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你的论坛ID)为您整理制作 =================== 书名:锦言绣年 作者:秋李子 文案: 十岁那年,锦绣成为宁王妃身边丫鬟时候没想过数年之后,自己成为王府主人。 十三岁那年,孟微言看见锦绣时候没想过数年之后,眼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好俗气的文案,好俗气的文名,起名废物哭一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平步青云 布衣生活 主角:刘锦绣、孟微言 ==================== ☆、第1章   “锦绣,锦绣!”一个声音在锦绣耳边不停响起,熟睡中的锦绣眉头微皱,伸手想把耳边的声音给轰走,猛地锦绣睁开眼,不对,这都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要起来服侍王妃了?锦绣坐起身,另一张床那里传来一个声音:“锦绣,这会儿还早呢,都没声音,你坐起来做什么?还不快些睡觉?”   锦绣哦了一声,重新躺下去,但那个声音还是在耳边不停响起。锦绣把眼睁开,另一张床上的锦元睡的很熟。到底是谁在叫自己?这声音,听起来耳熟但不记得这是谁,要说是自己爹娘……   黑暗中锦绣苦笑一下,被卖进王府四年了,从开始的会想家人哭泣,被嬷嬷和姐姐们打了几顿之后,锦绣就知道,再不能去想了。   再说爹娘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改名锦绣,要不是娘病了,锦绣的眼神变的更加暗淡。娘病了,要银子治病,自己是姐姐,是爹娘最大的孩子,不出来表示自己被卖掉,难道要弟弟妹妹们出来吗?   原来还是记得这些事啊,锦绣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忘记了在家时候的日子,那时候娘总是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自己照顾弟弟妹妹们,爹下了学,闲暇时候也教自己和弟弟妹妹们写字。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爹娘走投无路,会把自己卖掉,换来银子治娘的病。   锦绣用手摸一下脸,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又出现了。锦绣拿过枕边的帕子把泪擦掉,不能再想了,一大早起来还要服侍王妃。嗯,还是要想想,怎样才能讨好了王妃和姐姐们,能再往上走走。   “锦绣,锦绣。你怎么还不起?都什么时候了?”锦元已经穿好衣衫掀起被子起床,边对着屋内的小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不忘记提醒锦绣。   锦绣把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勉强对锦元微笑:“我方才醒了,又睡了一会儿,就睡迷了。”   锦元已经上前推开门:“少骗我,你眼圈还红着呢,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我可告诉你,这红了眼圈可是大忌,王妃就算宽和,嬷嬷们只怕也不会放过你。”说着锦元已经端着一盆水走进,热水梳洗那是主人们和有头脸大丫鬟和管事们的待遇,她们这些二等丫鬟,虽比小丫鬟好些,热水也是轮不到的。   锦绣已经下了床穿好衣衫,急忙对着小镜子照了照,果真眼圈红红的,原来方才不知不觉间已经流泪了,锦绣急忙用手指努力地把眼圈往两边使劲抹一下,又拿过手巾用冷水擦着脸,这还是冬天,水又冷,锦绣擦了几下,觉得眼圈不再红了,这才对锦元道:“你瞧,好很多了。”   锦元仔细瞧了瞧,伸手拿过胭脂往锦绣脸上抹:“再用点脂粉,这样就好了。”   锦绣阻止锦元:“这两天是世子妃的忌日,王妃最疼世子妃,谁还穿红抹绿的?”   去年这个时候,宁王府内上上下下都弥漫在喜悦之中,一来是要过年了,二来呢,世子妃足月将产。太医都说,世子妃这胎是个男孩。众人都等着双喜临门,谁知世子妃临到生产那日,拖了三天三夜都没生下来,最后大出血,稳婆和太医们使尽了手段,才把肚内的男孩生下来,还没来得及喜悦,世子妃只瞧了那男孩一眼,就闭眼西去。   宁王新得的世孙,也没有活过三天,喜事变成丧事,世子妃丧事办完,世子就上了西山,说要去散散心,这一散心就差不多一年。宁王夫妻晓得自己儿子儿媳夫妻恩爱,也不好去催他回来,眼见又到世子妃忌日,这两天宁王妃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稍微用一点点没关系的。”锦元已经放下了手,仔细瞧着锦绣,突然笑出声:“哎,原先还不觉得,这会儿瞧着,锦绣你是越长越漂亮了。”锦绣啐她一口,双手麻利地把屋子收拾好:“走吧,我们上去了,只怕昨晚守夜的,也要回来了。”   两人出了屋子,和旁边屋子内走出的同伴们一起往前面去。一走出院子,众人就放轻了脚步,面上神色也收起来,脚步轻盈而快速地往宁王妃寝殿走去。   宁王妃寝殿内已经亮起了灯,昨夜上夜的丫鬟宦官们,正端着热水走进,这是宁王妃已经起来,众人在服侍她梳洗。一梳洗完,就是锦绣她们替代上夜的服侍王妃用早膳。锦绣和同伴们走到寝殿外,昨夜带着众人上夜的林嬷嬷瞧见锦绣她们过来,对她们点一点头,另一边带领锦绣她们的朱嬷嬷也走过来。   两边嬷嬷相见,彼此问候几句,朱嬷嬷已经问王妃昨夜睡的可好?   林嬷嬷皱眉叹气:“哎,昨夜王妃醒来两次,说梦见世子妃了,不过……”林嬷嬷故意顿了顿才对朱嬷嬷道:“你也不必担心,今儿大哥要回来了,而且昨儿京城来了信,只怕又要广选淑女,为大哥择继妃,也为二哥三哥,选郡王妃。”   宁王府的称呼和民间类似,众人称呼小主人都为姐,哥。朱嬷嬷这才如释重负:“这就好。说起来,这一回,也不晓得谁家女子这样有福气,能成为大哥的继妃。”   “你瞧着吧,今儿来求见王妃的人必定多。”本朝后妃各王妃,都是从民间择良家女子中出色的。虽说宁王妃和前世子妃的娘家人不能再参加选择,但有人想通过她们亲属,举荐自己家的人的情形也很多。   “这也是常事,就说选原先世子妃的时候,不也有许多人来拜见王妃的?王妃也是一眼就看中了,只是可惜……”朱嬷嬷的叹息还没说完,就见大丫鬟带着人端着残水走出。林朱两位嬷嬷也不再说话,朱嬷嬷带着锦绣她们鱼贯而入。   宁王妃今年才三十刚出头,她的父亲是个举人,嫁给宁王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生儿育女,主持王府事务,她看起来更加端庄富贵,瞧见朱嬷嬷走进就对朱嬷嬷微笑:“方才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定是林嬷嬷又和你说,我昨晚睡不好了,要你来劝我。”   朱嬷嬷含笑上前:“这回王妃可猜错了,林嬷嬷说了,王妃昨晚睡的很香,只是今儿只怕有人要来寻王妃,王妃只怕会劳累。”   宁王妃微笑:“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哎,这一转眼,我就老了。”   “王妃这么年轻美貌,前儿表姑娘进来还说,要不说的话,谁知道王妃是她姑姑,都以为是她姐姐呢。”带着锦绣她们整理床铺的玉兰抬头凑趣。   朱嬷嬷也笑了,宁王妃啐玉兰一口:“呸,就你爱说嘴。表姑娘还有几天就出阁了,礼物都送去没有?”   朱嬷嬷连声应道:“都送去了。”说话时候,床铺和屋子都已整理好,另一个大丫鬟海棠带内侍进来说早膳已经备好。   众人簇拥宁王妃前去用早膳,张次妃和王夫人已经在那等候,看见宁王妃出来,两人上前行礼问候。   宁王妃刚要坐下,帘子就被掀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进来,也不和王妃问好就冲着锦绣:“锦绣,锦绣,昨儿你给我打的那个穗子很好,我还想再要一个,你……”   这是张次妃所生的宁安郡主,宁王妃生两子一女,长女兰台郡主上个月刚刚出嫁。张次妃有一子一女,王夫人服侍宁王还不到十年,并无儿女。   宁安郡主性格活泼,宁王夫妇十分宠爱。张次妃眉微微一皱,轻叱女儿:“还没见过你母亲呢,没规矩,跟你的嬷嬷呢?”   宁安郡主已经马马虎虎给宁王妃行了一礼:“母亲好!”接着就笑嘻嘻地拉住宁王妃的手:“母亲,娘欺负我,我什么时候没规矩了?”   宁王妃疼爱地拍一下宁安郡主的手,张次妃已经对宁王妃道:“王妃疼爱她,这是她的福气,只是她毕竟是女儿家,以后要出了阁……”   “张姐姐就是这样谨慎。”王夫人已经搬过凳子请宁安郡主坐下才对宁王妃笑着道:“郡主是何等样人,出了阁仪宾也好,公婆也罢,难道不该捧着郡主?”   宁安郡主啊了一声,双手捂住脸:“王姨又笑话我。”服侍的众人也捧场大笑。宁王妃看向锦绣:“你什么时候学了一手好针线,我怎么不知道?”   锦绣越众走出,刚要说话,宁安郡主就对宁王妃撒娇地说:“母亲,您就把锦绣赏我罢,前儿越梅病了,嬷嬷说只怕好不了了。”   宁安郡主的话让几个二等丫鬟眼中露出羡慕,服侍宁安郡主,以后可以跟了她一起出阁,到了她婆家,可比在这王府自在。   宁王妃还没点头,一个内侍就走进禀报:“王妃,大哥回来了。” ☆、第2章 误会   宁安郡主已经欢快地叫了一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大哥回来了,也不晓得大哥想不想我!”张次妃拉一把女儿:“好好的,又开始没规矩了。”王夫人在那察言观色,瞧着宁王妃微笑:“大哥回来了,王妃笑的都比平时多一些!”   说话时候,宁安郡主已经跑到门口,丫鬟们掀起帘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差点和宁安郡主的脑袋撞在一起。少年没想到有人要往外面走,用手捂住头看向宁安郡主,一脸不满:“三姐你又站在。”   这少年是张次妃的儿子,今年十三的寿安郡王孟微雨。本朝祖制,亲王子嫡长子继承亲王爵位,余下诸子为郡王,世子和郡王都是十岁受封,各郡王要在成婚后才去藩地。宁王府的两个郡王都没成婚,自然也没有前往藩地。   “三弟,你怎么堵在门口不走进去?”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正想说孟微雨几句的宁安郡主已经笑了:“大哥,您都回来了,怎么不进门?”   “我是想进的,谁知三弟就堵在门口。”男子含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孟微雨听了这话,对宁安郡主做个鬼脸,往前面走去,对宁王妃和张次妃依次行礼问安。宁王妃已经放下筷子,看向门口,接着宁王世子孟微言含笑走进,他今年不过十七岁,纵然受封为世子已经数年,娶过妻,生过子,还是没有脱了少年的形体。   见儿子走进,宁王妃面色已经有些激动,孟微言已经上前给宁王妃跪下:“儿子拜见娘,娘……”   “起来,快起来。”宁王妃伸手拉起儿子,宁安郡主也笑着走上前:“大哥,你要再不回来,母亲说,要去山上寻你,还说,要把那山上的庙都给拆了,还……”   “你这孩子,总是爱这样说笑话,你母亲的脾性,你又不是不晓得?故意这样说。”张次妃笑着阻止女儿,孟微言也笑了,对张次妃行礼:“次妃安好,夫人好。”张次妃还能坐着受个礼,王夫人原本就站着,急忙还礼:“世子太过客气了。”   孟微言抬头,见宁王妃眼中似乎有泪,孟微言笑着坐在宁王妃身边:“娘难道不高兴儿子回来,还哭了?”   虽然知道儿子是故意哄自己说笑话呢,宁王妃还是白儿子一眼,吩咐内侍:“赶紧再布一副碗筷来,大哥还没吃饭呢。”内侍们急忙又布上两副碗筷,孟微雨故意叹一声:“哎,大哥还没回来时候,母亲还常说,要我给大哥写信呢,这大哥一回来,母亲就忘了儿子的好处了。”   宁王妃对孟微雨微笑:“你啊,就和你三姐一样,最爱撒娇。”说着宁王妃就对孟微言道:“你不在家这段时候,倒是你这两个弟弟妹妹陪着我,开解我呢。”孟微言急忙站起身,对账次妃行礼:“多谢张次妃了。”   张次妃急忙阻止:“一家子,说什么多谢不多谢的话,世子快坐下吧。你今儿回来的也巧,恍惚听说,京中来了信,说世子妃已经亡故将有一年,这选继妃的事,也该提了。”宁王是当今天子的异母弟弟,先皇生前最宠爱的吴贵妃所出,先皇一宾天,吴贵妃按了祖制殉葬了。   所幸当今天子和太后对宁王恩顾有加,不但每年的赏赐都比别的藩王多上几分,就说这几个侄儿侄女的婚事,太后和天子也多有关心。   宁王妃慈爱地看着儿子在用早膳,对张次妃笑着道:“这事,我还正想和你们商议。这一回,不但是选继妃,还要挑出两位郡王妃来,若有合适的少年,三丫头的仪宾,也该挑了。”宁安郡主脸一红,孟微雨却已经叫起来:“母亲,我还小,今年才十三,先生说我读书都不好,怎么就要选妃子,难道我以后就要住在郡王府里,管那些事情了?我……”   “说的是挑中,并不是今年就给你娶过来,我算着,选好了,筹备婚事,建造郡王府,等你满了十五,正好就娶过来。你哥哥,娶你先头嫂子时候,也是十五岁。”宁王妃的解释让孟微言的眼神微微一暗,接着孟微言就放下筷子对宁王妃道:“儿子连夜赶路,有些困乏了,还请娘容儿子告退。”   宁王妃没想到将有一年过去,孟微言还惦记着前世子妃,毕竟是少年夫妻,又是恩爱头上,宁王妃很快就想清楚了,对儿子点头:“你说的是,就先下去吧。”孟微言往外走去,听到宁安郡主在那对宁王妃道:“母亲,方才女儿问你,能不能把锦绣赏给了我,您还没答应呢。”   锦绣?孟微言的脚步微微一滞,看向在宁王妃身后侍立的丫鬟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锦绣,她身量比去年时候要高了些,头微微侧着,穿着府内丫鬟们一样的衣服,水红色袄子浅绿色背心,裙子和腰上系的汗巾子不晓得是什么色的,站在孟微言这个方向,只能看到锦绣的侧脸,面上的微笑仿佛从没变过。   锦绣在众丫鬟中不是顶漂亮的,锦元比她五官精致,海棠玉兰比她行动从容。可是孟微言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就记得这个丫头,难道说是当初第一回在宁王妃屋里见到她的时候,她把自己误认为是小内侍,后来又当是小偷,后来知道真相时候,那错愕的神情很有趣?不过之后孟微言再见到锦绣,锦绣也就当自己是瘟神一样躲着,绝不多说一句话。后来,娶妻,生子,大喜之后又是大悲,锦绣也曾奉宁王妃的命令来安慰过自己,那时候锦绣想是为了劝慰,也曾说起当年初见时候的事情。   后来就,孟微言轻叹一声,脚步没有动。“大哥,您……”内侍见孟微言脚步停在这里,没有走出去,有些惊讶地问,孟微言这才回神过来,刚想走出去,就想到另一件事,若锦绣被宁安郡主要过去,那以后就要跟着宁安郡主出嫁,自己就再见不到锦绣了。   孟微言也晓得,自己不该这样想的,但口比心快,孟微言已经听到自己含笑问出:“三妹要锦绣,是为什么?”   “大哥,你不晓得,锦绣的针线活做的好极,府里面用的几个绣娘只怕也赶不上她,这倒罢了。我身边的越梅,大哥记得的,得了病,嬷嬷们说,只怕不好了,我就想和母亲讨了锦绣过来。”说着宁安郡主还把一个荷包解下来,拿在手上笑着对孟微言:“大哥你瞧,这穗子,就是锦绣给我打的呢,好看吗?”   这针线活的好坏,孟微言是瞧不出来的,毕竟他从小穿的用的,都是好的,从没有过不好的。此刻宁安郡主问的认真,他也只有点头:“的确不错。不过三妹啊……”   宁安郡主啊了一声,看向孟微言,孟微言已经走回来:“你想要讨锦绣,也要问问锦绣愿意不愿意呢。”   宁安郡主是从没想过这些的,毕竟在她看来,不管是丫鬟也好,内侍也罢,都是自己喜欢了,他们就会很高兴。只需要问一问宁王妃愿意不愿意,怎么需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宁安郡主怔在那里,宁王妃不由瞧向儿子,接着眼又转向锦绣,锦绣也是一脸错愕,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变成话题中心了。难道说儿子在山上久了,想清楚了,觉得还是王府里的这几个丫鬟好?不过就是几个丫鬟,儿子要喜欢,宁王妃当然也要为儿子留着。   因此宁王妃含笑开口:“三丫头平常是最孝敬我的了,今儿怎么就闹起小孩脾气了?你喜欢锦绣的针线,母亲也喜欢。”   宁安郡主啊了一声,就对宁王妃道:“这倒是女儿的错,女儿忘了,母亲也喜欢锦绣的好针线呢。”   “不过呢,三丫头要真的很喜欢,那母亲割爱也不是不可以。”宁王妃晓得,这样一来,宁安郡主是不会再继续讨要锦绣了,故意对宁安郡主笑着道,果然宁安郡主已经连连摆手:“母亲喜欢的东西,做女儿的就该想办法寻了送到母亲手里,这会儿怎么能要母亲喜欢的呢?这就不叫孝了。”   宁王妃微笑:“果真三丫头是最孝敬我的。”众人也都大笑,众丫鬟看向锦绣的眼神带上几分怜悯,多好的一个机会,谁知就这样被人搅和了。锦绣却浑然不觉,她依旧照了平常所做的,伺候完宁王妃早膳,宁王妃和张次妃出去前面理事,众丫鬟也就闲下来,边做针线边说闲话。   “哎,锦绣,多好一个机会,就这样丢了,真可惜。”锦元把针放在眼前,小心翼翼穿着针和锦绣说话,锦绣想了想才想起是什么,微笑道:“我也不去想这些。”   “那你愿意去服侍大哥吗?”锦元的话让锦绣皱眉:“怎么会想到这个,我啊,只想着再等过上几年,求王妃开恩,把我放出去,然后带上我攒的银子,就可以回家寻我爹娘了。” ☆、第3章 福气   寻爹娘?锦元若有所思地看着锦绣,锦绣绣完一针,看向锦元:“你看着我做什么?”锦元叹气:“哎,你怎么会想爹娘呢?他们卖了你,再说了,当初在家的时候,我爹总是打我,就因为我不是个儿子。”   是吗?锦绣歪着头又细想一下就笑了:“我爹娘不是这样的,我娘很疼我,我爹也……”锦绣叹一口气,转了话题:“再说我们不想出府的话,那就只有做老嬷嬷了,可是老嬷嬷们我听说都是嫁过的,然后王妃开恩,再回府来的,哦,还有就是京城里面赏下来的宫女。”   “你看起来也而不笨啊,怎么这会儿跟榆木疙瘩似的?”锦元环顾一下四周就对锦绣悄声道:“我和你说,还有别的法子啊,比如说去服侍大哥,再不成,二哥三哥也可以,还有就说今儿三姐那边,要是三姐要了你去,你到时候就跟了她出嫁,就可以嫁给仪宾家的小厮,到时候,可比在这王府自在。”   锦绣哦了一声,继续做着针线,锦元有些急了:“你难道真的不想这些?锦绣,我和你说实话罢,在这府里也好,跟着三姐出嫁也罢,都是比回家去寻爹娘更好的日子。”锦绣听出锦元话里的关心,不过锦绣还是笑了笑:“我晓得呢,锦元,只是爹娘终究是爹娘,一家子在一起,团团圆圆过着,不也很好?”   “榆木脑袋!”锦元重重地点了下锦绣的脑门,又开始叹气:“锦绣啊,你……”   “不过我倒不晓得,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锦绣见锦元没心思做针线,自己也把针线放下,笑着问锦元。锦元斜了眼锦绣:“我自然是听嬷嬷们说的,还有姐姐们。海棠姐姐还说,跟了大姐出阁的腊梅姐姐,前几天大姐打发她送东西回来,和海棠姐姐说了半天的话,腊梅姐姐说,她的终身已经由大姐定了。这以后,就一门心思的服侍大姐,不想别的。”   终身?锦绣觉得这两个字离自己还很远,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锦绣轻叹一声。海棠已经走过来:“你们两个,背地里说我什么呢,我都听见了,又是什么海棠,又是什么腊梅的。”锦元已经站起身:“海棠姐姐,我和锦绣说闲话呢,说那天腊梅姐姐回来,和您说了大半天的话,腊梅姐姐这会儿,可自在多了。”   海棠也笑了:“那是腊梅的福气,你们好好服侍,也有这样的福气。”说着海棠瞧向锦绣:“你啊,原本也有这样的福气,只是偏生被大哥给插了句嘴,就变成这样了,这也罢了。说不定啊,你以后的福气更大呢。”   锦绣眨眨眼,不晓得海棠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海棠已经对锦绣道:“方才小内侍来说,说前面来了几位太太拜会我们王妃。王妃想起有几样针线要赐给她们,你跑这一趟。”能来拜会宁王妃的太太,也是有数的。宁王妃赐给她们东西也是常见的,锦绣应是后就拿着东西往前面去。   等锦绣走了,锦元才试探地问海棠:“姐姐,王妃她……”海棠伸出一根手指,在唇间对锦元做个噤声的手势:“这不是你该问的。锦元,我听老嬷嬷们说过了,这王府比宫中,还是要自在多了。只是呢,什么事都是王爷和王妃做主,我们这些服侍的,只要听从就是了。”   锦元的面色微微一红,低声应是,海棠又拉起锦元的手:“你是个聪明人,等再过些时候,我求过王妃,让她开恩放我出府,到时我的位置,自然就是你的。我可告诉你一句话,我们这样在王妃身边贴身服侍过的,出了这王府要嫁人,要一个丰衣足食是足够的。至于别的福气,求不来的,就别硬求。”   锦元一张脸更加红了:“姐姐对我的好,我记得呢。”海棠摸摸锦元的脑门,没有再说别的。不是说没有过别的想头,可还有个祖制在上面,天子驾崩,王爷薨逝,照例都要身边服侍的人陪葬的。宁王的生母,生前备得宠爱的吴贵妃,先帝刚一驾崩,就被太后以先帝生前即为宠爱,吴贵妃当尽忠为由,拖出去殉葬了。虽说按例,吴贵妃这样生了好几个儿女,又有就藩长子的妃子,是不用殉葬的。   可谁都知道,这殉葬的名单,是掌握在谁手中,嗣皇帝掌握,只怕还会放一放,可那是太后,谁知道当初有没有积了一肚子的陈年老醋?这些都是一个老嬷嬷在有次喝醉之后偶然说出的,在这之前,海棠也曾想过,如果有幸,能去服侍王爷,那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毕竟王夫人,还有另一个去年死掉的宠妾,都是这府内的丫鬟出身。   而自从她们得宠,娘家人得到提携,那也是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那老嬷嬷喝醉后只摸着海棠的脸说了一句话:“卖女儿卖的全家富贵,这样的家人,到底值不值得?”海棠在惊讶之下追问,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祖制,那时老嬷嬷是怎么说的,说别看王夫人现在在府中,多么风光,若王爷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哭都不晓得怎么哭。   不过这些话,海棠是不会告诉锦元的,因为老嬷嬷酒醒之后,一副恨不得从没说过这话的样子。海棠就知道,这是这座看似金碧辉煌的王府里面,最深最黑暗的秘密。只是锦绣,海棠看向锦绣跑走的方向,若是王妃和世子真的看中了她,想要她去服侍,谁也无法阻拦,无法改变。   锦绣已经来到前面,走进厅内,把手中的包裹交给宁王妃身边的小内侍,内侍再交给嬷嬷,嬷嬷又交给随侍丫鬟,宁王妃这才开口:“这是几样上个月从京中传来的花样子,我想着你们几个也是好这个的,就让人拿来,你们瞧可有什么喜欢的,就挑几样,也不辜负它们这大老远从京城到这。”   几位太太急忙起身应是,口中推辞,一个个却在丫鬟捧着这些花样子来的时候仔细看着,有一个已经挑了一样:“这个好,我女儿要出阁,我正愁没有新鲜的花样子呢,多谢王妃了。”一个挑了,另外几个也挑了。众人各自拿了东西,宁王妃也做出送客的样子,众人也不敢久留,告退了。   宁王妃等她们都走了,这才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一下额头,丫鬟立即过去给她捶着肩。宁王妃被捶了几下,这才看向因为没有得到命令一直站在厅内的锦绣。锦绣这样的丫鬟,宁王妃身边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原本宁王妃也没仔细打量过锦绣,因着早上的事,宁王妃就仔细打量起锦绣来。   生的不算顶美,但容貌还算温婉,虽说妻贤妾美,可那样狐媚子样的,宁王妃也着实不喜欢。进王府已经四年了,这府内的规矩想来她也很清楚。   “锦绣,你来我身边四年了,我记得你今年,有十四了吧?”宁王妃突然开口问,锦绣被吓了一跳,急忙恭敬答道:“回王妃,上个月,刚满了十四。”   十四的姑娘,刚刚长成,虽可以用了,但还是小了些。不过这次是挑继妃,一年时间,差不多也够继妃进门了。到时她十五,再把她遣到儿子身边,过上几个月,继妃有了喜,再让这丫头服侍,也是常见的事。那时候已过及笄,正是合用的年龄。   因此宁王妃笑的更温和了:“要不是今儿三丫头说起来,我还不晓得你竟有一手好针线活。这里还剩下几个花样子,你拿了去,到时照了上面的绣了,给我瞧瞧,若果真好,以后我的鞋袜,就交给你来做。”   宁王妃的衣衫,都有府内的绣娘来做,不过贴身的这些,都是身边丫鬟做的,若锦绣的手艺入了宁王妃的眼,那就是能升一升,锦绣十分欢喜,急忙给宁王妃行礼,拿了剩下的花样子告退。   既然宁王妃吩咐了,锦绣也就没回宁王妃的寝殿,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屋子,先把花样子给描出来,然后再慢慢地想着,该绣到什么东西上面。锦元推开门,瞧见锦绣伏在桌上,很认真地描着花样子,锦元拍拍胸口:“你这丫头,刚才我见你一直不回来,连王妃回来了你都没回来,还以为你跑哪去了,谁知你不声不响就在这屋里。”   锦绣抬起头,对锦元招手:“快来,你来瞧瞧,这花样子,好看不好看?我都好久没看见这么漂亮的花样子了。原先这可都是玉兰姐姐她们才能拿到的。” ☆、第4章 机会   锦元原本不在意,等一走近,看见那些花样子,也啊地一声叫出来:“这花样子这样好看,哪里来的?”   “王妃赏我的!”锦绣有些得意地说,手里面可没有停下动作,还笑着道:“不但如此,王妃还说,若我做的针线合她的意了,就要让我负责做她的鞋袜,你说好不好?”锦绣在那里高兴地说着,锦元把花样子放下,有些沉默地坐在床上。   锦绣把一个花样子描完,没有得到锦元回应的她抬头望去,见锦元坐在床边,手勾着帐子一角,一脸思索。锦绣啊了一声就坐到锦元身边:“锦元,我们差不多同一时候到王府的,经一个嬷嬷教导,住在一起,玩在一起,一起进来的十多个女孩子,我们两个是最要好的。难道你以为,王妃这样抬举我,我以后就不认你了?”   锦元对锦绣露出一个笑容,接着轻叹一声:“其实我,我……”   “锦元,难道说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的?还是你也像别人一样,想要讨好了姐姐们,就不理我?”锦绣见锦元吞吞吐吐,故意装出不高兴来,背过身去。   锦元伸手把锦绣的肩膀给转过来:“锦绣,我不是这样想,你和我是好姐妹,你得了王妃青眼,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海棠姐姐和我说,说你以后的福气比我大呢,我有些,有些……”   海棠会说这样的话?锦绣的眉皱的更紧了,一脸疑惑地看向锦元,锦元双手直摆:“锦绣,你别往心里去,海棠姐姐说这样话,是希望我对你好,不是希望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争执。”   是这样的吗?锦绣还是看着锦元,锦元叹了口气:“实话和你说吧,锦绣,我是有点嫉妒你,三姐喜欢你,想把你要到身边去,大哥也觉得你不错,开口向王妃讨你。”锦元的话让锦绣的眼睁的大大的,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一脸不相信。   锦元拉住锦绣的手缓缓地道:“锦绣,你还没看出来吗?大哥什么时候为个丫鬟和王妃说什么了,他这样说,就是开口讨你。说不定等过上三四个月,王妃就打发你去服侍大哥了。”这样的话再加上锦元早上那莫名其妙的问话,锦绣要没猜出这里面的含义,锦绣就白在王府这么几年了。   锦绣满面惶恐地摇头:“锦元,不会的,大哥怎么会和王妃讨我,再说了,王妃身边这么多的姐姐妹妹们,哪一个不比我强?”   “所以这就是你的福气了。”