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整理本图书由(淳于嫦嬉) ╭1ove╮° ╲╳╱ 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一碗情深 作者:顾安谨 文案: 一个短命书生在奈何桥上对孟婆一见钟情,为了和孟婆约会,每次投胎都逃汤。 孟婆:那个书生,就是你。过来,先喝了孟婆汤再投胎!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主角:时歇 ┃ 配角:隐沉,阚自珍 ┃ 其它:师兄你如此多娇,师傅知道吗? ================== (一)   我是孟婆,每日都会在各地池塘和溪流采集草药,用它们熬制成一种汇集酸、甜、苦、辣、咸五味的迷汤,端给每一个在奈何桥上排队的鬼魂。鬼魂要投胎,必须洗去生前的记忆,才可以抵达来生。   这一日我依旧往常那般,把采来的草药扔进鼎中,等药汁熬成浓稠的黑色便可以起锅。   “我可以不喝孟婆汤吗?”一个断头鬼抱着脑袋站在我面前问。   我低头与他的脑袋对视了半响,然后指着波涛翻滚、腥风扑面的忘川河:“不喝便跳下去。”   他用手把脑袋扶向忘川河的方向,身子却颤抖着往后退,哀怨地对我说:“你莫要恐吓我,我不怕的。”   我冷笑,扯过一旁的彼岸花,扔进忘川河,眨眼之间那朵花便被忘川河中的怨魂侵蚀的一干二净。   “如何?跳还是喝?”   断头鬼泪流满面地接过了孟婆汤,咕叽咕叽几口喝光了孟婆汤。   我面色平静地看着孟婆汤从他嘴里进去又从断掉的脖子那里流了出来。待他喝完了孟婆汤我才扬手,让守轮回门的小鬼放他过去投胎!   我继续舀了一碗孟婆汤递给排队的鬼,那只鬼端着碗,呐呐地站在我面前:“姑娘,这只碗为何缺了一个角。”   这声姑娘叫的我心花怒发,我抬头努力地弯了弯嘴角,想凑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给他。奈何忘川河边阴风阵阵,奈何桥上鬼魂多多,实在是不适合我这僵硬的笑容。   那鬼是一个英年早逝的英俊书生,比起他身后残肢断节的鬼,他死相甚是美好。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红色的血顺着胸口的衣裳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他见我笑,抖了抖身子,又问:“这碗为何是破的?”   我以为他被我的美色所吸引,笑的越发灿烂:“近年来投胎的鬼魂太多,还未来得及换。”   那书生傻傻地摇了摇头。   “你可是不信?”在地府任职孟婆一千载,从最初的兴趣盎然到最后的麻木无味,我难得来了聊天的兴致。   他睁大眼睛,认真的盯着破碗看了又看:“姑娘说的甚有道理,不知地府可还缺个文职,小生生前是衙门的师爷,勉强能做个文书。”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我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地府不缺文职,倒是缺勾魂的小鬼。”   他点了点头,有些犯难:“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拿笔杆子。”他表情哀叹,萧索望天道:“果真如书中所讲,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悲、可悲!   我懒懒的打个哈欠,这书生鬼着实有些迂腐。   我也没了聊天的心思,我看着他,淡声道:“既然如此,地府不适合你。还是喝了汤,快些去投胎。下辈子找个好人家,练就一身武艺再来!”   书生失落地接过汤,还不忘嘱咐:“那下辈子姑娘要记得聘请我。”   我漫不经心的答:“一定,一定!”   得了我的肯定,他朝我展颜一笑,这才将孟婆汤喝了下去!   我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看他喝孟婆汤。这书生鬼人长得斯文俊秀,喝汤也喝的甚美。他把碗放在我面前,一拱手:“今日孟姑娘的汤熬的甚好,甚好。”   呔,如此迂腐的书生,下辈子定然也是娘们唧唧的人。   我冷声道:“快去轮回罢。”   他显然不明白我方才好好的与他讲话,怎的一瞬间就如此嫌弃他呢?他愣愣的点了点头,朝轮回门那走去。   我扭了扭腰,站得久了有些累。   他忽然又折了回来,我愕然地看着他拔下胸口的匕首,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溅在我脸上。他羞涩的递给我,期期艾艾地说:“小生对姑娘心生仰慕,小生身上唯有此物,送给孟姑娘做定情之物。”他不好意思地瞥了我一眼,低头又念了首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低头佯装淡定地继续舀汤:“嗯,下一个。”   其实我内心很欢喜,我犹记得我还是一个小丫头时,也曾对凡人阚自珍一见钟情。我欢喜他每当看我时,眼中那熠熠有神的光芒,也欢喜他每次唤我:“小五”时的无奈。   他有着好看的眉毛,黑如宝石般的眼睛,他的鼻梁高高的,他薄薄的嘴唇总能弯出好看的笑容。   阚自珍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他总爱淡淡地说:“吾本贫家郎,奈何姿态儒雅。”   那时我总是爱偷偷地跑下山,躲在他的茅草屋上偷偷的瞧他,一瞧便是一整日。   因为这个书生今日的一番话,让我回忆起了做人时的点点滴滴。   我也不曾想过,身为孟婆的我,在奈何桥头过了千载,还会有鬼能对我一见钟情。   书生眼睫轻搧了下,溪水般清澈地眼眸看着我,期盼道:“……姑娘,你可有话对小生讲?”   我微张着嘴,歪着头愣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他这是在等着我的回答。我忍不住笑开了,极奇惋惜地对他说:“诗好听,人也好看,只是公子你喝了孟婆汤快投胎转世了,你投胎之后我们就属于阴阳相隔。委实不适合谈情说爱,公子还是去阳世找个貌美乖巧的女子花前月下这才是正事,”   书生哀叹了一声,垂下眼帘:“余生如此长,你这般难忘。”我正在纳闷他为何说这话的时候,他眸光一动:“我与姑娘当真是情深缘浅。”   我打了个哆嗦,总觉得他微闪的眸光下酝酿着一股风浪。还是赶快打发他去投胎罢,我渡步优雅地走到他跟前,伸手点着他的胸膛,冷声道:“快去投胎。”   “呃?”   他忐忑不安地瞄了我一眼,忽然一下子掰正我的脑袋,波儿地一口亲在我的脸颊上。然后快速放开我,几步窜到轮回门前,回头朝我爽朗一笑:“姑娘,方才小生非礼了你,你要记得到阳世找我负责!”   母之,邪乎!   我捂着脸颊瞪着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吃了豆腐。   他双眉微扬,一双眼星光璀璨。他朝我挥了挥手,转身跳下了轮回门。   我嘴角微微抽搐,镇定地转身,面色不改地看着那些要投胎的鬼:“接着排队投胎。”   冥府气氛死寂,除了忘川河水窸窸窣窣流过,便只有那沿途茂盛的彼岸花。我在彼岸花开的最盛的地方,搭了间小茅屋。   待我慢慢挪回去的时候,阎王秦桑正躺在我院子里喝酒。   秦桑半醒半梦的扫了我一眼,换了个更为潇洒的姿势躺在彼岸花丛中,唇边带着欠收拾的笑容:“时歇再不回来,我便一个人去寻花娘。”   我眯着眼睛:“你过来。”   秦桑爬起来,攀住我的肩膀:“怎的,看上我的花容月貌了?”   我笑了笑,比着手指:“想喝孟婆汤?”   秦桑嗷的一声,退了一丈远,做西子捧心状:“阎王君的小心肝儿碎了一地。”   我冷笑:“死人还有心肝?”   秦桑哀怨地瞅着我:“莫要以为我不晓得,白天有个色胚亲了你一口!”   我摸着脸,淡然答道:“那又如何?”   秦桑缓了一会儿,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还听闻那个色胚长了一副好相貌,时歇可不要被一张面皮迷了魂去。”   我扭头,深呼吸:“滚~。”   大约整个地府也只有我敢这么和秦桑讲话,我初到地府之时,阎王还是秦桑的爹爹秦广王。我被师傅带到阎王殿时,阎王正拿着毛笔杆子抽秦桑的屁股。秦桑提着裤子抽泣,却不敢跑。   我生前喜欢小孩,见状,心里不忍心,便膝行几步,把秦桑挡在我身后。秦广王的毛笔直接抽在我身上,我刚死魂弱,秦广王险些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秦桑那时候,红着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哭。   我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莫哭,吃块糖便不疼了。”每次我受了委屈,阚自珍便是这么哄我的。   秦桑听我如此说,哭的更为伤心:“我……我……我还从未吃过糖,我不得爹爹的喜爱。”   我唏嘘,可怜的娃,真缺爱。   秦广王听闻,眼睛一瞪:“孽子,还不快滚过来受罚。”   秦桑吓的往秦广王地桌子底下钻。   我却被秦广王这一嗓子吼的散了魂魄。   后来还是师傅将我的魂魄聚了起来,离开阎王殿的时候,我死死拉着师傅的衣角乞求师傅带着我一同上九重天。   师傅要我在地府乖乖等他,待他飞升天界,寻了老君的九转碧灵丹便来接我带着我上那九重天找师叔祖教我乾坤大挪移,让我回到以前去寻找心上人阚自珍。   我又说:“师傅,徒儿还是想跟着你去九重天。   师傅叹气:“不是为师不带你,是你修为不够啊。”   我觉得师傅这句话真残忍,幸好师傅不那么残忍的告诉我他已经同秦广王打了招呼,让我在地做孟婆送魂归安,待功德圆满师傅自会来寻我。   哪想这一做就千年之久。 (二)   此时我正忧伤抬头,迎风落泪唏嘘我这悲惨的人生。便听见有人喊我:“孟爷,孟爷。”   被打断了回忆,我有些不高兴,便板着脸对着喊我的小鬼道:“急急忙忙的喊我作甚?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要去投胎!”   那小鬼停住脚步,侧过身子谦虚无比:“孟爷说的是。”   我满意点头:“何事?”   他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我今日在阳世勾了一只鬼,那只鬼听闻孟爷的英雄事迹,这不,想向孟爷讨教讨教!”   我接过帖子,看了看。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好些华丽辞把我赞了又赞,而后又委婉地向我提出过几招。我正要讲话,一只手突然夺过我手中的帖子。   “唔,瞧字迹这下帖之人必是一个磨磨叽叽的猥琐男。”   我看着秦桑:“怎的说?”   秦桑把帖子扔进我怀里,道:“阎王的火眼金睛不是白长的。”   我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如此,我便去会会他。”   小鬼殷勤地带着我和秦桑去见下挑战书的那个鬼,我看着他九尺的身高,心肝一颤,这样地面貌气度委实大丈夫。他玲珑剔透地将我看了看,有些不相信的问:“孟爷?”   我咳嗽一声,冷冷道:“我便是。”   他抖了抖身上的肌肉:“听说孟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没想到居然是个美貌女子。”他特别干脆道:“我认输。”   师傅曾说不打女人的男人是个好男人,于是我和气的看着他笑:“新来的鬼要去司户排队登记,错过时机你便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吴松说:“我得找个命衰的人。”   我好奇:“找谁?”   吴松告诉我他要找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据说那小白脸找他打铁的时候,脚下一滑刚好撞在他刚打好的匕首上一命呜呼了。说道这里,吴松叹了口气特别唏嘘的说,他命衰也罢,偏生是个连累人的。   原来那小白脸临死到底之时死死拉着吴松的衣角,害他也撞在自己的刀刃上丢了性命。我觉得耳熟,便问道:“此人是否穿白衣,桃花眼,长鼻薄唇,娘们唧唧的爱念酸诗?”   “对,对!”吴松连连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抽抽嘴角,这可不是那调戏我的浪荡子么?想起他跳轮回门时嘴角掖着的笑意,我暗道,仔细一瞧这小白脸还是个爱打趣人的坏心眼子。   想到这里我便没心情理会这个叫吴松的男鬼,转身离开的时候秦桑拉住了我:“诶,诶,就这样走了?”   我转身望着秦桑,他嬉笑点着吴松:“他口中的人是那登徒子罢?难不成你动心了?”   我偏头不语,秦桑一拍手掌:“本君总算知道何为爱屋及乌,”他又指着吴松勾唇笑:“难怪他来找茬你还这般和颜悦色,那登徒子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罢?”   我眯眼,觉得秦桑将温润如玉的阚自珍和那登徒子相比简直是在侮辱我的审美。   秦桑又道:“不是?呀!呀!难得你铁树开花居然招人喜欢了,有趣,有趣!”他这话太促狭,我忍无可忍,直接挥手化气为剑朝秦桑斩去,秦桑连忙向后跳开:“哈哈,我就说时歇怎变的斯文矜持了,原是恼羞成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儿不把秦桑揍的满地找牙我便枉称孟爷。在地府千年以来闲着无聊之时我便勤习法术,如今也算打遍地府无敌手。我觉得一剑砍掉秦桑的脑袋有些不美观,便对他翘唇一笑将他一脚踹飞上天。   吴松发愣:“孟爷,威武。”   我淡淡瞥着他,看见他总让我想起那个登徒子,也好想一脚将他踹飞!   乘着空闲,我上了阳世采集草药。时下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我隐在人群中,看着那些公子小姐对诗。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站在盛开的桃花树下,好看的唇线微微上扬和身边的人开怀地说着什么。   围观的少女,皆折下一枝桃花,含羞带怯的赠给自己心仪的人。   桃花节上选桃花郎,是人间流传几千年的风俗。   我犹记得,那一年的桃花节,我与羡央师姐下山试炼,刚巧碰上这一年一度的桃花节。我与羡央师姐从小在九华山上长大,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一时之间被晃花了眼。   待我反应过来时,我才发现我与师姐被人群挤散了。我着急,只好四处寻找师姐的下落。却不小心被人群挤到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我一时手足无措,心头像有谁在敲鼓一般咋咋作响。我从他怀中退了出来,强作镇定的问:“你们见着我羡央师姐了么?”   “你师姐作何模样?”一个温吞如水的嗓音响起。   我抬头一笑:“我羡央师姐好比那扎手的蔷薇花一样好看。”这话是师兄们私下躲在墙角说的话。   清风徐徐之下他看着我笑了一笑,一时之间,我眼中只有他的模样,我伸手捂着胸口,只觉得一颗春心隐忍蓬勃的跳了又跳。   等我回过神,他已经带着我四处找寻羡央师姐了。   我们在河堤边的柳树下找到了羡央师姐,师姐穿着一身青衣,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我面露喜色,指着羡央师姐嫣然笑道:“那就是我羡央师姐。”   阚自珍侧了侧头,勾唇一笑。他的笑容差点刺瞎我的眼,我连忙拿手捂住眼睛:“你别笑,我眼睛受不住。”   只听他闷笑几声,我配合的咧咧嘴,待我将手拿下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一枝桃花飞过来斜斜地插入我的发鬓,我回神,一个紫衣少年,眉毛挑的很高,得意的指指我头上的花儿。我慢慢伸手,折断了插在我头上的桃花,淡定的捏在手中。桃花瓣颤颤巍巍地落了几瓣,我缓缓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那个紫衣少年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好不容易才能回想起来一点点关于阚自珍的事情,被他这一打扰,却不知下回是什么时候我才能这么心无波澜的回忆关于阚自珍的一切。   一个拿刀的护卫挡住我:“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我盯着他:“让开。”   他垂首,面容平静:“请!”   我伸出手指抚了抚桃花瓣,淡淡的香味传来,我忽然有些迷恋这花的香味。   那紫衣公子施施然地朝我走了过来,有些恼怒的问我:“你为何折了我的桃花?”   我盯着他,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你要这花?”   他将我仔细看了又看,眼中有着灿烂之色:“不错,这花是我扔错了。”   我转眼想了一会儿,足尖轻轻一点,跃上旁边的桃花树,折了一直开的最好的桃花。我把花递给他:“这枝花赔给你可好?”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我的手连同桃花一起握住,眼中笑意盈盈:“我曾经见过你的。”   我感觉手上一暖,经不住的甩开他的手:“见过你大爷。”   他慢悠悠地弯腰拾起我甩在地上的桃花,看着我的目光柔情无比:“有缘千里来相会,姑娘你我缘分不浅。”   我冷笑:“可惜我没兴趣。”   他一张脸青白交替了好一阵子,我微微扬起嘴角笑笑,转身离去。他突然往前几步,拦住我:“我名唤宋言之,你家住何方?年华几许?婚约有无?”   我扬了扬眉梢,非常自然的伸手打晕了他。在护卫艰涩难懂地表情下,渐渐走远。   慢悠悠地走在热闹的人群中,看着周围的少女都面带绯红的讨论着桃花树下芝兰玉树的少年郎。想起方才被我打晕的宋言之,我忽地一下子笑出了声。不解世事的少年,性子总是骄傲不羁。随着人群涌动,我来到一处巷子口,茂密的梧桐树下有一个买酒的摊铺。   我买了一坛桃花酒,走到护城河边,挑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饮酒。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护城河面浮满了各色花灯。正喝在兴头上,一粒石子落进我面前的水面,打破了平静。   “喂,打晕了小爷,就想这样走了不成!”   我回头,方才被我打晕的宋言之,得意洋洋的站在我背后。   我蹙眉,问:“你待如何?”   他神色昂然:“同小爷共度春宵!”   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出声询问:“宋公子,你可晓得我多大岁数?”   他面色一红,挺直背脊,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小爷我今年一十八,正是风貌年华。”跟着他颇为嫌弃地看着我,啧啧有声:“瞧你这小丫头岁数也不大,怎的偏爱扮老成。要晓得女人还得温柔点好,柔情似水更佳。”   心头拢上一层阴影,少年的死皮赖脸对我而言是种折磨。我面色冷然地放下手中的酒坛子,宋言之忽地往后跳了一步,神色戒备:“又想打晕小爷!”   我唇角携着淡淡地笑意:“男子应当成熟稳重,生出你这样的脾气,不好,不好。”   宋言之脸色灰白,我昂然抬头离去。   他追上前来,挡在我面前,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道:“今夜有灯会,若是你答应同我逛灯会,我便不追究你打晕我的事。”   这一番言论弄得我哭笑不得,我还未答话,他又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将我的手拉住:“走吧,走吧,你们女儿家不是最喜爱逛灯会么。”   我顿了顿,我将手抽回来,负在身后:“既然如此,你便在前头领路。”   他面上表情先是一怅,然后将我扔下,径自地跑到前头买了一盏河灯。他托着玲珑剔透的河灯,眉开眼笑地看着我:“来来来,放个河灯许愿。”   他的笑容,比这满目河灯还要耀眼。我呆了片刻,把脸别过去。他噗嗤一笑,连忙返身将我拉了过去,笑嘻嘻道:“放盏河灯又不要你的性命,做什么一副别人欠你百八十两银钱的表情。”   我黑了脸,在地府久了自然也沾染了些地府的森森阴气。   宋言之拿过摊位上的毛笔,凑到我跟前笑道:“即是祈福自然要写上愿望,好让天宫里的神仙知晓。”   我抬头望着天空高挂的明月,天宫里的神仙若是真能实现的人的愿望,那为何我祈求了千年之久,从未有神仙下凡来解救我?连那个答应带着我上九重天的师傅也可耻的背信弃义了!   见我半响不说,他大约有些不耐烦,拿着笔在河灯上提了一行字,才将河灯放进我的手,眼中流光溢彩:“诺,给你。”   我回神,垂眸过去,河灯上只有一行诗: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宋言之将我的手拉住,轻笑着道:“人生如此短暂,总要与倾心之人共度余生方不辜负。”他眸色灿烂:“你留下来与我一起吧。”   我看着牵着我手的宋言之,瞬间恍然大悟,这是个登徒子。我面无表情抽回手,顺带又将他打晕在地。 (三)   那被我一脚踹飞的鬼,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一双牛眼炯炯有神的望着我:“孟爷,我名唤吴松,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老大了。有甚需帮忙手的事情唤我一声便可!”   我沉稳地继续熬汤,淡然道:“我不需要跟班。”   吴松躇在那里,思考了半日,一拍大腿:“娘的,我可以当打手。”说着,他一双牛眼扫视周围排队的鬼魂一圈,喝道:“谁要是不听话,老子便把他大卸八块,让你们投胎也只能做残废。”   周围鬼魂浑身一哆嗦,连连点头称是。   吴松满意了,凑到我跟前一脸梦幻的求赞美:“孟爷,你看如何?”   我头也未抬,只拿手指了指我身后的空地。吴松便不言不语地站在我身后,气势磅礴地瞪着一众鬼魂。   吴松是个乖如兔,诚如牛,猛如虎的一个鬼,有了他的存在,往日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肯投胎的鬼魂,在吴松的压迫下终是乖乖喝了孟婆汤投胎。   因近来投胎的鬼与日减少,我闲来无事,便搬了张躺椅,懒洋洋地躺在奈何桥旁。吴松蹲在一旁替我打着小扇子,这感觉甚好。   我正昏昏欲睡时,吴松小声的喊我:“孟爷、孟爷。”   我睁开眼,一个全身白衣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我皱眉,上下打量他。都说白衣是俊美男子必备装束之一,奈何我眼前的男子白衣归白,身量也颇高,看着让我想到了池塘边上的单薄柳树。眼前这白衣男子太过单薄,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到似的。   我看着他,这眉目有些熟悉。而后想起来,这不是桃花节上被我两次打晕的紫衣少年宋言之么。如今他面貌倒比那时英俊成熟了些,以前那种张扬骄傲的性子也内敛许多。   他嘴角衔着一抹笑,看起来倒是挺舒服的。   “五年前我与你一别,此后日夜思念于你。你却似从人间蒸发,我原以为此生与你再无缘相见,没想到死后在这阴曹地府再度与你再度相见。”   我点点头,唤吴松舀一碗孟婆汤递给他。我和颜瑞色地于他道:“喝吧,喝了好去投胎。”   他抿唇一笑,反问我:“还记得我前生送你的匕首?”   我想了想,点头:“记得。”   他一双眼生的极好,他端详着我的脸,声音在微凉的空气中响起:“我是来寻你的。”   到地府寻心上人,这真是一幅让人哽咽的画面。我起身走到他跟前,讶异地看着他。他俊眸眨了眨,忽然一只冰凉地手握住了我的手:“你可欢喜?”   我牙一酸,凉凉道:“不欢喜。”   他面不改色:“是么?”跟着语调微微一低:“我以为你会朝朝暮暮地思念我,原来我这般无趣呀。”   我听罢,白眼一翻,这个男子有些怪异!上辈子送了我一把匕首扬言要定情,这一世扔了一枝桃花给我要求亲。   他诚然是朵奇葩!   他忽然双眉一蹙:“既然如此,我便……。”说着,他神情一展,笃定道:“生生世世都缠着你,直到你心底有我为止!”   我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神情蓦地转冷:“吴松给我扔去投胎。”   吴松得令,一把拎着他的衣领,给扔进轮回门了。   我浑身一僵,看着空空如也的轮回门直愣愣地道:“孟婆汤没喝罢。   全场静默了一会儿,吴松亡羊补牢的把门关上:“追去阳世灌一碗汤便是。”   我表情空了一瞬,吴松提出的注意可谓妙不可言。 (四)   我明媚忧伤的站在广元寺大门前,为何吴松那一扔,便将他扔进了寺庙。   此时正值晌午,广元寺里很是安静。我四处逛了几圈,终于在一个重兵把守的厢房门前寻到他。   屋内点着安神香,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正独自坐在桌边吃饭。他这一世恰好投生在这个缺了魂魄的痴儿身上。我隐身站在他旁边,窗外的阳光漏了进来,照在他光溜溜地头上分外喜感。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他抬起头,五官还未张开,精巧细致,如果不是穿着僧服和留着小光头,我定以为这是一个女娃。   他放下筷子,偏头:“你不准备让我见见你。”声音软糯与老成的语气忒不大调。   我现了身形,咳嗽一声,冷静道:“不喝孟婆汤便往生的人要遭天谴。”   他淡淡地盯着我,笑了:“你是来与我送汤的!”   我的心在他的笑容之下,可耻的萌动了。   我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跟他道:“诺,这是孟婆汤,只要喝了便成了。”   他倔脾气地摇头:“不喝。”   我默然,心里想着到了夜里,乘他睡熟之后悄悄的给灌下去。   他微微颔首,小小年纪却有一种翩翩然的味道:“你亲我一下,我便喝。”   我伸手揉了揉心口:“你还是个和尚,小小年纪便成了色鬼。”   他耳根子一红,仍倔脾气的盯着我:“你亲我一下我便喝!”   我哽咽:“换个条件。”   他勾唇一笑,变本加厉地说:“再加一个条件,我喝孟婆汤,你必须每年的今天都要出现在我跟前!”   我傻眼了,一点都不矜持地小和尚诶!我深呼吸,音色有些微颤:“好!”说完,我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撅起嘴,朝他脸上亲了过去。   “行了吧?”   他抱肘,挑眉斜眼:“不够!”   我一把辛酸泪窝在心头,点头:“我每年都来探望你。”   他这才笑盈盈地喝了孟婆汤。   我回到地府,一想起他那张心满意足的脸,便心里发恨。   吴松见我肃着脸,见谁都想冲上去砍一刀的模样。他走到我跟前,横眉竖目的问:“哪个不长眼睛的惹到孟爷?待我去揍他一顿。”   我顺毛地摸了摸吴松:“罢了,要尊老爱幼。”   吴松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第二年的七月,我又跑到广元寺。   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正坐在树荫下面看书。我蹲在他跟前,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奸笑一声。我伸出手捏了捏他白皙的小脸。   他捂着脸,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你是谁?”   我眨了眨眼睛,漾开一抹笑:“我是你娘。”   他怔了一下,脸上微红:“不对,师傅说我从小便死了爹娘。是兄长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你不是我娘!”   我慢悠悠地站起来,朝他微笑,露出一口白齿,阴测测地道:“我是你前世的冤家,找你索命来了。”   他鄙夷地看着我:“你是鬼!”   我诚实点头:“对。”   他翻过一页书,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   我踌躇半响,问他:“你不怕我?”   他仰起头,声音软了几分:“你不会害我的。”   “什么?”   他看了我片刻,才眯起眼睛:“我能感觉到,我见到你心里很是欢喜。”   我怔忪,嘴角拉开一个弧度,不知怎样言语。 (五)   想着方才调戏了小和尚,我心底很是高兴。   远远地就瞧见秦桑和吴松蹲在忘川河边翻花牌玩儿,我笑眯眯地走了过去,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拍了拍吴松的肩膀:“一定要赢啊!”   吴松认真的点了点头,蒲扇似的大掌轻轻一扇,立马把花牌全扇翻了一个面儿。我大喜,一张花牌十冥币,这就赢了五十冥币,可以买三串半糖葫芦了。   吴松捡了钱,好奇地看着我:“孟爷这是捡了金子?”   秦桑在一旁挤眉弄眼:“定然是凡间哪个英俊公子把你的魂儿迷了去。”   吴松双手一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随即脸一红,又喃喃自语:“所谓君子非礼无视,非礼勿听,阎王爷可是不厚道了!”   秦桑被此话噎的差点背过气,一双眼怪异又隐晦的打量吴松,心想原来吴松瞧着实诚,却一肚子坏水。学甚不好,偏要学迂腐的书生说话。   吴松摸着脑袋,嘿嘿一笑:“俺小时候的邻居经常说这话,用在此处再适合不过了。”   秦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挥手赶道:“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吴松憨厚一笑:“地府处处都挺凉快的。”   秦桑被吴松的呆萌一箭直中心脏阵亡!   我在一旁看的呵呵直笑,吴松和秦桑立马统一枪口对着我,齐齐吼道:“莫要以为你像个烈士似的杵在这里,我们就不晓得你是被那个小光头迷住了。”   我面色倏然沉了下来,把衣袖一捞,二话不说就拎着这两货往天上一扔。   吴松和秦桑扯开嗓子嚎叫,一个喊:“你好狠!”另一个便喊:“你好毒!”   狠毒二字的回音在空中无限循环……。   我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人变成星星消失在空中,才慢悠悠地收回手,拢着袖子优哉游哉地回了家。刚走了几步,抬头便瞧见一抹青色的身影踏着火红的彼岸花信步而来。   在地府爱穿青色衣裳的人非张衡莫属!   张衡乃酆都大帝麾下的鬼王,治罗酆山。   罗酆山乃鬼界与人间、魔界相交会之处,因着此处混住了人、鬼、魔三个种族。时不时的会发生一些暴/乱,酆都大帝那时忙着与妖界的妖王相杀相爱,一时顾不上罗酆山。   张衡生前是乱世英雄,死后被分配在酆都大帝麾下,得知罗酆山的状况。便毛遂自荐下了军令状,三年时间便可把罗酆山治理太平。   酆都大帝毛笔一挥,封张衡为鬼王,拨了两千小鬼便让张衡去罗酆山上任。   魔界在三族里面是最猖狂的种族,听闻此事皆不屑笑言:“待张衡上任之日,杀他个片甲不留。”   张衡闻言,付之一笑。   后来却是张衡带着两千小鬼把魔界杀了个片甲不留。   张衡有一名言,乃受鬼界推崇: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那时张衡成了地府一颗闪亮璀璨的星星,地府的女鬼们荡漾了,皆想成为英雄怀中的美人儿。但张衡一直将柳下惠的闪光点发扬光大,从未有哪一个女鬼能顺利勾搭成功。   博学多才的秦桑,便时时在我耳旁唠叨。他敢用身为阎王的名声打赌,张衡必定是个断袖。咳,话听得多了,我难免会潜意识的观察张衡的所作所为,是以我在暗自观察张衡与另一鬼王杨云成双入对五百年之后,终于证实了张衡是个断袖的传言。   张衡断袖之后,好些女鬼夜夜哭啼,地府本就是阴气森森,这些女鬼嚎的犹如三月□□的猫,委实吓人。   我沉着呼吸,小心翼翼的等着张衡与我擦肩而过,心底有种不可言喻的喜悦之情。嗳哟,断袖张衡君离我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张衡停在我跟前,他偏头,向我看了过来,一双眸子如星辰般闪耀:“……孟婆时歇?”   我含笑点头:“我便是时歇!”   张衡收回目光,从袖中摸出一张帖子,黑色的帖子渡着一层金边,看起来贵气无比。我接过帖子,下意识地望向张衡。   张衡垂下眼,语调清隽:“十日后酆都大帝成婚,这是请柬。”   我了然点头,声音干脆:“一定如约而至,如此您慢走。”   张衡只静静站着,并不言语。   我纳闷片刻,咧嘴一笑指着彼岸花道:“鬼王可是觉得此花开的甚好?说来此花不仅长的甚美,拿来酿酒滋味也甚美。”   张衡抬眼看我:“酿酒?”   我点头:“彼岸花酿酒地府一绝。”   张衡淡然一笑:“如此,改日送几坛酒到罗酆山罢!”   看着张衡这一笑,我心底莫名觉得暖和,我连忙点头答好。   忽然起了一阵风,拂动彼岸花发出细碎的声音。地府起风的日子极少,每当有风吹过,地府顿时变得生机蓬勃。我回头望向张衡,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眼中隐隐带着压抑地欣喜。   “时歇。“他唤我一声,他的声音和着微风花香无比悦耳。   我不由弯唇一笑:“此风吹的甚好。”   张衡眯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我看着他,一边荒谬地想着他与杨云之间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一边暗自窃喜。张衡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长眉微挑:“你可是牙疼?”   我收回笑容,正色与他道:“十日之后酆都大帝完婚,此乃地府一场盛事。我方才细细一想,回去定是要呕心沥血地酿几坛子好酒出来,让大伙儿不醉不归。”   听闻我的回答,张衡约莫有些不满意,一张俊颜堪比寒冬腊月。我不禁暗自纳闷,我在此处腆着面皮陪他闲聊许久,他还不甚满意的阴沉着脸,我暗暗叹息,断袖君的心思果真难猜。想到此处,我欠了欠身:“鬼王百事缠身,还特意与我送帖子,不胜荣幸。只是我屋里还熬着一锅孟婆汤,就恕不奉陪。”   张衡的脸又冷了几分,我仰头朝他呵呵假笑两声:“告辞。”说完,便离开。走了几步,却觉得他的目光如电一般,牢牢盯着我的背。我抖了抖身子,脚下生风,走得越发快了。   酆都大帝的婚事逼近,是以地府各地都张灯结彩,地府近来热闹了不少。   我如往常一般,站在奈何桥头散孟婆汤。最近吴松不晓得怎么了,总是跟着黑白无常到阳间勾魂。   每次勾完魂都是面如桃花,一副思春的模样。   秦桑同我闲聊,原是吴松欢喜一个住在破庙的厉鬼,每日都跑去私会。   我看着眼前的鬼把孟婆汤一口不洒的咽了下去,才转头与秦桑谈论:“那女鬼作何模样?竟然能迷倒吴松这个糙汉子。”   秦桑有些高兴:“是个很暴力的女鬼。”   我模糊觉着,不暴力的女鬼,不能胜任厉鬼一词。于是我下了结论:“能将吴松迷倒的厉鬼,定然是一个美貌女鬼。”   秦桑默默地瞧着我道:“此鬼面如青铜,唇若涂脂,一双剑眉,阴气逼人,一尺长舌,霸气十足。”   我默然无语,明媚忧伤望天,想象实在太容易让人自杀!   我摸摸脸,忽然对自己的长相信心十足。   秦桑会心一笑:“时歇地府一枝花。”   这几天我过的十分舒坦,每日看着吴松被那一尺长舌的女鬼虐的惨不忍睹,偏还一副美得飘飘欲仙的模样。秦桑十分善解鬼意,得空了便来帮我熬汤。秦广王外出访友回来,带回好些天界特产。除了偶尔做梦梦见小和尚,日子倒也安逸滋润。   到了酆都大帝成亲这日,我也歇业一日,早早地同秦桑随着秦广王去吃喜酒。我混迹在大堆仙鬼之中,看着秦桑四处勾搭美貌女子。耳边闲书不停,这一句那一句的也听了个大概。   大约版本就是,地府有一佳人,不小心看到了鬼王张衡正在忘川河中洗澡的玉体,瞬间就被张衡那销魂的裸体吸引,发誓不为张衡妻,便做张衡妾。一路参考了各种书籍,使出浑身解数,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张衡的青睐。   我听了半天,豁然对那佳人佩服的五体投地。痴恋断袖君这种稀奇事,只要放在心里默默想念便好,能想着做着,并且成功之人实在是太过牛叉!   闲书还在继续,并且朝着新版本靠近,我正听得津津有味,不知谁一时激动说出了那佳人的名字。我一时残念的愣在那里,原来闲书的主角,那个生生将断袖掰做正常人的巾帼女英雄堪堪便是在下我。   我安静地缩在角落里,喝了几口酒。听着越来越离谱的闲书,终是忍不住拉着坐在我身前的人出口道:“你们所讲之事为何我这当事人不晓得呢?”   被我拉住的人,抖了抖身子,惶恐道:“我不晓得,孟爷你莫要揍我!”   我眉头微微一蹙,我何时拿着拳头欺负过人?。   “时歇如此激动,可是也想成婚?”耳旁传来携着笑意的嗓音。   含笑的嗓音有些熟悉,我惊讶回头,张衡与杨云齐齐站在我后头。   杨云着黑衣,面貌粗狂,冷峻如山。   张衡着青衣,玉面长眼,面色温润。   谁攻谁受一眼尽知!   看着两人,我心底一喜,忙笑了一笑:“两位鬼王,可是路遇何事?”   杨云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不答话。   我越发兴奋,是了,秦桑所讲的内心热情,表面冷静地郎君便是这般模样。我眼巴巴地瞧着张衡,等着他答话。   张衡垂眼瞧了瞧我:“时歇这是想我了么?”   我笑容呆滞,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叹息:“想我想的都瘦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相好再此,还调戏良家妇女。 (六)   看着我呆若木鸡地表情,张衡愣了愣。他有些为难的瞧着我,难以启齿地同我道:“其实,自从离别后,思也时歇,念也时歇。”   杨云闻言,正色瞧了我一眼,再瞧了张衡一眼,那表情好似恨不得给我一剑。我心底一颤,杨云乃酆都大帝麾下最暴力的鬼王,使的一手好剑法。   惹恼了他,吾命休矣!   “其实……”我暗自措辞,其实我很了解杨云的心情。欢喜一个人,必定是想占有他的全部,哪怕他的一个眼神也吝啬至极。我对着张衡的目光,郁猝道:“……其实,我思慕的是阎王秦桑……。”   “时歇,我心如明月皎皎!”张衡眼眸幽深,竟有种柔情似水的感觉。   我欲哭无泪,他这话,可是要撸了我的小命诶。   看我受了惊吓,张衡忽然勾唇一笑,斜睨了我一眼:“就你这笨模样,方才相信此话罢。”   我心中五味杂陈,他这形容神态可真是风流。   由此可见,张衡是个外表斯文的禽兽。对于禽兽,理当视而不见。于是我后退两步,淡淡地走开。   耳旁还能听见张衡的声音在说:“时歇面皮就是这般薄。”   杨云冷冷的接过话:“你委实情深意重的紧。”   “哈哈…………。”张衡开怀大笑。   我捂脸泪奔之!   酆都大帝的婚事很是奢华,我随便走到哪一条小路上,路旁都是夜明珠照路。   宴会还未开始,我便被张衡搅得没了兴致,只想早些吃过宴席便回小茅屋。   此时,吴松却从一旁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下子就扑在我脚旁,慌张地拉住我的衣摆:“孟爷,快……快……快去……。”   我稳稳地托住他的手,将他扶起来:“何事如此慌张?”   吴松神色焦急地看着我,不停的喘着粗气:“臻……臻儿……和尚……收……收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先把气息稳好再说也不迟。”   吴松咋然一叹,拉着我匆匆便要往外面去。   他拉着我一路奔驰上了人间。   我见吴松这惊慌失措地模样,只好问道:“出了何事?”   吴松头也不回的道:“是臻儿,广元寺的和尚要收她。孟爷,你去帮帮忙可好?”最后一句,带着些祈求的意味。   我望着天空,今夜是朔月。这一晚月亮不会升起,是凡间厉鬼道行猛涨之日。那臻儿即能化作厉鬼,必是心中有执念。大约生前死于非命,如今在阳世兴风作浪罢。广元寺的和尚都是佛法高深之辈,今日被臻儿遇见,她必定是凶多吉少。   当我和吴松赶到破庙之时,便见那和尚手中木棍将将要落在臻儿头上。我连忙手腕一扬,摸出袖子里的竹箫骤然扔了过去,高声喊道:“和尚,棍下留鬼。”竹箫嗖的一声,将那根木棍档住,和尚收回木棍,低头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行到和尚跟前,看着他刚及我肩的身高和他那个圆溜溜的光脑袋,原来是个小和尚。我缓和了声音,义正言辞地道:“小师傅,我乃地府孟婆时歇,奉阎王之命前来收这厉鬼。厉鬼之事,便不劳烦小师傅的慈悲心了……。”   我话未说完,小和尚便抬起头来。   小和尚有一张白净清秀的脸,这脸我认得,就是那广元寺我调戏过的小和尚。为此,我语气一哽,吞下口中的话,朝他含笑道:“如此,我便绑了这厉鬼回地府!”   吴松早已经心疼的把臻儿抱入怀中,一只大掌正细细地替她把脸上的泥巴擦干净,末了还温柔地把那一尺长舌稳稳地托在掌心。   小和尚见状,眉毛一挑,表示疑惑。   我呵呵一笑:“同类友爱之好,友爱之好。”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状:“又见到你了。”   我淡淡一笑:“幸会,幸会。”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竹箫,朝吴松道:“你带她走罢。”   吴松连连点头,朝他答了一声谢,便抱着臻儿离开。   我摸了摸肚子:“如此,我也回去吃饭。”   他低低一笑,拉着我的手,朝破庙走去:“正好缺个烧火的人。”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和尚除了不会生孩子,洗衣做饭不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么?   他盘腿席地而坐,指着地上堆起的柴火道:“烧火吧。”   我点点头,捡过一旁的打火石,开始生火。刚生好火,他又递给我一个冷馒头:“用树枝烤着吃。”   我哀怨地瞅着他,我要吃宴席,不要吃冷馒头。   他摸出一颗花生慢慢咀嚼,见我盯着他,咽下花生,表情疑惑地抓了一把花生给我。   我一手花生,一手馒头,想要大吃的心愿落空,有些失落。   他双眼含笑:“想吃什么?”   我抬起下巴:“想吃肉。”   他长眉微轩:“出家人茹素。”   我“噗”的一声笑,妙哉,妙哉,一碗孟婆汤下去,这一世他便当一辈子茹素的和尚罢!   他头一歪,有些不解:“你笑甚?”   我收回笑容,肃然道:“你这一世定然会是一位得道高人。”   他皱了皱眉头,语气诚恳又遗憾:“师傅说我佛慈悲,却不收尘缘未了之人。”   我大感好奇,问道:“为何?”   他却是神色复杂,低头不语。   他光溜溜地脑袋在火光之下闪闪发亮,像个别样的大西瓜。我慢慢的挪到他跟前,想摸一把他的小光头。   他忽然抬头,抿了抿唇:“鬼鬼祟祟地作甚?”   我收回手,笑道:“见你无精打采的,想安慰安慰你。”   他手拄着下巴仔细端详着我的脸,我心虚地脸上一紧,把手中的花生递还给他:“诺,这些给你吃。”   他笑笑,一边捡起花生吃,一边与我闲聊:“那女鬼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顺溜地答:“让她回去帮着鬼差收魂。”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功过相抵,甚好。”   我喜笑颜开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你真聪明。”   他无奈:“莫要把我当孩子哄。”   我眉一掀,笑出一口白牙:“乖孩儿,让为娘抱上一抱。”   他无奈看着我,我笑的很是得意:“以后再遇上妖魔鬼怪莫要心软,狠狠一棒子下去打得它们哭叫求饶,方能显现你的男子气概。”   “你面皮越发厚了。”   我摸摸脸,很谦逊:“哪里,哪里。”   他睁大一双眼,做天真无邪状:“既然如此,待我长大嫁我做妇罢!”   我梗了梗,脸上带着最真诚地笑容:“人鬼殊途。”   他朝我灿烂一笑:“我并不介意的。”   我暗叹一声,好不晓事的孩子。   广元寺的和尚不知是怎样教导的,教出一个思凡的小和尚!   我维持着文雅地语速,苦口婆心的开始劝他;从千年白蛇妖与法海之间的恩爱情仇到桃花妖于归同和尚罗净大师的前世今生,再侧面从聂小倩和宁采臣的悲剧到隐晦表达超越种族、超越界限的恋情从来都是有始无终,且悲又虐的。待话讲的差不多,我慈爱地下了总结:“爱情是个无聊的东西,情爱之于和尚一切都如天上浮云。”   小和尚也看着我,慎重地说出了重点:“我定不会做那有口无心之人,定不会让你的一腔拳拳爱意付之东流。”   此等妙人真乃天上无两,地下无双!   我嫌弃地往旁边闪了闪,小和尚抬起一双漂亮地的眼茫然的看着我。我一哽,将烤馒头对半掰开,递了一半给他,问道:“为何要来收方才那女鬼?”   他咬了一口馒头:“今日师傅带着我去县城钱员外家化缘,见那厉鬼徘徊在院子上空,念着她从未造过杀孽。师傅慈悲为怀想将她超度,那厉鬼却不领情,后来我们便打起来了。”   我点点头:“如此,我回去定然让阎王审一审。”   小和尚眼一眯,有些高兴道:“去年与你分开之后,我左思右想你讲的话。你讲你是我前世的冤家,师傅又说我尘缘未了,大约我前世果真欠了你的情谊。”他严肃且认真地看着我道:“如此,待我成年还俗之后,你便来寻我,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说:“嗳,你是准备将我供起来日日三炷香么?”   他摇摇头,窘道:“我……打算与你结冥婚,一辈子为你守身如玉。”   我一时愕然,惶恐道:“我与你所讲的话不过一时玩笑,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他轻轻“哦”了一声,笑弯了眼:“你毋需介怀担忧,还俗照样可以修佛。”   我扫眉耷眼喟叹一声,他又说:“或许明日我禀了师傅,就可以帮你立个牌位,日日为你诵经念佛,希望你能早日修成鬼仙。”   我咧咧嘴,将想说的话悉数吞进肚中。他如此执着,我多说无益,只好沉默如金。 (七)   我将臻儿之事告诉秦桑,秦桑开堂审了这件案子。   原她生前与兄弟相依为命,有一日外出卖绣品,被大财主看中。她的族人已十两银子的价格把她卖给大财主做第十三房小妾。臻儿不从,便扯了裤腰带上吊。她兄弟为了救她,情急之下打翻了烛火。茅屋易燃,东风涨了火势,她的邻里乡亲把火扑灭之时,只捡了两幅惨不忍睹的尸骨。   臻儿浑浑噩噩的当了一阵子孤魂野鬼,待神智清楚之后,觉得连累了兄弟。心里终日内疚、惶惶不安,于是四处寻找她兄弟的鬼魂。   臻儿过了几年,终于找到了他兄弟,那时他兄弟却投胎到了那大财主家里做儿子。那大财主虽为富不仁,却是老来得子,对小儿子宠爱有加。臻儿时不时的飘到大财主院落空中,看着她兄弟的转世在院子里勤奋读书。倒霉的是那日广元寺的主持也带着小和尚去化缘,臻儿便悲催的被小和尚追到寺庙里,差点丧命。   后秦桑做主,让臻儿做了收魂的鬼差!   时间眨眼而过,近来几年人间战争又作乱,地府每日里收魂送鬼忙个不停。这一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我心情极好,席地坐在院子里。   想起许久不曾吹箫。便有心借着月色,吹上一曲。在屋里找了半日,也不曾找到那只竹箫。   竹箫是我当年过十五岁生辰时,羡央师姐送与我的生辰礼物。一晃眼千载已过,唯一陪伴我的便是这只竹箫了。找了许久方才想起,当年救臻儿的时候,被我随手给扔了出去,好似被那小和尚给捡了去。   当年我哄骗他喝下孟婆汤时,曾许诺每年的那日都要出现在他面前。时间一晃而过,我却从未兑现过诺言。望着天上的月亮,暗自悔过,如今我再去寺庙里瞧他一回,大约也做的数。   此时阳世正值冬天,鹅毛般的雪花密密麻麻的落下。举目望去,雪地泛着白光,仿若白天一般。广元寺门口的灯笼随着风雪慢慢摆动,我依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小和尚的房间门前。房门紧闭,我从半开的窗户望进去,只见屋内烧着一盆炭火,榻上放着一卷书,还有一杯正冒着热气的清茶。想来,人也刚离开不久。   脚下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进去。粗粗一算,我同小和尚大约五年未见,我这样乍然出现在他面前,思来想去都有些怪异。我抿了抿唇,罢了,那只竹箫便暂时寄放在他身边。凡人不过百岁,时光尔尔,我还是待他归天之后再来取箫也不迟。   身后传来一阵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一个和尚正从回廊处走了过来。我仔细看去,只见那和尚眉目清俊,他穿着一件薄薄僧衣,衣袖被风吹的一晃一晃。他大约是看的见我,便停在一丈之外。观其轮廓,依稀像是记忆中的小和尚,仔细一看却又那么陌生。   我开口想喊他,却不知该唤什么?沉默良久,却是他朝我走了几步,推开房门,偏过身子朝我微微一笑,轻声道:“来的正好,我方才去收了些梅花上的雪,煮雪烹茶是极好的。”   我这才发觉他左手拿着一个葫芦,被衣袖掩住一半。我报他一笑:“白雪洗尘,清茶静心倒也快哉。”   我随他进了屋,我们围炉而坐。炉火正旺,他拿了一把长柄小勺,将晶莹的雪一勺一勺的舀进茶壶,置于炉火之上。不过一会儿,茶壶中的雪便慢慢化成了水,袅娜出浅浅白白的水汽。待茶壶中传来咕噜咕噜的沸水之声,他便提壶下炉,将茶壶搁在榻上。我看着他用剩下的雪净手冲茶,不一会儿,屋内便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茶香。窗外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我捧着茶杯,只觉馨香馥郁,内心一片祥和。   他心情显然也是极好的,我们便这样相对而坐,谁也没开口说话。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声音。