想,又说道:“你们可不要告诉雍王爷哦。” “不告诉不告诉!”太子忙不迭的点头,随即又道,“你也不要告诉七叔我们来这里了啊!我们可是偷溜出来的!要是被他知道了又要挨揍了!” “嗯嗯嗯!”宝盈也跟着点头。对于惧怕祁明秀这件事上,他们情不自禁就达成了同盟。 太子看着宝盈女扮男装的样子,却是越看越稀奇,上次见着她时还是胆小害羞的小姑娘,现在却又变成了一个斯文白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想到什么,他突然一拍头,又问边上的二皇子,“二弟,父皇这次设置的奖项是不是一顶白玉冠和一百两黄金?” “是啊。”二皇子应道。 太子便道:“那我们就把它们赢下送给七王婶好啦!我们上次不是还欠着她一个生辰贺礼嘛!原来那白玉冠还只是男儿用的,可是现在七王婶这副打扮,就再合适不过了!” 二皇子眼睛也亮起,“诶,这个好!” “你们也要参加龙舟比赛吗?”宝盈却是惊疑道。 “是啊是啊,我们可是盼了好久了!我们要一举拿下魁首!让父皇刮目相看!”太子满是豪情壮志。 “那不是还会被雍王爷知道的吗?”宝盈却是想到了这个。 “额……”太子哑住了。 眨巴了半天眼睛,又猛一挥手,“不管了!死就死吧!反正也被打习惯了!要是得了魁首父皇一高兴,说不定还能拦着!哈哈,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快点过去!” 太子说着就要告辞,突然想到什么,又将身边的三皇子一推道:“三弟我们也是偷偷把他带出来的,他小得那么一丁点又不能划船,本来我们还不知道把他往哪里塞呢,现在好啦,就劳烦七王婶帮我们先照看下!等我们赢了白玉冠,我们再来接他!” “皇兄!”三皇子向来深沉内敛,听到这话却是急了。 太子却根本不容他发言,“哎呀三弟你乖一点啦,好好听话,不然下次不带你一起出来玩了!喏,我把钱袋子给你,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七王婶的钱也要记得结上啊!” “我有钱的!”三皇子看着他就把钱袋往自己怀里塞就又急道。 太子却只是挠了挠他的脑袋,哈哈笑道:“谁让我是大哥呢!二弟,我们走吧!七王婶,我们先走了啊!”说着,拉着二皇子就已经往外走去。 “……”留下三皇子一个人怨念丛生。 太子和二皇子很快就走得没影了,宝盈见三皇子依然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便走过去道:“要么你还是留在这里看吧,这里看得可全啦。你还小,不能跟着划船,会掉下去的……” 三皇子抬头幽幽得望着她。 宝盈忙道:“就算不掉下去他们也会不放心的啊!” 嘤嘤嘤,她还是觉得这个三皇子人小小的,却特别不好相处。 三皇子垂下了双眸。 宝盈就又道:“这里有很多很多好吃哒,我们一边吃一边看啊。” “我才不要吃呢!”三皇子突然就很生气的说道。 “那你想要干什么,我又不能带你去找他们……”宝盈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有些没办法了。 三皇子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最后一扭头,竟然自己往桌子旁走去了。 “……”宝盈看着他坐下,满心愁结。 这个小三皇子跟雍王爷一样,心思难猜死了! 宝盈跟过去,给他倒了杯茶,又把刚才点上的瓜子果子往他面前递上,“你还要吃什么啊?我帮你点啊。” 三皇子扭着头,却只是不理她。 宝盈又打开从雍王府带回的食盒递过去,“那你要吃这个吗?这个也可好吃啦。” 三皇子扫了一眼,还是没说话。 宝盈只好在边上坐下,又把它递给唐悦,跟她说起话来,“这是我从雍王府带回来的,你快尝尝,雍王府的糕点师傅手艺可好啦,一点都不比外面的差。” 唐悦可不客气,拿起一块枣泥糕就塞进了嘴里,边吃边点头,“唔唔,好吃!” 宝盈开心极了,拿起一块玫瑰香饼也吃了起来,“好吃吧!我可一点都不骗你!”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的吃着,乐不可支。 边上,三皇子余光扫了一眼又一眼食盒,口水暗暗留着。他其实也很喜欢吃的,可是男孩子怎么能喜欢吃那些东西呢!七王叔就从来都不喜欢吃甜的! 宝盈终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停下手中的吃的,思量了一下,又将食盒往他面前推一推,“你吃吧,真的很好吃的!配着这个香茶,再好吃不过了!反正现在也没事干,就当打发时间啦。” 三皇子犹豫了又犹豫,终于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块杏仁酥。 杏仁酥也不会太甜。 宝盈看他吃了,高兴死了。大概察觉他就是脸薄,也不再看他,只跟唐悦说着话,再时不时的用余光看他一眼。 而三皇子吃了一块,隔了好久,又忍不住再拿一块。 那边,唐悦又忍不住小声问起了宝盈,“他们三个是不是就是当今皇上的三个皇子啊?” “是啊!”宝盈连连点头,她可一点不奇怪唐悦猜出来,刚才太子殿下可是直接说了一声“父皇”。她就是奇怪唐悦竟然忍到现在才问,而且——怎么一点也不吃惊啊?! “那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就是太子了?”唐悦又问。 “是啊。”宝盈又答。 唐悦点点头,却是蹙起了眉:“那他怎么这么蠢啊!” “……”宝盈噎住了,“唐悦!”人家弟弟还在这坐着呢! 往那一看,果然,三皇子幽幽的眼神又望了过来。 唐悦却还在嘀咕,“真的很蠢啊……” 三皇子翕动了下嘴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他一点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幸好唐悦没再纠结,只是又问向宝盈,“还有啊,你家雍王爷很凶吗?为什么你们都很怕他啊?” 宝盈一听这个,立马有了满腔的话语要倾述,“当然凶啦!你都不知道,我一开始啊,每天都吓死了,就怕一不小心把他惹生气了!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什么样子啊!那是在去年,我被母亲带到拢翠庵去,结果半夜饿得睡不着我就去摘葡萄,结果就遇到他拉胡琴啊!结果我被他发现了,他的侍卫都拿剑横在我的脖子上,我都吓哭啦,你猜他怎么着,他竟然还大声冲着我喊了一声滚!还有啊!……” 宝盈终于逮到一个人能说自己心中的秘密了,恨不得把所有的惊吓和委屈都倒出来。她一桩一桩,一件一件,不停说着,生怕说不够。 而她满腹身心的想要诉苦,浑然没觉察一个身影早已停在了门口。 太子跟二皇子出去时,大大咧咧惯了,根本没带上门,而他们走后,宝盈她们几个心思全在三皇子身上,也浑然没觉察到大门正洞开着。 而祁明秀刚从最里面的甲字间走出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走到丁字间门口再一转头,便又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41章 皇叔吃醋了 说熟悉,也不熟悉,原来都是穿着女儿装,今日竟是一副小公子打扮。若不是听着声音,他还真认不出她。 迎春在边上站着,坐西向东的却是个同样男装打扮的陌生姑娘。 不过谁能告诉他,玉麟为什么也坐在了这里? 而且,还是一副颇为认同的样子? 宝盈在跟唐悦细数着雍王爷的凶残,三皇子一开始只是侧过头不愿听,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竖起了耳朵,然后听到一些地方,还忍不住轻轻点头。 七王叔的凶残,他们可都是感同身受。 祁明秀见着,觉得,真是着实该打! 宝盈说着说着,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啊,我又有点不怎么怕雍王爷了。” 祁明秀本想走了,听到这话却突然又不动了。 宝盈继续说道:“我跟你说,你不要看他不苟言笑整天板着副脸,其实他心里可热着呢。我前一阵子病啦,吃不下饭,他为了让我吃下东西,甚至还陪着我逛夜市呢。虽然他没下车,只是让莫侍卫买了过来,不过这份心意也很难得啦。还有我生辰的时候啊,你猜他给我送了什么,他都给我送了一个虎崽!老虎的崽子呢!我当时都吓死了,可又不敢说不要,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好在现在已经送回去了,不然它再长大点我都不知道怎么养,它吃的可多啦!哦对了,太子他们我就是那天在驯兽园遇到的,他们听说是我过寿,就说要送我贺礼……” 一会儿,却又说到了别处。 唐悦完全听入迷了,她可从没想到小宝盈嫁进雍王府后会发生那么多事。 祁明秀听着,却是眉头皱起,怎么又说到了太子? 唐悦想起刚才的事,又说道:“刚才太子不是说要把白玉冠赢来送你吗?那顶白玉冠我可也听说啦!那可是皇上从他的私库里挑出来的,可了不得啦!一百两黄金谁稀奇啊,现在大伙都奔着那顶白玉冠呢!你想啊,那可是皇上的东西,赢到了多有面子,说出去那人家可都得羡慕死啦!” 宝盈被她说着也向往起来,“是啊,皇上的白玉冠哎,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得到!” 可是谁不稀罕一百两黄金啦! 唐悦却又道:“而且据说还特别好看呢!你长得那么白那么嫩,穿上男装又那么俊俏,再戴上那么一顶白玉冠,一定好看死了!哎呀,我都迫不及待太子把它赢来给你了!” 宝盈被她说得心动,也不再管那黄金了,只呵呵笑着畅想起来。虽然到时候也不会要,但是想想还是可以的嘛。 “七王叔!”然而这时候,三皇子却突然站了起来。椅子拖动,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身体绷紧,小脸满是惊惶。 刚才他听她们说到白玉冠就觉得无聊,结果目光随意一移,就看到了门口的黑影,再仔细一瞧,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迎春也跟着转头,结果一看就跪了下来,“王爷!” 唐悦还有点不明所以,宝盈站起身转过头,却也是大惊失色! “雍王爷!您怎么来了?!” 祁明秀眸色一下深沉。 宝盈立马就惊恐起来——完蛋了,她怎么能问这个问题! 嘤嘤嘤,雍王爷当然可以来这里了,她来到这里才奇怪呢! 自己还一副男装的打扮,明显是有鬼啊! 还有,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了,刚才的话听了多少! “雍王爷,我只是在家没事干才过来玩的,我马上回去啊!”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解释完了回去再说。 她努力把自己缩起来,真恨不得立即在他面前消失。 祁明秀却是彻底看清了她的打扮。月色小锦袍,墨绿色束腰,再加一顶月色镶墨玉小锦帽,白润净透,当真就像是一个宝一般。 “雍王爷?”宝玉见他许久不说话,又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哀求。 祁明秀看着,却又问道:“你想要那白玉冠吗?” “啊?”宝盈先是疑惑,很快又反应过来,忙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的!” 他肯定是听到她们说太子殿下要送她白玉冠生气了!你听他口气那么冷那么吓人! 然而祁明秀却没再听她说下去,只是又看了她身后的三皇子一眼,说了句“跟我走”,就拄着拐杖走开了。 三皇子下意识的看了宝盈一眼,似乎有些求救的意味,很快却又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就是脚步有些沉重。 祁明秀一走,雅间里一片安静。 唐悦走过来问道:“这就是你家王爷啊?” “是啊!”宝盈沮丧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真的好凶啊!”唐悦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都那么怕了。他就那么站在那,气势都能压死人。以前她都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一看到宝盈家的王爷,她都不敢说话。而她这么胆大还这样呢,宝盈这么胆小还不定被吓成什么样子。 想着她又说道:“那我们快回去吧!”都怪她,不该把宝盈强拉来。 宝盈见她替自己着想,又是感动又是为难。她当然知道她有多想和她一起看赛龙舟的啊,为了和她一起,她还花费了那么大心思,而她现在一走,她肯定也没心情了。 想来想去,她心一横,又道:“算了!反正都已经来了!就看完再说吧!”早回去是罚,晚回去也是罚,死就死了! 刚才太子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可是……”唐悦却还担心她会受苦,只是她刚要再说呢,外面突然就响起了一阵隆隆的惊天大鼓声。 外面有人喊道:“雍王爷来了!请龙祭神仪式开始了!” 宝盈拉着唐悦过去一看,果然,不远处那张高台之上,御林军打头列阵,祁明秀正拄着拐杖稳稳走上。而他的身后,数十个官员正紧紧跟随。 四方安静,只有鼓声如雷。 鼓声停,太监宣旨,雍王爷如朕亲临,代掌祭仪。众人皆跪,三呼万岁。 祁明秀只一人立于高台,手扶墨杖,面色平淡,却威不可挡。 宝盈突然就看呆了,她何曾见过雍王爷这副模样! “宝盈,你家王爷好厉害啊。”唐悦止不住就叹道。 宝盈也只是喃喃应着:“是啊……” 早就听过他的赫赫威名,可到今天,才算是亲眼见证。 鼓声又起,祭仪开始。一众官员入座,祁明秀位于当中偏左,而当中偏右的位置也坐着一人,却是刚才跟着一道过去的三皇子。 三皇子小脸绷着,心中惴惴。 祁明秀扫了一眼,却只道:“把腰杆挺直了!” 三皇子赶紧端正坐姿,膝盖上的拳头却攥紧了。他最为年幼,母妃又疯癫,从来隐于人后,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位于正中,供众人瞩目。 祁明秀放下手中茶盏,又唤上背后莫青,“去组支队伍,把魁首夺了。” 第42章 皇叔整死人 祁明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皇上突然有事不能亲自前来所以特特委派于他;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逸仙楼,则是因为不耐烦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不停上来啰嗦,是以他一早就离开了安排好的场所,只让莫青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按理说他也不愿意参加这些华而不实的活动,奈何皇上再三请求。不过要不是来了,还真不知道他家侧王妃女扮男装竟跑出来玩了。 “宝盈,快看快看!白玉冠!”逸仙楼的丁字间里,唐悦却又兴奋起来。 祭仪结束,两个内侍就走上高台,手中各自端着一个宫制托盘,一个摆着黄灿灿的金元宝,一个摆着白玉冠,正是皇上这次添加的彩头。 而那白玉冠,油润光泽,纯白无暇,堪称绝品。唐悦虽然隔着距离但不太清楚,但依然不妨碍她一看到就振奋起来。 宝盈也跟着看过来,同样也跟着张大嘴巴,不过她是纯属凑热闹。那小小的白玉冠还不如那满盘的金元宝来得吸引人眼球。 至于底下的其他人,待看到金灿灿的一堆,也是又高呼万岁。 这时一声鼓响,礼官却是下了令,赛龙舟正式开始了! 只听咚咚咚咚一阵震天鼓响,一艘艘龙舟就像利箭一般驶了出去,于是岸上的人全部沸腾起来。 原本湖面的平静不停被打破,一道道涟漪瞬间被掀起。转眼之间,已有数条龙舟冲出了十丈之外。 这些龙舟有大有小,大有七八丈,小的也有五六丈,每条船上人数也不等,多则四五十,少则二三十。但都插有七彩旗帜,摆有铜锣大鼓。船头之人拿彩旗司职指挥,底下众人皆是拼劲全力甩臂摇桨,而船尾更有一人用力擂鼓以激士气。 “嘿嘿!嘿呦嘿!” “咚咚!咚咚咚!” 锣鼓声声,呼和声声,直教人心潮澎湃! “宝盈!快看快看!太子在那里!”唐悦眼尖,又一下在前列的龙舟中认出了太子所在的位置。 宝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前列之中最大的那条龙舟上,二皇子和数十个大汉正奋力摇着桨,而在前头,太子手持彩旗正不停指挥作战。 那条龙舟也真真是与众不同,所有龙舟里找不出比它更大更气派的了,全长足有八丈之多,龙头高昂,龙尾高卷,红云滚滚之中金龙腾跃,端得是气势磅礴。 宝盈不禁又无语起来,这龙舟如此出风头,别人又怎么会不注意到。 然而此时的太子祁玉乾,却根本想不了那么多,他目光炯炯,只知道奋力前冲! “儿郎们!再加把劲啊!我们马上就要超过前面的船啦!”他本以为自己的龙舟是所向披靡的,谁知道竟然还有三条龙舟拦在了前面,不过不要紧,他很快就能超过去的!这可是他的霸王舟啊,他几乎花光了他的小金库才打造出来的呢! “冲啊!”太子一声令下,其余人等岂敢不从,只各个又榨出全身的力气拼了起来。 果然,在霸王舟的勇猛之下,在数十个男儿齐心协力的拼搏之下,很快,他们的船就甩开其他人,开始领先起来。 “我们要保持住!我们要摘得魁首!”太子激动无比,却根本不敢松懈,只双眼放光,一声声的大喊起来。 他一定要夺得第一! 这时,身后的人却突然喊道:“不好了!有人要超过来了!” “什么!”太子听着,豁然回头,居然还有人能超过来!仔细一看,可不,尾随其后的有好几条龙舟,可是其中一条已经快到自己船尾了! 而且眼看着,它越来越逼近! 这船不过中等大小,却通体乌黑,只在船身画着几撇云纹,然而它的龙头却格外昂大,张牙舞爪,颇为骇人。 “这是谁家的破船!”太子心中一怵,嘴上却如此骂道。 而当此之际,那条黑色龙舟一个跻身,却已与他的霸王舟持平。 太子一眼望去,只见那船首司旗之人面目俊朗,却一身肃然,不是七王叔身边的莫侍卫又是何人! 而他身后的划桨之人,一个个身体精壮,不是七王叔的那些亲卫兵又是何人! 太子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下船去,“莫大哥!不带这么玩的!” 这些亲卫兵都是久经沙场之徒,一个能抵十个,他们上场哪还有他们赢的份! 太子都快要哭了。 莫青也是一脸为难,“太子殿下,这都是王爷的吩咐。” 太子一听,更要跪了,怎么还是七王叔的命令啊! 他不玩了还不行嘛! 莫青忍了又忍,却还是说道:“王爷还交待了,让你们不许放水,要是不全力以赴,就等着回去挨打吧……” “!!!”苍天啊!这都是为什么啊! 莫青不忍再看,拱手示意,“那殿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又对身后的人说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今天得不到第一我们也没脸去见王爷了!” 太子眼泪真的要下来了! “啊!”他仰天长啸一声,又只好拼命的摇起旗来。他还得拼命保第二啊!不然回去就惨了啊! 他这辈子再也不要玩龙舟了! 而眼前的黑色龙舟,早已驶出了老远。 逸仙楼丁字间内,唐悦和宝盈却都傻了。明明太子那艘大龙舟一直在前面的,怎么到了中间,突然就驶出一艘黑色小龙舟来。之前那么多龙舟里压根就没注意到它啊!而且它还驶得那么快,唰唰唰的就把所有船超越了,并且远远的把它们甩下了一大截。 这船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敢赢太子殿下啊! 因为隔得太远,她们已经无法看清船上到底有谁了。 而岸边其他人也全部震惊了,之前他们全都在为前面的船加油喝彩,可冷不丁的就杀出来一匹黑马。不过再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就又欢呼起来。这匹黑马实在是太了得,那速度简直跟闪电似的,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已经不再关注身后那些龙舟了,他们现在只想知道这匹黑马到底还能多快! 而仿佛风驰电掣一般,不到片刻,黑色龙舟就已一把挺进浮标所在之地,然后船上一人胯下一挺,就又干净利落的将金钱浮标捞在了手中。 “赢了!赢了!”船上的人喊了起来。 “赢了!赢了!”岸边一直跟着的人也喊起来。 顿时,欢呼阵阵,响彻云霄。 而在过了许久之后,太子的霸王船才渐渐的飘了过来。 唐悦和宝盈全程目瞪口呆。 高台上,祁明秀扫了一眼逸仙阁三楼的某个窗户,却是又面无表情的拿起拐杖起身走开。 一场比赛结束,他终于可以走人了。 龙舟纷纷赶了回来,那支黑色龙舟到底所属何人也被揭了开来。众人听闻船上之人皆是雍王爷手下乌云一骑的将士们时,没有人感到不公,反而各个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喝声。人人可以参与,他们为什么不行! 更何况,他们皆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赢一场龙舟赛又能如何!他们刚才所展示出来的雄姿早已将他们折服! 而当听说乌云一骑虽然拿走彩头,雍王爷却又留下一百两黄金并新添的两样宝物作为下一轮的彩头时,所有人又都激动起来。 热闹不停!欢呼不已! 楼上,唐悦和宝盈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等着下人打探了确切的消息再传上来。乌云一骑赢了比赛就趁乱溜走了,只留下一个面生的去应付,是以她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赢了这场比赛。 而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门,迎春打开一看,却是莫青来了。 “主子,这是王爷要属下交给您的。”他将一个锦盒呈给宝盈,宝盈打开一看,却是怔住了,里面赫然是一顶白玉冠。 豁然想到什么,她一下就又抬起了头。 莫青见状,如实回道:“王爷吩咐了,一定要夺得魁首。” “……”所以刚才果然是他们赢得了比赛! 可是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猛地想起什么,她的脸立马揪紧了,雍王爷一定是因为听到太子要送她白玉冠的事而生气了! 莫青很快就又告退。 等他一走,宝盈立马就看向唐悦,哭丧着脸道:“现在该怎么办呀?雍王爷一定是生气了,我们赶紧回家吧!”她得赶紧说清楚啊! 往外一看,雍王爷都已经不见了! 唐悦也不敢阻拦,只赶紧吩咐下人将马车赶来,又留下个小厮在门口等着。 太子跟二皇子还没过来打招呼领人呢! 虽然他们还不定有脸过来…… 而等到太子跟二皇子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想起还有个三皇子扔在逸仙楼匆忙赶过来时,丁字间早已人去空空。 小厮说了,三皇子早已被雍王爷带走了,就前后脚的事,当时雍王爷也在逸仙楼,就在甲字间待着,并且也知道他们是要去赢那顶白玉冠做什么了。 太子听着,更想哭了,他总算明白到底是哪惹着七王叔了! 他就说七王叔要是生气他们偷溜出来玩,事前拎回去打一顿就好了,为什么还由着他们继续参加比赛,明知他们赢不了,还非得让他们全力以赴! 啊啊啊!七王叔你干脆弄死我们得了! …… 宝盈被唐悦送回李家后,也顾不上留下吃晚饭了,换好行头就匆匆告别父亲李裕就又带着丫鬟婆子上了马车。 只是回到雍王府一问,雍王爷根本还没回来过。 她心中忐忑,也不敢做什么,只一心在永和苑等着他回来的消息。 …… 皇宫中,祁明秀却是又回去面圣。 文华殿内,燕帝哈哈大笑,“朕听说这次你的乌云一骑也是出战了啊?还把朕的白玉冠赢了去,哈哈,我说三弟,你何时有这个雅兴了?”他虽然繁忙,可是明光湖上发生的事他还是抽空听了。 祁明秀坐在椅子上,却是神色淡然,“乌云一骑虽是我一手培养的,到底都是血气男儿,听闻皇兄办此盛事蠢蠢欲动想要参战也是在所难免,更何况,皇兄此次的彩头也足够让人心动。” “你别跟朕说这些,要不是你下令,你那帮儿郎敢擅动?还是你想把那白玉冠赢了要送给什么人?”燕帝却又说道。 祁明秀表情依然纹丝不动。 燕帝解释道:“也不是朕存心打听,只是安全着想,明光湖畔可是设了不少明哨暗哨,你跟前的莫青拿了白玉冠又上了逸仙楼,于是就不小心给留意上了。朕可听说,丁字间里坐着的可是你新迎进门的那位李侧妃啊?” 燕帝说着,眼中已满是趣味。 祁明秀眉头一展,却是回道:“既然皇兄都已知道了,又何必多问呢。”倒是坦荡荡无遮无掩了。 燕帝止不住又笑了起来,“这可真是铁树开花百年难得一见啊!朕还从来没想到你会这么宠爱一个女人呢,哦,那个灵瑶郡主不算。又是把朕的虎崽拿了去送人,又是为了她请了太医……你可别怪王爱卿太医多嘴,朕那天正好不适,结果听说他被请到你那去了就随便问了几句……不过你要是看中了那顶白玉冠,早早问我要了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虽然有暗哨汇报,到底不能全部知情。 祁明秀老神在在,“皇兄赐下岂是一顶白玉冠可比的,不过是内子见之喜爱,臣弟才派人贸然参赛。” 燕帝就笑得更厉害了,“说真的,朕早就好奇了,究竟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你能够另眼相待。现在被你这么一说,朕就更好奇了,等朕空了,可真得见见她!” “皇兄事务繁多,还是不用为这点小事费心了。”祁明秀说着,端起了茶喝了起来。 燕帝也端起了茶,“诶,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 祁明秀喝茶的手便顿了下。 燕帝觑着,笑容虽在,神色却变得微妙,“你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真的不考虑一下么?雍王妃的名额,你那正贤院的王妃占了这么多年,可以挪挪位了。一直养着这么一个人,你不别扭吗?” “皇兄!”祁明秀放下茶杯,声音突然就沉了下来。 燕帝果然住了嘴,“好好好,朕不说。” 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道:“不过话说回来,为了子嗣着想,你现在也不该一直独宠你那李侧妃?你别问朕怎么知道的,你的性子朕再了解不过!听王爱卿说,她可是被冰心草伤了身子,短时间内也不一定能怀上孩子,朕还等着早日当个皇伯父呢!” “皇兄就不必费心了,时候到了,我自会换人。”祁明秀再不耐烦与他说这些,站了起来冷冷道,“如无要事,臣弟就先告退了!” “三弟……” 燕帝还想再说,祁明秀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 祁明秀离开文华殿,整个人都阴沉无比,两边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只是走到转角长廊处时,却冷不防撞上一个人。 正是当朝左丞相兰希年,也即他如今的岳丈大人。 然而祁明秀一看到他,眼神却更加冷冽。瞥过开视线,竟想就此离开。 “王爷请留步!”兰左丞却喊住了他,“老臣有几句话想说!” 他可是在这恭候多时! 祁明秀站定,目光深邃。 兰左丞头低下,“还请借一步说话!” 祁明秀不动,莫青已经退后。 兰左丞重重施了一个礼,脊背更弯,“最近听闻王爷诸多事情,老臣颇为欣慰,是以才来斗胆恳请!老臣自知愧对于您,可是如今已是五年过去,还请王爷大人大量网开一面!” 祁明秀听着,眸光泛冷,却是不应。 兰左丞便又道:“王爷光风霁月,何必留着一个糟污惹您不快!” 见祁明秀还是不应,便又咬牙道:“王爷若是为难,那就让老臣下手吧!”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祁明秀却依然没有开口,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又拄着拐杖大步走开。 第43章 皇叔的怒火 宝盈等到戌时,才得到雍王爷回来的消息,却是直接去了知非堂。按说往常她们也打探不出王爷的行踪,只是这两个月王爷对永和苑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是以无关要紧的事,他们也愿意卖个好。 宝盈听着还是有些忐忑,她不知道今晚雍王爷还会不会过来。 之前一个月,王太医说她身体没有恢复好,不能累着,雍王爷就不会每天过来,就算来了,也只是平常的睡一觉。可是那时候他就算不来她也不会担心,因为虽然他没说,她也知道他不会去别的地方。可是现在不同了,她今天惹他生气了,而且眼看着,也已经两个月了。 三月初六进门,今天端午五月初五,连头带尾,可不就是两个月么。雍王爷是有期限的,不是一个月,就是两个月,总归是个整数。 不过再怎么样,今天也包括在那两个月的整数里啊,所以不管他明天去了哪里,今天可还是她的。而她让他误会了,也总归要解释清楚。 所以,她要不要去书房找他呢? 她倒可以再等到亥时,可是如果那个时候雍王爷不来,她再去可就晚了。 宝盈想着,最后还是决定去上一去。如果雍王爷真生气了,她去也可以表明下态度。而如果他不生气了,她也可以再邀请他去一去她的永和苑。 下了决定,宝盈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手里自然捧着那个放有白玉冠的锦盒。 只是走了没多远,刚出西苑,却又遇到了一个人。留香苑的陈侧妃带着人从娘家回来了。 今早出门前,陈嬷嬷的话里是她们可以吃过晚饭再回来,她回来的最早,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回来,说起来陈侧妃已是最后一个了。 已是立夏,天光将暗未暗,两旁的灯又照得通亮,宝盈便将陈雅君看了个清楚。她穿着身明霞色的裙装,衬得她文雅的同时又多了份艳丽,只是发鬓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神色有些落寞,身上还带着稍许酒气。 看着有些失意。 似乎没料到会在这碰到她,表情还有了一瞬的错愕,很快却又恢复的平静。隐隐的,华服下的身姿还微微端正了些。 宝盈已经招呼道:“陈姐姐。”她不太敢太热络,总觉得她现在心情不是太好。 陈雅君微微颔首,视线又落在了她手中的锦盒上。 宝盈手一动,又解释道:“我有事要去找雍王爷呢。” 陈雅君有了一瞬的失神,很快却又侧过了身,“那就快去吧。” “嗯。”宝盈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也不敢多待,只道了声别就又往前走去。 陈雅君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却又浮现出了一丝寂然。 今天她回到家,家里来了许多人。所有人都觉得她嫁作雍王侧妃今非昔比,所以都竭尽所能的殷勤着,可是只有她知道,她这雍王侧妃是多么的名不符实。 没有人知道,她嫁进去两个月,至今无宠。 她今年二十有整,出身书香门第之家,长房嫡女,容貌上佳,聪慧端庄,自幼为人称赞。在她十五六岁的时候,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可是她的运气总是不太好,家中好不容易给她相中一个世家男儿,却不想刚来得及换好庚帖,他便已经坠马身亡。 她也是颇为看中那个梅姓的青年才俊的,隔着门帘不小心目光碰到了一下,便悸动了好久,后来听到他的噩耗,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只是好不容易等到她从阴影中走出来,答应家中再挑一门亲事时,母亲却突发恶疾,然后不到三个月就撒手人寰。 守孝三年,她先是悲痛,后来平淡,然后猛然想起,她已经快要双十了。 大燕女子十六岁得以出嫁,她这般年纪便成了尴尬。家中婶娘给她问了不少人,门当户对的,年纪不合适,年纪合适的,却又不是门当户对了。 她自来骄傲,不肯下嫁,于是这婚事就一日拖过一日。 幸好峰回路转,当今雍王爷突然说要迎娶侧王妃,宫中有人已把她列在了名单之上,并且还是第一位。 家中父亲前来询问她的意思,她未做犹疑,只是答应。 雍王爷的威名她早已听过,而在早前,她甚至还远远的看过他一眼。那时候是五年前,他迎娶兰王妃,高头大马上,他一身红衣,光芒万丈。 那时候她正与闺中姐妹坐于茶楼,一眼望见,就此记在心上。 只是当时只当是偶然的一个念想,谁知道有朝一日,她竟然能成为他的侧王妃。 腿脚不方便又如何,杀人如麻又如何,他为的是保家卫国,她不会看轻他,只会更加敬爱他。 而她也想着,虽然雍王爷一下迎娶十一个,可她总归不一样。 她开始耐心等着出嫁之日,否极泰来,她想着从此以后她一定就会顺风顺水。而在漫长的等待中,也果真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是谁知道,就在出嫁那天,就在她被送入洞房等着雍王爷来时,她的底下竟是一湿。关上门一看,竟是葵水提前两天来了! 当时,她整个人都要晕了。 而偏偏的,就在那个时候,外面的丫鬟回禀,王爷往她的院子来了。 她先是万念成灰,可是很快又镇定下来。她摘下自己的头盖,只迎了出去,等到雍王爷来到门口时,又一把跪下。 直言:王爷今日前来,贱妾倍感荣幸。只是今日身体不便,还请王爷移驾别处。 雍王爷第一个就进了她的院子,说明他看她不一般,而她既然已经无法承宠,倒不如干脆说明,至少,她还能给他留下个坦白贤明的好印象。 她想,等过几天,雍王爷总会再来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天晚上雍王爷的确不发一言就走了,可是至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不管是五天过去她的身上干净了,也不管是永和苑那位是不是犯下大错,更不管是永和苑那位身上是不是也来了葵水。 那天晚上雍王爷就去了永和苑,永和苑从那以后就一直独宠。 她不明白,女人来葵水于男人来说是个忌讳,同床不行,同房更是不行,为什么永和苑那位却偏偏能留了他一日又一日。 可是她却也明明白白的知道,有些机会,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可是不管再怎么不堪,她也不能予外人说。她有她的骄傲,也有她的自尊,她不会容许任何一个人看到她的狼狈,哪怕再辛酸,她也只能咬牙忍着。 所以今天回娘家,觥筹交错,她只能笑着应对。 她是陈雅君,陈家长女陈雅君,不能让人轻视。 而她也想着,来日方长,她的人生总有一天会柳暗花明的。 她有的是耐心! 宝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陈雅君终于转过头继续往回走去,脊背却是前所未有的挺直。 …… 知非堂外,宝盈禀明了来意。今天在外守着的是叶平,她的声音就又有些畏惧。 叶平却有些为难,不用说,他们都知道王爷从宫里出来后心情就差到极点,而且一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通常这个时候,他是一点都不会愿意被打扰的。 可是眼前的是李侧妃,他又不敢不进去回禀。 敲门进去,王爷脸果然阴沉着一张脸。叶平不敢废话,只低头道:“王爷,李主子在外求见。” 祈明秀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没有回应,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默认了。叶平不敢确认,只退身走了出去。 “您请进去吧。”到了外面,也不敢多说,只是替宝盈稍稍开大了一些门。 宝盈谢过,跨进了门槛。只是一进入里间,却发现里面光线暗的厉害。 就桌前点着一盏灯,整个屋子几乎陷在了阴影里。雍王爷正坐在桌前,可是穿着黑衣,身形朝仿佛同深色桌案融在了一处。只露着一张脸,却也在忽明忽暗的灯火掩映下显得忽明忽暗。 他靠着椅背,注视着她,目光格外深邃。 宝盈突然就不敢走近了,她突然觉得今天的雍王爷格外陌生,格外疏远,就仿佛在他跟前竖起了一道高墙。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有些害怕,便又有些无措起来。她不是没见过雍王爷生气的样子,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冷漠这么可怕。 难道就为了太子要送她白玉冠的事吗? 祈明秀许久都没有动,宝盈被注视着,心都发颤起来了。 她终于忍不住又上前一步,手紧紧攥着锦盒又往前递了递,压着声道:“雍王爷,我是给您解释这个来了……”她怕她声音都要打颤。 祈明秀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他的视线往下落在她手中的锦盒上,脸上却依然一片漠然。 宝盈见着,忙又道:“今天我们是偶然遇到太子殿下他们的,太子殿下见我穿着男人衣服,想着上次还欠我生辰寿礼,所以才想要赢下白玉冠送我的!可是我根本没想着要!白玉冠虽然好,可是您也送了我好多东西啊,我是不会去拿的,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太子就跑了……” 祈明秀看着她,依然不发一言。 宝盈便又道:“至于我今天擅自去逸仙楼是我不对,我只是在家实在闷得慌,唐悦又来找我,说皇上在明光湖办了龙舟大赛,我就忍不住跟了去了……你今天见到的坐在旁边的那个就是唐悦,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我以前一直跟她一起玩的那个。哦,她也是个姑娘,跟我一样是女扮男装的!”虽然知道雍王爷很可能也看出来了,可她还是忍不住解释道。 “雍王爷,您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会擅自出去玩了,也不会随便收别人的东西,我可以保证的!”说着,竟伸出小手想要举起誓来。 见祈明秀依然没有反应,才讪讪的放下手,却又将另一手的锦盒递过去放在桌子上,小声说道:“所以这个白玉冠您还是收回去吧,我不要的。” 说完,老老实实站好,满脸惶惶不安。 祈明秀却依然无动于衷。 他并非为了这件事才这样,他甚至都已经忘了,可是她一说,他就又全部想起。 他盯着她,突然有些厌烦。 宝盈见他一下又冷了下去,慌得脚都有些站不稳。她的眼眶有些疼,却又不敢哭。只是又压下心中的惧怕上前一步,鼓足勇气道:“雍王爷,您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会更乖的,会更好的伺候您的!” 眼眸垂了垂,又抬起道:“而且我现在身体都恢复了,您不用再担心了。” 说着,竟有眼巴巴的看起他来。 祈明秀听着,眸色一下就变了,变得一热,很快却又更冷。 她这话什么意思他当然听明白了,当初她身体虚弱,太医说不能累着,他便硬是没有再碰她。被她撩拨的难耐,也只是忙于事务不再过去。 几夜过去,倒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他一向就是个极为克制的人。 可是谁曾想到,他顾忌她的身体让她好好休息,她转眼却跟着人四处瞎玩。 而现在…… 宝盈见他整个人都冰的不像话,终于吓哭了,“雍王爷您就跟我去永和苑吧……” 哪怕只有最后一天了,她也想好好表现好了,她不要被他一脸厌弃的丢开。 祈明秀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的那根神经又被拨动。 冷不防的,他又开口道:“过来!” 宝盈见他终于开口,眼泪挂在半边都不敢往下掉。回过神来时,又立马跑到他跟前。 然而祈明秀却又冷冷的看着她道:“把裙子脱了!” “啊?”宝盈满脸惊疑,可看着他阴沉的样子,又只好乖乖照做。 而她的裙子刚解完,祈明秀就已将她反身趴在桌上,然后掀起衣袍,又狠狠的撞了进去。 “啊!”许久未做,宝盈又是紧·小又是干涩,被他如此用力的冲进,疼得惊声尖叫,眼泪也一下迸出。 祈明秀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只是抬起她的腿,冲撞的更为猛烈。 “停下!停下!”宝盈从未经受这个姿势,想要躲开,整个人便往上攀去。 而祈明秀便顺势将她托到了桌案上,并一手沉下她的腰让她再不能动弹。 坚硬如此深刻,宝盈的眼泪越发肆虐,却已不纯粹是为了痛,更是为了那致命的快·感。 而到一番事毕,宝盈的头发被摇散,桌案上的文书也是湿了一片。 “呜呜呜。”宝盈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第44章 皇叔的自省 祈明秀放下衣袂坐回椅子上,也是胸膛起伏,然而他的眼眸里已没有那么冰冷。 宝盈依然跪趴在桌案上,一动也不敢动,只哭个不停。她没想到雍王爷会那么粗暴,而且就在这里。 她彻底吓着了。 她的裙摆还挂在腰上,原本粉嫩的地方可以看得见的红肿,祈明秀见着,心中不忍,伸手将裙子放下,又将她捞回抱坐在了自己怀里。 宝盈察觉,抱紧他的脖子,哭得更厉害了,“雍王爷!” 祈明秀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望着远处,却是一言不发。 刚才,他是迁怒了。 他不是生她气,不是厌烦她,而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她的身上寻到了一个宣泄口。 今天,皇兄的话,兰左丞的话,都让他想起了太多不堪的事。 他不能对皇兄怎么样,也不能杀了兰左丞,于是只能忍下满心的恶心与厌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而她出现,便正好挑断了他的神经。 兰左丞有多少年没敢在他的面前出现了,皇兄又有多久没敢提起那个人了,那都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想到院子的那个女人,他的神情又变得阴鸷。 他曾经恨不能将她生生掐死,可到现在,依然只是如她所愿,待在这雍王府,做她的雍王妃,让她享尽身为一个王妃应有的荣华富贵。 可是,她却再不允许走出正贤院半步。 那是她的金银窟,却也是她的坟墓。 怀里的人依然在哭着,小小的身子不停颤抖着,祈明秀终于回神,神情依旧肃然,目光却已经收敛。 他叹出了一口气,曾经他性情一度暴虐,本以为这几年悉数掩尽,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被揭开。 他从不滥杀无辜,可到底还是让她遭受牵连。 “别哭了,是我弄疼你了。”他扶正她,又拉开抽屉拿出一块帕子替她擦去眼泪。 宝盈眼泪扑簌簌又滚落,“雍王爷,您不要生气了,我以后再不会了。” “不关你的事。”他说着,却无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一片通红,眼神却真切又慌张。 她从来是怕他的,他知道。 宝盈听到他说这话,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拭泪,却有些茫然,不是怪她,又是什么。 她想仔细瞧出些端倪,可是他的脸上一片淡漠,眼中也只留一丝还没来得及全部褪下的冰然。她啜泣了一声,终究不敢追究。 而想到什么,她又问道:“那您今晚还去永和苑吗?” “不去了。”祈明秀回道。他依然需要冷静一下。 宝盈想了一想,又问:“那明天去吗?”明天,就一个明天,结果却太过重要。 祈明秀看了她半晌,回道:“嗯。” 宝盈听着高兴坏了,明天还来,那就说明那期限可能就不只是两个月了。 “谢谢您。”她又搂紧他的脖子道。 祈明秀却松开了她的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嗯。”宝盈赶紧从他腿上跳下来,拿起摆在一旁的裤子就要穿上。 等穿完时目光触及桌边的锦盒,又伸手推了推,“您把这个收起来吧。”好歹是皇上的白玉冠呢。 “拿回去吧。”祈明秀却道。他虽然恼于太子乱献殷勤,却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而她既然想要,他便赢了给她。 宝盈看着他,却是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 祈明秀便又道:“明天晚上你可以戴着它。” 宝盈懵了半晌,很快脸却红成一片。她声若蚊蝇的应了下,又做贼似的将锦盒飞快拿于手中,然后就想逃开。 只是想到什么,又突然停了下来。 祈明秀望着她。 宝盈有些羞愧,可还是说道:“雍王爷,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说。” “我的宝铃姐姐得了很奇怪的病,半年了都没好,请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药都没用,只是越来越瘦,眼看着就不行了,所以我想问问,您能帮他找个太医吗?”宝盈说完,满是忐忑的等着他的回复。 祈明秀听着,眼睛却是眯了一眯。 “雍王爷?“宝盈见他许久不答,又试着唤道。 祁明秀垂下双眸,终于回了一句,“知道了。”声音又有些冷。 知道什么,依然不提。 宝盈心中惴惴,也不敢再问,只是又踟蹰了一下就一步三回头的走开了。 她想雍王爷应该是答应了的意思吧,上次说要把旺财换个地方养时他不也是这么回答的吗? “无影。”而她一走,祈明秀却唤来自己的影卫。 一个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从外闪出。 祁明秀说道:“查查李宝铃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确是让人对她施以惩戒,却还没有弄死她之心。 “是。”无影已经领命而去。 不过一个时辰,无影便又回来禀报。 “一个月前,李宝铃性情暴戾之下将手中的汤药泼在了仇氏的脸上,仇氏怀恨在心,才故意加大了药粉的剂量。” 仇氏,自然是被买通用来给李宝铃下毒的人。 祈明秀了然,回道:“让那个仇氏消失吧。”他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人。 “是!”无影毫无意外,只是肃然领命。 …… 宝盈回到永和苑,终于稍稍安然。等到第二天晚上,她果然退下了迎春迎夏,又偷偷换上了男装戴上了白玉冠,然后躲在帐中等着祈明秀来。 祈明秀如约而至,待看到她的男装打扮时,又是一顿揉搓。 宝盈起初还有些忐忑,后来看到他似乎变得又和往常差不多时,才暗暗放下了心。她也不敢疏忽,只曲意迎合,全副身心的想要将他伺候好了。 就是,她觉得雍王爷似乎越来越喜欢折腾她了,每次都要把她弄哭了才止。 而且她的胸被揉搓的越来越大了。 不过雍王爷能高兴就好了,看着祁明秀除了床上会专断一些其他时候又能些许温柔的对她时,宝盈觉得其实也挺好的。 …… 之后几天,祈明秀每晚踏足永和苑,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 …… 宝盈也一直在等着李家的消息,雍王爷做事从来不打招呼,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请过太医去给宝铃姐姐看病。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她终于收到唐悦的来信,信上没有说有太医去过李家,不过宝铃姐姐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因为她们唐家给李家请来了一个非常有名的游医。 游医说,宝铃姐姐像是吃到了不该吃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让注意着些,又配了一副很神奇的方子。 宝盈看着就很惊疑,宝铃姐姐虽然吃得比她好些,但也差不了太多,她不知道她怎么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了。不过既然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等到晚膳祁明秀又来时,她还特意跟他说了声,她怕他前几天忙忘了到后面又想起来。 祁明秀听着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声就随他去了。 …… 至于她跟唐悦写信,倒也是有两天了。上次分别之后,唐悦也不敢上门,怕给她惹麻烦,就只先派人送了信来询问。而她的信经过一道道关口后最终落至宝盈的手上,宝盈也回了信托人送了过去。她没法回家,就又让唐悦帮忙看顾着些。 自此,两人虽然不曾相见,但每天都有书信往来,写的也没什么大事,全是一些鸡毛蒜皮。 祈明秀看了几封,也就不再有兴趣。 又过十天,唐悦写来的信中又提到了一件事,李家最近一切安好,宝铃姐姐也越来越精神,只是有个做了三四年的妈妈老家突然出了点事,便请辞回去了。唐悦的言语里有些惋惜,那个妈妈做的酸梅汤最好喝了。 宝盈跟着也有些遗憾,不过转眼就丢到了一边。 …… 等到五月二十日的时候,宫里却突然传下旨来,说皇后娘娘闲来无事,想要见见雍王的两位侧妃,让她们择空进宫。 彼时祁明秀正在永和苑,宝盈心中惶然,便开口询问。 祁明秀却只回道:“去了便是。” …… 五月二十一日清早,宝盈换上一身盛装,跟着陈侧妃一道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内,宝盈很是忐忑,她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突然要见她们了。 边上,陈雅君端坐着,却是镇定自若。 宝盈便忍不住问道:“陈姐姐,你不紧张吗?” 陈雅君转过头,微微一笑,“妹妹放宽心就是了。” 宝盈便不敢说话了,那天在瑞福院搭上话后,她也的确上她的留香苑拜访过。陈姐姐也不会怠慢,请座的请座,上茶的上茶,她说想看她的画作,她也当真令人全拿了出来。可是论起聊天,却是怎么也进行不下去。就像现在这样,她说一句,她回一句,可是回的那句却无论如何让她接不出下句来。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和陈侧妃成为好朋友了。 差距实在太大。 ……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宝盈又一下激动起来——她从没想过这辈子能够进到这个地方呢! 湛蓝的天空下,琉璃瓦重檐殿顶金碧辉煌,精雕细琢的汉白玉石阶更是气势万丈,宝盈满心雀跃,却依然只是屏息凝神的跟着宫人一直往前。 她突然间想要好好感谢陈嬷嬷,要不是她,现在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虽然她当初确实严苛,但她总归是受益无穷。 不过陈姐姐倒是始终从容。 路仿佛走不尽,余光瞥见两旁的宫人,皆是一片肃穆。 终于走到皇后所在的仪元殿前,宫人停下,俯身回禀,“请容奴婢进去回禀。” 宝盈耐心等候,而没一会儿,宫人就又走出回道:“两位请。” 宝盈跟着走进,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规矩却始终不敢忘。底下铺着华丽精美的地毯,等到宫人停下,她见陈侧妃有所动作,便也跟着双双跪下,“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头上传来一阵和善的笑声,“两位妹妹快起来,一家人无须多礼。” 说着又道:“皇上您看,三弟看中的人果然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这话一说,宝盈的心陡然一跳,她稍抬一眼,果然,皇后娘娘的边上还坐着一人,穿着龙纹衣袍,不是皇上又是何人。也不等边上丫鬟扶起,就又跪下行礼道:“妾身不知皇上也在,有失礼仪,还请恕罪。” 一旁,陈雅君也是如此。 “快快扶起来。”燕帝爽朗一笑,“朕只是正好到这坐一会,不想皇后今天召了你们来,你们无需拘束,随意就是。” “谢皇上。”宝盈和陈雅君应着,又一起起身站好。 随意?她们是怎么也不敢的。 皇后听着他这话却是好笑,也不知是谁记挂着雍王爷家中那位李侧妃,便央着她抽空召见一回。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还一早就等在那了。 要不是知道他的秉性,她还真以为他对自家的弟媳有了什么非分之想。 皇后想着,笑容依然和气,她命她们入座,又让宫女看茶,仔细审视了一番,又对着陈雅君道:“这位一定是陈妹妹了。早就听说陈家千金名雅君者才华馥比仙,气质美如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按理来说,陈妹妹之前就已跟本宫有些亲戚关系呢,令表舅家中的千金可是嫁给了本宫堂叔家的儿子,没想到如今倒是亲上加亲了。” 饶是陈雅君再为克制,听着这话却也激动起来,“多谢皇后夸赞。” 她的一个表妹确实嫁给了郭家的一个儿子,郭家的儿子按辈分也确实该称皇后一声堂姐,可这关系拐了那么多道,谁又敢奢望攀上,没想到皇后娘娘竟是主动说起了! 皇后微微一笑,却又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宝盈,“那这位应该就是新晋大理寺正卿李大人家中的小女了。皇上,您跟臣妾说过,李大人俨然一颗明珠被蒙尘,如今剥开尘土,正是熠熠生辉的时候,如今我看这李大人的女儿,也是极为不俗呢。来,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宝盈听话照做,心里却想着,皇后一定是找不出其他的话来夸她了,嘤嘤嘤。 不过,皇后长得可真和善啊。宝盈抬起头,眼眸再下垂,终究还是觑得了皇后的容颜。面容圆润白净,眼眸不笑亦弯,当真是没见过长得比她再和善的人了。 至于皇上,虽然就在边上,她却不敢挪去半眼。 旁边,陈雅君脸上的笑容却冷了冷,她突然意识到,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把她们召进宫来了。 燕帝这会儿却是极为高兴,知他者,莫过皇后也。这个李侧妃个子不是太高,又一直低着头,他都没能好好看清她长什么模样。现在抬起头来,终于能看清楚了。 虽然没有沉鱼落雁的美,倒也长着一副纯澈灵动的好相貌。天庭饱满,五官明净,乌眉朱唇,眸亮肤白,一看就是长乐无忧有福之人。 然而他看了一会,却是突然皱起了眉,他侧身问向皇后,“皇后有没有觉得这位李侧妃有点面熟?” “哦?”皇后倒是疑惑。 燕帝一听,便知道只有自己这么觉得的,可是他怎么会觉得面熟呢?仔细想了下,李爱卿也长得不是这般模样啊。 燕帝心中存了疑,一想,或许是什么时候见过与她长得相似的人。 可是到底是谁呢? 他隐约觉得这个人有点特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45章 皇叔要死啦 这天一大早,祁明秀离开后,宝盈便又前往正贤院请安。 王妃至今没有露过面,之前丫鬟出来转告过,说没事可以不用过来,一开始大家还有些犹疑,依然会定时前来,可是这么久过去,王妃依然没有动静,浑然不像是刻意考验的意思,于是所有人就都懈怠下来。 有几个好一点,隔个两三天还会去坐一坐,有几个就干脆是隔个十天八天才露个脸了,最让人诧异的是陈侧妃,自第一天去了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浑然不像她的作风。当然了,最厉害的还属芳翠苑的宋敏玉,自被扇了巴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里,哪怕宝盈跟她磨破了嘴皮。 如今她也有了再正当不过的理由:王妃她都说了没事不用去找她,她又何必去打扰人家。 当真是一条道走到了黑。 宝盈却是依然每天都去,除了生病走不动路的那几日,之后每天早上又都会跑一次正贤院。她都已经习惯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就权当打发时间了。不过她也想好了,如果再过一段时间王妃还是没有动静,她也就稍稍偷个懒,隔个几天再去一次。 虽然她很想表忠心,但是人也不能太突出,还是随大流一点的好。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偷偷抹了点口水都没用,倒惹得雍王爷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宝盈总觉得,今天会有点什么事发生。 走到正贤院,依然只她一个人先到,宝盈却也没觉得怎么,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有好几天坐到最后也只有她一个人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里特别安静,仿佛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宝盈有点不安,挪了下身子,这才又喝起茶来。 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又有人来了。宝盈松了一口气,刚想打招呼呢,一看是谁,嘴巴又闭上了。 进门来的正是玉兰苑的贾姬。 宝盈最头疼她和卓姬两个,其他人都能和和睦睦坐在一起玩牌了,她们俩却依然时不时的要找自己不自在。 就像现在,刚一坐下呢,贾姬就说了,“李侧妃当真是我们的表率,这么繁忙还每天都过来,王妃知道了肯定感动极了。” 就这么不阴不阳的说着,看着没什么,其实全是陷阱。 宝盈不想跟她起纷争,就只当没听见,反正她也就只敢这样说几句。 现在王妃这么久不出来,越发证实了她病弱的传闻,威慑力也就越来越少,所以她们在这里也就少了一些忌惮,只是这里毕竟还有个神出鬼没的陈嬷嬷,是以她们也不敢做得太过。 想起陈嬷嬷,宝盈倒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她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不会惹她,她也别来找她麻烦,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又坐了一会儿,贾姬起身告辞,“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久坐,我就先走一步了,李侧妃慢等。”说着,似笑非笑了一下,一扭头就走了。 宝盈本来想要走的,被她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就走了,她可不想再在外面碰到她。不过她也知道她多半是故意的,所以也就随她。 当然了,之前她来,通常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一开始都是到了时间一起走的,后来请安随意了后,时间坐短坐久也就不定了,宝盈掐不准时间,就干脆留到了最后。 只是贾姬一走,屋子里更加安静了呢。 宝盈余光扫了下四周,总感觉阴嗖嗖的。又端起手边的茶,决定喝完这一杯就离开。 “咣当!”突然,里面传来重重的一个响声,这比之前听到的都要响亮,宝盈正感觉着四周的寂静,冷不丁听到,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来人呐!来人呐!”里面又传出了急迫的呼唤声。 外面伺候的丫鬟已经赶了进去,宝盈站起身想要跟进,一想却又停住,只是目光始终关注着屏风后。 里面很快又传来尖叫声,大哭声,东西落地的破碎声。嘈嘈杂杂,乱成一片。宝盈使劲听着,心却越发提紧。 她知道里面出事了,而且还不小。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里面又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宝盈向前走了两步,却还是没有走进。 这时,里面走出了一个慌慌张张的脸生的丫鬟,本欲往外冲,看到她后却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停到了她的面前,“李主子,您快进去帮我们一把吧!王妃出事了!奴婢去喊王爷!” 说完,竟是不等她说话就已急匆匆的往外跑去。 宝盈看着她转眼就不见,转头惊惶的就看向屏风后,王妃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她想要进去看看,可还是迟疑不定,最终握紧拳头依然只是站在原地。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宝盈不敢进去却也不敢走,全身绷紧的站着,度秒如年。 有人终于走了进来,宝盈回头一看,却是雍王爷来了,她眼睛一亮,一口气也松了下来。 祁明秀看到了站在屋中的宝盈,却是眉头一皱,只是也没说什么,扫了一眼就拄着拐杖大步往里走去。 宝盈看着他的样子,心有些沉,雍王爷的脸色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那她要跟进去吗?还是就这么离开?雍王爷没有发话,她举棋不定,思虑再三,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她一个人进去难免惹人嫌疑,雍王爷来了,却是不怕了。如果再有需要什么帮忙的,她也可以搭把手的! “啊!”她正这么想着,里面却又突然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宝盈的心噔的一下绷紧,不知道里面又是怎么了。 这时,身后却又人喊她,“主子?主子?” 转身一看,却是迎夏走了进来。 原先请安的人多,所有的丫鬟就全隔在了外边的廊道里,后来形成了规矩,每次过来她们也就一直站在外面候着。 迎夏一开始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就只是按照以往那样等着,反正她也知道她家主子都是坐足了才出来。后来看到有丫鬟急急忙忙出去,也是心中疑惑却不敢贸然走进。而等到祁明秀也来了,她终于觉察到不对了,这才赶紧走了过来一看究竟。 宝盈看到她一脸紧张,忙解释道:“王妃出事了!” “啊?”迎夏怔住。她来王府这么久,除了一些老旧的传言,她还从来没有听过一些王妃新的消息呢。不过很快她却又道,“主子咱们快离开这吧!” 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这里肯定属于是非之地,留下也没什么必要,还是早走为妙。 宝盈怔了一下,很快也回过神来,“好,我们就走!” 迎夏扶着她快步往外走去,宝盈心惊肉跳,不停回头望。 她感觉到里面的嘈杂声近了起来,她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叫喊声。 “你们滚开!统统滚开!”这是那个刚才尖叫的人的。 “兰文惠!你不要不知死活!”这一句厉喝,却是雍王爷的。 “主子!主子!放下!放下”这些七零八落的声音,却是一些丫鬟婆子的呼叫声。 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家具被碰倒的声音。 突然间,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因为她竟看到屏风后冲出了一个女人,而随即,又有更多的人冲了出来。 那个女人的手上握着一个碗的碎片,正死死的抵着自己的咽喉。咽喉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她的手上也早已是鲜血淋漓。 “你们不要过来!”她威逼着身后的人,歇斯底里。 “主子!”有丫鬟又哭出了声。 宝盈看着,却是呆住了。这个人就是王妃吗?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脸色苍白如纸,瘦的像是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一身华服穿在身上,都快要挂不住。头发披散着,却只是稀薄的一缕一缕,头顶上甚至还有一处处的光秃。她的双眼一片通红,目光中尽是绝望与疯狂。 宝盈看得满目惊心,可是为什么这样子的她那么眼熟,她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她! 恍然间,她想起一个人来,宝铃姐姐不也是这样子的么! 头发稀疏枯黄,面色消瘦苍白,整个人瘦骨嶙峋,简直跟个鬼一样! 宝盈突然间心上一寒。 而在这时,兰王妃突然又转身往外跑去,只是她本来想要跨出门槛,可一个绊倒,整个人趴倒在地。 有婆子赶紧上前抢过松落在旁的碎片,有丫鬟更是立即上去搀扶。可是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上来的丫鬟,然后飞快爬起就又往外跑去。 “你们让我死了吧!”她哭喊着,就冲了出来。 “主子!”婆子丫鬟又惊声叫起, 彼时,宝盈已经站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她的边上,就是一口井。而兰王妃,正是往这口井奔来! 眼看着她就要一头栽进去,宝盈心跳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步冲过去就将她拦腰抱住。 “不要跳!” 而她一抱住她,就觉得她整个人像是纸做的一般,根本没有一点分量,她一个控制不住,就连带着她一起往地上摔去。不敢嗑着她,还硬是翻了一下把自己垫在了身下。 腰间磕着石头,痛得她一下呜咽出声,可她依然死死抱着兰王妃,说道:“不能跳!王妃!不能跳!” “主子!” “李主子!” “主子!” 惊呼声连连传来,迎夏也慌了神,赶紧就上来搀扶宝盈。 两人被分开,有婆子也赶紧过来守住了井。 兰王妃听到一声“李主子”,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就朝宝盈跪了下来,她抱住她的膝盖道:“你一定就是永和苑的兰侧妃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宝盈哪曾想到她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也跪下就想将她扶起,“王妃!您起来!” 祁明秀已经走了过来,厉喝道:“兰文惠!你闹够了没有!” 宝盈吓得回头,却见他的脸色阴沉无比。 兰王妃却死死的拉住她不松手,“我知道王爷疼你!你帮我求求他吧!放了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让他放了我吧!” 宝盈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答应。兰王妃便又跪向祁明秀,“王爷!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当年是我鬼迷心窍,可这些年罚了罚了,该受的罪我也受了,您就饶了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祁明秀却只是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兰王妃万念俱灰,突然就又绝望的嘶吼起来,“祁明秀!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把我折磨成这个样子还嫌不够嘛!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王妃!”边上婆子听到,惊恐着就捂住她的嘴。 兰王妃却已彻底癫狂,只抓着她的手用力一咬。婆子吃痛松手,兰王妃便又嘶吼道:“是你把我害成这样子的!是你下药把我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你把我关在这里五年!整整五年!你这个畜生!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说着,竟又嚎啕大哭起来。 宝盈已是浑身冰冷了。所有人都只知道雍王妃是生病的缘故才闭门不出,没想到,她竟是被雍王爷下了毒关起来的! 可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雍王爷才能这么狠心? 竟是整整关了五年啊! 如今她终于明白原来在这里听到的究竟是些什么声音了,被关了五年,谁又能不崩溃呢! 王妃现在这样,又如何不是疯了! 兰王妃发泄够了,又朝着宝盈哭道:“李侧妃,你帮我求求他吧!把我废了也好,把我杀了也好,我真的不想再被关起来了!王爷喜欢你,你可以做王妃,你做王妃好不好,就让他放了我吧!” “你们都死了嘛!还不把她带走!”这时,祁明秀却又震怒道。 边上的丫鬟婆子赶紧又要拉起兰王妃。 兰王妃却只是死死抱着宝盈,惊慌的道:“李侧妃!你救救我吧!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了!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要再这么痛苦的活下去了!” 宝盈被她抱着,挣脱不开,心也揪紧了,下意识的看向祁明秀,颤抖着声唤道,“雍王爷……” “你给我滚开!”祁明秀听她说话,眸光即刻扫了过来,却是冰冷一片。 宝盈一颤,立即噤声。 兰王妃却是更加用力的抱紧她,任由再多的人都扯不开,“李侧妃!你救救我!救救我!他会折磨死我的!他会折磨我的!” 宝盈被她握疼,想要松开她的手,却又被她反手握住。她的手骨细弱的仿佛一把就能捏断,却又是那么的冰冷,就这么碰着,仿佛都要冷到人的骨子里。 兰王妃看着她,眼中满是泪水,满是绝望,又满是期盼。 宝盈便又向祁明秀看来。 祁明秀见着,瞳孔就一下收缩,然后看着她的眼神也就越来越锋利越来越冰寒,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喊道:“滚开!” 宝盈眼泪突然就下来了,然而她却只是不动,“雍王爷,您放了她吧。” 这样的雍王爷太过陌生太过可怕,仿佛再没有一丝情感,只变成了一个冷酷残忍的刽子手,可是怕到极点,她突然间又不怕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瞬间,祁明秀眼中火焰全部燃起。 宝盈咬牙顶住,却又问道:“雍王爷,宝铃姐姐的病是不是也是您做的?” 祁明秀眸色一敛,可很快,眼中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出,就要将所有的一切焚烧殆尽。 宝盈全身都颤抖起来,可她只是死死的攥着手心,攥出了血都浑然不觉。 她刚才只是怀疑,可现在已经全部证实了。为了什么,她想了一下也全部想明白了。 宝铃姐姐从来没有得罪过他,唯有一件,就是不愿嫁给他。可是她从来没想到雍王爷会为了这样一件事情加害于她,虽然也不算无辜,可哪怕是当初雷霆发作也比这样一日又一日不停的折磨来得好。 怪不得当初求他请个太医他没答应呢,是他做的,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也幸好是发现的早,又及时请来了大夫,要不然谁知道宝铃姐姐会变成什么样子! 兰王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她以前一直觉得雍王爷虽然凶了一点,但心还是好的,可谁知道她只是看到了一面!他的另一面,狠毒,残忍,杀人不见血。 “雍王爷,您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呢。”宝盈心里好凉,眼泪也不停滚落,“宝铃姐姐罪不至死,您不该这样对她。王妃她不管她做了什么,变成今天这样也已经够了,就算您再不快,杀了也就杀了,也不能这样无止境的折磨她……雍王爷,您这样不对……” “住嘴!”祁明秀额头青筋暴鼓,他盯着宝盈,再没了往昔的温情,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冷和恶意,“你知道什么!我是太纵容你了是么!你以为我去了几次你的永和苑你就可以任意妄为?我告诉你,你不过是我的一个玩意儿!我愿意宠你是看得起你,不愿意宠你,你就什么都不是!别得意忘形了!” “……”宝盈听着这话,脚步一个踉跄,后退了半步。她仿佛有点难以置信,眼泪停在眼眶,隔了许久才落了下来。可是很快她又像是明白了,于是眸中就只剩下了克制住的难过。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再不愿多看,只转过头冷喝道:“把她带走!滚出雍王府!” “王爷!”宝盈不曾开口,迎夏止不住哭喊出来。 祁明秀却根本不曾理会,只是柱起拐杖就往外走去。 第46章 皇叔的偏执 祁明秀一走,院子里又乱了起来, 兰王妃被拉开,又有婆子围上来,“李主子,您请吧!”膀粗腰圆,凶神恶煞,说着就要上前拽宝盈。 宝盈慌了神,迎夏同样惊惶,却依然记得将她护着,“胆敢伤了我们家主子仔细你们的皮!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两个婆子被她一喝,果然有了一瞬的迟疑。 边上却又响起一个声音,“这是王爷的命令,李主子还是不要为难咱们这些奴才了!” 宝盈回头一看,陈嬷嬷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边上,正冷冷的看着她。见她望过来,更是昂头道:“李主子,还是不要耽误工夫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 宝盈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异样,心中一窒,只是听完她的话,瞬间想起什么,又连忙问道:“我要去哪?” 陈嬷嬷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去哪?自然是去庄子上,难道还能把您送回家不成!” 宝盈心中一惊,庄子上,她要被送去庄子上了吗!那她就要一直在那住了吗?芙蓉苑的薛燕妮被送去了庄子上,可是直到现在都没能回来呢! 想着那些凄凉的场面,她的心都揪起来了。 她一直怕被送到庄上,现在终于还是要被送去了。 “李主子,快走吧。”陈嬷嬷却又催促道。 宝盈心中惶惶,被她一说,自己已经转身往外走去。她自己走了,两个婆子看了陈嬷嬷一眼,也就只在后面跟上。而陈嬷嬷也已经跟了上去。 一路上,宝盈失魂落魄,可是一想,又有些庆幸。总归不是被丢在大街上,或者也像雍王府或者宝铃姐姐一样,被弄着不成人样。 想着雍王爷刚才说的话跟他的所作所为,宝盈就止不住的发颤,她也许是鲁莽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雍王爷真的太可怕了,他或许没有杀人,却比杀了她们还要残忍。她简直不敢想象是不是有一天雍王爷也会在自己身上这样。 而且他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宝铃姐姐也就算了,可是他这么对待兰王妃,他就开心了吗? 不管多大的仇怨,最多就是一死,这么永无止境的折磨着,兰王妃痛不欲生,可是他也永远的陷在了其中。兰王妃就像成了他的逆鳞,别人不能说,不能提,更是碰都不能碰。 她如今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提到给王妃请安他会一下阴沉下来了,那是她不小心就戳到了他的痛处。 所以他这么做根本是不对的,折磨了别人,也折磨了自己。 宝盈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她这辈子想过的,只是开开心心的去过每一天,所以她觉得祁明秀根本就是不应该的。 …… “李主子,您可知道您为什么触怒了王爷吗?” 宝盈正思绪万千低着头走着,陈嬷嬷的声音又在边上响起,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永和苑到了,而陈嬷嬷已经停下,就站在门口。 只是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嬷嬷看着她一脸惊惶犹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冷冷一笑,“您大概不知道王妃当年到底犯了多大的过错,她嫁给了王爷,竟然还背着人跑了。那人将她抛弃后,她竟然还舔着脸回来找王爷。呵,您说,您应不应该给她求情?” 她说完,又是一笑,然后收回了刚才压低声音时下意识往前倾的身体。她扫了一眼边上一脸震惊的迎夏,又看向宝盈,抬起下颚,居高临下,满脸不屑。 她忍了很久,终于将她剔除了! 宝盈也已经震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还是那句话,杀了也总比无止境的折磨来得好。 就是她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宝盈望着陈嬷嬷,目光竟是沉静下来,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心一慌。 今天的事似乎有些蹊跷啊…… 正贤院一直是她在管着的,王妃被看管了这么久,可也只是闹出过一些小动静,也就是她耳朵灵才听到了一些端倪,别人根本不知道,那今天怎么就突然闹起来了呢? 就算王妃拿着碎片威胁,可是里面也有那么多人了,为什么还要让人进去?就算进去了,为什么还要出来个丫鬟让她也进去帮忙? 她嫁进来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听过王妃一点消息,显然是雍王爷刻意命人将消息压下不让人知道的,那里面的丫鬟怎么还会让她进去? 还有,王妃怎么知道她就是李侧妃?怎么知道雍王爷很宠她? …… 一个个疑问不停涌来,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她看向陈嬷嬷,眼中满是惊悸。她终于知道,她小心了再小心,可还是中招了。 “陈嬷嬷,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可是她实在想不通。她之前那么刁难她,她也没有想过要对她做什么,她为什么要紧追不放呢。 陈嬷嬷听到她的问话,目光却是一敛,随即又道:“李主子说什么,老奴可听不懂。老奴告诉您事情的原委,也就是想让您清楚一下王爷为什么这么对您!您还是赶紧进去收拾吧,庄上离这有些距离,可别去晚了!”她倒没想到她能一下猜出来。 说着,站到边上,再不说话。 宝盈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的婆子却已将她推进了门槛。 永和苑里,迎春正走出门,看到宝盈被推了进来,立马冲上去,“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俩婆子有了陈嬷嬷在,顿时有了底气,“迎春姑娘莫多问了,还是赶紧替李主子收拾东西去庄上吧!” 迎春眼睛一下睁大,她看了一眼双目通红的宝盈,又看了一眼依然挂泪的迎夏,却没有多问,只是将她们拉在了身后。 陈嬷嬷站在外面看着她,眼中露出讥讽。迎春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又将宝盈扶进了屋。 身后,一个婆子又喊了起来,“姑娘们还是快点,待久了王爷不高兴了可就不好了!” …… 一进门,宝盈便去收拾衣服,迎春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迎夏也在给她宝盈收拾,听到这话一抬头,眼泪滚滚流出,“王爷将主子赶去庄上了!” “什么!”迎春大吃一惊。 迎夏哭着又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拿着衣服的手都要颤抖了。 迎春仔细听完,眼神一下冷冽起来,“陈嬷嬷这个老虔婆!”她到底比迎夏厉害些,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更何况,刚才陈嬷嬷还如此嚣张! 宝盈见她也这么说,顿时知道自己没有想错了,她也顾不上理东西了,只是转头问道:“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迎春翕动了一下嘴巴,欲言又止。半晌后却猛地跪下,目光灼热,“这件事,只怕还是奴婢两个连累了您!” 宝盈吓得赶忙将她搀了起来,“迎春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迎春站起,眼中却也涌出了泪,只是更多的却是愤怒的光芒,“奴婢之前跟您说过,陈嬷嬷跟桂嬷嬷不和,也就一直看我们不顺眼,所以她是必然不会允许我们做大的!而如今,雍王爷却对您一人独宠,我们,又偏偏是您的丫鬟!所以我想,她一定是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所以才设计陷害您!” “她怎么可以这样!”宝盈整颗心都抖了。 迎春却只是狠狠道:“她本来就是个重欲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处处迫害桂嬷嬷了!” “……”宝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迎春突然又跪了下来,“主子,您让我们跟您一起去庄上吧!奴婢们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到了庄上最起码还能护着您一些!” “不行!”宝盈却是拒绝道,“庄上那么苦,怎么能带你们一起去呢!”留下来再不好,可是陈嬷嬷也到底不敢将她们怎么样,她没来之前,她们虽然被打压了些,可不也过得好好的么! 有雍王爷在,陈嬷嬷也不敢做的太过的! 薛燕妮的两个丫鬟一开始也是一起去的,后来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又回到了府中,这些事情迎春她们知道后早就告诉过她了。 迎夏回过神来,却也跪了下来,“主子,您就答应我们吧!庄上不比这里,您一个人去怎么能行!” “你们!”宝盈看着她们两个,眼泪再想忍住,还是滚落下来。 这时,门口突然又走进了人,“姑娘们可别磨蹭了,马车已经在外等着了。” 一回头,却是那俩婆子走了进来,陈嬷嬷也跟在后面。 迎春迎夏已经将她的衣物日用打好了包裹,宝盈也已经拿好了她的小宝箱,她原本准备一个人去,有这些东西也就够了,可是现在她却突然又将小宝箱放下了。 “我还没收拾好呢,你急什么。”她对那婆子说完,就又走到边上拉出了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尽是祁明秀这段时间送给她的宝贝,可是她还嫌不够,硬是又走到桌子边架子前将上面摆着的一一收尽放在了箱子里。 “李主子您这是做什么!”陈嬷嬷忍不住厉声问道。 宝盈却不怕她了,只道:“这些都是王爷送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我现在走了,为什么不能带走!”她一个人过也就算了,现在迎春迎夏也跟了去,她可不能让她们跟着她受苦!而这些东西她带走,够她们吃几辈子的了! “……”陈嬷嬷气噎,却硬是无可奈何。犹记得那时在虎园前,她抢过莫侍卫手中的虎崽,朝着王爷说道“你既然已经送给我了就应该由我说了算”,而王爷也当真没有计较,只如了她愿! 王爷虽然现在已经厌弃了她,可是这些东西他又如何能放在眼里! 宝盈将东西收拾了满满一箱子外加满满一包裹,直到一屋子值钱的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收尽才停下。她重新又抱起自己的小宝箱,抬头道:“现在可以走了!” 陈嬷嬷眼中的怨毒恨不能将她戳穿。 这时迎夏也拿着包裹走了过来,站到了宝盈身边。 陈嬷嬷的眼神一下又变:“你们也要去庄上?” 迎春冷冷一笑:“不是正如您所愿么!” “迎春姑娘说笑了!”陈嬷嬷冷哼了一声,却转过身去。走了也好,眼不见为净,省得她们留在这里她还得想着法子怎么不露痕迹的打压她们。 王爷看在桂如意的份上,可是一直很看顾她们两个的! …… 两个箱子、几个包裹一齐被搬到了马车上。宝盈走出雍王府的后门,虽然一腔血热,眼中却还是流露出了一些怅惘。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六月初六,又正好三个月了。 或许三个月并不是雍王爷最后的期限,可是现在,只怕没有到也已经到了。 她这一去,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宝盈最后又看了一眼府中的景致,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 马车滚动,雍王府的后门又恢复了安静。 远处的永和苑里,余下的丫鬟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一个个却又只是做起了平常该做的事。 …… 合丰院内,陈嬷嬷又已来到。 “王爷,人已送走了。迎春和迎夏两个丫头心中有愧,也说要跟了一起去,老奴拦不住,就只能让她们走了。” 紫檀木椅上,祁明秀静静坐着,神色阴晴难辨。 陈嬷嬷又跪了下来,“老奴也要向王爷请罪。王爷将正贤院交给老奴看管,是对老奴莫大的信任,可是不想今天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老奴已经问询了一番,王妃一开始手中的金子是昨天兰夫人过来时偷偷塞给她的。兰夫人已经很久没来了,兰老夫人又对老奴有点恩情,老奴一时心软,就让她们娘俩说了些话,这金子应该就是那时候兰夫人给她的。今天一早,王妃原本是要吞金的,结果被发现了,抢夺之中金子被夺走,可是药碗却被打碎了,丫鬟们一个不察,就让王妃捡了一片,王妃便又拿自己威胁她们放她走……至于王妃怎么知道永和苑的事,老奴也问过了,底下丫鬟有时候顽劣了些,就拿永和苑李主子的事情刺激她,她便因此记在了心上……如今王妃已经被严加看管起来,那几个丫鬟老奴也已经严惩过了,王爷还有什么交待,但凭吩咐!” 正贤院的两个丫鬟,也是她的心腹,要不是心腹,她也不会让她们去做这么紧要的事。只是让她们松一道口子在李侧妃在时让王妃闹出乱子以及及时喊来王爷来是她的意思,兰夫人送来的那一个金子却是意料之外。 她也没想到兰夫人这么久了还会来,来了竟然还想让王妃吞金自尽。也幸好是王妃终究怕死,又发现的早,要不然她的计划可就全部落空了。 王妃要是死了,永和苑那位就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不过一切还真是顺利啊,王妃果然跑出去找李侧妃求情,李侧妃心软也果然又朝王爷求情。其实当初她没指望她当真能够求情的,她当初想的,就算到时候李侧妃不开口,可是被她知道了王妃的事,王爷只怕从此以后也不会再踏足永和苑。而只要他不再去永和苑,那也就够了。谁知道结果,王爷非但不去永和苑了,竟然还将她一并赶出了雍王府。 这可真是惊天大喜! 陈嬷嬷心中乐极,面色却一片沉然,一番话说完,她又重重磕头道:“这次王妃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实乃老奴大意疏忽,还请王爷降罪!” “你先回去吧。”祁明秀听她说了这么多,却只是皱着眉应道。 陈嬷嬷觑了一眼,瞧不出究竟,便只好起身告辞。 她一走,祁明秀的目光又冷了下来。 五年了,真没想到她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五年前的事又浮现在眼前,他的脸上又是无尽的厌恶。 …… 早在他十八岁那年,他就有过一次婚约,镇国大将军的小女儿,父皇百般挑选定下的人选。可是婚期将近之时,她却突然病故,香消玉殒。他未曾见过她,可是一个未婚妻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另眼相待。 之后,他一年不曾应下婚事,只是推脱。然后,就是太子战死沙场,父皇驾崩。那个时候,整个天都塌了。 为了报仇,他翻身上马,奋勇杀敌,平定瓮西,他所向披靡。可是太子哥哥死了,他万念俱灰,就算杀再多的人都消不了他的心头之火。而在一次追击之中,他一个不慎,遭遇埋伏,肉搏间,对方将匕首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右腿骨里。虽然最后他还是杀了他,可是他的右腿却也废了。 他原就是个桀骜癫狂的人,太子死了,他的腿也瘸了,人生再也没有比这更黑暗的事,他就变得更加阴沉狠厉。 幸好,登基为帝的二哥一直伴在左右,百般劝慰,这才让他渐渐走了出来。 而在五年前,他一颗心收敛,终于答应迎娶兰左丞的嫡长女兰文惠为妻。他为此还特意去看了她一眼,园中群芳争春,她却鹤立鸡群,端庄美艳。 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更何况还是他的王妃,他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而那一年,他的聘礼震动全京城。当他一身喜服坐于马上时,他也当真是满心期待。 可是洞房花烛夜,当他挑落她的盖头时,她却一把朝他跪下,泪流满面。她说她嫁他是逼不得已,她说她早已有了心上人,跟她也是情投意合,她求他能放了她,她做牛做马也会来世相报。 当时他突然就觉得很可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直等着娶进门现在终于娶进门的王妃会跟他说这些话。 他很想杀了她,可是看着她泣不成声苦苦哀求的样子,他竟然只是坐了下来,他问她那个人是谁,问她他们是怎么情投意合。她一一相告,只求他成全。 那个人是一个青年才子,无甚根基,与她灯会上无意撞见,便一见钟情。 她的言语里满是钦慕与爱意,可他却只觉得她愚不可及。那个人他正巧也见过,却只是趋炎附势的酒色之徒。 然而当他把真相告诉她时,她却只是不信。她甚至恼羞成怒,说他在诋毁他,说他根本比不上他一根毫毛,不过徒有皇族的身份罢了! 她说他是个瘸子,根本配不上她! 这一句话,一下将他击中。他的腿疾,从来是他不能忍受的魔怔。 可是怒到了极点,反而没感觉了。他只是对她说,好,我成全你,我让你们离开,让你们远走高飞。 他就不信,他们能够长久。 于是在成婚第三天,雍王妃就突然开始病重,不能见客。 他想,如果他们真的能坚守贫苦相濡以沫的过下去,他不介意成人之美,当然,是让他们生死同穴的成人之美。 他的期限,是三个月。 而那个男人本是不敢的,他却逼着他不得不敢。 可谁知道,还没到两个月,她就已经哭着跑了回来。远走高飞时所带的银两全部消耗掉,不能忍受柴米油盐之苦,不能忍受男人本性暴露无遗之苦,她竟然又跑了回来,苦苦哀求他能再让她回去。 多么蠢的女人啊!多么可笑的女人啊!当初他放她离开,她竟是以为他太在意太自卑她所以可以答应她所有的事!她走,他答应她,她回来,他也应该答应她! 当时他真想将她凌迟处死,真想将她的脑子切开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到最后,他竟也答应她。 好,你还想做做雍王妃,我成全你;你还想坐拥荣华富贵,我也成全你;你所有的要求我统统答应,然后,让你总有一天后悔你今天所有的选择! 他将她送到了一个新的院子,开始让她永无止境的养病。 而那个院子就叫做正贤院,足够讽刺。 他要她身为王妃,却比条狗都不如;他要她置身金银堆,却不能享受半分;他要她一直活着,却比死还难过。 他已经没有了再娶之心,他愿意看着这样一个愚蠢可笑的人顶着雍王妃的名头却只享受无尽的折磨! 他从不允许被人看低,从不允许被人轻贱,他原就是压下了所有的阴暗与疯狂,如今倒像是集结成了一道封印,只全部落在了正贤院里。 然后,尽管岁月过去,他开始淡漠深沉,可是那道封印却依然在,并且化成了逆鳞,化成了成年的伤疤。不能揭,不能碰,一触及便是全部的戾气。 就是那个名字,也早已变成了一个让人恶心透顶的脓瘤,让人根本不想再听! …… 可是,他这么做真的对吗? …… 五年来,他从不愿再看她一眼,今日见到,已经尽是陌生。她变得像个鬼一样,可是他何曾感到半点愉悦。 “雍王爷,您这样不对……” 冷不防的,一句话浮响在耳边,再想及,眼中便又是一张难过的却又死命忍住哭的脸。 她痛苦,可你也不开心,当时他怒气沸然未曾察觉,可是此时他却像是突然听到了她的心声。 厌烦感再次袭来,祁明秀掸掉桌上的文书,却又只是一脸阴沉的站起来往外走去。 …… 他祁明秀做什么,还轮不到谁来指摘! 第47章 皇叔没戏份 马车一路前行,宝盈掀着帘子看个不停。 离开雍王府,一路往南,出了城,又一直往东。视野越来越宽阔,人烟渐却越来越稀少,繁华渐渐消退,是越走越冷清。宝盈忧心忡忡,脑子里不停浮现出一幕幕她即将遇到的景象,窄屋,冷灶,荒原,泥路,简直不能更凄凉。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马车渐渐放慢。宝盈再望去,一大片整齐划一的望不到头的农田出现在面前。 农田里有人家,却也是一片片,一排排,井然有序。红瓦灰墙的屋舍与绿田、树林、溪流交相辉映,生机勃勃,又极富人情。 宝盈没见过这种景致,不由有点看痴了。 不过那是什么? 马车驶过,一片果园又呈现在面前,而宝盈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眼睛瞬间亮了。 果园里,枝丫纵横的桃树上挂满了一颗颗饱满粉嫩的蜜桃;边上的李子树也已是硕果累累;梨子还未长成,却也是压弯了枝头;再过去一点,竟然还有一片西瓜地,圆滚滚的碧绿西瓜卧在地上,仿佛就要绽开;更别说,还有更里处那挂满了一串串葡萄的葡萄架! 啊啊啊!已到六月,天气热了起来,奔波了一路,不说饿,宝盈早已渴了,此时见到这么多好吃的,想着那酸酸甜甜的口感,她的口水立马就哗啦啦的滋出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她忍不住就问前面的车夫。 车夫是个老实人,也没看轻她,“这里就是王爷位于城南的田产,从刚才经过的树林到那边那座山,这一整块都是王爷的。” 宝盈听到回答,懵住了,半晌后便又惊又喜起来。她一直以为王爷的庄子跟她记忆中的母亲的庄子一样,都是地处偏僻满眼贫瘠,谁知道竟是天差地别! “前面就是王爷的庄子了。”这时,车夫又说道。 宝盈闻言又朝窗外偏头一看,只见一座宽大的庄院又出现在面前。门前绿树成荫,石狮镇守。整体朱墙绿瓦,宽阔齐整,虽不如王府气派,却也远胜与一般小户人家。 看着眼前的屋舍,再想起刚才经过的农田果园,宝盈一颗心霍地就松了下来。 她忍不住想,雍王府里虽然锦衣玉食,可是这里有吃有住,好像也挺好哒! 马车在院门前停下,宝盈下车,脚下是一条干净笔直的石砖路。已经有人等着了,见她们一下来,就开始搬起车上的东西。只是她们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东西那么多,怔了一下才又动手搬起来。 有个神情严肃的婆子在前面带路,“您请跟我来吧。” 宝盈跟着往里,一路又环视着。到底是农庄,里面比想象中的还要旷大,中间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两旁是对称的过道。有道角门连着边上的侧屋,隐约看到里面有人走动,应该就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了。 走过中庭,直到后院,左中右三排屋子,黑漆漆的门面,一色的格局。院中栽着桂树,尚未开花,却也是绿意盎然。 宝盈先是不觉,走过了树后才发现那里竟站了个人。丫鬟打扮,穿着布衣,神色有些愁苦,看到她们进来,先是一愣,随后又低下头转身进了右边一间屋子。 宝盈疑惑,这是何人? 带路的婆子将她领到左边的屋子,拿出钥匙开了门,“您就住这间屋吧。” “好。”宝盈应着,又问道,“那边住着的是谁?” 那婆子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异样,“是三个月前送来的薛主子。” 宝盈眼睛睁大了,又下意识就又转头一看。正巧,对面屋子里又有人走了出来。一个是刚才那丫鬟,手上搀着的那个清贵些,是个小姐模样,只是也穿着布裙,身上也没什么装饰,就头上一根银钗子。脸色苍白,很是瘦弱,但也不像是病着的样子,倒像是吃不饱饭。看到她时,眼神有些幽怨,却也有点终于找到同命人的欣慰。 宝盈不用想,就知道她就是薛燕妮了。只是她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消瘦么还好理解,多半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再加抑郁所致,可是一身布衣是怎么回事? 是原先没带入夏的衣裳?还是走时没带够银两? 宝盈满心疑惑,现在却也不是打听这些的时候,是以只颔首致意,然后就走进了自己的新屋子。 屋子挺宽敞,一间客厅,左右两间卧房。家具却是简单,不过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并几把椅子——床上甚至连被褥都没有。 不过很快就又有婆子拿了几个包裹进来,领路的婆子说道:“主子来得急,这些被褥席子还没来得及翻晒,今儿天气不好,您还请将就着些。” 迎春打开包裹一摸,倒还好,并不潮湿,也没霉味,还是崭新没用过的。迎夏瞧着眼色,已经拿出了碎银,笑着道:“几位妈妈辛苦了,这是我们家主子的一点心意。”几个搬东西的少一点,领路的那位却是给足。 初来乍到,打点好关系自然重要。可如果她们刻意怠慢了,那倒也着急了。而这领路的婆子看着不太好相处,倒也不是个为难人的。 迎春和迎夏哪个不是人精,一眼就看出领路的这个婆子是个管事的。一打听,果然,这是刘妈妈,庄上两位管事之一的季管事的媳妇儿,管理着庄院中所有的物什。 那刘妈妈见她们塞银两,倒也没推辞,只是淡淡谢过就又告辞离去。 宝盈想到什么,却又喊住她,“刘妈妈,那请问我们吃饭是怎么办的?”现在已到中午了,大伙只怕都饿了。 刘妈妈站住身,只回道:“过会自然有人给您送过来的。后厨这一块不归我管。” 宝盈听着她口气有些不对,道了声谢,也就不再多问。 她们一走,迎春和迎夏就开始忙着收拾起来,宝盈也跟着搭手,这些事情她也做惯了。 不过做着做着,她倒又感慨起来,“原本我还以为我们要挤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没想到这里还不错,你们看,这里望去还能看到山呢!”她笑着,是真心满意。 往后窗口望去,远处一片山峰果然连绵起伏。 迎春迎夏原本还有些忧心,见她这么明朗,倒也笑了起来。 等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整间屋子顿时焕然一新。只是过了这么久,却一直没人送饭过来。 宝盈肚子饿得咕咕叫,迎春也是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走到外头一看,日头都要偏西。 这时,角门处终于走来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手里拎着食盒,却也只有一个。 迎春不禁皱了皱眉。 那婆子走进屋,将食盒摆在桌上,大声说道:“你们的饭来了!” 迎夏也看出了不对,“这是几个人的?” 那婆子觑了她一眼,“三个人的啊,你们不就是三个人么?” 迎春不动声色,只是打开了盖子,一看,脸色有些难看。四层盒,三碟子菜,一盆子饭。饭菜凉了不说,菜都没点荤的,而且炒的烂成一团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你们就给主子吃这些吗?”迎春的声音有些冷。 那婆子扫了宝盈一眼,却更是不屑,“来了这里哪还有什么主子不主子的。” 迎春眼中锋芒一露,可还是压下,“那这些若是不够呢?” “怎么会不够!”那婆子齐道,“这三碟子菜都够庄稼人吃一天的了!我说姑娘们,咱们庄子里的东西有限,你们还是省着点……” “你们管事的呢?把她叫来!”迎春却根本不听她废话。 那婆子一惊,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快去!”迎春却又厉喝道。 那婆子正在犹疑,外边却又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 “呦~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扭着腰肢走进,她穿着艳丽绸衣,身上戴满金银珠宝,眉毛细长,眼角上扬,满身的轻浮,一脸的精明。 那婆子见到她,已经迎了上去,谄媚的笑道:“您怎么来了?” 那女子斜了宝盈她们一眼,嗤笑道:“这不是听到有人说要找我么。” 三人一听,明白这位就是厨房这一块的管事了,可是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看打扮倒是个有钱的,可气质谈吐却压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女子又道:“你们刚才是谁要找我的?” 迎春审视了她一眼,已经走了上前,她将桌上的碟子往前一推,“这些东西还请换了再来。” “这是怎么说?”那女子挑眉,“难道这些饭菜不合你们的胃口么?可是这里终究只是个农庄,可不比王府里锦衣玉食。到了这里还是不要挑剔的好。” “你就这么跟主子说话么!”迎夏怒道。 “主子?”那女子满嘴嘲讽,“到了这里哪还有什么主子?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迎春还要回斥,迎春却拉住了她,“她一日是王爷的妃子,就一日是你的主子!你不过是一个奴才,胆敢这样跟主子说话,你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么!” 那女子何曾被人这样呵斥过,脸色顿时大变,顷刻又一脸讥讽的道:“想要当主子,那就别被送过来!送到这里了还想当主子,我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王爷不要的破烂货,得意什么……啊!” “啪!” 那女人还要再说下去,迎春却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耳光狠狠的煽在了她的脸上。她全身的力气都放在那一巴掌上了,那女人猝不及防,又惊又吓,竟被生生的打趴在了地上。 脸瞬间肿了起来,一双美目中也顷刻冒出泪来,身后的丫鬟赶忙来扶,她却只惊悸的喝道:“你敢打我!” 所有人也都震惊住了,迎春兀自站立着,却只是冷笑道:“我就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你以为到了这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呵,在这里一时不代表在这里一世,等我们回去了有你哭的时候!” “你以为你们还能回去么!我还没见王爷不要的女人他还能接回去!人家薛燕妮可是在这里在整整住了三个月也没见王府的人来问上一问!”那女子站起凶狠的驳斥道。 迎春浑然不惧,“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家主子是什么身份!王爷当初又是怎么待我们家主子的!寻常夫妻还能闹点别扭呢!等到王爷想起我们家主子好来再把她接回去后,我看你怎么跪下来向我们主子求饶!” 这话半真半假,多是虚张声势,可那女子显然被震住了。只是她显然也是蛮横惯了,也不肯服输,只又道:“那我倒要看看王爷什么时候才能接你们回去!” 说完,也不恋战,只气呼呼的就走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宝盈看向迎春,满脸震惊。她知道迎春姐姐骨子里其实很凶悍,可没想到她能这么凶悍。 刚才那一巴掌,真的把她都要打懵了。 只是她刚要说话,门口却又探出一个脑袋,“你们怎么敢把她给打了?”这人满脸惊恐,却是对面屋子的薛燕妮。 宝盈没想到她过来了,赶紧让她进来座。薛燕妮却依然捂着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你们打了她,以后可就糟了啊。” 宝盈正一肚子疑惑呢,听着便问道:“这人是谁啊?” 薛燕妮蹙着眉头道:“这人是尤大娘子,是庄上莫大管事的媳妇儿,她原本是个妾,后来正房死了,她就扶了正。莫大管事可宠她,由着她管着这庄子里的厨房,咱们的一日三餐可都经由她手,你把她打了,以后怎么了得。”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更加忧心,“她给你们送这些吃的,确实是故意的,可是她就是想从你们身上捞点好处,你要给她点银子什么的,她立马就能给你换好的来。我那时候就是这样的……”说到经验,她一点都不吝啬分享。 宝盈却是皱眉,她看着她一身素净的布衣,不由问道:“那她是不是,你给她点东西,她就给你准备的好好的,你一不给她,她就又拿差的来搪塞你,然后逼着你再给她东西?” “你怎么知道?”薛燕妮抬头问道,一双秋水眼眸中尽是惊疑。 “……”宝盈却是无言,她终于知道那尤大娘子为什么这么嚣张,也终于知道薛燕妮为什么这么落魄了。 这就是身上的羊毛一点一点全被薅干净了还不自觉。 薛燕妮倒也是个敏感的人,一看到她的神色就又问道:“难道我做错了吗?” 当然做错啦,可是她也不能说。换了是她,她还不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哦不对,如果是她,她也不会由着那尤大娘子一点点榨干,外面那么多瓜果,她怎么不能活。就是换了银子出去买,也总比填那个无底洞来得好。 总之,办法那么多,她肯定不会在尤大娘子一棵树上吊死。 宝盈见她神色低落下来,便想转过话题,可是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好闭上了嘴。 薛燕妮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之后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没坐一会就也告辞了。 她一走,迎夏围了过来,“迎春姐姐,咱们这下可结下梁子了。”她之前也震惊迎春的反应,可听了薛燕妮的话,她只觉得这一巴掌打得对极了。 迎春却是满脸不在乎,“对付这样的人,来软的根本不行。” “那咱们的饭该怎么办?”以后只怕会更糟了。 迎春却又冷笑道:“我就不信她还敢送现在这样的饭菜来!” 这一巴掌,足够打得她忌惮一段时间的了! 而只要有了这段日子作为缓冲,她就不信想不出应付这一切的办法来。 第48章 皇叔仍没戏 果然,到了晚上再送饭来的时候,虽然依然只是三样菜,但量却多了不少,米饭也够足。菜色依然粗糙,但也不再那么难看,至少辨得清什么是什么,甚至一道菜里还能看到好几片肉。 迎夏更加佩服,迎春却道:“这些就是欺软怕硬的主,你弱她就强,你要横了她反而就要掂量掂量!” 说着却又让宝盈先吃。 宝盈却不答应,只是让她们一道坐下,“王府里规矩严我不敢让你们一道坐下,可是到了这就不同了,你们跟我来了,我们就是一家子,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心里有些感动,饭菜的分量虽然比中午多,但真要吃起来,也未必够她们三个人吃的,她们就是想让自己先吃饱了再顾自己。 迎春和迎夏也有些触动,想要推辞,终究拗不过她。只是坐下吃的时候,依然拣着一边的吃,有肉也全是紧给了她。 宝盈嘴上没说,心里却想着,总得想法子让大家都吃好啊! 当然了,最后一份饭菜虽然简陋,你让我我让你的,三人倒吃出了别样的滋味来。 薛燕妮来时看到了她们吃的东西,倒又一阵感叹,显然没想到尤大娘子被打了一巴掌,反而给她们送好的过来了。 宝盈如今对她的情况已经足够了解了,今天一下午她一共来了三次,每次又都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走,让人烦倒不烦,热情却又热情不起来。 第一次不说了,第二次是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结果发现根本使不上什么劲后,就怏怏的走了;结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来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不知所云的话——宝盈知道她大概是在这闷得慌,终于找到一个同道中人就想要聊聊天,奈何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搭她的茬,于是就只能认真的听她说,然后在觉得必要的时候点点头应一声以示回应。后来她自己大概都觉得没趣,这才又讪讪的走了。而连这一次,就是第四次了,可好像就是为了看看后厨给她们送什么晚饭才过来的…… 宝盈知道薛燕妮也没什么坏心,甚至还透着好意,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敢接受。唐悦虽然总说她软和,可她总归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这个薛燕妮就只是一味的黏糊了。 而对于她当初怎么被赶到庄子上她也明白了,她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种,平常所有事都依赖着自己的丫鬟,丫鬟被带走了换上两个全然陌生的,她就慌了,也不管在哪里就闹了起来,然后她就被陈嬷嬷成全了送到了庄子上。一开始没有先例,王府里配的那两个丫鬟也跟来了,结果她又死活适应不了她们,整天哭哭啼啼的,那俩丫鬟不愿伺候这么一个扶不起来的主,就让她原来的两个陪嫁丫鬟回了过来,自己又通了路子回到了王府。 而她那两个陪嫁丫鬟也是没主见的,只知道把自家小姐伺候好了,其他的主意却根本拿不起来。后厨的那帮人一开始还不敢动,后来看她们全都是畏畏缩缩软弱可欺的,就开始刁难起来。偏偏她们又只想着拿银子打点换一个太平,结果以身饲虎,老虎的胃口被她们越养越大,她们自己除了一副身架子骨,其他的全赔了精光。 堂堂千金小姐,雍王府的王姬,竟是比庄上的丫鬟婆子都不如。 宝盈虽然不想说,但还是觉得薛燕妮实在是大错特错,一念之差被赶到庄子上也就罢了,可是如果后来能够留住王府配的那两个丫鬟,她只怕也落不到现在的田地。 她胆小,王府就配给她俩胆大的;宋敏玉骄纵,王府就配给她俩精怪的;薛燕妮这么懦弱,却到底是个仅次于宋敏玉的王姬,只怕王府一早配给她的丫鬟足以有一身本事撑着她安然过下去。 宝盈想着,不禁有些庆幸,庆幸她当初能够很快想通,也庆幸雍王爷配给了她迎春和迎夏两个这么好的人。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也一定要让她们吃得饱饱的,也吃得好好的,不让她们受半点委屈。 不过当问到其他的陪嫁丫鬟时,她也从薛燕妮口中得到了自己那两个丫鬟红菱和绿荷的消息——她们在附近的一个小庄子里,每天跟着其他的丫鬟帮忙织布绣花,过得虽辛苦,倒也不是太难捱。 红菱快人快语嘴上没门,绿荷是个包打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宝盈还是对她们印象深刻。不过知道了她们在哪,她却也没有把她们叫过来的心思,一来这里有了迎春迎夏已经足够了,二来她们留在那也未必不比这好。 …… 第二天一早,后厨又送了早饭过来,一份白粥,三个馒头,一碟小菜,并一个鸡蛋。鸡蛋自然是宝盈的,迎夏只剥好了给她,宝盈看着她们两人掰了一个馒头吃着,心里下定了决心。 吃过早饭,迎夏打水洗衣服,宝盈带着迎春出了门。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可得熟悉一下环境。 薛燕妮从窗户口看到动静也走了出来,问道:“宝盈,你要去哪里?” 宝盈回道:“我出去转转,你要一起吗?” 薛燕妮眼中闪过惊讶,似乎没想到她居然想要出去,来了三个月,她都没跨出过后院的门呢。可是她们可以出去吗?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不敢。 宝盈也就不理她,只挥挥手就走出了大门。 穿过中庭,到了前院,有妈妈婆子看到她,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同样没想到她居然会从后院走出来。宝盈见着,却只朝她们微微一笑。妈妈婆子便又受宠若惊起来,低下头缩起身就又倒了声好。 先前来的那位瑟瑟缩缩的躲着,这一位倒好,轻松自在,一点也不拘束。不过听说,这位身边的丫鬟昨天可是狠狠的打了尤大娘子一个巴掌啊!也不知道是眼前这样,还是里面没出来的那个……应该就是里面那个了,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看着就是个和善的人啊…… 后院井边,迎夏正打着水,莫名其妙就打了个喷嚏。 宝盈走着,却又闻到了一阵香味,循着方向走过去,却见角门后,一个侧屋前的走廊底下,正架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摆着一个锅子,正咕咚咕咚煮着东西,香味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而在边上的门槛上,还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昂着头垂涎欲滴的望着面前的锅。有人走过来都没察觉。 宝盈是认识那炉子的,永和苑内室就有一个类似的,是专门用来温水的,只是没想到还能煮东西吃。哦,之前她倒也见过比它小一点的用来煎药。 ——她已经闻出了那锅里煮的正是茶叶蛋。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妇人走了出来,看到角门边上站着两个陌生的面孔吓了一跳,看着她们的穿着打扮,再想着昨天听到的事,立马又朝里屋喊道:“娘,有贵人来找您了。”到这里来,不是找她婆婆又是做什么。边说,边又拉起边上的小男孩站到一边,低眉顺眼,很是温柔贤良的样子。 宝盈见她误会,连忙想要解释,可刚来得及张嘴,里屋就走出了一个婆子。宝盈见到是她,嘴巴又闭上了,然后只喊了句,“刘妈妈。” 这一位,可不就是昨天领她们进后院的那位管事妈妈,倒没想到她就住在这里。 刘妈妈看到她们,也很疑惑,可是很快又侧身道:“您有什么事请进来说吧。” 宝盈本来想说不用,可刘妈妈已经走了进去,于是也只好跟着往里。 里面的屋子不宽敞,倒挺干净,东西很多,摆放的却很整齐。宝盈一进去,视线却落在靠窗的一张小八仙桌上。 桌子上摆着两个盘子,一个盛着煮花生,一个放着洒着芝麻的糖饼。都还冒着热气。 她突然觉得肚子又饿了。 刘妈妈请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淡淡道:“这是我儿媳妇早上刚做好了送来的,您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吃吧。”庄稼人实在,有客上门,桌上又摆着东西,没有不给人吃的道理。 说完又指着跟进来的小妇人道,“这位就是我的儿媳妇沈氏,那个是我的小孙子柱子。” 宝盈却已是喜不自禁,压根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好的事!来到这里之后她们尽是被人克扣口粮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也不扭捏,沈氏已经拿油纸包了一张糖饼递了过来,她接过道了声谢就咬了一口,随即又满心欢喜的说道,“这个糖饼真好吃!” 还是那句话,庄稼人实在,听到有人夸她东西做的好吃就高兴,沈氏脸一红,又已包了一张递给了边上站着的迎春,“姑娘,你也吃一张吧。” “多谢姐姐。”迎春接过,却没吃,看向宝盈的眼睛里尽是笑意。她们家主子没有随便吃人东西的习惯,她这么做,只怕也是故意的。 到了这里,能吃点别的可不容易啊。她要是不吃,她肯定也就吃不到了。 宝盈吃着饼,心满意足,甜甜的糖,喷香的芝麻,再烤的脆脆的面饼,当真是从没吃过的美味。 边上的柱子见着,忍不住也窜过来掂着脚尖拿了一张吃了起来。 咔擦咔擦,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啃着,一屋子的香味。宝盈很快吃完了,沈氏还想拿一张给她的时候,她却谢过说不用了。 刘妈妈便问道:“不知贵人前来是有什么事?”来了半天,光吃东西了。 宝盈正在回味着糖饼的美味,听到这话一愣,下意识的就回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闻到外面的香味才走过来看看的。” “……”刘妈妈默了下,半晌转头对沈氏道,“这会功夫茶叶蛋应该好了吧?” 沈氏会意,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宝盈却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说,真没想着要吃茶叶蛋……至少刚才没想着吃。 刘妈妈面色淡然的回道:“柱子看着别人家孩子吃了有些馋嘴,便缠着我也做给他吃,我看他心心念念夜里都做梦,就给他做了。贵人既然来了,就一道尝尝吧。” 宝盈笑着回道:“那就多谢刘妈妈了。” 沈氏已经捞了两个茶叶蛋放在小碗里拿了进来,正好一人一个。宝盈见着,却又说道:“可是能不能再给一个?” 只有两个带回去,迎春迎夏只怕又要让着她吃了。 “……”刘妈妈又无言了。庄子里鸡蛋不是稀罕物,却也不是能一直吃的东西,更何况还是费时费料的茶叶蛋。她刚才这话里,可都是意思。一回二回是客气,她却不愿意给她养成了习惯。难道她没听明白? 沈氏一低头,又出门去盛。 “馋精!馋精!我的茶叶蛋都被吃光了!”年幼的柱子看着一共才十五个的茶叶蛋一下被要去了三个,却心疼的直嚷起来。 宝盈看他急着直跳,笑了起来,又从怀中的荷包里倒出两个小银锞子给他,“我拿这个跟你换,这个可以买很多很多茶叶蛋呢!” “真的吗?”柱子接过,却将信将疑,不过转眼又将视线落在了她手指上的玉扳指上。 沈氏走了进来,却是一脸惶恐,“这可使不得,不过几枚茶叶蛋而已。”说着就要从柱子手中挖过还给宝盈。 宝盈却道:“这是我给柱子的见面礼呢,你可不能拦着。”就又塞了回去。 沈氏看了看自家婆婆,见她没表态,只好又收下。 宝盈起身又要告辞,只是走到门外看到那炉子时,却又回头道:“刘妈妈,您是管庄子里物什的,那能不能也给我们一个这样的炉子?回头我们就可以自己烧水了。” 昨晚上用的热水,可是迎春迎夏亲自去后厨拿的,因为一巴掌之威,那些人倒没敢刁难,可是总归要跑这么长的路,而且她们三个人,两壶的水,哪里够用。 刘妈妈回道:“贵人既然要,那我待会儿就让人给您搬一个去。”刚收了人家见面礼,此时又怎么能说不。 宝盈笑了,又问:“那能再给我们一个像这样的锅子吗?” 刘妈妈疑惑。 宝盈笑着回道:“这样我们以后也可以自己煮东西吃啦!” 刘妈妈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位薛贵人来了三个月,从来都是靠后厨送饭的,可从没想着自己煮东西吃,哪怕被她们刁难的生生瘦了一圈。当然了,那位薛贵人也从来没有走出后院门,没跑到她这来吃东西,更没有像这位贵人一样,狠狠的煽了姓尤的那小贱人一巴掌。 那小贱人仗着莫大管事的宠爱,嚣张无度,插手了宅子里的事务不管,还妄想自己的男人把权全收了,坐稳了整个庄上的一把手。哼,想得倒美! 不过,她们会自己煮东西吃么?主子是千金小姐的模样,丫鬟一看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刘妈妈审视了一会,回道:“锅子没有现成的了,不过……柱子他爹过会儿会去一趟城里,兴许能给您带一口。”她们能灭了后厨那帮人的气焰,又能想着自己动手不靠别人,她不介意行个方便。 宝盈听到这话,整个人都要蹦起来,她本来还以为没戏了呢。想着她又道:“那能顺便再给我们带点别的吗?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什么的,您让刘大哥一并给我们操办了吧。这是银子,您先拿着,不够我回头再给您。”荷包里放的可全倒出来了。 “……”刘妈妈哪能想到她打蛇随棍上这么不客气,可是看着她明亮的满是欢喜的眼睛,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刚才都答应了她还能怎么? …… 离开前院往回走,宝盈整个人神清气爽,她倒没想到今天一出门收获能这么大。 不过对于刘妈妈,她倒也看出来了,为人很谨慎,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其实还挺好的。 最主要的,她好像跟尤大娘子不太和睦。 “后厨那一块不归我管”,这一句话,宝盈可是琢磨了很久啊。而尤大娘子那边已经撕破脸了,她也就只能靠靠刘妈妈这一边了。 边上,迎春却是满脸忧愁,“主子,您让人买了锅来,可是咱们都不会做饭啊。”桂嬷嬷什么都培养她们了,可厨艺这块,桂嬷嬷从来没学过,她们几个跟着她的,也就从来没学过。 所以,就算锅买来了,又该怎么办啊? 宝盈听着,却是浑然不在意,“不会可以学呀。我可是看过厨娘做菜烧饭的,到时候我做给你们吃!” 小时候她饿肚子,母亲又不管她,她就自己跑厨房去。那时候的厨娘挺好的,看着她眼巴巴望着,就会拿点东西塞给她,她坐在边上,也就看着她忙这忙那。 她对这个厨娘挺有感情的,她走了她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 到了下午时候,陈妈妈的儿子果然带回了一车的东西,沈氏推着小车送了来,身后还跟着柱子。 宝盈她们早就等着了,薛燕妮听到动静又走了过来——这一天,她又来了不下四次。 当车上的东西一样样被搬下时,不但是薛燕妮她们,就是宝盈自己也呆住了。 火石、砧板、菜刀、铲子、篮子、篾箩、一大一小两口铁锅、成套碗筷碟盘、油盐酱醋葱姜蒜……甚至还有一小篮子鸡蛋一袋面粉还有几捆蔬菜一刀肉,边上还有一小瓦罐里面却是放着酱菜,至于最底下的还有一小堆木炭。 沈氏将一包银钱塞还回去,说道:“我怕柱子他爹买不齐全就跟着一道进了城,这是多出来的钱还给您。怕您没食材,自作主张买了些,鸡蛋面粉还有肉是买的,蔬菜是自家地里的,酱菜也是我自己做的,您尝尝看。”她最是实诚,宝盈给自家儿子的那个银锞子让她受宠若惊,就想着能还点什么人情。 宝盈却不好意思,不要她多出来的银钱,“出门一趟多辛苦,这个你也拿着,给小柱子买糖吃,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们呢。” 她这话只是客套,沈氏脸色却变了变。她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婆婆看到了,可是说了一些话。意思是还不知道这位贵人在王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稍微帮一帮也就行了,千万不能太过热络——这是嫌她东西买太多了。所有她虽然还是全部送了过来,可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宝盈看着她的神情,倒是也有些觉察,最后见她实在要把银钱还回来,就把碎银子给了她,自己留下了一颗大的。 沈氏千恩万谢,又带着柱子离去,柱子嘴上吃着糖,回头却又朝宝盈做了个鬼脸。 没有她,他进不了城,买不了玩具,也吃不到糖呢! 院子里有了短暂的安静。 薛燕妮踟蹰了一会儿,走上来问道:“宝盈,你让人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啊?” 