锦元仔细想想,若锦绣真被孟微言看中,去服侍了孟微言,到时生下一男半女,有了诰封,两人这么好的关系,到时锦元就可以去服侍锦绣,锦绣再去求下孟微言,说不定就能给锦元寻一门很好的婚事,王府小吏很多,这样小吏看在王府主人眼里,自然很低微,但要在这些丫鬟眼里,就是上好的婚事。到时岂不比海棠说的,求王妃开恩放出去好的多?   因此锦元把锦绣的手亲热地抱在怀里:“锦绣,今儿海棠姐姐虽没明说,也有那么个意思。况且你瞧,王妃这会儿又让你把这些花样子绣出来。锦绣,这个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把握好了,以后你说不定就能成夫人,成次妃,若……”   若继妃没有生下儿子,而锦绣生下长子的话,那就是长子袭爵,那锦绣,就会成为太妃。想想锦元都替锦绣激动的不得了。真巴不得立即宁王妃就把锦绣送到孟微言那边,得了宠,生了子,那时这些平时和锦绣很好的人,就可以借此飞黄腾达了。   “锦绣,你……”锦元一双眼闪闪发亮,锦绣不由打了个寒颤,觉得这个锦元,不大像是自己认得的锦元了。沉浸在喜悦中的锦元当然感觉到锦绣的推拒,她有些奇怪地看向锦绣:“锦绣,怎么,你不愿意吗?别傻了,大哥的才貌,也不是我吹,外面也是难寻的。”   “我,我……”锦绣此刻心乱如麻,唯独没有的喜悦,反而是惊讶。虽说宁王府内,姬妾不多,连两个次妃的名额都没满。但除王夫人外,宁王也颇有那么两三个宠妾,听那些宠妾身边服侍的人说,这些宠妾们为了吸引宁王的注意,那也是花样百出。甚至还有传言,说去年宁王那个病死的宠妾,其实是被王夫人咒死的,因此王夫人才失了宠,宁王只让王夫人去服侍宁王妃,不让王夫人再去侍寝。   而这些宠妾们争斗的原因,除了生下子女之外,就是那个剩下的次妃名额,成为次妃,和王夫人这样只能在府内被人喊作夫人不一样,那是有诰封,可以恩及父母家人的。更别说等张次妃的儿子一就了藩,张次妃的家人就可以跟随他去封地,到时在那封地上,他们就是舅家,和现在在宁王府中还要低宁王妃娘家人一等是不一样的。   “啊,你我啊我的做什么呢?锦绣,我可告诉你,这真的是个好机会,这就叫……”   “锦元!”锦绣打断锦元的话,走到桌子前拿起那些花样子:“我们还是来描花样子吧,什么服侍不服侍大哥的,我不想。”锦绣重新拿起笔,打算静静心重新描起来,但下笔时候,手还是微微有些抖。   “你不想?为什么?”锦元疑惑不解地问。锦绣深吸一口气,把第一笔慢慢地描上去:“因为主人们的意思,我们是不能妄自猜度的,这是进王府的第一天,嬷嬷们说的话,锦元你忘了吗?”   锦元一张脸顿时变的煞白,当初有些人记不得这句话,还说,若猜不出主人们的意思,那就是不灵巧的丫头,岂不要被赶出去。结果嬷嬷们回答,主人们的意思,当然是只允许你猜的时候你才能猜,不允许你猜,你就要把嘴巴闭紧,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王府内,擅自猜测上面的意思,然后送命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了。   原先锦元还当这不过是嬷嬷们吓唬的话,直到其中最灵巧,王妃也觉得不错的一个丫鬟,刚被起了名字,就在王妃面前说,这名字是什么意思,第二天就瞧不见那个丫鬟了,问和她同屋的人,说王妃身边的嬷嬷来说了,这样聪明灵巧的丫鬟,在主人身边,未免委屈了,还是让她去管管花木,和花木们说说话的好。   从此之后,锦元就晓得这一句话并不是假的。   “好了,我们来描花样子。锦元,横竖不管怎样,我是想出府的,想着和我爹娘家人团聚的。”锦绣的话里透着向往,锦元想说,终究没有开口,只化成一句叹息,父母家人,谁值得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到底是不是心中记得的那模样,谁也不知道。   锦绣努力学着那些花样子,找着合适的料子,给宁王妃做了一个两个荷包,一个香囊,还有一双袜子。做完送到宁王妃面前时候,宁王妃只粗粗看了那些针线一眼,就对锦绣笑着道:“你这孩子,倒是个实心眼的,说让你学着合适的做做,结果,这才两个晚上,就做出来了,做的又快又好,难怪三丫头那么喜欢你,要把你要去呢。”   宁安郡主从里屋掀起帘子看向外面,一脸调皮:“母亲这样说,是不是答应把锦绣赏给我了?”宁王妃对宁安郡主招手:“什么赏给你,这样好的丫头,我当然要留着。”宁安郡主伏在宁王妃膝上撒娇:“母亲又这样赞扬,又不把人赏给我,这是故意眼馋我呢。”   “不眼馋。”宁王妃拿过一个荷包,给宁安郡主系在腰上:“这啊,给你带着,这可是京城里新来的花样子,等明儿你表姐进来,你也能和她说,这花样子,别处都寻不到。”   宁安郡主伸手抱住宁王妃,有些撒娇地说:“母亲故意说话逗我,我要和表姐炫耀一个花样子,那成什么人了?”宁王妃刮一下她的鼻子,亲昵地道:“嗯,怎么,我们郡主,就不能炫个花样子?”   屋内服侍的众人都捧场大笑起来,笑声中孟微言已经走进来:“娘和三妹妹说炫什么呢?”宁安郡主并没离开宁王妃的膝盖,而是笑着把那个荷包举起了给孟微言看:“大哥你看,这个很好看吗?是锦绣做的,她的手,真巧。”   孟微言听到锦绣的名字,往锦绣面上瞧去,自从那天锦元说了那些话,锦绣就觉得,自己不该再见孟微言,好在孟微言有他的住处,除了来问安之外,也不在宁王妃跟前。这会儿见孟微言往自己这边瞧来,锦绣更是觉得手脚都没处放,心里也在嘀咕,自己到底哪点被孟微言瞧中了? ☆、第5章 道理   但在这屋内,又是避无可避,锦绣只有把手瞧瞧地往背后背着,努力让面上挤出些笑容来。   锦绣变的拘谨,孟微言已经察觉到了,不过他一时也无法理清锦绣为何会这样拘谨,已经走上前拿起宁安郡主的荷包瞧了瞧,笑着道:“确实不错。”说着孟微言就瞧向锦绣:“不错,还记得当初你来到娘身边时候,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这会儿,就有一双巧手了。”   孟微言的赞扬,让锦绣更加拘谨,可这相当于主人问话,锦绣不能不答。   但要怎么回答?锦绣还在努力地想,孟微言已经笑着道:“不但有了一双巧手,还不爱说话了,当年……”   “大哥,当年锦绣是怎样的?”宁安郡主虽然已经坐起身,但身子还是歪着,好奇地问孟微言。锦绣更没想到孟微言会提起当年,当年好像也没什么事啊?怎么孟微言会记得清清楚楚?宁王妃已经笑了:“那是当年你大哥调皮,逼着小内侍把衣服脱下来给他穿,正巧我也不在这屋里,锦绣那时候才刚来,还以为大哥是小内侍。”   宁安郡主已经笑了:“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说着宁安郡主就鼓起腮帮子:“那我怎么不晓得?”   “那时候,你和爹爹去温泉庄子上住着消夏去了,娘有事就没跟着去。”孟微言瞧出锦绣的拘谨,索性再不问了,只坐在宁王妃身边对宁安郡主含笑解释。   见孟微言坐下去,不在说关于自己的话,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因没有宁王妃的指示,锦绣还是站在一边,垂手侍立,等着宁王妃发话。宁王妃等孟微言和宁安郡主说了几句话,这才对锦绣笑着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以后我的鞋袜,就由你来做。”   “母亲,我也要!”宁安郡主在旁边嚷着,宁王妃对宁安郡主疼爱地一笑,补充道:“那就还有三姐的。”锦绣刚要应是,宁王妃已经叫朱嬷嬷:“去说给管事的,从今儿起,锦绣的月例,比原先多加一倍。还有,我的鞋袜尺寸,也告诉锦绣。”   朱嬷嬷应是,眼就往锦绣身上扫去,锦绣觉得朱嬷嬷的眼似乎比原先多了些别的味道,但又不敢去问,只是在那低头站着,汗渐渐湿了手心。   朱嬷嬷打量了一番锦绣,才对锦绣道:“王妃说的话,你都记住了。王妃抬举你,是看中了你,你以后可不能仗了王妃的疼爱,胡作非为。”锦绣听到朱嬷嬷这两句例行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宁王妃跪下行礼,表示自己知道了。   宁王妃叫起锦绣,也就让锦绣下去,接着宁王妃抬头看向孟微言,见孟微言望向锦绣,眼中仿佛有些别的东西。宁王妃咳嗽一声,孟微言回神过来,忙看向宁王妃:“娘身边服侍的人,越来越好了。”   “等继妃过了门,到时再让她给你挑几个好的,岂不更好?”宁王妃笑盈盈地对孟微言说着,孟微言唇边现出一抹追忆之色,接着那抹神色就消失。宁王妃对朱嬷嬷使了个眼色,朱嬷嬷已经会意地带着众人下去,宁安郡主也站起身往外走。   屋内只剩下宁王妃和孟微言两个人,宁王妃这才对孟微言道:“我晓得你和阿婉十分恩爱,年少夫妻,冷不丁地这样没了一个,别说你,就是我眼里瞧着,也觉得伤心。只是你们夫妻恩爱是一回事,不说延续子嗣本是头等大事,就说我和你爹爹膝下,也要有孙子承欢才成。难道要我和你爹爹,看着你在那追忆亡妻,形销骨立,我们两个一句话不说不成?”   说着宁王妃就红了眼圈,孟微言急忙安慰:“娘您说的道理,我明白,娘您要选个什么样的人,您看中了,我娶回来就是。”   “这样才好。”宁王妃欣慰一笑:“等娶了过来,你也不要只记得已逝的人,把恩爱也要分给后面的人。这样,才不耽误了人家姑娘。”   “是!”孟微言的反应让宁王妃很高兴,接着又道:“按说呢,你也是娶过妻的人了,这会儿也该安排两个人去服侍你,只是我想着,总要等到继妃进门,先生下嫡子来,那时再安排几个人去服侍你,免得长子比嫡子先生,到时又闹出些事情来。”   “娘思虑的,极为妥当。”孟微言老老实实地回答,宁王妃瞧着儿子,越瞧越欢喜:“你这会儿这样想就好。我见你对锦绣那丫头,似乎有些不一样。她今年才十四,去服侍你年岁小了些,等继妃过了门,再过上一年生了儿子,那时她十六,这个年纪去服侍你正好。”   这个服侍,当然不是服侍穿衣这些,孟微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宁王妃:“娘,我对锦绣,并……”   “什么并不并的?你是我儿子,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明白?”宁王妃轻叱儿子一下,接着就笑了:“可见锦绣在你心里,确实是不一样,不然你也不会这样郑重。如此也好,锦绣也算我瞧着长大的,总比……”   “娘,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觉得锦绣去三妹妹那边,似乎有些不好,毕竟三妹妹性子太过娇惯,锦绣又是个老实不爱说话的人,去了那边,说不定惹了三妹妹不高兴,这才……”孟微言这番话听在宁王妃耳中完全是狡辩,她忍住笑拍拍儿子的手:“你啊,在娘跟前有什么好害羞的,男长女大,这也是平常事。再说了,锦绣能去服侍你,那也是她的福气。通王府的人,谁不……”   宁王妃想起宁王那几个宠妾之间为了剩下那个次妃位置所做的那些事情,把剩下的话咽下去。拍拍儿子的手:“我晓得,你是觉着,内宠多了,怕这王府内乌烟瘴气的。你只要像你爹爹一样,生下嫡长子,别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娘,您先歇歇吧,我对锦绣,不过是像对个妹妹一样。”孟微言觉得宁王妃说的,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乱了。这话让宁王妃啊了一声,眉就皱紧:“这话可不是你该说的,你是什么样人,她是什么样人?你是天上的云,她就是那地上的泥,什么妹妹不妹妹的?你的姐姐妹妹,可都是郡主,凭她也配。”   孟微言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中说出的一句,让自己的娘那么生气,急忙安慰宁王妃:“是,娘说的对,这话是我说错了。儿子只是觉得,这府里面,还是清清静静地好些。爹爹府内,只有那么几个人,已经够不清净了。”   孟微言这话听在宁王妃耳里,像是儿子体贴自己,安慰自己的话,因此宁王妃又重新高兴起来:“你从小就是体贴我的。我晓得。其实呢,这事也要等你媳妇过了门,再说这话。”孟微言松了一口气,宁王妃拍拍儿子的手:“只是你也不要太把这事放在心上。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再是在你爹爹面前受宠的妾,来我跟前,不过是个玩意儿,来我跟前,想理了,就理一理,不想理了,连我身边都近不了。至于她们在她们院子里弄的那些争宠的手段,不过是讨你爹爹欢心罢了。你爹爹也不是不晓得这些手段,不过就是当个玩意罢了,谁还把她们当正经?这次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   孟微言晓得自己娘这番话是正正经经的道理,可是如果把这些人换成锦绣,似乎就有些舍不得了。这也真奇怪?不过孟微言决定不让这奇怪的事情缠绕自己的心绪,横竖等到继妃过门,这要寻什么样的人来服侍自己,那是继妃的事,就算她不想寻人来服侍自己,那也由她去。横竖宁王妃能看中的继妃人选,不管是谁都差不多。   宁王妃见儿子面色平静,还当自己已经说服了他,对他笑着道:“横竖这事,我和你说了,你放在心上,只是规矩你也晓得,就忍一忍。”   “娘,我……”孟微言想说服宁王妃,但晓得无法说服宁王妃,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既如此,儿子就请娘对锦绣多青眼青眼。”   宁王妃笑了:“方才还说不要呢,这会儿又这样说。你放心,你喜欢的东西,娘怎么会舍不得给你呢。你去吧。”孟微言行礼告退。朱嬷嬷见孟微言出去了,这才带着人走进,见宁王妃的神情,朱嬷嬷就笑着道:“这锦绣也不晓得哪里来的福气,竟被大哥这样看中。”   “那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又有一双巧手,若是那样狐媚子似的……”宁王妃没有说下去。朱嬷嬷已经会意一笑:“就是这样道理,说起来,原本小的还担心大哥从小就性情淡泊,这又去了山上住了快一年,只怕对娶继妃还有抵触,没想到这会儿,竟痛快答应了。” ☆、第6章 认命   “开枝散叶这么要紧的事,大哥虽然性情淡泊,但到要紧时候,还是明白的。”宁王妃此刻心情欢畅,对朱嬷嬷吩咐道:“前儿有刚送来的料子,拿去给锦绣,就说,给我做两双新袜子,做了剩下的,就赏她做件衣衫穿!”   “王妃这么疼锦绣,锦绣又是个老实本分孩子,到时一定知道王妃的苦心的!”朱嬷嬷不失时机地吹捧宁王妃一句,宁王妃浅浅一笑:“大哥是我最心疼的儿子,又遇到这些事,我不操心,谁还能替他操心。”   朱嬷嬷应是,又说了几句闲话就拿了料子去寻锦绣。按说这种事,轮不到朱嬷嬷亲自去说,锦绣瞧见朱嬷嬷走进屋内,有些惊讶地站起身,等到朱嬷嬷说完来意,锦绣觉得脑子里面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只是机械地对着宁王妃的寝殿下跪谢恩。   朱嬷嬷扶起锦绣,左右瞧了瞧她,又赞了她一番,也就离开。锦绣把朱嬷嬷送走,回到屋内瞧着这新送来的料子。宁王是当今最疼爱的弟弟,每年的年例,都是上上份,这些料子也不例外,即便是宁王妃做袜子的料子,换在外面人,想拿它做衣衫,都求不到半匹呢。而宁王妃就这样把一整匹料子都送到锦绣这里,只要做两双袜子,剩下的全给锦绣做衣衫。   锦绣捧着这料子,晓得自己该高兴,可这会儿锦绣心中,恰似开了一个调料铺子,酸的苦的咸的辣的,统统都有,唯独缺了一味甜。   “你抱着匹料子做什么?”锦元走进屋内时候,见锦绣抱着一匹料子愣愣地坐在屋内,有些惊讶地问,接着用手去摸了下料子就哎呀一声叫起来:“这可是上好的,是王妃要你做衣衫?你现在的针线,哪能有资格给王妃做衣衫?”   “王妃说,要我给她做两双袜子,剩下的,赏我做件衣衫穿。”锦绣木然地回答,锦元的嘴巴形成一个大大的圆形,接着就看向锦绣:“你真是走运了。王妃这样看重你。这样整匹料子赏下来,除了嬷嬷们,就算是海棠姐姐她们,也没摸到多少。”   锦绣任由锦元在那说着,一双眼还是木呆呆地。锦元用手敲敲额头,接着凑到锦绣耳边:“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不知道,锦元,我不晓得,再说了,愿意不愿意的,也由不得我。”锦绣拿出剪子尺子,把宁王妃的袜子尺寸拿出来,在那用尺子慢慢比着,好寻个合适的地方下剪。   锦元看着锦绣的动作,虽然锦绣的动作像往常一样利落,但锦元知道,锦绣此刻心中,是百感交集,什么滋味都有。锦元伸手替锦绣拉着料子:“你要把事情往好处去想,大哥是个温和宽厚的人,你以后……”   锦元话没说完,就见一滴泪落在料子上,锦元不敢再说话,锦绣沉默地把袜子的形状给剪出来,这才对锦元抬头:“是啊,大哥是个温和宽厚的人。”锦元觉得锦绣这句话说的,没有平常那样灵动活泼,心中也不晓得为什么,就生出一丝伤感来,可要劝锦绣呢,又觉得这没什么好劝的。毕竟这府内的丫鬟,想着去服侍主人们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或许,这就是人各有志吧,锦元看着锦绣穿着针,慢慢地做着袜子,又轻叹了一声。   锦绣仿佛没有听到锦元的叹息,既然命运从不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去做,似乎,也只有接受了,可是为什么这心里,却总想哭呢?锦绣背转身,低下头,把那滴泪给抹掉。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锦绣除了做这些,平常也是要按例去服侍宁王妃的。这天宁王妃往前面理事,宁安郡主在宁王妃屋内待了一会儿,也就回她自己屋里去。   锦绣坐在廊下做着针线,两双袜子做的很快,只用再把袜子口做上一根系带,就好了。锦绣正要把系带钉上,就见越梅带了两三个小丫鬟走过来。越梅是宁安郡主身边的大丫鬟,锦绣她们遇到了,总是要对她露个笑脸的。   锦绣刚要把袜子放下,对越梅打招呼,越梅已经瞧着锦绣,不停冷笑。锦绣心里不由嘀咕起来,越梅平常也不是这样的人,为何今儿就这样了?   不过锦绣还是对越梅道:“越梅姐姐,听说你前两天病了,今儿……”   “是病了。不过亏的好了。”越梅打断锦绣的话,坐在锦绣方才坐着的旁边,拿起锦绣给宁王妃做的那两双袜子瞧了瞧:“果真好针线,难怪郡主喜欢你的针线,嫌弃我的针线,我也该向你请教请教才是。”   这语气一听就不好,锦绣准备伸手去接越梅手里的袜子:“不过是点粗末技艺,比不得越梅姐姐的针线。”   越梅一双眼微一眯,接着就把袜子递给锦绣,锦绣正要去接,越梅的手就往后一缩,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锦绣,你瞧,这里,怎么会有个洞?”这袜子锦绣做了好几天,上面有些什么东西都摸的一清二楚,怎么会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洞。   因此锦绣笑着道:“姐姐说笑了,就算有洞,那也是……”   越梅已经把袜子交给身边的小丫鬟:“你们瞧瞧,是不是真的有洞?”小丫鬟连连点头:“就是有洞。”说着另一个小丫鬟已经拿出一把小剪刀来:“可惜锦绣姐姐竟没看到有洞。”说着那小丫鬟已经伸手一剪,就在脚趾边剪了一个洞,越梅已经从小丫鬟手里拿过袜子对锦绣道:“瞧瞧,这不是洞?锦绣啊,亏我今儿发现了,不然你把这样的东西呈给王妃,到时只怕王妃要打你板子呢!”   说着越梅笑着起身,锦绣到现在就明白了,越梅是为的什么来的,不就为的那天宁安郡主说的,要把自己要过去,顶了越梅的位置?锦绣深吸一口气,拦在越梅面前:“越梅,你要有什么不满,就去对着三姐说去,这会儿到我面前撒什么野?”   “啧啧,亏三姐成天赞你是个本分老实的人,今儿就露出本性来了,还说我来你面前撒野?我这分明是提醒你,别把那做的不好的袜子呈给王妃,免得被王妃打板子,真是好心没好报。”越梅懒懒的说,身后的小丫鬟已经接口:“就是,越梅姐姐好心提醒,锦绣姐姐倒不满起来了,这会儿就狂成这样,以后要上去了,那还怎么得了?”   锦绣看着那两个小丫鬟,露出笑容:“对,你们叫她一声姐姐,叫我,也叫一声姐姐,但你们别忘了,我在王妃身边服侍,这王府里服侍的人,谁不听王妃的?”既然越梅仗着是宁安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就故意颠倒是非黑白,锦绣当然也不会白白任由她们胡说。   这两个小丫鬟听到锦绣这话,吓的脸顿时白了,她们在宁安郡主屋里,不过做些洒扫的活,视越梅这样的大丫鬟,简直就跟天神一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会儿锦绣直接告诉她们,府内真正做主的是谁,她们才回神过来。   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已经哭出声,要给锦绣跪下:“锦绣姐姐,是我错了,越梅姐姐只和我……”   “闭嘴!”越梅见两个小丫鬟被锦绣吓住,喝住小丫鬟,就对锦绣冷笑:“你这番话,也只吓唬吓唬她们,锦绣,我和你说,你在王妃身边服侍,王妃未必会听你的,但我在三姐身边服侍,三姐是肯听我的,你以为,你斗的过我?”   一个斗字出口,锦绣倒笑起来,越梅以为锦绣是被自己吓狠了才笑出来,刚要再吓唬几句,锦绣已经坐下,拿起那双被剪破一个小洞的袜子左右看起来,全不把越梅放在眼里。越梅大怒:“你……”   锦绣抬头对越梅微笑:“越梅姐姐,你不是说你在三姐身边服侍,三姐肯听你的话吗?这会儿你还不赶紧回去,免得三姐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你,又想要别人顶了你的位子,岂不白费你的苦心?”   锦绣这番话轻描淡写,却透着嘲讽,越梅被气到,走上前一步就扬起手,锦绣只抬头瞧着越梅,毫不惧怕。越梅的手掌在空中耽搁了半响,终于没有落下去,这要真打了锦绣,脸上带了痕迹,追究起来,才叫一个不好说。   越梅转身带着小丫鬟们离去,其中一个小丫鬟还想继续开口对锦绣求情,已经被越梅拽着走了,也只有背转身,频频回头。锦绣全不在乎,只是拿着这双袜子左看右看,想着怎么能把这个洞给遮掩过去。如果再做一双,虽说有料子,可这样就费了许多工夫,更重要的是,锦绣不愿意越梅她们的阴谋得逞。   “这个越梅,果真是个尖刺的。”这场小风波,宁王妃很快就从朱嬷嬷口中知道了。   “王妃要不要把越梅从三姐身边挪开?”朱嬷嬷小心翼翼地问,宁王妃摇头:“不用,三姐也大了,出阁后总归和在这府内不一样,也要让她知道点人心险恶。”朱嬷嬷应是,宁王妃已经微笑:“我倒想要瞧瞧,这个锦绣,要怎么对我那双袜子呢?“ ☆、第7章   “锦绣自然会把袜子重新做好,呈给王妃的。”朱嬷嬷奉承地说,宁王妃摇了摇头就笑了:“你去和锦绣说,这袜子,我明早就要。”朱嬷嬷愣了一下,宁王妃已经浅浅笑了:“要她重新做一双,那就显不出本事了,就是要她想办法把那袜子重新做好,这才显出本事来。”   朱嬷嬷会意一笑,吩咐丫鬟去告诉锦绣。锦绣拿着那双袜子左看右看,偏生这洞在脚趾处,若是绣上一朵花,到时线头子会硌了宁王妃的脚趾。难道说,真的只有重新做一双了?锦绣轻叹一声,把袜子放下,正要打开柜子去拿料子,门就从外面打开,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锦绣姐姐,朱嬷嬷让我来告诉你,就说王妃说的,这袜子她明儿一早就要,让你赶着做出来。”   明儿一早就要?那重新再做是来不及了,锦绣还在发愣,那小丫鬟已经跑走。锦绣把门重新关好,看着那袜子在发愁,难道说,真的就这样绣上一朵花,到时宁王妃不满,自己少不了还是要挨板子。   不如……锦绣的眉突然松开,拿过剪刀,左右比了比,就打算再剪开一个口子。   “哎,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袜子怎么要剪开?”门被推开,锦元走进,望见锦绣要拿剪刀剪袜子,忍不住出言问询。锦绣没有抬头,只是小心翼翼比着,把那口子扩开了些,接着锦绣再拿过另一只好的袜子来,也剪开了。   “锦绣,你疯了不成?”锦元的眼瞪的更大了。锦绣已经在那招呼锦元:“你也别闲着,拿尺子量一下,剪一条适合的布条出来。”   合适的布条?锦元拿过尺子剪刀比着,手里在动作,嘴巴还是不停地问:“你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锦绣推她一下:“好好干活,今儿啊,只怕要晚睡了。”   “值夜的时候,还整晚不能睡呢。”锦元说了一句,把布条交给锦绣,就见锦绣已经把布条拿在手上,对着袜子比了比,接着想了想,把袜子翻过来,然后用针连上。   “你这做的什么工夫?方才好好的袜子给剪破了,这会儿又自己来补。”锦绣没有管锦元说什么,只是在那小心翼翼地比着,等着那块布条连上了,锦绣才对锦元淡淡地道:“今儿越梅带了丫鬟来,想要寻我的晦气呢。”   “啊?越梅真是好大胆子,她是服侍郡主的,又不是郡主,怎么敢来寻你的晦气?”锦元说着卷起袖子就要往外冲,锦绣叫住她:“你也不用这样,她也没占了我便宜去,不过把这双袜子剪破了一个洞罢了。我若是因为这样的事就大呼小叫起来,岂不被人笑话说自己没能力,只会告状?再说了,中午时候,还有别人在呢,越梅真以为没人瞧见了?她只管这样作死。”   锦绣的话让锦元叹了口气就坐在锦绣身边,看着锦绣在那一针针地连着:“可是三姐向来对越梅都很好,要是……”   “三姐对越梅是很好,可那天你也听见了,三姐是怎么说的,越梅病了,只怕不会好了。”锦绣的语气还是那么淡,但锦绣的手已经微微地顿了顿,这是免得针不要戳在手指头上。   锦元哦了一声就托住腮,这话,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啊。病了不会好,那当然不能再服侍人了,这不能服侍,自然要寻别人来身边,难道还有主人将就下人的道理?锦绣没有继续解释,进了这府内,甭管是有脸面的,还是没脸面的,在主人面前,都是一样的,主人心情好的时候,就对你多说几句,心情不好了,就寻你出气。   你的生死荣辱,都握在主人们手中。所以,为什么要在这府里长长久久地待着呢?锦绣觉得自己眼里又要有泪滴下,锦绣忙停下手,把针放下,端起旁边的茶杯喝茶,以掩饰心中突如其来的伤心。   锦元见锦绣专心做针线,不好出口打扰她,只是在旁边瞧着锦绣飞针走线。把那截料子补上去后,锦绣又在补的地方,用月白色,勾了一些云纹出来,这样袜子就看不出来是补过的,而且因为补的地方,并不在脚趾部分,也不会硌到宁王妃的脚。   一只做好,锦绣又拿起另一只,锦元已经把灯点上,对锦绣道:“我去给你抬了饭来,你先歇一歇,吃口饭再补。”原来已经入夜了?锦绣放下袜子,用手捶一下腰,锦元已经指着那些饭菜:“今儿王妃心情好,特地吩咐把那碗炖火腿给你留下,连我也沾光,赏了我一份豆腐皮包子。原先可只有海棠姐姐她们,有这个福气。”   说着锦元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豆腐皮包子,递给锦绣,锦绣平常也爱吃这个的,可今儿只觉得食不下咽。锦元一边吃着,一边往袜子那边瞧,还不忘叮嘱锦绣:“磨刀不如砍柴工,你歇一歇,吃了饭,喝口茶,这样才会做的更好。”   话是这样说,锦绣也只匆匆吃了两口火腿,一个包子,又喝了半碗粥,就又拿起袜子来做,锦元把碗筷收拾出去,回来时候见锦绣的另外一只袜子已经做了一半,锦元不敢打扰锦绣,把床铺好悄悄睡了。不过睡前,锦元可没忘记再给锦绣剪下蜡烛。   锦绣低着头,在灯前又做了不晓得多少时候,才算把这只袜子也做好了。锦绣不敢上脚试,只是把这两只袜子套在手上,慢慢地感受,嗯,果真感觉不到线头子了,还有外面也瞧不出来,把这段云纹绣上之后,反而更好看了。   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收拾好了针线,往后一仰,打个哈欠就沉沉睡着。锦元睁开眼,见锦绣睡的很沉,一根蜡都快点到要灭了,锦元不由摇下头,索性不去吹灭蜡烛,任由那烛光在那跳动,继续睡去。   两人睡到天将明时,也就各自醒来。梳洗完后锦绣带了那袜子往前面去。   锦绣来到前面时候,朱嬷嬷正好掀起帘子走出来,瞧见锦绣就笑了:“你来的正巧,王妃刚刚才醒了,还说要看看你新做的袜子呢,我还想着,要人去叫你。”   “母亲这会儿就醒了?”不等锦绣回答,宁安郡主娇俏的声音已经响起,朱嬷嬷望见宁安郡主,急忙紧走两步下来迎接:“三姐今儿来的怎么这么早?”   “是这样的,我也给母亲做了双鞋子,昨晚想着也不晓得母亲喜不喜欢,因此一夜没睡着,索性一大清早就来了。”宁安郡主的话让朱嬷嬷含笑:“果真是三姐孝敬王妃,三姐还请稍待。我先把锦绣和她做的袜子给送进去。”   宁安郡主身边的越梅听到朱嬷嬷说的话,望向锦绣的眼里有了几分嘲讽,这样看来,锦绣并没有在宁王妃面前告状,原来不过是个不中用的,嘴巴里面说的那么响,其实根本就不敢做。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是三姐身边最得意的人,而她,不过偶尔得了王妃青眼罢了,怎么能和自己比?   越梅眼中的不屑,锦元看的清清楚楚,她的腮帮子不由鼓起来,恨不得把越梅的阴谋给揭发了。越梅当然看到锦元眼里的不满,不过越梅丝毫不在意,就算再不满,她也不能动了自己分毫。那个锦绣,想来定是在那破洞上绣了一朵花,殊不知,在那里绣花,是会留下线头子,硌了王妃的脚。王妃穿的不舒服了,到时就是锦绣的苦日子了。这样的笨蛋,也不知道三姐怎么就看中她了?   “不错,这袜子不错。”宁王妃赞扬着,朱嬷嬷已经笑着道:“三姐也给王妃做了双鞋子呢,王妃可要让三姐进来?”   “今儿是吹的什么风?三丫头也动起针线了?”宁王妃话音未落,宁安郡主已经走进,听到宁王妃的话,宁安郡主就撒娇地道:“母亲这话,我可不依,平常您可是说,要我记得女儿之道,这会儿,您又说我动起针线是吹的什么风了。”   宁王妃哈哈笑着:“我这不是夸你吗?再说这鞋子?”海棠已经接过越梅手里的鞋子,上前给宁王妃换上,宁王妃低头瞧着这鞋子,微一摇头:“这鞋子十有八|九,你只动了两三针罢!老实告诉我,谁给我做的。”   “母亲赏不赏我?”宁安郡主坐在宁王妃旁边,撒娇的语气没变,宁王妃笑的更开怀:“就算你只做了两三针,那也是你的孝心,我怎么会不赏?海棠,把那个田黄的和合二仙拿出来,我们三姐再过几年就出阁了,我啊,愿我们三姐这一辈子,都和仪宾和和美美的。”   宁安郡主啊了一声,用手蒙住脸,众人大笑。宁安郡主这才笑着道:“母亲猜的不错,这鞋子,是越梅做的,女儿,女儿,女儿只动了第一针和最后一针!” ☆、第8章 疑问   宁王妃望向越梅,越梅依旧低头侍立在那里,唇角有隐约笑意。宁王妃心念一转,已经明白越梅的心思,于是宁王妃故意对宁安郡主道:“你身边就有这么一位针线出色的人,你倒要和母亲讨锦绣,羞是不羞?”   宁安郡主啊了一声,又用双手蒙住脸,宁王妃已经把她的手拉下来,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众人都大笑起来。越梅见宁王妃没有继续称赞自己,心里不由掠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和海棠一起,上前替宁王妃换上鞋子。   宁王妃把鞋子穿上,笑着道:“真的不错,三姐啊,你给你爹爹也做一双鞋去,记住,可不能只用一两针,起码也要三四针。”   “爹爹那里,哪需要女儿给他做鞋?”宁安郡主的腮帮子不由鼓起来,宁王妃也笑了:“这不一样,听母亲的,给你爹爹也做一双鞋,让他也欢喜欢喜,不然他要说,怎么只见女儿给你做,不给我做,岂不不好?”   宁安郡主嗯了一声,又和宁王妃说起别的话来。越梅锦绣海棠等人,还是在屋内侍立。越梅悄悄地抬眼去瞧锦绣,见锦绣和平常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越梅心中不由冷哼一声,这才是开始呢,等到以后,自己有的是机会在王妃面前抢了锦绣的风头。   不一时张次妃和王夫人也来了,宁王妃自然也要给她们瞧瞧宁安郡主孝敬自己的鞋子,又夸奖了一番宁安郡主的孝心。张次妃也顺着宁王妃的话夸奖着宁安郡主。众人面上都带着笑,看起来和乐融融。   锦绣在一边瞧着,却觉得很奇怪,过了好一会儿,锦绣才明白这怪异从何处来,张次妃是宁安郡主的生母,可当了宁王妃这位嫡母的面,她也不能说宁安郡主孝敬宁王妃有什么不好,还要夸宁安郡主先孝敬嫡母是有礼的。   尽管礼法上该是如此,可一个女人,做了妾,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当做亲生的,而要先把她当做嫡母所生的来看待,着实是……锦绣晓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可这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直到宁王妃带着张次妃去前面理事之后,锦绣拿出针线在做,但那针还是不知道要戳到什么地方去。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是昨晚太累了,这会儿也没别人,你悄悄回房打个盹儿,等王妃回来时候,要寻你了,我先帮你应着,然后再叫小丫鬟去叫你。”锦元敏锐地察觉到锦绣的心思变化,还当她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这样,催促她回房歇着。   锦绣张了张嘴,想和锦元说一说自己方才的想法,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这样的话是不能和锦元说的,一说出来,会让锦元大惊失色,甚至会说自己不该这样想,这样不本分的想法,就该从自己脑子中驱除出去。   因此锦绣只把针线收拾起来,对锦元点一点头就打算往后头去。锦绣刚走出一步,就听到有小丫鬟的声音:“大哥来了。”自从锦绣开始躲着孟微言,锦绣就没见过孟微言,这会儿听到孟微言来了,锦绣下意识地想快走两步。   孟微言走进院子,见一抹浅红色的身影要往后面走去,再一细瞧,瞧见是锦绣,孟微言的眉不由挑起,这样看来,锦绣是在躲着自己。她为什么躲着自己?孟微言觉得好奇,开口叫锦绣:“锦绣,听说你给娘做了两双袜子,针线如何,给我瞧瞧?”   锦绣听到孟微言叫自己,知道这会儿没法躲过去,只得转身对孟微言道:“今早已经呈给王妃了。王妃这会儿在前面,大哥若……”   “不必了,我要来娘屋里坐着看书,你和小吴服侍就好。”孟微言说着就往屋里走去,虽说宁王妃不在,这些近身服侍的事,都该是海棠玉兰这些大丫鬟来做的,不过这会儿孟微言亲自点名,也不会有谁敢有异议。   孟微言在宁王妃平常起坐的地方坐好,玉兰就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孟微言的内侍小吴已经在旁边磨着墨,孟微言故意道:“锦绣呢?怎么不见她来?”玉兰抿唇一笑:“锦绣这丫头,想是害羞呢,大哥您稍等,我去叫她。”   孟微言嗯了一声,从宁王妃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起来。玉兰已经走出屋子,见锦绣在廊下徘徊,玉兰掩口笑了笑才上前对锦绣道:“大哥叫你呢,你怎么还不去?”   “玉兰姐姐,我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想……”玉兰已经拉着锦绣往屋里走:“要平常,我自然能做这个主,今儿不成,今儿是大哥特地点名要你去呢,快去吧。”   “玉兰姐姐,我……”锦绣还在那支支吾吾的,玉兰一脸了然的笑:“你怕什么呢?里面又不是老虎,再说大哥之前来的时候,你也曾在旁边伺候过笔墨的,这会儿怎么就扭捏了?难道说你觉得这会儿你大了,王妃会说什么?你放心罢,有我们呢!”   玉兰这话说的锦绣的脸没来由地红了一红,玉兰已经把锦绣推进了屋,孟微言抬头看向锦绣,对锦绣微笑。   说实在话,孟微言可以算是锦绣见过的,生的最俊俏,身份也是除了宁王之外,最高的一个男子,更难得的是,孟微言为人还十分有礼,据他身边的内侍说,伺候孟微言那么多年,就没被孟微言大声呵斥过,这样的主人,真算是非常难得了。   可这会儿锦绣真觉得孟微言就像老虎一样,如果说有一天,真像锦元猜的那样,宁王府让锦绣去服侍孟微言,锦绣再也没法想下去。   小吴已经笑了:“锦绣,快来,这松烟墨,你磨的最好。大哥经常说我呢,说我磨了那么多年的墨,为何总是没有你磨的好?”锦绣觉得脚步都像有千斤重,好容易挪到书桌边,对孟微言努力挤出笑容:“其实,我磨的,也没有……”   “不一样,不一样!”小吴已经打断锦绣的话,随即笑嘻嘻地道:“锦绣,你磨的,带着手香,我们磨的,就……”   “胡说八道!”孟微言已经拿起手中的书打了小吴的脑门一下,小吴还是满脸笑嘻嘻地,把砚台往锦绣这边推了推,伸手摸了摸孟微言的茶杯:“哎呀,茶凉了,我去给大哥再倒一杯。”说着小吴就端起茶杯打算泼掉残茶,再给孟微言倒一杯。   锦绣这下更加发窘,还是拿起磨了半截的墨给孟微言磨起来,孟微言低头看着锦绣的指尖,能近身服侍的丫鬟,都是一把春葱样的手,锦绣也不例外,孟微言很敏锐地看出,锦绣的手些许有些颤抖。   “你怕我,在躲着我,为什么?”正在努力把心思倾注在墨上面的锦绣突然听到孟微言的问话,差点把墨磨出了砚台,接着锦绣才努力收敛心神:“大哥说笑话了。”   “有没有说笑话,我比你明白,锦绣,告诉我,为什么这段时间都在躲着我。”孟微言毕竟是王府世子,不用刻意表现威严,锦绣已经在这几句问话下,想给孟微言跪下了,不过锦绣还是努力让自己的面上保持平静:“大哥,我并没有,躲着大哥。”   这一句话断断续续,孟微言还想继续问下去,小吴已经端着茶过来了,孟微言看着锦绣那更加颤抖的指尖,晓得自己要再问下去,锦绣就要哭了。这倒奇怪了,锦绣为什么这么害怕自己?难道说是她已经知道了宁王妃的打算?可是在这王府之中,也不是孟微言自夸,最好的就是来服侍自己,服侍自己可比服侍自己的爹爹,宁王来的自在多了。   难道说锦绣已经有了心上人?毕竟她已经十四了,正是豆蔻年华。但她从小在这王府,也见不到什么别的男人,除非就是自己家的这几个男人。自己的爹,不大像,自己的两个弟弟?孟微言想到这个可能性,眉不由微皱,这倒有可能,毕竟两个弟弟,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年纪和锦绣差不多,再说他们也是郡王,以后去了封地,似乎前景并不比跟着自己差多少。   那要是锦绣喜欢上了自己的其中一个弟弟,那么宁王妃的安排对锦绣来说,反倒不好,   孟微言轻咳一声,很想问问锦绣,到底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就听到锦绣的声音响起:“大哥,墨磨好了。”   纵然心绪不宁,锦绣还是尽一个丫鬟的职责,把这墨磨的不浓不淡,写字正好。孟微言提起笔,小吴已经上前压着纸,等孟微言往上面落下第一笔。孟微言往上面写了个大字,这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锦绣:“锦绣,你进府这么些年,你的家人你还惦记吗?” ☆、第9章 迷茫   提起这个,锦绣不由精神一振,但很快锦绣就想起王府规矩,声音也变的小了:“既入了王府,就是宁王府的人,我的家人,自然也只有在这里面。”真是的,谁要问这些,孟微言心绪不宁起来,要写的第二个字,刚写了一横,就觉得这一横歪歪扭扭,字不成字!   孟微言的眉头皱起来,他和宁王生的很像,这样一皱眉,就更像宁王了,在锦绣的印象中,不常见的宁王是个不能触犯,有任何不敬都会被呵斥的大人物。此刻见孟微言皱眉,锦绣的手一抖,竟把砚台推到纸上。   墨泼出来,整张纸到处都是墨点子。   小吴哎呀了一声,就去拿抹布:“锦绣你今儿是怎么了?赶紧拿帕子把大哥手上的墨给擦掉,不行,还要传热水。”说着小吴就丢下抹布,跑到门口叫玉兰打热水进来。   锦绣已经吓的给孟微言跪下:“大哥,我,我是无心的。”孟微言的眉头皱的更紧,他看向锦绣:“你今儿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说?”   孟微言这话让锦绣的眼泪顿时流出,她也晓得自己心中想的,不能和孟微言讲,可是若不讲呢,锦绣也不知道,该怎样敷衍孟微言,因此锦绣用帕子擦着眼泪:“我,我只是,只是,想家了。”   想家了?孟微言突然笑了:“果真是想家了,方才你还骗我呢,起来吧。”锦绣抬头看向孟微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这会儿满是眼泪,更显动人。这个锦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孟微言心中不由泛起这个念头,接着孟微言就低头,不能去想这件事,娘不是说过,总要等到继妃过了门,有了身孕,才好……   玉兰已经带着丫鬟端着热水进来,见状玉兰吓了一跳,忙走过去给孟微言挽着袖子,又拿着手巾给他擦手:“锦绣向来都是谨慎的,今儿怎么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不关她的事,是我字没有写好。”孟微言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见锦绣还跪在地上,孟微言对锦绣又笑着道:“起来吧,不要再跪着了。”锦绣低声谢过孟微言才站起身,见玉兰已经服侍孟微言洗好手,锦绣脸色微红地上前要把那张被墨污了的纸拿去扔掉。   孟微言已经阻止她:“不要拿去扔掉,我瞧着这上面的墨,颇似梅枝,小吴,你去把颜色寻出来,我做一副梅花。”小吴连声应是,这里是宁王妃的寝殿,何须小吴去寻,小丫鬟已经急忙把画具给寻出来。   此刻孟微言比方才的心情好了许多,依旧是小吴在那拉着纸,孟微言仔细瞧着那些墨迹,微一思索,就顺着那些墨迹,连方才那个大字一起,变成一株梅树的枝干,接着孟微言拿起红笔,轻轻勾了几下,就见满树绽放红梅。   “大哥的画作的是越来越好了。”玉兰十分捧场地在旁边赞扬。孟微言瞧向一边的锦绣,略一思索就把这画交给小吴:“等这墨干了,你寻人把它裱出来。还有,锦绣!”   锦绣急忙上前一步听令,孟微言瞧着锦绣:“你的针线很好,娘一直都夸赞,这会儿你弄泼了我的墨,也要补偿我,就罚你照着这幅画,绣一个梅花图出来。”   这要求,说难不难,不过能解了尴尬也好,锦绣还是低声应是,孟微言伸手敲下额头:“嗯,你们绣花是要花样子的,来来,再拿纸来,我给锦绣画一幅小的。”   玉兰的笑这会儿憋不住,真的笑出来了。小吴也是满脸笑盈盈,锦绣此刻心中却没有什么欢喜,满是疑惑,做了人的妾,就连自己的儿女,都要先孝敬了嫡母,才是生母。这是礼,可是这人间,除了礼之外,是不是还有理?母子连心,哪能用礼来把理给去了?   锦绣还在发愣时候,孟微言已经画了一幅小一点的墨梅,交给锦绣,锦绣回神过来,急忙接过墨梅,对孟微言连连道谢。孟微言接过玉兰递上的手巾擦着手:“你可要赶紧绣出来,我要拿去讨娘的赏。”   锦绣再次应是,孟微言这才离开,等孟微言一走,玉兰就瞧向锦绣:“恭喜啊!”   这声恭喜,玉兰说的是情真意切,可锦绣心中,却没有一丝欢喜,只有惶恐。有个小丫鬟已经笑了:“锦绣姐姐这会儿欢喜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玉兰伸手敲一下那小丫鬟的脑门:“要是你,这会儿只怕更是欢喜的牙都掉了。”   “姐姐,我……”锦绣终于想起自己该说什么,张口只说了这一句,玉兰已经笑着道:“这会儿别说,锦绣,我知道你是个知好歹的姑娘,才和你说恭喜。不过王妃的性情,你也是晓得的,千万别张狂。”   锦绣明白自己该和玉兰道谢的,但嘴巴却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玉兰只当锦绣又喜又羞又窘,已经在那嘱咐小丫鬟,今儿的事,可不能传出去。小丫鬟连连点头,接着玉兰才拉着锦绣坐下:“瞧你,我们是姐妹,这些话是我该教导你的。不对,再等过两年,就不是我教导你了,而是……”   锦绣瞧着玉兰面上的喜色,想了半天才道:“玉兰姐姐,做妾……”玉兰打锦绣一下:“你是不是欢喜的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亏的是在我跟前,要是王妃听到了,怎么会饶你?锦绣,我们王爷是当今的亲弟弟,我们大哥就是当今的亲侄子。若非祖制,大哥身边有诰封的妾,还要官家小姐来做呢,哪轮得到……”   玉兰觉得自己话说快了,急忙收口,对锦绣笑盈盈地道:“我晓得你入王府之前,也在家读过几本书的,和我们这些服侍了王妃,才得到王妃指点的人不一样。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们的命就是这样了,这会儿王妃看中了你,大哥对你也很上心,这就是你的福气。你从此之后,就该好好服侍王妃,等到继妃过了门,你去服侍大哥,对继妃也要恭敬,这样才能让王妃更看重你,大哥对你更上心。切记不要持宠而娇。这王府,可比不得外面那些暴发户人家。”   一句话已经冲到锦绣唇边,这种福气不要成不成,可锦绣晓得,真要说出来,会被玉兰笑话的,似乎也只有认命这一条路可以走。锦绣对着玉兰微微点头,玉兰拉着锦绣的手,低低地又说了许多话,不外就是叮嘱锦绣,在这王府里面,守规矩的人就能活的长。像张次妃,她就是规矩人,不但成了次妃,还生了儿子,以后寿安王去就了藩,她就是寿安王太妃,那荣华富贵,是享不完的。   王夫人就不是规矩人,成天就想着争宠,结果呢,被王爷不喜欢,让来服侍王妃了,亏的王妃为人宽和,不然她这样失宠的妾,日子哪有那么好过。还有王爷身边那几位得宠的姬妾,成天斗的乌眼鸡似的。王妃都看不上她们。   锦绣听着玉兰的这些话,思绪却已经飘到张次妃身上,张次妃比王妃还小一岁呢,但从平常的打扮,说话做事上,张次妃感觉比王妃年老十岁都不止。韶华不再,就不得恩宠,即便有儿有女,也要任由女儿对着嫡母撒娇奉承。   这,还是王府次妃最好的结局了,即便熬到去寿安王的藩地,那时青春年华已不再,纵有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换不来青春年华。不守规矩呢,那就是王夫人的下场,每日在王妃面前讨好,才能换来一口安乐茶饭吃。   这,数来数去,都是困境,不管往左还是往右,都是挣脱不开的困境。那个被玉兰描述的无比光辉灿烂的未来,在锦绣看来,却是暗淡无光的。   宁王妃回到寝殿时候,自然要问问玉兰她出去这段时候,有些什么人来过。玉兰当然会把孟微言今儿的事说的清清楚楚,宁王妃听完就笑了:“大哥平常在我跟前装老实,那天我问他,还红了脸,说没这个念头,今儿不在我跟前,好啊,又会维护人了,还会画画送人了,真是!”   “大哥毕竟年轻,在您跟前不愿意说实话也是有的。”海棠给宁王妃把首饰小心翼翼从头上取下来,也在那替孟微言帮腔。宁王妃按下额头:“嗯,这孩子,只怕是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   玉兰海棠当然不会跟着宁王妃说孟微言的不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宁王妃逗笑了:“好,好,你们说的都对。哎,我啊,就想着,等继妃进了府,然后再给我生个孙子,这心事,就可以了了。”   “王妃,大哥的继妃人选,什么时候定下来?”玉兰关心着锦绣,自然要先问一句,宁王妃打个哈欠:“这可是我们宁王府的大事,绝不能马虎了,我瞧这两天来我跟前问安的人家,都不成,还是再往外面寻寻。” ☆、第10章 出行   “王妃对大哥真是操碎了心。”海棠奉承了一句,宁王妃又笑了:“不过最要紧的是大哥也要喜欢。原本呢,是选出三个人来,再从其中挑一个,这回呢,我想选出十个的时候,就让你们大哥去细瞧瞧,让他选出三个,正好一个继妃两个次妃。”   玉兰听到宁王妃的这话,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这要三个位置都占全了,别的去服侍孟微言的丫鬟们,不就没有什么盼头了?顶天就是等着生下儿女,看儿女们出息不出息了。或者孟微言到时候能不能多疼爱一些,求一个诰封,可这怎么比得上次妃?   “王妃这主意,之前都没听过呢。”玉兰在短暂的纠结之后,继续笑着和宁王妃说话。宁王妃又笑了:“其实先前也有这样的事,当初我应选的时候,也是选到最后三个,还是主持的太后说,王爷还年轻,总要保养,才只定了我。像越王,当时太后就把三个都给他留下了。”   越王是宁王的异母弟,封地就离宁王所在封地不远,两边也常有来往。玉兰的话比心里转出的念头快:“原来如此,要不是王妃今儿说出来,我们还不晓得还有这样的规矩呢。”   宁王妃还要说话,朱嬷嬷已经走进:“王妃,方才前面收到消息,说越王病重,王爷命大哥去前面见他,只怕要让大哥去探望越王的病。”   这是告诉宁王妃赶紧去给孟微言收拾东西,宁王妃命海棠带着丫鬟去给孟微言收拾行李,那眉就不自觉皱紧:“怎么突然重病?前儿重阳节的时候,不是还送了酒给王爷,还说要王爷喝酒念故人?”   朱嬷嬷也摇头:“王爷也觉得奇怪呢,连声叹息,只怕还会让大哥连夜就走。”孟微言是王府世子,出门时候自然有一副仪仗,前呼后拥,也有数百人,这连夜要走,就是轻车简从了,宁王妃忙和朱嬷嬷商量着要孟微言带上些什么人,除了贴身服侍的内侍,还有老成的管事,王府侍卫也要带上,这坐车还是骑马,都要商量着。   还没商量完,宁王就派小内侍来传话,说只给孟微言半个时辰时间,时辰一到,就要出发。宁王妃这下忙亲自动手,收拾了些东西,又惦记儿子去的匆忙,索性就带了人往前面来。   虽说和宁王是结发夫妻,但儿女们各自长大之后,恩爱渐疏,要没有事情,两夫妻十天半个月见不上面也是常事。   宁王正在前殿和孟微言交代着什么,见宁王妃带着人前呼后拥地来了。宁王的眉不由一皱:“好好的孩子,都是你把他给宠坏了,这么大人了,出个门还要叮嘱来叮嘱去。”   “越藩虽离的不远,也有数百里,大哥刚回到我身边没几天,我记挂着他也是平常事。”宁王妃回了一句,就望向孟微言:“你的行李,还有服侍的人我也安排好了,这一路上,你也不要风餐露宿,总要……”   “你瞧瞧你,总是那么话多,这一路上自然有驿站,再说他是要去探病的,自然要早些到才好。”宁王的话全没被宁王妃放在心上,她又叮嘱了孟微言几句,这才对宁王道:“妾多叮嘱他几句,也是做母亲的心,若全不叮嘱,就这样让他去了,我这心里,牵挂的慌。”   “爹爹,娘,你们也不要这样操心我。这一路上有驿站,也有随侍人等,我不动用仪仗,快马奔驰,四五天就能到了。探望了越王叔父,再回转来,也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孟微言已经习惯了父母的各自为政,出言劝说。   宁王妃对儿子慈爱一笑,宁王已经点头:“你知道了就好,快些去吧。到了那里,若有什么,总要等到京城使节到来才能回来。”孟微言应是,拜别了父母,也就在从人簇拥下离去。   宁王见宁王妃走到殿门前,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妇人家,总是如此。”   儿子不在跟前,宁王妃和宁王之间,似乎也显得陌生许多,宁王妃只浅浅一笑:“王爷已经许久没说过妾了。大哥的继妃……”   宁王听的有些尴尬,伸手摆了摆:“这事,历来都是由女人做主,就由你做主罢。不过……”宁王想了想,眉头一拧:“老五不知怎么又病了,若不晓得消息倒罢了,既然晓得了消息,那就先缓一缓,免得这边亲叔叔还病着,亲侄儿就在那大张旗鼓地选继妃,别人瞧见了,总要议论几句,对大哥也不好。”   宁王妃应是:“还是王爷考虑的周到。”   “我自然要想的多些,而不是只想着儿子的起居。”寥寥几句话,已经是宁王夫妻之间,比较长的一次对话了,宁王妃看向丈夫,当年的少年夫妻,今日各自过各自的日子。或许,这就是皇家眼中的恩爱,给嫡妻一个嫡长子,承袭这份家业,就交代了一切。此后,自然是纳上几房姬妾,去过着红袖添香的日子。   孟微言匆匆离去,快到王府门口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对身边的小吴道:“你去告诉锦绣一声,就说等我回来时候,要看到锦绣把那副墨梅给绣好了。若没绣好,就要罚她。”小吴笑嘻嘻地应了,正打算叫路边一个小内侍去传话,孟微言摇头:“你要亲自去传,不叫别人传。”   小吴了然一笑,故意问孟微言:“大哥,那我追不上你怎么办?”   “你挑匹快马,怎么会追不上我,快去快去,免得晚了,真追不上了。”孟微言的话里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急躁,小吴笑的越发开心,匆匆往里面跑去。宁王府不算小,小吴跑过一层又一层,将要进到宁王妃寝殿院子的时候,差点撞上朱嬷嬷,朱嬷嬷停下脚步后退一步,看见是小吴就笑了:“我还在想,谁敢在这府内乱跑呢,原来是你这个小猴崽子?你不是跟着大哥出门去了,怎么又在这乱跑?”   小吴微笑:“大哥遣我回来寻锦绣,和锦绣说句要紧的话,大哥说,让锦绣把那副墨梅,要在他回来之前绣好,若不能,就要罚了。”   朱嬷嬷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哥这会儿怎么变孩子了,这样的话还值得你特地跑来一趟。”   “好嬷嬷,快让我去罢,不然就真追不上大哥了。”小吴对朱嬷嬷告饶,朱嬷嬷对他摇头:“去吧,可要仔仔细细不能少一个字地告诉锦绣。”小吴已经往后面跑,边跑边回:“值得!”   朱嬷嬷不由笑了,这锦绣,到底是哪里来的福气,王妃看中她,这不稀奇,稀奇的是,大哥也对她这样上心,这孩子的福气啊,比这府里所有的丫鬟加起来还大呢。   锦绣正在廊下做针线,就见小吴匆匆跑来,不等锦绣站起身,小吴就把孟微言的话给说了。小吴话音刚落,四周的丫鬟们就响起窃笑声,这窃笑声让锦绣的脸不由一红。锦元忍住笑上前对小吴道:“你回去罢。去告诉大哥,就说锦绣一定会把这墨梅,好好绣好,等着呈给大哥的。”   小吴本来就是故意当着丫鬟们的面说这番话的,等锦元说完他也就满脸笑嘻嘻:“知道了,一定会去转告大哥。”小吴说完又跑了。锦元已经推锦绣一下:“你啊,也别在这里做这个了,还是去把大哥的墨梅绣好罢!”   锦绣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还是把那些针线都收拾进针线篮子里,带着针线篮子匆匆忙忙就跑了。丫鬟们的笑声更大,海棠等到众人都停下笑才对她们道:“好了,笑也笑过了,说也说过了,这些事,都要放在心里,不许拿出来说。”   众人自然晓得,没有过过明路,那就只能当什么都没发生,齐声应是。有个宁安郡主身边的小丫鬟正好过来拿东西,全都瞧见了,拿了东西就往宁安郡主院子里跑。越梅见那小丫鬟进了院子,眉就竖起:“你们这几个人,这几天都不肯听我话了,难道上回小兰的事,你们都被吓到了?”   上回越梅去寻锦绣的麻烦,过了不到一天,朱嬷嬷就过来,指了点别的事,说那两个小丫鬟粗手粗脚,不能在宁安郡主跟前服侍,把这两个小丫鬟赶去园子里浇水了。越梅还想求情呢,就被朱嬷嬷的冷笑吓的不敢说话。这些小丫鬟瞧在眼里,这两天对越梅自然没有原先那么殷勤。   此刻这小丫鬟听到越梅这样说,眉一皱就对越梅道:“姐姐你也不要怪我,我方才听了件稀奇事,只怕她们说的有几分真,以后锦绣姐姐,福气只怕大的不得了呢!”越梅听到锦绣两个字,更加不满,逼着小丫鬟把话全说出来,小丫鬟一五一十说了,越梅气的差点倒下去,没想到锦绣竟有这样的运气,她会做针线,难道自己不会?一定要想个法子,把这个事情给破坏掉。 ☆、第11章 越王府   越梅的神色狰狞,小丫鬟看的抖了一下,这一抖越梅回神过来,伸手就重重地扭了小丫鬟的脸:“别说出去,要说出去,我把你舌头给拔了!”小丫鬟急忙点头,屋内已经传出另一个大丫鬟越兰的声音:“越梅,三姐叫你呢!”   越梅劈手从小丫鬟手里把东西抢过来,转身时候已经笑若春风地往屋里走。小丫鬟等到越梅走了,这才敢用手去揉方才被越梅掐的很疼地脸,越梅肯定是没有好主意的,要不要想办法去告诉锦绣,好讨锦绣一个好?毕竟宁安郡主迟早要出阁,院子里的人说不定会被留在王府的,那讨好锦绣比讨好越梅要好多了。   越梅可不晓得小丫鬟已经恨上自己了,含笑走进屋时,宁安郡主正举起一块帕子给她瞧:“越梅你快来瞧,这帕子,我怎么绣也绣不好。”