大约是屋内太过暖和,没过多久,我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我困倦的趴在榻上,眼神飘渺地看着炉火,真好,这种平淡安逸地感觉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了。   从那之后,我隔三差五便喜欢跑到他那里。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曾开口讲话,他在一旁看书,我便在一旁发呆,偶尔他兴致极好的时候,还会念书给我听。   这一日,我如往常般,又来到广元寺寻他。   刚进院中便听见一阵断断续续地琴声传来,过了月洞门,看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和尚正坐树下弹琴。他闭目正端坐在旁边,手中转动着一串佛珠。一曲之后,那小和尚开口说:“隐沉师叔,知安方才弹琴,脑中一直念念不忘主持昨日给的禅机。思来想去,却还是没有弄清楚鸡和鸡蛋谁先谁后。”   隐沉睁开眼,声音低沉温和:“你是谁?我又是谁?”   知安摸摸光溜溜地脑袋,恍然大悟:“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而后,他站起来朝隐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多谢师叔,知安懂了。”说完,知安咚咚几步跑远,   隐沉站起身来,含笑看着我:“今日这般早。”   我乐呵呵道:“闲来无事,上来瞧瞧。”我看着知安渐渐跑远的背影,含笑:“广元寺又多了根好苗子。”   他长目放空,眼神悠远却是不语。   我回头朝他笑了笑:“地府彼岸花酿的酒味道甚好,今儿我给你捎了两坛子。“   他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拉着我的手,神态悠闲:“时歇好兴致。”   我愣了愣,和尚拉着女鬼的手,怎么想怎么惊悚。我对着他嘿嘿一笑:“时光漫漫,闲来无事瞎折腾。这青天白日里,我倒是瞧的见,无需你如此这般小心的拉着我。” (八)   他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既是牵了你的手,便不会放开。你可还记得,几年前我曾经与你说过的话?”   我想了半天,倒是记起了他说的甚。只是此时此刻此地不大适合回顾那日的言语。我抽回手,赔了他一个笑脸,:“今日那小和尚和你当年一般,委实可爱!”   他看着我微笑,眼神像是揉碎了阳光般温柔:“不记得也无妨,我总是记得要娶你的。”   我大感头疼,莫非那月老儿喝醉了酒,胡乱牵的姻缘线?不然怎的从他前两世开始,便如此执着地想要与我同修共好。我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脸:“认真算起来,我的岁数可做你祖宗了。”   他怔住了片刻,忽然一笑,指尖沿着我耳朵的轮廓徐徐往下,缓缓开口:“年岁无妨,大抵外貌瞧着相称便可。”   我虎躯一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遂了天意。和尚思凡要娶亲,也并不是头一出。我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他此时已经长成了一个风姿俊秀的男子,一双桃花眼,看着人的时候仿佛描绘着倦倦深情。   他附在我耳旁,低低笑道:“莫急,过些日子将你的牌位娶进门。”   我心中乍然一动,竟是低低笑出了声。千年前,我一直想听一个人说娶我为妻的话语,只是等来等去,怎么也等不到那句话。如今听着他的话语,倒像是一轮冬日的阳光倏然照进了一处荒草掩地的院子中,阳光虽暖却不炽热,赋予了一片沼泽的温暖。只是往前轻轻踏上一步,泥泞便会没过脚腕,最终使人沉沦。   情之于我便如星辰浮云,美亦美矣,伸手大约只能触到一片虚无。大约是我的心死寂的太久了,面对他这样的感情,下意识的就想退缩进厚厚的龟壳之中寝寐而栖。   手被人牵住,有温热的感觉传来:“时歇,三日后我便行弱冠,还俗。”   我哽了一下,才呵呵一笑:“我晓得了。”   他似是无奈似是温柔地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之中,我垂下头,怅然一叹:“隐沉呐……真的无需这样做。”   他闻言,突然轻笑一声,俊美的容颜瞬间焕发出惊人的神彩,我恍惚地看着他。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和自豪,倾身到我跟前,声音带着噬人的温柔:“我好看么”   我撇下涌上心口的念头,退开一步,淡定自若地说:“你在调戏孟爷!”   他叹了口气,一双眸子全是认真:“哪里有这么笨的鬼。”   “…………。”   **。   吴松当年那一扔,把他扔到了一个七八岁的痴呆孤儿身上。   那痴呆孤儿刚出生的时候,父母皆得了疾病相继去世,便是由兄长宋言之拉扯大的。   他兄长宋言之从小与皇帝是一起长大的,在他五岁之时,宋言之为了帮皇帝坐稳江山,便把他送到了广元寺交给主持抚养。宋言之自个儿跑去军营,不过三年时间便成为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平原大将军,后来皇帝猜忌宋言之,寻了个理由灭了宋言之九族,独留了隐沉这傻子活在世上。   传闻,老皇帝在近来某一天夜里,回想往事。觉得错杀了宋言之,一心悔悟。老皇帝做事风行雷厉,第二天便拟了道圣旨为宋言之平冤。   以皇帝为首的大臣们集体相应,献出了洗刷宋言之冤情的证据。   一时之间,举国哀戚!   老皇帝无意之间得知,宋言之那痴呆弟弟在八岁那年智商变得与常人无异。便又下了一道圣旨,召唤隐沉。袭兄长宋言之平原将军之名,娶安陵公主为妻。   我在心底狠狠泣了一番,隐沉已经长到可以娶亲的年纪了,我与他许诺的约定本就不怎作数,日后也毋需再来广元寺了。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心软地看着他,嘱咐:“我给你算了一卦,你这算是苦尽甘来,往后的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隐沉淡淡的笑了笑:“嗯,时歇真像神棍!”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正经说道:“我是阴间的鬼,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隐沉停了停,问我:“那我前世可曾与你有情?”   “前世你曾是一纨绔子弟,后家道中落沦为乞丐。因得罪权贵,被殴打至死。”我口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着如果隐沉晓得宋言之便是他的前世,他会不会被这凌乱的关系给雷到?   隐沉撩眉,拿着书在桌上敲了两下:“我知晓你是害羞了。”   得了他这句话,我只好脚下生风的夺门虎虎而逃。 (九)   我顺着广元寺的林荫小道缓缓往山下走去,路上行人很多,广元寺属于皇家寺庙,香火一直很旺盛。   临到山脚,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书生怀中抱着几卷画迎面而来。我与他擦肩而过之时,他忽然唤住了我:“……姑娘,且慢!”   我顿住步子,狐疑地看着他。   他他将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脸上,礼貌问道:“敢问姑娘家中可有亲你与你长相相似?”   我摇头:“并无。”   他思衬了半响,朝我颔首道:“如此便是在下唐突了。”话落,他便朝山上走去。   山脚下有间茶铺,我一时兴起,便要了一碗茶坐在茶铺中惬意地看着眼前的春景。眼光一转,忽见对面的空位上不知是遗落了一卷画。   我指着那卷画文茶铺老翁:“不晓得是哪个粗心大意地遗失了画。”   茶铺老翁看了一眼,仔细地回想道:“哦,方才有个中年书生要了碗茶,大约是他落下的吧。他好像是平原将军府的幕僚。”   我思忖片刻,将画拾了起来。好奇的打开画,画中是一个清丽冷艳的女子。   我愕然,画中女子的眉目与我羡央师姐一模一样。   我看着画,眼中泪光连连。   我在奈何桥上呆了千余年,遇到了很多九华山上的同袍师门,却从未遇见过羡央师姐的魂魄前来投胎。   我一直以为羡央师姐,大约是修成了散仙,过着与世无争的悠闲日子。却没想到今天在此见到了她的画像。   我掐了个闪云诀,又回到广元寺,眼看着那中年书生进了隐沉的屋子。   我犹豫了片刻,隐了身形也进得屋去。   只见那中年书生立在隐沉跟前,红着眼睛瞅着他,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隐沉一脸温和地开口:“楚叔,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被隐沉唤做楚叔的男子,这才开口,语调惋惜:“前儿将军才平了冤情,可怜将军还未成亲膝下无子,宋家独留了小将军这一根独苗。如今皇上居然又让小将军您尚公主。那安陵公主打小便是个冷面冷心的人物,这可如何了得。”   隐沉看着窗外斑驳的竹影,若有所思地道:“无妨,楚叔无需担忧。”   楚叔一愣:“小将军这是何解?”   隐沉胸有成竹地道:“我方才卜了一卦,娶安陵公主之事不久便做不得数。”   楚叔点了点头,他将怀中的画放在桌上:“这些是大将军生前所画的画像,其中有一卷画是宫廷画师画的安陵公主。”正说着,他忽然“咦”了一声,怪道:“我明明记得安陵公主的画像是用紫色的绸缎绑住的,为何不见了。“。   隐沉将其中一卷画挑开,凝目一看,顿时脸色沉了三分。他若有所思地点着画道:“楚叔,这是何人?”   楚叔看了眼画,表情有些沉重:“此女乃将军的心上人,将军生前日日都会将她的画像带在身边。”   “哦~。”隐沉撩眉,似笑非笑地往我隐身的位置一瞥:“是哪家女子竟让兄长这般念念不忘?”   我抬眼看了眼话,心虚地脸上一紧,那画中的绿衣女子面目与我相似。   楚叔摇头:“大将军从未说过人此女是哪家千金,不过方才在山脚下,我见到一个与此女相似的女子。年岁却是对不上,大约只是相似之人。”   隐沉拿手敲了敲画:“楚叔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楚叔点头离开:“如此,我先回去打点小将军及弱冠之事。”   待袁叔出去之后,隐沉才侧过头,朝我站的方向轻声说了句:“还不出来,嗯?”尾音微微上扬,想来心情是极好的。   我悻悻然的现了身形,朝他讨好般的笑道:“我捡了平安公主的画像,你要不要瞧一瞧,是个美人儿。“。   隐沉颔首看了看我,眼中亮晶晶的很好看:“画中人是谁?”   我眨了眨眼睛,他也眨了眨眼睛。   我嘴角扯地大大的:“大约是我。”   隐沉一张俊脸云淡风轻:“说!”   我呵呵一笑:“很久很久以前,我上阳世采药遇到了他。然后两次将他打晕在地,他大约是记恨于我才将我画出来,怕忘记了我的摸样以后再见到我不好报复罢了。”   隐沉斜斜瞅了我一眼,默了一会儿:“为何又回来?”   我讪讪一笑:“我捡了安陵公主的画像,你要不要瞧一瞧?”   隐沉朝我微微一笑,笑的我莫名其妙:“可是怕我娶她?”   “不、不、不。”我连忙摇头,解释道:“安陵公主是不会嫁予你的,她有心上人的。”   当年承影剑修出的剑灵是个俊美无双的男子,羡央师姐与他日久情深。除妖师与异类的感情是不被九华山所接受的,羡央师姐最后带着承影叛出了师门,下落不明。   有羡央师姐的地方,必是有承影在的。   “那么,时歇你呢?”   “……大约也是有的。”我欢喜的那个男子,我已经把他弄丢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一个名唤阚自珍的人了。   隐沉目光温柔,只看着我笑,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简单的僧衣穿在他身上,另有一番风采,他笑意清浅却分外撩人。我猛地一低头,却只听见心跳如擂鼓,阵阵作响。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荷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隐沉眼角微扬,声音是不疾不徐的低沉,却好似有着细微的芬芳、微甜的清凉让我慌乱的心如临大敌。   他侧了侧身,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时歇好似很激动啊!”   我的脸由红变紫,太阳穴突突地跳,我内心何止激动,简直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澎湃。我忍了忍,尽量心平气和的道:“很好,看了你这些年。你从青涩童子如今长成了这嬉皮笑脸的男子,我内心着实欢喜。”   隐沉浅浅的答:“如此甚好,你我洞房花烛夜之时你大约也是欢喜的。”   我嘴角微微一僵,这可该如何接话诶?。   我朝隐沉笑了笑,便托着我那颗受伤的小心肝儿,郁郁寡欢地回了地府。   秦桑站在篱笆院在前,不知从哪儿顺来一把折扇,优哉游哉地站在我身边,扇的凉风阵阵。他保持着一身正气,说:“酆都大帝麾下鬼王张衡捉了两只大雁准备来提亲。”   我本无心与他八卦,奈何他这拳拳盛意却不好抵挡。于是我调整好面部表情,佯装惊讶之极地问:“张衡想向谁提亲?”   秦桑站在我身旁,慢悠悠地道:“张衡提亲的对象是孟婆!”   噗……。   我呆在奈何桥头,都快变成化石了,却不想末了末了还能入鬼王张衡之眼,委实让人惊喜。   秦桑攀住我的肩,笑了笑:“淡定,淡定。”   我拿袖子擦了擦嘴,淡淡道:“我内心如死水,张衡便是那投入湖中的石子。”   秦桑精神抖数地指着前方:“诺,石子来了。”   我闻言回首,张衡与杨云这对好基友,慢步悠闲而来。   张衡朝我走了过来,嘴角衔着一抹笑,看起来很舒服。张衡开口,声音温润,且十分干净。   “如得时歇为妻,必金屋藏之。”   张衡话刚落,杨云便递给我拴着红绳的两只大雁。   我看了眼大雁点头,嘴角含笑:“如张衡这般才俊风流,能得为夫,必是祖上烧了高香。”   张衡仔细地瞧我,嘴角一勾:“时歇这是答应了么?”   我耸肩,眉眼带笑:“错了,我拒绝。”   张衡眉毛弯了弯:“时歇可知我于你一见钟情,再见误终身?”   我眉角微颤,张衡此话尽扯淡!   我与他相识大约在千年前的奈何桥头,彼时我刚接任孟婆一职。黑白无常勾了他的魂,他正排队等着投胎呢。我一句话都未与他讲,张衡便被酆都大帝拉壮丁,去杀那些侵入罗酆山的魔族,再后来他便毛遂自荐成了罗酆山的鬼王。   我与张衡千年来,两两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我躲在一旁暗自观察他,想晓得秦桑所讲他是断袖君之事的真假。   我和他诚然算是点头之交,怎会如他说讲,再见误终身呢!。   我心里一转,歪头问张衡:“你欢喜我甚?”   张衡用手指挑开我落在耳旁的发,深情倦倦:“你哪里我都十分欢喜!”   我心里沉了沉,这情话张衡说来委实动听,润而不腻,清而不妖。我一边讪笑,一边背着手捅了捅躇在一旁做杆子的秦桑。   秦桑收到暗号,终于回神,他顺溜地接口:“张衡身为鬼王时时杀生收魂,时歇身为孟婆时时送魂归安。却是门当户对的……。”   我梗了梗,秦桑此番哪是推脱之意,分明是乐见其成。   张衡闻言,十分愉悦。只杨云还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好似我们所讲与他无关。   我脸上带着最真诚的笑容看着张衡。   秦桑朝我灿烂一笑,又对着张衡道:“只是我家时歇身为孟婆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招上门女婿!”   我抚平酸麻的嘴角,表情严肃认真:“却是如此!”   张衡微微颔首:“好。”   “…………。”   自古以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张衡身为鬼王身上的气质却是干净而清爽,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书生儒雅的气息。   有这样的男子愿意嫁我为夫,我约莫是该高兴万分。   隐沉那张脸忽然在我脑中过了一遍,我正想抓住些思绪时。阚自珍唇角带笑,温润无比的模样又再我脑中跑了遍。我一时想起来,当初我不顾师门反对,硬是要嫁与阚自珍为妻。   我穿着大红嫁衣,满心欢喜地下山找他。却看见他眉目温柔地对着另一个女子笑,我本以为,我在他心中是特别的。他只会那样对我笑,却不想其实他那样一个温和的男子,对哪一个女子大约都有怜香惜玉之心罢。   那时我连出现在他面前问一句:“阚自珍你可愿意娶时歇做妇?”的勇气都没有。   真真儿是失败到了极点!   想到此处,我心里有些难过。   我抬眼看着张衡,语气诚恳:“抱歉,我不能嫁你为妇!”   张衡儒雅一笑:“没关系的,时歇。”   我忽然觉得眼眶盈热,我转过身不看他:“对不起。”   张衡的手温热有力地抚在我头顶,暖暖的,我想,如果我是一颗沧海遗珠,最后约莫也是被人彻底遗忘,凄凉一场。   张衡同杨云离开之后,秦桑一脸遗憾地摇头:“真爱无价,真真儿是可惜了。”   我沉默,眼眸微微往下垂了垂。   秦桑捏了捏我的面皮,笑不可支:“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我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弯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我本已死多年!”   秦桑眉一挑,横道:“那就当他放屁。”   我眨眨眼,轻叹一声,忽然觉得心竟凉薄如斯! (十)   我抛开烦躁的心,一心蹲在鼎前添火加柴。看着白烟滚滚的孟婆汤,我才觉得心宁静下来。   忘川河上这几日烟雾缭绕,连奈何桥都被浓雾淹没了。   五日前,秦桑拿着一本诗经立在忘川河畔装文艺书生。一只桃花妖翩然而来。用秦桑当时的话讲,便是他那颗匪石一般的心,难得荡漾了,目光含蓄又热烈的追着那桃花妖曼妙地身影转了几个轮回。   终是鼓足了勇气,不知廉耻地拦住了桃花妖表达爱慕,秦桑高声念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桃花妖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把秦桑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才弯唇一笑:“这倒是个极品。”   秦桑私以为这是赞美之话,顿时欣喜不已,乘热打铁地问道:“姑娘这是从何处来将要去往何处?”   桃花妖笑不露齿,莲步轻移,指着奈何桥娇笑:“自然是上奈何桥投胎去。”   秦桑眼一亮,侠气冲天的唤道:“时歇,两碗孟婆汤。”   那时我正好不在,吴松代我舀了两碗汤送了过去。   秦桑分了一碗汤给桃花妖:“姑娘,请用。”说着把另一碗汤一饮而尽。   桃花妖勾了勾唇:“公子这是何意?”   秦桑万分无辜地眨眼:“陪你一起去投胎,顺便勾搭你。”   桃花妖呆了呆,却是浅浅一笑:“好。”   这两个愣头青便这样喝了孟婆汤,手牵着手跳入轮回门去投胎了。   待我知晓此事已是三天之后,判官拿着生死簿来寻我,一脸和善地看着我:“时歇,从今儿以后你便是代理阎王了。”   我愣了愣,还未理清判官这是何意?判官又拿出龙玺交给我:“阎王前日看上了一个前来投胎的桃花妖,便喝了孟婆汤陪着那桃花妖投胎去了。临走之时,千里传音给我,说是他不在的时日,时歇姑娘便能者多劳暂时代理阎王,替他处理折子。”   他奶奶的,秦桑又抽风来着。   罢了,人间一甲子过的很快。   待秦桑回来,我再好好地与他算账!   我成为代理阎王之后,吴松便成为了代理孟婆。   我被判官日日关在阎王殿里批折子,判官是秦广王的亲信,我与秦桑都有些怕他。   每当我有些恼火之时,便捏一个秦桑的小人抽他屁股。   阎王殿里已经有一柜子的秦桑小人了,我也终于晓得望眼欲穿这词的意思为何!   我批折子,批得昏天暗地之时,判官来寻我:“要升堂了。”   我惊喜万分地合上折子,终于可以做些别的事情了。   我换了衣裳,面露威严地坐在大殿之上,朝判官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判官拿笔在虚空中一勾,中气十足地喊道:“带上来罢。”   黑白无常带着一个身穿将服的男子上堂,他一直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此人长的人高马大,浑身煞气甚重。   我冷声开口:“堂下何鬼?报上名来!”   那鬼无动于衷地低头。   我呐然片刻,放缓了声音:“你有甚心愿未了,可以与我讲一讲。”   我笑眯眯地等他抬头,他却不搭理我。我咳了一声,暗自使了个法术强迫他抬头。他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抵抗着我使的法术,大有一种宁死不抬头的趋势。   我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视线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啧啧拍手道:“宁死不屈是个好汉子。”说着,我伸脚一踢把他踹飞倒地,冷笑道:“都死硬了还装甚硬汉。”又让判官宣读生死薄。   判官抽了抽眼角,低头翻开生死薄,念道:“晋州人氏马哈齐,武人,三十五年春秋见功,正五品怀化郎将,汉元二十年岁次甲午仲春,长廊战役误饮鸩酒,卒!”   马哈齐听到判官念完,突然喷出一口血,红眼怒目瞪着判官。   我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勾着唇角淡淡道:“三千世界,误饮鸩酒的死法也算上上乘,你毋需介怀。”   马哈齐面色一恸,抖了抖唇角,失痛道:“隐沉小儿卑鄙,卑鄙啊!”   我看着他,忽地笑了,站起身来抚了抚头发,轻笑道:“你是不忿你的命格?”   马哈齐一愣,用力的点了点脑袋:“姑娘可是有何办法?”   我又抬脚往他肩上踹了过去,把他踹到地上,我看着他,冷声道:“当我地府是何处?当我生死薄是何书?岂是你不甘命运便可以逃脱的?”又吩咐黑白无常道:“把他打入枉死城扫大街。”   我伸了伸懒腰,扭头看向判官眨眨眼,腻声喊道:“判官~”   判官抖了抖身子,满脸惊愕地盯着我:“ 莫做小女儿姿态。”   我收敛脸上的表情,呵呵笑道:“我想出去醒醒神儿。”   判官扶额,摆手赶我走:“去吧,去吧,折子记得回来批。”   出了冥王殿,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我慢悠悠地上了人间,人间夜幕降临,微风拂面,花草树木沐浴在淡淡的光华下轻轻摇曳。我招来一朵云,飞上天空四处游荡。无意见走到了长廊城外,我看着城墙默默思忖,既然散步到了长廊城便去看看隐沉这厮。打定注意,便往城内飞去。   一路行来,城内除了巡街的护卫,概无他人。我不知隐沉此时在何处,只好拉住飘过的一只女鬼。   “你可晓得,这城内有个叫做隐沉的和尚,他住在哪里?”   女鬼白惨惨一张脸覆在长发下,她抬手往东边方向一指,阴测测尖笑:“那边,在那边。”   我仔细看她一眼,才道:“贪恋人间终究不是正道,还是早些回地府吧。”   女鬼咯咯一笑,朝我点了点头,摇摇荡荡地就往城外飞去。   我一路向东寻去,终是在一间书房内找了隐沉。   十年未见,他已经蓄了长发。他穿着一身白色锦衣,墨黑的长发用同色的锦带绾起。他抬头,脸色冷峻铁青地看了我一眼,我顿时有一种晴天霹雳之感。   我看着他怒气冲冲地模样,心里有些心虚:“那个,许久不见了。”   隐沉冷哼一声:“不久,才十年未见而已。”   他可是在气我不守约定?我暗自思忖,此时应当示弱,于是我泪眼朦胧地将他一望。他沉默半响,眼神一软:“过来替我散发。”   我傻傻地咧嘴笑了一笑,上前替他散发。隐沉的头发长的很好,我喜滋滋地拿手代替梳子给他梳头,一边絮絮叨叨地对他说:“最近阎王与一桃花妖私奔,我任了代替阎王一职。日日被判官关在阎王殿里批折子。今天还审了马哈齐的案子,他骂了你卑鄙,我就罚他扫大街……。”话还没说完,隐沉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笑,语调微扬:“为了我!”   我不自在道:“凑巧心情极差。”   隐沉说:“你之于我的心,我懂。”   我点头:“我之于你就像王八叫乌龟一样简单纯洁。”   隐沉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眼神专注,话语柔情婉转:“恰好生一只小王八。”   一时间我胸中血气一涌,油然想自戳双耳。我瞪了他一眼:“你才生王八。”   他直起身来按着我,重重在我唇上亲了一下,才严肃道:“不生王八,生闺女。”   我脸瞬间涨红,窘迫不已。   隐沉双手搂着我的腰问:“你可是专程来看我的?”   我老实回答:“是。”   隐沉又问:“代理阎王一职还需做多久?”   我继续答:“大约百八十年。”   隐沉点头,又道:“你身边可有亲人?”   我愣了一会儿神,逐个答:“秦广王、判官、秦桑、吴松、臻儿;这些都算是亲人。”想了想又道:“还有羡央师姐,只是她如今成了你们北汉的安陵公主,这是前世今生嫡嫡亲的亲人。”   隐沉的眼睛一亮:“方才我还担忧这聘礼如何下到地府?如今有了平安公主却是好办。待我打了这一场胜仗,十里红妆迎娶你过门可好?”   我心中顿觉难受,我该怎么告诉他?宋言之与隐沉同为一个魂魄投胎,阳世名分上是同族亲兄弟,喝了孟婆汤的两个人生轨迹,最终都是成了将军,在风华正茂之时去世!   想到这里,我目光复杂的看向隐沉,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虽知晓很多人的命运,却不能泄露天机。   他只是地府的过客,生生世世都要轮回。下一世他会干干净净的从头开始,不会记得一个叫时歇的女鬼。   既然如此,何必说呢! (十一)(章节合并为空章) (十二)   想到此处,我表情渐渐缓了下来。凝视着他,目光温和:“已是深夜,你可是饿了?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隐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才弯眼一笑:“我带你去厨房罢。”   话说完,他便握住我的手,为我引路。   屋檐下点着几盏灯笼,我随在他身后寂静无语。他的手掌宽和温暖,在初春的夜里让人沉迷。我呆呆地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渐渐出神。   到了厨房,他摸出打火石点亮油灯,站在桌边看着我:“要做什么?”   我看着厨房里的食材,眼珠子一转,俏皮问:“你吃过全虫宴么?是用各色毒虫烹饪而成,味道鲜美,吃过的人都回味不绝。”   他眉毛一挑,眼角飞扬有着别样的神彩:“行军打仗时,曾生吃过蜈蚣蝎子一类。你要做么?”   我笑眯眯的冲他摆摆手:“ 想做也没食材呀。”我捡起一根诸薯说:“我给你做个拔丝诸薯。”   隐沉轻笑一声,拿手刮了刮我的鼻子:“罢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尝一尝。”   我赶紧说:“你生火我做饭。”   他轻轻一叹,蹲下身子一边生火,一边道:“我也替你烧一回火,可别记着那时的事了。”   我晓得他指的是那时在破庙里他让我给他烤馒头吃的事,我笑道:“我可不像凡间的女子那般小肚鸡肠。还有,为何马哈齐骂你卑鄙?”   他把柴添进灶膛里,火势瞬间大了起来。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那侧脸十分俊秀。他眯眼笑了笑,道:“我不过使了一个挑拨离间的计谋而已。”   我应道:“果然卑鄙。”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久我便炒好了几个小菜。隐沉夹了一筷子拔丝诸薯,赞叹道:“味道不错。”   我自豪道:“许久以前地府收了一个御厨,我闲来无事便和他学着做菜。他临去投胎前,与我说了唯愿世世代代都做个好厨子。果真他后来每一世都成了当代美食大家!”   隐沉将一口菜,喂到我嘴里,下一刻,说出一句让人膛目结舌的话。   他说:“多吃些,今晚,我两同塌而眠。”   我呛住,他伸出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   我清清喉,强调:“公鸡打鸣,鬼魂退散。”   他唇角蓄满笑意:“你莫要骗我了。”   我对他说:“我不是怕阳光,我得回去批折子。”   隐沉浅浅一笑,看我的眼光大有深意。他拉着我坐下,兴致颇好地问我:“与我说说你在地府遇到的奇人奇事。”   我嘴角抽了抽,干笑,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投胎的书生,啰啰嗦嗦地与我说了好一通话,临了还拔下身上的匕首交给我。上阳间采药还遇到过宋言之,赔了他一枝桃花。他还拉着我喋喋不休,最后被我伸手打晕在地。”   现在想起来,我与他的缘分倒也不浅,连着三世都会上演一出乌龙戏码。   我神思飘了飘,不自觉想到,这一世之后他还会像前几世那般与我牵连不休么?又推翻了方才的想法,罢了,我与他隔着生生世世的轮回。我觉得很悲凉,因为我像那那俗烂的戏剧本子么?   隐沉拿手抹唇,眼角依稀是潋滟风情:“可曾留心?”   我一哆嗦,捻了一角袖子,看着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嗳哟,我该怎么告诉你,你就是那两个奇葩!   隐沉说:“方才笑的可开心?”   我往外面挪了一些,摇头。   隐沉眉眸微敛,又说:“过来些。”   于是我又往前挪了挪。   隐沉捉住我的手,吟笑望着我,他问:“时歇,你怕我?”   我毫不犹豫的摇头否定:“没有”   他一双澄澈的眸子紧紧盯着我,闪烁着异样的潋滟流光。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缓慢温吞的开口:“你……莫要怕我……。”他的声音带着暗哑,一时间我只觉我的心像是被蜜蜂的尾针,狠狠的蛰了一下。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低低一笑,手微微一用力,我便扑进他的怀中。隐沉的气息,咫尺之间。   我僵硬着身子,面上通红。忍不住挣开他的怀抱,隐沉手一紧,埋首在我脖颈,,轻声说:“时歇,无论如何,等我。”   有片刻之间,我的心砰然动了一下,我不由自主的点头:“嗯。”   那一夜,我们就这样相互抱着对方在厨房里静坐了一晚上。   待天色将明之时,他才将我放开。   凌晨的露珠染湿了衣裙,冉冉薄雾从林间腾起。我踩在云上,禁不住伸手摸了摸心口。心中百味杂,方才那番话答得太过仓促了。他之于我是一场游园惊梦,我曾偷偷瞧过他的命格,他用十世短命的代价,换取了一个本该魂飞魄散地女子的魂魄,送入轮回台。   只是,那个女子却不是我!   我闭目念了一会儿心经,抛开心中杂乱的思绪。   一曲悠扬笛声从下方的竹林中传来响彻长空,不一会又响起了一道低沉好听的风雅歌声,唱的我小心肝儿颤颤悠悠的。   这笛声,这歌声分明就是我那羡央师姐和承影的合奏。   以前在九华山上的时候,羡央师姐偏爱弄笛吹奏,我那半吊子曲艺还是同羡央师姐学的。承影那时候刚修出元神,羡央师姐只要一吹笛,承影便会现身。那时他还是一团模糊的光晕,但是不妨碍他有一副好嗓子。   我记得那时还对羡央师姐说过:“如果承影是个美貌郎君,就让师姐收了做后宫。”   羡央师姐闻言,朝我牵唇一笑。那一瞬间我有些呆呆的,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个人可以让清冷的羡央师姐变得温柔起来。   我收了云朵,落在竹林之中。   顺着笛声寻去,竹林里,雾霭轻饶,我与羡央师姐终是见了面。   我含笑唤道:“师姐。”   羡央师姐冷静点头:“比以前沧桑了些。”   我一愣,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羡央师姐你可晓得,千载已过,我那颗心大约是长满了皱纹瓣儿。   承影朝我温和一笑:“别难过,只是表面沧桑而已。”   “…………。”   承影你个毒蛇,我面貌与双十年华的女子无异。   羡央师姐唇角一勾,慢悠悠地说:“戚,做什么要死不活?千年的时日都这样过了,还有甚看不开!”   我只好傻笑:“师姐说的是。”   羡央师姐说:“行为坦荡荡,何惧其他!”   我扑过去:“嘤嘤嘤~师姐~。”   承影把我挡在羡央师姐的怀抱之外,淡然道:“女女授受不亲!”   我垂头丧气,连忙中规中矩地站好,敬长辑一礼:“师姐!”   师姐点头:“收回之前的话,还是狗腿子会卖萌。”   我嘿嘿一笑,羡央师姐突然咦了一声。将我头上的发簪拔下,摊在手中看了看:“倒也挺美的。”   这发簪是用金丝嵌银做成一朵小小的蔷薇花,样子普普通通,而且因为我一直带着,金丝都有些磨损,美到算不上。我因着喜欢,一直没舍得换。   我双眼紧巴巴的看着羡央师姐,师姐掩嘴一乐,把发簪重新插在我的发间:“见你如此欢喜,怕也不记得这发簪是从何处得来。”   我愕然,这发簪难道不是我买的么?。   羡央师姐一佛袖,肃容正襟:“当初我们师兄妹几人在九华山拜师学艺,得道的也就寥寥几人。如今九华山越发没落了,连最基本的道法也不大会。有时我瞧着,也觉得没面子。”   我额头挂了两条黑线,有些心虚。当年我最是不得进,插秧打混的过了些日子,最后落得做个鬼仙。   我干笑:“师傅他老人家上了九重天做仙君,也没得保佑徒子徒孙出些人才。”   羡央师姐对我的虚心似乎很满意,眯眼悠然道:“可还记得你有几个师兄?”   我道:“三个。”   羡央师姐闻言,哼了一声,也不置可否。   我心中一动,对她笑了笑:“或许我记错了未免不可能。”   羡央师姐眸光一闪:“自个儿几个师兄都记不清楚,你到是越发涨进了。”   我一噎,道:“怎的不清楚明明就三个!”   羡央师姐淡声道:“急甚?我又没说你讲错了。”说着淡淡扫了我一眼,眼带三分笑意。我愣在当场,我的嫡亲师姐诶,许久不见你也学会调笑了。   女人心,海底针。   片刻之后,师姐冲我挑眉:“见你依旧如此单纯,我也便放心了。”   我泫然欲泣,是说我蛋蠢吧!   师姐叹道:“传闻破开虚空,有另一个三千世界,我同承影打算去游乐一番。”   我呆怔了半响,才嘻嘻一笑:“我省的,私奔嘛。”跟着,又问道:“你借了安陵公主之名,就这样做了甩手掌柜?”   羡央师姐拿手在我头上敲了一敲,悠悠道:“我欠了司命星君一个人情,便应他要求做了十年的安陵公主,如今我人情已还,凡间这些事与我这散仙有何关系!”   我答:“师姐说的甚是,得空时,师姐一定要来地府看我。”   得了羡央师姐的承诺,我才依依不舍告别师姐。 (十三)   我颇有闲情逸致地盘膝坐在大石头上,仰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月牙儿。惨淡的月光照在脸上,这一瞬间,许多念头纷然而至。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师父,那个满面白胡子的老头儿。   那时候我刚死掉,一个人在阚自珍的尸体前跪坐了一天一夜。师傅找到了我,他站在我面前,皱着眉头叹了一会儿气,才对我说:“时歇,你就打算一直守着这么一副皮囊?”   我眨眨泛红的双目,呆呆地看着师傅。   师傅又道:“他已魂飞魄散,你守着一副皮囊早晚也要生蛆腐烂。”说着师傅拿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女尸,语气怅然:“你自个儿的尸体还在那躺着,为师帮你立个墓罢了。”   我沉浸在死了心上人的悲伤之中,师傅讲的话诚然如耳旁风,左进右出。   师傅替我收尸,收的很是畅快!   他右手一扬使了个法术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然后使用凌空抛物之法把我的尸身抛进坑中,再使了个精卫填海之术把坑堆了一个山尖尖。   师傅埋好我,蹲在我跟前发愣:“时歇,你说你的碑文该写甚?是写九华山捉妖师时歇之墓?还是上仙醇风真人之徒时歇之墓?”   师傅见我不答,又絮絮叨叨地在我耳旁道:“时歇呀,为师今夜子时就要飞升九重天去做神仙啦。羡央这臭丫头同一个剑魂私奔!你呢?却为了一个凡人送了性命!还有你那个师兄哟~为师顶顶看好的就是他了,却没想也躲不开情之一字!”师傅拿手捶了捶胸口,痛心疾首:“你们这些败家子哟~为师如何去九重天上见师祖师宗~为师真是恨不得学会老祖宗的乾坤大挪移。挪到几十年前,如此为师便有先见之明,在为师遇见你们的时候就该把你们统统踢飞!”   乾坤大挪移是开山祖师爷的穷尽一生开创的绝技,顾名思义,乾坤大挪移可以划破时间的裂缝,让人回到以前。   我双眼一亮,满怀希望的往师傅大腿上一抱,哭哭啼啼的说:“师傅,你莫要抛弃我。你都快飞升成仙了,你就把徒儿带在身边做个婢女。天热有人给你扇风,天冷有人给你加衣,你饿了徒儿给你做饭,你馋了徒儿给你酿酒。师傅你老人家这般独身一人飞升,徒儿……徒儿实在放心不下。”   师傅和蔼地拍了拍我的头:“徒儿啊,你现在是鬼,待师傅成仙之后同太上老君套套交情。向他讨一粒九转碧灵丹让你服下,再做为师的婢女也不迟!”   我拿袖子抹了抹脸:“真的吗?”   师傅点头,语气诚恳又不失威严:“师傅何时骗过人?”   我摇头,师傅从来不骗人的!   只是我没想到,一直没有骗过人的师傅,这一次骗的是鬼!   师傅将我带到地府,拍了拍我的头,慈爱道:“时歇呀,师傅同秦广王是老相识。你在这里好好休养一阵子,师傅得了老君的九转碧灵丹就来接你!”   我乖巧地点头,师傅满意大笑,招来一朵金光闪闪的云朵就离开了地府。   师傅这一托付,我便在地府呆到现在!   想到这里我便觉得郁郁寡欢,问君能有几多愁,请你喝上一坛酒~。   我此时的忧愁甚多,于是我连着喝了三坛酒。   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大石头上睡觉,这一次,我梦见了许久不见的师傅。   师傅踏着一朵七彩祥云下了地府,师傅摸摸胡子对我说:“时歇,师傅来接你上九重天了。”   我挣扎起身,扯住师傅的衣摆呜呜哭泣:“……师傅,师傅,你这个骗子……”   师傅和蔼可亲一笑:“乖,随为师走罢,乾坤大挪移师傅马上教给你。”   我正准备同师傅走,却被人拉住。   我回头一看,隐沉穿着一身火红衣袍,长发披散在肩上。月光影绰朦胧,他眉眼带着诱人的媚色。隐沉风姿翩然地一撩衣襟,衣衫半袒,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他凑近我,红唇妖艳欲滴,春意撩人与我道:“时歇,师傅那糟老头子跟着作甚?留在地府,我晚上舍身替你暖床。”   我抖了抖身子,挪远两步,正色道:“莫要引诱我,我要学会乾坤大挪移去找阚自珍!”   隐沉邪笑,伸手擒住我的手腕便往胸前一按:“如何?”   他的心脏在我掌下有力跳动,皮肤火热的温度,蕴含着男性危险的气息让人强烈不安却又惑人心神。他吟笑望着我,一双眼亮的出奇:“怎样,你还要舍我而去么?”   额头透出些许热汗,我沉默地看着他。他又凑到我跟前,含笑道:“时歇眉眼之间的欣喜之情毫无做作,想来也是如我一般欢喜无限的。”   我一边心急着要去找阚自珍,一边又舍不得推开隐沉,我挣扎半天,隐沉又一只手按在我的心口,笑容一绽,艳若桃李:“时歇,你的心同我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我眼神迷离,他眼里勾着的情\\\\欲真真儿迷人得紧。   我正被隐沉迷惑地不知东南西北,师傅他老人家一把甩开我拉着他衣摆的手,恨铁不成钢地道:“时歇呀时歇,一招美男计就使得你把千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阚自珍抛弃了?”   我泫然欲泣:“师傅,我没有!”   师傅摇头恨声道:“莫要狡辩!”   隐沉从我脖颈处抬起头,阴测测地笑:“时歇,你同师傅走了,我便先把你杀了,再自杀!”   我又朝隐沉委屈道:“你死了,我可怎么活?”   隐沉浅浅一笑,眼中光明跳闪,眼中有着异样的情绪,让人奥涩难懂。   我别开眼,却是不敢再看他。   师傅气恼之下,一脚把我踢下大石头。   我捂住脑袋,清醒过来。为了方才那一个豪放的春梦,心底却是更加忧郁。我拎着裙角,做贼心虚地跑进了屋,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奈何辗转反侧,怎样也不能入眠。   第二日,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去了阎王殿。一连几日,我都将自己埋在折子堆里,不去想关于隐沉的一切。这样过了十日之后,我心绪渐渐不安。这一日阳间的重阳日,隐沉三十岁生辰,也是他阳寿走尽的日子。   凝眸望向屋顶,不知今夜,可有明月缀满他的窗前?夜风可能为他送去桂花香?空中传来轻摇的歌声,不知是谁站在忘川河畔唱着一首如梦令,勾起了我满心思绪。   我来到三生石旁,三生石光华一闪,显现了阳世的画面。   高楼,华台,日暮,隐沉倚栏而望。   三生石上的回忆清晰,我与他在地府初识,桃花节上二度将他打晕,寺庙里相对而坐,   烹茶焚香,长廊寒冷的夜晚,我们相拥而眠。过往的一幕幕在三生石上掠过,我捏紧指尖,绝然转身离去,我与他应当缘尽于这一世。   身体在抖动,我忍住回头的冲动。   三生石上的画面越渐清晰,耳边隐隐传来隐沉低沉沙哑的嗓音。   “时歇、时歇,你的心当真是那石头做的吗?”   “咳咳……待我这一世死后你还能逃得开么?”   我紧紧捂住耳朵,干枯了千年的眼眶里第一次留下了眼泪。他的话,轻易将我心中一直以为对阚自珍的坚持击碎,对阚自珍的情思这一瞬间便如那瓦砾渣子,粉碎。   我泪眼朦胧地回头,隐沉站在月光盈盈地高台上。我忽然想起来,那年桃花节,他骑在马上,穿着紫衣,衬在一片灼灼地的桃花中,张扬风流。   我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心里纠结的心思,慢悠悠地渡回阎王殿。   如今我认清了自己心底的想法,只觉身心舒畅。   不过多时,隐沉便被黑白无常带到了阎王殿。   他面无表情地立在我跟前,。   我嘴角带着讪笑:“来的挺快哈。”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走到我跟前,伸手将我紧紧抱住。他的脸贴过我的鬓发,惹的我脸   红如潮。我挣扎:“隐沉,好好说话。”   他收拢手臂,将我牢牢的困在胸前,他将头搭在我的肩膀,呢喃:“……我很想你。”   我一怔,呐然无语。   虽然我心底准备接受他这一世的情谊,可他的拥抱,却让我一张面皮涨得通红。   我挣扎:“隐沉啊,你先放开我。”   隐沉道:“你不觉得我抱着你,这种感觉很好?”   “……可是好多鬼看着。”   隐沉黑了脸,然后伸手抬起我的脸,重重地吻了下来。我头脑发晕,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么亲密的事情要不得啊! (十四)   自隐沉来了地府之后,我的日子越发好过了。   每日里他都做好香喷喷地食物让判官带给我,判官也不再天天关着我了。每日傍晚之时,隐沉便来接我回去。   我和隐沉刚走到茅屋跟前,便看见张衡长身而立在那里。我摸摸鼻子,那次我拒亲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张衡见了我,一勾唇角,柔柔地喊我:“时歇。”   我望了望张衡,又望了望隐沉,两人皆是沉默地看着我。于是乎,我只好看着张衡,笑问:“何事?”   张衡眯着眼,看着我乐呵呵地笑:“只是想见你一见。”   我琢磨了一会他的话,正色道:“见着我了,然后呢?”   张衡扑哧一笑,走了过来,肃容道:“然后便尽诉相思意!”   我淡然的看着他,点头:“听君一席话,自挂东南枝。”   “错!”隐沉拉着我的手,温言道:“该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张衡眼色一挪,挤到我跟隐沉中间,笑容灿烂,如五月晴空:“此中有真意,一定有个你!”   “…………。”   我淡淡地抹了一把冷汗,抬眼鄙视地看着他两,然后独自进了院子闭门送客。   隐沉跟在我身后,喊我:“时歇,门外只要关一个人便足够了。”   张衡却是四平八稳地站在那里,笑了一笑:“前些时日我刻苦钻研厨艺,近来学了好些美味佳肴,时歇可是想吃?”   我虎虎生风地看着他两,道了句至理名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   隐沉与张衡面面相觑,额头都有一滴冷汗。哈,真过瘾,难得我也有如此威风禀禀之时。   让人无语凝噎地是,隐沉和张衡两人在石化片刻之后,一位自觉至极的一个手刃劈开了院子的锁,悠闲而来。一位潇洒利落地直接从不高的围墙跃了进来,身姿优美让人赏心悦目。   我望天,防君子不防小人矣!   隐沉帮我把阴在角落的草药收整起来,张衡进了厨房,生火做饭。我平躺在院子的大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人间的诗人总爱用华丽辞藻来形容飞逝的时间。我在孟婆桥上呆了上千年,我曾以为,我这漫长的此生当如涛涛不绝的忘川河那般,流尽此生。却不想,半路杀出两个陈咬金来。   正想着,忽然发现身边有人走来。我抬头,张衡青衣如水,笑容浅淡地站在我身旁,手中拿着一盘海棠糕,他用手捻了一块递到我的嘴前,眼中的明媚晃的人翩然欲醉,他像哄小孩一般的哄我张嘴:“啊~尝尝看,可还如意?”   我呆了片刻,张口咬住海棠糕,软绵清香,阚自珍第一次做饭给我吃的时候,便是折了他屋门前的一枝海棠花和面蒸的海棠糕。这个味道,像是一股极细的丝线,把我脑海中那些被剪断,残缺不堪的记忆全部连在一起。   张衡扬扬眉梢,弯了弯嘴,我小声道:“多谢!”   张衡薄唇上扬,却是不语。他抬眸间微微一笑,他把盘子放在旁边,束手离去,我看着他清雅脱俗的背影,感觉内心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拉扯,觉得心里抽的慌。   我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和记忆中某个人的背影重重相叠,仔细一想,却是记不起来那是谁。张衡一晃一晃地青色背影连带着我的思绪也飘忽起来,我觉得眼前慢慢模糊起来,便把双手拢进袖中,闭上眼睛私会周公了。   临睡着的时候,模模糊糊听见隐沉气急败坏的声音:“阚自珍,你怎么能这样做?”   阚自珍?我一着急,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焦急之下我只好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声响。   却只听见张衡慢条斯理地说:“我为何不能?她能为了我魂飞魄散,我便以钟情待她。”   隐沉冷笑:“哼,钟情,你大约是忘记了当初是谁让她入了心魔?”   张衡也沉了嗓音:“不管如何净世幻阵我是用定了。”   “有种你放开我……”   “…………。”   后面便没了声音,我迷迷糊之中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覆在我的脸上,我的右手也被人紧紧握住,大约是捂的久了,我竟感到常年冰凉地手上有着丝丝暖意。   我蜷缩在地上动了一动,却觉得心口疼的厉害,那股疼痛随着胸口血液渐渐蔓延四肢。我睁开眼只觉得头昏的厉害。   光线明晃晃地照在脸上,我拿手捂住眼睛,从缝隙中看去,一耸高峰横在眼前,一缕阳光从山峰顶上直射过来,正照在我身上。我挣扎着起身,发现我正躺在潭边的一颗巨石上面,湖光山色,异常迷人。我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你醒了?”入耳之声,如玉温泽,琅琅悦耳。   我偏过头看他,说话之人正直弱冠,一身青衣,背后背着一把剑,站在我面前。此人一张面皮生的极好,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神情平静地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口,想答,却一时想不起来,我叫什么?我蹙了眉头,迷茫许久才看着他,无奈道:“我大约是失忆了,这位公子,你可知此处是何地?你又是如何与我相遇的?”   我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他沉默良久,单手执起袍子,蹲在我跟前,探手二指搭上我的手腕。他凝眉注目,一双好看的眼仔细观察着我。   我朝他微微笑了一笑,露出一个坦坦荡荡的神情:“你知晓我是哪个吗?”   他收回手,顿了顿道:“我在前面的林子里发现你时,你已受伤昏迷。”   我低头看了看胸前缠的纱布,了然地点头:“如此说来,我是被贼子打劫了。”   他睨了我一眼,眼中写着赞同。   我暗想看着我身上穿的衣裳,显然我也是大户人家的娃。或许是带着家丁来这地方春游,遭了劫匪,恰巧被这位仁兄所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本想爬起来朝他道谢,奈何手足俱软,只好坐在地上朝他一拱手:“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待我回到家中定携着妻儿老母好生报答一番。”我之所以如此讲,是我从壮士眼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咳,我长得大约有些着急,浓密地络腮胡遮住了半张脸。   他愣了一愣,眼中带着隐隐笑意:“罢了,我们先到镇上再说!”说着他将我提了起来,他背后的那把大剑却铮地一下,出了剑鞘,飞在空中。   我看的膛目结舌,我结结巴巴地指着那把剑说:“仙……人……仙……人……。”   那剑还得意的围着我身边飞了几圈,我赞叹,哇塞,太牛了。   他低声笑了一笑:“我名为阚自珍。”   “阚仙人!”   他道了一声:“失礼了。”便抱着我轻轻飞上了剑,剑忽地腾空而起,我“啊”了一声,便伸手死死抱住阚自珍的腰。阚自珍在我抱着他的时候,身子僵了一下。我讪讪地松了松手,他却把我的双手握住,沉声说:“小心掉下去。”   