宝盈回道:“我准备自己做饭吃啊!” 薛燕妮张大嘴,一脸惊诧。对于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她来说,下厨做饭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 “你会做饭吗?”她忍不住又问。 宝盈还是那样回道:“不会啊!但是我可以学着做!” 薛燕妮听到这话,目光一幽,半晌无言。不过她也没立即走开,只是站在边上看着她们忙碌起来——整日就三个人在后院,她也真是闷透了。 厅堂隔墙背后有门,通着后庭,中午就送来的炉子已经搬了过去,就放在廊下。迎春和迎夏又将送来的东西拿过去后,那边堆积了一处,形成了一个小厨房。 只是再看着手上的面粉和猪肉,迎春和迎夏都是苦着脸,眉毛能夹死蚊子。光吃过它们做成的东西,还没见过它们原来的面貌呢,该怎么办,真是愁死人。 宝盈却已将蔬菜放进了篮子里,见她们俩傻愣着,卷起袖子就上前,“让我来。”说着接过猪肉,拿起砧板,又操起菜刀就要对上。 迎夏呼道:“主子你小心!” 迎春上前:“还是让我来吧!” 无论如何都不敢让她操刀。 宝盈却不听,只是比了半天一刀就切了下去。然后当当当,很快一片片薄厚不一的肉片便被切了下来。 迎春和迎夏看着却是心惊肉跳,好不容易见她切完,赶紧抢过菜刀,又仔细拿着她的手看了看,直到确认无事才放下心来。 薛燕妮却已是满脸敬佩。 宝盈却又拿起火石生起炉子来,一脸雄心壮志的说道:“我给你们做青菜炒猪肉啊!” 迎夏赶紧搬来木材,迎春又赶紧准备好青菜,她们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只能看着她做。 火生起,一股烟冒了出来,迎夏咳的够呛,宝盈却已将洗好的猪肉倒进了锅里,铲了几下豁然想起,“我忘记放油了!”又赶紧拿起油壶倒了一点。 “……”迎春迎夏突然觉得这顿饭有点悬。 宝盈曾经确实看过厨娘做菜,可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依稀有些印象,具体的步骤却根本记不得,可是她这会儿满腔热血,哪管得了那么多,只是唰唰唰的全凭着感觉来。 炒完肉,又想起没放姜,赶紧放了,又得放青菜炒,一会想起没放酒,又添上,最后看着边上还搁着鸡蛋,突然想吃炒鸡蛋了,一磕,又打了进去,突然感到有点焦了,赶紧又倒上水,一不小心,又倒多了……怕没熟,又使劲焖了一会儿。 等到出锅,说好的青菜炒肉变成了青菜炒肉鸡蛋汤。 迎春迎夏看到盛了满满的一碗,突然感到神奇,她们的主子竟然真的给她们做了一道菜! 可是它熟了吗?真的能够吃了吗? 宝盈尝了一口,猛点头,“还挺好吃哒!” 迎春将信将疑,却也跟着夹了一块。 诶诶诶!还真的不错唉! “迎夏你快尝尝,主子做的竟然真的能吃哎!” 迎春赶紧也尝了一口汤,没错!不咸不淡,正好,还挺香!一口汤下肚,肚子咕噜了一下,她竟觉得饿了! 她们忙了这么久,天都快黑了! “燕妮姐姐,你要尝一下嘛?”宝盈又问。 薛燕妮却猛摇头,她还是继续吃后厨做的菜吧。她做饭的过程实在太可怕了! 宝盈觉得可惜,却也不管她,只是拉着迎春迎夏道:“那我们快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后厨的晚饭早已送了过来,可她忙着做菜,哪顾得着吃。 迎春迎夏赶紧应是,然后一个个兴冲冲的拿着碗筷回到了桌前。而当天晚上,就着那碗青菜炒肉鸡蛋汤,再加沈氏送来的酱菜,她们终于都吃了个心满意足。 几顿没吃饱,她们可真的饿坏了! 宝盈却又激起了更大的雄心壮志,“我一定会做出更多更好吃的菜的!我不但要让你们吃饱!还要让你们吃好!” 迎春笑了起来,“主子您还会做什么菜啊,别又把炒菜做成了汤菜。” 宝盈却是回道:“我可以学啊!我已经想好了!我明天就找沈大姐去学!你们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她说着,一脸认真。 迎春迎夏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眼眶却湿润了。 第49章 皇叔还没戏 宝盈说到做到,第二天临近晌午的时候就蹬蹬蹬跑到了前院,结果沈氏不在,刘妈妈也不在,隔壁屋子的一个妈妈告诉她,刘妈妈正在库房,沈氏则在外边的屋子里。 庄子里是有专门的人守着的,平日吃住都在这里。不过时间久了,人丁兴旺了,这些人禀明了王府里的管事,也就在庄子外盖了自己的房子——刘妈妈一家就是这样。现在刘妈妈跟季管事还在庄子里住着,儿子儿媳一家却是住在了外面,好在很近,平时也来往的勤,沈氏做了什么吃的,也总是会送过来一些。宝盈昨天看到她,就是这个原因。 宝盈问明了方向,已经又向外跑去。守门的婆子看到她出去却是一怔,显然没想到她就这么大喇喇的走了,那薛主子可从来没出来过。 不过王府里说是把人送来,好像也没说要禁着不能出去吧?婆子迟疑着,却还是跟着出来望一望。一看,宝盈早已跑远了,却也没到哪,而是一路小跑拐到左边季管事家。 婆子这么见着,也就放下心来,兴许有什么事呢。 宝盈摸到季家,沈氏吓了一跳,她正准备炒菜呢,回头就看到一张活泼娇俏的脸出现在院门外。 “您怎么来了?”她擦擦手上的水赶忙迎了过去。 宝盈走得脸上红扑扑的,额头还冒着细汗,眼睛里却尽是光芒,“我来找你学做菜呢!” “……”沈氏哑然,“你们……不会做饭的吗?” 她的身后还站着那位迎夏姑娘,也正热切的看着她。 “是啊!”宝盈爽快回道。 “……那你昨天买那么多东西?”她本来以为她不会,她身边的丫鬟有可能会呢。 “不会可以学呀!昨天晚上我就学做了一道呢,不过感觉差了一点,所以我就找你来学啦!”宝盈望了一眼,看到厨房里还没动静,就又高兴起来,“你还没做午饭吧,太好了,我还怕我来晚了!” 说完又道:“我们不会打扰你的!你做你的,我们就站在边上看看。” 沈氏半晌无言,可是婆婆说不要太热络,却没说不让人看着学做菜吧,而且人都找上门来了……沈氏心里做了番争斗,最终还是让着她们进入了厨房。 只是今天这菜怎么都感觉不会做了呢。 青菜豆腐汤,豆角炒肉,蒜泥茄子,样样都是不知道做了几遍的菜,今天却是一再的生疏,要么忘了放盐,要么忘了放水。 转头看向边上,灶台前,两个如珠似玉的姑娘却始终伸着脖子全神贯注的看着她。 一个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一下,两下,三下……六下,放点盐,再放点盐,诶,沈姐姐,这个要放两勺盐吗?” “不不不!只要一勺就够了!”沈氏赶紧回神,却差点要哭。 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盯着做饭过呢! 一顿饭做完,沈氏额上的汗都能淌下来,宝盈却是受益匪浅,一旁的迎夏也是死死记着刚才的步骤,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赶紧学会这项新技能。 可再不敢让主子给她们做饭吃了! 宝盈跟迎夏又要告辞,沈氏觉得不好意思,又从篮子里拿了两条黄瓜塞了过去,“这个是刚摘下来的,你们拿回去吃吧。”本来是想让她们盛点菜去,可是今天只怕是发挥的不太好。 宝盈拿了黄瓜看了看,却有了新问题,“这个是切片用来炒鸡蛋的吗?”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食物做成菜,而她吃过的关于黄瓜的菜,好像最简单的就是炒鸡蛋了。 沈氏却道:“不是,这个也是可以生吃的。”知道她们不会做饭她还哪敢为难她们。说着,就已经拿起一根掰断咬了一口做起了示范。 宝盈觉得好神奇,也跟着照做,拿了一根掰了半截给迎夏,自己则拿着剩下的半截咬了一口。 咔擦咔擦,清脆爽口,还有一丝甜味儿。 宝盈眼睛眯起来了,“原来生黄瓜这么好吃啊!” 迎夏也是满眼欣喜。 沈氏看她们吃得那么开心,忍了忍,还是笑了起来。 等到宝盈走时,她的手上又多了几条黄瓜。 几条黄瓜也不算什么,婆婆应该也不会说话吧——沈氏如是想。 守门的婆子看到宝盈她们又折了回来,探了下头就又缩了回去。 一顿午饭,迎春十指葱葱切着黄瓜,迎夏啪嗒啪嗒打着鸡蛋,宝盈卷着袖子依然占据主勺地位。等到一盘黄瓜青菜炒鸡蛋出来,却也是金黄青翠,扑鼻芳香,进步显著。 三人都格外振奋,然后又一次将所有的饭菜一扫而光。 不过吃着吃着,迎夏却突然来了一句,“我发现黄瓜生着吃要比熟着吃好吃啊,它就跟那些瓜果一样,这个天吃最舒服了。” 宝盈一听她这么说,眼睛突然就亮了,“你要吃瓜果吗?我知道哪有!” 于是等到第二天吃过,宝盈就又带着迎春迎夏出了门。 …… 第一次开了头,第二次也就适应了,守门的婆子见她又出去,望了一会儿,就又缩进了屋内。 宝盈这一次却没到季家,而是沿着石砖路一直往外到了上次过来时经过的那片果园。 也不远,小半刻钟就到了。 成片的果林就在眼前,两天不见,似乎更加丰茂,空气里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果香味。 宝盈扬着下巴笑道:“你们看,这里有这么多!” 迎春和迎夏也是惊呆了,虽然一贯矜持着,可看着那一串串晶莹的紫葡萄,口水却还是滋了出来。 这时果园里走出了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农,一脸的疑惑,“你们几位这是……”虽然这三人都戴着风帽看不清样子,可穿着打扮都不像是一般的人,真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宝盈走上前去,笑道:“老伯,这园子是您的吗?” 老农茫然回道:“不是我的,是雍王爷的,我只是在这种着的。” 宝盈便问:“那里面的瓜果都是怎么处理的呀?” 老农一头雾水,却还是如实回道:“成熟的时候每天给王府送过去一些,剩下的我家几个儿子会摘了去卖钱,这都是管事吩咐下来的。”果园里一年到头的收成,王爷拿三,他们拿七,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宝盈一听,高兴了,“那您卖给我一点呗。” “啊?”老农满脸惊讶。 “您儿子反正要拿去卖钱,卖给我也一样呀,我比市价贵一些买怎么样?”宝盈劝说道。 老农想到什么,却先问道:“不知贵人您是?” 宝盈指着身后的庄子,“我是住在那的,前天刚过来。” 老农一看,傻住了,“您就是王府里新送来的那位贵人?”这消息她们可都听说了。 “是呀。”宝盈干脆回道,“您就卖给我一些吧,我买的不多的,不会影响什么。” “……”老农却还是懵住,这位是庄子里的贵人,也就是王爷的妃子,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爷的,那王爷的妃子想买东西,他是卖呢还是不卖呢。 困惑了许久,老农连忙摆手道:“贵人您要吃瓜果就进去随便挑,小的不能收您钱。” “那怎么行!”宝盈呼道。 老农还是一脸惶恐,“您也吃不了多少啊……” “我能吃很多的!”宝盈回道。 老农:“……” “没事的,您要是觉得为难,就按外面的价卖给我行了,大不了您再额外多送我些。”宝盈又笑着提议道。 老农已经不知道怎么应对了,见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跟着怔怔点头。 最后,从果园出来时,一辆推车上放满了西瓜、葡萄、李子跟桃子。甚至……还有一尾鱼? 老农看着那用草绳扎起来的鱼,至今还像是在梦里,他就不明白了,瓜果吃了也就吃了,这位贵人要这鱼做什么啊? 鱼是他大孙子河里玩耍时摸上来的,摸了好几条,吃得就剩这一条最大的了,他就养在水槽里,结果这位贵主看到了,跟看到什么稀罕宝贝似的,直奔过去。 难道是要养着玩吗?可一条鲢鱼有什么看头? 老农看着三位贵人推着板车歪歪扭扭一路欢笑的走了,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贵人心可真好,说是庄稼人不容易,怎么也不肯白要,非得把银钱塞给他。 …… 宝盈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板车推回了庄子中,却都是意犹未尽。明明路上悬之又悬几次差点摔倒,可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等到笑完,三人又拿着瓜果分别送往各处。薛燕妮那送了一个西瓜跟几个蜜桃;前院刘妈妈那则是两个西瓜,好让下人们分着吃。下人们都是受宠若惊,薛燕妮则是满脸敬佩! 送完了这两处,宝盈却又出了门。迎春迎夏手上都拿着瓜果,宝盈手上却拎着那条大黄鲢。 走到季家,沈氏正在纳鞋底,看到她们带着那么多东西进来大吃一惊。 宝盈却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鱼道:“沈姐姐,我们就是想问问,这鱼应该怎么弄啊?” …… 等到再回去时,鱼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手上却又多了一块豆腐、一碟酸菜。 沈氏说:“红烧炖汤都可以,不过炖汤简单些,你们可以做酸菜豆腐鱼汤吃。” …… 当天晚上,三个人就着一锅的鱼,风卷残云。当米饭吃光后,迎春迎夏还杀气腾腾的去了一趟后厨,硬是又拿了一大碗饭回来。 这可实在是太好吃了! …… 接下来的两天,宝盈三人依然虚心向学,每到做饭的时候,她们就一齐来到沈氏家中。 沈氏紧张着,紧张着,也就习惯了。 而刘妈妈一次有事过来时,就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自家儿子的厨房里突然多出了三个人,每个人又都一样,站在灶前,无比认真的盯着自己儿媳妇的一举一动。 等到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刘妈妈一阵无言——她们这些高门大院里的主子丫鬟还真是让人费解。 不过她也没拦着,只是吩咐沈氏再不要给她们送什么了。 她们想做什么是她们的事,她们不能阻止,却也不能纵容。 …… 如此一过几天,宝盈越来越惬意,后厨送的饭菜又开始变差,然而她却一点不介意。 她已经学会炒菜,烧汤,做饭,马上还要攻克包饺子啦! 她们也不用担心东西吃完了怎么办,庄子里的人是不会怎么行方便的,可是外面的人可以啊!经过果园老伯这一关,她们可是一瞬通透了很多事情啊! 果园老伯可以卖她们水果,别人自然也可以卖给她们其他啊,而果园老农那里能买到鱼,别人那里谁知道还能买到什么呢! 于是蔬菜满地,简直就是随便买买;鸡蛋、菌类、鱼啊碰上运气好了,她们也能弄点回来……至于拿回来不会做?没关系,季家沈姐姐人最好啦! 这里的东西虽然根本比不过王府里的一星半点,可她们知足常乐,只是满心欢喜! 更何况,每天还有那么多水果可以随便吃,简直不能更开心! 宝盈送到庄上,简直跟老鼠钻进了米袋子里,怎么个幸福了得。 迎春和迎夏见她每天都花钱出去,又拿出自己攒的钱想要交给她。 宝盈却根本不要,“我有钱!够我们几个吃几辈子呢!再说啦,我可是你们主子,当然要养着你们啦!” 她在王府四个月,拿了八十两月例,就靠这,都够她们过很久,更别说还有那满箱子的宝贝了迎春迎夏听她这么说,却是哭笑不得,平常不分尊卑,这时候倒分起主仆来了。不过她们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把钱收了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 一过十三天,城南外庄子上,宝盈带着迎春迎夏过得风生水起一片明媚,城中雍王府里,却依然是肃穆沉重。 第50章 皇叔的选择 祁明秀早上起来,脸色有些难看。清早做了个梦,梦里那人穿着绸衣软乎乎的趴在身侧,他下意识的翻身想要抱去,结果却扑了个空。 睁开眼,帐中只他一人,哪还有别的身影。 如此,却已不是第一次。 他蹙着眉,有些厌烦,这个早已被他丢弃的人,不该再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 等到收拾好,早膳已被摆上。各式各样的佳肴,边上还有一个果盘。目光扫过其中的葡萄,眉又皱起。 明月山庄外,树林里,她递过手中帕子里的葡萄,“你们看,这个葡萄可甜了!” 那个时候她还小,惊慌失措的脸上,眼泪不停滚落。 后来她长大了,却也含着泪,“雍王爷,您这样不对……” 两个画面突然重合,祁明秀的心弦咚得一下被拨动。想要站起走开,却又不能,只能拿起粥喝下,什么滋味,却根本不觉。 …… 一顿早膳用完,尚留许多,也就一碗粥见了底。 莫青默默看着,不敢说什么。 自从李侧妃被送走后,王爷的胃口就明显减了许多,神情也一直阴沉着——别人或许不觉,他们这些近边人却感觉的再明显不过。 …… 祁明秀离开合丰院又去了知非堂。坐了一会儿,叶平进来回禀说关小侯爷来了,祁明秀原本不耐烦见他,这回默了半晌,却又让他进来。 这几日没什么事,坐着只是安静。 可是没一会儿,他却又后悔了自己的决定。关小侯爷跟他姨表亲,比他虚长两岁,却是个十足的纨绔,小时候玩了一段时间,长大后就一直黏着他,有事没事就爱找他。只是原本都是找他玩的,这回却是找他诉苦。 ——家中的那个母老虎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他就偷偷摸了人家飘香院姑娘的小手,她就鸡毛掸子拿出来将他打成了门外,真是岂有此理。 而他没地方去,只能跑到这里——反正母老虎能把全京城都翻遍,却不敢踏足雍王府半步。 她也怕他哩! 关小侯爷絮絮叨叨,满是委屈,可是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着实不该,母老虎正怀着孕呢,他哪能气着她。 祁明秀听他说个不停,恨不得将他乱棍打出去,而等到关小侯爷幡然悔悟终于自己走人时,他靠在椅背上,差点没死过去。 只是静了下来,似乎又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这女人还是要找软和一点的,哪像我现在……哎,真是气死了!” 关小侯爷的一句话又浮现在耳边,他倒是有个软和的女人,可是又能有什么好? 眼前蓦地又浮现她哭得不成样子的脸,她就在跟前,然后他一捞就把她捞在了怀里。 她真的很软,软到让你的心也能感到温暖…… 祁明秀突然又站了起来,下颌一动,又拿起拐杖一脸阴沉的走了出去。 …… 这一走,直到晚上才回来,神色却是稍稍恢复了些。 晚膳又已摆上,然而依然只是吃了两口就作罢。躺在椅子里,灯火通明,四周又只是一片寂静。 “王爷,陈嬷嬷来了。”叶平进来回禀。 祁明秀眼眸一动,却还是说道:“让她进来吧。” 陈嬷嬷行了个礼,恭声道:“近日听闻主子胃口不佳,老奴心里有些担忧,想着或许是暑热的缘故,就拿了这开胃的糖丸来。老奴记得小时候您也常遇到这情况。” “嬷嬷有心了。”祁明秀却只是淡淡道。 陈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主子您也别怪老奴僭越,您要是觉得冷清,不妨去西苑走走,她们可都盼着您呐。” 祁明秀一下就抬起了双眸。 陈嬷嬷却又垂眸道:“老奴可也一直盼着能早日抱一抱小世子呢。” 祁明秀握着拐杖的双手便紧了。 陈嬷嬷又已退后,“老奴先回去了,主子您也早点休息。” 有晚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烛火有了一瞬的摇曳,祁明秀望着陈嬷嬷转身的背影,目光变得幽深。 …… 等到戌时一过,他扔下手中的文书,起身走了出去。莫青赶忙跟上,却不知道他又要去哪里。 当真是去西苑吗?这十来天,王爷可再没有踏足那个地方。 天上无月,只有几点星辰,祁明秀走在前面,神色淡然,目光冷凝,他又变成了人前那个高深莫测不可接近的雍王,将所有的喜怒掩尽。 西苑的门开着,守门的婆子问安,祁明秀不作回应的走了进去。莫青心上一跳,王爷当真来了这里,只是——他会去谁的院子? 祁明秀一路往前,脚步平稳。临近留香苑时,他脚步微作停顿,很快却又继续走了进去。 留香苑里,陈雅君刚要睡,听到王爷来了,怔了一下,很快又披起衣服起身出迎。 只是刚走两步,祁明秀却已走了进来,感觉着那高大的身影,陈雅君膝盖一弯,就已行礼,“妾身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她的心是激动的,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只是表情却是始终稳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半点失仪。 整整十三天,当她终于死心以为王爷还会隔好久才会再踏入西苑时,却没想到他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祁明秀看着她,隔了许久,才应了声:“起来吧。” “谢王爷。”陈雅君起身,垂眸,感觉着他的目光,脸上有些微的红。 她穿着薄裙,披着一件雪色罗衫,灯火掩映下,丰胸细腰,修长双腿,皆是清晰可见。 她的身体早已熟透,仿佛就等着人来采撷。 只是祁明秀始终未动。 这里,有什么不对。 丫鬟们已经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陈雅君见祁明秀一直没有动静,手心稍稍攥紧。隔了半晌,她鼓足勇气开口:“王爷,妾身给您宽衣。” 祁明秀没有回应,她抿出一个微笑,又已走上前来。 走到跟前,伸出手,垂眸,手解着他颈脖出的盘扣。她的身量高挑,视线都能看到他的下巴。第一次如此靠近,他身上淡淡的气味又如此让人着迷,她的手指颤动,脸上越发的红,身上越发的热。 可是突然间,她的手被挥开,颈脖间的扣子都还没来得及解开。 陈雅君心一颤,人又已跪下,“王爷请恕罪!”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祁明秀握着自己的盘扣,脑子里却只浮现出那一次,有个人颤巍巍的走上前,想要给他解,却硬是够不到的样子。 后来有一次,她终于够到了,还很开心的说:“雍王爷,您看,我能够到了呢!”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让她解着扣子,甚至有时候他还能分开腿就为了让她省力点。 祁明秀下颌咬紧,腮帮子上的肌肉便有了些微的搐动。 而眼前的画面却又变成了,她含着泪望着他,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的样子。 “你不过是我的一个玩意儿!” ——那天,他这么跟她说。 “妾身第一次伺候王爷难免生疏,还请王爷恕罪!”地上,陈雅君见他迟迟不说话,又一次开了口。她的指甲都攥在了掌心里,心上一片荒凉,她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一些让她太不安的东西。 祁明秀看着她,却终于回道:“和你无关。” 只是说完,人却已经转身出去。 四周碧云锦帐,素净典雅,文房四宝齐备,才气四溢,可是一切却都那么陌生。 陈雅君看着他走,一颗心却沉了下来,而后她想到什么,追了上去,又一把跪下。 “王爷!妾身求您留下来!”她的眼泪滋出,浑身都在颤抖。 她知道,他今天再走出去,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祁明秀转过身望着她,眉头微微蹙起。 陈雅君哭道:“妾身知道您心中还有别人,可是您今晚上既然来了这里,必然是想忘了她,那么就请给妾身一个机会吧!” “还请王爷成全!”她俯首在地,泣不成声,前所未有的卑微。 第51章 皇叔魂丢了 第二日天还刚亮,祁明秀就离开了留香苑,陈雅君在身后恭送,天光黯淡里,她的眼底泛青,身形格外单薄。 等到早膳时候,王爷昨晚留宿留香苑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西苑,于是所有人看向留香苑的目光都不同起来。然而陈雅君独坐在留香苑里,脸上却无半丝笑意。 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跪地求情,只为放手一搏,最终王爷终于留下,可却只是在外间的软榻上睡了一宿,甚至不顾两个丫鬟还在。 第一次他离开,她情有可原;可是如果第二次他再这么离开,她就再也无法在别人面前立足,结果他成全了她,成全了她在外所有的脸面,可也仅此而已! 她的里子,早已烂得满是窟窿。 甚至,当她知道事成定局只恳请他睡床自己去睡软榻时,他也只是淡淡的扫了她的床一眼。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眼里的含义,淡淡的,却包含了太多的厌弃,仿佛她的床上破败不堪满是尘土,他只躺一下都是受到亵渎,都是满身的不自在。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那仅仅是她的一张床而已,她都不敢想自己在他的心中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她又怎么也想不通,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李宝盈。 三个月独宠,在她被赶出门后的十三天里,他始终不曾踏足西苑,而等到他终于来了,却也只是在她刚要靠近他的时候挥开……她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对她有多么大的情谊! 可是他总归是想忘了她的吧,若不然也不会到这来了。而他那么冷漠,也终究还是有一丝善念的吧…… 陈雅君坐在榻上,想着昨晚他看了她很久最终停住脚步的样子,一颗泪滚下。 他终究没有太过绝情,还肯留她一条生路。而他既然还有一丝善念,她就未必再没有机会…… 眼泪爬满了整张脸,眸中几要熄灭的光芒却又一点点燃了起来。 未来还长呢,虽然她现在是一败涂地,可是谁又能知道呢。而她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再努力一下,谁知道又会不会反败为胜。 如今她依然是为人称羡的陈侧妃,可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总能够让里子跟面子一样,同样的亮丽同样的风光! 脸上的泪渐渐干涸,陈雅君抚着昨晚他睡过的软塌,轻轻的又狠狠的擦去眼角最后一滴眼泪。 …… 知非堂里,祁明秀坐了整整一天,哪都没有去。 案前又多了南疆北地送来的文书,各式各样繁杂的事情,他一一阅过,毫无停歇。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像是悲,不像是喜,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重复着相同的事情。远远看着,黑色的身形埋于光亮的紫檀木桌椅间,仿佛成了一座雕塑。 天光越来越暗,灯火一盏盏亮起,桌前的文书也从一个方向换到了另一个方向。等到最后一本文书阅尽,窗外,天已黑透。 叶平沉默的将它们收起,又道:“王爷,忙了一天了,您早点休息。” “嗯。”得到的只是浅浅的一声回应,瞥去,王爷靠在椅背上,目光垂下,莫名疲惫。 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不敢有一丝的松散。 叶平看着,头就微微低了下来,隔了半晌,才又鼓足勇气的问道:“王爷,今晚还去西苑?” 他从来是个寡言少于的人,也从来不会多问,可是这段时间王爷的沉寂他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 而昨晚,王爷确实去了留香苑并留宿在了那里,他想,王爷应该是释怀了。 祁明秀听到这话,眼前却又浮现出了一张脸。 “雍王爷,您来啦,我给你脱衣服呀~”一路跑过来,眼眸明亮,声音活泼,看着都让人欢喜。 手突然又紧了一下,祁明秀目光一瞬,不愿再想。 拿起拐杖走出门,只是去了温池。 温池里雾气氤氲,满满却又都是她娇嗔耍赖黏着他的样子。 “雍王爷,你看,我的衣服都脏了……” “雍王爷,你让舔一下,我就也给你舔一下……” “雍王爷,你真好,你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人……” 猛地起身,穿上衣服,又走了出去。 外面起了风,吹得他的衣袂扑扑作响,他的脸上却是难掩的沉凝。 一直走到西苑,脚步不停,走近留香苑时也仅是看了一眼。而当永和苑就在眼前时,他也只是目不斜视的就走过。 下一个就是芳翠苑,灯火通明。 祁明秀拄着拐杖走进,守门的丫鬟都呆住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请安,祁明秀就已径直往里。 偌大的院子里,再无旁人。走到屋前,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叶平已经替他推开门,他走进去,厅中不见丫鬟,声音都在里间。 …… 小小的八仙桌前,宋敏玉带着一冬雪冬梅并一个小丫鬟正在厮杀的痛快。窗户开着,晚风袭来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炙热。边上,另有一个丫鬟候着,手里拿着茶壶,时刻准备给她们添茶,只是一双眼却始终盯着她们手中的牌,也正看得起劲。 她现在念头极大,下午跟容嘉她们玩了不算,入了夏夜晚一天比一天漫长,她就干脆又拉起身边的丫鬟来。如今芳翠苑里不会玩牌的,那可真是寥寥无几。 冬梅出了手中的牌,却又念着正事,“主子,再玩两局咱可就完了啊,万一今晚王爷上这来被抓到了可就惨了。” 下家的宋敏玉抓着牌,却头都没抬,“急什么,现在还早呢,宝盈说了,王爷就是来,也得亥时以后,现在刚过戌时呢!再说了,王爷也未必上咱们这来,宝盈不是说了么,王爷都是有期限的,他去了陈雅君那,指不定还要待多长时间呢!诶诶诶,这个牌我要!” 宋敏玉不停说着,祁明秀站在门口,神色却是变了。 他确实有期限的,在那个时候,他只是想要一个像灵瑶郡主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而他虽然娶了那么多女人,却没想着全部都要。他事先就已在心里标好了期限,一视同仁,每个人都三个月。他一个一个院子的进,谁能在这三个月里怀上,那就是谁的命。 可是这件事,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哦,那天在马车里,她是问过自己为什么会上她的院子吧,而他给出答案后,她也确实问过他这样的问题——那您什么时候再去别的院子?当时他并没有回答,而她显然已经猜出了什么。 她的心里,一早就知道有那个期限在。 可是就算知道了,她也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的哄着他开心。 她真的只是想在这段期限里留下最好的印象,而不是想要因此挽留他,他看得出来的。 只是那个三月的期限,其实已经被他模糊了,皇兄问他时,他也只是说——时候到了,我自会换人。那个时候,她生了病,他愿意为她放宽期限,如果他不厌倦了她,他也愿意将这个期限一直延续下去。 可是最终,这个期限还是到了。 六月初六,正正好好,就是三个月。 所以,终究是注定好的。 祁明秀敛尽神色,转身要走。 屋内,宋敏玉却又一把推倒了牌,“哎呀!我怎么又输了!自从臭宝盈走后我就再没赢过!每次跟她玩我都能赢很多啊!就是她不玩坐在旁边我也能赢很多啊!啊啊啊!臭宝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气鼓鼓的坐下,脸皱成一团,“她就是蠢死了!不是一直好好的嘛!怎么就惹恼王爷了!现在好了吧,被赶走了,还害得我赢不了钱!” 冬雪也是神色怅然,“我也挺想李主子的,她真的很好的,也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错……现在也不知道她和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她们在庄子上过得怎么样……” 冬梅跟着叹气,“到了庄子上还能有什么好?要是能好,流月跟流水能想尽一切办法回来?我听说啊,这庄子里什么都没有,也就比坐牢好一点,一日三餐有人送饭来,别的地方哪也去不了,当然了,庄子上都是农田农户,又能去哪……而且这饭菜啊也根本不能跟王府里的比,每顿都一点点,就三四个菜,也都是地里种的庄稼,难得见到什么大鱼大肉……还有啊,最让人担心的是庄子里的那些妈妈婆子,她们都在乡野里过得,哪能知道什么规矩什么分寸,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捧高踩低的,看着李主子是被赶出来的,就可劲儿怠慢……李主子又是个好性的,谁知道会被欺负成怎么样,虽然……” “臭宝盈!臭宝盈!”冬梅还想说迎春和迎夏在总也不会太惨,可宋敏玉听着却又站了起来,“她就是蠢死的!惹谁不好要惹王爷!现在好了吧!每天都要吃那么多饭的,我看不饿死她!” 说着,眼圈却红了。 冬梅冬雪见着赶紧要哄,站着的丫鬟放下茶壶也想去取帕子,可一转头,冷不防就看到转角门口站着个黑影。 待看清是谁后,顿时惊呼起来,“王爷!” 她这一喊,所有的人都回过了头,然后纷纷跪下,“王爷万福!” 宋敏玉也跪下,心中惶然。 祁明秀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把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副润泽的牙牌上来。刚才有人背对挡着,他并未能看见。 这副牙牌他是认得的,那天他走进库房,挑了许多,最后又将视线落在了它上面。牙牌是他年少时在南疆带回的,价值不菲,因为玲珑白润,一度是他的心头好,跟着太子哥哥还打发过不少时间。后来太子哥哥死了,他就将它让人收了起来。那天再次看到后,他心中一悸,可是最终也是将它放在了箱子里。 他不能太多时候带她出去,就想着让她借此打发些时间。 可是没想到他竟在这看到了它。 “这是她送给你的?”沉默了很久,祁明秀突然开口。只是说完连自己都诧异,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宋敏玉张了张嘴,不敢答话。 冬雪见状,便回道:“回王爷的话,这副牙牌只是李主子放在这让我们主子玩的,前段时间我们主子生病了没什么精神,李主子就拿了这牙牌过来陪我们主子。”中规中矩,如实相告。 谁也吃不准雍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祁明秀听完,目光却是收了回来。只是也没说什么,就又想转身离开。 宋敏玉却突然挺起了身喊住了他,“王爷,宝盈还能回来吗?” 祁明秀看向她,目光一变。 冬梅冬雪也是脸色顿变。 宋敏玉身子一瑟,也是有些害怕,可是犹豫了半晌,却还是弱弱的道:“就算她不回来了,那我能去看看她么?我就去给她送点吃的……” 蠢宝盈跟坐牢似的待在庄子上饭都吃不饱,肯定可怜死了! 她虽然很讨厌她,可是也不想看到她饿死啊! 反正王爷肯定也不会再来了…… 她畏惧着祁明秀,可畏惧到了极点,反而又破罐子破摔了。 大不了一块被送到庄子上去呗,那边还有个薛燕妮,再随便凑个迎春迎夏,又是一桌人。 宋敏玉心里打定了主意,身子也挺得更直。 然而祁明秀看了她好一会儿,却只是又转身走了。 什么都没说。 芳翠苑的灯火通明退到了身后,他突然没了兴致再去其他院子。 永和苑又出现在了视线里,曾经也是灯火通明着,不管他是什么时候来,可现在,却是黑洞洞的,只门前两盏宫灯一飘一飘的晃着。 院门,早已关紧。 祁明秀握紧了拐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耳边却又浮响起了一句话—— “这饭菜啊也根本不能跟王府里的比,每顿都一点点,就三四个菜,都是地里种的庄稼,也没什么大鱼大肉……” 还有那句—— “李主子是个好性的,也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 第52章 皇叔想太多 当天晚上,祁明秀宿于合丰院,睡得并不安稳。到了后半夜,狂风肆虐,大雨倾盆,他更是睁开了眼。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夜,他被雷电吵醒,再难成眠,她察觉后,便翻身到他身边,说,雍王爷,您睡不着吗,那我陪您说话呀?她尽量打起精神说着话,哪怕到最后不停打着哈欠,眼皮都要黏上。 她总是尽心尽力的想让他开心,可是到最后他却只是告诉她,你不过是一个玩意儿。 偌大的院子里,她站着、望着他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四周所有的背景仿佛都已模糊,可是那双伤心难过含着泪的眼眸却始终那么清楚。 …… 清早起来,风雨停歇,满院子的积水落叶。暑热消了一些,身上竟还有些凉意。祁明秀站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让心静下,这才又拄着拐杖往知非堂走去。 穿过青石林道,交错的小径上,莫青跟一个府门口的小厮站着,手上正拿着什么。见到他过来,赶紧躬身行礼,只是抱拳的手不自然的微微往里侧了侧,仿佛是要将手上的东西遮掩。 祁明秀察觉,微沉的目光停落在上面。 那是一封信,信阳黄纸,背对着,看不出字迹。 莫青感觉着身前审视的目光,头更低下,最终还是不敢隐瞒,“回王爷,这是唐家三小姐写过来的信。”写给谁的,不用多说。 前段时间李侧妃一直跟唐家三小姐通信,这是没有过的先例,是以每次信件寄出收回都先经由他,再由他交给王爷。后来王爷看了几封后也就不再多看,只让门口小厮照常收发,他也就不再接手这些书信。只是等到李侧妃被赶去庄子上后,小厮信送不到永和苑了,就只能又交给他,他知道王爷是不会愿意再看这些书信,所以又只好自己收起来再放到别处。 就是没想到前两次王爷都没觉察,这次却正好被他瞧见了。 唐家三姑娘也真是个锲而不舍的,没人再回信了,却依然不停写信过来,一开始还是隔个三四天,现在又每天一封的追过来,也不知道都写着什么。 祁明秀听完他的话,看着信封的目光却变得幽深,很快他却又只是转身走开。 莫青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惶然,他有些猜不透王爷的心思。看了手中的信封半晌,最终还是跟上。 祁明秀走进知非堂,在桌前坐下。莫青走了进来,将一沓四五封左右的信摆在了案头,“王爷,这是这几日唐家三姑娘写过来的信。” 他觉得刚才王爷眼中的神情不像是厌烦,那么他就干脆全拿去放在他面前吧,他若是不想看,到时候他再收起来。 祁明秀看了一眼,却没有反应,只是拿起边上的文书又看了起来。 莫青停顿了少顷便退身出去。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翻着书页的声音。祁明秀一行字一行字的看着,可是突然的,一行字就要看上好几遍。 余光瞥见了那沓信,他收回目光,半晌后却又还是看了过去。最后,放下文书,拿起了一封。 光线下,端正大气的字迹——永和苑李侧妃亲启,唐三承。 封口已经被揭开。 犹豫了片刻,还是取出了里面的信纸。开头熟识,依旧是一句——亲亲宝盈,见字如晤。 随后便是急切的询问: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我信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家王爷又罚你了吗?哎呀我好着急…… 再拿一封,依然是询问,后面却有一句:上次我给你列举的送给你家王爷的生辰礼物你觉得怎么样啊,你要觉得没问题我就替你置办啦。 生辰礼物? 心弦突然拨动。 再将其他的信一一打开,一切了然。 “哎呀,我也好为难啊,除了我爹跟我哥,我还从来没有送过别的男人礼物呢。不过你放心,我总会替你想出来的!我替你问问我爹跟我哥他们男人都喜欢什么……可是宝盈你也穷死啦,送不起什么贵重的,送差的你家王爷也未必看得上眼……反正还有大半个月,我们好好想想,不着急,到时候你没钱我给你买!……” 信阖上,祁明秀心里突然感到了一丝涩意。 七月初二,他的生辰,他自己都要忘了。 而早在之前,她却已经记下,并想着要给他备一份贺礼。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之前给她的信上都写着什么,可是隐隐的,他又记起之前她写给她的一堆鸡毛蒜皮里藏得那一句:——雍王爷对我可好啦,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报答他。 他对她好么? 她现在又过得好么? 打开抽屉,一枚白润的葫芦纹玉扳指出现在眼前。 拿起。握在掌心。 许久过后,又戴上。 …… 城南庄子上,宝盈表示自己过得很开心! 一大清早,迎春迎夏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宝盈就已咚咚咚敲响了她们的屋门,“迎春姐姐迎夏姐姐!快点,再晚天又要热了!” 说完,又已转身出门往对门的屋子走去。她梳着简单发髻,穿着合身上衫齐踝纱裙,行走间,一身便利。 薛燕妮也破天荒的已经早早起来,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就掀开了帘子。同样是一身轻便行装,神色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宝盈,我一早就起来啦,就等着你过来了。”她出来道。 “我本来很早就醒啦,结果眯了一下就又睡了过去,还好还好,现在还不晚。”宝盈说着又叮嘱道,“你别忘了带篮子哦,不然到时候你都没地方放鱼。” 身后的丫鬟已经跟着出来,手里正拿着一个大篮子,“奴婢已经带好啦,还拿了个最大的!”原本怯懦的脸上也尽是光芒。 宝盈见着忍不住大笑,一回头,见迎春迎夏也出了门,便又道:“那我们就走吧!刘良大哥说了,昨天下了雨,今早小河里肯定有很多鱼!我们今天又可以吃酸菜鱼锅子啦!走喽!” 说着已经带头快步往后门走去。 “主子!戴上风帽!不然真要晒成黑炭啦!”迎夏却在后面怒气冲冲的喊道。 …… 一行六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庄子后边树林里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边。 那天吃了一顿酸菜鱼汤,她们几个简直回味无穷,之后就一直看着哪里有没有鱼卖。可是哪能这么凑巧,几天里买着一次就已是万幸。而在昨天她们去给沈氏家中送瓜果时又说起这事,当时沈妈妈的儿子刘良正好在家,便说庄子后面那条小溪里有很多鱼的,她们要是想吃,等他空了就去捉几条。 宝盈可不敢劳烦他,不过听说可以自己捕鱼时,便又动了心思。果园老伯家的鱼就是他的大孙子自己抓的,他的大孙子才十岁都可以抓到,她比他大那么多没可能抓不到啊。所以当即便询问了刘良捉鱼的方法,然后又直接奔到了小溪边。 沈氏不放心,便也带着小柱子一块跟去。 乡里人抓鱼的方法很简单,一种水大一点的,诸如河流,可以直接下去摸;还有水小一点的,比如溪水,找个窄一点的地方拉个网,等着鱼游下时自己钻进网兜里就行了——刘良跟宝盈说的就是这种。 而昨天只花了小半个时辰,网兜里就钻进了十几条一指长的小鱼,还有几条巴掌长的大鱼,她们没能做成酸菜锅子,可也熬出了半锅浓汤,吃得真叫一个香。 听说下过雨后鱼经过的会更多,昨天晚上她们更是一早就商量好了,明天起早再去抓鱼! 至于薛燕妮,一开始还只对宝盈的所作所为持观望态度,可是发现她只是过得越来越滋润,而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时,她便也动了心思。再加上宝盈总是时不时的就送些东西来,她光吃着也不好意思,就想着也参与进来。能帮上忙的就帮上忙,就算帮不上忙,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法不责众,宝盈也不会太惨。是以,先前她只是拿出自己绣的一些东西给宝盈,而待昨天听说她们要去抓鱼时,她也就自告奋勇的说想参与进来。 宝盈当然是乐意的,迎夏姐姐本来就对她一直给她送点东西过去有些微词,现在她能想着自己动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吃肉不如众吃肉啊! …… 小溪边,果然水流更大。宝盈也不管绣鞋上踩满了泥,只是拿着网就往水深处走去。 “今天我们可要捉多一点!我现在牙缝可大啦,那点鱼根本塞不够!诶,我们将网拉在这里怎么样?” 迎夏一看,吓一跳,昨天拉网的地方不过一尺来长的口子,现在她站着的可有小半丈。 这该怎么拉网,又该怎么捉鱼啊!可不得下水把衣服鞋子都弄湿啦! 迎春却是浑然不惧,“没事,就在这里!咱们先拿点石头堵住两边,这个网兜还不够大。莺莺燕燕,到时候我跟迎夏在这守着网,你们两个就找根树枝在前面打水,尽力把鱼往网兜里赶!今天咱们可得一次捉足了!”说着,竟已脱起鞋袜,又卷起裤腿,摸着石头就往溪水里走去。 浑然没有往日王府大丫鬟的矜贵样子。 烧饭做菜她实在不会,摸鱼这事她可找到了一些自信——昨天就是她坐镇指挥着。 宝盈却急道:“那我呢!那我呢!我干什么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迎春却喝道:“你不许下来!找个地方待着去!” 宝盈:“……”然后默默的穿上刚刚才脱下的鞋。 …… 迫于迎春的“淫威”,宝盈只好跟着薛燕妮老老实实的在旁边的树荫下坐下,可是当迎夏一脸激动的喊着“鱼!鱼!大鱼!”时,她嗖得一下又冲了过去。 “哪里哪里!哎呀快跑了快跑了,快点抓住它!”说着一卷袖子就已经跑下水去。 “主子!”迎春气得直叫。 晨光下,宝盈却只是从水中将一条筷子长的鲫鱼抱起,“你看你看!好大的鱼!差点就跑掉了!” “……”迎春气得没辙了。 宝盈却笑得一排白牙尽露,真的是好大的鱼啊! …… 等到阳光开始变热,其他人还好点,迎春却是裙子湿透——她就不信把所有鱼都堵住了,她家主子还能在后面拾什么漏! 薛燕妮看着面前的篮子却是一脸忧愁,“怎么办啊,篮子里都装不下了。哎呀,鱼又跳出来了!”赶紧跑上去捡,滑掉,再捡,也是袖子湿透,一手的水。 看到其他的人都玩得那么开心,她哪能坐得住。而她找不到事情做,就只能看着篮子里的鱼。 现在,也就半个时辰吧,两个篮子里可都已经放满了。 “行了行了,今天就这么多吧。刘良大哥说可以把鱼养起来的,这些鱼够我们吃两天了!等吃完了咱们再来!”迎春发了话,她可始终盯着自家的主子,要是再抓下去,她指不定又下水了。 迎夏也跟着道:“我看行,天也不早了,再下去又得黑一圈。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大家都这么说,宝盈虽然恋恋不舍,却也只好跟着回去。 不过……那是什么?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东西!”宝盈仔细一看,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时,手一指又大声问道。 众人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却见右前方的树林里,一个尖嘴红毛尾巴绚丽的东西正慢悠悠从一棵树晃到另一棵树。 “那个好像是只鸡吧?”迎夏不确定的说道。 “是山鸡!我小时候见过的!”薛燕妮的一个丫鬟莺莺跟着说道。 “山鸡啊?可以吃吗?”宝盈便看向她。 莺莺忙不迭点头,“可以吃的!肉可香了!” 宝盈一双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可有好久没有吃鸡肉了。 迎春看着她的目光,却是一颤,然后赶紧拉着她的胳膊道:“主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咱们有鱼吃!有很多鱼吃!” 她可别又想着去打猎啊! 宝盈倒是没说什么,继续跟着往前,只是回头再往一眼那只山鸡时,它健壮漂亮的身姿便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 沿着小路从后门回到庄子,一路鬼鬼祟祟,幸好也没人发现。其他农户人家都离这有些距离,寻常时候根本没人会靠近。 众人回去换了干净衣裳,便又围在了两篮子鱼前。薛燕妮没有锅炉,抓来的鱼自然是放在宝盈这里。宝盈却另外挑出了几条稍微大一点的放在一边,照旧,她得给沈氏还有刘妈妈她们送一些去。 当然了,这一回她可不敢对刘妈妈她们如实说出这些鱼的来历。至于沈氏那边,想来她也不会主动去说,毕竟她们去抓鱼还是因为刘良大哥的提醒。 来到季家中,沈氏还在纳鞋底,不过这回不是给自家男人做的,而是给宝盈做的。 宝盈总是送东西给她,她也不知道回报什么,看到她脚上一直就两双鞋换着,就想给她做一双。她可问过了,迎春和迎夏两个姑娘并不会做鞋子。 只是当她看到宝盈手里的鱼时,又是一阵失措。本来以为她们昨天玩了一下也就够了,谁知道今天又去抓鱼了——她哪里猜不出这些鱼到底从何而来。 “你们留着自己吃就好了,还拿来做什么。”她知道自己从来推辞不掉,可就这么拿下,还是不好意思。 宝盈却回道:“我们今天抓的可多了!都吃不完!昨天就抓了一点点你不要,今天可不一样了!” 沈氏只好又笑着接过。 一旁的柱子却不依了,“宝姨,我不是让你再抓鱼的时候一定要喊我嘛!你怎么没喊!” 他现在对宝盈可熟络,有时候都能跟着去果园玩耍。 宝盈嘻嘻一笑,“我们卯时二刻就起来啦,那时候你还在睡觉呢!”带着去果园还行,带去抓鱼她可不敢。 柱子听着回头问沈氏,“娘,卯时二刻是什么时候,我还在睡觉吗?” “嗯,睡得跟小猪一样。”说起儿子,沈氏脸上的温柔就再难掩饰。 柱子有些颓然,半晌后又道:“那我以后早点起来!” “好。”宝盈笑着,又转身去洗手,刚才给沈氏展现她们的战绩时她可是又抓了鱼。 迎夏给她打来了水,她搓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滑进了盆里。宝盈拿出来放在边上,又继续洗了起来。 柱子看了放在凳子上的玉扳指,眼睛便黏住了。 宝盈站起身来时便看到了。 柱子有些不好意思,又问:“这上面刻的是葫芦吗?” “是呀,一共两个葫芦呢。你看,这边一个,那边一个。”她矮下身指给他看。 “真好玩呀,就跟真的一样。”他越看越欢喜,眼睛也越来越舍不得挪开,最终他实在忍不住,便又问道,“宝姨,你能把这个送给我吗?” 那天第一次看到时他就喜欢上了。 宝盈听到这话却是怔住了。她愣愣的看了下手上的玉扳指,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个玉扳指她见雍王爷戴着后也就一直戴着,后来戴着戴着就戴习惯了,到了庄子上也始终戴在手上。 不过既然他这么喜欢,送给他也没什么吧。雍王爷那边,她不会回去了,他也应该不会在意了…… “好呀!你那么喜欢我就给你啦!你可要收好咯!”宝盈想着,就已把玉扳指放到了柱子手里。 “宝姨你真好!”柱子则早已是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 宝盈在后院的水缸里养起了好多鱼,每天还有吃不完的蔬菜瓜果,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她们现在就是不靠后厨的饭菜都能过下去了。如此,后院里的那帮人倒坐不住了。 “尤大娘子,今天这李贵人又不知道从哪买了许多鱼,我刚才去瞄了一眼,吃都吃不完!” “她还天天去外面买菜买果子,啧啧,这钱就跟天上掉下似的!” “那天她来时不是搬来了好几个箱子么,听说可沉,我想啊里面一定有不少钱!” “本来这些钱都该落我们口袋的,现在全钻别人口袋去了,真是气人!” “尤大娘子,咱们可得想想办法吧!” “……” 你一言我一句,说个不停,尤大娘子坐在条凳上,磕着瓜子,眼神却越来越怨毒。等到她们终于说完,啐掉口中的瓜壳,冷笑道:“她们不是想不靠我们光靠在外面买么!我就让她们什么都买不到!” “崔妈妈,你去告诉边上的人,以后谁还敢再卖东西给李贵人!就等着被收拾吧!” 她男人可是庄子上的一把手,看谁还敢不听话! …… 于是第二天,宝盈带着迎春迎夏再想去买点新鲜的蔬菜时,跑了一圈,人家要么说没有了要么就是说还没长成。 三人感到讶异,却也没深想,有没有她们不知道,熟没熟她们现在也看不出来。 只是当她们走到果园,想再买一些蜜桃,里面的老农却也只是一脸难色的说没有了时,她们终于觉察到了不对。 宝盈问道:“老伯,昨天过来时树上还有好多的,今天怎么就没有了?” 蜜桃熟没熟她可早钻研透了。 老农避开她的视线,“昨天熟的都已经摘走送给王府了。” 宝盈回道:“王府里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老农便又道:“还、还有的拿去卖了。” 宝盈看出了什么,蹙眉道:“老伯,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老农终于架不住了,“贵人,您就别问了,反正以后这瓜果啊小的我也不敢再卖给您了。” “为什么呀?”宝盈着急了。 “您真的别问了!”老农苦着脸道,“您还是快回去吧,太阳这么大别晒着了。”说着,不等她们再说,自己已经掩着草帽走了进去。 这贵人是个心善的人,可是在这里说话的是别人啊,自己儿子还在莫大管事手下干活呢,万一被吹吹枕边风可就不好了。再说了,被她们一说,他也当真不敢再卖东西给贵人了,万一吃出什么问题来,谁负责? 他一把年纪了,就想太太平平活着,不敢再闹出什么乱子。 宝盈看到他走了,回头有些忧郁,“迎春姐姐,以后没西瓜蜜桃吃了可怎么办?” 迎春却回道:“只怕不单是这些瓜果没得吃,那些蔬菜鸡蛋什么的以后也吃不到了。” “为什么啊!”宝盈惊恐了。 迎春冷冷一笑,“这是有人坐不住了。看着我们整天在外逍遥快活,她们捞不到油水了就开始使坏了!”聪明如她,这点小计谋她还能看不出来。 “你是说尤大娘子她们?”宝盈经她一说,很快就想了起来。 “还能有谁!” “那可怎么办!”宝盈有些慌,她可不想又回到大家都吃不饱饭的日子,更不想每日都仰着尤大娘子的鼻息过活。 迎春却是目光灼灼,“主子您别怕,有我呢。尤大娘子想要逼着我们去求她,做梦!她阻止了附近的农户把东西卖给我们,难道还能阻止整个庄子上的?这里买不到,我们就去远一点,我看到时候着急的该是谁! 我可一早就打听好了,尤大娘子是个风流猖狂的,她家莫大管事却是对王爷尽忠职守的,我就不信他能不害怕王爷侧妃竟然跑去农庄买菜只为吃一口饱饭的消息传出去!王爷虽然把您赶到了庄子上,可您一天不除名,您就一天是王爷的侧王妃!堂堂的侧王妃竟然都吃不饱饭,我看他敢不敢让王爷扫这样的脸面! 本来看她不动弹了还懒得收拾她,现在竟然又不知死活的蹦跶出来,正好,姑奶奶我正闲的没事做呢!主子,您就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们都得求着让您吃他们的饭!” 迎春杀气腾腾的说着,宝盈和迎夏却已经是看呆了。 迎春姐姐好像越来越凶残了。 …… 而在之后几天,她们果然又踏上了买菜的征程,并且是越走越远。渐渐地,王爷庄子里的贵人因为吃不饱饭,大老远跑出来买菜的消息就渐渐传开了。 然后终于有一天,一直忙于外事的莫大管事听闻了。 然后,他开始着急了。 …… 雍王府里,祁明秀每日又投身于数不完的公务之中。 西苑众人的心却又一点一点冷下来,本来以为王爷第一晚去了留香苑,第二晚去了芳翠苑,之后怎么也会往下轮去,可是一过几天,王爷却再也没有来过。 所有人都有些无措了。 知非堂内,莫青将一摞文书又呈上,却没立即退下,而是在边上滞留了那么一会儿。 祁明秀察觉到后,抬起了头。 莫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道:“王爷,又到了半年各庄核算的时候,上午属下去了一下城东和城南的庄子,现在刚回来。” 祁明秀下颌一动,目光变得深邃。 莫青不敢再说,只等着他的回应。 今天这两个庄子,他虽然确实有事,但还是故意的成分居多。这几天,他已经足够看明白了,自家王爷心里只怕还记挂着李主子呢。 那些信虽然还放在桌上,可是明显是翻阅过的痕迹;还有这么久了,他再也没去过西苑,只是一日日的睡在知非堂里。 他越来越沉默,可是那些端倪却也越来越重。 他知道王爷只怕是不会主动去过问李主子在庄子上的事,所以他不介意替他先去跑上一跑。 过了好一会儿,祁明秀终于有了反应,“庄上怎么样?”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隐含了太多含义。 莫青低下头回道:“属下去转了下,一切安好。不过,属下在城南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将一样东西呈上。 祁明秀一看,眼神凝住。 莫青的手心里,赫然是一个雕着葫芦纹的白玉扳指。 莫青又道:“属下正要往回赶,正好看到一个孩童走来,他的手上就戴着这个玉扳指。属下看着眼熟,就喊停了他,然后又把这玉扳指带了回来。那孩童说,这个玉扳指是李主子给他的……” 祁明秀拿着玉扳指的手一下就紧了。 莫青余光瞥了一眼,又道:“之前,属下还远远的看到了李主子一眼……” 见祁明秀没反应,又往下说道,“当时她正从廊下走过,属下就看了个背影,看起来似乎比以往瘦了……” 祁明秀已无任何反应。 莫青话说完,等了一会儿再无吩咐,便又退身下去。 祁明秀的手这才得以松开,掌心里,白玉扳指依然温润油亮,可是他的心却颤了起来。 她把玉扳指送出去,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刁难迫不得已讨好别人? 可是她有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要送走这个玉扳指? 是因为……不想要了吗? “你不过是我的一个玩意儿……” 曾经她视若珍宝,现在,她只怕是真的伤心了…… 第53章 皇叔吓疯了 唐府里,唐悦等了十几天,终于等不下去了,“不行!我得去雍王府看看!” 突然就十几天毫无音信,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雍王爷再可怕她也不管了! 到了雍王府,门禁森森,她上前说明来意,门口侍卫将她拦在了外面,“姑娘请稍等,容在下进去禀报一声。” 唐悦巴巴的看着他进去又关上门,觉得这雍王府真的是没意思透了。 想到什么又问剩下的侍卫,“先前我给李侧妃写的信你们收到了吗?” 回答说收到了。 “那你们交给她了吗?” 回答说已经交上去了。 “那她就没有给我回信吗?” 回答却是一句在下不知。 唐悦听着他干巴巴肃肃然的回复有些泄气,觉得这些人跟个铁块铜人似的,一点都没有人情味。怪不得底下人想要塞点银子打探出些消息都不能。 不过底下人倒是没骗她,只是信都已经交上去了,宝盈为什么就不回了呢? 她满心焦切,浑然没有觉察侍卫回话里的机关,信的确是交上去了,可是交到谁的手中却是不一定。 雍王爷纪律严明,谁又敢透露里面一丝消息。 侍卫转告了前院的小厮,小厮又一溜小跑去找莫青回话,等到祁明秀知道消息,已经是转了几个人。 “王爷,唐家三小姐来了,说要见李侧妃。”莫青说着,又将拜帖呈上。 祁明秀正要出门,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拜帖,却又只是走了出去。 莫青见着也不敢再说,只好收好拜帖又跟着一道往外。 …… 唐悦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王府的门再次打开,正激动的想要迎上去呢,结果一看是雍王爷出来了,脚步就一下又刹住。再看后面,只是几个黑衣侍卫,也没见别人。 马车已经备好,就停在跟前,祁明秀出了门,扶着门柱就要上去。余光瞥了一眼边上大树底下站着个人,也只是很快收回。 唐悦见他要走,却是急了,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回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还会不会出来。眼前正主都在这,她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雍王爷!”她也管不得害怕还是头顶上的大太阳了,上去就喊住他。说话间又已扑到他跟前。 叶平眼皮一跳,扶剑挡住,面色冰冷肃杀。 唐悦吓一跳,赶忙止住,脸色惊白。 祁明秀转身看着她,面色淡漠。 唐悦心惊肉跳,却又急忙回神,“雍王爷,我是李侧妃的好朋友,工部尚书唐文忠的女儿,上次在逸仙楼您见过的。我有事找她,我能能进去见见她么?” 祁明秀目光变得幽深,半晌后,冷冷开口:“她已经不在这里了。”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唐悦有些懵。 车轱辘转动,马车很快驶出,唐悦回神,又一把揪住一个侍卫,“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啊!” 莫青没想到唐家三小姐这么豪放,心一颤,回头望了一下马车离开的方向,却还是低声回道:“李侧妃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王爷这么说,显然也是不怕她知道了。 “啊?!”唐悦闻言,却是整个人呆住了。 …… 城南庄子里,宝盈正在包饺子,鸡蛋青菜馅的,冷了也好吃。 边上,莫大管事却是转到东转到西,苦苦哀求,“李主子,您就吃现成的吧?您爱吃鱼,我特地让厨房做了红烧鲫鱼,糖醋桂鱼,还有鱼头豆腐汤,您就别再包这素馅饺子了。” 宝盈回过头,嘻嘻一笑:“我不是爱吃鱼啊,我只是喜欢吃自己做的鱼罢了,就像我喜欢现在自己包的饺子一样。喏,你看,我包的好看吧?” “好看,好看。”莫大管事连连点头,脸上却更苦涩,“那您不爱吃鱼,这里还有土豆烧牛肉,蘑菇鸡片,酸笋干丝,样样都是精工细作的,这个天吃再好不过了。” “可是我还是想吃自己包的饺子啊。”宝盈拿起一张皮子却又坦然的说道。 莫大管事真要哭。 正在一边擀面皮的迎春笑吟吟的说道:“莫大管事,您就别再劝我家主子了,我家主子现在可是一门心思想学厨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几个不知道劝了多少回了。就刚才,她还想着做馒头呢。莫大管事,要么您就干脆再让人送个蒸笼过来吧,我们家主子想做的没做成,梦里都要念呢。” 莫大管事听着,额上的汗直冒,这话里藏刀的,他哪能听不出来,可又能怎么办,还不是自家婆娘惹出来的祸。 原本她想管个后厨也就让她管了,横竖也没多大事,后来见她时不时的就穿戴些里头薛贵人送的东西,也只当是薛贵人想要收买人心。这些都是小事,他每天忙来忙去,根本不曾在意,可哪知道他家婆娘竟然都把人侧王妃逼到自己跑外面买菜做饭去了!再一问,人家薛贵人的东西也是被逼着送到她手上的! 这不是要人命么!王爷是什么人,就算把人送到庄子上来,那也是他的女人!要是被他知道她们竟被怠慢到这份上,还不是要扒了他们的皮! 怎么办?还不得赶紧赔礼道歉把人哄好了!再这么四处跑下去,早晚有一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可是这李主子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啊!连跑了两天,每次都是亲自上门送饭菜,可硬是扔在一边不管,只说是要吃自己做的。 这是存心为难人啊! 偏偏自己那婆娘硬是个死犟的,怎么也不肯上门来赔礼道歉,还骂他窝囊,说王爷不要了才扔在庄子上的,都几个月了都没过问一下,压根是不管死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振振有词,简直是岂有此理! 当初是贪她美貌收在了房中,发妻死了仗不住她日夜厮磨又应她的要求扶了正,原先只是以为她稍稍刁蛮任性了些,谁知道竟是这么胆大包天! 出了后院,身后的小厮问:“大管事,那现在该怎么办?” 莫大管事拍了他一记脑袋,骂道:“还能怎么办!先每天把人要的东西都送过来啊!不愿意吃后厨的饭菜难道还能任着她们跑外边去买!你再告诉整个庄子上的人,谁也不能再卖东西给李主子了!她想要什么,你一早问好了给她置办齐全!” 真是一个比一个蠢! 莫大管事气得真叫脑仁疼。 现在就只盼着先把消息压下来,再把后院的两位主子哄好了!那李主子是个难伺候的,薛主子也有样学样!什么吃腻了后厨的饭菜想要尝尝李主子的手艺,真是逼着他磕头求饶!明明他都已经把自家婆娘从她那刮到的东西一并还了回去! 也不知道到底谁出的主意! 莫大管事想着李主子身边的那俩总是客客气气笑眯眯的丫鬟,气得心脏都疼了。 …… 后院里,迎春挑了挑眉,“怎么样,我就说总有一天他们会求着您吃饭。” 宝盈满是星星眼,“迎春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薛燕妮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都没想到他能把我的东西都送还回来!” 说着又感叹起来,“我前头真是大错特错了,就不该一再示弱,不然的话也不会落到那样的田地,也幸好你们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迎春笑着道:“做人是得服软的,可也要看跟谁。像尤氏这种小人,她狠,你得比她更狠。” “嗯嗯。”薛燕妮又是一脸听训的样子。 宝盈想到什么却又问道:“那我们一直不要吃他们送来的饭菜吗?” “主子您想吃吗?”迎春反问道。 宝盈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我们自己做的也很好吃的!”虽然那个土豆烧牛肉看起来很香的样子,那个蘑菇鸡片也不错,可是她也不能拖后腿。 迎春却笑道:“吃,为什么不吃!从现在开始,有好的送过来您就放心大胆的吃!不过吃归吃,做归做,他们送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你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他们不但会送做好的菜来,就连没做好的他们也得一并送来!他们现在可怕我们走出去买菜呢!天可是一天天热了,咱们也该轻松一下了!” 让主子每天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跑,她倒是兴致勃勃,可她却不敢让她再多受一分这样的苦。 “李主子,外边有位姑娘找您。”众人正说着,外边却突然走进一个妈妈。 宝盈疑惑,姑娘?是谁?谁又会找到庄子上来?猛地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唐悦!”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奔出去。 …… 前厅里,唐悦正怒气冲冲的等着,雍王府在京城外的庄子有三个,她跑了整整一天,终于找到了这里!可这些该死的奴才竟然又把她拦在外面了! “唐悦!唐悦!”走廊上,一个人冲了过来。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唐悦立马转头,等看到来人的模样时,怒气瞬间被丢到九霄云外,眼泪却立马涌了出来,“宝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脸瘦了一圈,还黑了,身上穿着简衣,袖子卷着,手上脸上脏兮兮的,脚上还穿着一双穷酸极了的布鞋,一看就是被虐待了的样子。 想着,唐悦又凶狠的看向四处,“谁欺负我家宝盈了!给我站出来!我不把她整死我就不姓唐!” 四周下人纷纷吸气,看着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凶悍。 唐悦悲从心来,又一把抱着宝盈痛哭起来,“我的宝盈啊,你受苦啦!” 宝盈慌得不行,想用手拍她又怕把她弄脏,就只好僵着身子道:“唐悦唐悦!你别哭呀!我没受苦,也没被人欺负,我在这过得可开心啦!” “你骗人!送到这破庄子上能有什么开心的!你看你身上,都弄得什么鬼样子!她们是不是让你干活了?”唐悦不信,只是又哭着上上下下的看她。 宝盈忙解释道:“不是,我没干活,我在包饺子呢,我现在都会包饺子啦!” “包饺子?”唐悦抹去眼泪,一脸疑问。 “是呀,鸡蛋青菜馅的饺子,可好吃啦!”宝盈骄傲道。 唐悦哇的一下却又哭了出来,“你还说你过得好!你都吃不上肉馅的饺子啦!” 宝盈:“……” ……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才让唐悦相信她真的在庄子上过得很开心。虽然有人确实欺负她,但现在人家每天跑来道三遍歉。 后院,唐悦听着她们半个多月来的经历,都已经听痴了。再看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飘起来,嘴里念道:“我还以为你在庄子上过得可怜死了,一得到消息就立马跑来,谁知道你过得这么悠闲!早知道我也去庄子上住去了!” 她们唐宁两家的庄子不知道多少,可她就从没想着去玩。 一想又道:“不对!没你在,我自己一个人去也不会开心!”她哪还会想到买菜做饭啊,底下的人又哪敢让她买菜做饭啊。 唐宁两家唯一一个女儿,从来都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唐悦想着,顿时觉得人生缺少了一项乐趣。 不过很快她却又想出了法子,“我想好了!我要留在这里跟你们一起过!” 宝盈一听,眼睛瞪起来了。 唐悦却又道:“你嫁到雍王府去我都见不到你,现在我们正好可以在一起啦。我们晚上一起睡呀~我还要你做饭给我吃呢~不对,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吃!哈哈哈,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就让车夫跟小翠回去!对了,我看看这里还缺什么,我让他们一并带过来!” 说着,已经跑进屋子又翻看起来。 宝盈:“……” 她突然有种预感,这里即将要天翻地覆了。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七月。 清早祁明秀起来,眉头深锁,昨晚又是半宿难眠。 “王爷,陈侧妃来了。”莫青进来回禀。 祁明秀蹙眉。门外陈雅君的声音却是响起,“得知今日是王爷生辰,妾身特意给王爷做了一碗长寿面,祝王爷长命百岁,喜乐安康。” 祁明秀一怔,便没了声音。 莫青见状,让过了身子。陈雅君便端着盘子身姿袅袅的走了进来,“王爷,您趁热吃吧。” 端下白瓷碗,细白的面条,碧绿的葱叶,飘黄的鸡汤,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祁明秀却是看都不看,“放下吧。” “是。”陈雅君应声,悄声后退。 莫青看着她的身影,眉头挑了一下,前几天,她突然来到知非堂前,端着一碗酸梅汤,说是给王爷解暑。他进去回禀了,王爷没见她,却是让酸梅汤留下了,虽然最后这酸梅汤还是进了他的嘴。之后几天也没再见着她,却没想她倒是今天过来了。 看得出来,这位陈侧妃是花了心思的,也是极为得体的人,举手投足也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要是做王妃也挺够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祁明秀已经出了门,目光格外幽深。 倒没想到今天就是七月初二了。 …… 桌上的那碗面由热变温再转凉,最后凝成了糊。 …… 文华殿里。 燕帝叹道:“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你都二十八了,还记得那你刚出生的时候呢,我跟三弟跑去看你,小小的,就那么大一点点。” 祁明秀喝茶未语,边上的太子跟二皇子却忍不住低下头嘴角抿起。祁明秀眼锋扫过,两人又抬头挺胸敛神,站得一个端正。 燕帝只做未觉,“今年你想怎么过?你不喜欢热闹,要么今日就在宫中,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聚聚?” 太子听到这话,眼睛瞪圆。 燕帝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又道:“你再把你那李侧妃一道带过来,上次朕说想见见她,可到现在都没机会呢。” 太子有些急迫,祁明秀却不急不缓的开了口,“不必了,皇兄诸事繁忙,还是不要为这点小事操心了。这生辰不过就是个寻常日子,不用太在意。” “你啊!”燕帝有些无奈,却也知道强求不来,只好又道,“朕之前给你准备了一些贺礼,这你可不要再拒绝了。” “多谢皇兄。”祁明秀依然语色淡淡。只是垂下的双眸中,却闪过了一张笑靥。 你说我给雍王爷送什么呢?——那时候,她应该是这样写。 …… 出了文华殿,祁明秀走在前面,太子跟二皇子跟在后面,眼看着距离越隔越远。 祁明秀突然站住,太子和二皇子立马止步,神色紧绷。 祁明秀转身问道:“你们两个今天想去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太子跟二皇子不约而同回答,不约而同结巴,心里却都想——他怎么知道! 祁明秀眸色泛冷,刚才殿上鬼鬼祟祟的,他可全看在眼里。 太子见状,皮紧了,见瞒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七王叔,我跟二弟原是准备去城外围场打猎的。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凉快,我们想比比谁的箭法更胜一筹!” “围场?”祁明秀问。 “是啊,城南那个。”太子说着,心虚极了,哪是比箭法啊,就是纯粹想去玩的,父皇难得准了他们三天假不用读书了。 祁明秀垂眸,半晌无言。 太子跟二皇子便都紧张起来——别不准啊! 祁明秀终于开了口,“那就让我给你们检验检验吧。” “啊?”太子跟二皇子都呆住了。 祁明秀却已转身,“不是想比试箭法么,我给你们裁断。” 太子跟二皇子呆若木鸡,一旁,莫青却是死死低下了头——王爷总算是要去了。 …… 一路上,太子萎靡不振,二皇子也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好不容易过一次生辰,干什么不好,干嘛非得跟着他们跑这大老远来。等到了围场,也是失误频发。 半天过去,就打到了一只兔子。 马上,太子汗流浃背,这兔子还不是他打到的。瞅一眼左前方骑着马的七王叔,却见他不像在动怒,反而嘴唇抿紧,目视前方,一副出神的样子。 太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山坡下不远处,不过一片农田,便有些纳闷。 二皇子这时开了口,“王叔,前面那片土地都是您的吧?” “嗯。”七王叔很好脾气的应了声。 太子更加疑惑,土地是他的又怎么了?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吗?灵光一现,便又说道:“那您要去看看吗?”甭管什么了得了不得的,他老人家能走开就行! 只是半天七王叔都没有回应。 太子觉得没戏了,不由又有些丧气,再被盯着,他还得继续失误。 正想着,前面的七王叔却突然动了起来,一声“驾”,马就飞奔出去。 “王叔!”太子驾马想要追上,可祁明秀早已跑远了。 他的身后,莫青等人也是一路跟着。 “大哥,我们还追不追啊?”二皇子问道。 太子调转马头,“追什么追啊!走!咱们撒欢儿玩去!” …… 小道上,一众黑衣,尘烟飞起。 祁明秀驾马扬鞭,速度惊人。莫青跟着心惊肉跳,王爷战场上冲锋杀阵时也不过如此。 只是待庄子临近,祁明秀却突然叫停了胯下的马,只不急不缓的前行着。 他面无表情,目光却有些凝然。 莫青稍微上前,“王爷,属下先去庄子里禀报一声?”也好让庄上的人准备一下。 祁明秀却置若罔闻。 莫青只好又落后一步。 庄子一点一点靠近,有人终于认出了来者,有人上前行礼,有人却已抄小道赶去庄上通报。 两位大管事听说王爷竟然亲自驾临,都吓得不轻。只是还来不及收拾,外面就又有人跑进来说——王爷已经到了! 赶紧出去,果然,院前众人下马,其中一人锦衣华服高大肃然,正是雍王爷无疑。 纷纷下跪,直呼万福。莫大管事一滴汗却已淌了下来。 祁明秀并不搭理,只是大步往院内走去。众人又赶紧跟了过去。 王爷不吩咐,众人也不敢凑上去说话,只是心惊胆战的各自思量又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来了。 祁明秀走到中庭,进了正堂坐了下来,却是半天也没开口。 莫青忖度着他的心思,走到外边跟候着的季大管事问道:“李主子就住在后院吧?” 季大管事瞬间领悟,“小的这就派人去请。”说着退身去吩咐自己的媳妇。 莫大管事听着,脸皮一抖,汗就不停滋了出来。 刘妈妈去了很快就回,只是脸色有些紧张,她拉过自己的男人,低声道:“两位贵人都不在。” “不在?”季大管事有些吃惊,他可不知道后院其中一个贵人最爱跑出去玩耍。 刘妈妈虽然知道,却也不敢说,这些事她可不能第一个站出来。 莫青看到他们交头接耳表情都不对,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季大管事不敢隐瞒,“莫侍卫,李主子不在后院。” “不在后院?那去哪了?”莫青问道。 季大管事看向刘妈妈,刘妈妈低下头颤声道:“奴婢也不知情,里里外外都找了,就是没见人。” 莫青一听,倒抽一口气,知道事情不好了,赶紧进去回禀,“王爷,不好了,李主子不见了!” 祁明秀正在喝茶,霍地就抬起了眼皮。 莫青又道:“这里的人刚刚找过,说里里外外都没有人。” 祁明秀一把站了起来,怔了半瞬,就又拄起拐杖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了后院。 季大管事在边上指着方向,刘妈妈颤着手打开了门,祁明秀走进去,里面静悄悄,半个影子都没有。 走出后门,廊下,却见锅炉摆着,一张桌子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厨房用具,地上,还摆着不少瓜果蔬菜。 “这是怎么回事!”他转身喝道。 为什么会在屋子后面出现这种东西! 没人敢回应。 莫青又已走了进来,“王爷,这里的人都说今天下午没看到李主子!” 祁明秀突然间心又凉了,她去哪了?是跑了?还是被人害了? 他的眼眸一下凌厉起来,他看向身后众人,厉声道:“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她若是出了一点事,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说着,甩袖已经走了出去。 众人全都跪下,面如土色,见他一走,又赶紧爬起来。 “快找!快找!所有的农户家统统找一遍!”莫大管事催促着底下的人,后背衣衫早已湿透。 只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庄子上所有的农户家中都找过了,却始终没有找到李贵人。 别说李贵人,就是她的丫鬟,还有其他两个贵人,也统统都消失了。 祁明秀听到回禀,整颗心都沉下去了。 这时,叶平突然指着一处道:“王爷!您看!那边有烟!” 祁明秀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树林里,有烟飘了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 第54章 皇叔受伤了 祁明秀赶紧往树林方向走去,心直跳。他简直不敢想她发生任何一点意外。 焚尸?灭迹?样样都那么惊心。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来! 树林越走越里,始终不见人影,他的一颗心更往下沉。脚步越走越快,踩着松软的树叶,他几乎都要站不稳。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起初时的害怕,最后时的难过,还有那一声声的“雍王爷”,她甚至还没送给他生辰贺礼…… “王爷!您看!前面有人!” 莫青的声音传来,他猛一回神,眼眸灼亮。拄着拐杖快步走,二十丈外的密林深处果然有人的影子,。 “宝盈……宝盈……”他在心里默念着,手都抖了起来。 人影处越来越近,烟也是在那个方向飘出,可是在视线清晰时,却是彩衣花裙几个小姑娘正蹲着围着一团篝火。 其中宝盈也在,正对着他。 祁明秀骤然停住,脚步止于七八丈外。 他一停下,身后诸人也一齐停下。 无人敢说话,十数人齐刷刷站着看着眼前的景象,寂静一片。后来者追至,先是莫名,见到前面的情景时,也是很快停住。 …… 密林里,溪水边,八个脑袋围成一圈,不停有声音传出。 “翻个面!翻个面!” “鱼也翻翻!” “哎呀哎呀,远一点远一点,要焦啦!” “好香啊!我口水都要下来了!” “什么时候能吃啊我都等不急了!” “……” 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她们中间有堆篝火,篝火上,一只肥大的山鸡正被炙烤着,边上还有几条烤鱼。 山鸡被烤得直冒油,烤鱼香气扑鼻。 …… 宝盈一早就跟唐悦提过溪边有只山鸡,也一直想抓只山鸡给她吃,可是之前几天天气太热,根本没法出去,今天天气阴凉,又闲来无事,于是她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等吃过午饭,她就向大伙提议,唐悦现在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玩,当然立马答应,迎春迎夏一开始还有些迟疑,可是刚要拦呢,人家早已经跑出去了。 当然,唐悦走时还不忘拿上网兜和篮子,上次被宝盈带去抓了一次鱼,她可一直念念不忘呢。这一次要是山鸡抓不到,抓点鱼也是一样的,那个酸菜鱼锅子真是怎么吃也吃不腻啊! 而薛燕妮现在可是她们的小跟班,她们去哪她也跟着去哪,从不落下。透过窗户见她们俩又往外走,不等吩咐丫鬟,就也拿起风帽追了上去。至于抓鱼还是抓鸡,她才不管呢。 到了小溪边,找了一圈,却没再看到山鸡的身影。宝盈对它心心念念许久,怎么能够轻易放过,于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它逮到。唐悦跟她从来是同一战线的,宝盈要吃的山鸡怎么能够不抓住,所以也只卷起袖子就继续往里寻。结果越寻越里,都快穿过了树林子。幸好,她们最终在一颗大树下发现了一只山鸡的身影。 一番追逐,八人齐力,终于将山鸡抓住。本来想要就此打道回府,可是薛燕妮的丫鬟说了一句“山鸡烤着吃最好吃啦”,于是众人又一齐留在了树林里。 找了条小溪,处理鸡的处理鸡,生火的生火,唐悦看着溪水中游过的鱼,却又歪着头问:“烤鱼应该也可以的吧?” 于是,剩下的几个人又开始抓起了鱼。 …… 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烤得通红,大汗淋漓,只是谁都不曾在意,只是兴奋无比的盯着眼前的食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宝盈最是振奋,“我就说我们能抓到山鸡的吧,你们还不信,我们那么多人呢!不过我总觉得它不是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一只,改天我一定要把另一只也找出来!” 迎春哭笑不得,“你还想抓呢,刚才摔得不疼啊!” “不疼!真的不疼!我刚才是摔在树叶上,那树叶可厚啦,一点事都没有!”宝盈急忙道。 薛燕妮却是一脸崇拜,“宝盈你刚才真的好厉害啊,要不是你扑上去,那只山鸡又得跑掉了。” 宝盈满是骄傲,“那是当然啦!我可是一定要把它抓到的,我说了要给唐悦吃山鸡的!” 一旁的唐悦却只是着急,“这鱼什么时候能吃啊我都急死了!” “哈哈哈哈!”众人听着都笑了起来。 宝盈也大笑不已,可是突然间笑声戛然而止。 额上的汗要掉下来,她正伸手想要抹去,可一抬头,却见前面树林里突然冒出来黑压压的一片。 心中一惊,又一眼扫去,等看到中间站着的那人时,她睁大眼睛,霍地站起,“雍王爷?!” 手持拐杖,修眉星目,身形高大,不是雍王爷又是何人。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祁明秀原本只是站着,触碰到她的目光后,却是手一颤,然后竟一言不发转过身走了。 莫青赶紧跟上,心里却有些疑惑——王爷怎么就这么走了? 祁明秀一直往前走,脚步急速略显仓促。 他的嘴唇依然紧抿,可是走着走着,握着拐杖的手却稍微松了松。 一口气长长的叹出,才又发现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 …… 篝火边,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那个就是王爷吗?”说话的是薛燕妮,成为王姬快四个月,她可一眼都没瞧见过王府的主人。 “他怎么会到这来啊?”唐悦只是疑惑。 宝盈也是茫然,“不知道啊,带着这么多人,也是来打猎的吗?”好像也不是,刚才雍王爷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 是没想到在这看到她吗? 又因为不想看到她所以才转身走人的吗? 想到那句“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玩意……别得意忘形了”,她的眼眸瞬了下来。 迎春却又催促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虽然不知道雍王爷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可是很明显,他的心情并不佳。她们几个主子连着奴才都在外边撒野,也确实不太合规矩。 心猛地一颤,来了这里,她都快把那些规矩都给忘了! “那这些烤鸡和烤鱼怎么办?”迎夏听她这么说,连忙问道。 迎春还没来得及回答,宝盈却已抢道:“当然带回去啊!好不容易抓到的呢,丢了多可惜啊!不能再烤了,我们就煮汤喝!”说着,已经拿过篮子收拾起来。 “……”迎春还想说这时候还要什么鸡啊,可一看她这么做,赶紧也只好跟着收拾起来。 …… 从后门溜进庄子,后院依然静悄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薛燕妮还是有些惶恐。 宝盈眨了下眼睛回道:“我们先待在屋子里等消息吧,雍王爷说不定都已经走了。”她想雍王爷一定不会在庄子上待多长时间。 “嗯。”薛燕妮连连点头,“那我先回去啦,有什么事你喊我啊。”她想要是万一王爷怪罪下来,她也要跟宝盈一同受罚。 两人各自回屋等着,可是等到天都黑了,都不见有人传什么消息来。 而今天的晚膳也始终没人送过来。 “宝盈,今天怎么还没有人送饭啊?”唐悦忍不住说道,“我都肚子饿了。” “我也饿了啊。”宝盈想了想,又道,“要不我们还做饭吧,应该也没人会来了。” 天都这么晚了。 “好啊好啊!”唐悦可喜欢大家一起做饭了,“我们炖鸡!我记得还有蘑菇呢!我们吃蘑菇炖鸡汤啊,再放点小青菜,小白菜,下点面条,我们像吃酸菜锅子一样吃!” “那我去生火!”宝盈说着,已经往后跑去。 …… 正院内,祁明秀坐在椅子里喝着茶,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莫青在边上站着,心里有些惊疑,王爷从小树林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椅子里喝茶,现在都快喝光一壶了。 他在做什么?是在等李主子吗? 对啊!半个多时辰都过去了,李主子怎么还没来啊? 祁明秀突然有了动作,“把庄上的人叫过来!” “是!”莫青应声,赶紧走出去。 两位管事并院里的几个妈妈婆子都在外面候着,听到吩咐赶紧走到里面,并一一跪了下来。 一个杯子却砰的一声砸在面前。祁明秀喝道:“你们倒是给我好好交代!后院的屋子里为什么会有灶台!她们为什么要去树林!” 刚才心思凌乱,现在倒终于想到这些了。 他扶着拐杖站立,居高临下,面色阴沉。 莫大管事见他发怒,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回道:“王爷!是小的管教无方!让内子尤氏胆大包天得罪了两位贵人!” 果然是有刁奴欺凌! 祁明秀目露精光,冷喝道:“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大管事如何再敢欺瞒,只一样一样如实招来:“起初还是薛主子来的时候,内子尤氏见她柔弱可欺就动了心思,她让后厨克扣她的伙食只让她拿出银钱来讨好她……她尝到了甜头,等到李主子来时就又故技重施……” 祁明秀听着,目光冰寒一片。竟然不给她饭吃!竟然让她烈日下自己跑出去买菜!竟然!竟然敢如此怠慢于她! 莫大管事一番话说完,已是汗流浃背,磕头不迭,“王爷!小的得知后已经痛斥了尤氏,也给两位主子赔礼道歉,每日也心备好三餐亲自送去……” “痛斥就够了?胆敢让堂堂侧王妃忍饥挨饿,胆敢要挟欺辱本王的妾室,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祁明秀却是更加怒不可遏,“莫成!本王念你一片忠心让你做个管事,谁知道你竟然欺到本王的头上来!我看你是活到头了!来人,把这些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统统给我押下去!” “王爷饶命啊!王爷!”莫大管事求饶不已,可是很快嘴就被堵住又被拖了出去。 一众人等被带了个干净,莫青心惊肉跳,却只是照做。 至于躲在屋子里的尤氏,待看到有人凶神恶煞的冲进来时,更是吓得瘫倒在地,“饶命啊!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她痛哭流涕,可嘴巴也同样很快被堵上。 …… 屋内很快安静下来,祁明秀一番火撒完,终于冷静下来。只是想着刚才莫管事说的话,握着拐杖的手便又紧了。 没想到,她竟受了这么大的苦。 想要回想起她刚才的样子,可是隔得那么远,根本没有看太清。 而她为什么还不来呢?以往做错了什么事,她不是一早就过来解释了吗? 还是她害怕了,不敢再靠近自己了? 想着,他已经拄起拐杖往外走去。 那句话,终究是太伤人。 那就去看看她吧,亲自去看看她吧。 …… 走到后院,空空旷旷,一片冷清,祁明秀心中不忍,又加快了脚步。 左边屋子的门开着,里面亮着灯,走到门口,却是一阵香味传出,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阵欢声笑语。 “哎呀蘑菇山鸡锅子也好好吃啊!我都停不下来了!” “是啊是啊,这鸡肉真香,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鸡肉呢。” “什么时候我们再去抓山鸡啊,好可惜啊,要不是雍王爷来了,我都能吃上烤鸡了……我都没吃过烤鸡呢!” 最后一句,说话人的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 祁明秀心上像是被一拳击中,堵得半天透不过气来。 “咳——”莫青见状,赶紧掩唇咳了一声。 正在吃饭的一桌人听到动静,立马转身。宝盈正夹着一筷蘑菇呢,听到声音连忙转头,目光正好撞进门口站着的祁明秀的眼里。 宝盈脸上的活泼笑意还没褪尽,祁明秀看着,却格外刺眼。 好半晌,他又默默转过身,拄起拐杖离开。 一桌人茫然,不知道雍王爷怎么突然来了,怎么又突然走了。 莫青忍不住,走了几步又退回,对着里面的宝盈道:“李主子,王爷是特意来庄子上找您的,得知您不在后院,四处都找不到人时,都快急疯了。下令我们掘地三尺都要找,若是您出了一点意外,他就要整个庄子上的的陪葬。李主子,我们王爷,一直惦记着您呢。他刚才一直在等您过去,这么晚了,他可是连口饭都没吃呢。” 说着,重重的看了她一眼,又转身快步离开。 “……”宝盈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却是怔住了,再转头去看祁明秀,却见他早已跨出了后院的门。 …… 第55章 皇叔的期盼 祁明秀坐在屋中,许久未动。掌心里两个玉扳指静静躺着,成双成对。 夜已黑,烛火摇曳,他的脸上平静又落寞。 他一直想着她,念着她,可是她好像从未想起过他。树林里,她是开心着的,刚才,她也是开心着的,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影响什么,甚至都还隐隐责怪他不该到来。 那个时候他是那么害怕,生怕他就再也看不到她。看到她的那一刻,当知道她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甚至都想拎过她打一顿,可是到最后他只能转身离去。与生气她的这般消失相比,他更庆幸她能完好无损的站在那。 他不敢让人看到他几乎失控的神情,不敢让她看到,他只能选择转过身尽数掩藏。 回到庄子上时,他一直等着她过来,他想她总会过来的,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不敢让他生气,到时候他再原谅她接纳她就可以了。可是他等了那么久,始终等不到她人,他以为是她害怕了,犹豫着不敢再过来,可是谁知道,她只是又欢天喜地的跟别人坐着一起吃起了饭。 她丝毫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一直以为她过得不好,可是她根本不是。刚才他看清楚她了,确实黑了,也瘦了,却长高了,人也格外的精神。神采飞扬,前所未有的恣意活泼。 再想起刚才叶平审问后的回禀,他突然又有些颓然。薛王姬软弱不能,仰人鼻息过活,她却根本不依。她跑到外面亲自去买,甚至亲自去抓,不曾畏惧,只是另辟蹊径,想尽一切办法去填饱肚子。她活得不如以前舒适,却也过得逍遥无比。一开始他以为她是为人所逼迫不得已,可是当一个个口供呈上来,他竟发现,她或许自己也是乐此不疲。 清苦的农庄只是作为惩罚,她却过得别有滋味。他离开她,日思夜想;她离开他,却照样过得很好。他曾经以为她太过胆小单纯愿意给她庇佑倚仗,可是实际上她那么坚韧,无论放在哪里,都能过活,而且活得无比开心。 她根本,一点都不需要他。 心上突然有些酸楚,为什么自己不早点来,为什么要一再的迟疑。如今她就像一只挣断了线的风筝,已经脱离了他的掌心。 曾经所有的担忧恐慌,都只是他自作多情。 手掌紧紧攥住,扳指的轮廓硌的直疼,可是他根本未觉。他突然觉得,她仿佛已经不要他了,就像不要这个她曾经视若珍宝的扳指一样…… “雍王爷在吗?” 外面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晦暗的双眸中一瞬亮起了光彩。 她来了吗? 祁明秀的一颗心突然又鲜活的跳动起来。 莫青已经走了进来,“王爷,李主子来了。” 祁明秀抿紧双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青瞧见自家王爷灼热的眼神,微一领会便退了出去。 …… 宝盈很快走了进来,瞥了里面坐着的雍王爷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她的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一个青花大碗。 她换了件月色小锦袍,脚上穿着沈氏做好的鸦青色新布鞋,头上依然梳着个简单的发髻,只拿着根玉钗插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看着跟以前不一样,不施粉黛,不着装饰,不再那么精雕细琢,却偏偏又多了份别样的灵动自然,干干净净,秀气极了。让人心疼,又让人欢喜。 祁明秀忍着将她拥入怀中的悸动,只是望着她,一眼都不愿错过。 宝盈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将面碗放下,“雍王爷,听说您还没吃晚饭,我就特意给您盛了一碗面条来。这都是留在锅里还没盛出来的,我们都没吃过……鸡腿被我和唐悦一人一个吃完了,薛燕妮也吃了另一个鸡翅膀,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一个了……这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还您请不要嫌弃……”平平的语气,不见波澜。 祁明秀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托盘。转下头去,桌上的碗里,满满的一碗面,中间混着小青菜,上面还有一整个鸡翅膀。 想到什么,他心一动,又抬头向她看去。目光蠢动,仿佛在等她再说些什么。 宝盈却是站到了一边,再不说话。 祁明秀的一颗心便落下——她是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吗? 他今天过来,也是想给她一个机会。她想着他生日,知道他来了自然就有了理由前来献殷勤,到时候他接纳,一切也都揭了过去。可是现在…… 她垂着双眸,脸上一片平淡,根本不像是还记得有这回事的样子。 曾经她一早就惦记着给他预备贺礼,可是现在却全部忘怀。只因为他朝她发了火,亲自将她隔离开。 祁明秀低下头,看着一碗香气扑鼻的面,百感交集。 “雍王爷,那我先走了啊。”宝盈见他半天没反应,又要走。 祁明秀半晌未动。 宝盈觑了一眼,就退身离开。 “宝盈!”祁明秀看着她就要走掉,突然开了口。 宝盈转过身,目光一疑,“嗯?” 祁明秀望着她纯澈的眸子,一颗心落在了半空,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虽然在心上已经念了无数遍,可是在她面前,却是第一次。可是她只是简单的疑惑,就好像在街头突然被一个陌生人叫住一样,根本无其他的波动。 他很想让她过来,好好的抱抱她,可是她站得远远的,很规矩,很陌生,甚至比那次她学完规矩后他从容城回来时还要疏离。 那时候她还有着隐隐的热切,现在却只是一片平静。 所以,她送这面也只是敷衍吧。莫青晚了几步才追来,他一定是跟她说了什么。 她知道他没有吃饭,所以给他盛了一碗面过来,应付着,甚至还有同情着。 祁明秀心上突然有些难受,似乎都不能再呼吸。 “没事。”好半晌,他才垂下头憋出了这一句。 宝盈看了他一会儿,便又道:“那我走了啊?”又站了一会儿,见他再无反应,便当真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祁明秀看着她消失在门口,一口气松散,瘫倒在了椅子里。 他把他的宝盈丢了…… 许久过后,目光落在那碗面上,他却还是拿起了筷子,然后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什么滋味? 尽是苦涩。 …… 宝盈走出门外,却是呼出一口气。她感觉到雍王爷很不对劲,好像很期盼,好像很难过,又好像有满腹的话要说。 可是他期盼什么又难过什么呢? 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吧? 莫青虽然说了王爷一直惦记着你,可是她却怎么也不敢想象。 他为什么要惦记她呢,西苑有那么多人,而且也是他亲自将她赶到了庄子上。 更何况,如果真惦记,为什么一早不过来? 雍王爷心思难猜,莫侍卫一定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 不过她总算是给他送了吃的了,听到了也不能装不知情,就只能意思一下了。 就是可惜了,那么大一个鸡翅膀呢! 只是——想着那声“宝盈”,她的眸光又动了动,这好像还是雍王爷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呢。 宝盈的心里突然有些烦乱,好像是因为一只鸡翅膀,好像又是因为别的什么。 走过拐角的长廊,有婆子经过。见到她后赶忙停下,俯身行礼,前所未有的恭敬。 宝盈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 婆子回道:“先前小的几个怠慢了贵主,还请不要怪罪。” 宝盈头皮发麻,这几个婆子倒没有太为难过她,也就是冷清了些,没太把她当个主子,倒也说不上什么怪罪。不过她也看出了怪异来,想着先前莫青说的,便又问道:“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是我们去树林后雍王爷又来了?” 那几个婆子现在唯恐她秋后算账,只是一味地殷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爷来了找不见您,着急坏了,您没见他当时的样子,真叫吓死人。他是真怕您出一点意外,还说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就要叫小的们统统陪葬……后来听说整个庄子上都找不到您时,小的远远瞧见,他的手都抖了。听说树林那边燃起了烟,更是第一个就跑了过去……王爷对您,那真是一顶一的在意……” 乡下婆子嘴碎,说起话来便是没个停顿,估摸着主子爱听,又使劲夸起王爷对她的好来。 宝盈听着却只是怅然,原来莫青说的都是真的啊。 婆子又说到了后来,“从树林回来后,王爷大发雷霆,就发落了莫大管事和尤大娘子几个。如今他们早已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就是季大管事和刘妈妈也一并被牵连,说是置他们一个坐视不理的罪名,也幸好后来问得他们一家,刘良跟他媳妇对您多有照拂,这才网开一面饶过了他们……” 宝盈不曾知道其后的事,不由听怔了。怪不得没人送晚饭过来了。 不过想着尤大娘子的模样,她倒也没想着给她求情,只要刘妈妈一家子没事就行了。刘妈妈虽然也不热络,但总归给了帮助,沈姐姐他们更是关照了她们不少。 婆子们很快又退下了,宝盈却开始有些心绪难宁。 她没想到一切会是这样。 莫青只是提了一句,几个婆子的话却将所有的画面都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所以雍王爷是真的想着她的吗?真的那么害怕她出事吗? 可是当初,他是那么直白无误的告诉她——你不过是个玩意儿! 宝盈的心里有些闷,她一直没去想,可是她也一直没能忘。 …… 走了半天,终于回到后院。一屋子的人都等着。 唐悦第一个迎了上来,她蹙着眉道:“宝盈,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雍王爷的生辰啊?” “啊?”宝盈抬头怔住了。 今天七月初二,可不就是雍王爷的生日嘛! 眼前祁明秀的目光拂过,恍然间,她仿佛明白过来,他刚才到底期盼什么了。 第56章 皇叔认错了 当天晚上,唐悦抱着被子睡得酣,宝盈却有些难眠。 她是从迎春那里打听到雍王爷的生日了,得知还有不到一个月,又不知道该送什么,就急急忙忙写信问了唐悦。她没有太多的钱财,置办不了太过昂贵的东西,就想弄个特别一点的尽尽自己的心意。那时候她白天夜里想得脑袋都疼了。可是谁知道,她还没想出什么名堂,雍王爷一怒,就将她赶出了王府。 她不是不难过的,可是再难过都于事无补,雍王爷说一是一冷酷无情,她不能让迎春迎夏担心,就只能打起精神向前看。而在后来,为了改善生活她们每天奔波,所有的事都抛诸到了脑后,渐渐的,雍王爷的生辰也就一并忘记了。 可是他之所以到今天过来,是别有深意的吧?唐悦说她写了好几封信都得不到回音才去了雍王府,她没有收到那些信,那些信又去了哪里?底下的人是不敢乱处理的,只怕是都送到了雍王爷的案前。他一开始没看,后来大概也看了。 唐悦信上写了什么她也跟她说过了,雍王爷一定是知道了她要送他贺礼的事这才在今天赶来了庄子。莫青说他一直念着自己,他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一个祈求他原谅的借口。 虽然她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可是雍王爷能做到这样,也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 他说的那句话,真的太伤人了。 曾经她将他视为天,全心全意哄他开心,而他对她的那些好,也一度让她以为他已经被她打动,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她很欢喜,也很珍惜,可是到头来,他只是一句——你不过是个玩意儿。 她有她的真心,虽然微不足道,可是赤忱,火热,不容践踏。 他不要,她就藏起来,不给人看见,也不给人轻视。 宝盈突然有些难过,她使劲眨着眼睛,可一滴眼泪还是淌了下来。 …… 第二天起来,天气凉爽。昨晚又下了一场雨,走在外面,暑热全无。 “宝盈,你起来啦。”对面薛燕妮遥遥喊道。 “是呀,你好早。”宝盈伸了个懒腰,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唐悦却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了出来,“宝盈,我们早上吃什么?你不是说后厨的人都被带走了吗?那现在早饭谁做啊?要不我们还摊鸡蛋饼吃吧,我记得还有韭菜呢,我们就做上次在沈姐姐家吃的那个韭菜饼好不好?”她睡眼惺忪,见到宝盈打了个哈欠,也跟着打了一个。 “好啊好啊。”宝盈一想起那喷香的韭菜饼,眼睛里也立马来了精神。 这时,沈氏却从角门处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食盒。一个送到了薛燕妮屋子,一个却送到了这来。 “这是什么啊?”唐悦问道。 沈氏有些局促,“昨天尤大娘子几个被带走了,我家婆婆就暂管着厨房。她忙不过来,又让我看着。今儿一大早王府里来了两个厨子,做好了几样早点,就让我给两位主子送了过来。” 唐悦和宝盈面面相觑,宝盈打开盖子一看,果然,里面的东西都是王府的东西。 可是王府的厨师怎么跑到这来了? 想到一个可能,宝盈的双眸微微垂下。 唐悦却已经拿起一个小笼包,“那我们就不用做早饭啦?哎呀,我还想吃韭菜饼呢。” 沈氏忙道:“两位师傅说了,主子们想吃什么,吩咐即可。唐姑娘想吃韭菜饼,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不用,我只是想自己做呢。”唐悦回道。 宝盈也不敢劳烦,只转过话题道:“小柱子呢,怎么没见着他?我有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 沈氏有些为难,“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怎么也不肯跟过来,现在跟着他爹出去了。” 宝盈有些奇怪,却也不再多问。 沈氏很快又走了,有了吃的大伙也就不再做饭,只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唐悦吃得欢天喜地,迎春迎夏也是吃得高兴,宝盈脸上笑着,吃进嘴里的东西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李主子,属下有事求见。” 宝盈一听是莫青的声音,就走了出去。 莫青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李主子,我们王爷今天都没有吃早饭,您能不能去看看他?” “他为什么不吃早饭啊?”宝盈有些诧异。 莫青低声回道:“属下并不知道,早上属下将早膳拿过去后,王爷他却一动都不动。让他用点,他也只是让撤下。属下有些不忍心,这才来找您。其实不但是今天,就是之前,您离开王府后,他也一直吃得很少。您没发觉王爷都瘦了不少吗?” 宝盈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比原来清瘦了,“那我去又能干嘛啊?我去了王爷就吃了吗?不还是那些东西吗?” 莫青默了一下,回道:“实不相瞒,昨天主子您端来的那碗面,在您走后,王爷是吃了个精光。所以……或者主子您再给王爷下碗面条?” “可是鸡汤已经喝完了啊!”宝盈回道。 莫青抿了下唇,“那就给王爷下碗阳春面?属下想,只要是您做的,王爷一定会喜欢吃的!” 宝盈:“……” 沉默了一会,又道:“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莫青郑重施礼,“那就有劳您了!” 说完,就是转身。 昨晚李主子一走,王爷真的跟失了魂似的,今天起来,神情也是一片晦暗。 …… 莫青一走,宝盈回了屋,唐悦就已经迎了上来,“宝盈,你要给雍王爷做早饭吗?”刚才她可是全听见了。 宝盈想着今天送来的早点,再想着昨天他的生辰,抿了下嘴,还是应道:“他都不吃饭了,那就给他做一点吧。” 唐悦两眼放光,“那我们还做韭菜饼吧!我还是想吃韭菜饼!” 宝盈看着她心急火燎的样子,嘴一扯也笑了起来。 …… 和着鸡蛋的韭菜饼摊好,一块块放入盘子里,香气浓郁。唐悦已经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吃了起来。宝盈想了想,却又起了锅,做了一碗葱花面。 最后放在盘子上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两个荷包蛋,还有几块韭菜饼。宝盈觉得这些应该够雍王爷吃了。 …… 走到正房,莫青一看到她,眼睛就亮了起来,“王爷正在里面呢,您进去吧!” 他觉得还是不要通报了,就给王爷一个惊喜吧! …… 屋内,祁明秀正站在窗前,外面积水深深,树叶凌乱,就跟他的心一样。听到有脚步走近,一回头,整个人却怔住了。 “雍王爷,”宝盈唤了一声,又端着盘子放在他边上的桌上,“我给您做了素面和韭菜饼,您要不要尝尝啊?” 她站在那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是小心,是忐忑,却还有着藏在最深处的丝丝关怀。 祁明秀触及,心一下就颤了。 她终究还是想着他的。 她走了,可是终究还是又来了。 宝盈不敢看他的目光,低头又说道:“昨天是您的生日,我原来记得的,可是后来又忘了,您别生气啊。” “宝盈。”祁明秀却又突然唤了一声 宝盈抬起头,目光一动。 “过来。”祁明秀望着她,声音低哑而深沉。 “嗯?”宝盈疑惑,却还是向前。 而她一走近,祁明秀突然一伸手,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鬓,紧紧抱着她,仿佛怕下一刻又要失去一样。 “我的宝盈。”声音都有些颤动。 宝盈听着,鼻子突然就有些酸。 她的身体也慢慢不再那么僵硬,这是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触及。 可是…… 想着那句话,泪水滚了滚,却还是咽下。 “雍王爷,我不是个玩意儿。”她低声又用力的为自己辩解着,声音都哽咽。 她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意儿,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祁明秀听着,一把将她抱紧,“宝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心抽搐着直疼。 连说三遍,一句比一句真诚,一句比一句自责。 宝盈听着,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夺眶而出, 他在对不起什么,她知道。 而她等了那么久,就是要等到这一句。 她曾经想过,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他,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答案,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只是需要他一声道歉。 他不说,她就会永远记着。 “雍王爷,我真的不是个玩意儿,我是真心对你好的,你不能这样说我的!” “呜呜呜——”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都迸发出来,她伤心的痛哭着,“你不是,你不是。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祁明秀心疼的厉害,只能死死的将她搂紧怀里。 第57章 皇叔的请求 前襟渐渐被打湿,祁明秀搂着宝盈,却不舍得放手。这就像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只想将她一辈子放在手心。 宝盈哭着哭着,却又不好意思起来。涕泪交流,都把雍王爷的衣服弄脏了。哭过了,所有的难过和委屈也宣泄掉了,她止住哭声,又抽泣着道:“雍王爷,您快点吃面吧,马上都要糊了。” 想要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又没带帕子,正为难间,一只宽大的手却抚上了自己的面庞。 祁明秀替她抹去眼泪,看着她红肿的眼,心又软成了一片。 宝盈却有些躲闪,不敢让他再擦鼻子,避开就伸出袖子胡乱抹了起来,又道:“您快去吃吧,我亲手做的呢!” “嗯。”祁明秀笑着,又满含柔情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坐了下来。 面已经有些糊了,他一口一口吃着,却是格外美味。就着荷包蛋,没过一会儿就吃了精光。甚至的韭菜饼他倒是犹豫了下,可很快还是放入了嘴里。 他并不爱吃韭菜,可是她做的,他就爱吃。 宝盈收拾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脸上收拾干净,再一看,他已经全部吃干净了。 “好吃吗?”她问道。 “好吃。”祁明秀喝了一口茶,又说道,“过来。” 宝盈走过去,他又一把将她抱在腿上,问道:“都是自己做的?” “嗯。我现在会做好多东西啦,我以后都做给您吃啊。” 宝盈满是骄傲,祁明秀却只是心疼,“以后这些事就让下人做吧,你想吃什么跟他们说就行了。” 宝盈低着头回道:“其实我挺喜欢自己做饭哒,我们几个人你忙这我忙那,忙完了又坐在一起吃,可热闹可香啦。就算是寻常的青菜蘑菇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 “那等回去后就在院子里开个小厨房,你想下厨了就自己下厨,不想下厨了就让他们做给你吃。我再给你找几个好的厨子。”祁明秀将她抱着,双手与她交错。 宝盈听着这话,却是半晌没有回答。曾经她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小厨房,可是现在…… 祁明秀看过去,她垂下双眸咬着嘴唇,一副缄默的样子。 他的目光瞬了下,手与她握得更紧,半晌后,他开口道:“宝盈,做我的王妃怎么样?” 她一定是依然心有余悸。 宝盈豁然抬头,满脸惊讶。 祁明秀将她环住,目视前方,“我会将兰文惠的事解决的,我会一纸休书,与她再无瓜葛。她背叛过我,也嘲弄过我,我就想将她折磨致死,可是现在想来,我让她一直活下去,以雍王妃的名义活下去,等到她死了,她就一直是雍王妃,一直是我祁明秀的妻子。将来等我死的那一天,我就要与她一起入皇陵,牌位也将一直摆在一起……从前我被憎恶蒙蔽了双眼不管不顾,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愿意。” “……”宝盈已经听呆了,她只以为他是在哄她,却没想到他想得那么远。 想到了生,也一直想到了死。 祁明秀又将她抱紧,“宝盈,以后我会一直疼着你的,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我希望我的身边永远都能有你在。” 这些话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人说出,可当真说出来的时候,他却只怕一切显得不够真诚。 “雍王爷……”宝盈却忍不住唤出声,目光有些颤动。 他一纸休书出去,兰王妃做过什么总归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就算他是受害者,颜面也终究会受损。如果不是为了她,只怕他也不会这么做。 不过他既然能这么想,是真的将那些过往都放下了吧? 祁明秀又已说道:“曾经是我太过偏执,任意妄为,结果自己深陷其中都不自知。兰文惠负了我,我就再容不得任何人负我……” 想到什么,他又垂眸道:“你的姐姐李宝铃就是如此。她借病拒婚,我暗中查明,便又让人朝她下了手。这件事也是我不对……” “其实宝铃姐姐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宝盈见他又要道歉,忙打断道,她知道他也是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我当时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折磨了别人让自己也不开心而已。宝铃姐姐这样,也不是全然无辜,而且我也知道,你虽然惩罚了宝铃姐姐,最终还是放过她了,若不然那个游医一时治好了,可你也总有办法让她再病倒的。你丢着没管,已经是看在了我的份上了……” “宝盈……”祁明秀听着这话,又是感动又是宽慰,最终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他一直怕她心中有隔阂,谁知道她竟然已经想通了所有的关键,她是真的为他考虑过的。 她这么好,怎么能让他不爱。 “宝盈,跟我回去吧。”他只能这么说道。 宝盈却又有些沉默,半晌后才又抬头道:“雍王爷,我要说了,您别生气,其实我并不太想回去。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是真的挺好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特别开心!……我不是太想回去,最起码现在还不想回去……” 府里有陈嬷嬷,有那么多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她真的有点怕了。 她很想告诉雍王爷那天在正贤院的真相,可是一想还是闭上了嘴。 她依然没有证据。 她可以凭借雍王爷现在对她的喜爱就吹吹枕边风,可是这种事情不是长久之计,也不是她能做得出的。 祈明秀想她还是害怕,不由又是一阵怅然。不过很快他却又道:“没关系,你想住在这就住在这,我陪你。” “雍王爷!”宝盈惊住了。 祈明秀却只是笑道:“你不是还想吃烤山鸡么,我让人捉了来烤给你吃。” “真的吗?”宝盈一听,眼睛就亮了。 “嗯。”祈明秀笑着应道。 宝盈就立马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摇晃,“雍王爷雍王爷我跟您说,那片树林里肯定还有山鸡的!我第一次看到的是一只尾巴彩色的,可昨天我们抓到的那只尾巴是绿色的!我绝对没有记错的!” “别乱动。”她兴奋的说着,祈明秀却突然固住了她的身体,表情有些异样。 宝盈一开始有些疑惑,当感觉到臀下渐渐明显的坚硬时,她一下又要跳了起来。 祈明秀却又将她抓住,“别动。”说着,竟是低头一下吻住了她的唇。 “唔!”宝盈惊住。 祈明秀却紧紧抓着她,一边吮噬着她的唇,一边又道:“我会让人把那只彩色的抓来给你的。” 宝盈还要说话,他却一下又侵入,宝盈唬得不轻,想到什么,忙又仰后道:“雍王爷!我吃韭菜啦!” “没关系,我也吃了。”祈明秀一笑,吻却越来越深,“而且你知不知道韭菜是壮阳的?” “壮阳?唔!”宝盈刚要挣脱,却又被吻住。 手被拉下,“这个就是。” “雍王爷!”宝盈手跟触电般。终于挣脱开,又急道,“现在可是白天呐!” 祈明秀看着她脸红红的样子,忍俊不禁,却终于还是放开了她,“那好,就等晚上。” “……”宝盈脸更红了。 祈明秀忍不住又琢了她一口,很快却又叹出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再年轻,却偏偏因为她,变得如此鲜活,如此无法自控。 宝盈突然想到什么,却又抬起头,“不行!晚上我还要跟唐悦睡的!” “……”祈明秀甜蜜又无奈的笑容便停住。 宝盈瞥了他一眼,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她都已经答应过唐悦了,她在这,她们就要一起睡的。 祈明秀眼眸一动,突然就又将她拉坐在了自己身上,“既然这样,那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下?” “啊?” 宝盈正疑惑着,祈明秀却一笑,又搂过她的腰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再也不松开。 “雍王爷……”宝盈先是挣扎,可是在他层层递进越来越缠绵的吻中,所有的言语又都化成了低吟。 那一处越来越炙热,隔着几层薄锦,所有的触觉都那么清晰。 久违的吻又那么热烈,仿佛竭尽全力都不够。 “宝盈……宝盈……”祈明秀一声声呼唤着。 宝盈抓着他的衣裳,却也是动了情。 “雍王爷,现在真的是白天……”然而不管怎样,却始终记着这最后的禁忌。 等到最后松开,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祈明秀看着她绯红的小脸,又开始叹气,他想,或许他应该找那个唐三姑娘商量商量。 …… 当天下午,几只山鸡便被抓了回来,其中正有一只尾巴是彩色的。 宝盈检验完毕,兴奋无比,“就是它!就是它!我就知道这只最大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一堆火便在后院的空地上燃起。莫青叶平搭着手,宝盈坐在边上,祁明秀一手拿着插在叉子上的烤鸡,一手拿着刷子,不停刷着油。 远远的地方,唐悦跟薛燕妮张望着,一脸羡慕。 “王爷给宝盈烤山鸡哎。”薛燕妮说道。 “是啊。王爷烤的好像比我们要好很多啊。”唐悦跟着道。 “不知道烤好了会不会给我们吃啊。”薛燕妮期盼。 唐悦没说话,却是砸吧了一下嘴巴。 宝盈望着祁明秀,却满是星星眼,“雍王爷,没想到您这么会烤山鸡啊!”他之前说抓了山鸡烤给她吃,可没说是他自己烤啊! 祁明秀笑而不语,这都是他年少时早就熟手的把戏。 一只山鸡烤完,祁明秀将鸡腿撕下递给了她,“小心烫。” “还有唐悦她们呐!”宝盈却想着她的小伙伴。雍王爷在这,她们都不敢过来。 莫青却将手中的烤鸡收起,“主子请放心,这一只也烤完了,属下这就送过去。” “嗯嗯。”宝盈连连点头,看着他就往她们那送去。 唐悦看到有人送烤鸡来,激动起来,“这是给我们吃的吗?真是太好了!” 莫青递过去,却又说道:“唐三小姐,我们王爷问您,今晚您一个人睡可以吗?” “啊?”唐悦刚撕下一点肉要塞到嘴里呢,听到这话懵住了。 半晌后,幽幽怨怨的把肉咽下,无比不平。 啊啊啊!她的宝盈又被抢走了! 篝火边上,祁明秀却依然和风细雨:“你要吃腻了烤鸡,我还可以给你做叫花鸡。鸡吃腻了,还有野兔。当然了,最好吃的是烤羊肉,不过这个天吃太热,冬天吃最好……” 第58章 皇叔太坏了 然而当天晚上,祁明秀依然孤枕独睡。 吃完烤鸡,唐悦幽幽怨怨的说:“宝盈,你今晚去跟雍王爷睡吧,我一个人睡就可以了……” 然而宝盈却回道:“为什么呀?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睡的吗?” 唐悦就又欢天喜地起来,“好呀好呀!那我们继续一起睡!” 浑然不管边上祁明秀正在给鸡剔肉的匕首差点割在手上。 于是等到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一封只有一句话的信便送到了工部尚书唐文忠的手上。 ——令千金该回去了。雍。 工部尚书看到信,手一哆嗦,心差点跳出来,简直不敢想自家宝贝女儿在人家庄子上到底惹出什么事来。微一沉吟,便又派自家的两个儿子赶紧出城去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接回来才是正经。 于是上午时候,唐府的马车就停在了雍王府的庄子门口。 唐家大公子唐修和二公子唐远先是拜见了祁明秀,然后又让人去请唐悦。