越梅忙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越兰,上前接过帕子仔细瞧了:“这是线的颜色配的不好,三姐你换个颜色就好了。”   “不成,这是给娘的,我就要这个银灰色。”宁安郡主是个固执的人,越梅微微愣了下就道:“那就换个花样,这个蔷薇用银灰色不大好,不如我们换成腊梅?”腊梅啊?宁安郡主的眉又皱紧:“不好,那天才听大哥说,要锦绣给母亲绣一幅墨梅,重了这个。”   锦绣锦绣,怎么从宁安郡主嘴里也听到了?越梅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把那块帕子掉在地上,但很快越梅就收敛心神对宁安郡主道:“锦绣似乎很得大哥看中。”   “她针线好,人也老实,大哥看中也是很平常的事。”宁安郡主的心还在这块帕子上,回答的也很敷衍,越梅很想借机说几句锦绣的坏话,宁安郡主已经啊了一声:“你快想想,还有什么花样。我给娘绣上。”   越梅只得把已经到嘴边的坏话给咽下去,先把宁安郡主这边给安抚住了,至于锦绣那边,越梅咬一下牙。针线好,人老实,自己不也这样?孟微言从来都是疼宁安郡主的,等他回来,撺掇着宁安郡主多往孟微言那边去几趟,也把自己的手艺显出来,到时说不准孟微言就能看中自己。越梅悄悄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说自己也比锦绣大那么两岁,生的也更好呢!   被越梅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孟微言,在出发后的第五天中午才到了越王封地,越王府的属官在离城二十里的地方带着世子的全副仪仗迎接孟微言,孟微言还要推辞,越王府的长史官以礼不可废,坚决请孟微言上了仪仗。不过长史也晓得越王在重病之中,因此并没有动鼓吹,仪仗就进了城,往越王府行来。   越王世子比孟微言小一岁,亲自在王府大门处迎接,堂兄弟们见了面,叙过了寒温,携手进了殿内。越王世子又问候过宁王和宁王妃的安康,这才请孟微言往越王的寝殿来。在寝殿内,孟微言先看到了越王妃,孟微言又参拜过越王妃后,才被越王世子引进殿内。   孟微言见越王妃只是在外面等候,并没进殿内,有些惊诧地问越王世子:“为何婶婶不在叔叔身边侍疾?”越王世子轻咳一声,孟微言就晓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也没再追问,进到越王寝殿之内,只见里面珠围翠绕,莺声燕语,数位姬妾带着丫鬟们在殿内。   难怪越王妃在殿外等候了,越王世子见状已经对孟微言露出苦笑,孟微言了然点头,一个姬妾手里拿着碗药正在喂越王,听到声音就对越王轻声道:“王爷,宁王世子到了。”越王比宁王小一岁,不过比宁王要胖的多,躺在床上和座肉山似的,听到声音就抬起头:“哦,到了?你爹爹可好,还记得当初在京城皇宫里的情形,这会儿,转眼都天各一方了。”   孟微言上前给越王跪下:“给叔叔问安,家父家母都好。我父亲说,遥记……”孟微言的话还没说完,越王已经对身边姬妾摆手:“这年轻轻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活泼,一点不好。”孟微言不由有些尴尬,那姬妾已经笑着道:“宁王府内的风俗,只怕和我们府内不一样。”   越王咳嗽一声,对孟微言道:“你起来罢,既已探过病,又难得来一趟,就让你弟弟,带着你在这四处转转,我这里虽没什么好出产,可和你们那地方,还是不一样的。”看来不能探望过就走,孟微言应是,这才起身。   越王又吩咐那美貌姬妾,问她有没有把孟微言的住处安排好了?那姬妾一一答着,孟微言更感惊讶,这种事情,难得不该是越王妃来做,更何况越王世子已经娶了世子妃,还有世子妃呢,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姬妾来做。   越王世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王府内的一切事情,都是这姬妾管着,等越王说完了,越王世子才领着孟微言出来。   孟微言走出寝殿,见到越王妃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后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内侍陪着,和越王寝殿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孟微言心中不由生出叹息,越王妃已经听见脚步声,抬头对孟微言道:“你见到王爷了?王爷这会儿可还好。”   “叔叔很好,婶婶在这等着也累了,何不回去屋里歇息歇息?”孟微言见越王妃神色憔悴,语气上带上了安慰。越王妃淡淡一笑:“丈夫病了,我这做妻子的该来侍疾的。”说着越王妃又看向越王世子:“你父王,对你哥哥的住处,可有安排?”   “爹爹说,让吴夫人安顿哥哥。”孟微言亲眼看到越王妃眼中的光,渐渐变的暗淡,接着越王妃自嘲一笑:“也好,吴夫人比我年轻,也比我想的周到。”原来那个美姬姓吴,既称夫人,那就还不是次妃,这样不把越王妃放在眼里,想必占的是越王的宠爱。孟微言在心里又叹一声,寝殿内走出小内侍,要带孟微言去安顿,越王世子给孟微言道过乏,也就看着孟微言离开。   等孟微言走了,越王世子才对越王妃道:“娘,爹爹的话,您别放在心上。”越王妃轻叹一声:“习惯了,也不觉怎么。”   “娘,您还是回去歇着罢,爹爹身边,有许多人呢。”越王妃听到儿子的安慰,笑容不由带上几分凄凉:“若我不在这等着,等你爹爹病好了,又有人要说嘴了。你回去吧,我今早恍惚听说,你媳妇有喜了。她还年轻,这又是头一胎,等我让身边的嬷嬷去照顾她。”   提起自己的妻子,越王世子浅浅一笑,接着就对越王妃道:“娘,我不会像爹爹一样。”越王妃伸手摸下儿子的脸:“都已经成亲了,该是大人了,还说什么傻话,回去罢,今儿你也累了,你爹爹既然说要你这两天陪着宁王世子,你就好好陪陪他。”   越王世子应是,也就离开,越王妃这才重新坐下,丫鬟把她手边的茶又换了一遍,她并没伸手去端茶,而是坐在那里,如泥塑木雕一样。偶尔,寝殿里面飘出几声嬉笑,越王妃也充耳不闻。   孟微言在越王封地待了五天,最后一天跟着越王世子去爬他们那边最高的一座山,到山顶时,可以看到整个城的样子。越王世子额头上有汗珠,看着下面那座城,遥遥指着:“瞧,那就是王府,哥哥,我和你说,等我以后做了……”   接着越王世子停下口不说话,孟微言在越王府里住了几天,早看出来越王府内的情形和宁王府是不一样的。越王妃完全被当做一个牌位,那位吴夫人才是越王心尖上的人,不论大小事情,越王都不许越王妃插手,全由吴夫人一人做主。越王世子作为越王妃的儿子,心中定然是有不满的,但有再多的不满,又能如何?   孟微言了然地拍下越王世子的肩:“你的心事,我已明白。婶婶毕竟是京中太后亲封的王妃,你也是有诰封的世子,那些外物,由它去罢。”   “吴夫人有个儿子,今年七岁了。”越王世子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接着就道:“爹爹他,上个月给京城上了一道表,恳求封吴夫人为次妃。”   “那又如何?按了祖制,你是嫡长,谁也夺不走。”孟微言安慰着越王世子,越王世子的眼神突然变的疯狂:“如果我死了呢?”   孟微言吓了一跳,接着摇头:“可是,吴夫人所生的,也是叔叔的小儿子。”承袭王位,以嫡以长。吴夫人的儿子前面,越王还有一个庶出子,就算越王世子真的死了,顺序也该轮到那个庶出子身上。   “若是他也……”越王世子的声音渐渐变的疯狂,孟微言吓了一跳,还想安慰他,一个内侍已经气喘吁吁跑上来:“大哥,方才传来消息,王爷他,病将不起!” ☆、第12章 越王薨   病将不起?越王世子和孟微言都感惊诧,彼此看了一眼。出门前孟微言和越王世子两人到越王病榻前时,越王还能坐起来和他们说话,而一直随侍在侧的吴夫人,一副不希望他们久留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就病将不起呢?   不过有再多的疑惑,越王世子和孟微言都要赶紧下山,往越王府赶去。两人下到山下,也不用仪仗,径自上了马就在侍卫簇拥下往城里狂奔而去,到的越王府门口,两人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门口的人就往府内奔去。   前殿服侍的人似乎还很平静,不过并没看到一个属官,越王世子额头上的汗不由流下,孟微言了然地按下堂弟的肩膀,继续往里面走。刚拐过一个弯,就有一个内侍跑出来,瞧见越王世子就急忙停下脚步,对越王世子恭敬地道:“王妃命奴婢再来请世子。”   看来,越王这一回很凶险,孟微言和越王世子跑的速度快了些,来到越王寝殿院中,就见到越王府的长史带着属官在院内等候,瞧见越王世子进来,长史急忙上前行礼:“世子还请赶紧进去,王爷他……”   话没说完,就听到屋内传出吴夫人高亢的骂声:“养你们是吃干饭的?王爷的病情,怎么就恶化的这么快?”接着帘子掀起,一个医官后退着走出来,越王世子顾不得传报就往殿内走,长史叹了一口气,对孟微言拱手:“宁王世子,您在这也好,若有个什么,临终的表,还有王爷的身后事,您帮着料理。”   “这是自然,不过我也没经过,也许……”孟微言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个小内侍从寝殿内走出来,对孟微言道:“王爷请宁王世子入内。”   孟微言有些惊讶,就算越王醒来,有什么嘱托,也该交代越王世子,而不是自己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侄儿,但孟微言还是跟在小内侍身后走进。越王妃还是坐在那个位置,衣裙神情都没变过,事出紧急,孟微言也只有对越王妃微微点头当做行礼,就跟在小内侍身后入内。   屋内的莺莺燕燕少了许多,只有吴夫人带着人坐在越王身边,越王已经醒来,但神情明显没有原先好。越王世子跪在越王床边,瞧见孟微言走进来,越王的眼睛一亮,伸手指着吴夫人:“你,给宁王世子跪下,行礼!”   吴夫人自从进了越王府,就被越王百般宠爱,自从生下儿子,连越王妃都不放在眼里。此刻听到越王这样说,吴夫人瞪大了眼,有些惊讶地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孟微言也感惊讶,要按越王世子所说,越王已经上表朝廷,恳求册吴夫人为越王次妃,一旦诰封下来,那就是孟微言的小婶子,孟微言怎敢让她行礼?   因此孟微言只有给越王跪下:“叔父,侄儿……”越王见吴夫人还是站在那不肯动,咳嗽起来。吴夫人忙上前给他捶背,越王此刻将死,心中明镜似的,自己死后将要发生什么事,他更是清楚。然而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是听王妃的,若想要保住自己的宠妾,只有拜托孟微言,可是到了这个生死关头,自己的宠妾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越王眼角已经有泪流出,转向孟微言:“我觉着,你比你堂弟,有分寸见识的多,我只求你一件事,等我闭眼之后,你劝说你婶娘,不要把吴夫人按祖制……”   祖制?什么祖制?孟微言还在疑惑,身后已经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王爷糊涂了,按了祖制,吴夫人这样的宠妾,就该陪您前去,以慰您于地下。”这个声音,是越王妃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寝殿内,说话时候,越王妃看向越王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话。   什么祖制?吴夫人这会儿才察觉出有什么不对,转头问越王:“王爷,什么祖制?以慰您于地下,王爷,妾……”   “祖制,天子和宗室王,死后当有爱妾殉葬于他们,以免他们地下寂寞。”越王妃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吴夫人顿时身子如筛糠一样抖起来,扑到越王身上:“王爷您为什么从没告诉过妾,为什么?”   “因为他没想到,他会死的这样快,这样急。”越王妃已经走到越王床边,看着自己的丈夫,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总算带上一丝讥讽:“王爷大概也没有想到,我死的,比你死的晚。”说着越王妃抬头看向吴夫人,话里面不免有些讽刺:“毕竟,等我死了,即便他不能扶你为继妃,也可以不迎娶继妃,这样等他死时,你就安全了,会平安地,在你儿子的封地上,度过你的后半生。”   “王爷,妾……”吴夫人习惯地想撒娇,想让越王起来说话,可是越王已经要死了,他咳嗽几声,睁大眼睛看向越王妃:“王妃,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你……”   “王爷宠爱吴夫人,甚至让她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时候,可曾想过,我们是结发夫妻,可曾想过,我为你生了一儿一女。你上表请求朝廷封吴夫人为次妃时候,可曾想过我?王爷既然从没想过我,又何必在此时说这话?”   越王妃的话让跪在地上的孟微言如堕冰窖,寒冷深入骨髓,从不知道这个祖制,从没想过妻妾失和,会是这样丑陋的现实?毕竟宁王虽然也有姬妾,可宁王府的那些姬妾,都很安分守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孟微言觉得,有些自己的认知,开始崩坍,甚至不愿去看它后面的事。   吴夫人突然哭出声,看着越王妃道:“你嫉恨我,嫉恨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得宠,嫉恨我的娘家比你的娘家有脸面,这会儿你又来说这话,来吓唬我,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曹长史,曹大人,你们进来,我倒想问问,真有这样的事吗?”   窗外一片寂静,越王妃看着吴夫人,淡淡一笑:“我从没嫉恨过你,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着世子的位置。以嫡以长,吴夫人,你想要的太多了,不然你原本,是可以活下去的。毕竟祖制,是允许有子女的妾不殉葬的。”   吴夫人还没来得及露出微笑,越王妃就已经笑了:“不过,自愿跟随于地下者除外。”   吴夫人如被雷击,越王妃淡淡地看他一眼,吩咐一边的内侍:“请曹长史他们进来,毕竟王爷的临终表,还要他们来写。”   内侍应是,走到殿门口传话,吴夫人伏在越王床前,哭的十分哀伤,可是越王此刻是出气多入气少,哪还顾得上她。   曹长史带着一干王府属官入内,看见越王这样,众人都跪在床前,曹长史高声道:“王爷可否还有话,由臣等转托朝廷?”   越王伸手指向吴夫人,看向孟微言,眼里全是乞求神色,孟微言刚想说话,越王妃已经对越王道:“王爷心事,妾明白了,您是想把吴夫人也带走,好在地下继续宠爱她。您放心,妾一定做到。”   曹长史他们能看出来越王的意思不是这样,可是一来这是祖制,二来这会儿越王就要死了,他的话,还有什么要紧,于是都齐声应是。越王妃面上露出哀伤神色:“王爷放心,吴夫人所出的儿子,妾一定视为亲生,精心抚养。”   内侍已经带着越王府的几个未出嫁的郡主和小王子们进来。吴夫人所生的儿子茫然不知所措,见吴夫人在那哭泣,跑上前拉住吴夫人的袖子:“娘,爹爹怎么了,我好怕。”   儿子,自己还有儿子,吴夫人一把把儿子拉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大声地哭,就说娘……”   “三哥过来母亲这里。”越王妃已经伸手把这孩子拉到自己身边,接着越王妃瞧着这个孩子,满面哀伤:“你以后,就和母亲一起住,好不好?”吴夫人虽然擅长争宠,可对小孩子没多少上心,这孩子见越王妃这样说,也就点头。   曹长史已经道:“王爷,王妃为人慈爱宽和,您安心地去吧!”越王知道自己再也保不住爱妾了,至于儿子倒没什么好操心的,朝廷自有制度,越王妃又要显示她的宽厚仁和,自然不会折磨这孩子。于是越王叹出最后一口气,眼里有泪落下,双手就垂下。   越王妃冷冷地看着吴夫人,见越王的手垂下,上前探了探鼻息,泪如泉涌:“王爷薨了!”   越王府的属官和越王世子,孟微言等人,齐声发出哭声。吴夫人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地坐在越王床边,王爷薨了,自己以后,再不能……吴夫人还在想着,越王妃已经示意内侍把孩子们都带下去,对曹长史道:“请祖制!” ☆、第13章 往事   曹长史还没来得及应是,吴夫人突然醒过来一样扑到越王身上:“王爷,您醒醒,您睁开眼看看,您才刚咽气,他们就要欺负妾身。王爷,王爷……”吴夫人哭的十分哀伤,压根就没打动越王妃,她只在那对曹长史道:“吴夫人既然愿意相随王爷于地下,除她之外,王爷新近宠爱的两个姬妾,还有苏夫人无所出,都可一起殉葬。”   曹长史应是后又小心翼翼地问:“臣听说柳次妃自从王爷病后,就去妆减膳,王妃不如……”   “柳次妃向来如此,我也要有人作伴,她和春梅,都可不殉葬。”吴夫人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越王妃,眼里全是怨毒:“春梅那个贱婢,她为何不殉葬?要知道,她……”   “祖制并非所有姬妾都要殉葬的,自然是王爷心爱的才跟了去。”越王妃对吴夫人非常有耐心,从此之后,在这座王府之中,再没有任何人会忤逆自己,越王太妃,这个称呼,比越王妃这个称呼要好听多了。熬了那么十来年,早在吴夫人没有入府之前,越王妃就再也得不到越王的欢心了,若非碍于上面还有太后,自己是太后亲封的越王妃又生了嫡长子。依了越王的性子,只怕早就要把自己废掉,好让他心爱的人坐上这个位置。   至于吴夫人,她的野心完全是越王引出来的,给吴夫人的娘家人和王妃娘家一模一样的待遇,甚至于吴夫人的娘家兄弟,被称为舅舅。终于,熬到头了。越王妃长舒一口气,吩咐曹长史:“把吴夫人带下去,送她上路。”   几个内侍已经上前来抓吴夫人,吴夫人尖叫一声,喊出一个不字,然而那些曾经听从于吴夫人的人,已经完全不把吴夫人放在眼里了,上前抓了吴夫人就走。吴夫人尖叫起来,很快嘴巴就被捂住。   “曹长史,请写王爷的临终表。”越王妃面对王府属官,态度很好,接着越王妃对跪在地上的越王世子道:“大哥,从此之后,娘只有你了。”越王世子和孟微言都还处在震惊之中,听到越王妃这一声呼唤,越王世子抬头看向越王妃,越王妃对越王世子招手,眼里的泪已经落下:“大哥,从此之后,你我母子,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娘!”越王世子膝行两步,上前伏在越王妃膝盖上痛哭起来,孟微言还是跪在那里,方才虽只短短时间,孟微言却觉得自己的人生经历了一个颠覆。孟微言隐约听说过,自己的亲祖母,吴贵妃是在先帝驾崩之时,自愿殉葬的。可现在想起来,那自愿二字,只怕也是假的。   毕竟有儿女的妃子,是可以免了殉葬的。吴贵妃,除了宁王,还有一个夭折的儿子和一个已经出嫁的重庆长公主。孟微言耳边哭声渐大,孟微言知道,自己此刻也该换上素服,痛哭流涕才是,可是这时候,孟微言哭不出来,满心都是疑惑。   妻妾之间,真有这样你死我活吗?越王府如此,那别的王府呢?还有皇宫之中呢?孟微言抬头,越王妃哭的很好看,哭的也很伤悲。但孟微言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方才越王妃那突然的,和前几天的温柔平静一点不同的神色。   越王薨逝,随侍的吴夫人、苏夫人还有另外几个姬妾,总共七个妾室殉葬。越王的临终表也上了朝廷,在越王薨逝十天之后,朝廷遣下前来吊唁的使节,使节带来了天子的旨意。吴夫人生有儿子,又自愿殉葬,其心可嘉,可立为越王次妃。越王的谥号为一个简字,从此后要被称呼为越简王了。   越王世子在三年守丧期满后,承袭王位。原越王妃为越王太妃,继续在封地被奉养。这些,就是越王的死后哀荣了。孟微言并没等到越王葬礼结束,在宁王府遣来吊唁的长史到达越王封地之后,孟微言就向越王世子告辞。   越王世子送孟微言到城外,孟微言上车之时,越王世子的唇嚅动几次,这才开口道:“堂兄,我们家的事……”   “我并不会告诉别人的。”孟微言以为越王世子担心的是这个,越王世子摇头:“弟并非担心这个,而是觉着,我们府内是这样的,也不知堂兄府内,是不是也有……”   “每家府邸不一样。”孟微言答的含糊,越王世子也笑了:“是我错了,毕竟宁王伯父,不像……”越王世子并没说下去,孟微言已经对越王世子行礼:“告辞了,以后若有空,就来我们封地一叙。”   越王世子目送孟微言的车驾远去,这才命仪仗回城,从此之后,就再不用担心自己的世子位被废掉了。虽说本朝并没有废世子位的先例,可是谁知道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开了这个先例呢?   孟微言的心绪和越王世子的心绪全不一样,那些疑惑时不时地从心里钻出来,让他几乎夜不能寐,即便回去的路很慢,但孟微言还是没有睡好。当孟微言到达宁王府时,宁王妃瞧见儿子,吓了一跳:“你在你越王叔那边前后待了一个月,怎么就这样消瘦憔悴?”   说着宁王妃就喊朱嬷嬷:“快些去告诉厨房,给大哥熬一些补身的汤来。再把大哥的随侍人等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们,怎么服侍的?”朱嬷嬷应是离去,孟微言已经对宁王妃道:“娘,儿子这一路上,只是在想事情,并没……”   “想事情?”宁王妃笑了,接着看向儿子,伸手敲敲额头:“让我想想,你想什么事情呢?可是惦记着你让锦绣绣的那副墨梅?我正要和你说呢,锦绣已经绣好了,我让人裱起来了,到时挂出来。真是巧手,你画的也不错。”   “娘,并不是这件事!”孟微言沉吟一下,才低声问出来:“娘,我想问问娘,当初吴贵妃祖母,是不是自愿……”   “住口!”宁王妃呵斥住儿子,接着对海棠示意,海棠已经明白,带着屋内的丫鬟退出去。不但退出去,海棠还把门给关上,命丫鬟们四散开来,自己站在门边瞧着人。   “娘!”孟微言见这样阵势,怎么会猜不出实情呢,叫了宁王妃一声,接着叹气:“果真不是自愿的吗?”   “自愿也好,不自愿也罢。言儿,这是皇家制度,这也是,太后和嗣皇帝的权力。”宁王妃叹了口气才对孟微言继续道:“我当然晓得,你爹爹咽不下去这口气,毕竟当时连入宫不到半年的林美人都被太后免了殉葬,为何你的祖母,有儿有女,儿女都已长成,反而要被殉葬?你的祖母,自然也不愿意的,可是言儿。妻妾之间,争的从来都不是那个男人。”   “娘!”孟微言这一回是真的惊诧了,太后和吴贵妃,争的不是先帝那个男人,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太子的位置。如同吴夫人想要的,从来都是世子位,她野心勃勃,仗着越王宠爱,即便世子早封,也以为自己可以撒娇撒痴,让越王为她谋划世子位。   “言儿。你爹爹一直记得这件事,因此你爹爹再怎么宠爱那些姬妾,也不会越过了我去。这是你爹爹的好处,你也要记得。”宁王妃从往事中醒过来,抬头看着儿子,温柔地劝说。孟微言说不出话来,低声问宁王妃:“所以娘觉得爹爹已经很好了?”   “一个男人,能分清妻妾之别,不因宠爱妾室而忘记妻子,当然算很好了。”宁王妃的回答让孟微言有些失望,或者说,他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不了解自己的父母。   “那娘,爹爹若有一天,那娘是否会……”孟微言没有说完就看向宁王妃,宁王妃不料儿子会有这样一问,迟疑会儿才道:“这是祖制,宁王府,自然不会例外。”   “那又是谁呢?”宁王妃听出儿子话里的迷惑,浅浅一笑:“你爹爹宠幸过的人并不多,挑出那么几个,不是什么难事。”孟微言觉得舌头开始发苦,这样的苦涩也不知从何而来。他看着宁王妃并没说话,宁王妃轻叹一声,又重新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之中,当初,先帝那么宠爱吴贵妃,甚至有过易储的念头。然而又有什么用,先帝驾崩之时,从来对先帝宠爱吴贵妃不发一言的太后,直接就命人在先帝床前把吴贵妃勒死。   吴贵妃甚至来不及喊出一句,就已命归黄泉。那时的宁王,几乎是飞快上表,恳求回藩,似乎晚走一刻,就会被太后杀死。   海棠侧耳听着,听不到屋内发出任何声音,海棠正要直起身,就见锦绣提着裙子走上台阶。海棠急忙上前拦住她:“你不要进去,王妃和大哥在里面说话呢!”话音未落,孟微言开门走出,锦绣正好抬头,两人的眼撞在一起。 ☆、第14章 真心话   乍然见到孟微言,锦绣面上闪过一丝喜悦,接着又是一惊,再然后锦绣才想起礼节,急忙弯腰对孟微言行礼:“见过大哥。”孟微言却只觉得心中无比烦闷,方才和宁王妃的交谈,不但没有解掉心中烦闷,反而更加烦躁不安,这才开门要出去。此刻见到锦绣,见锦绣面上有喜悦之色,再看海棠,海棠也如姣花软玉一样。   这些女孩子,一个个都美貌如花,从来想着的,都是讨尽主人们的欢心,孟微言作为王府世子,从来也是乐于享受这些人的讨好。可方才宁王妃的那些话,让孟微言觉得,这些女孩子们,有一天会变的那么面目可憎,如果有一天,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不是也会这样,把自己曾经宠幸过的姬妾,用祖制的名义一个个都殉葬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世界,原来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大哥,大哥!”海棠见孟微言整个人怔在那里,不由轻声唤孟微言,孟微言回神过来,见宁王妃站起身向自己这边走来,孟微言想都不想,伸手抓住锦绣的手就往台阶下面走。这是怎么回事?这下不光海棠,锦绣更是惊讶,但又不敢反抗孟微言,任由孟微言抓着就往外走。   “王妃!”海棠追出了一步,又觉得自己去追似乎不大好,转身看向宁王妃,等着宁王妃的进一步指示。宁王妃重新坐回椅上,轻叹一声:“是我疏忽了,我原本以为,大哥迟早会知道的,不用刻意去和他说,谁想到这次回出越王的事儿。等他把这心事过了,就好了。”   海棠应是,接着小心翼翼地问宁王妃:“王妃,大哥带走了锦绣,如果……”宁王妃浅浅一笑:“这也是平常事,再说了,真要如此,那也是锦绣的福气。”王府世子,临幸个把丫鬟,真是再稀松平常的事了。海棠一时忘了这点,急忙对宁王妃道:“是奴婢一时想的不周到。还望王妃恕罪。”   宁王妃面上笑容没变:“要真这样,什么事情都该准备起来。锦绣这孩子,怎么说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用平常丫鬟的眼去看她。”海棠拍拍心口,顺着宁王妃的话往下说。   孟微言当然不晓得宁王妃她们在想什么,他拉着锦绣,跌跌撞撞地经过了好几处亭台楼阁,所经之处,不管是内侍还是丫鬟,都十分惊讶地看着孟微言的举动,随即就有老成的嬷嬷把他们全都赶走。孟微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锦绣的心却一直在往下沉,这样被拉走,王妃又摆出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难道说自己的命运就此底定,再不能改变?孟微言走了许久,直到觉得心中的烦闷都消的差不多了,这才停下脚步。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锦绣没想到孟微言会停下脚步,差点撞到孟微言身上,但锦绣很快就把头低下,做出一副恭敬模样:“大哥,您……”   孟微言低头看向锦绣,见锦绣虽然做出恭敬模样,但眼里似乎有泪,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也在微微发抖,暴露出她内心的紧张。   