我呐呐的应了一声,其实两个大男人抱做一团,我也不甚习惯。耳边全是风掠过的呼呼声,周围的景色如潮水一般快速退去,腾云驾雾地感觉实在忒好了。   飞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停在一个繁华的小镇上。阚自珍领着我进了一间宅院,我忍不住打量四周,外面粗粗一看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宅院,近的里面竟别有一番天地,水榭长廊,亭台楼阁,精致的房屋隐在翠竹之中,花朵成片成片大肆怒放。   我看着精致的屋舍感叹:“阚仙人,你收徒弟么?”   阚自珍脚步一顿,清清淡淡地看着我:“岁数大了些。”   我羞涩地扯扯胡子,却扯了一把毛。我惊悚了,这、这、这,我难不成有脱发的毛病?   阚自珍含笑看着我,犹如春风佛面,他从袖中摸出两张形似小人的剪纸扔到地上,那两张纸瞬间变成一男一女的两个纸人。阚自珍温言道:“那边有一出温泉,你先去梳洗一番。”   我拿着胡子,纠结地跟在两个纸人身后,仙人使唤的都是灵物,我年岁大了不说,还掉毛掉的如此销魂,只要眼睛没瞎的大约都不会收我入门罢。   我随着两个纸人,来到温泉旁。   温泉三面环山,入口处,修建了一道门,温热的水汽夹杂着花香迎面而来。我畅快地吸了几口气,仙人居住的地方灵气果真十足。我吸了几口气顿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精神都好了!   温泉当前,洗澡乃第一件大事。   我慢慢的把胸前的绷带解开,只见胸前的血迹已经干透,我拿手戳了戳疑似伤口的地方,却戳到一手柔软。   我囧囧有神的解开衣裳,无语望天,原来我竟是个长着胡子的女人!   我呆滞了片刻,忽地一把拽住胡子一扯,嘶~脸上有些疼。我看着手里被拽掉的胡子仰天长笑,原来吾是个纯正的妞。   了解了自身的性别,我矜持又欢乐的在水里游了几个来回,舒坦地洗了个澡,才美美地穿上纸人带来的裙子。   我先前以为我是糙汉子,行为便有些浮夸。我想我本是一佳人,自然该要有姑娘家的风姿。我莲步轻移地跟在纸人身后,去见了阚自珍。   阚自珍正在一座阁楼上煮茶,他见了我,微微顿了顿,道:“姑娘记忆全无,如不介意便在此处小住,待找回了记忆,我再领着姑娘回家。”   听了这话,我的心不免俗套地砰砰跳了起来,这样一个丰神俊秀的男子,如此懂得怜香惜玉。我笑眯眯地问他:“仙人,你对每个失忆的姑娘都这样好吗?”   阚自珍抬眼看我,我展颜一笑,他无奈地看我一眼:“胡说!”   我点了点头,肃然答道:“晓得了,仙人都爱助人为乐。”心里却有些沮丧,我低下头看着脚尖发呆。   阚自珍指着一旁的竹椅,淡淡道:“坐。”   我立马乖巧地坐下,为他煮茶。   我想我以前肯定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瞧这煮茶的模样,优雅高贵!   阚自珍喝着茶,漫不经心地说:“刚才的纸人会负责你的起食饮居,在这里安心住下,无需太过担心。”   我心里一阵感激,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 (十五)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阚自珍却不知去了哪儿。这院子风景虽好,我每日里一个人好吃好喝的住着,却觉得甚无聊。   那两个纸人看着讨喜,却是不会说话。阚自珍的纸人面貌都很好,女纸人长得温婉可人,我取名为执子。男纸人是个风度翩翩美男子,我取名为木兮。   执子是个勤快的纸人,一日三餐和整栋院子都是她在打理。执子就像只勤快的小蜜蜂,一天到晚嗡嗡嗡地忙不停。木兮实打实地像个木偶,从早到晚都跟在我身后,我到哪儿他到哪儿。   这里的夜晚,天空挂满了繁星,看起来纯净透亮。我靠在亭子里面,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一时之间酒兴大发。便让执子温了壶酒并一叠新鲜莲藕,坐在凉亭里小酌几杯。   我瞅着一动不动的木兮,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惋惜:“可惜是个死物,白瞎了这幅好容貌。”   木兮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甚无聊地喝了一口酒,只觉浑身暖洋洋地的。我倚栏而靠,开始同木兮讲话:“木兮呀木兮,你比我好,你还有名字,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我皱了皱脸,又道:“也不知道我家人如何了?我身上也没个物件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木兮呀,你说我几时才能回家?”   木兮身量修长,我才抵到他的下巴那里。我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郁郁寡欢:“是了,你只是个纸人,什么都不晓得。”   我一口喝光了酒,爬到石桌上,指着木兮豪气云天的道:“木兮小儿,快给爷挥挥手!”话音刚落,就见木兮动作缓慢的举起右手朝我挥了挥。   “噗……哈哈……”我懂了原来是要给木兮下命令,木兮才会动的。虽然木兮四肢僵硬,动作缓慢,也好过啥也不会。   我又道:“木兮,给爷笑一个!”   木兮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我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木兮是个纸人傀儡,没有人的七情六欲,大约是不会笑的。想到这里我便嘿嘿一笑:“那爷给木兮笑一个。”我拿手揉了揉脸,做足了各种表情给木兮看。木兮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玩了半天颇觉无聊,便回了屋睡觉。   第二日,阳光照进屋内,我才睁开眼,执子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我伸了一个大大地懒腰:“早啊,执子。”   我拿过屏风上面的衣服穿好,执子便端了一盆温热的洗脸水过来,我净了脸,执子便为了我梳发,说来惭愧,我却是忘记怎样盘发了。执子大约经常干活,她各方便都比木兮灵活许多,只见执子手指熟练的给我盘了一个漂亮的蝴蝶鬓。   吃过早饭,我便命令木兮在院子练剑。   我斜靠在椅背上,一边煮茶一边看着木兮练剑。别看木兮做别的事情呆滞僵硬,练起来剑来却是虎虎生威,想来这是个重武看家护院的纸人。   忽然天空中一道影子从我眼前撩过,一眨眼的时间阚自珍便收回剑落在我跟前。我笑嘻嘻的送一杯茶给他:“大仙,喝茶!”   阚自珍神态温和,目光在我身上转了转,嘴角上扬:“这几日过的可还习惯?”   我笑吟吟地开口:“如果能出去转转就更完美了。”   阚自珍含笑接过话:“待吃过午饭我们出去转一转!”   我闻言,开心极了。阚自珍神情严肃:“只一点,不许胡闹。”   “好的,好的。”我连连点头,心想,就我这失忆人氏还能闹出甚风波呢?   说好了吃过午饭,他便带我出去玩。我让执子早早地做好午饭,胡乱吃了几口便拉着阚自珍出了门。大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我随意地打量四周,希望能想起点什么。没有记忆的人,就像没穿衣服裸奔在街上一般,让人没有安全感。   一家摊贩吸引了我的目光,摆摊的是一位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一身素色衣群,正抱着膝盖望着天空发呆。她面前铺着一块蓝色粗布,零零落落地放了些药材。   我走近蹲下,随意拾起一味药材看了看,这是仙竺草,用于湿浊内蕴,胆经郁火之药。我大约一瞧,这里的草药我居然全部认得。   那小女孩看了我一眼:“十两银子,可全部买走。”   我朝她笑了笑,自觉还价:“八两!”   那小女孩白了我一眼:“不买快走。”   我摸摸鼻子,市集上买东西自然是要讨价还价的呀。   阚自珍摸出银子递给她,温言道:“这些药材我全买了。”   那小女孩拿手掂了掂银子,才嘻嘻一笑:“我就喜欢和大方的人做生意,那粗布就免费送给你好了。”   我抱着药材,跟在阚自珍身后,心里想着云犹根同或草可以炼制成聚灵丸,仙竺草同藿香子可以炼制成宁心丹,如果再加一味药引便可炼制成上品丹药,最适合练功走火入魔之人服用。   阚自珍陪着我慢慢走在街上,他道:“想什么?如此入神!”   我笑意盈盈地摸着怀中的药材道:“我想我以前约莫是医师,这些药材我通通识得,也晓得该如何入药,用量多少。”   阚自珍连连点头:“不错,能记得一点事情了。”   我虽还没记得别的事物,但能找到熟悉的事物也挺高兴,我忍不住的道:“你是仙人,大约也是要用到仙丹灵药,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收我做个药童也是好的。”   阚自珍柔声道:“我书房中有药书,闲来无事你可以去翻一翻。”   我笑嘻嘻地拉了拉阚自珍的衣袖:“我当你答应收我做药童啦。”   阚自珍眼眸微微眯着,看了一眼我扯他衣袖的手,唇带笑意:“好。”   他买了一袋软糯香甜的糕点给我吃,金黄色的米糕上面撒了一层芝麻,我连着吃了几块,舔舔嘴角,问他:“你可会做那会说话的纸人?”   阚自珍低头,我朝他灿烂一笑:“执子和木兮都不会讲话,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太无聊了。如果纸人会说话,我们就可以照着话本子演一出折子戏,自娱自乐岂不美哉!”   阚自珍拿手指擦去我嘴角的糕点屑,低声一笑:“想唱哪一出?”   我微微一怔,他这动作太过柔情,我的心跳的有些快。我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讪讪道:“前几日执子找了本书给我,讲的是一只狗腿莲花精和一只闷骚内敛鱼精的故事,我极是喜欢的。”   阚自珍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好看的眼睛里带着柔和的光泽。   我微微偏头,衔笑不语。   他忽然朝我轻轻一笑,我顿时涨红了脸颊,连忙撇开脑袋,却怎么也挥不掉他眉眼弯弯,浅笑的模样。暖阳当空,照的人心惶惶。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钟声,清越动听,犹如凤凰长啼,听在耳间让人心旷神怡。我闭上眼睛仔细听了一会儿,好似能看见春日里的百花齐放一般。   阚自珍瞭望遥远的山峰,钟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他低声道:“这是恭候仙人的钟声,想来白云山是有仙人降临。”   “仙人啊!”我睁开眼睛,低呼一声:“天神降临,听着就是个奇迹。”   阚自珍抚着袖口精致的刺绣,轻道:“想看看么?”他这样淡定的讲来,神仙就好似菜市场里那种随便就可以瞧上一瞧的大白菜。   我有些激动:“真的么?”   阚自珍淡道:“骗你的。”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是回去做纸人罢!”   阚自珍没有说话,只从袖口中摸出一根珊瑚簪,插在我的发间:“以后莫要去院子里折花戴。”   我神情极为无辜:“早晨觉得头上素净了些,才折了一枝海棠花。”   阚自珍似笑非笑:“天地万物具有生灵,你折的那树海棠花约有两百年修为,已经有了知觉。”   我怔怔地看着他精致的面庞,喃喃道:“岂不是比我祖爷爷还老?”   阚自珍撇过头,闷声低笑:“你可知你多大?”   我慢慢思衬,道:“约莫双十年华。”   阚自珍闭上眼睛,长喟:“甚是。”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他那表情甚是有趣,我饶有兴味地猜测:“你先前认识我?”   “不认识。”阚自珍回答的特别顺溜。   我再问:“那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阚自珍看了我半响,唇角一弯,露出一个温柔好看的笑:“唤你小五可好?”   我只觉得心里突突的,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阚自珍笑着唤我:“小五。”   我默然点头,只觉他温热的手指拂过耳畔,连带着我的耳朵也烫了起来。我缩了缩脑袋,转过身,背着他故作轻松自然的道:“小五、小五、念着倒也顺口。”   阚自珍望着我的背影,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缓缓走上前来,弯腰看着我,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如今名字也有了,是不是该开心些了?”   我忍不住抬头,望进他含笑的双眸,里面暖洋洋的。我不禁心中一热,朝他身前靠了靠:“你真像我爹爹!”   阚自珍眉梢微扬,神情惊讶,一时有些无语。我愣了愣,默默的站直了身子,呐呐道:“我是说,我的爹爹大约同你一般对我这样好。”   阚自珍也笑了:“我大约也是生不出你这般大的女儿。” (十六)   语毕,忽然见一个白衣红裙的女子坐在一块红绫上朝我们飞了过来。她落地,长袖一挥,那红绫便被消失不见。那女子面容活泼乖巧,她喜笑颜开地看着阚自珍:“阚师兄,真巧又遇到你了。”   阚自珍温和点头:“莫师妹。”   莫雨薇却亲亲热热的凑了过来:“师傅她老人家来拜见掌门师叔,我就偷偷跟着过来啦。嘻嘻~却没想让我在这里逮着了阚师兄呢。”   我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两挪出点空间讲话。阚自珍却睨了我一眼,把我拉住。莫雨薇也好奇的瞧着我,眼睛瞪的溜圆:“阚师兄这位师妹是?”   我笑容可掬的答:“我是阚大仙从山贼手中救下来的,现在是阚大仙的药童,可不是姑娘的师妹。”   阚自珍没理我,只轻声道:“小五,她是小五。”   莫雨薇脸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不见,她神情委屈地望了望我再望了望阚自珍,睫毛颤了颤,两行清泪便滑下脸庞。我不解,这是何意?怎的突然之间就哭了起来?我转头疑惑地看着阚自珍,阚自珍只面色平静地把玩着我的手。我瞬间幡然醒悟,莫雨薇思慕阚自珍,却见阚自珍拉着我的手,便打翻了醋坛子。   我这是做了棒打鸳鸯的那根无情棒子!   我抽手,却抽不出来。只好无奈地看着哭的梨花带雨地莫雨薇,莫雨薇以为我在羡恩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哭着跑开了。   我道:“兄台可能放手?”   阚自珍拉着我朝反方向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终是不唤我阚大仙了罢。”   我觉得不可思议:“那我该唤你什么?阚大哥?阚自珍?或是入乡随俗唤你一声阚师兄~”我学着莫雨薇的语调,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阚自珍眯起眼睛,回忆道:“修远是我的字。”   我看着他俊逸的脸,笑道:“那我就唤你修远可好?”   阚自珍沉默了,他垂下眸,遮住眼中的神色。过了好久,他才抬眼,似是笑了一下:“好。”   这一天傍晚,我刚从药房里面清理好药材出门,便在门外的一颗大树上看见了白天泪奔而去的莫雨薇。她此时正坐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的瞪着我。   我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莫雨薇冷着声音道:“别以为阚师兄亲近你,你便以为他心底有那么一点点欢喜你。我告诉你,才不是呢!”   我笑吟吟地抱着胳膊:“我知晓。”   “哼!”莫雨薇鄙夷地看着我:“师兄性子温和,对待女儿家约莫是斯文有礼了些,但绝对不会对一个凡人动心。仙凡有别,你还是死了心思罢!”   我含笑看着她在树上掰着手指头数着古往今来被拆散的苦命鸳鸯,终不过是些凡间女子不知羞耻地勾搭上了仙人,后来遭了天谴,被生生分离,最终不过是伤人伤己的结局。她说了半响才停下来,仰着头高傲的像只孔雀:“凡人寿短,与仙人有云泥之别。”   我默然片刻,提起裙摆优雅离去。   莫雨薇还在身后,喊道:“喂~你听到没有?”   我停下脚步,回眸莞尔一笑,轻轻道:“木兮给我扔出去。”   木兮瞬间出现在莫雨薇身旁,面无表情的拎着莫雨薇,莫雨薇声音微微发颤:“不要以为我会怕你,威武不能屈也!”   “哦,”我含笑不语,莫雨薇眼中蓄满了泪,恨恨地瞪着我:“我大师兄会替我揍你的。”   我笑眯眯的看着她,仗势欺人做起来我很是得心应手:“可惜我也不怕诶。”   木兮头微微偏了偏,不待我说完,一扬手真把莫雨薇给扔了出去。   “…………。”   我叹气:“木兮,我说说而已。”   木兮还站在树枝上,长袖飘飘,衣衫随风而动,只是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生生破坏了这份美好。我正准备唤他下树,不防木兮忽然从树下瞬间闪了下来,伸手紧紧抱着我,我浑身僵硬,像块石头一样站在那里。木兮的怀抱冰冰凉凉的,他抱的极紧,硬邦邦地搁的人难受。我微微挣扎,他却松开了手,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往常那般没有任何表情。   我扶额,暗自纠结,难不成刚才出现幻觉了?此时,木兮慢慢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我心抖了一下,木兮这笑容让人毛骨悚然。我把心一横,强自镇定地问道:“汝乃何方妖孽,快快现形!”   木兮把胳膊一抱,靠在树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好狠的心,就这样抛下我独自快活。”   我浑身汗毛倒立,不可置信地指着他:“啊呸,谁认识你呀!”   木兮笑容凝固,眼中阴气测测,朝我走来,我在心中呐喊,快跑,双腿却像灌铅一般提不动半分。木兮停在我面前,倾身凑到我眼前,他捧住我的脸,仔细打量,只要他再靠近一些,鼻尖便能与我相触。   “说,再也不会一个人跑掉。”   我欲哭无泪,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轻轻柔柔地摸着我的脸颊,他手指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他叹了一口气,抵住我的额头:“……时歇……。”   我眨眨眼睛,被他一声时歇唤的心中酸胀,眼眶有些泛热。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他抱住我,喟叹:“终是找到你了。”   木兮地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劈头而至,木兮抱着我急急闪过,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石柱被寒光劈断。   木兮抱着我回头,只见阚自珍手执长剑,面色凉冷地站在那里。他冷道:“把小五放下!”   木兮笑嘻嘻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她是我的。”   阚自珍眼神一冷,手里的长剑如同游龙走风一般,轻快的让人眼花撩快,木兮抱着我连连避开。   我大惊,回神,连忙喊道:“修远快停下来,我认识他。”   阚自珍收剑入鞘,眉头一皱。   我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嘿嘿一笑,阚自珍眉头皱的更深,淡淡地看着我。   木兮却不以为然,在我鼻子上一捏:“说我是谁!”   我偏头盯着他,老实道:“不晓得你是谁。”   木兮脸色一僵,抬手在我头上按了一下:“傻了,我是你未来相公。”   “…………。”我惊悚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真是我相公?”   木兮点点头,嘴角含笑:“虽然现在这副皮囊,勉强算个绝色。但是亲亲宝贝儿也不要激动,我本来面目你更欢喜。”   我咧咧嘴,想说的话全部吞进肚子,他这话震撼了我脆弱的小心肝儿。   木兮转眼看我,表情极为生动:“缘何一副心碎的神情?与你分别数日,我心底有好些相思之意想诉说与你听。”   我暗咬牙,面上却带着肉酸的笑意:“你说,你说。”   木兮用手支起下巴,一脸无可奈何:“你可知十日之后,便是你我成亲的好日子。哪晓得那一日,你同我说你要去林子里猎一只狐狸,与我做一顶帽子。我心中甚是欢喜,便在家等着你。谁知你却一去不复返,我知你定不是逃婚离家,必是被那无良的贼子掳了去做压寨夫人。”木兮嫌疑加鄙视地撇了眼站在一旁面色平静的阚自珍,又慢悠悠地道:“幸得我历经千般磨难终于如愿寻到你了,下次莫要再一个人离家,你若又把自己弄丢了,谁与我成亲!”   我心中暗念,如此说来,我还是有夫之妇。我默默擦了擦汗,我与阚自珍才相处几日,一颗春心虽略有萌动,幸好还拉的回来罢,我今后还是恪守妇道,做那对相公一心一意的好娘子。   遂默不作声地与阚自珍拉远了距离,我朝木兮笑笑:“那你为何是这般模样?”   木兮脸色不变,不以为然地道:“为了寻你,我同一变态术士做了交换,他长的太丑,想要我那身皮囊,我便给了他。没了肉身,我只好魂魄附在在这纸人儿身上。”   我一时感动不已,为了寻我变成了孤魂野鬼。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阚自珍肃了脸,冷声道:“诸事仅凭口说不好罢!”我刚要接话,阚自珍神色复杂的将我看了看,才轻声一叹:“小五,你可知你背心靠左的地方有颗红痣。”   阚自珍此言太过惊天动地,我一颗心将将落地又被高高抛弃,我僵直在那里,很是震撼。过了片刻我才慢慢抬头看着广阔的天空,才问:“那为何我会失去记忆?”   阚自珍眸光一暗,低声道:“你曾经爱我如命,却恼我多情。想忘记我们的过去,于是你便一气之下喝了孟婆汤”   我往后踉跄几步,心里酸胀的发疼,阚自珍想伸手扶我,被我打开,我失笑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来寻我呢。”   阚自珍锁紧了眉头,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小五,你知晓我对你的心意。”   我撇过头,淡道:“我困了,想睡觉。”   前尘往事具往矣,能让一个女子不顾一切喝下孟婆汤,该是怎样的伤心之事?可笑,才短短几天的时间,我便又对他产生了情思。   情深不倦,慧极必伤。 (十七)   我本以为听了阚自珍和木兮所讲的话,晚上我定然是辗转反侧睡不踏实。我一躺下,却是睡着了,在梦里我梦见木兮和阚自珍两人鲜血淋漓地站在我面前。   一个朝我伸出手,说:“你可曾记得那些年你追我的日子?”   一个拉着我的手,说:“你可曾记得那奈何桥头的匕首?”   我头皮一麻,深觉这两人阴魂不散,只好举头望明月,低头拿菜刀。一把菜刀寒光四溢,熟练的当着两人的面,剁着饺子馅。   和谐社会,屏蔽暴力。   一早起来便见到木兮像个傻子一般,笑的云淡风轻地坐在我床边。我以为出现幻觉,拿手遮住眼睛。   “未来娘子,你怎么了?”木兮漂亮的眉毛扭在一起,他扯了扯我的胳膊,语气真诚:“睁开眼便看见未来相公的花容月貌,未来娘子你心情好吗?”   我耸拉着眼角:“谁一大早见个孤魂野鬼心情会好?”   木兮笑呵呵地把我拉起来,他双手抱着我的腰,把头搭在我肩上,懒懒的像只晒太阳的猫:“未来娘子懂得心疼为夫,为夫甚是欢喜。”   我往旁挣了挣,幽幽地答:“如果你放开我,我也很欢喜。”   木兮偏头看了看我,双眼亮晶晶的,笑容明亮和煦:“夫君抱娘子天经地义,娘子就莫要害羞了。”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一脸凝重的问:“我几时识得你?”   木兮闻言,有些难过的半垂下眼睫:“记得那时你还年幼,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偷了你师傅的信鸽躲到后山烤鸽子肉吃。那一日为夫在后山看书,你对为夫一见钟情,日日偷了你师傅的鸽子烤给我吃。为夫被你痴心打动,却不想后来娘子你长大之后却勾搭上了那不要脸的男人。”木兮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娘子,如今为夫寻到你了,你虽然失忆了,但是不要怕,你定是会爱上为夫的。”   我神情一滞,原我以前是如此混账的人。   我沉思了一下,认真的看着木兮:“对不起。”   木兮叹了口气,在我脸上轻轻一吻:“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我心头一颤,身为负心女,如果我现在揍他会不会挨雷劈?于是我把脑袋往后退了退,识相地点头:“嗯,你可以放开我了罢?”   木兮抬眼,很无辜的样子:“可是,为夫还想占占娘子的便宜。”   “…………。”   故事果真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两段故事,合起来便是我以前那撒狗血的前半生。   我吃着糕点,愁眉苦脸的思索我的后半生。   我想我以前一定是个坚忍不拔的女汉子,在崎岖地爱情道路上歪了楼,用一种沉静和理智的方法来斩断了纠结不堪的情思。   只是好忧伤,为何老天爷还要让我遇见那两货?难道真的是要让我像一根被剥了皮的白萝卜,在这段三角恋中想杀相爱到死?然后像一只出土的破花瓶,再被人挖出来细心呵护?偶尔装点水插枝花却还要漏水。   真是惨不忍睹!   吃完了一盘糕点,我也信心满满。   管他前方是如何霸气侧漏,我也要闯他一闯。   阚自珍从回廊那头慢慢走了过来,我眼光如胶似漆地粘在他身上。依旧是一身青衣,藏青色丝带绾着如云黑发,眉目间是一种极致的俊朗,却有隐含着儒雅气息,本该是一张含笑的脸庞此时却冷的像坐冰山。   我收回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只好不着痕迹的往桌子底下蹲,想在阚自珍走近之前把自己藏起来。   阚自珍眯了眯眼:“遇事便躲可不是好习惯。”   我从桌子底下爬起来,脸上笑开了花:“呵呵,刚才掉银子了。”为了证实我所说的话,我侧过身子从怀中摸出一两碎银子递给他看。   阚自珍往我身旁坐了下来,矜贵优雅地品着执子端上来的茶:“捡够了么?”   我点头:“够了,够了。”   阚自珍似笑非笑盯着我:“日后莫要一生气就跑去喝汤,下次再无缘无故勾搭别人,我不会把你绑起来,但也不介意采取一些非法的手段。嗯!”最后一个音调,他语音微微上扬,以前那种谦谦君子的气息荡然无存。   我把银子重新塞进怀里,义正言辞的反驳:“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如今我也不是以前恋慕你的小五了。”   阚自珍笑,我垂下眼睫,声音小了许多:“我想了许久,既然前尘遗忘。我打算,去乡下买些地种田,再找个上门女婿这一辈子也算圆满了。”   阚自珍忽地抬眸,悠然道:“大可。”   我闻言一喜,阚自珍扬唇,拉着我的手,认真地与我道:“生了娃头一个随你姓,剩下的都随我罢。”   我忽然有些烦躁,情债欠的多了,伤人伤己。   **。   “丑女人,放开远山长老,让我来。”   莫雨薇一身红衣,握着剑英姿飒爽地立在一旁。我挑挑眉,目光颇为审视地上下打量莫雨薇及她身旁那位白衣翩翩的青年男子。   莫雨薇挥着剑,语气咄咄:“我带着师兄揍你来了。”   我慢悠悠地开口问:“师兄叫什么?”   莫雨薇脱口而出:“师兄叫越书……!”只说了两个字,戛然而止,莫雨薇把脸一扬,气势汹汹地瞪着我:“师兄叫什么,干卿底事!”   “姑娘,幸会幸会,在下姓越名书生。”越书生温然开口。   “师兄,和她有什么废话可讲!”   越书生用眼神安抚莫雨薇莫要生气,莫雨薇倒也听话,收回刀安安静静地站在越书生身旁,只向我扔眼刀子。   “不知越师弟和莫师妹,有何事?”阚自珍笑容清淡。   莫雨薇抿了抿唇,很难过的说:“阚师兄为何要护着那个女人?”   阚自珍看我,我讪讪一笑。阚自珍屈指思忖片刻,扬唇道:“小五是我的心上人!”   莫雨薇伤心:“我不信!”   阚自珍低头喝茶,脸上表情平淡无波,好似刚才之言并不是出自他口。   我沉默片刻,开口:“莫姑娘你听我说……。”   莫雨薇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咳,不听是罢,那我便不说了。   越书生闻言一笑,拍拍莫雨薇的头:“师妹,既然不想听,便同师兄走吧。”说着朝我们道了一声:“告辞”,便牵着哭哭啼啼的莫雨薇离开了。   看着莫雨薇乖巧的随越书生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感叹,莫雨薇大约还没弄清自己心底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罢!   “小五可是有甚感想”   “大约扛着走会比较贴近气氛!”   我随意的答,莫雨薇刚才那一出,分明是痴心女子冷面郎君,痴心女子受了情伤,深情不移的大师兄该是一个手刀劈晕了痴心女,然后一边自责一边心疼的把心上人扛回家。   阚自珍漆黑的瞳仁豁然看进我的眼底,莫名让我眼皮一跳,我咧嘴笑了笑。阚自珍撩了撩我的头发,一手揽住我的腰,沉吟:“是这样么?”   我咬牙切齿:“不是!”   再搭只手,表情格外诚恳:“唔,那就是这样!”   “…………。”   阚仙人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么! (十八)   据说,有一个丈夫的女人是苦逼的,有两个丈夫的女人是苦情的。   诚然不多,我便是那有两个未来丈夫的女人。   人生就是一出苦情戏,不把人虐死到最后不罢休!   在被两个男人以各种方式围观了三天后,我终于收拾好包袱准备跑路。   奈何运气委实不好,在我从围墙上跳下来的一瞬间,被天上掉下的一坨东西砸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床上。   “……娘子~。”   我眨眨眼睛,定定地看着躺在我身侧的木兮。   木兮歪了歪头,笑容灿烂:“娘子,娘子~。”   我身子微微一震,娘的,感情天降木兮于我身边。   一定是我逃跑的方式不对!   我安慰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或许等我醒来木兮便不见了。我淡定的闭上眼睛,继续睡。   木兮拿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娘子,娘子,为夫饿了。”   我忍。   “娘子,为夫饿了。”   我再忍。   木兮捏了捏我的鼻子:“娘子,为夫要饿死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睁开眼,无比恼火:“喊什么喊,死人都被你喊活了。”   木兮张大眼睛,很是委屈:“……可是我饿了!”   我扑哧一笑,道:“饿了,便去吃东西,唤我又不能饱!”   木兮得了话,欢快地伸手支在我身侧,猛地低下头一口亲在我唇上。他抬起头来,舔舔唇,笑的像个偷吃糖的小孩:“亲你一下我就不饿了。”   我暗自咬牙,睨他:“我又不是米饭。”   木兮撩眉,表情极其生动:“你是牛肉馅的包子。”   我闻言气血上扬:“木公子啊,你想多了。”   木兮拿手支起下巴,歪歪脑袋:“娘子,为夫不姓木,你忘记啦,你以前一直叫为夫亲亲隐沉!”   我抖了抖身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如我这般的女汉子,定然不会做如此肉麻恶心的事情。   一个人跑路,最后变成了两个人跑路。   身无分文之下,我决定牺牲自己去街上卖艺。   隐沉愉悦地跟在我身后,说道:“娘子,为夫记得你以前吹笛吹的不错。不若我们去街上圈上一角,你吹笛我演武,咱们夫唱妇随,也算一段佳话。”   我傻傻地看着隐沉,隐沉风度翩翩一笑:“娘子是否觉得自己多才多艺?”   我没应声,隐沉从袖中掏出一只竹箫,递给我:“这是你以前送给为夫的定情信物,我现在将它交予你,卖艺的行头有了,咱们现在就去圈角吧。”   我发誓,起初我答应同他一起卖艺是想着赚钱绝无二心。   隐沉将我带到菜市场最热闹地方,就地一站。只见他两手一拱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道:“各位乡亲父老,在下与娘子一不小心到了这风景如画,人心善良的地方。奈何我家娘子,身怀有孕,我们又花光了盘缠,为了养活妻儿子女,在下舍了面皮出来卖艺。望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吆喝一声,捧个人场。”   隐沉一席话,讲的漏洞百出。却有人搭话台子,周围的人纷纷囔着要他表演胸口碎大石或者徒手爬刀山。   隐沉忙不迭的开口:“大家稍安勿躁,精彩的表演马上开始。”说完,隐沉回头看着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娘子,开始咯!”   我朝他咧咧嘴,将笛子放在唇边,随意地吹了几个音符。听着倒也悦耳,我便放心大胆的随意吹奏。隐沉负手而立,和着我吹奏的音符点剑而舞。剑招时而疾如闪电,时而身轻如燕。   周围的人,皆是拍掌叫得一声好!   隐沉朝我挑了一下眉,我对他莞尔一笑,笛音一转,一曲激昂的破阵乐响起。隐沉不由得拔快了步伐,剑气破风带着震敌的杀气。他身形随着剑招如沧海游龙,回身,旋转,飞剑直刺长天,银光骤如雷衡扫落叶纷崩。   卖艺是个技术活,看官们看的是品质良心。   我收回笛子,面带微笑地对着每一个观众:“大哥大姐,随意赏点。”诚然菜市场看热闹的人多,却没几个真的解囊相助的人。我们耍了半日把式,只要到十个铜板。   隐沉把铜板放在手里颠了颠:“两个铜板可以买一个馒头,素包子三个铜板,肉包子四个铜板。”他侧眼看我,嬉笑:“娘子,咱们可以买两个肉包子一个馒头了。”   我无精打采:“你一餐就要吃三个肉包子。”   隐沉拍了拍我的头,宽慰:“娘子放心,为夫怎么舍得让你饿肚子。我甚也不吃,就闻闻味儿。”   隐沉此话我听着本该喜悦万分,只是隐沉还在唠叨:“不是为夫自夸,为夫善解人意,为夫的眼光也甚好。挑媳妇一挑一个准,你看我家娘子,面貌身段才情一顶一的好。为夫越说越欢喜,越欢喜心就越痒痒。”说着他朝我张开双臂,满脸微笑地朝我扑了过来:“快,娘子,快让为夫抱上一抱。”   我连忙往旁边一闪,隐沉抱了个空,我严辞拒绝:“隐沉,你太不要脸了,我跟你行了一路,忍的很是辛苦。”   隐沉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喜笑颜开地说:“娘子,你就是那砧板上的肉,在为夫面前最好老实一点。”   我抬眼看他,深深后悔了!苍天啊!为何你要天降一个隐沉在我身旁?。   隐沉勾唇一笑:“快让为夫抱一抱。“。   我拍案而起:“抱你妹!”   隐沉委屈:“师妹也是妹!”   我怒吼:“谁是你师妹?”   隐沉指着我答:“你!”   我扶额,头上挂了两条黑线。我义正言辞的说:“莫要以为我失忆了,就可以随随便便地给我安身份,我是不怕的!”   隐沉嘴角弯了弯,看了看我气急败坏的模样,笑意更深了:“娘子,安什么身份?你本来就是。”   我顿觉太阳穴猛跳,此时能做的只能是忽视他。我抢过他手中的十个铜板,扭头就往前面的包子铺跑去。   “老板来五个馒头。”   老板一边给我捡馒头,一边给我拉家常:“大姐,方才我看你相公武艺出众,给你指条赚钱的路子。”   我连忙笑道:“什么路子”   老板神神秘秘地看着我,小声说:“城外五里有座山名叫神仙树山,地势险峻,山顶长着好多人参。我们村里会些把式的人都会去上山采药,只不过山上野兽甚多,一不小心也会送了性命。”   我怔住,人参可是顶好的药材,价格也甚贵。我仔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对药材的药性很是了解。我可以上山采药贩卖,还可以开家药铺行医济世。想到这里,我连忙朝老板道了谢。   我给隐沉说明了想法,隐沉笑容亲切:“娘子,咱们先上山采人参,等赚了钱开间药铺悬壶济世。”   我两眼炯炯发光:“开药铺,可以赚好多钱。”   隐沉愉悦至极,他拍了拍我的头,信心十足:“为夫这就去给你采人参赚钱。”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我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双眼含着笑意:“我也去,我认识很多药材。”   隐沉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那你要跟紧了我。”   我点头:“嗯。”   神仙树山名字奇葩,长得也很奇葩。   我同隐沉站在山脚,无语的望着眼前神仙树山。它就像一根长歹长歪了地竹笋,从半山腰赫然分成了两座山峰,遥遥地望过去,就像一个丫头的丫字。   我犯难了,包子铺地老板只说神仙树山上有人参,可没说是神仙树山的哪一座山峰上长着有人参。   隐沉撩眼看我,神色很是认真:“既然如此,那我们数数,数到哪一座就上哪一座山峰!”   我一愣:“数甚?”   隐沉长眉一挑,认真严谨地开始数数。只听得他一边念,一边拿手指在两座山峰之间徘徊:“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到,碰见小松鼠,松鼠有几个,快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数来数去,最后停在左边的山峰。   我眨眨眼睛,还可以这样?真是长见识了!   隐沉拉着我,自顾自的道:“快,去晚了人参就被别人挖走了。”   我微微一哂:“这分明都快天黑了。”   隐沉凝视我,眼光温和。他朝我温柔一笑,笃定道:“莫怕,有我在。”   见惯了隐沉吊儿郎当地模样,如今他这正色的模样,让我愣了瞬,我抿唇答:“我不怕的。”   待我们爬上山峰,天已经黑了下。借着朦胧地月光,我们穿梭在树林中。我认真仔细地在草丛中翻找,人参不见踪影,倒是让我找到了好些半夏和天麻。   隐沉兴致勃勃:“传说中的野兽呢?为甚不出来?”   我瞥他,隐沉这架势,好似跳大神的神婆,急不可耐地想要展示一下他的无边法力。   隐沉示好地摸了摸我的头顶,笑道:“娘子,可是觉得为夫气势如虹,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   我眉梢一抽,隐沉的心思实在转的太快,非我这等俗人能理解。我转过眼,忽然瞄到一片草丛,我两眼放光。那草丛中销魂的一点点红色,可不就是人参脑袋上的花么!。   我一把扯住隐沉的衣袖,示意他安静。   隐沉从袖中摸出一根红绳子:“娘子放心,为夫去给你逮人参……。”有时候一个人犯起傻起来,足以让身边的人惊为天人。话还未说完,隐沉早已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风一样的从我面前一晃而过。只听一声惨叫,隐沉气若游丝的说:“……快,娘子,为夫的胳膊掉了……。”   我扶额,深叹! (十九)   隐沉独一只手逮住人参,眼神展望着我,咧嘴一笑:“娘子,你看好大一只人参!”   我低头而后呆滞,谁能告诉我隐沉断的那只手为何成了一片纸?隐沉也随着我视线望去,他动作迟缓的抬头,语调迂回曲折:“纸片儿?”   我默默拾起掉在地上的纸片,斟酌了片刻:“或许也是能安上的。”   隐沉眼望前方,视线迷茫:“为夫以后就要做独臂人了,娘子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笑笑:“……不会。”   前几日闲来无事翻看了一本女戒,上面书云: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这一段话,私以为是教人要知礼守节重诺。   隐沉自说是我未来夫君,且不提此事真假,凭他寻到了我,又心心念念地随着我过着苦日子,我也该好生待他。   隐沉扯了扯嘴角,微微眯眼:“我们不妨下山成亲吧。”   我斜眼看他,人道饱暖思淫/欲,这厮简直是身残志坚的代表!   隐沉笑的好不开心:“有了它,我们可以租一间宅子,白日里娘子为人治病,到了夜里,我们可以坐在小院子里赏月赏花赏娘子。”   听他这样一说,我不免有些向往。本想去乡下种田,招个上门女婿。如今我却是有医术傍身,田可以不种了,开家医馆,能风平浪静地过完一生,也甚美!   隐沉站在我身旁,他低头看我,俊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我因着心情愉悦,也嘴角微微上扬朝他微笑。   忽闻空中传来一声冷淡“哼”声,我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快。不管谁在心情极好的时候,被人不屑的嘲讽,心情那也会变的不美丽。   隐沉颔首望向空中,若有所思地道:“这声音好耳熟!”   “啊!”我傻眼了,隐沉这是遇见熟人了。   隐沉低头朝我一笑:“傻兮兮的样子!”   我不满地嘟着嘴:“你才傻兮兮的,你全家都傻兮兮的。”   隐沉忍笑:“我全家也包括你,娘子。”   “…………。”   “哼,生平最恨有情人。”又是那道讽刺的声音。   我眼珠转了转,朝隐沉甜甜一笑:“夫君,有些人便是见不得人家秀恩爱,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隐沉豪迈隽爽一笑,拿手捏了捏我的鼻尖:“好调皮的娘子。”   我抖了两抖,隐沉不去演折子戏太可惜了。   “奸夫淫/妇!”   隐沉禁不住挑挑眉梢,一扬手,只见一道白光朝空中疾射而去。半空中忽然出现一个人,一个女人。   只见她施然抬手,人参果便被她轻轻握在手中。我凝目望去,只见微风佛衣,她面若妙品丹青,眉如山黛,目蕴星河,一身绯色轻纱裙,静伫而自散光华。   我咕嘟吞了一口口水,此人甚美。   隐沉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的伸手敲打我的头顶:“有甚好看的。”   我挺惊奇,如我是个女子都能被她的光彩震慑,隐沉这厮居然面沉着脸色且目露凶光,双目似针扎的望着静立在空中的那个女子。   见我一脸不可思议,隐沉表情平淡的垂头:“美人如财狼,何乎是个女妖。”   我默然看了隐沉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低声道:“你也是个美人。”   隐沉呆了呆:“为夫定然不是财狼!”   我嘴唇抿成一条线,沉默不语。何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隐沉是也!   大约是我同隐沉互动太过频繁,忽略了半空中的那位美貌女妖,她主动给自各儿加戏。她如一阵青烟,曼妙的向我们飘了过来。她朝我抛了个媚眼:“姑娘,男子皆是世间浊物,莫不如跟着姐姐过神仙似的日子。”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微微偏头,唇边含情。她朝我眨了眨眼睛,修长白皙的脖子带着优美的弧度,我一时迷惑在她动人的风情中,只觉坠入了如幻似梦的仙境。   隐沉嘴角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妖迷于人………斩!”说着,他身体一抖之间,已经掠空而起,在虚空之间化成一道光影。左手向上一扬,一起一落间,那女妖的头颅便落地。隐沉身形飘荡,反身搂住我的腰,眼前的景色漫天消逝,眨眼之间,我便被他带到山下。   脸颊一疼,我愕然回神。   “还在做梦呢?”隐沉失笑地捏着我的脸颊。   呃?。   哎!   我垂头,自我厌弃。居然被个女妖怪给迷了魂去!   隐沉伸手托住我的下巴,他凑到我跟前,严肃无比:“对着别人发花痴,该罚!”我茫茫然望着他,他低头在我唇上一亲,顷刻抬头一笑。他的笑容如遮天蔽日的乌云中轻轻飘起的光华,泛着灿烂的金色。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在遮天蔽日的荷花荷叶中。   白衣如雪的他,抱着一束粉荷,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专心致志地看着隐沉发呆,脑中的场景与现实相互替换。笑容灿烂的他,忍不住让人心猿意马!   我突然问:“隐沉,我以前见过你吗?”   隐沉微笑:“我是你夫君,你没失忆之前自然是天天与我相见。”   我也笑了,喃喃自语:“可是我总觉得在好久好久以前,你就一直在的。”   他眸光一闪,笑吟吟地立在我跟前:“我自然是一直都在的。”   看他扬起微笑的脸,与方才脑中片段里的人,神韵相仿,连眉眼间含着的盈盈笑意都十分相似。我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指尖仔细地在他眉间、鼻梁、嘴唇一一划过。我看的入迷,自语道:“我好似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晓得吗?”   隐沉捉住我的手,笑眯眯的说:“是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身遥遥望着神仙树山的山峰,慢慢道:“回去吧。”   隐沉也转身,目光遥遥。晚风佛在他脸上,吹开浅浅微笑,他低声道:“好。”   **。   我与隐沉并肩走在路上,隐沉独一条胳膊悠悠然的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我拿眼瞅他,轻咳了一声方道:“晚上我们是不是要找个破庙借宿一宿?”   隐沉悠悠道:“为夫带你去住最豪华的客栈。”   我抬眼,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遭,才缓缓道:“你准备卖身?”   隐沉颔首,从右边空袖中摸出一枝胖墩墩的人参,有些得意:“我带你下山的时候顺便把人参也拾了回来。”   我大喜,忙不迭地拉着隐沉的衣袖,乖巧道:“想吃肉了。”   隐沉笑眯眯地点头:“再给你点个酒酿蜜藕。”   一轮明月勾在夜幕,晚风微微拂动,很是惬意。我掏出隐沉那断了的右臂纸片儿,有些为难:“这手如何是好?”   隐沉微勾起唇角:“快给我脱衣服。”   “啊!”我傻眼。   隐沉斜眼瞧我:“想甚呢?”   我脸红,垂头思过。怪我觉悟不够高,不够深彻,方才起了些旖旎心思。   我加快脚步,走在前头。   隐沉在后头露齿笑:“我叫你给我脱衣服,是要安上这断了的右臂。你走的如此快,做甚?难道真要为夫带着残缺的身体与你过日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哼声道:“去你的为夫,去你的断臂,去你的过日子。”   隐沉被我呛了一句,似乎很是开心。他哈哈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再搭话。   我听着他爽快的笑声,越发窘迫,加快了脚步直直往前面走去。走了一会儿,却不见隐沉跟上来。我疑惑回头,他长身玉立地站在夜幕下,竟是半天也未挪动一下步子。   我皱眉:“怎的不走?”   他美滋滋地道:“笨,为夫这是欢喜。”   我调开目光,一颗心忽悠忽悠地乱颤。   “回去之后,记得给我洗头……”半响之后,隐沉才语无波澜的说了一句。   我背手歪头:“你没手?”   隐沉嘴角往下一拉,眼神落在我手上捏住的纸片上:“你不肯给为夫宽衣解带,为夫就不能把手接上。为夫不能把手接上,就不能自己洗头。为夫不能自己洗头,就得劳烦娘子。”说着,隐沉装模作样地朝我施了一礼:“娘子你好!”   我神色微怒,咬牙后退:“恬不知耻!”   隐沉一鼓作气,继续说:“小生不敢!”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俊朗的面上,真真儿像是戏本子里调戏良家妇女的无良公子。我方才怎会觉得他清如净莲呢?。   我两一前一后的进了临水城最大的客栈,方入门,店小二便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两位贵客来的正好,小店正好剩了两间上房。”说着,店小二有意无意地瞅了我一眼,比着手指头:“不知二位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我愣了瞬,面色徒然一冷:“两间!”   店小二抖了抖身子,面上的表情像是死里逃生了一会:“是、是、是,小的这就带两位贵客上楼。”   我摸了摸面皮,无辜地看着隐沉。莫非我长的太吓人?为何那位小二哥见我冷一下面色,便好似遇见了黑白无常?。   隐沉伸手捏我的脸,笑道:“我家娘子如此天真可爱,怎会吓人。”   店小二挠挠后脑勺,表情诚恳,眼神里透着惊艳:“是,夫人貌若天仙怎会吓人,小人只是头一次见到如夫人一般的仙女,一时愣了神,夫人莫怪、莫怪!”   我捂嘴轻笑,店小二这演技真真儿出众。说出来的话明知是假,却让人无比相信。 (二十)   因着白日里就吃了几个馒头填肚,如今有了钱,自然要好生款待自个儿。我问店小二:“店里什么菜最好吃?”   店小二报了几个菜名:“国色牡丹,糖焖莲子,卤斑鸠,八宝榛子酱,什锦锅子…………。”   隐沉摆手:“上些清淡的菜色,晚间不易太过油腻。”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委婉道:“今日你出力甚多,点个八宝榛子肉犒劳你!”   隐沉瞅着我,笑了笑:“再点个酒酿蜜藕。”   我讨好的摇着隐沉的袖子,朝他乖巧笑了笑。   店小二点头哈腰候在一旁,看向我们的目光暧昧中带点疑惑,疑惑中带着不解,不解中又带着一丝恍然大悟。   我咳了一声,吩咐:“快点上菜吧,顺便上两桶热水。”   店小二“誒”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两间上房,正门对门。我径直入了一间房,不一会便有人送热水上来。我梳洗了一番,估摸着过了一炷香,大约隐沉已经洗漱好了再去了他的房间。   我敲了敲门,隐沉道:“进来。”   