唐悦听说两位哥哥来了,吃了一惊,得知他们是来接她回家的,赶紧又问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唐家两位公子如何能回答,只说回去便是了。 唐悦心系家中只能跟宝盈依依惜别,宝盈也是万分不舍,但也只能让她空了再来,回去了再赶紧捎个信来——唐家两位哥哥表情严肃,一看就是出了什么大事。 唐家的马车很快又消失在了视线中,宝盈站在原地依然忧心不已,祁明秀却是站在后面牵过了她的手,“太阳晒,先进屋吧。” 转过身,嘴角却抿起来了。 至于唐悦一路奔到家中,询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这么着急的叫她回来时,工部尚书唐大人憋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 “几天没见,爹想你了。” …… 唐悦走了,宝盈有点小孤单。平常时候她老是在跟前晃来晃去,不停跟她说着话,现在回去了,屋子里仿佛空了一大片。 而这屋子里,又满是她留下的痕迹。原来这里只有一点点东西,她来后,都快要放满了。 薛燕妮也是无聊,没法再出去玩了,就只能一直找宝盈玩。到了吃饭时间,干脆又说摆在一起吃算了。 于是等到莫青按着祁明秀的吩咐过来请李侧妃过去一起用膳时,得到的回复就是——我们已经吃啦。 祁明秀便又有些郁卒。 到了下午,莫青便又去找了薛燕妮。 “主子,王爷让我问您,您想不想回雍王府?”他如是问道。 薛燕妮自然是连连点头,“想啊想啊!”庄子里虽然好,可到底还是不及王府里舒服,更何况宝盈肯定是要回去的,她要是说不想回去,到时候就又她一个人留在庄子上了。 莫青得到回复,便又回禀了祁明秀。于是不到傍晚,薛燕妮连人带着东西就被一起送上了马车。 薛燕妮:“……”她是说要回去,可没想着这么快就回去啊,宝盈还在这里呢! 宝盈:“……”怎么都走了啊,嘤嘤嘤嘤。 祁明秀看着终于安静的后院,满意的笑了。 “她们既然都不能留下来了,就让我来陪你吧。”他如是说道。 于是等到晚饭的时候,就当真两个人一起坐着了。 …… 菜肴摆了满桌,宝盈还是有些郁郁寡欢,怎么就都走了呢,原来热热闹闹的那么多人,现在就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了。 还有,吃饭就吃饭,雍王爷怎么又把她抱到腿上去了。 “雍王爷……”她转过头,蹙眉。 祁明秀却是眉眼含笑,“我就是喜欢抱着你。” “……”宝盈无语,“那怎么吃饭啊?” 祁明秀夹了一筷子杭椒牛柳喂到她嘴里,“我来喂你。” 宝盈:“……” “来,张口。”祁明秀却又说道。 宝盈默了半晌,还是一口咬下,只是咬了几口——“啊!这个可真好吃啊!”什么悲欢离合又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祁明秀看着她小嘴不停嚼动着,琢了一口,“好吃就多吃点。”越看越喜欢,又忍不住琢了一口。 再喂一筷子,继续琢。 宝盈终于察觉,又是怨念,“雍王爷……” 祁明秀笑着转过视线,又倒了杯酒,“金风楼里的果酒,上次你喝过的,还要不要?” “要要要!”宝盈眸光闪亮,她可一直记得那个味道啊。 “那你亲我一下。”祁明秀却道。 宝盈:“……”她觉得雍王爷变得好奇怪。 犹豫了半晌,还是撅起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却是飞速的,转瞬即好。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酒杯放到唇边,一口饮下。然后搂过她的腰,一口覆上的她的唇,撬开唇关,又将口中的酒渡了过去。 宝盈不得不张开嘴接下,只是慌忙间,还是有酒液溢出。祁明秀见着,又伸出舌尖舔了过去。 宝盈又羞又痒,便要退缩,“雍王爷……” 祁明秀不让她走,顺着往上又覆上她的唇,反复吮了几口,才又松开笑道:“味道如何?” “……”宝盈脸通红。 “不喜欢啊?”祁明秀挑了下眉,“那换一种,你来喂我。”说着又倒了杯酒递到了她的唇边。 宝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杯子,然后一口喝进,又全部咽下,“没有了!” 她才不要跟他玩下去呢!到时候他又要没玩没了的了,上次吃橘子就是的! 宝盈觉得雍王爷又犯毛病了,又要吃她嘴里的东西了。 祁明秀叹气,“我们家宝盈不听话了啊……” “雍王爷,我还要吃饭呢。”宝盈唯恐他又要使什么花招,赶紧说道,“我肚子好饿了。”说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这样啊?”祁明秀说着,将她抱转过来,背对着自己,又将边上的筷子给她递过,“那你吃吧。”当真一副被说动心生不忍的样子。 可是…… 她还没来得及拿筷子,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伸入衣中。 “雍王爷!”敏感处被侵袭,宝盈四肢八骸一下颤栗起来。 更别处,还是臀部底下直抵着的那个硬邦邦的再分明不过的东西了。 宝盈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又回头道:“雍王爷!您也要吃饭的呀!” 祁明秀却只是轻拨慢揉,语气缱绻,“我只要吃你就够了。” 宝盈要哭了。 “而且,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呢。”祁明秀又轻咬着她的耳垂说道。 想着这话是什么意思,宝盈眼睛一下睁大,脸上也是瞬间红透。她僵坐着,更是动也不敢动。 祁明秀却又柔声催促,“快吃吧,你不是饿了么。” “雍王爷……”宝盈回头。 祁明秀笑如春风,“快吃吧,可别饿着了。要不然,咱们继续喝酒?” 宝盈一听,赶紧拿起筷子。要是喝酒,最后不还是要那样嘛! 还是赶紧吃饭吧!能吃一点是一点!她真的好饿啊! 宝盈悲愤无比,只不停夹着菜,鼓着腮帮子大口大口吃着。雍王爷怎么样她也不管了! 可是…… 突然间她回过头,又腾出手一把拉住自己的裤子。嘴里包着太多菜,一时都不能开口说话,只能死命嚼着然后惊恐的看着他。 祁明秀却是又笑吟吟的说道:“专心点吃饭,不要分神。” 宝盈欲哭无泪。 祁明秀褪下她的亵裤,又一层层推了进去。 “呜——” 抵达深处,宝盈眼泪一下激出。 她真的只是想吃饭啊! 熬了这么久,终于再次抵达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祁明秀却是闷哼一声,又紧紧的将她搂住。 “宝盈——”他咬住她的耳垂,低喃着,恨不能与她融为一体。 …… 宝盈再无力握住筷子,只是反手抓着他的腿,只为求一个支撑。而当祁明秀终于攀上顶峰时,她也是脑子一空,身体就要软下。 祁明秀呼出一口气,又将她抱在怀里。她的脸上满是泪,也不知道是痛苦的,还是欢愉的。 祁明秀将它擦掉,又吻了吻她的唇,“喜欢吗?” 宝盈脸上红霞未退,听到这话又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再不肯出来。 至于桌上的菜,早就被夹得乱了一桌子。 都不知道他哪来的怪心思,她都准备不吃饭了只陪他了,他却偏偏停下来,又让她再去夹菜。她一夹,他就用力;可是她不夹,他还是用力。 真是太坏了! 祁明秀看着她缩着,脸上笑意更甚,叹了一口气,却又说道:“看来是不喜欢啊,那看来只好再来一次了……” “不要啦!”宝盈闻言立马探出头,无比认真的道,“我很喜欢的!喜欢极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雍王爷第二次折腾的时间更吓人! 祁明秀听到这话笑了,“既然那么喜欢,那就更要再来一次了。” “!!!”宝盈真的不想活了。 祁明秀又笑了起来,他发现留在这庄子上真的挺好的呢。 第59章 皇叔不正经 之后的几天,宝盈一直住在庄子上,祁明秀也当真如他所说,始终陪着。只是祁明秀愈发的适应,宝盈却愈发的苦不堪言。 现在雍王爷可越来越过分了,时不时的就要把她抓过去狠亲一顿,更别说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现在就是吃饭都心惊胆战的,唯恐他突然间就又解了自己的裤子。 吃个饭都不太平,真是可怜死了。 雍王爷现在上了瘾,没事就爱把她抱在大腿上。 这不,她现在就又被抱上了。 …… “雍王爷,您还在办公呢!”她皱着脸道。 靠窗的桌案上,祈明秀一身薄衫坐着,手臂一伸果然又将宝盈抱在了左腿上。 祈明秀却只是将她搂紧,“可是我的心里全是你怎么办?” 宝盈:“……”她觉得现在雍王爷的嘴上都跟抹了蜜糖似的。 “那你抱着我怎么办公啊?” “抱着你我就静心了。” 宝盈不信,祈明秀一笑,却当真转过头又动起笔批阅起文书来。 宝盈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他又专注起来,不敢打扰,只好闭上嘴,又乖乖坐着不动了。 她知道雍王爷挺忙的,虽然来了庄上,每天还有很多文书送来,他每天也都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处理。 就是他忙着办公就忙着办公了,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让她也待着。说是想多看看她,可明明已经一天到晚都腻在一起了。 宝盈觉得雍王爷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多庄重多严肃啊,看着都怕,现在却整天黏着她,一刻都不肯撒手,还总说些不知羞的话,就跟个老不正经一样。 想到老不正经这个词,宝盈一惊,赶紧打住。瞄了祈明秀一眼,见他没察觉,却又忍不住抿起嘴笑了起来。 不过说真的,她还是比较喜欢他老不正经的样子,至少没那么可怕了,会常常笑,会说很多话,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就又把他惹生气了。 她觉得,如果雍王爷一直这个样子,她能多活十年! 宝盈正甜甜蜜蜜的想着,突然,笑容一下停住。 低下头一看,果然,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她的腋下,又蹭到了她的胸前。 她的眉毛立马倒竖起来,“雍王爷!” 说好的静心呢! 祈明秀抬起头,却是一脸无奈,“静心着静心着,就又乱了。” 宝盈:“你太不正经啦!” 说完又缄口,完了,她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雍王爷的脸色果然变了。 只是…… “既然已经不正经了,那就干脆再不正经一点吧。”却是不一样的变法…… 祈明秀抿唇笑着,又已搂过她的腰亲上了她的唇,同时,一只手也更加不正经的伸进了衣服里。 宝盈要哭了,她说错了,她还是喜欢那个庄重严肃的雍王爷啊! 幸好,这时叶平在外回禀,说有事求见。 宝盈如蒙大赦,趁着祈明秀一晃神的功夫赶紧从他腿上溜下,然后跟个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正好遇到外面的叶平,望着他的眼神无比感激。 叶平万分莫名,这位李主子看到他从来是一脸畏惧,怎么今天变了? 一头雾水的走进去,却又一颤,王爷看着他的眼神怎么这么不善? 外面,莫青看着宝盈走远,却是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他就不会进去! 天真的少年郎! …… 宝盈一路跑到后院,去找迎春迎夏。自从王爷来后,她连她们两个都很少见了。 迎春和迎夏正准备包饺子,现在天那么热,王爷又在,她们不能出去,就只能找点事干,更何况她们挺喜欢自己动手包饺子的。 虽然现在主子说还不想回去,可是她们知道,她们早晚要回王府的。回了王府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自由了,她们也是珍惜这剩下的日子。 宝盈听说她们要包饺子,自然是兴奋无比,被王爷拴了这么久,她都没能动手做好吃的呢! “那我们做什么馅的啊?”她卷起袖子就要帮忙。 “韭菜鸡蛋,香菇青菜,还有白菜猪肉,我们准备都做一点,到时候送给大家一起吃。”迎夏笑道。 宝盈正合心意,“那我去剁馅!” 她最喜欢哒哒哒哒哒剁馅的感觉啦! …… 正院内,祁明秀忙着忙着又下意识的想去寻宝盈,想起她早已溜掉的时候,又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他现在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她。 她倒好,现在看到他都跟老鼠看到猫一样。 虽然这样倒也乐此不疲,可是他还是有点想念之前她无比殷勤的想要讨好自己的样子。 打开抽屉,两枚玉扳指又出现在面前。 就这件事,他还没跟她算账呢。 不过现在还是找找她又跑哪里去了吧。 ——有她在,总要分心,可是没她在,更加分心。 …… 走到外面,不用他开口,莫青已经回道:“回王爷,李主子去了后院。” 祁明秀点点头,当真拄着拐杖往后院走去。 边上叶平看向莫青,鲜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诧异。 莫青朝他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少年郎,学着点。 …… 于是当祁明秀走到后院,离得尚远,就听到宝盈一连串的声音传来。 “哒哒哒哒哒!”急促又用力,不知道在干什么。 脚步微顿,很快又加快脚步走过去。到了门口一看,却又愣住,迎春正在拌馅,迎夏正在和馅,而边上,他家小宝盈正两只手轮着一把菜刀,正不停剁着馅。 边剁边还喊,“哒哒哒哒哒哒!” 喊得越快,剁得越快;剁得越快,喊得越快。额头冒着汗,却双眸闪亮,丝毫不知疲倦。 祁明秀:“……” “王爷!”迎夏最早看到他,赶紧停下手中的活。 迎春也跟着侧身。宝盈最后反应过来,回头一见,脸却又皱起——怎么这么快又找来啦? “雍王爷,我在包饺子呢。”不能陪你。她睁大眼睛一脸真诚的说道。 “没事,你包。”祁明秀却这么说道。说完,走进来,竟又在另一面的长凳上坐下。 迎春迎夏手忙脚乱又要给他倒水又要给他擦桌子,祁明秀却又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他只要看着他家小宝盈就行了。 原来忙着做东西的小宝盈这么有意思——她一直说她在这里忙得多么开心,他还从来没见过呢。 迎夏心绷着,却又接过宝盈手中的刀,“主子,您去陪王爷一起坐着吧。”王爷没怪罪她们让主子剁馅已是万幸,可不敢让她再玩下去。 宝盈恋恋不舍,可还是将菜刀递过。 剁馅可好玩啦! “那我包饺子!”她走到祁明秀身旁坐下,又说道。她可不愿意光坐着,要是不做点什么,雍王爷一定又要将她拴走了。而且,在这她也安全点,不怕雍王爷又老不正经。 想着,她瞥了一眼祁明秀,又微不觉察的挪了挪屁股。 祁明秀瞄了一眼,不动声色。 迎春已经闻言切面段擀起了面皮,宝盈等她擀好,便拿起一块包了起来。 祁明秀便静静的看着她包。 在沈姐姐的指导下,又经过几次实践,宝盈现在包的饺子越来越漂亮了。 一只包完,特别满意,忍不住又献宝,“雍王爷,好看吧?” “好看。”祁明秀会烤鸡烤兔子烤乳猪烤山羊,却还真没包过饺子,看着她手指翻飞就包成了一个,竟感到了些稀奇。 宝盈得到夸奖,敛起嘴笑了,“雍王爷我跟您说,包饺子可好玩啦,包好了一个个排着,就跟大元宝似的……” 说话间,又已包好了两个,摆成一排,“您看!” 果然白白胖胖的,很是有趣。 祁明秀目光看到边上多余的皮子,便也顺手拿起了一张。 迎春迎夏时刻关注着,见到他这个动作纷纷睁了下眼睛。 宝盈看到了,却只问道:“雍王爷,您也要包饺子吗?我教您啊。” 祁明秀还没有答话,宝盈便又已拿起一张皮子做起了示范,“你看,先把皮子放在左手心,再舀点馅,再两手握住,一拧……” 祁明秀跟着照做。 宝盈却又道:“哎呀不对不对,太用力啦,你看皮都破了!你再包一个,轻一点,破了就不好看了……” “……”迎春迎夏见自家主子敢这么呵斥王爷,都惊得长大了嘴巴。 她家主子是把王爷当成唐姑娘了吧! 只是当她们看到王爷竟然一言不发只是听话的又拿起一张皮子照着她的模样认真学起时,她们又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算了,她们就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吧。 于是一屋子里,莫青和叶平站在廊下成了石人,迎春迎夏一个擀面皮一个包饺子也都站成了透明人。只剩下宝盈一个人不停说着:“对啦对啦!就是这样!简单吧!” “雍王爷您好厉害呀!都比我包的好看呢!” “哎呀雍王爷您排排好!不要歪了!” “你看你你看你,又歪掉了!” “啊!雍王爷您干嘛要打我!” 宝盈瞪着祁明秀,祁明秀看着她。 宝盈便又低下了头,“雍王爷我错了。” 祁明秀却一笑,“没事,我故意的。” 他算是发现了,他家小宝盈就非得把饺子排成一条线,一个不齐她都得难受半天。 宝盈听他说着,目光又怨念起来。 故意将一个饺子放歪,可是过了半天,还是默默地又将它放齐。 哎呀,还是整齐一点好看。 …… 等到全部饺子包完,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 迎春迎夏早已在心中惊奇不已——王爷竟然坐着陪她们包完了饺子! 看着一排排的大白饺子,宝盈却是欢天喜地,“现在我们就一起下饺子吧!我去烧火!” “回来。”祁明秀却喊阻道。 迎春迎夏走出后门,宝盈回头,一片茫然。 祁明秀老神在在,“过来亲我一下。” 宝盈:“……” 好不容易坐了这么久,怎么又不正经了! …… 等到饺子煮好,端了几盘子送了出去,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 莫青和叶平在外面吃得激动不已——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王爷包的饺子呢! 只是当祁明秀想要吃起饺子的时候,宝盈却突然拦住,“雍王爷,您不能吃这个!这个是韭菜馅的!” 迎春迎夏:“?” 祁明秀:“没事,我喜欢。”这一盘都是他家小宝盈包的,他认得出来。 至于韭菜么,呵呵。 说着,又将另一盘推了过去,“你也吃。”这一盘,是他包的。 宝盈看着他一口一个将一大盘韭菜馅的饺子全部吃光,心在滴血——她觉得自己今晚上又要遭殃了。 …… 等到吃完收拾好,宝盈磨蹭着不肯走。 雍王爷吃了那么多饺子,想想都可怕啊! 祁明秀坐着也没动。只是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时候,抚摩了一下她的手指,又问:“你那个葫芦纹案的白玉扳指呢,最近怎么没见你戴了?” “啊?啊!”宝盈一怔,脸色变了。视线掠去,果然,雍王爷的手指上正戴着那个白玉扳指。 可是他什么时候戴的啊?刚才她怎么没注意到啊! “怎么了?丢了吗?”祁明秀看着她问道。 宝盈触着他幽静的眸子,一下惶恐起来,“不是,我,那个,我没丢,我只是……” “去哪了?”祁明秀又逼近问道。 宝盈要哭了,“雍王爷对不起,我把它送人了……” “哦。”祁明秀的眼中拂过失落,隐约还有些受伤。半晌后他站起,“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雍王爷您别走啊!您听我解释啊!”宝盈赶忙追出去,“我没想到您还会来找我的……” …… 一刻钟后,正房中,祁明秀坐在浴桶里,宝盈站在边上还在道歉。 “雍王爷,您就别生气了,我是真的没想到您还会来找我的,我都以为您不要我了,肯定也不稀罕那个玉扳指了,所以我才会送人的……” 祁明秀却打断她的话,“进来。” “啊?”宝盈怔住。 “这个浴桶很大,够我们两个人洗的。”祁明秀却道。 宝盈看了看桶,又看了看他,最终还是低头解起了扣子——他都生气了,还是听他的话吧。 祁明秀看着她罗衫轻解的样子,眼眸却又深了。 于是等宝盈脱完衣服只剩个肚兜爬进去时,他一把抱住她的身又让她坐在了他的身上,低头,含住她的唇,撬开唇关,长驱直入,炙热又放肆。 宝盈感受着那一处的轮廓,一下又弓起,只是身体被禁锢她又能逃到哪里去。而等到她反应过来,早已开始被侵袭。 “雍王爷!” 祁明秀嘴角一动,又开始使坏,宝盈只能抱着他的头呜咽出声。 “让您不要吃韭菜馅的饺子了!”她幽怨道。 祁明秀抬起头,却是笑道:“吃不吃都一样的。”说着,又吻住了她的唇。 唇舌被啃咬着,舔舐着,宝盈浑身热流涌动,忍不住就声声唤出,“雍王爷……雍王爷……” 祁明秀看着她皱着眉小脸通红的样子,不停亲吻着,眼中爱意越来越甚,“宝盈,喜不喜欢?” “喜欢啊!”无法隐瞒,只能遵从本意。 祁明秀一笑,又吻了上去。 水一阵阵溢出,怎么爱都不够。 …… 一个时辰后。 “雍王爷,您别生气了啊?” “嗯。” “亲我一下。” “……” 啵—— …… 黑夜里,祁明秀眸若星辰,他决定以后要一直戴着这个白玉扳指。 至于另一个么……还是永远不要让它出现好了。 第60章 皇叔的行动 七月中旬的时候,宝盈还是选择了回去。原因,看着王府的人每天顶着大太阳跑来跑去呈送公文有些过意不去,而且,雍王爷言出必践一直陪着她,她却不能当真一直让他留在这里。 于是等到一个阴凉天的时候,几辆马车收拾妥当,就准备出发。 宝盈看着住了一个多月的屋子,颇有些不舍,这里看着清苦,收获的却全都是美好。 “我们就要回去了呢。”再想着王府里的种种,她就又有些忧愁。 迎春听出了她的担忧,只道:“主子放心吧,以后可不会再像原来那样了!”王爷亲自来接,还陪了这么多日子,这些事情足以让很多人明白了。而她们也早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不过——还真是有些不舍啊。 迎春迎夏回头望去,眸中都浮现出了一丝感慨,她们一开始都以为是来这受苦的,可是到最终却过出了别样的滋味。她们在这里做了曾经从未做过的事,也体会到了曾经从未体会过的幸福。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里,俨然成了一个家一样。 而她们,都是这个家的主人。 迎春和迎夏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宝盈,她们起初是想来保护她的,可到最后,却一直是她引领着她们。 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主子。”迎夏走上来拉住了宝盈的手。 宝盈看着她目光颤动着,有些莫名。 另一只手却又被迎春拉住,同样,脸带喜悦,目露感激,“谢谢您。” 宝盈更加疑惑,“谢我什么呀?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两人却又只是这么说道。 这里已经结束,可是未来的日子才刚开始。 …… 祁明秀已经在前院等着了,看到宝盈出来,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宝盈却是赶紧走了上去,“您怎么不在车里坐着啊。” 祁明秀不答,只道:“走吧。”他愿意站在这等着,等多久都行。 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远远站着,只为送行。宝盈看到人群中的沈氏和小柱子,挥了挥手,又有些伤怀。 沈姐姐一大早做了好多芝麻糖饼送了来,她知道她最喜欢吃这个。 沈氏跟她挥了挥手,表情依然局促,但更多的是些不忍分别——李主子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我们回去吧。”祁明秀见着她万分不舍,却又说道,“我让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保存好了,以后你想来,可以随时再来。” 宝盈回过头,惊喜浮了上来,“真的吗?” 祁明秀笑着回道:“以后这片庄子都是你的了。” “?”宝盈诧异。 祁明秀又道:“莫青会把这里的田契都拿给你的,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会有自己的产业,有自己的收益,也会有越来越多的钱。 有钱了怎么样?她就不用为难到底送他什么了。 宝盈欢喜的快要蹦起来,虽然她也拿不走,可还是很高兴啊,以后这里的瓜果熟了,她想怎么吃就可以怎么吃了! 想到什么又转过头迫不及待的问道:“那我也可以和唐悦住在这吗?或者还能邀请更多的人?” “……”祁明秀噎了半晌,最后只能拉过她的手,“走吧。” 唐家姑娘可以嫁人了。 …… 知道自己还可以随时回来,宝盈的离别愁绪也就冲淡了。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致,心中也只是雀跃。 来时尽是悲戚,回去时已完全不同。 只是当马车一路驶到重华街,停在雍王府门前时,她的心里又难免忐忑起来。 祁明秀先行下车,而当她踟蹰着时,一只手又已伸了过来。宝盈望了他一眼,嘴一抿,扶了上去。 下了马车,雍王府门外已经恭候了不少下人,宝盈一吓,就想抽出手。祁明秀却只是攥紧了,然后带着一起往里。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也是雍王爷从不会在人前做的事,虽然在庄子上足够胡闹,可是人前他始终是庄重雍容的。宝盈看着,便有些感激。她知道雍王爷只怕是有意为之,当初他赶她出府,现在他亲自接回,并且携手一起入内。 里子已经给足,面子也尽数修补。 他在给她最大的倚仗。 眼眸一掠,却又看到了一个人。 陈嬷嬷站在边上,望着她,嘴抿着,目光幽深。 宝盈收回视线,把腰杆挺得更直。 她做的一切她早就知道了,当初也就只差撕破脸皮,如今她回来了,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她就一定要打起精神了。 她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可是她也不会再退一步。 …… 走到永和苑,一切还是老样子。丫鬟婆子早就等着了,看到她回来,一个个恭声行礼,无法掩饰的欢喜。 宝盈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也高兴起来。她本来觉得自己离开一个月就像是过了好几年,还怕回来陌生,现在看着四周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 景还在,人还在,一切都没变。 就是——走到屋中看着架子上光秃秃的一片,她又不好意思起来。当初她可是把能拿的全都拿光了。 祁明秀自然已经知道,忍不住又笑了笑。 宝盈觑了他一眼,又小声嘀咕道:“您都送给我了……”当然可以带走了。 “嗯。”祁明秀应了一声,却又道,“以后你会多得拿都拿不完的。” 就一箱子的东西,想想实在太寒酸。 宝盈可不敢再要他东西,只道:“您都把我送到这了,可以走了啊。”刚才叶平他们可是凑到他跟前好几次。 雍王爷在庄子上住了那么久,肯定积了好多的事要做。 祁明秀默了半晌,便回道:“那你先休息,我忙完了就过来。” “嗯。” 祁明秀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 宝盈明白他的意图,赶紧避开,“这里好多人呐。”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可都能看见。 祁明秀突然就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脸。 宝盈:“……” 祁明秀一笑,又转身离开。 他其实也有些怀念庄上的日子啊。 偌大的庄园,仿佛就他们两个人一样。 …… 祁明秀刚走,迎夏却已走了过来,一脸惊喜,“主子,您快去看,咱们院子里搭了个小厨房呢!” “真的吗?”宝盈赶紧跟过去看,果然,后院的一间空房被收拾了出来,里面炉灶锅碗齐备,两个干净利落的厨娘正在那恭声行礼。 “奴婢见过主子。” 宝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雍王爷确实说过她可以在永和苑里搭一个小厨房,可是没想到她人还没回来呢,他就已经给她准备好了。 她的心头又涌上了一丝甜意。 雍王爷真是对她太好了! “主子,以后咱们就又可以自己做饭吃啦。”迎夏欢喜的紧。 “是啊。”宝盈也是高兴。 …… “李宝盈!李宝盈!”突然,身后又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宝盈转过身,一看,宋敏玉竟带着丫鬟过来了,边上还有容嘉跟梅欣。 好久不见,分外想念,宝盈已经迎了上去,“你们怎么来啦?” 宋敏玉走到跟前,却是猛地停下了脚步,杏眼睁大,“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啦!” “啊?”宝盈疑惑。 宋敏玉上上下下看了一眼,“你看你,都快变成黑炭了!你都在庄子干什么啦!” “哪有!”她也就是稍微黑了点!“不过我在庄子上干的事可多啦,抓鸡抓鱼还包饺子呢,真是太开心了!” “……”宋敏玉听着,脸色突然就难看起来,然后一扭头,转身就走了,“就是丑死了!” “诶?”宝盈不知道她怎么又发脾气了。 冬雪赶紧解释道:“李主子,我们家主子一听说你回来了,可连牌都顾不上玩了。先前已经来过一趟,听说王爷在才又回去的。她可是一直在等着您回来呢。” “是啊,我们主子先前一直担心您在庄子上过得不好,还总想着去看您……”要不是她们拦着,她还真就去了。 宝盈有点明白了,嘴巴又咧了起来,她就知道宋敏玉会想着她! “现在回来就好啦,以后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容嘉也走了上来,还拉了拉宝盈的手。她的眼睛弯着,一副由衷高兴的样子。 “是啊!”宝盈也拉过了她的手,笑容更大。 庄子里很好,可是这里也有很多小伙伴啊。 …… 回到正院,宋敏玉没走,正坐在椅子里气呼呼的喝茶,看到宝盈进来,又翻了个白眼。 宝盈贴过去,在她边上坐下,笑着道:“我就知道你偷偷喜欢我呢,你看你之前还不承认!” “谁喜欢你啦!”宋敏玉怒道。 “骗人是小狗。”宝盈却挑眉道。 “……哼!”宋敏玉又气呼呼的扭过头。 这时,外面又传来声音,“宝盈,宝盈,你回来了吗?” 一看,却是薛燕妮来了。 薛燕妮一见宝盈,上来就拉着她的手,眼圈儿也红了,“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天天盼着,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你回来了就好了,以后我又可以找你一起玩了……” 本就是个怯弱的性子,又被扔在庄上这么久,如今回来,丫鬟还是自己的丫鬟,其他人就都是一片陌生。也不敢再任性,只乖乖的待在屋子里,结果除了吃住都好起来了,其他的竟也不比庄子上好太多。 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都在盼着宝盈回来,早知道当初她就不这么早回来了。 想着,她的眼泪竟又下来了。 宝盈赶忙拿出帕子给她擦,“哎呀,你哭什么呀。”她就最受不了女孩子哭了。 宋敏玉一看,不干了,站起来就将她一把拉过,又朝着薛燕妮道:“宝盈是我的!” 薛燕妮一吓,不敢再哭,只是看了下宝盈,嘴瘪着,更委屈了。 这个宋敏玉她是认识的,她回来后不久她就来登门了,也不说别的,只问宝盈在庄子的事。她凶巴巴的,她不喜欢她,就不愿更她多说,结果她就更凶了。 “宝盈……”她望向宝盈,幽怨极了。 宋敏玉见她这样,也不甘示弱,“李宝盈你到底还要不要跟我玩了!” 选她就不能选我! “……”宝盈看看这,看看那,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以为回来后要面对陈嬷嬷她们呢,结果倒先遇到她们呢! 这该怎么选择啊!她苦恼至极,最后只能抱头道:“我的心里只有唐悦啊!” “……”唐悦?宋敏玉想着她曾经最想交好的女孩子,嘴唇动一动,最后扭过头,却又只是一声——“哼!” “……”薛燕妮想着庄子上唐悦带着她玩的样子,目光闪了闪,也小声的说道,“如果是唐悦那就算了……” 诶?宝盈看着她们两人双双偃旗息鼓了,茫然了。 不过她们能够不吵起来那就最好啦! “来来来,我们一起坐下啊。”她又欢欢喜喜的招呼起来。 …… 聊着聊着,却又说到了一件事情。 宋敏玉问道:“宝盈,你知不知道王爷将王妃休了的事啊?” “啊?”宝盈正吃点心呢,听到这话愣住了。 “就是前两天的事,王爷将王妃休了,还送回了兰丞相府。昨天我姐姐有事来找我,就问了我。外面现在都在传,就是都不知道休妻的原因。据说是王妃做了不好的事,王爷才休了她,前几年把她关在正贤院也是这个原因。”宋敏玉说着,又道,“不过看你的样子是还不知道了,你一直跟王爷在一块,我本来还以为你知道想问问你呢。” 宝盈赶忙应道:“我真的还不知道呢。” 她知道王爷为什么要休兰王妃,可是不知道王爷已经休了兰王妃。 原来,雍王爷不但是在背地里替她搭好了小厨房,甚至还真如他所说那样,将兰王妃的事也一并处理了。 “宝盈?”宋敏玉想到什么,又喊了一声。 “啊?”宝盈赶紧回神。 宋敏玉凑过来,却皱着眉问道:“兰王妃既然被废了,你是不是就该被封为新王妃了?王爷那么宠你呐!” 这话被问到了心上,宝盈呆住了。 而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 瑞福院里,陈嬷嬷坐着,却像是一下老了几岁。 雪心雪竹又在边上不停说着:“干娘,这可怎么办啊,王爷怎么把李侧妃给接回来了!” 前段时间王爷没在家,她们知道他是出门了,却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今他回来了,李侧妃也回来了,去了哪里,就再不用多说。 她们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李侧妃有多么大的魅力,竟然能让王爷亲自去接,接了不算,还要牵着手一路送回永和苑。这哪像是被赶出去的人啊! 她们是没能亲眼见到,可是现在整个王府都传遍了! 李侧妃连着迎春迎夏被赶到庄子上这么久,她们好不容易又站稳了脚跟,现在她们一回来,那些人又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了! “干娘,您再想想办法啊!”雪心雪竹是真心着急了。 陈嬷嬷这一次却安静的可怕,她没有动怒,只是说道:“王爷都把兰氏休了,难道你们还看不出什么吗?” “干娘!”雪心惊道。 陈嬷嬷径自道:“王爷把兰氏休了,自然是要将她扶正,你们以为现在还能动得了?” “干娘!”雪竹也慌了神。 陈嬷嬷深吸一口气,却只是更加颓然。 她以为的撒手锏,最后却全然无用,王爷的确是雷霆大怒将她赶了出去,可是现在却又风风光光的把她接了回来。 只一个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么尊贵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却选择了服软,选择了认错,丝毫不管自己的颜面。 她如今已无计可施,就算有计可施,又如何敢再动一步。 更何况—— 想着今天看到了王爷的样子,她的嘴又抿紧。 她听说王爷要带着李侧妃回来,一直心惊胆战,李侧妃越受宠,她受到的威胁就越大,可是到最终她却只是安然无恙。 王爷没对她做什么,态度也只是如前。 为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李侧妃根本没有在王爷面前说什么。 她在深宫后院挣扎了一辈子,如何不知道耳旁风的威力,可是李侧妃有了那么好的条件,却偏偏没有用…… 陈嬷嬷想着宝盈刚才看着她的样子,手攥紧了。 …… 瑞福院外,雪心雪竹走出,相视一眼,却依然有些不甘。 …… 留香苑内,陈雅君刚刚醒来。 丫鬟飞莺替她更衣,又小声道:“主子,永和苑的李侧妃被王爷接回来了。” 陈雅君正在系扣子,听到这话,手一下就顿住了。 半晌后,她垂眸道:“知道了。” 第61章 皇叔抓紧点 文华殿里,燕帝唉声叹气,“朕的好七弟,你可真是任性,一走走了好几天,什么事都不管,可把朕给累惨了。” 边上椅子里,祁明秀喝着茶,置若罔闻。 燕帝便又觑着他道:“不过你这多年的心结算是解开了?冷不丁的就一道休书下来,又让朕在玉碟上除名,你可真是吓了朕一大跳!” “皇兄不是一直想让臣弟这么做的么?”祁明秀放下茶杯回道。 燕帝斜眼:“别想着让朕给你背锅,你要真的这么听朕的话,还能拖到现在?你也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上哪撒野去了,跟你那宝贝侧妃在庄子上逍遥快活,只怕都快忘了我这个大哥了吧!” 祁明秀淡淡一笑,仿佛是默认了。 燕帝便有些气噎。 转而却又叹道:“不过我依然很好奇,你那宝贝侧妃到底什么能耐,能让你抛下公务不顾,还能让你解开多年的心结,朕可真是越来越想见到她了……要不要朕立即下道封妃的诏书啊?说真的,朕都已经给你写好了。” 说着他当真从边上拿了个明黄卷轴扔过来。 “……”祁明秀打开扫了一眼,有些无语。这还真是一道封妃的诏书。 燕帝看他这反应,笑了起来,“朕可再了解你不过了,只要是你喜欢的人,你就想给她最好的。那道休书只怕就是为她下的吧?废了兰氏给她挪位,朕上次跟你说时你不应,现在应该是想通了吧?” 祁明秀仔细看完卷轴,过了一会儿却只回道:“这件事还不急。” “嗯?”燕帝狭长的双眸里闪过疑惑,“难道你不想给你那宝贝王妃之位?” 祁明秀垂眸道:“王妃之位自然是她的,只是如今兰氏被休一事依然沸沸扬扬,此时再封妃,难免就将她推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臣弟倒无所谓,只是她胆小,会惶恐的。” 燕帝瞪大眼睛望着他,啧啧称奇,“七弟啊,朕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从来是淡漠的不近人情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肉麻,这么疼惜人来了! 抚了好一会儿受惊的心神,他才终于又得以开口,“那这道诏书朕先替你收起来,你什么时候要了,朕再什么时候颁下。” “不用。”祁明秀却将卷轴收起放在了袖中,“这道诏书臣弟先拿去,什么时候需要昭告天下了,皇兄再派个传旨太监过来就行了。” 没想着立即就请封,不过既然已经封了,他倒也不介意先收下。 燕帝:“……”合着把他当奴才使唤了。 祁明秀却又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皇兄要是没什么事了,臣弟就先行告辞了。” 燕帝:“……”他如何看不出来他这么着急着走是要干什么。 “去吧去吧,朕早晚有一天要看看你家宝贝王妃到底长什么样,能勾得你魂都丢了连自家大哥都不愿多陪一会儿!” 目光停落处,祁明秀却已拄着拐杖都快走到了门口。 …… 他家宝贝王妃勾人吗?很勾人,全身上下无处不勾人。 祁明秀坐在马车里,低下头,径自笑了起来。 回到王府,未去知非堂,就已径直向西苑走去。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 晚风徐徐,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希冀。 走到永和苑门口,里面灯火通明。守门的丫鬟看到他,恭声行礼,只是神色有了一丝的异样。然而祁明秀一心想着自家小王妃,浑然没有在意。 走过庭院到了阶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屋内竟是一片嬉笑声。 拾阶而上,跨过门槛,走到厅内,循声望去,面色沉了下来。 侧厅一张圆桌上,摆着一个铜炉,里面煮着什么,热气腾腾。五个姑娘围坐着不停吃着,时不时还夹给边上站着的几个丫鬟。皆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臭宝盈,这个酸菜鱼锅子怎么这么好吃啊!哎呀辣死我了!” “是啊是啊,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我都吃了一碗半的饭了。” “就是要辣一点才好吃呀,我们在庄子上的时候可一直吃呢宝盈对不对?” “你们在庄上一直自己做东西吃吗?好开心啊,早知道我也跟着一起去了。” “哈哈,好吃就多吃点,就这个酸菜鱼锅子,我一口气能吃三碗饭呢!来迎春姐姐,我再给你夹一筷子……哎呀,雍王爷!” 宝盈抬头看到,立马站了起来。 其他人回头一看,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笑容全部僵住,脚缩着,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祁明秀眼神一个个扫过,周身气势更加寒冷。 屋内气温仿佛一下回到隆冬。 梅花苑的梅侍妾最先绷不住,“宝盈,我想起来我院子里还有事,我先回去啦。” 薛燕妮跟着道:“我、我好像也有事,我也先回去了。” 容嘉随之也道:“宝盈那我先走啦。” 宋敏玉看了一眼酸菜鱼锅子,有些不舍,可再看其他人都走了,雍王爷跟个煞神似的,就只好也一脸怨念的走了。 “你们……”宝盈还想拦,可四个人一个个脚步迈得飞快。 祁明秀看着这四人从身边跑开,神情一收,周身寒意顿减。 “怎么都走了啊……”宝盈看着很快跑出门外的小伙伴,目光哀怨。 半晌后,却还是走到祁明秀跟前,“雍王爷,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啦?” 现在才酉时三刻呢。 祁明秀忍着想打她一顿的冲动,状似随口的问道:“吃饭呐?” “是啊。”宝盈随后又问道,“雍王爷您吃了吗?”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走到边上坐下。 宝盈惊讶,“啊?雍王爷您还没吃饭吗?”所以他是一回来就准备上这吃饭的吗? 忙又跟过去解释,“我不知道呀。您也没说过来吃饭呀。我问了叶侍卫,他也没说,就说您去宫里了,我还以为您会在宫里吃饭呢。” “……”皇兄倒是想留他吃饭的,他却不想耽误工夫。祁明秀又问道,“那她们为什么会在这?” “哦,下午时候她们来看我,就说起了在庄子上的生活,我想着酸菜鱼锅子特别好吃,这又有了小厨房,就想着让她们一起尝尝。我是问好了您不回来吃饭才留她们的。而且我好想吃酸菜鱼锅子的,您不能吃辣不能一道吃,您不来吃饭了,我就想着可以吃一下了……宋敏玉她们几个都能吃点辣呢……”宝盈老实说完,眼神有些小幽怨。后来在庄子上她也再没有吃过。 祁明秀听着,有些五味杂陈,他竟后悔给她搭个小厨房了。 转而却只道:“谁说我不能吃辣了。” “啊?”宝盈有些迷茫,“上次吃炸豆腐的时候您不就辣的直呛吗?” 祁明秀却只对迎春道:“把这些撤了再上新的来。” “是。”迎春应声,又招呼着丫鬟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走。 宝盈看着祁明秀一派淡然的样子,却有些忧心忡忡,她一点都不相信雍王爷能吃辣。 果然,片刻后。 “咳——咳咳——” “雍王爷,要么您换别的吃吧?”她都已经让厨娘放最少的辣了。 祁明秀猛喝下一杯茶,“没事,咳咳。”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 等到一顿饭吃完,祁明秀原本白皙的脸上泛着红,额上也尽是细汗。菜吃得不多,饭却多吃了一碗,真是辣的死去活来。 还不能显露出来,甚至都不能让她再吹吹,全程只能忍着。 宝盈看得心惊胆战,端上一杯茶,“雍王爷,您再喝一杯吧?” 祁明秀一口喝下,却又将她抱到膝盖上说道:“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宝盈觑了他半晌,还是回道:“您以后还是不要吃辣了,您吃辣的样子好可怕。” “……”祁明秀扶着她腰的手僵住,很快却又重重掐了一记,“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喉间的辣味还未消除,一激动又咳了起来。 “哈哈哈。”宝盈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明秀见被嘲笑了,手又一记一记在她腰上掐起痒来。 宝盈却巍然不动,“雍王爷您忘记啦,我不怕痒哒!” “是么?”祁明秀瞧了她一眼,手又一伸,“那这里呢?” “雍王爷!”丰盈被抓住,宝盈就要跳起来,祁明秀却又笑着将她箍紧了。 …… 饭后消食,正是好活动。 …… 闹了片刻,宝盈终于又脸红红的得到了挣脱,只是嘴又肿了起来。祁明秀在边上笑着,一副报了仇的样子。 只是想到什么,祁明秀又将她搂过,“今天一下午没见,有没有想我?” “……”就一下午没见,哪能想了,这回却不敢实话实说,只是睁大眼睛无比真诚的回道,“想啦!” 祁明秀很满意,将她搂的更紧,“我也想你了,所以饭都没吃就回来了,就为了早些见到你。心里只想着,一时不见,如隔三秋。” “……”宝盈原本是瞎说的,没想到套出他这样的话来,脸便又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有些丝丝的甜蜜。 只是想到什么,笑容敛了敛,又抬头问道:“雍王爷,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 “嗯?”祁明秀轻声应道。 宝盈侧过身,“您是不是已经把兰王妃休了啊?” 祁明秀一怔,很快又笑道:“以后没有兰王妃这个称呼了。” “那……那您真的要把我封作王妃吗?”今天宋敏玉说的那几句话,她可一直放在心上。 “嗯。” 宝盈的神情就有些忐忑起来。 祁明秀察觉,“怎么了?” 宝盈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还没想好呢。” 祁明秀眉头一皱。 宝盈连忙又解释:“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那天您跟我说了,我没应,是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谁知道您那么快就将兰王……兰氏的事解决了……”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王妃,当初做您的侧王妃我都已经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了。嫁进来后,我也只是想着能保住这个侧王妃的位置最好,要是保不住,当个姬妾也可以……能吃饱喝足我就很满足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做一个王妃,就算是您后来跟我提了我也不敢想……我不够聪明,也什么都不会,我怕会给您丢脸……做个侧妃我可以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管,做个王妃,就会有好多事了……” 而且……想到还有一个原因,她又有些心虚起来。 祁明秀听她这么说,搂紧笑道:“不会的,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会给我丢脸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就算你做了王妃,也照样可以吃吃喝喝,别的事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扔给别人,你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可是……”宝盈还是有些担忧。 祁明秀却又问道:“你是不愿意吗?不想做我的王妃,不想跟我白头偕老一辈子在一起?” “不是不是!”宝盈赶忙否认,“我当然想跟您永远在一起了。” “那不就好了。”祁明秀突然翻身下床,又问,“你那个小宝箱呢?” “嗯?”宝盈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下床从柜子里翻出来,“您找它做什么呀?” 祁明秀打开,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放了进去,“这是第二道,你收着吧。” “这是什么?”宝盈拿起,打开一看,愣住了。 半晌后,抬头,“雍王爷……” 祁明秀抱着她,“你不想声张,那么就先瞒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雍王妃的位置,是属于你的,不会再有别人。” “雍王爷!”宝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祁明秀只是将她愈发抱紧,“等过段时间,我再让皇兄传旨下来,到时候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宝盈埋在他的怀里,百感交集。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不敢。 最后只能道:“那要么就等我怀了宝宝的时候啊。” 她现在一下被升为正妃,那么惶恐,等她有了宝宝,一切或许就会不一样了吧。 而她有宝宝,应该也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宝盈正想着,祁明秀却笑了,“既然这样,那么就抓紧点吧!” “啊!”宝盈惊呼一声。 祁明秀却已将她抱到了床上。 “雍王爷!我还没洗澡呢!”宝盈急忙道。 祁明秀却只是这么说:“没事,完了再洗,我们一起洗。” …… 第二天一早起来时,祁明秀已经走了。宝盈趴在床上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晚上,雍王爷可是把她全身都要吻遍了。 想着昨晚的荒唐事,她的脸又一点一点红了。 不过她现在就是王妃了吧?有一丝欢喜,更多的却是忐忑。 好在,她现在还只是一个无人知道的王妃。 磨蹭了一会儿,还是起床。 梳洗完,迎夏走了进来,“主子,庄上送了几筐子瓜果过来,现在就放在外面。” 宝盈走到廊下一看,果然,西瓜,蜜瓜,葡萄,桃子,杏子,李子,放了满满一堆。 准备离开庄子前,她一脸忧戚的说以后吃不到那么多瓜果了怎么办,结果雍王爷说——“每天让他们再给你送去就行了。” 现在,他们果然送来了。 不过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啊? “迎春姐姐迎夏姐姐,我们自己留一份,其他的分好送给别的院子去吧。”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迎春迎夏自然无异议。 东西一共分了十二份,除了十一个院子,瑞福院也有。虽然不太乐意,但场面上的事总要做得漂亮。 分完了,宝盈又道:“我们先给陈姐姐送去吧。”陈姐姐后院之首,她当然要是第一个。 迎春迎夏听到这话,有些迟疑,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闭上了嘴。 宝盈没有察觉,只是欢欢喜喜的带着拿框子的婆子往外走去。迎春迎夏对视一眼,迎春又跟上。 到了留香苑,守门的丫鬟一见到宝盈来了,面上一怔。 宝盈却笑道:“我是来给陈姐姐送瓜果的,麻烦你给我通报一声啊。” 丫鬟赶紧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我们家主子正在练字,您请进来吧。” 宝盈也不觉得奇怪,自从那次在瑞福院里搭上话后,她倒也来拜访过几次,每次陈姐姐不是练字,就是画画,有时候还会在弹琴,反正都是做着风雅的事情。 到了书房,陈雅君果然站在窗边的桌案前执笔书写。 宝盈等她一字写完,才开口道:“陈姐姐,我来给你送瓜果来啦。都是庄子上新鲜摘下来的,可好吃啦。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就多送些过来。” 陈雅君扫了一眼,回道:“不用了,我不爱吃这些。”说着就继续写起字来。 宝盈拿着一篮子葡萄的手就僵了僵,半晌后又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啊,我看看有没有。” 陈雅君终于抬起头,一笑,眸若深潭,“谢谢你的好意,我什么都不需要。” “哦。”宝盈闷闷回了一声。 “你随便坐吧,我要把这帖子写好。”陈雅君又道。 “不用了,你既然忙那我就先走了。”宝盈不敢多待。 “不送。”陈雅君回道,头也没抬。 宝盈走出门,心里感到有些怪。以前她来这,陈姐姐也比较冷清,却不会像今天这样。 以前她虽然话不多,却不会对她怠慢,请座的请座,上茶的上茶,她说想看她的画作,她也当真令人全拿了出来。就是聊天欠了点,通常就是她说一句,她回一句,她要不说,她也不会开口。她有心交好,每次都会绞尽脑汁想破话题。 可是今天她怎么了?不说请坐上茶的问题,她虽然对她笑着,可总觉得透着一种冰冰冷的疏离。 走出留香苑,宝盈忍不住问道:“迎春姐姐,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陈姐姐有点奇怪啊?” 迎春跟在后面,有些为难。 “以前她也挺冷淡的,现在好像对我更冷淡了,可是我也没做什么啊?”宝盈还在嘀咕。 迎春便有些忍不住了。她踟蹰了半晌,还是走上前,“主子,有件事我没告诉您。” “嗯?” “昨天我听冬雪说,咱们去庄上的时候,王爷在留香苑过过夜。” “……”宝盈回头,怔住了。 第62章 皇叔的正院 宝盈心里有些难过,可是等把瓜果送了一圈回来后,心里又不怎么难过了。 王爷是大家的王爷,不是她一个人的。 至于瓜果,除了留香苑,其他人倒是都收下了。宋敏玉最不客气,不爱吃葡萄只爱吃蜜桃,竟又把葡萄拿来换了蜜桃。 想着昨晚那顿不了了之的晚饭,宝盈便想补偿,询问了一番雍王爷中午确实不会回来吃饭后,便又邀了宋敏玉她们四人。梅侍妾不敢再来,其他三个倒还是应约。 吃过午饭又玩了会牌。宋敏玉和薛燕妮一硬一软依然拌嘴,容嘉最安静,宝盈还是觉得她最省心,于是又忍不住向她靠近了些。 到了晚上却不敢留膳,因为王爷说了,晚上会过来。 …… 宝盈没让小厨房准备,只是让迎夏去后厨拿了食盒来。结果祁明秀来时,却又让准备酸菜鱼锅子。 真是吃辣之心不死。 结果祁明秀依然吃得直呛,宝盈却也高兴不起来——酸菜鱼锅子虽然好吃,可是一连三顿都吃也是会腻的啊! 不过她也不敢说,总觉得雍王爷好像不太喜欢她跟别人一起吃饭,哪怕都是女孩子都不行。 吃过晚饭,宝盈又被带着去散步。宝盈挺喜欢跟雍王爷到了晚间一起出去走走的,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是,视野那么空阔,天上的星星又那么璀璨,两个人在乡间走着,手拉着手,吹着晚风,格外的惬意。 不过在这里不行了,地方不那么开阔,也总是有很多人——天气热了,白天都待在屋子里,到了夜间都出来纳凉了。 宝盈便有些拘束。 走到前面,看到一个人,脚步突然一滞。 陈雅君却已蹲身行礼,“见过王爷。”她的手上拿着扇子,也是出来纳凉的一人。 祁明秀没有回应,只是拉着宝盈继续往前。宝盈不敢太明显,快步跟上,最后却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手。 陈雅君看着他们交握的地方,心似被钝器击中。闷闷的,却让人疼得发慌。 转过头,不敢再看。 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晚上,他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的画面。 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 祁明秀带着宝盈一路出了西苑,又一直绕着小道往暗处走去。 今晚云遮月,繁星点点,四周没了灯火照耀一片黑暗,只见树影森森。莫青叶平已经退到了看不见的身后,宝盈望着黑布隆冬的一切,有些发颤。 “雍王爷,您这是带我去哪啊?” “啊!”结果她刚开口呢,整个人已被搂住往后一压,嘴又被封住。 “唔!”宝盈站不稳,赶紧扶着后背靠着的树。 “呵。”黑夜里传来祁明秀的笑声。 “雍王爷……” “这里没人的。”祁明秀凑在耳边说着,咬着她的耳垂,又顺着往下。 宝盈身子一软,有些站不住,却还是推开他,“万一有人过来呢。” 祁明秀笑了笑,还是放开了她,继续拉着往前走。原本他就是突发奇想想吓她一下,不过滋味似乎不错,下次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一座院子出现在眼前,却是在它的后面。黑灯瞎火,宝盈又不太熟悉,并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 祁明秀敲了敲后门,有个小厮打开,瞧见是王爷,吓了一跳,再一看身后跟着的人,又赶紧低下了头。 祁明秀拉着宝盈径直往里,宝盈忍不住问道:“这里是哪啊?” “合丰院。”祁明秀回道。,已经推开了一扇屋门。 宝盈呆住了。祁明秀却已走到廊下,又推开了一扇屋门。 屋内亮着两盏灯,不是太明亮,却足够让人看清。齐整华贵的家具,别致典雅的摆设,宝盈从来没有来过,有些好奇,又有些敬畏。 这里可是雍王府的正院啊,雍王爷住的地方啊。 祁明秀收起火折子却又已转过身吻了上来,“今晚咱们就住这吧。” “啊?”宝盈愣住。 祁明秀啄了一口又密密麻麻吻下,“你早晚是要住在这里的……” 如果不是压着诏书,你现在就应该搬来了。 宝盈心里一阵悸动。祁明秀又已边吻着她边带到了卧房之中。 “这里可没别人了……” …… 卧房里只亮着一盏灯,光线有些暗。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感觉,宝盈在阵阵波涛之中,止不住的颤栗。 祁明秀也是前所未有的失控。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祁明秀抚着宝盈的背,宝盈趴着,神情却有些意味难明。 这里是雍王爷住的地方,他的床,他的被子,上面都有着他身上的香味。 只是…… “雍王爷……”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祁明秀应道。 宝盈瞬了下眼眸,隔了半晌才又问道:“我们都是有期限的吧?” 突然的问话让祁明秀有些疑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后,又应了声,“嗯。” 宝盈便转过身看着他,“那是多久?” 她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的期限什么时候就到了,雍王爷就又去了别的院子。 “三个月。”祁明秀回道。 “啊……”宝盈有些失落,三个月啊,那么短暂,一想,又抬起双眸。 祁明秀抱住她笑道:“原本是三个月,可是现在已经延长了。无限期的延长。” “不去别的地方了吗?”宝盈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问,可还是忍不住。 祁明秀看着她笑道:“有你在,已经足够。” “如果我怀不上孩子呢?”宝盈被打动,却还是有自己的担忧,昨晚说起下诏书的时候,她只定了个怀宝宝的期限,当时觉得还会很远,现在想来,却又怕太远。她中了灯芯草的毒,王太医虽然说解了,调养好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怀上了,可是这么久了,她可始终没有动静呢。她又怕她一直怀不上了。 祁明秀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今晚上为什么这么追问,不过他还是回道:“怀不上也没关系,有你就够了。” 这是他的真话,他原先甚至都没再纳妾的心思。 “那要是别人有了呢?”宝盈听着,一句话却又脱口而出。 “还能有谁有?”祁明秀觉得好笑,看着宝盈一脸急切的样子,却也凝神起来,一想,有些明白了,便又笑了起来,“怪不得刚才那么奇怪,原来是我家宝盈吃醋了?”遇到陈雅君的时候他倒也感觉到了。 “没有——”宝盈不敢承认,脸却有些热。 她原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陈侧妃心里有些闷,被他一提,好像真是如此。她觉得不太好,明明已经不去想不去难过了。 宝盈想把头埋住,祁明秀却又将她捞了起来。 “我确实在她的院子留宿了一晚上,可是我并没有碰她。” “?”宝盈抬头,有些疑惑。 祁明秀想着那晚上的事,有些叹然,“我原本去那只是想忘掉你的,可是她刚想给我解扣子,我就又想起你了……你第一次想要给我解扣子,却怎么也够不到的时候……” 宝盈顺着他说的回忆,头低下,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我就挡开了她的手要走,可是她却跪了下来,求我留下。”祁明秀又道。 宝盈豁然抬头,满是惊讶。 陈姐姐跪下? 怎么可能。 不过一想也明白了,雍王爷已经走了一次,不能再走一次了……第一次是情有可原,第二次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所以我就留了下来,却没碰她,只是在外间的软塌上睡了一夜。没能睡着,因为脑子里想的全是你。” “雍王爷……”宝盈有些不忍。她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些。至于他留下她也不感到奇怪,雍王爷看似冷漠,其实坦诚恳请之下,他也不会太过为难。 祁明秀将她拥住,“所以你要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也只要你一个就足够。” “嗯。”宝盈也环住他,尽量靠近他。 只是脑子里难免又浮现出陈雅君刚才在夜色里坐着的样子。 怪不得她会对她那么冷淡,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在雍王爷面前抛却了自尊,她却一直跟雍王爷在一起,她再见到她,又怎么能够若无其事。 又或者,她是以为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宝盈突然有些替陈雅君难过起来,她原本是可以拥有她现在所拥有的全部的。 可是……她却也不想将雍王爷让出。 她可以说服自己九十九个愿意,可总还有一个是不愿意的。 她骗不了自己。 只是雍王爷虽然说了不在乎,可万一她真的怀不上呢,她不可能真的让他没有孩子的,到时候还是会去别人那…… “雍王爷,我们再来一次吧。”想着,她突然又说道。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抓紧时间怀个宝宝吧! 祁明秀见她目光灼灼的样子,一愣,然后失笑,“你是想把我榨干了不能再去找别人吗?” “才不是。”宝盈脸一热,又否认道。 祁明秀却已将她拖了下去,“那就看你的本事吧。” …… 第63章 皇叔被巴结 第二天宝盈一早醒来就想回西苑去,昨晚是偷偷跑进来的,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毕竟诏书之事还没宣告出去呢。 祁明秀无奈,只好又跟她一起回去。 在自己王府里还要偷偷摸摸的,这还真是生平第一遭,感觉却不错。 等回到永和苑用早膳的时候,叶平却有事回禀——宫里传下旨意来了。 什么旨意?皇后娘娘娘闲来无事,想要见见雍王的两位侧妃,让她们择空进宫。 宝盈很是惶恐,祁明秀却只道:“没事的,去吧。” 他当然知道这是皇兄的主意,他可是几次三番说要想见她,就是没想到他最后竟然这么兴师动众搬出了皇后。 不过让她去了也好,以后总归是难免的。 …… 于是等到第三天清早,宝盈换上一身盛装,就跟着陈侧妃一道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内,宝盈依然忐忑,陈雅君端坐在边上,却是镇定自若。 宝盈想着祁明秀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想要跟她示好,便又找话道:“陈姐姐,你不紧张吗?” 陈雅君转过头,微微一笑,“妹妹放宽心就是了。”目光平静,笑容温和,没有昨天般冷漠疏离,倒像是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 宝盈自然感觉到了,便又高兴的应了声,“嗯。” 章姬她们不喜欢她她可以视而不见,可是她不喜欢她,她就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她是想开了还是什么,但总归是好事。 陈雅君一笑,又转过了头,脊背却是挺直了。她不知道皇后将她们召进宫做什么,可是她一定要表现好了。 兰氏被废了,王妃之位一日不定,她就不是没可能。 ……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宝盈下了车,又有些心潮澎湃——这里就是皇宫了啊。 湛蓝的天空下,琉璃瓦重檐殿顶金碧辉煌,精雕细琢的汉白玉石阶更是气势万丈,宝盈满心雀跃,却依然只是屏息凝神的跟着宫人一直往前。 她突然间想要好好感谢陈嬷嬷,要不是她,现在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虽然她当初确实严苛,但她总归是受益无穷。 不过陈姐姐倒是始终从容。 路仿佛走不尽,余光瞥见两旁的宫人,皆是一片肃穆。 终于走到皇后所在的仪元殿前,宫人停下,俯身回禀,“请容奴婢进去回禀。” 宝盈耐心等候,而没一会儿,宫人就又走出回道:“两位请。” 宝盈跟着走进,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规矩却始终不敢忘。底下铺着华丽精美的地毯,等到宫人停下,她见陈侧妃有所动作,便也跟着双双跪下,“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头上传来一阵和善的笑声,“两位妹妹快起来,一家人无须多礼。” 说着又道:“皇上您看,七弟看中的人果然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这话一说,宝盈的心陡然一跳,她稍抬一眼,果然,皇后娘娘的边上还坐着一人,穿着龙纹衣袍,不是皇上又是何人。也不等边上丫鬟扶起,就又跪下行礼道:“妾身不知皇上也在,有失礼仪,还请恕罪。” 一旁,陈雅君也是如此。 “快快扶起来。”燕帝爽朗一笑,“朕只是正好到这坐一会,不想皇后今天召了你们来,你们无需拘束,随意就是。” “谢皇上。”宝盈和陈雅君应着,又一起起身站好。 随意?她们是怎么也不敢的。 皇后听着他这话却是好笑,也不知是谁记挂着雍王爷家中那位李侧妃,便央着她抽空召见一回。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还一早就等在那了。 要不是知道他的秉性,她还真以为他对自家的弟媳有了什么非分之想。 皇后想着,笑容依然和气,她命她们入座,又让宫女看茶,仔细审视了一番,又对着陈雅君道:“这位一定是陈妹妹了。早就听说陈家千金名雅君者才华馥比仙,气质美如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按理来说,陈妹妹之前就已跟本宫有些亲戚关系呢,令表舅家中的千金可是嫁给了本宫堂叔家的儿子,没想到如今倒是亲上加亲了。” 饶是陈雅君再为克制,听着这话却也激动起来,“多谢皇后夸赞。” 她的一个表妹确实嫁给了郭家的一个儿子,郭家的儿子按辈分也确实该称皇后一声堂姐,可这关系拐了那么多道,谁又敢奢望攀上,没想到皇后娘娘竟是主动说起了! 皇后微微一笑,却又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宝盈,“那这位应该就是新晋大理寺正卿李大人家中的小女了。皇上,您跟臣妾说过,李大人俨然一颗明珠被蒙尘,如今剥开尘土,正是熠熠生辉的时候,如今我看这李大人的女儿,也是极为不俗呢。来,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宝盈听话照做,心里却想着,皇后一定是找不出其他的话来夸她了…… 不过,皇后长得可真和善啊。宝盈抬起头,眼眸再下垂,终究还是觑得了皇后的容颜。面容圆润白净,眼眸不笑亦弯,当真是没见过长得比她再和善的人了。 至于皇上,虽然就在边上,她却不敢挪去半眼。 旁边,陈雅君脸上的笑容落了落,她突然意识到,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把她们召进宫来了。 燕帝这会儿却是极为高兴,知他者,莫过皇后也。这个李侧妃个子不是太高,又一直低着头,他都没能好好看清她长什么模样。现在抬起头来,终于能看清楚了。 虽然没有沉鱼落雁的美,倒也长着一副纯澈灵动的好相貌。天庭饱满,五官明净,乌眉朱唇,眸亮肤白,一看就是长乐无忧有福之人。 然而他看了一会,却是突然皱起了眉,他侧身问向皇后,“皇后有没有觉得这位李侧妃有点面熟?” “哦?”皇后倒是疑惑。 燕帝一听,便知道只有自己这么觉得的,可是他怎么会觉得面熟呢?仔细想了下,李爱卿也长得不是这般模样啊。 燕帝心中存了疑,一想,或许是什么时候见过与她长得相似的人。 可是到底是谁呢? 他隐约觉得这个人有点特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 燕帝终于看到了自家七弟中意的女人,心满意足,寻了个借口后也就先行离开。当然了,他依然很好奇他家七弟到底看中了她什么。 他一走,皇后热情不减,只是更为热络的招待着。 而聊着聊着,又说到她这次请她们过来的原因。 皇后拿起手边一本册子,笑着说道:“两位妹妹或许也听说了,太子今年已经十八,该立太子妃了。本宫手中呢倒也有几个人选,只是一直举棋不定,想着你们年龄相当,或许对她们熟识些,所以请你们过来亲近亲近的同时也想让你们帮忙参看参看。” 宝盈闻言有些惊讶,太子选妃是多么大的事啊,怎么还问起她们了。 陈雅君知道这不过就是个临时的借口,面上却也不显,只是稳稳的接过,又谦和的笑道:“那妾身就逾矩了。” 宝盈只好也跟着接过,只是打开一看,视线落在一个名字上时,眼睛一下张大——唐悦?! 工部尚书唐文忠之女唐悦的名字赫然罗列其上,而且还就排在第三个。 宝盈的心又忍不住跳了起来,她可没想过唐悦也会在名单之上。不过一想,也理所当然,唐悦父亲是三品大员,世家出身,她的母亲更是江南宁家之女——宁家虽然世代从商,可到了唐悦舅舅这一辈,却是凭着真才实学出了几个官员,所以现在唐悦当真是又富又贵。年龄又相当,身份又不低,她又如何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呢。 而她这次从江南回来,只怕也是为了太子选妃一事吧,就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应该也不知道吧,要是知道了,肯定一早就跟她嘀咕了。那天见到太子她不也没什么反应吗? 想着自家小姐妹可能成为太子妃,将来有一天还能成为皇后,宝盈就止不住的激动起来。 “宝盈妹妹似乎看这位唐悦不一般啊?”皇后早已看到了她的异样,便又笑着说道。 宝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回道:“回禀娘娘,实不相瞒,这个唐悦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哦?”皇后眸光一闪,来了兴致,“那正好,你跟本宫说说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宝盈有些犹疑,她突然想到,她虽然很想看到唐悦有一天能当上皇后,但唐悦自己未必愿意啊。而且她也未必喜欢太子呢,上次不还嫌他蠢嘛。所以她想了想,小心回道:“在我眼里,她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啦,我把所有的赞美都放在她身上还嫌不够。可是事关太子妃之选,总得谨慎些,所以娘娘还得多打听些才是。” 皇后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切了三分,她突然有点明白雍王到底喜欢她什么了。 转过头,她却又问向陈雅君,“雅君妹妹有何高见?” 陈雅君将册子翻到最前页,笑着回道:“这位平安侯家的余四小姐妾身曾跟她有过一面之缘,温文尔雅,相貌端庄,妾身在她跟前,真是相形见绌。” 余四小姐,正是排在第一位。 但凡皇家远亲的册子,都不会随意排名,从头到尾,可都是按照顺序排的,当初雍王爷选亲便是这样。陈雅君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是一琢磨,却也明白过来。 只是她也未必没有她的小心思。 皇后听着她的回答,也是一笑,“雅君妹妹说好的,那自然是极好的。” 却是没再就着这个问题问下去。 又说了一阵,宝盈跟陈雅君便起身告辞,皇后想要留饭,她们也是不敢答应。皇后也不强求,只是让人备上两份重重的大礼,然后又让她们得空再进宫玩。 离开仪元殿,宝盈依然受宠若惊。皇后的这份礼也实在太厚重了。 陈雅君却是目光淡然,根本看不出情绪。 …… 走了没一会儿会,却又有宫人匆匆跑来,“两位主子,慧妃娘娘有请。” 宝盈怔住,慧妃娘娘?二皇子的母妃?上次给皇上送吃的结果被雍王爷拿来的那一个?可是她怎么也叫她们过去啊? 她看向陈雅君,陈雅君却已对那宫人说道:“那就劳烦公公带路吧。” 慧妃的长信宫不远,很快就到。 一进去,就见慧妃已经坐在那等着了,笑容和煦,看上去格外温柔贤良,一点也没有皇妃的架子。看到她们进来,还忙让她们入座,位置也是离她格外的近。 她的热情倒是比皇后更甚。 只是她看着一视同仁,可宝盈还是觉得,自她应下那句“那妹妹就是李侧妃”时,慧妃就对自己更加的热切,眼神也是多半的落在自己身上。 宝盈很是奇怪,感觉自己仿佛成了香饽饽,却又不知道究竟为何。 陈雅君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依然只是大方得体,微笑应对。 而等到她们离开长信宫时,慧妃又给她们各自备下了大礼。然后也是一句,有空就再过来坐坐。 宝盈有些晕,百思不得其解,不免心生惶然。她觉得陈侧妃好像了然一切,可是又不敢问,这件事似乎有些敏感。 不过应该不会再有人来请她们过去了吧?她还想快点回去给唐悦写信说说今天的事呢! …… 她们一走,长信宫里却走出了一人,玉冠锦服,却是二皇子祁玉坤。 “母妃,您为什么非要把王叔的侧妃请过来?”他问道。 慧妃一笑:“母妃想请的只是那位李侧妃,陈侧妃只是顺便。你别看那李侧妃现在是侧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成王妃了。你七王叔宠她入骨,你又不是没有耳闻。皇后为了太子,肯定示好于她,母妃为了你,又怎么能够落后?就是这次为你们选妃,那个余四姑娘,母妃也是要定了!” …… 果然,后宫之中再也没人来请,而回到雍王府,宝盈便当真立即开始给唐悦写信。 当天晚上,唐悦的信就回了过来。 ——做了太子妃我们就是亲戚了吧?那我是不是想什么时候见你就什么时候见你了?等哪天我做了皇后,我是不是就不用怕你家王爷了?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嫁给那个蠢太子吧! 只是宝盈刚看完信,迎春却又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主子,不好了,迎夏昏倒了!” 宝盈连忙站起身,今早出门时迎夏确实说有些不舒服,可谁知道现在她竟晕倒了。 赶过去一看,迎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摸,额头滚烫。 …… 瑞福院里。 “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 说着,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的三个小人便被重重的钉在了钉子上,一袋子乌血浇下,血腥而诡异。 第64章 皇叔要彻查 迎夏是昨天晚上开始不舒服的,早早的睡了觉连晚饭都没多吃,到了早上还有些起不来,强打着精神撑到了晚上,结果在喝水的时候一下晕倒在地。 请了大夫正在诊脉,宝盈站在屏风后有些忧心。迎夏身子骨一直挺好,来了这么久从来没见她生病过,这次病倒之前也一切正常,根本毫无异状。可现在,她都已经昏迷了半个时辰还不见醒来。 大夫诊完脉,终于回了话,“从脉象上来看,这位姑娘只是烧热之症,并无其他症状,原因么,或许是这几天天气骤冷骤热引起的气感失调,再加些许的疲劳……老夫先开一道疏气解热的方子,你们抓了药后熬成一碗,分三趟服用之后病情应该会有好转……” “那她怎么到现在还昏睡着?”迎春急问道。 大夫回道:“姑娘莫慌,这位姑娘虽是昏睡着,但并无其他不妥之处,你且让她休息着,等药效出来了应该就会醒来的。” “好,谢谢大夫。”迎春听到这话心稍稍宽下,又赶忙请他到了外间写下方子。 大夫很快离开,另有丫鬟找了外面的小厮去抓药。宝盈和迎春站在床上,心却还是提着。 迎春却又道:“主子您快回去吧,别让王爷等着,这里我会安排人的。” 宝盈也确实不能久呆,便只好道:“那她醒了你记得告诉我一声啊,有别的事你也尽管来找我。” “嗯。”迎春应下。 宝盈又看了床上的迎夏一眼,这才转身走开。 只是她等了一夜,始终没有等到外面传来消息,半夜起来问了一次,外面的丫鬟也只说迎春姐姐那还没有传过话来。 等到第二天一早,祁明秀走了,宝盈便又走到侧房,可是迎夏依然未醒。 “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丫鬟忧道。 宝盈却只让人再去请了大夫。 大夫又来,也感到奇怪,可是再摸脉,得出的结论依然跟昨天一样,最后只是又加了剂量,让再服用三次试试。 可是又三次试过,迎夏还是人事不省。 宝盈信不过,便又让请了别的大夫来,诊完的结论却跟第一位大同小异,最后开下的方子,除了多了两味药,其他的也并无不同。 又是三剂药灌下,迎夏依然不醒。 此时已经两天过去。 迎春急红了眼,宝盈也是着急的不行。都说只是烧热之症,可是药灌下那么多,怎么半点也不见烧退,人也还是醒不过来呢! 床上,迎夏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嘴唇都有些干裂。 宝盈心疼极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觉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了。 祁明秀见着,便让莫青又去了一次太医院。宝盈无比感激,可是太医来了一看,也只说是前头的大夫诊断无误,开的方子也是正确无疑。 宝盈一听,便觉不好,“那为什么她还不醒来呢?” 太医沉吟半晌,只说让他施金针一试。 一根根金针扎下,迎夏终于有了反应,眼皮动了,手指也动了,可是正当宝盈跟迎春喜不自禁的时候,她却又不动了。 金针施完,迎夏依然双眸紧闭沉睡不醒。 太医额上冒出了汗,再试一遍,依然无用。 束手无策,只能抱手告辞。 迎春看着他走,眼泪顷刻涌出,宝盈看着依然喘着气却再无知觉的迎夏,也是眼眶一红,泪水滚了下来。 太医都没办法了,又该怎么办。 一过三天,汤药不停喂下,可是迎夏始终不见醒来。 迎春哭成了泪人儿,“主子,这该怎么办啊?这样下去迎夏会不行的啊!” 宝盈站在床边,泪水滚滚落下,“迎夏姐姐,你快醒来啊!” 有迎春在,迎夏的光芒就没那么明显,可是她从不争,也从不抢。迎春想到的她,她去做,迎春想不到的,她补足了也去做。她没有迎春的聪明才智,却愿意身先士卒,为她们冲锋陷阵。庄子上,她是最认真学做饭的一个,也是抢着做得最多的一个,因为她知道迎春不会,她就只能自己刻苦一点。 她总是站在她的后面,抢着做她能做到的一切,从不说,从不怨,只是每天开开心心的,好像她们开心就是她开心一样。 “迎夏姐姐!”宝盈想着过往的一幕幕,泣不成声。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迎夏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只是明显的开始虚弱起来。所有人都不再看好,迎春茶饭不思,宝盈也不愿离开,只想着守在塌前。 她们虽是主仆,却早已是情同姐妹。 而在这天晚上,外面的丫鬟突然红着眼走进来通报,“主子,守门的吕大家的求见,说有要事通报,说是跟迎夏姐姐有关的。” 宝盈正在被祁明秀哄着吃饭,听到这话也顾不上什么了,只着急的站起道:“快快快!让她快进来!” 这几日她四处找人求医问药,就是连江湖郎中都没放过。 吕大家的很快跪在了面前。 宝盈抹去泪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你快说说!” 吕大家的瞅了一眼侧厅坐着的祁明秀,有些忐忑,但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回道:“奴婢并没有救迎夏姑娘的法子,可是奴婢之前却听说过有一人跟迎夏姑娘的病症一模一样,也是突然就高烧昏倒,然后就一直不醒。” “那是谁,什么时候的事,后来找到解救的法子了吗?”宝盈急切的问道。 吕大家的回道:“那还是两年前的事了,是奴婢老家的一位太太。前年奴婢侄儿成亲,奴婢就回了趟老家庆城,又遇到了我一个老姐妹,聊天时她就跟我说起了一桩稀奇事。我那老姐妹在当地一个大宅子里面做帮佣,可是突然有一天她那当家太太就突然发烧昏倒,几天不醒,症状就跟迎夏姑娘一样。当家老爷请了不少大夫都没用,眼看着就不行了,棺材都已经准备好了。可那太太的娘家却是不依,只当是自家女儿妹子被害了,当时那老爷极宠一位小妾,他们便以为他是想宠妾灭妻,就跑到小妾房中砸了个干净,本来只是泄愤,结果谁知道,竟在小妾房中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物! 那是一个浑身浸了血的小人,上面写了那位太太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钉在了钉子上。娘家老爷舅子发现后,就将那小妾活活打死了。那小妾死前也将所有的事都招了出来,那太太发烧昏倒就是因为这浸了血的小人的缘故。那小妾被太太害得失了骨肉就将她恨之入骨,一心想置她于死地,就从一个巫西过来的婆子那里求来了这小人,那婆子告诉她,只要将所杀之人的性命和生辰八字写在这小人身上,再连续泼上七日她所调制的巫血,那人便会必死无疑! 奴婢是昨日听说了迎夏姑娘的事了,本来还不敢说的,怕耸人听闻,可是今天一打听迎夏姑娘还没醒,实在坐不住了,这才想着上来说上一说,还请主子恕罪!” 宝盈听完,整个人都已惊住。就是侧厅的祁明秀听着都已是变色。 这种巫蛊之术,历来是宫中的大忌! 边上迎春听着,却已是泪水涟涟,而等到吕大家的一走,她便突然朝祁明秀跪下:“王爷!还请您为迎夏做主!” 祁明秀看向她眸色一深。 迎春却毫无畏惧的继续求情道:“迎夏一直待在王府,从不与人结怨,奴婢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加害于她!可是放眼整个府上,知道她生辰八字的惟有一个地方!王爷!如今已是第四天了!再过三天迎夏变会必死无疑,还请王爷立即派人彻查!”说着,又是磕头不止。 祁明秀脸色瞬间变了。 她没有说明,可是他如何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宝盈也已经明白过来,她转过身,也已一把跪下,“雍王爷,庄子上,迎夏姐姐一直照顾着我,保护着我,她虽然叫我一声主子,我却早已把她当成姐姐看待,我求您,救救她吧!” 说着,早已是泪流满面。 祁明秀已经握着拐杖站起:“莫青,去瑞福院。” 当初开府之时他命中有冲,犯了忌讳,因此留下了院中所有人的八字,只怕受到冲撞。当初经办此事的,也只是瑞福院的两位嬷嬷! 而这巫蛊之术如此阴险狠毒,又如何能够纵容。今日只是一个丫鬟,谁知道明日又能是谁! 那施术之人又如何能留! 第65章 皇叔除嬷嬷 瑞福院里,陈嬷嬷正在收拾账本,听到丫鬟进来禀报王爷和李侧妃来了,眼皮一动,半晌又抿紧了唇挺起了腰。 走到廊下,神色已然平静。祁明秀已经拄着拐杖走进了院子,宝盈跟在后面,之后还有迎春几人。陈嬷嬷恭声行礼,余光扫过祁明秀一脸阴鸷,就算再想稳住,背上还是一寒。只是等再看到宝盈跟迎春眼角的通红时,眼中却又闪过了一丝不屑——以眼泪博取男人的怜惜,最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迎进屋,祁明秀没有坐下,只是开门见山,“嬷嬷,迎夏的生辰八字可是由你收着?”居高临下,语气寒冷。 “正是。”陈嬷嬷一怔,万万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如实回答,心上却是一沉,涉及八字都是隐秘的事,而且…… 想到这两日底下丫鬟抱来的消息,她的脸色就是一变。 “可曾外泄?”祁明秀盯着她,却又问道。 “不曾!”陈嬷嬷咬牙说着,却又问道,“王爷这是何意?难道是在怀疑什么吗?” 迎春上前就道:“迎夏昏迷几日一直不醒,说是按了生辰八字被扎小人的缘故,可是迎夏的生辰八字除了将她发卖的娘老子,也就只有嬷嬷您知道了!” 迎春已然不顾。 陈嬷嬷听着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转而却又轻蔑一笑,“迎春姑娘这话是觉得迎夏姑娘的事是老奴所为吗?今天过来是想抄了老奴这院子吗?老奴伺候先太妃娘娘几十年,又伺候了王爷几十年,一直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倒没想到临老了还要经此一遭!姑娘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 以退为进,指东打西。说着迎春,字字却都指向别人。 “也罢,姑娘要是真的以为是老奴所为,那就将老奴这院子抄了吧!有还是没有,老奴倒也想讨个清白!”最后她又厉声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迎春又如何能退,“若是真没有,迎春甘愿以死谢罪!”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迎春姐姐!”宝盈却是惊呼。 陈嬷嬷看着她们的眼神便更鄙夷。 叶平见祈明秀没有反应,道了声得罪,已经带着几人走进屋内。 片刻后出来,却是一无所获。 “没有。”他回道。 迎春脸色微变,宝盈已是惊惶,祈明秀眉头蹙紧。 陈嬷嬷脸上的讥讽更加明显,腰板也挺得更直。迎夏那贱蹄子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现在救不得了竟还想拉她下水,做梦! 王爷竟然走到这来显示是已经被她们唆动,那她也不介意干脆把事情闹大点,也该让王爷好好看看清楚,到底谁忠谁奸,谁信口雌黄,包藏祸心! 一直找不到机会再收拾她们了,她们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王爷!”迎春这时却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虽死无怨,只是瑞福院那么大,陈嬷嬷的屋子里没有,其他地方未必没有!还请王爷彻查!”说着,恶狠狠的看向门口露出半个头的雪心雪竹。 雪心雪竹被她凌厉的目光扫过,一颤,身体止不住的往后缩去。 陈嬷嬷听到这话,想到什么,眼睛猛地睁大,往外看去,也同样看到了神色慌张往后退缩的雪心雪心。 心猛地就沉了下来。 “王爷!迎春姑娘搜了老奴的屋子不够还想搜了整个瑞福院的屋子,那若是整个瑞福院的没有,她是不是想抄了整个雍王府!”她赶紧上前说道。 莫青却又在祈明秀的耳旁说了什么。他一直在观察四周人的反应,刚才雪心雪竹从外走进探头探脑又鬼鬼祟祟的样子,他早已看明。 祈明秀一听,冷喝一声,“搜!” 陈嬷嬷想拦,已然拦不住。 雪心雪竹听到,身子一软,一个喊着“不要”,一个却已是说不出话来。 城西来了个巫西的婆子特别厉害,她想要谁死谁就得死,她们花了大价钱请她做了法,又求了三个小人,本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竟然被查了出来! 莫青很快从雪心雪竹屋内出来,却是神色凝重,“王爷,您请进去一看。” 祈明秀眉头一皱,却还是走了进去。 结果一看,脸色瞬间铁青。 只见屋内西南角的方向,柜子的后面,摆了一个神龛,神龛前,三个血淋淋的小人插在钉子上,一个是迎夏,一个是迎春,还有一个,却是李宝盈! 迎春见着,惊呼出声。宝盈一个踉跄,竟后退了半步。脸色都已是一片苍白。 都以为只是一个迎夏,谁知道竟是她们三人! “来人!把那俩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祈明秀大声喝道,脸色难看至极。 迎夏什么样,他如何不知道。 雪心雪竹早已被控制住,听到这话,身子瘫软在地,嚎哭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一时糊涂还请王爷饶命!” 祈明秀将她们凌迟处死的心都有,如何能听。 雪心雪竹便又求向宝盈,宝盈恨死她们了,都恨不能用眼刀子杀死她们一万遍。 雪心雪竹万念俱灰,便又看向陈嬷嬷:“干娘您救救我们啊!” 陈嬷嬷心颤,可终究只是死死看着她们,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雪心便又尖叫道:“干娘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做的可都是为了您啊!” 陈嬷嬷一听,心几要跳出来,话却已经脱口,“住嘴!” 雪心已经吓疯,拉着跟浮木就想抱紧,浑然不顾这浮木下一刻就要粉碎。 “您不是一直不想让迎春迎夏爬到您头顶上,一直不想让……” “啪!” 陈嬷嬷冲上去,狠狠的就是一巴掌,“胡说八道!” 雪心被打懵,却也一瞬清醒,眼泪滚滚落下,看着陈嬷嬷凶神恶煞的脸,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然而院内所有人的目光却还是看向了陈嬷嬷。 我们都是为了您,一句话,揭露了太多。 祈明秀目光冰寒,仿若深潭。 雪心雪竹很快就被带了下去,陈嬷嬷朝祈明秀跪了下来。 “王爷!老奴冤枉!” “这些事情老奴当真不知情,纯属雪心雪竹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胆大妄为!” “老奴跟随了您跟娘娘几十年,又如何能做下这种阴私之事,老奴是碰都不敢碰啊!” “王爷,请您明鉴!” 雪心一句话,让人联想的可太多。 祈明秀看着她匍匐在地,眼中却无半点怜悯,他一字一句冷冷的道:“我念在你伺候了母妃几十年,明泉又是在战场上救我而死,所以一直将你视为家中长辈,知道你重欲却也一直宽容,可是你看看,你教出来的是什么奴才!” 她说再多,都已经无用。 陈嬷嬷听着,脸瞬间煞白,就像是被狠狠的抽了一耳光一样。 王爷何曾对她这么呵斥过!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指她“重欲”。 更何况,他还提出了明泉! 明泉是她唯一的儿子,为他而死,她从不曾提及,可是一直将它视作屹立在王府不倒的最大依仗! 她不挟恩图报,是知道王爷虽然不说,可始终都会将它铭记,可是谁知道,他今天竟是就这么提了出来! 他是再不顾忌了吗?是再不将这些恩德放在眼里了吗? 是啊,他又何必放在眼里!她是王府的人,明泉也是王府的人,他们都是奴才,为了主人生,为了主人死,都是理所应当! 主子感念是他宽厚,可是他们又如何能将它当成横行无忌的资本! 而她恣意了这么些年,他也早已看出来了吧! 重欲…… “嬷嬷!”一声声惊呼传来。 陈嬷嬷气急攻心,往后一仰竟昏死了过去。 …… 罪魁祸首找了出来,按照尤大家的说法,将小人用槐木烧成灰,又埋在了桃树底下。等到傍晚时分,迎夏果然醒了过来宝盈和迎春喜极而泣,又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 迎夏听她们说着这次发生的事,只觉恍惚,却也无比感激,“要不是你们,这次我一定死定了。” 宝盈想到什么,却又对迎春说道:“以后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千万不要再说以死谢罪的话了!”当时她可都吓死了。 迎春应下,心里却想,当时她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都要应战试一试的。应了,她有机会,不应,陈嬷嬷的地位就当真再无法撼动!而她输了,大不了一死,赢了,却是能将整个瑞福院全部扫除,从此永绝后患! 这件事情,她早就想做了! 如今,她赢了! …… 祈明秀那边,却已让叶平连夜去查那巫西的婆子。 两年前还在庆城,谁知道现在竟跑到京城来了。而这等毒瘤若是让它继续长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阴毒害人的东西,势必要连根拔起,铲除的一干二净! 雪心雪竹死前已经招供,从何听说,又如何搭上线,一清二楚。 只是那巫西婆子极为狡猾,连续两天都是扑空。 祈明秀便又一次加大了人手。 …… 然而瑞福院里却又传来消息—— 陈嬷嬷已经绝食两天了。 …… 第66章 皇叔洞玄机 瑞福院的丫鬟前来禀报,祁明秀却只是充耳不闻。 桌前,祁明秀吃着饭,无甚表情,宝盈却看得出他有点不高兴。若不然,他哪会这么安静。 她知道雍王爷或许是有些烦,陈嬷嬷绝食相逼,说是无颜再见想要以死谢罪,可是却也是想雍王爷能看在多年的情分心生怜悯过去看她一下,就算是不去看,派人捎个话也行。 雍王爷现在虽然没有发话具体该怎么处置她,可是那天说的那番话却足以让她的老脸丢尽,再抬不起头来,她想再掌管这王府的后院只怕也是不能。 她这么做,也就是想挽回些什么。 当然,这都是迎春姐姐的分析,她倒还有另外的想法,陈嬷嬷或许只是想着能被雍王爷安慰下。 陈嬷嬷对她不好,对雍王爷,甚至整个雍王府都是尽心尽力的,她虽然讨厌她,可是她也不能抹杀她的全部。 就像她,总是想着把最好的给雍王爷,自己却从来不讲究,甚至到了节省的地步。她精打细算着,将王府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外却又不吝将雍王府的气度排场展露到最大,她真的把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把王爷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那天被雍王爷这么一说,她羞恼的同时,却也伤心了吧。 只是雍王爷冷心冷肠,显然是不会想到这些,就算想到了,也不会愿意在这种类似要挟的方式下踏足瑞福院——对于这一点,宝盈还是很肯定的,雍王爷吃软不吃硬,让他觉得一丁点不舒服,就休想让他留情。 不过他也应该有些为难,陈嬷嬷伺候了她们母子几十年,自己的儿子又因为救他而死,又怎能真看着她临老了绝食而死…… 宝盈扒着饭,想了半晌,有了主意,“雍王爷,待会儿就让我去瑞福院看一下陈嬷嬷吧。” 祁明秀转过头,宝盈便又笑道:“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劝她解开心结,劝她重新吃饭,总之,不要让自己不开心,也不要让雍王爷添烦恼! …… 瑞福院内,陈嬷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她的眼神枯寂,脸上也一片晦暗。 失意,落寞,前所未有的颓败。 谁能想到风光几十年,她竟落到这下场,失了王爷的信任,被他当众呵斥,更别说,还被自己一手带大的丫头出卖。 想到这些,她都是心如刀绞。 她们的娘跟她有些交情,后来死了留下这一双孪生姐妹,她看着可怜,又只有一个儿子,就收养了她们,并认作了干女儿。等到后来儿子死了,她更是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她知道她们不够聪明,根本比不过桂嬷嬷手下的两个丫鬟,可是为了她们,她愿意抢夺一切可以抢夺的资源,拼死了将她们送上去。后来王爷纳妾,她更是先将她们列在了留香苑之后——留香苑的陈雅君,家世最显,才貌最佳,又是侧妃之首,若无意外,她的前程最为光明,若是诞下子嗣,兰氏又死,王妃之位更是非她莫属。 可是她再怎么为她们谋划,也架不住她们年纪大了,翅膀硬了,主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听话。她们怂恿灵瑶郡主将她们讨了过去,最后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若不是她竭力保下,早不知被王爷送到了何处。 可是就算这样,她们还是不知悔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话说得那么明白,却还是自寻死路。 沾上巫蛊之术,百死莫赎,最后她们蠢不可及,竟还想咬出她来!结果连累了她,自己也还是得个惨死的下场。 蠢啊!怎么这么蠢啊! 她恨极了她们不知死活的自作主张,恨极了她们白眼狼似的背叛,可是想着她们就这么死了,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了这两个人,她也再没有依靠再没人陪伴,她的心又疼得厉害。 而现在就是连王爷也是对她弃之不顾了。想着丫鬟的回话,她干涸的眼睛又肿胀起来。 对于王爷,她真的是全心全意的,恨不能掏心掏肺,鞠躬尽瘁。可是到头来,却像是被他抹杀掉了一切,她几十年的辛苦只是一句“重欲”概括! 这是她养大的孩子啊,喂他喝奶,看他长大,从襁褓之中一直看到现在! 陈嬷嬷想着曾经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再也忍不住,一滴老泪又淌了下来。 现在她真的不求了,只求王爷能过来,哪怕只是看她一眼。而他若是对她连这点善念都没有,她又何必再活着。 她是真的想要死了! “嬷嬷,李侧妃来了。” 陈嬷嬷正滚着泪,听得外面的传话,精神一振。怔了半晌,忙拭去泪,掩去了一切。 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狼狈,惟有这个李宝盈,她不给她任何嘲笑的机会! …… 然而当宝盈进来时,她的手上拿着一个食盒,笑容轻快的说道:“陈嬷嬷,我来看您啦。” 陈嬷嬷:“……” 宝盈将食盒放在桌上,又一一拿出,“听说您这两天胃口不好,我就让后厨做了点您喜欢吃的。这里有豌豆粉,酸甜萝卜丝,盐焗鸡,蟹黄豆腐……您要不要尝尝啊?” 陈嬷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却只是抿紧嘴转过了头。 宝盈便又在边上的凳子上坐下,“陈嬷嬷,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您都两天不吃了,怎么能行呢。” “你不用装好人!”陈嬷嬷回应道。 “我没有装好人啊,”宝盈回道,“我本来又不坏。” 陈嬷嬷:“……” 宝盈瞅了她一眼,又道:“而且也不是我想来的,只是我不忍心雍王爷为难才来看看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也不想看到我呢。” 陈嬷嬷听到“雍王爷”三个字,眸中有了亮光。 宝盈却只说到别处,“其实我也不喜欢您,您以前对我做了那么多事呢,我没有证据,所以不能跟雍王爷说,但是我知道您是心知肚明的。” “……”陈嬷嬷听着,又扭过了头。 “不过呢,虽然我不喜欢您,但是我也还是要感谢您。幸亏您教了我那么多规矩,要不然上次我进宫可就丢大丑了,当时我心中虽然是有怨言的,可是现在想想,我真的该谢谢您。” 陈嬷嬷:“……” “还有啊,兰王……兰氏那件事,其实我也要谢谢您。要不是您出了那么多坏主意让王爷将我赶到庄子上,我还真不知道庄子上原来可以这么好玩呢。我从来没有向庄子上过得那么开心过。您知道么,我们一开始都没饭吃,后来为了填饱肚子,我们就去买菜,抓鱼。不会做,还跑去人家家里学。我们吃了很多苦,可是我们真的很满足。你像我以前,都不知道这酸甜萝卜丝是怎么做的呢,可是现在都知道啦……不过做的还是要比我们做的好吃一点。” 宝盈夹了筷尝了尝,想到什么,又道:“哎呀,我怎么吃起来了!这些饭菜看着真的好好吃啊,我才吃过午饭呢,现在又饿了。” 忍了一忍,又抬头问:“嬷嬷,您真的不要吃吗?那我吃啦?” “……”陈嬷嬷有点气晕。 宝盈想了想,还是吃了起来,“我再让人去拿一份好了。” “……”陈嬷嬷看着她当真一筷子一筷子吃起来,不想再理她。 宝盈吃了几口,又停下,“陈嬷嬷,您其实真的不应该绝食的,自己痛苦,雍王爷也为难。我知道您是一心为他的,可是您现在这么做,不是给他出难题吗?” 陈嬷嬷目光颤动,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您是一心为他的”这句话来。 宝盈又径自道:“我知道您为王府为王爷做了很多很多,您把王府当家看把王爷当成自己的孩子看,被王爷一句话抹杀掉了一切心里也有些委屈,可是您绝食有什么用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您这么做,他肯定是不会过来的。那如果他不来,您就真的一直不吃饭就等着饿死吗?姑且不说您熬不熬得住那痛苦,就是您真饿死了,您又想过以后吗?跟着先太妃跟着雍王爷几十年的老嬷嬷,最后被逼得绝食而死,这种事情传出去,您觉得世人该怎么看王爷?您忍心让他的英名受损吗?” “……”陈嬷嬷的心上掀起了波澜。 只是她还来不得深想,宝盈却又已说道:“嬷嬷,您真的不吃点吗?这个蟹黄豆腐可好吃啦,又香又嫩,一盘子我都快吃完了。” 于是陈嬷嬷的一腔悸动又被掐灭在了心中。 宝盈将最后的一点吃完,却又站起了身,“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这几盘子的东西只怕都要被我吃掉。我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嬷嬷您可以自己考虑一下。总之,我还是那句话,人不能不吃饭的,自己难过,关心你的人也难过,何必呢。” “还有啊,我晚上再来看您啊,您要是不喜欢吃后厨做的菜,我做给您吃怎么样?要不要吃饺子啊,我包的饺子可漂亮啦!” “……”陈嬷嬷简直不想再看到她。 宝盈瞧着有些遗憾,只好又转身离开。 而她一走,陈嬷嬷却又转过头,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嘴唇动了动,很快却又转了过去。 她如何不知道王爷的性子,可是现在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 宝盈说到做到,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又来了瑞福院,手里拿着篮子,打开一看却正是她下午时候亲手包的饺子。 不过一共却是两盘。 “我怕看着看着又要饿了,所以干脆多带了点。嬷嬷,今天包的饺子可好吃啦,有玉米猪肉馅的,还有虾仁馅的,您真的不尝尝吗?听说您爱吃酸的,我还特意带了醋呢!” 陈嬷嬷闻着那满屋子的香醋味,恨不能死过去。 宝盈却当真又尝了起来,咬一口,赞不已,“嬷嬷!真的很好吃的!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个馅的呢!之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哪有虾啊,就是猪肉都很少。嗯,太好吃了!蘸点醋!简直人间第一美味!” “嬷嬷啊,您是不是饿的太久都没胃口啦,就跟我上次一样?那您告诉我,您想吃什么啊?我会的就给您做,不会的就让后院的厨子做。要是府里没有的,我再让王爷差人去买。您放心吧,王爷一定回答的!他虽然不说,也不来看您,可是他真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您饿死的啊?当然了,我倒是想带您出去逛夜市,不过您肯定不答应。” 宝盈吃完一个又一个,香的停不下来。 吃着吃着却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好奇怪啊,我以前可怕您啦,看到你呢都能绕道走的那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又不那么怕您了。我以前都不敢跟您说话,现在却嘚吧嘚吧一个人说了那么多。对了嬷嬷,您嫌烦吗?” “……”陈嬷嬷扭过头,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 宝盈却又笑了起来,“觉得我烦您就赶紧起来吃饭呀!您要是乖乖吃饭了,我保证再不来烦您!您要是不吃么,我就只能一直来一直来了!” 为什么不来?“我也不喜欢您啊”——陈嬷嬷气噎。 “哎。”宝盈又叹起气来,“我就不知道您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就因为王爷对我好,就因为迎春迎夏是我的丫鬟吗?可是您应该也看得出来啊,我不是那种聪明的,管不来整个王府的事也根本不会想着去管,就算迎春迎夏是聪明的,可是您觉得她们会借着我来针对您吗?您或许不了解她们,可是我了解啊,她们看着凶悍,可是骨子里都是很和善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那种,她们之前不是一直老老实实服着您管治不是吗?所以您又担心什么呢?” “其实您看着凶,其实也有柔和的一面吧,您对王爷就很好,对雪心雪竹也很好,唉,要是您也能对我柔和一点就好了,大家和睦相处多好。” “总之呢,您还是要吃饭呀,您再不吃饭真的就吃不下了。您吃饱了,打起精神,才能继续管着王府后院啊。说真的,您一撒手,谁还能这么利索的接管起来。就算学,也要好一番功夫呢。我虽然没管过家,可也知道这里面学问到底有多大事情有多多。所以啊,您还不能这么倒下呢!” “好了,一盘子饺子又被我吃光了。唉,我现在怎么就这么能吃呢。您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您又要说我不该吃这么多了,可是我真的饿呀!别的咱们好商量,就这么,您可别再说我了!” “那我就先走咯,明早再来看您。” 宝盈絮絮叨叨了好一阵,终于又走了。 陈嬷嬷松了一口气,可是眼神却静了下来。 屋子里还飘着醋香味,那一盘子白白鼓鼓的饺子也被整整齐齐的摆在长型盘子里。 很怪异,却又莫名的让人流连。 不过片刻后,她却又扭过了头。 一脸坚定。 只是—— 唉! …… 第二天一早,宝盈依然来到。 熟门熟路坐下,拿起了碟子盘子筷子。 “嬷嬷啊,今天第三天啦,您还不要吃饭吗?我现在不敢给您带什么了,这里有一碗粥,还有一点白面馒头,跟一些小菜。哦,这是我吃的,我今天怕吃多,没吃早饭就过来了。您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鸡蛋饼,这是酸辣土豆丝跟酸辣绿豆芽,是卷在饼里吃的,可好吃啦!哦,这是黄瓜,生黄瓜,您一定没吃过吧?我跟您说啊,生黄瓜可好吃啦,脆生生的,带着点甜味,蘸点海鲜酱更是美味!我现在每天早上都要吃!嬷嬷,我先吃啦!” 咔擦,咔擦。蘸点酱。咔擦,咔擦。 “咕噜噜——” “咦?”宝盈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咕噜噜——”陈嬷嬷却要羞愤欲死。 宝盈查出这是什么声音时,却一下欢喜起来,她跑到床边就道:“嬷嬷,您饿了吗?太好了,我都怕您这么久不吃饭就吃不下东西了。您要吃什么?生黄瓜吗?哎呀,我只拿了一条,我掰半个给您啊。” “我不吃!”陈嬷嬷见她就要凑上来,起身就躲开。 宝盈怔住,随即又问道:“那您是要吃鸡蛋卷饼吗?我卷给您啊!”说着,已经又蹦到了桌边。 一张卷好,又扶着送到床前,“嬷嬷,您握好下面啊,容易淌汁。算了,我喂您啊!啊——” “不用!”陈嬷嬷挡开她又下了床站起身,“我自己来!” 宝盈先是一吓,很快却又高兴起来。 “好呀好呀,这里有很多呢!够我们两个人吃的了!喏,给您筷子!” 陈嬷嬷卷起饼,默默地吃着。 宝盈一边看着她,一边又欢喜的咔擦咔擦起来。 陈嬷嬷扭头,宝盈便又将那半截的黄瓜递上,“嬷嬷,真的很好吃的啊!” “……”冷了半天,还是接过。 两个人都开始咔擦咔擦起来。一开始陈嬷嬷还有些不自在,可听着宝盈咔擦声越来越大,她便也用力的咬了起来。 一顿早饭吃完,她却又道:“等把管家的事托付完毕,老奴就回老家去。老奴还有个远房侄儿在那边,总归是有个依靠的。” “啊?” “你不用说了!”陈嬷嬷却又一把打断了她的话。 “哦……”宝盈只好又闭上了嘴。 她发现陈嬷嬷又开始凶了。 陈嬷嬷垂下头,眼中却只浮现出了一丝哀伤。 也好,至少这样离开,也能风光一点。 …… 数个月后,陈嬷嬷果然离开了京城,任凭谁挽留都无用。 临行前,宝盈只好说道:“那我以后给您写信啊,您也记得给我回信啊!” 陈嬷嬷看着她,却只是又冷冷的哼了一声。 之后宝盈当真写了几封信过去,她没回,可是却托人捎来了一些婴儿的衣服,并一个重重的长命锁。 …… 陈嬷嬷终于肯吃饭了,瑞福院里松了一口气,宝盈也很好的向祁明秀交了差。 知非堂内,叶平终于将巫西婆子一众悉数抓获,并将供词呈了上来。祁明秀看着,目光却凝重起来。 口供上,这两年来一共二十七人被迫害,无一幸免。 手段相同,皆是做法,神龛,小人,巫血,姓名,八字。 有一句话:巫西一党坦言,只要姓名和八字正确,就绝不会有差错。 可是为什么宝盈没事?迎春也没事? 迎春是孤儿,生辰八字当年是桂嬷嬷随便写上去的,不对倒是情有可原,宝盈的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生辰八字错了? 蓦地,祁明秀想起了之前的一桩事。 那一次,他打开了她的小宝箱,后来她来到这里请罪,一一解释其中东西的来历。关于那本小册子,她却说是她父亲李裕所给,想让她更好的伺候他。他当时只是奇怪,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由母亲所为,可是却没有深究。现在想来,倒真是一个疑点。 而且…… 祁明秀又想起了昨日皇兄见到他时问的一句话——“七弟,你有没有觉得你家那小王妃有点面熟,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宝盈不肖父,皇兄又是在哪见过她? 难道,宝盈的身份另有隐情? 祁明秀眸色一沉,很快却又拄起拐杖出了门。 第67章 皇叔不介意 永和苑内,宝盈正在睡午觉,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床前有人,便睁开了眼,一看,祁明秀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雍王爷?”她有些惊喜,坐起身,“您怎么来了?”这个点他通常在忙。 “忙完了,就过来看看你。”祁明秀看着她,目光含柔,说着又道,“巫西一族已经被悉数抓获了,我再顺便过来告诉你一声。” 宝盈听着,高兴起来了,“这可实在是太好了!”她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那巫西婆子太可怕了,一天不被抓起来,她就一天不安心,谁知道她以后还会害死多少人。 “宝盈”祁明秀坐下,又问道,“你是丙生年三月二十七日生的是不是?” “嗯?”宝盈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回答,“是啊。” “具体什么时辰你知道吗?”祁明秀抬起头又问。 “知道啊,夜间亥时一刻生的。”宝盈回道。 祁明秀目光一动,“没有记错?” “没有啊。”宝盈茫然。 “不是戌时三刻?”祁明秀又问。 “不是的,”宝盈回道,“我记得很清楚的,就是亥时一刻,因为我跟唐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她在早上辰时一刻,我在晚上亥时一刻,我们一直说的,不会有错的。” 祁明秀的眼神就深邃起来,“可是写你名字那小人身上的八字却是戌时三刻……” “啊?”宝盈睁大了眼睛。 “巫西一族祸害了二十七人,皆是同样的手段,无一避免,唯有你跟迎春安然无恙。迎春是孤儿,生辰八字并不准确,所以我才过来问你一问,看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祁明秀平静的解释着,宝盈的心却跳漏了一拍。这话什么意思她听明白了,小人身上的生辰八字并不准确,所以她逃过了一劫。一开始她跟迎春也诧异过的,后来一想可能是这种巫术并不是对每个人都灵,所以她们也就不放在心上。 而那天她又惊又吓,也根本没有看清小人身上到底写着什么。 可是现在…… 想到什么,她突然有了些心慌。 她是抱来的,真的生辰八字当然不是这个,可是对外,她却一直是丙申年三月二十七日亥时一刻。 而雍王府为什么会有她的生辰八字,那是因为成亲前给了庚帖,雪心雪竹写在小人身上的八字,就是因为偷看了上面。可是现在她们写的却是不对的,那就是说,当初一开始庚帖上的八字就出了问题。 母亲不喜欢她,便一直称病,当初她的婚事也就交由父亲和府中嬷嬷办理,而她记得,她的庚帖是由父亲写了交给了媒人。 父亲不会记错那位死去的真正李家二小姐的八字的,而他为什么要将庚帖上的八字改掉……那只怕是怕合婚时候被发现端倪。 毕竟,那一位是个死胎…… 宝盈的手情不自禁攥紧了,她看向祁明秀,心里涌出了无限的恐慌。 祁明秀想到什么,也已经让莫青去取了庚帖。他过来问,也就是想着事情或许没他想得那么复杂,不过是雪心雪竹不小心写错了小人身上的八字,而他当初也记错了,可是现在,他倒是要弄弄清楚了。 莫青很快取了庚帖回来,祁明秀打开一看,“戌时三刻”四个字却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最后一丝弄错的可能性都排除了。 雪心雪竹没有写错,宝盈也说自己没有记错,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当初写下这庚帖的人写错了。 可是如此重大的事又如何能写错。 生身父母,又如何能记错。 祈明秀眉头蹙了起来。 回过头,却见宝盈站在身边,望着他,手捏j着,一脸慌张。 “宝盈?”眼中闪过疑惑。 宝盈嘴一抿,却已跪了下来,“雍王爷,请您原谅!” 祁明秀目光一跳,“你这是做什么?”说着就已伸手将她托起。 宝盈浑身绷紧,不能动弹,“雍王爷,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您……” 她的眼眶有些红了,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般,她才又说道:“其实我并不是我父亲和母亲亲生的女儿,我只是被抱养来的!” “……”祁明秀握着她胳膊的手便一下松动。 宝盈察觉到了,失落又害怕,眼中的泪滚滚落下,可是说开了也就不怕了。 “我母亲确实怀过第二个孩子的,可是分娩时难产,那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死了,我母亲也是大出血伤了根本。稳婆说我母亲只怕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我父亲怕她经不住这双重打击,听说庄子上有个弃婴,便让人连夜抱了回来冒充。而那个弃婴,就是我……” 这些事情她知道,却一直装作不知道,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如今说出来,迫不得已,心上也是难过无比。 可是很快却又道:“雍王爷,我不是刻意想瞒您的,我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的,可是父亲一直很疼我,把我当作亲生的一样看待,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李家的女儿一样。后来我也想过,就是您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王妃的时候,我也是想着要告诉您的,可是我怕我说了,会连累我的父亲。他留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将一个庄子上的弃婴送来给您做侧妃,我怕您会怪罪他……” “雍王爷,我父亲真的很疼爱我的,母亲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后一直不喜欢我,这些年就一直是父亲在偷偷的关心着我,照顾着我。他怕我在这里过得不好,成亲前还不停教导我,还塞给我不少东西。一开始他也不想把我嫁给您的,可是宝铃姐姐以死相逼,他也没办法……雍王爷,求您不要怪罪我父亲,他真的是天底下最疼最疼我的男人了……您当然也很疼我很疼我,可那是不一样的疼爱,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雍王爷,我也就这么一个爱我的亲人了……” 宝盈说着,流着泪望着他,目光里满是哀求。 祈明秀站着未动,所有的一切却都明白了。 怪不得八字不对,怪不得要更改八字。 原来,如此。 宝盈见他皱着眉,神色阴晴难辨,垂下眸,眼泪又滚落。 “雍王爷,我只是个弃婴,被扔在农庄里,不知道父母是谁,也没有好的出身,我是根本没有资格做您的侧妃的,也根本没有资格做您的王妃……” 起身走到柜子前,取出小宝箱,拿出诏书,眼泪双双垂落。 转身,递过去,“我真的从未奢望过做您的王妃的,您把这道圣旨拿来给我的时候,我很开心,很感激,却也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您知道了真相会后悔,我不敢明说,就只能拖着。现在,您把这道圣旨收回去吧。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我就是连迎春迎夏都没提起过,您可以让皇上作废,再不会有人知道的。” “雍王爷,对不起,谢谢您。” 宝盈说完,泣不成声,泪水也早已模糊了视线。 可是陡然间,她的手却被一拉,很快,她的身子便被围拢在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胡说什么。”头顶,一个低沉却带着暖意的声音响起。 宝盈一听,眼泪更加凶猛。 祈明秀抚着她的头,目视前方,“我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姓氏你的名字甚至你的出身。当初你虽然凭借这样的条件来到我的王府,可是来了这里,那些东西就已被我统统丢弃。你是李宝盈也好,不是李宝盈也好,对我来说都没关系。” “雍王爷!”宝盈抓着他的衣襟,痛哭不已,她虽然已经做好了被问罪丢弃的准备,可是心底,又如何没有奢望他能对她留有情谊。 “别哭了,这些都是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祈明秀说着,又扶好她替她擦去了眼泪。 宝盈依然不放心,抓着他的手又问:“那您也不要怪罪我父亲好不好。” 祈明秀看了她半晌,在她愈发颤动不安的眼神里,终于点下了头,“好。” 宝盈一颗心终于落下,忍不住就又埋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当天下午,祈明秀哪也没去,就留在了永和苑,宝盈直说自己无事了都不走。 他宽慰着她,又问了她好多话,关于如何知道,关于在李家的生活。宝盈一一回答,不敢隐瞒。他听着,便更加怜惜。 他总算知道她小心翼翼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别无所求,只想着能衣食无忧。 总算知道为什么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都能铭记于心。 “那你可曾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最后他又这么问道。 宝盈却只是回答:“一开始的时候会想的,后来就不怎么想了。他们当初把我丢了就是不要我了,我又何必再想他们。我只想珍惜珍惜身边的人,好好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祈明秀便又将她抱在了怀里。 “以后我都会一直在的。”他又这么说道。 …… 只是等到第二天一早,他却依然喊来叶平。 “给我查清楚李家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查清楚李侧妃到底有什么来历。” 他不追究,却不能不知道。 …… 第68章 皇叔傻懵了 祈明秀依然还是留宿在永和苑,宝盈竭尽全力的伺候着,比以往更加热忱。她心存感激,却还是有些不安。 雍王爷虽然安慰了她,可是没说,可以装什么事都没有,说了,两个人就是云泥之别。 雍王爷说不介意,她却总需要一点时间释怀。 祈明秀见她这般,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却也不说破,宝盈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人,她早晚会想通的。 他自来乖张,只有喜恶,没有束缚。家世背景这种东西,位尊身贵如他,还真是不放在眼里。 …… 宝盈这天却又提出要回一趟李家,祁明秀知道她要做什么,也没阻拦,只是让人跟着一路送了回去。 李裕今日休沐,正在家中作画,听说女儿回来,惊喜交加,忙出门迎接,又问长问短。 宝盈心事重重,等到叙旧完了,跟着进了书房,刚一坐下,就又说道:“爹爹,我今天回来是要跟您说一件事的。” “嗯?”李裕正在给她倒茶,脸上还挂着笑容,察觉出她语气的不对,便抬起了头。 宝盈望着他说道:“雍王爷已经知道我不是您亲生的女儿了……” 手一抖,杯中的水便洒了出来。 赶紧稳住,低下头,克制住了神情,眼神里却还是掠过一丝慌乱。 笑容也一点点收尽。 隔了好久,才又抬头说道:“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她只说了一句,他却如何听不出来。声音却又有些沙哑。 宝盈迎着他的目光,有些心颤,却还是回道:“嗯,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一次你跟母亲在房中争执,我正好在后窗玩耍……” 李裕回溯着往事,便有些颓然。 他一直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谁知道她已经知道,而且还是那么早。 那时候,她不过才七八岁吧。可是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装作不知道,然后继续乐天知命的承欢膝下。 只是…… 宝盈觑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我本来也不想跟雍王爷说的,可是这次发生了一些事,我没法对他隐瞒……”说着,又将巫蛊之术的事说了出来,声音里还带着些自责。 李裕听完,不见责怪,只是忧心,“你跟雍王爷坦白是对的,你不说,他早晚也能查出来,到时候反而不好。只是没想到你在雍王府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说着,反而有些自责起来。 当初也算是他送她跳入这火坑的。 宝盈忙道:“其实这些也没什么。这次我虽然跟雍王爷说了,可是他也没有怪我,也答应我不会怪罪于您。我就是想着还是应该让您知道一下,所以才回来告诉您一声。” “嗯。”李裕有些百感交集。 屋子里一时有了些沉默。 宝盈低着头,知道有些事情说开了,就什么都变了。她跟李家二小姐的身份彻底剥离开,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知情者却心知肚明。 