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孟微言恍惚想起方才一路经过时候,内侍丫鬟们的惊讶神色,那么他们必定以为……孟微言的脸不由红了红,对锦绣道:“我方才只不过……”   “您是王府世子,您要做什么,我们做丫鬟的,也不敢说什么。”锦绣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但多年来的训练,让她飞快地寻到了怎么才能合理回话。孟微言见锦绣这幅模样,不由轻叹一声:“锦绣,方才你是不是觉得,我欺负你了?”   这一问是锦绣没想到的,锦绣不由抬头看向孟微言,孟微言的眼神表明这问题很重要,而且也不是随便问问的。锦绣心中又开始纠结起来,要不要告诉孟微言实话,方才自己很害怕,很紧张,甚至有面临着死亡的感觉,可是这些话说出去了,孟微言会不会更加生气,更加恼怒,甚至真的命人杀死自己?   锦绣心中百转千回,面上神色自然不能保持淡定,孟微言瞧着锦绣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含泪,唯独就是说不出话来。孟微言已经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对锦绣道:“我晓得了,你不要再说。”   “大哥还先请起来,这石头上凉,我给您拿帕子垫一下。”听到孟微言不再追问,锦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张罗着要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孟微言垫在石头上。   孟微言看着锦绣的脸,十四岁少女的脸是圆圆的,一双眼扑闪扑闪的,正在专心致志地给自己把帕子铺在石头上。   “锦绣,我想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做了一个男人的妾,你会不会……”正在铺帕子的锦绣听到孟微言这样问,吓的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接着锦绣摇头。孟微言看着锦绣,想分辨出来,她摇头是表示不会争宠呢还是别的?   锦绣已经很小声地道:“大哥为何要问我这话?”   “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手里握了能定人生死的权力,会不会把和你争宠的别人都给杀死?”孟微言的问题这下是真的吓到了锦绣,锦绣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接着锦绣蹲下去捡帕子。   帕子很轻也不大,按说锦绣弯腰就能捡起来,但锦绣捡了半天也没把帕子捡起来。孟微言也没有催促锦绣,突然孟微言发现,地砖上似乎有水迹。孟微言奇怪地看向锦绣,发现那是锦绣的泪。   “你说给我就好了,为什么要哭?”孟微言的声音已经很努力地轻柔,锦绣一边用手擦着眼睛,一边哭着道:“我晓得这是我不该说的话,可是大哥,你为什么要问一个不是人的人这个呢?”   什么叫不是人的人?孟微言还奇怪了下,接着就想起这是为什么了?那些奴婢姬妾,不过是小猫小狗一样,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了,怎么会到我眼前呢?宁王妃的话在孟微言耳边响起。   锦绣觉得委屈极了,也难过极了,既然如此,那索性就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免得总压在心上,让人一天比一天喘不过气来。   “我在家中时候,爹爹也教过我看书识字,说人要怎样怎样做。后来我进了王府,我就晓得,我不是个人了。可我还是想要当人。”锦绣又用手背擦了下眼泪,继续对孟微言道:“大哥你可能会笑话我,也或者会发怒。但大哥既然问了,那我就说。大哥,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妾,包括大哥的妾。”   孟微言先是惊诧,接着释然,锦绣已经说完了话,把那张掉在地上的帕子捡起来,用帕子擦着眼泪:“大哥,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我是王妃的丫鬟,王妃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王妃要把我给你,那我就听。什么争宠不争宠的。大哥,你要觉得瞧别人争宠很好玩,那我就做给大哥看。横竖我……”   孟微言抬起一只手,阻止锦绣继续说下去,锦绣也没有再说,风吹过来,孟微言打了个寒颤,方才出来的匆忙,都没有披外衣,这会儿风一吹,就觉着冷了。锦绣见孟微言用手搂一下肩膀,急忙对孟微言道:“我去给大哥拿外衣罢,大哥还是在这等着呢,还是……”   “没什么,我这就回去了。”孟微言瞧着锦绣,锦绣见孟微言又瞧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嗯,大哥要我绣的墨梅,我已经绣好了,大哥还说……”   “什么都别说了,锦绣,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孟微言的话让锦绣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大哥,并没有人强迫我。”   “我知道,可我这会儿,知道的更多了。锦绣,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以后,想着等再过些年,求王妃把我放出去,然后我就可以带上这些年攒的银子,去见我爹娘了。”锦绣的话让孟微言笑了:“好,很好,你回去吧。”锦绣对孟微言屈膝行礼,提起裙子匆匆跑走。孟微言看着锦绣的背影,眉在微微一皱后又松开了,往另一边走去。   四周一片寂静,接着假山背后,越梅走了出来,她先往锦绣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吐沫,欲擒故纵。接着越梅就看向孟微言离去的方向,没想到自己听到了这么要紧的事,要是把锦绣的这些话传到宁王妃的耳朵里,那就是……越梅得意地笑起来,谁不知道宁王妃最厌恶丫鬟内侍们不老实本分?   锦绣的话,可是大大的不老实不本分。越梅伸手挽起自己的头发,说不定宁王妃知道了这些,还会觉得自己是个中用的人,到时把锦绣给骂了,就让自己去服侍孟微言呢。服侍王府世子,做王府世子的妾,这可是比出去外头做什么小官的妻子,来的要强太多了。   越梅越想越得意,也转身走了,该好好算算,怎样才能把这消息传出去。 ☆、第15章 搅和   锦绣刚开始几步还走的有些慢,后来就越来越快,到后面都跑起来了,锦绣茫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泪已经流了满面。直到锦绣撞上一个人,锦绣才停下脚步,不等锦绣说话。锦元的声音已经在锦绣耳边响起:“你怎么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快走快走,朱嬷嬷吩咐我,说见到你就让你赶紧去见她。”   朱嬷嬷?锦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被锦元拉走了。锦元边走边对锦绣道:“哎,我和你说,方才的事我都听说了,大哥也真是……”   大哥?锦绣对锦元摇头:“大哥没对我怎样。”锦元眨眨眼,明显不相信,脚步却没停下,带着锦绣进了朱嬷嬷的屋子。   屋内不止朱嬷嬷一人,还有四个丫鬟在那等着。朱嬷嬷瞧见锦绣进来,站起身拉住锦绣的手,满面喜色地打量着锦绣,锦绣被看的有些含羞,微微低头。朱嬷嬷已经对锦绣道:“恭喜,恭喜。王妃说了,这会儿继妃没进门呢,只有先让你过去,等以后继妃进门,才好让你有个名分。”   轰的一声,锦绣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接着锦绣明白了朱嬷嬷话里的意思,朱嬷嬷已经招呼身后的丫鬟:“快去服侍锦绣姑娘梳洗!”   “朱嬷嬷,我,我,”锦绣觉得舌头都僵了,朱嬷嬷摇头:“想是你不好意思,这也是平常事,这府内的……”   “朱嬷嬷,大哥并没对我怎样。”锦绣说完这句,觉得自己的脸红彻耳根,低头不语。朱嬷嬷哦了一声,看向锦绣,锦绣身上的衣着整齐,脖颈手腕都瞧不出有什么,至于那衣衫遮着的地方……   朱嬷嬷已经笑了:“都说过了,这没什么好害羞的,王妃原本就把你许给了大哥,只不过碍着继妃没过门而已。来,我带你去梳洗。”说着朱嬷嬷对锦绣伸出手,拉着她就到了帘子后面,帘后已经放好了一桶热水。   朱嬷嬷伸手就要替锦绣解衣:“我晓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又知礼,大哥这样做,你担心你得到一个引诱大哥的罪名,这事有人看见的,并不是你引诱大哥。”锦绣紧紧地拉着自己的带子,对朱嬷嬷道:“嬷嬷,真的没有,我,我……”   朱嬷嬷的手顿在那里,仔细地看着锦绣,见锦绣眼中的泪又落下,朱嬷嬷沉吟一下,这才把手放下,难道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朱嬷嬷很快就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还要回王妃去。”   说着朱嬷嬷就走出,锦绣跌坐在地上,泪落更急,就那么一会儿,锦绣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锦绣知道,这样的变化由不得自己去反对,只有接受。   孟微言走出了好远,这才慢慢停下脚步,想着自己这样带走锦绣,说不定宁王妃会误会,自己还是该去和宁王妃说一声,免得耽误了锦绣。孟微言思虑定了,转身就见身后站了个美貌丫鬟。孟微言见这丫鬟不闪不避,眉头皱的很紧:“你是谁?”   “大哥,我是服侍三姐的,叫越梅。”越梅跟了孟微言一路,想了许多办法都觉得不中用,此刻见孟微言停下脚步,急忙自我介绍。   “可是三妹妹要你去别处取什么东西?不然你怎么到处乱走?”孟微言的话让越梅害怕了一下,接着越梅就笑了:“大哥,我,奴婢,奴婢是……”   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孟微言不想和越梅敷衍,摔下袖子就往前面走。越梅牙一咬,心一横就跟在孟微言身后:“大哥可有什么话要告诉三姐的,三姐说这府里,数大哥待她好,还说……”   “你这丫鬟,怎么这么啰嗦?”孟微言此刻心烦意乱,被越梅的话说的更加心烦意乱,转身对她道:“府内自有规矩,服侍人等不得吩咐不能乱走,你这会儿还是回去三妹妹那边。”   “大哥,方才的话,我……”   越梅的话还没说完,孟微言就看着她,眼中寒光闪现:“你在府内这么久,不知道府内的规矩吗?”越梅见孟微言瞬间变脸,顿时被吓住了,但她既然已经决定横下一条心来博一场富贵,又怎会被这样几句话吓住?   因此越梅面上露出委屈:“大哥,奴婢只是想为大哥分忧罢了。”   “我的忧愁轮不到你帮我分,你好好服侍三妹妹去。”孟微言更加烦闷,越梅上前就要去拉孟微言的袖子,小吴已经从另一边匆忙跑过来,瞧见和孟微言在一起的不是锦绣,小吴有些惊讶,但小吴还是上前对孟微言道:“大哥,王妃命我来寻大哥。”   越梅的手伸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停在那里。孟微言非常厌恶地瞧一眼越梅:“你回去好好地服侍三妹妹去,休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越梅见孟微言和小吴走了,气的狠狠地跺了几脚,但也无可奈何,先回去宁安郡主那边。   孟微言赶到宁王妃那边,宁王妃正在和张次妃说话,两人说些家常,张次妃把宁王妃逗的大笑不止。张次妃看见孟微言走进,起身对宁王妃笑着道:“妾还有事,先告辞了。”宁王妃对张次妃含笑点头,张次妃经过孟微言身边的时候,微笑道:“恭喜大哥了。”   这喜从何来?孟微言更感惊讶,还是上前给宁王妃行礼。宁王妃已经招手让儿子坐在自己身边,满面笑容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只是你继妃还没定下来,先委屈了锦绣,让她先在你身边服侍着。若生下儿女,那时我再做主,让她……”   这会儿孟微言晓得张次妃那声恭喜从何而来了,孟微言急忙阻止宁王妃:“娘,我对锦绣,并没有什么别的念头。”   “不管你有没有念头,锦绣都是你的人了,是你的人,就要好好对待,难道你要学那些始乱终弃的?”宁王妃佯怒,孟微言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了:“娘,我对锦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难道您还信不过儿子?”   宁王妃有些疑惑,但还是问小吴:“方才你去寻大哥的时候,大哥和什么人在一起?”   “回王妃,大哥是和三姐身边的丫鬟,叫什么越梅的在一起。”小吴的话让宁王妃更为疑惑,她看着儿子:“越梅是你三妹妹的丫鬟,你就算喜欢,也不能……”   “娘,这关越梅什么事,我不过是和她说了两句话罢了。”孟微言急的冒汗。   “王妃,奴婢斗胆,方才去寻大哥时候,大哥和那越梅说,让她好好服侍三姐,休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小吴这会儿插了一句。宁王妃看向儿子的眼神有些不悦,吩咐身边丫鬟:“去,把那越梅寻来,我倒想瞧瞧,她和大哥,说了些什么。”   丫鬟应是而去,朱嬷嬷已经走进,对宁王妃附耳说了几句,宁王妃看向儿子的眼神更加奇怪,孟微言的手握成拳又松开,这件事,的确是自己想错了。   越梅回到宁安郡主院子,定定心神,照样去服侍宁安郡主。宁安郡主也无心去瞧越梅的神色,倒是另一个叫越兰的丫鬟不时往越梅面上瞧去。越梅不由伸手摸下自己的脸:“你瞧我做什么?”   “越梅,方才三姐让你去三哥院里送东西,你去了这半天不说,回来还这幅模样,到底路上遇到什么事了?”越兰的话让宁安郡主也抬头看向越梅:“越梅,我还忘了问你,你……”   宁安郡主话还没说完,一个嬷嬷就掀起帘子走进:“三姐,王妃那边遣人来,说叫越梅往王妃那边去一下。”越梅听到嬷嬷的话,面上神色大变,难道说孟微言在王妃面前说了自己什么坏话?毕竟孟微言不好插手宁安郡主院子里的事,宁王妃却有这个权力的。   宁安郡主哦了一声,看向越梅,越梅神色慌乱,想向宁安郡主跪下,宁安郡主已经开口了:“你去罢,若是有什么小错,我自然能保下你,若是大错,自然母亲说什么,我听着就是。”越梅听了这句,膝盖一软,嬷嬷已经在催促:“快走吧,难道还要王妃等你不成。”   越梅这才跟着嬷嬷离开,越兰已经对宁安郡主道:“三姐,按说这话不该我说,不过越梅这些日子,的确和原先不一样了,那回还带了人去寻锦绣的晦气。”   “这都是小事,再说母亲已经惩处过她了。”宁安郡主淡淡的说,越兰明白她不愿意掺和到这些丫鬟们鸡飞狗跳的事情中来,已经笑着转了口:“还不晓得王妃叫越梅去,是为什么呢?”   宁安郡主哦了一声就道:“你去打听打听,若是真有什么大错,不用来回我。” ☆、第16章 命好   若有大错,越梅的死活就全由宁王妃安排了。越兰觉得心中有些寒冷,虽说和越梅在宁安郡主面前争宠是常有的事,可越兰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条命会被这样送掉。宁安郡主已经催促越兰:“快去吧!”   越兰低声应是,小丫鬟已经掀起帘子,越兰走出屋子时候回头看了眼宁安郡主,宁安郡主正在低头写字,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显得她的脸十分秀美。越兰心中却有些沉甸甸的,从来越梅都觉得宁安郡主是非常单纯活泼,几句好坏就能哄的她笑开颜。越兰也这样认为,可这会儿,越兰才明白,自己和越梅,只怕都想错了。   越梅已经被带到了宁王妃面前,宁王妃还是和平常一样慈爱可亲。越梅给宁王妃行礼之后,宁王妃就笑着道:“起来罢,我只是想问问你,方才小吴说,你和大哥在一块,还说,大哥说了你几句。你告诉我,之前你遇到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件事,越梅觉得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馅饼,越梅面上喜悦地看向孟微言,孟微言的眉头已经皱紧。越梅低头,有些怯怯地道:“王妃,大哥曾说过,不许我说出去。”   “哦?”宁王妃看一眼孟微言才对越梅道:“有我呢,别怕,你听到什么,遇到什么,全告诉我!”   越梅急忙对宁王妃行礼:“是,王妃!”说完越梅的身子就微微直了夏:“奴婢是听三姐的命令,去三哥院子里送东西,回来时候,就见大哥拉了锦绣在走。”   “这些别说了,你只说剩下的。”朱嬷嬷在旁察言观色,急忙打断越梅的话,越梅再次应是,这才把锦绣和孟微言说的话说出来,中间未免还添了点佐料。说完了越梅才轻叹一声:“王妃,奴婢听到这些话,吓的都不敢出声,要知道,我们都是王府的人,自然是主人们想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这么大的恩典,这么大的福气,锦绣竟然摆出一副受了折辱的样子,王妃,奴婢听到了,很是想来告诉王妃呢。”   朱嬷嬷一直留心观察着宁王妃,见宁王妃虽然什么都没动,但手已经握在了一起,朱嬷嬷就晓得,这是宁王妃要发怒的前兆。果然宁王妃已经对朱嬷嬷道:“锦绣的家人,是什么样的?”   “回王妃,锦绣的父亲,是个久试不第的秀才,以课蒙童为生。”朱嬷嬷的话让宁王妃浅浅一笑:“难怪呢,难怪只是个丫鬟,就敢这样对大哥讲话,胆子真是比天还大。”   宁王妃这样已经表示她在发怒,孟微言怎么不明白,急忙对宁王妃道:“娘,您别怪锦绣,都是儿子问她,才逼出她这些真心话。”   “真心话?好一个真心话!”宁王妃已经拍一下椅子扶手,对孟微言冷笑道:“亏的你问出她这些真心话来,不然我还蒙在鼓里,还当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丫鬟?朱嬷嬷。”朱嬷嬷急忙上前一步,宁王妃已经吩咐朱嬷嬷:“既然如此,就把她……免得有什么后患!”   孟微言听了这话,知道宁王妃是要杀了锦绣,对宁王妃来说,打杀个把丫鬟内侍,算不上什么大事,孟微言顿时吓的魂飞魄散,高声叫了一声:“娘,怎可如此?”越梅已经猜出宁王妃的意思,更高兴起来,好,杀了就好,杀了,孟微言就算喜欢锦绣,也永远见不到她了。   男人的心,不都水性一样,锦绣没了,很快孟微言就会有别的女子,到时也许,自己就……越梅越想越欢喜,手已经在那搅着帕子,有些焦急地等着宁王妃的下一步吩咐。   宁王妃见儿子阻止,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对朱嬷嬷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朱嬷嬷急忙应是,匆匆离去,孟微言见朱嬷嬷走出屋子,顾不上和宁王妃争辩,也追了出去。宁王妃见孟微言追出去,气的双手都在发抖,吩咐屋内的丫鬟内侍:“快,给我拦住大哥!”丫鬟们应是,一起上前阻拦,越梅更是恨不得既能拦住孟微言,又能得到孟微言的青睐,因此越梅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抱住孟微言的腰,娇滴滴地喊:“大哥,王妃的……”   不等命令两个字说出来,孟微言已经一脚踢在越梅身上,越梅吃疼,但不敢放开孟微言,活像抱着个稀世宝贝一样。孟微言见越梅的力气太大,瞧见旁边有个寿山石雕的盆景,拿起盆景,重重地往越梅手上砸去。   越梅虽说是丫鬟,可她这样的大丫鬟,也是有小丫鬟使唤的,从没沾过一点水的十指青葱一样,被这盆景一砸,顿时越梅就觉得钻心的疼,手都快要断掉了,越梅的手一松开,孟微言就往外面迈开步子。   小吴已经带着人拦在门口,对孟微言道:“大哥,王妃的命令!”孟微言瞧见小吴面上神色,冷哼一声:“我娘是王妃,我从十岁起,就被册封为世子了!”   亲王世子,一切礼仪和郡王同,小吴听了孟微言的话,又往里面瞧了瞧宁王妃的神色,心里叫苦不迭,对孟微言悄声道:“大哥,你打我一巴掌!”孟微言会意,伸手就往小吴脸上打去,还没碰到小吴的脸,小吴就哎呀连声叫起来,身子侧开一条缝,孟微言趁机从那个缝隙上钻出来。   宁王妃见众人都拦不住孟微言,气的捶着桌子:“他真是不懂事,完全不知道,此刻我不把这隐患给除了,以后还不晓得要出什么乱子?”越梅已经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腕上来:“王妃,奴婢……”   宁王妃心烦意乱地挥手:“你先回三姐院子里去,回头我让医官给你去瞧瞧,海棠,再把好伤药拿来,赏给越梅。”   在一边的海棠早看的心惊胆战,听到宁王妃的命令,急忙寻出伤药来给越梅。越梅见宁王妃没有别的指示了,有些委屈地瞧了眼宁王妃,宁王妃已经吩咐海棠:“你把她送回去,还有,着人去瞧瞧朱嬷嬷那边,让不许大哥胡闹。”   众人应是,小吴已经飞快地往朱嬷嬷那边跑去,宁王妃用手按着心口,开始觉得心口疼起来。玉兰忙带着丫鬟给宁王妃捶背,又给宁王妃喝茶。   锦绣躺在地上,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才听到门又响了一声,接着就有朱嬷嬷的声音在问丫鬟们,锦绣怎样?听到丫鬟们说锦绣在里面时候,朱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拿了一根汗巾子就走进里面。   锦绣已经坐起身,一双美目全是泪水,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朱嬷嬷。朱嬷嬷走到锦绣身边蹲下,对锦绣道:“锦绣丫头,你别怪我,也别怪王妃,谁让你说了这些话呢?我们这些人,生来命不好,不能被人服侍,只能来服侍人。当初我被送进宫的时候,我爹娘不也舍不得,可后来呢,太后问我,是想出宫呢还是跟着宁王妃,伺候宁王妃?我想都不想就选了来伺候宁王妃。锦绣丫头,你啊,错就错在不该说那样话。”   “朱嬷嬷,那些话不对,我晓得,可是朱嬷嬷,我还想做人。”锦绣已经有些明白朱嬷嬷是来做什么的,奇怪的是,此刻锦绣心中并没有害怕,有的,反而是坦然。朱嬷嬷听到锦绣的话笑了笑:“锦绣,这个世上,想做人的多了,可很多人,都没法做人。别说你,就算是……”   说着朱嬷嬷闭口,不愿意再解释,伸手就把汗巾子套上锦绣的脖子,有一个小丫鬟好奇地从屏风后瞧过来,瞧见朱嬷嬷在用汗巾子套上锦绣的脖子,小丫鬟吓的尖叫一声。这尖叫让朱嬷嬷的手迟疑一下,没有立即用力。   接着朱嬷嬷的唇就一抿,对那小丫鬟道:“出去,关上门,不许看!”   小丫鬟吓的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正要关上门的时候就见孟微言跑过来,小丫鬟还当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看看,的确是孟微言。小丫鬟不由惊叫道:“嬷嬷,大哥来了。”   朱嬷嬷已经开始用力,锦绣面上一片死灰,闭目认命,打算就这样死去。猛地小丫鬟的尖叫声传到朱嬷嬷耳里,朱嬷嬷的手不由微微顿了顿,接着朱嬷嬷对锦绣叹气:“你啊,还真是命好!”   锦绣的脖子被勒住,喘不上气,浑似五感断绝,周围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什么都没有,猛地脖子上的禁锢被放掉,接着就听到朱嬷嬷那句命好。锦绣还在狐疑,就听到孟微言的声音:“你果然心狠手辣,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朱嬷嬷并没把汗巾子从锦绣脖子上拿掉,而是对孟微言沉声道:“我是伺候宁王妃的人。”   孟微言说话时候,已经上前一把把朱嬷嬷推开,锦绣失去了汗巾子的支撑,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孟微言见状就把她扶起,连声呼唤着她,并伸手在她鼻下试着鼻息! ☆、第17章 福?祸?   “大哥,锦绣还活着!”朱嬷嬷并没有像孟微言想象的惊慌失措地离开,也没有跪下求饶,而是站在那里,对孟微言平静地说。孟微言探过鼻息,知道锦绣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听到朱嬷嬷的话抬头看着朱嬷嬷:“好好的一条人命,你也下……”   朱嬷嬷唇边有讽刺笑容闪现,孟微言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把锦绣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大哥宅心仁厚,我是知道的,只是大哥这会儿救下人了,可曾想过以后?”朱嬷嬷没有阻拦,只是幽幽地问着孟微言,孟微言的脚步有些趔趄,差点摔倒,接着回头看向朱嬷嬷:“总归是条命,我做不到。”   做不到撒手而去,做不到看着这条命在自己面前凋谢,做不到在锦绣死后,还要去和宁王妃修好,表示一切都是锦绣的错。孟微言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然而他还是做不到。朱嬷嬷听了孟微言的话,沉默良久才叹气:“你还真不像孟家的人。”   “可我是孟家的人。嬷嬷,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人我带走了,以后如何,我自然会……”孟微言的话再次被朱嬷嬷打断:“大哥这样说,等继妃入府,大哥又将置锦绣于何地?大哥,一个得到宠爱,甚至让大哥不惜与王妃翻脸的妾,大哥以为,不会是继妃的一根心头刺?大哥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个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你可以任性而为的。”   孟微言的眼帘垂下,接着他对朱嬷嬷摇头:“嬷嬷你错了,我对锦绣,并没有别的念头,我只是觉得……”   “既然如此,大哥就不该招惹她,不该让她给你绣什么墨梅,不该把她拉走,更不该和她说那些话。大哥,我进宫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我看过太多太多,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们的任意一点好心,对我们来说,也许不是好事,而是催命的符!”   屋内十分安静,只有风从开着的门吹进来,吹起锦绣的衣衫,也吹着朱嬷嬷的衣袍。孟微言看向朱嬷嬷,这个在孟微言心中,向来只有接受宁王妃的命令,沉默地不打一点折扣地执行的老妇。原来她也曾年轻过?也曾……   孟微言怀中的锦绣的睫毛眨了眨,孟微言已经锦绣要醒来,低头望去,见锦绣并没醒来,只是无意识挪动了下,喊出一声爹,接着又昏过去。锦绣还是需要救治的,孟微言抱着锦绣往外走:“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告诉嬷嬷一声,锦绣的事,我管了,就一定会管好。至于以后……”   孟微言低头看向锦绣,锦绣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眼紧闭,除了鼻中偶尔出现的呼吸,仿佛看不出这是一个活人。   我,也想做人,而不是小猫小狗。锦绣的话又在孟微言耳边响起,孟微言抱着锦绣离开屋子,你想做人,那我就让你做人吧。