我推开门进去,只见隐沉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坐在床榻上,衣裳半退,露出半个胸膛。我目光呆滞地盯着他,隐沉低低一笑:“时歇。”   “啊!”我回神,只觉面上似火烧。连忙垂下头,却又抬头,悄悄地拿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   只见隐沉拿着那张纸片,轻轻朝它吹了口气,再把纸片往断掉的胳膊上一放,那只断掉的手立马接上了。隐沉活动了下胳膊,对我道:“这纸片人的身体果真没肉体好用,摸起来也是冰冰冷冷,毫无手感可言。”   我抿唇,不答话。   隐沉的脸倏地苦了下来:“娘子,你当真是嫌弃为夫了吗?”   我轻咳一声,整顿神色道:“……怎会。”   隐沉满意地颔首:“那过来摸一摸!”   我抽了抽眼角,无论讲什么,都能扯到这上面来,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待菜上好,我夹一筷子八宝榛子肉感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果真是贴切!”   隐沉给我夹了一筷子蒜泥小白菜,笑弯了眼:“以后爱吃甚,我做给你吃。”   听闻这句话,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我笑嘻嘻地说:“好吃我都爱吃。”   隐沉露齿笑:“好,待我们安定下来,我日日做好吃的给你吃。”   我忙不跌点头,夹了一筷子八宝榛子肉给他:“多吃些。”   酒足饭饱之后,我站在窗台旁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慨然一叹:“不晓得明年的今日,我们又在哪里?”   隐沉垂头凝视着我,目光温柔,他笃定道:“有我陪着你。”   我侧头看他,我们眸光相对。看着他眸光温和中带着着笃定,有片刻的时间,我的心砰然动了一下。我偏过头,看着投在窗台前斑驳的树影,嘴角微微上扬:“好。”   临出门前,隐沉往我手心塞进来一物。我回到自己房间,摊开手心将物件往灯光下一展,一只用金丝嵌成一朵小小的蔷薇花的花钿,样子有些旧了。我摩挲着花钿,有些疑惑,这花钿握在手心里有些熟悉的感觉。将花钿插入发鬓,我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忽而抿唇一笑,心底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第二日早晨,我早早起来。刚开门,便见到隐沉负手而立。他回首,见我头上簪着昨夜他塞给我的花钿。他眼神专注,话语柔转:“娘子,甚美!”   我连忙挺直了腰,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自我同他重逢后,隐沉这厮越发肉麻。想我这淡定的性子对上他的肉麻,忒吃亏。   礼尚往来,我也笑盈盈的称赞他:“隐沉也甚是英俊。”   隐沉由嫌不够,持续且煽情地对着我道:“娘子甚美,甚美!”   我继续笑:“隐沉也甚是英俊,英俊。”   隐沉眸光越发煽情,语气更带着浓浓的情意:“娘子,甚美,甚美,甚美!”   娘诶,面对着他故作深情的脸,我直觉牙酸的慌。   我与他好比那初次见面的书生小姐。   一个说:“小姐有礼。”   一个答:“公子有礼。”   礼来礼去,便礼出了私情。   为了杜绝我同隐沉走了老路,我连忙语气诚恳的问:“早上吃甚?”   隐沉答:“想吃娘子!”   我听完,眼光便有些发直。想来是我这幅呆楞的模样,愉悦了隐沉那颗澎湃的心。他这才收敛了脸上戏弄的深色,忍笑道:“我吩咐店小二给你煮了碗八宝粥,你先吃着,我去卖参。”   “卖身?”我骇道。我吃碗八宝粥,隐沉便要去卖身,这粥得多贵啊!   隐沉在我头顶一敲,别有深意的道:“对,卖参!”   我心中顿觉怪异,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卖参。我不高兴的瞥了眼隐沉:“以后莫要随随便便的敲我脑袋,人都快被敲傻了。”   隐沉点头,口气何其严肃:“娘子说的对!”   我愣了愣,心底有些无奈,又有些小意欢喜。   隐沉去卖参,我一个人坐在大堂里吃着早饭。   一个穿着绯色衣裳的公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抬头四处看了看,径直走到我跟前,文雅施礼道:“姑娘,小生可能搭个桌?”   我眨了眨眼睛,这个时辰客栈里的人吃早饭的人比较多,唯有我这张桌子只我一人。出门在外,应当与人方便。于是我点头,礼貌的微笑:“公子,随意。”   那公子朝我道谢,首先从怀中摸出一条粉色锦帕擦拭桌椅板凳,再坐下唤来店小二点了一份蟹黄包并一碗莲子羹。   那穿着绯色衣裳的公子举手投足都甚是优雅,我拿余光瞥了瞥他随手放在桌上的那条锦帕,粉红色的帕面上用青色的线绣着一枝活灵活现的曼陀罗花,我抽抽鼻子仿佛能闻到花香。   “……姑娘。”   “啊……”我回神,望向他。   “劳烦姑娘挪一下筷筒。”他颇有些为难的看着我,眼神清亮的像是山间的泉水。   筷筒放在他对面的角落,其实他一伸手便能拿到的。这一定是个矜贵的公子哥儿,我如是想到。我将筷筒移到他面前,他也将将伸手来抽筷子,衣袖随着他的动作自然滑落,露出半截白玉似的胳膊。我们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我打了个哆嗦,娘诶,此人一双手冰冷如雪。   他收回手,朝我牵唇一笑:“小生,失礼了。”   我愣了愣,他方才那一笑仿若春暖花开,刹是迷人。   那人见我不答,眨了下眼睛,笑眼如丝一般:“……姑娘”   我恍惚觉得看到一只好看的狐狸,在笑眯眯地摇尾巴……。   狐狸?摇尾巴?笑眯眯的?。   我再呆。   “姑娘,你怎么了?”他微笑。   我张了张嘴,低头画圈圈。   真是一个如妖一般的男人啊!   隐沉卖参回来,见到他,挑了下眉头。而后隐沉一撩衣摆坐在我身旁,他夺过我的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我眼神幽怨地看着隐沉,隐沉唇角一扬,夹了一颗花生米喂给我。我笑眯眯地吃着花生米,隐沉偏过头看着绯色衣裳的公子,声调平如秋潭:“看的可开心?”   我下意识偏过头,只见绯色衣裳的公子微微颔首,他一双目光游离在我和隐沉身上,唇边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花瓣般的嘴唇轻启:“当真是狠心的公子。”   听了他的话,我一不小咬到舌头。这声音,分明就是昨晚在神仙树山上的那个女妖怪!我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她:“你肿么酱紫?”   他左手支着下颔,幻化她本来面目,绯色的明纱如雾,拢着她妖娆婀娜的身姿。玉瓷一样的肌肤在绯色轻纱的掩映下散着妖异的美,她美眸中含情:“勾引你呀~。”   我抽了抽眼角,挺直腰,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娘的,女人怎么勾引女人!   她笑中含情:“这般不欢喜?那这般呢?”说着她幻化成一个俊俏的青衣书生,别有韵味地笑看着我。   我额头滴下两滴冷汗。   “还是不欢喜呀?”   她又幻化成一个白衣翩翩的少侠,身背着长剑,气定神闲的看着我:“这样可好?   我扯了扯嘴角,黑了半张脸。   她偏头眨眼,又幻化成一个黑衣冷面男子:“你欢喜这一款?”   我觉得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了!   她犹自不嫌好,继续幻化成一个温润如玉的明朗贵公子,温文有礼地对我道:“娘子,你可欢喜?”   我泪流满面,隐沉我再也不嫌弃你唤我“娘子”时那股肉麻劲儿了。   隐沉长眼微眯,脸上笑意全无。他拔剑一斩,终是又把那个妖怪的头颅斩了下来。当一切归于平静,我顿时肃然起敬,隐沉也有靠谱的时候。 (二十一)   野花盛开的神仙树山,我同隐沉饭后消食走在崎岖的山路。   山崖上盛开着一株桃花,映着湛蓝的天空,遥遥望过去,那株桃花像是芳绯染就的锦霞。   前一日挖来的人参已经卖了,除去我们投宿伙食费剩下的银钱只能在城中租住一间小宅院。为了能早日奔向富裕生活,我同隐沉商量一番,准备再上山挖几颗人参去卖。   吃饱喝足,美梦既要成真。呼吸着满目馨香,观着满目云霞,我只觉春光大好。我无不畅怀并且俗气的想着,以后有钱了,定要买两个婢女,一个负责穿衣打扮,一个负责起居住行。有钱了还要每日早晨舀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   想到这等美事,我经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隐沉啪嗒一声,拍在我的脑门上,腻笑道:“白日做梦,有趣,有趣。”   我极目远望,笑眯眯地道:“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还有清风吹斜阳。如此风光,岂可辜负。”   隐沉扑哧笑了一声,将头别在一旁闷笑:“此话颇有意境!”   我白了他一眼,深觉此人是个神经病。   如此大好风光,如此富有哲学的话语,他竟是能找出笑点来。真是莫名其妙!   隐沉笑的一脸无辜纯洁:“娘子。”   我被口水呛住,后者眼睛眯的弯弯,嘴一张一合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春光无限好,只有我们两。”   我淡扫他一眼:“一边去!”   隐沉做西子捧心状,一副献出真心的模样:“娘子,为夫是想和你花前月下。”   我转身往前了好几步,隐沉在身后哈哈大笑。语重心长像是教导小孩儿的口吻与我讲:“娘子,你别不当真,为夫句句发自肺腑。实打实的真话,你快走慢些,等等我。”   我闻言一僵,转头打量他。隐沉那张隽秀的脸,在灿烂的阳光之下掩映着几分鬼魅。我摸摸鼻子,干笑道:“还是早些上山挖参。”   隐沉眯了眯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送两个香吻也不是不可以。”   我略略不自在的偏过头,隐沉的眸光在我侧脸上划过,语气带着几分笑意:“为夫一番殷勤,不知娘子受用几分?”   我垂眼定目,心中感慨。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隐沉也算各种精品。   据说遇见脸皮厚的人,有两种方法可取,一是比他更不要脸,二是直接忽略。脸皮厚度比起隐沉我乃下乘,唯有选择后者了。   果然我不搭理他,他桃花眼闪了闪,也就住了口。   山中天气阴晴不定,方才天上还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太阳,此时却下起蒙蒙细雨。快到半山腰时,云雾渐浓,超过十步以外便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隐沉拉住我,温言道:“小心些,莫要迷路了。”   我一挑眉毛,有些狐疑。   隐沉掩唇咳了一声,撕了半截衣裳,用布条将我两的手绑在一起:“这样可好?”   我笑眯眯地点头,一双眼眯成月牙儿:“甚好,甚好。”   因下着小雨,雾霭又太浓,山路比不上昨天夜里好走。隐沉在前头开路,遇上不好走的小路,他也随手拉我一把。   不晓得我们两走了多久,雾霭更浓,隐沉堪堪离我两步远,我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我叹了口气:“今日不顺,改日再来吧。”   等了半天却不见隐沉答话,我好奇的伸手挠了挠他的手掌心,却挠到一手惊悚。   这、这、这摸起来宛如溪水般柔婉的纤纤素手,分明不是隐沉那宽厚修长的手。我浑身一个哆嗦,连连甩开手,高声喝道:“何方妖怪!”   “嘻嘻~”空中传来一声娇媚的调笑声,一抹嫣红渐渐从浓雾中显现,她的身影翩若惊鸿,娇滴滴地眼珠转动着无限秋波:“见着奴家,开不开心呀?”   “…………。”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真是荒唐的一个妖怪,白瞎了那副天生尤物的面貌身段,我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她才能在这辈子心心念念地就想着勾搭本姑娘。难道本姑娘长的比男人还爷们儿?   她掩唇一笑,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瞅着面无表情的我:“姑娘,如不嫌弃可收了奴家哟~。”   我额头挂着三条黑线,猛然转身便走。想来是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怎的这几日皆能遇到这阴魂不散的美貌女妖。   她身形优美的跟在我身后飘啊飘,随手折下路上的一朵野生兰花带在蓬松的云鬓上,娇滴滴地朱颜带着诱人的笑意,声音百般妩媚:“姑娘,你等等奴家罢!”   娘的,这妩媚的嗓音听在耳里,我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嫌她太烦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捞起裙摆,伸脚就要踢她。奈何山路崎岖不堪,我抬脚,抬出了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就往悬下面摔去。   她却笑盈盈地跟着我跳了下来,脸上带着春山浅淡般的笑意:“姑娘跳,我也跳。”   能有人奋身不顾地跟着你跳下悬崖,大约是个人都会感动的无以加复。可我只觉一颗心长了千层褶子那般苦不堪言,娘诶,女妖怪法力无边,跳悬崖就好比跳舞。奈何我区区凡人一枚,如今摔下去,估计得脑袋开花罢!   我死死地瞪着罪魁祸首,什么叫做做鬼也不放过你的心情,今儿终是深有体会!   待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死了。   我迷茫地望着斜挂在空中那一轮弯月,晴朗的天空挂着满天繁星。不知为何我觉得心情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我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等着黑白无常来收魂。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歪了歪头,侧脸平视只能看见一双黑色靴子和一截白色衣裳下摆。视线往上修长挺直的双腿,动人的翩翩白衣。   看了半响还是没能看到脸,我有些疑惑,黑白无常难道喜爱穿白衣?忽听上面传来轻轻一声:“还想懒到什么时候?”   闻言,我心下一喜。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欢喜抬头对上一双带着温润笑意的眸子。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道:“你怎么会在这?”想了半天,忽觉不对,我是偷偷跑路的,连忙改了一个问法:“你来找我啦?”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我又问:“你救了我?”   阚自珍一双眸子和煦如春风,他笑意脉脉:“瞧着你生龙活虎,我寻到你时还担心你被摔傻了。”   我摸摸头,颇不好意思:“哈哈,身体很好。”   他忽然半蹲在地上,伸手将我抱在怀中。我惊了惊,正想开口。他却伸出一只手覆在我脸上,仔仔细细地将我脸上擦了一遍。我眨眨眼,月光如水,照在他好看的脸上。他一双眼黑如耀石,我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指腹上常年握剑留下一层了薄茧,轻轻的刮在脸上有些痒。这种半抱的姿势,让我的头贴在他的胸膛,我侧耳,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我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别过眼不敢看他。   “小五。”他唤我。   “嗯。”我轻声答。   他喟叹一声,语气隐带严厉:“什么都记不得,独自一人还敢深夜离开,可真傻。”   阚自珍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略不自在的在他怀中扭了扭身子,我小声道:“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办嘛。”   阚自珍低低一笑,他说:“你便是想的太多。”   我弩了孥嘴,我可以说我什么都没想么?。   阚自珍抱着我站了起来,含笑道:“我做主,回去吧。”   我傻眼,回去,回哪?。   当他抱着我御剑飞回原先的宅院时,我看着执子那张生硬的脸,有些纠结,到底该如何对阚自珍讲隐沉跟着我跑路的行径?然后,我又想着,如阚自珍这般风光霁月的人,大约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我在心里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坦诚。我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隐沉不见了。”   阚自珍含笑看着我,我怕他不晓得隐沉是谁?又接着道:“隐沉就是木兮。”   听了我的话,阚自珍美目微扬,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我替你找。”   我沉吟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阚自珍说清楚了来龙去脉。讲到那个女妖怪,我尤为重点的介绍了一番。   阚自珍递给我一杯茶,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这几天受惊了,好好歇一歇。”   我喝了几口茶,随口道:“受惊到没甚,只是觉得特别无语。那个女妖怪啊,特别坚持的想要勾/引我。“。   阚自珍轻咳一声,表情有些无奈:“小五。”   我反应过来,有些尴尬:“……那个,我就随口说说。”   我低头对着手指头,他不会觉得勾/引二字有些孟浪了吧?。   他一笑,抚着我的头顶:“执子熬了安神汤,喝些再睡。”   我感激地看着他:“你真好。” (二十二)   在外面奔波了几日,又被阚自珍带了回来。   我喝了几口执子煮的安神汤,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素色镂着精美花纹的幔帐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思绪无边蔓延,有些担心隐沉,他那么欢脱不晓得会不会在山上迷路?遇见什么奇葩变态的山精鬼怪?又想着那个绯衣女妖,对于她的做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还有阚自珍,我今晚见到他,着实惊喜,心里即是忐忑不安又有些窃喜。   阚自珍说我想的太多,刚开始我还不承认。   可是这一夜,我又做梦了。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除妖师,下山除妖时对身为夫子的阚自珍一见钟情。俗话讲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于是我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三番五次的下山去勾搭阚自珍。   众所周知,喜欢一个人必定是要彻底地了解一个人。适当的时候用细节去打动他!   于是我经常躲躲闪闪地跟在阚自珍身后,悄声无息地模仿着他的动作。偶尔阚自珍刹那一回头,总能抓住形如偷儿的我。他总是眼带笑意地看着我,那时候,我心里总是糗的慌,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梦中的阚自珍是个文弱的清隽书生,他的唇角总是微微勾起,不笑如笑。只是看着他的身影都会让人顿生好感,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黑曜石般的双眼总是熠熠生辉。他唇角飞扬,只一个浅浅细细的笑容便是把璀璨地颜色添个十分。   他只凭着一抹笑容,便能让女子亲近他,爱慕他。   梦中我,总是能因为他不经意的一瞥,或者是一个笑容便能独自欢喜半日。那一日,我因为贪恋他的笑容,偷偷地趴在他的房顶,从太阳初升到夕阳斜下。   他一直坐在院中看书,微风轻拂,他的小院里错落有致地种着许多花草,我的心便如那些盛开的花儿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欣喜无限,欢乐无限。   不知不觉一日便这样过去了,夕阳西下,我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那一卷书早已经被他放在一边,他懒散地坐在院中品着一坛花雕酒。   我在屋顶趴了一整日,四肢有些僵硬,夜晚的雾霭也渐渐浓了起来,浸湿了我的衣裳。   我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准备爬起来回山。哪想,阚自珍的茅草屋顶,被我连着几日摧残,已经承受不住我的重量。   我闭着眼尖叫着从屋顶摔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了漫天灰尘。   “咳咳咳……姑娘……。”   “嗯?”   “姑娘,你可能起身?”   我迷茫地睁开眼,只见我极为不雅的趴在阚自珍身上。一瞬间,我窘迫地脸颊绯红,心似火烧。   阚自珍匀了几口气息,伸手抚上我的头顶,声音虚弱却带着低沉的温柔:“已经没事了。”   夕阳的余晖,恍若天际之火,把天空烧成一片赤红。他的容颜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比那辉煌的赤焰还要耀眼。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我心急速的蹦了几下,却在刹那归于平静,平静的仿佛一潭秋水。   他将我扶了起来,他的眼含着笑意,他的手温暖却又轻柔的将我头上的枯草一根一根的捻了下来。那一刻,我看着同样身沾着无数枯草和灰尘的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伴在他身边。   在梦里我依恋着他柔暖明亮的目光,憧憬着他谦和良善的温暖,爱恋着他日和风暖的浅笑,心折在他温雅如玉的风范中。   梦醒之后,我懒懒的趴在床上。   昨夜的梦境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伸手捂住心脏,只要稍稍一回想梦中的情景,我便觉得心里充斥着满满的甜蜜。我想我一定是病了!   执子打了一盆温水进屋,我没精打采的洗着脸。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看起来倒是生机勃勃,和我这懒散颓废地模样鲜然对比。   阚自珍不知何时靠在门旁,见我这般懒散的模样忍不住失笑:“这般没精神,等下回山可别从剑上别掉下去。”   我用湿帕子捂着脸,发出一声安逸的叹声,喃喃道:“回哪座山?”   阚自珍嗓音带着低沉的笑意,他伸手替我擦脸,然后将我牵到梳妆台前坐好。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檀木梳一边替我梳发,一边道:“今日是师傅出关的日子,须得回山恭候。”   我怔怔的看着他倒影在铜镜中的身影,一时分不清他和梦中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究竟谁才是真实的。   明明才一瞬间的时间,我却觉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淘走了许多回忆,又送来许多新的记忆。还记得在山中睁开眼,乍见他的模样,一袭青衫磊落,长剑轩然,在一片春光明媚中美好的令人向往。   “小五。”   他在唇间轻轻吐出我的名字,听在耳中,如醇厚的美酒一般让人熏染欲醉。我被他的温柔体贴,击的节节溃败。   我心下欢喜却又涩然,其实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遥远的上阳峰上开始下雪,密密麻麻的鹅毛雪花纷纷扬扬地洒在身上。我站在阚自珍的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脚下的长剑仿佛知晓回山的喜悦,剑身发出一阵阵轰鸣。隔得太远,只能恍惚看见山门口站着两个身影。   阚自珍将脚底的剑收回入鞘,牵着我缓缓走在雪地上。一个乌发红衣的少女早已经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看清我,指着我大叫一声:“是你!“。   我歪头,含笑看着她:“怎么几日不见,小莫好似很惊讶。”   她将手背在背后,哼哼道:“才没有,巴不得你消失呢。”   “师妹,莫要如此讲话。”越书生拉过莫雨薇,对我抱歉一笑。   我耸耸肩,对莫雨薇这样骄傲的性子早已见怪不怪了。   “师兄,你看她。”莫雨薇蹬着脚不依不饶。   越书生笑咳一声,安抚道:“师妹,不是要接阚师兄么?”   莫雨薇对我一瞪眼,才跑到阚自珍跟前,搅着手指头笑嘻嘻地道:“一早就在这里等阚师兄归来呢。”   阚自珍侧过身子,温言:“莫师妹有心了。”   莫雨薇连连摇头:“不有心,不有心,应该的,应该的。”   我忍不住呵呵轻笑出声,太有意思的一个女孩子。   越书生也无奈的摇摇脑袋,走上前去,他拍了拍莫雨薇的肩膀:“阚师兄见着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莫雨薇吐吐舌头:“对哦,要是被师傅发现又要抄经文了。阚师兄再见啦!”说着,她亲亲热热地拉着越书生快步离开。   我眯着眼睛看着莫雨薇同越书生离开的背影,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脸颊忽然被人轻轻一抚,我回神抬头,却见阚自珍微微一笑,他柔声道:“走吧。”   我心中一动,终是含笑,同他向前走去。   到了阚自珍师傅闭关的洞府前,我默默地同他立在一旁。这是上阳峰最高的一座山峰,周围种着一片梅林。纷飞的雪花中,傲然挺立的梅树绽放着花朵,红的近乎似血的花朵和着白色的雪花宛若仙境。淡淡的梅香,若有似无的蹿近鼻腔。遥望着远处的山峰,真当得一句凝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意境。   阚自珍轻声道:“这片梅林是师娘幼时亲手种下的。”   我朝他望去,只见他目光凝视着我,随即却将目光移了开去:“你离开的那几日,我常常想着你。”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握紧了拢在袖中的双手。我垂下眼,低声道:“……我也……。”想着你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五……。”他忽然叫我,我抬眼与他对视,半响我们两人都笑出了声。方才那种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他哈哈一笑,弯腰拾雪,不一会儿便弄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递给我。我愣愣地接过他手中的雪球,入手冰凉却觉得心里暖的慌。他白皙的手指在我脸上揉了揉,而后将手负在身后,仰望着白茫茫的天空。   我沉默了一会儿,也学着他的模样仰望着天空。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不一样会变化成了水从脸上滴落下去。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优美婉约的字句在耳畔响起,我不禁抬头看向阚自珍。他却只仰着头,留给我一个精致的下巴。我看着他的眼神,不觉温柔了几许。这样美好的诗经,仿佛从很早已经就已经嵌在我的骨血之中。   我能感受他声音里温柔带着怜惜,绵绵密密地话语中,墨染着深情。他低头,眸光在一片浮光掩映中透着幽深,又好似灿烂的日头一般亮的晃眼。   我脸颊渐渐变的滚烫,只好矫情的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二十三)   我本以为,仙人出关,气势必定恢弘,若似惊天动地,或是山崩海烈之势。再不济脚下的一方尘土定然是要动上一动。   我同阚自珍默然无语站了半响,阚自珍忽然转身回头,我也随着他转身望去。定睛一看,眼前凭空出现一个白发如银,气度旷达的仙人。   阚自珍牵着我上前,恭敬地对那人行了一礼:“师傅!”   我看着眼前眼前的仙人,心想,这就是莫雨薇口中所讲的上清派掌门云崖子大仙。我连忙跟着阚自珍对他施礼道:“小女时歇,见过仙人。”   云崖子上前一步,朝我们微微颔首,淡然道:“这位姑娘倒是不凡,单一水灵根。”他的声音犹如幽泉一般,乍一响起,听在耳中只觉浸人心脾使人身心空灵。   闻言我既惊又喜,连忙上前一步奇道:“如此说来,我还是一个修仙的好苗子?”   云崖子淡然一笑:“小姑娘被修远带回来,该是我上阳派弟子。”   阚自珍脸色有微妙的变化,他朝我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地上前介绍道:“弟子心仪这位姑娘久矣,还望师尊做主!”   云崖子有些讶异,思忖片刻,颔首道:“如此,也好。”   听了两人的话,我忍不住开口:“仙人……我……。”手被人紧紧握住,我回头,只对上他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漆黑的眼珠酝了光华。那温柔的眼神让人沉溺,我往后退了一步,踩碎了一地花荫,最后垂头低声对着云崖子道:“你可以收我为徒么?”   云崖子淡然一笑:“我与姑娘倒是有缘分,便收了你这位弟子!”   心跳的有些急,不知是为云崖子一句收我为徒的话,还是阚自珍方才那一番表白心意的话语。我整理好心情,朝云崖子笑眯眯一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云崖子微微颔首,语气略为温和了些:“无需多礼,明日便举行拜师礼。”   我点头称是,云崖子不知想到了甚,竟是低低一笑,便提起步伐渐渐远去。   阚自珍伸手将我托了起来,他将我群褶间的雪花拂去,柔声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师妹了。”   我却低着头,躲避他的目光,含糊道:“……那我也唤你阚师兄?”   阚自珍含笑打趣:“唤大师兄也未尝不可。”   我能想到他此时唇角定然勾着动人的微笑,就像梦中一般。听到他揶揄的话语,我心里一个激动,我抬头慌道:“……不要……。”   我不晓得为何,心里就是不愿意唤他为大师兄。总觉得大师兄三个字,在我心底占了极为重要的一席之地。   阚自珍眼中的光华变成灰色,他放开我,背过身子,他唇角上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小五。”   小五,小五,与阚自珍相处,他总是这样轻轻唤我的名字。仿若他每唤我的名一次,他的声音便犹如一阵鼓声,一下又一下的砸的我心口窒疼无比,却还偏偏带着突兀的欣喜。   气氛死寂,我噤口不语。   他慢慢渡了一步,抬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耳垂,温言道:“随我来吧。”   我诺诺应了,随着他慢慢而去。待要离开的时候,我甫一回头,却见天边织出亮光,金色的阳光如大火铺降。我目光恍惚迷离地看着灿烂的阳光映着漫天霜雪红梅,心底却似是缺了一角,空荡荡的有些难受。   阚自珍带着我下了山峰,来到一处山色栾岚的山谷。谷中开着成片成片的梨花,雪白的梨花和着远方青山,倒也有种脱俗的仙家气派。   “这是我的洞府,从今以后你便和我住在一处。”   我嘻嘻一笑:“阚师兄安好。”   阚自珍伸手在我头顶一敲,含笑:“促狭鬼。”   梨花林中有一处小小的池子,池水碧蓝清澈,弥漫着一股清凉的梨花香。我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换上上清派的弟子服。   同阚自珍身上的青衣不同,执子交予我的弟子服,白色的裙摆上用红线绣着一些古朴大方的花纹,料子摸起来极为软滑,听说还能防火辟邪。红白交织的衣裳,穿在身上显得柔韧飘逸。我满意的临水照了照,深觉此时此刻我便是穿出了一身英姿飒爽的风格来。   绕过几树梨花,便见阚自珍伫立在一树梨花之下,阳光下,他翩然回头,犹如一幅画卷。我愣了一下,眉间渐渐舒展开,嘿嘿一笑:“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他漆黑的眼眸倒影出我的身影,脸上神情坦荡,勾出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重复道:“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调戏反被调戏,我脸上一红,姿态做足凶残威凛:“不准笑!”   他眨着眼睛,表情十足十的无辜:“我不曾笑。”   我只觉耳根子越来越烫,他走近我,双手撑住我肩膀,面上的表情出奇的平静,他语气温软:“你在我眼中便是那个样子。”   他的眼似一潭秋水,浮起丝丝波澜,他的声音也变得低哑,他一字一句地说:“小五,你便是那青山。”   他的目光,他的嗓音拉着我跌进了那瑰丽的男女情萌中。我有些涩意,又有些想闪躲。我在心底暗叹一声,千防万防,怎能防得住那一刹那的砰然心动?。   ****。   阚自珍带着我御剑飞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越过了好几座别峰来到上清派主峰少阳峰。少阳峰的山势直叠苍空,与上阳峰漫天飞雪不同,少阳峰和风日暖,天空碧蓝如洗,遥遥望去只见对面云海苍茫。翻卷的云层犹如海浪一般,绵延叠叠,波澜壮阔。少阳峰东崖边是一处瀑布,还未到跟前便能听见瀑布的声音,偶来一阵风便带起漫天水汽,如烟、如雾。千丈青山衬着一道白银,好像是银河从九霄云外落了下来。   白雾缭绕的瀑布下方是万丈悬崖,蔚蓝无边的天空,通体洁白的仙鹤穿破云雾,飞得蹁跹迤逦。鹤鸣悠悠,绿树碧水,我有些激动,做梦也没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   我只觉身在梦里一般,这就是仙人住的地方。我紧张的拿手搅着衣袖,心情又是激动,又是亢奋。   阚自珍含笑道:“可是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我咧嘴一笑:“正是。”   大约是上清派掌门收徒,今日来了很多仙人。天上时不时有人御剑落在少阳峰上。   头一次被人围观,我有些害羞。扭扭捏捏的跟在阚自珍身后,上了昭阳殿。   云崖子师傅和几个仙人正站在昭阳殿前,目光齐齐落在我身上。   我挺直背脊站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一点。   云崖子师傅微微一笑:“开始吧。”   我愣了愣,想着仙家平静无为,和善友等大约是不耐烦那些个世俗礼仪。我遂跪在地上,朝云崖子师傅磕了三个响头。   抬头便对上云崖子师傅的双眼,他的目光极为清澈,被他注视着仿佛什么秘密也不能躲藏在他的目光之下。   我顿时有些紧张,云崖子师傅和善一笑,开口道:“今日收你为徒,为师便送你一把剑。”说着,只见他伸手在空中轻轻一佛,一把通体发黑的剑便出现在空中。云崖子师傅把剑递给我:“此剑名为斩月,是为师少时所用,今日便传给你。”   我连忙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剑。入手只觉剑身粗糙,竟是一把薄薄的石剑。剑柄和剑身都被磨损出一道道白痕。   我纳然,石剑难不成也能御剑飞行?。   “恭喜师兄又得一佳徒。”   我闻声而去,云崖子师傅身旁站着一个面容冷俊的仙人,青山磊落,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抖了两抖身子,这简直是座冰山嘛。   云崖子师傅淡然一笑,开口:“这是无恒师叔。”   我连忙道:“师叔好。”   无恒师叔点头,冷冷道:“根骨不错,便是年岁大了些。”   “…………。”   此时,忽然听见空中传来一阵清越动听的钟声,我乍然抬头。   只见空中光芒大做,柔和的神光越来越盛。照耀着少阳峰上光华万丈。朦朦胧胧,依稀可以看见漂浮轻盈的绯色人影。   身旁的人皆激动地叩首跪地,有些人甚至激动地喊着:“天神又降临了。”   我怔怔地看着那抹人影。人影越来越清晰,那双眉,那双眼,恍然似一块美玉无暇,又似娇花欲语。   我抽了抽眼角,无语地看着那隆胸纤腰,盛臀修腿,转动无数秋波的红衣天神。   默默在心中叹气,念了句:“又是你啊!”   很可惜,美丽的天神不懂我的心。她衣衫飘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娇滴滴的朱颜百般妩媚:“姑娘收了奴家么?”   空气中一阵阵抽气声,大约人人心中都是澎湃激动的,天神居然思慕女人。   我在一旁默默地打量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娘嗳,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爱调戏女子的天神。   委实算一朵奇葩! (二十四)   我眼神忧郁地看着她,她却很无辜:“奴家名为萱绯。”   耳边抽气声更胜,我有些恼羞成怒,想也没想,举着剑就向萱绯刺去。   这一举动可惊吓了众人,对天神不敬是要遭天谴的。那时,我只觉内心悲愤,连着几日都像个小丑一样被她耍的团团转,便想也没想,挥剑一阵乱舞。刺了半日,却连萱绯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阚自珍忙伸手拦住我,嗓音清冷:“小五,别闹了。”   我住手,低声抱怨:“她就是那个女妖怪。”   他愣了,接着朝萱绯施礼道:“师妹不懂事儿,妄天神勿怪。”   萱绯掩唇一笑,笑声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无妨,本神心底很是欢喜这个小姑娘。”   我弩嘴,欢喜你妹!   云崖子师傅表情坦荡荡:“不知天神降临可有旨意?”   “无甚旨意,便是活的久了,有些无聊。”   云崖子师傅点头,坦然又温和:“如此,上清派扫榻相迎。”   我甚无聊的玩着头发,弯弯绕绕的话语,就是这些有身份的人地标准语言。瞧着无恒师叔傲然顶立,将手负在身后,丝毫不在意天神萱绯的样子。我瞬间就觉得找了同盟,对无恒师叔亲热的笑了笑。   得到的却是一声冷哼,无恒师叔转身对无崖子师傅道:“师兄,华岚峰俗事缠身,师弟这便告辞。”   无崖子师傅点头,并不在意,继续同天神萱绯讲话 。   我满眼崇拜地看着无恒师叔御剑潇洒离开的背影,内心一阵崇拜。师叔你这么跩,你师傅知道吗?。   近来我无论走到哪里,遇到的人皆用一种神秘且暧昧的眼神看向我,统统都用眼神传送给我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   我三更天被阚自珍从被窝里面抓起来,在五十台上面练习御剑飞行。练得累了,乘阚自珍不在,我便抱着石剑躺在树上休息。   天色渐渐亮了,五十台也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女弟子。我躺在树枝上,不时能听见关于我的传闻。   彼时,树下三个女孩做一堆,唧唧喳喳地像小麻雀。   脸圆的说:“诶,你们晓得那个小师叔吗?”   瘦的又道:“就是那个天神思慕的小师叔嘛。”   鹅蛋脸的也说:“听我大师姐说,她还和莫师叔抢阚师叔呢。”   脸圆的惊叹:“原来小师叔这么霸气,脚踩两条船。”   瘦的不解:“莫师叔不是同越师叔是情侣么?”   我在树上私自点头,这个姑娘点到真理了。   树下的却不赞同,脸圆的痴笑:“咱上清派怨侣满天飞,没瞧着那天神近来日日粘着阚师叔呢。小师叔都憔悴不堪了。”   我摸摸脸蛋,我能说,我是被阚自珍每每三更天拉起来练习术法,给摧残的么?   瘦脸的叹息:“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在树上黑线,树下的三个女孩笑做一团。   被人八卦了,我有心想娱乐一番。   我佯装失手将鞋子踢了下去:“哎呀,小心~。”   树下的三个女孩惊恐抬头,皆诺诺道:“小师叔好!”瞧,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现场总还是心虚的。   我坐在树上,笑眯眯的晃晃脚:“三位师侄好雅兴啊。”   她们集体缩了缩身子,我安抚:“莫要惊慌,师叔又不吃人。”   我似笑非笑地端倪着她们,前几日从书房里摸出一本书,上面写着,当人心虚的时候,你只要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端着架子,心虚便会转化成难堪和害怕。   古人诚不欺我也!   三只小麻雀都恨不得缩回蛋壳里面回炉重造了。   仗势欺人我很喜欢,我弹了弹指甲,慢声道:“各自回去抄两百遍‘小师叔,对不起,我错了。’明日交予我。”   云崖子师傅前几日教我口诀,我没记不住。他便让我抄了一百遍口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这种被罚的事情自然也是大家共享。   她们三人面面相觑片刻,齐齐点头:“弟子晓得了。”   我端着架子,满意点头:“去吧。”   “是,弟子告退。”   我咧嘴一笑,这种被人恭敬的感觉真是□□逸了。难怪无垠师叔平日就爱板着脸,这感觉还不坏。   白云居是天神萱绯暂时居住的地方,是少阳峰最为奢侈华丽所在。   空中桥梁连着山峰上的朱红小楼,小楼雕栏玉彻,廊台凭风,殿前一处泉水,孔明车水流潺潺。不远处便是一片桃林,桃花灿烂,延绵起伏,泉水随着风声细吟如歌。   我慢吞吞地走在桥梁上,远远地便能看见萱绯和阚自珍正坐在廊台上饮茶。风景如画,人也如画,萱绯见我走近,微偏了偏头,唇畔含笑:“来的正巧,阚自珍刚刚煮好的茶,小五也喝上一杯。”   细瓷薄胎的茶杯,衬的她手指柔润地如上好的脂玉。阚自珍也倚坐在她身旁,今日他穿了件玄色衣衫,领口和袖边都用金线绣了密密麻麻的花纹,看起来十分华贵。他替我倒了杯茶,含笑看着我:“小五,过来坐。”   我在一旁默默地打量他们两人,然后斯斯文文地走近,坐在阚自珍身旁,饮了一口茶,微笑称赞:“这茶煮的真好,入口馨香,回味无穷。”说着我咂咂嘴,又让阚自珍替我倒了杯茶:“便是没有糕点吃,这倒可惜了。”   萱绯低低一笑,指尖微动,一道流光划过,桌上便出现了几碟精美的糕点。阚自珍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我,我咬了咬唇,终是接过糕点,心不在焉地吃着。   阚自珍用手替我擦掉唇边的糕点屑,柔声道:“慢些吃,还有呢。”   我不满地瞪着他,说的我好似一枚吃货一般。   萱绯看着我两,眼中带着一丝异样的神彩,她轻轻笑着说:“知道吗?这世间有很多东西都很美,比如情!”   我看着她,张了张口,却不晓得说什么。   阚自珍看着我,轻声说:“有些事情从来由不得人做主,更是由不得自己的心做主。”   我的脸泛起嫣红,他们说的我一句也答不上,只好默然无语。   萱绯忽然撇过头,看着廊外那片延绵无尽的桃花林,表情有些萧索,声音犹如梦呓:“是呀,只是可惜……。”   我心中一恸,隐隐不安,倏然想起,她方才那一瞥,眸中带有一丝悲鸣。我摆了摆手,想挥开心中的萧索:“讲那些作甚,仙人时光漫漫,倒是生出了无数不该有的心思。”   萱绯眯了眯眼,眼底闪烁着幽蓝的光:“谁说不是呢。”说着,她将眼神落在我身上,目光炯炯,全然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听闻几日有好些关于你我他的传闻,不知小五晓不晓得呀?”   “咳咳……”   我被茶呛住,瞧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才还面色哀戚地同我讲人生哲学,如今便又有调笑的心思,我放下茶杯,不情不愿的开口:“知晓啊,空穴来风,管他作甚。”   阚自珍微笑道:“小五不过是心思粗了些罢。”说罢,伸手将我的手牵住,眼波流转,一片温柔含情。   大庭广众之下,我一张面皮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萱绯媚眼含笑,浑身散发着一缕幽香。她还犹自不甘休的拉着我的另一只手,笑的花枝乱颤:“我便是看中了小五这根粗神经,与她玩在一处真真儿自在高兴。”   我的眼不由自主地在两人手上徘徊,我一边摆脱两人的手,一边蹙眉说:“好好的又拿我调笑,萱绯你确定你是天神而不是花妖?”   萱绯愣了片刻,忽然冲我嘻嘻一笑,像个小孩似的扭摆着身子:“小五真聪明,我才不是那劳什子天神,只是古渡崖边的一颗双生牡丹花而已。”   我无语,见她趴在桌上眼波乱荡,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喝醉了酒。   阚自珍起身将我拉起来,对萱绯歉然一笑:“快到做晚课的时辰了,我们便告辞。”   我附和,点头:“告辞啦。”   我任由阚自珍牵住,在萱绯的注视下渐渐走远。   直到走出了白云居,阚自珍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冲我微笑,他的眼灿烂如星,带着一丝狡黠:“第一次见到这么好客的天神。”   我说:“方才见你们品茶也挺开心的。”   他表情有些深沉:“你吃醋了?”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说:“没有。”   他抚眉,复又看着我:“小五,讲个真话会怎样?”   我摊手,嘻嘻一笑:“真话就是没有,说没有便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神情带着无奈:“你还要我等多久?”   我别开头,闷声道:“不晓得隐沉怎么样了?”   阚自珍一顿,表情带着失望。他长长地望了我一眼:“我让执子去寻他了,三界之内寻不到他的气息。”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我垂眼,呐呐道:“对不起。”   我们默然走了一段路,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想,方才的气氛大约是不该提起隐沉的罢。 (二十五)   晚课,授业解惑的不二长老忽然想起要教我们隐身术。   一众弟子兴奋不已,日日练习御剑飞行,也甚无聊,今儿终于可以学些新鲜的东西了。   我辈分虽高,却是新近的弟子。   云崖子师傅收我为徒之后,又跑回去闭关了。阚自珍虽代替了师傅教我术法,奈何他身为掌门弟子,所有人的大师兄,也甚是忙碌。   他忙起来的时候,便把我扔在不二长老这里。不二长老授课的弟子,都是一群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女。我挤在一堆青葱少年白当中,真心觉得有些老啊。   隐身术很简单,我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便学会了。   其他的弟子皆用一种神奇又崇拜的目光看着我!   “小师叔好厉害!”   这一句是我近来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我对他们和蔼可亲地笑了笑:“学习术法要做到身无旁骛,一心一意地想着隐身术就成了。”   聪明些的摸摸后脑勺,做恍然大悟状,一来二去也就学会了。   笨些的,为难道:“小师叔,什么叫做一心一意?”   我寻思了一会儿,问:“你饿了没?”   学习术法首先要学会辟谷,上清派一日只给两餐,餐餐都是馒头加稀饭。馒头个头不大,如我一口便可吃完。饿得慌了,我便会去萱绯那里蹭饭。这些小孩子,大约也只有忍着口水坚持罢。   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饿!”   我肯定道:“你就想着只要你学会了隐身术,就可以去厨房偷吃的!”   他吞吞口水,双手握拳,坚定点头:“隐身术等于馒头!”   我含笑,欣慰:“对,就是如此!”   回到回春谷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阚自珍站在梨花树下,见到我,他眉头微微一蹙:“你回来了?”   瞧瞧,明明是肯定句,偏偏被他用成疑问句。   我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像一尊望夫石似的。”   阚自珍偏过头,温言道:“明日会有红花会。”   “那是什么?”   阚自珍笑吟吟地摸了摸我的脑袋:“红花会是上清派五十年一度的比武大会,明日早些起床。”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就是一群修士站在比武台上打架嘛。   红花会,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见到我们,弟子都认识阚自珍的,连忙弯腰行礼,有喊他大师兄的,也有喊大师叔的,更有甚者,喊他师叔祖。   阚自珍端着架子,皆是含笑点头一一略过。   这时,莫雨薇笑嘻嘻的飞了过来,甜甜地喊了一声:“阚师兄待会儿我要上台,记得给我助威哦。”   阚自珍俊朗温和:“莫师妹定然会赢的。”   莫雨薇撅嘴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好师兄,就晓得你会支持我。”说着,她瞥了我一眼,眼中带着骄傲和挑衅。   我四平八稳,冲她咧嘴一笑。   