其实这就是她一直害怕发生的事情。 她突然有些孤单。 “爹爹,”隔了好半晌,宝盈终于才又开口,“您知道我亲生爹娘的事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要打破这安静,便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现在只想找到一个支撑。 这个问题她以前一直不敢问,现在倒不怕了。 李裕抬起头,目光一颤,半晌后回道:“我不知道。” “嗯。”宝盈的目光便黯淡下来。 李裕的心一疼,又忍不住道:“可是你放心,爹爹会永远疼着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他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说出这话,已是给予了足够的真切。 宝盈感动极了,心里也像是得到无比多的慰藉,“爹爹!”喊着,眼眶已经湿润。 李裕微笑应下,心里却一阵苍凉。 …… 等到宝盈离开,他坐在椅子里,肩膀又一下子松垮。 眼中只剩下一片沧桑。 十六年了…… 宝盈回到王府,虽然还是有些卑怯,但总归是一点点想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突然又吃不下饭来。 永和苑里,祈明秀不停宽慰着:“你真的不要想太多,我说过不介意,就真的不会介意。”他只以为她是心中郁结所致,不由后悔自己一开始的疏忽。 说着,又给她夹了一道菜,“来,吃。” 宝盈有些委屈,“不是的,我一开始确实想了,可是后来就没再想了……”看着他筷中的糖醋排骨,却无论如何吃不下去。 祈明秀放下筷子,目光灼灼,“那为什么又吃不下饭了?”他并不相信,只当她是被说中心虚又不愿承认。 宝盈听出了他的意思,更委屈了,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突然一下子就没了胃口,越吃越少,越吃越少,后来看着都不想再动……” 祈明秀没有再逼问,只问道:“那你想吃什么?饺子?酸菜鱼锅子?烤山鸡?” 宝盈一一想过,都是摇头。 祈明秀眉头便蹙了蹙,“那外面的东西呢?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你出去转转?” “雍王爷,您不用管我了,我就是突然一下吃不下饭,或许马上就好了呢。”宝盈却是有些不安,总感觉她现在像是恃宠而骄的样子,她怕雍王爷会不耐烦。 祈明秀默了一会,也不勉强:“那就到晚上再看。” …… 到了晚上,宝盈却依然吃不下东西。望着满桌的菜,她真的要愁死了。 而厨房里的菜还在源源不断的送过来,甚至还有从外边买来的。 “雍王爷……”她看着祈明秀,都不敢再说吃不下之类的话。 祈明秀的神色已经愈发凝重起来,上一次的经历就在眼前,他不敢让它再发生。 “你试着吃一点,这个烤羊肉怎么样,上面撒了香料,很好吃。”他用小刀切下一片递过去。 宝盈闻着味道,却是干呕了一声。 迎春吓得上前赶紧拍背递茶,“主子,您没事吧?” 宝盈摇摇头,又望向祈明秀,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祈明秀早已让人将那道烤羊肉撤了下去,眉头皱起。 等到宝盈好了,又舀了一勺溜蟹肉,“那这个呢?” 宝盈瞥了一眼,还是摇摇头。 祈明秀再盛了一碗梅子鲜奶冻,“试试这个?” 宝盈看着他,不敢再拒绝了。 这个梅子鲜奶,酸甜可口,应该没事吧。至少她现在都没反胃。 祈明秀见着,舀了一口递了过来。 宝盈张开嘴,吃进口,凉凉的,带着酸,果然不错。可是…… “呕——”刚觉得不错,等奶味化开,宝盈却一下转头吐了出来。随后又干呕不止。 祈明秀还没来得及欣慰,见她这样,脸色都变了。 宝盈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不忘朝祈明秀摆手,“雍王爷您先走吧!”她现在这样子怎么能让他看。 祈明秀想到什么,却突然朝着外面喝了起来:“莫青!叫太医!” 突然吃不下饭,又呕得如此厉害,不会是又中了什么毒吧! 想到这成,他的脸色一下难看至极。 …… 王太医很快就到,迎春见到他,赶紧迎上。 又道:“我们家主子突然厌食呕吐,不知道是怎么了。” 王太医一听,有些错愕,又赶紧走进。 屋内,祈明秀神色凝重,宝盈也是惶然。 王太医摸好脉,却已站了起来,”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李主子有喜了。” 心中却也不是不惊疑,上次他虽说随时可能怀上,却不过是宽勉之词,倒没想到短短两个月,她竟真怀上了。 祈明秀听着,却是整个人懵住了。 宝盈也是怔住了,隔了好半晌才喃喃开口:“我有了宝宝了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如今已有一个多月。”王太医回道。”一个多月?”宝盈一想,又疑惑起来,一个多月前她在庄子上,雍王爷都没来呢。 祈明秀也是皱起了眉。 王太医忙解释道:“女子怀孕都是按上一次葵水开始那日算起。”并不是行房那日。 宝盈明白过来,忍不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就是说这是在庄子上的时候有的?”说着又看向祈明秀,眼神里满是喜悦。 她一直盼着这个孩子呢,本来以为还会很久,没想到现在已经来了。而且还是在庄子上的时候。 只是看到祈明秀脸上的表情时,她的笑容又僵住。 祈明秀站着,眼眸下垂,眉头微蹙,脸上并无半丝喜悦。好像听到的是一个不甚欢愉的事。 想到什么,她的心微微沉了沉。 祈明秀终于有了反应,抬头对着王太医问道:“那她吃不下东西是怎么回事?” 王太医回道:“这是正常的,女子怀孕初期多有厌食呕吐之症,等月份再长点就好了。” 祈明秀点点头,放下心来,她吃饭与否,吃多吃少,一直是他最放在心上的事情。 转而又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王太医回道:“倒也是有的,特别是前三个月最要小心,不宜动怒,不宜操劳,也要多加克制……”说到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头却只是垂得更低。 “……”祈明秀听出是什么意思,一下噎住。 他倒是只想着她吃饭了。 要克制…… 三个月…… 眉头便又隐隐皱起了。 宝盈一直在看着他的反应,见他这样,心思更加重了。 她想:雍王爷肯定是一点也不想这个孩子来。 …… 第69章 皇叔回神了 宝盈怀孕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本是不该张扬的,奈何永和苑内里多是不通此事的,等到陈嬷嬷知道时也已经来不及。 于是整个雍王府都轰动了,王爷快到三十终于有了子嗣,谁能不惊喜。 西苑里,永和苑的门槛也快被踏破,宋敏玉自然是赶来的第一波,容嘉薛燕妮也是跟着就到,她们都是惊喜非常,围着宝盈不停打转,仿佛要将她的肚子看出花来。其他诸如章侍妾陆侍妾等人也是相继到访,祝贺的祝贺,道喜的道喜,脸上的笑容里竟也全是真心实意。 如今她们已经彻底死了和宝盈争宠的心,就盼着哪天王爷自己看腻了想起了她们。而现在李宝盈终于怀孕了,王爷该去别的院子了吧! 就是宫里也很快赐下了东西,怎么知道的,当然是通过王太医的口。燕帝可是一早吩咐了,雍王府里但凡有谁请医问药,回来立即就得向他禀报。是以西苑还没传开呢,他这早就得到了消息。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做伯父了,他喜不自禁,大笔一挥就就赏赐,浑然不顾是否越了规矩。不过一个侧王妃,如何能让皇上亲自赏赐,边上太监提醒,他却根本不在意,别人不知究竟,他还能不知道么。 王妃这道诏书,只怕他那七弟很快就要求着他下了。 雍王府里一看皇上都赐了东西,精神更是振奋,看向永和苑的目光也更加不同,谁都想着,王妃之位虽然未定,但到底归属于谁只怕是不用怀疑。 没过两天,满京城都知道了雍王有后的消息。所有人都咋舌,这才刚怀上呢,就闹得沸沸扬扬,乍一听还以为现在孩子都出生了呢。都说怀胎前三月不宜张扬,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知道这孩子得有多大的运数才能承受住这万众瞩目的福气。 不过要是平安诞下,世子之位只怕是跑不掉了;就算是个姑娘,只怕也是众星拱月,富贵滔天。 然而不管外界如何议论纷纷,宝盈却都无暇顾及,她正一天到晚忙着吐呢。 别人来看她,她在吐;皇上赐下东西,她在吐;吃东西,她在吐;不吃东西,也在吐。她吐得心惊胆战的,就怕肚子里的宝宝都一不小心给吐出来了。 她现在全身心的都在想着这个宝宝,她觉得雍王爷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它,就只能由她多喜欢一点了。 想到雍王爷的反应,她又有些忧郁,自从知道她怀了孩子后,她还没见他笑过呢,整日神色淡淡的,根本看不出他喜怒。可是看不出,就已经是不开心了。而且,就算这两天他依然住在这,可是晚间睡觉时都隔着她远远的,也不抱着她了。 她想,雍王爷虽然是不介意,可到底还是介意的。若不然,她现在怀孕了,怎么就不提下诏书的事呢,当初可是说好了一怀孕就让皇上下诏的。当然了,她也不是真要当王妃,他就算提了她还是会拒绝,她要的只是一个态度。 当初信誓旦旦,现在却毫不提及就像忘了一样,怎么想的,还用猜吗?他确实是喜欢她的,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回避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出身。 一旦若是封了她为王妃,它说不准可就是世子了。 他就是是在嫌弃这个孩子的出身太卑微。 还没出生呢,就被嫌弃了,永和苑里,宝盈摸着肚子,感觉它更可怜了。 然后,吐的又更厉害了。 晚间过来时,祁明秀就看到宝盈坐在桌前幽幽的看着他。怔了半晌走过去,却只是低下头坐了下来。 晚膳摆上,宝盈一声不吭,只埋头使劲吃着。她问了有经验的妈妈,人家可是说了,不管吐的多厉害,总要尽力吃下,就算她不吃,肚子里的宝宝总要吃的。 她自己饿肚子就算了,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饿肚子。 祁明秀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给她夹了几筷子菜。 宝盈见着,就更难过了。 然后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东西,又吐了出来。 祁明秀见着,筷子停下,眉头又皱了起来。 宝盈瞧着,心里难过的不可抑制——他一定是不耐烦了。 等到洗漱好,收拾好,将要上床休息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说道:“雍王爷,您走吧,我总是控制不住……”说着,又呕了一声。 祁明秀站着没动。 宝盈就又道:“您在这,我也睡不好,总是怕吵着您。” 祁明秀犹豫了一下,便当真转身要走。 宝盈见着,眼圈便忍不住红了。 祁明秀觉察到什么,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回过头一看,就见宝盈正站着床边眼红红的望着她。 猛然醒悟,赶紧回去,又拉着她坐下,“我不走。” 宝盈却再也忍不住了,“雍王爷,您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啊?” “谁说的。”祁明秀抬起头,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却都愣了一下。 宝盈不信,只是开始控诉,“您要是喜欢,怎么听到我怀孕的时候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不但是那时候不高兴,就是到现在您都没笑过。您也不会跟我说话了,睡觉也不会抱我了,您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 祁明秀回忆着,有些茫然,他有这样吗? 一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是发生了些什么他都有些混沌。 好像是王太医来了告诉他他要做爹了,然后府里不停有人过来给他磕头道喜,到了外面也不停有人给他道喜,就是皇兄也拉着他直说恭喜恭喜。可是他怎么回应的,说了些什么,他却根本想不起来了。 哦,然后就是宝盈不停的吐,吐的他心都揪起来了,简直不敢想她还要受多久的罪,所以就忍不住对这肚子里的孩子怨念起来。 所以,他当真是有点不喜欢这个孩子的? 哗啦一下,思绪突然清明起来。他仿佛看清了自己这几天什么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像是置身事外似的,面无表情,不管是谁说了什么样的话,他都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包括……宝盈。 恍然间,有一个人的话又从众多记忆中凸显出来。 “我跟你说,这女人怀了孕那叫一个小心眼,不管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要是胆敢做得有一丁点不对,完了,她一准记在心上,然后逮着机会找你算账。”说话的是关小侯爷,听说他要做爹了立马奔过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给他传授经验,当时压根都没理他,现在没想到竟把他的话记了个一字不漏。 所以现在宝盈就是记上找他算账了? 宝盈又已委屈的哭道:“可是就算你不喜欢它,我还是喜欢它的,我盼了它多久啊,都一直怕它不来。它以后就算没有爹爹疼了,总归还有娘疼的……” “我没有不喜欢它!”祁明秀见她哭了起来,赶紧说道,见宝盈抬头,又忙补道,“我也是会疼它的。” “可是您一直不开心。”宝盈直戳关键。 祁明秀有些汗颜,却不得不实话实说,“我只是……只是有点一时没能接受,有点懵……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做父亲的。” “可是已经好几天了!”宝盈依然毫不留情戳穿。 祁明秀坦言,“我就是一直懵到了现在。” “……”宝盈,“可是您也老大不小了啊,怎么会没想到,您之前因为灵瑶郡主不就一直想要个女儿吗?” “……”祁明秀被质问的无言。 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关小侯爷坐在书桌对面语重心长的叮嘱,“……我跟你你说啊,那滋味简直就是销魂,跟慢刀子割肉似的,生生能磨死人。你还不能流露出一丝不耐,不然她变本加厉。哦对,你回答的时候也得斟酌再斟酌,要是被她发现哪里有漏洞,完了,她非逮着你问个没完没了……我的天,都说女人可怕,怀孕中的女人简直可怕到了极点!我简直不敢让她再怀第二个!” “雍王爷……您都没在听我的话……” 猛地回神,对面的宝盈眼神里格外怨念。 “我在听。”连忙回道。 宝盈却不信。 祁明秀深吸一口气,挪过去将她抱住,又老实交代,“我真的是懵到了现在,我之前确实想着生一个女儿的,可是后来遇到你后这个念头就淡了,总觉得有你就够了,女儿什么的要不要都无所谓。我也一直没想着你能这么快怀孕的,你在我眼里还小呢,总觉得还会有很久很久。突然告诉我你有了,我要做父亲了,我就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有一阵子我甚至都想过也许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有孩子的……但是我真的没有不喜欢,你能怀了我的孩子,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祁明秀说着,当真笑了起来,先是笑了一声,接着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退下。 宝盈瞅了他半晌,却还是不放心,“你真的没有一丁点不喜欢过吗?” “……咳。”祁明秀真是领教了威力。 宝盈眼神就又幽幽起来。 祁明秀忙又搂紧她道:“我一开始确实有些介怀的,就是刚刚,还觉得它是个麻烦,让你一直不舒服。可是我会慢慢接受它,慢慢喜欢它的。” “真的?”宝盈抬头。 祁明秀望着她,目光真切,“真的。它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会学着做一个好父亲的。” “嗯。”宝盈看了他半晌,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又觉得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只要没嫌弃它就好了。 …… 又过了半个月,宝盈害喜的症状终于有了好转。唐悦得到消息后,托人送来一大包酸到极点的梅子,说她大嫂害喜时就是吃这个好的。宝盈一吃,果然见效。 另外,唐悦还在信末写了一句话——宝盈,我可能真要当太子妃啦,宫里来人把我的庚帖要走了,我偷偷打听了一下,果然是要配给那个蠢太子。 而在随之而来的信中,她又这么写到——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我真要嫁给太子了,我不是要叫你一声婶婶了!我们可是结拜姐妹啊! 宝盈也被这个问题窘了一下,可是很快又抛到了一边,人前长晚辈,人后姐妹嘛,一点都不打紧。她只是高兴起来,她们家唐悦以后要做皇后咯!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一件可疑的事情。 怎么她的永和苑越来越热闹了呢? 宋敏玉、薛燕妮、容嘉是常客,每天都会过来找她玩,但都是在雍王爷不在的时候,可章侍妾、陆侍妾她们怎么也常来了呢,不单是她们,就是一向不对付的贾姬和卓姬也常常过来了,而且好像都不怕雍王爷了似的,知道他在也敢走进来了。要说什么事吧也没什么事,要么来借个东西,要么来找个人,要么就是干脆过来坐一坐走一走,一来二去都跟养成了习惯似的,总之她这永和苑现在是一天到晚不缺客人。 宝盈不禁疑惑起来,她现在这么受欢迎了吗?还是她们从哪听到了她已经有了诏书的消息,不能正儿八经每天过来请安,于是只借着这个法子来表示一下? 宝盈觉得不太可能,章侍妾陆侍妾还有可能,贾姬陆姬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而有一天,她终于知道了答案。 永和苑里,又支起了牌局。雍王爷今天出去了,宋敏玉打听好了就把牙牌拿到了这来,为的是玩好了还能吃一次小厨房。 玩着玩着,宋敏玉想到什么,又对宝盈说道:“宝盈,你可得小心点啊。” 一说“小心”这个词,边上的迎春迎夏都竖起了耳朵,主子有了身孕,她们两个是一刻不得放松。 宝盈也是询问,“小心什么?” 宋敏玉撇了一下嘴,回道:“我昨天傍晚时候正从薛燕妮那回来,你猜我看见什么了。那时候王爷不是上你这来么,我就看到那个贾木兰一下从小道上冲出来,然后就撞向了王爷。幸好啊,王爷身边那个叶侍卫发现的早,一下将她拦住,要不然她真得扑到王爷怀里去了。哼,事后一个劲赔罪说正跟卓荣荣闹着玩,没看到,谁信啊!我看就是她故意的,一早在那候着了,就等着王爷过来来这一下。你都没看到她打扮的多妖艳,跪在地上的时候还不停拿眼神瞟着…… 而且啊,我看还不止贾木兰和卓荣荣呢,就是章姝和陆倩如都有这心思,这几天她们几个不是一直上这来么,还都是在王爷来的时候?她们就是故意的,不能跑去别的地方找他,就干脆在你这守着!打扮的都很花枝招展吧,那就是指望王爷能多瞄她们两眼呢!她们这点把戏我在家时早看腻了,我家那几个姨娘就是尽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我跟你说,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让这几个把王爷给勾走了!女人怀孕时候的男人最容易偷腥了!她们久等王爷不到,现在就在打这主意呢!欸欸欸,我胡了!” 宋敏玉说着,把手中的牌一推,欣喜万分,她这坐了这么久都还没赢过呢。 然而等了半晌,没见反应。抬起头,桌上桌边的人一个个看着她,都是满脸惊诧的样子。 “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宋敏玉被看得发毛,瞪大眼睛就喊道,“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宝盈被她喝得回了神,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可是你不也是王爷的姬妾吗?” 一个王爷的姬妾,在让一个王爷的侧妃看紧王爷,让他别被王爷其他的姬妾勾引了去……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啊…… 更何况,一桌上打牌的另外两个也包括在王爷的其他姬妾里呢。 宋敏玉一下反应过来,眨巴了一下眼睛,仿佛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随即又胡乱抹着牌,皱着眉头大声回道:“王爷又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去勾引他,我对他现在可一点都不敢兴趣,还不如这牙牌呢!” 说到这眼睛又斜向薛燕妮和容嘉,“难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坏心思?!”目光锐利,一副逼问的样子。 薛燕妮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王爷是宝盈的,我可不会跟她抢。不是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吗?”如果不是宝盈,她都不知道在庄子上被欺负的多可怜,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要抢了雍王爷,她就会失去宝盈,多不划算。 宋敏玉听到这回复很满意,又目光灼灼的看向容嘉。 容嘉两眼一睁,摆手道:“你们别看我,我看到王爷都害怕,哪敢有想法啊。再说了,王爷好像是一个一个轮的,我排在最末,王爷要想起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宝盈突然有点同情起她来,若是按照雍王爷一开始的计划,每个人轮三个月,要是前面的人都没有怀孕,轮到容嘉时恨不得都得靠三年……这是太可怕了。 不过…… 想着她们刚才说的,她又有点不是滋味起来,她们都是王爷的女人,她现在一人独宠看着很好,可是对她们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如果雍王爷当真说话算话只要她一个,那她们难道就要一辈子这样待在王府里?她还能有孩子,可是她们又哪来呢? 宋敏玉听完她们的回话,却只开心的抹起牌来,“那就这么说定啦!王爷是宝盈的,谁都不许勾引!咱们只要玩玩牌过日子就好啦,多开心!” 宝盈看着她们玩着,却又陷入了沉思。 不过很快,她却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 宋敏玉她们几个在这玩着,贾姬几个也有了动作,可是留香苑的陈姐姐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啊。 …… 留香苑里,陈雅君始终没有反应。 不过三天前,陈家三郎送来的两块香松墨锭却已摆在了祁明秀的桌案上。 雍王无甚雅好,惟一墨而已。 第70章 皇叔中招了 宋敏玉虽然跟她说了其他人的欲图勾引之事,宝盈却始终没做些什么,她说不出让雍王爷去别的院子的话,也说不出让他不要去的话,就只能由他做着所有的选择,自己顺其自然。 而且,雍王爷现在虽然睡在这,却不会跟她再怎么样,一开始不知道原因还有些想法,后来知道了就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他其实很想要的,每次挨着她总能感觉出来,可是有一次她怕他忍得太辛苦想替他排解排解,结果自己却也跟着有了反应,最后还肚子疼了起来以后,他就再不敢让她做什么了。 只是一味地克制着,就是亲吻也时刻掌握着分寸,就怕一不小心又点着了火。 可她让他不要睡这,他却只是没答应,只说没事的,让她放心就好。 宝盈知道他大概是怕自己多心,于是就更加过意不去。然后只盼着时间快快过去,自己能够好好慰藉慰藉他。 不过这方面暂时不能满足他,其他的地方可得好好补足一下。这一天,宝盈终于学会了怎么做果香杏仁酪,于是兴致勃勃的做了一份,就想着给祁明秀送去。 …… 然而这个时候,陈雅君却已站在了知非堂的门外。 …… “王爷,陈侧妃有事求见。”莫青进来回禀道。 祁明秀置若罔闻。是不愿见她的意思。以往来过几次,都是送些吃的。 莫青却又道:“说是陈三郎想出了有关治理江南水患的办法。” 祁明秀便停下了笔,视线也落在了砚台上的那枚香松墨锭上。陈家一女三儿,皆是不俗,其中三郎陈久青最是优秀,他在考察一番后,当真允了陈尚书所请,将他放入了自己的乌云骑仔细培养。前几日,他还特意给他送来了这两枚墨锭。香松墨锭,千金难求,他费了好大的劲得到,只为感谢他的栽培——确实是个聪慧有心的孩子。 至于想出了办法为什么由她转述?原因倒也不难猜。 “让她进来吧。”祁明秀垂眸又道。 很快,陈雅君便款款走了进来。祁明秀闻到一股淡雅的香味飘进,便抬起了头。一看,眉头一动。 陈雅君今日乌发尽数盘起,露出雪白修长的颈脖,涂抹了脂彩,红唇分外莹润。一袭白裙随着莲步走动摇曳生姿,上身纱衣轻罩,隐隐约约却又露着些许风光。 她原是端庄文雅的,今日倒又多了几分别样风情。 陈雅君已经停下,回道:“王爷,祖母病重,妾身今早回了一趟娘家,见到父亲愁眉不展,便问何故……” 她一一说来,低眉顺眼,不疾不徐。 心里却并不是那么平静。 办法是三郎想出来的,为什么要由她转述,也不过就是想给她制造一些机会。兰氏被废,李侧妃有了身孕,他们又怎么会没有想法。 而且,就算她想瞒着,可是中秋各院回去之后,李侧妃独宠,王爷只踏足一次留香苑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家中亲眷看着她的目光,她至今不能忘。 不过就算三郎没有给她找机会,这里她也终究是要来的。 陈雅君不停说着,将三郎想到的办法一一说尽。 祁明秀一开始只是认真听着,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停落在她的红唇上。 他的脑海里莫名的就浮现出了那夜她站在面前,一袭寝衣包裹下,细腰丰乳的样子。 他一定是忍的太久了……感觉着身下的反应,他的身子就有些绷紧。 眼前的画面又变成宝盈与他厮磨时的样子。 陈雅君说完,又将手中的册子呈上,“妾身也已经将刚才所说罗列好,还请王爷过目……”莲步移到桌前,将册子放在了他的面前。 祁明秀目光跟随着她,却半晌未动。 陈雅君察觉到,抬头一瞥,脸又红了,“王爷?” 拢了拢自己的发鬓,心又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房间里尽是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端,仿佛要侵入血液。祁明秀看着就在眼前的佳人,丝毫未觉得自己的气息已经乱了。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陈雅君又走近,含羞带怯。 本就站在桌案边缘,再一转,就已到了跟前。 一伸手,就是能将她拥入怀中的距离。 “王爷……”声声唤着,娇媚入骨。 红唇诱人,眼波如水。 一只手已经伸了上来,柔弱无骨,“王爷,您是不舒服么?” “王爷,李侧妃来了。”门外,突然响起莫青的声音。 哗啦,祁明秀一下站了起来,眼中瞬间恢复了清明。 陈雅君一只手落空,整颗心往下沉,脸色却是难看起来。 埋在袖子中的手攥紧,眼中是棋差一招的懊恼和计划落空的悲愤。 门外,宝盈看着候在一边的飞莺,心里却是咯噔一跳。飞莺都在这了,那陈侧妃呢? 莫青已经让行,宝盈只好端着果香杏仁酪走了进去。 可是刚跨入里间,脚步却又顿住。祁明秀的旁边正站着陈侧妃,她看了她一眼,就避开了她的目光,然后微不觉察的用手拢了拢衣服,又用手拢了拢头发。她的头发不知何时有些凌乱,脸色也是一片绯红。 这模样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宝盈端着盘子的手用力,然后转身就闷声道:“你们有事我就先出去吧。”说着就已走开。 祁明秀看到她眼底的失落,心虚之下一瞬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忙喝阻道:“你回来!” 宝盈耳朵里却根本没了他的声音,只是端着盘子快步跑了出去。 心里都要淌血了。 她辛辛苦苦做了杏仁酪给他,他倒好。 迎春见她这么快就出来,脸色又那么难看,忙跟上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宝盈难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道:“我们回去吧。” 书房内,祁明秀朝陈雅君说了一句“以后你不用再过来了”了,就已追了出去。 拄着拐杖,倒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陈雅君听着,脸色一下白了。 祁明秀一路走到永和苑,却没见到宝盈,迎夏疑惑道:“主子带着迎春给您送杏仁酪去了。” 这就是还没回来了,祁明秀赶紧又折身回去找。 小径旁的石阶上,宝盈抱着肚子坐着,不敢再动。刚才走得急,肚子突然就疼了。 杏仁酪已经撒了,碗碎了一地。宝盈有些沮丧,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她想着要让雍王爷去宠幸一下别人,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却发现自己还是难过的厉害。 有些酸,还有些疼。 若是其他时候其他地方也便罢了,听着别人说起,也总好过被她亲眼撞见。 陈雅君拢着衣服和头发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宝盈眸光一瞬,神情又黯淡下来。 “主子……”迎春将碎片清理掉了又走上前来,眼中满是担忧。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多少也能猜出来了。 她一直盯着西苑其他的人,倒忘了留香苑还有一位了。 王爷第一次就去了她那,后来也去了一次,待她总归是不同的。 听说,在她们不在的时候,她也已经好几次去给王爷送吃的,而没有被赶出来。 “主子,您看开点,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最后,她只能这么说道。她的心里,也是认定了王爷跟陈侧妃刚才在书房里做了什么。 “嗯。”宝盈闷闷的回了一声,又站起说道,“我们回去吧。” 刚走,却又顿住。 “王爷……”迎春望着眼前的人,怔怔道。 祁明秀看着站在远处的宝盈,呼出了一口气。他找了好久,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王爷。”宝盈低下头,也浅浅施了个礼。 祁明秀握着拐杖的手攥紧,半晌后,他走上前将她搂住,“宝盈,我有话对你说……” “雍王爷您不用说什么了,”宝盈却打断了他的话,“不要紧的。”她双眸垂下,眼神哀哀。 祁明秀有些无力。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她只是来说治理江南水患的办法的,我跟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宝盈默然不语,她并不相信。 祁明秀确实无法证明自己,于是两人又都沉默。 宝盈先开了口,“雍王爷您要是忙就回去吧,我没有事的。” “我已经让她走了,以后都不用再过来了。”祁明秀又道。 宝盈抬头,“您不用这样的。”这样对陈侧妃一点都不公平。 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刚才确实有些不舒服,可是很快就会没事了。我现在也确实没法伺候您……” “……”祁明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宝盈也不反对,只是跟着他走了。 …… 永和苑里,一片静悄悄。谁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宝盈跟祁明秀坐在桌子两侧,丫鬟都已退下,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开口。 宝盈觉得这样不好,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明秀终于开口,“宝盈,你今天刚好三个月了吧?” 宝盈想了一会儿,“嗯。” 祁明秀望着她,“我们很久没有做,刚开始第一次总会很快的。” “?”宝盈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怎么说起这个了。 祁明秀垂下双眸,声音有些艰难,“我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只有这个……” “……”宝盈明白了,目光有些摇动。 祁明秀复又抬起头,“我真的没有跟她发生什么,我甚至都没碰她一下……”他只是……想到什么,他的眉头突然一皱。 宝盈看着他,却是有些晃神,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而且如果真做了,他也没必要说谎,可是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刚才陈侧妃拢衣服拢头发又是为什么呢? 想着陈雅君刚才的样子,她的心微微一沉。 只有一个可能了——她是故意的。 故意做给她看,让她误会,让她生气或者难过。 怀孕的人是不能伤心动怒的,所以她…… 宝盈不敢把陈雅君想得那么坏,她或许并没有想得那么多…… 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介怀。 祁明秀看她的情绪不再像刚才那么低落,松了一口气,又道:“以后知非堂不会再允许她们踏入半步的,我也会让人在书房旁边再开辟个小房间,到时候你可以一直陪着我。” “您不用这么做的!”宝盈立即回道,“其实您找别人也是应该的,现在虽然过了三个月,可是我还是不敢伺候您,刚才我走得快了都肚子疼,以后还有那么久呢。” “不过也就十个月,转眼而已。我说了只要你一个,就只要你一个。” “……”宝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祁明秀很快又让人请了王太医来,她肚子一痛,他就紧张。 王太医诊察一番后开了一副安胎药,只让好好休养。祁明秀听着,也就了然。 不过等到王太医一走,宝盈睡下,回到知非堂里,他的脸色却又肃穆下来。 之前不曾觉察,可是现在想来,他意乱神迷的太过可疑。 纵使最近一直欲求不满,时不时的就会想着她而分神,可是却也不该像那个样子。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最终,祁明秀将目光落在那两块香松墨锭上。 陈家三郎,突然到访,只为送他两块墨锭以示谢意。当时只道是寻常,可是现在是不是另有巧合? “莫青,去查查这墨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最后,他这么说道。 …… 到了晚间时分,莫青便赶了回来。 “上官先生说了,这枚墨锭并无不妥,就是比寻常松香墨多了一味叫苍夹子的草药,却也无甚大碍,苍夹子香气古朴,闻之心旷神怡,只要不与伏夜香混在一起,有利无害。” “那若是与伏夜香混了呢?”祁明秀问道。 莫青一早问好,“上官先生说了,苍夹子和伏夜香混在一起,便是十足的催情之物。” 祁明秀听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去查,这松香墨陈久青到底是从何得来!” 他要知道这是整个陈家谋划的!还是单单是陈侧妃谋划的! …… 第二天晚上,答案终于呈了上来。抽丝剥茧,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复杂。 松香墨是陈雅君的,制墨大师曾经许过她两块,而在一个多月前,当她知道他要开始制作时,她曾经捎过口信给他,让他试着在松香墨中加一味苍夹子,或许效果更佳,她愿意就许给她的那两块作为尝试。 而在几天前,得知属于她的松香墨制好后,她又在中秋回家时让自家三弟去取,并让他以自己的名义送给雍王爷聊表心意。全程,陈三郎并不知情。 所以,松香墨之事是陈雅君一人谋划,而且已是谋划许久! “把这两块松香墨给她送去!”最后,他这么冷冷说道。 …… 留香苑里,陈雅君看着莫青送来的两块松香墨,脸色一下白了。 “王爷说了,这件事他已转告令尊大人,还请您好自为之。”莫青却又这么说道。 陈雅君听到这话,更是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 莫青转告完,不愿多说,只是告辞而去。 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连累整个陈家,这位陈家嫡长小姐,只怕是以后很难再在陈家立足了。 陈雅君看着人走开,扶着桌子一把坐下,眼眶里也浸出泪来。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王爷那夜住在外面一宿,她为了挽回他,便想尽了一切办法,而到最后,她想出了这个下下之策以作备用。 她原本可以等的,可是宫中两位娘娘明显的怠慢,陈嬷嬷被弃,永和苑李宝盈的怀孕,皇上的赏赐,还有家中亲眷异样的眼神,都让她等不下去了! 她无法像其他人那样使着小手段等着王爷能看她们一眼,这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她只能搏一搏,搏一个老天开眼大获全胜! 所以就算是下下之策,她也依然用了。 她让三郎送去了香松墨,确认王爷已经用了之后,再找个机会前往书房。她原本是想再借着送东西之名,谁知道三郎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机会。她在身上抹了足够多的伏夜香,然后就等着它与桌案上香松墨里的苍夹子的香味融合。 她要让王爷意乱神迷,克制不住与她成就好事,为此她甚至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她也想过,如果是计划成功了,那就再好不过,就算是计划失败,那也没什么。 如果王爷不受影响,那只说明两者根本没起效果,王爷也不会觉察;可是如果王爷受了影响了,他们早已欢好,她会竭尽所能让他着迷,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思考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也笃定,王爷总不会毫无反应。李宝盈怀孕了,她不能伺候,正是大好时机。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王爷的确是被影响了,可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李宝盈却来了,然后,彻底坏了她的好事! 老天不开眼呐! 而现在王爷只怕已是彻底厌弃了她,可是陈家呢,父亲呢,三郎呢,他们又该怎么想。 消息传出去,那些认识她的人又该怎么想! 本是高洁雅致的一个人,却使出了这样一个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们又该怎么看她! 真的只差了一点点啊! …… 知非堂内。 无影却也回来。 “王爷,属下查到了关于李侧妃身世的一些情况。” “属下去了当年那个庄子上仔细打听了一番,可是根本无人知道有弃婴。属下便不停问,最后终于在一个已经搬走的二流子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当年有户宅院里,曾经住过一个貌美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住了多久,因为她一直待在院子里从不出来。那人也是有一次翻墙进去想要偷一些东西才发现的。他觉得奇怪,便偷偷留意上了,然后便又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男人过来看她,并且共处一室。 属下询问那男人是何相貌,又将李裕李大人的画像拿给他看,他辨认了一会儿,认出那人就是李大人! 而当时,那个女人肚子明显隆起,已是怀有身孕!” 第71章 皇叔查真相 祈明秀言出必践,当真让人在知非堂里隔出了一个单间,无人来时,宝盈可以自由走动,有人来时,她只要进到里面就可以。 不但如此,就是在永和苑里也一并下了行禁令,凡他在时所有人不得出现,如有违者,严刑伺候。此话一出,不但章姬等人被吓退,就是宋敏玉等人也不敢轻易过来。 宝盈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心中无比郁卒。 只是这书房她是一点都不愿意过去,庄子上她又不是没受过被拉着与他作伴的苦。他诸事繁忙,她却无事可干,坐在那都要闷死个人。可是却架不住祁明秀坚持,于是只能期期艾艾的跟着前往。结果待了两天,实在忍不住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王府不比庄子,不停有人过来,她虽然待在里间,可总怕自己露了什么马脚被人觉察。而且,无人来时还好,一有人来,气氛便瞬间变得肃穆,说的也都是国家大事,她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祁明秀劝说不得,只好作罢,只说她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时刻接受检查的样子。 宝盈看着他这番作态,又是感动又是过意不去。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为他做到了这个地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心里只想着,她一定要好好待他,然后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如今她的小腹已经隆起,有时候还能感觉到胎儿再动。她又是好奇又是忐忑,无时无刻不再关注着它。 这一日,宝盈却又提出要回李家。父亲李裕明天生辰,她要回去贺寿。 祁明秀听着,却是微一沉眸,半晌后回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宝盈一听,吓得半天答不上话来。 次日上午,祁明秀当真陪着宝盈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马车内,宝盈还是有些忐忑,“您其实可以不用陪我回来的。”名义上,她还是个侧妃,哪有王爷陪侧妃回家给父亲过寿的,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寿辰。她想着雍王爷一定是不放心她。 祁明秀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前天无影回禀的那些事,他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 李裕今年四十有五,模样周正,性情稳重,年轻时只是普通,不冒尖不出头,置于人群而不被人察,到了中年,经过岁月沉淀,倒又修出了几分深沉内敛又斯文儒雅的气度。及至官至三品大理寺正卿,身着紫色官袍,行走堂上,更是为人注目。 原本只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不曾在意大理寺中还有这样一号人存在,也都纷纷以为他只是凭着雍王的关系才能够被升任。可是当他们想要寻出一些错处时,却发现这位突然出现的大理寺正卿无比的谨慎,不管何总局面,他都能够坦然应对,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他也都能妥善处理。谨慎之外,处处透着处事不惊的从容与随机应变的睿智。 于是所有人当真认同了从文华殿里传出的那句话——李正卿,当真是明珠蒙尘,如今正是尘埃撇去,大放异彩的时候。 如今李裕再想低调,每日的门槛依然还有被踏破的趋势。就是今日得知他寿辰,一大早便已有不少人来拜访。 李裕亲迎着这些络绎不绝熟或不熟的官员,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叹然。如今的风光并不是他想要的,越浓烈,便越惶然。 纵使再能从容应对,却终究只想隐于人后,默默无闻,不为人知。 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将宝盈送入雍王府,只怕就是错的。 门外却又传来家丁心急慌忙的回禀,“老爷,二小姐回来了!雍王爷也来了!” 这话一说,厅堂内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李裕晃了一下神,也是赶紧迎出门去。 其余人也都跟上,心中惊诧不已,谁都没想到今日雍王竟也来了! 宝盈已被迎入后院,却是有些吃惊,祁明秀看着出来迎接的众人,也是眉头微皱。两人都没想到今日这里会有这么多人。 李裕到底摸透了祁明秀的性子,短暂的见礼之后,就将他送往后院。 刘氏房中,宝盈正被一众妇人围着问长问短,她有些惶恐,因为围着她的人越热情,边上刘氏的眼神就越冷,而一边宝铃姐姐的眼神就越怨毒。 如今宝铃姐姐倒是恢复了不少,头发又浓密了起来,气色也红润许多。只是几天前,太子跟二皇子的亲事都订下了,两者之间都没她,她所有的美梦都破碎了。刚才她进来时,她们正在说着给她做媒的事,而所有人的条件都已是远远不如她预期。现在她们又都围着她说话,话语里尽是些她如今怀了身孕将来指不定会成为雍王妃的意思,宝铃姐姐听着,又如何能甘心。 不过或许是经过的事多了,宝盈倒也不那么害怕李宝铃了,她只是依然有些无法面对母亲刘氏的眼神,她再冷,她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然后只是更加心虚。 幸好,有丫鬟很快过来回禀,说王爷在她房中等她。她听着舒了一口气,然后赶紧起身告辞。 她原来的闺房内,祁明秀握着拐杖站在中间,正有些新奇又有些感慨的打量着。 陌生,而又熟悉。 …… 因为雍王到来,不少人送完贺礼就已离去。而其他人吃过午饭后也都纷纷告辞。雍王依然不走,显然是还有事。李大人要作陪,他们又如何能叨扰。为官多年,这点眼力见又岂能没有。 李裕客气了一番也便作罢,只是致歉又说改日再叙。他同样也觉察到了雍王今日前来只怕不单是陪宝盈前来给他祝寿那么简单,刚才他主动说想看一下他的画作,只怕也就是个借口而已。 只是他能有什么事跟自己说呢?送走所有的同僚好友,李裕转过身,笑容落下,眉宇间多了几分凝然。 刚才还是一派随和文雅之人,此时却别样的心事重重。只是转瞬,他又敛神直立,又一副沉稳内敛的样子。 宝盈已回到屋中歇息,而祁明秀也早已在李裕的书房,恭候多时。 …… 正房内,送走一众女眷的刘氏神情疲倦,边上,李宝铃却是痛哭不已。 “娘!您刚才看见雍王爷没有!我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呜呜呜,娘,李宝盈要是做了雍王妃我该怎么办啊!太子订了唐悦做太子妃,二皇子订了余四做了皇子妃,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嫁给什么赵庭生,他们根本配不上我!……” 刚才无意一瞥,看到一个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之人,正想问这是谁,却听到边上有人喊他“雍王爷”,那一刻,她的心都要死了。一直以为雍王爷是个身有残疾凶神恶煞年长之人,谁知道他竟然会长这模样! 虽然拄着拐杖,可他哪像是个残疾人!就那么站着,都能将一众人比下。 李宝铃现在都要悔死了! 他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可是现在都被李宝盈抢了去!她现在不但一人独宠,以后还说不准就要做上王妃的位置!这些都应该是她的!她的! 刘氏听着女儿的话,也是心有悔意。刚才雍王的样子她又如何没有看到,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又怎该让她任性!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你放心吧,你爹现在是三品大员,不会让你随随便便嫁出的,娘一定会好好的给你挑一个的!也会让你爹好好给你挑一个!” “那您现在就跟他去说!他现在一心只有李宝盈,哪还顾得到我!”李宝盈喊道。 “好。娘现在就去!”刘氏说着,当真动了身。她如今只有一个女儿了,又怎能让她输给那个野丫头! …… 书房外,莫青却将刘氏拦住,“夫人请留步,我家王爷正在里面和李大人商谈要事。” 刘氏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一脸肃穆的青年,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余光却扫了一下紧闭的屋门。 雍王今日前来已是奇怪,他能有什么要事要跑到这来与他商谈? 总归不应该是什么朝堂之事吧? …… 书房内,李裕看着房门被莫青带上,眼皮无端一跳。回过头,祁明秀坐在椅中,看着他所作的那幅《山涧独钓》,却依然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是多心了,便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清透的茶水流入润白的瓷杯,香气怡人。 “不过寻常的雨前龙井,还请王爷不要嫌弃。”这茶对他来说已是再好不过,对于雍王来说,只怕是泛泛。 祁明秀没有应答,只是说道:“李大人本是朝堂之人,画中却尽是遁世之意,不知何故?” 说着,抬起双眸看他,目光平静却锐利。 李裕一时不敢触及,慌忙低头避开,又回道:“只是偶尔感到疲惫生出的一时之念,让王爷见笑了。” 祁明秀不置可否,只是一把将手中的画轴扔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屋中格外刺耳。 李裕心又跳了起来,不知祁明秀这是何意,是觉得他言不其实,还是…… 李裕正提着心揣摩着,祁明秀却又已开口,“李大人,本王近日查出了一些事,一些有关宝盈身世的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 李裕一听,心上的弦绷紧,他望着祁明秀,半晌不知开口。 背上却有汗滋了出来。 祁明秀望着他,径自说道:“据我所知,当年那个弃婴是李大人让人从城西吴家庄抱得,可是本王派去的人查实,却被告知十六年前城西吴家庄根本没有弃婴,倒是有一个妇人被安置在一家院中,闭门不出,不为人知……” 说到这里,祁明秀稍作停顿,李裕听着,额上的汗也都出来,手心更是一下攥紧。 无人知道他内心多么恐慌。 他从来没有想到,雍王能将这么久远的事情都差得一清二楚。 祁明秀又继续说道:“而且,听说时有一个人会深夜到访,与那女子会合。而那人的相貌,据说是和李大人你一模一样……” “王爷恕罪!”李裕已经一把跪下,“王爷恕罪!” 祁明秀不再开口,只等着他从实招来。 李裕回道:“宝盈确实并非内子嫡出之女,也并非随处抱养来的弃婴,她是卑职的私生女,还请王爷恕罪!” 却是一句话,承认了全部,说尽了全部。 祁明秀眉头皱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李裕感觉着他的反应,忙又回道:“当时卑职正是年轻气盛时候,一日偶然救得一位落魄妇人,见她美貌便动了色心,她也感激卑职的仗义相救,便以身相许,于是卑职便就与她有了私情。一来二去,她又有了身孕,生下的孩子便是现在的宝盈。” 有始有终,有因有果,倒是再详尽不过。 生怕他不信,李裕又道:“卑职所说尽是实情,不敢隐瞒!” 祁明秀眯了下眼睛,“既是如此,你又为何瞒着所有人?” 李裕回道:“王爷有所不知,内子古板严厉,善妒又不能容人,当年仅有一个丫鬟因为在卑职房中耽误了片刻,她就不由分说将她远远发卖,卑职就岂敢让她知道!所以卑职才会瞒着所有人,只将那妇人送于城外,再抽空看她一看!” “那为何又将宝盈抱回?”祁明秀又问。 “因为……若是宝盈留在她身边,永远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而当时内子又正巧生下个死胎,卑职便动了心思。宝盈早出生了两天,抱回来也不会有人察觉!内子生完孩子就昏死过去,未曾看上一眼,也根本认不出来!” “那之后那妇人呢?为何又不知所踪?”祁明秀又问。 李裕心跳个不停,目光盯着地面也似要将它灼空。声音也似飘浮在了身外,完全不像是自己说的那样。 “当时内子命悬一线,卑职便幡然醒悟,就想与那妇人断了关系。那妇人生来懦弱,见我心意已决,也只好认下。她拿了卑职给她准备的银两便离开了京城,说是要去柳城投靠远房亲戚。卑职一开始还以后她还会忍不住回来找我,或者是看看宝盈,可是一过十几年,她从未来过,只是再无音讯。” “……”祁明秀听着,眼睛眯起。他问李裕,原本是想确认一下宝盈的身份,他知道她无比渴望亲情,自从将弃儿的真相揭开后,她还失落了好一阵,所以他想确认李裕是她生父后再将此事告诉她,让她不会再觉得自己无依无靠无人要。可是现在一切问完,李裕尽数交待,他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时,后窗口却突然传来动静。 啪嗒一声,是石子滚动。 祁明秀听到,头立即转了过去,李裕也是连忙走了过去。而一看,他顷刻怔住。 后窗口,刘氏泪流满面,只一脸愤恨的看着他。 她好奇雍王到底跟李裕有什么要事要谈,便来到了后窗,谁知道她最后竟听到了这些! 古板,善妒,不能容人,贪恋美色,城外藏娇,一个个字,都像一把把刀子一样深深的扎在她的心上。 她望着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男人,心里说不出的恶心与绝望。 “李裕!你对得起我嘛!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最后她再难抑制,只声嘶力竭的吼道。 她原是金枝玉叶,一遭落魄嫁予了他,不嫌弃他出身低寒,不嫌弃他官职微小,可是谁知道到头来,他竟是这么看她! 她辛辛苦苦为了操持家务,为他生养女儿,差点连命都赔上,可是谁知道他却背着她城外藏娇,甚至还生下了女儿! 她一直以为宝盈真的只是个弃儿,谁知道她竟然是他的私生女! “李裕!你这个丧天良的!你对得起我嘛!你对得起我嘛!” “李裕!你这个杀千刀的!” …… 刘氏在书房与李裕撕打谩骂,浑然不顾几十年的涵养,只像是要泄尽心中的悲愤,再与他同归于尽。 于是整个李家上下都乱了起来。 宝盈闻讯,匆匆赶来。而当听到事情的原委时,她一下怔在了当场。 书房内,一片狼藉,父亲李裕任她打骂,母亲刘氏却像是疯了一样。 不知怎么的,她的一颗泪就落了下来。 她不是感激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她只是想着,现在这个样子,她宁愿自己真的只是个爹妈不养的弃儿。 母亲刘氏的温柔慈爱她一直记在心间不敢忘,如今她和她的那个娘,却像是抢走了她所有的一切一样。 第72章 皇叔全答应 转眼三个月过去,宝盈已有七个多月身孕。那天李家发生的事她终于淡忘,只是再不敢回去,是有点无颜面对。 刘氏那天歇斯底里,尽乎疯魔,自那以后也是一病不起。 过钢易折,她强势凌厉,原本就不是个柔顺通透的人。 不过关于李家的事还是压了下来,但是能压多久,却是不知。 其中还多亏了唐悦,宝盈一度落寞,祈明秀无计可施,便又一封邀请函送到了唐家。 唐悦当然高兴不已,得到消息东西都不收拾一下就奔到了雍王府,然后一口气住了十天。要不是她婚期将近不得不回去,她只怕还能再住下去。 祁明秀无比头疼,因为她在,他再不方便踏足西苑,可是又不能将她送走,怕落了过河拆桥的嫌疑。 宝盈现在又开怀起来,每日只担心着肚子里的宝宝,它现在已经很会动了,时不时翻个身踢个腿,好像为出世做着准备一样。 她每次感觉着它的动静,心中总是无比欢喜。不过当她想让雍王爷也摸一下的时候,他却总是以沉默拒绝,并不愿意跟肚子里的孩子过多亲近的样子。 好不容易将他说服了,将他的手拉上去时,肚子里那位刚刚还很活跃的,却又一下不敢动了。 宝盈觉得,一定雍王爷神情严肃,把它吓着了。 祈明秀却丝毫不愿纵容它。 …… 转眼便到十二月,太子即将大婚。 唐府上下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家中唯一的女儿出嫁,嫁的又是太子,他们又岂能不重视。 唐悦正忙着学规矩,苦不堪言,忙里偷闲写信来,也只让宝盈万万一定要过来参加她的婚礼。 宝盈却不能答应,她现在怀了身孕如何能去。 唐悦便有些颓然,又退而求其次,让她一定要提前两天过来,好看看她穿上喜服的样子。 宝盈问过了祁明秀,便当真在十二月十八那日去了唐府。 十二月二十便是唐悦出嫁的日子。 宋敏玉也跟着一道去,唐悦可也是邀请了她,薛燕妮原本也要去的,结果不巧,身上来了葵水。 马车里,宋敏玉有些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唐悦家呢。 …… 唐府已是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振奋。 宝盈对于唐家已是熟人,马车还未停稳,就已有人迎了上来。 只是以往她多是一来就找唐悦,现在却不行,她成了雍王侧妃,身份便不同,现在唐悦又要嫁予太子,她便又生生的和唐夫人成了平辈。 正房内,宝盈与唐夫人平起平坐,难免窘迫。唐夫人却是个开明随和的人,从来只守着场面上的规矩,私底下只是恣意洒脱,所以见她坐立不安,只像以往那样打趣着,浑然不见生分。 她从来喜欢女儿,一百个都不嫌多,奈何她生了三个,只得了一个唐悦。再生也生不出来了,就只能看着别人家的解馋,而在所有的小女孩当真,她就最喜欢宝盈,白软乖顺,小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子坐在小板凳上吃糖的样子,简直要把她的心都化了。 当时她还一度想将她订做自己的儿媳妇,只是长子年长,次子顽劣,谁都不是良配。结果一转眼的功夫,她去了一趟江南回来,她就成了雍王侧妃了。 唉,实在是再可惜不过。 唐悦得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人未至,声音先到,“宝盈!你来了吗?” 等到屋中见到坐着的两人,更是欢喜不迭,又说了几句,便迫不及待拉着她们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知道宋敏玉还没来过,不忘给她介绍园中景色。 三个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结果一不小心却撞到了一个人。 行至一处角门口,宋敏玉走在边上,正侧着身说话,结果一个人走了出来,便与她撞了满怀。 宋敏玉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刚要发作,待看清那人是谁时,一腔话却咽了下去。 唐悦已经开口:“二哥!你怎么还是那么莽撞啊!” 那人正是唐家二公子唐远。 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锦衫飘逸,眉目飞扬,一看就是个自由不羁的性子。听到自家妹妹这么说,也只是眉一挑,“你还好意思说我!” 转而却又朝着宝盈道:“宝盈妹妹,你来啦。” 看向宋敏玉,却是微微一怔,“这是宋家那个小丫头吧?” 宋敏玉转头没跟他说话,宝盈却是有些好奇,倒没想着他们两个还认识。 唐远很快就告辞,他还跟人有约,只是有时还不忘说道:“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啊!” 宝盈以往在唐家吃到的那些小吃,十有八九都是他带回来的。虽是贪玩,却终究疼着自己的妹妹。 宝盈走了一会儿,却发现宋敏玉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不说话了?”她问道。之前宋敏玉还兴致勃勃的,现在却突然一声不吭了。 唐悦却是笑着回道:“看到我二哥了呗,你不知道宋敏玉原来一直喜欢我二哥的嘛!” “谁喜欢啦!”宋敏玉恼羞成怒,瞪大眼睛说道。 唐悦却浑然不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然你告诉我那时候你平白无故就跑来说要和我交朋友是为什么?你一开始不也同样不喜欢我的么?还不是因为那天看到我二哥你就春心萌动了,哈哈哈。” 宋敏玉要追着她打,唐悦却已经笑着跑开了。 这还是三年前的事,一次唐悦跟着两位哥哥游湖,正巧遇上了同样出来踏青的宋敏玉及他的哥哥,本就有些交情,于是便合在了一块玩耍。宋敏玉原本不喜欢宝盈,也就不喜欢与她总在一起的唐悦,可那天她却破天荒的凑上来,主动示好。唐悦感到奇怪,便仔细留意,结果发现她的眼神一直瞟向不远处她的二哥身上。 当时还未在意,可是后来有一次自家二哥回来手里却多了条帕子,说是今天出去玩时遇到了宋家那小丫头,她不慎将它掉在了面前,她又一溜烟跑没影了,他没辙,就想让她替他还给她去。 他没仔细看那帕子,唐悦却瞧清了,绣着满园春色,底下一行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她一下就猜出了宋敏玉的心思,却没有跟自家二哥说明,只是拣着一个机会将帕子扔回了宋敏玉的怀里,说我二哥让我还给你。 这是替他拒绝了的意思。 当时她可不忿她一直欺负宝盈,又怎么能够答应让她做自己的嫂子。 等到唐悦把事情的原委说清,宝盈目瞪口呆,宋敏玉却依然抵死不认,“什么帕子不帕子的,那是我看着喜欢从我表姐那要回来的,我不小心掉了而已!我还奇怪怎么跑你那去了!” 唐悦不听,只是笑嘻嘻的说道:“原来我可讨厌你,娇蛮任性,一点都不愿意你做我嫂子,不过现在你变好啦,还跟宝盈玩到了一块,我二哥一直没成亲,你要不是嫁给了雍王爷,我倒也不介意你做我嫂子了!” 然而此时再不介意,却也已经没用,一句嫁给了雍王爷便已堵死了全部的可能。 之后的时间里,唐悦依然热情的招呼着,宝盈和宋敏玉都回应着,可是却又都暗怀心思。 回去的马车上,一时有些寂静。 宋敏玉的眼眸原本是灵动的,现在却无端多了些沉静。 她虽然装作不在意,可是唐悦的那些话,终究还是影响了她的心。 她的心上一直有个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出现,然后一直存在了很多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可是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站在船头,在明媚春光下对她灿烂一笑的样子。他是唐远,唐家二公子,自那一刻起,这个名字她便一直铭记于心。 为了有更多机会看到他,她开始向唐悦示好,无果之后,又一直向自家哥哥打听他们行踪,一旦知道唐家二哥也在,她便想尽办法也要跟去。 那两年,她魂不守舍,所有的功课都做不好。 而知道他比她年长三岁,随时都有可能跟人定下亲事的时候,她又绣了一条手帕,将所有的心事放在上面,然后再状似无意的丢在他的脚下。 她要让他知道,她喜欢他。 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直截了当的拒绝,当唐悦将那条帕子扔回她手中,并说我二哥不要时,她再想忍着,可转过头眼眶还是红了。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放下矜持去表白,结果却被无情拒绝了。 回到家后她哭了很久,可是哭完了又只当作没事人一样。 而接着,便又听说唐家去了江南;再接着,便又听说雍王要纳妾——她也在其中,位置尚在李宝盈之下。 有些不甘,却也有些无所谓。心心念念想嫁的人不要她,那嫁给谁都一样。至于被李宝盈压了一头,想办法再踩下就是了。 怎么过不是过呢。 可是谁知道,时过境迁,得出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她以为的他的拒绝只是唐悦一人为知,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一直以来的心思。 而他也还记得她吧,宋家那个小丫头,说起来他们见着也不过几次,他却还能认出她。 可是就算记得又能怎样呢,就算他现在又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又能怎样呢,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宋敏玉眼眸一瞬,不想再想起,可是再抬起时,却不禁又有些后悔。 如果当时没有嫁入雍王府,现在说不准一切也会不一样吧。 “宋敏玉。”正想着,宝盈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转过头,怔忡间带着茫然。 宝盈看着她,目光有些犹疑,却又有些坚定,她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宋敏玉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打算?” 宝盈回道:“就是,如果雍王爷真的不再踏足别的地方,你该怎么办?” 宋敏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被问住,很快却又回道:“不来就不来呗,不是已经说了么,我们几个人一起吃吃东西玩玩牌就好啦!” 宝盈听着,目光闪烁,半晌后又问道:“那你有想过离开雍王府吗?” 宋敏玉睁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样子,“宝盈你瞎说什么呢?离开雍王府,怎么离开?” 宝盈忙又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可能离开雍王府,你愿意吗?离开了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 “……”宋敏玉望着她,说不出话来了。 宝盈又道:“其实你还是喜欢唐二哥的吧?” “瞎说!”宋敏玉又是下意识的反驳。 随即却又不耐烦的说道:“就算喜欢又怎么样,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了。还有,你以为离开雍王府是那么简单的事吗?我们可是王爷的人,就算王爷没有找过我们,我们也依然是!离开?想都不要想!” 说着,目光却又黯淡起来。准备好了在雍王府一辈子这么过着,可只要一细想,还是会有些恐慌。 未来,那么长。 宝盈看着她,将她一瞬的失落统统收入眼底。 …… 当天晚上,祁明秀来到永和苑时,宝盈正坐在桌前绣着一个小肚兜。 “让她们去做就好了,你又何苦累着。”祁明秀走到她跟前说道。 宝盈却道:“总归是不一样的嘛。我也不会做什么,就只能给它做个最简单的啦。您看,这个葫芦像吧?” 说简单,还真是简单,就半个巴掌大的一个葫芦,连片叶子都没有。祁明秀忍俊不禁,却也还是应道:“好看。” 再简单,却也是栩栩如生。她做一件事情,总是会很认真,很尽心。 宝盈听到夸赞,仰头笑了,早已养白回来的脸上满是明亮的光芒。 祁明秀便又忍不住将她抱在了腿上。 宝盈咬着他的耳朵说道:“雍王爷,今晚要我伺候您吗?” 祁明秀听着,抱着她腰的手一下就紧了。 忍了许久,终于又来了一次。虽不曾尽兴,却也满足。如今宝盈已是愈发的明艳动人,一颦一笑,虽是无意,却都让他情难自禁。祁明秀简直不敢想再过一两年,她又会是何种模样。 宝盈匀好气息之后,却又靠在他的怀里问道:“雍王爷,您当真不再去别的院子吗?” 祁明秀听到这个问题只是好笑,最艰难的几个月他都忍过来了,她现在还问这个? 宝盈却只是问道:“那您准备将西苑这么多人就这么放着吗?” 祁明秀听出了些什么,转过头看着她。 宝盈握着他的手道:“我今天和宋敏玉一起去了唐悦家,心里便有些感触。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现在有了您,唐悦也很快就有了太子,可是宋敏玉却什么都没有。她是您的王姬,可是您不会去找她,她就只能孤零零的在院子里过着,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她还小呢,跟我一般大,我不敢想她一辈子就这样过着会怎么样……”说着,她又有些哀叹。 她一早就有些不忍,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现在,她总该做些什么了。 祁明秀半晌没有言语。 宝盈便又说道:“不单是宋敏玉,就是其他人也一样,她们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原本可以有更多更丰富的生活,现在却只能被关在这里,像是坐牢一样。我这么说,您也别生气,这里锦衣玉食,一切都很好,可是除开这,她们什么都不会有,没有您,没有孩子,没有盼头,只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我想想,都很过意不去……” 如果她也什么都没有也便罢了,可是她偏偏却什么都有。 在这一刻,她真的不介意他去一去别的院子。 祁明秀听她说完,终于开了口,“那就把她们全都打发走好了。”反正他一早就觉得她们碍眼了。 宝盈听到这个回答,却是豁然抬头。她确实是想着让他放人的,可却并不是全部。 祁明秀只觉已经解决完了所有的问题,又不再说话。 宝盈只好又道:“您是要把她们送回家吗?可是您就这么把人送回家了,她们该怎么办啊?” 顶着雍王弃妇的名声,她们该怎么做人?怎么重新生活?出嫁女再归,只怕家里人都会有闲话……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 祁明秀皱起眉,这些东西都不是他会想的,也不是他会在乎的。 可是宝盈的神情却忧愁到了极点。 祁明秀便又放柔了声音,“那你想怎么做?” 宝盈看了他一眼,小心回道:“您愿意放人,我很感激,可是现在也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测,她们究竟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呢。所以我想,应该先问问她们的意见,想离开的,就离开,不想离开的,就让她们继续待在这里,毕竟被送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然后,就算送出去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送回家,我想着,总得顾全一下她们的名声,所以雍王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祁明秀的眉头又皱紧了。 宝盈有些胆怯,却还是鼓足勇气说道:“她们送出去了,还是要继续生活的,如果顶着雍王弃妇的名声,别说是再嫁了,就是过日子只怕都艰难。所以我想,如果有人愿意离开,您能不能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比如您的义妹啊什么……当然了,您也不用做什么,只要一个名目就行了,对您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您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可是对她们就不同了,她们不再是雍王爷不要的人,而变成了另一种特殊的身份,她们就不会再被人轻视,不会再遭受太多的闲言碎语,以后不但是过日子能抬起头了,就是再嫁也容易寻到好姻缘……当然了,您如果能答应再给她们每人置办一处房产就更好了,这样她们若是在娘家过不下去,至少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置办房产的钱也不用您出,我愿意承担的,您给了我一个庄子,还给了我那么多宝贝,我想足够我买下几个院落了! 好了雍王爷我全部说完了,您要是觉得我逾矩了您就罚我吧!” 宝盈一口气说完,将头埋在枕头里,等着被训。 祁明秀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这么做,不怕以后落下个不能容人的妒妇名声?” 宝盈抬起头,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很快就道:“我不介意的!”如果能给想要离开的人一个可以重新再来的机会,她不介意背上这些骂名。 祁明秀听到这个回答,却是笑了,“既然你都不在意了,我又怎能不答应。西苑的事,你想怎么解决就这么解决吧。” 能清多少清多少,剩下的,再由他来一并清理。 宝盈听着,已是欢呼起来,“雍王爷您实在太好了!” …… 宝盈抱着祁明秀欢呼不已,此时的皇宫之内,燕帝也是满心欢喜。 后天便是玉乾成亲了,过了年,便又轮到玉坤,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不点都已长成人。 燕帝捋着薄须,满眼笑意。 边上,内侍搬着东西跑来跑去。虽然礼部已经备足了贺礼,但他作为父亲的私下底又怎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这几日他的库房可是搬空了不少,可他却依然觉得不够。 想着再添点什么,便也跟着进入库房。里面内侍在忙碌着,搬东西的搬东西,收拾的收拾,忙而不乱。 燕帝转了一圈,却将视线落在了一个箱子上。箱子放在角落里,有些陈旧。 “这是什么?”他踢了一脚问道。 内侍躬身回道:“回皇上,这是先帝在世时搜集的一些东西。” 燕帝依稀有些印象,却又记不太清楚,便吩咐道:“打开。” 内侍取了钥匙打开,里面却是一卷卷画轴以及一些古籍。 燕帝取出一本古籍看了看,无甚兴趣,便又拿出了一个画轴。打开,却是前朝画手米之青的一幅山水画。扫了一眼,又收好扔在里面。 信手再取了一个,解开带子,卷轴滑落,漫不经心的看去,却是一幅人物画。 只是当他看清画像之人的面容时,他的眼神一下又凝聚起来。 倒没想到父皇竟然收了这样一个人的画。 看了半晌,又要将它收起。只是画已卷至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一下将它拉开。 再三确认画中之人的面容后,他一下又怔住。 第73章 皇叔知真相 第二天,宝盈便去了芳翠苑,薛燕妮和容嘉正巧也在。 宝盈说道:“宋敏玉,如果你想出去,现在随时都可以啦。你也不用担心离开王府会怎么样,王爷已经答应将你认作义妹,你出府以后就会以王爷义妹的身份重新开始。这里的东西你可以全部带走,王爷还会另外给你一间宅子。如果你回到自己家中住着不方便,大可以搬到里面去。 出府以后你也就是婚嫁自由了,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或许家中给你安排了合适的对象,大可以风风光光的再嫁出去,到时候王爷甚至还会以义兄的身份给你置办一份嫁妆。 宋敏玉,以后你真的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了。” 不用担心名声受累,不用担心寄人篱下,不用担心衣食无着,一切都得到了最妥善的解决。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难免会遭受一些非议,可是渡过了,就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无人可以保证开始以后是好是坏,可是总归有了一个再选择的机会。 宋敏玉听呆了,薛燕妮和容嘉也听呆了。 宝盈便对着她们又道:“不但是宋敏玉,就是你们也是一样的。你们只要想离开,等安排好了都可以离开。所有的保障也一样不会少。” “宝盈……”薛燕妮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怔怔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们进了雍王府的门,就没想过还能出去。 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去。 而这一切是谁替她们争取到的,还用疑问吗? “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很大,不但关系着你们的将来,也关系着你们身后各自的家族,所以你们不忙做下决定,等问过了家中的长辈也不迟。”宝盈最后又道。 “……”三人都有些沉默。 “我会离开的!”半晌后,宋敏玉最先开口,“待在这里我快要闷死了,还不如出去呢。” 离开王府,一切犹未可知,可是不离开,就是一辈子关在这里。 而就算她一辈子不再嫁,只住在王府安排好的宅子里,可是又能比现在差到哪去,至少她还能自由点,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更何况,作为王爷的女人,她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可是脱去了这个身份,哪怕不会有结果,她也依然可以肆无忌惮的喜欢着。 哪怕只是在心底。 “宝盈,你让王爷给我安排好了,我是一定会离开的。至于我爹娘那边,我也会说服他们的!”宋敏玉说着,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薛燕妮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也跟着说道:“我也想离开的,虽然现在在这里有你们了,可是我还是好想我爹我娘。我娘也想我的,上次回去都抱着我哭了,我回去了正好可以再陪着他们。至于再嫁人什么的,我现在也不敢想,我总觉得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顿了顿,又道:“就是不再嫁人了其实也挺好的,宝盈你让王爷把我们的宅子安排的近一些,到时候我们要是真的没有嫁出去,住到那里去的话,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走动着,可以一起做个伴……”一起吃饭一起打牌一起出去玩耍,想想也挺开心的! “嗯。”宝盈点头应下。 想着到时候的场景,三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而有一个人却始终没有说话。 “容嘉,你是怎么想的呢?”薛燕妮想到她,便又转头问道。 “嗯?”容嘉抬头,眼神闪过茫然,而当意识到她在问什么的时候,她轻轻一笑,却又带着些惭愧,“我当然也是想离开的,可是我得先回去问过我爹娘。” 不是每一个父母都能接受女儿从王府离开的,三人都理解,所以看着容嘉的眼神也只是怜惜。 “不管你离不离开,反正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玩的!”最后,宝盈又这么说道。 玩了一阵,四人又都散去。 宝盈等着祈明秀回来向他汇报,宋敏玉和薛燕妮等着回去,心中也都开始筹备着离开王府的事宜。 梨花苑里,容嘉站在窗前,神色却异于往常。 娘亲的话又浮响在耳边——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一声声,仿如魔咒。 她低下头,原来的温顺柔和,只变成一片寂静沉黯。 目光沉重,仿佛心上压着万座山。 …… 皇宫内,虽然明天就是太子成婚之日,燕帝却依然繁忙。文华殿内,文书堆成山,好不容易解决完,他长舒了一口气。 祁明秀替他将漠北的脉络疏通了,便要起身告辞,天色已不早,又误了家中的晚膳。 天冷下来了,坐着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锅子,实在是一种享受。盛在食盒里的东西已经激不起他多大的兴趣了。 “七弟且慢。”然而燕帝却喊住了他。 祁明秀回头,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燕帝一笑,“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旁拿出一个画轴。 祁明秀解开系带,燕帝却又说道:“上次朕不是跟你说我总觉得你那小王妃面熟么,现在朕终于知道到底怎么面熟了。” 祁明秀听着,眉头一皱,手已经将画卷展开,一看,却是个人物画像。 画中之人四十来岁,天庭饱满,五官明净,笑呵呵的坐于园中,一派长乐无忧的样子。身上却穿着一袭龙纹常服。 “你知道他是谁么?前朝末帝朱见照!” 祁明秀的手突然就一抖。 燕帝兀自笑道:“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很像?这画像是朕从父王那个旧箱子里翻出来的,当时看到吓了一跳。朕就觉着你家那小王妃面熟,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像他!” 祁明秀扫了一眼,却只将画卷收起扔到一边,“不过相像而已,大周朱氏都已经死绝了。” “谁说不是呢。”燕帝将它拿过,却又上下看着,“不过朕对这周末帝可是记忆犹新,当年朕跟着父皇都已经杀进皇宫了,他却依然慷慨从容。你当时还小,没能见着那场面。父皇后来也跟朕说过,周末帝看似昏庸,实则有大才,不过是太后专权将他架空了所有。也幸好是他后来夺权的晚,要是再给他五年十年,咱们大燕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将他打下,所以啊,他死时虽然从容,只怕心中也有不甘吧。” “气数已尽,再给十年也是枉然。”祁明秀却依然冷冷道。 “呵,当年朕也是给父皇这么说的。”燕帝笑了一声,又道,“不过没想到父皇会收着这样的画,估计也是看着米之青所作的缘故。父皇当年可是极为仰慕米之青啊……” 看了半晌,终究又将画卷收起,“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你那小王妃只怕要等急了。” 祁明秀没有废话,只是起身告辞。 …… 刚走出殿门外,他的面容却一下沉了下来。 周末帝的画像在眼前浮现,那纯澈灵活的神情,那端正明净的五官,当真与宝盈一模一样。 真的只是偶然的相像吗?别人可以这么以为,他却不能。皇兄不知究竟,可是他却知道宝盈的身世大有问题。 李裕那天说的话又在耳边浮响,他一直觉得有问题,却始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可是现在他却终于知道了症结所在。 那天,李裕看似坦白,将所有的问题说尽,可事实上,他一直再模糊着一个问题。他一直强调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对于宝盈生母的问题,他却始终避开着。 避得很小心,避得很谨慎,就像那天他所有的交代一样,严丝合缝,不见纰漏。那种感觉,就像是所有的答案所有的应对早已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一样。 他抹黑了自己,也抹黑了自己的妻子,可是从头至尾,他就没有多说过那位妇人一句。如果时隔多年他心中依然想要袒护她,当初又怎么会轻易割舍;可是如果她并没有这么好,面对他的质疑逼问,他又为何闭口不提她的一句不是? 他这般遮掩,又是为什么?! 那个妇人,又到底是谁? 夜色里,祁明秀拄着拐杖疾行,脑中却又想起十七年前宫中发生的一件事。 十七年前,父皇尚在位。可是有一天夜里,他却突然在寝宫之中遇刺。那天夜里他正在安睡,突然察觉床边有人,一睁开眼,一把匕首就已插入自己的心脏。他奋起反抗,拿起枕下备着的匕首也就朝那人挥去,可是没来及将刺客杀死,他就已经倒下不起。 那天夜里死了很多人,刺客在整个寝宫之中点了有毒的迷烟,一众宫人全部七窍流血而死。而在刺杀得手之后,那刺客更是放了一把火然后再趁乱逃出。 最后父皇因为心脏偏了半寸,被太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因毒烟因大火而死的宫人,足达二十余个。 后来得出的结论,是刺客一直潜藏在宫中,并且很有可能就藏在父皇身边。可是当时排查之后却根本没有发现少了谁,想要从死去的宫人身上找出蛛丝马迹,那些尸体却全部都烧得面目全非无可辨认。 所以这是一次早有预谋并且谋划了多年的刺杀,从毒烟,到大火,到早已备好的替身,无不是精心布局。而能靠近父皇身边的人,也都是在宫中待了好几年的值得信任的人。 之后,父皇也进行了大搜捕,可是全城戒严了三个月,却始终一无所获。 没有找到那个刺客,也根本不知道那个刺客究竟是谁,于是这一桩刺杀便成了无头之案。父皇也只依稀辨认得那是一个女人,其他的,一无所知。 而父皇虽然被太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那一刀终究伤着了根本,刺客迟迟未被捉住,也终究成了他的心病,等到八年后,他终究还是驾崩而去。 那场大火,是他们祁氏的噩梦;那个自此以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刺客,也一度成为悬在他们项上的那把刀。他们为了那一夜的刺杀不知分析过多少回,而所有的结果,都是为那位刺客的手段而震惊。 潜伏多年,一击必杀;心思缜密,丧心病狂。 当时其实还是有很多的疑点,可是王朝新建立,一切都刚刚开始,有疏忽,有遗漏,于是错抓了无数人后,所有的疑点最终也都湮灭。 而他记得,当时一个最大的疑点就是,当时那个刺客已经受了伤,她又怎能安然的逃出宫,又怎么能逃过长达三个月的全城大搜捕。 李裕的履历又呈现在眼前。 十七年前,李裕本是护卫府的一名小小录事。护卫府,掌管宫禁宿卫! 手中的拐杖被握紧,祁明秀深吸一口气,冷风灌入,直凉心间。 朱氏一门尽数死绝,曾经却也有人问过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当时一度有传言,朱见照不单只有五位公主,还有另外一个养在宫外。可是当时他们搜查很久,根本没有找到那位六公主的下落,只被证实六公主之说只是子虚乌有。 可是现在看来,那位六公主不但存在,而且一直活得好好的。她甚至还一度活在他们身边! 她为什么能离开皇宫解释的通了;为什么能避开搜捕也解释的通了;李裕为什么要将一个女人藏得不为人知也解释的通了;为什么时隔多年依然要这么袒护她解释的通了…… 到最后,宝盈为什么会像前朝末帝朱见照,也解释的通了。 马车内,祁明秀心摒着,半天都没能将一口气呼出来。 …… 永和苑里,宝盈看着祁明秀回来,兴奋的扑上来,“雍王爷,我已经跟宋敏玉她们说过了,宋敏玉说她愿意离开的。现在等她回家问一下,到时候宋家伯父伯母要是答应了,我们就可以给她安排了!诶,雍王爷您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没事。”祁明秀望着那张跟画上之人出奇相似的脸,好半晌后,才终于说出了一句。 …… 京城外,几辆马车却在连夜赶路着。 中间一辆车内,一个少年问道:“娘,燕国的皇城什么时候到啊?” 边上坐着一位妇人,她目视前方,淡淡回道:“快了。很快了。” 车外寒风呼啸,她的神容却异常的沉静。 第74章 皇叔心事重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 雍王府里,宋敏玉和薛燕妮即将出府的消息也渐渐传来。 宋薛两家一开始自然是有疑议的,出嫁女被送回,终归不是好事。可是旁敲侧击询问了下雍王,也都答应了下来。 雍王应证了女儿带回的所有的话,权衡利弊,他们又岂敢不从。到底是宝贝女儿,原本嫁入王府做姬妾已是觉得委屈,又岂能让她当真一辈子无依无靠的守在王府里。 更何况,王府处置的也委实地道,虽是被送出府去,可都有了一层义妹的身份作为保障。她们从来无宠差不多已是人尽皆知,进入王府这么久,也权当是做客了。至于以后,一开始自然会有闲言,时间长了,大家总会淡忘,到时候再找门亲事嫁出去便是。她们也都年轻,不在乎这一年两年。门楣自然不会再高,可是两厢对比孰优孰劣,也实在难说。 而且,到时候自家女儿的婚事,王府那边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管吧。既然现在都能已做得这么漂亮,之后又怎会弃之不顾?而由他们出手,对方的条件只怕也不会太差。 最主要的还是一点,王府这么多人早晚都要清出来的,一个人或许还会置于风口浪尖,这么多人,所受到的影响也终究有限。 …… 容嘉也跟着回去询问了一声,容家的态度却是要暂且观望。宋家有魄力,薛家疼女儿,容家官小身微,只能见机行事。 其他各院听到风声,反应也是各异,有惊讶的,有觉得荒唐的,却也有蠢蠢欲动的,永和苑那边可透出话来了,王爷说了,愿意出去的,都是一样的。可是蠢蠢欲动者现在也只能观望,宋敏玉和薛燕妮还没出府,她们可要看着她们的情况再作具体打算。 也有不少人是还留有遐想的,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大关,万一永和苑那位闯不过了呢。或者,等她生完孩子,王爷就腻了呢?出府条件虽然好,可终究成了弃妇,她们心高气傲,又怎能甘愿。 …… 留香苑里,陈雅君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站立不稳,整个人坐倒在了椅子里。 脸色惨白,人色全无。 上次香松墨锭一事后,她就一直待在留香苑,不敢再轻举妄动。她等着时间过去,等着这件事的影响渐渐消弭,她一日没有被废,就一日还有回旋的余地。上次是她冒失了,这一次,她愿意付诸足够的耐心去等。 可是谁知道一过四个月,她等来的竟是王爷准许后院女子出府的消息! 她们可以离开这里,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是对她来说根本却是不可能的事! 她们所有人都可以离开,唯独她却不能! 王爷可曾在她的留香苑留宿过啊! 陈雅君想着那夜发生的事,全身力气都似被抽空,那夜她千方百计求他留下,谁知道现在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可是谁又能知道,谁又能相信! 所有人都只知道,她是王爷除了李宝盈,唯一一个宠幸过的人。 陈雅君不禁后悔起来,如果当初她没有强留,她现在有的是选择的余地。而如今,她的前路全部阻尽。 她不敢想,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跟李宝盈又会怎样。到时候李宝盈就是整个雍王府的主人,而她陈雅君,只能待在这西苑,孤独终老,仿佛待在坟墓里! 王爷既然已经下令遣散众人,他又怎会再来看她一眼。 心底涌出无限的恐慌,而在感觉到自己的失控后,她紧握扶手,又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不会一直这么不开眼的! 她不会一直被这么抛弃的! …… 宝盈得到确认的回复,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跟祁明秀汇报。她兴致勃勃,然而祁明秀却只是反应淡淡,甚至话都没说上两句。 宝盈便有些奇怪,她总觉得这两天雍王爷出奇的沉默,不是原来的那种沉默,倒像是心事重重的那种沉默。可是当她小心询问时,得到的回复却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他有些累。 宝盈有些怀疑,祁明秀却又拿出几张房契给了她,说是在京城中的几间宅子,可以用来安置她们。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些功夫,谁知道他早已替她准备好了,宝盈高兴万分,便又将刚才的那些思虑扔到了一边。 更何况,雍王爷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呢。 也许他真的是太忙了,太子成婚,又将近年关,他忙一些也是正常的。 …… 而在太子成婚后五日,几辆马车就驶出了雍王府。 宋敏玉第一个搬走了。没有搬回宋家,而是搬回了宝盈给她安排的那间宅子里。 宋家倒是让她搬回家的,但她拒绝了。宋家人多关系杂,她住在外面,再以客人的身份回家,这样让大家都能自在些。 …… 那间宅子就在钟粹街附近,地理位置端得是得天独厚,离王府和宋家都不远,去哪都方便。 因为宋敏玉是第一个,宝盈格外小心,还亲自送她过去。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刚一出门,就莫名觉得心神不宁。 抬头望望,一切都正常,便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自从有了宝宝,她就变得特别敏感。 马车上,将一切又抛开,她又只对着宋敏玉说道:“以后你要无聊,也可以常回王府来找我们玩。到时候我们再叫上唐悦就好啦。” 想到什么,又说:“唐悦也写信过来啦,说她会唐二哥说的。她想着要撮合你们呢。” 宋敏玉听着却是一笑,不置可否。 撮合?谈何容易。唐家不是一般人家,如今也已是皇亲国戚,她一个再嫁女,又如何能进去。 侧房妾室?她再不愿意。 她也早就没想过与唐家二哥再有什么结果,离开王府只为一个念想,也不是为了他。 …… 两刻钟功夫,宅子就到了。是个三进的院子,宽大整齐,应有尽有。虽然是冬天,却丝毫不见萧瑟。就是丫鬟婆子也早已备好,不但冬梅冬雪在,就是她原来的两个陪嫁丫鬟也一并送了过来——宝盈早已将冬梅冬雪的卖身契要了过来。 “主子。”“小姐。”几人迎上来,分外欢喜。 宋敏玉也很惊喜,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刚才离开时,冬梅冬雪还装着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呢。 “你们两个坏东西!”她一人捏了一下她们的脸,转头又看向从小伴着自己的丫鬟,“你们两个怎么样,在庄子上有没有受苦?” 那俩丫鬟自是摇头,“没有吃苦,就是担心小姐过得好不好。” 这话一说,几人眼圈都红了。 宝盈看着有些感怀。她将这两个丫鬟要回来,是想宋敏玉有人陪着不会孤单;又将冬梅冬雪送过来,是想着以后她终究会遇到些许困难,有她两个人保驾护航,只怕也能顺遂一些。更何况,冬梅冬雪也是自愿过来的。 她也看得出宋敏玉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她也衷心希望,终有一天,她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下人们开始收拾起来,走来走去,分外忙碌。宋敏玉指挥着,一副当家人的样子。宝盈站在边上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侧房屋檐上,突然就冒出了个头。 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锦衣,面容略显稚嫩,眉宇间却透着一丝少年老成。此时他伏在檐上,抿着唇,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廊下的宝盈看。 宝盈正将手中的各种契约交于宋敏玉,突然觉察到什么,便又抬头望去。可是只觉一道黑影晃过,对面的屋檐上却是空无一物。 是眼花了吗?为什么觉得有个人在盯着她? “主子,您怎么了?”迎春察觉到了,扶紧她问道。 宝盈摇摇头,“我没事。” 又站了一会儿,宝盈便又告辞,可是走到门口,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好像还是觉得有人盯着,好像又是因为其他。四处望望,依然一切正常。 摇摇脑袋,不去多想。走出门,马车早已经候着了。 突然觉察到什么,她又猛地一抬头,可见到的,只是一棵大树上,仿佛被风吹过,枝桠不停摇动着。 “主子,上车吧。”迎春又说到。外面风有些大。 “嗯。”宝盈点点头,被搀着走了上去。 可是她还没坐稳,前头的马儿好像是受惊了一样,突然嘶鸣一声,然后就撒开蹄子自己跑了起来。 车夫一个不察,缰绳从手中脱落,见到马跟疯了一样跑开,李主子还在里面时,吓得面如土色,撒腿就要追上。 “主子!主子!”迎春迎夏也是惊得魂飞魄散,不停喊着,人也追了上去。 “宝盈!”宋敏玉急得不行。 “快拦下!快拦下!”其余人也都是混乱的不成样子。 马车内,宝盈小脸惨白,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栏杆,丝毫不敢松手,嘴里还不停喊着,“停下!停下!” 可是马儿根本就是不受控制了,只不停奔着,越跑越快,眼看着就要冲向街道。 宝盈简直不敢想它要是撞到什么东西该怎么办! “快停下!”她只能声嘶力竭的喊着,心中的无比恐慌。 “坐稳了!”而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从边上响起。 宝盈仿佛听到天籁,循声而去,却不见人。再回头,却见一个少年从马的左侧冒出,他死死拉着缰绳,跟着马儿一道奔跑,然后突然一使力,整个人翻了上去。 背上坐着一个人,马儿正疯癫着,岂能被他制服,它开始跳跃着挣扎起来,只想将他甩下。它胡乱动着,拉着的车也就开始跟着乱动起来,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颠簸的不行。宝盈坐在里面,心都要跳出来。 可是那少年只是死死的拉着缰绳又抱住马头,不让它将他甩下。他原是少年单薄的身体,现在却像是拥有了无穷的力气。而在他的一番坚持下,那马终究被制服,停了下来。 眼前,便是巷子口,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尽是货摊人流。 宝盈看着马停稳,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十二月的寒冬,背上却浸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已经跳下马车,又伸出手要将她扶下。马虽然被制服了,可谁知道他会不会还会发疯。 宝盈惊魂未定,只跟着照做。可到底惊吓过度,腿都打颤。下来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少年赶紧扶住她,又道:“姐姐你小心了!” 姐姐?宝盈听到这声称呼感到惊讶,一抬头,少年的目光却已避开。 车夫和迎春几人已经赶了上来。少年松开手,又站到了一边。 迎春已经激动的眼泪流下来,“主子你有没有事!有没有磕着碰着了!” 宝盈赶紧转头,“我没事。” 迎春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淌,“奴婢真的要吓死了!” 说着又转向那位少年,“多谢这位少侠相救!不知少侠如何称呼!”这等救命之恩,她们雍王府自然要竭力回报! 少年却只是摇摇头,然后又看了宝盈一眼。 宝盈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再想起刚才那声姐姐,心里更是涌出了些悸然。 而且,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亲切? 不过——他身上穿着的是黑衣?想起刚才眼前晃过的黑影,宝盈的心上就又是一跳。 他一直在跟踪她? 她看向少年,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少年迎着她的目光,却只是低下了头。 这时,车夫却又说起话来,“这马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发疯了?” 少年听着,又抬起了头,扫了一眼马,很快却又回过头来看向宝盈,“刚才有个人靠近了马车,我以为是你们的人,就没有在意。”声音里竟有些自责。 车夫闻言,又开始检查起马身,一看,马的臀部竟然扎着一枚细针。 宝盈脸色变了,这是有人蓄意谋害! “你小心了,我先走了。”少年抿了下唇,却又道。 “哎!”宝盈想要阻拦,可是少年望了她一眼,早已转身离开。 走到街上,钻入人群,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宝盈望着他早已看不见的背影,一颗心悬了起来。 她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奇怪。 迎夏这时上前说道:“主子,您有没有发现这位少侠说话的口音有些怪啊,好像不是咱们大燕国的人。” 宝盈转过头,眼睛睁大。 不是燕国的人? 可是如果不是燕国的人,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 回到王府,车夫就当即向祁明秀汇报了此事。虽然严惩难免,可若是隐瞒不报,那就是死路一条。 祁明秀听说有人欲图谋害,也顾不得手中的公务了,只拄着拐杖走到永和苑。 莫青也早已被派去请太医。 诊察一番,宝盈虽然受了些惊吓,可腹中胎儿一切安好。祁明秀闻言,半颗心放下。随即便又开始仔细询问今天发生的事。 迎春也是如实回答。宝盈在边上听着,几度想说却又忍住。 少年跟踪他,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事,可是她下意识的就想隐瞒。因为他并无恶意,他为了救她,手上甚至被缰绳拉得鲜血淋漓可也只是藏在袖子里。 她想着,他一定会再出现的,到时候问清了缘由再告诉雍王爷也不迟。 于是最后祁明秀得知的情况就只是马车被动了手脚,结果危急时刻,一个少年出手救了她。少年并非燕国人士,救人之后也转身离去,不知姓名。 太子大婚,各处使团纷纷到来,京中有异邦人士也并非罕事,更何况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处的商人。而那条街又是京城第一热闹的钟粹街,他们出现在那也并不奇怪。 一切都合乎情理,祁明秀却仍然不放松,他依然命莫青查出这少年的下落,哪怕搜遍全京城。 再合乎情理,也终究是太巧合,他要证明这件事情真的只是巧合。 而且,如果这少年真的只是偶然路过,他救了他的王妃,他自然也要重重感谢。 更何况,他是唯一一个看到行凶者面目的人,他需要他的指认。 想着那个幕后黑手,祁明秀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谁会要害宝盈? 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他?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允许这些危险再出现。 而那个人,他也一定要揪出来! “两个月之内,西苑的人统统要清干净!”最后,他又对叶平下了这样的命令。 …… 城北一所隐蔽的宅子里,一个少年翻墙进来。 屋内,一个妇人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完一张,却又丢在了火盆里。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就将它烧成灰烬。 “娘。”少年轻声唤了一声,又关上了门。 妇人抬起头,目光冷冽,“去哪了?” 少年低下头,却还是老实回道:“我去找姐姐了。” 妇人眸光一动,很快眸色却更冷。 少年犹豫了一下,又道:“姐姐怀孕了,好像快要生了。” 写字的手停下,少顷,却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等到一张纸写完,她又将它放进信封,“你去把这封信送给李裕,速去速回。” “是。”少年接过,转身又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偷偷打开。 信上只有四个字: ——我回来了。 第75章 皇叔的安危 太子大婚的余热还未消退,新年又已到来,于是雍王府姬妾出府的消息便隐没在了其中,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当然,有人刻意压下也是一个原因。 薛燕妮见着,便也准备等破五了就搬去钟粹街上的那个宅子。宝盈给她安排的地方与宋敏玉比邻,走动很是方便。 大年初一,万事如意。宝盈正坐着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发红包,满脸笑意。她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已过八个月,再有一个月孩子就能出世。 守门的小丫鬟跑了进来,说李府有信送来。 宝盈接过,有些愣神,信上是父亲的字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写信过来。 打开一看,却是问她初二也就是明天能否回来。 宝盈看着信,有些不是滋味,初二倒是要回娘家的,可是她之前一直犹豫着。自从上次那事发生后,她就再没有回过李家,因为有些惭愧,有些害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可是现在父亲郑重其事的写信过来,看似询问,实则是在邀请吧。 宝盈仿佛透过了薄薄的纸张看到了父亲殷切的期望,所以犹豫了半晌,她还是让人备了纸墨。 她会回去的。 现在很多事情她都可以自己决定,雍王爷并不再拘着她。 等到中午问过了祈明秀,他也果然没说什么。 于是等到初二的早上,她便坐上了回李府的马车。 …… 李裕早已在门口等着,低着头,背微弯,神色憔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中也尽是疲惫。 她回来了,时隔十七年,她又回来了。 本以为她再不会出现,谁知道有一天,她还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以一种新的身份,带回了一个新的孩子。 西梁国国王的侧妃,九皇子的生母。 她总是有太多的本事,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她想做的,总能做到。 可是他多希望她能不再回来。 没人知道当他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是多么慌张,那样一个疯狂的人,为了心中的执念,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他不敢想,她这次回来又要做什么。 而现在,她又提出要见宝盈。 见她那个一早就丢下的女儿。 他的心上太不安了,想要劝阻,可她只是看着他,冷冷的说道:——我要见自己的女儿还不可以吗? 她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不管是十七年前,还是现在。 远远的,有马车声传来。 “老爷,二小姐回来了!”边上,仆人也喊道。 李裕抬起头,心却颤了起来。 …… 数月不见,宝盈看着李裕只觉陌生,隔了许久才走上前叫了声“爹”。 李裕轻轻应了声,脸上挤出了些笑容,却终究是苦涩。隔了半晌,还是将她迎进书房,“宝盈,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宝盈有些诧异,但还是跟着往里。 门被关上,书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爹?”宝盈察觉着父亲的古怪,又叫了他一声。 李裕正阖上门,背对着,迟迟没有转过身来,听到这一声呼唤,这才有了反应。 他转过身,声音尽量平稳,“宝盈,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没来由的,宝盈的心一跳,“谁?” 李裕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你跟我去就是了。” 顿了顿,又道:“不要让王府的人跟去。” “为什么?”宝盈问道。 李裕目光颤动,最后却只是道:“那个人不方便被太多人看到。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宝盈有些惶然,但还是应下。 稍坐片刻,马车备好,宝盈打发了迎春,便跟着李裕从后门出发。怕迎春担心,还给她留了话——有事出去,很快回来。 ……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就在李府隔了条街的地方。宝盈披着鹤氅下来,手拢紧裹住自己隆起的肚子,眼中又闪过疑惑。 眼前是一间小院,门前冷清,看着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宝盈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李裕向四周看了看,才叩了下门,三长两短,听着像是暗号。 宝盈察觉到父亲的谨慎,不禁有些心惊。 李裕瞧见了她的神态,目光一瞬,叹道:“你进去了就知道了。” 门开了,是个少年。宝盈看到他的模样,却怔住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又打开门让他们进去。宝盈跟着进入,整个人却是惊疑不定。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后来她一直会在意,他是不是又躲在了哪里,可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她也再没有被人盯着的感觉。于是她只能将这个秘密放下,偶尔想起时,再暗自揣测一下这人是谁,为什么要跟踪她,可是现在…… 她回过头,看着那少年,那少年也看着她,依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蓦地想起什么,她的心又一跳。父亲说有个人要见她,而那个人又不方便被太多人看到,她对这个少年又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那么……宝盈眼眸一下睁大。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让她有些惊慌失措的可能。 脚步便突然有些沉重起来。 …… 门外,一辆马车却也停在了巷子口。 “大小姐,小的确实没看错,就是那人出手救了李侧妃。要不是他,那天小的就能得逞了!”前面的车夫说道。 车内的人听着这话,眉头一下蹙起。 王爷遣散后院,多半是李宝盈的主意,而只要她出了事,遣散的事也一定会搁浅,她没有后路了,只能狠下杀招! 她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害谁,冰心草之事她不过就是不可避免的一环,可是现在,她别无他法! 王府里下手已是不可能,就只能在王府外,而她出府送宋敏玉,便给了她再好不过的机会! 多年前,她曾经救过一对卖身葬父的孪生姐弟,姐姐阿兰成了她的贴身丫鬟,如今被送到了庄上,弟弟阿青却一直在外等着差遣,他们皆是忠心耿耿之辈,这件事交由他再放心不过。 可是老天依然不站在她身边,眼看就要得手了,竟然杀出来个陌生的少年! 刚才她听着阿青的回禀,她真要心如死灰。 可是现在,李宝盈会什么会被带来这里?她跟这个少年有什么关系?李宝盈的父亲又为什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院子里有什么秘密?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陈雅君看了一下院子外的围墙,问道:“阿青,你能不能翻到里面去?” 阿青张望了一下,回道:“小的可以试试。” “好,那你赶紧进去,看看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她听着便又吩咐道。 “是!”阿青得令,下了马车将缰绳系在树上,便已跑了过去。 陈雅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颗心提了起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了! 老天终究是垂怜她的吧,若不然为什么这么巧就让她撞见了。 今日她原本也不该来这巷子里的,是姑母听闻了她的遭遇,特特让她新年时来找她。 她告诫她,一定要沉住气,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所以,不到最后,她就还没有输! …… 院内,少年推开了一扇门,李裕走了进去,宝盈跟着进去,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屋内坐着一位妇人,容貌却是姣好。衣着沉暗,气势尤为凌厉。看到他们进来,目光冷冷扫过,最后又将视线落在宝盈的身上。 宝盈触及,心一跳,整个人莫名的紧张起来。她见过很多人,怕过很多人,可还从来没有像见到这一位时一样,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艰难。 而她也一下确认了她的身份,她跟那少年长得一模一样,而那少年又叫她姐姐…… 那个妇人已经开了口,“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是。”李裕低声应着,说完又侧身,“宝盈,这是你娘。” 心中的怀疑被证实,宝盈整个人绷成了弦。眼泪不知不觉中滚落,不是欢喜,不是激动,只是犹如梦中的不敢置信。 妇人却已收回了视线,神色不见波澜,只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宝盈看着,心便沉了下去。 看向父亲,李裕却是低下了头。他瞒了太多的事,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妇人却又说话,“你不用再瞒他什么了,我今日让你叫她过来,就是想告诉她一切的。” “殿下!”李裕慌张。 宝盈回神,殿下? 妇人径自说道:“我是大周国的六公主,你是我的女儿,身上也流淌着周国朱氏的血液,你明白么?”她盯着宝盈,目光冷静,却又仿佛又能将人刺穿。 宝盈已经惊住了,大周国?六公主?朱氏?那些都是什么? 大周国,不是已经亡了前朝吗? 宝盈看向李裕,李裕只能解释道:“你娘说的没错,她真的是周国的公主,周末帝也确实是你的外祖。” 宝盈一口气提着不能松下,她依稀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渊。 李裕见她这样,心生不忍,只好将当年的事跟她说了出来。 …… 周末帝一共生有三子六女,最小的六公主一直被养在宫外。而在城门被破的时候,宫里的人没能来得及逃掉,宫外的她却已被带走。 彼时她才十二岁,可是该懂的,不该懂的,全部已经触及。 国破,家亡,她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在一夕之间跌落尘埃,成了一个哪怕说出名字都会万劫不复的人。 然而,当身边的人想要将她送走远离这一切只求一个太平余生时,她却只是拒绝。 朱氏一脉被斩尽杀绝,她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下了她一个,那么,所有的仇也都将由她来报。 她辗转流离了两年,最后在她十四岁的时候,改头换面,进宫成了一个宫女。 然后,整整蛰伏了四年。 当她十八岁的时候,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御前宫女。她可以接近皇帝了,她的复仇计划也终于可以开始了。 她又筹划了一年,然后终于制造出隆庆八年的那一桩深宫谋刺大案。 可是她虽然刺中了皇帝,自己却也身负重伤,若不是得到李裕的救助,将她藏在自己的马车里,只怕她根本逃不开禁卫军的搜查。 李裕出生寒门,当年家贫,又遇饥寒,是六公主的生母伸出援手助他们度过了生死之关。母亲在世时一直叮嘱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必当舍身相报。所以他一直记得当年马车上的那两个贵人,也一直记住了那位朝他吐舌头微笑的六公主殿下。 后来听闻大周国灭,朱氏皆亡的消息,他一度难以置信,之后甚至还为她们立了个无名冢以供祭奠凭吊。 他一直以为那位六公主早已经死了,可是谁曾想有一天,他竟然又在皇城中遇到了她。那时候他已是护卫府的一位录事,正日在太和门内西熙巷子里行走,结果有一天,不巧就撞上了一个宫女。 虽是几年不见,他却一下就认出了她,然后拉着她就躲到了角落里。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只想让她快些离开。 而她却告诉他,她不会走,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从来无法阻止她的任何决定,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然后再在暗中提心吊胆的关注着。 他也告诉她,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没有说到底要做什么,可是看着她当时决绝的样子,他又如何能猜不出来。 而在一年后,她当真找到了他,浑身是伤。 那个晚上,是疯狂的,他从来是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可是为了她,却做尽了这辈子最胆大包天的事! 他将她藏在马车底下,伪造了痕迹,然后躲过了宫中搜捕后,又将她藏在了家中,藏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谁都不会想到,带头搜捕的那个人竟然会窝藏刺客,谁都不会想到,当时那个面上不动声色人的心里掀着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可是不管多么危机重重,他都做到了,他保下了那个谋杀皇上的刺客,保下了当初帮助他们的那个救命恩人。 而在两个月后,风声渐弱的时候,他又将她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隐匿。 她受了伤,还需要调养,而她也有了身孕,不能再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李裕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跟六公主会怎样,他救她,只是为了感激,可是有一天,她却在他给她上药的时候,转过身,说道:“李裕,你想不想要我?” 他拒绝,她却只是将他压在身下。 九个月后,她生下一个女儿,当时她的伤已痊愈,可是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她却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句话—— “后会有期。” 至此,便是十六年过去。 …… 宝盈听完父亲的陈述,已经再说不出话来。她怔怔的看着李裕,又怔怔的看着六公主,整个人都懵住了。 她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离奇的身世,更没想到她的生父生母会有这样的遭遇。 前朝皇族,谋刺皇上,九死一生,所有的事都成了滔天巨浪,一阵阵的向她袭来,她几乎都要站不稳。 六公主等到李裕说完,却又已说话,“身为朱氏血脉,便应承担起为朱氏报仇雪恨的责任,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也必当以复仇为己任!杀掉燕狗,你义不容辞!” 宝盈猛地退后,不敢相信。 “怎么,你不愿意?”六公主见到她的反应,却是冷声逼问道。 “我怎么杀?我不会杀!我跟皇上也根本碰不到面!”宝盈惊慌的说道。 “你怎么会碰不到他!你是祁明秀的侧妃,以后有的是机会!”六公主却又道。 “就算碰到那也会有很多人的!”宝盈还是不敢答应。 六公主眼神眯起。半晌后,她又说道:“暂时杀不了祁明章不要紧,杀了祁明秀也是一样的!他是祁明章的左膀右臂,除掉他,也好!” 宝盈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后背尽是寒凉。 六公主却又已拿出一个小瓶,“这是毒药,你只要放一点在祁明秀吃的东西里,他就必死无疑!你是祁明秀的枕边人,给他吃的里面放点东西,很简单吧?”说着,就要将小瓶放入她手中。 宝盈却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缩手不及,“我不!我不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公主厉声喝道,表情也变得狰狞。 宝盈却依然死死的将手藏在身后,“我不能杀他!我不能杀他的!” “怎么不能杀!他是我们朱氏的仇人!你不知道嘛!” “可是他也是我丈夫!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宝盈说着,眼泪滋了出来。 “呵。”六公主听着,冷笑一声,随即却又更加暴怒,“荣华富贵就能迷住你的眼了嘛!肚子里的孩子?它姓得是什么!姓祁!是和我们朱氏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竟然还顾念着这个孩子,还顾念着它的父亲?你难道不怕地底下我们大周朱氏的人盯着你看嘛! 十六年前我离开是迫不得己,苍天无眼,没能收了祁南英这个老贼的狗命,大势已去,我只能离开!这十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如今我回来,便是想要完成我未完成的计划!你身为我的女儿,身上流淌着朱氏的血液,你竟然不想着报仇,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宝盈被震住,很快她却又流下泪来,“那您当年为什么要生我?” “为什么?因为我身受重伤,生怕不能再活下去!朱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不能将朱氏的血液彻底断绝!” 宝盈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从未奢望有什么母爱,可是当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揭露出来,她还是感到难过的有些无法窒息。 