锦绣,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也算是对我鲁莽的补偿。   朱嬷嬷看着孟微言离开自己的屋子,他的背影如此坚决,过了很久朱嬷嬷才轻叹一声,但愿孟微言能说到做到,而不是把锦绣当做一个有趣的小玩意,过上一段时间,新鲜不在,那就远远扔在一边,任由他们是生是死。   “嬷嬷!”几个小丫鬟远远看着,等到孟微言走出屋子远去,这才敢钻进屋内,见朱嬷嬷站在屋内发呆,有个胆子大些的小丫鬟轻声叫着朱嬷嬷,朱嬷嬷回神过来,对小丫鬟道:“一点点小事,就吓的这么样,把这里收拾了,我去回禀王妃。”   小丫鬟们应是,还有一个有些好奇地问:“大哥把锦绣姐姐抱走了,那以后,锦绣姐姐是不是……”有人已经拉住这小丫鬟的袖子,让小丫鬟不要再说话,朱嬷嬷已经听见了,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孟微言从朱嬷嬷的屋子走出,径自往自己院子走,这一路遇到的丫鬟内侍,面色更为惊诧,但只敢行礼不敢问话。孟微言拐过一个拐角,小吴已经迎上来了:“大哥,奴婢准备了软轿,您把锦绣放在软轿上吧。”   孟微言抬头瞧向小吴,小吴服侍了孟微言也十多年了,从没见过孟微言这样眼神,淡然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有低头望着锦绣的时候,眼中才有一丝热情,仿佛是个活人。对,是热情而不是柔情,不是当初世子妃过世时候的神情。   小吴见孟微言不搭理自己,忙跟在孟微言身后走着:“大哥,奴婢晓得您生奴婢的气,可是这是王妃命令,奴婢要违逆了大哥,也许只用挨上几个板子,可要是违逆了王妃,也许小命就不保了。大哥,您就……”   “我从不知道,你们这样害怕我娘,更不晓得,你的话,竟然这么多。”孟微言总算开口了,小吴又是嘻嘻一笑,接着就道:“锦绣姑娘的话,其实也是奴婢们心上想要说的,只是奴婢也晓得,既然进了王府,就该好好服侍主人,那些原先的事,都由它去。”   孟微言并没把小吴的话放在心上,依旧往自己院子走去,小吴见孟微言什么都听不进去,又哎呀了一声:“三姐房里的越梅姐姐,阻止大哥的时候被大哥你打伤了,王妃命她回去三姐房里养伤,还赏了好伤药,还让医官……”   “让医官过来我房里。”此刻已经走到孟微言院中,孟微言院里的丫鬟内侍已经知道一些今儿的事,见孟微言抱着锦绣走进,他们虽然照常出来迎接,但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只是帮着孟微言把锦绣放在床上。   这一路走来,锦绣都还是在昏厥之中,她的眼皮再没有眨过,她的唇也没有翕动过,只是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孟微言看着锦绣脖子上那道有些刺眼的红痕,伸手摸上那道红痕,朱嬷嬷尽管已经手下留情,好让孟微言救下锦绣,到底还是伤了锦绣。   “大哥,医官说,没有王妃和王爷的命令,他不敢擅专!”丫鬟在孟微言身边禀报,孟微言的眼微微抬起,看向丫鬟:“那去外面请医生!”   “大哥,没有王妃或者王爷的手令,别人不能进到王府内院。”小吴从丫鬟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有些迟疑地说。   “那寻一些好伤药来。”孟微言的话里已经有了薄怒,丫鬟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声音都抖了:“好伤药,要去王妃那里寻,我们这里,只有几味补药。”说完,丫鬟就等着孟微言的怒火,孟微言不怒反笑了,朱嬷嬷的话又在耳边,原来,是这个缘由。   娘,您是想告诉我,就算救下锦绣,我在这王府中,还是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也是想告诫我,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做事,免得以后再起纷争。可是娘,这一回,是您错了。孟微言大笑出声,小吴和丫鬟都吓的有些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小吴才对孟微言道:“大哥,您瞧,这都是王妃的命令,大哥,我们还是……”   “我们出府吧!”孟微言弯腰抱起锦绣,小吴忙在旁边帮了一把,嘴里还是没有停:“大哥,就算出府,王爷还是王爷。”   “我还是世子呢!”孟微言一句话堵的小吴不敢说话,丫鬟在旁瞧的心惊,方才宁王妃已经遣人吩咐过,凡孟微言想要什么,就都说没有,还有,不许孟微言出府。   因此丫鬟急忙追上孟微言:“大哥,王妃有令,说您不得出府。”   孟微言没有理丫鬟,就要跨过去,丫鬟已经跪在孟微言前方,给孟微言磕头不迭:“大哥,您就疼一疼我们罢!我们晓得锦绣姑娘是要紧的,可我们,也不敢担这个干系。”丫鬟一跪下,院中别的内侍丫鬟也跪了下来,呼啦啦跪了一院子。   原来,这就是催命的符。孟微言闭一闭眼,睁开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无奈:“我晓得,这都是王妃的命令,那你们就忍心看着一条命,就这样没了?”   下人们没想到孟微言没有发怒,反而和他们讲起道理来,那挂着眼泪的,也忘了流泪。   小吴已经膝行几步,往前抓住孟微言的脚:“大哥,虽说我们不敢阻拦大哥,可是这几板子总是免不了的。大哥,我晓得您为人仁厚,大哥,您就去王妃面前,服个软,求个情!”   “然后呢?”孟微言低头问着小吴,小吴不知该怎么回答,然后,然后就该罚的罚,该……   “可是锦绣没有错,错的其实是我,但是娘,永远不会惩罚我,而是惩罚我身边的下人们。”孟微言把小吴没有说出的话给说完,接着孟微言轻笑:“原本,我以为,这些事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你现在知道,这些都不是天经地义的?”宁王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都惊讶抬头。 ☆、第18章   “爹,您,您怎么……”孟微言乍然看见宁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开口说话都结结巴巴。宁王扫一眼孟微言双手抱住的锦绣,锦绣面色苍白双眼紧闭,除了唇间有浅浅的红,连眉都很淡。至于说相貌,在见惯美人的宁王眼里,并不算十分突出。   “你们这些人都跪在这里,也不晓得去帮帮大哥。”宁王的语气很平静,他身边的内侍已经带人上前去接孟微言怀里抱着的锦绣:“大哥,就让奴婢们先把这姑娘,放到里面去罢。”说着不等孟微言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从孟微言手中接过锦绣,锦绣的乌发早已散开,一接一送之间,头发在空中微微荡开。   也就这头头发还罢了,别的也没什么。内侍把锦绣送上软榻,抬着软榻进屋,宁王身后跟着的医官也走进屋内,给锦绣诊治去了。   “儿子拜见爹爹。”孟微言这才完全回神,跪下给宁王行礼,宁王伸手扶起自己儿子轻叹:“我倒从不知道,我的儿子,有一朝竟为了一个女人,就……”   “爹爹,儿子并不是和娘置气,只是觉着,就算是真的小猫小狗,也是一条命。娘怎能为了一句话,就要锦绣命丧黄泉。”孟微言的话让宁王的眉微微往上挑,接着他就对院中跪着的下人们挥手:“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一个个在这杵着是做什么?”   众人这才站起身各自散去,孟微言还想解释,宁王已经伸手拍拍儿子的肩:“我倒没想到,你竟不似,不似……”   “不似什么?”孟微言突然想起朱嬷嬷说过的话,你不像是孟家的男人。孟家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是天潢贵胄,视自己为珍宝,看别人如泥土?孟微言恍惚之中,觉得朱嬷嬷说的应该对,但又觉得,朱嬷嬷说的,似乎还是有些不对。   “你可知道,你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宁王见儿子在那沉思,轻声问他。   孟微言回神过来,对宁王恭敬地道:“儿子知道,锦绣说的那番话,并不是不甘为妾,而是,是……”   “一个这样的女子,以后会是祸患的。”宁王的话孟微言怎不明白,越王妃的脸又在孟微言面前闪现,还有吴夫人那从张狂,瞬间变为震惊颓丧的脸。   孟微言当然明白宁王话有所指,这样的祸患,当然是要早早就除掉。宁王妃从不介意丫鬟们争宠,可是宁王妃非常介意,有人不守本分。而锦绣犯的,正是宁王妃的大忌,不守本分,妄图得到更多。   宁王妃怎不出手惩治?孟微言的唇在那微微蠕动,宁王已经道:“你既样样都晓得,又更知道,你娘已经在为你挑选继妃,你怎可任由这丫头说出这样的话?儿啊,你这不是为她好,而是在害了她。给一个不能得到自己该得到的东西的人希望,就是挑起祸端。”   “是不是,就像先帝对祖母?”孟微言敏感地从宁王话里,听出一分挫败,索性张口问出。   宁王这次没有回避儿子,而是点头:“是,当年,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   先帝最宠爱的妃子生的最疼爱的皇子,宁王少年时候,得到的是比太子更多的宠爱。随着宁王渐渐长大,先帝对宁王的宠爱有增无减,这无形中,激起了吴贵妃的争储之念。太子虽然早封,可是先帝和皇后之间,越发冷淡了,况且吴贵妃瞧自己的儿子,当然是越瞧越觉得,宁王比太子要出色多了。   日复一日的从旁进言,慢慢地,就算是磐石,也要被转移。接着,宁吴长叹一声,不愿去回想那混乱的时光,先帝突然病重,驾崩之时,就是吴贵妃命丧黄泉之日。那时候的宁王第一次看见一向对诸皇帝温和慈爱的另一面。   匆匆离京就藩,这些年更是从不踏足京城,以美人歌舞为娱,努力让兄长知道,自己早已忘了当初父皇在时对自己的宠爱。换来的是京中络绎不断的赏赐,换来的,是在这王府之中,看似无边的富贵。   孟微言看向宁王:“爹爹,我明白,娘挑的继妃,是她的媳妇,可是,爹爹,她挑的,也是我的妻子。”   宁王唔了一声:“自然是你的妻子,只是言哥儿,你要晓得……”   “爹爹,我……”孟微言抬头,想对宁王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宁王已经笑了:“你也晓得,本朝祖制,王妃世子妃都从良家女中选出,这丫头的身份,自然是不成的。”   “爹爹,我晓得,所以我,我想把她送出府去。”孟微言的话让宁王更感惊异:“你要把她送出府去,你不是喜欢她吗?”   “爹爹,我对她是有一点喜欢,然而爹爹方才说了,我的喜欢,或许会激起她们隐藏在心中的,不能说出的向往,是娘痛下杀手的决心,娘是王府女主人,要的是这王府一直平静无波。”孟微言一口气说完,承认对锦绣有一点点喜欢,似乎一点也不难。   “没想到我们大哥,竟是个多情公子。不过我也要告诫你,除了对你的正妃,别的姬妾,都只能有喜欢,有欲,不能再有别的。”宁王的话让孟微言露出一丝苦笑,接着孟微言看着宁王:“那儿子想请问爹爹,爹爹对娘,是不是也有比喜欢更多的东西?”   提起宁王妃,宁王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接着宁王摇头。宁王曾经亲眼目睹吴贵妃和先帝之间的相处,他们之间,与其说是夫君和妾室,更像是民间寻常的夫妻。宁王曾在多年之后,听宫中的老内侍说过,其实太后,恨吴贵妃的,并不止是吴贵妃想要储位,而是吴贵妃真切地夺走了太后和先帝之间的夫妻之情。   不然以太后的脾气,不会在大局已定的那一刻,宁愿被人在私下议论,也要命人勒死吴贵妃。在那一刻,太后心中激起的,不是欢喜,而是伤悲。   也因此,宁王希望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有的,不止是王妃对王爷的感情,可惜宁王妃和她那些妯娌一样,不愧是太后挑出来的,一样的循规蹈矩,一样的谨言慎行,一样的无趣。而基于吴贵妃的前车之鉴,宁王并不愿意再给姬妾们任何的爱情,于是宁王封闭住了自己的感情,放纵自己的欲|望,有时还故意挑起姬妾们之间的小争斗,以此来取乐,让这样死水一样的日子,多一点活泼。   “爹爹,我曾尝过比喜欢更多的东西。”孟微言的话让宁王的眼眨了眨,接着宁王就笑了:“我懂你的意思,不过,我也只能为你做到这点了,这丫头,我答应你,放她出府,我也答应你,不让你娘再追究,你就老老实实去你娘跟前告饶,好不好?”   “是!”孟微言晓得这已经是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极大让步,急忙行礼应是。   宁王看着儿子,若不是本朝制度,藩王只能在封地里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自己的儿子,本该更能有一番作为的。可惜,可惜,宁王叹息一声,也知道富贵闲人这四个字,是难得的,自己还是回去自己寝殿,看姬妾们唱歌跳舞,再过了这一天。   锦绣觉得自己在昏昏沉沉的梦中,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锦绣这才睁开眼,一睁开眼锦绣就觉得自己喉咙干渴的慌,嘴巴张了张,随着嘴巴张开,一股暖流就涌进锦绣的喉咙,这汤真好喝,不知道这是什么汤?   锦绣咽着,下意识地在想,眼也看向四周,在床边的锦元已经握住锦绣的手:“锦绣,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   这被子,这枕头,都很滑很舒服,这明显不是自己的被褥枕头。锦绣又眨眨眼,看着锦元,眼里写满了疑惑。   “你这是在大哥这边,锦绣,你都昏过去两天了,我从没想到,朱嬷嬷会下这么狠的手。”锦元伸手把锦绣扶起来,一边解释。   “大哥,朱嬷嬷……”记忆一下回到锦绣脑中,锦绣的脸色更加白了,在王府里面,宁王妃的命令无人能违抗,即便是孟微言也不能。锦绣不知道宁王妃为何会突然下令要了自己的命,但锦绣知道,这次就算逃过了,下一次呢?不是次次运气都那么好,有孟微言来救的。   “锦绣,你还要不要再喝参汤?”锦元端过一个碗,有些兴奋地问锦绣。   “方才喝的是参汤?”锦绣有些不相信地问,锦元点头:“还是宫中赏下来的百年老山参呢。医官说你虽被勒过了气,但底子还好,也不用太过担心,还说……”   “锦元,王妃有没有再有别的话说?”锦绣打断锦元的话,急切询问起来。   锦元摇头:“那天晚上大哥就去寻王妃了,还给王妃告罪,然后王妃就让我来照顾你。放心吧,这事过去了。” ☆、第19章 决定   这事过去了?锦绣眨一眨眼睛,锦元已经兴奋地又讲起来:“锦绣,你这回啊,大造化了。我们都在猜,只怕不用等继妃过门,你就能有名分呢。”说着锦元去推锦绣的肩:“我和你说啊,连王爷都出来说话了。你说,你运气好不好?”   运气好吗?锦绣下意识地摸了摸喉咙处,那里虽然敷过了药,但还是有隐约的疼。   “锦绣,我和你说,这药比外面的药好太多了,一点不会留疤。”锦元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见锦绣一言不发,伸手摸了摸锦绣的额头:“你也不烧了啊?怎么这会儿反倒不说话了,是不是欢喜疯了?”   “我没有,锦元,我只是,只是害怕。”说着锦绣把身子蜷起来,紧紧地裹着被子,只有这样,才能让锦绣有安全感,锦绣从来不知道死亡的威胁曾经离自己那么近。造化吗?福气吗?锦绣却只想逃离这里,逃的远远的,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人。   锦绣的眼泪把锦元的欢喜打的干干净净,她愣愣地坐在锦绣身边,伸手去拉她的手。锦绣的手牢牢地抓住被子边缘,不肯松开。   锦元扯了几下没扯开,自以为了解地叹了口气:“锦绣,我晓得,你是怕王妃以后对你怎样。我和你说,只要你讨了大哥的欢心,再生个儿子,看在孙子份上,王妃也会喜欢你。”   “锦元,你不懂,你……”锦绣好容易才说出这么几个字,语气变的十分破碎。自己不懂?锦元更加疑惑了:“我怎么会不懂呢?我们做丫鬟的,命不好,在家都没好吃好住的,又被卖进王府,好容易混上来,得了主人的喜欢,在他们面前也算得脸的,也见过吃过。锦绣,能留在王府里,给大哥做个妾,不是很好的事吗?难道你还想去做继妃不……”   接着锦元的脸顿时变白,站起身跳到门前,往门外瞧了瞧,这才跑回床边,声音变的很小:“锦绣,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你要真有这样的念头了,就别怪王妃想……”   锦元的话没有说完,嘴巴已经张的老大,锦绣晓得锦元误会了,但此刻锦绣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和锦元解释。两人一躺一站,过了很久锦元才叹气:“锦绣,就算你真有这样的念头,你也不能当着大哥的面说出来,就算当了大哥的面说出来,你也不该被越梅听到。我告诉你,她这两天,可风光了。”   “她风光她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锦绣喃喃说了这么一句,锦元的眼睛瞪大一些,接着又叹气了:“锦绣,你难道真以为,大哥喜欢你,就会……”   “没有这回事,锦元,你猜错了。”锦绣觉得自己和锦元,纯粹是鸡同鸭讲,索性不讲了,再次把自己深深地埋进被窝里。锦元又长声叹息,锦绣抬起头,勉强对锦元露出笑:“你叹什么气呢?都说,叹气会变老呢。”   “我原本以为,你会得到大哥宠爱,从此风风光光的,可现在瞧来,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一个被王妃记在心上的妾,在这王府里,吃不到什么好果子的。宁王府内前殿后院分的很清楚,宁王是从不管这后院内的事儿的,宁王的姬妾,就算在那掐的你死我活的,也没有一个敢在宁王妃面前多说一个字。   而现在,锦绣的话,明显让宁王妃非常愤怒,甚至下令杀死锦绣。锦元想破了脑袋,都觉得锦绣的前程,简直黯淡无光。   锦绣没有说话,牙咬住下唇,就算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没有宁王王妃的命令,连宁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锦绣的眉紧紧皱起,把脸埋在枕头里,这枕头用的料子是上好的绸,柔软轻滑。脸蹭过去,一点也不觉得粗糙。锦绣眼里的泪已经滴在枕头上,不想让锦元担心的她,只有这样默默哭泣。   门外响起说话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锦元,锦元,大哥叫我来瞧瞧,锦绣姑娘醒了没有?醒了的话,大哥要过来和她说话。”锦元听出是小吴的声音,忙上前打开门,和小吴说长道短。   孟微言要来了?锦绣脑中已经转出很多念头,求孟微言吗?求他把自己放出去,还是在他面前表示自己心里有他,愿他庇护?想来想去,锦绣越想越郁闷,似乎每一个主意,都由不得自己,每一个念头,都要受人安排。   “锦绣。”锦绣还在思索,孟微言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锦绣急忙抬头,慌乱之中,也忘了擦掉眼中的泪。孟微言看见的就是双眼含泪,似在乞求也似在哭泣的锦绣。想起这几天的事,孟微言觉得有些气闷。   虽说在别人瞧来,自己和宁王妃之间,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可孟微言晓得,宁王妃心中那个疙瘩,已经结下了,不会再解开。   “锦绣,我已经和娘说过,等你好了,就赏给你银子,把你家人传来,带你出府。”孟微言的话说的很快很急,一点不给锦绣思考的余地。说完之后,孟微言就转身离去,锦元见孟微言话说的决绝,走也走的那么迅速,倒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锦元才追出去几步,想想又觉得不对,转回床边对锦绣抱怨地道:“哎呀,大哥怎么会这样说?”   “说不定是越梅在大哥耳边说了什么挑唆的话。”锦元得不到锦绣的回应,开始自顾自猜想起来,锦绣这会儿都还在震惊之中,自然不会理会锦元。   直到锦元对锦绣道:“你这会儿也醒了,好好躺着,我去寻越梅,好好地羞羞她。”   寻越梅?锦绣见锦元卷起袖子就要往外走,急忙喊住她:“你去寻人的晦气做什么?你方才不是说过,她这些日子风光的很,这要有什么万一,吃亏的是你。”   “这会儿王妃还没发话,她还是三姐身边的丫鬟。三姐身边的大丫鬟,和我们还不是一样的?我才不怕她。”锦元这会儿一门心思地觉得,就是越梅坏了锦绣的好事。想想锦绣要成了孟微言身边的宠妾,自己就可以去伺候锦绣,等到以后,寻人家也能寻个好一些的。毕竟等海棠离开,还有好几年呢。   锦绣看出锦元这一脸气鼓鼓是真的为了自己,抿唇一笑:“这也没什么。锦元,你别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我原本就想出府,这会儿不过是早了那么两年罢了。不过早两年也好,我就能见到我爹娘了。”   “万一你爹娘早想把你卖掉,换笔银子呢?”这个问题锦绣是真没想到,不过锦绣只一愣就笑了:“我爹娘不会的。锦元,我说一句话,你别恼,我爹娘和你爹娘不一样。”   这一句话说的锦元心酸不已,低头在那擦眼泪,锦绣这会儿觉得满天的阴霾都散开了,伸手拉住锦元的手:“锦元,不要恼我了,等我出了府,要有空,就来探你,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王府里面,什么好吃的没有?”锦元勉强说了一句,抬头看着锦绣双眼红红:“锦绣,我舍不得你。在王府里,虽说我们是服侍人的,可有你陪着我,我心里也好受一些。这会儿你要走了,我这心里,怎么就那么空呢?”   锦绣伸手擦一下锦元的泪,接着锦绣笑了:“你啊,知道我还病着,就来怄我,等以后我出去了,就不来寻你玩了。”   锦元不好意思笑了,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神情各不相同。锦绣眼中是轻松,是向往,锦元的眼中,写满的全是不舍,两人再没说话,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锦绣的家人,都寻到了吗?”孟微言对锦绣说出那几句话后,不敢看锦绣的神色就匆匆离去。直到走出好远,孟微言才停下脚步,方才分明是害怕锦绣脸上露出的欢喜会让自己难过。因此孟微言只有寻出话来问身边的小吴,好掩饰这样的不同寻常。   “寻到了,当初他们进府时候,从哪里来的,都有记录。王妃已经命人去把锦绣的家人带来,差不多还有两三天就到了。”小吴对孟微言回答着,接着偷眼瞧孟微言的神色,想了想才道:“大哥,您没有说出来,可我能瞧出来,您对锦绣,不是没有……”   “我答应过爹爹的,也答应过娘。”好好地做王府世子,好好地待自己的妃子,好好地,把喜欢这种感情封闭起来,为的是这个王府能平静能安然。不用像越王府一样,在越王薨逝之后,让那么多人陪葬。   自己的命是命,那些姬妾的命,也是命啊!自己一生都能望得到头,又何必再为了一己之私,填进去别人的命?特别是,填进去自己喜欢的人的命?孟微言回头,看着锦绣这两天暂居的屋子,送走了,也是好事一桩,不会让自己的心神再次荡漾,不会让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而在那黯然失神。 ☆、第20章 爹娘   “大哥,您既舍不得,为何又?”小吴看着孟微言在那徘徊,迟疑良久后问出这么一句,孟微言收起思绪,浅浅一笑:“小吴,那天在越王府里,你见到婶婶和叔叔之间的相处吗?还有,叔叔薨了,婶婶就命吴夫人殉葬了。”   原来是这样?小吴嗨了一声才道:“大哥心肠好,替人想的周到,我们服侍大哥的人,也有好处。只是大哥我说一句话,您别不爱听。别说吴夫人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吴夫人的爹娘,也愿意女儿去越王殿下身边争宠呢,毕竟没了一个女儿,可是能给家里换来大好处的。”   还有这样的事?孟微言看向小吴,小吴叹一口气才道:“别说女儿,就说儿子,爹娘养活不起,不也把我卖进王府了?他们难道不知道进了王府,就再也不能……”进了王府,要做贴身服侍的人,就要去了势,就要一辈子都是残缺的。王府做粗活的,也有完全的男人,但这些男人是永远都不能进入后院,更不能靠近主人们身边。   要在王府之内,得到主人的信任,那只有选择成为内侍。小吴想着,不由有些心酸,借着风吹把眼泪擦了:“大哥,人要没有钱用,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命不命的,谁在意呢。”   孟微言站在那里,又望向锦绣住的屋子,接着孟微言笑了:“可是我知道,锦绣不是这样想的,况且……”   如果爹娘都不疼爱她,为了荣华富贵就把女儿给卖了,这样的爹娘,又有什么资格得到荣华富贵呢?不过这些话孟微言没有对小吴说,只是站在那里,小吴也没有再劝,风吹着他们的衣袍一角,渐渐地,有雪点被吹下来,这一年晚到的第一场雪,终于被吹下来了。   因着下了一场雪,锦绣爹娘比原先说的日子,晚到了一天,那时候锦绣差不多已经复原了,锦元把锦绣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打做一个包袱。从住的屋子提到锦绣现在住的地方。锦绣见锦元放下包袱时候,唇还撅在那里,上前接过包袱笑着道:“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我。”   “锦绣,不是我说,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你爹娘是个什么样,你都不记得了,还有,万一他们要为了银子,再把你给卖掉?那做那些富户的妾,哪有做大哥的妾来的风光?”锦元的话让锦绣微笑:“锦元,我晓得你心里惦记着我,可是我相信,我爹娘不会这样的。”   锦元的唇撅的更高,锦绣已经把包袱打开:“我瞧瞧,你都把我的东西给理好没有?”锦元鼻子里面哼出一声,锦绣瞧着包袱里的一堆首饰,有些惊讶地瞧向锦元:“锦元,我没有这么多首饰的。”   “我晓得,这些,不单是我的,还有海棠姐姐,玉兰姐姐她们的。”说着锦元拿起一只金簪:“这可是王妃赏给海棠姐姐的,海棠姐姐统共都没戴过几回。”   “王妃赏的,那哪能随便就给我,王妃要晓得了……”锦绣已经把几样明显光灿的首饰给捡出来,打算到时还给她们。   锦元按住锦绣的手:“你放心,海棠姐姐既然送了给你,就定是回明了王妃了。王妃虽说对你……不过王妃不会拦着姐妹们对你好的。”锦元按住锦绣的手,让她不要再把那些首饰捡出来,又从里面拿过几个荷包,抽开系带,倒出一堆金银锞子来:“这些是朱嬷嬷给的,她说,在外面比不得在王府,就算是你爹娘,也让你防着些。还有,朱嬷嬷说,如果你爹娘待你好,这些就当是给你添妆了。等嫁了人,要看丈夫是什么样的,若是不好,就不要把这些拿出来。”   朱嬷嬷,锦绣不由叹一口气,锦元又抽出一个汗巾子,这汗巾子瞧着和别的汗巾子没有任何区别,锦元把锦绣腰上的汗巾子解掉,把这个汗巾子展开,这下锦绣看见汗巾子上面绣花的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样,果真锦元把这个花那么一拨,露出两个线头子,打开线头子,这汗巾子露出一个口袋来。   锦元拿起那几样很好的首饰,还有朱嬷嬷的那些金银锞子,把它们全都倒进汗巾子里,还用手拍了拍,免得汗巾子鼓鼓囊囊不好看。接着锦元才把口袋系好,汗巾子系在锦绣腰上,这打结的地方就是鼓鼓囊囊的地方。   锦元这才道:“这些,就是你要贴身藏好的东西,至于这些剩下的,就交给你爹娘也没什么。”   锦绣感动的眼泛泪花,伸手抱住锦元:“锦元,多谢你,我一时也……”   锦元也吸吸鼻子:“你以后的日子,就要自己过了,好自为之。”一定,一定会过好的。