莫雨薇顿时青了脸色,又恨又羞地指着我道:“我要挑战你!”   我懒洋洋地歪着身子,嗤笑:“你要挑战便挑战?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莫雨薇气急:“你……。”   阚自珍蹙眉,出言阻止:“莫师妹!”   莫雨薇跺脚:“阚师兄。”   我嘴角僵了僵,义正言辞地道:“两位师兄师妹告辞。”   留着那两个人继续矫情下去。   走着,走着,我来到一处清静的地方。   我钻入树丛,躺在花间,凉风吹动衣衫发梢,倒也清爽肆意。拿着剑打架这种含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显然不是我这种新近小白能驾驭了的事情。   一枝蔷薇花落在我怀里,萱绯施施然行了过来,就地斜斜一躺,拿手支着头,笑声如莺:“你这丫头,心都乱了。”   我心下涩然,表情淡漠地将蔷薇花捏在手里,一片片地扯掉它的花瓣。   萱绯笑吟吟地说:“风在动,树在动,心因情动,一念起而情生。”   扯花瓣的手一抖,我叹了口气:“情情爱爱我不懂,好听的话说来忒简单,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萱绯撑起身子,凑到我跟前,唇齿含香:“佛也说凡所有相皆是虚惘。”她点着我的心口,轻声道:“人在这里,心呢?”   我心下微动,不由得脱口而出:“人在哪,心当然也在哪。人心不可能分离,没了心人便也死了。”   “没了心,人便是行尸走肉。”萱绯的声音暖柔而飘渺。   我摸着下巴,表情思索:“你在伤心!”   萱绯微微翘了嘴唇:“想听故事么?”   我一愣,她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曾经,有一株长在古渡崖边双生牡丹花,有一日被暴雨冲下了山坡,临到开败地时候恰巧被一个上山采药的青年大夫拾到。大夫把牡丹花带回家中精心照顾,或许是年青的大夫心里的怜惜之意唤醒了牡丹花魂。双生牡丹花生了一男一女的两个花魂,为了感谢大夫的救命之恩。妹妹决定以身相许,哥哥替妹妹感到高兴。后来妹妹化作一个平凡地少女,到大夫的医馆拜师学艺。可惜,妹妹一心爱慕的大夫,那时候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妹妹将自己的那份爱慕藏在心底,独自守着一个梦。哪晓得,大夫不久之后居然身患重病,不久将逝。妹妹为了救大夫将自己的生魂献祭,成全了心中的愿,却就此消亡。哥哥将一切看在眼底,他以自己爱妹妹的方式,在大夫和心上人成亲那日,爱妹如命的哥哥将大夫杀掉,埋在牡丹花根底做了花肥。”   我听得膛目结舌,狗血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萱绯眼中带着点点笑意,声音缓柔:“那大夫有一张非常英俊的脸,他总是爱在夜晚对着牡丹花轻声说着故事。妹妹爱恋他,倾慕他,甚至为了他甘愿放弃生魂做回一株无知无觉的牡丹花。既然如此,哥哥便把他当做花肥埋在花根底下,与她日夜相伴。她倚他而生,这才当得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抖了抖身子,好狠的一朵牡丹花。   萱绯扭头,冲我眨眨眼睛:“吓到啦?”   我满头头黑线,你又在逗我玩儿!   萱绯心情很好,她弯弯嘴角,眯眯眼:“小五就是这样可爱。”   我抽抽嘴角,赶紧远离这株性子扭曲的牡丹花。   我郁闷地蹲在比武台侧边地台阶上,看着比武台上拿着剑正斗得漫天飞寒光的两人个人,有些意兴阑珊。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莫雨薇不知又从哪儿跳了出来:“喂~我要找你决斗!”   我黑了脸,不理她。   她却逮着我的袖子,对着比武台上的无恒师叔道:“师傅,你老人家做主,今日弟子挑战少阳峰的小师妹。”   无恒师叔低头品着茶,连头也未抬一下!   倒是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哄叫声。   我无比忧郁,好想揍人啊!   “莫师妹,小五方拜入门下不久,不适合与你比试。”阚自珍开口为我开解。   莫雨薇双眼泪浸浸地:“阚师兄,比武大会没有这样的规定。”   我扶额,明明是我被她拉着找茬,现在这样似乎是我在欺负她似的。   阚自珍蹙了眉,冷声道“莫师妹,虽无明确规定,可是小五不在名单之内。”   莫雨薇咬牙,恶狠狠地瞪着我。   “师妹,别闹了。”越书生匆匆忙忙地挤了进来,满脸大汗,身上穿的白衣裳好些地方都被划破了。   莫雨薇不说话,像根定海神针似的杵在那里,任谁去拉都不移动半分。   我伸出手指头挠挠鼻尖,不晓得为什么,我心底有股满满的王八之气。总觉得我要是认真地与她打上一架,我是定然不会输的。   想到这里,我走到她面前,笑如春风:“不要难过了,我成全你。”   莫雨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微笑:“怎么不信?”   她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信,小师妹请上台。”   我扯扯嘴角,方才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此时却又笑的跟朵菊花似的。揍我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莫雨薇神气地从袖中摸出一条霞光四溢的红绫:“小师妹,承让了。”   我拿出无崖子师傅传给我的石剑,和莫雨薇的手中那条霞光四溢的红绫一比,石剑很显然就是一把地摊货。   莫雨薇右手一舞,娇喝一声:“看招。”刹那间红光闪动,红绫疾若闪电,冲我而来。我满头黑线,还真是个急性子,说打就打。我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手握石剑,闪身急近。执剑朝她攻去,莫雨薇也不慌张,回身拉住红绫往空中一抛,红绫瞬间宽了数倍,在空中织出了一道霞光屏障,将她护在屏障之内。   石剑击在霞光之上,仿若击在一阵虚无的空气上,只见霞光抖动,却安然无恙。一击不中,我将石剑祭起,横在头顶。口中念念有词,我大喝一声:“疾。”   石剑瞬间变作一块坚不可摧的巨大岩石,突地向莫雨薇砸去。你要以柔克刚,我便以刚制柔,看谁能熬过谁?。   巨石砸在霞光之上,起初莫雨薇还能顽强抵抗一阵子,在巨石接二连三的撞击中,莫雨薇渐渐支撑不住。她脸色微微苍白,“咔咔咔咔……!”几声沉闷的巨响,她脚下的石板尽数破裂。   少阳峰的弟子,皆是大声呼喊:“小师叔好样的。”   与此相反,华岚峰的弟子却是喊道:“莫师叔,加油。”   “小师叔,必胜!”   “莫师叔,必胜!”   台上尘土满天飞,我听着耳旁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面色淡然:“认输吧。”   莫雨薇双眉紧皱,咬牙坚持。她双手法诀变换,口中娇喝:“缚!”只见红绫忽然变成一块遮天大布,生生将巨石包住,随即她将手往上重重一挥,红绫包裹着巨石向我压来。我临空折起,右手一指:“去!”巨石瞬间变回石剑,“铮”地一声刺穿了红绫。我执剑破绫,势若猛虎朝莫雨薇疾速而去。莫雨薇脸色惨白,紧紧闭着眼睛,似乎是动一动都困难至极。 。   我临空旋身,撤招,落在她面前:“你输了!” 。 (二十六)   莫雨薇呆愣在原地,她面色苍白,额角隐隐渗出冷汗。   我收回剑,笑容满面地跳下比武台。少阳峰的弟子都围了过来,不二长老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样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不二长老是怪力老头,他这一拍,险些把我拍在地上。我咧咧嘴角:“霸气侧漏就是我,是我,是我,还是我。!”   “小师叔,你可以收我为徒吗?”桑然挤了进来,抓抓脑袋憨厚地冲我笑。   我笑眯眯都看着他:“隐身术学会了?”   桑然幸福地拍拍肚子:“学会了。”   不二长老摸着胡子,很是欣慰:“桑然这孩子大概是笨鸟先飞,没日没夜的练习隐身术,花了三日也就学会了。”   我同桑然默契一笑,隐身术等于馒头这种事情是我们两的共同的小秘密。   温和宽大的手掌落在头上,我抬头,对上阚自珍温柔的眼:“你做的很好。”   脸畔的两腮微微红了一下,我眨了眨眼睛,有些骄傲:“我厉害吧!”   阚自珍唇角扬起动人的弧度,笑的那样温柔:“小五很厉害。”   我的脸由白转红,果然是不能抵挡他这样宠溺的温柔。   比武结束,却没有弟子离开,周围反而围了更多的人。   一直稳坐在比武台上喝茶的无恒师叔缓缓站了起来,他目光扫过所有人,淡淡地道:“比赛结束,现在开始红花会。”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得沸腾起来。   我纳闷,方才那样打打杀杀的场合,感情是在热身么?。   无恒师叔看着哄闹的众人,默然无语,半响才轻叹一声,面无表情的道:“开始吧。”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无恒师叔伸手虚空一握,他手中凭空多了一只样式古怪的朱红色大笔。毛笔大约有成人的一只手臂那么长,笔身上雕刻着古老返璞地奇怪花纹,笔尖上面沾染着红色的墨汁。   无恒师叔提笔,深呼吸,在空中行云流水地画了一道符。符咒在空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我拿手遮住眼睛,只见那道符咒光芒越来越盛,直到无恒师叔画完最后一笔,噗的一声那道符咒在空中炸开,灿烂的红光,并发而出,像是柔水丝线一般在空中四处蹿开。   红光变成一朵朵巴掌大小的红花在空中跳跃飞舞,不少弟子都祭出法宝,飞向空中去捉那些活泼调皮的红花。一时之间,天空中乱作一团。   不少人开心的大吼:“我抓到了红花了。”   我眼角抽搐,这是什么情况,请来个人解答啊!   阚自珍拉着我御剑而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小五,待会记得抓一朵红花。”   我心思一转,那些红花莫不是天地灵宝?不然做什么人人都跟强盗似的,争抢红花。连莫雨薇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四处乱窜就为了抢一朵红花。   我嫌弃搭着阚自珍的剑不方便行动,便祭出石剑,势必要抢上一朵红花。   奈何那些红花像长了眼睛一般,任我怎么抓都抓不住。我抓心饶肝地看着一朵朵红花在我掌心变得透明逐渐化为虚无,心中有种想发飙的感觉。在我气馁的时候,一朵红花随风落入我的掌心。   我惊喜万分,笑盈盈地抬头,在人群中寻找阚自珍的身影。阚自珍也刚巧抬头,我们四目相对,都看清了对方手中捧着一朵红花。阚自珍颔首看着我,他的眼带出灼热,隔着人群,却让我的感受到滚烫的情意。心在颤抖,我却仰着头,满脸灿烂地看着他。   红花微微浮离掌心,拖出一条极细的红线。细细的红线如游丝绵长无尽,红花托着细小的红线在空中飞舞,花瓣飘落如雪,两根红绳锁缠,绕成一股。每个人都惊喜的顺着自己手中的那根红线寻找到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阚自珍眉角飞扬,眼如灿星,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心刹时摇曳乱跳。我脸上带着红晕一寸一寸的收紧手中的红线,阳光挥洒万金,待收线到最后,我却面如死灰。   我眼神黯淡地看着阚自珍,笑容从他嘴角一点一点褪去,最后只剩下苍白。红线给了我答案,也给了他答案。   莫雨薇红衣在侧,拿着红线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阚自珍,声音很轻:“是我?”   心中突袭一股刺痛,像是一把剑狠狠地刺进心口。我紧紧扣住指尖,低头看着自己紧绷地足尖。   一念起而情生,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我不懂。胸口的窒闷疼痛,像是无数杂乱的气息,嚣张地充盈着我的心口,想安放,却无处安放。眼眶泛热泛酸,却又干的要命。我催动石剑,腾空而飞。眼睛像是蒙上一层淡淡的灰,抬眼而去,是我们在山中偶然相遇的美好时光。他青衣如水的模样,含笑浅吟的模样,芝兰玉树的美好男子,星光璀璨的目光,只一眼便深深地将人吸引。短暂地相处,一见倾心,眼前的景象渐渐地看不太清了,眼睛很模糊,那层蒙住眼睛的灰尘嚣张地冲撞眼眶,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无力抵挡。   御剑毫无意识的四处游荡,最后停在五十台。   我将自己蜷缩在树枝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有细小地声音钻入耳中。   “红花会上越师叔吐血了诶。”   “是呀,可惜了越师叔的一片深情。”   “哎,可怜我们小师叔哟,我一直看好她和阚师叔这一对呢。”   “我倒是觉得小师叔和天神挺搭的。”   “哈……原来你喜欢这种禁忌之恋!”   “呵呵,哪有,哪有。”   “要我说,如果喜欢抢了便是!”   耳边谈论声交错,我竟然有些想笑。我在这边哭死苦活的难过,在旁人眼中不过是茶余饭后拿来八卦娱乐人生的乐子而已。   我瞥了眼树下谈乱正欢的三人,叹气,又是她们三人啊!   我冷静起身,使了一招隐身术御剑离开。   我冥思苦想半刻,想来红花牵线是上清派配对弟子的习俗。如我同阚自珍这般大约是两情相悦的人,无崖子师傅约莫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棍子罢。   我回去求求他,让他把阚自珍许给我。俗话讲肥水不流外人田,无崖子师傅他肯定会答应的。   想到这里,我瞬间原地复活。   我准备先回回春谷洗个澡,然后拉着阚自珍一同去求无崖子师傅答应我两的。   回春谷内不见阚自珍的身影,一只纸鹤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我伸手接住它,纸鹤化成一张纸条,上面写几个娟秀的字:辰时五十台相聚,莫雨薇。   我晒笑,扔掉纸条,回身躺在床上暗自思考。   她算是我的情敌,方才才同我的心上人连了红线,不过一会儿便要约我晚上相见。   她会做什么呢?说什么呢?我很好奇。   是夜,我换了身喜庆的大红衣裳,准备去赴约。   虽说我同阚自珍两情相悦,但中间夹着一个莫雨薇。我想,我应该同她说清楚,阚自珍是我的,别人休想染指。   五十台莫雨薇早早的等在那里,我收剑入鞘,莫雨薇转身紧张兮兮地看着我:“……你……你来了……。”   我突自觉得好笑,她这是什么表情。   莫雨薇上前拉着我,一路行到点剑台,她转过身看着我:“我想清楚了,我心底的人是越师兄。”   我痴痴一笑:“清楚了?确定没错?”   莫雨薇点头,笑颜遂开:“是啦,我以前一直为我思慕的是阚师兄,今儿红线与阚师兄练成一线时,我都傻了,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就好像被雷劈了一般。知道大师兄气的吐血,我才觉得心慌。”她拿手指摸摸脸颊,脸上一红:“那时候我才晓得,原来我一直喜欢的大师兄。”   莫雨薇伸手将我的手拉住,笑嘻嘻地看着我,脸畔露出两个小酒窝:“好师妹,原先是我对不住你。我在这里向你道歉,明儿我就告诉师傅去,我同阚师兄的红线做不得数。”   我有些好笑的叹气,正想开口与她说话。她却握住我的手,露出一把寒光四溢地匕首,我以为她要向我刺来,可没想到她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腹部。   身旁掠过一道影子,越书生抱着莫雨薇站在我面前,他冷冷地看着我。莫雨薇在他怀中,气若游丝,她抓住越书生的手,艰难的抬起头凑到越书生耳边,气息微弱地开口:“……师兄,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我……。”话还没说完,她却闭了眼,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不…………!”越书生张口狂呼,眼中流淌着红色血泪。他手握着长剑,疯了一般向我扑来。无数血红的雾气从他体内喷出,我祭出石剑相挡。狂怒的越书生手中的剑杀气腾腾,带着强烈的戾气,伴随着他的绝望和嘶吼,“啊!”他仰天长啸,声音凄厉:“我要杀了你。”一道红光横斩袭来,我猝不及防,将手中的石剑一挡,“当”地一声手中的石剑断成两截。越书生神色绝厉,他狂吼一声,手中的剑带着雷霆之势向我砍来。   我微微叹息,脑中混混沌沌地,只觉满脑子都是一片惨烈的血腥景象,又似乎是一片空白,满地鲜血和尸体,伴随着越书生的愤怒嘶吼和绝望,同时涌进的脑中。 (二十七)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明明内心如此安静,脑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厮杀。越书生两道凶光落在我身上,修长的身躯夹带着狂风扑下,声势惊人不过片刻之间,他的身影犹如鬼魅幽灵一般把我逼到了绝境。一记剑招看似不快,我被无心剑气笼罩,挣脱不得。眼睁睁看着越书生手执那柄长剑带着无边的杀意迅疾落下。   一道暗红色的光辉从我眼中划过,忽地,天地之间突然安静下来,红色的血从胸口滴落,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充斥着整个鼻腔。   哐当一声,越书生手中的剑落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风吹起了身上的大红衣裳,猎猎而舞。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近他,鲜血顺着我手中的剑滴落在地,我站在风中,抬手指着他:“死吧,你师妹死了,你也该下去陪她。”   越书生仰头哈哈一笑,他低头抚着莫雨薇的脸,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忘记了吗?我曾经说过,你在哪我便在哪。”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深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决裂:“你杀了我吧。”   我歪头,发出一声轻叹:“好。”手中的剑锐利的破空而去,一剑刺入越书生的心脏,他闷哼一声,含笑看着我,双眼像是嵌了无数星星一般明亮闪烁:“谢谢!”   我看着紧紧相拥的两具尸体,心里很平静,脑中还能清晰的记得莫雨薇方才拉着我的手,笑语嫣然地同我说她喜欢她的大师兄。风起,血腥味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感觉身体在发抖,我忽然发现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杀意肆起,真想执剑追逐杀戮。   “小五……。”耳边传来阚自珍的声音。   我转身,唇畔带着微笑。今晚的月光不够亮,我不能看清他的脸,只有他一双眼中在黑暗中,眸光太深,里面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歪头:“怎么了?”   阚自珍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风声呼啸,吹动着衣衫飘飘。他站在对面与我静静相望,眼中带着一丝哀伤。   我忽然笑了笑:“你在伤心?伤心什么呢?”我缓缓走近他,抬手抚上他紧蹙的眉头,柔声道:“莫雨薇是自杀的,你看,没了她,你同我好好过日子多好呀。”   月光从云层里露了出来,借着月光我能看清自己在他眼中的摸样,嘴角上扬,笑盈盈地脸上带着漠然的神色。   阚自珍拉着我的手,缓缓道:“你入魔了!”   我笑吟吟地在他面前转个圈,裙角飞扬:“什么是入魔,我明明好的很。”   他冷冰冰地看着我:“为什么要杀他?”   我矜持地笑:“因为想杀呀!”   阚自珍握紧手,神色晦暗地站在我面前。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黑压压的好似酝酿着滔天怒火。他默然片刻,朝我伸手:“跟我走吧。”   我看着他,笑得无邪:“去哪儿?”   无恒师叔御剑而来,看到越书生和莫雨薇的尸体,他勃然大怒:“找死!”他踏前一步,右手已握住了剑诀。无恒师叔手中的剑蓝光大盛,疾如闪电,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向我冲了过来。   阚自珍脸色一白,推开我抽剑迎了上去。白色的光芒在半空与蓝色的光芒撞在一起。无恒师叔面如冷霜,手下剑招不断:“怎么,你要包庇那妖女!”   阚自珍不肯稍退半分,他涩声道:“弟子身为上清派大师兄,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上清派的叛徒。”   无恒师叔冷哼一声,撤招,拿剑指着我:“可是你杀了我的徒儿?”   我点头:“是。”   无恒师叔冷笑,眼中的轻蔑如此明显:“阚师侄,这当如何?”   月光冷冷,洒满人间。   我唇角如花瓣一般绽开,眼神却清冷,我以优雅的姿态渡到阚自珍身旁,眼睛扫视在无恒师叔身上,又落到他身上,轻声道:“你要杀了我吗?”   我抬头仰望阚自珍,他的眼神哀伤的像是夜晚盛放的百合花,萧索而美丽。我心里徒然生起一种熟悉陌生的怪异感觉,那时候,那时候,红花会上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眼神带着灼热,让我的心滚烫而颤抖。我犹豫一下,抬手遮住他的眼,唇角吟笑:“阚自珍,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他抿了抿唇。伸手紧紧抱住我,嗓音嘶哑:“嫁给我好不好?”   听了他的话,我的内心是喜悦的。我笑的合不拢嘴,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来:“好。”   夜风佛起长发,他垂下眼睫,身体在微微发抖,他说:“时歇,你要记得我这一剑。”伴随着他的声音,过来的还有他手中的利剑。“嗤”一声响,长剑惯胸,鲜血极缓慢地从心口渗出,渐渐染红了衣裳。   他继续说:“时歇,你要记得我,哪怕恨我也好。”又是一道嗤响,他把剑拔了出来。   我皱着眉头笑了笑,双眼湛亮地看着他。心底有隐隐约约地痛楚浮上来,血液里充斥的杀气霎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回味起一些记忆的片段,明明方才还觉得索然无味的记忆此时却觉得甜蜜不堪。他微凉的泪珠滴在我脸上,心里一瞬间涌上一股对他思慕的情感。   冰冷地夜风卷着残雪,我指着天上那残缺的小月亮:“月亮代表我的心。”   “小五……。”他紧紧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我的名字。   血液伴随着生命的流逝,我舍不得闭上眼睛,我才刚刚确定了自己对阚自珍的心意,不想也不甘心这样的死去。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我喜欢看着他笑,喜欢他墨如宝石一般的眼睛,喜欢这个人,见着他从心里深处便觉着无与伦比的开心。指尖顺着他的眉头滑下,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和抿紧的嘴唇,手停留在他的脖颈处,指尖缓缓摸索在他的颈项周围,情不自禁地想,就这么卡住,轻轻一扭,他便会永远伴随着我。   整个世界在疯狂地沸腾,翻滚,眼前的一切都是扭曲而血红的,手微微一用力,他浑身一震,顿了片刻,他却是将我抱的更紧,他缓缓低下头亲吻着我的脸颊,唇齿轻启:“……我喜欢你……。”   我顿住手指,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身体在叫嚣着厮杀,手指却微微发抖,杀意越发高昂,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唯有他的怀抱那么真实和温暖。狂躁的血液在奔腾、跳跃,我蹙了蹙眉头,试图看清楚他的脸,他的眼漆黑如墨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为什么看着他那样温柔的眼神,内心会疼痛不堪?。   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我下意识地张口一咬,唇间的小小血腥味刺激着我,我浑身一僵,如梦初醒。我脸色一变,猛然一掌拍在他的胸前,阚自珍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在地上生死未卜。   我站起身来,看着他,身体在微微发抖,压抑不住的杀意倾泻而出,我只怕再多看他一眼,便会用双手毫不留情地将他撕成两半。   无恒冷笑一声,手中剑蓝色光芒又亮了起来,映着他的脸变化莫测,他冷道:“妖女,去死吧。”   我唇角微扬,仰起头,看着天上那残缺的一弯月亮,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赏月了吧。我合上双眼,感受到压迫而来的剑气。   “不……。”阚自珍忽然大叫了一声,声音竟是如此凄厉。我睁开眼,含笑地看着他。他发出嘶哑的呼喊,挣扎地向我爬来。周围的世界,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我朝他温柔地笑了一笑,我转身张开双臂,迎着风,跳下点剑台。 (二十八)   我摊在树枝上,双眼无神地望向崖顶,重重雾霭遮住了我的视线。人生处处都是充满惊喜的,我以一种近乎闹剧的开头认识了他们,中间夹杂着惊喜,我以为末尾是带着悲剧的形式跳下了点剑台,却不曾想深渊里一颗平凡离奇的参天大树让我得以苟且偷生。   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我瞬间回了神。   既然老天不让我死,我便要努力的活下去。   我忍着胸口传来的疼痛,趴着身子颤颤巍巍地望向崖底。这颗树长的位置忒好,恰恰长在崖中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委实让人犯难!   我四处看了看,想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咚”地一声我被一颗野果砸中,我回头一看,离我不远处的树枝上站着一只松鼠。   那松鼠见我看着它,然后又拿一颗野果子砸向我,冲我吱吱叫几声,就顺着树杆地下攀爬而去。   我纳闷,它难道是在山中无聊,偶然见着一个活人便兴奋的拿果子砸人表示欢喜?   过了一会儿,那松鼠又倒了回来。冲我吱吱叫几声便往前攀爬几步,然后又回头朝我吱吱叫。   我瞬间恍然大悟,这只松鼠大约是在为我迎路。   我捂着胸前的伤口,吃力地跟着它往树杆下爬去,过了不久,便看到那只松鼠躲进了一丛茂密的树桠之后。   我好奇的将树桠挑开,原是一个半人高的洞穴隐在树桠之后。   洞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只松鼠的叫声从里面传来。   我犹豫了片刻,爬了进去。   我喘息地靠在洞壁上,用身上仅此余的一点灵力掐了个回春术来治疗胸前的伤。   幸好阚自珍的那一剑,稍微地偏上一点,哪怕是再靠近心脏一点我便回天无数。   胸前的伤治了个七七八八,我才抬头打量四周。洞口凌乱的堆着一些小石子,越往里面走越宽敞。   洞穴之中,那只松鼠还站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两只小眼睛咕噜咕噜地盯着我看。   它见我有了精神,立马冲我吱吱叫几声,又开始往洞穴深处跑去。洞穴之内它一直在前面迎路,我脚步蹒跚地跟着它在后。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只见前面依稀有亮光透了进来。那松鼠叫声越发高亢,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其他松鼠的叫声。   我精神为之一振,加快了步伐朝前走去。又过了一注香的时间,光线渐盛,眼前豁然一亮。一片开阔空地,明月高挂空中,一池碧潭,水波荡漾;树影重重,几只松鼠追逐在树影之间。   为我引路的那只松鼠尖叫一声,眨眼之间就跑到了松鼠群中。   我暗自舒了口气,跑到潭边饮了几口潭水,便瘫坐在地,看着那些在林中嘻闹的松鼠暗想:做一只无忧无虑的松鼠也是不错的,没那么多狗血和烦恼。   我一直不解,我与莫雨薇好好的把手言欢,为何一个脑袋发卡要自杀,一个脑袋发懵要杀人。   阚自珍说我入了魔,可是我好好的怎会平白无故的入魔?这也太惊煞人了!   我握紧手掌,越书生是我亲手所杀,一对两情相悦的人儿便这样被我拆散。我一定要回去查个明白,不能让越书生不明不白的被我斩于剑下,不能让我生生被人利用却还不晓得幕后之人是谁?   “啪”地一声,一颗松果被扔进我的怀里。我抬头望去,几只松鼠藏在树上,怯怯地朝我怀里接二连三的扔果子。   我捡起一枚果子,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朝它们咧嘴一笑。松鼠大约是感受到我的善意,皆朝我吱吱地叫唤了一声,更多的野果子朝的砸来。   吃饱喝足之后,我就着冰冷的潭水洗了个澡,然后在四处找了些草药敷在伤口。做完这些我昏昏沉沉地和衣靠在背风的一颗树枝上歇息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我在一片动物的吵闹声中醒来。呼吸着满目新鲜的空气,直让人抛开一切烦恼。   洗漱一番后,我朝那些松鼠长辑一礼。在我最不堪的时候是这些动物收留并给予我一夜的安宁。   沿着树林生长的轨迹,我慢慢往山下走去。可怜我腹中空空,还要带伤上路。我悲怆地回顾那高耸入云端的山头,经不住掉下几滴鳄鱼泪。我呼出一口恶气,握拳仰天长笑:“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林中鸟儿被我的笑声惊地四处飞散,我无辜地摸摸鼻子,还是专心走路,早些下山才是王道。前方树枝耸动,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我停下住脚步,吞了吞口水,握紧手中的木棍,紧张的看着前面,林中莫不是有凶兽出没?。   我小心翼翼地找颗树挡着身子,待那凶兽出来便先发制人地一棍子打下去。连着打了几棍子,便听见有人连连求饶:“哎,哎,哎,棒下留人,棒下留人。”   我听见声音有些耳熟,便收了棍子,仔细一瞧,眼前这浑身脏兮兮的男子可不就是失踪已久的隐沉。   我与隐沉两两对望了片刻,隐沉伸手揪住我的衣角,傻乐了半天。我挣扎了片刻,终是败在他满脸灿笑之下。   人生有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我同他当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我笑逐颜开:“真好,遇见你真好。”   隐沉忽地伸手将我紧紧抱住,过了片刻才放开。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将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嘻嘻一笑露出一口白齿:“我就晓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娘子怎会掉了悬崖便丢了性命。果然啊!”   我极是愕然,深觉此刻面上的神经不受大脑所控制。我眼角抽了抽,冷道:“奴家这条小命没有被黑白无常撸了去,奴家真是万分内疚呐。”   隐沉瞧着我的摸样很是有趣,前俯后仰的哈哈大笑,不可自抑。   我翻了个白眼,丢了半条性命还要牺牲自己来娱乐隐沉,我容易么我?。   他笑了一会儿,整肃了面容。伸手将我身上的衣裳理了一理,严肃道:“娘子莫要担心,有为夫在甚魑魅魍魉都休想再动你一根手指头。”   我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角,低头不语。   隐沉抿唇一笑,很是得意地道:“我去上清派寻你,得知你被那些无良仙人逼的跳了崖。为夫便砸了上清派的大门口的两尊石狮子。”   我抬头,眼泪汪汪地朝隐沉哭道:“分明是我入了魔将人家的徒弟砍掉了,这才内疚地想跳崖。”而后,我话音一转,鼻音浓浓地道:“隐沉,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强为我出头。我……我……还是很欢喜的……。”   隐沉哧牙咧嘴地拾起衣角替我擦眼泪鼻涕,连连哄道:“莫哭,莫哭,瞧见你哭的丑样子,我心底慎得慌。”   我眼神迟滞,很有大骂脏话的冲动。但是看见他含着诙谐笑意的桃花眼,又生生将话憋了回去。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一句精华:“隐沉,你这二百五!”   此言一出我顿时后悔,人家千辛万苦地来寻我,我却如此不通情谊地胡乱骂人。我垂了头,捻着袖子,诺诺道:“……抱歉。”   隐沉那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我。他在我头上敲了一敲,笑的灿烂:“女人啊!”   我怒道:“女人怎么了?你不也是女人生的?”   他呵呵一笑:“啧啧,还真是一点就着。”   我默默地看他,幽怨地看着他。   微凉地风吹起,我拢了拢衣裳,一合计:“还是早些下山,吃了几顿野果子,嘴里都快尝不出其他味道了。”   隐沉挑了挑眉梢,目光落在我胸口。因着刚才拿棍子使劲打他,本来渐渐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有微微的血迹渗了出来,沾红了衣裳。   我哈哈干笑,抬手捂住胸口:“不小心受了一剑。”   隐沉走至我跟前,朝我阴阳怪气的软笑:“不小心受了一剑。嗯?”   我往后挪了挪身子,挺直腰板,奈何颤音:“是……是……是呀……。”   隐沉盯着我,笑意渐浅。他抬手将衣裳解了下来,披在我身上:“山中湿气重,穿厚些。”   耳便风声呼呼,树梢迎风招展。隐沉背着我,慢慢地走在树林之中。   我看着他的侧颜,轻轻喊了声:“隐沉。”   他懒洋洋地答:“嗯。”   我又唤:“隐沉。”   “嗯。”   我喜笑颜开:“隐沉。”   “…………。”   我笑意难止:“原来你右肩有颗红痣哦。”   隐沉身子僵了僵,隐约能看见他耳朵渐渐变红。   “噗……。”我哈哈一笑,原来脸皮厚的堪比城墙地他也有脸红的时候。   隐沉咬牙切齿:“再笑我便扔了你。”   我捂嘴忍笑,面皮却在颤抖。娘嗳,笑的胸口好疼,可是就根本停不下来!   “时歇。”隐沉停住脚步,扭头看我。   我咬着下唇,努力做出一幅正色的摸样:“何事?”   他沉默了片刻,恼羞成怒大声说:“想笑就放开嗓子大声笑。”   “噗……哈哈……。” (二十九)   我们在森林里摸爬滚打了三天才走出森林,我和隐沉相互指着对方狼狈不堪又脏兮兮的模样哈哈大笑。   滂沱大雨忽如其来,我与隐沉两两尴尬立在雨中。在雨中愣了片刻,才想起要躲在树下避雨。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待雨停后,我与隐沉被淋个湿透,垂头看向衣裳,倒是干净整洁了不少。   我打着冷颤,牙齿相碰咯咯作响。   “……我……我们……快些……找个村庄……换洗……”   隐沉皱着眉头将我往怀里一捞,伸手覆在我的额头:“发烧了。”说着,他将我横抱在怀,快步朝前走去。   “时歇,莫要睡着了,前面有一处村庄。进了村庄我给你煮一碗蛋花汤,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金黄油亮的烤山货。”   纵然我发烧脑子有些糊涂,但是隐沉口中所讲的吃食,还是成功让我口中唾沫大增。我迷迷糊糊地说:“……烤地瓜。”   “嗯,还有香喷喷的烤地瓜。”   尽管隐沉一直在我耳旁唠叨不停,我还是慢慢的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看着满眼的泥巴墙壁有些茫然。缓了片刻,才理清了思绪,我挣扎着起身,却因手脚发软,不小心打破了床头边上的一个粗陶碗。   有人捞开门帘进来,是一个年约五旬的农家妇人。她见我醒了,连忙奔了过来将我扶住:“小娘子醒了,你家夫君跟着我家老头子上山猎山货去了。我熬了些红薯稀饭,你先吃上一点垫垫肚子。”   我笑笑:“谢谢大姐。”   她端碗茶给我,笑的开心:“叫啥大姐,我家闺女比你还大呢,不嫌弃就叫我婶子。”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小半碗水,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吆喝:“孩她娘,快出来做饭。”   “诶,诶,……”她正答应着,还没起身离开。门帘再次被捞了起来,隐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地红薯稀饭走了进来。   我探探身,看着他,藏蓝色的粗布麻衣穿在他身上,倒也显得眉目俊朗,气度不凡。   农家大婶见隐沉进来,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隐沉坐在我旁边,一脸笑容可掬:“睡了三天,脸色倒比前几日好些了。”   我动了动身子,准备去拿碗。隐沉却随手舀起一勺稀饭,吹凉了喂给我。我一边吃着稀饭,一边仔细的打量着他。他看起来比前几日黑了一些,眼眶周围一片青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隐沉嘴角含笑:“今日上山猎了一只山鸡,晚上我给你做鸡丝粥吃。”   我抿嘴一笑,喝了口粥,道:“头昏昏沉沉难过的紧。”   隐沉道:“等下我给你烧一锅药浴,洗了澡再好好睡一夜。你胸前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再将养半个月,大约就可以了。”   我有些受宠若惊,颠颠儿地摇头晃脑:“哟~你还亲自给我烧洗澡水呐。”   隐沉闻言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一挑一撩之间都极具风情。   我咽了口口水,心里微微有些紧张。真恨不得剪了半条舌头,对上隐沉这厮我便管不住嘴巴,老是想要和他呛声。   隐沉放下碗,淡淡道:“连衣裳我都给你换过了,烧洗澡水这种小事,娘子毋需介怀。”   我霎时面红过耳,脑补了许多场景,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恨不得夺步出门而逃。结结巴巴了半天,只好傻笑。   隐沉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说:“你先靠着独自玩一儿,等下我便给你送洗澡水过来。”   我有些不自在,低头搅着手指头。哪想我大病初愈,填饱了肚子瞌睡虫又来了。我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我醒时,只觉浑身舒畅。连腻了几日的头发,也被洗了干净,清爽地披在肩上。   隐沉背对着我,拿着一只毛笔不知在画甚。我掀开被子,穿上鞋。隐沉回过头来,朝我一笑:“醒了。”   我走到他跟前,看了一眼他做的画,瞬间红了脸。   隐沉这厮居然画的是一副色泽艳丽的hun/宫/图,旁边用簪花小楷提字:西施浣纱。   我嘴角抽了抽,往后退了一步。   他抬头,俊眸眨了眨,顺溜地说:“可别小看了这画,一幅画可值百两银子呢。”   嘴角再抽:“其实……。”   隐沉再接话:“其实你想说画的极好是吧?”   我深感无力,我一句话还未出口,他的话已经接二连三的往外蹦。   后来还是农家大婶喊我们吃饭,才结束了这令人牙疼的话题。   养伤的这一阵子,隐沉天天带着我满山遍野的四处跑。农家生活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的简单快活。   这一日早晨,隐沉穿着一身锦服朱袍,拿着一把扇子一步三摇,晃悠晃悠地进了屋子。   我好奇地看着他,他扔给我一个包袱,面色红润有光泽:“打开看看。”   我狐疑地打开包袱,里面有一身叠放整齐粉色衣裳。隐沉灿然一笑:“换上试试。”   我依然换好了衣裳,隐沉看着我眉飞色舞地说:“我就晓得这身衣裳适合你,”说着,他拿折扇挑起我的下巴,做流氓状:“多俊的小娘子,本公子一见着你三魂七魄就失了一半。”   我脑中那一根神经,在隐沉毫不靠谱的言行举止中越发强韧有弹性。我淡定地瞧着他,忽然展颜一笑,拿手挑着他的下巴,娇滴滴地道:“爷给奴家笑一个!”   隐沉勾唇,笑的花枝乱颤。   我两相互调戏的场景被破门而入的农家婶子撞见,她连忙用手捂着眼睛,退了出去。   我慢悠悠地收回手:“走吧。”   隐沉啪嗒展开扇,笑眯眯道:“娘子与我当真是心有灵犀,为夫只给你一身衣裳你便晓得该走了。”   我心情好,慢慢渡步走了出去:“一点通的夫君,你可晓得我现在在想甚?”   隐沉笑不可支:“当然是你威武雄壮的夫君了。”   我回身斜眼:“嗳,可以矜持点吗?”   隐沉点头:“准!”   农家大婶晓得我们要走,大清早的起来给我们蒸了十个肉包子让我们带着路上吃,隐沉笑眯眯地谢过农家大婶。   我们搭着村里驴车往城里赶,我和隐沉懒洋洋地躺在稻草堆上,看着蓝天白云,内心洋溢着汹涌澎湃的热情。   隐沉撇过头,只拿一双桃花眼幽深沉闷地将我望了半天,我也拿一双眼极其真诚善良地对望着他。过了片刻,隐沉欢天喜地地从袖中摸出一坨白乎乎地东西,凑到我跟前:“娘子,看,好东西。”   我脸色有些难看,他手里那坨白乎乎黏哒哒还在滴水的东西,他是用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想法?才能毫无顾忌地放进袖袋中的?。   隐沉牵开手中的东西,嬉笑道:“做工精致的□□你值得拥有。”   “诶,诶,我需要这东西么?”   隐沉眼巴巴地瞧着我:“娘子你被上清派通缉了,为夫特意给你做了这爱心牌的□□。戴上它除了为夫任何人都认不出你来。”   我极其沮丧:“好难过,怎么办?”   隐沉拍拍我的头,宽慰:“乖,这张脸貌比天仙。”   我长叹一口气,闭上眼,视死如归:“来吧。”   隐沉哈哈一笑,将□□套在我脸上。过了半响,他才捏捏我的鼻子,收回手:“好啦,睁开眼看一看夫君量身为你打造的脸。”   我睁开眼,伸手摸摸脸颊,入手是微凉的皮肤,摸起来和平时没甚不同。   我狐疑:“好看吗?”   隐沉点头,认真无比:“此脸只因天上有。”   我满意:“如此甚好。”   在驴车上颠簸了一上午,晌午十分才到达镇上。赶车的大爷,见着我浑身一哆嗦:“……这位夫人你………?”   隐沉从袖子里扯出一块白色的纱巾,围在我脸上,再塞给老伯一块银子:“没事儿,我家夫人貌若天仙老伯看呆了小生也能理解。”   老伯两只手接过银子:“两位慢走,慢走。”说完这话,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驴子一撅屁股,四蹄齐奔,激地尘土飞扬。   我嘴角僵了僵,一颔首对上那张笑的灿烂无比的脸,仿佛是要开出花儿来。我撩眼:“脸抽筋了?”   隐沉一直笑个不停,我挑了眉毛,悄声无息地远离这个笑点奇葩的男人。   忽然前方一行身穿上清派弟子服的人迎面而来,阚自珍也站在那一群人当中。我紧张地扯扯衣角,有种做贼却害怕被逮的心情。他经过我身旁时,我连忙垂下头,心却不受控制的咚咚乱跳。   我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他,他微微倾身,半垂目,脸颊苍白,一身青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消瘦。我握紧手指,如玉君子从我身旁经过,我却不能不敢认他。   手被人牵着,隐沉责怪道:“指甲都掐进肉里去了,怎么不晓得疼?”他拿衣角擦干净我掌心的血迹,我缓缓转身,目光追逐着阚自珍。看着他和那群人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再看着他从客栈走了出来。   他站在那里,只要我上前一步,便能触碰到的位置。   却是咫尺天涯!   忽听一阵极其悦耳的鹤鸣声,天空飞来只大鸟,羽毛似雪,尾部却拖出数道五彩的尾羽,摇曳晃动,气势辉煌。飞的近了,我才瞧清楚那只大鸟的头上站着一个白衣乌发的女子。衣衫飘动,她轻落在地上,大鸟亲昵地拿头蹭了蹭她,才依依不舍的飞走。   阚自珍神色复杂的上前一步,迎向那个白衣女子。待她转过头,朝阚自珍嫣然一笑。我看清她的模样,瞬间觉得脑袋发懵,她怎么会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三十)   午时阳光炙热,照在身上弄地人心慌慌。   眼睁睁地看着阚自珍同那个女子并肩进了客栈,我心里一着急,连忙提起脚步追了上去。   隐沉伸手将我拉住:“你这样鬼鬼祟祟地走进去,是人都看得出来你有问题。”   我着急的不得了:“那该怎么办?他都跟另一个女子卿卿我我了。”   隐沉咧嘴:“山人自有妙计!”   我耸眉,乍然回头,看清了隐沉,下意识往旁边一挪:“你何时换了一张面皮?”   隐沉笑容灿烂,足以刺瞎所有人的眼:“娘子,可是觉得这张脸英气逼人?”   我扬扬嘴角,却是无精打采地望向客栈。   隐沉一声长叹:“儿大不由娘,罢了,为夫还是完成你的心愿再说。”   隐沉牵着我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客栈,土豪范儿地朝柜台扔下几锭白晃晃地的银子:“一间上房。”   掌柜捡起银子,笑哈哈地喊店小二带着我们上了二楼。   隐沉展望着客栈内的装饰,毫不经意的说:“方才我夫妻二人,在外面见到了仙女。小二哥可晓得那仙女是哪里人?”   店小二笑眯眯地答:“那仙女是仙家青蓝派掌门的千金。”   隐沉脸上升起一抹笑意:“唔,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有福之人,能同仙女共住一个屋檐下。”   店小二与有荣焉地点头:“你们住的院子可是同仙女挨着的。”   我闻言心下一喜,面上却是不咸不淡的。   隐沉眼风轻轻飘了过来,我连忙挺直背脊,眼观鼻鼻关心,做出一幅心无旁骛的专心模样。   隐沉眉一挑,慢悠悠地走在我跟前。我看着他步伐轻快的背影,唇角的笑容也跟春天绽放的喇叭花一样开的灿烂无比。   财大气粗的结果就是,我们住进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我坐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望着院墙的那一头。碧绿的翠竹从粉白的的围墙那边冒出了头,随风而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窗外阳光明媚,院中花红柳绿。陌生的景色,我无心观赏!墙的那一头,就是阚自珍他们住的院落了。不晓得他现在在干嘛?练剑还是看书亦或者是在同那个女子谈天说地?   我合上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响之后,又睁开,隐沉笑眯眯的坐在旁边的桌上,提着笔正在作画。见我回头,他眨眨眼:“转过头去。”   我扶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柔声问道:“你在画我?”   他得意洋洋,将笔搁在笔洗中:“来看看。”   我愣了一下,走过去,看着画满头黑线。   画中风景优美,水流潺潺,一只白胖胖的猪正趴在溪边晒太阳。更可恶的是,隐沉画的那只猪穿了一件粉色的裙衫。   我垂头看着我身上的粉色衣裳,扯了扯嘴角。   隐沉嬉笑,拿着那幅画在跟前左蹦右跳,活似那副画是一块闪闪发光金子似的。   我蹙眉:“你能不能别像跳大神似的胡乱蹦跶啊?”   隐沉扑哧一笑,撩了撩头发,站在我面前:“为夫不过是高兴,自然比不得娘子心烦意乱。”   我耸眉拉眼,心中憋屈。   隐沉咂嘴道:“你这是作何模样?无精打采的,且听为夫给你唱上一首情歌。”跟着他扯开嗓子,高声吼道:“妹妹你坐门前诶,哥哥趴在墙头看。看着我那心爱的好姑娘,哥哥心儿跳的慌。”   我脸红白交错好一阵子,连忙捂住耳朵,背着他坐在凳子上。他扬眉,眼睛笑开了花:“好妹妹哟好妹妹,哥哥伸进你闺房的竹竿儿,你可要拉稳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无奈道:“有这闲情逸致,还不如过来和我下盘五子棋。”   隐沉收了口,哈哈大笑,懒洋洋地倚靠在桌上,陪我下起了五子棋。   好不容易等到日照渐渐西斜,一轮上弦月慢慢升了起来,天空繁星灿亮的时候。   我乘着隐沉沐浴的时候,悄悄地跑出了去。临出门前,我将覆在脸上的白纱收放进怀。偌大的房间里找不出一面镜子,我只好将头发简单的梳了梳,觉得没有不妥之处才略松了一口气。   按着如鼓作响的心跳,我慢慢地走到了阚自珍他们一行人住的院落。院中很是清静,只有夜风吹过拂动竹叶的声响。   忽然传来一阵平和淡雅的笛声,和着夜风,笛声如水般荡漾起浮。月色之下,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一株合欢花树下吹笛,她静静地在站在树下,长发齐腰,发鬓古朴,白色的衣衫随风轻轻舞动,只一眼便让人再也忘不掉她的容颜。   我呆呆地看着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脸可以这样的陌生,脚步有些胆怯。   一曲之后,她偏过头,嗓音清冷:“不准备出来么?”   我心下一惊,正准备走出去。有人却快我一步,出现在她的面前。阚自珍微一沉吟,将掉落在地上的一枚风铃捡起来,那只风铃只有小指头大小,缀着一条白色的丝带,他将风铃递还给她。   她接过风铃,白皙的手指在上面轻摸,对着阚自珍勾唇一笑,那场景自然也是好看的。   我叹了口气,听到阚自珍道:“怎的如此冒失。”   那女子眨眨眼睛,调皮一笑:“我故意扔在地上的!”   