李裕在边上听着,脸色也是瞬间惨白。 这个真相,他一早就猜到了,可是她亲口说出,还是不一样的。 六公主却丝毫不查两人的反应,只是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你想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别忘了,你是我朱氏的女儿,就注定与祁氏不共戴天,你难道不怕我将真相揭露给他们听嘛!” 宝盈听到这话,脸上也一下没了血色。她看着面前的妇人,觉得她是如此可怕。 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对她残忍! 六公主又已将那小瓷瓶放到了她的手中,“杀了祁明秀,你可以活,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活!不杀了他,你们两个就必死无疑!你自己掂量着吧!” 宝盈攥紧了手中的瓷瓶,用力的,仿佛要将它捏碎。 半晌后,她转身离开。 少年跟了出去,“姐姐。”眼中满是关切。 宝盈转过头望着他,泪眼朦胧,可是最后她也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怔了一下还是回道:“我叫楚昭,你可以叫我阿昭。” 楚氏,西梁国皇族的姓氏。 宝盈并不知道,只是点点头,就又转身离开。 少年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他也一直很想看到这个姐姐,因为皇宫之内,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排斥他,觉得他是异族人。他想如果他那个姐姐在,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可是现在,这个姐姐好像很难过。 其实他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一直要报仇,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说,让他始终都要记得朱氏肩负的深仇大恨。他被逼着练武学艺,被逼着自强不息,根本没有喘息的空暇。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母亲要他这么做,他就只能这么做。 他看着姐姐的背影,真的很想抱抱她,然后她也抱抱自己。 屋内,李裕望着六公主,眼中尽是凄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一定要报仇吗?你在西梁过得很好,两个孩子也很好,你何必要让他们卷入其中!” “这是我的命!”六公主却朝他喊道,“我朱玉华这一生,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着的!我的父亲被他们杀了,我的母亲被他们杀了,我的兄弟姐妹全被他们杀了!我不杀了他们!怎么能够解我心头之恨!他们祁氏有一个,我就要杀一个!哪天我杀不动了,我还有我的子孙!我要让他们祁氏一门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李裕望着她,整个人颤抖起来。她疯了,已经疯了。十六年前就疯了,如今更是疯的彻底。 六公主说完,却又看向他,“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把她送给了祁明秀,我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李裕,我代我朱氏一门真的要谢谢你啊!” 她的笑容冷酷而无情,李裕看着,心上便一下子千疮百孔。 当初他想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想着与其把宝盈一直藏在身边,倒不如把她送到雍王府里藏起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又能知道一个前朝余孽就藏在位高权重的雍王身边呢。 可是现在…… 他真的后悔了啊! 他不但后悔将她送给雍王,更后悔将她生出来,再含辛茹苦把她养大。 与其让她现在痛苦的活着,倒不如就让她从来没有来到这世上! …… 李府的马车很快就离开了那座院子,接着,六公主和楚昭也从后门离开。 巷子口,阿青已经回来。 “大小姐!我爬到了屋檐上,看到了几个人,也依稀听到了几句话!里面有一个妇人,好像跟前朝有关,而那个李侧妃就是她跟李大人生下的女儿!那个妇人给了李侧妃一瓶毒·药,让她回去杀了王爷!……”他的脸上满是惊恐,这样的惊天秘密,他趴在屋檐,差点摔下来。 陈雅君听着,也是震惊了。可是当他说完之后,她的眼中却又绽出了一阵炙热的光芒。 她又颤抖着声说道:“快!快回去!赶紧回去!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 第76章 皇叔中毒了 知非堂内,有人在回禀。 “今日李侧妃回去后,不到两刻钟,便被李大人带着从后门出发,当时避开了所有人,连迎春姑娘都没带上。属于跟了上去,却发现李大人只是将李侧妃带去了邻街的一间宅子。属下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后,李侧妃与李大人又一道走了出来,之后便回了李府。除此之外,并未发现异常。” 祁明秀听完,微微颔首,那人便退了下去。 另有一人随即走了进来,也是有事禀报。 “王爷,属下今日照常跟踪李大人,却发现他避开所有人,将李侧妃带到了城东平安巷的一间宅子里。经查实,这间宅子是十六年前李大人手下一名小厮购得,只是自购下后从未有人住下。李侧妃和李大人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便从前门离开,之后又有一个戴着罩帽的妇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自后门离开。属下派人跟踪他们的行踪,可是刚才得到回禀,跟到秀水街一带时,他们进入一间茶楼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恕罪!” “……”祁明秀许久没有说话。 那人见状,只好退身下去。 祁明秀的眼眸却已经冷了下来。 宝盈今日出门,他便令人暗中跟着,上次遇害之后,凶手一直没能找到,他便只能这样安排。他命他们时刻注意周围是否有可疑之人可疑之事,一旦发现,即刻前来禀报,而刚才第一个人进来回禀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第二个…… 自从知道她的母亲是前朝余孽,他便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李裕,看看他是否跟谁有过接触。当年李裕助她逃脱,她又与他生下女儿,他就不信这十几年来她就真的从来找过他。他要找出这个人,再彻底扫除,不让她有任何兴风作浪的机会。 她是个祸患,他就不允许她的存在! 可是这么久以来,李裕一直正常,每日上朝下朝忙于公务,结束之后也只是回到家中,偶尔约上好友到茶楼一聚,也都是毫无嫌疑之人。他本以为这件事只怕还要延续很久,谁知道一转眼,就听到这个消息! 前一人回禀时他便已准备暗中详查,而现在,却是再明确不过! 那妇人是什么身份还用怀疑? 若是常人,何需这么鬼祟! 不过这样看来,他们平常盯着李裕,只怕还是有疏漏啊!若不然他们怎么会突然牵连上又安排了这样一次见面? 不但是李裕,只怕是那个少年也是一个疏忽! 祁明秀想着那天得到的汇报,眸色更加幽深。 有一个少年,救了宝盈,听口音不是大燕人士。他当时就有些疑心,一直派人寻找,可是寻了这么多日,始终无果。使团所在的地方没有,寻常异族人交易游玩的地方也没有,他们寻遍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但都没有关于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的消息。 他一直很疑惑那样一个人会去了哪里,现在却终于有了答案。六公主朱玉华可是周朝余孽,大隐隐于市,她又怎么会不利于自己最大的优势!异族人所在的地方太过惹眼,她又怎能轻易暴露自己!她这次出现,只怕用的也不是也不是异族人的身份!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竟然离开大燕去了别的地方!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理顺了,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巷子里,又为什么会出手救人,一切都有理可察——他只怕是一早就在暗中跟踪! 可是为什么要跟踪?是有话要说?还是有事要交代? 而那天马车被拦时,有一度是宝盈和他单独在一起,那么,宝盈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什么? 或者,那马干脆也就是他施出来的一计,为的就是能和宝盈说上话? 祁明秀想着,心有些沉。 刚才他们汇报,今日她被李裕带走,是避开了所有人,甚至还舍下了迎春。迎春和她情同姐妹,所以她是知道要见的人不能被人知道,不能被他知道吧? 祁明秀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一直对自己坦白着,毫无保留,可是有一天,她也想着对自己隐瞒。 那么,在院子里的那半个时辰里,他们又会说些什么? “王爷!陈侧妃在外求见,说有很紧要的事,事关李侧妃的身世,也事关您的安危!”这时,莫青又进来回禀。 祁明秀猛然回头。 莫青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把头更加垂下。他也不想来回禀,上次王爷可是下了令,再不许任何后院女人靠近知非堂半步,可是刚才他正要过来,却被那位陈侧妃一下拦住,让他一定要传话。他婉拒,她却又说事关李侧妃的身世,也有关王爷的安危,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转达。王爷安危自有他们保障,可是李侧妃的身世却是一个禁忌,那天在李府,他可是听到了太多的事。所以思索再三,他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祁明秀默了半晌,终于沉然开口,“把她带去侧院!” …… 侧院内,陈雅君端坐着,手指攥紧。 等到祁明秀一进来,又立即站起跪下,“妾身见过王爷。” 祁明秀目光冷然。 陈雅君心微沉,却还是正色回道:“妾身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见王爷,可是今日之事妾身不得不来。今日妾身本应回陈府,却因为姑母的邀约先行去了城东平安巷,谁知道竟在那里遇见了李侧妃。当时李大人也在,妾身察觉两人行为诡异,又进入一个已经空了十几年的屋子,便起了疑心,就让随行的车夫跟过去一探究竟。结果,他竟在里面听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那里面有一个妇人,身份跟前朝有关,而李侧妃竟是她跟李大人的私生女!到最后,那妇人甚至还给了李侧妃一瓶毒药,让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对您下手! 妾身听到这些后,心慌意乱,所以这才匆匆赶回想要禀报于您!妾身不知究竟,也不知道李侧妃到底会怎么做,但妾身就是想提醒王爷,若是进了永和苑,您一定要千万小心!” 陈雅君一口气说完,看向祁明秀,眼神里尽是真切。 祁明秀却只是问道:“那个车夫在哪里?” “他就在门外候着,王爷若是有疑问,大可以将他召进来。”这样的疑问她早已料到,阿青该怎么说,她也全部已经跟他交待好。 “莫青,把她带下去。”祁明秀听完,却又道。 陈雅君眼睛睁大。 祁明秀冷冷的看着她,“跟踪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好好待在你的留香苑!还有,好好管住你的嘴!” 陈雅君悚然一惊,可还是低下头,“是。” 这一切,她也早有预料。 可是心,却还是沉下。 站起身,后背也早已湿透。 等她一走,祁明秀却又召来叶平,“去查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当真是偶遇,还是一开始就暗中跟随。 “是!”叶平应声退下。 祁明秀看着他离开,转过了身。他握着拐杖,手一点点的紧了。 那个未知的半个时辰里,竟然发生的是这样的事。 毒药。 杀他。 …… 如果她早已知道真相,她就是和他们谋划着杀他吗? 如果她并不知道,那么现在,她还会对他坦白么? 还是……按照他们所说,当真朝他下手? “雍王爷,我想和您一辈子在一起呢。” 冷不丁的,一句她从前说过的话浮响在耳边,祁明秀心上一刺,手握得更紧。 …… 永和苑里,宝盈坐在廊下,看着丫鬟们聚在院子里玩耍。大年初二,每个人都放松下来,穿着新衣裳,欢声笑语不断。 边上,薛燕妮和容嘉围坐着,共度着最后的时光。薛燕妮马上就要搬出去了,以后她们想要再聚,也只能在外面了。 “要走了,还真是有点不舍得呢。”薛燕妮突然叹了一口气道。 容嘉笑了笑,没应什么,只是给三人又倒了一杯茶。 宝盈喝了一口,却有些没滋没味,便又放下。 容嘉却又说道:“宝盈,你现在要多喝点水。这个茶对你好的。” 宝盈抬起头,容嘉正望着她,她想了想,便当真又喝了下去。 容嘉见她喝完,嘴角又抿了一抿。 又坐了一会,容嘉的脸色却突然难看起来,手撑着桌子,还痛哼了一声。 宝盈觉察,忙问:“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容嘉连忙摆手,“大概是每个月的小日子快来了,肚子痛的厉害。你不用管我,我差不多每次都会这样。” “那怎么办?你要不要进去躺一下?”宝盈有些着急。 容嘉也不推辞,“嗯,我就去软榻上躺一会儿吧,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宝盈赶紧让丫鬟扶她进去,又替她盖上被子。想要坐下来陪她,容嘉却道:“你不用管我的,我躺一会儿就好。” 宝盈见她坚持,也不再说,“那你好好休息啊,要是还疼的厉害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叫大夫。” “嗯。谢谢你宝盈。”容嘉虚弱的笑了笑,便又闭上了眼睛。 宝盈见着,便小声的走了出去。 等她一走,容嘉又睁开眼对身边的丫鬟道:“你们也出去玩吧,不用守着我,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两个丫鬟坚持不过,只好也退了出去。 …… 容嘉躺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宝盈见她没事了,松了一口气。 冬季的夜晚很快到来,酉时初刻,天就已经暗下。容嘉她们已经各自归去,因为雍王爷说了,今晚他会过来。 小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王爷过来。结果到了二刻的时候,莫青却传了话来,说王爷不回来用膳了。 迎春她们有些惋惜,宝盈却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又笑着对她们说道:“那我们就一块吃吧。” 迎春她们听着这话,心中的惋惜又稍稍的减弱了些。 王府外的一条巷子里,一辆黑色的马车却静静的停着。 莫青回了过来,“属下已经转告了李主子。” “嗯。”马车内,祁明秀淡淡的应了声。 他的视线落在黑暗中,黯淡的光色里,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表情平静,却又肃然。 中午不知道她归来,便已在宫中用膳,知道后便说了晚上会去,结果谁知道又听到了那些。 王府就在眼前,他却望而却步。 他这一生不曾如此待人,惟恐被辜负。 可是如果不去,就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待他如何。 一颦一笑尽在眼前,他想着所有有关她的一切,心被揪紧。 她是他的妻,是他愿意放下一切想要守护的人,他总应该,给她全部的信任。 “叶平,回府。” 夜色茫茫里,他最终这么说道。 …… 拄着拐杖一路走进西苑,里面灯火通明。似是谁都没想着他来,各个有些惊慌。 她们原是围坐着一起吃饭,现在都站了起来。 宝盈已经开口:“雍王爷,您怎么来了?”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不见波澜,“忙好了就回来了。” “嗯。”宝盈想了想,又回道,“那您用过饭没?” 祁明秀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 迎春早已开始收拾桌子,听到这话又赶紧让人再去厨房准备新的。 宝盈迎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雍王爷您先等一会儿啊。” 手中的茶温中带着热,是他适宜的温度,清香浮透,也是他钟爱的茶,可是他如今握着,却是莫名沉默。 而在半晌后,他却还是一饮而尽。 宝盈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将茶盏接过,又小声问道:“您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没什么,就是今天有点事多。”祁明秀目光顺下。 宝盈不再多问,只是等饭菜重新上来时,再给他端碗递筷。祁明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任心上起起伏伏,不得安定。 饭吃完,宝盈又给他盛了一碗汤,“这是庄子上送来的老鸭炖的汤,特别好喝。” 祁明秀有些迟疑,刚才她转过身,他并没有看清她全部的动作。 “雍王爷?“宝盈见他迟迟不动,又唤了他一声。 祁明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不见丝毫情绪。 宝盈却像是被突然蛰了一下,但还是又唤了一声,“雍王爷?” 她的样子有些忐忑,眼眸却依然澄净,祁明秀看了半晌,接过,又一次喝光。 心像是被冻住了,很久才得以跳动。 什么滋味,无法察觉,祁明秀放下碗,又将宝盈拉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只是将她紧紧的抱住。 当夜,无事发生。 祁明秀从后面抱着宝盈,一口气长长的呼出。 然而第二天醒来,他刚坐起身,喉咙一痒,想要咳出,一口血却吐了出来。 第77章 皇叔要当爹 祁明秀看着地上的血迹,脸沉了下来。 迎春迎夏看到,惊呼起来,宝盈也是慌忙从床上下来,惊慌失措,“雍王爷您怎么了?” 想到什么,心却是一跳。 祁明秀手撑着坐在床沿,嘴角是殷殷血迹,转过头望着她,眼睛里是无尽的失望。 心一下被击中,宝盈后退,慌忙摇头道:“不是我!”眼泪滋出。 说完又猛地回神,脸色瞬间发白。 祁明秀又已咳出了一口血,没再看她,只是站起身朝外喊道:“莫青!” 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宝盈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宝盈一个踉跄,眼泪滚落。 莫青已经走了进来,看到他这般模样,大惊失色,“王爷!” “喊太医!”祁明秀紧握着拐杖大声喊道。 莫青一怔,赶紧转身往外。祁明秀也想往外走,可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当血再一次咳出的时候,他腿一软,险些摔倒。 叶平也已进来,及时扶住,又忙搀着他往桌边坐下。 迎春迎夏手忙脚乱的赶紧递上帕子和茶水,祁明秀手一掸,却全部将它们打落。 “啪!”瓷器坠地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所有人心上都一颤。 “让她们统统不要靠近!”祁明秀咬着牙说着,脸色一片惨白。 叶平神色一凛,只是照做。身形一动,就已将祁明秀挡在了身后。手握着住柄,一脸肃杀。 迎春迎夏被他的气势震住,纷纷避退,宝盈却只是看着祁明秀,五内俱焚。 他侧对着她,弯着腰,按着胸口不停的咳着,浑身冰然。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样! 她根本没有下毒! 就算她的那位娘亲说了再多,她听了也很难过,可是一离开李府,她还是将那瓶毒—药扔掉了! 她怎么能够杀雍王爷呢,他对她那么好,又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她怎么能够杀了他! 前朝公主也好,朱氏血脉也罢,她统统都不想听。就算哪一天她真的将事情宣扬出去,她也宁愿自己死了! 她想做的,只是将这件事情拖延下去,过一天,是一天! 可是他怎么还是中毒了,到底是哪出了差错,是谁又在暗地里下了毒?! 而现在,雍王爷是在怀疑她吗?他应该不知道的,可是他为什么又会这个样子! 宝盈站在原地,无比的恐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王太医很快到来,前所未有的急忙。这一次出世的可不是哪位主子,而是雍王! 祁明秀依然撑着坐在桌前,脸色苍白如纸,袖子上尽是血。 王太医见着,眼中瞬间闪过骇意。 “王爷!请将手给老臣。”他赶紧坐下又说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漫长的诊问过后,王太医的脸色更加难看,不待多说,就已从随身带着的瓷瓶中倒出一粒赤红色的药丸来,“王爷,这是可解百毒的解毒丸,还请赶快服下!” 众人一听,皆紧张起来,莫青急问道:“王爷怎么了?他中了什么毒?” 王太医取出纸墨又开始飞快的写了起来,“事不宜迟,赶紧按着这个方子去抓药!若是迟了半刻可就晚了!解毒丸可以暂时压下毒性的发作,可还需在两个时辰内彻底的清毒!” 莫青瞬间变色,待他写完,字迹还未干,就已慌不及的抓起又奔了出去。 交待完了,王太医这才转身回道:“王爷,您所中的应该是一种叫百叶草的剧毒。此草毒性极大,若是误食,一个时辰之内必是七窍流血而亡。提取汁液之后毒性虽然大减,但一旦沾上,短时间之内,依然会伤及脾肺,让人吐血不止,若是医治的不及时,同样会要人性命!王爷您这番症状,应该就是中了百叶草汁液的毒,而且就是在这三个时辰之内!” 三个时辰之内,也就是说是在昨晚子时。 子时……那个时候王爷可是在永和苑了啊! 迎春迎夏慌了,宝盈也慌了,她原本还想着雍王爷是在别的地方中毒,而正巧在永和苑发作,可是现在,这样的可能也被抹杀了! 那又是谁在永和苑下毒的?那人又是怎么下毒的?这里除了她们几个,根本没有人来过啊! 子时之后也就只有她和雍王爷在! 祈明秀又已转过头。他凉凉的看着她,眸子里冷的似乎再没了温度。 宝盈触及,心一下滞住。眼泪不停冒出,她摇着头,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雍王爷真的不是我!” “王太医!”迎春已经回过神来,“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子时之后这里只有王爷和主子,就是奴婢们也只是守在外面没有进来。主子也是断然不会害王爷的,所以这里是不是还漏了别的可能? 王爷亥时之后就再没有用过什么,他又怎么会中毒呢?就是之前喝的茶也全在这里,奴婢们都还没来得及换上!” 她跟迎春是无论如何不会害王爷的,主子更加不可能,现在嫌疑集中在了永和苑,她自然得洗清了。 别的事还有余地,一旦被打上谋害王爷的罪名,她们永生永世都不能翻身了! 宝盈听着也猛点头,眼泪扑簌簌落下。 王太医拿起银针开始测茶水,果然,银针并没有变色。 所有人都向他看来。 王太医沉吟半晌,却又说道:“王爷这毒并不一定是从口入,从鼻端嗅入也是极有可能。” “鼻端?”宝盈睁大眼睛。 “嗯。刚才确实漏了这种可能,王爷并不是毒从口入,而是毒从鼻入。百叶草的汁液凝炼成后,被吸入也是会让人咳血不止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王爷中毒的时间应该再往前推两个时辰!” 再往前两个时辰?那就是五个时辰内?也就是亥时之后?可亥时之后王爷也依然在永和苑啊! 能下毒的人也依然只有她们三个! 王太医已经走到香炉旁检查起来,可是手指捻了捻,放在鼻端闻了闻,只是普通的安神香,并没有其他。 他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 “王太医,昨晚亥时王爷和主子也已经就寝,没人再来过了!”迎春忍不住又道。 王太医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提醒,眼睛一下亮起。转过身又施礼道:“老臣想查看一下床榻,还是王爷和李主子应允。” 床榻?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有人有疑议,王太医拱了下手便转身走到帐中。其他人都跟了上去。 王太医检查了一下被褥,又拿起了枕头。仔细嗅了嗅,又拿出了另外一个。两厢一对比,眉头一皱。 “王太医,是否有什么不妥?”迎春问道。 王太医却只是问向祈明秀:“外间这个枕头可是王爷您用的?” 祈明秀没有回答,宝盈看了他一眼,已是代为点头。 迎春又问:“这个枕头怎么了?” 王太医没有回答,只是让打了盆水来。 迎夏赶紧照做。 王太医又要了把剪子,将那个枕头剪下了一角。等水端来时,又将那剪下来的锦缎扔在了里面。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凝神观看。 等布彻底被浸湿,又过了一会,王太医又取出银针放入盆中。 顷刻,没入水里的银针开始发黑。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王太医收起针,抬头道:“百叶草的毒就是下在了这个枕头上。” 将汁液炼成粉末,用针注入枕头,让它浸入其中。等到有人入睡,呼吸间,便就可以将毒全部吸入。 一点一点积累,一夜过后,便是杀人于无形。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恐之色。 祈明秀望向宝盈,眼神却只是越来越冷。心上有悲伤划过,却也只是紧紧掩藏。 一切都已成了板上钉钉。 宝盈却只是怔立着。 怎么会呢?这个枕头上怎么会有毒呢?他们一直睡着的啊! 迎春也已开口:“要在枕头上下毒,那人就得进到这个房间,可是除了我们几个,再也没有谁进来过!”她依然不相信是她们几个所为,就是永和苑里其他人也都没有这个可能!主子怀孕之后,上次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们真是小心到了极致!屋内别说一个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宝盈也是这么想,她的房间一直有人守着,根本就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进来。 不对!想到什么,她的眼睛一下抬起。 这个房间里是有人来过的! 昨天,薛燕妮进来过,容嘉和她的丫鬟也进来过,容嘉甚至还在这里睡了一会! 可是怎么可能是她们呢! 宝盈暗自否定着,可是心上却没来由的一慌,薛燕妮的脸,容嘉的脸,那俩丫鬟的脸一一在眼前划过,而到最后,又停在了容嘉的脸上。 “那我就在软榻上躺一会儿。” “主子说她一个人躺着就好,不要我们陪着。” 昨天这两句话在耳边浮响,宝盈的猛得一紧。 迎春又在说道:“而且,下毒这人怎么知道王爷是睡这个枕头呢?主子也就睡在这边上,如果鼻子闻到会出事,她又怎么会安然无恙?” 又一幅画面浮现在眼前。 “宝盈,我给你倒茶。” “宝盈,你现在可要多喝点水。这个茶对你好的。” 她望着她,笑着,眼含期待……和坚持。 “把这里封起来。回合丰院。”这时祈明秀却已撑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从来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 这里他再不愿多待。 “王爷!”迎春迎夏失声喊道。 祈明秀却只是头也不回。 宝盈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腹内突然一阵绞痛,让她的脸瞬间煞白。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有什么东西淌下,温温的,后来又凉凉的。 “主子!”迎春察察觉到后,又已喊了起来。 宝盈一把抓住她,腿软的厉害,“迎春姐姐!我肚子痛!” 说着,一滴眼泪又滚了下来。 第78章 皇叔当爹了 祈明秀刚走出西苑,迎春就已追了上来。 她疾步走到跟前又一把跪下,留着泪道:“王爷!我们家主子见血了!王太医说她可能要早产!还请您赶紧给她叫个稳婆!” 祈明秀顿了下脚步,很快却又往前走去。绷紧的脸上尽是漠然。 迎春超又哭着喊道:“王太医说这是主子第一次生孩子,又是早产,只怕会有危险!王爷,还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怜可怜她吧!” 祈明秀不停走着,手握着拐杖却仿佛要将它捏碎。 脑中又浮现出她惨死的样子,心突然就像是被割了一下的疼。 猛地顿住,牙关咬紧,半晌后终于开口,却是声音嘶哑,“把稳婆都给她叫过去!”说完,又径直走开。 一个“都”字,说明了一切。莫青赶紧应下,又折身往后院跑去。 早在半个月前王爷就已找了好几个稳婆在府里住着,就等着李主子哪天发作了。 经过迎春身边时,又一把将她拉起,“迎春姑娘,快起来!” 迎春听说王爷已经答应,心中一颗石头落下。她何尝不知道王府里早已备好了稳婆就等着永和苑差遣,她过来也就是故意要说这几句话! 王爷最后的那句“把这里封起来”让她一下明白了许多事,可是她依然不相信自家主子会害王爷,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所以不管怎么样她也要赌一赌,以主子腹中的孩子赌一下他的恻隐之心,看事情是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她虽然没有赢,可是却也没有输! 迎春站起身,飞快的抹去脸上的泪,又拉过莫青就往后院走,“快!快走!别耽误了!” 虽然王爷还没对主子彻底绝情,可是主子也一定要好好的撑下去! 不但是主子!还有小主子! …… 合丰院内,开始熬起了药。永和苑内,人来人往,一盆盆血水也被端出。 宝盈躺在床上,痛得脸色发白,额头上却是层层的汗不停滋出。 三个稳婆站在脚后不停指挥着,神色皆是凝重。 迎夏站在宝盈身旁,紧握着她的手,不敢哭,只忍着泪道:“主子您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很快就会好的!您一定要坚持住!” “嗯!”宝盈咬着牙大声应着,痛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太痛了!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眼泪也不停划下,头发身上早已湿透,牙齿也要几乎咬断。 剧痛源源不断袭来,却不敢放松,只能死死抓着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雍王爷!”无助又害怕,一声止不住就出。 “主子!再用力!再用力!”稳婆还在使劲。 “雍王爷啊!”眼泪滑落,她用力抓着,喊得更加大声。 …… 一个时辰后,合丰院里,药终于煎好。 叶平递上,祁明秀接过,一口喝下。苦甚黄连,却丝毫不觉。他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神色只是萎靡。 这时莫青急冲冲走了进来,“王爷!李侧妃生了!” 祁明秀一下睁开眼睛。 莫青又道:“是个男孩,虽早产了一个月,却依然有六斤八两,很健康,哭声也很响亮,属下在外面都能听到!”他虽是压制着,可心中的激动还是难以遮掩。 他刚才一直候在永和苑前,就等着里面传来消息。王爷看似离开,可是心只怕还是惦记着的,他得时刻关注着,一旦有什么事,也得立即禀报他。 祁明秀听完后,却是半天无动于衷。到最后,闭上双眼,置若罔闻。 “……”莫青有些怔愣,半晌后,低下头默然退下。 …… 永和苑里,迎春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头埋着,眼泪不停溢出。 察觉到宝盈缓过气来,又赶紧抱过去,笑道:“主子,是个男孩,长得可像您,漂亮极了。” 襁褓里的婴儿头发乌黑,湿漉漉的贴着,脸有些红,也有些皱,可是明显的五官和轮廓却似是一个幼儿版的宝盈。此时正睡着,安静极了,嘴角微微弯着,像个笑的模样。 迎夏凑过来看着,心都要化了。 宝盈看着,脸色也露出了笑意。 这是她的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 就是……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 雍王爷应该更喜欢女儿吧。 想着那个人,宝盈双眸抬起,有些期盼,可是张望了下,很快又黯淡下来。 迎春见着忙道:“王爷还在休息,知道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的。我先给您换身衣裳,这衣裳都湿透了,可不能再穿着。厨房里也煨了鸡汤,很快就端过来了。” 宝盈点点头,又由着丫鬟托起解了衣裳。 身体还是一阵虚弱,孩子生下后,好像力气也跟着一起没了。 …… 又过了一个时辰,雍王府门前一阵异动。 一个身着绛色暗纹祥云锦袍的中年男子一从马车上下来,就直奔门内。王府侍卫刚要跪下行礼,人已经走远。 合丰院内,叶平匆匆走进,“王爷!皇上来了!” 祁明秀抬起头,人已要站起。叶平上前想要扶起,却被祁明秀掸开。 燕帝已经走了进来,神色凝重,看到他脸色如此难看之时,上前就扶住他,“七弟,你怎么样?” 王太医一回来就向他禀报了雍王中毒的消息,他问清楚后放下公务就跑了过来。 祁明秀松开他的手,面色淡淡,“多谢皇兄关心,臣弟已经没事了。” 燕帝赶紧扶着他坐下,又屏退了众人。 门被关上,他目光却突然冷了下来。祈明秀见着,微微蹙起了眉。 燕帝望着他,沉声问道:“七弟,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毒?” 祁明秀侧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还待查。” 燕帝却是眼睛眯起,过了半晌,又问道:“是还在查,还是早已查明了却不说?” 祁明秀目光一震。 燕帝叹然一声,“封了永和苑,孩子出世了都不去看,还不够吗?” 祈明秀垂眸,依然不语。 燕帝看了他一会,又道:“朕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事还没证实。”祈明秀回道。 燕帝目光便深邃起来,“七弟,李宝盈的身份不一般吧?” 祈明秀终于变色。 燕帝目光灼灼,“你不用瞒朕。其实关于她的身份朕早已暗中派人去查……” 他不信无缘无故的两个人会那么相象,那天在文华殿里与其说是感到震惊之后的询问,倒不如说是试探或者提醒。 他这三弟一向敏锐,他想知道他是否已有察觉,若不然,他之前那么重视她,现在她又怀了身孕,他为什么迟迟没有请他下封妃的那道诏书。以前只是奇怪,现在却尽是怀疑。 就算他暂时还不知道,他也只当是提醒一下他。不然的话真要查出她的身份有问题,到时候就难以收场了。他那么宠爱她,他是皇帝,却也是他的大哥,他不能在他之前先行做出决定。 十七年前父皇深宫遇刺之事他是一直记得的,也始终对那个不知所踪的刺客耿耿于怀。那时候所有的人都怀疑她是前朝余孽潜伏在宫中,而前朝余孽早已被诛杀干净,就只剩下那么一个传说中的六公主。 燕帝并不知道李裕的事,可是疑心一旦种下,正着不能查,逆推也同样可以。 如果李宝盈真的跟周末帝有牵连,那么必然是那位六公主的后人。而她为什么又会成为李裕的女儿,再去一查也就知道了。 只是很可惜,这半个月来他并没能查出关于李宝盈并非李裕亲生女儿之事的蛛丝马迹,不过他却另外注意到了一件事——十七年前,李裕乃是护卫府的一位录事。 那个职位在那个时间太过敏感了,再将逆推的结论放在一起,于是这件事就更加可疑。 如今他虽然面上不露,暗地里却早已派更多的人去查。他相信,只要花下心血,哪怕尘封了几十年的秘密也早晚能挖出来。 不过现在,他似乎都已经不用再挖了。 七弟在永和苑中毒,嫌疑人看似很多,对他来说却只有一个。 朱氏一族皆是狡诈残忍之辈,那个李宝盈入王府,只怕也是她们暗中的谋划之一! 燕帝恨不得将这等余孽全部铲除,所以口气也愈发的冷起来,“朕知道你待那李宝盈不同,可是她终究是朱氏余孽!她这次杀你,没成,你放过了她,她下次还会杀你!你是体恤她腹中胎儿么?可是如今孩子已经生下,她也理当尽快除之!不但是她,就是李裕等人也要全部抓起来!十七年了,那位幕后凶手终于有了下落,难道你要放过她嘛!七弟,朕之所以没有立即行动,是想让你全权处理这件事,毕竟事关你雍王府,事关你的血脉!可是七弟,你万不能……” “皇兄!”祈明秀却突然打断他的话。 燕帝骤然停下。 祁明秀掩唇咳了一声,淡淡道:“既然皇兄全权交由臣弟处理,那就不要再过问了吧。” “七弟!”燕帝听他这么说,急道。 祈明秀垂下眸,眼神中闪过疲惫,“该怎么做,臣弟自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写了一部分又删掉从来的,本来想宝盈生孩子的时候难产秀秀去了,后来一想,还是不要难产了,好痛苦,所以秀秀也就不要去了吧╮(╯▽╰)╭下面是删掉的版本,大伙可以看一下 …… 一个时辰后,合丰院里,药终于煎好。 莫青递上,祁明秀接过,一口喝下。苦甚黄连,却丝毫不觉。他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神色只是萎靡。 莫青觑了一眼,还是回道:“王爷,李主子难产,到现在还没能生出来……” 祁明秀睁开双眸,古井无波,可是一下抿紧的双唇暴露了他的心事。 现在过去都一个时辰了…… 莫青又道:“稳婆说情况有些危急,现在李主子一直在不停的喊您的名字……” 胸闷的突然就有点喘不过气来。 祁明秀望着屋顶,眸中闪过一丝悲绪,而在片刻之后,他还是撑着站起了身。 …… 宝盈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耳边的响声渐渐模糊,身体也渐渐没了知觉,力气在一点一点流逝,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 她开始害怕,想要摆脱,却怎么也摆脱不掉。就好像溺水的人,怎么也找不到一块浮木一样。 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她还年轻,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呢。她要死了,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要哭的吧;她要死了,孩子还没生出来,也要跟着去了吧;还有雍王爷,他会不会也难过呢…… 想着那个人的样子,她的心上一空,稍微积攒起的力气又全部流逝掉。 他不相信她啊…… 可是她怎么会害他呢,她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害他呀! 眼泪滚滚落下,她有些难过,有些悲凉。 耳边又嘈杂起来。 “王爷您不能进去!” “王爷这是污秽之地您不能进啊!” “王爷!我们主子快不行了!她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 宝盈似乎看到了亮光,她想睁开眼,眼皮却沉的厉害。 是雍王爷来了吗? 他又回来了吗? 手被握住,宽大而有力。 “雍王爷!”她唤了声,眼泪又落了下来。 祈明秀看着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的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你不许死!” 宝盈听到这个声音,心一悸,挣扎了几番,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面容,眼眶也泛红,她看着,眼泪就汩汩淌下。 “雍王爷!”她反手握住他,用力的仿佛再不愿松开。 第79章 皇叔不见人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年前便下过两场大雪,到了初三夜里,天空竟又飘起了雪,并且一下就是好几天。 整个大燕国的皇城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只是原本该热闹的街道上却是再无几个行人,茶楼酒肆也是冷冷清清。 因着走亲访友的减少,所有的消息都开始滞留,雍王长子出世的消息更像是被封锁一般,再没有传开。当初这个万众瞩目的孩子便在几乎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降临到了这个世界,又开始一天天默默的成长起来。 如此,一过便是十天。 永和苑里,宝盈躺了这么些日子,终于不再整日昏昏沉沉的睡,可是她的精神依然一天不如一天——这么久以来,雍王爷再也没有来过。 不但是他,就是其他人也再也没有来过。永和苑被封了起来,所有人不得踏足。对外的理由,只是她生孩子时候难产,需要静养。 宝盈抱着孩子,有些难过。雍王爷一定是不相信她,只以为是她下毒害了他,所以现在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就是孩子,他也不想看到了。 襁褓里的婴儿刚刚由奶娘喂过了奶,不吵也不闹,只安安静静的由着人抱着,黑漆漆的眸子却不停转来转去,张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吃得多,长得也快,胎毛已经褪下,皮肤也不再发红起皱,只白白净净,像个香软的包子模样。只是原来都说长得像她,现在仔细看着,他五官跟她一样,神情气韵却是像极了雍王爷。 宝盈看着他,心又有些疼。他虽是不来,可是终究还是念着她们的。她没有奶,之前找来的两个奶娘一个也突然短了奶水,只一个怕以后吃不饱,迎春便又回禀了上去,结果第二天,就又另外找来了两个奶娘。 他伤了心,终究还是留了情。 而现在,他虽然清了毒,却还是伤着了身体,如今一直在合丰院养着,哪也没有去…… “主子!您怎么起来了!” 宝盈翻身下了床,迎春见到,赶忙上前扶着。 宝盈抱着孩子,神色不变,“我要去找雍王爷。”她要去告诉他,事情真的不是她做的。 迎春惊道:“可是您不能出去啊!外面天还那么冷!” 宝盈抬起头,目光发颤,“可是不去,我的心不安啊。”她但凡能动,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迎春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终究不敢阻拦。这些天来她一直竭力宽慰着,可是王爷不来是无法遮掩的事情。 “那我跟您一道去。”最后,她只能这么说道。 迎夏听着也是跟上。 宝盈被戴好帽子,又裹上一件厚厚的披风才得以从屋内走了出来。迎春想要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可她只是不让。 外面雪早已停了,可天气更加寒凉。一直待在暖室之中,乍一出来,便是冷冷一个寒颤。宝盈紧紧的抱住孩子,不让他吹到一丝冷风。 院门口有人守着,似是没想到她出来,一时有些怔愣。迎春说明了意向,他也不敢擅动,王爷说了,是要封了永和苑。 宝盈却不肯进去,只跟他对峙着。 这时,莫青走了过来。他每日都要过来询问一下情况,好的不用说,可是坏的他总要及时汇报。 侍卫见到他过来,松了一口气,宝盈见到他,也是眼眸亮起。 “莫侍卫,我要去见王爷。”她对着他说道。 莫青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心中不忍,可是却也为难。王爷的命令,谁敢违抗。 “李主子,您还是进去吧,这里风大,您还没好。”都说女人坐月子要一个月,这才多久。 宝盈却不动,“求求你了……” “……”莫青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半晌后,只得低头道,“那您跟我来吧。” 王爷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去哪里,也不说话,他们看着也很是不好受。让她过去,事情说不定会有所解决呢。 他大不了就挨一顿鞭子吧。 王爷封了永和苑,是要限制里面人的行动,现在就算她出来了,他也始终跟着。 …… 宝盈走到门外,却又看了西边一眼。 隔了半晌,她静静问道:“迎春姐姐,容嘉是一直病着吗?” “是。”迎春回道。 宝盈的目光便动了动。 刚开始的时候,薛燕妮也是来过的,可是容嘉却一直没有出现。得到的消息说,是她突然病倒了。 之前若说还有什么怀疑,那一刻,却是再确信无疑了。 宝盈又望了一眼,便又朝合丰院走去。 迎春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却皱了起来。主子的神情和口气都不太对啊。 回头看了一眼梨花苑的方向,心却突然一个咯噔。 之后,她也是回忆过的,也想起过芙蓉苑和梨花苑两位主子也曾经进入过屋子。可是后来有太多事了,她每次来不及细想就被打断。而且,她实在想不出她们要害王爷的理由,这件事的本身也有太多的漏洞。她只想着,等主子身体恢复,王爷那边缓下来了再去细究也不迟。 不过现在……主子是一早就知道了什么吗? 那她现在去找王爷是要去说什么吗? …… 一路上,寒风凛冽,宝盈只抱着孩子埋着头走着。她的身体冷的厉害,唯一的温暖,只有怀里那一处。 虚乏阵阵袭来,每走一步都是艰难。可她只是忍着,与见到雍王爷相比,什么都不重要了。 合丰院终于就在眼前,看着白雪覆盖下的屋檐,她松了一口气。 曾经那么近,现在却觉得那么远。 怀里孩子动了动,她偷偷掀开披风的一角,它皱了下眉头,很快却又睡了过去。 “要到了。”她靠了靠它,抱得更紧。 走到合丰院门口,莫青停下,“您先在这稍候,属下进去通报一声。”带到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多,再不敢擅自往里多带一步。 宝盈也知道,所以只是点头,看着他的目光也尽是期望。 莫青却并不能保证王爷一定肯见她,所以只是低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屋内,祈明秀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原是不怕冷的人,现在却是四肢冰凉。就算边上放着暖盆,也是无用。 他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嘴唇也有些裂开。 莫青走进,脚步放轻,心情不自禁提起,“王爷,李侧妃在外求见。” 祈明秀却突然支起身弯下腰剧烈的咳了起来。 “王爷!”莫青惊慌。 祈明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而冷利。 莫青一颤,又赶紧回道:“李侧妃抱着小主子一直再求属下,属下怎么劝说都无用,只能带她过来。属下……愿意受罚!”心却是沉下。 祈明秀掩了下唇,却只是又坐了回去。一句话都不说。 莫青了然,半晌后又低着头拱手退了出去。 祈明秀躺下,半天都没再动。 外面寒风呼呼,仿佛吹到他心上似的,让他一阵阵的感觉到了凉。 喉咙里的血腥味依然还存在。他虽是救得及时,却终究伤了身。更别说,如果再晚一个时辰,他就再难救治。 所以她来,又想做什么呢? 他杀不了她,却也不想见到她。 …… 院外廊下,宝盈抱着孩子望着院门的方向,目光殷切而悲伤。莫青一直没出来,她的心便一直往下沉。 她知道,他只怕是不会见她了。 她只想最后跟他解释一次,可是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他为什么就不相信她呢? 有眼泪滑落,冰冰的,一直凉到心里。 寒风不停袭来,身体早已冻到麻木。 终于有人走了出来,却是从来冰冷叶平。 “您还是请回吧,王爷并不愿见您。”他的声音,同样没有温度。 “莫侍卫呢?”宝盈忙问道。 叶平看了她一眼,还是回道:“他去领罚了。” 宝盈怔了一下,眼泪情不自禁滚落。 她只是想要见他,他却连其他人都一并处罚。 是真的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她抽泣了声,想让眼泪止住,却只是淌得更厉害。 很快,她却又转过身走去。 “主子!您要去哪里!”迎夏急道。 “我要去梅花苑!”她的眼神满是悲凉。 迎夏已经跟了上去,迎春走了几步却又停下。 而在半晌后,她像是下了决定似的,突然又转过了身。 “你告诉王爷!就说迎春有事禀报,她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毒!那天永和苑还有别人来过!”她对着叶平沉沉说道。 叶平一怔,很快却又转身进去。 祈明秀听到这个回报,眼睛一瞬睁开。 叶平又道:“迎春姑娘说李侧妃刚才就是想解释这件事情才来的!” 祈明秀听着,手攥紧,半天也没能松开。 …… 第80章 皇叔明白了 宝盈将孩子交给了迎夏,只一人快步走到了西苑最里处的梨花苑。 她的脸像雪一样白,眼中尽是悲绝。 梨花苑前,一片冷清,守门的小丫鬟没想到她会来,惊得都忘了行礼。宝盈却只是径直走进去,谁都没理。 屋内,容嘉正坐在榻上,目光空洞。听到丫鬟匆匆的回禀,目光抬起,眼中闪过了惊慌。可是很快她又静了下来,好像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一样。 宝盈已经走了进来,望着她,眼睛红了。 容嘉站起身,目光闪烁,眼眶也同样红了。 “容嘉,是不是你?”宝盈哭了出来。 她的样子太过伤心,就像是得到了最大的背叛。 容嘉眼泪也滚落,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宝盈看着她的反应,视线彻底模糊,“你为什么要害我?” 容嘉却只是抿紧唇。 宝盈哭着又道:“就算你给我吃下解药,可这是在永和苑,王爷出了事我也同样也逃不掉的更何况我还怀着孕,孩子会出事的!” 王太医说她早产就是受了百叶草的影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哽咽着道。 容嘉看着她,目光颤动,半晌后却是冷冷道:“你想错了,我不是要害王爷,而是要害你!” 宝盈怔住。 容嘉道:“我讨厌你!谁让你霸占了王爷!霸占了也便罢了,你为什么又要赶我们出去!” 宝盈彻底懵了,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吃解药?那个茶里面有解药的是不是?你如果要害我,可以直接给我下毒呀?”她问道。 容嘉回道:“王爷那么喜欢你,你要被毒死了,我们还能活吗?他会一直记得你的! “王爷的毒是我掐着时间下的,当然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什么时候可以救治!他只要及时就医就会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你,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要他彻底厌恶你!不要你! 李宝盈,我真的很讨厌你!”她大声说着,眼泪不停滋出。 宝盈看着她一脸嫌恶的样子,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这还是原来那个容嘉吗,那个从来微笑着很温和很善良的容嘉吗? “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跟我在一起呢?你可以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啊?”最后,她又流着泪问道。 “因为我要接近王爷啊!王爷一直在你那,我跟你交好才有机会见到他啊!是,我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你的!你太蠢了,根本就不知道吧!”容嘉凶狠狠的说道。 宝盈眼泪不停的滚落。 正贤院里第一次见面,她对她报以微笑,她便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因为她从来喜欢这种和善的人。后来她一直想要跟她接近,却只是不敢,她处在风口浪尖,她不能将她拉下。而不管是她受宠还是不受宠,她却始终如常,不靠近,却也不生疏,只像一开始的时候对她报以最温和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她,不管你怎么样,我也始终会在这里。那个时候她便一直觉得,总有一天她们会走到一起的。 后来灵瑶郡主陷害她,她第一次站了出来,给她指证,她们的关系终于有了发展。虽是淡淡的,但真的是一拍即合,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再到后来,几个人总是一起玩耍,她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不是刻意的,就是自然而然的就有了默契。 那个时候她真的好高兴,她的朋友不多,她以为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个。 可是现在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我们那么好,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也一直以为你把我当好朋友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容嘉看到她伤心的哭着,扭过了头,随即又冷声道:“我原来还不想对你怎么样的,可谁让你要将我们赶出去!现在这样,是你自找的!”余光瞥见门外的人影,却只是一闪就避了开去。 “你不想出去可以不出去啊,我一开始就跟你们说了!”宝盈大声道。 “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原本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就去告诉王爷吧!”容嘉却不再理会。 “你这个坏人!”宝盈伤心的骂道。 容嘉转过身不去看她,眼泪却汩汩的淌了下来。 “把她抓起来!”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沙哑的厉喝。 宝盈转过头,却见祈明秀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他站在门外,披着浓黑色的大氅,衬得眼窝深陷,脸色更加苍白。 宝盈没想到他会在这,一时怔住。 容嘉已被束着带了出去,走出门外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宝盈,眼中却只是闪过浓浓的哀伤。 她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再说。 宝盈看着祁明秀,一颗泪又滚了下来,“雍王爷,真的不是我做的……” 祈明秀看着她,心一下揪紧。 宝盈眼泪垂落,“为什么你们都不肯相信我?” 她突然觉得好痛,浑身都痛。 他不相信她,她也不相信她,她真的只是为她们好,不想让她们一辈子关在一个地方。 她蹲了下来,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眼泪不停掉下。 所有的真心都被误解,无辜又无助。 迎春已经赶紧围了上去,“主子,您别哭了,不能再哭了,会伤身体的!” 宝盈却只是握紧拳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祁明秀看着她小小的缩成一团,好像要将自己藏起来,心被穿透般的疼。 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个样子。 可是,他为什么不肯相信她呢? 他应该相信她的啊! 她是宝盈啊,一个不会对人恶,只会与人善的宝盈啊! 祁明秀走过去,一把将她扶起,又紧紧的拥入怀中。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他想再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身上带着寒意,手上也是一片冰凉。他只是用力的抱住她,仿佛要将全身的热度都传给她。 她怎么可以那么冷? 他刚才为什么不愿意见她! 宝盈被抱着,仿佛得到了救赎,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松,哭得却更伤心,“雍王爷!我真的没有害你!” …… 宝盈很快又被送回了永和苑,情绪波动太大,她又晕了过去。醒了之后也只是昏昏沉沉的睡了。 祁明秀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手与她紧紧握着。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也是皱着,祁明秀不敢想象这十天她是怎么过来的。 到了晚间,叶平却在外求见。 “王爷,属下审问了几遍,她依然是对李侧妃一样的说辞,对于所有的疑点也只是闭口不谈。” 什么疑点?太多疑点了。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下毒之人是要杀他的,谁知道她竟然只是要害她。宝盈伤心之下相信了,可他却只是怀疑。 如果她真的只是要害宝盈,她真的是如此居心叵测之人,一开始就该有所行动了,何必要等到现在?而且,如果真有这样的心机,她又何必使出这样的手段。看似高明,实则太过明显。只要有人想起她来过,她就暴露无遗。简直就像是自投罗网一样。 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是想隐瞒什么吗?隐瞒她其实是想杀他的真实目的?与谋杀一个王爷相比,陷害一位侧王妃的罪名确实要轻很多。最起码不会牵连众多。 牵连众多?祁明秀心上一凝。 可是如果她真的想杀他,又何必等到现在。宝盈对她深信不疑,她有很多机会在茶水之中直接下毒,然后将他毒死。就算结果同样暴露,又比现在能好到哪里? 所以她到底要做什么? 祁明秀眉头紧紧蹙起。 他不相信她真的要害宝盈,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她本来就是想杀他的。 为什么?暂且不知。 她要杀他,所以想要接近他,一直没有机会,便只能接近宝盈。 之间为什么一直没有出手?暂且也不知。 现在她们马上都要被打发出去,一旦离开了王府,她就再也没了机会,所以她只能开始行动。 但是她要杀他,却也没有真的想杀他,用粉末下毒而不是用汁液直接下毒便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这种推断无误,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出手也就有了解释。她有逼不得已的原因想要杀他,可是依照本心,却也不想杀他。 或者,也仅仅就是不想杀宝盈。一旦她直接下毒,宝盈也无法幸免。这一次实在躲不过了,也事先给她吃下了解药。 那么她一直不杀他也有了另外一个理由,她不想连累宝盈。 可是再不想连累宝盈,这一次也还是让她受到牵连。但是也只是受到怀疑,而不会受到实质的伤害,早产只是意外。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中了毒,却不会死;宝盈被冤枉,却也不会受到再大伤害;她被揪出来,却只是一个因为妒忌谋害侧妃的罪名;至于她想杀他的目的被掩盖,背后指使她的凶手也会被掩盖…… 祁明秀眸光一跳,思绪又回到刚才冒出的那个念头上。 他似乎明白她这么做的意图了,她就是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揽上,不去害人,却也不想让身后的人暴露出来。 那么,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背后,又会是谁呢?千方百计想要杀他,又是为什么呢? “叶平,去查容家所有人,特别是跟她最亲近的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祁明秀又沉沉说道。 …… 王府里的一间空屋子里,容嘉抱着膝盖,眼泪却早已干涸。 …… 宝盈等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床头坐着的祁明秀。 “雍王爷……”她定定的看着他,不敢眨眼,“我这是在做梦吗?” 主子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您来,迎春的这句话冷不丁的就撞进了耳里,祁明秀目光一颤,回道:“是我。”声音低沉而沙哑。 宝盈笑了,眸中却又浮出了泪光。 她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低喃道:“真好。” 祁明秀有些动容,反手握住,将它整个包裹在了掌心里。 气氛却突然有了一些沉默。 宝盈想起了一些事情,容嘉的,还有自己母亲的,心便又沉了下来。 现在虽然证明了毒不是她下的,可是她身份的问题依然存在。 她的那位娘亲为了她毒药,她只是扔掉,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因为这不是一件应该纠结的事,可是她不会害雍王爷,却也不会向他坦白。 宝盈抿了下唇,最后抬头只道:“雍王爷,您看过我们的孩子了吗?” 祁明秀低下头,眸光尽敛。刚才那一刻他多少有些期望。 不过这个问题…… 祁明秀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他还没有看到过。昨晚她睡了,他便回合丰院了,至始至终都没见到过有孩子。 想来是没人敢来打扰吧。 宝盈见着,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黯淡。他一直就不太喜欢。 可是她总得让他喜欢啊。 “迎春姐姐,孩子呢?”想着,她又对外喊道。 没一会儿,迎春便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刚刚喂了奶,现在正醒着。” 却也不敢让宝盈抱,只是凑到了祁明秀的眼前。 祁明秀看着,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 襁褓里的婴儿熟悉又陌生,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安静又严肃。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孩子,心上也有过一丝悸动,可是很快却只是挪开了眼。 宝盈一直注视着他的神情,见着,心又沉了沉。 …… 叶平一直在追查容家的事,而在七天之后,所有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王爷!容侍妾之母自称前朝六公主身边的婢女,十七年前先帝深宫遇刺,其中刺客的一名同伙就是她,是她给刺客提供了那些含有剧毒的迷烟。她的祖上专门制香。而她之所以指使容侍妾杀您,便是想替六公主报仇雪恨!” 第81章 容嘉番外 我叫容嘉,父亲是个六品的秘书郎,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我原先一直在城西生活,有自己的小圈子,有自己的小日子,默默无闻,却也无忧无虑,像很多京里的女孩子一样。 我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着每天吃饭,睡觉,玩耍,简单而快乐的过下去就好。 然而当我以为一辈子就是这样的时候,事情却有了突如其来的变化。 有一天,父亲回来,神情悲伤而严肃,他告诉我,皇上将你赐给了雍王。 雍王,很早以前我就听过了他的名字。大燕国唯一的王爷,无比尊贵的一个人。平南镇北,是一位人敬人畏的杀神。 他的传闻很多,我也听了不少,可是我始终觉得陌生,因为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根本不会跟我有什么交集。 所以当我听到父亲这么说,我愣住了。不过我也很疑惑,父亲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父亲便又说,皇上一下给雍王赐了十一个人,我排最末,只是个小小的侍妾。 那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对于这些事也知道了不少,所以当我明白过来后,我也沉默了。 但凡好人家的女儿,谁愿意给人做妾,宁愿低嫁做妻,也不愿高嫁为妾。而且进了雍王府,以后还能有什么自由。 父亲一直想把我嫁得近一点的,为的就是能时时照看,毕竟他们就我一个女儿。我甚至还听说,他曾经有过招婿的念头。 后来,他便又说,他要去向皇上求情,求他收回成命。他又让我装病,借口推脱。 可是母亲却突然站了出来,阻止了他所有的行动。 她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岂能说收回就收回。到时候不但得罪了皇上,还得罪了雍王,以后这条官道上还要怎么走?” 她说:“赐给雍王也没什么不好,虽是侍妾,到时候得了宠,也照样风光。到时候就是你也能跟着沾光!” 她从来嫌弃父亲官小位卑,之前虽不明说,态度却再明确不过。 其实我一直有点怕我的母亲,我觉得她并不是太爱我。我想不明白,我是她的女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女儿,她为什么就不像其他的娘亲一样疼爱我呢。我问过父亲,父亲却只跟我说,那是因为她的性格如此。 其实她说那两句话后,我是很伤心的,觉得她像是卖女求荣一样,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她牺牲了我的幸福,只为换一个看不见的前程。 可是最终我还是答应,父亲拗不过她,而我也不想真的连累父亲。 然而很快,我却知道母亲为什么非得逼着我嫁给雍王的原因了。 在我十五岁的一个晚上,她跟我说了一些事,让我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地狱。 她对我说:你要嫁给祈明秀,千方百计接近他,然后杀了他! 原来,她是前朝六公主身边的一名丫鬟,一直蛰伏着,就等着伺机报仇。 周朝亡了的时候,六公主带着她一起逃了出来,她跟着她一起逃亡,相依为命,情比金坚。 可是等到两年后回到京城,六公主却没允许她一起入宫。她说进了宫,就是步步为营,太危险了。她不能让她一起进去,只给她在外安排了一个地方躲着。她告诉她,一有事情,自然会找她的。 而这一等就是四年。 在这四年间,凭借着跟六公主学到的本事,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她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不怕被人怀疑。期间,竟然还有人想着给她做媒。 可是她一直没答应,她一直在等着六公主对她的召唤。 有一天,六公主终于来找她了。她告诉了她复仇的计划,然后让她在一年里备下足够的毒药。 她原是商人之女,世代制香,因为犯了事全家问了罪,她才被人发卖成了丫鬟。可是制香的本事她始终记得,那是她们骨子里早已刻下的东西。 一年过后,她按照六公主的要求将所有含有剧毒的迷香准备好,然后统统交给了她。她祝她马到功成,在宫外等着她的好消息。而六公主也告诉她,如果她安全出来,一定会来找她的。 可是等到最后,她都没等来六公主。皇上被刺了,皇宫也着火了,可是六公主始终没来。 然后,她便嫁了个那个一直对她示好的九品芝麻官。六公主曾经说过,她一定要好好的隐藏起来,千万不要被人发现。那么,她现在就依然好好的隐藏起来。 隐藏到六公主再来找她。如果她再也不来,那么她就一直等下去,等到机会出现,她再替她报仇雪恨! 她想,六公主或许是凶多吉少了。 而她当年之所以会嫁给父亲,也不过是看中她朝廷官员的身份。虽然现在卑微,可万一有一天升上去呢。而他往前升一步,她就离复仇的目标更近一步。 只是十几年过去,父亲依然是个小官,根本无缘得见天颜。她被消磨光了耐心,脾气愈发不好。可是谁知道最终,她却又等来了这个机会。 杀不了皇上,杀了王爷也是一样的。只要是祈氏,六公主都要他们死! 那头晚上,母亲讲了很多很多。她整个人像是疯狂一般,让人害怕。 可是最让人害怕的是那位六公主,她到底有怎样的本事能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如此,就算过去十几二十年,也依然时刻谨记着她的一言一行。 那一刻,我发现母亲的所有,只是一个六公主,包括我这个女儿,她也只是扔到了一边。 而在之后,她便不停跟我灌输六公主当年教她的东西,如何伪装,如何隐藏,如何骗人,又如何害人。 我不愿意学,可她步步紧逼,丝毫不让。 半年之后,我都觉得自己似乎也要跟着疯掉。 等到春天的时候,我终于被抬进了雍王府,可是那个时候,我都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是自己。 我变得沉静,所有的事都像是有了目的。 而在进门的第二天,我便遇到了宝盈。 那天早上,我是第一个去正贤院的,初来乍到,所有的规矩都要遵守,拜见王妃便是最重要的一项。 我也早已打听好了,雍王爷昨晚先去了留香苑的陈雅君那,最后却是留宿在了李宝盈的永和苑。 陈雅君是第二个到的,我对她施以了最和善的笑,她的反应只是淡淡。宝盈是第二个到的,可是看到我跟她笑后,她立马也回应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她永远不知道,她当时的那个笑容多么打动人心。就像是阳光一样,仿佛可以驱赶掉心中所有的阴霾。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眼神能那么明亮,那么干净。 对着她,我简直自惭形秽。 我突然想起了我原来的时候,如果我还是十五岁以前的我,我应该会很高兴的跟她打招呼,然后热情的跟她做朋友。 可是现在,我却只能观望。 母亲说,要善于把握形势,如果王爷一直没有去你那,你就要靠近他一直宠着的人。但不要被发现,要潜移默化,要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她便是我要观望的第一个人。 后来几天,雍王爷一直留宿在永和苑,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跟她拉近了距离。 是刻意的,却又像是不由自主的。 她在对我示好,而我也想回应同样的好。 没过多久,她却又被灵瑶郡主陷害上。 虎园里,她手足无措,我看着不忍,便情不自禁的想要帮她。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我帮了她,拉近了和她的距离,而王爷应该也会留意到我了。 王爷始终留宿永和苑,对其他人置之不理,所有人都在想着法子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也同样如此。 母亲的命令一直在脑海里浮现,我想忘,却忘不了。 可是到最后,宝盈拉着我的手狠狠的感激了我一番,王爷却依然视我如无物。 我依然找不到靠近王爷的机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又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一直没有那么一个机会,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想着那些事呢?我是不是也可以简简单单的过,就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 再到后来,便是宝盈邀着我去芳萃苑一起玩牌,我欣然同意了。然后乐此不疲。 跟她们在一起,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什么都不用想,只无忧无虑的就好。 当然,心里想着母亲的责问时,我也有了这样的答案——我没有不听话,我一直是在一点点靠近着王爷。 现在是芳萃苑,以后是不是就会到永和苑了呢。 我当时只是随便这么想着,事实上我一点都不期待,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我料中。 宝盈去了一趟庄子上回来,永和苑里有了小厨房,她可以自己做东西吃了。 她从来就是个爱分享的人,所以自然也叫上了我们。而我,终于有了再好不过的机会。 我来到了永和苑,可以玩耍,可以久留,可以下毒而不被人察觉。可是我却犹豫了。 我要下毒,宝盈也会有事的,她那么好,我怎么能够害她呢? 那时候,我突然像是清醒过来,我为什么要害人,大周朝,六公主,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背负这些? 我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简简单单的过着,吃饭,睡觉,跟我喜欢的朋友一起玩耍? 她们都是再好不过的人,而宝盈,更是让我相见恨晚,让我恨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他。 我不敢让心底存在丝毫的阴暗,就怕配不上她对我的这份真诚挚善的友谊。 可是每次一回家,面对的依然是无休止的逼问。 母亲逼问着我,事无巨细的逼问着我,问我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下手,问我是不是不再听她的话,不把她当娘看了。 她说我不孝,想要逼死她。 我每次回去,都忍不住哭。她说我逼她,到底是谁在逼谁呢?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害人。 可是到后来,宝盈却又跟我们说,雍王爷答应了她,允许将我们放出去。还会给予足够的保障,让我们毫无后顾之忧。 我从没想到她能为我们做到这个地步,她真的是那么善良的人啊! 可是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当事情传开,我将面对的是更残酷的逼迫与威胁。 果然,当我回家想要试图劝说母亲放下这莫名的仇恨时,她却只是一个耳光打下来,骂我孽畜。 我只是不想按照她意愿害人,她便骂我畜生,穷凶极恶,仿佛与她不共戴天。 可我真的是她女儿啊!她亲生亲养的女儿啊!难道在她的眼里,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她难道不知道,一旦我当真害了人,被查出来,我也是活不了的吗? 我跟母亲说了,可母亲却只告诉我:你为复仇而死,又有何不可! 那一刻,我真的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所以到最终,当她再次逼迫我的时候,我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你既然这么不在乎我,那么我便如你所愿吧? 那一天,我将母亲给我的百叶草的毒液凝至粉末,然后又配好解药。 我不能让宝盈出事,我要保护好她的一切。而雍王爷,就算吸入了百叶草的毒,可是他一直是亥时以后才会入睡的,到早上醒来,毒已发作,他尚有两个时辰可以救治。 太医院的太医一直待命着,他出事,又怎么不会第一时间赶来。 可是我千算万算,算漏了宝盈腹中的胎儿。我是看着它一天一天长大的,也一直期待有一天他出世以后能叫我一声姨妈。我从来没想过让它出一丁点意外。可是解药缓了宝盈的毒,却终于让它受到了影响,它早产了。 当我知道的那一刻,我后悔死了。幸好他没事,不然我真不敢想以后该怎么面对宝盈,她多喜欢那个孩子啊! 我同样没算到的,是宝盈一直没有想起我这个可疑之人来,而雍王爷也丝毫不怀疑,当真以为是宝盈做的,只让人将永和苑封了起来。 整整十天,宝盈一直被关在里面,不知好歹,而我只能在梨花苑等着,度日如年。 她早产了,又被王爷怀疑,她该多难过啊。 我简直不敢想象她的样子。 我后悔,又自责,却只能忍着,再等着他们找来。 我还有最后的戏没有唱完。 我不想害人,不想再被逼迫,却终究不能将我的亲生母亲供出来,甚至还连累我的父亲,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情。 我不能承认是害王爷,只能承认是害宝盈。 而到最后,只有我死了,其他人都可以安然无恙。 所以就算知道宝盈会伤心,我却依然还是这么做了。 当宝盈找来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而当我说出那句“李宝盈我讨厌你时”,没人知道我多么的难过。 我最喜欢的一个好朋友,我却要亲手将她推开,亲手将所有的美好都粉碎。 你这个坏人。最后,她这么跟我说。 宝盈,对不起。我却只能在心里这么回答。 有一种朋友,不管你们何时相遇,如何相遇,可是当你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你就喜欢上了,你相信你们会很好的在一起,无需多说一句,却自有默契。 宝盈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我也同样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最好的,好朋友。 第82章 皇叔好不安 文华殿里,宫人悄声退出门外。 祈明秀将一沓供词递上,“皇兄,十七年前行刺父皇的凶手之一已经落网。” 燕帝看着,神色凝重起来。 十七年前的那桩大案终于浮出水面,谁都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仅仅两个当时还不到双十年华的女流,竟然能犯下如此大案,朱氏的残忍狡诈当真的是让人心惊胆寒! 而更可怕的是,这十几年来她竟一直就活在眼皮子底下! “容氏一家,朕要统统的治他们的罪!”他怒不可遏的喝道。 简直不敢想,他要再爬近一步,那个叫冉敏的女人能做出多大的祸事! “一群疯子!” 祈明秀听着,也是回道:“容氏上下早已被抓了起来,就等着皇兄定夺。” 燕帝依然震怒,可是突然间他又觉察了什么。 “那个李宝盈呢,你打算怎么处理?”他看向他,沉沉问道。 祈明秀却只是神色淡淡,“她并未害我。” 果然! 心中所料被证实,燕帝一下眼睛一下眯起,他今日过来,除了想告诉他十七年前的凶手到底是谁外,更想告诉他这次雍王府下毒的人不是谁吧! “她可是朱氏余孽!你就准备这么放过她?”他又问道。 祈明秀只是回道:“她更是我孩子的母亲。” “七弟!你可不能糊涂!”燕帝厉声道。 “臣弟所要知道的只是凶手究竟是谁,既然不是她,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没有杀我,那就已经足够了。”祈明秀无动于衷。 燕帝冷然道:“她的身体里面流淌着朱氏的血液,便注定与我们为敌。她现在不杀你,谁能保证以后?你别忘了,那个朱玉华还在外面逍遥,不知所踪,万一以后她将李宝盈煽动了呢!你放着这么一个祸患在身边,你怎么能够放心,朕又怎么能够放心!” “她不会杀我的。”祈明秀却只是回答的肯定,“她也不会再有被煽动的机会,朱氏余党,臣弟会统统找出来,清除个干净!” 他会将那些不安全部铲除,斩断她与那些人那些事情的全部关联! 祈明秀说着,眸光泛冷。 燕帝听着,再不能说出话来,他知道他的七弟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再由不得人更改。 只是当祈明秀离开的时候,他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却更加幽深。 朱氏为人,他根本信不过。 …… 祈明秀从宫中回来,目光却有点沧桑。他虽是在皇兄面前信誓旦旦,又竭尽全力的保全了她,可是心里当真这么笃定吗? 他只是不想给自己退路而已。 他怀疑了她第一次,再不能怀疑她第二次。 他不能再失去她。 这一次她伤心又伤身,到现在才刚刚缓过来,他又何尝好过,整个人像死了一次一样。最后知道不是她,他是多么万幸。 可是他们之间终究有裂痕了吧。 祈明秀想着她这几日的反应,心又沉了沉。 永和苑近在眼前时,所有的神情却又尽数收敛。 …… 永和苑内,小小的婴孩正在安睡,长而密的睫毛如蝉翼一样在眼下遮下了一片阴影。宝盈用手指拨了拨,它的眼珠子动了动,很快又睡了过去,只是眉头却微微皱起,好像被打扰了一样。 宝盈看着欢喜极了,亲了亲他,恨不能再亲一亲他。 可是很快她的笑容又有些哀愁起来,为什么你爹爹就那么不喜欢你呢? 从来不抱,也从来不多看一眼。 心里压着事,一想就更加低落。 如今永和苑不再封锁,可是却再无人过来…… 帘幔被掀了开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 “王爷。”宝盈抬头见着,嘴角又抿了抿。 是在笑,却带着些刻意。祈明秀垂眸,淡淡的应了声。 “外面冷吗?”看他解下墨色氅衣,她又问道。 祈明秀还是简单的应了声。 宝盈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雍王爷越来越沉默,比以往更厉害,心思也越来越难猜。 想了想,却还是问道:“那我叫迎春姐姐给你盛碗银耳羹来?可以驱驱寒。” “不用。”祈明秀却还是拒绝着。 宝盈便也不再说话了。 祈明秀意识到自己口气的冷淡,有些后悔。再看她低着头有些无措的样子,心便又些闷。 她的脸终于养出了些气色,可下巴却还是显得尖。 他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好好抱抱她了。 她如今依然想着要讨好,却不再发自肺腑的热切,只是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些拘谨和犹豫。 为什么,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而他却再清楚不过。 终究却还是走过去,在床沿坐下。 握起她的手,软软的,却终于变得温热起来。 “我有事要跟你说。”他开口道。 宝盈正想着再把孩子抱给他看看,听他这么说又顿住。神色又闪过一丝慌张,他的神色难辨悲喜,她就怕是不好的事。 祈明秀却只说道:“是关于容嘉的。” 宝盈心上又是一刺。她有很久都不敢想起这个名字。 很快,神色又黯淡下来。她想或许是他要告诉她她的处置结局。 祈明秀看到她这个反应,只是说道:“容嘉其实要杀的人是我,不是你,她是故意对你那么说的。” “?”宝盈有些意外。 祈明秀从袖中又掏出一份供词给她,“她并不是厌恶你,她的确把你当成了朋友,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他说这句话,是站在了容嘉的立场。他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她,也是知道她虽然没说,可是这件事却成了她心上的一道伤,她到现在都没能从这阴影里走出来。他想让她释怀。 这是一份综合容嘉和容母两个人的供词,宝盈带着疑惑接过,越往下看,却越心惊。 这跟她一开始想的一样,却又一点也不一样。她以为她是想要害雍王爷最终却失败,却没想到她压根就不想害别人,只是想要以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一切。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雍王爷?是她的娘亲指使她的,可是她的娘亲又为什么要杀他? 供词到了最后容母的那一部分,宝盈看着,手一僵,心上陡然一寒。 前朝余孽,六公主,这几个字出现在眼里,都要要将她的眼睛刺痛。 祈明秀一直在看着她的反应,他的目光静的可怕,心压制着,可是底下却还是激流涌荡。 他想让她释怀,却也想看看她,当这些东西都摆在她面前时,她是否会选择对她坦白。 这么久以来,她小心翼翼,极力讨好,却对那天在平安巷的事只字不提。 他很想知道,当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后,她是否也能为他做些什么。 可是如果她依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呢? 祈明秀嘴唇抿紧,却发现根本无解。 不但无解,更是让他慌乱。 …… 宝盈将所有的供词看完,心扑通扑通跳着,连呼吸都困难。 她不敢抬头,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事,所以只当没有看完一样。 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想雍王爷一定还不知道母亲的存在,那她瞒着,他也不会知道。 她也再不会出去,让母亲无从找到她,这样她和孩子能够太平,雍王爷能够太平,母亲也能够太平。 她只要过好现在就好了,明天怎么样,等明天来了再想也不迟。 她选择了逃避,并且想着永远逃避下去。 可是她的心中还是惶然的,再想若无其事,可还是无法将它们忘记。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也总不能将母亲说出来。 说了一个母亲,阿昭也会死,父亲也会死,这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将事情解决的。 就像现在,整个容家都被抓了起来。 宝盈的目光颤动起来,可是她只是死死的压下。 而在最后,她又将供词放在一边,然后对他这么说道: “雍王爷,既然您也知道容嘉并没有真的想害您,那您能饶了她吗?” 声音平静,目光诚挚而哀伤,就好像根本没看到什么前朝朱氏一样。 她只是惦记着她的小伙伴,当真相揭晓之时,只想着为她求情。 祈明秀知道她是出自真心,可是却也知道,她不过是转开了话题。 她的情绪掩饰的很好,然而他看着,却只是难过。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为着别人,掩饰着自己,欺瞒着他。 可是那又如何呢? 祈明秀突然间就又生出了那种莫名的恐慌,就好像他随时都会失去她。 “宝盈,过来,让我抱抱。”最终,他以一种近乎哀求的方式说道。 身体紧紧靠在一起,祈明秀感觉着怀里人的温软,心却只是更加不安。 他看着茫茫远处,心想,他总得尽快找出朱氏余党。 …… 一个月后,无影终于传来了消息。 他跟踪到朱氏的下落了。 第83章 皇叔抓坏人 出了月子,宝盈的身体就一天好过一天。祁明秀请了太医给她调养,她到底年轻,便很快恢复过来。祁明秀也一直陪着她,什么事又没再发生,她仿佛回到了原来,心情也就渐渐开怀起来。 却当真没再出去过,只是待在永和苑,整日与小庄玩着。 小庄,大名祁玉庄,是祁明秀给儿子取的名字。至于原因,外人揣测是取其端严肃敬的意思,宝盈却有些羞于与外人道出实情。 虽然小庄确实显露出了沉稳庄重的性子,可她知道雍王爷取这名字,更多的是因为他是在庄子上有的缘故。 ——雍王爷取名字一向有些为难,旺财便是最好的例子。 对于这一点,宝盈一开始还有些不满,总觉得这是雍王爷不太重视孩子的表现,可是后来叫着叫着,她也忘了。只要是她的孩子就好,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让她想,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来。 她只要好好爱他就行。 如今小庄仿佛成了她的全部,月子里迎春她们不让她抱着,现在却是轻易不肯放手。她爱着他,疼着他,怎么也不够。 雍王爷不喜欢他,她就只好代他多喜欢一点。 …… 这一天,宝盈又是在祁明秀的怀里醒来。雍王爷忍了这么久,昨晚终于没再忍住。 宝盈想着他昨晚仿佛要将自己揉进骨里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悸动。她想雍王爷一定是很爱她的,爱得恨不能与她融为一体。其实她也好爱他,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祁明秀醒来看着她明眸皓齿的样子,也是将她紧紧搂住。昨晚的满足让他现在都心存慰藉,他同样想着,一切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 洗漱完,便是用早膳。 迎春已将小庄抱了过来,他醒着,两只小手包着放在眼前,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如今对他的小手充满好奇,时不时的就要研究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不过察觉到宝盈的靠近后,他却又一下转过了头。 原本严肃的脸上有了期待,等到宝盈将他接过抱在怀里后,黑漆漆的双眸又一下清澈透亮起来。 “他记得我呢!”宝盈开心的说道。 “您是他的娘亲,他怎么能不记得您。”迎春也笑。 宝盈心里一阵熨帖,贴了贴他的脸,满是欢愉与感动。 当然还有一丝心酸。 她一开始没奶,他就从来没在自己身上吃过一口,后来身体一直不好,他都是由奶娘她们带得多。说起来她好好陪他,也只是这十几天的事。 如今,他可都快两个月啦。 宝盈想着,又将他抱到祁明秀跟前,“雍王爷您看,小庄记得我了。” 祁明秀扫了襁褓中的儿子一眼,却依然没有太大的反应。 宝盈有些失落,但到底习以为常,所以也不管他,只是坐下来,又拿起个拨浪鼓逗孩子玩起来。 “小庄,你什么时候会叫娘啊?”她笑着问道。 小庄却只是看着拨浪鼓,眼珠子不停转动着。 门外,有人有事求见。 祁明秀走出去,无影近身,沉声说道:“王爷,属下找到朱氏余党的下落了。” 祁明秀闻言,目光一下深邃起来…… 早膳已经被摆好,宝盈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祁明秀回来,有些疑惑。探头一看,他正在外间跟人说着什么。想着是有什么事,她也不去催促,只是继续逗着小庄,一边又等着。 又过了片刻,祁明秀才回来,神色已经恢复平常。 宝盈便只笑着说道:“快点吃早膳吧,都要凉了。” “嗯。”祁明秀淡淡应了声,依然平静如常。 等到吃完,才又起身道:“我待会要出去一趟,夜里可能很晚回来,你不用等我。” “嗯。”宝盈不疑有他,只是笑着点头。 …… 祁明秀很快就离开了,宝盈坐了会儿,见外面太阳好,便又抱着小庄走到了外面。 快到三月了,天气回暖,院中花儿多多绽开。宝盈摘了一朵粉色的海棠放在小庄耳边,然后笑了起来。迎春迎夏众人见着,也是笑个不停。 小庄虽是白嫩嫩像他的娘亲,却一直安静沉稳,保持着一个男孩子的气度,如今突的戴上了一朵花,所有正经严肃的样子便全被打破,只粉润润的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偏偏他又像是有所察觉,绷着脸皱着眉开始表示起不满,于是就更加可笑起来。 黑幽幽的眼眸,端着的小脸,耳边又戴着花,众人越看越乐,笑声也越来越大。 而在这时,门外却有人匆匆走进。 “主子!宫里来人了,说是有您的旨意!” 宝盈有些懵住,很快却迎了出去。 宫中内侍已被迎进永和苑,又对着众人传了口谕,却是皇后娘娘要召她进宫。 宝盈很是讶异,“不知娘娘召我进宫有什么事?” 内侍笑眯眯的说道:“好长日子不见,许是皇后娘娘惦记您了,见今日天儿好,便想让您过去见上一见。” 说着,又补了一句,“太子妃也在呢。” 宝盈听着前面一句还有些疑惑,听到唐悦也在,就再没什么怀疑了。她想着,或许就是唐悦想要见她。 唐悦做了太子妃,一开始很忙,也没空来看她,后来稍稍清闲了,却又害喜了,是也有了身孕。如今她们只能通着信,却再没见过。而她想要见她,也不能用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只能端出皇后娘娘来,谁让她是她的晚辈呢。 至于唐悦能说动皇后娘娘,她一点也不怀疑,唐悦可是几次都在信上说了,她跟皇后娘娘关系可好,皇后娘娘很是疼爱她。 “那我把孩子也抱去吧。”想着,她又说道。唐悦可不止一次的说过想要看看她这个大外甥。 其实也是小堂弟。 那内侍听了这话,有了一瞬的迟疑。 “请先容我收拾一下。”宝盈却又道。 “不敢。”那内侍便只能应下。 片刻后,宝盈整装待发。宫中备好的马车早已在外等着的。 迎春和一个奶娘也跟上,之前一次宝盈跟陈雅君进宫是未带丫鬟的,这一次却不行,这还有个小奶娃娃需要照顾。 上了马车,宝盈又闪过一丝疑惑。 上次皇后娘娘说要见她们,还让她们择日进宫,是考虑着她们方不方便,这一次却为什么想让她进宫就让她进宫了呢? 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宝盈也就不再费脑筋,总归不会有什么事。 车轮平平稳稳的滚动着,小庄被摇晃着,在她的怀里睡了过去。迎春怕她累着想要接过,她却拒绝了,她要多抱一会儿。 耳鬓的花还戴着,宝盈没有摘下,心里想着到时候让皇后娘娘和唐悦也笑话下。 车里一片安宁,宝盈嘴弯着,也是欢喜极了。 马车不停的向前驶着。 隔了好一会儿,宝盈却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还没到? 雍王府离皇宫也就两刻钟的车程,现在已经过了好久了吧?马车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还越跑越快了。 “迎春姐姐,你看看到哪里了?”她对着迎春说道。 迎春就坐在她的左下手,听到这话侧身便掀开了一角帘幔,一看,眉头皱了起来。外面是一排低矮的墙,如今他们正在一个巷子里。她虽是没去过皇宫,却也知道这里根本不会是前往皇宫的路。 底下的青石路长着青苔,陈旧而破旧,临近皇宫怎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将帘幔掀大,又示意宝盈去看。 宝盈见着,眉头也皱起,一想,却还是掀开自己那侧的帘幔对着传旨的内侍说道:“公公,您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不在宫里吗?” 那内侍骑着马,却只是淡笑道:“您别多问了,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宝盈看着他的笑容,心蓦地沉了一沉。总觉得其中带着一些别样的意味。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是宫中的传旨太监,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车马也是宫中的,做不得假。宫里出来的人,带着又是皇后娘娘甚至是唐悦的旨意,他们又能对她有什么歹念。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那么不安呢。 她抱紧手中的孩子又问道:“公公,您跟我透露一下,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那内侍看了她一眼,却置若罔闻,只是夹了下马腹,又跑了向前。 后面又有人骑着马上来,宝盈左右一看,心惊不已。不知什么时候,她这马车四周竟被好几个骑着马的禁军侍卫包围了。 迎春也是变了脸色,这不该是被寻常迎入宫的样子,倒像是保护着什么,或者控制着什么。 她猛地跨前一步掀开了前面的帘幔,视线变清晰。前面除了那内侍带头外,竟还有两名侍卫左右开路着。 马车越走越快,这条小巷很快走到了头,可是一拐,马车却又被驶入了另一条巷子。 而当那条巷子的名字出现在视线里时,宝盈一下睁大了眼睛,这里竟然是到了城北! 明明去的是皇宫,怎么跑到城北来了! 不安越来越浓烈,她也顾不上什么,只是起身喊道:“停车!快停车!” 然而马车却只是更加快速的飞奔起来。 根本无人理她。 迎春赶紧扶住她,“主子您先坐好!没事的!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她们现在首先得冷静下来。 一旁的奶娘却只是惊惶的不知所措。 怀里的小庄感觉到了颠簸,皱着眉扭动了一下身子。宝盈察觉,赶紧搂住又抱稳,心却更加提了起来。 宫里的人到底要做什么?他们想把她带到哪里去?如果真是宫里的安排,有雍王爷在,他们断不至于害她,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害怕? 突然间,一声“吁——”喝止住了奔跑的马。 “到了!”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宝盈的心陡然一跳。 马车停下,帘幔拉开,一个侍卫冷然说道:“请您下来吧!” 宝盈被迎春扶着走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却是惊呆了。 眼前乌压压的,竟是围满了人! 第84章 皇叔的祈求 城北银钱巷,原是一条僻静的巷子,罕有人至,今日却一下涌入了上百人。 黑云袍,雁翎刀,乌云一骑尽数出动,将巷子最里处的那间宅子围得水泄不通。更有屋檐树上弓弩手齐备,令里面的人插翅也难逃。 祁明秀坐于马上,手握缰绳,望着院中之人的眼神冷而厉。 找了两个多月,谁知道她竟然藏在这么一个地方! 他原本是不用来的,可是事关宝盈的身世,事关以后永远的安宁,他必须亲眼看到他们彻底被铲除! 只是如今虽然将她找到,却不敢轻举妄动——他到底低估了朱氏的狡诈,她竟然早已在院内院外埋下了火雷,如今手中举着火把,随时都能将引线点燃! 真是个疯子! 六公主站在门后,笑得阴冷,“原来准备将此作为圈套引你们前来,谁知道你们竟提前来了!也好,原来还不知道能引来谁呢,这次是你雍王,倒也不亏!呵,祁明秀,你敢踏近一步吗?我保管让你炸得粉身碎骨!与你同归于尽,倒也不怕!” 她虽是这么说着,眼中却尽是不甘和怨意。将这里当做圈套只是她的计划之一,她甚至还没部署周全。如今他们突然前来,所有的一切就都被打乱。她不怕死,可就拉着一个祁明秀陪葬,她怎么也不甘心! 而且,还未必能拉下他呢! 他不退,是还想拿下她,之所以暂时不动,是忌惮她手中的火雷;可是他一旦退下,她就再也奈何不得! 而不管他退不退,她都难以逃脱,乌云一骑将这里围得死死的,他们只要避开了火雷炸开的范围,火雷对他们来说就根本不惧威胁,她却只能困守这里,等到水尽粮绝。 她只能吓退他们一时,却吓退不了一世! 她怀着雄心壮志卷土重来,将西梁发现的火雷不惜万里运到了此处,可是复仇计划还没彻底展开,她却已经被逼至了绝路!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如今她只能按捺下心,寻找着一切突围的机会,可是最终,她只怕也只得以火雷杀出一条血路了! 祁明秀听她说着,却是冷然不语,他如何不知道她的窘境。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她活着一天,大燕的威胁就存在一天,他和宝盈的威胁也就存在一天,他要做的只是尽快将她铲除! 她是必须要死的,他现在所想的,只是怎么行之有效的将她处死! 不能让她拖延,更不能让她脱困,他要在这里将她们彻底格杀! 以为火雷就能吓退他?做梦! “全体后退!弓弩手,时刻准备!”他将局势掌握,沉沉的下着命令! 唰的一声,乌云一骑整齐划一的往后退去。始终待命的弓弩手被凸显出来,他们神情更为专注,手中幽黑冰冷的弩机全部对准着门口的方向。 “夫人!” “娘!” 门后,楚昭与一众随从都看向了六公主。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慌张。形势愈发危急。 六公主却只是沉着眼眸,抿紧了唇,“拿起剩下的火雷,跟他们拼了!他们退一步!我们就进一步!他们敢射一箭,我们就点一个!我就不信他们能不避开!只要他们避退,包围就有了缺口,我们就有了突围的机会!等走出了这条巷子,外面就是街道,我就不信他能罔顾百姓的性命!” 她说着,嘴角笑容更加残忍。 祁明秀盯着她,眼中满是杀机。 这时,边上却传来动静。 外围的禁军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路,一个女人从中间走了出来,抱着孩子,神色惊惶。 祁明秀见到,顿时失色,“宝盈!” …… 宝盈下了马车,看到的便是禁军与乌云一骑林立,将母亲与阿昭围困在院中的情景。利剑出鞘,弓弩待发,真真的剑拔弩张! 她从未想到自己会被带来了这个地方! 外侧的禁军已经让开一条路,传旨的太监领着她往前,她不想去,可不得不跟上。 一步一步,从未有过的沉重。 小庄已经醒了,正静静的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竟浮现了出哀伤。她丝毫未觉,只是心不停的沉下。 她不知道宫里的人为什么会把她带到这来,可她知道,这一定不会是皇后的主意,更不会是唐悦的主意,那么还能剩下谁呢,只有一个皇上了。她也知道,她一直竭力想要隐瞒的身世,只怕一早就已被发觉了。不但是皇上,就是雍王爷也是如此。 之前所有的可疑之处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那时候雍王爷这么不相信她,为什么后来对她也是若即若离,一切都有了理由。而她也应该早有所察觉了,偏偏自欺欺人,以为什么都能瞒下。 早上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雍王爷久去才回,回来时平静如常,她便当真什么都没去想。 她的心中涌出了绝望,一种所有希望破灭再也无法挽回的绝望。 祁明秀的一声喊,将所有人的视线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乌云一骑也已经让开,他们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这里,可是王爷喊出的那个名字,让他们都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他们的主母,虽然如今只是一个侧妃的身份。 六公主见到她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却又变得复杂起来。楚昭见到,却已是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姐姐!” 宝盈于众人之中听到,转头看去,目光一颤,凝于睫的泪珠终于滚落。 她停下,不再往前,身后是禁军和乌云一骑,左侧是母亲和楚昭,右侧是雍王爷,她不知道到底还能去哪。 祁明秀见着,目光冷下,转而又看向崇英——燕帝跟前的太监。 崇英已经走至跟前,不卑不亢:,“王爷。” 祁明秀冷冷道:“谁让你带她来的!” 崇英低头回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只是奉旨行事。” 祁明秀恨不能将他当场诛杀。 皇兄自然知道了他捉拿前朝余孽的消息,可谁知道他竟会这么做!他让他全权负责,他便当真以为他不会再插手! 可是他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崇英依然不紧不慢的低声说道:“皇上说了,朱氏一门心术不正,不得不防。王爷虽信任她,他却不信。皇上让奴才将李侧妃带到此处,就是想让她做个抉择,她倘若当真能无视自己的母亲兄弟死去,那么让她继续做个侧妃也无妨,亡国公主尚有成为贵妃的先例呢。不过她若是有一丝不忍,做出不应该的选择时,那么就应当一并处死,永绝后患。王爷,皇上还说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祁明秀盯着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眼中怒火更是喷薄而出。 明知道他死死瞒着不让她知道一丝半毫,他却偏偏背着他将一切揭在她面前。无视他们死去?她但凡能做到这点,他又何必辛苦瞒着! 别人不知道她的性子,他却再明白不过! 他明知道他爱她护她,不容许她有一点闪失,可是他竟自作主张,将她逼上这样的绝路!也将他逼上这样的绝路! 这还是自诩与她兄弟情深的兄长?! 祁明秀的心开始抽搐,脸色也更加阴沉。 可是很快,他却只是转过头,“弓弩手!准备放箭!” 就算他心中再愤怒,他首先要做的依然是控制住局面,他不能让宝盈做出错误的行为,不能让她在众人面前落下把柄。 说着又看向宝盈,“宝盈,你过来!” 他要护住她!不惜一切代价的护住她! “咔擦!”数十把弩机启动,下一刻仿佛就能齐齐射出。 宝盈见着,一下慌张,下意识的就往左边侧了一侧,挡在中间,对着祁明秀说道:“不要!” “宝盈!”祁明秀没成想她会这样的举动,眼睛猛地睁大。 随即又喝道,“你过来!” 宝盈看着他狠厉的样子被震住,可是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弩机就对着身后,她要过去,母亲和阿昭就再难逃了。 母亲死不死她无所谓,当她不顾她和孩子的安危让她害雍王爷时,她已经不想当她作娘了,可是阿昭不同,那是她的弟弟,虽然他们就见过两次,但她知道他待她是不同的。 她不能看着他死了。 眼泪滴落,她慢慢后退,回到原来的地方,看向祁明秀的眼里尽是悲哀与歉意。 雍王爷一直瞒着她,只作不知,是为了她好,她知道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她不会害他,却也不会跟他坦白;现在,她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杀。 “雍王爷……”眼泪滚滚落下。 祁明秀看着她的样子,心一下被刺痛。一直埋在心底的恐慌瞬间蔓延开,那种唯恐失去的惧怕一下将他笼罩。 “宝盈!”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喊着,无比的艰难。 宝盈却只是摇头,然后又退了一步。 她没有别的选择,不能让他退开,只能拦在中间。 然而这一步,却像是踏在祁明秀的心上一样,让他整颗心都沉下。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眼中浮出了酸楚。 就这一步,代表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不要他,只选择了他们。 “对不起。”泪水模糊视线,宝盈望着他,自责而无力的说道。 祁明秀牙关咬紧,目光颤动,整个人都像是踏空。 力气像是一点点流逝,他尽力稳住,声音却颤抖起来,还带着一丝着再明显不过的恳求,“宝盈,你过来……” 这一刻,他从未有过的卑微。 宝盈听出来了,眼泪一下肆虐,她痛哭出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她依然一步都未前进。 祁明秀的心渐渐冷下,他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就要失去她,可是她却执意,丝毫不曾犹豫。 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心从未有过的痛。 “雍王爷……”宝盈看着他,不停地流着泪。在这一瞬间,她多么想走上去抱住他,告诉他她是多么爱他。 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挪动,仿佛就要靠近。 然而这时,一道人影突然冲了出来,一只胳膊锁住她的脖子,一把匕首对准了她的咽喉。 “娘!”楚昭失声大喊。 祁明秀也是变了脸色。 “祁明秀!你要是不想让她死你就给我让开!”六公主却只是冷冷的说道。 宝盈侧过头看着她,眼泪缓缓淌下,一脸的难以置信。 六公主看了她一眼,却是很快的移开了视线,乌云一骑蠢蠢欲动,祁明秀也已下了马,她将匕首抵近她的咽喉制住了他的行动,“你胆敢再动一步!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刀尖划破皮肤,有血液渗出。 “娘!”楚昭又惊呼。 “娘……”宝盈看着她,也是颤声唤道。 六公主眼神一颤,很快却又将她束紧,又扬起下巴对祁明秀说道:“你的女人和孩子现在都在我手里!你要不想让他们死就乖乖按我的做!让你的人让开!再给我们备好车马!不许设拦!不许追堵!若是被我发现,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哦不,我不会立即杀了他们,我会好好折磨的他们!还不给我让开!” 六公主一用力,又扯着宝盈往边上走去。 乌云一骑连忙让开,谁都不敢逼近。 祁明秀眼中冷芒仿佛要冻住一切,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乌云一骑撤了,禁军却没撤,崇英拱手道:“王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铲除朱氏余孽,刻不容缓。” 祁明秀盯着他,目光却是淬了毒。 崇英转过头,又对着禁军道:“皇上有令,朱氏余孽,格杀勿论!” 禁军抽刀待动,祁明秀却一声喝道:“我看谁敢乱动!” 乌云一骑得令,顷刻拔刀转身,对向了原本站在身后的禁军。 “王爷!”崇英厉声道。 祁明秀却看都没看他,只是望着宝盈,冷冷道:“给她们备车马!” 视线又被模糊,人却又被带着往外。宝盈看着人群中站着的祁明秀,心中一千一万个不忍。 他这么做,又把自己置于何地! 目光落在怀中的孩子身上,她哭得不能自已。而在突然间,趁着六公主忙着后退一个不备,她一扬手,用力把小庄抛了出去。 “雍王爷!接着!” 她的全身力气都集在这一抛上,脖子从刀尖划过,一道血痕瞬间溢出都不觉,她只是盯着扔到空中的孩子,死死注视着他的轨迹。 叶平和莫青第一反应过来,双双纵身飞了出去。莫青快了半瞬,胳膊伸出将孩子搂入手中。 宝盈一颗心落定,很快却又哭了出来,“雍王爷!您杀了我吧!” 孩子已经得救,她就可以死了! 她死了,雍王爷就不用为难,不用背负放走前朝余孽的罪名了! 而她和母亲、和阿昭能一起死去,她的良心也安了! “哇——”安静了一路的小庄这一刻却突然哭了出来。 “哇——哇——哇——”无比的大声,无比的伤心,好像知道了即将的分别一样。 宝盈听着,一下泪流满面。 祁明秀眼眶也红了起来,可最终只是转过身,“让他们走!” 声音撕裂,几近悲决。 …… 一辆马车并几匹快马很快驶出了巷子。 “王爷!”莫青和叶平迎上。 乌云一骑已经拦下了禁军,也拦下了崇英,祁明秀一个人站在院门前,身形无比的孤寂。 他已转过了身,可是车马早已消失在了视线里。 好半晌后,他才艰难的开口道:“跟着他们!” 边上的迎春听着,却是一把跪下,“王爷!请让奴婢也跟着吧!” 第85章 皇叔变奶爸 文华殿里,燕帝说道:“七弟,你不要怪朕,朕真的只是为你好。李氏的抉择你也看到了,她为了护下她们,不惜抛夫弃子,这样狠心绝情的女人你还能要么?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调转枪头对向了你,把她留在身边,根本不行!” “你也当真糊涂,在那么多人面前如何能放走她们?此事一旦宣扬出去,你雍王的名声如何稳住?前朝余孽,谋刺父皇的真凶,她们可都是与我们势不两立的死敌!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这些都不顾,你想让别人怎么看你!” 他站在桌前,痛心疾首。明黄的龙袍在阳光下漾出金光,他的脸上是再真切不过的关怀和懊恼。 然而祁明秀看着他,眼神却只是冰冷。 “如果皇兄真的为臣弟好,就不应该把她带来。如果她不来,朱氏余党如今早已被铲除,她再无调转枪头的机会,祁氏的威胁也再不复存在!” 燕帝脸上难以置信,“所以你这是在怪朕?” “臣弟只是就事论事。”祁明秀冷冷回道,“如果不是皇兄横生枝节,如今所有的事都有了最好的解决。” “朕只是容不得朱氏余孽像个隐患一样一直留在你身边,朕只是想要让你彻底看清!”燕帝有了怒意。 祁明秀却只是回道:“可是皇兄应该也早已知道臣弟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盯着他,目光深邃,仿佛洞悉了什么,又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疏离。 燕帝一下滞住,他的神情不变,瞳孔却一下收缩。 他一直护着她,隐瞒着她,根本不会动手杀她,就算众目睽睽之下她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也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放走她。这一点,他知道,他也知道。可是他依然选择将她带过去,他到底是想将谁逼上绝路? 六公主势单力薄,根本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与她相比,他如今却已是功高盖主。 这些年如果不是他驰骋沙场将四方震住,他大燕国又如何能太平安稳到现在。 四方来使,只知雍王不知燕帝者比比皆是。 银钱巷里,他将她带去。她若是不拦,一切都不会发生,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她的身份一旦泄露出去,雍王爱妃竟是前朝余孽的消息就会彻底传开,从此以后他的声名受到影响,除非他将她彻底抛弃。可是他会弃她不顾么?根本不会,那么从此以后他就再难在祁氏门前立足,他的孩子也终将受到限制。如今他大局在握,一切可以压制,可是他的皇子们还小,他得防患于未然。 而如果她出手拦了,一切便更加简单。 她一旦拦下,他就算能够铁面无私将她一并诛杀,声名也终将受累,能够亲杀自己孩子的母亲,整一个心狠手辣了得,谁又会不心存忌惮?而他若是因为她将她们放走,他就更加被推到风口浪尖,堂堂一国王爷竟然顾念儿女情长不惜对前朝余孽杀父仇人网开一面,从此以后谁又能够信服? 所以,无论是怎样的选择怎样的局面,他都已是立于危地。 燕帝心思潮涌,祁明秀却已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又道:“而且,此事又怎会宣扬出去。是谁谋刺父皇如今只有你我知道,此次率人捉拿也仅是打着捉拿前朝余孽的名号,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如今摆在明面上的只是我雍王的女人是朱氏后人,在得知我清除她至亲之时适时赶到然后出手阻拦最终被劫持带走,你说,此事就算传出去能掀起多少的风浪?而臣弟的乌云一骑不会多嘴说出一个字,那还会有谁对外泄露?” 如果真的宣扬出去,那也就是皇兄您身边的人了! 他说出此话,几乎是要将最后一层挑破。 他把决定权扔到了他的手中,如果所有的事情都传开,那么他心中所有的揣测都得到了证实;而如果事情没有传开,或许是他揣测错误,或许也是他到底顾念兄弟亲情手下留情。 燕帝没想到他会以他之矛攻他之盾,目光寂静,半晌无言。 祁明秀把所有的话说完,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身告辞。 燕帝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七弟,在你心中朕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些年来,朕对你怎么样你难道看不明白?朕恨不能将这天下分你一半,你如今是在怀疑朕对你有私心吗?” 祁明秀站定,握着拐杖的手攥紧。 身后燕帝又道:“这些年来,你对朕一直很冷淡,朕虽然不说,却一直感觉到了。朕知道,你是在责怪朕当年抢走了三弟的流光,让他伤心离去最后战死沙场,可是七弟,那天晚上真的是个意外,朕根本没有想过抢三弟的任何东西!流光是!这皇位亦是!” “你可知道,当年父皇想要将皇位传给朕时,朕一直推辞,朕是想要让父皇将这皇位传给你的!在朕心里,你一直就是朕至亲至近的弟弟,朕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朕年长你十来岁,朕甚至一直将你当做儿子看待,就是玉乾玉坤朕也从未尽心如此!可是如今你竟怀疑朕对你有私心……朕的心就跟刀割一样!” “同样是兄弟,你为什么对三弟言听计百依百顺,却对朕要这般冷漠疏离,朕自问,与三弟相比,朕待你丝毫不差!” “如果三哥在,他是不会将我置于这样的境地的。他不会让我和我爱的女人站在对立的两端,他只会将所有的一切妥善处理好,不让我受到一丁点影响。” 祁明秀转过身,目光幽然而坚定,“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燕帝脸色变了。 祁明秀说完,再不停留,只拄着拐杖往外。 燕帝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又一点一点沉下。 到最后,他依然在试探着他。 他的眼中闪过哀痛,可是很快又恢复了平常,不管怎么样,能稳住他就已经够了。 他愿意看他所有的尊荣,可是前提是,这些尊荣都是他给的。 …… 坐进马车,祁明秀无比颓然。不管他如何申辩,一个事实终无法抹灭——她走了,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那一边,抛下了孩子,抛下了他,选择了离开。 抛夫弃子,再贴切不过。 叶平走近回道:“王爷,莫青已经带着迎春姑娘出了城。一有消息,他会立即传回来。” 他听着,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动了动。 莫青和迎春出了城,也就是她已经被带着出了城。 …… 一过七天,始终没有消息传来。祁明秀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却越来越沉默。 他一开始不愿去想,现在却不得不想。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是跟丢了吧?一旦跟丢,她就会越走越远,再难回来。 他恨她狠心,可是知道她再不回来,他还是难以抑制的慌乱无措起来。 手中的公务再难处理,知非堂里空气沉闷的也无法再待,他走出门,眼前花团锦簇春光大好,他却只是觉得萧瑟。 茫然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去哪里,心上破了一个洞,而且越来越大。 恍然间,觉得眼前的情景那么熟悉,一看,却已到了永和苑前。 西苑的人已经差不多清空,如今冷冷清清,像是没了生气。这里再没了他想见的那个人,一切就变得陌生空旷起来。 守门的丫鬟看到他,畏怯的行了个礼。祁明秀恍然未觉,只是拄着拐杖走了进去。 一切都跟原来一样,可是又变得不同。走到卧房,坐在床上,锦帐,软被,鸳鸯枕,尽是熟悉的画面。 目光又落到对面的柜子,走过去,打开,她的小宝箱还在里面,什么都没带走。 打开盖子,两道圣旨呈现在眼前。 一开始说好等她怀孕就让皇兄下诏,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 如今,这道诏书只怕再也不能下来。 “你是我唯一的王妃。”他一直记得这句话,也一直想要实现这个诺言,可是她却已经不要。 外面传来动静,像是有孩子的哭声。他走出去,却见迎夏正将孩子放进摇床里。 “王爷。”迎夏见着他,轻轻唤了一声。她低下头,神色有些黯淡。主子走了,迎春也走了,永和苑里仿佛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可是她得打起精神,因为她还要好好照看着小主子。 祁明秀置若罔闻,只是走上前向摇床里那个小小的人儿看去。 摇床晃动着,他不哭了,只是又看起自己的小拳头来。察觉到边上有人走近时,却又一下转过了头。 黑漆漆的眼睛圆而明亮,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有些委屈。他的五官与她那么相似,一看到,眼前便能浮现出她的样子来。 这是小庄,他们的小庄。她曾经捧在手心,如今却也狠心丢下。 连着他,一起丢下。 他情不自禁的坐下,拉起他的小手,然后再轻轻的又紧紧的握住。 他从不愿触碰他,不是不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 他是男孩子,将来有一天会是世子,他不能给予温柔,只能严厉的对待。严父慈母,他只是扮演这样的角色。 可是他的慈母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他了。 而他呢,他爱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下他们的一个孩子。 心中一阵悲恸,他伸出手将他抱起来,回想着她们抱着的样子,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小庄不动,只是老老实实由他抱着。他似乎很新奇,也很开心,嘴一抿,竟朝着他笑了起来。 祁明秀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容,眼泪险些夺眶。 牙关咬紧,尽力忍住。只用胳膊环住,将他紧紧靠在胸前。 门外,却突然有人求见。 陈雅君一把跪下,“王爷,孩子年幼,需要人照顾,妾身愿意留下来照顾他,还请王爷成全。”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却只是将小庄抱着走了出去。 …… 容城外,众人彻底甩开了追兵,终于松了一口气。 宝盈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目光却更加哀伤起来。 第86章 宝盈逃亡路 宝盈想跑了几次,终究没能跑掉。 破庙里,她坐在角落中,脸绷着,有点垂头丧气。手中的干草被揉搓的快要断掉,脚上的云缎绣鞋也沾了泥,鞋面上的丝线脱落,上面的珍珠随时可能掉下。 一个月了,时间过得好快。 六公主望着她,“你还想跑到哪里去?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她的目光有些冷,眼中却布满了血丝,这么长时间一直难以合眼,她的神情格外憔悴。 宝盈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根本不留情,“就算不能回去,我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六公主眼神便一下变狠,“你别逼我杀了你!” 宝盈浑然不怕,只是将鞋子上的珍珠扯下,“那你杀好了,反正你又不是没想杀过。” 