锦绣握住锦元的手,锦元又把包袱里的东西都给锦绣交代了,都是些锦绣的日常动用家伙,锦绣觉得离别的哀愁渐渐漫布全身,不知道爹娘现在是怎样的?   “你们就是锦绣的爹娘?”小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对男女,十分谨慎地问。按说他们都还不到四十,锦绣的爹又是秀才,不应该这样苍老啊!   锦绣的爹姓刘,平常人都唤他刘秀才,刘秀才也晓得这王府内世子的贴身内侍是个什么身份,对小吴作揖道:“是,我家大女儿,现在叫锦绣?”   “这一路上不是问过那么几回了?哎,要不是当年我这病,大花都该定亲出嫁了。”秀才娘子用手擦一擦眼里的泪,话语十分感慨。   小吴看着秀才娘子那和锦绣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又往他们身上扫去,虽说穿的都是布衣,刘秀才好歹也穿了一件长衫,秀才娘子头上也戴了几样首饰,看起来不像那种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人。   “王爷的意思,你们这两天来的路上都知道了,这要赎……”小吴的话还没说完,秀才娘子就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当初我记得,大花卖进来的时候,总共是八两银子,这几年我一年攒二两,也攒够了八两银子。”   说着秀才娘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那荷包的花色看得出已经用了很久了,荷包的边也磨的有些平了。秀才娘子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锭整的,又倒出几块碎银子来:“这些银子,我们上路前用戥子秤过,足足八两。”   “就是不晓得要不要利钱?”刘秀才一脸不好意思:“要是要利钱的话,我这里还有根簪子,还有她娘头上,也有……”   小吴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眼不由往屏风后飘去,虽说不晓得孟微言为何要自己出面询问刘秀才夫妇,但小吴能瞧的出来,刘秀才夫妇还是疼女儿的,当初把女儿卖进王府,也算是走投无路之举。   因此小吴咳嗽一声:“王府不缺你们这点银子,更不缺利钱,你们在这等着,我让人去把锦绣姐姐叫出来。”   小吴转身往后面走,刘秀才夫妇并不晓得孟微言还站在屏风后面,秀才娘子等到四周没有人了才对刘秀才道:“你成天说书上有天宫样的地方,我瞧着,这王府,只怕就跟天宫似的!”   “真是妇人家没见识。”没有了外人在场,刘秀才的腰又可以直起来,对秀才娘子道:“天上天宫,地上皇宫,这王府的规制,比皇宫的规制要小多了,哪能说是天宫,我觉着……”   刘秀才沉吟一下砸了下嘴:“也就是天宫的一个行宫吧。”   坐在屏风后的孟微言一直在仔细观察着这对夫妇,听到这话,孟微言不由勾唇一笑,这刘秀才,虽说读书不成,只能在乡村以课蒙童为生,可还是有点意思。   “你说,咱们家大闺女,在这样的地方服侍人,又改了名叫什么锦绣,会不会不愿意跟我们回去,家里虽好,终究比不上这里。”秀才娘子环顾着四周,忧心忡忡地问,他们在的地方,不过是王府的一个小厅,平常不过是大内侍吩咐事的地方,别说王府主人,就连朱嬷嬷这些人都不会进来。   但这屋里也是木地板,顶上是承尘,四周挂了书画,桌椅板凳都能瞧出是非常好的木头。刘秀才夫妻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敢往上面坐,生怕蹭脏了椅子。   而这些,对刘秀才夫妻来说,就足够让他们眼花缭乱了。   刘秀才咳嗽一声:“那不一样,在这里,吃的好穿的好,不过就是个服侍人的,回到家里,我们一家子团聚着,你又疼她,二花也说很想姐姐,还说把她的床铺收拾出来,她在堂屋里搭个铺就好了。要知道,圣人曾说……”   刘秀才开始在那掉书袋,孟微言不由微笑,这样的爹,似乎才能养出锦绣这样的女儿来。就算穷到卖儿女了,还要想着文人的那丝傲骨,境遇稍微有些好转,就要心心念念攒银子,好来赎女儿。 ☆、第21章 出府   屋外传来脚步声,这样的脚步声孟微言是听习惯的,王府内下人们的脚步声都是经过训练的,奔跑迅速但声音很轻。以后,就再也听不到锦绣的脚步声了,孟微言不由往屏风外看去。   小吴已经带着锦绣走进,锦绣身后还跟了两个抱着包袱的小内侍。刘秀才夫妇停下说话,看向来人缓缓站起,分别虽然只有数年,但四年的时间,已经让他们的女儿大花,变成王府内训练有素的丫鬟。   刘秀才只能努力地在这张脸上寻找记忆中女儿的模样,秀才娘子却已哭出了声,上前拉住锦绣的手:“娘,娘对不起你,到了这会儿,才来赎你。”   尽管分开已有这么长时间,锦绣却一直记得爹娘的模样,爹还是穿着那领长衫,娘比以前老了许多,不但生了很多皱纹,还多了不少白发。锦绣眼里的泪扑飒飒落下:“娘,娘,您没有,没有对不起我。”   这一句,更戳中秀才娘子的心,她把女儿一把抱住,大哭起来。锦绣的个子,已经比秀才娘子还要高了,她微微屈膝,好让秀才娘子能把自己整个抱住。这是用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娘的温暖怀抱。   “不要哭了,这位小哥,我们还想问问,身契什么的?”刘秀才用袖子擦擦眼泪,没有忘记这重要的事,要把女儿赎走,看着小吴询问。   “锦绣姐姐的事,王妃说了……”小吴说着就看向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孟微言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不过之前孟微言就交代过,因此小吴继续道:“王妃说了,送你们回家时候,自有官府会来办的。还有,王妃还说,”   小吴说着从一个小内侍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袱:“王妃说,锦绣姐姐在这府上多年,一直很忠心,也本分,这些东西就是王妃赏她的,以后锦绣姐姐要出嫁了,就当做嫁妆吧。”   小吴说话时候,锦绣已经跪下,刘秀才见状也跟在女儿身后跪下,还伸手把秀才娘子拉了跪下来。   “多谢王妃了。还请回去转告王妃,大德没齿难忘。”锦绣等小吴说完,就对着王妃寝殿放心大礼参拜,参拜完了这才伸手去接小吴手中的东西,并对王妃道谢。   小吴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锦绣,见锦绣站起身,小吴看向刘秀才夫妻,迟疑了会儿才道:“锦绣姐姐,你要回家了,我们这些人也有些东西送给你。”说着小吴解开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不晓得装了什么,小吴把这个荷包交给锦绣:“锦绣姐姐,这些都是留给你傍身用的。姐姐一路走好。”   锦绣没有推辞,这个荷包,还有这会儿腰上系着的汗巾子里面的东西,让锦绣知道,同伴们不管曾有过多少的吵闹争斗,在这一刻,他们是真心为自己好。锦绣努力让眼泪人回去,对小吴露出微笑:“会的,你们也要好好的。”   小吴点头,锦绣伸手把小内侍手里的包裹接过来,一手挽住秀才娘子,笑着对刘秀才道:“爹,娘,我们走吧,我们回家。”   说到回家两个字的时候,锦绣面上露出喜悦,秀才夫妻也笑了,纵然有时空的阻隔,可是秀才娘子肯定,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个乖巧聪明的女儿。秀才娘子握紧女儿的手,一家三口从屋里走出。   小吴带着两个小内侍一路送他们出去,当走过拐角时候,小吴眼尖地发现,孟微言站在门内看着他们离去。小吴看一眼孟微言,又转向锦绣,想要喊住她,随即小吴就闭口不言,还是不要喊了,那天孟微言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这里离王府后门不算远,这也是锦绣自从进王府以来,第二次经过这段路,上一次是从这里走进王府后院,这一回,是离开。锦绣唇边的微笑越来越甜,脚步越来越轻快。将到后门处,朱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走过来。   这让锦绣的脚步有些停滞,朱嬷嬷在锦绣面前站定,对锦绣道:“我来送送你。”   “多谢嬷嬷。”锦绣行礼下去,朱嬷嬷扶住锦绣,看着她的脸叹息了半天才道:“锦元说,你不怪我。”   “嬷嬷也是奉命行事,况且若不是嬷嬷,我或许……”锦绣话没有说完,朱嬷嬷已经了然点头:“你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嬷嬷觉得可惜,可我并不觉得可惜呢。”说着锦绣指着王府后门:“外面或许很辛苦,可也有他们的快乐。嬷嬷,我知道您待我好,也晓得王妃她,但是嬷嬷,我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愿活一回。”   “真是个傻丫头!”朱嬷嬷对锦绣微笑,接着就转向秀才娘子:“锦绣是个好孩子,聪明能干,原本王妃很赏识她,很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直服侍的,不过想着你们也是一家子,这才放了她出去。”   秀才娘子见朱嬷嬷的打扮比镇上最有钱的太太打扮的还要贵气,行动更不用说透着优雅,已经吓的不敢说话了。刘秀才一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媳妇,一边笑着对朱嬷嬷道:“王妃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的。”   朱嬷嬷赞许点头,这才拉过锦绣:“走吧,王妃命人备了马车,一路送你们回家,你的身份,等到家时候,官府自然会有人来寻你们办。锦绣,从此之后,是福是祸,就全由的你自己了。”   锦绣应是,迈出王府后门,王府后门是在一条很安静的巷子里,从这条巷子出去,还要走一段路,才会到热闹的大街,这里一点市井里的嘈杂声都听不到。但锦绣一迈出后门,就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停下脚步,把手里的包袱交给秀才娘子,对着朱嬷嬷跪下行礼。   朱嬷嬷这回没有阻止她,等锦绣行完礼后,朱嬷嬷才扶起她:“锦元那里,我会照顾她的。走吧,天不早了,也该回去了。”锦绣转身往马车处走去,小内侍扶了一把锦绣,锦绣上车后秀才娘子也跟着上来,刘秀才坐上了车辕,车夫的鞭子敲在马上,马车缓缓离开。   锦绣在车上掀起车帘,看向越来越远的王府,绿色琉璃,红色府墙离的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显得气势磅礴。接着车夫把车往大道上拐去,宁王府就再看不到了。   锦绣把车帘放下,从此,就是另一种生活了。   “大花,不,锦绣,哎,我跟你说,这会儿我才敢喘一口气。方才我是真的进了王府,还和王府的嬷嬷说话了?”秀才娘子直到这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锦绣,锦绣微微一笑,安慰秀才娘子:“娘,是真的,真的进了王府,和王府嬷嬷说话了。”   秀才娘子双手合十,连连念佛:“阿弥陀佛,我这是哪世修来的,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   “什么哪世修来的,你能不能别给我丢脸?”离开王府后,刘秀才的魂也跟着回来了,听到车厢内传来妻子的话,就掀起车帘瞧着里面:“我和你说,我只是时运不济,要时运济了,中了举,再联捷中了进士,那时就要进皇宫里面殿试,那时候你就可以穿凤冠霞帔,成官太太了。”   这样的话,刘秀才已经说过许多次了,秀才娘子啐他一口:“呸,又说这样的话了。不靠着那几个蒙童,还有几亩薄田,还不晓得你怎么过日子呢。这会儿倒会在闺女面前吹牛说大话。”刘秀才也被秀才娘子呵斥习惯了,又呵呵一笑把车帘放下。   锦绣看着父母斗嘴,唇微微抿起露出一个笑,这就是记忆中家的感觉啊,爹娘偶尔斗下嘴,弟弟妹妹们一会儿闹,一会儿好。就算吃的穿的不如王府里面,有时还很辛苦,可是锦绣很怀念,十分怀念。   “娘,弟弟妹妹们,是不是长的我都快认不出了?”锦绣的话让秀才娘子轻叹一声:“我病着时候,四苗没人照顾,不到一个月也就没了。好在二苗三花都还好。”   “妹妹今年也有十一了吧?只怕不拖鼻涕了?”锦绣很努力地想知道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的情况,果真秀才娘子笑了:“比你当初离家时候高许多,人也能干,我说来接你,家里面怎么办?你妹妹说,有她呢,洗衣做饭她全会做,还说,爹娘如果不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娘前年又给你添了个妹妹,叫五花。”刘秀才又掀起车帘插嘴,秀才娘子的脸微微一红:“我这不是觉着二苗只有一个,想再给他添个弟弟?你和女儿说这些,也不怕女儿害羞。”   “要还在家啊,这会儿都该定亲了。”说着刘秀才就皱眉:“说到给女儿定亲,你说我们给女儿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我那几个学生里面,也有中了秀才的,要我把女儿许给他们,他们会不会推辞?”   “老不修!”秀才娘子笑着骂了刘秀才一句,这才拍拍锦绣的手:“你总要在娘身边多待几年,娘才舍得把你嫁出去。” ☆、第22章 归乡   锦绣靠向秀才娘子肩头,秀才娘子把锦绣楼进怀里,看着女儿的眉眼,笑的十分开心喜悦。刘秀才瞧着她们娘儿俩,把帘子放下,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打瞌睡,从此后,一家子就在一起了,再也不分开。   哦,不对,女儿总是要出嫁的,女儿过了年才十五岁,总要再养几年,十八出嫁也算不得晚,嗯,看来还是要努力赚钱,这样才能让一家子好好地过。刘秀才盘算着,已经沉入梦乡,好日子,总会来的。   离开王府的第三天中午,锦绣三人就回到刘家所在的乡村,村子和锦绣离开时候差不多,只是路比原先要好了些,没有锦绣记忆中的泥泞了。   “这是你三叔,哎,你也记不得了,就是四房的,十几年前不是出去做生意吗?一去就不回头,都说只怕没命了,你三婶也不晓得哭干了多少眼泪。去年突然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了许多银子和下人,瞧,这屋子,就是他家新盖的,前后院子呢,都是大瓦房。”   秀才娘子掀起帘子指着前面的一座房子,这座青砖瓦房和周围的土坯房明显不同。秀才娘子继续道:“还说这出入村的路太泥泞了,就寻人来把这好好地修了修,虽说不像镇上的街道铺了青石板,可这碎石子铺的路啊,也比别的村强。”   秀才娘子给锦绣指点着这哪里是哪里,锦绣一边听着,一边搜寻自己的记忆,就在秀才娘子要说话的时候,锦绣已经指着一座院子道:“娘,这就该是我们家吧?我还记得那棵石榴树,就是它旁边多了棵什么?”   “果然你还记得。”秀才娘子已经笑开了花,车夫已经把车停在门口,大门已经被打开,跑出几个孩子来,最大的是男孩,穿着还算干净,身后的女孩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童。看见刘秀才从车辕上跳下来,男孩二苗上前给刘秀才行礼,女孩已经走到车前,探头探脑:“娘,大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哎,三花,你把你妹妹放下,来替你姐姐把东西拿下来。”秀才娘子一回到家里,说话的声音都比原来大了许多,一边吩咐着女儿,一边就把锦绣的包袱拿出来,递给下面等着的三花。   锦绣也掀起帘子走下车,已经有邻居围过来看热闹,看见锦绣的穿着打扮,有几个邻居面上露出羡慕神色,接着就有个大婶走过来:“哎,这真是大花?瞧这做派,瞧这穿着,瞧这,哎,说是大户人家的闺女,都有人信。”   秀才娘子不免有些得意:“那是,这去王府做丫鬟,虽说不能见面,可也要说,见识也比原先强多了。”   这话一出口,自然有人表示赞成,锦绣瞧着周围的人,有些认得,有些也不认得。还是刘秀才咳嗽一声:“我家闺女远道回来,还要歇歇,还请各位先回去。”说着刘秀才对车夫一拱手:“这一路也辛苦了,还请到我们家里面坐着喝杯茶。”   这车夫虽说是做粗活的,可平常也是伺候孟微言的,也和这些村人有些格格不入,听到这话车夫就笑着道:“就不进去坐了,还要往知县衙门去一趟,世子有口信要我带给知县。”说着车夫对锦绣道:“锦绣姑娘,把你平安送到家了,以后你的日子,还请好好过,不要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好意。”   锦绣还没答话,方才那个大婶就迟疑地问:“锦绣?这不是大花吗?”   “锦绣是进去里面改的名字,我觉着这名字好,就定了,不要改了,以后你们可要记得,可不能再叫我闺女为大花了,要叫锦绣。”秀才娘子喜气洋洋地回答,众人这才了然。   锦绣谢过了车夫当然不会问孟微言有什么口信要带给知县,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车夫坚不肯收,锦绣把荷包放在车辕上:“我晓得,您平常都是伺候大哥出门的,这会儿来送我,也算是委屈了。还请回去告诉大哥,就说我感恩不尽,愿大哥能得如花美眷,白头到老。”   锦绣都说到这份上了,车夫也就没有推辞,赶着马车离开了刘家大门。秀才娘子和周围邻居说了几句闲话,也就拉着锦绣进门,锦绣回头,见马车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村道上,锦绣微笑,从此就和王府,彻彻底底没有瓜葛了。   秀才娘子刚拉着锦绣进门,猛地想起小女儿,回身就去抱小女儿,小姑娘正把一个手指头含在嘴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锦绣。锦绣不等秀才娘子开骂,就把小姑娘抱起来:“叫姐姐啊,我是大姐姐。”   小姑娘也不害羞,还是看着锦绣,秀才娘子伸手去接孩子:“哎,你别抱,瞧这丫头身上脏成这模样,弄脏了你的衣衫。”   “小时候,弟弟妹妹们不都是我抱大的?那时候也不嫌脏,这会儿怎么会嫌?”锦绣走进院内,石榴树下,一张圆石桌还在那里。夏天的时候,刘秀才散了学,全家吃完晚饭,用水把院子泼了,就一家子坐在石桌边,刘秀才教儿子功课,也会顺带教两个女儿读几篇文章。锦绣那时候,往往是手里做针线,眼睛在看着书。   见锦绣站在那里,秀才娘子有些奇怪地问女儿:“你这是怎么了?”锦绣把眼里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擦掉:“娘,我智商想起以前在这院子里的情形,那时候,爹爹总带着我们在石榴树下,我还记得,石榴开花了,结果了,果子先是小小绿绿的,然后就变红变大。”   “等明年石榴熟了,别人一个都不许吃,全留给你。”秀才娘子的眼泪也不由落下,强在那安慰女儿。三花已经把锦绣的包袱抱进堂屋,跑出来见锦绣和秀才娘子都在那掉泪,眨眨眼上前:“娘,您和姐姐,哭什么呢?”   “不哭了,这是喜事。从此我们家就团圆了。三花,你赶紧去,把我养着的那只老母鸡给杀了。二苗,二苗,你跑的快,去打一斤酒来,再瞧瞧他们铺子里,有没有猪肉卖?有的话就割上一斤。”   秀才娘子擦一下眼里的泪,中气十足地吩咐着,三花应了一声,就到后院去杀鸡。二苗已经跑进厨房去拿酒瓶,出来就对着秀才娘子摊开手,秀才娘子抓了二三十个铜钱给他,二苗拿着铜钱就跑了。   五花已经从锦绣身上滑下来:“哥哥,我也去!”   二苗停下脚步把妹妹抱起来:“又是想跟我去买糖吃。”五花只嘻嘻地笑不说话,二苗望向秀才娘子,见秀才娘子对自己点头,二苗这才点一下妹妹的鼻子:“娘就是偏疼你。”眨眼间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中,就只剩下锦绣母女了,锦绣唇边露出微笑,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有这样感觉了,可现在,又这样真切地浮现在自己面前。   秀才娘子把锦绣拉进堂屋里,三花已经把茶都泡好了,秀才娘子给女儿倒着茶,嘴里还是絮絮叨叨地:“我觉着,你还是和你妹妹一起住,你小妹妹呢,和我们住就成。就是担心……”   “娘,您担心什么?担心我不习惯吗?”锦绣接过茶,把秀才娘子拉了坐下。秀才娘子也不瞒女儿:“是啊,原本我们想的,可等见到你,还有你这两天的举止,我就晓得,你和原先不一样了。”   “再不一样,也是娘的女儿。”锦绣靠在秀才娘子肩上,有些撒娇地说。秀才娘子把女儿的手握住,接着锦绣就跳起来,把自己的包袱打开:“娘,爹爹不是总说,要好好赚钱吗?这里有些东西,也有可以换成银子的,就交给爹爹拿去,买几亩地。”   秀才娘子见锦绣从包袱里拿出的一包首饰,还有些金银锞子,秀才娘子整个人都惊住了:“这些,是你的?”   “是我在王府攒的,不过有些是这回回来的时候,他们送的。”锦绣轻描淡写地说着,又从里面拿出包点心来:“还有这个,到时给妹妹们吃。”   “这些点心,有钱也买不到,给他们吃也是糟蹋了。”秀才娘子从震惊中回神过来,想起刘秀才当初安慰自己的话,说女儿进的是王府,都说天家富贵,王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女儿一定会比在家好,秀才娘子也只当这话是安慰自己的话,可这会儿看见女儿拿出的这些东西,秀才娘子又有些相信了。   “啊,倒忘了,这里还有王妃和世子,还有小吴他们送的东西呢。”当初这些都是被打在一个包袱里面,锦绣也没有打开瞧瞧,这会儿想起来就把包袱打开,宁王妃赏下的,竟是一整套首饰。锦绣望着首饰上面镶的宝石,也不由呆住。 ☆、第23章 起名   锦绣呆在那里,秀才娘子伸头瞧了一眼,上面镶嵌的宝石在那闪闪放光,差点耀花了秀才娘子的眼。秀才娘子呆了一呆,这才跑到堂屋门前,对外面喊:“他爹,你快来,快来。”刘秀才正在自己书房中整理着功课,虽说家里人口多,房子小,但刘秀才没有个书房不成样子。秀才娘子就在后院边上搭了间小小屋子,好让刘秀才在那读书会客。   这会儿刘秀才听见自己媳妇叫的这样恐慌,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前面跑,正在杀鸡的三花见刘秀才匆匆忙忙地跑,也把已经褪了一半毛的鸡丢进水桶里,自己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就跟在刘秀才身后跑进堂屋。   秀才娘子见三花也跑进来,伸手把女儿推出去:“你跑进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杀鸡?”虽然秀才娘子故意用身体去挡着,三花还是瞧见包袱内那镶着宝石的首饰,三花满脸赞叹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去碰锦绣的肩:“姐姐,这么好看,我能摸摸吗?”   锦绣抬头,才见自己爹娘都在屋内,秀才娘子还把堂屋门关的紧紧的。锦绣不由一笑:“这是王妃赏给我的,自然可以摸摸。”   三花的手刚伸出去,就被秀才娘子打在她手上:“你刚杀了鸡,一手腥气,不许摸。”三花的唇嘟起:“娘,我就……”   “这也摸不坏的。”锦绣笑着拿起一只簪子放在三花手里,这簪子只用了云纹做装饰,上面镶了指头大的一颗红宝石,在王府的首饰中,这算是十分简朴的做法了。三花吓得双手紧紧捧住,免得这簪子掉在地上:“多好看啊,姐姐,我只在三叔家的妹妹那里,见过一根金簪,她宝贝似的,只有过年过节或者要紧客人来的时候才戴,我远远瞧着,那根簪子没有这根好。”   给王府打首饰的匠人和外面匠人的手艺,那自然是有差距的。三花说着把这根簪子放回去,锦绣又拿起簪子,刘秀才已经开口了:“锦绣啊,虽说这是王妃赏你的,但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家虽然穷,也不能无功受禄。要不,我去县城里打听打听,瞧那个车夫有没有走,如果没走的话,就把这些首饰还回去。”   锦绣瞧见这些首饰用一张绣活垫在底下,拿起那绣活,太熟悉了,就是锦绣奉孟微言之命给宁王妃绣的墨梅。锦绣的手掠过那张墨梅,晓得了宁王妃为何要赏下这样的首饰。这套首饰虽然做的比较简朴,上面镶的宝石都是非常大颗的,这样大颗的宝石,就算是在王府,除了宁王妃和几位郡主,还有曾经的世子妃外,也只有张次妃才有得到这样大颗宝石的机会。   锦绣,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这句话出现在锦绣耳边,锦绣微笑,把这套首饰用那副墨梅包起来,对刘秀才笑道:“爹,您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赏了我,就是我的,若推辞了,王妃反而不满呢。”   刘秀才是个老实人,也不晓得锦绣在宁王府内的日子,听了这话也就点头。秀才娘子已经双手合十连连念佛:“等明儿,我要去观音庵烧香,保佑王妃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娘,王妃本来就大富大贵了。”锦绣打趣秀才娘子一句,秀才娘子皱眉:“那就这样,保佑她早点有个好儿媳,好好侍奉她。”   “你这妇人,难怪你闺女刚才都笑你了,这王府内的王妃,身边无数侍奉的人呢,哪还需要儿媳妇去伺候?”刘秀才觉得自己媳妇实在太大惊小怪了,总要找回一点面子,故意呵斥自己媳妇。   秀才娘子白他一眼,锦绣笑了,见三花望着包袱内别的东西一脸羡慕就是不敢伸手去摸,锦绣拿出几件衣衫:“娘,这几件衣衫都是我的旧衣,您瞧着要能改,就改给妹妹穿。”   这么好的料子,秀才娘子伸手摸了一把,嘴里不由嘀咕一声,锦绣倒愣了一下,王府丫鬟们的衣衫,料子在王府内不算太好,真正好的料子,要不就是在主人那里,下人们要被赏,那也得是有头脸的下人。   锦绣不由望一眼墨梅包着的那套首饰,就该彻彻底底全忘了,因此锦绣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有些容易变卖的东西从包袱里面全拿出来,交给秀才娘子,把方才的话又和刘秀才说了遍。   要买几十亩地,这让刘秀才很高兴,但刘秀才瞧瞧锦绣,又想起女儿遭遇,把那些东西一推,对锦绣道:“你不用为我们想着,你在那府里,就算吃好穿好,可比不得在家自在。这些你都拿着,等你有了婆家,也好做嫁妆。”   秀才娘子也点头:“我和你爹爹都还动得呢,哪要儿女养我们?锦绣,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锦绣眼里的泪又落下,努力眨眼不让自己哭出来。秀才娘子已经把女儿抱在怀里:“哎,想哭就哭罢,我晓得那样府里,规矩大,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娘!”锦绣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秀才娘子拍着女儿的背,就像拍着当初的那个小女孩。三花也在一边抹眼泪,刘秀才擦一下眼角的泪大声道:“都哭什么呢?别哭了,今儿高兴,三花,赶紧再把鸡收拾出来。媳妇,把这些东西都锁在你箱子里,钥匙就交给女儿,还有……”   刘秀才高声大气地说着,眼泪却在脸上怎么都擦不干净。三花带着哭腔叫了声爹,这一声让刘秀才也放声哭起来。他们在堂屋里哭的兴,二苗带着五花打酒回来,见堂屋门关着,里面大作悲声,二苗吓了一跳,在那连连敲门,五花听到里面有爹娘的哭声,在那嘴巴一张哇地哭出来。二苗手忙脚乱地开始哄妹妹,怎么都哄不住。   还是三花擦了擦眼上前把堂屋门开了,二苗见家里人个个都在,这才松了口气,对三花道:“到底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   “爹娘在说,对不起大姐呢!”