阚自珍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神彩飞扬。   我心中一恸,失落得转身便要离开。   “谁在那里?”   我闭眼苦笑,连让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的机会也不给人么?   我扯扯嘴角,努力地弯出一个笑容,走了出去,在阚自珍陌生的目光中,小声开口:“我……我是……住在隔壁院落的,不小心走错了院子。”   她拨动手中的铃铛,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淡淡应了一声:“不要紧,迷路了再走回去就是了。”   额!   我呐然抬头,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阚自珍闻言低低一笑,嗓音轻快。   我囧地满面通红,我垂头,目光追逐着他的衣摆,表情渐渐变得柔和。   月色如水,两个人站在花前月下,气氛或旖旎或暧昧。三个人站在花前月下,气氛或尴尬或欢乐。   此时此刻,我顶着别人的面皮,别人又顶着我的面皮。   我和她齐齐站在阚自珍面前,不用想,阚自珍的目光定然是追随在那个女子身上。我心里酸溜溜的,兴趣缺缺地拿脚尖踢着地。   阚自珍咳了一声,温和与我道:“这位姑娘,还有何事?”   我抬头,张了张嘴,偏偏找不到能让我留下来的理由。只好抓抓脑袋,一步三回头的以龟速挪了出去。   刚到门口,隐沉却寻了过来。他的墨色长发湿哒哒地披在肩上,浸湿了一片衣裳。他朝我牵唇一笑,极其自然的牵着我朝他们走了过去。   隐沉说:“在下与娘子二人乃游历在外的散仙,时隔千载重回故土。见这位道友身着的衣袍,道友可是上清派弟子?”   阚自珍答:“前辈所言甚是,在下乃师从上清派无崖子师尊……”又给我们介绍那个长的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这位是青蓝派掌门爱女语林徽仙子。”   我抬头将语林徽细细打量,过了片刻,我才恍然大悟,她与我也不是很像么。   她眉目内敛,自信从容。   我眉眼飞扬,活泼可爱。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玩儿闹呢,我两不是一种风格。   语林徽双手合十,朝隐沉行了一个礼:“拜见前辈!”   隐沉笑眯眯地摆手:“仙子不用客气,“他对阚自珍笑道:”正巧,我与娘子正要拜访上清派无崖子上仙,来来来,一路同行,一路同行。”   阚自珍那双温润的眸子看了语林徽一眼,才点头:“我同语师妹奉命前去武云镇除妖,前辈如不嫌弃便一路同行。”   见阚自珍松了口,我喜出望外,连连轻笑:“不嫌弃,不嫌弃。”   隐沉噗嗤一笑,抬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正色道:“两位道友别见怪,我家娘子的神经堪比大白馒头,木有馅,讲话向来比较随意。”   语林徽秀眉微轩:“前辈夫妻如此恩爱,真是羡煞众人。”   隐沉这厮还在笑:“我家娘子天上地下仅此一家。”   我一噎,颇尴尬地望了望阚自珍,见他唇角也挂着一抹笑意,只好萧索将目光移向天上。 (三十一)   接下来的时间里,隐沉遣词造句,举列证明将我的优点夸到极处。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我当真如他口中所讲的那般,为人谦和良善已经到达了一个登峰极造的高处。   眼看上弦月已挂中庭,隐沉还在喋喋不休。我似乎能看到阚自珍和语林徽的头顶飘出一股袅袅青烟 。   我无法,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   隐沉住口,低头:“娘子何事?”   我朝他咧嘴笑了一笑,踮起脚尖伸手捂住他的嘴,朝阚自珍和语林徽抱歉一笑:“他得了一种不讲话便会死的病,勿怪,勿怪!”   阚自珍满脸笑意:“咳~前辈潇洒不羁。”   我满面喜悦地看着他,瞧瞧,我的心上人讲话如此有格调,如此会用词。   语林徽走过去,伸出青葱似的手指在阚自珍的衣角轻轻一拉,柔声道:“师兄,夜色以深,还是早些歇息,明日还需赶路呢。”   阚自珍点头,回笑:“我先送你回房。”   看着他两郎情妾意地场景,我心里泛酸,手下一用力,隐沉嗷嗷地叫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委屈地看着我:“娘子,你好狠的心!”   我凑近一看,他手指上有两个被指甲掐出的红痕。   我努嘴,朝他手指上吹了吹气:“呼呼就不疼了哈。”   隐沉桃花眼一眯:“谢谢娘子。”   我扯扯嘴角,回头却早已经不见了阚自珍和语林徽的身影。在那里磨叽了一会儿,我才同隐沉离开。   隐沉说:“感谢我吧,刚才给你争取了时间见你的心上人。”   我回头看他,只见隐沉双眼闪闪发亮,嘴唇露出八颗牙齿地标准笑容:“娘子,是不是想报答我……。”他朝我抛了个媚眼,那神色赤/裸/裸地告诉我。扑上去吧,抱住他伟岸的身子,以身相许吧。   我哽了哽,脸上带着最真诚地笑容:“臣妾做不到啊!”   隐沉站直身,抬头望天,周身洋溢着读书人特有的忧郁气质,他哀声长叹:“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摇头晃脑地跟着他的节奏,说:“公子你可知,曾经有一只猪也是这么说的?”   隐沉乍然扭头,挑眉斜眼:“没情调!”   我眉角微颤,拉长尾音:“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嘤嘤嘤……公子,奴家唯有与你来生再见!”   隐沉抬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邪笑:“等甚来生,今晚小爷就与你红帐相会。”   我心中的那根弦终于应声而断,调笑与猥琐他很好的适当地转换了角色。如我虽表里不一,却不能如此不要脸的任他调笑。我深呼吸,强自镇定和平地盯着隐沉。隐沉还在笑,眉飞色舞得意地笑。   我也含笑,伸出右脚重重往他脚上踩一踩,再拧一拧。如我所愿,嚎叫响彻天空!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我早早的起身洗漱。店小二送来一盆清水,我满怀笑意地将脸落在脸盆上空临水照了照。   “…………。”   我囧囧有神地看着水里面的倒影,那个红唇兔儿嘴,满脸麻子的女人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昨夜我就顶着这么一副面容,在阚自珍面前活蹦乱跳的蹦跶了好一会儿。我捂脸,想死的心的有了。   隐沉心满意足地起身,见我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他抄手走到我面前,伸手戳了戳我的脸:“怎么了?”   我抬头,眨眨眼睛,两道热泪唰地一声流了下来。   隐沉表情一滞,哄我:“哭什么?再哭就不美了。“。   闻言,泪水淌的更欢了。我冷哼一声,指着他伤伤心心地道:“你哄我带上这面皮是要作死吗?这么丑的脸你让我顶着,这让我怎么见人?”   隐沉将我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嘿嘿一笑,从袖袋中重新摸出一张□□:“那是逗你玩儿的,这张才是我给你准备的。”   我狐疑的看着他,吸了吸鼻子才道:“如果不好看,我就把你恰死在原地!”   隐沉妩媚一笑,自信满满:“相信为夫。”   隐沉在我脸上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他笑眯眯地递给我一面镜子,好声好气地说:“来,看看,绝对美的沉鱼落雁。”   我抿了抿唇,伸手接过他的镜子,镜子里的人浓眉大眼圆脸蛋,我裂开嘴角笑了笑,嗯,笑容灿烂可以抢人眼球。   我满意地把镜子还给他,蹙眉苦恼:“如果他们问起来我这张脸和昨晚怎么不一样,怎么办?”   隐沉脸上绽出一抹笑容:“无妨,我便说娘子你精通易容之术,平时最爱变脸玩儿。”他展眉看着我,又丢下一句:“你以后要一天换一张脸,为夫也是可以的。”   我瞪他一眼:“变脸大咖,你比较适合。”   事实上,待我们出门与阚自珍和语林徽见了面。阚自珍只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拢了拢眉头,便再也没把目光落在我脸上。   语林徽倒是笑意盈盈地朝我点了点头,我狐疑地摸摸脸,我难道不够美?   隐沉知我心,他说:“娘子,你在我眼中是最美的!”   众目睽睽之下,被道出了心思,我有些尴尬,只好低头不语。   隐沉哈哈一笑,显然心情是极好的。   吃过早饭,阚自珍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此处前往武云镇,御剑往东只要一个时辰便可以到达。”   语林徽也看了看地图,沉吟了半响,才道:“武云镇的村民已经被妖魔杀光了,此去武云镇不过三天路程,我们可以骑马过去,在路上或许还能打听到妖魔作乱的消息。”   阚自珍研究了一会儿,点头:“此法甚好。”   阚自珍转头问隐沉:“前辈以为如何?”   隐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甚好,甚好。”   我低头看着地图,慢悠悠地指着地图一处说道:“错了。”   阚自珍一怔,道“……什么?”   我抬头朝他一笑:“这一处地名写错了,这一处漏了两个地名。”   阚自珍笑了笑,温声道:“大约是上阳峰的师妹绘错了地图。”   我当下笑道:“还好,我昨日夜里找店小二要了一幅地图。”   阚自珍点头,朝我和声道谢:“多谢!”   我眉眼弯弯:“不客气哈。”   隐沉倒了一杯茶递给我:“娘子,喝茶!”   我回头一看,隐沉唇角翘起带着丝丝笑意,眸光水润勾魂。我呆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个词,隐沉一笑,百花失色。   阚自珍轻咳一声,偏过脑袋。   我回神,瞪着他。歹势,还学会使用美人计了。   隐沉翘起嘴角,笑眯眯地抬手在我唇边一刮:“娘子口水都流出来了,快擦擦。”   我额头挂着三条黑线:“想太多容易早生白发。”   隐沉用手支起下巴,撩眉,无可奈何地叹气:“为夫心已苍老。”   阚自珍去马市买了四匹马,我们纵马而去。天黑之前,到了蛟龙镇。放眼望去,偌大的一个蛟龙镇,街上空荡荡地,连人也没有。如果不是那些紧闭地屋舍地烟囱升起阵阵炊烟,我定然会以为这是一座死城。   阚自珍神情凝重地望着蛟龙镇上空:“此镇透着怪异,却并无妖气。”   语林徽下了马,道:“咱们下马而行,先到镇子找一处客栈看看情况再说。”   “好,你们说了算数。”隐沉悠哉悠哉地下了马。   我捂脸,我不认识这个二货。   我们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家挂着半旧旗子的客栈。客栈的大门紧闭,隐沉赶紧跑过去,拍门大叫:“开门,开门,投宿地来了,银子送上门来了。”   喊了半天,里面却无人应答。隐沉拿手摸了摸下巴,厉声喊:“再不开门,小爷我就踢门了哟~。”   还是无人答应。   隐沉沉不住气,抬脚踢开了大门,只见里面桌椅板整齐地摆在屋内,地板桌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隐沉捡了一条凳子,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才拉着我坐下:“先坐坐,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食材可以做晚饭的。”   语林徽也将旁边凳子桌椅擦拭干净,然后从包袱里取出水壶干粮,递给阚自珍,嫣然一笑:“阚师兄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我在一旁苦笑,见着自己那张脸在阚自珍面前笑意嫣然,温声软语地场景配上这人去楼空的客栈真是诡异的紧。   语林徽又递给我一个馒头,柔声道:“先凑合着吃吧,待晚上我们出去探一探这个古怪的小镇。”   我有些受宠若惊,接过馒头正往嘴里送。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叫,有人颤声地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不好吃,小的肉是酸的。”   我赶紧顺着声音跑到厨房,定睛一看,一个中年人正颤巍巍地趴在隐沉脚下,颤声告饶。我连忙上前,将那人拉了起来:“怎么回事?”   那人抬头满脸惶恐地看着我,脸上涕泪纵横:“……求求你,别吃我。”   我嗤笑:“谁要吃你呀,给我吃我还嫌你老呢,”   那人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我指着阚自珍道:“那位公子是上清派的修行弟子,听闻镇上闹鬼,特来驱鬼除妖。”   那人听了,这才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如释重负地往地上一跪,口中念念有词:“感谢菩萨,感谢如来佛祖,终于听到我们的祈祷了。”   隐沉拉着我的手,满脸不高兴:“娘子,我呢?怎么不介绍我?”   我眉角抽搐,只好又将隐沉介绍了一番:“这位是……是……。”我心下暗思,且不提语林徽长相与我一模一样,还有上清派那些糟心事没有解决,我同隐沉不能暴露身份。打定了注意,我含笑:“嗯,这位是我相公,我们是游历在外的散仙。”又指着语林徽道:“那位白衣姐姐是青蓝派的仙女,我们也是来驱鬼除妖的。”   说清了来意,那人才兴奋地拉着我说清了来龙去拍。原来他们这个镇上从半个月前开始闹鬼,最初是镇上的小孩无辜失踪,后来连着大人也一起失踪了。他是这家店的掌柜,因为闹鬼,镇上的人都不敢随意外出,客栈没了生意,他便关了店,将店里帮工的人都放了假。   后来镇上连大人也开始失踪了,镇上的人这才惊慌,家里有小孩的人,连忙收拾细软,想出镇去投靠亲人。这才发现,镇上邪门的紧,所有的人都出不去。走到镇口,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门将所有人都挡在镇子里。   镇上的人无法离开,只好家家关门闭户,以求得保安全。可是,镇上的人还是接二连三的失踪。说道这里,他又往地上一跪:“求求你们大发慈悲,一定要救救我们。”   阚自珍上前将他扶起,温和道:“店家莫慌,我们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隐沉朝店家和蔼可亲一笑:“有吃的吗?”   店家点头:“有,有,我在地窖里存了好些土豆。”   隐沉斯文一笑:“给我们做些菜,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捉鬼哟~。”   店家得了肯定,兴奋激动地烧水端茶做饭。不一会儿,热气腾腾地饭菜上了桌,店家心灵手巧,还将冷馒头沾了鸡蛋炸成馒头饼。   我将馒头饼放进嘴里一咬,这才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笑着说:“店家手艺不错。”   店家正在上菜,闻言笑容满面:“我家祖上就经营这家客栈,手艺是祖传的,喜欢吃就多吃些。”   阚自珍喝了口茶,问道:“店家可知那吃人的是什么妖怪?”   店家想了想,道:“听人说声音像小孩,眼睛长在胳肢窝里面,长着一张人脸却是兽身。”   “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阚自珍缓缓念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摸样!”   隐沉一口喝干茶水,接话道:“饕餮性好食,吃人!”   店家一听,身子一哆嗦就往地上倒,隐沉连忙将他拉住:“怕甚,且不提饕餮之事的真假,有我们几个修仙界的精英在,你就莫怕!”   店家擦擦额头上的汗,忙不迭地跑回厨房:“我再给你们做几个拿手好菜。”   隐沉哈哈一笑,神气十足。   我悄悄地拉了他一下,低声道:“淡定,淡定,主角是他们,莫要抢了风头!”   隐沉哼了一声,夹一筷子红烧土豆给我:“吃饭。”   我一时哭笑不得,想说点什么,见阚自珍和语林徽都奇怪地看着我和隐沉。只好做闷葫芦,也夹了筷子土豆丝给他:“多吃些。”   隐沉看着我勾唇一笑,这才安生吃饭。 (三十二)   店家又端了几个菜上桌,隐沉老神在在地将腿搭在凳子上:“大叔,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了吧?”   店家闻言神色一变,支支吾吾地不肯开口。   隐沉将筷子一丢,挑眉软笑:“不说?那我们可不一定能将吃人的妖怪捉住。”   “别,别,我说。”店家神色一慌,急促开口道:“……其实,其实,前阵子有人在镇子东边的山上,无意中挖出了一个古墓,墓中除了一具白骨剩下的都是金银珠宝。镇子里的人听闻这个消息,都跑出去抢东西去了。后来,大家不知道起了什么邪门心思,日日都拿着锄头去山上挖古墓。怪事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店家一边回忆,一边为难的开口:“镇口有家姓郑的石匠因为挖墓和人起了争执,失手将人打死了。发生这事的第二天,郑石匠的儿子就失踪了,后来……后来……”   我们都看着店家,等着他说下去。店家在我们的注视下,苦着脸道;“后来郑石匠儿子的尸体,在我家柴房被人发现了。”说道这里,店家连忙摆手:“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我听着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藏着不说的?我看店家一脸惊恐地摸样,开口:“后来,该不会失踪的人,过几日尸体都会在你家柴房里出现吧?”   店家一惊:“……姑娘怎么晓得?”   我失笑,还真是这样!   隐沉冷笑:“说重点!”   店家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惶恐道:“小的真的没有杀人,后来山上的草木就开始枯萎,夜半三更地时候总能听见鬼哭,直到天明方休!”   隐沉拿手指点着桌面:“恐怕店家还是忘记了要说什么?”   店家惊讶:“说什么?”   阚自珍偏过头,温和道:“从我们一进客栈开始,空气中就有一股异味。店家近来是否捡拾过什么宝贝?”   店家一拍脑门:“嗳哟,瞧我这记性。”他讪笑:“有,有,我以前也去挖宝,捡了一幅画回来。”说着,他急急忙忙往楼上跑去,年久失修的楼梯,被他踩得吱吱作响。   我抽抽鼻子,仔细闻了闻,空气中除了饭菜的味道还真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我顺着香味源头寻去,却发现是语林徽身上的体香。我尴尬的坐直身子,端起冷茶细细品味。眼角的余风一直在语林徽脸上打转,闲来无事,从语林徽脸上找出不同于我的表情,是我这些天来养成的怪癖。   只要找出一点我便乐的开怀,如现在,语林徽矜持且斯文的在喝茶,我一边妒忌地觉得她做作,一边又美好地觉得原来我也有告别屌/丝拥有白富美的气质。   当店家把他那副宝贝古董画抱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语林徽身上缺点数落了一大堆,一边又不甘心的寻找她的优点。   将画展开,是一副很寻常嫁娶图,热闹的街市中,新郎官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从西边徐徐而来。后面是一座花轿,花轿周围都用花卉装饰着,花轿旁是一个捧着新娘梳妆盒的侍女。后边是抬着嫁妆的脚夫,抬嫁妆的队伍很长,一直蜿蜒到画的尽头。   我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语林徽笑了笑,伸手指着图中的一角:“这里有生魂的气息。”   闻言,我们仔细看着她指的地方,那里除了能依稀看清几个脚夫的容貌。店家眯着眼睛看了半响,忽然大惊失色:“这,这,这不是郑石匠吗?”   我与隐沉互看一眼,隐沉挑眉:“找他问一问便知道发生何事了。”他弯腰,将手落在画上,用手轻轻一点,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屋中便多了一个人。店家见到他,尖叫一声,吓的昏了过去。   隐沉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呆。”他将头凑到那人面前:“嗨~看的见不?”   郑石匠呆滞的双眼,咕噜一转,然后尖叫:“不要杀我!”   隐沉拿手掏耳朵:“别叫了,别叫了,都死硬了谁还杀你。”   郑石匠自顾自的叫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死了……?”   “嗯。”我顺了顺头发,点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郑石匠想了半天,忽然捂住脑袋往地下一蹲,崩溃道:“……我……我不记得了……美人,对,有个美人……。”他忽然有些有些激动:“新娘子,美人。”   语林徽蹙了蹙眉,施了一个平心术,郑石匠这才平静下来,与我们讲:“他那日与人起了争执,失手将人打死了,然后就带着这幅画回了家。然后第二天他儿子就不见了,第三天深夜,他在自己房间里见到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牵着他儿子,然后,他就记不住了。”   隐沉抱着胳膊,笑吟吟地说:“一个说是饕餮,一个说是美人,这事情越来越迷糊了。”他笑嘻嘻地靠近我:“娘子你怎么看?”   我白了他一眼,朝阚自珍嘿嘿一笑:“阚……阚道友怎么看?”   阚自珍想了想,含笑道:“这卷画中并无妖魔的气息,却能容纳鬼魂,想来画中所有的人皆是现实中死去的人,只是年深日久,那些鬼魂的魂魄都消散了。”说着,他指着郑石匠淡道:“他也只余了两魂一魄,这卷画与饕餮有关。”   我呵呵一笑:“阚道友果真聪明!”   隐沉伸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那我们该去那座山上找原因。”话音一落,他祭出一把长剑,嗖地一下没了踪影。   我看着屋顶被他撞出的大洞,摸了摸鼻子,隐沉大爷好大的火气。我朝阚自珍和语林徽尴尬地笑了笑:“我家夫君是个急性子,莫怪,莫怪。我去追他。”说着,我便朝门口走去。   “……这位夫人……。”阚自珍唤住我。   我回头,狐疑,这是我们见面以来,阚自珍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阚自珍温言道:“你打算骑马去?”   我愣了一下,无崖子师傅给的石剑还在,只不过现在不好拿出来罢了。   “呃,骑马去……。”   阚自珍轻轻一笑,柔声道:“如果夫人不介意,便同我一起吧。”   我面上犹如春花开放,语无伦次地说:“真……真的哩?”   阚自珍慢慢转过身子,咳了一声:“当真的。”   语林徽扑哧一笑:“再聊下去,你家相公都快被妖怪吃了。”   我一着急,传说中的怪兽饕餮贪吃,万一隐沉真的被他吃了,还不够饕餮塞牙缝的。我走到阚自珍面前,急急道:“那快些,他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阚自珍垂下眼,勾唇一笑:“失礼了。”   他伸手将我拉住,御剑朝山上飞去。   月黑风高夜,谈情说爱天。   我小心翼翼地揪着阚自珍腰间的衣裳,嘴角微微上扬,一颗心如沐春风忍不住的荡漾。   阚自珍扶了扶我的手臂,嗓音带着笑意:“小心,别掉下去了。”   我抿唇浅笑,朝他贴近一点:“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阚自珍低低一笑:“不是道友么?”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凉了三分,我现在名义上隐沉地妻子,不能乘他不在,就如此生猛的勾搭阚自珍。万一在阚自珍心底留下一个龌蹉的形象,那就不好了。   我又往后移了移,面上保持着温婉的笑容,柔声细语地说:“公子也好道友也罢,左不过是个尊称而已。阚道友就莫要较真儿了。”   阚自珍顿了顿,才道:“……夫人所言极是。”   我猛然想到他和语林徽貌似很亲密,装作不经意地道:“语仙子那副容貌真美。”   阚自珍笑了笑,才轻声道:“是呀,只是……。”   我心中一动,忙问道:“只是什么?”   手心出了些汗,有些腻。看不见他地表情,只能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我心下很欢喜!”   微微松开抓住他衣裳的手,心中有些失落,低低道:“……原来你喜欢她。”   话刚落下,忽听“砰”地一声,前方亮若白昼。亮光转瞬即逝,空中传来“噗啦”“噗啦”的声音。夜色之中只能看见铺天盖地得血红色双眼,密密麻麻的地集聚在一起。   阚自珍出声嘱咐:“这些蝙蝠嗜血,要小心。”   他反身抱着我,抽剑一挥,长剑发出一阵清越的剑鸣,一道白色的光芒激射而出,瞬间就打散了空中的蝙蝠群,腥臭的血液和着蝙蝠的尸体像下雨一般纷纷落下。   我忽听脑后风动,连忙捏了一个纵火诀,召唤出一道火龙,心随意动,火龙迸发作无数道火箭,将身后的蝙蝠射落在地。   火光之下,只见我们周围的蝙蝠围成一个圆球,死死将我两包围住。蝙蝠翅膀扇动的声音,震耳欲聋。我挣脱开阚自珍的怀抱,借势将脚落在蝙蝠头上稳住身形,清叱道:“我两一起攻出去。”紧跟着一道火龙又射了出去,空中传来一阵阵糊臭味。我皱了皱眉鼻子,太难闻了。   那些蝙蝠嘶吼着绕着我们打转,嘴里滴出绿色唾沫,偶尔一些落在身上,将衣服灼出一个个小孔。阚自珍张出一道结界:“待会儿我放出剑气,你乘机冲出去。”   我点头,额上渗出了热汗,得快些冲出去,不然这样一波一波的杀,何处是个头啊!   阚自珍挥剑,又驱退大批蝙蝠。他捏了个剑诀,将真气灌注于剑上,剑上光芒大做,他将剑一挥,冲天的金色光芒势如破竹,蝙蝠群登时被打散了,阚自珍伸手拉住我,急忙御剑冲了出去。 (三十三)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蝙蝠的尸体,腥臭味扑面而来。我抖了抖衣裳,将落在身上的蝙蝠碎尸抖掉。阚自珍伸手将我扶住,他将腰间的香囊解下来递给我,温言道:“你没事吧?”   我接过香囊放在鼻尖使劲嗅了嗅,摇摇脑袋:“没事,没事,就是这些味道太难闻了,还好有你的香囊。”   阚自珍咳了一声,将我放开,柔声道:“我们快些赶过去。”   我在心中苦笑一声,他连多接触我片刻的时间都不愿意。我颔首,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先过去,与他们会和再说。”   我们朝前方走去,到了山顶,草木枯萎,四处也被掘的坑坑洼洼,风穿过萧索地树林呜呜作响。   我捂住鼻子:“这什么怪味儿?”   阚自珍看着前面的洞穴,道:“方才那些蝙蝠是变异的蝠妖,嗜血,好斗,它们居住的洞穴里面生长这一种叫车碗花的草,会散发出一种怪异的香味,嗅之使人梦魇。村民们所挖的宝藏,不过一场幻觉而已。”   我从袖中将白纱拿出围在脸上:“那我们只要将车碗花拔掉就可以了吧?”   阚自珍摇头:“不能过早下定论,待我们去洞穴里探一探。”   当下快步朝洞穴内走去,洞内经过爆炸的洗礼,碎石四处散落。阚自珍递给我一枚药丸,温言道:“这是蔽障丸。”   我“唔”了一声,将药丸含在嘴里,顿觉神清气爽。我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忽然想起来从方才便没有见到语林徽的身影。   “……阚道友”我出言唤住阚自珍,他回首,唇角挂着笑容:“何事?”   我努嘴:“语仙子不见了。”   “嗯,”他拉长了语调,尾音绵长诱惑。彼时洞内昏暗,他朝我靠近几步,轻轻一笑,柔声道:“……只有我们两不好吗?时歇……”   我几乎要跳起来,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喉头一颤,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晓得……我……语林徽……。”   阚自珍抬手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含笑道:“许久不见,还是如此没心没肺的。”   我红着眼睛,拉着他的手急急道:“方才你说你欢喜语林徽,现在又来管我做甚。”讲完,我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醋。   阚自珍咳了一声,将唇落在我的耳畔,嗓音低且哑:“方才我讲的欢喜,是你。”   我心底感到货真价实地开心,我软着嗓音:“……真的么?”   阚自珍却微微一笑,他伸出拇指摩挲着我的嘴唇,眼中风情潋滟:“时歇。”   此时此刻,我只觉夜色碎成无数块,他眉角蕴含的轻笑,搅地我一池春水碧波荡漾。春风朵朵桃花开,我唇角掀起,笑的灿烂,。   他将我的头发绕在指间把玩,目光犹如融融春水,对上他的目光,只觉人心暖洋洋地。他凑近我,修长地手指轻轻捏住我的下巴,炙热地目光落在我的唇上。我脸红如潮,犹豫地将眼闭上,细细密密地幽香若有似无的窜进鼻腔,如梦如幻。我忽然觉得不对,睁开眼猛然将他推开:“你是谁?你不是他?”   他站在我跟前,饶有趣味地盯着我:“你猜!”   我若有所思地扶住下巴,上下左右地细细打量,恍然大悟:“你是萱绯也是语林徽!”   萱绯笑的满面春风,声音极温柔:“小五记性极好。”   我黑了脸,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她顶着阚自珍的脸这样笑,真是受不了:“到底想怎样啊?”   她眉眼展开:“想和你玩个游戏。”   我哭丧着脸,小心翼翼的赔笑:“那……我如果不愿意呢?”   她抱着胳膊,笑意盈盈,醇厚地嗓音里带着酥软:“由不得你……。”   “…………。”   她笑地更欢了,衣袖轻轻拂过,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她柔声道:“好好睡一觉。”   “……你……。”我只觉头一昏,垂头便倒入萱绯的怀中。   之后,我只觉一颗脑袋沉沉朦朦,我恍惚被人囚禁在一个地方,每日看着阚自珍同萱绯耳鬓厮磨,恩爱无比。看着阚自珍温柔与萱绯谈天说地,看着他语笑宴宴地将盛开的鲜花插入萱绯的发鬓。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腹中饥饿,看着阚自珍对萱绯温柔情深的模样,我只觉心中又酸又涩。泪水掉在干裂的脸颊上,腌地发疼。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苦又涩,我出声唤阚自珍,他却只笑意温柔地注视着萱绯,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予我。我靠在冰冷地石壁上,心中的委屈犹如潮水一般,一股接一股的涌了出来。   萱绯回眸朝我勾唇一笑,妩媚的眼中倨傲,睥睨。我不由得窜紧了手指,心中愤怒委屈,一时之间只觉挫折、耻辱,怨怒,诸般情绪纷沓而来。她蹲下身子,柔软地手触摸我的脸颊,我浑身开始颤抖,我在她的眼中看清了自己可怜又可悲的模样,羞惭、酸涩叫人无地自容。   “……你。”我嘶哑开口。   “你爱上了他,他却被我诱惑,眼中没了你的身影,你却还在这里卑微的乞讨着,希望他能眷顾你,哪怕一个眼神也好。”她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抬手指着站在一旁的阚自珍,一字一句的道:“你的心上人却绝情的转身,你的爱慕使他厌恶,如此卑微又可耻……”   阚自珍在一旁撩眉,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他将匕首插/进我的心脏,回头对萱绯温柔道:“理她做甚?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一个字,一个字,宛如万古寒冰,冻的人心中只剩悲凉。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绝情,断念,竟是这样。   “时歇!”有人悲怆大吼,我迷茫地睁开眼。有人用力的将我抱在怀里,朝我体内疯狂地注入灵力。我努力地睁大眼,想看清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却只见到一片模糊。   “没事的,没事的,师兄一定会救你的。“抱住我的人,嗓音颤抖哽咽。伤口的血慢慢开始止住,只是神魂却越来越虚弱。   “阚自珍!”他怒吼,手中的剑凝结出巨大的光晕,他刹那出手,惊天动地一击眨眼移到萱绯和阚自珍两人面前。   我想要动手阻拦,只能勉强地将手移动半分。萱绯娇媚一笑,手中豁然拿出一把通天轮回镜。通天轮回镜一出,必败无疑!我命数已尽,却不能拉着他一起坠入地狱。   通天轮回静发出耀眼诡异的彩光,周围地空气犹如水波一样荡漾颤抖,时间的河流仿佛遇到了冰封,开始凝结,迟缓地向后倒退。   “师兄,不要!”我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他,他低头朝我裂嘴一笑:“别怕,有我在!”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朗眉俊目,笑容灿烂。眼泪悄无声息的掉落,我将手伸向他,无声道:“……淮师兄。”   他握住我的手,用尽全力将我抱在怀里。一声巨大的爆破轰鸣声,仿佛整个天地都崩塌了一般。温暖的鲜血四处飞溅,眼前一片血红,犹如画中的油彩,浓腻地滴满了整个画面。   我摊开双手,凉风吹来,却吹不开手中的粘稠和血腥。我爱谁?谁又爱我?方才温暖的怀抱不知去了哪儿,那个能让人安心温暖的人又去了哪儿?眼眶酸涩发痒,却哭不出来。我捂住眼睛,呵呵直笑:“你死了,他们为何还活着?”   “师兄以后会好好疼爱你的哟!”   “师妹你记着,有师兄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因为这世上,除了你亲亲师兄我可以欺负你之外,别人休想染指!”   “小蝎子有小秘密了,师兄心都碎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每想起一点片段,心中便多一份柔软与痛楚。我双手颤抖结印,将淮师兄四散的魂魄慢慢聚拢。淮师兄地身影在空中凝结成型:“……时歇。”他轻唤。   我慢慢抬起满是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他,眨也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他就再也看不见他。   萱绯裙摆轻扬,伸手直向淮师兄后背而去。“不要!”我大惊失色,淮师兄被通天轮回镜打撒的魂魄好不容易聚集起来,萱绯这一击淮师兄定然会魂飞魄散,永不复生。   “淮师兄,快走!”我惊恐地望向他身后,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却踉跄地跌倒在地上,我挣扎着在地上爬行,心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汩汩流出。   淮师兄温柔一笑,犹如清风拂面:“时歇。”他将手落在我脸颊旁边:“真丑!”   “不,”我哭着摇头:“师兄你走好不好?”   “傻瓜。”淮师兄轻轻一笑,他的魂魄忽然金光暴涨。“不,不要。”我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他将神魂祭祀,只为让我获得一线生机。   他哀求地望着我:“好好活着。”   我无力的蜷缩在地上,看着他用神魂作为代价召唤出饕餮凶兽,将萱绯一口吞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然后看着饕餮慢慢变得透明,渐渐消失在空中。   我目光呆直地张开双手,想握住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淮师兄消失,这样的无力让人痛彻心扉。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我看着阚自珍喃喃自语,事到如今只好杀了你给淮师兄陪葬。   我站起身来,疯一样的扑向阚自珍。目中一片血红,心里混沌只有疯狂嗜杀的诡异冲动。魔气顺着鲜血在体内肆意冲撞,我提着剑,一剑又一剑的刺进阚自珍的体内,鲜血四处飞溅。 (三十四)   夕阳斜落,夜色渐深。   我提着剑,站在那里,口中喃喃念着淮师兄的名字。   师傅踏着七色祥云落在我身旁,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平淡:“时歇不要在固执了,你还有一生一世可以活!”   一生一世吗?鼻尖猛然一酸,心里面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尖锐地疼痛。哐当,手中的剑落地,我跌坐在阚自珍地尸体面前,抬头看着师傅,仿若溺水地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   我开口,嗓音嘶哑:“师傅,还能吗?”   师傅目光变得柔和,对我鼓励一笑:“能的,时歇!”   泪从干枯的眼角滑落,我伏在师傅脚边嚎啕大哭。心口的伤一阵阵撕扯地疼痛,血流了一地,我口里不停地喊着“师傅”“师傅”只有这样,我才能将心底支离破碎的怨恨和自责随着哭喊宣泄而出。   师傅将手按在我的头顶,他的手很温暖:“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放不下,一切种种皆如虚幻!” 。   我抬起头来,抽泣:“……师……师傅……你怎么像神棍……!”   师傅默了一瞬,低声叹气:“为师答应过陆淮一件事!”   提到淮师兄我眼泪又唰地流了出来,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什……神马事……?”   师傅神情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陆淮临死之时,分出一丝神识请求我抹去你脑中有关于他的记忆,他只求你能继续没心没肺的过日子。”   “嘎!”   眼泪还挂在眼角,我一时忘记了哭,只惊讶看着师傅。师傅抚着下巴的白胡子,语重心长的说:“徒儿啊,陆淮死后的最后一个愿望为师定然是要替他完成的。”说着,师傅就将手伸向我的头顶,要抹去关于淮师兄的记忆。   爆发过后就是衰竭,我方才入魔妥妥地虐死了阚自珍。   虐人者人恒虐之!   现在轮到师傅来虐我的记忆了,我反抗,咬舌,师傅将我的下巴捏住,笑的不怀好意:“咬舌,想死,没门!”   咬舌自尽未遂,却疼的我呲牙咧嘴。我突突喷出几口血水,含糊不清:“私服……不要……徒儿会怪怪的火着……”   师傅这个白胡子老头,脑神经异于常人,他偏爱与人对着干。师傅慈爱的看着我:“时歇啊,哪怕是带着寂寞也要好好努力的活着。”   **。   梦境嘎然而止,我猛然睁开眼,方才梦境中的片段还在脑海回旋,我面上爆着青筋,隐沉这二货,明明转世不晓得多少回了,为何偏偏却要在我身上纠结呢?。   我黯然闭眼,低低叹了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不对,或许该是直教人身心疲惫。于我,于隐沉,于阚自珍还有萱绯,我们四人形成了一个怪圈,总是在一个圆中打转徘徊,撞的头破血流,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思绪胡乱飞了半天,我才想起来,萱绯这妖孽说要同我玩个游戏。尽管现在是在阚自珍的镜世幻中,萱绯也只是因我曾经的记忆而幻化存在的人,但是不得不说,无论是现实还是幻境萱绯都是让人蛋疼的一个存在体。   四周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清。我摸索着准备起身,只听“轰”地一声,四周的墙壁忽然爆炸开来。光明一下子侵占了黑暗,阳光刺眼,我闭着眼睛,模糊看见背光处站了一个手执长剑的男子。   隐约像是阚自珍,我急忙撑着身体要起来,口中大叫:“别打,自己人!”话刚出口,我大吃一惊,方才那句话,吐出口却成了婴儿的啼哭,又似夜猫叫/春一般,听在耳中让人心底发颤。   我满头黑线,视线下划,入目是销魂的两个鹰脚和一对翅膀。我眨眨眼睛,看向阚自珍。忽听空中一阵利风刮过,我暗道:“不好!”唰地一下,我腾空跳起。阚自珍立即将手腕一翻,白光乍现,我张嘴大叫,却只能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我心下大囧,只好扑腾起翅膀,飞速朝天空飞去。   空中一道红光闪过,语林徽执剑猛然向我攻了过来,我闪躲不及,翅膀被击中,我哀叫一声,跌落在地。刚一落地,空中寒光闪过,阚自珍凌厉一剑以向我袭来,身体被剑斩成两半!   我满头黑线的飘在空中,看着阚自珍抢前一步从石头堆里,抄手一捞,将我的身体抱在怀中。我垂头看了看阚自珍怀中的身体,又看了眼一旁被斩成两半的蛊雕尸体,默默无语。   强迫中奖,当蛊雕并非吾愿!   语林徽从空中落地,走到阚自珍面前,柔声道:“原来村民口中的怪兽并非饕餮而是蛊雕!”   阚自珍一言不发,抱着我的身体朝外面走去。   我心中烦躁,飘在阚自珍面前急的大叫:“喂,别走啊,我还在这里呢。”   阚自珍不答话,一佛衣袖御剑离开。   我看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沉默片刻,回头,朝语林徽飘去,忍不住骂道:“你祖宗的,别说你看不见我!”   语林徽朝我眨眨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你现在只余一魄,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可能发现你的存在。”   我紧紧地盯着她,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喜欢她。如果可以,我真想洒她一身黑狗血,去去邪气!   半响,我收回目光,将手一拢,耸肩:“罢了,反正你也只是虚假存在的。”   语林徽只是笑,并不答话,过了片刻,她似是倦了,朝我轻轻一笑,轻道:“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假的是你罢了。”   我笑了笑:“想不到,我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与你讲话。”   语林徽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我:“怎么办?我都舍不得对你下手了。”   我将她的脸仔细打量一番,勾唇嘲讽一笑,低声道:“披着伪装的人皮久了,是不是连本我初心都忘记了?”   语林徽宽大的袖子一挥,我只觉一股狂风扑面吹来。一只大鸟凭空出现,她身体轻轻一纵,跳上大鸟的背,朝我笑道:“你且看着,什么才是我!”   话落下,大鸟振翅飞向天空。我被大鸟翅膀扇动的风吹跑了几丈远,待风小些,我才缓缓睁开眼,看着空旷的四周发呆。   我暗暗地吐了一口气,前程往事回想起来,一时让人难以接受。   阚自珍的一切对于我,不过是记忆变更后记错的一点小美好,我曾经以为的意中人,不过是臆想出来的。而我忘记的那个人,才是我心之所系。   彼时夜色昏暗,一道黑影从旁边蹿了出来。我怔怔地看着他,那一个瞬间,心里生出无数个感概。   犹记得刚被师傅捡回山时,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自以为潇洒不羁地斜靠在门边,嫌弃地说师傅捡了个脏孩子的摸样。那时他眉宇间的青涩还未褪尽,霞光倒映在他脸上,他的眼神特别亮。   也还记得他带着我练剑,剑招尽往我头上招呼的摸样,还有他吃烧鸡我啃馒头的惨样。   我眉梢抖了抖,忽然觉得隐沉其实是棵歪脖树! (三十五)   那一日我同羡央师姐下山,是因为山下有户姓钱的地主家里出了妖怪,师傅命我和羡央师姐下山除妖。   我同师姐站在窗口,看着书房里的小姐。   那是一个很美的狐狸精,占据了钱家小姐的身子。我忍不住地往里面探了探身子,那只狐狸精正满目欣喜地看着教他念书的夫子。   那个夫子我认得,就是早上带着我找羡央师姐的书生。   他轻声吟诗,那只狐狸精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眼含春/色的望着他。   我皱眉,不知怎么很讨厌看见这一幕。   羡央师姐带着我进了书房,他们两都停下看着我和羡央师姐。   我走近他,朝他弯了弯眸子:“我们是来做客的。”   羡央师姐抽出宝剑,眼神凉薄地看着那只狐狸精:“吸人精气,孽畜还不快受死。”   那狐狸精看着师姐,妖媚一笑。一瞬间阴风四起。她从钱家小姐的身体中脱了出来,一身妖艳的红衣,发鬓庸散,是个很美艳的妖精。   她朝阚自珍抛了个媚眼:“夫子可喜欢奴家这模样?”   我在一旁护着阚自珍:“莫怕,我们是九华山上的除妖师。那钱家小姐被这狐狸精吸食了魂魄,如今她还想扮作钱家小姐的模样来勾引你。”   阚自珍纠正我:“勾引二字不妥。”   我看着他,认真的问:“那该如何说?”   阚自珍温言:“当是迷惑。”   我点头:“她想迷惑你,吸食你的元精。”   阚自珍脸有些红,却没出口纠正我的用词。   羡央师姐与狐狸精斗了起来,天空黑了下来,死魂的阴霾和怨气如浓稠的墨汁一般涂在钱府上方。我拉着阚自珍走到外面,我抬头看着天空,羡央师姐的承影剑光芒大作,波光震散天空中的怨气,那狐狸精赤红着双目抓向羡央师姐,师姐却冷眼把她斩成了两截,一时间血肉横飞,那狐狸精的肠子掉了一截在我跟阚自珍脚边。   我忍不住伸手蒙住阚自珍的眼,羡央师姐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每次捉妖都很暴力很血腥。待师姐收了妖,使了法术将院子恢复我才收回手,讨好地看着阚自珍:“没事儿了。”   阚自珍眉眼带笑:“多谢!”   他的声色干净而清澈,一句简单的多谢,却让我的一颗心膨胀地跳动,仿佛下一刻便要跃出胸膛。我捂住心口,撩眼看他,开口问道:“心如小鹿乱撞,惴惴不安这是何故?”   他讶然,笑意凝在他的嘴角,暖阳下的他,俊容仿若天神一般。见我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微微侧头,轻咳一声:“……天气太热,闷的。”   “你骗我,如今立夏刚过,炎署还未降临,怎的会闷?”   阚自珍微微一顿,轻轻地笑了一笑:“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脸忽然红了,我低下头,半天才扯着衣角小声道:“……我叫时歇。”   阚自珍不觉笑了一下,抬手在我脸上轻轻刮了一下。我捂住脸,惊讶地看着他,他的眼神熠熠发光,星星点点之中我瞧见了自己面色通红的模样!   “……你?”   他把手放在我头顶,声音带了些温柔,让人听的心都醉了:“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我羞的脸通红,一溜小跑躲在了羡央师姐的背后。一面羞地想钻进洞里,一面却忍不住地偷偷抬头,从羡央师姐的肩后悄悄地看他一眼。却刚好对上阚自珍带笑的眼,我窘地把头死死的抵在羡央师姐的背上,恨不得天立马黑下来,这样他就再也瞧不见我这般没出息的模样。   阚自珍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羡央师姐斜挑着凤眼冷静地看着他,阚自珍收敛了笑意,非常无辜地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们。羡央师姐回首拍了拍我肩:“狐妖已斩,该回山复命。”   我眨了眨眼:“噢~。”   *****。   回九华山向师傅回了狐妖之事,师傅命我拿着狐妖的内丹找大师兄练丹药。一进炼丹房便有一股炎炎热气传来,师兄不在,只有守炉的童子正守在炉边打瞌睡。   我走去过,捏着他的鼻子,不让他出气。他抽了抽鼻子,感觉不能呼吸,便把嘴巴张呼哧呼哧地出气,见状,我嘻嘻一笑。   他迷糊地睁开眼睛,见到是我,便揉揉眼睛,含糊地说:“师姐,不是下山收妖了么,怎的不过一日便回来了?”   我点着他的脑袋笑道:“收妖有羡央师姐,我不过是个陪衬。你不好好守着炼丹炉,怎么打起瞌睡来了?”   “前日刚练好一炉碧灵丹,最近也没甚事,便想着偷偷闲。”   我摸出下一个锦囊递给他:“这里面是我在山下买的糖渍青梅你吃吃看?”   他两眼发光的接过,忙不迭的打开锦囊赛一个进嘴里,笑嘻嘻地道谢:“还是师姐心疼我。”   我摸摸他的脑袋:“淮师兄呢?”   “大师兄方才到清凉台去了。” 。   清凉台处在后山,临近碧池边,此时碧池里的荷花初始开放,夜里映着皎洁的月光好不美丽。只是今晚夜深星稀只能闻闻菡萏之香。上了清凉台,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寻到淮师兄。   他正闭着眼假寐,我提起裙角,蹑手蹑脚地走过,想惊一惊淮师兄。刚刚走到淮师兄背后,淮师兄却忽然睁开眼,伸出脚绊了我一下。我一下子便如饿虎扑狼一般扑在地上,耳旁传来淮师兄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疼的哧牙咧嘴,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两眼泪汪汪地瞪着淮师兄。淮师兄笑够了,才拍拍我的头:“一日不见,时歇便给为兄行好一个大礼哟~。”   刷的一下,我眼泪流了下来,我委屈地蹲在地上抽泣,断断续续地指控他:“……淮……淮师兄……太坏了……呜呜呜……。”摔这一下子,真心疼死了。   淮师兄也蹲了下来,忽悠忽悠的说:“这种情况下,为兄就勉为其难地把宽阔厚实地肩膀借给你靠,不要钱!”   我张大眼睛和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娘的,淮师兄太不要脸了!   我忧郁无比地背过身子,不理他。   淮师兄袍子一撩,随地一坐,微笑:“生气了?”   “…………。”   淮师兄再一叹:“既然生气了,我便离你远远的。”说完,便起身,临离开时,他伸出手想揉揉的头。我正在气头上,便往一旁挪了挪。淮师兄手一顿,低咳一声:“……为兄这就离开。”   我在那里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初夏的夜晚有些凉,坐久了便觉得孤零零地。我正准备起身离开,便觉得有人再点我的后背,我一回头,脸便埋进一堆粉白色的荷花之中。   淮师兄讨好的把荷花塞进我的怀中:“好师妹,可别再生气了。”   我抱着花哼哼几声:“不生气也可以,你让我摔了一跤,我便要还回来。”   淮师兄摸摸鼻子,直接往地上一趟,成八字状,口中哎哟哎呦直叫唤:“好师妹,师兄为了替你采花,连衣裳都打湿了,你就饶过师兄这一回可好?”   我扑哧一笑:“好了,好了,我饶过你了。”   淮师兄乐颠颠地爬起来:“来,师兄背你下山。”   我往淮师兄背上一趴,乐的享受。   我从小便是个孤儿,五岁以前跟着一个老乞丐四处乞讨为生。有一年春天,老乞丐病死了。被衙门的人裹着一床烂席子草草挖了个坑埋在松山上,为了不让野狗把老乞丐的尸体吃了,我拿着一根树枝守在老乞丐的坟前。几只野狗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与我对持,我心里怕的发抖,却强迫自己镇定起来。不晓得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轻叹,师傅便拿着一个馒头出现在我跟前。   “瞧你也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心,可愿意随我走?”   我吞了吞口水,做为一个没有能力的乞丐,平日只能去泔水桶里翻一些馊饭馊菜吃。这白白胖胖散着香气的馒头,顿时勾的我口水直流。我犹豫地看了下老乞丐的坟头,乞求道:“您帮我把他埋深些好不好?”   师傅摸一把山羊胡:“你也是有孝心的,我便结一个善缘替你葬了他。”   得了师傅的肯定,我一把抢过馒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甜软的馒头咬在嘴里,简直是人间美味。   师傅牵着我去棺材铺买了一口棺材钱纸,再请了几个道士替老乞丐做了一场法师,便带着我回了九华山。   那时候淮师兄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斜斜靠在山门口:“师傅又从哪里拐来一个孩子,啧啧真脏。”   师傅一个巴掌拍过去骂道:“狗崽子,这是你小师妹。”   我初来乍到,有些害怕,便抱着师傅的大腿,怯怯的喊了声:“师兄好。”   淮师兄闻言,笑眯眯的扯着我稀疏的头发:“嘴还挺甜的,师兄以后会好好疼爱你的哟~。”   我信以为真,朝师兄笑容可掬的问道:“会给我吃馒头吗?”   淮师兄大手一挥:“行,一日给你三个馒头吃。”   我感动的两眼泪汪汪:“师兄~。”   九华山上只有几座小茅屋,我刚到山上,因着淮师兄许诺每日给我三个大白馒头,我便舍弃了师傅溜溜的跟在淮师兄身后。   吃饭时淮师兄吃着烧鸡,我吃着馒头。   睡觉时淮师兄睡着床铺,我打着地铺。   练剑时淮师兄的剑招尽往我头上招呼。   你以欺负我为乐,我以狗腿子卖萌为荣,这便是我和师兄的童年写照。   我趴在淮师兄背上,想着以前的事情,头上不免挂满了黑线。我有些哀怨地扯着淮师兄的头发,淮师兄“嘶”一声,抱怨道:“谋杀了师兄,可再也不会有人背你下山了。”   我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来阚自珍,我捂住脸,觉得白天被他指尖抚过的地方烫呼呼的。淮师兄见我半天不说话,便把我在他背上颠了颠:“嘿,小蝎子你睡着了?”   我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连忙小声道:“没……没呢!”   淮师兄偏过头,斜眼瞧我:“脸怎么红了?”   “被风吹的。”   淮师兄噗嗤一笑,立马又痛心疾首的道:“小蝎子有小秘密了,师兄心都碎了。”   我把头埋在他背上,含含糊糊地说:“没……没有。”   淮师兄闻言无语,只好背着我朝山下走去。厚重的乌云散开,月亮悄悄的露了出来,月光从两旁的竹叶的缝隙里洒楼了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风轻轻吹过,拂过面颊,带着晚日的清凉。我双手环住淮师兄的脖子,在他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闭上眼睛睡觉。 (三十六)   我忽然有些庆幸,幸好我此时是个虚弱的游魂摸样。   如若不然,此时此景,我与隐沉相见,我真不晓得该是用一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画面。还是与他把酒共酌,再谈欢笑的场景?或是双眼泪汪汪地谄媚看着他,像儿时一般喊一声“淮师兄”   隐沉神色仓惶地在乱石堆里寻找着什么,平时自信翩翩的模样全然不见了。我飘到他跟前,盘腿虚坐在空中,双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   曾经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已经长成眉目俊朗的年青男子,他的手被尖锐的石头磨出了血迹,他仿若未觉,焦急地把每一块石头都仔细仔细地翻捡了个遍。汗水冲洗着满身的尘垢,他掌心的血迹和汗水混在一起,浑浊的血迹随着他的移动而滴落干涸在每一块石头上。   天将破晓,他衣衫凌乱,白色的衣摆沾满了泥污,他忽然眼神一亮,如释重负地从凌乱的石堆中拣出了一只发簪,一只金丝嵌银的桃花发簪。   晨曦破晓,天边的绯红将墨色的苍穹浸润,看着他唇边勾起的和悦笑容,我眼眶一酸,两行热泪滚滚而来。   我想,我近来大约是太容易被感动了。   隐沉轻轻吁出一口气,拿袖子将发簪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放入怀中。他起身,颔首朝我的方向望了望,我心底又惊又喜,难不成他能看见我。我活动活动了面部表情,朝他挤眉弄眼一笑。隐沉却沉默无语,良久他才渐渐垂下头,睫毛微微颤抖,过了很久,他缓缓伸出手,颤抖出声:“……时歇,你在么?”   我在他身旁飘忽飘忽地飞来飞去,奢望能刮出一阵风,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大约上天垂怜,听到了我心中的期盼,一阵微风拂来,轻轻吹动他的发梢,隐沉低低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扬声道:“跟着师兄回家吧。”   我松了一口气,美滋滋地想着我大约同他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跟在隐沉身后,飘回了客栈。   我的肉身被稳妥地安置在床上,阚自珍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前,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我的肉身。我有些感概,以前这双眼只要静静地凝视着我,我便满心欢喜。此时此刻,我的一颗心却是平静的毫无波澜。   隐沉懒洋洋地靠在门边,送客之意明显:“多谢阚道友照顾在下的娘子。”   阚自珍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隐沉。   隐沉挑眉,讥笑地看着他:“阚道友还有何事?”   阚自珍抿唇,面无表情,他沉默良久,才起身离开。路过门口,阚自珍同隐沉身上的气压瞬间降低,空气中隐约能感受到雷鸣电闪的气氛。   我抽了抽嘴角,这一幕还真是狗血地眼熟。   阚自珍前脚刚走出了,隐沉后脚立马把门关上。   他坐在床边,摸摸我身体的脑袋,低声道:“败家子,师兄给的发簪如此重要,怎能落在那种地方呢。”   我飘在空中,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又笑了笑,从怀中摸出发簪戴在我的头上:“还是这样漂亮些。”说吧,他又叹了口气,动了动胳膊开始解衣裳。解了外衣,他往我身旁一躺。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卷住我的手指,放在他胸前。   我飘在空中,眼里噙了泡傻泪。   他笑眯眯地歪头,抬起左手在我脸上一捏,嗓音轻柔:“傻时歇,师兄在这儿,睡吧。”   傻泪终于落下,我的欢脱师兄啊,你师妹我还神魂不附体,你老能歇一歇别在折腾我了可好?   屋外阳光通透刺眼,屋内隐沉正搂着我的肉身睡午觉。   我颇觉无聊,看着隐沉那安稳的笑容,我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鬼能入梦,我现在虽只有一魂,入梦这种小事情还是难不倒区区在下!   隐沉的梦中是一片翠绿的竹林,他正坐在一把竹椅上,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磕着瓜子。不远处有个红衣的小姑娘正撅着身子,拿着一把小锄头在地上挖着新鲜竹笋。   他磕着瓜子,慢悠悠地看着红衣小姑娘的背影:“别急,慢慢挖,挖了竹笋为兄给你炒肉吃。”   那红衣小姑娘闻言,回头灿烂一笑:“好嘞!”   我黑了脸,那个红衣小姑娘不正是我当年的我么?。   彼时我刚过十二岁生辰,羡央师姐送了我身大红裙子,说是给我沾沾喜庆。   淮师兄从山下捉妖回来,我屁颠颠儿地跑过去,仰着脑袋喜气洋洋的问他:“淮师兄,淮师兄,羡央师姐给我做的新裙子,好看么?好看么?”说着,我还地牵着裙角美滋滋地转了一个圈。   淮师兄拿手摸着下巴,笑吟吟将我抱了一抱:“好看,小蝎子就是披块麻布口袋也好看。”   那时我还傻兮兮地以为他在夸讲我,遂在他脸上亲了亲,且自告奋勇地说:“后山的竹林今年长了好多春笋,我去挖一些来炒肉。”   于是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春光灿烂,竹林里起了一阵风,柔顺的拂动衣角。我飘了过去,慢慢地抬起手想触摸他年轻带着朝气的脸。   他靠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梦中的红衣小姑娘!   春日和风将他的衣袖吹得鼓起来,我俯下身子,与他梦中年幼的我合二为一。我站起来,一下子冲进他的怀中,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低低地唤了一声:“淮师兄。”   他抚摸着我的脑袋,温柔的应了一声!   我忽然觉得心满意足了。   我心爱的人,在这里!   头忽然被人敲了一下,他坏笑:“小丫头别以为撒娇有用,还不快去给爷挖竹笋!”   我捂着头顶,飘着泪花看着他。   能不能让人先文艺一把,再来煞气氛?。   见我呆住,他哈哈一笑,嗓音开怀:“傻啦吧唧的……”他将衣袖捞上去,捡起我扔在一旁的小锄头:“来,来,来,师兄给你挖笋吃。”   见我半天没动静,他蹲在地上拢了拢眉,撩眼看了:“傻了?”   我呵呵一笑,谄媚地凑了过去:“淮师兄长得太好看了,我一时被淮师兄的英俊面貌闪瞎了一双狗眼。”   他笑容一绽,拿手捏我的脸,笑的怀好意:“乖,你还小,如此色眯眯地看着师兄便罢了,莫要色眯眯地瞧着别人。”   我扯了扯嘴角,为何以前我没听出来他这话中隐隐饱含的警告之意?。   我抬头看他,眼神真诚:“这一辈子只看淮师兄,别的男人都是浮云!” (三十七)   因着在梦境之中,我对隐沉言听计从。那厮挖完竹笋之后,竟然让我跳舞给他看。我一手拿着一颗竹笋,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心底云雨暗涌。自小我便是一个没有跳舞天分的人,他,他,他,居然让我跳舞!   隐沉眼一眯,朝我玩世不恭地笑道:“怎么?师兄让你跳个舞,很困难?”   我扯了扯嘴角,将竹笋扔进他的怀里,侧眼:“不会。”   隐沉眉一撇,耸肩失落道:“小蝎子,师兄的玻璃心快碎了一地!”   我眨眨眼,心下不忍,便摸了摸鼻子,红着脸小声道:“我跳,你不许笑。”   隐沉连连点头:“不笑,不笑。”   他一撩衣摆,正襟坐在竹椅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瞧着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朝我灿烂一笑。我心虚地的脸上一紧,视死如归地折了跟竹条,虎虎生威地舞了一曲剑舞。悠扬清越地笛声响起,高天流云,微风吹来,竹叶摇摆,我忽然想起来,曾经我与他在身无分文的时候,也曾这般吹笛演武。   那时候,他一双眼透着风情,我在一旁假装镇定。   我情不自禁的看向他,这是他的梦境,他醒来之后未必记得清这梦里的点点滴滴。   一曲落尽,我垂眉内敛,肃穆从容地朝他走近,伸出手扶住他的脑袋。隐沉俊眸眨了眨,试探地看着我。我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阴测测地大白牙,利落地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隐沉身体一抖,手忙脚乱地将我推开,他自己却没坐稳,从竹椅上跌了下去。   我嘿嘿一笑,一下子从小孩模样变幻成如今地模样。我拿手抹着唇,做流氓状:“哟,被吓到了!”   隐沉张了张嘴,一双桃花眼茫然四顾。   “师妹,你怎么长大了?”   我满面笑容:“我长大嫁你做妇好不好?”   隐沉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只见他拿手使劲儿掐着自己的脸颊:“这是在做梦,小蝎子不会这么生猛的……”   我默然无语,正准备再接再厉地表明心迹。哪想,隐沉硬是把自己给掐醒了!我摸了摸脸,头一次豁出脸皮铿锵告白,以失败告终!   从梦中醒来的隐沉,无力地摊在床上喘着粗气。   突然他喟叹了一句:“时歇啊时歇,托梦为何要这般不正经。”   我飘在空中弯弯嘴角,就是因为在梦中才能肆无忌惮地这么做!   隐沉似乎是听见我心中所想的话,他了然地“嗯”了一声,撑起身子,拿手把玩着我的头发:“你这般想对为夫不正经,那就快些醒来。”   “…………!”   隐沉话刚落下,我便愕然地看着我的肉身,先是嘤咛一声,接着蹙了蹙眉,而后缓缓地睁开眼。一双眼睛水光盈盈地看着隐沉。她忽然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裹着被子往床脚里面退:“你……你……你是何人……?”   隐沉默然片刻,面色阴郁地开口:“你不是她!”   她镇定片刻,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公子你奴家的亲人吗?”   我有种爆粗口,想掀桌的冲动。   不晓得哪一路的孤魂野鬼,居然乘人之危,在我魂不附体的情况下占据了我肉身。还恬不知耻地问隐沉这样的话!   隐沉惊讶,指着我的肉身严肃且认真地道:“我是她的夫君,却不是你的亲人。你是怎样占据这肉身的?快些离开,不然别怪本大爷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为隐沉的话感动的泪流满面,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不是我。我飘到隐沉身旁,同样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肉身,想看出里面是哪一个孤魂野鬼。   占据我身子的孤魂野鬼,语气诺诺:“公子,奴家不晓得你说的什么?”   隐沉皱着眉头,脸色冷漠,声音亦是淡淡的:“怎么来的,怎么离开。不要拿着时歇的身子做这样一幅唯唯诺诺地表情!”   我赞同点头,想我地府一代孟爷,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气宇轩昂的英武面貌,何时做过这般跌份的动作表情。   她脸蓦地涨红,强自镇定地停止了背脊,奈何手还是哆嗦不止:“奴家,奴家,不晓得公子所讲为何意?”   我捂额,近来,别人总是顶着我的面皮做一些我不曾做过和说过的话语。   萱绯是易容,这个更好,直接用了我的肉身!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几近透明的魂魄,越发无奈。再不身魂合一,我这一魂也快保持不住了。虽此处是阚自珍的幻境,所有生物景象皆由每人心底的念头而生。在幻境之中,便如另一个真实的世界,一切事情的发生,都会跟着原来世界的轨迹相连。   如果我在这里魂飞魄散,便真的是灰飞烟灭,永劫不复!   想到此处,我真是恨不得立即将那人从我身体里薅出来。   隐沉冷着脸扔给她一面铜镜,她颤抖地捡起铜镜,将脸往铜镜前凑了凑,然后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隐沉,小声道:“……公子,让奴家看甚?”   隐沉脸色一紧:“你可知你现在的模样?”   “……晓得,奴家的模样……。”   我抽了抽嘴角,胸闷,气短,头疼,这是要闹哪样?。   隐沉又道:“你可记得你是谁?”   那人歪了歪头,出声肯定道:“奴家名为孟时歇!”   我闻言大怒,扑上去欲行凶。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穿透身体,我忧郁望天,心中有无数草泥马奔腾而过。   娘的,谁曾经说过“我的地盘我做主!”   如今我连东西都碰不到,做毛线的主!   隐沉勾唇冷笑一声,目光似冰霜!   那个自称是孟时歇的女鬼,在隐沉的目光注视下,身子又抖了抖,她忽然抬起头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奴家句句属实,公司如若不信,奴家……奴家……”   隐沉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好好吃饭,照顾好身体!”   只短短一句话,却让我怔愣在当场。   他相信了吗?。   那个自称是孟时歇的女鬼,红着脸怯怯地点了点头。而后羞答答地抬头,望着隐沉:“公子,你可能出去……奴家……”孟时歇轻轻咬了咬唇:“奴家想起身更衣。”   隐沉愣了片刻,只神色复杂地扫了孟时歇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我黑着脸,看着那个女鬼用着我的身体,换衣梳头,还用我的胭脂摸脸。   这委实不是个令人快乐的场景,幸好那张脸是隐沉做的□□,并非我本来的面目。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隐沉在外面讲话:“……你开一下门。”   孟时歇放下梳子,上前开门,脸色有点红:“公子,有何事?”   隐沉眉头微蹙,递给她一个包袱,淡声道:“里面是一些换洗衣裳,你将身上的衣物换下来。”   孟时歇定定地望隐沉一眼,没有说话,接过隐沉递给她的包袱,施施然退回门内。临关门时,还状似不经意地投给隐沉一个害羞带怯的羞涩笑容。   那表情,那动作,直让隐沉抖了抖身子。   我勃然大怒,借着我的身体勾引我的意中人。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鬼!   我心存郁结,失落地飘向屋外,阳光倏地照在身上,浑身刺痛不已,我连忙往屋檐底下躲。   屋漏偏逢连夜雨,除了拥有邪念地鬼魂畏惧光明,一般的鬼魂是不畏阳光。奈何我如今只余一魄,身娇体软易飞散,晒不得阳光。   彼时,我只好阴郁满怀地躲在屋檐底下,望着满院子的阳光望洋兴叹。而那个占据我身子的孟时歇却是春光满面地走出房门,面会我的情郎!   再说那平时舌灿如花的隐沉,倒是一反常态,温和且疏离地将孟时歇拒之门外!看着孟时歇吃瘪的模样,我心情极好地眯了眯眼睛。打定注意,晚上定要拖个梦告诉隐沉我只余一魄,快要魂飞魄散的窘境。   孟时歇坐在窗前支着下巴,看着院外繁花茂叶发呆。   我不能出去,便也慢悠悠地在屋内飘来飘去。   “……时歇?”院中响起阚自珍温和的声音。   我与孟时歇同时望去,阚自珍一袭青衫磊落地站在门外。   孟时歇脸上的表情先是疑惑,而后惊喜:“你……你来了……。”她站起身来,以一副望穿秋水终于等到心上人的姿态跌跌撞撞地奔至门口,停在阚自珍跟前,一双眼眸水光盈盈地痴望着他。   我黑了脸,她这是想要脚踩两条船的节奏么?。   阚自珍勾了勾唇角,轻声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   孟时歇摇了摇头,柔声细语:“奴家挺好的,只是头有些昏,以前的事都不大记得了。”   阚自珍视线扫过孟时歇的脸庞,点头:“睡的多了,出去散步吹些风便好了。“   孟时歇懵懂点头。   阚自珍长眉微轩,牵着孟时歇的手便要朝门外走去。   瞧这孟时歇的模样明明就是迷恋阚自珍,他两这样出去散步,只怕是天雷勾动地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我一时情急,想也没想也跟着奔了出去,阳光呼啦一下晒在身上,我还来不及惨叫一声,便化成一股青烟被那只金丝嵌银的桃花发簪给吸了进去。 (三十八)   孟时歇与阚自珍把臂同游,我在发簪中忐忑不安,生怕孟时歇对阚自珍做出甚生猛的举动。   两人相顾无言地走到集市,阚自珍从袖袋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朝孟时歇笑了笑:“你爱吃的海棠糕。”   孟时歇愣了一下,遂喜笑颜开的拉着阚自珍的衣袖摇了摇:“你真好~。”   我看着喜滋滋吃着海棠糕的孟时歇,叹了口气,这凭空蹦出的陈咬金爱好怎的也同我一般呢?   阚自珍青衣如水,笑意温和地站在孟时歇跟前。孟时歇咬一口海棠糕,羞涩地瞧一眼阚自珍,待她将海棠糕吃完,阚自珍这厢已收到秋波无数。   “哟~好巧,逛街都能遇到!”   隐沉手里摇着一柄折扇,悠哉悠哉的走了过来。他拿折扇点了点孟时歇,又点了点阚自珍,笑出一口白牙,好不风流:“阚道友这是去何处?”   孟时歇往阚自珍身后躲了躲,我嗤之以鼻,只觉她拿着我的身子小意做作的紧。   阚自珍甚有风度,面带微笑:“随处走走罢了。”   隐沉眉一挑,将孟时歇从阚自珍身后拉了出来:“莫要鞠着身子,躲在阚道友身后。”   孟时双眼泪盈盈地望着阚自珍语不成调:“奴家……奴家……。”   阚自珍皱着眉头,一手将孟时歇拉住,沉声道:“……你莫要为难她。”   隐沉扑哧一笑,将孟时歇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道:“我怎会为难我家娘子……”说着,他语气一沉,冷道:“你且睁大眼睛仔细瞧一瞧,呆在这身体里的东西是何从处来的孤魂野鬼,再来与我说此话不迟。”   阚自珍狐疑地看着孟时歇,孟时歇眨了眨眼睛,两行清泪缓缓落下:“……你莫要信他。”   阚自珍迟疑地看着孟时歇:“我信你。”   此话一出口,我只觉天雷滚滚!   隐沉弯弯嘴角,心领神会的对着簪子道:“时歇可是也瞧不过去了?”   我眯眯眼,在心底为他点赞。   隐沉忽然抬头,目色湛亮:“哎呀,语仙子也出来随意走走么?”   语林徽从后方走了过来,淡道:“昨夜我们将蛊雕斩杀,又将洞穴中的车碗草尽数拔去,村民们的幻觉已经消失。可是村子上方的结界还在,还有这幅画……。”她将画展开,神色凝重:“画中的生魂却有增无减。”   孟时歇凑到画跟前,惊讶出声:“呀,这个新郎官好眼熟。”   阚自珍狐疑:“眼熟?”   孟时歇点头:“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隐沉挤到两人中间,非常自然的接口:“你在哪里见过?”   孟时歇往旁边移了移,小声道:“昨夜见过,他明日就要娶亲了。”   隐沉抬眼,笑容灿烂:“王公子家住何处?”   孟时歇红了脸:“……前街。”   隐沉慢悠悠的打头走了:“如此甚好,今夜养好精神,明日去会会王公子。”   我在发簪中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当真为他们的智商捉急!   隐沉拍了拍簪子:“莫急,莫急。”   我歪嘴,不急才怪! (三十九)   回到客栈,所有人都炯炯有神的望向孟时歇。   孟时歇往角落里躲了躲,低头小声道:“你们莫要如此瞧着奴家,奴家害怕。”跟着,一双眼波光盈盈地瞧着阚自珍。   阚自珍轻咳一声:“莫怕,我在!”   隐沉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懒散地开口:“说吧,你的来历。”   孟时歇低着头,好半响才开口:“奴家……奴家是另外一个时歇,自千年前便一直存在的意识。只是奴家意识太过弱小,一直不能自主身体。刚巧前几日,遇到了那个公子,他说……他可以帮助奴家……。”   气氛陡然一紧!   我在心里暗暗恨道,这个时不时抖一下,讲话总是奴家长奴家短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是我!   隐沉甩了甩手臂:“你玩儿我呢?”   孟时歇默了一下,又道:“奴家不敢,只是刚醒来之时意识有些混乱,所以认不得师兄,方才才理清了思绪。”   我再次流汗,在发簪中怒道:“师兄是我的!”   隐沉拿拇指抚了抚发簪,安抚我。又指着阚自珍道:“既然记得,那你可心悦他?”   孟时歇脸颊微红,羞涩的抬起眼角瞥了眼阚自珍,点头:“欢喜!”   我“嘎”了一声,真想将她掐死。   记得一切还欢喜,这是有多喜欢被虐呀!   隐沉一双桃花眼危险地将孟时歇扫了一遍:“时歇恋我如痴如狂,已嫁我为妇,你现在用着她的身子,要晓得什么叫做妇道。“顿了一下,又勾唇一笑:“哦,你定然也晓得时歇曾将上清派的弟子杀了一两个吧。”   孟时歇可怜兮兮抬起头:“那不是我杀的。”   隐沉笑嘻嘻:“上清派的无恒老头儿,可是恨不得撸了时歇的小命哟,你这样爱恋上清派首席弟子真的好吗?”   孟时歇眨眨眼睛哭了。   阚自珍看着她,温和一笑,宽慰道:“莫哭,一切交给我。”   孟时歇破涕为笑,点头:“嗯。”   一直未开口的语林徽,微微眯了眯眸子,冷冷淡淡:“阚师兄莫不是忘记了,家父同无崖子尊上已为我两定下婚约,十五日之后便是咱们的双休大典。”   孟时歇傻了,瞪大了一双眼睛控诉:“不……我不相信……。”   语林徽嘴角勾起轻薄的笑意,漆黑的眸中唯有冷漠,只偏过头问阚自珍:“对不对?”   孟时歇抖着唇,眼睛也一瞬不转盯着阚自珍看:“是不是?”   阚自珍似是叹了口气,看着孟时歇,闭眼点头:“是!”   孟时歇眼中的泪落下,滴滴砸在地上。   此情此景,不免让我唏嘘。   想当年我也如此被虐的,萱绯这磨人的妖精,还真是喜欢虐人。   隐沉撩起眼皮,皱眉,抬起衣袖似是想替她擦泪,又有些纠结。最后一拍桌子,怒道:“他娘的,你再用时歇的身子哭哭啼啼的,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孟时歇将眼一闭,哽咽:“你拍死我,你师妹的身子谁养着?”   隐沉收回手,从袖中摸出一条锦帕:“将眼泪擦一擦,看着老子心疼。”   蒙时歇不理他,径自将目光落在阚自珍身上:“……你……当真要娶她?”   阚自珍静默,半响才坚定地摇头。   语林双眼泛着精光,我心中一紧,她又要闹幺蛾子了。   仿佛知道我心里想甚,她神识传音给我:“莫急,好好看着哟~。”   “…………。”   第二日一早,沉寂了已久的蛟龙镇,传来一阵喜乐。   家家户户的门口窗户都贴上大红喜字,前街王府今日娶新娘子,办了几十桌宴席。   我们一行人也混在人群中,看着新郎官骑马迎娶娘子过门。   孟时歇指着马上的王公子道:“便是他,那日与我说可以帮助我的。”   隐沉稳答答地立在一旁,双手抱胸:“画呢?拿出来瞧一瞧,这场景怎的与画中一模一样。”   语林徽摇头:“不见了,画昨夜不翼而飞。”   隐沉微微色变,侧过脸,僵硬问道:“不见了?”   语林徽答:“唔!”   隐沉先是将眉头皱成一团,咂嘴道:“总觉得有些怪异。”   阚自珍注视着徐徐而过的迎亲队伍,开口道:“想来,我们是在画中。”   隐沉“诶”了一声,恍然大悟:“难怪我说瞧着那些人神情僵硬不对劲儿,原来我们被吸入画中了啊!”   阚自珍直直盯着马上的新郎官,道:“书中传闻饕餮好食,曾食尽一国子民。龙王大怒,将他封印在一卷画中。想来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便是龙王封印饕餮的画卷。”   隐沉咂咂嘴:“真是好吃,都被封印了还死不悔改。”说着,隐沉将剑一抽,嗡……一阵铺天盖地的剑气,隐沉执着剑,闲闲一扫,周围百丈成空!   “啊呀呀,真是不乖的食物。”   隐沉挑眉一笑:“食物,你能将小爷打倒再说!”   光晕渲染,红衣如火,一道身影缓缓走来,顶着众人的注目礼,饕餮勾唇一笑:“来……砸场子!”   隐沉淡淡撩起眼皮:“顺道,解决你!”   “解决!”饕餮冷哼,眸中如凝冰雪,厚重的威压袭来:“且看你行不行!”忽见他摊开右手,掌心金光大作,一柄造型古朴的剑自掌心缓缓凝聚。下一刻,剑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剑身光华大盛,饕餮疾射而出,隐沉昂然相迎,两人瞬间过了百招。   阚自珍将时歇放到安稳之处,也同语林徽加入战斗,三对一,饕餮最终惨白,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空中。随着饕餮的消失,画中的世界也随之瓦解。   隐沉长长吐出一口气:“幸好这家伙不是真正的饕餮,不然咱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阚自珍不解地偏过头,看向隐沉:“何意?”   隐沉挑眉,淡淡道:“这是在你的幻境中!”   阚自珍瞳仁一缩,他的……幻境中?。   隐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所遇之事皆是曾经往事变化出来的,只有解决了你心中的执念幻境才能消失,不然我们便将一直困在这里。”   阚自珍心头巨震,脸色苍白,他的执念?。   他的执念究竟是甚?。 (四十)   “阚郎……”孟时歇担忧地看着阚自珍,阚自珍浑身一僵,随后神色复杂地瞅着孟时歇,脸上的表情,好比那秋天盛开的菊花一般。   隐沉看了看他二人,对阚自珍笑眯眯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方才那一说,只是想教你晓得真相。”   阚自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将目光空空地落在远处。想来,隐沉的那一番话,对于他的打击有些大。   语林徽上前一步,开口:“既然此处妖孽已除,那我们便赶往武云镇。我昨夜让灵宠风儿去探了路,风儿传回消息,武云镇已经成了猪妖的地盘。”   隐沉捞衣袖:“既然如此,我们快快去灭了猪妖。”   语林徽点头:“好!”说着,她率先驭着灵宠离开。   隐沉皱着眉头看着孟时歇有些犯难,过了半响,他从袖带中摸出一根麻绳:“你同我一行,我御剑时将麻绳系在腰上,你就抓住这根绳子,莫要掉下去了。你掉了没事,关键是时歇的身子不能损坏。”   “…………。”   孟时歇表情飘了一瞬,才诺诺点头。   到了武德镇,三两下将猪妖收拾干净,阚自珍便带着我们回山复命。   我有些忐忑,虽然这是幻境之中,但是我将无恒的徒弟斩了一个。无恒现在怕是日日咬着后牙槽想将我切成几段,祭在越书生和莫雨薇的坟前罢!   到了上清派我有些心虚,呆在簪子里都不敢出声。后见孟时歇活泼乱跳的四处奔跑,我才恍然大悟。外面那个用着我肉身的西贝货都不怕,我隐匿在发簪怕甚!   于是乎,我也放松了心情,畅快的看戏。   是夜,隐沉拿了坛酒躺在琼花树下,对着月色独酌。喝得多了,他将酒坛子一摔,放声对月狼嚎!   我在发簪中抖了抖身子,原不晓得隐沉还有化身为狼的癖好。   隐沉摸出发簪,眯着眼痴痴一笑,他将发簪摇了摇:“时歇,你怎的不说话?”   我啐道:“说甚?”   隐沉道:“来、来、来,随便说,咱们两好久没这般安静的聊过天了。”   我有气无力道:“我很想将语林徽砍了。”   隐沉挑眉:“莫不是瞧着她长了一张你的脸,你暗自比较一番,忽然发现原你爷们儿了如此久,难能有如此淑女之姿。”他的语气分明含着笑意。   我脸红了红,十分不服气的大叫:“她那张脸本就是比着我做的,我有甚不高兴。”   “哦,”隐沉眨眼:“为何?”   我嘿笑:“你莫不是忘记了你以前是为何而死?虽说这是幻境中,语林徽……”我顿了一下,纠正:“不对,语林徽是牡丹花妖萱绯,她虽是幻境化的人儿,但我与她相处了一阵子,便也觉得她是活生生的。瞧着她,我便觉得心底不舒坦,很想将她砍一砍。”   隐沉应了一声,勾唇含笑:“因为我?”   我涩声道:“便是如此!”   “哈哈……。”隐沉开怀一笑,摇了摇头:“时歇呀时歇,我就爱你这纠结的性子。虽说,当初我并不晓得何为思春,但是常常将你一想,便觉得你这小丫头颇为可爱。想着以后能同你这般快活的过下去,也倒美妙。奈何……”他叹了一气,方道:“奈何,你下山一回,便被那个流氓书生给拐了去。我曾想着就这样罢,远远的看着你便好。可是……为何……在我转眼的瞬间,你便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这样让人……生恨和心疼……。”   我在他的言论下,头越来越低,他一番话讲来,我却是窘迫的连腰都直不起来。我诺诺道:“以前看过一本戏折子,里面有句唱词道‘青梅竹马比不过天降基友’,现在想来,很是正确。”   隐沉阴阳怪气一笑,我连忙又道:“又有一说‘此去经年,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时光的长河流过也是一样,岁月之后也不变的是永恒的爱’”   “嗯哼~”   在隐沉的怪哼之中,我战战兢兢地说了最后一句:“此话说的甚好,你便是那个温柔了岁月的少年。”   隐沉凉凉道:“此去经年?你我不过将将浪费千把年而已。”   “呵呵。”我讪笑,只觉额头冷汗淋漓。我同他浪费的千把年,我死心眼儿记得的意中人却是那个错误的人。   他突然喟叹了一句:“罢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与你能走到今日,也算是苦尽甘来。”   此话颇有一种世外高人之风,我连连点头说是。隐沉一双桃花眼微微斜挑,顾盼生辉地道:“如今你在这发簪里好好养魂,待养好了魂,我将你放回身体里,我两便择个日子成亲。”   我“哦”了一声,又扑哧一笑,有些感叹的道:“我将这发簪带了千年之久,倒是眼拙,没瞧出这是一件养魂的仙器。”   隐沉哼哼:“有用就成,有用就成。”   我心上涌上一股涩意,想当时,我在地府偷偷地瞧他的命格,还在感叹,他用情至深。用了满身修为和世世短命的代价同地藏王做了交易,只为将一个本该魂飞魄散的女子送入轮回们。   那时候,我却还在他与阚自珍二人的情谊中纠结。殊不知,他一切的所作为皆是为了我。现在想来,只觉那时的我纠结做作的紧。   情爱二字,哪能作比较呢!   还有我那个不着调的师傅,抹记忆便抹记忆,好生生的将我记忆篡改。让我一直以为自己欢喜的人是阚自珍,当真是,当真是,哎,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隐沉师兄……。”远处一身白衣白裙的孟时歇同阚自珍携手而来。   隐沉挑眉,皮笑肉不笑:“何事。”   孟时歇小心翼翼地看着隐沉的脸色:“我……。”   阚自珍上前一步,对隐沉温和道:“我打算与她成婚!”   “什么!”   “什么!”   我与隐沉同时跳脚而起。   阚自珍颔首,重复:“我已禀告师尊我将迎娶时歇为妻。”   隐沉冷笑:“师尊,哪里来的师尊?这一切都是虚妄之相。连你身旁的人儿除了肉体是真,魂魄也不晓得是哪一个孤魂野鬼!”   孟时歇紧紧揪住阚自珍的衣袖,神情颇为紧张。   阚自珍轻轻拍拍她的手,孟时歇朝他甜甜一笑。阚自珍垂眼片刻,颔首,抿唇肃道:“不管如何,她,我是娶定了!”   隐沉颤颤悠悠地指着他,怒道:“荒谬!”   阚自珍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你!”隐沉蓦地喷出口血来,鲜血染红他的衣襟:“下毒,卑鄙!”   阚自珍唇角勾起轻薄的笑意:“即是执念,我便破了执念!”说完,他牵着孟时歇离开。   隐沉踉跄几步,跌在地上,恨恨地盯着他。   阚自珍回首,眼底一片清冷:“放心,这只是烟花醉,要不了性命!”接着,他眼神一展,唇畔携着笑意:“血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   我在心中唏嘘,当初他披着鬼王张衡的马甲,也是给隐沉同我下了绊子,将我们拉近了净世幻阵。如今他脱了马甲,变成阚自珍也是这么不管不顾的只想了却心中的执念。   我眼色晦暗,他的执念何曾是我?。   不过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隐沉摊在地上,望着夜空,咳咳几声,又吐出几口血。   我心急:“别咳了,再吐下去吃多少只鸡才能补得回来。”   隐沉笑了几声:“放心死不了。”   我抿唇不悦,对一切厚颜无耻喜欢下黑手的人报以鄙视!   中了烟花醉的人先是不停咳血,直至将体内的血咳尽,而后陷入昏迷。此时,烟花醉的毒性又变成补药,将中毒之人的身体补好,然后再咳血再补好,如此循环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将烟花醉的毒性释放干净。   看着隐沉不停的咳血,我有些难过,只好出声安慰:“咳着咳着就好了。”   隐沉抽抽嘴角:“体内的血快咳干净了。”   我点头,道:“我记得你这身体是个木偶,为何会有血?”   隐沉愣了一下,暗骂:“娘的,老子忘记了,在幻境之中心底想什么,便是什么。我忘记了这身体不是我的!”   “…………。”   我额头挂下三滴冷汗,语气讪讪:“如此你弃了身体出来吧。”话刚落下,白光一闪,隐沉便弃了身体,只余一个魂魄在我跟前晃荡。   我大惊:“你怎的进来了?”   隐沉笑:“此物本是容纳魂魄的仙物,我当然可以进来了。”   我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赞叹:“虽说木兮那张瞧着甚美,可是我还是更欢喜你真实的模样!”   隐沉将脸凑了过来:‘随便摸。”   我露出一副受惊吓的表情,将头低下,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隐沉这赖皮的调调,许久不曾见了。   隐沉一脸肃穆:“莫笑!”   我点头,谦逊瞧他,却见他目光盈盈望着我笑。我深受感动,上前一步,伸臂将他腰一搂,侧头靠在他胸前,深情道:“我两莫不如就在此地拜了天地!”   隐沉心快速跳动几下,毫不犹豫地带着我拜了天地! (四十一)   拜天地之时,没有尘世婚礼的纷扰,也没有红娘高声唱词,唯有的只是一轮明月之下含笑的隐沉。   拜完天地之后,隐沉立在我跟前,眼中依稀是潋滟风情。我笑嘻嘻地回望着他,看着,看着我两便搂作一团。   那一晚,月色碎成无数块,而隐沉温暖的怀抱使人格外荡漾!情到浓时,我混乱的脑中有一瞬间的清明,恍然记得,那一夜春\\梦之时,我与他也是如此躯体交缠,唇舌交融。而后便是昏昏沉沉,似乎坠入了时光,旖旎的夜分外悠长。   第二日,我早早的便醒了过来。身后是隐沉宽阔的胸膛,背后传来他低低的嗓音:“你这个笨蛋,终于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此话,诚然是在抱怨!   我眨眨眼睛,也油然生了些感叹,我笑道:“你与我当真是爱在心头口难开,自此以后我两便携手隐于市井,可真真儿好。”   隐沉微笑道:“饮茶听书,闲话桑麻倒也是一桩赏心悦事!”   我双眼一亮,心头不由暗乐。   当初,隐沉第一次下九华山的时候,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嘴角斜斜挑着一抹不羁傲娇的笑容,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   山下一家客栈掌柜的女儿,名叫凤姐儿,只远远瞧了他一眼,便痴迷于他。是以,常常借着解签许愿的名义,跑到山上来打望告白。   每当隐沉对凤姐儿冷眉竖目,冠冕堂皇地以出家人的姿态拒绝凤姐儿之时,我便在一旁偷着乐,心花一树树的盛烈开放,只觉得心底莫名的爽快!   想到此处,我转头去瞧隐沉,笑盈盈地道:“你还记得山下的凤姐儿么?就是那个经常做些吃食送与你的那个。”   隐沉眯着眼想了半响,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馒头。”   我怒目:“哪里是我爱吃,明明是你只给我吃馒头。”   隐沉迟疑了一会儿,再摇头:“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和我一个被窝困觉。”   我张了张嘴,无言反驳。   那时候刚上山,山上只有几间茅草屋。羡央师姐是个冷冰冰的人物,我初来乍到有些害怕。因着隐沉对我和善,便巴巴的挨着他。   山上湿气重,夜里又凉。   我本是打着地铺,每每睡到后半夜都会被冷醒,无法,只好带着一身凉意,悄悄的钻进他的被窝。隐沉每每被我冷醒,嘴里虽说着嫌弃的话,却也将我冰冷的身子搂住,久而久之,我便养成了和他睡一处的习惯。   第一次癸水来的时候,还是他发现的。   那时,他红着脸替我熬了一碗黑乎乎的益母草汁。我苦着脸将汤喝了下去,到了晚上再像往常那般往床上爬,隐沉却是不答应了。   我抱着枕头,可怜兮兮的瞧着他。   隐沉哀叹一声,将床让给我,自己却是跑到师傅屋子打了地铺。   第二日,师傅语重心长的告诫我‘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的话语,让我搬去同羡央师姐做了舍友。   想到以前的事,我便乐的开怀。遂,在隐沉怀中滚了几滚。然,乐极生悲的后果便是,我被隐沉压在怀中又云雨一番。   据说,男人对于情\\事,历来食髓知味且花样百出。待再次平静下来,一日竟过去了一半。我再也不肯挨着他,巴巴地跑到另一头,义正言辞地与他划清了界限。   我将衣裳拢了拢,道:“我与你拜了天地从此以后即是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与你纠纠缠缠了几辈子,注定是要荣辱与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这些话,是我这些年在地府引渡了无数痴男怨女的总结。隐沉挑眉,含笑示意我继续,我接着道:“……你娘子我的身子还被人用着,且那人即将要与另一个男子成婚。为了咱两未来的幸福生活,你瞧,我们是不是要去抢个亲!”   隐沉唇角微扬,走过来一把将我捞进臂弯中:“走,跟着相公去抢亲!”   我与隐沉两个魂魄便气势赳赳地跑去抢亲!   出了发簪我才后知后觉,原来虚弱的魂魄,此时已完全养好。   木兮那具木偶身体还狼狈地躺在琼花树下,我呆滞,两个魂魄去抢亲只怕是被完虐的节奏。   隐沉摸摸脸颊,一脸嫌弃的将木偶身体拆巴拆巴,重新组装,而后才附身上去。他活动活动四肢,来牵我的手:“走吧。”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见他穿透我的手,遂牵了一手空气。   隐沉唇角微弯:“你莫不是忘记你是孟婆了?”   我泪奔之,连最基本的凝魂之术都忘记施展,委实令人惆怅!   隐沉哈哈大笑,将使用凝魂术之后的我强抱在怀中。   清风朗日,配合着簌簌落下的琼花花瓣,颇有一些幽会之意。脸上有些热辣,我伸手推他,他轻笑一声,将唇落在我额上,低声嘱咐让我跟紧他。   今日正月十五,花好月圆人长久。   上阳峰仙乐如天籁,大红的灯笼随风轻摇。孟时歇绯衣如火,她与阚自珍并肩而立,笑对台下众位上阳峰弟子。   有人高喝:“良辰美景,吉时已到!”   “今日,我座下弟子……。”无崖子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便被隐沉打断,隐沉言辞简洁地大声开口:“抢亲!”   众人循声而来,我与隐沉顶着注目礼,徐徐走近。   我直直地盯着场中的孟时歇,一步一步上前:“你还要顶着我的身子做一回孽么?萱绯?”   孟时歇偏头娇笑:“被你瞧出来啦,不过,那又如何,我最爱的便是拆散有情人。”   “…………。”心里闷的要吐血,萱绯这妖精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幻境里都教人讨厌!   “你瞧瞧,就算他知道我不是你,可他还是愿意对着一副皮囊拜堂。”萱绯指着阚自珍道。   我转眼看着阚自珍,他轻垂眼帘,修长的手指拂过手中的剑,唇角勾笑:“你来的正好,便一同成亲吧!   “噗……”隐沉嗤笑,连连摇头叹息:“阚自珍啊阚自珍,枉你担任鬼王千载,为何在幻境中总是会沉迷虚妄?”   “幻境?”阚自珍淡淡撩起眼皮:“因果轮回,不问前尘!以前的一切我此时记不得,便不用记得。”   “因果?”隐沉叹一声:“你不介意身旁的女子是谁,只为了了却心中执愿,我却不能由得你!”   众目睽睽,隐沉冷哼,剑气闲闲一扫,周围人影瞬间消散成空。   隐沉眸中如凝冰雪,指着台上的无崖子和无恒道:“瞧,这两个人一个是我师父的影子,一个是你自己的影子……”隐沉眯起眼睛:“你不过是被幻境操纵的人偶,臣服于心魔的傀儡罢了。”他抬剑一斩,无崖子和无恒也化成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在空中。   阚自偏头,瞧了瞧了我。唇角勾起凉薄的笑意,颔首道:“那又如何,总归我与你是要一战!”说完他执剑向隐沉期身攻了过去。   隐沉冷笑,如今的阚自珍已完全入了魔障,这一战迟了千年,一战之后所有事情便该尘埃落幕。   阚自珍身手灵活的像只敏捷的猎豹,优雅利落的剑招,瞬间便靠近到隐沉身前。隐沉剑上的金色光芒尽显,不过片刻,两人便交手百招,在半空中斗的如火如荼。   战斗中的阚自珍双眼晶亮,神采飞扬显出充沛的战意,锋利无比的剑招,躲人双目。隐沉双眼一眯,掠影浮光施出,后退数丈,阚自珍剑招不停,瞬间又攻过去。他手中的剑寒光闪闪,锋利无比,随后听到“呲”的一声,阚自珍手中的剑,刺入隐沉胳膊。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将隐沉的白衣透湿。我紧紧地握紧手掌,目光死死地盯着半空中。隐沉面色平静,手中的剑一抖,就见他的剑拖着红色的灵光,“呲”地一声也刺进了阚自珍的肩膀。   阚自珍身为鬼王,与隐沉实力相当。   两人同时收回剑,毫不迟疑的挥舞着剑,漫天刺眼的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不过片刻,两人身上都被剑气划出无数伤痕,两人的衣裳都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血迹顺着衣摆不停的淌下,在地上蜿蜒成溪。   我抿了抿唇,握紧拳头!   萱绯眼一眯,道:“你瞧,男人为女人打架,皆是用蛮力硬拼,看着我都快感动了呢。”   我抬起下巴,平静无波:“你是男子,莫要学着女儿家的摸样!”   萱绯微愣,难得正了脸色,我回首望着她,认真道:“你以前给我的说的那个故事,那个亲手将妹妹心上人杀掉的人便是你!”萱绯微微翘了唇,我继续道:“自那以后,你便养成了异装的癖好!”   萱绯垂眸低笑,声音缓柔:“我一直不懂,为何她为了一个不爱她凡人甘愿放弃生命。我与她共同生长,能感受她对那男子的情谊,却始终不懂其中奥妙。她死后,我沉思了三日,为了了却她的愿,将那大夫杀掉,埋在牡丹花底做了花肥。可是……”萱绯偏头,嘴角微扬如花瓣展开,她伸手抚在我的头顶,漫不经心的话语飘进我的耳朵:“她恨我,呵呵,为了一个凡人恨她的双生哥哥。宁肯去死也不愿意吸收他的养分!”   心中叹了一气,我笑了笑:“如今如你所愿,幻境之中的生活被你搅的一团糟!”   萱绯十分愉悦的拿手指敲了敲额头,表情畅快:“若是没有我,你怎的晓得这世上还有人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   眼光落在她身上,我口中“嗤“了一声,哼道:“你现在占着我的身子,讲这些话不觉得脸红么?”   萱绯眯眼,懒懒道:“你以为这些全是我造成的?”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哂笑:“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个轮回而已,你,我,在这里所有的人,只不过是将以前的事情重新演绎一遍。还有那孟时歇,不过是你千年以来对阚自珍的执念幻化而成,瞧,多讽刺,你记得一个错误的人,心底的一角却衍生了一个不一样的你。”   我沉默片刻,摇摇头,道:“千年的执念,对一个人的情谊翻来覆去的咀嚼,生出一个孟时歇并不牵强。只是,这并不是曾经,虽开头也如曾经,我心仪过阚自珍,却并没有走向最终的结局不是么?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却只有一个隐沉!”   萱绯在我身后发出一个幽幽的叹息,轻道:“他们……莫雨薇和越书生是你们的化身……。”   我僵直了一下,随即放松,轻笑:“是么,可是他们最后却是相依而死。”而后叹了一声,怅然道:“你所谓不懂,不过是你活在别人的世界里,看着别人的戏折子,始终不曾入戏罢了!”   萱绯大笑,连眼泪都笑下来了。   我挑眉,转身将目光投向天空。萱绯从身后抱住我,头轻轻地放在我肩侧,轻喃:“你不是我,你又怎知我未曾入戏!”   我惊愕,下意识要缩开身子。她已抓了我的手,贴在心口,嗓音带了丝温和:“你听听,我的心跳是不是如你一般鲜活?”   我抖了抖身子,他附在我身上,拿着我的手掌贴着我肉身的心口,我能听出甚来!狐疑回头,却撞进一双清亮温柔的眸子,我错愕,眼前的人,长着一张萱绯的脸,却是高眉阔目,器宇轩昂并不见半分女气。   “你……?”   他朝我勾唇一笑,凑到我面前,带了三分狎昵,呼出的热气全喷在我脸上。我不自觉后退一步,与他拉远距离。他轻笑一声,将我捞了过去,贴在我的耳旁,轻笑:“时歇……”   脸颊落下了一个温热的吻,我浑身一僵,脑中闪过一句话:“好……好一个……不要脸的花精……”   他轻喃一声:“再见了……”   那一瞬间,我心往下掉了一掉,这一切终是要结束了。