那天她用匕首架着她,她可一直记得。脖子上的疤到现在还没消掉呢。 她将珍珠一颗颗揪下,混不吝的,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哼!”六公主看了她半晌,恨恨的转过了头。 她如今根本没心思搭理她。 追兵虽然再次甩开,可她离京城越来越远,她的希望也彻底破灭。她蛰伏了十几年,准备卷土重来,谁知道这才过去两个多月,所有的心血都被毁于一旦。 如今她的身份暴露,面目暴露,她想再回来复仇,可就难了。 她的眼神焦灼而绝望,她真的不想奋斗了一生的理想变得再无可能! 出生之时被批命“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所有血脉相连之人,唯有远离一切方可避免,于是出生一个月便被抱离宫中,只放在别苑照养。可是尽管术士这么说,她的父皇依然爱她,就算母妃不允,他也时不时的就会过来看她。 他的父皇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人,英明神武,仁心仁德,他给她一切她所想要的,哪怕她想要像其他孩子骑在自己的父亲脖子上一样骑在他的脖子上。 她想要的,他统统都会答应。 他也一直很内疚,将她这么小就扔在外面,让她受尽冷落和闲言。他一直说,等他有了足够的能力,再也不怕那些舆论了,他一定要将她接进宫中。 她出生的那天晚上,皇太后突然咯血,于是所有的根结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他说,他从不相信这些命数,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于是她也一直相信,那些关于她的所谓命数,全是一派胡言。 父皇跟她在一起,一直好好的,就是母妃来看她,她也一直好好的。她只等着有朝一日,她的父皇能真正君临天下,接她回家。 可是有一天,所有的希望都破灭。 国破了,家亡了,她的父皇死了。 他最后只来得及做的事,是通知身边的人,赶紧将她带走。 当她离开别苑的时候,她痛哭着,悲嚎着,没有人知道她是多么绝望,好像所有的宿命都被应证,她真的是个天煞孤星。 她害死了她的父皇,害死了所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死了,如果她一早就被掐死,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她好恨,恨天道不公,恨天意弄人,恨这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残忍。 到最后,她却只是下定决心要报仇。 她的父皇不能白死,她的母妃不能白死,她的兄弟姐妹统统都不能白死,她要让祁氏一门付出代价,让那个害得她国破家亡的燕狗付出代价! 她朱氏一门被斩尽杀绝,那么,她便要让他们祁氏一门血债血偿! 天煞孤星又怎样,她已经再也不会失去,也就再也不会害怕! 往事翔回,历历在目,六公主咬紧牙关,整个人颤栗起来。 她什么都不在乎,唯一怕的,是她再没有机会复仇。 十二岁国破家亡,十九岁差点报仇雪恨,之后远走他乡,只寻东山再起。燕国她不能留下,便一路逃到西梁,机缘凑巧,她又遇到了当时还是一个不受重视皇子的西梁王。历时三年,她终于接近他并成了她的侧妃,历时十年,她助他登上王位。可是当她遵守完她的诺言并要他遵守他的诺言时,他却只是说——如今燕国兵强马壮,你要孤如何助你复仇? 她恨他言而无信,却无可奈何,四年后,她只是带着她的儿子带着她的心腹仅仅十几人潜入燕国。 她无法再等,她相信十七年前她能仅凭一人之力将燕狗差点杀死,十七年后,她也依然可以。 西梁王没有阻拦,她提出的要求他也尽数答应,诸如火雷,诸如他在燕国埋下的那一部分暗线。可是最后,他却也说:你要杀燕帝,我无法阻拦,可是你不能累及我西梁;而不管你事成事败,孤也一直等着你回来。 六公主颤栗的心渐渐稳住,牙关却又紧紧咬住。她不会没有复仇的机会的,未来还那么长。 她一个人再不能复仇,那么就换一个方向吧。 他不愿助她复仇,那么就换一个人! 她能扶持一个人登上王位,也就能再扶持另一个! 篝火熊熊,却不及她目光炙热。 十年不可以,那么就二十年。 …… 角落里,宝盈却只是背着人,将揪下的珍珠一个个藏了起来。她还是要逃的,到时候她需要钱,她身上值钱的东西虽然不少,可是如果要换,根本换不出多少。 只是,她要逃到哪里去呢。 她说的没错,她已经是回不去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她就再也无法回去。她再做不了雍王侧妃,甚至都不能再在人前出现。 前朝余孽啊,她的身上已经打上了这样的记号,皇上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当年朱氏,他们可一个都没有放过。 而雍王爷呢……他虽然不会杀她,可现在应该也恨死她了。 雍王爷最后怨恨失望又冰冷的眼眸又浮现在眼前,宝盈埋下头,心中无比的愧疚。 对她最好的一个人,她却对他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可是他越恨她,就越好吧,恨到极点,也就不会难过了。他可以像污糟一样厌弃她,就像当初对兰王妃一样。 他总是能够重新开始的。 就是……不知道小庄怎么样了。 想着小庄,宝盈的心里又忍不住难受起来。他现在要三个月了,也不知道长大多少,也不知道雍王爷会不会连带着他也厌弃起来。 他原来就不太喜欢。 宝盈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喜欢的原因了,也许就是沾了一个前朝余孽的身份。可是他总不会害他的,原先不喜欢归不喜欢,可也总是会给他最好的。 所以他会受到冷落,但总能够一直活下去吧。而有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在,就算他活着不顺遂,也总能平平安安长大的。 总比跟着她不知将来不知生死的好。 只是还是舍不得啊,心尖尖上的一个人,每天看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的一个人,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了。 这么小就离开,他也一定不会再记得有她这个娘亲。 而那天,她还欣喜着,他终于认得她了…… 可是不管怎样,她也一定是要逃走的,不能一直跟着他们。 哪怕她不能回去,她也宁愿找个别的地方躲起来。 和他们在一起,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 “姐姐。”这时,边上走来了一个人。 宝盈抬起头,小小的少年,沉默又坚韧。他的手上拿着馒头和肉干,还有一壶水。 刚才,他是出去找东西吃了。 前几天忙着逃路,他们三餐不定,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们之前准备的干粮更是吃完了。今天也不敢停下来置办,只是等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时,再趁夜出去找。 这里已是荒郊野外,他现在买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跑了多远。 宝盈有些不忍,她看得出来,母亲也一点不爱他,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复仇工具奴役着——她不相信人,很多事情都让他做着。而他也跟母亲不同的,素未相识的时候他救了她,救了小庄,在这一路上,他也一直对她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可是,他们终究不能成为一路人。 宝盈接过东西,默默的吃了起来。 楚昭在她跟前蹲下,目光却有些颤动,半晌后,他还是开口说道:“姐姐,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声音带着祈求。 宝盈一怔,很快明白他一定是听说了她刚才又想跑掉的事。她有些心颤,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她表达这些。 可是她只能沉默。 楚昭的目光就又黯淡下来。他很想让她一起回去,这样他有了姐姐,就再不会孤单。他也会好好保护她的,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 可是现在…… 他的心有些闷,落寞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可是片刻后,他只是站起身,又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 他低着头说道:“这边只有个小镇,也没其他好的……”说完,将东西放下,又默默地转身走开。 宝盈看着那两样东西,心一下滞住。 那是一支银钗,和一包枣子。 上次逃走时,她的钗子掉了,头发就只用细布扎了起来。而那包枣子——她依然总是会很饿…… 边上,一个随从跟六公主轻声道:“夫人,属下查看了一番,再过六七天,我们就能离开燕国的境地了。” 第87章 皇叔完蛋了 合丰院里,叶平前来汇报:“王爷,莫青传来消息,他们在西境岳城一带跟丢,怀疑已入西梁。莫青和迎春姑娘准备潜入寻找,一旦发现,便立即将人救出带回。” 那天王爷只是一个“跟着她们”,可现在谁都知道这四个字里面包含着太多含义。 人是依然当除则除的,而她,不但要确保她安然无虞,也要尽可能的将她带回。 祈明秀听着这话,却是半晌都没有反应。 像是麻木了一样,就是疼,也要很久很久才能感觉得到。 已经两个月过去,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想要再找到她已经难了。 更何况,她都进入了西梁。 西梁虽偏远,地势却广大。一个陌生的国度,仅凭他们这点人手,想要把人找到,谈何容易。 而且,如果是她不想回来了呢? “再派两队人马过去。”可是最终,他却只是这么说道。 不管怎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也总是要把人找到的。 边上,又传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睡在摇床里的小庄醒了,小腿蹬着踢掉了被子,又手舞足蹈的玩耍起来。已是四月天,襁褓褪去,换上了齐整的衣裳,银粉色锦缎单衣,宝蓝色绸裤,都是小小的,却样样精细合身不过。 祁明秀将他抱起,他兴奋极了,手挥动着更厉害,带动着手腕银镯上铃铛也不停作响。祁明秀托着他的小屁股望着他,白净稳重,活泼利落,精精神神的,十足一个小人儿的模样。 正月初二生,如今四个多月大,能翻身,能认人,有了灵性,再不似从前。 她要回来,只怕也不认得。 把他贴在身上,却又是圆滚滚软乎乎暖暖的一个。好像心上的空缺都能被填补了些。 他得感谢她把他留了下来,若不然这漫长的一天一天,他又怎么能熬过。 小庄靠在他的肩上,却突然端起小脸,又一动不动起来。很快,脑袋又一摇了一摇。 祁明秀的身子便有些僵,手上热乎乎的,低头一看,湿漉漉的一片。 “王爷!”迎夏见着,赶紧上前接过,忍不住又说道,“小主子醒来总是会尿的……”她都已经或委婉或直接的提醒过好几回了,王爷却总是不记得。 “没事。”祁明秀接过叶平递来的巾帕,却只是这么回道。 迎夏便低下头,只将小庄抱开去换裤子。 王爷疼小主子,如今她早已彻底放心,一开始的日子多煎熬,生怕他会受冷落受委屈,现在却是再不用担心。他将他带到了合丰院,有时候甚至还会带到知非堂,而不管在哪里,他都给他备好了所需要的一切。 只是,她还是盼着迎春姐姐能带着主子回来啊,她也相信,王爷也是一直在等着着。 可是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前朝余孽,迎春姐姐离开时,已经让奶娘转告了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今事情被压下,永和苑被封住,只对外宣称李侧妃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可是又能瞒多久? 迎春姐姐说她一定会找到主子的,可是主子现在已经被带去了西梁,她真的能找到吗? 迎夏想着,心情又有些沉重起来。 小庄已经被放在了矮榻上,却不老实,裤子一被扒下,一用力就翻过身去。趴在矮榻上,昂着头,眼睛乌溜溜的,浑然不管屁股还光着。 迎夏看着他失笑,看着是个稳重的孩子,却总能出其不意的做些“坏”事。 将他重新抱好,叶平已经给她递过了小裤子——王爷不许人靠近,平常就只她留在跟前与他一起照看着,奶娘都只是在侧屋候着,有时候她忙不过来,叶平就会上前帮忙。却从来只是简单的帮忙,不会有什么交流。 迎夏余光瞥见,垂眸半晌,伸手接过,手指却又状似无意的擦过了他的指尖。 然后像是突然觉察了一般,神容变得拘谨,瞥了一眼后,又很快低头,然后快速的给小庄穿起裤子来——一副又不小心碰到心慌意乱的样子。 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叶平缩回手,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依然没表情,可耳朵却红了,蜷在掌心的手指也颤了颤,仿佛上面依然有热流流过。 这是第二次了…… 站了好半晌,恍然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忙醒转过来,又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后退到一边,继续当个影子人,只时时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然后,无意识的,又向她瞥了一眼。 迎夏又将小庄抱了起来,他饿了,开始啃起了手,她得抱着他去找奶娘。只是走到叶平身边时,她的脚步又微一迟疑。脸红着,有些难为情。 走到外边,她的神色却又恢复了平常。 主子不在,迎春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一个人就要扛起一切,可是现在还好说,万一时间久了呢?她得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啊。 这个叶侍卫,是王爷身边一等一的心腹之人,如果她能和他亲近,一切都会变好吧。 以后有什么事了,有这么一个人在王爷身边,也总能为她们说上话,就算说不上话,也总不会有人敢为难她们。 她得好好的护住小主子啊。 一个人不能,就再拉一个人。 总得把根基扎得牢牢的。 小庄伏在她的肩上饿得泪汪汪,她紧紧抱着他,心志却更加坚定。 …… 千万里外的西梁,一辆马车却驶入了皇城锦州。锦州城,虽不及燕国繁华,却也热闹非凡。 宝盈早已在驿馆换了衣裳,锦衫罗裙,尽是她没见过的式样。燕国着装繁复艳丽,西梁的却要简单古朴的多。此时坐在马车里,看着四周的景色,却更是讶然。 “我们要到哪里?”她问着与她同车的楚昭。母亲在驿馆时就已不见了。 楚昭也换了衣裳,锦袍,玉冠,一身贵气。原先在燕国时他身上带着拘谨,可是一踏上西梁的境地,就放松下来。 他依然没有回答,只是轻声说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宝盈便不再多问,只掀着帘幔看向窗外,仔细记下沿途的所有的标记。这一路上他从不会回答她这些问题。 当她得知马上就要被带离燕国时,她又试着逃过一次,可是依然没能逃掉,要不是阿昭拦着,她还能挨母亲一记耳光。之后他们看的严,她就再没了机会,然后一下被带到了这里。 所有熟悉的环境都已远去,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陌生,她好像真的变得孤立无援。 再回去,变得好难好难。 可是她还是要走的,现在已经走不掉了,她就沉住气,静观其变。时间久了,他们放松了警惕,她总能再找到机会的。 楚昭看着她的样子,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替她擦干净手中的蜜瓜又递了过去。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宝盈掀开帘幔一看,却愣住了。 森严的守卫,高耸的宫门,看着倒像是皇宫的样子。 楚昭伸手放下她手中的帘幔,再不隐瞒,“我是西梁的皇子,娘是父皇的妃子。” 宝盈目瞪口呆。 楚昭目光又有些殷切,“所以你大可以留下来,你留在这里,会过得很好的。” 宝盈心却只是沉下,怪不得这一路上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会回答,其他人对于行程也始终很隐秘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说了,一旦她跑掉,泄露出去,那该掀起多大的风浪。 她原本也猜出了母亲和阿昭在西梁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可从来不敢想他们会这么厉害——竟然直接与西梁王有牵连。 可是他现在说了,是再不用担心她跑掉了吗?是啊,关在这深宫中,每天有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跑掉。 “阿昭,你放我走吧。”宝盈越想越惊恐,拉着他的手就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的,可是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 “……”楚昭目光颤动起来,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半晌后,他才又开口道:“可是你还能去哪里?你回不去了……” “就算回不去,我也不能和你们待在一起啊。我已经背叛了一次雍王爷了,如果我还和你们一直待下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了。阿昭,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人,跟母亲不一样,所以你答应我,就放我走吧!我当初只是不想看着你们被杀,我没想着和你们在一起的!” “……”楚昭看着她,眼神很受伤。可是片刻后,他只是回道,“娘不会同意的。” 说着站起身,“到了,先下车吧。” 马车已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宝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出了浓浓的失望。 …… 坐在跨院里,四周富丽堂皇,宝盈却没半点欣赏的兴致。 想着刚才拒绝的样子,楚昭有点内疚,但还是说道:“以后你就住这里吧。娘在前面的院子,我的在你对面,你有什么事可以尽管来找我。” 宝盈闷闷不乐,只是不应。 楚昭便只好又道:“你先休息一下吧,一路上也累了。有什么需要的直接问人要就好。” 宝盈还是没理他,他看了一眼便又退了下去。 走出门外,有些失神。原来以为过来了就是一家团聚,结果却像是他一厢情愿。 可是他真的是为她好啊,她又能去哪呢? 燕国的还能容得下她吗?那位雍王爷还能要她吗? 留下来有什么不好呢? …… 很快,整个西梁王宫都知道了宝盈的存在,听说她是一个燕人,又是华妃的女儿,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当然,也免不了有些敌意。 每次她出门,前后左右都围着不少人,她觉得自己都快成了笼子里的猴。不过她们谁都不敢靠近,楚昭可是一直在身边护着她。 上次有位公主对她冷嘲热讽,结果他一言不发就拔出了剑,吓得那位公主直接摔倒在地。 宝盈已经不记得这是几公主了,西梁王的孩子太多,大的孩子都能走了,小的还抱在手里。公主多,皇子也多,阿昭都只是排在十一位。 人多规矩却少,根本不似燕国的井然有序泾渭分明。就是衣食住行也很粗糙,根本没有燕国的精细。 不过宝盈也看出来了,阿昭和这里的公主皇子不合群,他们都讨厌他,好像也是为了他身上另一半血液的问题。 他的母亲是异族人,所以他们排斥着他。 所以宝盈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莫名的这么亲近她了,或许在他眼里,她才跟他有着相同的血缘。 他如今也一直对她很好,总是想法设法给她最好的,吃的,穿的,用的,就好像怕她比不过在燕国,会受了委屈一样。 他也像是心存内疚,见着她的时候总是抬不起头,总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触碰到她的目光。 宝盈有些不忍,她想跟他亲近,又不敢跟他亲近。她怕亲近之后感情深了,她就不愿离开了。 在西梁的王宫里住了一天又一天,可是她始终不忘初衷。 …… 又过了一个月,宝盈不但在皇宫内人尽皆知,就是宫外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她的存在。 华妃的女儿,燕国人,音如鹂,步如莲,肤如凝脂,娇嫩可人,当真是世间尤物。 宝盈言行举止不比西梁人,从来优雅得体,赏心悦目,又已年过十七,育有一儿,人渐长成,便最是含苞已放,娇艳欲滴的时候。 她自不察,可她只那么一坐,在别人的眼里都美成了一幅画。 很快,有人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 这一天,西梁王寿辰,宴请宾客,宝盈也被应邀出席。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人群中,她漫不经心的坐在六公主边上,自顾自的喝着茶。 已快到六月,天气渐热,她穿着绾色纱裙,不施粉黛,不着珠钗,却依然难掩光芒。仅仅是身后朦胧的烛光照在她的身上,就已让她凭添一份莹润光泽。 不少人已经向她看来,宝盈察觉到了,很是不适。而在所有的目光里,有一道最是让她难耐。 她几度忍不住,便抬头向它看去。却见对面远远的坐着一个男人,三十来岁,络腮胡扎成小辫,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见到她看向他时,还端起手中的杯盏朝她点了点。 他的眼神像是狼,带着侵略,带着占有,带着赤裸裸的欲望,让人毛骨悚然。 宝盈很是厌恶,避开了视线。 …… 宴会结束,那人却与六公主走到了一起。 六公主说道:“金川王,我的女儿怎么样?” 金川王嘴一抿,邪笑道:“令爱果然名不虚传,本王很喜欢。本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喜欢的女人了,很好,真的很好。” “那么,我们的契约怎么样?” “如你所愿。你把令爱嫁给我,本王就助十一殿下登上帝位,一旦事成,西京与喀雅儿两地再归我所有!” “一言为定!” …… 很快,金川王将要迎娶明珠郡主的消息便在皇城中传开了。 茶楼里,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角落里,风尘仆仆。 邻桌正在讨论金川王又将娶妻的事。金川王喜爱美女,收罗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可是这一个不比其他,却是宫里华妃娘娘的女儿,还是燕国人,于是谈资自然比以往丰富的多。 有说金川王以前的风流事迹,有说明珠郡主到底有多美,有板有眼,口沫横飞,好像真的亲眼见过一样。于是不时的,便引起满堂大笑。 然后在这嬉笑欢腾声中,角落里的那个女人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握着边上男人的手,激动不已,“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快三个月了,她终于又得到主子的消息了! 第88章 宝盈跑掉了 宝盈听到自己将被嫁给金川王的消息,整个人懵住了。 住在西梁皇宫已经两个月,她一直安安分分的,就像认了命一样,西梁王封她为明珠郡主她坦然接受,所有的宴会邀她出席她也一并答应,她甚至都开始主动融进公主们的圈子。这段时间里她认识了不少人,学会了不少西梁话,甚至还暗中收集了不少对逃跑有利的东西,她让别人放松警惕,又寻找着机会,是依然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走。 而现在,母亲竟然想要把她嫁人! 她已然知道她要嫁的那个金川王到底是谁,就是那天西梁王寿宴上的那个男人。她当时就已经足够讨厌他,现在就更是厌恶! 更可恨的事,母亲想要把她嫁人,问都没问过她一声,若不是她从其他两位公主那听说,她到现在都不知情! 她顾不得再与那两位公主闲聊,道了声别就气冲冲的跑到了六公主那。 六公主正在查看着账册,楚昭也在,正站在她跟前说着什么,眉头皱着,神色不大好看。 宝盈闯进来,也顾不得与他招呼,只对着六公主就道:“我不要嫁人!” 六公主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女儿,看着儿子的眼神只是冷淡,看着女儿眼神却尽是不屑,“你凭什么不嫁?” “我是燕国王爷的侧妃,你怎么可以再把我嫁给别人!”宝盈回道。 六公主冷笑,“燕国王爷的侧妃?你以为你还是祈明秀的侧妃?他只怕早就已经把你给废了!” 宝盈的脸色一白,很快却又道:“就算是被废了又怎样,你凭什么擅作主张把我嫁人!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什么金川王的!” “凭我是你的母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听过吗?你有什么资格反对?!”六公主说道。 宝盈怒道:“你又有什么资格做我母亲!仅凭你生下我吗?在我眼里,你早就已经不是我的母亲了!从没有一个母亲能够不管女儿和外孙的生死安危的!银钱巷里救你们出去,我更是已经把欠你的那点生恩还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救你,要不是看在阿昭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拦在你们面前然后反过来还受你挟持吗?!我从没看到过像你这么狠心的母亲,把自己的儿女一个个往火坑上推,你根本不配为人母!” 积在心里的话一并迸发,宝盈怒视着她,却只嫌自己说得不够,她真是快要恨死这个人了。 “你懂什么!”六公主也被激怒,“我生你下来就是为了复仇的!你以为你活着是要干什么?可是你竟然抛下国仇家恨反而处处袒护着我们的仇人,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你还自甘下贱还想和我们的仇人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我们朱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我看你可怜,无处可去才想着一直带着你,可你竟然一路都想要逃走!想要回燕国,想要再回去做你的雍王侧妃?你醒醒吧!我告诉你,当年祈氏可是把我们朱氏满门斩尽杀绝的,只要姓朱,一个活口都不留!他们这般残忍暴虐,如今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 现在我把你嫁给金川王又有什么不好,他年轻有为坐镇一方,难道还配不上你吗?你根本已经无法再回燕国再做你的王妃了,除了嫁给金川王,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归宿吗?” “我不需要什么好的归宿!就算我这辈子再也回不去燕国再也做不了王妃,我也不会再嫁人!”宝盈一点都听不下去了,她怒喝道,“更何况我也根本不相信你是为我好!你但凡对我还有一分善心,我今天也不会变成这样!你让我嫁给什么金川王,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我告诉你,我们是人,不是为了达到你一己之欲的工具!金川王我是一定不会嫁的!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嫁!” “嫁不嫁轮不到你来做主!来人啊!把她给我带下去!”六公主说着,又朝边上的宫女喊道。 很快,两名老宫女走了过来一人一个胳膊将宝盈架住。 宝盈挣脱不得,怒不可遏。 “娘!”楚昭也是着急。 六公主却依然冷笑道:“你要死,嫁给金川王后随便你怎么死,可是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活着!” 说着又道,“把她给我好好看住!” 宝盈很快被带了下去,阳光热烈,可是她的心一片冰寒。 “娘!”屋内,楚昭更加急切。 六公主转过头,制止了他的话,“你不用再说了,让我不要把她嫁给金川王,想都不用想!”她的神情严厉,根本不容人违背的样子。 楚昭被喝住,就像从前一样。他也是刚刚听到姐姐要被嫁给金川王的事情,然后就立即赶过来想要劝说,谁知道还没说几句姐姐就闯了进来。 十三岁的少年,低着头,沉默而悲伤。他长这么大,一直对母亲言听计从,哪怕很多事他自己觉得并不对,可那是他的母亲,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他只能听从她的一切安排。 可是现在…… “你还站着做什么?”六公主转身看到他,又厉声问道。 楚昭心一窒,很快却又鼓足勇气开口道:“娘,求您别把姐姐嫁给金川王!金川王嗜杀成性,暴虐无道,他前面的两任妻子就是被他折磨死的,他的妾室更是不知道在他手下死了多少……姐姐嫁过去会死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姐姐,他不能眼看着她去送死。 “你胡说什么!那些女人死只是意外!金川王素来喜好美色,你姐姐长这么美,他定然会好好怜惜的!”六公主却反驳道。 “可是姐姐她不想嫁!”楚昭握住拳头说道。 六公主眼神锐利,“娘这是为她好!她不嫁给金川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楚昭看着她,不说话。 六公主顿时就怒道:“你现在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你见到她才多久,你就这么听她的话了?” “不是……”楚昭想要否认。 六公主却又道:“娘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金川王的势力太大,一旦拉拢了他,你夺得王位就易如反掌了!” “夺得王位?”楚昭睁大眼睛。 六公主目光灼灼,“对!王位!娘要把你推到王位!让你成为下一任西梁的王!” “您从来都没有说过?父王现在也正春秋鼎盛。”楚昭不敢相信。 六公主嘴里浮过一丝厌恶,“你父王根本靠不住!权利只有抓在自己手心才叫权利!等你成了西梁王,娘以后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楚昭听着她的话,后背生出了一丝寒意。 她想做什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蓦的,姐姐的一句话又浮响在耳边,我们是人,不是为了达到你一己私欲的工具。她把姐姐嫁给金川王,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通过金川王把他扶上王位,也是为了一己私欲。甚至,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把他们生出来,不过也就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 不管她怎么说,却始终掩饰不了她的内心。 楚昭突然觉得好悲凉,他曾经意识到过,却远远没有现在意识到的这么深刻。 而姐姐呢,其实也是为自己所累吧? 她刚才已经说了,那天她只是想救他。 如果不是要救他,她现在也不会陷入这个境地了…… “娘,我不想当王。”想着,他又道。 六公主却已经根本听不进,“娘做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她是一定要嫁给金川王的,你也是一定要当西梁王的!” 说完又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多说,好好看着你姐姐就是!婚期就在下个月,我不允许出任何乱子!楚昭,你跟她不一样,你是娘从小带着长大的!你的身上寄予了娘所有的期望,你不能让我失望!” “……”她的目光殷切而郑重,楚昭迎着,便再说不出话来。 走出门,却掩不住的失魂落魄。 不知不觉间,却又走到了宝盈的跨院。 “姐姐。”宝盈正坐在窗口,他看着她的背影,艰难的喊道。 宝盈转过身,就见少年站在门口,俊秀的脸上满是黯然。可是她看了一眼就又收回了视线。 她对这个弟弟感情很复杂,他对她很好,凭他最大的努力给她关怀和照顾,她也很喜欢他,如果有可能,她也愿意跟他相亲相爱真正像个一家人一样。可是他却偏偏对母亲的命令言听计从毫不违逆,所以她有时候再想跟他亲近,也总是忍住,她怕自己会失望。 而求他让他放她走这事,她后来又提了一次就再没提过,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会答应。 现在,她正满心想着摆脱眼前的一切,又哪里会有心思搭理他。 楚昭却走了进来,又在她跟前站住。他望着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宝盈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拉出椅子示意他坐下。 楚昭没有坐,只是终于开口道:“姐姐,你是真的不想嫁给金川王吗?” 宝盈垂下双眸,“这辈子我谁都不会再嫁了。” “可是燕国的雍王已经不会要你了。”楚昭低声说道。 “他不要是他的事,我不嫁是我的事,这跟他没有关系。”宝盈回道。 楚昭目光动了动,“姐姐,你很喜欢那个雍王吗?” 宝盈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应了声,“嗯。” 虽是简短,却再坚定不过。 “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已经辜负了他一次,不能再辜负第二次。哪怕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了。”宝盈说着,又有些心酸。 楚昭目光哀伤起来,“那你后悔救了我们吗?” 宝盈抬起头,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隔了半晌才有低头回道:“后悔啊,怎么不后悔,救了你们,雍王爷恨死我了,小庄也看不到了,他们都是我最在乎的人。可是再后悔又怎么样,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看着你们死在我面前的,你救过我,救过小庄,这份情我记着的。” 她说的很平静,楚昭却悲凉一片。她对他所有的感情,仅仅来自于他当初救了她。 心像是被针刺了一样,可半晌后又闷闷问道:“那你之前要走,要去哪里呢?雍王府已经容不下你了。” “哪怕他容不下我了,我也依然要走。不管去哪里,只要不和你们在一起我就能心安。”事已至此,宝盈也不在乎跟他挑明心事。 楚昭听着,眸光彻底黯下。 …… 婚期定在下月十二,六公主下了令,于是果然每天都有人紧紧跟着她。 宝盈不动声色,心里却更加迫切。 她想了一百种逃跑的方案,可每一种到最后又都被推翻。 想到心灰意冷,想到夜不能寐,想到最后,不得不下了狠心,如果到时候真的逃不掉,她就一死了之。 她是万万不想死的,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可是与被嫁给别的男人相比,她宁愿自己是死了。 而随着一天一天过去,时间更加临近,宝盈已经快要绝望。 她不停的再找机会,可是所有的机会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而这一天,楚昭却又到来。他说:“姐姐,你要出去逛逛吗?你快要成亲了,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你要是想出去,我可以陪你。” 宝盈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瞬间就回道:“好!我要出去的!我正好还买些东西!” 自从进入这皇宫后,她就一直没有机会出去,现在他要带自己出去,说不定就是一个逃跑的机会。 她说着,已经进屋去收拾东西。 楚昭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却闪过一丝悲伤。 宝盈很快就收拾妥当,一小包的金银首饰,腰间还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这可是她偷偷从一个公主手里换来的。 门口的宫女听说她要出去,有些迟疑,可一听楚昭也跟去,并且是在华妃娘娘应允的情况下时,便都又退了一步。然后一人又偷偷的跑到正院去询问,可是娘娘并不在,她们只能先行返回。 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宝盈爬了上去,楚昭很快也跟上。 马车开始启动,宝盈一阵欣喜。 等出了宫门,她的心情更是雀跃起来。 可是为了掩饰自己,她始终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只在心里暗想着,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阿昭和身边的宫人。 离成亲只有几天了,她一定要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开始买东西,左逛逛,西逛逛,不停指使着人。 然而跟随的四个人被安排去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阿昭却始终跟在身边。 宝盈有些为难。 这时,楚昭却又看向一间成衣铺,“姐姐,你要买衣服吗?这里的衣服都很好看的。” 宝盈抬头一看,果然,面前是一家装饰别具一格的衣坊。 她暂无打算便只应下他的提议,走进店内,然后当真开始挑起衣服来。 心里盘算着,如果她现在开始跑,能跑多远。 根本跑不远。 如果把阿昭伤了呢? 也跑不远。 宝盈有些着急。 楚昭却又拿起几件衣服,“姐姐,你要试试这两身吗?我觉得很好看。” 宝盈哪有什么心思试衣服,可是怕被怀疑,还是应下。 楚昭将她带到里面的一个屋子,“姐姐你进去试吧,我在外面等你。” 宝盈应了声走进,店里的女伙计也跟进,“夫人,我来帮您。” 宝盈走到里面一看,眼皮却一跳。这是一间不太宽敞的屋子,放着一张矮榻,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张架子。墙角还有几个箱子,箱子上方却是一扇窗户。 宝盈的心跳了起来,然后不待女伙计想要把她脱下衣服就开口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女伙计想要说什么,可宝盈只是坚持,于是她就只好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宝盈立马爬上箱子往窗外看去。只见窗外是一条僻静的小道,沿着河,绕过河就是一条巷子,直通刚才过来时经过的街。 宝盈心惊肉跳,这个机会她不抓住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回过头,冲门口喊道:“阿昭,我可以要慢一点才试好,你别催啊!” 门外传来楚昭的应声。 几身衣服,够她试很久,宝盈得到应声,再不敢耽误功夫,只用力一撑,就翻了上去。 本来还怕太高够不着地,一看下面竟然围了两块大石头。她一阵窃喜,轻轻往下一跳,就落在了石头上。然后顺着石头跳下,就又落在了地面。 不敢久留,宝盈只回了一下头,就又朝河沿跑去。可是没走几步却又停下。 那是……马车? 前方柳树下,赫然停着一辆马车。 没有人,绳子系在树上。宝盈的心里动了念头,她光跑根本跑不了多久,可是有个马车就不一样了。 她走过去,四处看了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副金耳环就放在树下,接着又解开绳子就坐上了马车。 她不是没赶过马车的,在庄子上的时候,她还跟着学过不少。 一扬缰绳,喊了声驾,马车就跑了起来。起初她还有些紧张,可是绕过了河沿,她就彻底胆大起来。如今时间紧迫,她也根本没功夫去想那些没用的了! 赶紧逃离这里才是正经! 方向也明确!先朝南,后朝东!西梁皇城的街道没有那么复杂,来时她记下了,刚才走的什么路她也记下了! 一路驶过繁华的街道,就奔向城门的方向。 可是城门进出是要路引的啊! 快马加鞭里,宝盈突然想到什么,猛的一个惊醒。 可是这时,她突然看到了一样东西。 她坐着的位置旁,有一个包裹,而包裹上,就系着一个路引? 宝盈连忙将马车靠边喊停,然后立马就解开那个包裹。放在外面的果然是个路引,而里面,除了两身换洗的衣物外,竟然还有一包干粮一包银子,甚至还有一张手绘的地图。 地图写着地名,列着方向,标着箭头。一路向东,直抵燕国京城。 宝盈的心突然被击中,她猛地回头,一眼看到遥远处的桥上,一个少年坐在马上,正向她望着。 她看不见他的样子,可是她感觉得到,他单薄的身子挺得格外的直。 泪水一下模糊视线,可是很快,宝盈却又只是拉住缰绳,然后大喝一声,“驾!” 马车很快又消失在了视线了,楚昭没有追上,只是调转马头去了相反的方向。 母亲很快会知道,金川王也很快会知道,到时候她面临的就是一大波人的搜寻。 他能做的,只是拖住他们。 姐姐,希望你能顺利到达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 第89章 宝盈遇贵人 宝盈出了锦州城,便一路往东跑着。扬鞭驾马,丝毫没有停下。 阿昭是偷偷放她走的,她得抓紧时间,要是被母亲发现了追来就不好了。 她不知道母亲知道后会怎么对阿昭,可是她相信阿昭能够没事的——他毕竟是西梁王的儿子,也是母亲现在唯一的希望。 而她现在要做的,是赶紧离开,跑得越远越好。 …… 三个时辰后,西梁皇宫内,六公主终于知道宝盈逃走的消息,雷霆大怒。 她一巴掌打在楚昭脸上,喝道:“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趁她不在假传旨意将人放走,简直是胆大包天! 楚昭低下头,却是默默的承受住了一切。 六公主怒极,却无暇多说,只转身对着自己的手下又道:“赶紧出城去找!她定是要去燕国,赶紧给我往东找!才走了三个时辰,她一定跑不远的!再派人通知金川王,让他一并寻找,我就不信她能逃出西梁!” 她无论如何要把她捉回来,这事关她的复仇大计! 想着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她的脸上满是愤恨。 “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她恨恨的朝楚昭丢下一句后,就又转身走了出去。 楚昭定定的站在原地,脸上掌印清晰可见,却丝毫不曾后悔。 他只是想着,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三个时辰,姐姐能跑得足够远。 不被找到,不被发现。 …… 天渐渐黑了,宝盈依然赶着马车前行。可是她再不想停下也不得不停下,前面的马实在跑不动了。 已经到了野外,四周空旷,唯有野草茂密,群山环绕。 宝盈从没有一个人待在这样的环境过,忍不住害怕起来。可是很快她又将心中的恐惧挥散,只驾着马车再让它往边上跑去。 她不能就停在路边,万一有人追来就太容易被发现了。她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让马休息一晚上,也让自己休息一晚上。 她最终将马车停在一个山脚边,背着路,不易被人发现,拐过去不远就是小溪,取水也方便。 她将马拴在旁边的一棵树下,然后又生了堆火——之前雍王爷告诉过她,到了野外就得生火,不为取暖,只为防野兽。所以她准备的第一样出逃工具就是火石。 看着火苗渐渐燃起,她的脸上浮现了丝怅然。那时候雍王爷跟她说了不少他的事,当时她只听着有趣,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运用上。 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小庄又好不好。 抬起头,天上星光璀璨,美丽无比,她见着,却只觉天大地大,只剩下她一个,如此渺小,如此孤单。 不敢再想,摇了摇脑袋又拿起干粮吃了起来。 干粮并不多,因为这是夏天,根本存不住,宝盈想着明天经过哪里时一定得再置办一些。 吃完了一块饼,又觉得有些噎,拿起阿昭为她准备的水壶,却发现里面的水早就喝光了。 宝盈站起身,便往小溪边走去。不敢太显眼,只敢躲在树后。 可是她正喝完水又准备往水壶里灌时,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 探出头一看,只见十丈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正牵着马走过来。他们的身上穿着西梁侍卫的衣裳。 宝盈一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就是来找她的,下意识的想跑,可是现在他们还没看到他,万一她一动就被发现了呢。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却终究不敢再动,只死死的贴着树干。 树也就一人粗,勉强挡着她的身影,可如果有近,还是会被发现的。宝盈紧张的手心里都冒汗,再往后方一看,更是惊惶。 从她的视线看去,她正好能看到刚才她生的那堆火的火苗。虽是只是一小片,却也足够引人注目。 而如果这两人走过来,就算没看到她,可一回头,也能看到那堆篝火的! 宝盈心正扑通扑通直跳,那两个人走到六七丈远的地方却停了下来。然后让马在下游喝水,自己在上游灌水擦洗起来。 宝盈一颗心终于放下,气却依然不敢大喘一个。 她心里想着,如果他们只是中途休息,应该很快就会离开的吧。 这时,那两人却又说起话来。 “我们一路找过来,根本没见到明珠郡主,别不是已经超过她了吧。”一人道。 “难说,我们一刻不停的再追,她又驾着马车,说不准还真被我们甩在了后面。不过不管她在前还是在后,肯定是会被找到的。金川王可是派出了大队人马出来寻找,后面不停搜查着,前面据说更是调了人过去封住了主要的出口,明珠郡主只要往东边跑,一准能落到他的手里。” “金川王对明珠郡主还真是舍得下本,据说这次还发了五十两黄金作为赏金,谁要能找到明珠郡主这五十两黄金就归谁。我就是想着要是我们赶前了,可就拿不到这笔赏金了。” “嘿,明珠郡主这次逃婚可是太对金川王的胃口了,女人嘛,轻易得到手还有什么滋味,金川王就是匹恶狼,就喜欢围追猎物,将它玩弄一番后再生吞活剥了。我敢打赌,明珠郡主一旦被金川王找到,只怕能被折腾死。你都不知道金川王得知明珠郡主跑了时是什么样子,他当时正在切肉吃,刀刃上血淋淋的,他听到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竟然笑了,我当时就在边上,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啧啧,听说明珠郡主来自燕国,长得再娇嫩不过,真不敢想象她怎么能经受得住金川王的蹂躏。” “谁知道呢……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再赶路吧,要是确认了明珠郡主不在前面,咱们也好回头再找。五十两金子啊,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就是就是!快走!” “……” 两人翻身上马,很快又消失了踪迹。宝盈从树后走出,却是后背湿透。 金川王竟然派了那么多人出来找,而且还封住了出口,那她还能怎么逃! 可是她不能被找到啊!那样一个可怕的人,被他找到还能有什么活路! 宝盈打了个冷战,随后又颤抖着手翻出随身放着的那张地图,月光下,箭头标指着东方,可是那个方向她再不能去! 不能往前,不能后退,不能停留,路途仿佛都被阻绝,宝盈满心悲凉。 可是很快,她却又抬起头,也许她已不能回到燕国,可是她也不能被他们找到! 西边不能回,东边不能去,那么她就往南边,往北边,只要挣脱出他们的包围圈,她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她现在不能回燕国,以后总会有机会! 宝盈将地图捏紧,然后转身就往马车处跑去。 事不宜迟,她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将火堆熄灭又拨散,收拾好东西,她就又坐上了马车。 天上月如钩,山影层叠,惟她一人一马,可她再不怕。 南边离燕国的京城太远,那她就去北方吧! …… 而她这一转头,就注定与追来寻找的迎春和莫青擦肩而过。 …… 赶了整整一夜,宝盈最终又在一个小镇上停下。天蒙蒙亮,很多人都没醒来,卖早点的铺子却已经开了。 宝盈要了几个肉包,又要了一碗豆浆,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完,又要了十几个打包带走。 她的头发绾成了一个简单的髻,用头巾抱着,稍显凌乱。身上也换上了楚昭给她准备的衣裳,是一身简单的素色布衣,宽宽大大,将身形全部遮掩。如今她脸上沾灰,眼睛通红,神容憔悴,一身质朴,就只像个奔波辛苦的妇人,再没了原先雍王妃甚至明珠郡主明艳华贵的样子。 她变得再不起眼,擦肩而过,没有人再会多注意她一下。 可是宝盈依然浑身绷紧,她逃了还没一天,走得根本就不够远。 她将马车赶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钻进马车阖了半个时辰的眼,便又坐起拉起了缰绳。 …… 一过七日,她不停的在赶路,越走越北,越走越偏。楚昭给她的地图上再没了标示,所经之处,只是陌生。 宝盈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将要去何处,她只知道必须要走,不能停下。 可是不管她走了多久,始终都是在西梁的地界。 她很想回到燕国,可是再没了方向。 不过幸好,这段时间再没有人跟来。 宝盈心想,他们应该是找不到自己了。 她想着或许应该找个地方暂时停留一下,于是到了一个叫望州的地方后,她又走进了一家客栈。 阿昭给了她路引,也给了她一个身份证明,她走到哪都是畅行无阻。 要了一间房,她进去就关上门,然后倒在床上睡了起来。这几天她一直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当她一觉醒来,想要下去要点东西吃的时候,却看到门口走进来了两个侍卫打扮的人。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他们打开手中画像,问着柜台上的掌柜。 她正站在楼梯口,于是将画上的东西看了一清二楚——这不就是她的样子么! 宝盈吓得魂飞魄散,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又找到了这里。也顾不得再去拿行李,只低下头就匆匆往下走然后往后门走去。 到了后院,找到自己的马车,不等小二询问,扔了几个铜板给他就坐了上去又驾起走开。 她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啊,万一这里的人认出了画像上的人是她,她再跑可就来不及了! 一路风驰电掣,都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就看到有人跟了上来。宝盈也不敢再一直往一个方向走,把缰绳一拉,就又赶着马车往东边跑去。 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渐少,她跑出城,只又往野外跑去。 这一跑,就是两天没合眼,始终觉得身后有人跟来,草木皆兵。 可是当她又跑了两天以后,她实在不能再跑了。 惊慌失措之下几度慌不择路,到现在,她彻底迷路了。 四周都是山,从早走到晚都没再看见人家。她想绕出去,可是找不到出路,想要往回走,可也根本辨不清来的方向。 宝盈开始恐慌起来,这一次,她真的感觉到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办呢?还是得找到路出去啊! 沿着水流继续前行,一路坐着标记。她想只要沉住气,她总是能走出去的。 暂时倒也不愁吃的,山里都是野果,要是愿意,也可以捉点鱼和逮些山畜。宝盈为自己盘算着,心里却又止不住的凄凉起来。 当初她去庄子上,只怕就是老天爷一早就注定好的。它知道她会有今天,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让她把该学的都学会了。 不过这样看来,也是有天无绝人之路的意思吧。 宝盈又走了半天,已经快要气馁了,这么一想,却又打起了精神。 而在又继续往前走了半天后,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前面是条河流,而河流对面蹲着的……是一个人? 宝盈有好几天没看到人了,乍一眼看到不远处蹲着的那一团,都没敢认。连忙走近一见,才发现根本没看错,布衣布裤,盘着辫子,背着背篓,不是人又是什么。 而且,这还是一个姑娘! “哎!”宝盈差点要喜极而泣,顾不上拉马车就跑了过去大喊起来——有个车轱辘坏了,她都已经用脚走了很久了。 她走到河边,用力挥着手,又大声喊着。 河水有两三丈宽,她的声音很清晰的传了过去。对面那姑娘抬起了头又站了起来,只是等到看清她时,却是怔住了。 宝盈没有觉察,只是又喊道:“你好,我在这里迷路了,请问你能告诉我怎么走出去吗?” 对面那姑娘没说话。 宝盈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的是燕语,便忙又用西梁语问了一遍。 那位姑娘终于有了反应,却不是应话,只是弯腰卷起裤筒,然后就走进河中又淌了过来。 宝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心中一惊,不由后退了半步。可是一想,她又有什么好怕的,便又停住。 水不深,只到大腿,那姑娘很快就走了过来。她的裤子湿了,却丝毫不在意,只一上岸便跑了过来。 走到宝盈四五步远时又停住,质朴的脸上满是忐忑与惊疑。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您是李主子吗?” 宝盈愣住了。李主子?那是多么久远的称呼啊。怎么会有人在这这么称呼她呢? 那姑娘见到她这个反应,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李主子,我是阿彩啊!” 阿彩?宝盈更是疑惑。 不过很快她却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欣喜起来,“你是阿彩,那个帮我养虎崽的那个阿彩?” 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可不是,身形高大又壮实,长得很憨厚,眼睛却明亮,这不是当初那个阿彩又是何人。 阿彩连连点头,眼睛里浮出了泪花,她没想到李主子到现在还能记得她。 宝盈又已经拉过了她的手,激动的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这里不是西梁吗?”她记得阿彩是燕国人啊。 阿彩有些害羞,可还是回道:“这里的确是西梁,可是翻过这座山就是燕国了,这里有条通道的。我家就住在山那边,我过来是采药的。” 宝盈看着面前的那座山,恍惚了。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回到燕国,却没想到她早已离它那么近了。 阿彩回答完却又问道:“李主子,那您怎么会在这啊?” 宝盈回过神,有些黯然,“这话说来就话长了。” 阿彩也不再多问,只道:“那您要跟我回去吗?我要采的药也采完了。” 宝盈连连点头。 …… 终于找着了一个人,而且还是熟人,宝盈整颗心都放了下来。她跟着阿彩一齐往回走,一路上,也将阿彩的事打听了一遍。 原来,阿彩自小就出生在燕国西北境一个叫落霞山的地方,祖辈都是猎户,她便也自小与野兽山禽为伍,而且她天赋异禀,极能与兽类沟通,远近之地还颇有些名气。后来皇上建了兽园,召天下驯兽师,里长得到消息便将她举荐了上去。当时她还年幼,不知世事,里长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了,最后懵懵懂懂的就被送去了京城。可是在驯兽园待了不到一年,就又被送到了雍王府。之后就又被送了回来。 当初宝盈的确是想要将她送回驯兽园的,可是这样一个犯了错被雍王府遣退的人,驯兽园怎么还会留她,所以当即就又把她辞了。而阿彩无处可去,又无其他特长,便只好收拾东西回了家。 这两年,她一直在落霞山生活着。 宝盈听着,唏嘘不已,同时又有些惭愧。当初她只想着为她好所以才将她送回去,却没想到她的结果会是这样。 阿彩却只是摇头说没事。她本来就不适应京城的生活。 她是个老实的人,在京城里只显笨拙,回到这里,才是真正的无拘无束。 一边说,一边走,时间很快过去,而穿过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西梁也彻底落在了身后。 站在山腰上,底下一片村庄浮现在眼前,这里,彻底属于燕国。 阿彩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院子着宝盈说道:“李主子,那里就是我家。您要是没有地方去了,可以留在这。” 一路上,宝盈也跟她说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她告诉她,她是一路逃过来的,可是就算她来到了燕国,她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 而阿彩现在一句话,就已代表了自己全部的心意。 宝盈看着眼前的屋子,却有些惊讶。底下的村庄她也留意了,都显得有些破旧,可是眼前的这个院子却整洁宽敞的很,而且造型也很别致,完全不像是山中所有。 阿彩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腼腆一笑,“这个房子是新盖的,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您。您当初给了我好大一笔银子,我不知道拿来怎么办,就用来盖了房子。原来我家也很破的。其实盖了房子还剩余好多,我现在都存起来了。” “……”宝盈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因由,更是诧然。 阿彩想到什么,却又道:“不过这屋子的式样却是按着二叔画出来的样式让人建的,二叔很厉害的。”说着,眼中浮出了一丝敬佩。 她本是个很少有情绪的人,如今竟然这么明显的流露出了敬佩,宝盈不由有些吃惊。 可是一个山里的人能画出房屋的样式让人建造?而且这个房屋的样式还是这么别具一格? 宝盈突然对这个二叔有点好奇起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院门外。 阿彩推门走进,却又喊了一声,“二叔,我回来了。”她的脸上带着笑容。 宝盈跟进,一抬头,也看到了廊下站着的那个男人。 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她原本以为阿彩口中的“二叔”是个结实精悍的山里中年,可是一看,却发现根本不是。 那人三四十岁的样子,身材颀长,穿着一袭素白长袍,墨发用木钗束着,不见寒酸,只觉清风明月,俊逸出尘。他的模样也是难得的好看,眉飞入鬓,眸若星辰,嘴角不笑亦弯,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和与温柔。 宝盈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长成这样子,看了又看,直至看呆。 那人望着她,却是轻轻一笑,不见轻佻,只像是遇到好友一般的随和,他问道:“阿彩,是有客人来了吗?” 声音也是分外的悦耳动人。 宝盈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完美的人,不由有些痴了。 阿彩却已回道:“嗯,这是我的一个故人,二叔,我跟你说过的,京城里那个对我很好的李主子,就是她。” 说着又对宝盈介绍,“这就是我二叔,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二叔。”宝盈怔怔的跟着喊道,至今不能反应过来。 那人却又笑了,“欢迎您的到来。” 阿彩很快又将宝盈迎进屋去,宝盈却不停回头望着那位二叔。 他在廊下翻晒着草药,举手投足皆是行云流水,气韵非凡。 宝盈忍不住问道:“阿彩,你家二叔到底是什么人啊?”长在山间,可整个人却自带着恬淡自如,好像一个神仙。 阿彩正在给她倒茶,听到这话目光却瞬了瞬,半晌后还是回道:“其实他不是我真正的二叔,他是我爹从水边救回来的,这还是十年前的事了。他受了伤,已经记不起关于自己的事了,所以就一直留在了这里。” “……”宝盈呆住了,她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第90章 宝盈俩孩子 宝盈最终还是在落霞山住了下来,她虽然逃出了西梁,可是京城也已经回不去了,她要找个地方落脚,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地处两国交界,偏远而鲜为人知,西梁人不会找到这里,燕国人也不会踏足此地,她住在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还有熟人可以依伴呢。宝盈曾经想过找个地方一个人隐居起来,可是每每想起以后要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独自生活,就难免觉得凄凉。现在能遇到一个熟人,实在是太庆幸了! 她现在就住在阿彩家,在东边空出来的屋子里,而她到底是个惯能适应身边环境的人,没过几天就融入了这里。 当然了,阿彩一家对她太好也是个原因。 阿彩家人不多,母亲早已经过世,除了父亲古阿爹,便只有一个姐姐阿霞。姐姐已经出嫁了,时不时的会回来看看;阿彩今年十六岁,也已经订了亲,是个上门女婿,日子定在明年春。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对于她的到来也都很欢迎,给她收拾着房间,还给她张罗着日常所需,并让她想住多久都可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真心实意的欢喜。 宝盈知道,这除了他们骨子里的纯朴善良和热情好客外,也是阿彩一直再说,她在王府里对她多么好甚至还救了她好几次的原因。他们将她当成了恩人,便将她奉成了座上宾。 宝盈却也不会坦然受之,当初她只是举手之劳,又怎么敢贪图他们的回报。她只是心存感激着,然后力所能及的报答着他们。 不过她现在倒是和阿彩一样,开始崇拜起那位二叔来,而且还是越来越迷。 她就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阿彩家呈山字形,阿彩和古阿爹住朝南的正房,她住在东边的屋子,二叔就住在西边两间,与她隔着庭院,门对着门。她只要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他在做什么。 时而研药,时而磨墨写字,时而烹煮山茶,而不管什么时候他又在做什么,那场景总是美得像幅画,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无关男女,只是纯粹的让人吸引。 他就像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和,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段时间里,她也知道了二叔的不少事。 二叔其实不叫二叔,他被救起后虽然记忆全失,但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他是在水边被救起的,就把自己叫做水来。可是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他这个名字了,阿彩一家都叫他二叔,他们便也跟着叫他二叔。不管男女,不管老少。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他已经成了一个再值得敬重不过的人,直呼他的名字便成了冒犯。二叔已不单是一个简单的称谓,更是表达了他们心中的敬仰之心。 二叔来到这村里十年来,仅凭一人之力,却让整个村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这里差不多是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他却只身涉险,找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从此以后落霞村与外界相连,再不受封闭之苦。 他甚至还精通医术药理,原先方圆百里都找不到一个大夫,寻常生病,村民们只能服用祖传下来的万能药,如果万能药都治不好,就只能听天由命。而他到了以后,却是解决了所有人的生死安危。十年间,落霞村只有添丁,再不见人死亡。就是村外也不断有人过来求医问药。他也从不收取分文,治病救人,仿佛只是他举手之劳一样。 而在其他的事上他也懂得很多,但凡村民有所疑难,只要过来找他,准能得到最好的解决。 如今他闲暇之余,甚至还教起了村里的孩子认字识数来。原先村子里可是无人识字,现在却已有不少孩童认下了上百之数。 村民们皆对他敬仰万分,他虽然是个外来人,却已经被他们当成了整个村子最重要的一部分。 众人相同一声“二叔”,便是对他地位的一种认同。 可是他仅仅就是村民眼中这么厉害吗?宝盈知道的越多,接触的越多,就越来越发现这个二叔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厉害的多了。 村民们学识有限见识有限,看得不甚明白,而她比他们懂的多些,触及的就更是深刻。 二叔不但精通医术药理,其他一些学识也尽数掌握,天文地理,经史典籍,不管是正是偏,他全有涉猎,当真一个博学多才无所不知。 宝盈简直不敢想他原来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也曾问过二叔,可是二叔却只说,他记得这些知识,是因为这些知识就像是刻在他脑子里一样,只要想用到,它们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可是对于自己究竟是何人又来自何方,他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宝盈觉得有些可惜,她总觉得,以二叔所懂得的这些,再加上他言行举止里流露出的气度,原来肯定不一般。 阿彩他们听她这么说,也关切起来。他们早就想过二叔的身份非同寻常,可见识有限,从来不敢深想,如今她说他不一般了,他们便觉得那肯定是很不一般。于是他们又努力的开始帮他回想,从他出现的地方到后来的生活习性,一一给他回忆了出来。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努力,二叔始终回想不起来。 宝盈也只知道,二叔当初应该在更北边的苍山落水,然后一路被冲到了这里。 苍山在西梁、燕国与大漠的交界,曾经有过一个部落,称之为陇西一族,十几年前一度繁盛,几次触犯燕国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八年前却已被雍王爷打败,铲除的铲除,驱逐的驱逐,如今陇西一族早已不复存在。 而雍王爷的腿便是在八年前追击陇西一族时遇伏所伤。 不过她确认的是,二叔虽然会说西梁话,也会说大漠语,但他应该是燕国人无疑,而且原来应该很长时间都在京中生活,因为他所有的言行举止,全符合京中的礼仪。 宝盈便更加好奇起来,只是她仔细回忆,也想不起十年前京中到底有哪个贵家公子失踪的。十年前二叔应该二十几岁了,而她才七岁,就是真有人消失了,只怕也不是她能听说到的。就是雍王爷,那时候也才十几岁呢。 阿彩他们听着她的分析,则是更是忧心,他们甚至想要让他去京城一趟,也许到了那,看到熟悉的环境,就能想起什么了呢。就算想不起,万一有人认出他了呢。 他们虽然都很喜欢他,想要让他留下,可是他们更希望他能记起所有,然后回到原来的日子。宝盈说了一句不一般,他们就再不敢轻视。 而且不管怎么样,走出去也比留在这里好,他有一身本事,走出去足以立下一番大事业。待在这里,实在是太屈才了。 然而二叔听着众人的劝说却只是一笑。他暂时并不没有打算离开。也许哪一天会出去走走,但不是现在。 至于自己是谁,他也会好奇,但更多的却是顺其然。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只好作罢,只期望着他能够早日想起来。 宝盈则是想着,或许哪一天她回京了,可以带着二叔一起去。 而他现在既然不想走,那么她就再好好的看着他吧。 看着二叔,实在是太赏心悦目了。 雍王爷虽然也很好,可比起二叔总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 宝盈愈发的融入这里,她也愈发理解了二叔不愿意离开这里的原因。 这里山青,水绿,风景秀丽,人们质朴和善,又没有纷争,当真像是个世外桃源一样。 她换上了这里的衣裳,然后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每天早早起床,帮着烧水做饭,然后向二叔学习各种知识,到了下午又帮着教那些孩子。 也会跟着出去打猎采药,有时候还会坐着马车去附近的集市一趟——她的马车已被古阿爹拖了回来,坏了的那个车轱辘也被二叔修好了。 她真是越来越崇拜二叔了,无所不知之外,又开始无所不能。他看她脸上晒得发红,甚至还动手给她用百花做出了一份润肤膏。 宝盈感动死了,无以回报,只有不停给大家做着好吃的。 二叔万事皆能,在厨艺上却有些为难,古阿爹和阿彩虽会,却是手艺一般,所以到后来,一日三餐全由她料理。谁让她最精于此事呢,吃的多,会的也多。 每天简单而充实着,只要不想着京里的人和事,宝盈觉得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 然而当暑意彻底消除的时候,她却发现她的肚子似乎越来越大了。 摸一摸,里面似乎还有动静。 宝盈不知是怎么回事,等到一天吃过晚饭洗完澡,便找到了坐在廊下和古阿爹说话的二叔。 二叔给她一摸脉,神情却诧异起来。 眨了眨眼睛再摸一遍,确认无误,才抬头道:“宝盈,你好像怀孕了。” “啊?”宝盈当场就怔住了。 二叔又道:“而且应该已经有五六个月了。” 宝盈彻底懵住了。 五六个月?那就是她离开京城前?就是第二天她被劫走的那个晚上? 可是就那么一次啊!之前好久她都没有再跟雍王爷有过。 那她怎么就怀上了呢? 她也从来没什么反应啊? 怀小庄的时候她吐得不行,而且四个月就显怀了,这一次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二叔,你是不是看错了啊?”她难以置信,只能这么说道。 二叔笑道:“我虽然没有替人把过喜脉,不过应该差不了。至于你的情况,应该也属正常。《医经杂述》上有记载,每位孕妇每个胎儿的情况都有不同,有三四月显怀的,也有五六月显怀的。至于孕吐嗜睡的症状也是各不相同。” 《医经》是医界总经,学医者研习倒也正常,《医经杂述》却是偏门,他居然也看过,宝盈不得不继续佩服他所学之广。更让人惊奇的是,他竟然将妇人怀孕这一类都看得那么仔细并且记在了心上。 过目不忘,宝盈不得不怀疑他是这样的人。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应该也错不了了,仔细想想,也不会有假。 她先前刚生完孩子,肚子还是肉肉的,所以感觉不到肚子变大。稍微大点,还以为自己又胖了。到后来她又一直穿着宽大的衣裳,就更加难以注意。 胎动倒也感觉到了几次,不过一开始轻微的很,她都以为只是肠胃蠕动。 只是……还是难以接受啊。 宝盈摸着自己的肚子,真是百感交集,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雍王爷有什么牵连,谁知道到最后她竟然又怀了他的孩子。 所以这是老天爷在宽慰她吗?把小庄留下了,就又给了她一个来陪着她? 只是就可怜它了。 宝盈想着又有些心酸和愧疚,怪她粗心,到现在才发现它。而从有它到现在,它就差不多一直是在路上。前两个月在逃亡,在西梁住了两个多月就又开始逃亡。中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它却一直好好的待在她的肚子里,安安静静从来不闹,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它应该也是知道她的心情的吧,如果一早就知道它的存在,她只怕都不会这么果断的离开西梁了。而一旦在西梁生下它,再离开,就难了。 真是一个好孩子呀。 宝盈脸上又浮出了笑容,她想,以后一定要好好疼爱它,为着它的懂事,也为着它这一路受到的委屈。 …… 遥远的京城,雍王府里,祈明秀终于又收到了莫青传来的消息。 看着信上的内容,他的心像是被浪潮掀起一般,忽上忽下,一刻不得安宁。 宝盈被带去了西梁皇宫,被封为了明珠郡主,又被赐给了金川王。结果在成亲前几日,她却只身一人逃走了。如今西梁已经排出了大批人马追寻。 莫青已经证实,前朝六公主这些年一直躲在西梁,并且成了西梁王的妃子。还生有一子楚昭,正是这次与她一道前来的那个少年。 不过宝盈这次能够逃脱也多亏了那位十一皇子。他们知道宝盈被关在皇宫并且即将要嫁给金川王后,几度想要潜进去营救,结果却无意间遇到了骑马出皇宫的楚昭。莫青认出他后半道将他劫下又逼问宝盈的下落,结果却被告知宝盈已经往燕国逃走。他甚至还指给了他们路线,让他们赶紧去追。 如今他们已经沿着路线去找,这封信便是在走之前赶紧发出的。 莫青知道王爷一直再等着他的消息,他半点都不敢耽误。 只是他发得再及时,西梁与燕国京城毕竟路途遥远,这封信交到他手上,已是一个月过去。 一个月,谁知道会发生多少事。 祈明秀将信捏住,神色不显,心却跳个不停。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有此遭遇。 可是她虽然被带走了,总也想着逃的吧。而她能逃到哪里呢,燕国这么大,京城才是她的家。 如果她能逃出西梁,她总是会回来的吧。 他在这,小庄也在这呢。 “在西梁回京的所有路线上全部给我安排好人,一旦看见她,立刻接她回来。”最后,他对叶平下着命令。 等到莫青离开,他又喊出无影,“再派一队人马潜入西梁,刺杀朱玉华。” 至于西梁,至于金川王,他也总会收拾干净。 知非堂内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小庄坐在椅子里,抱着个苹果啃的开心。 小庄快八个月了,已经长出了两颗牙齿,喜欢抱着东西啃,也喜欢开始模仿人出声。 而最让人欣喜的,是他开始会叫人了。 虽然是无意识的,可是那声“爹”却再清楚不过。 祈明秀止不住又抱起他来,将他放在膝上,又搂在怀里。 靠着他,声音微颤,“小庄,你娘快回来了。” …… 一个月后,莫青的信又传来。 然而却是找丢了宝盈。不但是他们找丢了,就是西梁的人也找丢了。 宝盈没有去燕国,却也不在西梁,她像是消失了一般,怎么找都让人找不到。 祈明秀看着信,心颤了起来,可是很快又下了命令,继续找,不但在西梁找,就是在整个大燕也要找。 不管一切代价,直到找出来为止。 她会去哪呢?必然不会留在西梁的,哪怕她暂时躲起来,一有机会也总是会回燕国的。 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她是不会有事的! 而西梁到这里,总归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祈明秀下完命令,又开始等着消息。可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莫青始终没能再找到宝盈。而宝盈也始终没有出现。 祈明秀等得都快要出现幻觉。 看着街上与她相似的人影,他总能喝停马车。他想她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却不敢走近,只偷偷的躲了起来。 可是他每次都抱着希望,最后却总是失望。 回到家门口,也总是顿足回头。他奢望着,他一转身,就能看见她回来了。 可是秋去冬来,又是两个月过去,始终不见伊人归来。 莫青找遍了整个西梁,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所以她是回了燕国却不愿回来还是……祈明秀一点都不敢想下去。 他开始消瘦,彻夜难眠。所有的安慰,只剩下了当初她留下的那个孩子。 她去哪了呢? 还会回来的吧? 小庄都快一岁了。 …… 落霞山里,宝盈怀胎十月,却终于发作了。 姐姐阿霞一早就回了家里帮忙,古阿爹听到动静也赶忙去请产婆。阿彩忙着烧水,二叔也在帮忙。 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切便并不忙乱。 宝盈却疼得厉害,同样也有些紧张。上次生小庄可有些艰难,她不知道这一胎会怎么样。 不过她一刻都不敢放松,因为她知道,只有坚持住了,孩子才会顺利出生。 而在一个半时辰后,随着一声啼哭,孩子终于落下。 宝盈一口气松下,外边的人听着那响亮的哭声,也都欢喜的笑了起来。 孩子已被剪断脐带放入襁褓。姐姐阿霞将他抱到宝盈身边,高兴的说道:“是个大胖小子呢!长得可俊了!” 宝盈挣扎着去看,可不是,长眉薄唇,鼻梁高挺,俊俏极了。 只是……怎么这么像雍王爷呢? 宝盈看了又看,果然像跟雍王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雍王爷可没这么不知羞的哭个不停。 襁褓里的婴儿哇哇的大哭着,像是感觉到了母亲的取笑,哭着哭着却又停了下来。 他睁着眼睛看着宝盈,湿漉漉的睫毛下,是黑漆漆的一双眸子。澄澈,又深邃。 这么一看,便更像雍王爷了。 突然的,宝盈眼眶也有些湿润——她不敢想,却不是不想。 婴儿看了她一会儿,嘴一抿,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姐姐阿霞则又将他抱到了外边。 古阿爹和阿彩早就等急了,二叔一派淡然,可也瞄了好几眼里面。 他们都是看着孩子一天天变大的,在他们的眼里,这都是自己的家人了。 等到阿霞把孩子抱出来,他们立即就围了上去。一左一右,看个不停。一边看,还一边夸,这个孩子长得实在是漂亮。 二叔也围了上去,笑吟吟的,欢喜极了。 可是他刚看了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 “咦?阿秀?” 一句话脱口而出。 第91章 宝盈要回去 过了年,宝盈十八岁了,孩子也满月了。 在屋子里待了一个月,整日被二叔用药膳滋补着,她的脸上丝毫不见憔悴,只是气色红润,细腻而有光泽,倒是比在王府里生完小庄后做完月子时要舒心精神许多,甚至第一次月子里落下的病根也一并给养好了。 那时候她心事重重,后来又受了寒风,虽然最后被太医调治的差不多了,多少留下了点影响。 小野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小庄看着稳重,其实有点促狭,时不时的就能闹腾一下,让人不敢无视他的存在,小野却是从一而终的安份,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醒着,也是笑呵呵的自己玩。就是有点粗心,尿湿了裤子一开始都不会察觉,非得半天后冻屁股了才得哼唧哼唧吱声,让人又好气又好笑。总之是个省事的娃,除了胃口大点总让宝盈担心自己的奶不够喂外,其他的都不怎么让人操心,有时候睡得太久了,宝盈总还要拨拨他的眼睫毛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当然了,这或许也是一种操心。 宝盈这一次是自己喂奶的,这里不比王府,没有奶娘,所有的事都得自己来,好在这一次她心情舒畅,不像上一次那样让小庄一口都没吃到,反而充足的很。 至于“小野”这个名字,则是她琢磨了半天才想好的。她一心想给他取个好听一点的名字,可是想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最后只好沿袭小庄的风格——在庄子上有的就叫小庄,在郊野外生就叫小野吧。 结果二叔听到了却只说不错,野,恣意顽强,不受拘束,当真符合他性子。当初若不是他足够顽强不拘恶劣的环境,如今又怎么能安然来到这个世上。 宝盈得到二叔的肯定,一颗心也笃定下来,于是只将孩子的小名定为小野,大名定位李玉野。却是不敢让他冠一个祈姓。 当然,她的心中也有遗憾,总抱着期望这一胎会是个女儿,结果又是个儿子。 她自然也是喜欢小野的,可是要是再来一个女儿就好了。一下生两个,一男一女,多棒。她想,她应该这辈子都没有女儿命了。 阿彩和古阿爹却喜欢煞了这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小子,阿彩最积极,小野一醒了就要逗逗她,半夜也总是时不时的就摸摸他的小屁股,看看他是不是又偷偷尿了不吱声。古阿爹比较含蓄,他不好进屋,就在外面守着,阿彩一抱出来就围上去,旱烟也顾不上抽了。他甚至还打了不少的鱼和山鸡,就为给宝盈补身子,然后再给小野补身子。宝盈无依无靠叫他一声老爹,他就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外孙。 他甚至还在年前特意猎了头山猪,就为年后小野满月的宴席上用。 二叔对于小野也很疼爱,只是这份疼爱里时不时就会有一丝犹疑,他每次看着他,总能感觉自己像是见过一样。 就是抱着他时的场景好像以前也发生过,然而他再想回想,却根本回忆不出太多。 只有一个名字却是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的。 ——阿秀。 这一天,给小野办满月酒,全村的人都来了。杀猪宰羊,喝酒唱歌,好不热闹。 宝盈看着不由有些感慨,当初小庄满月可就是在永和苑里简单的祝贺了下。 所以小野看着不如小庄,却也有他自己的福分。 众人欢腾完各自散去,已是夜深了。宝盈送别了帮忙收拾的几个乡亲,进了屋,小野刚睡着,正被二叔抱着溜达。 溜达了两下又顿住,看着小野,眉皱着,像是有些出神,有人走近都不觉。 “二叔?”宝盈上前喊了一声。 二叔这才抬起头,嘴一抿,回过神笑了。 宝盈便随口问道:“二叔你在看什么呢?”小心脏却又扑通跳了一下,二叔真的是随便一笑都能让满室生辉。 他今天穿着一袭深蓝色袍子,修长俊逸,气韵悠长。刚才不知有多少小媳妇大姑娘偷偷看他,她只是其中一个。不过这些年来二叔始终单身,哪怕不少人主动提出想要把女儿嫁给他,他也只是拒绝。有人问他原因,他也只是淡然一笑,说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没有此意。 宝盈不由也想,这世间不知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二叔听到他这么问,双眸垂下,看着安睡的小野又道:“就是总觉得他有些熟悉,好像以前见过,刚才看他睡着更明显了。” “诶?”宝盈止不住疑了一声。 阿彩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走了过来,“所以二叔之前看到小野总是皱着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可见过好几次了,还总以为小野有哪里不妥。 古阿爹也围上,关于二叔失去的记忆,大伙总是格外的关注。 “嗯。”二叔应了一声。 宝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心愈发提起。 阿彩想到什么却又说道:“还有二叔,小野刚出生抱出来时你见到他后确实是喊了一个名字吧?” 那一次二叔喊了一句话,阿爹没在意,她却听到了,可是当她问二叔时,二叔却只说没什么。 二叔点头道:“当时确实是喊了一个名字,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来,也想不起什么,就没跟你们细说。” “那现在呢,有想起来什么了吗?”古阿爹也问道。 二叔摇摇头,“除了那个名字,其他的依然想不起来。” 众人有些怅然。 宝盈这时却开了口,“二叔,那是什么名字?” 二叔转过头看着她,回了两个字,“阿秀。” 心中怀疑被证实,宝盈心一跳,整个人呆住了。 古阿爹见着她的反应,问道:“盈丫头,你是不是认识这个阿秀?” 阿彩也向她看过来。 宝盈却只望着二叔说道:“是不是祈明秀?” 二叔蹙眉。 宝盈又追着问:“祈明秀这三个字有没有印象?” “祈明秀……”二叔念了几声,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宝盈却已经笃定下来。看着面熟,又叫“阿秀”,不是雍王爷又能是谁。 可是二叔又是谁呢?为什么会认识雍王爷呢? 看着刚出生的小野又能一下想起雍王爷,那是他见到过刚出生的雍王爷?可是二叔最多也就比雍王爷大个七八岁吧,他又怎么能够轻易见到刚出生的他? 还有那一声“阿秀”,雍王爷身为皇子,又有谁能够直呼他名讳,他这么叫他,关系又怎么是一个亲近可以形容? 十年前在陇西一族盘踞的苍山一带落水,博学多才,风雅睿智,京中礼仪又融入骨髓,见过刚出生的雍王爷,又与他格外亲近……二叔到底是谁! 等等!风雅睿智?陇西一族?! 豁然间,宝盈想到什么,整个人便颤栗起来。 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可以把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他身上的一个人! 可是怎么会是他呢! 十年前,太子率兵攻打陇西一族,结果不慎遇难,消息传到京城后,原已病入膏肓先帝吐血身亡,之后当今圣上才得以登基为帝!而先帝登基之后,缅怀先太子,还特意将他封王! 封号即为睿,盖其一生聪明绝顶睿智无双! 而雍王爷出征苍山还是在其后,为的也正是替他报仇! 所以,他应该就是当初的太子,后来的睿王啊! 当初灵瑶郡主引着她摘下白娆后,迎春和迎夏可是给她狠补了一番关于雍王爷和睿王还有皇上的事情,她怎么就没在一开始说起陇西一族时想起来呢! 可是他怎么又活了呢?当初可都传他死了啊! 所以这不是睿王,而是别人? “盈丫头,祈明秀又是谁啊?” 宝盈陷入思索中,心中澎湃,一千一万个难以置信,旁边,古阿爹却又开口询问。 宝盈赶紧定神,却没回答,只是对着二叔目光沉沉道:“二叔大概要去一次京城了。我知道二叔想起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就在京城。” 她不敢跟他们细说,因为她不敢确定,因为二叔可能的身份,太过特殊。 而他现在想不起来,可是见到雍王爷后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毕竟他对他印象那么深呢。而且,不管他是谁,雍王爷肯定是能认出他的! 宝盈无比希望这个人就是睿王殿下,因为她知道,睿王殿下在雍王爷的心中到底有多重! 雍王爷要是知道他能活着,肯定高兴坏了吧! 而她受了这么大的波折,最后却能将睿王殿下找到,那也值了! 只是……想到什么,她的心中又是一窒。 二叔要回去的话,她也要跟着回去了吧。 如果二叔真的是睿王殿下,他一旦出现在京城,势必会掀起惊涛骇浪,所以他不能轻易露面。 而这里,又有谁对京城熟悉呢? 她之前也曾想过回去的,可就是想想而已。她不敢回去,也不能回去,她背着前朝余孽的身份走的,京城就再无她立足之地,雍王爷对她失望透顶,只怕也不愿再看她一眼。而且,只有她不回去,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人间,小庄才可能永远的安宁下去。 她想过最早回去的时间,也只是在十年二十年,等所有人都将她遗忘了以后。 可是现在,她得先回去了。 其实回去也好吧,她可以躲在暗处,只远远的看一眼。 看一眼小庄,看一眼他。不让任何人发现。 要是再可以,还可以看一眼唐悦,看一眼宋敏玉她们。 当然了,她还想确认一下父亲的安危。 李裕的安危她一直记挂在心上,她知道他只怕是凶多吉少,皇上他们能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能查出他当年做的事,而一个窝藏逃犯并与前朝余孽生下孩子的人,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之前他们按着不动,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可是不管怎么样,她依然期待着有奇迹发生。 她想,他那么机敏的人,或许还能活着呢。 “二叔,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最后,她又这么说道。 …… 遥远的京城,祈明秀又从梦中惊醒。看着帐顶好半晌,转头望向内侧,却依然空空一片。 那么久了,她都没在回来,一股浓浓的失望涌上心头。 随后,却又一点点冷去。 等的太久,心都冷了。 门外,叶平却又禀报:“王爷,宫里传来话,说是贵妃娘娘的病突然好了,直言要见您。” 贵妃,宸贵妃,沈流光,三皇子的母妃,亦是他同门的师姐! 太子哥哥死后,她生下孩子就“病”了,一病就是十年。 什么病,疯病。 想来,他都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祈明秀想了半会她曾经的容颜,最终还是掀开被角走了下去。 寝衣宽大,修长身体就格外单薄。 消瘦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笑颜,只是紧抿着唇,目光深邃而寂静。 第92章 皇叔好震惊 祁明秀坐着马车来到宫中,晨光刚刚透过高耸的宫墙照落进来。下了马车换上暖轿,间隙里,二月的北风依旧寒凉。 这依然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并且迟迟不肯退去。 一路往后宫走去,途经延庆门时,却见几个人也正匆匆赶来。 为首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一身蓝底黑纹锦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端得是贵气无比,只是神色间却有些焦虑和紧张,步伐也是显得格外的快。然而见到面前停着的马车时,他却又一下顿住了脚步,然后缓缓走近,再拱手叫了一声——“七叔”。 整个人又变得拘谨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三子祁玉麟。 祁明秀看了他一眼,却是收回视线,“上来吧。” 寒风瑟瑟,他的小脸刮得通红。 祁玉麟有些迟疑,很快却又听话的走了过去。 暖轿不比马车,并不宽敞,索性只是个小孩,挨着也能坐在一起。祁明秀不以为意,祁玉麟却是更加拘束。身子挺到板直,手放在膝上,动都不敢再动。 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说道:“我正在先生那学习,父皇那派了人过来,说母妃醒了,让我赶紧过去。” 为什么这么说,是想解释一下他匆忙到失态的原因,七叔对他们仪态之事极为重视,他不想被他误会。 而且,他也想知会他一声,好让他到前头把他放下来。他想着他们是不同路的,之前答应下来,只是不想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七叔从来冷淡又严厉,很少给予关怀,到时候他宁愿多走一段。 ——虽是年少,却已有诸多心思,三皇子看似桀骜不驯,实则少年老成,并不是一句空话。 祁明秀听着他的话,却只是淡淡回应道:“我知道。” 祁玉麟抬头,有些疑惑。 祁明秀看着前方回道:“我也正要去。” 祁玉麟便有些惊讶起来。 半晌后却又将情绪收敛,七叔跟母妃是同门师姐弟,曾经情同手足,母妃这次醒来,父皇把他一并召来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母妃是个孤儿,再没有其他亲人。 隔了片刻,却又抬头道:“七叔,您说母妃真的会好吗?”目光殷切,带着无助与期盼。 大哥二哥都有母妃疼爱,唯有他,始终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活。虽然皇后娘娘、慧妃娘娘、大哥和二哥都对他很好,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也很想有一个会一直记着他疼着他的母妃。 而他虽然畏惧七叔,可有了那一层的关系,他一直对他分外的信从——虽然只是在心底。 可是七叔并没有因对他特别,相反,他对他要比对大哥二哥冷淡的多,虽然不明显,可他总是能感觉得出来。至于原因,他一开始不知道,可是后来也就知道了。 七叔原本有个很好的三哥,是睿王,母妃原本也是该嫁给那位睿王的,可是到最后她却嫁给了父皇。睿王伤心之下取代别人前去出征,最后英年早逝战死沙场。七叔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而母妃也正是因为得知了睿王的死讯,才会崩溃至疯魔。 然而七叔对他冷淡,却也不是无视的那种冷淡,只是不管做什么,他都只会用冷漠的态度,不会让人看到他的内心。 事实上,七叔虽然因为上一辈的事对他介怀,可并不是对他不好,他其实对他比对谁都要上心,比如两年前明光湖畔赛龙舟他将他安置在了正中的位置,比如现在他现在让他上了他的暖轿。 后者是怕他冷,前者却是想要让众人正视他的地位——虽然有个“久病不愈”的母妃,可是他依然是当朝的三皇子,依然是他祁明秀重视的人。 七叔的这份用心,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可是幸好,他看出来了。 所以他虽然对他冷淡而严厉,他却依然想靠近他、跟从他,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依靠——父皇虽好,可毕竟是一国之君,是太多人的父皇。 祁明秀听着他的问题,却是半晌没有言语。病了这么多年,会一下就好吗?他也不敢确定。 暖轿很快就停在了长乐殿面前。祁明秀拉着祁玉麟的手下来,一看,却怔住了。 长乐宫,曾经整个后宫之中最华丽的一座宫殿,现在却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只剩下一片萧瑟。 景色还是那样的景色,可一切都跟原来不同了。 祁明秀恍然想起,他有好几年没再来过这里了。一开始还会来看望,可是来了流光师姐也只是痴痴地不认识他,他不忍再看,就越来越少过来。 而这里,除了他,除了那些太医,还有谁会过来呢?这里被封了差不多有十年,又怎么还会像从前一样光鲜绚丽。 曾经他们三人亲密无间,后来生离死别,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祁玉麟看着他被握着的手,目光瞬了瞬,最后虽然整条胳膊都有些僵硬,却终究没有缩回。 等到祁明秀松开时,他还隐隐有些怅然。 走进殿内,燕帝也在,正望着远处的庭中。 “父皇。”祁玉麟上前恭敬的施了个礼。 祁明秀却是一个字都没开口。一年前的那个结到现在还没有解开,更何况现在面对的还是个陈年旧结。 燕帝却也不在意,只是依然望着庭中说道:“流光是今早卯时醒来后突然清醒的,记得所有的人,也记得所有的事,丫鬟过来禀报后朕就赶来了,然后她提出要见你们。” 他说着,目光复杂,像是哀然,又像是在沉思。 “你走吧,我想见阿秀和玉麟。”——当时,她这么说。 庭中,一个女子侧对着站在梅树下,身形高挑却单薄,一袭华服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只任风吹翻着裙角。 这个背影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祁明秀目光晃动,半晌却又镇定下来。 抬脚走去,寒风凛冽,丝毫不觉。 祁玉麟也跟上。他倒是会常常过来看母妃,可是现在他依然激动着——母妃醒了,已经能记得所有人了。 燕帝看了他们一眼,却又转身离开。她只想见他们,想要说的话自然也不会愿意给他听。 祁明秀拄着拐杖走近,树下的女子听到动静,转过了身。她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却依然难掩原本倾城的容貌。 眉若柳裁,眸若星空,让人过目不忘的出尘与美艳。 她原是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女子,曾经也与他们比肩,共同驰骋沙场。 只是此时的她再没有原来的鲜活,只是清清冷冷的,眼中古井无波。 祁明秀望着她,不敢想她已经恢复如初。之前的她也是这般空洞,仿佛没有了灵魂。 “娘……”祁玉麟也是颤声,眼中满是忐忑。 沈流光看了他一眼,目光动了动,很快却又挪向祁明秀。 她望着他,目光变得柔和而又哀伤,“阿秀,我感觉到他要回来了。” 祁明秀的心一颤,“谁?” 沈流光转头看向树梢的梅花,淡然一笑,“明澜,你的太子哥哥。” “……”祁明秀的心沉了沉,刚才他还有所怀疑,现在却再不敢相信。太子哥哥死去多年,他又怎么会回来。 沈流光垂下双眸,却又笑了笑,“难以想象是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梦醒来,却只是觉得他就要回来了。” 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也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 祁明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像是思绪混乱着,却又像是清醒着,因为之前她从不会这么有条理的说着话。 沈流光又转过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开了口,“这一梦可真的长啊,有十年了吧,还记得当时刚生下玉麟时他才那么小一点点,可现在都这么大了。”她看着祁玉麟,眼中流露出了温情。 祁玉麟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娘!” “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沈流光又幽幽道,带着歉意,却又带着一丝悲凉。 祁玉麟只是拼命摇头,能换得现在这样的母妃,之前受了再多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沈流光却又看向祁明秀,“阿秀,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怪我,我也一直在责怪着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明澜又怎么会远去苍山然后一去不回。我和明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早就定下了今生今世永远在一起,可是最后,是我负了他。我对不起他,这辈子都无法偿还。” “师姐!”祁明秀忍不住唤了一声。 沈流光却只是摇摇头,又笑得凄然,“这十年真的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明澜还没死,你也还和我们在一起,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很好,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醒来。可是现在,是不得不醒来了吧……上天让我逃避了十年,却终不能让我一直逃避下去。” “……”祁明秀手攥紧,心中一片哀凉。 曾几何时,他们在一起,真的是亲密无间,无忧无虑。而那时候,流光师姐和太子哥哥相知相惜,也即将订下婚约。流光师姐虽是孤儿,可被定国将军沈礼养大,文武双全,几番立下战功,除了拥有一部分兵权外,甚至还被父皇封为县主。当时,他们可是举国公认的一对。 本以为时间一到,两人就会喜结连理,可是谁知道,一杯酒却改变了所有。 二哥过寿,所有人都去祝贺。流光师姐不胜酒力,却被劝着喝下了一杯,最后醉酒之下被当时的侧王妃慧妃扶进了自己的房间。等到醒来时,身边却已躺着二哥。两人赤身裸体,什么事都已发生。 二哥同样喝多了,便去了慧妃院中。灯火黯淡又酒意汹涌中,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便只误作他人…… 事情发生后,再无法挽回。祁明秀永远都忘不了太子哥哥当时的样子,曾是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却像是蒙上了厚厚一层灰,抹不去,撇不开,只让整个人黯淡。 而到最后,当二哥表露出对流光师姐爱慕已久愿意娶她时,一切便都成了定局。 太子哥哥在他们婚期到来的半个月前主动出征离开了京城,然后一去就再没回来。 流光师姐伤心之下嫁给了二哥,从此却再不见笑颜。 想着过往种种,祁明秀的心被刺痛。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沈流光却又开口。 祁明秀回神。 沈流光说道:“我想把玉麟交给你,请你以后好好的照顾他。” 祁明秀眉头皱起,满是不解。 沈流光却突然笑了,眼中却含着泪,“因为他是明澜的孩子。” 一阵寒风吹过,吹乱了头发。祁明秀睁大双眼,满是不可思议。一旁的祁玉麟怔愣着,也是震诧不已。 沈流光转过头,淡笑道:“我恨明澜弃我于不顾,又恨这天意弄人。在我即将嫁给明章时,我便找了明澜。我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又诓着他喝下。你知道明澜为什么这么突然的要取代别人去出征吗,就是因为醒来时看到我躺在了他旁边。” 她回忆着,眼泪滚滚落下,“而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我爱了一辈子的人最后却不能在一起,不甘心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最后却没有结果。我无法挽回,便只想把自己交给他,哪怕只有一次,哪怕我已不再完整!可是!他是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的,我已要嫁给他的二哥,他又怎么能再与我纠缠!” 她的脸上满是痛苦。 “所以,玉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的?”半晌后,祁明秀怔怔问道。 沈流光抹去眼泪,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是的。玉麟早产了十来天,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正常,可我知道根本不是。嫁给明章的第二天我应该就来葵水的,可那时候就断了,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了。我只是从来没有跟谁说过。那时候我听说明澜死了,就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只是努力的把孩子生下来,算是给他留了后。” “……”祁明秀心潮激荡,怎么都不能平静。他看着祁玉麟,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竟然是太子哥哥的孩子!他一直对他冷漠着,只因为看到他,他就止不住想起那一段虐缘来,谁知道结果竟会是这样! 祁玉麟也同样魂不守舍,如果他真的是那位睿王的儿子,那父皇该怎么办! “阿秀,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是玉麟真的是明澜的骨血,我希望你能好好照看他。”沈流光却又在一旁说道。 祁明秀向她看去,隐约觉得不对,可是思绪纷杂,一时根本想不起来。 沈流光望着他,又望着自己的儿子,却只又淡淡一笑。笑得悲凉,又决绝。 …… 祁明秀很快就走了,沈流光也对自己的儿子下了逐客令,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再理一下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燕帝等他们一走,却又走进。 沈流光回到了屋中,正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只觉陌生。而当她看到镜子里出现的另一个声影时,她的目光一下幽寂下来。 燕帝看着她的神情,有些悲哀,“你为什么还是不想见到我呢?” 她嫁给他后是这样,疯了之后也是这样,现在醒了,还是这样。 “当初,并不是我的过错。”他又道。 沈流光却只是垂下双眸,“不是你的过错,却是我的过错。我无法饶恕自己,也就无法再面对你。” “……”燕帝便无法再开口。 “当初答应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因为怀着恨,所以在明澜转身离开后,他对着他的请求,只说了一声“好”。 他为了兄弟之义割舍了与她二十多年的情谊,那么,她便成全他。 结果一时赌气,却铸成了大错。 当初,哪怕她远走他乡,也总比现在这样好过。 燕帝听着她的话,神色更加悲怆,“可是朕是真的喜欢你的!当初你和三弟在一起朕才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内心,可是朕每次看到你,都想着如果你能站在我的身边那该多好!朕登基后,为了弥补你,甚至还想立你为后!后来你无意于此,朕便又立你为宸贵妃,足以与皇后比肩的宸贵妃!朕甚至还将最华丽的长乐殿赐于你!朕,真的是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啊!朕有了你之后,甚至从未再有过别的女人!流光,你什么时候能看到朕对你的一片真心!” 沈流光听着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却只是神色淡淡的,“你做的太多都没用的,我的心中只有明澜,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你走吧……” “流光……”燕帝哀然的唤着。 沈流光却再无反应。 燕帝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走出门外,脸上的悲凉却已不见,只是目光沉然。 他是真的喜欢她的,愿意为她做很多很多的事,可是如今她这么待他,他却也不后悔。 他没有得到她,就不会那么容易的得到那部分沈氏留下的兵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的势力越来越大,自己再无法企及。 所以,让慧妃在酒里下东西,又将她扶到她的院中,他一点都后悔。 至于三弟……他也同样不后悔。 …… 祁明秀回到王府,却依然陷入在难以置信之中。 他从没想到,他的太子哥哥还在这个世上留下了血脉。 可是如今又该怎么做呢? 流光师姐又为什么要将玉麟交给他? 思绪如此纷杂,他有些心神不宁,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而在三天后,宫里又传来消息——宸贵妃自缢身亡了。 第93章 皇叔带俩孩 宸贵妃的丧仪一切从简,并且未按定制送入景陵。她在自缢之前写下遗书,只愿安静离去,葬于南山。 南山,当年定国将军沈礼将她捡到的地方。 燕帝悲恸不已,却也如她所愿。只是依然给她在南山建了陵寝,以尊她皇贵妃之位。至于她的死因,早已被瞒下。 宸贵妃死于二月中旬,及至下葬,已是初夏。 山上松柏连绵,哭声震荡。三皇子祁玉麟披麻戴孝,泣不成声,大臣命妇及后宫诸人亦是哭声不止。燕帝亦已来到,双眼含泪,满是哀痛。 祁明秀站在人群中,却是安静之极。 黑衣肃穆,脸色苍白,手中一根拐杖,撑住他所有。 犹记得那时候,她带他一起在师傅的桃园练剑,太子哥哥就站在旁边,夕阳里,风景美如画。那时候,他们总是三个人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练习。他们念他年幼,悉心教导着他又疼爱着他,而他将他们视若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只愿此生永不分离。 可是后来,太子哥哥走了,现在,流光师姐也走了。 祁明秀嘴唇抿紧,心中溢出痛楚。他确实是怨过她的,可是在他心中,她始终是他的流光师姐。他只是无数说服自己将太子哥哥的死释怀,所以只是对她淡漠。 而如果,他早早的能够发现,一切又是否不会发生。 那一天,流光师姐是异常的,可是他沉浸在他的思绪中,将所有的事情都忽视。 现在,一切已无法挽回。 十年梦醒,她不愿再独活。心中唯有太子哥哥,便不愿入皇陵。却又愧对于他,于是只埋骨南山,孤独一身。 她用她的死,应证了她的心。 而到如今,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音容笑貌散落天涯,惟有他一个,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南山苍翠,远望去,心中却只是一片荒凉。 …… 诵经声渐渐停下,纷飞的纸钱也一一坠落,葬仪结束,所有人都开始散去。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去,只剩下青山依旧,陵墓寂静。 祁明秀最后一个才走,回过身,却发现祁玉麟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泪水涟涟的望着他。 守在西陵停棺处两个月,每日都悲痛不已,到了今日,这份悲痛依然不减半分,而母妃却又已彻底与他相隔。 “七叔——”他哭着,只两个字都无法连串。 所有人都不知道母妃那天把他们叫过去说了些什么,父皇旁敲侧击的问他,他也只说是母妃跟七叔叙了会旧,又让他好好看顾自己。 而现在,母妃走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皇,于是这个天底间,仿佛只剩下一个七叔。 再老成的孩子,也终究无法抵住亲人的离世,他现在就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一样,就等着有人能带他回家。 祁明秀看着他,心颤动,忍不住就张开手说道:“过来。” 祁玉麟的眼泪便彻底肆虐,他扑进他的怀里,又嚎啕大哭起来,“七叔!” 少年已长到腰间,身子骨却始终那么单薄,祁明秀一手环着他,心里只想着——他们都已经不在了,他就要好好的护着他,就像当初他们护着他一样。 …… 祁明秀回禀了燕帝,要将三皇子接回家看顾。燕帝没有拒绝,只是看着祁玉麟,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一滴眼泪淌下。 他虽然心疼他,可终究没有太多精力照管,他自己都在悲伤着,更何况,他早已知道流光已将玉麟托付给了他。 祁玉麟看着他慈爱的目光,却只是低下了头,曾经他无比期盼,现在却愧不敢当。 …… 坐着马车来到雍王府,看着眼前的建筑,祁玉麟有些拘束,祁明秀却已经大步往前走,他只好也埋头跟上。 他愿意跟着七叔,可是又不知道跟着他后会是怎样,他悲伤着,又有些不安。 行至一处花园时,前面却传来喧嚣声。祁明秀放慢了脚步,他也跟着照做。 一个小人儿摇摇晃晃的从花坛旁走了出来,四月的阳光明媚,百花盛开中,他穿着橘红色的小锦袍,面容圆润,白皙嫩净,整个人软糯的仿佛就要化开,可偏偏眉头皱着,眼睛也睁得圆圆的,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他的旁边还跟着几个人,仔细环着,像是怕他不小心就摔倒一样。还不时的叮嘱着:“小主子,您慢点走。” 小人儿不是别人,正是祁小庄,如今十五个月大了。原先一直爬着不敢走,今天却突然松开了别人的手只一个人蹬蹬蹬的往前,谁扶都不让。 大家都揣测,或许是他听明白了大家伙儿的取笑,说他胆子小。 丫鬟们紧张的跟随着,小人儿却置若罔闻,只是迈着短腿一个劲往前。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有路就走,有弯就绕,不过眼看着,倒是要往外走的样子。 祁小庄心里可是不开心,她们居然说自己胆小,他要找爹爹去! 可是爹爹到底在哪啊,他怎么怎么找也找不到啊! 走得快要累死了…… 一转弯,却又看到眼前一个黑影。他对黑影实在敏感,爹爹通常一身黑,他身边的人也通常一身黑,看到黑影就能找到爹爹,准没错。他停了下来,仰头,仰头,再仰头。 笑了——是爹爹! “王爷!”迎夏几个也已经发现了他,赶紧蹲身行礼。 边上另有一个人,却是一袭素色长裙的陈雅君。 祁明秀已经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心里却有些吃惊,倒没想到他突然就会走了。 关小侯爷跟他说过育儿经,寻常孩子一周岁左右就能走了,自家孩子十五个月了走路还只能靠扶着,他不是没有焦虑的。 陈雅君已经回道:“小庄许是醒来时听说我们几个笑话他胆小不敢走路,所以才突然爬下榻自己走了起来。大概是想要找您,所以一直走到了这来。”她倒没有丝毫隐瞒。 祁明秀听到这话,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他岂是胆小的?”又岂是你们能够取笑的? 众人一寒,皆低下了头。陈雅君抿了下唇,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小庄看了看自己骤然冰冷的爹爹,又看了看低着头仿佛在认错的陈姨,眨了眨眼睛,然后走上前拉了拉祁明秀的衣角。 他想说,这不关陈姨的事。 只是眼光一错,视线落在了身后那个少年身上。 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来的那个哥哥,在爹爹的书房偷偷给他吃糕点的那一个! 上一次祁玉麟来过王府,是为了回禀父皇问他母妃跟他说了什么的事,当时小庄正被带着书房玩。祁明秀有事出去一下后,就由他看着这个孩子。他越看他越觉得像当初那个“七王婶”,再见他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的那碟糕点时,他就偷偷掰下一点塞到了他的嘴里——那时候,在逸仙楼,“七王婶”也是看着他想吃糕点就把食盒推到了他面前。这件事情,他一直记得。只是现在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那位“七王婶”了,据说是病了,也据说,她已经走了。 哪个“走”,却是不知道。 祁明秀弯下腰,却又准备抱起小庄。儿子小小的,拉着他的衣服,总是让他忍不住怜惜。 然而他的胳膊将要触碰到时,小庄身子一扭,却又朝他身后走去。 “哥哥。”他停在祁玉麟跟前。 抬起头,又说了一声,“抱!” 手张开,等着被他抱起的样子。 “……”祁玉麟有些懵,下意识的要伸手,很快却又顿住。他不知道怎么抱,也不知道该不该抱。他有些为难,整个人都僵住。 祁小庄手还举着,很是坚持,只是小脸上有些疑惑。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僵持着。 “哥哥抱不动。”祁明秀终于替儿子作了回答。 祁小庄眨了下眼睛,然后应了声“哦。”却也没走开,只是继续上前,走到祁玉麟身边,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走了。”他说道。 抱不动的话,就拉着手一起走吧。 他转过头,笑了笑,白润的脸上明亮着,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的手软软的,小小的,祁玉麟牵着,一阵悸动。而待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时,他的心上又莫名的一暖。 祁明秀见着,已经转身走去。儿子既然要走,就让他走吧。 祁玉麟拉着小庄也跟上,他走得慢,他也走得慢,像是蜗牛爬一样,他却一点都不介意。只是走了一半,他却突然停下来,然后伸出手将小庄抱起。使出了全身力气,双手还用力箍住,就怕不小心把他摔着。 小庄有些莫名,呆呆的望着他,然后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祁玉麟抱着走了几步,却又将他放下。七叔说得没错,他真的抱不动。 小庄看着不大,可分量不少。 小庄被放了下来,抬起头却突然朝他笑了笑,像是看穿了他刚才的意图一样。 祁玉麟有些窘,再见他脸上的酒窝时,忍不住就伸出手戳了一戳。 小庄眉头皱了一下,好像有些不满。 祁玉麟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想了想,又用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抹,仿佛想要擦去他刚才戳他的痕迹一样。 小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祁玉麟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心里却不再那么悲伤。 祁明秀察觉他们没有跟上,已经停在了前方。他看着他们牵手走来,目光也有些颤动。 他到底,也不是真的只是一个人。 …… 陈雅君看着他们走远,也收回了目光,她对着迎夏道:“你过去吧,我先回去了。到时候要是小庄在王爷那用膳,你记得差个人回来告诉我一声。” “是。”迎夏恭声应道。 陈雅君便又转身走了。迎夏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却变得有些复杂。 王爷一开始没有答应陈侧妃照管小主子,可是最后还是答应了,就在年后,小主子周岁过后。到如今,也有三个月了。 至于王爷这么做,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小主子不能是由丫鬟养大的,她需要一个拥有足够身份的人来教导他,哪怕只是名义上的,而后院的人,只剩下一个陈侧妃了。陈侧妃家世背景,学识才华,也确实要比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要合适的多。 她想当初王爷把所有人都送出府去却唯独答应让陈侧妃留下就是为着此事,王爷一直再等着主子回来,却也做好了她不再回来的准备。他等了一年,不能再等下去了,因为小主子已经知事,他不能时时照看,小主子不能再整日跟着她们这些丫鬟婆子厮混。 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王爷会彻底忘了主子,因为他至始至终没有再立妃的意思,而陈侧妃那也是从未去过。他要见小主子,只会传话过来让她带他过去,不会让陈侧妃踏足半步。 王爷对陈侧妃极为冷落,同时也抬高了自己的地位,不让别人可以轻怠于她。小主子被送去了留香苑,她也就跟着去了留香苑。 而她也始终防着陈侧妃,主子和迎春姐姐不在,她一个人就要撑起一切。好在,陈侧妃从来没有做什么,她只是安份的很,从来不会主动出现在王爷面前,而对小主子,虽然一开始有些疏离,到了后来却像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她给他准备了很多玩具和衣裳,会逗他说话,会给他做吃的,还会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作越来越多的画。 这种骨子里流出来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陈侧妃对小主子再好,也终究是取代不了的。 迎夏始终盼着主子和迎春姐姐能早点回来。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 祁玉麟在雍王府住了下来,每日在祁明秀的监督下做着功课,其他时间则是跟着祁小庄一起玩。 他每次看着祁小庄,就忍不住想起那位“七王婶”,然后想着她也“不见”了,就忍不住对他更好起来。 他们都是没有娘的孩子了。 祁明秀看着他们两个孩子,心中更加熨帖。只是他的心里依然会有些孤寂。 他依然想着一些人,依然盼着一些人。 …… 等到秋天到来之际,遥远的落霞山,宝盈给小野收拾好东西,终于准备出发了。 小野穿着花布褂子,虎头绣花鞋,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笑呵呵的坐在篮筐里,白白胖胖,欢喜极了。 第94章 终于团聚了 初秋出发,到了京城已是冬天。本是路途遥远,再加上有个小野,一路走走停停,难免耽搁。 同行的还有阿彩和阿昆,两个刚在三月成了亲。宝盈原本打算一个人带着二叔回京的,他们听说后却执意要送他们回去。二叔失去了记忆,宝盈又带着孩子,一路上总归不方便,就是到了京城,只怕也是举步维艰,他们跟着总能帮上什么。 一路上,阿昆和二叔交换着赶着马车,阿彩和宝盈则在里面带着小野。有店的时候住店,没店的时候找个避风挡雨的地方将就。吃的也总是不缺,宝盈有足够的钱,就是到了野外,随行的也都是打猎高手。 宝盈也愈发崇拜起二叔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淡然自若的,哪怕是在更恶劣的情况下。他也当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管他们遇到什么困难,他总能轻松解决,甚至有时候他们都还来不及觉察到什么。 他真的像是定海神针,有他在,所有人都会安心,所有人也都会不由自主向他靠拢。 宝盈原本准备在路上照拂他的,可结果却是他一个人照拂了所有人。 等到了京城,宝盈却又不得不小心起来。虽然时隔快要两年,可她不知道京城到底变得怎样,是不是会有人认出她或者认出二叔。 二叔看她那么紧张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出去转了一下,回来时手上就多了点东西。 在她脸上抹了抹,涂了涂,头上戴上了点东西,又让她换了身衣裳,等她从客栈的房间里走出来时,就再不是那个仿若珠玉一般明润的宝盈,只是脸黑黑的,带着皱纹,一头银发,身着布衣,活脱脱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奶奶。 他自己也收拾好了,粗布麻衣,皱纹,银须,驼着背。从前他是举手投足都带着闲适贵气,如今却尽数收敛,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家,就是眼睛里也带着沧桑。 宝盈原来还为自己的转变吃惊,可是看到他后,整个人都惊呆了。要不是知道究竟,她压根看不出来是他,就是在街上他从她面前走过去,她也铁定认不出来。 样貌变了,气质也变了,他要扮成一个老人家,就真的成了一个老人家。 “二叔,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她忍不住说道。 二叔却只是淡然一笑,随后又道:“现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了。” 宝盈连连点头。 小野看着他俩,一脸懵圈,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听着声音像是自己的娘和二叔,可脸怎么不一样了。 宝盈不察,伸手想要抱他,他一扭身就往抱着他的阿彩怀里蹿,回过头,还一脸惊悚。 宝盈哭笑不得,“小野,我是你娘呀!” 小野看了她半晌,小嘴一瘪,“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这人瞎说什么! 他娘呢?! 大伙看了他的样子,都大笑起来,不过这么一来,说明他们的伪装当真是很成功的! …… 二叔和宝盈假装成了一对老年夫妻,阿彩和阿昆成了他们的女儿女婿,小野则成了他们的外孙女——小野和雍王爷太像了,宝盈总怕一不小心被人发觉,所以便也将他打扮了一下。几人乔装了一番,坐着马车深入了京城。 对于假扮夫妻一事,宝盈一点都没觉得不妥,因为二叔这人犹如清风明月,根本不会让人生出邪念来。 她只是又开始向二叔取经,然后努力把老太太这一身份演得逼真一点——这一年多以来,她在二叔身上实在是学到太多太多了,而她学得越多,就越沮丧,因为她发现二叔仿佛大海一样,容纳了太多东西,她只怕穷尽一生,都无法学会全部。 她越来越相信二叔就是当初的太子,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他更担得起一个“睿”字。 不过虽然她努力分散着注意力,心却还是提着。 她已经回到京城了,这个她自小生活着的地方,而她越往前一步,也就与她日夜牵挂的人更近了一步。 可是她终究不能一直向他们靠近。 …… 宝盈他们在客栈住了几天,最后在城西一个僻静的巷子里租了一个院子,用的是阿昆的名义。她不知道要在京城住多久,一切只能从长计议。 院子不大,只有几间房,一砖一瓦却皆是京中气息,宝盈看着,甚是怀恋。然后又跟阿彩收拾起来,新年快到了,他们得过个好年。 安顿下来后,二叔每天都会乔装打扮着出去,一早出门,很晚回来,去了哪里?只是随处溜达。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熟悉一下环境,他说这是习惯使然。 宝盈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生怕他走丢了或是被认出来,可是二叔每次都是定时走,准时归,全须全尾的,她也就放心下来。 每次回来,他手里还都会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笔墨,有茶叶,有瓜果,有时候还能拎着一条鱼。宝盈他们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到后来彻底习惯。 笔墨是看到有酒楼出了绝对让人对他赢回来的,茶叶是到茶楼与人闲聊最后一不小心被茶楼掌柜引为知己送到的,瓜果是帮瓜农推车后被硬塞到的,至于鱼嘛,看到有人晕在路边他上去救了一下最后人家儿子无以为报只能聊表谢意的……总之都是各有出处。 如今他对周遭几乎熟透,对京中的消息也听到不少。 宝盈听着分外感慨,心中却又不由地生出一丝挫败,当初她因为只有她熟悉京城才要跟来,现在想来真是笑话,二叔这样的人,哪怕是行走天下都不需要有人带着,他一个人足以应付所有。她甚至都想,如果二叔更长久的住下去,这里只怕都能成为第二个落霞山。 二叔知道她的心思后,却只是宽慰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来。 宝盈便又问他,走了这么久,可曾对哪里感到熟悉或者回忆起什么片段。 二叔却只是摇头,说并未想起。 宝盈有些遗憾,然后更加琢磨到底该怎么见到雍王爷。 ——现在看来只能通过他了。 可是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雍王爷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身边侍卫众多,不会让人靠近。他身居高位,也不会轻易见谁。而二叔的身份也许无比特殊,不能轻易暴露。所以直接上门去找根本不行。 他们只能安排在私底下见面。 可是二叔出去方便,让雍王爷出来却难了。 宝盈的症结就在怎么才能让他出来?而且还是不惊动太多人的出来。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办法。 最后只能暂时放下,先去一趟城东再说。 她得打听一下李家的事。 二叔听着她要去,也不再出门,只是跟着一道。宝盈便把小野放在家中让阿彩他们照看着,然后跟二叔上了马车。 …… 到了李家附近,宝盈看着前面熟悉的房子,心里一阵悸动。只是大门关着,也不知道里面怎样。 “二叔,你再往前一点把马车靠边停下啊,我找个人问问。”她对坐在她旁边赶车的二叔说道。李家临着街,附近有不少店铺摊贩在那。 “好。”二叔应了声。 宝盈便等着随时下车。 可是二叔原本已经有了喝停马车的架势,突然间却又一拉缰绳又让马跑了起来。马车便又开始匀速向前,很快经过了李家门前。 “二叔……”宝盈纳闷,想要回头。 “别回头。”二叔却压低着声音道。 “啊?”宝盈惶然。 “有人。”二叔解释了一声,又转过头对她笑了笑,道:“放轻松。” 宝盈原本还有些紧张,见到他的笑容蓦地又心安起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终究想起现在自己正扮着一个老太太,于是赶紧又收敛起神色来。不敢四处张望,只低着头一副拘谨又怯懦的样子。 离开了那条街,二叔才又把马车停了下来,“现在安全了。” 宝盈身子一下放松下来,赶紧又问道:“怎么回事呀二叔?” 二叔回道:“刚才有钉子埋在那。” “钉子?”宝盈诧异。 二叔一愣,很快又解释道:“就是暗哨。有人防着你或者是你娘他们回来,所以派了人守在了那。” ——宝盈早已把自己的事告诉了他,是以他知道所有的底细。 宝盈听着他的话,却是有些吃惊,她刚才根本都没发现! 二叔又道:“就是那个卖水果的小贩,伪装的很好,一开始我还没有察觉,后来看到他一直盯着走在我们前面的人才感到了可疑。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不是寻常人应该有的。后来察觉到我的视线,他也立即看了过来,这种机敏也不是一般人应该有的。” “……”宝盈已经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别说钉子了,就是有没有卖水果的小贩她都没有注意到。 二叔真的是太厉害了! 只是——是谁派来盯着的呢?皇上?还是雍王爷? 不过她真是无比庆幸二叔也跟来了,不然的话她说不定就自投罗网了——万一她找了一圈,最后正好问到那个卖水果的小贩手里呢?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宝盈又问道。她还得打探消息呢。 二叔却突然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确实是有点饿了,可是…… 二叔看着她的神情笑了,“饿了就去吃点东西吧,那边有个面摊,看着还不错,顺便我们还可以打听些事情。” 宝盈往前看去,果然,前面墙角搭了个棚子,正卖着热汤面。还没到饭点,人并不多,老板却在不停的忙碌着。只是,隔了这么远,能打听到消息吗?她有些怀疑。 二叔却笑道:“放心吧,一切交给我了。” 宝盈看他笃定的样子,一颗心放了下来。 …… 到了面摊前,二叔带着她找了个角落坐下,又对着老板道:“来两碗素面,再加两个荷包蛋。” “好咧。”老板应了一声,又麻利的去下面条去了。 二叔又开口道:“小兄弟,再跟你打听个事,这附近有没有姓王的人家,我跟我老伴是从西边过来投靠我侄儿的,听说是在这边,可是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人。” 宝盈讶异,不知道他怎么说起这个,不过她相信二叔,于是什么话都不说,只认真听着。 老板想了想,回道:“这里姓王的人家挺多的,老丈您再给我仔细说点。”老板倒是个热心人。 二叔用着苍老的声音回道:“十几年没见了,我还真是说不上来。不过我那侄儿是个富贵人家,应该在这是个大户。” “这我倒没听过了,这里姓王的挺多,但都是小户。” “是嘛,那我刚才尽在这找大宅子了,甚至还在前头拐角处那个大宅子前转了好久。我看着它挺富贵的,就想着是不是我侄儿就住在里面。结果我一打听,根本不是。”二叔说着,一副眼界狭小又老实本分的样子。 宝盈听到这里,神色止不住变了。 老板果然也跟着问道:“老丈说的可是前面李府?” “是啊,人家说是姓李,不姓王。问了几个人都这样说。” 老板笑道:“老丈,人家可真没骗你。那户人家的确是姓李,主人原来还是当朝三品大员,大理寺卿呢。” 宝盈一颗心彻底提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二叔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二叔却只是又敬又畏的说道:“那么大的官啊,那我刚才岂不是冒犯了?” 老板将面端上,“老丈不用怕。李大人原来是官,现在可不是了。去年查出他贪贿,如今早已被关进大牢了。哎,说起来李大人之前还来过我这面摊吃面呢,看起来真不像是个贪官。”说着,摇了摇头。 贪贿?宝盈眼睛睁大。 二叔看了她一眼,又接话道:“可不是,我老家也出过贪官,一个个的,看着也都不像。”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板没有察觉宝盈的反应,只又抛出了文绉绉的一句话。 二叔继续跟他攀谈着,东扯西扯,看着都是闲言,其实都带着指向。 宝盈心又静了下来,而她也彻底见识了二叔打探消息的本事。他从不主动问起,只是在闲聊中牵引着别人朝他希望知道的事情上说。他将他的真实意图全部掩尽,不被任何人发觉。 宝盈自叹弗如,她终于明白二叔为什么一定要过来了,他想必已经猜出她一定会直接去问——虽然也会拐弯抹角,但在他眼里只怕也跟直接无异,经不得半点追究。 只是,父亲为什么会是一个“贪贿罪”? 而一碗面吃下来,所有能打探出来的全部被二叔打探了出来,有些事情宝盈都没想到的,二叔也一起给她问了出来。 父亲是去年四月陷入一桩贪贿案被抓起来的,算起来,是她被带走后一个月。如今他被关在打牢,母亲刘氏和宝铃姐姐却未受波及,依然在家中过着。只是已经很少出来了。 老板说,许多人都推测,李家未受累及,或许还是雍王爷从中庇护,因为李家的二小姐可是嫁给了他作为侧妃。只是李侧妃现在好像病了,关在房中不能见人,也不知是被雍王爷克的还是被娘家事累及的。 宝盈自然不会认同这个推测,不过她却从中得知了一件事——当初她被劫持走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至今也无人知道雍王侧妃李宝盈是前朝余孽的事。 这让她很是意外。 再联系起父亲那个“贪贿”的罪名,就更是觉得莫名。 她不知道皇上他们为什么会放过他们,窝藏逃犯,与前朝余孽苟且,这本该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告别了面摊老板,回到马车上,宝盈便又忍不住问起了二叔。 …… “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二叔赶着马车,思索了一番,回道:“这件事情或许应该跟你那位王爷有关。” “啊?”宝盈诧异。 “令尊本该是等同谋逆的死罪,最后只是以贪贿的罪名被关了起来,而你也本该被通缉,最后却只是传言在养病,这就是所有的事情都被隐瞒下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理来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今圣上应该会对你们赶尽杀绝才是。你之前也跟我说过,当初可是他将你引到那条巷子里,所以他是必然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应该将整件事情昭告天下,将令尊斩首示众,然后再对你们四海通缉。可是现在令尊只是被按上了一个其他的罪名,而你又丝毫未被外人所知,那么就是说,是他手下留情了。可是他并不像是能这么做的人,所以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而谁拥有足够大的本事能影响这一切呢,结合你之前跟我说的和我最近听到的,就只有一个人——当今圣上的弟弟,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雍王,也就是你的夫君,祁明秀。” “……”宝盈望着他,气都不敢喘一个。 她虽然告诉过他她的事,可从没告诉过他那个她想带他去见的,就是她曾经的夫君。 祁明秀三个字,当初她提了一下,之后就再没提过。而他现在打探到了,是把所有事情都猜到了吧。 “二叔……”宝盈忍不住唤了一声,带着些歉意。二叔把她当了自己人,就算知道了她的事也从未放在心上,可她却还是对他有所隐瞒了。 二叔却只是笑了一笑,“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和当朝王爷有所关联。”一派不在意的样子。 宝盈很想告诉他,你不止和当朝王爷有所关联,甚至自己都很有可能是原来的太子,可想了想,还是忍住。 二叔却又开始分析,“当今圣上对你们手下留情,是因为雍王爷,可是原因呢?是为了不让他的名声受累?当今圣上对雍王可是盛宠无边,这好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凡说起他们,我总能听到这样的评价。而你身为他宠爱的侧妃,却是前朝余孽,最后还当着众人的面背弃他,传出去,总归让他英名受损。当今圣上因此顾忌一下也说得通。 可是,就算当今圣上有此心思,雍王爷又岂能接受?堂堂一朝王爷,又怎能因为自己的名声而放任前朝余孽逍遥在外?从传言上看,雍王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宝盈连连点头,雍王爷根本不是注重名声的人,若不然以前那些“杀神”“克妻”的传言也不会传得那么狠了。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的。 二叔又道:“所以,防止名声受累这个原因是不对的。当今圣上有那份心,雍王也不会承这份情。可是他确实应该干涉呢,那么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他说着,目光灼灼。 宝盈的心蓦地提起。 二叔一笑,“我想,应该是为了你。” “我?”宝盈失声。 “没错。雍王不在乎名声,可是他在乎你。一旦所有的事情宣扬出去,他就将你逼上了绝路,他和你就再无可能。所以他将所有的事都瞒下,甚至对外也只宣传你只是生了病。我想,他很有可能一直在等你回来。” “……”宝盈呆住了,心上的涟漪却不停的掀起。 “这样的话,令尊的事也好解释了。他一直在等着你的,所以虽然令尊犯下死罪,他却也不能杀他。因为他一死,你跟他就再无可能了。可是有圣上在,他也不能当真让他安然度日,所以便只给他按了个其他的罪名将他关入牢中。” 顿了顿又道,“刚才李府门外的那钉子应该也就是他按下的。令尊既然已经被关入牢中,圣上也不会再派人在李府门口守着,会这么做的,只有他。我想他是足够了解你的,就算你回来,只怕也不敢去王府,只会先偷偷的回李府看一看。他就是在这里守着你回来……” “二叔……”忍不住眼泪溢出。 “他应该很疼很疼你,甚至不惜违背了圣上的旨意。”二叔却又道。有的人重视名声,有的人却更重视感情,当今圣上是前一个,而那位雍王应该就是后一个。 宝盈的心里却更加辛酸,她从未想过雍王爷还会等她回来。她一直觉得,他应该是对她失望透顶,早已厌弃了,他不会再愿意看她一眼。所以她从未想过回来,只是走得远远的,躲到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而现在回了京城,她也始终不敢去找他,她甚至都不敢往王府的方向靠近半步,就怕让他更厌恶半分。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敢奢望过的。 她的心又开始疼起来,这两年她一直努力让自己遗忘,一直让自己不去想,她将所有的东西都压在心里,让自己变得空白。可是这一刻,那些东西突然间都涌了上来。 他一直在等她,而她都走了快两年了。 宝盈难过着,二叔收回视线,目光却又难得的深邃起来,他看出的东西有很多很多,他只是都没有提。 当今圣上在外人人赞誉,心胸宽广,不惧与兄弟共享天下,可是如果他当真如传言般那么疼爱兄弟的话,又怎么会将宝盈带到哪条巷子里,逼自己的兄弟陷入两难境地?他不会不知道那个女人在自己兄弟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 所以,这不过是一场让人难以察觉的算计罢了。 他的心里有些疼,他没有告诉别人,当他听到当今圣上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心上总是像被刺了一下。 就像他也从来没跟谁说过,他对阿秀这个名字到底有多亲近。 …… 回到城西的院子,宝盈便又想着怎么让雍王爷出来。只是这一次,她却已经有了主意。 她决定,写信给他。 之前也想过这个方法的,却觉得不可行。普通人的字迹,雍王爷看到后肯定不会当一回事的,最多只是派个人过来看看,这不是她想见到的;用二叔的字迹也有点悬,先不说二叔失忆后字迹会不会有变化,就是真跟原来的字迹相同又怎样,他已经“死”了十年了,谁还会相信他活着,二叔又说不出可以证明自己的事来,雍王爷估计也只会觉得这是有人仿写了他的笔记想要欲图不轨;用她的自己字迹,则是万万不能的,虽然雍王爷认得出她的笔迹,他看到后也许就有可能过来,可是她要写了,就把自己暴露了,那时候她根本不敢让雍王爷知道她回了京城。 不过现在,她却是不怕了。 取来纸笔,磨墨蘸墨,只是一切就绪,看着面前的白纸却不知道到底该写什么了。 思来想去,到最后只是短短的一句话——雍王爷,有个人想要见您。 写了地址,却没有署名,她相信,他应该知道她是谁的。 …… 第二天,宝盈就让阿昆把信往雍王府送去。他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不会有人在意。 阿昆虽然话不多,办事却很利索,按着宝盈描绘的路线找到了雍王府,然后将信交给了门口侍卫,并说道:“这信是有人托我交给雍王爷的,事关紧急,还请尽快传达。” 侍卫将信接了过去,阿昆则就此离开。 …… 花园里,祁明秀正看着小庄玩耍。小庄如今两周岁了,又比之前长大了不少,眉宇间的沉稳也愈发显露。他如今正在踢着球,一下又一下,格外认真。他的步伐也很稳,自从上次学会走路后,就很少摔倒过。他穿着墨绿色的绣金丝小锦袍,系着月色束腰,头戴白色小玉冠,整个人精气十足,又贵气难挡。 雍王府的小世子,端庄大气,聪敏伶俐,所受宠爱无人能比,他的一身行头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过一辈子,这句话绝不是笑谈。 待他知事起,祁明秀虽然对他严厉,却依然倾注了所有,吃穿用住皆是最好,并且还早早的给他请封了世子。 至于诸多女眷也是将他奉若至宝。在内,陈侧妃将他视若己出,不吝所有给他置办物什,更是悉心教导,绝不松怠。撇除一些污点,她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不论是从言行举止还是从才学上,小庄都受到了最好的熏陶。他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大气与聪敏,与她的教导不无关系。 在外,太子妃唐悦也时不时的将他接进宫。她也生下了一个儿子,不过两相比较之下,她却是更疼小庄一点。没奈何,他长得太像宝盈了,她一看到他就又想念又心疼,然后就止不住的对他更好起来——有些事情虽然没有传开,但她还是知道了些许,她知道宝盈已经走了,也许都不会再回来。不过更多的原因,是小庄各方面都太优秀了,比她那蠢儿子不知道好多少倍,她好几次都跟太子抱怨儿子什么都遗传到她了,就是蠢遗传到了你。 至于宋敏玉和薛燕妮则是时不时的就过来看望,她们也从唐悦那听到了些风声,所以就想好好的替宝盈疼爱一下小庄。更何况,她们也要防着陈侧妃。她对小庄太好了,可就是太好了,她们都怕小庄会不记得自己的娘,只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娘。她们不能对她使绊子,就只能争着对小庄好。好在,小庄从来没有这样过,王爷从不允许,陈雅君也从来只是教他叫她“姨”——她从不逾越,只是谨守自己的本分。 总之,如今宝盈虽然不在,可小庄依然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众星拱月,贵不可言。 京城里也已经有他诸多传闻,平常都吃什么,用什么,都与谁亲近,都受谁宠爱,等等等等。他一出现就受万众瞩目,如今沉寂了一两年,又开始成为众人的焦点。 生儿当生祁玉庄,投胎当投雍王家,众人谈笑间,这句话已经不知道被说了多少遍。 祁明秀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却总是有些复杂。他的儿子很优秀,将来足够撑起这个王府,他的心中无比的欣慰,可是他又那么像她,他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悲凉。 两年了,快两年了,依然下落不明。 他真怕她已经死了。 “王爷,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这时,叶平走了过来。 “谁?”祁明秀收回视线,淡淡的问道。 “不知,是个陌生面孔,听口音并不像是京城人士。”叶平回道。 祁明秀皱了下眉,随手接过了他递来的信。只是拿到手上一看信封上的字,他的心却蓦地一跳。 ——雍王爷亲启。 五个字,很是平常,只是字迹圆润饱满,却是那样熟悉。 他曾经看过她写字的,很少见的字体,像极了她的为人。 所以,这是她? 祁明秀不敢相信,手却已飞快的将信撕开,颤抖着又将里面的信纸打开。 ——雍王爷,有个人想要见你。 短短两句话,却看得他差点热泪盈眶。 是她,绝对是她,信封上那个“雍王爷”还是情理之中,可是信纸上的那个“雍王爷”却再明显不过。寻常人只会以“王爷”称呼,只有她,总是带着一个“雍”。 他仿佛都能听到她在耳边这样喊他。 仔细看了两遍地址,他又连忙对叶平道:“备车!” 叶平应下转身,祁明秀将信纸紧握在手也跟着出去。走了两步却又折回。 走到儿子跟前,将他一把抱起。 “爹爹?”小庄脸上闪过疑惑。自从他长大后,爹爹就很少抱他了。 祁明秀却只将他紧紧拥住,又大步往前,“我带你去见你娘。” 他总要让他见她一面。 她说有个人想见他,不是她又能是谁。 …… 城西院子里,宝盈抱着小野坐在廊下,时不时的望向门口,神色里带着紧张。 阿昆出去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信送到了,也不知道雍王爷什么时候来。 他应该会来的吧。 宝盈心里又忍不住害怕起来,万一他虽然来了,心里却并不是欢喜的呢?他当初是等她回来的,可是现在都快两年过去了。 她有些忐忑,看向院中的二叔,他却只是翻晒着草药,恬淡从容,一如往常。 外边,阿彩推门而进,“有马车驶进巷子了,不是咱们家那辆。” 宝盈抱着小野过去一看,一辆黑色的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马车正往这驶来。赶出的人极为面熟,却是叶平无疑。 她的心陡然跳了起来,然后赶紧转身就往里面走去,经过二叔身旁时又道:“二叔,我我我先躲一躲。” 二叔朝她笑了笑,极为理解的样子。宝盈心不在焉,只是走得飞快。一路跑到后院,背紧贴着墙,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为什么要躲?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就好像近乡情怯一样。 怀里的小野抬着头望着她,却满是疑惑,他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什么突然把他带到了这里。 宝盈抱紧他,只是说道:“小野,你爹要来了。” …… 门外,马车停了下来。 一路期盼与激动汇集到了顶点,恨不能转眼就扑到她的面前,可是当真的到达信中所写的地址时,祁明秀看着阖上的大门,心却只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竟有些不敢进去了。莫名的害怕涌上心头,他怕进去了也是一场空。 小庄也跟着爬下了下车,看到父亲不动,也站到了他的边上。仰着头,等着他进一步的动作。 爹爹说要带他去见娘,那娘就在这里面吗?可是为什么爹爹不进去了? 祁明秀转头看着儿子的眼神,最终还是抬起了手。 抓起门环,叩了几声。一声声,却仿佛叩在了他的心上。 门被打开,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可是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一股失望又袭了上来。 “王爷万福。”阿彩不忘当初的规矩,开完门后,给他行了个礼。 祁明秀又已往里面看去,开门的不是她,也许她在里面呢。 可是里面除了一个侧对着他正在忙着什么的男人,根本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您请进吧。”阿彩又道。 祁明秀怔怔的走进去,目光却在四处的寻找。可是找了一圈,只有那个男人。 不对,这个男人?! 当走近时,祁明秀突然感觉到什么,又猛地顿下了脚步。 这个侧影,那么面熟! 这时,二叔也转过了头,他看着他,抿起唇,轻轻一笑。冬日的暖阳下,他一袭素袍,恬淡又从容。可是他的目光却是那么温暖,让人一眼就沉沦。 “太子哥哥!”祁明秀已经脱口而出,眼眶一下湿润。 他梦到过很多次太子哥哥回来,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清晰。 “阿秀。”二叔也喊了一声,他的目光也有些颤动。 顿了顿,又笑道:“这不是梦。” 祁明秀原本还为得到他的回应震颤的,听到后面那句话,整个人都怔住。 很快他又回过神来,他是坐着马车过来的,然后到了这,见到了他,他还能回忆得起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边上的景物也都是鲜明生动的……所以,他真的不是在做梦! “你真的是太子哥哥?”他又急问向眼前的那个人。 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太子哥哥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猛地想到什么,他的心上又是一凛。 “阿秀,我感觉到他要回来了。”——那一天,流光师姐这么跟他说。 二叔已经回道:“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你的那位太子哥哥,可是我能确定的是,我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我已经死了。十年前我在苍山落水,醒来后就记忆全失,直到现在。刚才喊你的那声‘阿秀’是我唯一能想起来的东西。我虽然想不起和你有关的一丝一毫,可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就是那个‘阿秀’。” “太子哥哥……”他这段话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祁明秀百转千回,心都被揪紧。 而在好久之后,他才又问道:“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二叔有些歉意,但还是摇了摇头。 祁明秀却来不及失望,他的心里只是激动和欢喜,因为他知道,他的太子哥哥还活着! 他以为他早已死了多年的太子哥哥还活着! 虽然他想不起来,可是他却再确定不过,这不是他的太子哥哥还能是谁呢! 他的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突然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激动又无措。 二叔又先开了口,“别在外面站着了,先进来坐坐吧。” “嗯。”祁明秀点头,跟着走进。 可是突然间,他的余光又掠到什么。 刚才西边的墙角似乎有一个人? 想到什么,他一下又停下了脚步。 他刚才满心沉浸在见到太子哥哥的激动中,浑然忘了还有一件事——他过来,原本是想着来见她的! 所以,刚才那个就是她吗? 他看向二叔,二叔却只朝他微微颔了颔首。 祁明秀握着拐杖的手便又攥紧,既然是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她只是有点怕见到你。”二叔轻轻道。 怕?她怕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他都已经等了她两年了吗! 祁明秀的心里涌出了一丝酸楚和怨意,拄着拐杖就往西墙走去。 西墙后,宝盈听到祁明秀走来的动静,心更加紧张起来,她抱着小野就继续往后院走去。 她刚才只是忍不住想要看到他,所以才会偷偷摸摸的过来,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发现了。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她的心砰砰砰直跳,却走得更快。 祁明秀拐过一面墙,才又追上她的踪迹。她的背影就在眼前,那么熟悉,可却是在不停的逃。他的心一下疼得厉害,突然就停下,又大喝道:“李宝盈!你给我站住!” 脸上尽是悲楚。 宝盈被吓住,不敢再走,只是原地站住,却也不敢转身。 祁明秀恨得快要掐死她,人却又走了上去,眼睛也已红了。 “李宝盈!”他恨恨道。 宝盈感觉着他的靠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是想着终究是要面对的,最后还是慢慢的转过了身。 祁明秀原本还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时,他却一下又顿了下来。 她的怀里……是个孩子? 刚才确实是看到她抱着什么的,可他没想到那是一个孩子。 他的心突然有点闷。 小野被打横抱着,一脸懵圈。平常都是哄他睡觉时候才这样抱的啊,可是他刚刚才睡醒呀,不过这样被抱着转圈圈也挺好玩哒~宝盈未曾在意自己的小儿子,只是看着祁明秀,心惊又胆颤。 刚才没看清,现在却彻底看清了,好久不见,雍王爷瘦的厉害,看得真让人心疼。可是他的脸色那么又难看,真让人害怕。 “孩子是谁的?”好半晌后,祁明秀终于开口。空气里的沉默都快要将他逼疯。 宝盈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抱着小野,忙将他竖着抱起回道:“我的。” “……”祁明秀一滞,又沉沉道,“你跟谁的?” 在外两年,她难道已经…… 宝盈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由头一低,幽幽回道:“你的呀。” 怕他不信,又将小野举起,让脸对着他,“喏。” 祁明秀怔住。 宝盈见他半天不响,又道:“他都跟你长一模一样啊。” 祁明秀:“……” 面前的孩子又白又胖,穿着小花裙,戴着一顶红帽子,正朝他咧着嘴笑呵呵。 ——小野最喜欢举高高了。 一口气全被憋了回来,祁明秀好半天都说不出话。默了半晌,只闷闷问道:“是女儿?” “不是哦,是男孩子,因为怕被人发现他跟你长得太像所以才扮成了小姑娘。”宝盈坦然回道。 祁明秀:“……” 宝盈又道:“他叫小野,跟小庄的一样。”想到小庄,她的眼神又暗了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他。 “咦,妹妹?”这时,一个小小的脑袋却从祁明秀身后探了出来,却是小庄来了。 他是刚才看到爹爹走过来也就跟过来了,只是祁明秀走得快,他走得慢,好半天才走到他身后。而路又窄,祁明秀又挡着,两人又说着话,于是谁都没有发现他。 而他一过来就想看看爹爹和谁说话,刚才爹爹可是说带他去见娘的,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被举着的小野。至于妹妹么,人家穿着花裙子呢。悦姨妈说穿裙子的是妹妹不是弟弟。平常他都难得看到一个妹妹。 “这是小庄?”宝盈看到他,却是怔了一怔。 “嗯。”祁明秀弯腰将小庄拉出来,又应了一声。 宝盈的眼泪便一下涌了出来。她连忙将小野抱着放在地方,又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小庄的肩膀。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哪里都不放过。 她的小庄呀,出生两个月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小庄!”想着,眼泪更加肆虐。 “哇!”小野看到她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小庄也吓着了,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爹爹。 祁明秀对着他道:“这是你娘,叫娘。” 小庄转过头,乖乖的叫了声,“娘。” “嗯。”宝盈连连点头,泪水却滚滚落下。 小庄看着她,似乎有点犹豫,半晌后还是伸出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娘,不哭。” 说着又上前伸住胳膊环住了她的脖子,将自己靠在她的身上。 小小的身子贴着自己,宝盈一下就觉得满了,她紧紧的搂住他,哭得却更加厉害。 祁明秀也已抱起了小野,给他抹着泪,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紧紧拥住。这个孩子应该有一岁了吧,可是他到现在才看到。 …… 当天,祁明秀没有离开。 一个消失了十年的兄长,一个消失了两年的爱妻,还有一个出生到现在才见到的幼子,他又怎么舍得离开。 他看着他们,一眼又一眼,仿佛都看不过来。 屋内,宝盈跟他说着这两年发生的事,从怎么逃出西梁到怎么遇到三哥再到怎么回到京城,一一都说了个遍。关于三哥的这十年,也全部说给了他听。 她已经确认了“二叔”的身份,于是就不能再叫一声“二叔”了。 祁明秀听着这一切,心中起起伏伏,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的身上居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也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是千头万绪之下,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只能静静听着,然后将一切记在心里。 到了晚间,宝盈和阿彩又备了一桌子的菜,最后不论身份、不论大小又一起上了桌。 祁明澜和小庄坐在一起,小庄身体挺着端直,自己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吃着饭,祁明澜给他夹着菜,又给他细心的挑着鱼刺;对面,宝盈抱着小野坐正给他喂着饭,小野胃口很好,吃的很欢,就是目光一直围着小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饭菜的腾腾热气中,其乐融融。 祁明秀从未和这么一桌子人吃过饭,却丝毫不曾在意,他只是看着身边的人,心中无比感激。 他从未想过还能和他们坐在一起,他只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他们。 这一刻,他从来没有过的心满意足。 他的心悸动着,曾经的空着的那部分,好像全部被填满了。 吃下一口饭,也是如此的可口。 他食无滋味,早已很久很久了。 一顿饭吃完,收拾好,夜已经深了。祁明秀想到跟自己的三哥再说些什么,祁明澜却阻止了他。 “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今晚好好陪陪宝盈和孩子。”他对他笑着说道。 祁明秀想了想,还是应下。 三哥的事有些复杂,何况他又失了忆,要说起来又岂是几句话能说清。 …… 走到宝盈屋子,宝盈正在给小野洗脚,小庄正坐在椅子上。看到他进来,两人都抬起了头。 “爹。”小庄喊了一声,爬下了椅子走到了他跟前。刚才一转眼,爹就不见了。 宝盈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脸上有些不自然。他留下,自然是住在这里的,只是阔别太久,都有点不适应了。 祁明秀也是走到边上就停下,像是也有些无所适从。 宝盈给小野收拾完,将他抱到床上,才又对祁明秀说道:“你先陪他玩会儿,我再给小庄洗一下。” “嗯。”祁明秀应了声,走到床边坐下,又拿了个拨浪鼓递给了小野。 小庄也跟了过去,小声问道:“爹,今晚我要住这了吗?”在哪洗漱就在哪睡觉,这是他得出来的经验。 “嗯。”祁明秀又应了声。 “那你呢?”小庄又问道。 “我也住这。”祁明秀回道。 “一起住吗?” “嗯。” 小庄便笑了起来,爹爹很少跟他睡觉,今天又能和爹爹睡了,不但有爹爹,还有娘,还有妹,不是,弟弟。 等到宝盈换好水了喊他,他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像小野一样坐在小板凳上。只是小野坐着乱动,他却规规矩矩的。 宝盈给他脱去罩衫,卷起袖子,又拧出帕子,开始细细的擦拭他白润的脸。 她看着他,感慨着,却又欢喜着。 走时还小的一点点,现在却长这么大了。她的眼神温柔极了,唇角也始终带着笑意。 “小庄,抬起下巴。”擦完脸,还有脖子。 小庄抬着头,乖乖的任她摆布,眼睛却一直看着她。他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温暖,并且很是贪恋——这跟其他人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很喜欢她的怀抱,也很喜欢她的声音,就是她亲亲他,他也没有觉得不高兴,只是想着能再来一下。 这是他的娘,以前都没有过的娘。 等到将他收拾完,宝盈又将他抱到了床上,“去跟小野玩吧。” “嗯。”小庄走到小野身边,又蹲了下来。 小野则已是高兴的扑了过去,“得得(哥哥)!”他早就等着他了! 两个孩子很快玩到了一起,宝盈看着甚是欣慰,虽然之前从未见过,到底血脉相连。 笑着笑着,却又想起边上还坐着祁明秀,便又敛神说道:“雍王爷,我去给你打水洗漱啊。” 祁明秀一直注意着她,见她转身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用了,我来吧。”说着,将她拉坐在了床上,然后自己起身走开。 宝盈想着他或许是不好意思,迟疑了下,还是作罢,只是一直看着他,谨防他需要什么帮助。 哪知祁明秀倒了一盆水却又端了过来,放在了她的跟前。 “我给你洗脚吧。”他将拐杖放在一边,又拉来了椅子。 宝盈大吃一惊,“这怎么行!” 祁明秀却已拉起了她的腿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又脱起了她的鞋。 宝盈手忙脚乱,赶紧阻拦,“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她哪敢让他伺候啊! 祁明秀却已经脱下了她的鞋又解下了她的袜子。 自己的脚就这么露了出来,宝盈又羞又急。祁明秀却只是将它放进盆中,然后又开始给他脱另一只。 眼看着两只脚都入了水,宝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是事先想到这盆水是为她打的,她都不会答应让他去! 她看着他,眼神幽怨,祁明秀却只是低着头,又卷起袖子把手伸了下去给她洗起脚丫来。 宝盈身子一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祁明秀却先开了口,“这两年,你辛苦了。” 于是突然间,就像是泄了气一般,宝盈再说不出话来。 祁明秀依然头也不抬,只仔细的给她洗着。他曾经只是怨着,却从没想过她经历过什么。 别的不说,只她一个人把小野带大,就已经足够辛苦了。 他现在为她做的这些,根本就弥补不了他心中的愧意。 宝盈看着他,目光有些颤动。 她一直忐忑着,不安着,可是现在听到这句话,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都散开了。 雍王爷始终都是想着她的。 …… 小庄无意一回头,看到他们,却是眼睛眨了眨——爹爹在给娘洗脚吗? …… 宝盈洗漱完,先上了床。 她刚躺下,正跟哥哥玩着的小野就爬到她里侧躺下,小庄犹豫了下,也爬到了她的外侧躺下。 一边一个,他觉得很好。 宝盈替他们都盖好被,然后将两个人都抱住,左看看,亲一个,右看看,亲一个,双双搂紧,欢喜无比。 这是她的两个孩子,如今都在身边了。 祁明秀过来时,却是顿了一下,然后默默的脱去衣裳,掀开被子上了床。 “爹爹。”小庄扭过头看到他,眼神亮起。刚才还没想到,现在左边是爹爹,右边是娘亲,好开心。 “嗯。”祁明秀却只是应着淡淡。 顿了半晌,又说了声,“早点睡吧。” “嗯。”小庄很乖的应下。 里侧,小野却又抬起了头。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猛地从宝盈身上爬过来,就趴到了小庄和宝盈中间。 他也要在爹和娘的中间! 宝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将他塞进了被窝。 祁明秀看着挡在中间的两个儿子,目光却又变了变。 宝盈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了他的心思,抿着唇微微笑了笑。转而却又只是对着小庄和小野道:“娘给你们唱歌好不好?” 小野动了下,以示回应。 小庄转过头,眼神也带着期盼。 宝盈便当真唱了起来。 唱得是西境那边的山歌,说得是姑娘在思念她的情郎。宝盈很早就学会了,却一直不敢唱,因为一唱就会流泪。 可是现在,她却不怕了。 流泪虽然流泪,可那是开心的,因为她的情郎就在身边了。 祁明秀一开始没听懂,听到第二遍的时候听明白了,他转过头,宝盈却早已热泪盈眶。 两个孩子早就玩累了,在她的歌声中已经酣然睡去,宝盈望着祁明秀,低低道:“雍王爷,这两年里我一直想着您呢。” 祁明秀目光颤动,朝她伸出了手。宝盈握住,又支起身爬了过来。 祁明秀一把将她搂住,紧紧的抱在怀中,“我的宝盈。” 声音颤抖。 外面刮起了风,帐内却一片温暖。两个孩子头挨着头,睡得香甜,他们两个紧紧相拥,再不愿分离。 第95章 皇叔的决定 祁明秀很早就醒来了,不是因为择席,而是因为半梦半醒间,怕一切都不真实。 睁开眼,身边的人都在,小庄靠着宝盈睡在里侧,身边,小野四仰八叉的睡得酣——昨晚睡着睡着,他又突然抬起头,发现自己又睡到了边上,就又从宝盈身上爬过来睡到了他们中间。 他的心上无比熨帖,看着这个小儿子,嘴角又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的性子跟宝盈一样,都是憨憨着,又带着豁达。 将他重又塞回被窝,看向宝盈,目光又变得柔软。她彻底长大了,长到了他的下巴,微一踮脚尖,就能亲到他的唇;五官也已长开,原先的稚嫩不再,只变得明艳动人,一颦一笑皆撩动着人的心弦。 他从未想过,明月山庄初见时如此青涩的她,如今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他突然又有些害怕起来,他真怕有朝一日她又会消失,或者会被太多人觊觎。 她是他的,他再不允许失去她了。 将小野挪了挪,自己又向她靠近,伸出胳膊,枕住她的脑袋又将她抱住。 宝盈被惊醒,睁开惺忪睡眼,看到他后,抿唇笑了。这一笑,太过动人,祁明秀搂过她便吻上了她的唇。 宝盈也给予了回应。唇舌纠缠,炙热缠绵。 身在外面,又是这样一个狭小的院子这样一张狭小的床,祁明秀昨晚再热烈也只是生生忍住,可是现在他却再也忍不住似的,气息凌乱,脸上也泛出了潮红。他无比渴切的想要将她覆于身下,再与她融为一体。 他们忘我的亲吻着,小野睡在中间,却终于被挤醒了。他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一个胳膊挡在他的面前,伸出小手想要推开,可是怎么推也推不动,于是又“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两人一惊,赶紧松开,所有的热意瞬间消散。小野得到空隙,不哭了,只看看祁明秀,又看看宝盈,然后往宝盈怀里一钻,脸上有些委屈,眼角还挂着一颗泪。 “爹?”里侧,小庄也被小野的哭声吵醒,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继续睡吧。”宝盈将他拉下,又安抚道。 小庄看了一下小野,果然没事,便又听话的想要躺下。 小野听到哥哥的声音,却又探起了头,“得得!”手招了招,这是想着让他也过去。 小庄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睡边上了,忙站起来想要从床尾绕过来——他还没有直接从人身上爬过去的习惯。 宝盈看出他的意图,赶紧去抱他。抱到自己的一边,又连忙替他盖好了被子。 小野看到哥哥来了,不委屈了,只是把头靠着他,笑得甜。哪怕离宝盈隔得远了也顾不得了。 小庄也很高兴,一边弟弟,一边娘亲,爹爹也就在边上。 祁明秀瞥了一眼堆在中间的两座山,却有些生无可恋。半晌后,也只能道:“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嗯。”小庄乖乖的应了声,闭上了眼睛。 小野看到后,也跟着照做。 祁明秀对着宝盈道:“你也睡吧。” 宝盈望着他抿唇笑了,却又当真拍起了小庄,然后打了个哈欠,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外面确实还早呢。 很快,三个人就又进入了梦乡。 祁明秀看着他们安然的样子,却再无睡意,他想着,他得快点带他们回去。 只是……望着帐顶,他的目光又深邃起来。 当初皇兄想要将她赶尽杀绝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就是当初他要立小庄为世子,也是他执意,他不得不答应。现在要带她回去,怎么会没有阻力? 然而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会带她回去的。他欠她一个王妃之位,他也总要给她。 只是,还有个三哥呢。 …… 天蒙蒙亮的时候,祁明秀就起了床,果然,祁明澜的房门已经开了——曾几何时,他一直会在这个时候起来。 拄着拐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敲门,祁明澜却已抬起了头,笑了笑,“进来吧。” 他坐在矮椅上,正煮着茶,对面另外放着一把空椅子,像是料到他会过来一样。 他的心思总是如此通透,祁明秀走过去,把拐杖放到一边,又坐下,祁明澜已经递了一杯果茶过来。 “你的腿什么时候受的伤?”他看了一眼他的右腿,问道。 “八九年了。”祁明秀接过,顿了半晌,又说了一句,“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已经习惯了。” 一开始确实是跟断了一样,躺在床上很久,天昏地暗的,人生都变得无望;后来慢慢好起来,逼着自己接受拐杖,从不习惯到习惯,用了很长的时间;再到后来好得差不多了,拐杖却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不再年轻,而它支撑着他前行。 只是这件事情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就是身边的人也始终没有提起,所有人的眼中,他依然是那个腿上有疾的雍王爷,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故意流露出一丝腿脚不便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一个平衡。 一个腿上有疾的王爷,他的威胁总是会被人减弱,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锋芒太露,也确实需要消除一些。 而他现在如此坦白,不过也是因为那是他的太子哥哥。 从不隐瞒,再坦率不过的太子哥哥。 祁明澜听着他的话,双眸一瞬,嘴角又浮出了一丝笑容。他的意思他全明白,他的指向他也全部清楚。然而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倒了一杯茶,自己慢悠悠的喝起来。 祁明秀见着,不由问道:“太子哥哥,你要跟我回宫吗?” 祁明澜反问道:“你觉得我该回去吗?” 祁明秀看着他温润的眸子,心滞了一下。 祁明澜又问:“我若回去,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太子吗?到时候朝堂会受到怎样的震动?” “……”祁明秀默了。 他无法否认他说的话,他曾经那么优秀,天下归心,当初传出他命丧苍山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老臣老泪纵横,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明君,圣君,虽然他从未登上过一天皇位,可是他们总这么相信着。而父皇,虽然最为宠他,却到底对他寄予了最大的期望,他支撑他做所有的事情,哪怕与他的意志想违背。 所以,虽然现在十年已过去,他依然不敢想象当太子哥哥再次出现在人前时,他们会受到多大的波动。是不是会继续拥护于他,是不是会提出让二哥还归大统——而他,便就是这样的想法。 皇位是三哥的,他消失了,给了别人,他回来了,别人就该还给他。 这个别人,不管是谁。 只是,二哥会愿意吗?那些拥护二哥的,又会愿意吗?如果他们不愿意,又会做些什么? 虽然他们三兄弟曾经相亲相爱亲密无间,可是现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他从不敢小觑权力对人的影响,若不然银钱巷里二哥也不会将他逼到那个地步。 他已经不相信他了。 “当今圣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上,百姓都如此夸赞,既然如此,又何必折腾?就算我真的想起我是太子,我也未必愿意回去,更何况如今我记忆全失只愿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祁明澜喝着茶,却又说道。 “可是你是曾经的太子,也是曾经的皇位继承人,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你便是现在燕国的帝王,更何况,你还是我的三哥,我怎么能够允许你流落在外!” 祁明澜抬起头,笑了,“你一个功勋显著的王爷尚且有避让之心,更何况我一个原来的太子身份,你说是不是?”论忌惮,后者要更容易被忌惮。 “……” “有一句话叫心怀天下,这是每一个君王都必须要做到的事,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太子哥哥,我就应该做到,而你身为一个王爷,也应该做到。我回去,应该服从大局,我不回去,也应该服从大局。”祁明澜又道。 “……”祁明秀说不出话来了,他想,他或许一早就知道他会来说些什么,也一早就想好了应答些什么。 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做人要懂得辨是非,小是小非,以及大是大非。 而昨天他跟他说了他的事,他经过一晚上,就已经全部梳理出来。 可是,在他的心中,也是认定了二哥不会乐意看到他回来的吧,他是看到了二哥的变化,而他呢,只是依据人之本能吗? 他想到他的名字是感觉到了亲近,想到二哥时,却只是在理智的分析吗?甚至,还带着一丝疏离…… 祁明秀察觉到了什么,又看向祁明澜,祁明澜却低着头,不曾触碰他的视线。 祁明秀便忍不住问道:“三哥,你当初到底怎么活下来的?当初是曹厉在悬崖下找到了骸骨,身上穿着你的衣服,甚至还有你一直带着的那块玉佩。那块玉佩是你娘的遗物,你从不离身。”所以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对那具尸体的身份确认不疑。 这件事情他昨天就已经说过,当时只盼着太子哥哥能想起来,而现在经过了一夜,他是否已经能思索出了什么。 祁明澜看着他,却只是说道:“我想这件事,你应该比现在的我更清楚。” 祁明秀诧异。 “我知道的不多,所以很多事情只能推测出一个大概,而你却是应该能推测出所有的,毕竟你知道了始末,知道了全部。已知我还活着,那么死的那个人必然不是我,不是我,又会是谁?推下去,答案应该不难。” 祁明秀的心漏跳了一拍,很快,他又当真根据他的思路分析起来。 这件事的始,是陇西一族不停兴兵作乱,父皇忍无可忍,便派了五万兵马前去铲除。原本是所定他人,结果太子哥哥因为流光师姐和二哥的事,毅然决然的揽下了这个差事。而父皇为了万无一失,又从驻北将军曹厉那调了两万兵马让他前去应援。 结果当时陇西一族有一名悍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熟读兵法,机敏狡诈,在败了几次后,早早设下埋伏,然后在又一次交锋中将太子哥哥引入陷阱。那一次,损伤惨重,太子哥哥也是好不容易突围。逃出后,却又一路被人追着,最后不知踪迹。 前来应援的曹厉摆脱困境后,赶紧带人去寻,结果却只发现太子身边的人已被斩尽杀绝,太子却下落不明。最后找了一个月,才在悬崖底下找到已摔得粉身碎骨并被豺狼吃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们凭借衣服碎片和玉佩确认这是太子,收拢之后便一并带回了宫。最后曹厉推断,太子是被逼至绝境,才坠入了悬崖。 而这件事的末,是现如今得知,太子哥哥并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虽然也像是从悬崖上坠落下来,却只是入了水,然后被冲到了远处的落月峰。 既然太子哥哥还活着,说明当初死的那个人是另有其人。可是他又能是谁呢?那玉佩对太子哥哥再贵重不过,能给他,说明是至亲至信之人。他换上了太子哥哥的衣服,想必是为了假冒太子哥哥的身份引开追兵,可是如果只是引开的目的,只换衣服就可以,为什么要连着玉佩一起给?玉佩虽然是一直被系在腰间,连同着衣服一起换下来也有可能,可那只是对别人来说,太子哥哥从来仔细,他只会早早解开,而不会犯这样的错。再危急的关头,解下那玉佩,也不过是转瞬的事。 这也就是说,当时太子哥哥应该已经不能自主了,甚至都已经到了人事不省的地步,他是被动的被换去衣服,而不能自己参与半步。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受伤了?可是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先不说他本身的武艺有多么高强,就是他身边的人应该也将他层层护住。陇西之族有再大的本事,应该也不至于将三哥伤成那样。 可是如果这个伤真的存在,应该是重到不能再重,时隔今日,应该还会留下痕迹! 想到这里,祁明秀又问道:“三哥,当初你被救到的时候有没有受伤?现在身上又有没有疤痕?” 祁明澜对于他的这个问题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平静的回道:“有。” 说着,开始解下衣服上的盘扣,一件件脱光,最后只露出一个精壮的上身。 他的身上有诸多伤痕,最明显的,却是左边胸膛上的那一条。靠近心脏,像是有人拿利刃刺了下去又转了一下,于是虽然只有一指长,伤口却像是个窟窿一样。如今年代久远依然狰狞可怖,祁明秀不敢想当时会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这一刺一转,是要取人性命的! 祁明秀转到后面,果然,那利刃直直穿过他的胸膛,连通后背。 他看着触目惊心,可是很快,他的目光又凝重起来,神情也开始变得惊诧。 他抬头看向祁明澜,满是不可置信。 两边疤痕看似相同,其实不然,背后的远比前面的重很多。什么情况下才会背后的疤要比前面的深?一剑刺下,从来靠近出手之人那一面的创口更惨烈! 而且,前面那疤是右端向上左端向下,那一转便是往上的痕迹,可是对于使剑之人,那就是反向的动作,根本不会顺手! 可是从背后看,那就是右端向下,左端向上! 所以…… “这一剑是从背后刺的!”祁明秀声音都发颤。 他说着,一颗心沉下。 可是这怎么会,陇西之族再怎么厉害,又怎能如此靠近他的后背,就算靠近,又怎么会这么近。那伤口走势可说明此人就在身后,不过就是一剑的距离啊! 所以,不是陇西一族吗? 不是陇西一族,又会是谁? 离他这么近的,只会是他的亲信,可是他的亲信全部死了,是曹厉发现了他的尸体,是曹厉将他带了回来…… 祁明秀想到什么,心猛地攥住。 除了自己的手下,太子哥哥在那里,唯一敢把后背交给别人的,也就是曹厉和他的人了! 曹厉回京说,太子哥哥突出重围后一路被人追杀,他带人赶到时,太子哥哥失踪了,他的嫡系亲属死了,而陇西一族也早已经走了,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一切,只是曹厉说了算。 那会不会说,一开始追太子哥哥的的确是陇西一族,可是到后来,却已经换了别人了呢? 他以为来了应援,在损伤惨重之下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了他,结果,却被背叛。他拼死逃出,可终究受伤太重,人事不省,于是他的手下为了保他性命,在匆忙之中换下了他身上的衣服,然后冒充他将追来的人引开。引至悬崖,再纵身跃下,不给人发现的机会。 而太子哥哥呢,则被人暗中带走。或许又遇到了陇西一族的人,最后逼落悬崖,然后坠入水中。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就都解释的通了! 可是,曹厉为什么要背叛太子哥哥呢! 祁明秀想着一个人,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曹厉…… 他可是二哥的人啊! 曹家大公子,曹皇后的大哥!如今可是被二哥委以重任的一个人! 当初是父皇派曹厉跟着一起去,因为看中他的才能,可这其中,会不会有二哥暗中的劝动?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二哥一开始就已在预谋了! 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善,他只是一直在伪装。可是他伪装的太好,骗过了他们,骗过了所有人。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一直是个沉稳踏实的好兄长,不争不抢,只尽心尽力扶持着兄弟。最终荣登大宝,也只是无奈之举! 太子死了,七皇子又乖戾,唯有他老成稳重的二皇子,才更适合肩挑起整个大燕国的未来! 祁明秀背后一阵寒凉,他如今虽是已和皇兄疏离,可从不敢想他一早就已经将他们全算计! “三哥!”最后,他看向祁明澜,目光颤动。 祁明澜看着他,却依旧默然不语。 胸前的那道疤,他在很久以前就发现了端倪,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也知道,那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是以,他在落月峰时,潜意识的想要留下来。 后来出来了,到了京城,知道了很多事,隐约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于是这道疤怎么来的,他多少也猜出了大概。等到昨天阿秀再说起他的事,一切更加得以应证。 他回想起当今圣上,从来没有太过亲切的感觉,只感觉到阵阵的刺痛,也就有了最好的解释。 只是,这一开始,仅仅都是他的揣测,不过现在看着阿秀的反应,他应该也是推到了同一个人。 “三哥,你一定得想起来!”祁明秀看着他,却又说道。 如果真是二哥,他绝不会原谅他! 而且,不但是他被害之事,还有流光师姐呢! 如果二哥真的早早就是个居心叵测之人,流光师姐的事又怎么会是偶然! 他也许一早就觊觎流光师姐身后的势力,然后故意为之!或许,他也一早就算好三哥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然后早早的安排下了曹厉这个杀招! 这一切说到底,也许就是个连环局! “三哥!你还记得流光师姐吗?沈流光,曾经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祁明秀心内沸腾,忍不住又说道。这个问题他一直不敢问,只怕会刺痛所有人,可是现在,他不能不问了。 祁明澜突然咳了一声,手也捂住了胸口,好像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三哥,你想起来了吗?”祁明秀看着他这个反应,急切道。 祁明澜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时心突然疼了一下。” 祁明秀突然间就变得哀伤起来,“三哥,流光师姐已经死了,在你将要回来之前。” 祁明澜抬起头,心底的惊讶与痛苦一下浮现在眼中。 虽是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有些东西早已刻进了骨中。 “在得知你死后,她就疯了,一疯就是十年。今年春天的时候她突然清醒了,把我叫过去,对我说,她感觉你快回来了。可是我们都不信,她也不信,结果三天后,她就自挂悬梁死了。她过得再无望,便再不愿一个人独活。她虽然嫁给了二哥,可这些年,从来没有一天好过过。而她死后,身为皇贵妃,却不愿入皇陵,只愿葬身南山,永世孤独。”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坠在地上,啪嗒一声,仿佛又落在心头。 祁明澜睁大眼睛,情难自已。 “可是,她还是给你留下了一个孩子。那天她告诉我你快要回来了,也告诉我,三皇子祁玉麟他不是二哥的孩子,而是你的孩子。” 一个相隔那么远,相离那么多年,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归来;一个纵使忘了所有,可是听到她的事依然还能伤心落泪,祁明秀想着他们两个人,想到肝肠寸断。 祁明澜整个人却已怔住。 “所以,你一定要回去,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流光,也要为玉麟!”为他们争取所有他们应该得到的东西! 说着,他又将他们当初的事说了出来。 祁明澜听着,却低下头,又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等他说完,过了好久,他才又开口道:“阿秀,我会回去的,但不是按照你所想的方式。就算有再多的恩怨,国家为重。我不会再去争夺皇位,而我的孩子该不该得到这皇位,也应看他有没有这本事。他若有,我愿意为他争上一争,他若没有,我宁愿他太太平平当一个王爷。” 所以他有可能并不去认玉麟? 祁明澜又道:“我回去,一来是想寻一个答案,二来也是想你和宝盈能再无阻碍。” “……” 不管当年的事到底是不是二哥所为,他只要知道是宝盈找回的三哥,他就再不能刁难她。他能回去,确实是对宝盈最大的庇护。 可是,一旦他这么做,却又不是大张旗鼓的回朝,如果当年一切真的是二哥所为,他就无异于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现在,他在暗,二哥在明,到时候,可就是二哥在明,他在暗了! “三哥!”祁明秀忍不住又喊道。 祁明澜却淡淡一笑,“人这一生,终将有所惧,有所不惧。” “三哥……”祁明秀心颤动。 而看着他坚持的样子,他终于不再劝说,只是心中,却只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祁明澜将茶杯放下,又站了起来,“不过现在还不急着回去,马上过年了,等把这个年过完再说吧。” 他倚在门口,看着外面又笑道:“就再过一段简简单单却快快乐乐的太平日子。” 祁明秀循着他的方向看去,宝盈已经起来了,正带着一大一小在院子里转圈圈,三个人的脸上挂着同样的笑容,明亮又灿烂。 他看着他们,眼中的冷芒一点一点收敛,随即又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 他愿他们享尽所有的光明与温暖,那些黑暗与阴冷便交由他吧。 第96章 皇叔的心眼 雍王府内,永和苑里,迎夏有点坐立不安。 小主子被带出去了,一天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哪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以前不管去哪,不带别人总归会带她的。 迎夏照顾了小庄整整两年,从襁褓婴儿到蹒跚学步,那可是一点点看着长大的。没有那个胆子说视若己出,可心里早已将他视作重中之重,甚至比自己还重要。 每日都看在眼里,现在冷不丁就不见了,并且不知被带去了哪,她整个人都有点神不守舍。 坐在堂中,身边的小丫鬟在清扫屋子,马上要过年了,可得干干净净迎新。迎夏看着她们,又有些失神,一下都两年了,东西都没变,可人却不在了。 不敢想下去,忙又打起精神,只是终究有些落寞。想着不能在这待下去了,便又起身往外走去。 刚出门口,却又看到叶平从小道上走了过来。她的眼睛一亮,忙走了过去。 “叶侍卫。”她这一天,可是连叶平都没看到,消息都没处打听。 这两年里,她把他们俩的关系已经拉得足够近,他依然对自己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可是她感觉得出来,他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多了,而在暗地里为她做的事也多了。至于她问他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也愿意回答,就是稍微有点关紧要的,他也会以委婉的方式告诉她。她知道,虽然现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他已经对她不一样了。他的性子很冷淡,她从未想过一蹴而就,现在能到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将要做的,也只是选择时机,获得进一步的突破。 走至跟前,她急道:“你可知道小主子上哪去了?昨天出去了可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说着又上前半步,两人近在咫尺。 叶平低下头,却只说道:“不要多问了,给小主子收拾下东西跟我走吧。” 顿了顿,又道:“你自己的也收拾下。不要声张。” “?”迎夏有些惊疑,可终究没再多问,只转身赶紧回去收拾。 叶平看着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僵着的身体终于松缓下,刚才离得那么近,他都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 再看她的背影,心又被拨动。 迎夏今年二十岁了,已然成了整个雍王府一等一的大丫鬟,举止越来越稳重,模样也越来越出众。只是不怎么爱打扮,发饰简单,妆容朴素,寻常的衣服也只是合规合矩,毫无半点特殊。 然而不管她呈现出什么样子,他看到她时也总会心上一跳。原先不曾在意的,甚至连名字都辨不清的一个人,他现在却记得了她的全部。 不管是她的眉,她的眼,还是她耳边的痣。哪怕就是她身上戴的那些首饰,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只是,到底二十岁了啊。 前两天他听人说起,王府里的丫鬟到了二十岁,可是要开始配人了。 身边可是有不少人在打她的主意…… 迎夏飞快的收拾着东西,心却跳了起来。叶平的那句“不要声张”可是给了她太多的遐想。 王爷昨天是收到一封信后匆匆走的,急忙间只带上了小主子,谁都没让跟,结果他跟小主子彻夜未归,现在叶平又让她收拾小主子的东西和自己的东西,说明她们都要在外面住上一段时间。可是能住哪呢?昨天王爷又是收到谁的信呢? 想到一个可能,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等到收拾完,她又赶紧走到等在外面的叶平跟前,紧贴着他的身子压低着声音问道:“叶侍卫,是不是我家主子回来了?” 叶平往后一退被抵在门上,看着她欺身迎上的样子,他反手紧扶着门,背上冷汗都要滋了出来。 “嗯。”不过脑,一声就已应下。 迎夏听着他的肯定,整个人松下,她退后一步,脸上满是喜悦,转而又有点喜极而泣。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她上前就又抓过叶平的手,“叶侍卫,谢谢你!”用力攥紧着,这一次是真心实意。 说着,又赶紧拿起边上的东西,“叶侍卫,我们走吧!” 叶平看着她的样子,却有些犹疑,她为什么要谢他? 再想着刚才她握着自己的手的样子,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转而却又只是替她拿过了手中的东西。 迎夏从小道往外走,心里有点明白刚才叶平来时为什么走这条路了,这是因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她看向留香苑的方向,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却又挪过了视线。昨晚一宿没睡好、今早醒来就问的还有陈侧妃。小主子不在,她也有些魂不守舍,也是习惯了小主子的存在。 说到底,她带了小主子也快有一年了。 可是不管她对小主子多么好多么上心,终究是比不过主子的。 …… 走到外面,却发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迎夏一眼就看出前面坐着的是谁,心里更加激动。 原来王爷已经回来了。他总归要上朝,却没听说他回了府,所以这是专门过来接她的。 一路上,她的心潮愈发起伏,她感觉得到,她离主子越来越近了。 …… 等马车停到城西的那间小院前,不等别人伺候,迎夏就已掀帘下来。前面马车上也已有人下来,果然是王爷。 她赶紧上前行礼,祁明秀却只是说了一声“免了”。 推开门走进去,院里的人正在忙碌,迎夏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人,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 也顾不得什么了,上前就喊道:“主子!” 宝盈正在给小野和小庄剥橘子,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就抬起头来。 小庄已经站起,满脸惊喜,所有人之中,他跟迎夏最亲近了。 宝盈走了过去,“迎夏!”眼泪也涌了出来。 两人抱在一起哭着,都是喜极而泣。距上次分别,可是快要两年过去了。 哭完,宝盈又转头对祁明秀道:“谢谢您。”他今早只说还有点事要处理,谁知道回来时竟把迎夏也带来了。 祁明秀却没说什么,只是把边上的小儿子抱起,又拿去他手上的橘子。 没人看着他,他尽整个橘子都往嘴里塞了。 迎夏看到他手上抱着的小野时却愣住了,隔了好半晌才转身问向宝盈,“这是小小主子?” 她没法怀疑,这个孩子跟王爷实在是太像了。 宝盈听她这一问,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回了声,“嗯。” 虽然已经猜到,可是得到应证,迎夏还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 迎夏来了,宝盈顿时轻松许多。迎夏看着小庄和小野,却依然稀奇无比,以前还只有一个小娃娃,现在却有两个了。排排坐着,一样的白润,一样的可爱。她疼惜着小庄,也怜爱着小野,于是怎么看都看不过来。 不过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却真是不一样,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却恣意活泼,真是各有各的特点。 宝盈看着小庄,却又对着迎夏说道:“这两年真是辛苦你了,把小庄带得这么好。” 她原先还担心呢,自己走了也不知道小庄长成了什么样,现在才知道是多虑了,小庄被养得多好啊,端庄又懂事,稳重又知礼,十足王府公子的气度。 迎夏听着她的话,却不敢居功,只是想着实情,又有些难以开口。 最后还是不敢隐瞒,“主子,其实大公子并不是由奴婢一个人带大的,周岁前确实很多时候是奴婢带着的,可是等到周岁后,王爷却是让陈侧妃照管了。”如今可不能再“小主子”的叫了。 “……”宝盈望着她,有些怔住。 迎夏忙又道:“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王爷只让陈侧妃照管大公子,其他的什么都没让她做。王爷也从未再去找她,就是要见大公子了也只是让奴婢抱去。 其实王爷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奴婢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够教养大公子呢。王爷也就是为了大公子的将来考虑,才会找上陈侧妃。那个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而现在大公子能这么优秀,除了他本身聪慧沉稳之外,也多是陈侧妃的功劳,她对大公子真的是不留余力的。” 迎夏为人踏实,就算陈雅君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及宝盈万一,可是该承认她的地方她依然会给予承认。 宝盈听着她的话,脑子里止不住浮现出陈雅君的样子来。 一袭长裙素雅而端庄,举止从容,才华横溢,气质如兰。她跟她一直平平淡淡的,唯有一次暗潮涌动,或许就是在雍王爷的书房——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她却让她误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不过除此之外,她们再无交恶。 可不管什么时候,她始终是仰慕她的,她的才能也是她永远企及不到的高度。 所以,由她教导出一个优秀孩子,根本不由怀疑。小庄能由她教导,也是再幸运不过。 宝盈有些感激,小庄能变成今天这样,她功不可没。她决定,等回去了,她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 小小的院子更加热闹起来,只是原来的屋子却不够住了。祈明秀便又让叶平将隔壁的院子买下,然后又将中间的墙全部打通。如此一来,整个空间都宽敞起来。 叶平又去置办了一堆物什,只是心里却有些纳闷,迎夏好像再也不看他了。 当夜,一桌子人又围在一起吃了饭,迎夏就挨着叶平,只是叶平浑身拘谨,迎夏却只忙着伺候抱着的小野,根本不曾在意他的存在。 叶平便有些沉默。 到了入睡的时候,迎夏带着孩子睡在了原先宝盈睡的屋子,宝盈却被祈明秀带着睡到隔壁的院子。 “你一个人可以吗?”孩子已经被哄睡着了,临走时,宝盈还是有些不放心。 迎夏看了一眼祈明秀,却只道:“主子放心吧,交给奴婢没事的。”小庄如今可乖了,唯一要当心一点的只是小野了,她一个人确实应付得来,而且看着在两个院子,可是墙拆了,也就几步的距离,真有什么事一喊也就知道了。 宝盈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下来。小野睡得沉,喂饱了就是一觉到天亮的,至于小庄,她从小带着也有经验了。只是到底从小睡在一起的,现在就这么要分开了,难免舍不得。 不过再怎么舍不得,也还是要分开。身为显贵之家的孩子,是没有跟着父母睡的习惯的,打小就会由丫鬟奶娘伺候着一个人住,她那时候尚且如此,更何况小庄和小野。所以,就算现在还住一起,等回了王府也照旧要分开。 更何况,这还有个雍王爷呢。 去隔壁院子的路上,宝盈瞅了一眼身边的祈明秀,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迎夏带来了。 和她一起照顾两个孩子不假,让她们早日团聚也不假,可还有的的,也是为了这吧。 非得买下隔壁院子的原因只怕也是如此。 宝盈心里被羽毛撩过,有点痒,又有点悸动。 她也听了迎夏说了这两年祈明秀为她做的事,于是心里更加感激。 祈明秀往前走着,却只是神色淡然。 然而等到了隔壁院子,进了房间,宝盈刚来得及关好门,他就一把将她翻转过来,然后搂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就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 “雍王爷!”宝盈只来得及喊一声,所有的话语就全被吞没。她被抵在门上,全身都被包围。 屋子里还没来得及点上烛火,一切只有暗淡的夜光。于是所有的疯狂与炙热都不怕被暴露,只尽情的呈现着一切。 祈明秀的吻霸道而近乎野蛮,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方式。从前他矜持而庄重,就是再热切,也会有所收敛,可现在却像是再也不顾。 他用力的啃噬着她的唇,吮吸着她的舌,将她口中所有的香液攥取掠夺,不留分毫。他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入腹中,再不让她离开。 所有的想念积攒到了极点,所有的害怕也积攒到了极点,于是所有的东西都汇成了浓浓的欲。望,越发泄,越热烈。 宝盈被吻疼着,可也被吻颤栗了。她抱住他的头,用力亲吻着他,让两个人靠得更近,靠得更紧,好像他们中间的这点距离还嫌遥远。 她悸动着,晕眩着,颤栗着,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跟着他的热烈回应着更多的热烈。 祈明秀已经扯开了她脖子上的扣子又重重吻了下去。 纤细敏感的脖子被吻咬,宝盈忍不住哭了出来,“雍王爷……” 祈明秀却又已箍住她的腰就一路吻着就往床上走去。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宝盈也是热切盼望着,她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不让自己的唇与他分开。 衣服一件一件脱落,掉了满地,两人却谁也不顾。 等到躺到床上,终于融为一体时,祈明秀闷哼一声,宝盈却已是哭了出来。 …… 这一夜,足够漫长,祈明秀像是要弥补这两年的空缺一样,不停的索要着。宝盈也像是缺了一块,不停的想要被填补。 两个人亲吻着,厮缠着,怎么都觉不够。 “我爱你,宝盈。”“我爱你,雍王爷。”更是说了一遍又一遍。 …… 隔壁院子里,小野睡着睡着却是突然醒来,左看右看不见娘,“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迎夏惊醒,赶紧起身要去哄,却见小庄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抱着他,拍着他,眼皮耷拉着,却还不停哄着—“不要哭,不要哭,哥哥在。” 小野窝在他的小胳膊里,哼唧哼唧着,当真不哭了,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没了动静,小庄也很快又睡着了。 迎夏看着小哥俩相依相偎着一起睡,忍不住笑了起来。 替他们盖好被子,也睡了下去,嘴上却依然带着笑意。 …… 时间又过了两天,新年即将到来,祈明秀偶尔离开一下外,其余时间都待在了小院。 他已管不得外界怎么样,现在他只想和最爱的人们在一起。 宝盈置办了不少年货,开始忙着张罗起来。 贴春联,挂灯笼,将整个小院布置的喜气洋洋。她还给每个人买了一套新衣裳,不管大小,就是祈明秀都给他买了一套。 至于吃的,她更是买了一堆。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所有的人都在一起了,就是迎春姐姐,雍王爷也已经传话下去,让他们快点回来了。 …… 而在众人的期盼中,新的一年终于到来。 一大早,所有的人们都被喊了起来,团团圆圆吃起了早饭。 每个人都换上了新衣裳,整整齐齐,透着新气象。就是祈明秀也都换上了宝盈买的墨绿锦袍,虽然不如原来的精致奢昂,他却分外欢喜,因为这是宝盈给他准备的。 小庄和小野也都换上了各自的小袍子,小庄原本穿的就讲究,现在换了也不明显;小野以前穿的却都是落霞山里各位大姐大婶帮忙做的衣服,虽然坚实耐穿,却花花绿绿尽显山野气息,如今冷不丁换上了一身齐整的衣服,倒像是改头换面似的,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精精神神的,倒也有了贵公子的样子。 阿彩见着纳罕不已,迎夏却只觉得,这到底是骨子里的东西。 过年自然要有红包,宝盈给阿彩和迎夏都准备了一个,结果一回头,祁明澜却也给了她一个。 宝盈哪敢要,祈明澜却只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更何况你也曾叫过我几声二叔。” 宝盈窘的不行,祈明秀也在边上笑着。 谁知一转手,祈明澜下一个红包就发到了他的手上。 祈明澜笑着道:“在我眼里,你也只是个孩子。” 祈明秀汗颜,宝盈却在一边笑得不行。 最终,小庄和小野得到了最多的礼物,每个人都给他们准备了东西,或多或少,都代表着各自的心意。 …… 日子一晃而过,新春的气息依然浓烈。每个人都欢乐着,虽然每个人又都知道这样简单的快乐只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阿彩和阿昆已经决定初十就要离开,而他们也终将回到王府。 这一天,祈明秀却突然收到一封来自漠西的信。 打开一看,眼眸一下深邃。 早在一开始,他就怀疑过太子哥哥的死因。睿智如他,怎么会被陇西一族逼得走投无路坠崖身亡。 没人知道到底是谁追的他,所以他就想查个清楚。后来他带兵攻打陇西一族时,便一度追查着这件事。可是到最后,他都没能查出来。 那时候他杀了很多人,可无一承认当时是他们追杀了太子,并且无一知道当时还有这事。 他不死心,隔了很久,终于打探到当年带领陇西一族与太子对战的一名将领因为内部矛盾被打压,最后反叛之后经过漠西逃到了漠北。 他很想找到那个人,因为整个陇西一族都被他驱散了,当年的将领也全部被他杀死,如果还有谁知道当年的事,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可是大燕与漠北一直势不两立,他们燕人根本无法深入,所以最后,他找到了漠西的乌炎王。 乌炎一族夹在三方之中,过得甚是辛苦,更何况除了外忧,内乱也是不断。 所以,他助他稳定漠西,他则助他寻到那名判将。 而四年前漠北分裂,他绕道漠西就是为了询问他是否已经查到什么消息。 只是漠北地域宽广,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那时候漠北分裂,寻到一个人更是艰难。新漠北王与大燕开始交好,而老漠北王却只是据守阵地,不让任何一个人侵入,偏偏,当年那个判将经过几番寻找后,已被确定就是藏在了老漠北王所统领的地方。 所以那时候,乌炎王虽然已经替他寻找多年,可依然没有找到那个人的下落。 不过现在,他终于替他找到了。 那个人叫剌尔漠,参与了那年与燕国太子的对战。 他们也确实在悍将种英的指挥下设置了围困燕国太子的陷阱,可是这根本没什么用。 燕国太子骁勇善战,几番追逐之后早已将他们打得元气大伤。而那个围困之计看似成功,其实不过是燕国太子将计就计。 他假装受伏仓皇失逃,然后诱引悍将种英追捕,最后,反过来将他们陷入燕将曹厉的包围圈。 那一次,种英被燕国太子射中,当时虽然保下性命,可回去之后不到三个月还是死了。 而主将被伤,他们再无作战的信心,纷纷逃窜,只求活命。当时,根本没有谁敢回头。 所以,追杀燕国太子,根本是绝无可能的事。 …… 祈明秀将信攥紧,眼中尽是恨意。如果之前还只是揣测,现在却再无无疑。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那个变故,太子哥哥趁胜追击,将陇西一族歼灭是毫无怀疑的事,他会青史留名,而他也不用在两年之后披甲再战! 可是偏偏变故就产生了! 他已然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理清! 太子哥哥将计就计,反设陷阱,而那个陷阱偏偏就是曹厉所在的包围圈! 结果,他将种英成功引入,却在大胜之际,反遭自己人暗算! 当时他要成功骗得种英,带着的人肯定不多,于是面对曹厉时,就是敌众我寡!于是那时候,就只能仓皇出逃! 到最终,又被逼落悬崖!然后,声名受损! 当时,的确很多人都在惋惜太子哥哥英年早逝,可也同样有很多人质疑着太子到底是不是如传说中睿智! 如果他真的睿智无双,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个陇西一族逼落悬崖! 所以,当时那个人不但要杀了太子哥哥,甚至还想毁了他一世的英明! 也是啊,太子哥哥如此耀眼,他又怎么能够允许他永远遮在他面前! 祈明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厌恶一个人,可是他的恶心之处又何止于此! 当年他只顾着杀太子哥哥,无形的却放过了陇西一族,最后又给了他们为祸边境两年的时间! 甚至,为了隐瞒住真相,当年跟随在太子哥哥身边的人只怕也是被他们杀人灭口。最后却只被说成为不敌陇西一族而被杀! 什么事情,是比被相信的兄弟、战友背后捅刀更让人痛心! 祈明秀真的很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他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会让他血债血偿! 然而,他还来不及付诸行动,又一个消息很快传来。 三皇子出事了。 第97章 宝盈回家了 祈明秀坐在马车里,神色阴沉。边上,无影跟他仔细汇报着下面传来的消息。 今年是暖冬,过了初五,太子和二皇子便又闲不住约好了出城玩耍,自然也带上了三皇子。 只是当他们在郊外赛马的时候,突然草丛里蹿出了一条毒蛇咬住了三皇子所骑的那匹马。马一个踉跄摔倒,三皇子也跟着坠下。当时二皇子就在边上,立马伸手就要接住他。可最后人是接住了,他却也摔倒了,边上又是山坡,于是两个人齐齐滚落。最后除了一些刮伤外,二皇子伤了腿,三皇子却断了条胳膊。 如今他们已被送回皇宫。 宝华殿里,燕帝在,三位皇子在,曹皇后和慧妃也在,诸位太医正在忙碌着。 三皇子躺在软塌上,二皇子坐着,两个人皆是衣衫凌乱,满身伤痕,太子站在一边,却是安然无恙。 慧妃站在二皇子旁边,眼睛红着,又是心疼又是紧张;曹皇后将太子挡在身后,神情莫辨,却隐隐呈现出护犊之势。 见到祁明秀进来,众人又都转过了视线。 “七弟?”燕帝见到他,像是有些意外。很快却又了然,自从流光将玉麟托付给他后,他在玉麟的身边已经安排了人,他现在应该是听到消息后赶来。 祁明秀朝他和曹皇后浅浅的行了个礼,目光就又朝边上扫去。 太子朝他恭谨的行了个礼,神情却有些沮丧;二皇子也要站起向他行礼,可伤口被拉动,他痛得又坐了回去,于是只能忐忑的看着他又叫了声“七叔”;视线落在三皇子身上时,他躺着,动都不能动,只喃喃的叫了声“七叔”,眼圈却忍不住红了。 他的胳膊断了,还是右胳膊,以后可能就写不了字,拉不了弓,练不了剑,甚至连吃饭都难了。他有些恐慌,也有些无助。他不想成为一个废人。 之前两位哥哥都有人陪着,他却只有一个人,现在七叔来了,他就有依靠了。 祁明秀已经听说了他的伤情,眸光便有些冷,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从无影那听说了大概,可他还要知道更具体。 三皇子见他一脸厉色,忍住泪,又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从太子哥哥邀他一起出去玩,到中途惊马,再到二哥出手救他,一五一十都说了个遍。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二哥也不会受伤了……”到最后,他又这么说道,带着满满的惭愧。而如果不是二哥救他,他说不定也已被毒蛇咬死了,那马被咬了一口,不是倒下没一会儿就死了么。 慧妃听着,忙说道:“玉麟可别再说这样的话,都是自家兄弟,玉坤救你那是理所应当的。”话是这么说着,神色却依然哀悯,自己的儿子虽然伤不如他重,到底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好。 曹皇后听她这么说,眼神也是一冷,却没跟她正面交锋,只是对着燕帝道:“皇上,此事都怪玉乾贪玩,若不是他提议出城,也不会遇到毒蛇,更不会被惊马,玉坤和玉麟也都不会有事。臣妾教导无方,还请皇上怪罪!”说着,已要跪下来。都是事实,无法辩驳,便干脆全部说明,省得让人做文章。 燕帝却一把托住她,“皇后不必如此,此事都是意外。” “谢皇上!”曹皇后搀着燕帝,又稳稳站起。 慧妃看了他们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神色如常。 祁明秀冷冷看着,眸色却更加阴沉。 当真是意外吗?未必吧。 好端端的出了城,好端端的遇到毒蛇,好端端的边上又是山坡,好端端的就断了个胳膊。 是只想让他断个胳膊呢?还是害命不成只害了个胳膊? 只是……想要害他的人是谁? 他的目光扫过太子和二皇子,最后却只道:“臣弟想把三殿下带回府中照养,还请皇兄恩准。”不管是谁,这里都不能待了。不然的话,这胳膊只怕本来能治的都治不好了。 “七弟?”燕帝似乎察觉到了不妥。 祁明秀望着他,眼中却只是坚持。 三皇子见着,顿了一下,也跟着道:“父皇,儿臣就去七叔府上住几日吧,正好也想小庄弟弟了。”过年那阵子他再不能住在王府,就又回到了宫中,如今倒正好是个借口。 燕帝便只好作罢,“那便依你。不过你且放心,你的胳膊会没事的,朕会让太医给你好好医治的!” “谢父皇。”三皇子低头说道。 …… 等到太医全部诊治完,众人又都散去。三皇子被送去了雍王府,祁明秀要走,却被喊住。 “三弟请留步。”燕帝喊道。 祁明秀停住回头,燕帝站在香炉旁,嘴角带着笑。他垂下双眸,有所察觉,最后却还是转过了身。 宝华殿里依然留有药香,宫人散去,四周变得安静下来。 燕帝先开了口,“七弟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这一个春节,连面都没能见上一次。家宴不来也便罢了,宗族聚会竟也缺席。” 派人请了几次,却被告知王爷抱恙正在休息,派了太医过去,却说王爷只需静养,连门都不让进,于是这“病”还能让人相信么?明明白白的就是一个幌子。 不单是这个春节,就是之前一阵子也是这样,很少露面,前去找人时直说有事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王府中人却是无人得知。当时他还有些疑惑,却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到了现在依然如此,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他没有生病,也肯定不在府上,那他又能去哪?又能去做什么? 这一切太值得深思了。 燕帝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他能这么瞒着自己又能这么不介意被自己揭穿,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一件了。 前天太子妃派人去接小庄,可也被婉拒了啊。 而这些年他一直派人去找,他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他很有可能就是新年前找到了她,而在新年里跟她在一起了。 燕帝看着祁明秀,嘴角含笑,眼眸却带着些深意。 祁明秀低着头,却突然笑了,“皇兄既然猜出来了,又何必多问呢。” 抬起头时,笑容淡下,眼神却也变得深邃。 燕帝神情不变,负在背后的手指却动了一下。 他倒没想到他会承认的如此干脆。 “如无要事,臣弟就先告退了。”祁明秀却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说完,就当真告辞离开了。 “……”燕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眯起,半天没有动静。 …… 仪元殿里,曹皇后坐在椅子里,脸色有些难看。太子站在边上,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等着挨训的样子。 曹皇后望着自家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本指望你成家了做父亲了能稳妥点,谁知道你还这么贪玩胡闹!现在好了吧,惹出乱子来了吧!” 太子嘀咕道:“父皇都说了是意外了,儿臣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知道这一次意外会引起什么吗?太子带着两个皇弟出门游玩,结果两位皇弟却都遭了意外只有你安然无恙,你知道这样的事会被有心之人怎么利用?雍王庇护三皇子,会说你太子容不得人想要提早扫除障碍!而且,谁知道这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母后,您也太多心了吧!怎么会是人刻意为之呢。出城是我提议的,路线也是我选的,谁能事先计划好?儿臣知道您一向和慧妃不和也总想着让我和二弟保持距离,可您也不能乱说啊!”太子依然回嘴道。 “你真是要气死我啊!”曹皇后怒极,“你以为你那点心思别人摸不透,人家不知道比你聪明多少!我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的儿子来!” “母后!”太子不忿了。 曹皇后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了,“你现在就祈祷着一切只是意外吧!也祈祷着你七叔能没有迁怒你吧!”今天雍王的反应,可是太让人心惊了。 他也是想到这不是意外吧!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把目标怀疑在了他们身上! 雍王,可是他们只能拉拢不能为敌的人啊! “从明天开始,你一有空就去王府,看看玉麟,好好给他赔罪!”最后,她却又只能这么说道。 …… 慧妃处,慧妃看着二皇子的伤口,则是痛心不已。 痛心之外,却又带着责怪。 “你又何苦要救他让自己受伤,这万一摔出个好歹来又该怎么办?”这计划只是让三皇子摔下马受伤就行,当然,如果死了最好。 二皇子笑道:“母妃请放心,儿臣自有分寸的。儿臣不这么做,又岂能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 慧妃看着他,又心生感慨。如此聪敏又胆略的人,就可惜生在了她的肚子里。 她从一个小小的侍妾爬到了皇妃的位置,却终究不能把自己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 以前还只有个太子,现在好了,三皇子也杀了出来。 前两年雍王将他扶于主位也就罢了,现在可是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据说还让他接触诸多他外祖当年留下的势力。他要做什么,难道还不明显吗? 那张黄金宝座,又有谁不想得到。 而这三人之中,就她这一系最势弱了! 可是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们隐忍多年,该得到的总要全部得到。 他们两个势大,就让他们两个相争好了。等到两败俱伤之后,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太子带人出去,结果三皇子出了意外,她就不信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 雍王府里,祁明秀将三皇子重新安顿下来。 祈玉麟的精神并不足,用了药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祈明秀看着心疼,却无可奈何,只得命下人好好照顾他。 至于到底是谁害得他,他心中也已有了主意。 虽然一切看似太子所为,可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怕是二皇子一党吧。 借刀杀人,最后又想用个苦肉计洗脱嫌疑,看似高明,其实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 慧妃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再清楚不过。 如果一切猜测都是真的,当年流光师姐被灌醉也少不了她的参与,若不然流光时间那么巧就去了她的院子,那么巧,二哥又正好去了她那? 当年的事,二哥是主谋,她只怕就是帮凶了。 而他也明白慧妃这么多年为什么盛宠不衰了,使着手段笼络住了二哥外,只怕当年的事也是一个原因。 又能有几个女人肯把别的女人推给自己的丈夫?慧妃当年能这么做,心机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付出越多,想要的收获也越多,她必然不是一个肯安份的女人。 所以现在这桩事又岂会跟她没关系。 他原来就想收拾她的,倒没想到她自己跳出来了。 不过她现在想要陷害太子,那么便如她所愿吧。反正不管是谁,他统统都要拉下的! 离开文清院,他便让无影再去查今天的事。一切做的很巧妙,但他不信找不出蛛丝马迹。 就算真找不出,他也不介意自己制造些! 祈明秀吩咐好,便又动身往外,眼下,他还得再去一次城西。 …… 小院里,宝盈看到祈明秀过来,便迎上去问道:“三皇子怎么样了?” 祈明澜也没睡,玉麟出事的消息他也知道了,虽然从未见过面,却终究有一份牵连。 祈明秀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现在是断了右手,需要休养,我已把他接到我那了。” 宝盈听着忧心不已,祈明澜默了片刻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他会医术,总能给他医治,他在他身边,也能照看些。刚才阿秀虽然没把事情说明,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这是有人要害他。 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 之前阿秀整日在这,宫里那位也该怀疑了。 祈明秀没有反对,当初他们就已决定过了年就开始处理这一切的。而他现在过来,也是正有此意。 宝盈也早就知道自己要回去了,所以也没说什么。她虽然不想,可是为了小庄和小野,也不得不回去。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众人也不迟疑。而心里有了准备,东西一早也就收拾好了。 当天夜里,两辆马车就从城西的小巷驶出,直到城中雍王府内。 夜深时候,也无人察觉。 …… 宝盈下了马车,有些紧张,刚刚还在城西,一转眼却又到了雍王府。 夜色已浓,有雾,灯火便显得有些暗淡,四周落在眼里,就有了些陌生。 宝盈想着,她都走了快两年了。只是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回来,谁知道最后还是回来了。 祈明澜走在王府里,神色却是淡然,他打量着四周,眼中依稀闪过一丝迷惘。 他来到京城后去过很多地方,却从来没有熟悉感,可是到了这里,他就有种很明显的感觉——他曾经来过这里。 这里的格局,景饰,一切都那么熟悉。 祈明秀将他带到了文清院,“今晚你就先住在这里吧。玉麟也在这里。”照顾起来也能方便。 祈明澜点点头,这是一间很大的院子,离正房也最近。 将他安顿好,祈明秀又带着宝盈告退。没去哪里,只是直接往合丰院走去。 小庄和小野早已经睡着了,早早的就被带下去休息。身边没了人,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更深雾重,宝盈依然有些紧张,祈明秀却突然牵过了她的手。 “欢迎回来。”他轻声说道。 宝盈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颤动,半晌后才回了一声,“嗯。” 祈明秀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 宝盈在合丰院住下,曾经她在这里住着忐忑,可现在却突然不怕了。 因为经历再多,他们却都在。 熟悉而陌生的床榻之上,她紧紧搂着祈明秀,心里安定又开怀。 …… 祈玉麟一早醒来时,却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暗淡的烛火中,那人摸着他的额头,目光平静又温柔。他从未见过他,却像是早就认识了一般,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他有些悸动,却不敢动,怕一切都是梦。 那人却又端了碗药来,“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祈玉麟终于清醒,不由问道:“你是谁?” 祈明澜却没有开口,只是将他托起,又舀了一勺子递到了嘴边。 四周没有别人,祈玉麟觉得自己不该喝,可看着那人的眸子,他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开了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上涌出了丝辛酸。 一碗药喝完,苦得胃都难受。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忍着。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没有亲人的安慰,他就只能把一切扛下。 祈明澜放下碗,却又拿出了一个糖丸,“很苦吧?来,吃块糖。” 祈玉麟看着他,突然就默了。 祈明澜将糖放入他口中,又笑了笑。 祈玉麟怔怔的,心里却翻腾起来。 这时,外面有人走进,却是祈明秀来了。 “三哥。”他朝他喊了一声。 “嗯。”祈明澜应了一下,又道,“他的烧已经退了,无甚大碍了。” 祈明秀点点头。 昨天夜里玉麟突然发起了烧,三哥正好在,于是守了他一夜。 兄弟俩简短的交流着,床上,祈玉麟却是睁大了双眼。 三哥? 七叔叫他三哥? 七叔还能叫谁三哥? 他望着背对着他的祈明澜,不敢相信。 很快,宝盈也走了过来,一手牵着小庄,一手牵着小野。 小庄听说玉麟哥哥生病了,就赶紧想要过来。小野现在一个劲围着他转,自然也跟着一道。 “你好些了吗?”宝盈将孩子带到床边又问道。 祈玉麟看着她,难以置信,七王婶不是“不见”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还有这两个孩子?小庄他认识,可是更小的是谁? “小野,叫哥哥。”宝盈又对小野道。 “得得!”小野望着他,叫得很干脆。 祈玉麟已经认出了他的样子,却更加惊疑,他怎么跟七叔长得那么像! “七叔?”他看向祈明秀,带着求助。 祈明秀回道:“他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弟弟。他们回来了。” 祈玉麟怔怔点头,下意识的看向祈明澜,想要等着他介绍下去,可是祈明秀却又闭嘴不言了。 “我要给他换药了,有些冲,先带着孩子出去吧。”祈明澜这时又走过来说道。 宝盈应下,忙将孩子带了出去。祈明秀也跟着走了出去。 祈明澜坐在床沿,卷起他的衣袖,将原来的膏药揭下。 “换药的时候有点疼,你忍着点,不要乱动。”他又说道。 “嗯。”祈玉麟点点头,眼睛却一直望着他。刚才七叔为什么不介绍他? 祈明澜低头只道:“不用担心,你会没事的,我会将你恢复到和原来一样。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教你左手剑,让你的左手和右手一样自如。” 他的言语很淡然,可是却句句说到了他的心上。 祈玉麟眼看着他给自己换好药站起要走,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我爹吗?” 祈明澜的脚步便一下顿住。 可是最终他也没承认。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祈玉麟虽然心中诸多疑惑,可眼泪却还是一下涌了出来。 …… 等到下午时候,燕帝听说太子要去雍王府看望三皇子,默了一下,却也跟着站起:“朕跟你一起去吧。” 有些事,他得跟七弟再好好说明。 第98章 终于更新了 燕帝带着太子出了宫,各坐一辆马车。 虽是正月,阳光温暖,天空一碧如洗,燕帝上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嘴角又露出了一丝笑容。 阳光下,殿檐上的琉璃瓦折射着炫目的光泽,底下的白玉阶石铺就着,直达高处——一切都那么巍峨壮丽。 他看着,心里又止不住生出一丝豪情来,自从他登基为帝以来就很少出宫,可是每每出宫,他就总是想要将一切都看进眼里。 这是他的王朝,祁明章的王朝。 不管发生过什么,终究都是他的。 “父皇,您看什么呢?”太子见他这个动作,却忍不住问道。他很早就发现父皇走到这时总会回头望望了,可是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时,却总望不见什么。 燕帝转头看了下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以后你会明白的。”说着,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转身上了马车。 这是他的太子,现在这里是他的,以后就是他的了。 太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纳闷,总觉得父皇这个举动有些意味深长,细想一下却又想不出什么。不过——以后会明白?明白什么呢? 他又忍不住回头望去,可怎么看,也就是一片宫殿而已。 …… 坐进马车,燕帝又沉稳下来。他是要去雍王府的,去做什么,看望一下玉麟,同时还要劝说一下七弟。 只是这一次距上一次去好像已有很久了。 两年前,银钱巷一事后,他们的关系就一度变冷,他对他避而不见,他便也再没有踏足雍王府。以往,他可是每年都会去几次的。这都是小事,他有足够的耐心将他拉回来,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是他的七弟,从小看到大,一直教着他护着他的七弟,所以不管他对自己怎样,他总是愿意给予更多的耐心,而不管他对自己有多大的“误解”,他也总会一点一点化解。 燕帝挺了挺身,又呼出了一口气。他愿意与他共享荣华,他也愿意在包容他所有的任性和顽劣,只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是这一国之君,也是这天下之主。 …… 马车很快在雍王府门前停下,门前侍卫见到圣驾到来,赶紧行礼,随后又赶紧转身进去通报。燕帝却已施施然走了进去,他在这雍王府中可以畅行无阻,就像雍王很多时候在他皇宫中也开畅行无阻一样。 花园内,宝盈正带着小庄和小野玩耍,小庄拿出了他最心爱的球与弟弟分享,小野喜欢极了,虽然不会玩,却一个劲的捧在手里然后不停追逐着。 一旁,祁明秀看着他们,神色祥和。再美好的景致,只有他们在,才变得鲜活。 叶平却已走了过来,“王爷,皇上来了。” 祁明秀转过头,神色有了变化。 宝盈就在边上,听到这话拉住小野也望了过来。与皇上照面是无法避免的事,只是虽然早有准备,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紧张——那年皇帝将她诱到银钱巷想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的事她始终不能忘。 祁明秀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拉了一下她的手轻声道:“放心吧。” “嗯。”他的眼神很是坚定,宝盈望着,应了声,心里不再那么慌乱。她相信他们,他,还有二哥。 祁明秀很快就转身走了,宝盈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带着两个儿子继续玩了起来。 他们早有安排,她只要照做就是。 …… 祁明秀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燕帝和太子。 “皇兄。”祁明秀淡淡的喊了一声。 “七叔。”太子却恭谨的行了个礼。 燕帝笑道:“下午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玉麟。玉麟现在怎么样了?” “昨晚发了烧,现在已经退了。皇兄请跟我来吧。”祁明秀说着,侧身让了路。 文清院里,三皇子祁玉麟躺在床上,眼睛却不停望着外边。一觉醒来,他就跟做了一个梦似的,他的睿王父亲回来了,给他熬了药,还喂他喝下,无微不至着,给他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不停期盼着他的到来,好让他相信这真的不是一场梦。 而他中午离开时就说说了,等他睡醒了,他就会再过来。 可是现在他已醒了很久了。 大概是他醒的太早了吧…… 祁玉麟察觉到了自己的迫切,又让自己安稳下心来。只是转过头,却又陷入自己的心事中。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还活着,可是他现在回来了,又该怎么办?当年他可是太子的身份啊! 他想不明白太多,可心里却始终有种隐隐的忧虑。 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他一下察觉到,飞快的转过了头。然而进来的却不是他一直等着的人,而是他的父皇和太子哥哥。 祁玉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他们会过来,尤其是父皇会过来。 有些事情不用说,他也能感觉得到,父皇看起来对他很好,其实并不是。他对他的好只是表面上的,私下底根本不够亲近。原先他感受的还不够深刻,可是现在他却再确认不过。昨天他受了伤,父皇过来时却只是站在边上问了几句,可是在这,父亲却一直守着他,直到他好了才走。 而且,如果他真的对他足够关心对他足够好,昨天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七叔把他带走。 不过现在父亲为什么不在呢? “父皇。太子哥哥。”他叫了一声,又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七叔。七叔看着他,眼神淡淡的,他却像是看到了答案。 父亲没有认他,现在也不在,应该是他的存在还不能揭开,而他和他的关系也还不能被人知道吧。 心中的忧虑似乎被证实,祁玉麟又将一切收敛,只打起精神应付起自己的父皇来。 他觉得自己很不应该,明明父皇做了他十几年的父皇,而父亲却才刚刚出现,可是他总是克制不住将自己划在他们的那一边。 燕帝问了几句就站起了身,“你先好好休息吧,朕跟你七叔还有些事要谈。” “嗯。”祁玉麟应了声,一切早有所料。 “你好好陪陪玉麟。”燕帝又对太子说了一句。 太子赶紧应是。 燕帝和蔼的笑了笑,便站起了身。他曾经很想对这个小儿子好一点的,可是到最后,终究不能。 他们虽是父子,可是中间隔着太多人。 燕帝和祁明秀走了出去,祁玉麟目光颤了颤,太子却立马呼出了一口气,“刚才七叔就站我边上,我连大气都不能喘一下。” 他说着,又往床沿一坐,“三弟,你好些了没?我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来了……” 祁玉麟看着他这个总是欢乐无忧的大哥,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谢谢太子哥哥,我好多了。” 太子被他笑得有点难为情,“你也不用谢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了。”他说着,语气里有真心实意的自责。 …… 外边,燕帝和祁明秀往知非堂的方向走着。祁明秀落后他半步,垂着双眸,不曾开口。 燕帝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朕今日过来,是想谈谈昨天说的事。” 祁明秀却依然无动于衷。 燕帝只好又道:“朕知道你不喜欢提及此事,可是有些事,朕不得不提。朕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朕一直有误解,可是现在你也总该看清了。银钱巷的事,朕真的只是因为关心你……” “那件事发生以后,朕封锁了全部,一个字都没有宣扬出去。之后也再没有干涉,没有派人追杀,也没有派人阻拦。朕真的只是无法容忍前朝余孽留在你身边对你造成威胁……” “可是七弟,你应该也看到了,当初她是怎样的选择。当初她可是背弃了你啊,你现在又怎么能够再次被她蒙蔽……你现在把她养在外边,将所有的事都丢下,朕真的很担心……” “其实朕也知道,朕说这些根本没用,你要肯听朕的,当初又何至于此。这两年来你的心思朕也看在眼里,朕知道你对她用情至深,可是朕还是想说,你不可不防啊。朕对朱氏,真是一点都信不过……” “朕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她的,或者她是怎么回来的,而现在朕能接受的最大底线,也就是将她养在外边,不允许她再踏入王府半步,也不允许她靠近玉庄……” “七弟,你应该要明白朕的心……” 燕帝说着,苦口婆心。祁明秀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左侧方,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燕帝觉察到了什么,转过了头。而这一看,他的脸色变了。 左侧花园里,宝盈拿着帕子,正弯着腰给小庄擦脸。边上,小野也高高仰着头,等着娘亲擦完了哥哥也给自己擦一擦。 边上梅花盛开,母子三人站着,风景如画。 “我是不会让他们待在外面的。”祁明秀说道。 “……”燕帝望着他们,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宝盈这时感觉到了边上有人,回过头,果然,边上石砖路上站着两人。为首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整个大燕国的帝王。 宝盈虽然只见过他一面,却始终对他记忆犹新。 她的心上涌过一丝紧张,可很快又压下,她拉起小庄和小野,走到他跟前,然后蹲身行了一个礼,“皇上万福。”不卑不亢,合规合规。 小庄也跪下,“给皇伯父请安。”他有些拘谨,对于这个皇伯父,他总是有些害怕。 小野也跟着照做,脸上却只是懵懂。 燕帝看着他们三人,突然觉得肉中像是被埋了刺般。 “这是小野,也是我的孩子。当初她离开时就已怀有身孕了。”祁明秀淡淡说道。 燕帝压住心中的汹涌,回道:“平身吧。”语气平淡,不见丝毫波澜。 宝盈带着孩子站起谢恩。 祁明秀替她拂去头上的落叶,又对燕帝说道:“皇兄,请吧。” 燕帝转身,负着的手却紧了又紧。 行至知非堂,一路无话。 祁明秀请他上座,替他倒茶,却始终未发一言。 燕帝却又说道:“七弟,你真的执意如此嘛?你把她接回府中,下一步,难道还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再将她封为雍王妃?” 祁明秀放下茶盏,回道:“是的。” “你真是胡闹!”燕帝站起身,“你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前朝余孽!她是前朝余孽!朕可以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可绝对不允许她再入我祁氏的门!” “我不管她是谁,我只要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就行了。两年前臣弟是这句话,两年后,臣弟依然是这句话。” “七弟!”燕帝脸上有了怒意。 祁明秀却依旧坐得端直。 燕帝气馁,坐下,又道:“这些且不提,朕问你,她消失了两年,你现在才找到她吧,那谁知道她这两年发生过什么?她现在是回来了,可是她的母亲,她的弟弟,还是其他的朱氏余孽呢?万一,她们再有什么歹念又该怎么办!” “皇兄。”祁明秀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 燕帝顿住。 祁明秀望着他,说道:“我想皇兄应该跟我去见一个人。” “……”他的眼眸莫名的深邃,喜怒难辨,燕帝触及,心一落。隔了半晌,他才问了一句,“谁?” 祁明秀却已站起,“皇兄跟我来便是了。” 燕帝迟疑了半晌,还是跟着站起,心却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祁明秀没有带着他去哪,只是走到边上的小楼,然后顺着楼梯往上。 这里是一个书库,放着他的所有藏书,以及当年太子哥哥的所有藏书。燕帝跟着他往上走,木制楼梯发出吱嘎声,一阶一阶,却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走到二楼,檀香袭来,迎面是一排排的书架。祁明秀没有停留,只是继续往前。 穿过书架,前面是一片空地,铺着暗色织花地毯,摆着明亮紫檀桌椅,中间有个暖炉,一人侧对着站在那,正整理着桌上放着的几摞书。 他依然没变,素袍着身,修长而飘逸,不管在哪里,世俗之事仿佛都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祁明秀停了下来,燕帝也停了下来,他的眉头皱起,心一下滞住。 这个侧影,怎么会那么像。 祁明澜感觉到了有人到来,侧过头,转过了身,他的视线扫过祁明秀,又落在燕帝的身上。 燕帝看到他的面孔,却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就后退半步。 祁明澜看着他,却轻轻一笑,就像对所有人一样。 这一笑,却让燕帝魂飞魄散,他心跳停,气都无法喘出,浑身绷紧,仿佛下一刻就能夺路而逃。 祁明秀站在一边,一直盯着他的表情,他所有的变化,他全都看在眼里。 祁明澜亦是。不过与祁明秀愈发阴冷的目光不同,他将他的情绪全部看尽后,却只是收回了视线。 燕帝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猛掐了一记大腿,然后又对祁明秀说道:“七弟,这是三弟吗?”他稳住语气,心却颤抖不已。他的脑子转得飞快,将所有的可能都想过。 祁明秀却只是平静,“是的。” 燕帝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他快步走到祁明澜跟前,抱住他的胳膊说道:“你真的三弟?你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是不是在做梦?三弟?你真的是三弟?”他上上下下看着,眼泪不停涌出。 他回来了,却不是直接回来,也不是直接来找他,说明当年你的事他并不知道。他这么悄然无息的与他见面,说明他也是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不想掀起太多动乱! 他的三弟一向仁义,他从来都是知道的! 祁明澜听他说着,却只是握住他的手松开,“陛下不用激动,我或许就是你的三弟,可是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燕帝僵住,“怎么会?”他看向祁明秀,满脸茫然。 祁明秀依然静静道:“三哥失忆了。十年前他从山上坠落受了伤,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怎么会这样……”燕帝睁大眼睛喃喃道,心上却又掀起惊涛骇浪。他疑惑着,审视着,又狂喜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将祁明澜拉着坐下,又焦急问道。 祁明澜没有开口,祁明秀将一切的事情简短说明,“三哥这些年一直住在一个山村里,宝盈无意进入遇到了他,在相处过程中发现了三哥的可疑之处,便想着把他带回来证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就是因为这件事。” 祁明澜也开口,“我这次回来,多亏了宝盈。” “好好好!朕要好好赏她!”燕帝听着,连连应道,转而又是热泪盈眶,他看着祁明澜喜不自禁,“真的是老天有眼!三弟你当年英年早逝朕一直引以为憾,现在你竟然还活着,朕真的是太高兴了!” 他抹了抹眼泪,又道:“你现在失忆了不要紧,朕会让太医给你好好医治!还有,这皇位朕也要还给你!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一直心惊胆战,因为自觉自己能力有限,现在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朕还要昭告天下,告诉他们你回来了!