感受身后的怀抱渐渐消失,我抿唇,抬眸望着空中打斗的隐沉和阚自珍。   两人越打越激烈,红白二色灵光纠缠相撞,我凝神观望,却见阚自珍逐渐落了下风。不出片刻,隐沉手中的利剑飞到半空中飞速旋转。利剑越转越快,像是一轮红色血月挂在天空。紧接着,红色的月亮猛地升高,瞬间射出大量的剑影将阚自珍淹没。一声闷哼传来,只见阚自珍从空中坠落在地,“嘭“地一声砸在地上,惊起漫天灰尘。浓烟四散后,见阚自珍手中的长剑插\\进地面,支撑着身子半跪,脸色煞白,气血翻涌间喷出一口热血。   隐沉落在地上,朝我伸出手,我微笑上前将他的手牵住。   阚自珍将唇边的血迹擦净,哈哈大笑:“好!好!好!你赢了!” (四十二)   当我和隐沉再次回到地府小茅屋,看着艳丽的彼岸花心里生生涌出一股沧桑萧索之感。   与隐沉重逢这百来年,日子精彩到让我惭愧!   我偏头笑看着他,心满意足的说:“如今咱们可算真真儿的在一起了。”   隐沉亲昵地点着我的鼻尖:“你再给我生个娃我就满足了。”   我灵台一清明,这才反应过来,我们两个鬼如何能生娃。   至少我在地府呆了一千年从未见过有鬼生娃的,我沉吟片刻,笑看着隐沉:“师兄,你想师傅吗?”   隐沉与我对视一眼,立马懂了我的意思,遂点头道:“可想死师傅他老人家了,当年若不是他,你怎么心心念念记了阚自珍上千年之久!我太想念师傅了!”瞧这咬牙切齿的模样,他是对师傅得有多深沉的爱意呀?。   我笑吟吟地凑到他面前:“为了咱们能生孩子,咱们去九重天看望师傅他老人家好不好?”   隐沉笑的很开心:“妇唱夫随,咱们家你做主!”   这番话说的我热泪盈眶,旷了千年如今终于成亲啦!   说做就做,我和隐沉当即挖了我埋在彼岸花下的酒,再去集市买了些地府特产,找秦广王走了后门,让他带着我和隐沉上了九重天。   秦广王见我和隐沉手拉手的模样,有些唏嘘:“时歇呀,当初你师傅来地府,你还是身娇体弱易推倒的模样,如今你靠着本事做了地府一霸,这是要带着夫君华丽丽的去省亲?”   我笑:“得亏了您照顾我才有今日,我心里一直铭记您和秦桑的好呢。”   一般有要事求人需得惺惺作态的寒暄几句方才作罢,提起秦桑,秦广王又牵着袖子抹了把泪。一言三叹的叹了又叹,方才收了泪对我道了句见笑!见笑!   我见师傅的心切,便含糊回了几句,一而再的提醒他带着我们去九重天。秦广王又用手抹了把泪珠子,一左一右地拉着我和隐沉架着黑漆漆的云朵上了九重天。   曾几何时,我的执念便是跟着师父上九重天,学了乾坤大挪移去以前找心上人。我偏头含情脉脉的望着隐沉,如今我如愿携着心上人上了九重天,这个中酸楚的滋味只有自己明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为我舍了满身修为又世世短命的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察觉到我的目光,隐沉颔首对我笑了笑,波光潋滟的英俊模样瞧的我心里那头活了千年的老鹿蹦了又蹦!   我握紧他的手,小声喊他:“师兄!”   他应了一声,我又喊他:“师兄!”   他又应了我一声,我又连着叠声不停的唤他的名字,他在我鼻尖轻轻一点,含笑轻柔的一一应了。   霎那间,我便觉得心里百花怒放。从未如此的虔诚地感激上苍有好生之德,让我在有生之年能与他纠缠不休的作了几生几世。   我心里缱绻不以,张开手与他五指交缠:“师兄,你说你前面几世做甚去了?为何我从未在奈何桥上见过你?”   大约没想到我会如此问,隐沉愣了一下,眯眼看着远方苦笑:“前几世太丑,就算在奈何桥上对你一见倾心也不敢贸然来勾搭你。”   我撇嘴反驳:“我从不以貌取人!”   隐沉一本正经的问:“那你会爱上一只蟑螂或者老鼠么?”   我摇头。   他又问:“再不然苍蝇也成。”   我又摇头,他喟叹:“瞧,你接受不了,其实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的皮囊如何能来污你的眼。”他伸手揉揉我的脑袋,温柔道:“师兄之于你,唯愿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遇见你!”   我感动的一塌糊涂,捉着他的手摇了摇:“师兄,师兄!”这就是我爱的男子,他一面自尊心作祟,一面又小心翼翼的把我捧在手心里。我何尝不愿在年华最美的时候遇见最英俊的他,唯有这般方能不负真爱。   我两柔情百转,有调不完的情。   却忘身旁还有个了险些被我们挤下云头的秦广王,他忍了又忍,才清咳一声,红着一张老脸说:“年轻人浪漫有情调是好事,可如今我们到了南天门,你们两是不是装也要装出一副严谨肃穆的模样?莫要丢了我们地府的脸!”   隐沉朝秦广王拱手行礼:“多谢前辈提点。”话落,用拇指在我掌心勾了勾,一本正经的站在我们身旁。   好在袖子宽大,遮住了我们紧紧相握的手。   过了蓝天门,秦广王径直带着我们去寻师父。   我心里有着激动,不晓得没了我们这些乖巧的弟子陪在师傅身旁,师傅他老人家过的可还滋润?有没有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望月长叹,怀念我们这些弟子?。   事实证明,我想的太多。   当我见到师傅时候,师傅正用银锁攀膊帮着袖子,手里拿着碗一边追着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四处跑,一边叫道:“祖宗,小祖宗求求你吃一口,就一口,吃了才能长大。”   那小丫头躲在我身后朝师傅做鬼脸,这一幕瞧的我胆战心惊:“师傅,你何时又背着我和羡央师姐收了个徒弟?”   师傅看见我和隐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翘着白胡子骂道:“这是你师娘。”   我震惊,颤着声儿:“师傅你老牛吃嫩草,好不要脸!”   师傅跳脚:“这是我养的小白龙,你以前见过,她的名字叫祥瑞!”   祥瑞?。   我恍惚记得刚拜在师傅门下的时候,他有条很宝贝的宠物龙。   只有拇指大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七天都在昏睡之中。听羡央师姐说这是师傅的心上人,因早年师傅要同师妹成亲一怒之下和师傅的师弟私奔。正在拜天地的师傅得知这个消息,拔剑就追,待三日之后回山只带回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小白龙。而师傅也一夜白头,从九华山男神成了九华山老伯。   我好奇不已,这条龙怎的能成人了?记得羡央师姐说过,这条叫祥瑞的小白龙失了神识。若不是师傅以命换命,早就化作一堆尘土了?想来这又是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往事吧!   师傅看祥瑞的眼神充满爱意,这让我抖了几抖。   我说:“师傅你快快收起你的眼神,真是恶心死了。”   师傅气急甩袖,却把祥瑞吓哭了。师傅心疼不已,连忙和颜悦色的抱起祥瑞柔声哄道:“祥瑞莫哭,大哥哥吼的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失忆徒弟。”   我抽抽嘴角,祥瑞却扯着师傅的白胡子抽泣,软糯可爱道:“骗人,骗人,你分明是老伯。”   师傅身子一僵,一脸哀伤的望着:“为师真的很老?”   我点头,隐沉笑:“师傅你有能力变好看,为何还要做出这老态龙钟的模样?”   师傅扭捏:“习惯了。”   隐沉走到祥瑞面前,轻声问:“你喜不喜欢俊俏的小哥?”   祥瑞点头:“喜欢。”   隐沉看着师傅,沉痛无比:“师傅你变回来吧。”   师傅看看祥瑞,良久以后才点头。只见一阵光华之后,我面前站了个眉目舒朗的英俊男子。   我咂舌,师傅真好看!   师傅白净的面皮一红,看着祥瑞忐忑不安的问:“我好看么?”   祥瑞啪叽一口亲在师傅脸上:“大哥哥真好看。”   师傅笑的像朵怒放的花儿,见我们都默默看着他,师傅不自在的哼了哼:“找我有何事?”   隐沉说:“师傅我和师妹成亲了,想要个孩子。”   师傅点头:“你十世苦难已过,但你们此生注定无缘!”   我震惊:“为何?”   师傅叹了口气:“你们之间红线早在十世前就断了,如今月老也没办法替你们重新牵线。”师傅同情的看着我们:“时歇你乃鬼仙,隐沉却沦为凡人,凡人一世最多百年,百年之后他又是一世。一世复一世,便是永生永世。他的有缘人自然是凡人女子,且世世不同!他如何与你在一起?”   我心里难过,这算是铁打的投胎,流水的媳妇儿么?。   隐沉叹了口气,把我拥在怀里:“师傅你会乾坤大挪移,这一次求你帮帮弟子。”他低头凝视着我:“时歇乃我的心肝儿宝贝,我不能没有她。”   我感动,他又望着师傅:“徒弟想投胎到十世前,那时候我与时歇的姻缘线还未断。”   我大喜,这可不是当初我想的法子么?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师傅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不过一人回去不成,必须你们两人一同回去才行。”师傅顿了顿又道:“逆天改命乃大忌,稍有不慎你们二人便会前功尽弃。”   我和隐沉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意。我们拜倒在师傅跟前,异口同声地说弟子愿意!   师傅点头,又道:“也罢,为师早就算到这一天,时歇引魂千年,身负世人念力,这便是助你们回到以前的引子。”   “师傅,难不成你违约千年就为了这一刻?”我狐疑,师傅含笑:“有情人总该在一起,不过我须得告诉你们,回到十世之前你们二人会失去这一世的记忆。若是你们依然不能在一起,那便是永生永世都无再见之日!”   我叹了口气,隐沉却道:“弟子相信弟子的心,这一次定然能成功扑倒师妹!” (四十三)   我先回地府交待了公事,如今秦桑和我都寻姻缘去了,便只有让秦广王从操旧业当了阎王。至于孟婆的位置,由一个不肯投胎的钉子户任职。   当我同隐沉携手跳入轮回门那一刻,虽然眼前是灰扑扑的一片浓雾,但我觉得天上人间的美景也不过如此。   守了轮回门千年,我也第一次知晓轮回门是一座连接人间界的悬崖,当我和隐沉落地投胎的那一刻他忽然扑过来按住我的脑袋亲了一口:“记得想我。”   我刚想点头便觉得身子一重,似乎被人压住了一般。   我晕乎乎的想,刚才是谁在我耳边说要记得想他来着?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但现在要紧的是有个登徒子正压在我身上,那颗黑漆漆的头颅正埋在我胸前,用唇齿解我的衣裳。   哪里来的登徒子,居然敢占姑奶奶的便宜,看我不给他灌一碗孟婆汤!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孟婆汤,而不是辣椒水和胡椒水,但不管如何,岂能让这登徒子占了我的便宜。   我当即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他倒吸一口气,捂着脖子抬头:“小歇子,你做甚?”   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眉目,我震惊了:“师兄怎么会是你?”   “我正在换衣服,你推门进来扑到我就往我嘴上咬,还把舌头往我嘴里伸。”师兄衣衫凌乱的从我身上坐起来:“你简直就是一场急风骤雨,摧的师兄毫无还手之力。”   我眨眨眼睛,忽然想起来似乎晚间在藏书楼翻出一本妖精打架的册子。吃晚饭时,见到师兄便老想着学册子里的姿势和方法找淮师兄打上一架。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淮师兄应当脸色通红又义正严辞的教训我才对,怎的变成这番光景。   胸前凉飕飕的但比不过我心里的凉,我这般生猛该如何面对淮师兄?。   我便朝他挪了过去,艰难开口:“师兄,你听我说。我,原只是想和你妖精打架的!”对了,册子呢?那本妖精打架的册子呢?我四处寻找,最终在铺盖底下找到了册子,上面还用色彩浓重的画着一幅画,我把画递给师兄认真道:“师兄,我们应该是我上你下的姿势才对。”   师兄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动了动唇,叹道:“小歇子,你哪里来的?”   看着淮师兄一张一合的唇,我脑袋一懵,忽然想起了似乎刚在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亲着我,在我耳边说让我莫要忘记他!   真奇怪,我怎么会忘记淮师兄呢?我现在每次见到他都想推到他!   大约我眼中凶光四溢,看的淮师兄胆战心惊,他握着我的肩膀:“小歇子,你听我说……”   我才不听他瞎说呢。   我冲师兄甜甜一笑,乘他愣神的时刻,猛然扑过去一把将淮师兄推在榻上。我喘息气说:“师兄我现在只想和你做那册子上的事。”话落,不给淮师兄反应的机会,便一口吻在他唇上。   师兄身子一僵,我觉得可能是我做的不够。便学着册子第二页的画面伸手去摸师兄的下半身。师兄身子一抖,咬牙切齿地唤了我的名字,便反守为攻,攻的毫好无还手之力。   什么叫做急风骤雨?。   这才真叫急风骤雨!   衣衫一件一件被剥落,床榻摇的咯吱咯吱作响。紧要关头,淮师兄忽然停住,动作粗狂地拿被子将我一裹,推进床里面。而他自己却落下一句“小歇子不可以”,胡乱捡起地上的衣衫就跑出门外。   我:“…………”   我颇为忧伤的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哎,好失落,平时那么不要脸的淮师兄关键时刻竟然真的要脸。   脸多少钱一斤?。   不晓得给淮师兄十两银子他卖不卖?。   这一夜,我独自一人霸占了淮师兄的床铺。第二日起床的时候我还心心念念想着做晚的事情,导致做早课的时候不小心把师傅养的小白龙给落到茶杯里了。   师傅无比宝贝的捞起小白龙,然后气急败坏的罚我去扫山道。   扫山道的时候恰好遇见羡央师姐带着承影剑下山,羡央师姐还还塞给我一个肉包子,让我听师傅的话。   我纳闷,平时冷冰冰的师姐哪里去了?。   正欲问她是不是吃错药的时候,恰好遇见淮师兄鬼鬼祟祟地躲在林子里偷窥。   我赶紧捏了个遁身决跑过去捉住他的衣袖,一脸不高兴的看着他:“淮师兄,你鬼鬼祟祟的做甚?”   淮师兄脸色通红的望着我:“你昨晚……”   我斩钉截铁的说:“我也不知道为何?反正那一瞬间便是灵台一清明,脑中只想将你扑倒!”我歪头看着他:“师兄,你觉得我孟浪么?”   淮师兄摇头:“不,但……”他眸色深深地看着我:“那你知道两个人之间做妖精打架的事情是因为什么吗?”   我疑惑?。   对啊,这是为什么?。   我老实摇头:“不知道。”   淮师兄苦笑一声,扯回自己的袖子。伸手替我把松散的道鬓拢紧,叹了口气,迟疑片刻才与我道:“时歇,等你明白了再来找我吧。”话落师兄转身就走,我征住,下意识出声唤他:“师兄。”   他顿住脚步,回眸,眸光广袤深邃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淮师兄本就俊朗非凡,脸上携着忧愁的模样看的我心里一阵难过。我捂着胸口,呐然开口:“师兄,我不想看你难过的样子。”   淮师兄一愣,瞬间勾起唇角对我笑了笑,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灿烂的比六月的太阳还要耀眼。我列了列嘴:“师兄笑起来可真好看。”   师兄的脸猛然一红,随即吊着眼角,轻哼一声:“你才发现师兄好看呀?”   我摇头,又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师兄一直都好看。”说完觉得不够,遂补充了一句:“在我心底,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谁都比不上。”   师兄嘴角微翘,翘的我心情愉悦。便笑嘻嘻的跑过去扯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撒娇的唤他:“师兄,师兄,师兄。”   淮师兄被我唤的不耐烦,伸手在我鼻尖一点,拿过我手里的扫帚叹道:“房间里放着一只烧鸡,去吃吧。”   我捂着鼻尖,觉得心跳如鼓,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摇头,无比真诚的道:“我想看着师兄,看着师兄我心里高兴。”   师兄抬起头来与我对视,漆黑的眸子温柔的像是盛满了月光一般,好看极了。师兄对着我缓缓一笑,笑的我躁动不堪的心瞬间安宁不已。   我下意识咧嘴,送了一个笑容给他。却见眼前一黑,淮师兄忽然倾过身,温柔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我当即傻了,闻着淮师兄身上那清淡的香味,不明白为何他吻我一下,便让我的心都能跳出来?   那温热柔软的唇在我唇上轻触一下便分开,淮师兄含笑看着我:“小蝎子可明白这是何意?”   我摇头,淮师兄说:“因为喜欢。”   我抚着唇回味他那句话,忽然推开淮师兄撒腿就跑。   这一跑,我跑回了上早课的正殿。此时师傅正在打坐,那条拇指大小的小白龙像死物一般没精打采的挂在师傅耳垂上。   我觉得师傅一直以来都授业解惑,他一定懂何为喜欢?。   于是我眼巴巴的望着师傅,问:“师傅,喜欢是什么?”   师傅睁开眼,神色怜悯地望着我。   我歪头,又问:“师傅,到底什么是喜欢?”   师傅收回目光,喟叹一声,指着耳垂上的小白龙:“她就是喜欢。”   我不懂师傅这高深莫测的回答,便觉得师傅这番回答,就好比佛祖给众弟子上课,却一句话也不说。反而伸手从讲台上的花盆中,拿起一朵花,在手中转来转去,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拈花一笑的典故让我想,师傅指着小白龙告诉我什么是喜欢?我愚昧不懂,只好暗自琢磨了一番。   回想着师傅平时对小白龙的种种作为,我瞬间恍然大悟,把一个人捧在心上,这便是喜欢。   我当即给师傅磕头感谢:“弟子懂了。”   师傅点头:“城中有富人家出了妖怪,吃过晌午你和羡央下山捉妖罢。”   我点头应答,美滋滋的回淮师兄房中吃了烧鸡,当然为了证明我懂什么是喜欢,给淮师兄留了个鸡腿的事情呢暂且不提!   因为我和羡央师姐下山的时候,却因为我第一次下山,兴奋只顾着瞧热闹与羡央世界走散了。幸好一个叫眉目俊雅的男子带着我在河边寻到了羡央师姐。   我本想与那男子道谢,却在回首的时候不见了他。此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捉妖要紧,我便将它忘在脑后。   哪想捉妖的时候竟然遇见了他,彼时他正拿着一本书在教那妖精变成的小姐念书。除妖之后,我才知晓他叫阚自珍! (四十四)   离开的时候,那个叫阚自珍的夫子忽然唤住我。   我回头,笑看着他:“唤我何事?”   他手里捏着把折扇,笑容满面的看着我说:“这位姑娘,你是九华山的捉妖师?”   我点头,不忘帮师门拉生意:“公子以后若是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九华山捉妖。”我笑了笑:“因为你曾帮我找过羡央师姐,我与你打个折扣。”   他偏偏然一笑,眸光温和地瞧着我:“我想拜在九华山门下与姑娘做个同门。”   我上下打量他,摇了摇头无比诚恳的说:“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不适合做捉妖师,我九华山不收毫无根骨之人。”   阚自珍展开折扇对我一笑:“是么?在下不信。”   我还想劝他,哪想羡央师姐望了望天色,对我说:“时歇,天快黑了,再不走怕赶不上晚饭了。”   三师兄烧菜一绝,如果吃不上三师兄做的晚饭那我想今夜肯定会馋的睡不着觉。我拿过捉妖的钱,对阚自珍点头告辞之后,便拉着师姐急匆匆往山上赶。   忽然一阵风吹过,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我停住脚步,疑惑回头,见阚自珍追上前,送了一副画像给我。看着画里的人儿,我诧异,这是我?怎的如此漂亮,漂亮的我都有种自己成了暴发户的感觉。   阚自珍微微一笑:“我心仪姑娘。”   我把画像还给他,一本正经的说:“我有心上人了。”话落,拉着师姐就离开。   我本来有些忐忑和害羞,想着羡央师姐问话的时候我该如何回答?可羡央师姐背着承影剑面无表情的走在我身旁,冷泠泠的灭了我一腔热血。   走到山脚,忽然间前方有人打着一个灯笼站在那里,长身玉立的模样一瞧我就知道是淮师兄。我一颗心咚咚跳了几下,本想矜持的走过去,却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临到离师兄还有几步的时候猛然跳起来朝他扑了过去,淮师兄张开双臂接住我,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亲昵的说:“跑什么?万一我没接住你,你可就要哭鼻子了。”   我低头看着师兄,一本正经的说:“师兄,我有心上人了。”   淮师兄手抖了一下,半眯着眼,嗓音沙哑:“小蝎子的心上人是谁呢?”   如水的月光之下,能瞧见淮师兄眯着眼睛的样子,像只慵懒的狐狸。我红着脸,低头在师兄唇畔亲了一下,笑吟吟的开口:“师兄猜一猜我的心上人是谁?”   夜风吹得树梢哗啦啦作响,我只觉得淮师兄的身子热的厉害。便动了动身子,从他怀里缩了下来,哪想还没落地,淮师兄忽然又紧了紧手臂,把我拉了回去。   “师兄?”   我疑惑间,师兄忽然吻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吻格外霸道和震惊,我脑子一懵,只能双手紧紧抓着淮师兄的手臂,才能避免自己从师兄的怀里跌下去。   师兄的唇舌滚烫灼热,灼的我的心仿佛都跟着燃烧起来一般。温热柔软的舌尖在我唇上摩挲片刻,缓缓撬开我的唇齿,与我的唇舌纠缠在一起。我心里有些兴奋喜悦,又有点害怕和惶恐不安。因为我从未想过,淮师兄温柔的亲吻会如狂风骤雨一般来势汹汹。   我觉得我会窒息!   但我的心却因为两人亲密无间的亲吻变得快活起来,我觉得我生病,得了一种叫做失心疯的病。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不知过了多久,淮师兄骤然离开。我绵软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久违空气。我不敢抬头去看他,却又想抬头去看他。   淮师兄拥着我,微微喘着气,他侧过头,垂眸笑看着我,熠熠生辉的目光充满着欣喜。他嘴角含笑,亲声道:“除了我,还能有谁。”   我心里欢喜,目光温柔的望着师兄笑了笑。   我觉不知道为何,在听到阚自珍说心仪于我的时候。脑中忽然想起了淮师兄含笑的模样,那时我不由自出的说:“我有心上人了。”   这句话说完,我便觉得人生圆满了。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淮师兄便是我的岁月安好!   夜里我又偷摸了一回淮师兄的床榻,最后被他劈晕绑在床柱子上才算了事。   第二日一早,我才发现羡央师姐在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居然和一把剑私奔了。虽然我知晓承影剑能已经修出神识,而且是个毒舌的英俊男子。   但我从来未曾想过,羡央师姐居然会看上一把剑!   当我拿着羡央师姐私奔的消息去找师傅的时候,师傅正带着小白龙在池塘里游泳。小白龙还是奄奄一息的挂在师傅耳垂上,我怀疑,这小白龙就是个死物,不然怎么从来都没见它动一动?   师傅见我过去,一把护住小白龙,神色戒备的瞪着我:“你来做甚?”   我抹了把泪:“师傅,你徒儿和剑私奔了。”   师傅皱眉:“你有剑吗?你昨天夜里不是还偷摸进你大师兄的床铺上,怎么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我微微脸红,纠正:“师傅,徒儿说的是羡央师姐啊。”   师傅捞了把白胡子,不甚在意:“私奔就私奔罢,这年头能找到与之私奔的东西也是很幸福的。”   我忽然觉得摸清了师傅心里的小秘密:“师傅,难不成你也想私奔?”“和谁?”   师傅脸色通红,吼道:“为师的媳妇儿在这儿,为师需要私奔么?”   羡央世界和承影剑私奔的忧伤被师傅的恼羞成怒冲散,我高深莫测的看了师傅一眼:“师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有臆想症。”说完这句话,我顶着师傅扔过来的香皂胰子笑嘻嘻的跑开了。   彼时淮师兄正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手里正拿着件东西在摆弄。远远一瞧好像个发簪。我笑吟吟的跑过去,淮师兄伸手拉我上了大石头,他伸手顺了顺我的头发,柔声道:“你又把师傅的小白龙掉茶碗里了?”   “胡说,我这次才没有那样做。师兄,我觉得师傅有点儿有点癔症。他居然说他是有媳妇儿的人?”这比羡央世界同剑私奔,给我的震惊还要大。师傅分明是万年老光棍的!   淮师兄在我头上轻轻一敲,怪嗔:“师傅的媳妇儿便是那条小白龙。”   我眨眨眼,觉得师傅爱好奇葩。   居然跨物种!   但媳妇儿是头死龙这样真的好么?。   淮师兄笑了笑,眼神悠远:“时歇,小白龙是师傅的心上人,师傅待她便如我待你一般。”   我听了这话感动,觉得师娘是条没知觉的拇指龙我也认了。我发誓从此以后对小白龙一定比对师傅还要好!   师兄又在我头上拂了拂,这才收回手。   感觉头上沉甸甸的,我伸手摸了摸刚才拂过的地方,摸到一支发簪,拿下来一瞧,发现是他刚在拿在手里的。我把发簪拔下来一瞧,发现是一跟金丝嵌银的花朵型发簪。样子小巧漂亮有些爱不释手,便对淮师兄讨好的笑了笑:“真好看。”   淮师兄笑的春分和意,漆黑的眸子明朗好看。   我瞧着他这般模样,一时呆了。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感动来。觉得现在的美好时光,竟像是期盼了万万之久那般,才将它盼来的。   不知为何,我竟觉的近来脸皮越发厚了些。   因我心底一感动,便是极想扑倒淮师兄的。   于是我牵着淮师兄的衣袖巴巴的说:“师兄,我想睡你。”   淮师兄先是一愣,而后挑起眉毛,上下打量我。我腆着面皮,红着脸凑到他跟前亲了亲了他的嘴唇。淮师兄喉头一紧,立马将我抗了起来,健步如飞的往屋里走。   我以为淮师兄又像昨晚那把,要把我绑在床榻上,不让我胡作非为。便挣扎着扭了扭身子,大叫:“淮师兄,你放我下来。我保证不乱来……”   淮师兄轻笑一声,淡道:”晚了,光天化日之下的将我撩拨,如今却是我想睡你。“   虽然我很想睡淮师兄,但事到临头我却有些害羞。想矜持一回,淮师兄却不给我这个机会。他将我压在床榻上,对我撩眼一笑。我被他眸中灿烂的颜色所吸引,一时恍然,待再回神时,他已经抽发带将我床柱上。温热湿糯的唇温柔无限的落在我唇上,我脑子一片懵然,神魂旖旎间只听淮师兄在我耳旁嗓音嘶哑的道:“明日咱们便成亲吧。”   我喘息着回神,却见他腰间一沉,一股疼痛骤然从腿心袭来。我抖着腿,疼的说不出话。淮师兄却低低一笑,俯身吻上我的眉心:“乖,待会儿便不疼了。”   那吻先是蜻蜓点水的从我眉心落下,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搂住他的肩。温柔如水的亲吻何时化作了抵死纠缠我竟是不知,只晓得迷迷糊糊间的纱帐似潮水翻涌,夹杂着那低吟喘息层层叠叠的往外推翻出去。   夜色黑了,一轮明月也被这片缱绻羞煞……。 全文后记   听送菜的老伯说,九华山脚下新搬来一户人家。是个斯文好看的书生,那书生每日都在山脚下四处转悠,引的好多姑娘整日都往他院子里丢水果蔬菜。   我说难怪今日好多山下的姑娘都不曾打着上香祈福的名头来瞧淮师兄了,原来是这般神奇的一个男子分走了淮师兄了的魅力!   我有些稀奇,于是下山看了一回。   这才发现那院子里的人影有些熟悉,原来是那个叫做阚自珍的夫子。   他抬头对我笑了笑:“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我问他:“你是来拜师的么?”   他眨眨眼,笑了:“我是来看你的。”   我大感好奇:“我一个道姑有什么好看的?”   他抽出折扇对我盈盈一笑:“我对姑娘一见钟情,想取姑娘为妻。”   我闻言,脸色一变,义正言辞的说:“好一个不要脸的多情书生,本姑娘是有心上人,不对,是有夫君的。你连我夫君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凭什么喜欢我?”想了想,我忙补充:“不对,我才不稀罕你喜欢。”   我话刚落,就听耳边传来一道闲闲的嗓音:“不稀罕谁喜欢?”   我双眼一亮,喜滋滋的扭头,淮师兄穿着青衣道袍,倚在树边居高临下的扫视着我和阚自珍。我张了张嘴有种被捉-奸的感觉,赶紧跑过去,讨好的拉着淮师兄的衣袖说:“师兄,师兄,我不稀罕他喜欢,我就稀罕你。”在淮师兄深不可测的眸光里,我举手发誓:“我爱你爱到撕心裂肺,不能自我,每天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尽想睡你!”   淮师兄一怔,我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尖。娘诶,当着外人的面我胡说些什么呀?这种闺房调情的乐趣只能当着淮师兄一个人的面说,胡思乱想之际,一股熟悉清冽的香味瞬间把我包围。淮师兄伸手拢着我,笑容令人胆战心惊:“好丈夫的原则之一,便是随时满足妻子的要求。”他朝我耳畔吹了口气,笑容暧昧旖旎:“为夫今日定然让你合不拢腿!”   我:“…………”   淮师兄越来越无耻了,一言不合就耍流氓! 师傅醇风番外   醇风真人小时候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童,那时候山上只有醇风和师傅相依度日。   某一日,师傅下山,带回了两个孩子,告诉醇风:“这是你师弟师妹。”   醇风在山上闷的快长蘑菇了,好不容易多了两个小伙伴自是欣喜万分。心地善良的醇风,见小伙伴邋遢无比,好心分享了师傅给他新作的道袍。   经一梳洗打扮,两个脏兮兮的泥人居然长得很漂亮。   师弟芳鸣是个胆小怕事的小鬼。   师妹琴弗是个害羞娇俏的女孩。   从未见过其他女孩的醇风,觉得师妹琴弗是天底下最可爱的最可爱的女娃娃。他暗自下决定,长大了要取小师妹做新妇。   醇风听送菜的大爷讲,对自己的媳妇儿要言听计从,自己的家当都要交给媳妇儿保管。醇风苦思冥想了半日,喜颠颠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藤箱,交给琴弗,并且严肃认真的道:“琴弗,师兄的一切都交给你了,你可莫要辜负师兄的信任!”   彼时,琴弗正在替芳鸣缝衣裳,只点了点头:“晓得了,师兄!”   醇风觉得琴弗为了芳鸣忽略了自己,当即生气,一把扯过琴弗手中的衣裳,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事后,他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拿过自己的藤箱回了屋。   琴弗很无辜地与芳鸣对视一眼:“师兄怎么了?”   芳鸣嘴角动了动,低头:“不……不晓得……。”   自那以后,醇风将芳鸣当做情敌,处处与他作对!   芳鸣是咒术天才,为了将芳鸣远远摔在脑后,醇风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辛勤练习术法。皇天不负有心人有心人,在第一次比试之时,醇风大胜芳鸣。   芳鸣当即红了眼眶,一直倔着没哭出来。   琴弗与芳鸣是一同上山的孩子,见芳鸣被大师兄欺负了,一颗心愤愤不岔,真心觉得大师兄是在欺负他们新来的。   不明所以的醇风偏还美滋滋的跑到琴弗跟前,挤眉弄眼:“小师妹,师兄厉害吧!”   这一下子,芳鸣的眼泪终于落下!   芳鸣哀怨地瞅着醇风,心中委屈:“……师兄……。”   醇风回头竖目:“何事?”   芳鸣诺诺摇头:“……无事……。”   醇风嘿然一笑,腆着脸凑近琴弗,双眼亮晶晶:“师妹~。” 。   琴弗狠狠瞪了一眼醇风,冷哼一声,拉着芳鸣扬长而去。   醇风:“…………。”   “……师兄……师兄……。”芳鸣依依不舍地回头,叠声唤道。   醇风第二次示爱又被打击到了,他狠狠回头啐了一口:“娘娘腔喊甚,快回家吃饭。”   “…………。”芳鸣沉默,咽下了口中的话。   其实,他只是想让师兄知道,他很高兴,师兄认真将他当做对手来比试。其实,他只是想让师兄知道,师兄一直是他追逐的偶像!   因着发誓要将师妹琴弗拐到手,醇风无论做何事皆严纪律人,争取做个模范大师兄。三个小伙伴磕磕盼盼过了十年,醇风从一欢乐少年,长成了闷骚青年。   师妹还是没有追到手,十五岁这年,醇风被师傅唤到书房,严肃地告诉他,天降大任与他。   醇风面无表情地点头,他晓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师傅定然是要他下山除魔卫道,乙正天罡。   “醇风啊,为师交给你这件事情何其重要,关系着我九华山千百年的基业!”   “师傅,徒儿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为师这里有封信,咳……你去交给龙虎山的奇谭长老,告诉她,为师在九华山等她!”   醇风见师傅话落,便以一副飘渺虚无的眼神凝望着远处青山。脸色不由得正了再正,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师傅放心,徒儿便是死了也会将奇谭长老给你老绑来。”   “……吾徒贴心!”   醇风难得脸红了,握拳,带着满腔热血下了九华山!   九华山下的世界很是热闹,醇风第一次下山,秉承着一颗赤子之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下山不过三天,便被人讹光了钱财。交不出房租,只好寻了一破庙栖身。   心地善良的醇风并没有因此对世界失望,他反而相信,师傅让他下山除了交信,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任落在他肩头——拯救那些愚蠢的人类!   “哈哈,好一个呆头呆脑的道士!”   破庙中忽然出来一抹飘渺的童音,似在耳边又似在天边。   醇风瞳孔一竖,全神戒备:“谁,出来。”   “偏不出来,有本事你来打我呀!打我呀!”   “…………。”醇风抽了抽嘴角,娘的,你有本事出来呀!出来呀!   “嘻嘻………………。”   这几句话顿时激怒了醇风,醇风面色阴狠四处寻找,终于在石像背后找出了一颗南瓜大小的金蛋。   金蛋在醇风手中抖了两抖:“坏蛋……坏蛋……有本事你放开我,放开我……。”   醇风狞笑:“除魔卫道乃天师职责,小妖精,爷早早将你超度,下辈子好生投胎做个好人吧。”   “呜呜呜……阿娘说的果然没错,世界上都是坏蛋……呜呜呜……放开我,放开我……。”   “放了你是吧,好!“话刚落,醇风手一松,蛋砰然落地,将地上砸出一个深坑。蛋壳也随即裂开,从里面爬出来一个光溜溜地小娃娃。   小娃娃畏畏缩缩地躲在蛋壳里面,怯怯地看着醇风:“坏人~坏人~。”   醇风皱眉,‘唰’一声抽出宝剑,抵在小娃娃眉间,哈哈大笑:“快,向小爷认错,饶你不死!”   小娃娃乌溜溜地大眼睛转了转,当即‘哼哧’‘哼哧’地从蛋壳内爬出来,诺诺地扯扯醇风的衣摆:“小爷认错!小爷对不起!”   醇风昂首开怀,知错能改的人甚多,世界还是有救的!   小娃娃认了错,醇风也收起霸王模样,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叫甚?”   小娃娃摇头:“爹娘没取!”   “你爹娘呢?”   “爹娘将我藏在破庙里出去游玩了,哥哥你带着我好不好?我会干活的,还会做饭的。”乌黑的眼眶蓄满了眼泪,仿佛只要醇风一说‘不’,眼泪就会绝堤!   醇风最受不得别人服软,当即点头:“你跟着我,我带着你找父母!”   小娃娃欢呼一声,蹦进醇风怀里,吧唧一口亲在醇风脸上。醇风脸蓦地红了,这辈子还没有被谁如此热情的对待过。   看着小娃娃含着手指头,吧嗒吧嗒地瞅着自己。醇风灵光一闪,给她取了个名字:“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叫祥瑞!”   祥瑞黑线,这破名字比爹娘取的还难听。   “小哥哥,换个名字好不好?”   “好,祥瑞!”   “…………。”   醇风生平有个特点,认定的事,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哪怕撞死在南墙上也不带回头的!   祥瑞无法,只好残念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来、来、来,祥瑞,小哥哥带你去烤火吃东西!”醇风将祥瑞牵到火堆旁,扒拉出一个烤红薯,笑容满面地递给祥瑞:“来……”视线下划,手中的红薯落地,醇风惊住了:“你……你……你是女娃娃……。”   祥瑞顺着醇风的目光低头,而后,抬头,眨眼睛:“我是女娃娃!”   醇风面色涨得通红,手忙脚乱的解下衣裳,把祥瑞裹得像只粽子,口中告诫:“以后不许在旁人面前光着身子!”   祥瑞乖巧点头!   一大一小蹲在火堆旁啃着烤红薯,一夜安然度过。   次日一早,醇风醒来,对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两人默默对视了半响,眼睛的主人开口:“小哥哥,早上好!”   醇风后知后觉打了个哈欠:“早上好!”   等等……。   有什么不对劲……。   醇风将趴在他身上的祥瑞推开:“你怎么长大了?”   祥瑞歪头不解。   醇风面色通红,师傅请告诉弟子,弟子面前这个穿着自己衣裳,青春活泼的少女不是弟子昨夜捡的那颗蛋!   祥瑞见醇风面色不好,抽抽鼻子,她扯住醇风的衣袖,仰头,眼泪欲落不落:“小哥哥,你嫌弃祥瑞了?”   醇风看着祥瑞梨花带雨的模样,连连摇头:“不,不是的……”   祥瑞破涕为笑,踮起脚尖,双手搂住醇风的脖子:“我就晓得小哥哥最好了。”   醇风一颗心砰砰乱跳,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身体,醇风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你先放开我,祥瑞!”   “嘻嘻~”祥瑞放开醇风,拿食指刮了刮脸:“小哥哥脸红了哟~”   醇风心中默念心经,‘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天底下小师妹儿最最可爱’‘小师妹最可爱’   “小哥哥,你饿不饿?祥瑞烤了红薯给你吃!”   醇风默默地看着祥瑞红彤彤的脸颊,其实祥瑞也很可爱!   两人囫囵吃过早饭,醇风带着祥瑞急急忙忙地往龙虎山赶!   谁也没有注意到,石像背后多了一行字:“爹娘,女儿随着道士私奔了!勿念!”   有了祥瑞的陪同,醇风再也没被人讹诈过钱财。   两人顺风顺水的来到龙虎山,见到了奇谭长老。   奇谭长老一袭黑衣,她拿着信,面色冷然地扫了一眼醇风:“你师父叫你来的?”   “是”   “回去告诉他,有生之年我也不会踏足九华山半步!”   醇风很是为难,师傅说过,九华山的基业就在此事上头。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奇谭长老,我师傅他老人家快……快……”   “师傅他老人家,快死了!”祥瑞斩钉截铁地接话!   醇风泪流满面,默然点头。   奇谭长老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打开信,上面书写四个字:“大限已到!”   奇谭长老面色悲怆,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醇风一见,连忙上前扶起她:“长老莫要如此,师傅……师傅他……”   祥瑞再上前一步,悲戚接口:“师傅他虽大限已到,却想着有生之年能见一面奇谭长老足矣!”祥瑞抬头望天,寂寞忧伤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祥瑞的诗,还未念完,奇谭长老早已经化作一阵风,‘嗖’地一下赶到了九华山上!   醇风摸摸脑袋:“祥瑞这样做真的好吗?”   祥瑞颔首,眨巴着大眼睛,握拳热血道:“小哥哥你师父都要死了,他心心念念地盼望有生之年见一面心上人的愿望,咋们做徒弟,抛头颅,洒热血都要为师傅完成愿望!”   醇风不明觉厉,祥瑞几句话就将奇谭长老骗去九华山了。   伸手拍拍祥瑞的头顶,醇风笑眯眯地道:“好了,咱们也走吧。”   祥瑞可怜兮兮的拉着醇风的手:“小哥哥~”   醇风宠溺一笑:“晓得,要帮你找到爹娘!”   祥瑞顿时笑颜展开,沉思道:“我记得爹娘,最爱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那我们便到热闹的地方去寻找!”   “小哥哥,找到我爹娘,你去我家求亲好不好?”   脚步一顿,严肃摇头:“我以后要娶小师妹的。”   祥瑞撇嘴,打定注意是要将醇风拐到手,遂笑嘻嘻地说:“那我们找到爹娘,让他们去九华山向你师父求亲可好?”   醇风不解:“为何?”   祥瑞嘻嘻一笑:“我爹娘便是你爹娘呀!” 阚子珍番外   阚自珍从一出生,因着身边的宫人受了他父皇母后的命令,天天在他耳旁唠叨:“小王爷你与当今太子是嫡亲的同袍兄弟,你要好好的与太子殿下相亲相爱,江山有太子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听得多了,阚自珍就晓得,他家有他太子哥做主,他命中注定是个闲散王爷。每每瞧着他太子哥苦逼地学习,连吃饭上茅房的时间都得规定,阚自珍便觉得将来坐着江山的人幸好不是他。   是以,十五岁那年,苦逼的太子半夜抱着行囊来他的寝宫,神秘地告诉他:“我要离家出走。”阚自珍摸着鼻子看了他哥半响,问:“为何?”   太子苦着脸吐槽:“我欢喜掌灯的宫女阿烟,今日送了她一朵桃花,晚上阿烟便被母后贬去洗马桶了。”   阚自珍那时励志将自己养成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折扇从不离身,连困觉都放在枕头边上。他“唰”地一声将折扇展开,甚有风度地扇了扇,与他兄长太子道:“没了个阿烟,还有奉茶的阿梅,你若是喜欢,莫要送花,直接拉上床便是。”   太子从小到大所学的都是治国策论,对于儿女私情不甚了解,当即不耻下问:“为何?”   阚自珍唇角挂着淡笑:“自古君王薄情,要的便是博爱二字。你对阿烟可是上心的紧,我记得从小到大你除了要她侍奉之外,旁人进不得你身。母后将阿烟贬走,却是在帮你。”   太子恍然大悟,抱了抱阚自珍:“阿弟,谢谢你。为兄晓得了。”   阚自珍温和一笑:“自家兄弟,莫要客气。”   从此以后,太子便在博爱的道路上越奔越远!   第二日,皇宫大乱!   因为逍遥王爷失踪了,只留下一封书信,美其曰是要替兄长太子去见识见识他的大好河山,让父皇母后并着太子哥默念!   皇宫少了个王爷,民间便多了个书生。   阚自珍一路游山玩水,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   其中有一好友祖上是茅山道士的外门弟子,家中有很多关于关于精怪的传奇书本。阚自珍连看了十本,便对其向往。   无意间听这位朋友说,九华山上的捉妖师乃业内第一,更加向往之!   在这位朋友家中小住几月,将所有藏书都读完之后,阚自珍踏上了寻找九华山捉妖师之旅。长途跋涉三千里,终于到了九华山境内。   阚自珍花光了盘缠,为了生计只好做了当地富贵人家的西席。   他的学生是个年方二八的小姐,总是拿着一副粉面含春的模样羞答答地瞧着他。阚自珍自诩翩翩贵公子,对小姐持礼以待!   三日之后的一个早上,他出门买海棠糕,遇到了一个粉衣少女。   粉衣少女被人群挤在他怀中,蓦然抬首,一双湿漉漉的双眼照进了阚自珍的心底。他只觉沉寂了二十年的一颗心,瘙/痒的厉害。   “你见过我羡央师姐么?”粉衣少女如是问道。   “你师姐作何模样?”阚自珍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反问。   粉衣少女的脸庞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变得通红,只好低头诺诺道:“我师姐好比那带刺的蔷薇花一样好看。”   阚自珍闻言只觉面前的姑娘天真可爱的紧,遂带着她四处寻找她的师姐。后来在河边找到了粉衣少女的师姐,却因授课的时间到了,阚自珍只好匆匆离开。   那时,他教着小姐念书,粉衣少女的脸庞总是在他脑中徘徊不去。   他很懊恼,他欢喜那个姑娘,却连那姑娘的首末都没弄明白!   后来,第二次见面,比想象中要早上许多。   那个少女同他的师姐到金主家除妖,他也第一次晓得,原来所谓的妖精,空有一副美貌的皮囊却无一颗人类善良的心。   “别怕,那个妖精想迷惑你。”这是那姑娘第二次见面与他说的话,保护意味浓浓的一番话,瞬间将他的心浸暖。   后来的后来,一如书中所写的才子佳人一般,念情诗,讨姓名。   他的粉衣姑娘名为——时歇!   时歇,时歇,他翻来覆去的念着她的名字,细细品味,慢慢咀嚼,只觉满心满腔都是美好的,一如他的兄长太子讲起那个叫啊烟的掌灯宫女一般!   他在九华山下搭了间茅草屋,只为了他的姑娘一下山,见着的第一个人只是他!   却没想,他的姑娘如此害羞。   只会偷偷地跟在他身后,永远不敢上前与他搭话!   无法,他只好每日上街摆摊替人写信。   他的摊位支在胡同口,那里有一颗茂盛的合欢树。   他替人写家信,他的姑娘便蹲在树上偷偷地瞧他。   每每他一抬头,便能瞧见树丛间那一截粉色的衣裳,他便觉得心底满满的。   “时歇,时歇。”他总是在空闲的时候,将她的名字写在纸上,一遍又一遍。   第二年的春天,百花盛开。   他没去街上支摊写信,只静静地坐在院中看书。   时歇便也偷偷地趴在他的屋顶上,偷偷瞧他。日落黄昏之时,他备茶赏月,看似闲情,却在心里暗自着急。昨夜他将屋顶的房梁换上一根朽木,只是想打破这种你追我赶,你藏我找的窘境。   “为何还不掉下来?为何还不掉下来?”   “难道是他的姑娘太轻,所以没法压垮房梁?”   “还是,他的姑娘有腾云驾雾之术,所以才掉不下来?”   阚自珍在心底自问一百遍,终于在沉不住气的时候,时歇掉下来了!   理所当然的,他替她做了肉垫。   时歇摔在他身上,他听着自己心跳如鼓,他听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开口:“没事儿了,莫怕。”   她怯怯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夕阳的光辉映在她的眸中,是这天底下最美的风景。   顺其自然的相恋,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你晓得情为何物吗?”某一天,一个娇艳的红衣美人站在阚自珍面前笑问。   阚自珍掉书袋,唏嘘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红衣美人捂唇娇笑:“那你的答案呢?”   阚自珍脑中当即闪过时歇巧颜倩兮的脸,当即笑答:“与有情人,做快乐事,这便是爱情。”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红衣美人反复沉吟此话,待回味过来,朝阚自珍弯唇一笑:“原来这便是爱情!”   阚自珍抬头,蓦然望进一双翦水秋瞳的眸子,含笑的眼在他身上掠过:“那,你可愿意同我做快乐事!”她看着他,眼中隐隐重彩,阚自珍恍然被她一双幽目吸引,只觉心荡神驰,满脑满心都是眸中人的倩影。心思不受控制,只想与那红衣美人儿亲近再亲近。   如胶似漆的三日之后,时歇下山来寻他,只见他将一朵花插在那红衣美儿的鬓中。时歇的脸瞬间变色,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阚自珍却对着宣绯盈盈浅笑。   时歇默然上前,扯着他的衣袖,抿唇固执地问:“你爱我吗?”   阚自珍将头低下,垂眸凝视着她。与时歇相处的一切,他都记得。只要想到她,便从心底泛起一股温柔的情感,只是每当他撩眼见到宣绯唇畔的笑容时,那股缱绻的情感便被压制。他觉得他对宣绯的爱意,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纵然是一场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阚自珍将时歇的手甩开,唇角勾起笑意:“现在不爱!”   “你骗我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时歇睁大了眼睛控诉,阚自珍看向身旁的宣绯,他握住她的手,满目情深。时歇直直盯着他,一步一步朝前走,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泪珠从眼眶掉落,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你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语气脆弱,极近祈求。   阚自珍这才撩眼看她,眸中漆黑,唇角勾起凉薄的笑意:“我爱她,却是不爱你。”   一瞬间的静默,她唇抖着,不敢相信!   “哦,或许以前是爱过的!”他再添了一句话。   时歇沉默片刻,手指缓缓地合拢,紧握成拳,她目光渐渐黯淡,慢慢低下头。萱绯侧头勾起唇角,笑意自唇边泛出却到不了眼底。阚自珍搂着萱绯离开,枝头海棠开的艳丽妖娆,像是滴在心头的朱砂痣。时歇缓缓地抬起手,却最终无力垂下。   时歇在那里站了许久,直到送菜的大叔路过她身旁,唤了她一声:“我瞧你站在这里怕是许久了,快些回家,我今日送了好些甘蔗上山,你回去吃!”   时歇这才反应过来,望了望天,对送菜的大叔道:“大叔,若是心上人跟着别人跑了,该当如何?”   大叔语重心长道:“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时歇想,她初初思慕阚自珍时,将将用了一年才追到手。如今他虽被别的女子拐走,她却是不该就此气馁,拿出愚公移山的意志再将阚自珍追回来。   斗志高昂的时歇当即随着阚自珍白天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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