雍王回来了!当年的太子殿下回来了!三弟!朕真的是好高兴啊!” 他的眼泪不停掉落,又激动又欢喜,情感真真切切,仿佛掺不了一丝假。 祁明秀却只是冷冷看着。他仿佛成了一个丑角,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那么拙劣和可笑。 祁明澜笑了笑,却是看不清悲喜,“陛下不必如此,我回来,不是为了这个位置的,更何况我如今记忆全失,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燕帝忙又道:“那你现在就跟朕回宫吧,朕召集所有的太医给你医治!朕一定要将你医好的!” “不用了,我现在在这住的挺好的。”祁明澜却拒绝了他,“我并不想接触太多人,而且我想,以我的身份,应该也不适合接触太多人吧。没有必要的纷乱就不要让它发生了。更何况,我的医术不比任何人差,我自己尚且无法,别人又如何指望。所有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话一说,燕帝便再不能言语,他有些惭愧,又有些自责,最后却只能化为且悲且喜心情复杂。 又坐了一会儿,燕帝便离开了。他还想留下来,祁明秀却劝阻了他,“陛下还是以国事为重吧。” 燕帝无奈,便只好叹气离开。 只是前一刻他还是带着不舍,下一刻,坐进马车,布幔放下,他整张脸却沉了下来。 一直绷着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后背的冷汗也已经干透。 他从未想过,他还会活着。 那些年的事又浮现在眼前。他是皇长子,却不是太子,曾经他也是光芒万丈的,可是待他出生并长大后,他的光芒就全部失去。 皇三子,聪敏过人,不世之材,自他五岁开始,他的名声就不停传开。而曾经人人赞颂的皇长子,却被遗忘在一边,成了绿叶。 甚至他的父皇都说:明章,你要学好本事,这样以后才能好好辅佐明澜。 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做一个辅臣。 他曾经不甘过,愤恨过,可是到最后,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压下。父皇还健在,他们还年幼,不到最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他只是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长兄的身份,稳重,可靠,值得托付,值得信任。就是父皇最后给他封王,也是用了一个“定”字。 他跟随着父皇,亲近着兄弟,与谁都不曾交恶,可是他的心中始终记得一个目标,总有一天,他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 而当时光过去,眼看着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他的愿望也越来越迫切。 最后,他终于定下一计。然后,一计过后又是一计。 流光醉倒,太子远走,曹家参与,一环又一环,无懈可击。 当太子的死讯传开时,他笑着,又哭着,而当父皇的遗诏终于落下,他终于如愿以偿。 这个位置他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 可是谁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又回来了。 所有的惊心动魄都过去,剩下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燕帝无法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全部失忆了或者还是能想起什么的,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给他机会想起全部了。 他现在想不起来,所以能说出无意皇位的话,可是他一旦想起来,他还能有活路吗? 而七弟,一向是站在他那边的。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也一定要除了他! 他好不容易得到手的东西,绝不允许再让人! 马车里,龙涎香萦绕,燕帝靠在椅背上,坚定着,却又心慌着。 而当下了马车,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宫殿,他又有了一种无言的惊悸。 就好像他是一个小偷一样,一直住着的,只是别人的屋子。 他挥退脑中涌出的念头,脸色却更加阴沉下来。 这是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 雍王府外,祁明秀看着燕帝远去只是冷冷的笑了一笑。不管他会做些什么,他都不会放过他了。 他曾经做过的事,他也要让他一一尝遍。 第99章 最后的瓦解 宝盈得知皇上走了,松了一口气,当天夜里也睡了个踏实。等到第二天醒来时,感觉一切都变得明媚起来。 之前总觉得自己有点见不得光,回到王府这一天,也一直待在合丰院里,最多就是去个文清院,现在却觉得没了禁忌,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她心里很是感激,如果不是三哥来这么一出,她的身份就永远是个尴尬。虽然皇上心底也未必真能接受她的存在,不过只要他继续戴着伪善的面具,他就不得不替她掩盖真相,然后承认她的身份。 三哥这么做,不过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不过这么一来,三哥就难免有些危险了。 枕边,祁明秀还在睡着,宝盈翻个身看着他,心里又涌出了一丝暖意。不管过了多少天,看着他在,她总是能感觉到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的模样也一如往昔,修眉薄唇,轮廓分明,让人着迷。宝盈看了一会儿,眨了下眼睛,嘴角抿着笑容,又探过身吻了下他的唇。轻轻的,像羽毛刷过一样。 等了一下,见他没有反应,宝盈便又低下了头。她碰了碰他的唇,又伸出舌尖舔了舔,见他还睡着,起了促狭之心,一只手伸入被子,又撩起他的亵衣伸了进去。 平时不觉得,可一睡在一起,她就总是对他的那两点念念不忘。 她的动作很轻,可是却带动着祁明秀整个身体都颤栗起来。他睁开眼,握住自己衣服内的那只手,眉头微皱。待看清身上的人是宝盈时,眉头却又舒开。 “你要做什么?”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丝无力。她要做什么,他又怎么会猜不出来。 “雍王爷~”宝盈被抓了个现行,却一点也不心虚,反而大起胆来,翻过身整个人覆在他的身上,然后抽出手干脆又解起他衣服上的扣子。她看着他,眼神无辜又漾着笑意。 手丝毫不停。 她的头发乌黑,滑落下来,像一匹上好的绸缎,面容也是如脂如玉,白润无暇。她就这么俯身看着他,明眸,红唇,眼波流转,憨然又娇艳。 祁明秀扶额,真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下一刻他却猛一翻身将她压下身下。 “啊!”宝盈受惊,轻呼一声,眉头蹙起。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祁明秀却只是同样无辜的说道。说着,将她的手束于头顶又亲了下去。 宝盈本还有些奇怪,等到反应过来时立马喊道:“雍王爷!” 祁明秀却只是笑了笑,又吻了下去。 宝盈欲哭无泪,这句话还可以这样用的啊! 更何况,她都还没乐到呢! …… 锦帐内,淡香萦绕,被面却又翻腾起来。等到一番事尽兴,祁明秀嘴角含笑,宝盈却是红透了脸。 这一次,真是全身都乐透了。 不过幸好,她也终于如愿以偿了。 宝盈窝在祁明秀怀里,嘴角也露出了笑容。不过最终她还是想到了先前的事。 “雍王爷,皇上知道了三哥还活着,三哥会不过有危险?” 祁明秀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却也只回道:“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了。” “嗯。”宝盈看着他,再没有多问。他的神色平静又淡然,让她莫名的安心。 等到起来时,天色已亮。 吃过早膳,祁明秀又去忙了,宝盈给小庄小野穿戴好,则又带着他们去文清院看望祁玉麟。 早晨的空气还有些清寒,她却并不在意,京城的冬天可比遥远的西境要温暖的多。 走出院门,天高云淡,一片明亮。宝盈看着四周的景致,觉得这里从来没有过的亲近。 这一次,她是真的回来了。 …… 留香苑内,陈雅君梳妆完毕,却怔怔的坐在梳妆台前,半天没有动静。铜镜里的女人发鬓齐整,一丝不乱,面容清丽,过目难忘,却终究老了。 容貌依旧,眼神却再不复从前鲜活。 她已经二十四了,想想,嫁入王府,也已经四个年头。 四年,一千多天,日日夜夜,都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从一开始的期盼,到后来的不甘,再到最后的绝望,直至现在,尽是麻木。对于爱情,她再无奢望。 不过这样也好,平平淡淡就好,怎么过不是过呢。最起码,她还是雍王侧妃,最起码,她还留在了雍王府,最起码——她还有个小庄。 想到那个孩子,陈雅君的目光有了变化,有些柔意,又有些担忧,他都出门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对于小庄,她一开始想要接近他的动机确实不纯,她不想像其他人一样被送出府,因为一旦如此,她不知道面临的将是什么,所以在那一年,当她知道李宝盈的身份后,又察觉她已经“消失”好几天后,便跑到王爷跟前,最后一搏。 她知道王爷对宝盈的感情,所以也知道,就算她离开了,小庄的地位也不会动摇。而她想要留下来,抚养小庄,便是唯一的途径。 而到最后,她果然赌赢了。虽然王爷并没有立即答应她的要求,却也终究没有将她送出府去。 在一年后,王爷也果然让她开始教导小庄。 在这期间,她也接触过这个孩子,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抵触。因为他实在长得太像她了,每每看到他,她总是能想起他的娘,想起那个抢走她所有一切的人。所以看到他时,她总是淡淡的。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却渐渐的将一切忘记了。他一点一点长大,从襁褓婴儿到蹒跚学步,变得灵活,变得生动,一颦一笑仿佛都能把人的心勾住。 他太纯真无邪,而她也当真孤寂了太久,她总是忍不住看着他,然后心一点点暖起来。等到她开始教导他时,那些淡漠早已化开,心中只剩下了欢喜。 她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他,全心全力,毫无保留,因为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她只有他了。在那个时候,都快两年过去,她已彻底死心,因为就算王府中只剩下了她一个,王爷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她还能留下,仅仅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已经再不指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孩子养大,养好。她或许想过将来的回报,可是更多的,是贪图他现在给予自己的慰藉。 偌大的王府里,她孤身一人,终于不再那么寂寞与无望。 她虽然教他叫自己“陈姨”,可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现在,他到底去哪了呢? 之前虽然不是形影不离,可也总能见着,现在差不多都要十来天过去了。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如果他突然不见了,整个人都感觉空落落的。 可是她也不能问,如今她在王府里虽然比从前自由了很多,却也依然被划在一个圈子里,在这个圈子里面,她是最尊贵的一个人,可是出了那个圈子,她就什么都不是。她不允许踏出一步,也不允许多打听一句。除开锦衣玉食,当真像坐牢一样。 陈雅君的眼神又有些颓然,所有的希冀就是这么被一点一点磨灭。 “主子。”这时,丫鬟飞莺走了过来。 “嗯。”陈雅君垂下双眸,淡淡的应了声。纵使内心再脆弱,她也依然不愿被任何人看见,哪怕亲近如自己的随从。 飞莺又走近,“主子,刚才奴婢去后厨的时候,听到了一点消息,好像迎夏姐姐回来了,还差了人过去让做一份牛乳羹……”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雅君已经转过了头,眼中光芒一下绽现。 迎夏也是一道不见的,她一直是伴着小庄的,所以她回来了,小庄应该也回来了,更何况,小庄最喜欢吃牛乳羹了…… 她的心上涌出了一丝欢喜,嘴角也浮出了笑容。顿了半晌,说道:“那待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小庄他们应该在合丰院里,她虽然不能过去,让人传个消息也行。 “是。”飞莺应下,脸上也有了些笑容。主子人很好,却总是不太开心,唯一能开心的时候,也就是小主子在的时候。 陈雅君简单的吃过早膳,便当真收拾好出了门。披着鹤氅,抱着暖炉,脸色有些苍白。这些年来,心中难免积郁,每到冬天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不过此时她的眼中却是明亮的,因为她的心中有了期盼。 走出西苑,绕过假山,文清院就在眼前,再过去就是合丰院,而她所能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脚下这片花园的边界。 虽是冬天,园子里却依然有鲜花盛开,陈雅君却无暇观赏,只是快步往前。她想象着小庄的样子,多日不见,他或许又长大了些。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欢笑声。她下意识的放慢脚步,又循声而去。似乎有孩子的声音,所以小庄就在这里吗? 她的嘴角轻轻抿起,这样也好,也不用再烦人通报了。 绕过一座亭子,声音就在前方,陈雅君走过青石路,抬起头,就看到前面空地上站着几个人。 有个小孩正在踢球,神采飞扬的,不是小庄又是谁。 有人背着,王爷却不在,陈雅君没了顾忌,松了一口气就走了上去。 “小庄。”她喊了一声,脸上也满是神采。 小庄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见到是谁来后,又欢喜的喊了一声,“陈姨!” 陈雅君更加高兴,小庄明亮喜悦的眼神也将她感染,可是当她再想走近的时候,她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 刚才背对着站着的人也转过了身,为首的却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面容。 陈雅君整个人都仿佛被定住了般,嘴角还留着笑得弧度,眼中却满是难以置信。 “陈姐姐。”宝盈见到她,却已经喊了一声,眼睛弯着,笑容最是真诚。 捧着暖炉的手攥紧,陈雅君感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不是消失了吗?她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她可是前朝余孽啊! 脑中思绪不停翻腾,可是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彻底的答案。她所能想到的,是她回来了,在消失了两年后,又完好无损的站在了这里。 “小野,来,也叫陈姨。”宝盈又拉过了边上的小野。 陈雅君艰难的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这才注意到底下还有一个稚儿。可是他是谁,还用问吗? “姨。”小野仰着头,听话的叫人。除了那一脸的活泼与婴儿肥,当真和王爷一模一样。 小庄怕她不认识,又跟着介绍道:“陈姨,这是小野弟弟,也是娘亲生的。我也是娘亲生的。”说话间,难掩的喜悦与亲近。 陈雅君的眼泪差点涌了出来,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所有辛苦都白费,她带了他一年多,却还是比不上她刚回来的这几天。 她是他的亲娘,不管相隔多远,时隔多久,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的心又酸楚起来,他们三人站在一起,是最契合的一家人,而她,终究是个局外人。 她也变了,知道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却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长大了,长高了,变得明朗、坦然,又大气,再不似从前拘谨又生怯,只像是真真正正融入了这里,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她又变得绝望,本以为自己可以守着这个孩子平淡到老,可是现在,就这点奢望都变得再无可能。 她回来了,她就将再失去一切。 陈雅君仿佛都无法站立,那股黑暗又将她笼罩,几乎要让她窒息。她也再不能久留,甚至都无法应答他们说话,只是咬着牙关转过身,再一点一点往回走。 从来端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她的身影,无比的落寞。每一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小庄觉察到了陈姨的不对劲,抬起头,“娘?”眼中有忧虑。 宝盈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也是颤了一颤。 她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对她是有敌意的,那时候她觉察的不多,可是应该一直都在。而她现在回来,只怕对她的打击最大。迎夏姐姐也说了,这两年来陈侧妃一直将小庄视若己出。 “小庄,”宝盈突然开了口,“我们去找你陈姨吧。” “嗯?嗯。”小庄愣了一下,很快又应了下来。 …… 陈雅君一回到留香苑,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里。手上冰冷一片,却终不及心上寒凉。 刚才很多没想到的问题也都浮了出来,她们肯定不是刚回来,可是不管她们回来多久,她却直到现在才知道。如果不是她得到消息去了一次,也许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回来了。 她在王府的正院里过着,她守在王府偏院里,却一无所知。没人会告诉她,因为她谁也不是。也许到最后,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了,也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多可笑。多可怜。 陈雅君真的感到了人生无望,好像无论她怎么做,最后都是一个结局。给她希望,却又将所有的希望打破。 “主子,李侧妃和小庄主子来了。”飞莺又过来禀报。 陈雅君抬起头,半天才像是知道她在说什么。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很久才又收敛起来。 “让她进来吧。”她坐直了身子,目光却垂了下来。 眼中泛着红,是一直竭力压下的痛苦。刚才她是那样狼狈,仿佛落荒而逃。 宝盈带着小庄走进,边上还带着一个小野。小庄又喊了声“陈姨”。 陈雅君侧身坐着,这一次却没像往常一样把他唤过去,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又淡淡说了声,“坐吧。” 宝盈拉着小野坐下,小庄却走了过去,刚才娘亲可是叮嘱他了。他走到陈雅君跟前站定,又认认真真叫了声,“陈姨。”歪着头,眼睛长大,澄澈的眼眸中带着疑问和关切。 陈雅君看着他的小脸,心中一阵悲恸,可最后只是化作淡漠,又看向宝盈。 宝盈正了正身,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是想谢谢你的。” 陈雅君眼中闪过诧异。 宝盈继续说道:“我是昨天晚上才到的,本来就想收拾好了就过来的,没想到倒先碰上了。我想谢谢你,谢谢你把小庄养得这么好。迎夏一直跟我说,你对小庄视若己出。” 陈雅君目光闪烁,却闭口不言。 宝盈笑了笑,又道:“要是我自己,根本养不到这么好。你看小野,就跟他一点都不一样。”她将小野推出,小野茫然的站着,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陈雅君忍不住向他看去,确实,论仪态,论举止,小庄都要比他好上一百倍。 她的心底又生出一丝骄傲来,小庄是她教导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可是很快,那丝骄傲又泯灭。教得再好又怎样,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宝盈觑了下她的神色,又说道:“小庄也极为喜欢你,这些天跟我在一起,还不停念着你。我想,在他的心里,你是个再重要不过的人。而我虽然回来了,只怕再怎么教也肯定不如你,所以我就想着,你可不可以再继续教导他?你的才能我从来都很佩服的,如果你要是愿意继续教小庄,他受益匪浅,我也会感激万分。”她说着,脸上又恢复了认真的神色。 “……”陈雅君听着,却默了,她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话。 可是她真的只是想请她继续教导小庄吗?并不是。不管她怎么贬低自己,不管她怎么请求,她的用意都并非如此。 她在以她的方式告诉她,就算她回来了,小庄和她的感情也依然在,她不会隔断,只会成全,你依然可以做小庄身边那个重要的人。而只要她愿意,这份感情都能维系到永远。 雍王府世子的教导恩情,亦母亦师的恩情,只要她继续下去,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担忧。 哪怕她离开王府。 她猜出了她的骄傲,她的敌意,所以自嘲自贬,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与肯定,然后又遮掩了所有的不堪。 陈雅君突然想笑,阔别两年,她样子有了变化,心却还没变。依然那么单纯,依然那么善良,依然……那么傻。 那些年她做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可是她却始终记得。她给她下过冰芯草的毒,让她迟迟不能怀孕;又设计马失控,差点让她一尸两命;最后,也是她向王爷告密,让她早产,陷入险地……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她是否还会像现在说出那样的话。 她变聪明了,换做以前,她不会这么从容不迫进退皆宜的说出这番话,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她还是蠢的那么可怜。 可是……到底是谁可怜呢。 陈雅君想着自己做下的那么多阴私事,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经她那么清高,厌恶所有的肮脏龌龊,可是到头来,她的手上却还是沾满污糟。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变得再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陈姨,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跟我娘亲一样。”小庄这时又靠近,挨着她的腿,一字一顿格外认真的说道。 陈雅君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曾几何时,她也这么善良着,也这么傻着。 第100章 皇叔搅浑水 陈雅君最后没有给出明确回应,宝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并不用那么急着定下,她只要表达够自己的谢意和诚意就行了。 而随着她的回来,雍王侧妃“病愈”的消息也慢慢传了开来。太子妃唐悦最先从太子那得到消息,当即带着孩子赶了过来,两人见到后泪眼汪汪诉说不已。之后宋敏玉等人也听到风声,纷纷赶来,暂且不提。 此时的京城,另一种传言日嚣尘上,掩盖了所有。 三位皇子出城,三皇子遇险、二皇子相救也受伤、唯有太子安然无恙的事彻底传了开来,众人纷纷议论这其中是否有所隐情,箭头直指太子。 三皇子开始冒起,太子的地位受到威胁,他有害他的动机。更何况,出城是他提的,路线也是他定的。 当然也有人怀疑,太子就算要害三皇子,又何必选择一个这样的方式。三人出行两人受伤,未免也太明显了,他理应把自己摘清。然而这样的结论却是——太子本来就蠢。 太子本来就不聪明,学业艰难,贪玩成性,为人马虎,时常犯错,他能想出这种主意也是情理之中。总之,一句话,把太子最大的缺点指了出来,而他的过往劣迹一件件一桩桩也全被翻了出来。 于是所有人又都摇摆起来起来,太子不如先帝乃至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当初他被立为太子,也就是因为他是皇长子,也是嫡长子,所以一生下来就被列为储君。那么,他是不是真能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呢? 期间也有不同的声音,确实是意外说,另有真凶说,等等等等,可是前期太子的嫌疑太大,后期又被如此证实,于是终究成了人们心中最大的怀疑。 就算不怀疑,人们也开始思考起来,这样一个蠢笨的人是否能够成为整个大燕下一任的帝王?是否能够扛起壮大大燕的重任? 总之,太子的声誉一落千丈。太子党再竭力挽回,却终究无用。 传言来得太凶猛,他们根本无法招架,更何况,他们又是抓住了那样一个软肋。 而在各种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雍王府里,无影找到了祈明秀,“王爷,三皇子被害的证据找到了。” …… 马车内,祈明秀目光沉然。玉麟出了事,他一直不相信这是简单的意外,所以就一直派人暗中彻查。在查了几天后,无影终于查出了东西。从那条毒蛇入手,顺藤摸瓜,最后摸到了那位弄蛇人。而在一番逼问之下,那人终于招认,一切都是太子东宫身边的那位随从指使。 他事先在三皇子的马腿上抹上药物,然后埋伏在边上,等到他们把三皇子带进设好的陷阱中时,再吹动骨笛,让蛰伏的毒蛇进行攻击。太子允诺了他黄金百两,无影找到他时,他正在风月楼逍遥快活。 文华殿里,祁明秀将人证物证一并呈上,淡淡道:“皇兄,还请为玉麟做主。” 弄蛇人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抖抖索索,却将所有的事说尽。 燕帝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只喝道:“将太子带过来!” 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情是个意外,根本不相信是他们三兄弟中有人暗中谋划,他们可是一向亲慕友爱,从无纷争! 太子过来时有些垂头丧气,这几日外面的事他也听说了,又整日被曹皇后训着,难免颓唐。只是当他知道父皇把他叫过来所为何事时,他又一下睁大了眼睛。 “父皇,儿臣冤枉!”他站在堂中,看着跪在地上的陌生男子,惊慌说道,“儿臣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见都没见过!” 祁明秀冷笑道:“殿下自然不用亲力亲为。” “七叔……”太子看向祁明秀,满眼不可思议。七叔只一句话,却是认定了所有。 养蛇人也道:“小的确实也没看到过太子殿下,所有的事都只是殿下身边的那个柳侍卫来安排的。”他战战兢兢,不敢撒谎,却也将一切钉死。 燕帝沉着脸,又让人将太子身边的那位柳侍卫带来。 柳侍卫见到养蛇人时,却是大吃一惊,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一样。而他这表情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你可认识此人!”燕帝厉声道。 柳侍卫忙跪下,“回皇上,属下认识。”虽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到底不敢欺瞒。 他确实认识这人,一年前回京途中看他落了难,便仗义救了一把,他感激不尽几次回报,两人便有了来往。 他一承认,便像是所有的事情都被揭开了般。然而当他被质问是否加害三皇子时,他却又矢口否认,“属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只是他再怎么辩驳都没用,养蛇人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来,统统与他脱不了干系,并且还伴随无数的证据。 柳侍卫百口莫辩,恼羞成怒又绝望万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然而不管他怎么谩骂都无用,最终只是被带了下去。 殿堂上又只剩下了三人。 太子跪在地上,连连否认:“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害三弟之心,也从来没有指使过任何人加害三弟!儿臣是冤枉的!柳敏也是冤枉的!” 祁明秀站着,却只是冷冷道:“人证物证俱在,殿下就不要狡辩了。” 太子看向他,眼泪下来了,他虽然怕七叔,可一直尊敬着他,信任着他,可是到头来他却一点都不相信自己。 他虽然笨了点,可是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啊! “七叔,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祁明秀却看都不看他,任他跪望着自己,满是无助,他只是看着燕帝,坚持道:“皇兄,还请给玉麟一个说法!” 燕帝却已是沉默很久,他从私心底不相信这是太子所为,可正如他所说,人证物证俱在。 祁明秀见他迟疑,却又厉声道:“皇兄,玉乾是您的儿子,玉麟也是!流光师姐将玉麟托付给臣弟,臣弟便自然要护住他的安危!这次他断了一只手臣弟已觉心中有愧,他日再有什么闪失,你要臣弟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流光师姐!” 这话已经说到绝处,燕帝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太子也是背僵直,浑身绷紧。 祁明秀却只是挺立着,神情肃穆,目光决然。 最后,燕帝终于做出了决定,“来人啊,将太子带回东宫,从今日开始禁足!” “父皇!”太子一听急了,虽是禁足,可也是认定了此事。 燕帝却不给他再说的机会,转过头,挥手“带下去吧!” “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的!”太子焦急的喊着,可很快还是没有了声音。 等他离开,祁明秀又道:“虽然现在一切的证据都只能指向柳敏,可是柳敏是太子跟前的人,他要做什么,臣弟不信太子毫无察觉。默认还是授意,在臣弟的眼中已毫无差别。堂堂的一国储君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残害手足,这样的人也不配成为一国之君!皇兄只将他禁足显然是手下留情,可是对于臣弟的话,还请皇兄三思。我大燕向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不能因为他留下万世笑柄!” 燕帝眉毛一跳,半晌后却只道:“七弟你看着玉乾长大的,在你心里,你真的觉得他是这样一个人?” 祁明秀冷笑一声,“为了权势,又有什么不可能。” 燕帝脸色瞬间一白。 祁明秀却又道:“皇兄,你或许也应该也听听外界都在传些什么。之前那些传言臣弟都是都是不做追究,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放在心上了。太子殿下从来愚笨,他真的适合成为我们大燕下一任的帝王吗?如今虽然我大燕以王者姿态凌驾众人之上,可是四周各国也不是泛泛之辈,太子登基之后,真的能降住他们?皇兄,一统天下,可是父皇一直想要追求的目标啊!” “所以你想让朕废除太子改立他人?”燕帝问道,虽然不知外界到底怎么传,可是他还是一下听出了端倪。 祁明秀却丝毫不避讳,“皇兄难道从来没觉得二殿下比太子更适合这个位置?” 燕帝目光一下深邃起来,“朕还以为你想拥护玉麟。” 祁明秀转头看他,嘴角却有了嘲讽之意,“论年纪,他是最幼,论才能,他也不及二殿下,流光师姐虽然将他托付给臣弟,臣弟却依然以我大燕为重。更何况,玉麟如今断了胳膊,能不能好还是两说。大燕的帝王,又怎能是个残缺之人。” 他说着,目光垂下,拄着的拐杖尽在眼底。 燕帝的视线也从他的拐杖落在他的腿上,很快却又全部收起。没人知道,当他得知他腿断了之后是怎么的松了一口气,大燕不会允许一个残缺的人成为帝王,所以他也就彻底没了威胁。 他的神色有了松缓,下意识的,让人难以察觉的。 祁明秀却将一切都看尽,他的目光变淡,嘴角却又露出了一丝冷笑。 “今日的事臣弟便先说到这里,一切还请皇兄裁夺,臣弟先行告退了。”最后他却只是告辞道。 燕帝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却又陷入了沉思。 太子固然不是聪颖过人,可是他却倾注了十足的心血。更何况,他的地位也不是轻易就能变的。皇后是他的发妻,曹家更是他的立足之本。当年苍山之事,他与曹家就再无决裂的可能。 而在他的心里,就算太子不甚聪明也不要紧,他还年轻,他会在永生之年给他打好足够的基础,到时候他只要守住这一切就行。他也会给他安排好所有的辅佐之臣,确保他万事无虞。 再者,太子能力薄弱,皇长孙确实聪明伶俐。如今他虽然年幼,却还是能很明显的看出来。现在他还小,他正值壮年,再过二三十年,他老了,他正好长大,精心培养他,也未尝不可。 总之,对于未来的一切,他早已有所安排。 可是就算他再想保住太子,七弟那边终究是决然啊。七弟就是这样一个人,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不管不顾,不死不休。而如果他执意反对,太子那边就真的难了。 只是,到底是谁要害玉麟呢? 燕帝想着,眼睛又眯了起来。 …… 太子被禁足的事很快传了开来。 长信宫内,慧妃嘴角浮起了笑容,“坤儿,一切正如我们所料。你七叔知道真相后又岂能善罢甘休,你等着吧,一切都会往最好的发展,那个位置终究会是你的。” 祁玉坤也跟着笑,不过很快他却又问道:“那个养蛇的阿四真的没问题吗?” 慧妃笑道:“你放心吧,他的妻儿都在我们手中,他就是死也是死得心甘情愿。这个局,娘可是布了很久了,万不会出现什么差错的。更何况,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祁玉坤听着,点点头,转而却又有些不平起来。 只是一个禁足,似乎太轻了些。 父皇果然是太宠爱太子哥哥。 …… 雍王府里,祁明澜一子落下,却问道:“玉麟真的是太子所害?” 祁明秀跟着落子,“必然不是。” 祁明澜像是早已猜出了这个答案,目光一动,一子却又落下。 祁明秀又道:“三哥,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我有分寸的。” 他早已将弄蛇阿四调查清楚,背后藏着何人也全被挖了出来,而他现在,不过是将计就计。他们要宣扬,他便配合他们宣扬;他们要借刀杀人,他便配合他们借刀杀人。只是,借刀杀人的这把刀到底握在谁的手里,那就不一定了。 而太子是要第一个对付的,可是最主要的,却是那个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的慧妃和二皇子。 他们胆敢算计他,算计玉麟,那么他就要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从而,也让那个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告别祁明澜,走到外边,他又朝无影吩咐道:“去把文华殿里我要拥护二皇子皇上却没有采用的消息传出去,再派人把柳敏杀了。” 皇兄是必然要保太子的,不然的话,曹家又怎能善罢甘休。而犯了这样的事太子地位也依然不动摇,慧妃与二皇子又怎能甘心? 柳敏死了,所有的一切也就更能推进了。 太子党正好可以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他身上,说他畏罪自杀。皇兄要保住太子,必然也默认这个说辞。这么一来,二皇子党自然更加怨怒。 他们蓄谋了这么久,再被逼一逼,什么事又做不出来呢? 而现在,皇兄又是不是真对二皇子毫无怀疑? 天气晴好,祁明秀拄着拐杖往前,却一点也不介意这摊水被搅得越来越浑。 …… 东宫内,太子被关着,却是从未有过的落寞。 第101章 皇叔看大戏 太子祁玉乾坐在桌前,脸上再无往日神采。他今年二十岁了,从来顺风顺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 东宫还是那个东宫,可一切好像不一样了。 只是,到底是谁要害他呢?想着母后这几日的话,他的神色更加颓然。 害他的人只有二弟和三弟,三弟伤成这样绝无苦肉计的可能,于是就只剩下二弟了。 可是,真的是二弟吗?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再亲近再信任不过,他真的想不到他会害他。 “唐悦,真的是我太蠢了吗?”他望着镜子里的人,又问道。 唐悦正在给他梳头,神色不变,只笑道:“当然啦,你要不蠢,这世上就没蠢的人了。” 两年过去,她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明眸皓齿,明朗大气。不过举手投足间贵气却愈显,原就是众星拱月的人物,如今成了太子妃,就更是与众不同。 太子听着更加难过,这些话她说了无数遍,却从来没有这一次让他伤心。原先他一直以为她开玩笑,只是挤兑自己,现在想来,只怕都是真的。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他现在都快失去所有了,真怕有一天连她都失去了。 唐悦却又挑眉笑了,对着镜中的他说道:“不过我不会嫌弃你的,这么些年我都已经习惯你的蠢了。要是哪一天你变聪明了,说不定我还不习惯了。” 太子突然间心就滞住了,然后猛地转过身就抱住了她的腰。 “唐悦……” 她看似玩笑之语,实则包含了太多深意。不离不弃,不问荣辱。 唐悦抱着他的头,脸上还带着笑,眼中却静了下来。 他的肩膀一直很宽阔,此刻却蜷缩成一团。他一直很孩子气,此刻却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他是太子,也是她的男人,他有诸多不好,却始终对她真心真意。 而如今,他的形势太过艰难。 等到下午过后,唐悦便坐上马车,前往雍王府恶少,我是你的!。 …… 宝盈听说唐悦来了,很是高兴。出去迎接,又将她请进合丰院。 皇长孙也来了,一岁半多,浓眉大眼,很是可爱。宝盈连忙又将自己两个儿子叫来,把他们凑到一起玩。三个孩子团团坐,围着一堆玩具,场面有趣极了。 聊了一会,唐悦却又说道:“宝盈,我这次来是有事要跟你说的。” 宝盈抬起头,有些怔愣,很快明白过来,又让人把孩子抱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唐悦便直说了,“我来是想拜托你在七叔跟前说说话的,太子现在被关起来了,整日都不好过。” 宝盈有些讶异,这些事情她还不知道。 唐悦便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个遍,“宝盈,我知道太子的为人,他是当真不会害人的。我嫁给他这么久,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可是现在没人相信他,七叔认定了他,父皇也将他关了起来。” “宝盈,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知道的。如果不是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来找你。如果真是太子害的人,我又有什么脸面来找你。我也知道,这件事或许会让你为难,可是我还是希望,如果有可能,你能帮我跟七叔说说。” “其实对于太子这个位置,他并没有那么在意,我也没有那么在意,就算真不做了也没什么,这是我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他现在也只是难过,被最亲近的人误会了,而这个冤屈却又怎么都洗刷不掉。” “宝盈,你一定要帮帮我……” 唐悦说着,目露恳求。 宝盈却是心疼起来。她认识唐悦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子。 以前都是她恳请她,她恳请她,这还是第一次。 “唐悦,你放心吧,我会跟王爷说的。”最后,她终究还是应下来,虽然不知道雍王爷会怎么做,但是她愿意去为她说一次。 …… 当天晚上,宝盈也当真将唐悦今日到来的事跟祁明秀说了一下。 “雍王爷,我知道我不该插手这些事情,可是唐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袖手旁观。 从小到大,她一直在帮着我,我高兴她比我还高兴,我遇到什么事她比我还紧张。你应该还记得当年你把我送到庄子上的事的,当时她得不到我回信,不知道有多焦急,后来打听到我的下落后,又立即赶来找我了。就是后来我离开京城了,她也一直想着我,怕我走了小庄会受委屈,还不停接他过去给她壮势,她就是把小庄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不在,她就得替我好好养着。前几天她得知我回来了,也是第一时间都赶来,她不是爱哭的人,可是看到我的那一刻,眼泪却是哗哗的躺着,她一直以为我出事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了……雍王爷,这是除了你,除了小庄小野他们,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了,我真的不能对他们不闻不问。 雍王爷,我也知道你大概要做什么,可是不管别人怎么样,太子是无辜的,唐悦也是无辜的。如果这一次真的是太子所为,你不管怎么做我都接受,可是如果真的不是他做的,你希望你能放他们一马……” 宝盈跟了祁明澜这么久,终究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宝盈了,更何况内里的事情她也知道了不少。她现在就是能为唐悦做到多少是多少,做不到,最起码也要保住他们一条命。 祁明秀听着宝盈对唐悦转述的话,却是沉思起来洛晴之梦。 “他不在意太子这个位置”,他不知道她是有意无意,可是她说这句话,却真真让他觉得唐家这位三姑娘不简单。 他确实是打算除掉太子的,连带着他身后的曹家。他对太子其实没什么成见,虽然他确实不够聪明,可是他只要在太子这个位置上,他就不能留着。玉麟要登上皇位,所有的障碍就都要扫除。至于曹家,如果皇兄是主谋,那么曹家便是帮凶,他自然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不过如果他真的表示出足够的诚意,他倒真的也能放他一条生路。没了曹家支撑的太子,根本不足为惧,他愿意给他个闲王当当,以全玉麟日后的名声。 至于唐家,那就更不在话下了。这么多年,他们是什么走向,他早已一清二楚。 所以最后,他对宝盈这么回道:“我知道了。只要他们不闹出什么乱子,我会放他们一马的。” 宝盈听着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她总是希望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 祁明秀答应宝盈愿意网开一面,朝中的局势依然紧张。太子被禁,这本就是件天大的事情。 然而这一天,事情却又出现了变化,那个养蛇阿四先死在了牢中,第二天,太子身边的侍卫柳敏也死了,两人据说都是畏罪自杀。 柳敏还将所有的责任拦下,承认之前所为全部是由他指使,太子并不知情。 此事又掀起一阵波澜,有人信,有人不信,可是燕帝发话,所有人又都不得不信。 文华殿里,燕帝又将祁明秀召来。 “七弟,柳敏已经自尽,留下遗书,说一切全是他自作主张。朕也多处追查过,玉乾对此事当真毫不知情。”燕帝坐在椅子里,仔细说道。 祁明秀却只是冷笑,“皇兄既然如此讲,臣弟又有何好说!”说着,竟然起身就拂袖而去。 燕帝却是并未多拦。 畏罪自尽,他又如何能信,只不过他需要将此事定性罢了。 走到门外,祁明秀眼中却又闪过一丝嘲意。他之前让无影派人去杀了柳敏,现在柳敏死了,却不是他的人所为。无影早已回禀过了,他的人刚要行动,柳敏的死讯却已传来。 那么,柳敏为什么会死呢?答案也不难猜。 养蛇阿四死了,一切证据就都成了板上钉钉,再不能翻盘。皇后想要将影响减弱到最小,就只能找个顶罪的,而柳敏便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柳敏的确是自尽的,可只怕是有人逼着他自尽的。 不过不管是谁下的手,一切依然都在他的掌握中。现在,慧妃他们应该要坐不住了,而皇后他们暂且稳住了这场面,只怕也该反扑了。 矛盾已经明朗,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祁明秀预测的没错,不过半个月,二皇子极其一党就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慧妃的两位哥哥欺男霸女,草芥人命;二皇子妃的舅舅贪污军饷,挪用公款;其余一众跟随也是各有劣迹,均受上告。及至二皇子,也是私德有损,难堪大用。 林林总总,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将二皇子党这一系告得体无完肤腹黑少爷的淘气小女佣。 燕帝也是秉公办理毫不徇私,该惩的惩,该罚的罚,绝不纵容。 于是一个月过去,太子的禁足令解除,二皇子却弄得灰头土脸,常被呵斥。 祁明秀静静看着,不作表态,只在暗中推波助澜。 就这样,根本还不够。 …… 长信宫里,二皇子气恼万分。 “母妃,太不公了,太不公了!太子做成那样他却包庇着他,什么罪都不问,禁了几天足就了事,可我呢,不过犯了那么一点错,他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母妃,儿臣真的是太恨了,同样是儿子,他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 今天上朝时候太子一党又拿个小事参他,父皇便大发雷霆,直将他训个狗血淋头。而他们参太子一党,父皇却从来轻轻揭过。现在,父皇甚至还想将太子送去北大营锻炼一段时间。 北大营,可是父皇的嫡系势力,他这么做,是明晃晃的想要栽培他,扶持他。 “母妃,您说父皇是不是知道了之前的事是我们所为,所以才开始冷落我们,打压我们,想要教训我们?”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恐慌。因为现在,父皇不但对他冷落,就是对母妃,也没原来那么热切。 慧妃听着,眼眸沉冷,这个可能,她又何尝没有想过。而皇上又如何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她很快又否认道:“不会的,你父皇只是太看重太子而已,他的身后有曹家和唐家,他想要稳住他们,就只能保全太子。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做的那些事呢,阿四已经死了,所有的证据都毁了,他根本不会知道的!” 她说着,心中也带着怨,只一个“他看重太子”,就足够让她万箭穿心了。她的坤儿什么都比太子好,就是一个身世背景比不过。这么多年她再苦苦经营,到底有所欠缺。 二皇子听着她的话,心里却一点没有释怀,母妃觉得父皇没有证据所以不会知道,可是万一他根本就不是凭证据的呢? 他心里相信太子,所以就开始怀疑他。因为站在太子对立面的,就是他了。 他开始恐慌起来,如果父皇真的这么想,那他以后还能有什么戏唱。 只要父皇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母妃,我们去找七叔吧。”思绪万千中,他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一个人来,他的眼睛瞬间亮起,“母妃,我们真的去找七叔吧!眼下这情况,真的只有七叔能解救我们了!您知道的,他到现在都认准了是太子害的三弟,柳敏和阿四他们死是他们杀人灭口寻找替死鬼,所以,我们可以拉拢他的!之前我就已经和您提议,可您一直说七叔这人不好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他太近,可是现在就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要是我们再不做点什么,真的来不及了!” 他说着,目光灼热,声音颤抖。 慧妃听着,整个人怔住了,好半晌,才终于点下了头。 她的目光坚定起来,“好,我们去找他!”雍王不可不防,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 雍王府里,祁明秀听说二皇子来了,嘴角笑了起来。 折腾了这么久,鱼终于上钩了。 现在,是时候将他化作刀,刺向那个他该刺向的人了。 第102章 二皇子来到雍王府,仔细看望了一番自家三弟,才去知非堂求见自家七叔。 小径上,他身形颀长,神色变了几遭。刚才的满眼关心已经不见,换上的是神思忧虑,心事重重。 不为人知的最深处,又藏着一丝冷厉——这一次,他一定要成功。 知非堂里,祁明秀让他等了片刻才把他召进。请座喝茶,平淡如常。 二皇子说了几句,终于说到正题,“七叔,侄儿今日过来,是想让七叔助我。如今侄儿身陷困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看着他,神情分外可怜。 祁明秀却只是靠后起头,目光幽黑,“怎么说?” 二皇子便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如实相告,自玉麟坠马开始,包括太子一党在证据确凿之下翻身,然后不停排挤他、打压他、陷害他,到最后父皇也开始冷落他,无端责骂他。他现在是惶惶不得终日,简直不知道下一刻又将面临什么。 他说得无比凄凉,到最后眼圈都红了,“七叔,您应该知道我的,侄儿从来没有争抢之心,一直以来都是以太子哥哥为首。所想的,只是兄弟和睦,大燕兴旺。可是侄儿现在越来越发现,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现在太子哥哥视我为敌,父皇也不知怎么对我尽是怀疑,侄儿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七叔,您帮帮我吧,侄儿真的不想这样了。” 他说着,竟真掉下泪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现在真正是伤心到了极点。 而他说话间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全有重点。知道七叔对三皇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便力证这件事与太子想要清除威胁大有关联。太子现在害他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他当初害三弟,便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一切全是太子所为。 祁明秀听着,眼中果然闪过了一丝冷意,“你父皇真是糊涂!” 二皇子不敢应,只是低下了头,隐隐又有悲意。 祁明秀看了他半晌,却又说道:“不过这件事我是不会插手的,我虽然觉得你比太子更适合那个位置,可是我不会参与你们这场纷争,雍王府要忠的,只是君!” “七叔!”二皇子抬起头。 祁明秀冷声道:“你难道不不明白么?你要能争赢了他,我就助你;你要争不赢,我助你又有何用!” “可是侄儿只想一家和睦永无纷争啊!”二皇子失声道。 祁明秀嗤之以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有人为了对付你不折手段,你一意退让,只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七叔……”二皇子目光颤动。 “帝王之争从来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不这么想,别人这么想。我依然那句话,我要忠的只是君,其他的我不会过问的。你也不用再跟我说什么,该做什么,你自己决定!”祁明秀说着,下了逐客令。 二皇子面色凄然,最终却不敢多说,只是黯然离去。 出了雍王府的大门,坐上马车,他的脸上却又变了样子。嘴角泛出一丝笑意,透着冷,又带着尽在掌握的自得。 七叔虽然义正言辞,却足够表达了他的态度。他也许没有全部站在自己这一边,却绝对不会站在太子那一边。而一旦出现两者选其一的状况,他会站在哪里,根本不用怀疑。他这么说,无非是想撇清自己的关系。 七叔看似为人冷漠不可亲近,却十足爱憎分明不容冒犯,并且不问对错不管结果,而只要掌握住他这点,将他利用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的那句话也一点没错,关于帝位之争,从来你死我活,所以,不管谁挡在自己前面,他都要统统扫除。 太子哥哥是,父皇亦是! …… 知非堂里,祁明秀听说二皇子离开了,扔下文书笑得冷,有其父必有其子,他那二哥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 长信宫内,二皇子将去雍王府的事告诉了慧妃,“母妃放心吧,七叔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那就再好不过!”慧妃面露笑容,转而又问,“那接下来还是按计划行事么?” 二皇子回道:“嗯,还是按计划行事!” 雍王府这里已经有了答案,那么所有的局都可以布起来了。 …… 时间一晃又过去。三皇子正月里出了意外,到三月,太子被送出了京去了北大营。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实则却是暗潮涌动不得安宁。 及至四月,燕帝又“偶感风寒”生了病。 后宫多了个才人,原是一位小宫女,一日无意被燕帝撞上,从此便有了牵连。小宫女年轻貌美,又娇艳多姿,燕帝一直是个自控的人,这次却莫名的贪恋起来,夜里次数多了,又忘了盖被子受了凉,于是这病就出来了。 偶感风寒却是不假,归根结底却还是其他原因。 燕帝到底爱惜自己,听得太医的劝告,便又克制起自己来,如数吃下药不说,还远了那位小才人。可是不知怎么的,这病始终不见好,不管吃下多少药,不管作了多少休息,身体依然虚,嗽也依然咳。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强打起精神也依然是面色憔悴萎靡不振。 朝中上下有了些议论,皇后一气之下发落那罪魁祸首小才人,又命得太医再好好给皇上诊治。可是哪怕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皇上这病依然不见起色。 到最后,燕帝没好,曹皇后却也病倒了。 寝宫内,燕帝撑着坐起,依然有些头晕。 边上,祁明秀和三皇子站着,是刚刚过来。父皇生病,三皇子作为儿臣又岂有不来之理。 祁明秀依然还是那个样子,面色淡然,难辨悲喜,三皇子的精神却要比前段时间好很多。他的胳膊依然缠着,却不见颓然,因为他的父亲一直在身边陪伴,因为他已学会了用左手使用一切。 他总想着,就算他的右手真的好不了了他也不会怕了。 不过现在看着燕帝,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有过很多怨言,可终究将他养大,只是想要亲近,却还是做不到。 更何况,有些事情父亲和七叔虽然没有说明,他还是感觉到了。 所以到最后,他只是垂下双眸,保持沉默。 坐着说了几句,祁明秀却又将三皇子先退下,这一次他可不是像寻常一样简单的来探望。 燕帝咳完嗽抬起头看到他还在,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 祁明秀看着他说道:“皇兄,臣弟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他的神色有些肃然,燕帝感觉到了不对。 祁明秀不曾避开他的视线,只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请皇兄小心一下二殿下。” 燕帝眉头一皱,顾不上嗓间的麻痒,“这是何意?” “有些事情还没有彻底明白,所以臣弟不敢说尽,但从安危考虑,还请皇兄多注意一下二殿下,以及他身边的人。”顿了半晌,又道,“二殿下看似忠厚,实则不然,皇兄不得不防。”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寝宫的气氛都似要凝固。祁明秀目光寂静沉冽,燕帝却是一脸难以置信。 不得不防四个字,太过让人心惊。 祁明秀没有再做多说就起身告辞了,他该做的都做完了。走出门外,他的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 殿内,燕帝怔怔的坐在床沿,依然有些无法回神。诸多思绪在他脑中涌出,纷纷扰扰,杂乱无章。可是到最后,他的目光还是沉了下来。 “来人!”他唤来心腹,开始下着命令。 七弟今日开口,显然事态紧急。而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开始有所准备。 之前不觉,可是现在想来,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啊! …… 长信宫内,二皇子嘴角浮笑,“母妃,如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就等初一了!” 慧妃也笑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赢!” 太子出京了,皇上病了,皇后也病了,宫中就可以由他们来掌握了!而宫外,也早已安排好了所有! 到了明天晚上,父皇会突然病发,然后在临死前写下圣旨,传位给谁?自然是他这个二皇子。 皇后被控制,翻不起浪花来了,太子在外,赶回来也是来不及。如果他敢在外集结势力,那便是个谋逆的罪名。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讨伐他,而七叔到时候也自然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不管怎么样,太子都是必输无疑! 如今棋子都已落下,就等着最后一招! …… 三天后,五月初一,一大早就大雨倾盆。偌大的宫殿里雨帘密布,时不时还有电闪雷鸣,让原本就阴沉的天空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而不知是天气的影响还是怎么,今日整个宫中的气氛也莫名的怪异。 安静,出奇的安静。无一人敢出声,行走间尽是小心。 及至黄昏,雨越下越大,整片天也黑压压的再看不见光明。宫灯在风雨中摇晃,好像随时都要湮灭。 这是大燕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大雨,所有人都为之惊心。 寝宫内,燕帝却只是静静坐着。灯火通亮,他穿着龙纹常服,沉默而威严。他从来都是待人亲和的,此时的他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然而,这却只是他本来的面目。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一揭开,整个四月,二皇子和他的一众党羽所做的事情全部呈现在他眼前。禁军之中,宫人之中,甚至太医之中,全部都有他们的手笔。 儿子要造老子的反,一件再荒唐可笑不过的事,可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着。 他养了他二十年,从来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狼子野心啊! “皇上,二殿下和永安侯他们来了。”这时,宫人走近,向他汇报。 燕帝神色一震,默了半晌,才又道:“让他们进来。” “是。”宫人退下。 燕帝靠后,望着门口,眼神却格外的冷。 二皇子等人很快走了进来,却是有事回禀。燕帝一一听着,不动声色,目光却将所有人看在眼里。 他们一个个看似平常,可是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事发生,他们一个个也将变成穷凶极恶之徒,将他弄死,然后谋朝篡位! 那件事,就是一碗药,一碗下了毒的药! 他们早已在宫中安排够了人手,而只要他一旦中毒倒下,他们就会内外接应,控制住一切! 外面还在打着雷,下着雨,一闪一闪间,他觉得这些人统统都那么该死。 很快,外面传来动静,是他今晚的药送来了。 燕帝看着送药的宫人,心中翻江倒海。这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是一直以来他所信任的人! 二皇子已经从宫人手中接过了药,“父皇,药来了,趁热喝吧。”他说着,呈了上来。 白瓷碗,黑色汤药,一切都那么普通,可谁知道里面暗藏着怎样的杀机。 “放下吧,朕现在不想喝。”燕帝看着自己的儿子,定定的说道。 他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一次可以让他活下去的机会。 二皇子却只是,又进一步,“父皇,趁热喝吧,凉了药效也减了。儿臣盼着父皇能早日康复呢。” 他字字情真意切,燕帝看着,心却彻底沉下。 那碗药近在咫尺,仿佛成了刀,彻底斩断了一切。 他突然伸出手,将那碗狠狠打落在地。药洒在地毯上,冒出了烟,织锦地毯也黑了一片。 二皇子变色,身后众人也都变色。 燕帝笑了起来,随即又冷喝道:“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帐后,十数位侍卫走了出来。二皇子不够四五人,顷刻间便被围住。 “父皇!” “皇上!” 所有人都在惊呼,他们都没想到他们所计划好的一切竟然会变成这样。 燕帝看着自己儿子惊慌失措的脸,心中更加翻腾,“还要朕告诉你为什么吗?朕养了二十年,谁知道养了个畜生!” “儿臣冤枉!”二皇子已经跪下,百般焦急之间,只是先想着撇清。 “冤枉?”燕帝说着,目光示意侍卫。其中一人上前,从永安侯的怀中搜出了一道明黄圣旨。 燕帝接过,打开,然后又重重的扔在了二皇子的脸上,“这还叫朕冤枉你吗?” 圣旨,是仿照着;圣旨上跟他一模一样的字迹,也是仿造的! 所有人又都变了脸色,没人想到皇上连这个都知道! 二皇子神色转了转,突然却又站起,“来人!”他朝外喊着,脸上有着不顾一切的决然。 然而不管他怎么喊,外面始终没有人回应。 “你想喊谁,喊与你同谋的那些拥护者吗?好,朕就让你看看!”燕帝说着,让侍卫将他们压着出去。 门打开,外面风雨大作,一片漆黑。可是就在这轰隆隆的雷雨声中,一排排黑衣侍卫站立着,而他们的刀下,跪着的却是同样的穿着黑衣的宫中侍卫。他们之间唯一有区别,是跪着的人手上缠着一道红线。 大雨将他们淋湿,可是所有人都不敢动一下,哪怕惊雷就在他们头上砸响。 二皇子看着他们,彻底绝望。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们计划的很好。可是现在,他们刚走了一步,却已经全盘皆输。 “来人啊!把所有的乱臣贼子全部抓起来,敢有违抗者,格杀勿论!”燕帝却又厉喝道。 “是!”廊下,又突然冒出一众侍卫,得到命令后,又各个往后退转,风雨不惧。 “父皇!父皇!”二皇子终于害怕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喊着。 然而燕帝已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把他关进大牢!” 二皇子及其身后的人很快被带了下去,院中的侍卫也走了干净。燕帝转身回屋,整个人却都空了一样。 他扶着桌子站着,迟迟没有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嘈杂声,却是慧妃来了。 慧妃走得急,身后宫人哪怕紧紧跟着,她的身上依然被淋湿许多,可是她浑然不顾。她一直在长信宫等着消息,而当她久等不到前去打探消息的心腹丫鬟回来时,她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当她赶过来时,果然听说二皇子被带走了。可是当她想要更进一步,却被拦下了。 “皇上!皇上!”她不停呼喊着,只求能见她一面。 “皇上,慧妃来了。”宫人也进来给燕帝回禀。 燕帝却是怔怔的,依然回不了神。好半晌,才咬着牙道:“让她进来!” 所有的计划中,她也不是没参与。 他的心痛如刀绞,二十年的父子,二十年的夫妻,他们却都想将他置于死地! 慧妃走到他跟前,却是一把跪下,“皇上,求您放过玉坤吧,他只是一念之差啊!皇上,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终究是您的儿子啊!” 燕帝觉得可笑之极,却怎么也笑不出声。 慧妃见状,赶紧又道:“就算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吧!皇上,臣妾就这一个儿子,您怎么罚他都可以,只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你又有什么面子!”燕帝终于忍不住,“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都做过些什么!难道他这次犯下的事就跟你没一点干系!你如今自身都难保,还妄图想要替他求情!” 慧妃震住,可是很快又哭道:“那皇上就杀了臣妾吧!一切都是臣妾让他做的,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皇上要杀,就杀我吧!” “你给朕住嘴!”燕帝怒道,“别以为朕会放过他!杀君弑父的畜生,朕怎么会容他活在世上!” 慧妃听到这话,猛地一把站起,“你凭什么杀他!如果不是你偏袒太子是非不分,他会被逼成这样嘛!玉坤到底哪里比不上太子,论才能,论智慧,太子根本不如他!” 燕帝哪曾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整个人都怔住了。 慧妃听到自己的儿子必死无疑,却是疯了,“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杀君弑父的畜生,你难道忘记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了!是谁为了夺取皇位不惜给兄弟的女人下药把她迷奸!是谁十年如一日的伪装成一幅仁子仁兄的样子背地里却干尽了龌龊事!是谁把当年的太子逼走又是谁为了扫除隐患把自己兄弟的未婚妻害死……” “啪——”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慧妃脸上。 燕帝目露凶光,表情狰狞,“你给我闭嘴!” 慧妃被打倒在地,转过头时,嘴角血淌下。她捂着脸被吓住,很快却又笑了,“怎么,不敢承认了吗?这些事情当初可都是你让我做的!沈流光的药是你让我下的,雍王的第一任未婚妻也是你让她下毒把她杀了的,这些你都忘了吗?当初为了目的你也同样不折手段畜生不如,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说玉坤!他现在这么做,可都是在学你啊!呵,真不知道雍王知道这些真相会如何,死去的沈流光,死去的睿王殿下知道这些真相又如何!当朝的文武百官天下的所有百姓知道这些真相又如……唔唔唔!” 慧妃说到最后开始挣扎起来,因为一双有力的胳膊卡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喘不了气。 燕帝使出浑身力气,脸阴沉到了极点,“慧妃,你是真的想死了么!这些年我留下你,宠着你,就是因为你听话,因为你曾经帮了我这么多忙,可是现在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那好,我就成全你!你想说是么,那你就留到阴曹地府说去吧!” “唔唔唔!”慧妃使劲挣扎着,反着手抓着他的胳膊想要让他松开。 燕帝却只是越来越用劲,手指上青筋暴鼓,他的眼中一片猩红。 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最后渐渐不再动弹。慧妃的手垂下,脸变了色。 感觉到手中的人再没了气息,燕帝一把将她丢开。慧妃没了依靠,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像是木头一样。 燕帝站起,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手一下攥紧。他的心中涌出一丝恐慌,因为慧妃转着头,睁着眼,正看着他。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又将她阖上眼,可是没有用。试了两次,他又干脆一下将她翻转。 “来人!”感觉到屋内的寂静,他又朝外喊道。 守门的两位宫人很快走了进来,“皇上!” 燕帝稳住心神,冷声道:“慧妃畏罪自杀,把她给我下去!” 两位宫人扫了一眼地上的人,不敢多问,只应了声是。 慧妃很快被人抬走,只是当她消失在雨帘中时,一道闪电又亮起,直劈在门前。 燕帝心惊肉跳,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寝宫一眼,又赶紧走了出去。 “这次所有参与的人,统统杀无赦!”狂风暴雨中,他走进黑暗,下着严令。 …… 呈庆十三年五月的那场雨,一下就下了七天。七天里,整个京城被清洗了一遍,所有参与谋反的人统统被杀,没有一个幸免。 而在被关的第二天里,二皇子也畏罪自杀。 本是风和日丽的五月,如今却变得一阵肃杀和萧条。无人敢在街上行走,茶楼酒肆空了一片。 雍王府里,祁明秀逗着小野,却是笑得温和。 一个绊脚石被清除了,接下来就是下一个了。 第103章 陈侧妃之死 燕帝雷霆大怒,清除叛党,毫不留情。整整一个五月,死者数千。朝廷为之噤声,天下莫敢议论。曾经谦和仁慈的君主像是变了一个人,残暴狠戾,专断独行。 儿子谋反,夫妻反目,如此刺激之下,又如何不让人性情大变。所有的人都得以理解,可是面对诸多狠辣之事,还是难免胆颤心惊。风声鹤唳,大开杀戒,谁知道下一个受到牵连的是不是自己。 及至六月中旬,燕帝终于收了手,墙角壁间的鲜血却已浓厚的让人无论如何都清刷不去。然而所有人都庆幸,一切终于结束。 只是他们未敢全部放松,因为坐于高位的帝王依然阴翳。他虽然停下杀戮,可也未曾变回从前。五月惊变仿佛成了他心上一根无法拔出的刺。 他变得沉默,威严,不再言笑,只是坐于高处,冷冷的望着这一切。然而他的目光又那么灼热,仿佛想要燃烧一切,焚尽一切,于是让人陌生的同时,又让人自心底生出一种寒意来。 谁都不知道,燕帝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燕帝,却已经很久没有阖上眼了。 他夜不能眠,因为只要一闭眼,慧妃惨死的样子就不停浮现在他面前。 梦中,慧妃躺在地上,脸色青灰,就这么睁着眼睛望着他看着他。他想阖,却怎么也阖不上,想要翻,却怎么也翻不过,想退,脚又跟定住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于是他只能由着她望着,然后感觉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发寒。 他开始恐慌,却找不到根由,只是感觉自己的手上沾着一条命,怎么甩都甩不掉。当时掐着她脖子时的触感太过鲜明,手指残存的触感好像到现在他都在掐着她的脖子一样。 可是这并不应该,从十四岁开始他跟着父皇征战沙场,手下不知死了多好人,他从不曾害怕过。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慧妃该死,虽然她二十年,可是她谋逆,就罪该万死!燕帝不停说服自己,可根本无用,慧妃一直都在,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他愤怒,又恐惧,却无济于事,于是只能阴沉而偏执,静默将疯狂。 他甚至都不敢再独处寝宫,每夜只在文华殿度过。 整个朝堂陷入一片诡异的氛围之中,燕帝喜怒无常再难揣测,众大臣步步惊心,生怕行差踏错,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随着时间过去,燕帝的心终于醒转,因为午夜梦回之下,慧妃当日说过的话突然变得清晰。 ——真不知道雍王知道这些真相会如何!死去的沈流光、死去的睿王殿下知道这些真相又如何!当朝的文武百官天下的所有百姓知道这些真相又如何! 那这一字一句再次浮响在耳边,燕帝的灵魂彻底的颤栗起来。所有的答案都揭开,他终于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他不是恐慌于妻儿的背叛,而是害怕真相的昭露。 慧妃不知道睿王还活着,可是他却知道;而他能杀了慧妃,睿王他却是无法触及! 睿王回来快半年,他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而他仍然提心吊胆着,日日夜夜,不得停歇! 所以现在,应该除了他了么?除了他,他就再不会想起,所有的真相也就再不怕揭开。他依然是世人尊崇的仁君,他的英名也就能流传千古! 燕帝的目光更加灼热,心也沸腾到了极点。是的,睿王是他永远都要迈过的一道坎,他将他放在那里,总有一天,他所有的过去要被颠覆,所有的前程也要被阻断! 那么,就除了他吧,不择一切手段的除了他吧! 不单是他,就是七弟,他也要将他慢慢收敛。 他跟他,终于不是一条心! 狂热到极点,所有的一切又都化成平静。燕帝终于找到了出路,眼中便只变得冰冷又肃杀。 只是,到底该怎么做呢? 睿王现在在雍王府,他终不能直接杀之,只能神不知鬼不觉,不为人知,不被人怀疑。 燕帝思索很久,终于将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 他一直注意到她的存在,却从未曾好好利用,不过现在,是时候了…… 七月来临,天气愈发热了起来。院中知了开始鸣叫,一声一声,吵个不停。飞莺飞燕怕吵着自家主子,让丫鬟把它们粘掉,回禀陈雅君时,陈雅君却阻止了她们。 “任它们去吧。”她望着窗外,幽幽的说道。去年今日她怕吵着小庄,让人把知了粘的一个不剩,今年,却是无所谓了。 更何况,整个西苑已经再无人声,如果连蝉鸣都没有了,就真的像一座坟了。 就是没想到,转眼,又是半年过去。 还记得那时候还是冬天,李宝盈过来让她继续教导小庄,结果这么快,又到了夏天。 只是那个请求,她却始终未作回应。 李宝盈给了她自尊,给了她保障,她不想要,却又舍不得不要。她憎恨她一片良善将她衬得丑陋不堪,却又贪恋小庄在她跟前带给她的片刻安宁。更何况,她拒绝了,又该如何,真的搬离雍王府,然后一辈子再靠着雍王府的庇护过活吗?可是她又如何能一直留下,小庄虽然会时不时过来,可是终究是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而她只是一个被扔在一边多余的可怜人。 答不答应,都成了煎熬。她只能踟蹰着,然后任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想着来日方长,也许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等到七月下旬的时候,她离开雍王府,却又回了陈家。如今外面的一切她都不想触及,如有可能,只想待在雍王府里,可是这一次,她却不得不回。 祖母大寿,她又如何能不回去。 换上鲜亮的衣服,坐上马车,脸上却无半点笑容。她这个雍王侧妃的实情旁人如何不知,本就无宠,如今也不过白白担了一个“养母”的身份。 她有侧妃之位,却根本无侧妃之尊。 回到陈府,果然,每个人的目光又都在她身上流连。陈雅君面色不变,心上却更加千疮百孔。只是她却也发现,家中一片言笑晏晏的背后,似乎有哪里不对。她细细观察着,却发现父亲与叔父在背着人的时候,都是神情凝重,就是见着人,笑容也带着些刻意和勉强。 陈雅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去询问,父亲却只让她不用多心。 陈雅君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并且事情还不小,可是父亲不愿说,她也就无可奈何。 到了晚上,她用过晚饭便要离开。然而,当她正要回房更衣的时候,有个人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奴婢见过陈侧妃,请陈侧妃借一步说话。”这是一个面生的丫鬟,不知是哪家的人。 陈雅君心生狐疑,却还是屏退了身后的丫鬟。 那丫鬟上前一步,轻声道:“陈侧妃,我家主子请您戌时一刻到玉龙街闻香茶馆天字二号房,有要事相谈。” “你主子?”陈雅君蹙眉,“是谁?” “陈侧妃去了就知道了。”那丫鬟却是不答。 陈雅君疑惑更深,声音也有些冷,“那又是什么事?” 那丫鬟这次却回答了,“是关于陈家的事,关于陈家生死存亡的事。” “……”陈雅君怔住了。 那丫鬟却又一笑,“还请陈侧妃准时到来。”说着,便又退身离开。 陈雅君回过神来想要喊住,她却很快消失在了小径上。 四周并无他人,偶有几个下人经过,也是远远的,不曾在意这边的情景。陈雅君站在原地,却是久久回不过神,这个丫鬟虽是丫鬟打扮,言行举止却根本不同常人。 所以她是谁?她的主子又是谁?她所为的关于陈家生死存亡的事又是什么? 她很想无视,可是想着今天父亲他们诡异的样子,她的心又有些不安起来。 而等到她离开之时一眼扫过当场的女眷时,她却发现人群中根本没有那个丫鬟的身影。 所以她根本不是今天的客人带来的? 雍王府的马车很快离开的陈家,陈雅君坐在车内,却有些心神不宁。 玉龙街就在前面,现在也正好戌时刚到,那个人显然是特意安排的一切。 去与不去,见与不见,她的心中摇摆不定。然而当马车快要驶过闻香茶楼的时候,她却终于还是叫停了马车。 掀开帘子,闻香茶楼在一个静谧的地方,天光未暗,店内已经亮着灯,门前没有停车,里面也只有一个伙计,看着有些冷清。抬头望去,二楼的几个房间里同样亮着,所以,那个人就在那里吗? 陈雅君正踟蹰着,店内的伙计却突然走了出来,“这位贵主,进来喝杯茶啊?”他弯腰含笑,眼睛却一直看着她。不是殷勤,不是唐突,只像是意有所指一样。 陈雅君一下就察觉出来,这位伙计只怕也是安排在这等着的。 她的心提了起来,可是半晌后,她却还是吩咐丫鬟掀开帘子下了车。 “喝壶茶再回去吧。”她这么说道。 既然已被看到,那也没必要走了。 陈雅君只带上了飞莺,把其他人全部留下。此人行事如此隐秘,想来也不愿给太多人知道。 “贵人请跟我来。”伙计手一张,又开始引路。 顺着楼梯一路往上,如陈雅君所想,果然是直接到了天字二号房。 “贵人请进。”伙计推开了门。 陈雅君原本有些紧张,可是进去一看,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贵人来壶什么茶?这里有龙井,碧螺春,铁观音……” “来壶碧螺春吧。” “好嘞。” 伙计退了下去,陈雅君打量了一下四周,眼皮突然一跳,她注意到,在与隔壁相连的那道墙前有个雕着精致纹路的摆设架,足有半面墙那么大。也就是说,摆设架把墙挡住了,后面到底有没有墙也是难说。 她的心中有了计较,约她来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在隔壁的天气一号房了。天字一号房与天字二号房,应该是可以打通的。 而那个人之所以这么做,应该也是顾忌她的身份,顾忌她身边的人。 想着,陈雅君在桌边坐下,然后等到伙计把茶送来时,又对候在一边的飞莺说道:“你出去等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飞莺从来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听着便应了声是又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桌上茶香盈然,陈雅君却无心品尝,只是看着对面的摆设架,然后等着那边传来动静。 果不其然,飞莺阖上门没多久,那边就响起了声音,“陈家大小姐聪慧机敏,果然名不虚传。” 是个男声,有点陌生,却又有点熟悉,陈雅君站起,身子绷紧,“不知阁下是谁?” 这时,“哗”的一声,摆设架从中间分开,又往左右挪去,对面天字一号房便呈现在了面前。 一样的装饰,一样的格局,唯一不同的,是正对着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玉冠,常服,一身贵气。 陈雅君见到他的一刹那,顷刻就跪了下来,“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低着的头上,面容慌乱、诧异,乃至心惊。 她虽然只见过当今圣上一面,可是印象却再深刻不过。 而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召她过来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平身吧。”燕帝开了口。 “谢皇上。”陈雅君站起,心依然惴惴,不敢抬头。 “坐吧。”燕帝又道。 “妾身不敢。”陈雅君却是拒绝。 燕帝便也不再强求,只是说道:“朕今日找你过来,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他说着,将手边几本奏折扔到了桌前。 陈雅君心一跳,却还是上前接过。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奏折上列举的事很多,归结到底,却是她陈家与死去的二皇子有所勾结,五月惊变的事也并非和他们全无关系,之所以没被发现,是他们一直暗中联系,不为人知。 陈雅君看完,后背滋出了层层冷汗。她终于明白了先前那个丫鬟那句“关于陈家生死存亡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五月惊变,所有与二皇子一党有所关联的人全被斩杀,如果他陈家真的牵扯其中,皇上又怎能放过! 五月发生的事,虽然她身处深宅,又如何不知!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为什么要把她叫过来? 当惊恐到了极处,一颗心也就沉淀下来,陈雅君心中百转千回,而到最后,她只是看着燕帝,定定道:“不知道皇上想要妾身做什么?” 她跟陈家之人,他却给她看着陈家的罪证,他不是对她另有所图还能是什么。 只是她不过一介女流,而他却是一国之君啊! 燕帝见她这么快就明白了缘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此聪明,他倒是真的很欣赏她。 “朕要你杀一个人。”他静静的说道。 陈雅君霍然睁大了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哑着声道:“谁?” “一个住在你雍王府的人。”燕帝说着,站了起来。他本就是个极高的人,又带着威严,于是一站起,压迫就更甚。陈雅君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手心也攥紧。 燕帝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你们府上现在多了一个人,一个自称水先生的人,是不是?” 陈雅君听着他的话,脑中浮现出一个人来。那天小庄来找她,又拉着她出去玩,走到西苑外花园里的时候,她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她很奇怪,寻常的客人不会走到这里,结果小庄给她介绍说,这是水伯父,是爹爹的朋友,现在在这里住着。 也即是那一次,她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叫做“水先生”的人,后来也曾见到几次,但都是远远一瞥,未曾正面,也未曾说话。可是尽管如此,她却对这个水先生始终记忆犹新,因为他身上的那份气度真的是世间少有…… “朕要你杀了他。用这个杀了他。”燕帝说着,又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角。 陈雅君低头看去,眼睛睁大,那是一个小瓷瓶,里面放得应该是……毒药? “你杀了他,朕便放过你陈家满门,再不追究,如何?”燕帝望着她,嘴角含笑,眼神却有些冷。 “他是什么人?皇上为什么要杀他?”陈雅君忍不住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按朕说得去做就行。”燕帝并没有回答。 陈雅君忍不住发颤,“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合适。”燕帝回道。 陈雅君的心蓦地一寒,转而却又道:“可是我跟那个水先生根本不认识,从无交集,我又如何给他下毒?” 燕帝笑了一下,说道:“中秋那天,雍王府应该会设家宴,李宝盈也必然会邀请你。到时候你只要在水先生的酒水中做些手脚就可以了。” 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在别人的酒水中做下手脚,朕想,你应该并不愿看到他们好过。” 陈雅君呼吸仿佛都要停住,她根本没有想到燕帝会说出这番话来。而他虽然一直笑着,笑容却是那么可怕。 这一刻,陈雅君已然明白了他所有的用意。他是要杀他的,却不能留下痕迹,所以就假手于她。而她若是瞒过所有人成功了最好,一旦哪里失手或者瞒不过,便是必死无疑。因为她是最大的嫌疑人,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一直被李宝盈压制,一直憎恨于她,所以便一直想要杀了她。中秋宴下毒,便是她深思熟虑后的一个大好时机。水先生中毒,却不过是意外之失。一场蓄意的谋杀,到最后却被定性如此,他不过就是想以他的存在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而这件事情,想要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想要瞒过所有人,谈何容易?她只要跨出第一步,便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 她终于明白他刚才那句“因为你最合适”是怎么回事了,可是明白了又怎样,真相远远比她想的更加残忍。 可是她有选择么?她没有。成败由她决定,生死也全在她手中。皇上不过是用她的一条性命,来换取整个陈家的安宁。 “中秋在即,千万别失了良机。朕的耐心不多,只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燕帝说着,又下了最后的通牒。 陈雅君失魂落魄,却再难开口。她只能怔怔的望着燕帝转身离开,甚至恭送的礼都忘了行。 现在礼不礼的,还有什么重要呢。 陈雅君出了门,坐进马车里半晌都没有动弹。当她回过神来发现马车是往雍王府的方向跑去的时,她却又喊停了它。 “调转车头,回陈府。”她沙哑的说道。 皇上虽然将奏折呈现在她面前,可是她总要在自己的父亲身上应证一下。 陈家人看到她去而又返,很是疑惑,陈雅君却只是打起精神,说忘了跟父亲说件事情。 走到书房,陈尚书正在看着公文,看到女儿回来,同样有些讶异。 陈雅君却不再伪装,只是直接问道:“父亲,我们陈家,是不是跟死去的二皇子一党曾经有过联系?” 陈尚书一听这话,脸色顷刻变了,隔了半天,才问出一句,“你听谁说的?” 陈雅君看着他的反应,却是明白了所有。皇上没有诓她,陈家的罪证确实存在。 她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说了声“会没事的”,就离开了书房。 然而再次坐上回雍王府的马车时,她靠着椅背,却终是流下了眼泪。 她一直想着来日方长,可是谁知道,她的来日已经不够长了。 车轮在滚动,她想着自己的一生,却是那么荒唐。 所有的青春都被葬送,所有的希冀统统粉碎。就算她追求着最后的太平过日,也是终究不可能。 …… 之后的半个月,陈雅君过得无比寂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是谁想到却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机关算尽又如何,终不如别人一双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是不管怎样,她该面对的,也终将要面对。 八月中秋很快到来,果真如燕帝所料,一大早,宝盈便带着小庄和小野前来邀约。 陈雅君不知道燕帝在雍王府里埋了多少暗线,可总归是有的,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把雍王府里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她觉得燕帝实在可怕,都觉得他是个仁和的人,谁知道他背后竟是这样的面目。 “陈姨。”小庄和小野进了门,便都喊了起来。两张稚嫩的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小庄已经两岁半了,更像个大孩子了,小野也有一岁半,虽然依然懵懂,却也终于有了皇室子孙的样子。两个人穿着一大一小相同的服饰,手拉着手一起走着,别提有多有趣。 陈雅君目光却是淡淡的,她喜欢小庄,可已经不能再喜欢了。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在莲花池旁的亭子里,我们可以一边赏月,一起吃螃蟹。陈姐姐,我记得你可喜欢吃螃蟹了吧,我也好喜欢,我们可以吃个痛快了……”宝盈却已经坐下,又开始不停的说了起来。 之前王府中有什么家宴,她也总是会拉着她一道去,无比热情,无比真诚,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一家人,怕她落单一样。她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却是全凭心情。她知道自己是多余的,可是有时候会突然害怕起这止水一般的日子。 “陈姨,一起去吧,我给你剥螃蟹。”说到最后,小庄也帮了腔。他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仰着头的脸上目光期盼又明亮。 陈雅君触及,忍不住心又生起了波澜。多么好的小庄啊,总是让人的心那么软,那么暖。 “陈姨,螃蟹!”小野站在小庄身后,也跟着说道。他睁大眼睛,无比认真。螃蟹可好吃,为什么不吃呢? 宝盈又笑着说道:“去吧,我们都盼着呢,你要不去,到时候两个孩子我可顾不过来。” 陈雅君望着她,心却又被刺痛。她们的眼中是一片光明,可是她的心底,却只是一片黑暗。 然而到最后,她也只是转过头,又淡淡应了一声,“好。” 她是躲不开的,八月中秋,是早已定好的时间。 宝盈得到应答,说了几句,又高兴的走了。她知道陈雅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所以她不介意花费更多的耐心来将她融化。以诚待人,以心待人,她相信只要她做好了,陈姐姐早晚有一天会像宋敏玉像其他人那样跟她交好的。 只是当她这一次还想留下小庄和小野陪她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带他们走吧,我待会还有事。”陈雅君如是说道。 她已经无力再陪着他们了。 等他们一走,她却又坐回椅子里。 她的手上多了一个瓷瓶,瓶身温润,瓶中的东西却至毒无比。 她很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所以那一天,她在鱼缸里倒了一滴。无色无味,可是顷刻间,那两条鱼就肚皮朝上,死了过去。她将鱼缸里的水和鱼一起倒入挖好的坑中,等到第二天,周边的花草却也渐渐枯萎。 她从未见过这么毒的药,她不知道一滴就已如此,一瓶又该怎样。 …… 到了晚间,宝盈又来了留香苑,陈雅君已经准备好了。 清风徐来,明月如盘,两人并肩走着,宝盈笑吟吟的,很是欢喜,陈雅君却是垂着眸,面色淡淡。 到了莲花亭,桌子已经摆了起来,亭角挂满了灯。小庄和小野正趴在围栏边看着池中戏水的鸭子,小野还不停想把手中的糕点扔给它们吃。鸭子是庄上送来的,连同螃蟹和蔬果。小野看着很喜欢,逮着不肯撒手,宝盈便做主把鸭子养在了池子里。 鸭子在“嘎嘎嘎”叫着,小野也跟着“嘎嘎嘎”叫着,叫到最后忘了鸭子叫鸭子,只是把它叫做“嘎嘎”。 “娘!陈姨!嘎嘎!”看到宝盈和陈雅君过来,还兴奋的喊道。 宝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庄却已走到陈雅君跟前,“陈姨。”他也很兴奋,鸭子实在太可爱了,他同样想跟她一起分享。 陈雅君看了他一眼,却只是走到边上坐下,一句话也没说。 小庄已经习惯了她的样子,也不在意,只转过头又继续看起鸭子来。宝盈吩咐迎春迎夏将他们看好,便也走到了陈雅君边上坐下。 迎春和莫青在四月份的时候已经从西梁赶了回来,相逢之时痛哭不已却是不提。 宝盈剥了个橘子递给陈雅君,“这个橘子可甜了。” 陈雅君接过,却只是放在了一边。 对面的小道上这时走来了两个人,宝盈站了起来,陈雅君也跟着站起。却是祁明秀和祁明澜一道过来了。 兄弟两人都穿着薄衫,身量修长之下,行走间衣袂飘逸,风采超然。宝盈看着祁明秀,眼中满是光芒,她发现自家王爷与三哥重逢后,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沉闷,只也变得洒脱起来。至于三哥嘛,依然从容自若,风华无双。 宝盈看痴了,竟有些不知道该看谁才好。边上,陈雅君却一直盯着祁明澜,目光幽静。 她的腰间藏了一瓶毒药,过一会就要杀了他。 祁明澜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在朝宝盈颔首致意后,又朝她笑了一笑。 陈雅君目光动了动,最后却只是转过了头。袖子中攥着的手,却是紧了又紧。 人都到了,菜肴摆上,便就入席。宝盈和祁明澜都习惯了一家人一张桌子吃饭,所以不分男女,一同入座。 是张圆桌,祁明秀居中,左边坐着三皇子,右边坐着小野。小野边上坐着宝盈,三皇子边上坐着祁明澜。陈雅君坐在祁明秀的对面,她和祁明澜中间隔着小庄。 螃蟹端上,各个肥大饱满,里面的膏黄似要将壳撑破。另有酒水果饮,各不相同。小庄和小野和三皇子喝的是金汁露,宝盈和陈雅君喝的是果酒,祁明澜独爱梅子酿,祁明秀却只是以茶代酒。 陈雅君仔细看着,知道她的毒唯有下在祁明澜喝的梅子酿里了。 酒喝了一盏,伺候的下人都被遣了下去吃酒玩耍。宝盈不需人动手,祁明澜也喜欢自由自在,祁明秀全无所谓只要他们在就好,陈雅君便也跟着照做。没有旁人,她也更方便些。 只是,到底该怎么动手呢? 表面看似一片平静,可是她的心却是跳个不停。她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再不抓紧,陈家就完了。 这时,祁明澜摇着精致的酒瓶说了话,“这么快一瓶就喝完了。”他笑着,神情有些无奈,浑然不觉得自己是高兴之余一不小心贪杯了。 宝盈笑了起来,随即又要站起,“我去给你再拿一瓶。” 陈雅君心一跳,很快却又稳住神色道:“我去拿吧,你看着小野。”说着,就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 宝盈看着她的背影,眨了下眼睛。陈姐姐虽然参加过几次家宴,但都是淡淡的坐在那,从不曾这样主动做过什么,所以现在,她是开始有了转变了吗?她想着,禁不住笑了起来。 陈雅君走到边上的案几旁,却是整个人都绷紧了。案几上摆着各种酒水和瓜果,另外还有备着的碗筷,因为怕碰着,就摆得有些距离。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那一桌被自己挡着,丫鬟们的那一桌在底下又被树挡着,所以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 心跳如雷,手也有些抖,但是她还是快速的从腰间拿出了那个小瓷瓶,然后拿起一瓶梅子酒拔开塞子倒了进去。 后背滋出了层层冷汗,心也都快要跳出来。但是她不敢耽搁,将塞子重新塞好后,就又稳住神色走了回去。同时,还不忘又拿了一瓶果酒。 “多谢。”回到座位,祁明澜接过她递来的酒壶,笑着道了声谢。 陈雅君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僵。 坐下去,宝盈朝她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隔了好半晌才猛地回过神,然后回了声“嗯”。她的余光只是瞥着左侧的动静,时刻留意着他们的对话。 祁明澜拔开塞子倒了酒,却没有喝,只是转头跟三皇子说了句什么。等到再次端起杯子时,祁明秀却又跟他说了话…… 陈雅君全程注意着,紧张万分,神魂离体。 而在突然间,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中间响起,“水伯伯,我能也喝点这个吗?” 却是小庄的声音。 陈雅君猛地惊醒,转头望去,却见小庄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祁明澜手中的酒杯。 他注意到这个梅子酒很久了,梅子酒梅子酒,那应该是梅子做的久了。梅子多好吃啊,酸酸甜甜的,那这个梅子酒应该也很好吃,水伯伯不就是那么快就喝光一瓶了吗?所以他也好想尝尝啊…… 众人听他这么说着,都笑了起来。 祁明澜将酒杯放在桌上,笑着对他道:“小庄要喝这个吗?” “嗯。”小庄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是会喝醉的。”祁明澜又道。 “水伯伯没有喝醉呀。”小庄觉得他的话不可信。 祁明澜失笑,“因为我是大人啊。” 小庄有些懵,想了好一会,才又道:“那我就喝一点点。”大人喝多了不会醉,小孩子喝少一点应该……也不会醉。小庄觉得自己想得很周到。 祁明澜一听,又笑了起来。 “你就让他喝一点吧。”祁明秀这时也说了话,“喝一点,知道辣了,他也就不要喝了。”他觉得这很简单。 宝盈觉得这倒也是,于是也就跟着说道:“就让他喝吧。” 祁明澜听着也便应了下来,将被子往他那挪了挪,说道:“那你就喝吧,记得先喝一点点。” 小庄高兴坏了,放下手中的糕点就两只手端起杯子来。他的脸上满是喜悦,漂亮的双眸明亮如星。 然而此时的陈雅君却是整颗心揪了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是要给那个水先生喝的!不是要给小庄喝的!而小庄一旦喝下……眼前浮现出那鱼翻身死去花草枯萎的样子,她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小庄端着杯子已经凑上嘴要喝了起来,眼看着他的嘴就要贴到酒杯,陈雅君猛地站了起来。 “不要喝!”她猛地夺下小庄手中的杯子。 “……”所有的人都向她看来,她的样子太过让人吃惊。 陈雅君此时却紧紧的捏着手中的杯子,眼睛泛红,溢出泪来。她知道,她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她万念俱灰,心中真真一个绝望。 原本她还有希望逃脱,如今却再无可能! 老天如此弄人! “陈姨……”小庄被吓着了,眼神有些害怕。 陈雅君怔怔的转过头,眼泪扑簌一下却是掉了下来。 可是她后悔吗?不后悔。 “陈姨,一起去吧,我给你剥螃蟹。”他一直那么听话,那么懂事,她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他死去。 更何况,还有那从前,她哄着他睡着,抱着他睡着…… 所以,就这样吧。 “小庄,闭上眼睛。”陈雅君静静的说道。 小庄望着她,不解又忐忑。 “小庄,闭上眼睛!”她便又说了一遍。 小庄震着了,最终还是乖乖的把眼睛闭上了。 陈雅君轻轻一笑,然后端起手中的杯子就一饮而尽。 “陈姐姐!”宝盈察觉到了不妥,喊出了声。可是已经来不及。 酒入喉,入肠,入腹。身弯下,一口血吐出。 在场所有的人变色,祁明秀第一时间捂住了小野的眼睛,祁明澜也很快将小庄的眼睛蒙上,然后又将三皇子拉后不让他看见。 这一刻,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雅君一个踉跄,倒了下来,带着身边的杯盏一道坠下。 宝盈赶忙扑到她跟前,将她扶起,“陈姐姐!陈姐姐!” 陈雅君睁开双眼,却只是望向祁明秀,“王爷,求您保住我陈家。” 祁明秀怔住,他知道三哥的梅子酒中有毒,也知道毒是陈雅君下的,可一时想不出她为什么要给他下毒,而她现在这么说,就等于把答案揭出来了!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神也冷厉的想要吃人,他没想到,他那位皇兄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宝盈也明白过来,眼泪夺眶而出。她要下毒害三哥不对,可是她为了救小庄,却不惜把自己暴露出来。 “陈姐姐!你撑住!我去叫大夫!”她说着,就要喊丫鬟。 陈雅君却拦住了她,“不用了,没用的。” “可是……” 宝盈还要再说,陈雅君却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对我那么好,你不欠我什么。” 因为她为了救小庄而死所以感到亏欠吗?根本没必要。 “你大概不知道,虔罗香的毒是我下的,你的马车也是我让人做的手脚,甚至你是前朝余孽也是我向王爷告的密……所以,你根本不用对我那么好……”陈雅君说着,眼泪却淌了下来。 她对她所有的好,她都无力承受。 “……”宝盈听着她的话,却是呆住了。过往的许多事在她眼前浮过,然后逐一定格,她的眼睛睁大,满是难以置信。 她扶着她的手也僵住,这些事情,她从未想到。 陈雅君看着她的变化,却是转过了头。她望着那轮明月,嘴角浮出了笑意。 真好,她再不用在她的恩泽下过活,再不用背负着愧疚过活。她本就是骄傲的人啊,骄傲的人,就该哪怕一个人走到绝路,也不会要对手的丝毫同情与施舍。 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眉头一皱,却又吐出了一口乌血。全身的力气仿佛消散,她瘫倒下来,再无法支撑。 她终于知道一瓶的毒药喝下去是什么样的了,痛,无比的痛,穿心烂肠,万蚁啃噬。身体仿佛支离破碎,处处化为脓水。 可是再痛,也总归会结束的。 她闭上眼睛,笑得更深。 真好,她再不用过这无望的生活了。 风吹过,吹动起了她的发丝,然而她已无动于衷。 “……”宝盈看着她再也没有了声息,扑簌一声,盈于睫上的眼泪还是滚落下来。 …… 边上,祁明秀却冷冷的对叶平下着命令,“封住雍王府,谁都不许出去!” 转而又对莫青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做好准备!” 说完,又看向祁明澜,“三哥?” 祁明澜目光也露出了杀意,“进宫!” 第104章 正文完结章 祁明秀早就做好准备,谁知燕帝先行一步。今日若不是陈雅君出了变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时他怒火沸然,恨不能将燕帝碎尸万段。 “七叔!”然而,当他们要走的时候,祁玉麟却喊住了他们。他看了看祁明秀,又看了自己的父亲,目光恳切,“我也要去。” 虽然有些事情还不够明了,可是他总归知道今日的一切全是他父皇所为。而他们现在进宫,只怕也是要有所了结。 他无法阻止什么,也不能阻止什么,只想在场,将一切看清。 祁明秀有了迟疑,祁明澜默了一下,却只道:“带他去吧。”他已经十三岁了,不管将来如何,有些事情也必须明白。 祁明秀了然,“那就走吧。” 祁玉麟连忙跟上。 祁明秀走到宝盈跟前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却没多说,只是一句,“等我回来。” 宝盈原本还有些害怕,可是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却又放下心来,她相信,雍王爷和三哥一定能将所有的事情解决的。 祁明秀三人很快就离开了,步伐匆忙,是事不宜迟。燕帝既然挑动了陈雅君这颗棋,也必然有所防备。一旦陈雅君未能毒害成功只是自尽的消息传出去,他说不准就会不顾一切再下一招。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这般可控的局面了。 他一开始先封住王府不让人出去便是此意,燕帝在王府之中安插的钉子他早就知道,只是出于蒙蔽的意图才一直放着不动,却也只是让他们定于边旁,不入中心,现在困住他们,明面上是查谁是下毒之人,实际上却是不让他们把王府里的消息传出去。 现在就是抢占先机,谁快,谁能赢! 这个时候,整个京城里表面上一片平静,可是暗地里,所有的浪潮都汹涌起来。 而这股暗潮,早已不是五月之前二皇子的那波能够相比。 一个不过腾江之势,一个却有滔天之能! …… 很快,众人就到了宫门前,只是虽是夜深,却无一人阻拦。 文华殿里,燕帝还在等着消息。此时已是戌时三刻,雍王府内却始终未传来动静。明月高悬,烛火通明,燕帝一人坐于殿上,突然有些焦躁起来。 这时,有宫人走进,“皇上,雍王来了。” 雍王?燕帝一个愣神,不明白他怎么来了。等到反应过来,心一个激灵。他虽然给了雍王自由出入宫廷的权利,可也仅限白天。入夜之后宫门禁闭,就算雍王来了,守卫想要放行,却也要经过他的同意。而现在,他根本没有得到回禀! 更何况,雍王这么晚来又要做什么?! 燕帝神色一凛,下意识的就要避走叫人,可刚一动身,门口却走进了几人。 “皇兄。”祁明秀站在门口,无波无澜的喊了一句,眼中却尽是冷意。 燕帝稳住身形,心蓦地一沉,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人身上时,瞳孔更是缩紧。 祁明澜穿着披风,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将帽子放下,整个人便都清晰的露了出来。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加通透。 通透到让人害怕。 燕帝背后一寒,他意识到今天晚上,必然不会太平。 可是到最后他依然稳住心神,:“三弟,七弟,你们怎么来了?”余光一瞥,又看到站在一旁的三皇子,又微微一笑,“玉麟,你怎么也来了?” 祁玉麟低下头,没有回话。 祁明秀已经回道:“臣弟前来,是想问问皇兄关于指使臣弟侧妃毒杀三哥一事。” 一针见血,毫不迂回。 燕帝脸色一变,却又问道:“七弟再说什么,朕有些听不懂。” 祁明秀冷笑,“皇兄要不要臣弟把陈侧妃叫过来当场对质?” 燕帝还是笑道:“朕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七弟应该知道朕的,朕怎么会害你和三弟呢?七弟还是不要听信他人的谗言,让我们兄弟之间产生误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要详查清楚再说……”嘴上说着,心里却是震怒,倒没想到那个陈雅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兄不会害自家兄弟么?那么,十年之前苍山之上又是怎么回事?”祈明秀这时却又突然问道。 燕帝一听,笑容僵住,他看向祁明澜,心沉了下来。 祁明澜望着他,淡淡一笑,“我已经想起来了,二哥。” 咚——心里的那根弦断掉,燕帝的脸色一瞬难看至极。 祁明秀又道:“十年前为了抢夺皇位,就不惜对自己的兄弟暗下杀手,十年后生怕自己的兄弟恢复记忆前来报仇,便先行一步设计将他毒杀,二哥,是这样吧?” “荒谬!”燕帝依然反驳。 祁明秀一笑,“皇兄要是忘了,臣弟还可以把当年发生的事一样一样说给你听。皇兄,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对流光师姐的吗?” “一派胡言!”燕帝却还是矢口否认,随即又道,“七弟,你可别被人蒙蔽了!这人到底是谁还是两说!他虽然跟三弟长得像,可谁知道他究竟是谁!三弟早就死了,普天之下长得相同的也不是没有!” 燕帝说着,却又暗中挥手给边上的宫人示意。如今殿内他们人多,对他太过不利。得赶紧把侍卫叫来,然后再一举把他们拿下! 然而那宫人刚要悄声退后,无影却突然冒出,然后将他一揪就扔了回去。 这人就扔在自己跟前,燕帝吓了一跳,猛的后退,又抬头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皇兄想做什么?是想找人来将我们拿下?”祈明秀却是回道,“先是说三哥是冒充的,让我不要轻信,等到侍卫来了,是不是就要说我故意找来一个与三哥相同的人,然后意图谋朝篡位?” “……”自己的意图被看破,燕帝抿紧唇,脸上全是肃杀。 祁明秀却又道:“不过就算你想叫人过来,也已经叫不过来了。” “?”燕帝正要疑惑,有宫人匆匆跑了进来。 “皇上,宫内宫外均出现异乱,东西城门禁卫营突然控制整个巡防营,宫外也是如此……”宫人不停说着那些乱象,神色焦急。 燕帝听着,却是整个人如坠冰窟。 整个京城,整个皇宫,都被控制了吗? 既然被控制,他又怎么能走得进来? 猛然想起祁明秀刚才那句话,他的脸色惨白,他可以叫人进不来,却也可以叫人进得来,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他的势力他又不是不知道!而宫中,可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啊! 不对! 原来是信得过的人,可是二皇子之事发生后,这些信得过的人也变成信不过了!他早已把其中的一部分清除干净了! 而换上的人…… 燕帝全身冰冷,呼吸都艰难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祁明秀,一个字一个字道:“之前玉坤的事是你所为?”当初可是他向自己告的密啊! 告密了,他相信了,然后将倒向玉坤的人都铲除了,然后,他就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来了! 祁明秀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一笑,极尽嘲讽。 燕帝瞬间失控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明秀却又回道:“皇兄误会了,玉坤的事跟我无关,真的只是他想要杀了你取而代之而已。我不过就是静观其变,渔翁得利。呵,杀君弑父,皇兄真的生了个好儿子啊!不过也难怪,有个为了皇位可以残杀兄弟的父皇,做儿子的又怎能逊色太多。哦,差点忘了,残杀兄弟的事,你们父子俩也是做得一样的顺手……” 所以当初玉麟坠马也是玉坤所为了!燕帝听着,睚眦迸裂,是玉坤所为,最后嫁祸了玉乾,而他全部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暗中操手,将这局引导至此! 玉坤死了,玉麟废了,玉乾名誉皆损,而他,也被逼到绝路! 所有的一切,他全部掌握,然后,全部算尽! “七弟!朕待你不薄啊!”燕帝说着,眼中蓄起了泪,他看着祁明澜,又看向祁明秀,“朕待你,到底哪点不如三弟!” 他能给的,全都给了,甚至不惜跟他共享这天下!到头来,他却还是为了这个消失十年的三哥与他反目将他害到如斯地步! 祁明秀望着他,却只是冷漠,“皇兄对我当真真心吗?只怕未必吧。若不是我棋快一招,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落个惨死的下场。难道皇兄前段时间没有暗中裁减我的人吗?” “……”燕帝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再说不出话来。 祁明秀看着他,却是越来越讥讽,“二哥,收起你的那套虚伪吧!” 燕帝彻底刺痛,所有面目全被揭开,他再不能掩藏。 “我是虚伪,那你们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他面目狰狞的说道,”我是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可你们呢,你们现在不也是这样么!我是你们的兄长,玉乾玉坤是你们的侄儿,你们现在所有的行径,不也是为了夺取皇位不顾骨肉亲情!呵,什么不想要这位置,什么仁义纯善,统统都是假的!……” “你说错了,三哥从来没有想过夺取皇位。”祁明秀却又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所做的一切也并不是助他夺回皇位。” “……”燕帝惊诧莫名。 这是……什么意思? 余光一瞥,却又看到一个人。 玉麟站在人群中,神情悲伤又茫乱。所有真相全部呈现在他面前,他强装镇定,却还是无力承受。当触及燕帝望来的目光时,他便禁不住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他曾经敬仰的父皇,太过难堪了。 燕帝看着他惊惶的样子,却是全部了然。他明白了,他那七弟的目标也许真的不在祁明澜,而在他的这个儿子! 谋朝篡位到底要背负千古骂名,扶植一个傀儡却是能粉饰太平!玉麟还那么小,毫无羽翼,他们将他培养出来再让他言听计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更何况,现在他又看到他的父皇那么丑陋的一面! 摧毁一切,再重建一切,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吧! 先是毁了太子,然后又杀了玉坤,到最后,全部是为了玉麟! 燕帝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们是想扶植玉麟为帝吧,朕成全你们!” 让玉麟成为傀儡又如何,他们总不会杀了他!他可是流光的孩子,他们再恨他,也总归对他网开一面,不然的话,为什么害了他所有的孩子却留下了他! 而玉麟呢,现在还小,还小就说明未来的路很长,那么谁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 他一日为帝,这大燕就一日是他祁明章的天下! 只是……他却终究要死的吧! 他们要扶植玉麟,就必然不会允许他的存在。而他们今日已经逼宫,又把所有事情挑明,就绝对不会再让他活着! 燕帝笑着,眼泪却又出来。偌大的宫殿,他待了十来年,本以为已经看够,可现在望去,却发现一切还是那么陌生。 可是,他不能再看下去了。 “咣——”手中的宝剑已抽出,光芒绽放,冷意逼人。 祁明秀护着身后人退后,目光锐利。 燕帝踉跄了一下,却突然又挺直了背。他的龙袍在灯火下格外肃穆威严,神情亦前所未有的悲壮。 “玉麟!”他对着三皇子喊道,“你好好看着,你的父皇是怎么死的!你要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记得你的三叔你的七叔做的一切!” 他要让他知道是谁逼死了他的父皇,他要让他心底永存这根刺,让他此生不忘,时刻铭记! 粉碎的东西可以重建,可是重建的东西也可以粉碎! 谁能笑到最后还未知呢! “哈哈哈哈哈!”燕帝大笑起来,然后突然间,他横起刀就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血顷刻飚了出来。 “陛下!”有宫人惊呼,却只是唯一一个。 祁明澜蒙上了三皇子的眼,将他拥入怀中,祁明秀却只是冷冷笑着。 脖子上的血汩汩躺着,燕帝脸色惨白,扶着剑跪倒。可是他依然狞笑着,仿佛不曾输一样。 祁明秀放下胳膊,却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宫殿内,燕帝一个人瘫坐在宝座前,祁明秀走到他跟前,蹲下。华服曳地,他只是笑得残忍。 “皇兄,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其实玉麟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三哥的孩子。你还记得流光师姐自尽前找我么,她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我。皇兄,我不是为了三哥夺取这皇位,而是为了三哥的孩子夺取这皇位。这天下,永远都不会是属于你的了……” 燕帝艰难的抬起头,头顶的阴影下,他的笑容僵住,目光惊恐又难以置信。他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却只是满口的血吐出。 体内的生机再流失,无尽的疼痛感源源袭来又渐至麻木,跟前的人却已离开,带着嘴角的嘲讽和刺眼的笑容。 燕帝挣扎着,却还是无济于事,他想再去求得询问,可是竭尽全力一动,却只是“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不能动弹。 眼睛终于可以看到他们站着的方向,人群里,玉麟靠在祁明澜的怀里,亲近极了。透过缝隙他的眼睛瞟过来,眼神里却也只是疏离与陌生。 “不!不!不!”燕帝心里呐喊着,可是所有的表象,只是他垂死挣扎着,然后死不瞑目。 燕帝终于没了气息,他的眼神张大着,绝望又恐惧。 祁明澜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又搂过他的脑袋将他紧紧抱住,“没事了,都过去了。” “嗯。”三皇子也紧紧抱着他,再不回头看去。 殿外明月高悬,殿内,却已换了天地。 …… 呈庆十三年中秋夜,燕帝暴病身亡,天下震惊。所有人议论纷纷,最后皆愤然于前二皇子的作为。 前二皇子曾蓄意谋害,买通太医院诸人给燕帝下毒,之后虽然查清,可是毒性已在,难以根除,之后燕帝性情大变又时有病恙便是这等缘由。 燕帝驾崩,大皇子祁玉乾太子身份犹在,便代为掌管国事,只是却一再推迟文武百官恳请继位的请求。而在燕帝丧仪过后,他立下一旨,又令天下震惊。 孤资质愚钝,难堪大任,在日夜反省之后,特立下此旨,将皇位让于三皇子玉麟。玉麟者,天资聪颖,才华出众,虽是年少,却老成稳重,实有一国之君之风范。皇位让于他,才是大燕最好的选择……——旨意上,如此说道。 这道旨意掀起了很大的波澜,太子党一力反对,三皇子也是抗旨不遵,可是太子却是执意为之,甚至太子妃也一力奏请——太子愚钝,实在没有接管一国之力,还请众大臣三思。 而在一番角力之下,在一个月之后,所有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太子祁玉乾封为齐王,三皇子祁玉麟登基为帝,年号启光。 彼时,启光帝不过十三岁,谁都不知道这位登基时寡言少语一脸稚嫩的少年帝王在不久的将来,会创下了多么大的基业。 他本是一个聪慧多才之人,而在他的背后,更有一个才能足以称霸天下的仁君圣君。 …… 朝堂之上,新帝登基,三呼万岁。 人群后,祁明秀和祁明澜站于高楼之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三哥,你真的选择隐于背后不为人知吗?”祁明秀问道。 他很想让自家三哥再次站于人前,让所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让所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可是他和玉麟几番恳请,他却只是拒绝。 祁明澜轻轻一笑,“老天爷没有让我的记忆恢复,也许就是想让我做着这样的选择。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再也没有了自由,而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自由。更何况,我也当真不会永远不为人知的,我在玉麟身后辅佐他,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人察觉。我想做的,只是把一切交给时间。时间会把所有真相都揭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会有那个时候,人们会知道我是谁,也会猜出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转过头,白衣飘飘中,笑若春光,“七弟,留给人们一点趣味性吧,也许在数十年数百年后,会有这样的一段记载,曾经在大燕的一段历史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他未曾称帝,可是他却是整个大燕历史上无法忽略的一个人。七弟,就让后来的人揣测、琢磨去吧。” 祁明秀看着艳阳下的他,也笑了。 他的三哥,总是这么豁达。 不过他说得对,人生在世,又何必局限当时。 他转过头,目光变得澄澈起来,“那么,我们就静静的辅佐着玉麟吧,一起迎接大燕的盛世吧!” 曾经他们年少,壮志凌云,想要开创一番大业,而现在,他们的时机终于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去北京了,晋江的作者大会,本来以为最后半章30、31号能赶出来的,结果太天真了,转了几趟车,从早坐到晚,到了北京累得动都不能动了。我食言了,两个承诺都食言了,对不起。 然后,正文到此结束,余下的都是番外,预计中会有不少,宝盈一家会有些,另外还有配角的戏份都要完善,不许诺更新时间,尽我所能。 再次感谢大家一路支持,虽然更新有时候有些坑爹,但还是希望以后大家能继续支持,谢谢大家。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