三花一边吸鼻子一边把五花接过来在那不停地哄:“五花乖啊,瞧,这里有糖吃。”五花抽抽噎噎的,还是秀才娘子分出一支手把五花抱过去,五花才停下哭,靠在娘怀里。   锦绣觉得这一次哭,把心里的郁结都消掉了,擦了擦泪对秀才娘子笑道:“娘,都别伤心了,爹爹说了,今儿是喜事,喜事就该好好庆祝。”说着锦绣拿出一块点心:“这是绿豆糕,来,妹妹,给你吃。”   这绿豆糕一闻就很香,五花离开娘的怀抱,偎依进锦绣怀里,捧着绿豆糕吃起来。三花也拉着二苗出去,好去收拾那只鸡,二苗还不忘对秀才娘子说:“娘,没有猪肉了,倒是有人逮了条大鱼,我花了十个铜板买回来。”   “十个铜板?等会儿只怕那家大人又来寻。”秀才娘子抱怨一句,回头见五花偎依在锦绣怀里,姐妹俩微笑说话。秀才娘子又双手合十念了两声佛,女儿没有变,一点都没变,还是自己那个乖巧聪明的,舍不得骂她一句的女儿。明儿真要去观音庵烧香,多谢天上神佛保佑。   刘秀才又去书房整理功课,秀才娘子和锦绣两人把剩下东西都整理出来。被宁王妃赏下的那套首饰震惊过之后,秀才娘子再瞧别的首饰,就没那么震惊了。吃的用的各自分开放,有些容易变卖的,约好交给刘秀才去卖,趁着年下,也好买上几十亩田地。锦绣和秀才娘子说着未来的日子,都带着笑。   一会儿晚饭熟了,一家子在堂屋里团团圆圆坐着,刘秀才喝着酒,听着秀才娘子说的,锦绣以后的打算,刘秀才的眼一眯:“锦绣,你也不能只想着我们,不想着你自己。我觉着,要把你嫁给一个秀才,还是可以的,这做秀才娘子,身边总要有些钱财傍身才是。”   “说的就像你给我许多钱财傍身一样。”秀才娘子白刘秀才一眼,刘秀才咳嗽一声也就再没说话。三花嘻嘻一笑:“姐姐叫锦绣,我就不能叫三花了,姐姐,你给我起个名字吧,又好听又和你差不多。”   锦绣在王府的时候,名字都是嬷嬷们起的,没想到妹妹会这样要求,想了想锦绣就笑着说:“我记得你是夏天生的,那就叫锦夏。”   锦夏?三花还在犹豫,锦绣把三花的手拉过来,在她手心写字,三花啊了一声就笑着说:“果然姐姐起的名字好,娘,我以后就叫锦夏了!”   秀才娘子还没说话,二苗就笑着说:“那我就叫锦程,锦绣前程,讨个好彩头。”   “我还没说话,你们一个个倒都这样叫了。都说赖名好养活。”刘秀才在那吹胡子瞪眼的,锦程已经吐下舌:“我们家也不是富贵人家,要什么……”   锦程话还没说完呢,堂屋门外就一阵脚步响,接着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响起:“哎呀呀,把我家的大鱼拿了,就做了吃了,真是……” ☆、第24章   秀才娘子眉头皱紧,锦程正好伸筷子去夹一筷鱼肉,那筷子就顿在那里,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原来是你二婶家的弟弟打的大鱼?你啊,就不该去买。”秀才娘子小声抱怨了一声,就站起身迎着走进门来的女人:“来,他婶子,来的正巧,快坐下一起吃。”   那妇人看着和秀才娘子差不多,不过有些尖刻,锦程已经把鱼咽下,急忙把碗放下,对那妇人喊着:“二婶好。”   锦绣也站起身,看向那妇人,离开的日子久了,锦绣还真记不得这是哪一房的二婶,那妇人的眼先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见有鱼有鸡,还有一盘煎鸡蛋,正要又嚷,抬头见锦绣,妇人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锦绣,接着指着锦绣对秀才娘子:“这是大花?我光听说她回来了,还没见着呢,这长相,这穿着,哎,这细皮嫩肉的,要在外面见了,还不敢打招呼呢。”   说着妇人就上前一步要来拉锦绣的手,刘秀才家的日子虽然过的一般,可从刘秀才到五花,都是爱干净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收拾的连根稻草都见不到。吃饭前要洗手,吃完饭后要漱口。这妇人一张口锦绣就看见妇人牙齿上镶着一丝韭菜,气味也不大好。   锦绣已经有许多年没闻到这么不好的气味了,想低头又觉得这样不礼貌,面上的笑容十分勉强。   秀才娘子也晓得女儿在王府虽然是服侍人的,但吃的穿的比家里那可不同,见妇人说话时候嘴巴一张一合,锦绣笑容勉强。秀才娘子不着痕迹地把妇人拉了坐下:“来,来,正好在这呢,快坐下。”   妇人还是往锦绣身上瞅:“哎,瞧这模样,是个有福气的样子,嫂子,我也不好说你,这样的一个姑娘,要在王府里面,指不定还有些别的福气呢。你家倒好,忙忙地就把女儿给赎出来了,只怕还要多了一份……”   刘秀才已经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咳嗽一声,脸就往下拉。刘秀才常年在这村里教蒙童,也有几个学生进了学,在这四乡八里算得上一个名师,妇人敢和秀才娘子打嘴练舌,可不敢和刘秀才说话,见刘秀才面色不好,妇人也就转了口:“不过一家子团聚着也好。哎,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妇人匆匆忙忙走了,秀才娘子不由皱眉:“她今儿是怎么了,我都想着,只怕她还会再来要上十来个铜钱,都把铜钱准备好了,怎么她倒走了。”   “娘,您别管她想什么,横竖能省就省。省的钱,好给妹妹买糖吃。”锦程又夹一筷鱼,秀才娘子伸手戳儿子额头一下:“全是你惹出来的祸,这会儿倒要说好话。”锦程嘻嘻笑着,没有接话。   刘秀才见锦绣重新坐下,往锦绣这边瞧了眼,对秀才娘子道:“他们要来瞧瞧锦绣,虽说是亲戚间常有的事,可我觉着,以后别让锦绣出门了。三……锦夏啊,你记得,有什么跑腿的事儿,你帮你姐姐帮。还有锦程,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姐姐妹妹你都要照顾好了,若我不在,你就要好好地守着家。”锦程眨眨眼,没想到自己会担负这么重要的任务。   秀才娘子的眉皱的更紧,刘秀才倒杯酒,一口闷干才对自言自语地道:“哎,倒是我疏忽了,锦绣她和我们村里的姑娘,太不一样了。生的这么好,又这样懂礼,我担心有人有坏心眼。”   “杞人忧天,这都是亲戚们,知根知底的,谁要敢有坏心,我拿着扫把把他们赶出门去。”秀才娘子不以为然地说,刘秀才没有说话,锦绣低头,端着碗一颗颗地在数饭粒,和以前不一样,锦绣是能想到的,但锦绣想不到的是,除了自己家人,还需要应付更多的人。   不过锦绣抬头对刘秀才笑:“爹爹,您别担心我,我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我……”   刘秀才伸出手拍拍女儿的手:“我当然晓得,可是锦绣,我想护住你,护住你弟弟,护住你妹妹们,这个家,可不能再散了。”   真好。锦绣觉得眼中的泪又要滴落,急忙往嘴里塞了一口饭,锦夏已经把鸡大腿夹到锦绣饭上:“姐姐,爹爹说的是,快些吃罢。”   被人护住,不再担忧,真的很好。吃完饭锦夏和秀才娘子收拾好了东西,锦绣也把自己的床铺好,枕头是从王府带回来的,上面的枕套是锦绣自己绣的。锦夏蹑手蹑脚走进,往那对正太上看了眼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这么好看,姐姐,这得多少钱?”   “这是我绣的,还有今儿那副墨梅,也是我绣的。”锦夏脸上的羡慕之色更深了:“姐姐,你手好巧,连村里面手最巧的三姐都比不上你。她绣的牡丹,都不活。”说着锦夏的唇嘟起:“我想和她学,她说她的技术,拿银子都不肯教呢。”   “你想学,我教你!”锦绣的话让锦夏高兴坏了:“真的?姐姐,我可以吗?”   锦绣已经点头,锦夏在屋子里转了一下,高兴地话都说不出来,接着锦夏站定,手握成拳:“哼,等我练好了,就要告诉三姐,和她说,我姐姐绣的更好。”   “这不过就是小事,哪值得夸耀。你是没见过王府绣娘里绣的,我见她们给王爷绣的蟒袍,那蟒就像能飞起来一样。”锦绣的话让锦夏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上一脸憧憬:“什么时候,我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如果……锦绣想起宁王妃曾说过的话,接着就摇头把这念头摇出去,不要再去想什么如果,就算真成了孟微言的姬妾,自己的家人,也不是亲戚。锦绣不由深吸一口气,往宁王府的方向看去,大哥,愿你早娶贤妻,做神仙眷侣。   刘秀才把锦绣拿回家的那些能变卖的东西,寻了个熟人先拿去卖了,因买地总要慢慢地看,因此刘秀才也没有把这事当做十分紧急的事来看待,照常每天去教课,然后回家。自从那天刘秀才特意交代过,秀才娘子也就让锦绣好好地待在屋里,轻易不要出来,除非是特别要紧的客人,秀才娘子才让锦绣出来见见。   这种日子和王府的日子比起来变化也不算太大,就是吃的住的不如从前罢了,不过再不用去服侍人,不用去想这个丫鬟那个嬷嬷的事儿,锦绣每天都待在屋里做针线。给锦程用绸缎的边角料,拼在一起,做了个书包。给五花用巴掌大的一块绸子,做了个小荷包,还在上面绣了梅花,又在荷包旁边缝了条小手绢,手绢上绣的是竹子。   还给刘秀才夫妇做了鞋袜,给锦夏做了一个围腰上的裙子。秀才娘子嘴里说着锦绣用这么好的料子都糟蹋了,但拿在手里也是十分喜欢。锦程就更不用说了,拿着那个书包左顾右盼:“姐姐,这真是给我的,这花色,怎么这么好看?”   “这是拼起来的,别看这不算大,费了我不少精神呢。”说着锦绣指着上面:“要不是这些布条颜色不够了,我还想给你拼个字出来了。”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锦程笑嘻嘻地瞧着:“这个书包,拿到学堂去,还不晓得多少人羡慕呢!”   “这哪能拿到学堂里去,这些都是绫罗。”刘秀才从里屋掀起帘子走出,锦夏眼尖,见刘秀才脚上已经穿好了新鞋,上前指着刘秀才的脚:“爹爹,您穿这鞋子,还……”   “我穿新鞋是感念你姐姐的孝敬之心。”刘秀才板着脸说着,锦夏已经笑出声,接着锦夏搂住锦绣的胳膊:“爹,我在和姐姐学针线呢,等我学会了,也给您做一双。那时您就可以说嘴了。”   “读书人,哪能如此?”刘秀才的脸怎么都板不下去,锦程憋不住笑出声,众人都笑了。   笑声中刘秀才咳嗽一声:“我今儿要往县衙去,就那天他们说的,已经办下来了,锦绣,从此之后,你就和从前一样了。”   “那你快去,在这说半天话是做什么?”秀才娘子推刘秀才一下,刘秀才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出去了。刘秀才有些无奈地摇头,堂屋里的人都笑了。   刘秀才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就哎呀一声:“秀才,你这是练什么呢?怎么倒着走路。”刘秀才急忙转身,见来的又是那个二婶,忙高声对里面道:“媳妇,她二婶来了。”说着刘秀才对二婶道:“我这要往县城里去一趟,失陪失陪。”   二婶嘀咕一句:“又不是查考,去什么?”她身边一直跟着没说话的一个婆子已经道:“别去管他,那姑娘是不是真的生的很……”   二婶摆一摆手,对已经迎出来的秀才娘子打招呼:“他伯母,都好几天没见着你呢,在忙什么?” ☆、第25章 说媒   秀才娘子往那婆子面上扫去,见那婆子打扮像是媒婆,那眉不由一皱,抬头望去见刘秀才已经走远,于是秀才娘子也就对二婶笑着道:“这不是我家大闺女回来了,我要好好地在家窝伴她,所以也不得出门。快往里面请,这位嫂子瞧着面生的很,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陈,你叫我声陈嫂子就是。”陈媒婆说着就跟二婶和秀才娘子进了堂屋,秀才娘子在那倒茶,陈媒婆就往四处张望:“怎么不见这家里的孩子们?”秀才娘子把茶递给陈媒婆:“女儿们还小,我怕她们淘气,让她们在屋里做针线呢。”   陈媒婆哦了一声,眼却没有收回来,还是往那垂着门帘的屋里去瞧,秀才娘子见陈媒婆不尴不尬的,心里有些恼怒,递茶时候故意轻轻一推,陈媒婆眼又没瞧见,那热茶全泼在陈媒婆身上,陈媒婆被烫的差点跳起来。   秀才娘子故意道:“哎呀,不好意思,锦夏,快再拿个杯子出来,还有,拿抹布过来给这婶子擦。”锦夏哎了一声,掀起帘子从屋里走出,陈媒婆见锦夏生的也还白净,个子小小,晓得不是锦绣,那眉头不由皱紧,嘴里却对秀才娘子道:“是我没接稳,刘嫂子别忙了。”秀才娘子接过锦夏递上来的抹布,往陈媒婆身上使劲擦去:“这是我的错,可惜这件新衣衫,就这么脏了。”陈媒婆瞧见秀才娘子这样,怎不晓得这是秀才娘子故意的?陈媒婆眉头微皱一皱就不顾二婶的眼色对秀才娘子笑着道:“其实呢,我是来给你家大闺女做媒的。”   “这我可做不来主,我男人说了,这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可不能随便许出去了。”秀才娘子回绝的爽快,二婶已经急了:“哎,他伯母,你也不能说的这么快。你也要听听人家,这可是镇上的大户人家。”   “是啊,是啊,不但是大户人家,而且是过门就当家的。”陈媒婆也站起身,对秀才娘子道:“镇上林家你们是晓得的吧?他们家的老太爷做过官,那官比县令还大呢呢。”   “这要在别家呢,还是能唬得住人,在我家?”秀才娘子冷笑一声:“一个告老了的六品通判,连正印官都没做过一任,自然,”秀才娘子见陈媒婆和二婶的脸色有些不好,又收了口道:“比我们家这样的穷秀才呢,要高多了,不过这天下事是说不定的,都晓得官是秀才做,他爹说不准哪一天运气好了,就能中个举人,考上个进士,能做一任官。”   二婶差点在旁边笑起来,陈媒婆已经笑了:“就是如此,所以才特地托我来了。这啊,是他们家老爷要续一房,说的是门第差不多就成,新娘子既要端庄大方,又要美貌出色!”   锦绣在屋里做着针线,耳朵却听着外面,听到陈媒婆说要给自己做媒,锦绣的眉微皱,低头看下去,却见针线上浮现了孟微言的面容。锦绣有些惊慌地把针线撩在一边,不要去想,不能去想,从离开王府的那天起,两个人就再没有别的可能了,他是王府世子,以后会承袭王府。自己是秀才的女儿,会在爹娘的安排下出嫁,生儿育女,过着天下女子都会过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心会跳的那么快,为什么脸会渐渐红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真的是在王府之中,除了王府这几个主人之外,就再没见过别的男子,才会一直记在心上?锦绣有些口渴,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一杯茶,喝下去后才感到好些,就听到外面传来秀才娘子的冷笑:“好一门好婚事,别以为我不晓得林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小娇生惯养,书也不好好低读。到了现在快四十了,还只晓得在家胡闹。他家老太爷见儿子不中用,把孙子看的比命还紧三分,早早就给林大爷娶了一房能干媳妇。这会儿林太太过世还不到三个月,他就闹着续弦,这续弦呢也是常理,可谁家的好姑娘嫁进去,那可不是去当家,而是去受气的,早早地给我滚罢!”   秀才娘子说的兴起,伸手就把扫帚拿起来,扫着地上不存在的灰尘,还在招呼锦夏:“锦夏,拿抹布好好地擦擦桌子,把这些都给擦掉。”锦夏当然听自己娘的,拿过抹布就使劲地擦起桌子来。   这下二婶和陈媒婆都坐不住了,陈媒婆皱眉:“刘嫂子,这肯不肯的,也是平常,你怎么脾气那么暴躁,直接就要赶人?再说了,你男人虽说也是读书人,不过是个秀才,那要中举,中进士的话,还早着呢。你也……”   “我要好言好语的,你们还不晓得要说多久,这镇上也好,县里也罢,告老的官儿又不止这一个,难道我不应婚事,他家还能把我生吃了不成?”秀才娘子卷卷袖子,说的更激动。二婶见事情不谐,只得拉着陈媒婆走了。   锦绣在里面听了半响,笑着从屋里走出:“娘,不答应就罢了,您也不用这样就赶人走。”   “锦绣,你不晓得,你在那讲礼有规矩的地方久了,都不会对待这不讲礼,没规矩的人了。”秀才娘子的话让锦绣笑了笑,拉着秀才娘子的胳膊撒娇地说:“娘,我晓得,他们毕竟也是官家,万一……”   “你是担心你爹?你爹更不用担心,你爹虽说没有中举,但也有几个同窗中了举的,我听说有一个还中了进士,在京里做官呢。到时林家真要做什么为祸乡里的事,你爹爹写封信去,也能吓住林家。”秀才娘子安慰着锦绣,锦绣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秀才娘子捏一下锦绣的脸:“娘啊,当然晓得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了。”   二婶和陈媒婆走出刘家,陈媒婆不由埋怨二婶不帮腔,二婶叫起撞天屈来:“不是我不帮腔,是她那模样,简直就像要吃人。我哪敢应?”陈媒婆又抱怨几句,也就赶回林家去回复林老爷。   林老爷这一回挑续弦,要的就是美色,听说陈媒婆这边没有成,也只关心锦绣的相貌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漂亮。陈媒婆见林老爷没有责骂自己,双手一拍:“我并没见着那姑娘,只见了她妹妹,她妹妹比她小了几岁,生的也还白净,只怕姐姐也不差。”   “好就好,差就差,这也不差是什么意思?”林老爷说着话就拿起一个杯子要砸在地上,陈媒婆还在心里组织着语言,就有丫鬟进来说老太爷来了,接着林老太爷就拄着拐杖走进来,见儿子面前站着一个媒婆,林老太爷皱眉:“你为了挑这个续弦,这两天媒婆也见了好几个,又只要美色,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只贪图皮相,我不给你几拐杖你只怕不记打。”   “爹爹您坐,儿子只是……”林老爷急忙站起身,又给陈媒婆使眼色,要她赶紧出去。林老太爷已经瞧见儿子给媒婆使眼色了,叫住陈媒婆:“回来,说的是哪一家,有没有成?”   “说的是邻村刘秀才家,他家有个闺女,原先卖在王府做丫鬟,前两天赎回来了。”陈媒婆的话让林老太爷皱眉:“秀才家,这门第,也不算不能配。”   “是,是,不但如此,听说这姑娘生的很美貌,只可惜没见着。”林老太爷又点头,林老爷已经插嘴:“爹,他们家不肯。”   “人家花枝般女儿,又在王府那种地方见过大世面的,怎会轻易许你这个无能又年纪一大把的。”林老太爷呵斥了儿子几句这才对陈媒婆道:“你先回去罢,有什么事我再让人寻你。”陈媒婆行礼告退。   林老爷已经道:“爹,我觉着,这姑娘,只怕也不那么美貌,倒是……”   林老太爷一口吐沫吐在儿子脸色:“呸,你除了相貌还能想点别的吗?没出息,别再讨我骂你了。你要娶媳妇,这是大事,等我好好地再打听打听,这刘氏若真的不错,我就帮你定下了。”林老爷这回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低头应是。   刘秀才在县城里面办好了事,又问过县学老师,学使在来年二月就要巡视按临,刘秀才暗自决定要好好回家温书,好考个一等,补了廪也好。儿子也不小了,读书看起来比自己还能干,不如这一回,也让他买了考卷来应考,若能考过县试,再考院试,进了学,说亲也好说一些。   刘秀才打定主意,又给儿女们买了些零嘴也就高高兴兴回家去。回到家中,秀才娘子说了今儿陈媒婆来的事,刘秀才只哦了一声:“这婚事先不急着定,等儿子也进了学,秀才的姐姐,这亲事更好说些。”   “你就想着女儿嫁的风光,我啊,只要女儿嫁的高兴,日子过的好就成。” ☆、第26章   秀才娘子的话让刘秀才点头:“是,是,果真还是娘子你想的周到。我们女儿啊,在王府这么多年,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当了我们的面也要装的高高兴兴的。若是只图着风光,万一她过的不好,岂不是是我们害了她?”   秀才娘子见丈夫肯听自己说,也要再加上几句,正在屋内做针线的锦绣听到爹娘的对话,把针线放下走出对爹娘笑着道:“爹,娘,其实在王府里面,王府王爷都很好的,再说我们也很少能见王爷。嬷嬷和姐姐们要教导我们规矩,听着就是,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然,不然,你要知道,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和你说前年宗师按临时候,好好的,我就被宗师身边的人说了一通,险些……”刘秀才摇头晃脑就要继续掉书袋,秀才娘子已经打刘秀才一下:“你啊,那么点事你都说了这么久,还是好好地去读书,再看看儿子的功课,要儿子能考个学,我们一家子啊,就更好了。”   刘秀才连声应是,叫上锦程就往书房去了,锦绣走到秀才娘子身边,秀才娘子已经把女儿的手拉着,让她偎依到自己怀里来:“锦绣,我晓得你是个不爱诉苦的人,可等到你以后出了阁,要有个什么,还是要回娘家来。你爹如此督促你弟弟读书,就为了你们几个以后出了阁,能有个依靠。”   “娘,我晓得。”锦绣靠在秀才娘子怀里,秀才娘子看着女儿美丽面庞,那个什么林老爷,胡子一大把,年纪也不小了,房中听说姬妾一大堆,也好意思寻人来说亲,真以为那几根胡子,是金子做的不成?   林老太爷既然觉得刘家也还算般配,对刘家的事情也就多放在心上,命管家去打听了刘家的事,听说刘秀才的长女回来之后,还带了些东西,刘秀才拿着这些东西,正要寻几亩好地。林老太爷也就把刘秀才托的人寻来,和他交代了几句。   中人虽然很奇怪林老太爷怎么会突然对刘秀才青眼,但还是领命而去,回来就去刘秀才家寻刘秀才。刘秀才听中人说已经寻得了地,又说价钱很相应。高兴的手舞足蹈,让秀才娘子赶紧煎了盘鸡蛋,又把还剩下的老腊肉给烀了,打了酒招待中人吃喝起来。   中人喝了几杯酒就笑着道:“刘秀才,不是我恭维你,瞧你这神色,再过两年,你就要发财了。”   刘秀才拿着一个咸鸭蛋,用筷子掏着里面的蛋黄下酒,听了这话就笑呵呵地说:“什么发财啊?明年宗师按临,又是乡试之期,我要能去考,得中一个举人,比发财还好呢。”   “这举人啊,也要看的,有些人一辈子不中的多了。”中人的话只让刘秀才呵呵一笑,又招呼他喝酒。   中人又吃了一杯,凑到刘秀才耳边:“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地呢,原本是镇上林家的,因这是几家佃户退出来不租的地,他家想着离的远,打理这么几亩地收的租子还没花的钱多,这才想着卖掉了。你想想,这是多好的福气?林家的地,可都是好地。”   刘秀才原本喝的满脸通红,听到这话就把手中的咸鸭蛋放下:“要是林家的地,这不大好要呢。”   “这有什么,公平交易,立了契,你把银子给了,他在契上打上指模,再去衙门里用了印,这地就是你的,有什么不好要的。林家又不是老虎,你拿银子去买地,他能吃了你?”   刘秀才迟疑了下才道:“他家前两天遣媒来说,想要小女,我想着小女在外多年,这会儿才回来,就回了。”   中人哈哈大笑,伸手拍着刘秀才的肩:“你原来担心这个。你啊,真是读书读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你想,你大小也是个秀才,见了知县都可以不跪的,就算见了林老太爷,还能口称老先生和晚生呢,这婚姻的事,本就是各自不中意就可以不答应的。难道还要为了这件事,记恨在心?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也没这么狠。”   刘秀才的眉还是没松开,等送走中人就去寻秀才娘子商量:“你说,这林家要把地卖给我们,会不会打着坏主意,等我们拿了地了,就说我们没给银子,然后就去告官,把我功名干掉,再罗列罪名,到时就不得不让我们把女儿嫁过去了。”   正在和锦夏收拾厨房的秀才娘子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死紧:“你说这话还真有可能,毕竟人家是当过官的,比不得你这个光头秀才。”   说话间秀才娘子见锦绣端着茶杯茶壶走进厨房,秀才娘子急忙上前去接锦绣的茶杯茶壶:“都说了,你不用做这些,有你妹妹呢。你还是在屋里做针线,我听人说,那些大户人家里面的针线上人,个个都是闲坐不动,只做针线,免得那手粗了,把那些料子给磨花了。”   “那是专门的针线上人,再说能这样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别的还不是要做些活,娘,这些我在王府也常做的,您再这样这不许我动,哪不许我碰,我就生气了。”锦绣故意把脸往下拉,秀才娘子急忙笑着道:“好好好,就这样吧。可你这细皮嫩肉的手,真要来帮我们做粗活,我也舍不得。”   “早舍不得晚舍不得,还不是有这么一天。”锦绣拿瓢把水打在盆里,清洗起茶杯来。刘秀才在旁边老怀大慰地道:“我闺女,果然十分懂事。”锦绣抬头对他笑笑,接着就说:“爹,其实林家的地,如果真的不错,价格又相应也可以买的。到时您请个同窗跟了去,由他做中。他要算计,一个秀才是敢的,两个秀才呢,就要掂量掂量了。再说宗师就要按临了,林老太爷是一定会去拜会他的,若他只是说些本地秀才不好的话,难免县尊就会对他不满。爹爹,这既是县官,又是现管,林老太爷也不会过分。”   “果然这人还是要出去长长见识,瞧瞧我们女儿,这比我懂的还多。”刘秀才夸了锦绣,锦绣不由抿唇一笑:“不过就是听王妃和嬷嬷们说话时候,随便听了几耳朵,还有王府里的长史们,王府里面啊,别的不多,见识倒真不少。”   秀才娘子已经拍了下锦绣的手:“你这话说的对,锦绣,你要把这些见识多教给你弟弟,他以后要做了官,到时就不会被人骗了。”   “娘,我这点小见识,可还不够教呢。”锦绣的话让秀才娘子摇头:“那不一样,横竖都不同。锦绣啊,你弟弟越往上走,你们的日子才越来越好过呢。”   锦绣笑着应是,刘秀才在旁边盘算着,既然女儿说的有道理,那就答应林家,买下那几十亩田地。   中人两边来往说合,定好日子立契,刘秀才又请了位同窗,现在已经是举人的唐举人做见证。这是小事,唐举人满口应了,就往林家来。   这样买卖几十亩地的小事,原本林老太爷不会亲自出来,只用管家出面招呼,等写好契约,再拿进去请林老太爷过目,让他签字用印就好。谁知刘秀才等人进到林家时候,林老太爷已经在厅内等着,林老爷也穿的整整齐齐地坐在下方。   见刘秀才进来,林老太爷站起身:“诸位来了,请,请。”   中人不由瞧刘秀才一眼,又望向唐举人,不晓得是刘秀才的面子还是唐举人的面子?不过唐举人明显觉得是自己的面子更大一些,已经抢上前去行礼,对林老太爷道:“老先生许多日子不见,晚生这厢有礼。”   林老太爷点头为礼,众人依次上前行礼。各自坐下,管家送上茶来,各自应酬几句。林老爷今儿被自己的爹叫来陪客,又见他们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不过不敢走,只在那呆呆地瞧着外面,也不说什么话。   林老爷的举动自然引起众人瞩目,林老太爷微微一笑:“犬子年纪虽大,却因从没出过门,有时还会失礼,说来都是我这个做爹的错,不该太溺爱孩子,致他失教。”   “老先生不用太过自责,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唐举人答了一句,林老太爷点头:“原先我媳妇还在时候,有她在旁辅佐,犬子还像个样子,偏生我们家运气不好,媳妇数月前过世,实在是……”   说着林老太爷就用手帕擦泪,唐举人瞧一眼林老爷,笑着道:“若能给令郎再续一房好的,这些也就不劳老先生操心了。”   “说的也是,只是这世间,好女难求。”刘秀才听着这一问一答,渐渐如坐针毡起来,忙堆起笑对林老太爷道:“我说句冒昧的,今儿晚生还有事,还请老先生先立契!” ☆、第27章 拜会   林老太爷没想到刘秀才这样急迫,眉不由皱起来。唐举人平常也少有见林老太爷的机会,此刻见林老太爷如此和蔼可亲,巴不得和林老太爷多说一会儿,对刘秀才笑着道:“刘兄,着什么急?你哄别人罢了,哄我是不成的,今儿你既要办这边的大事,怎会安排别的事?快些坐下罢。”   刘秀才没想到唐举人也帮着林老太爷,仔细一想也就想明白了,又往林老爷面上瞧了眼,越瞧越看不下去,就这张脸,酒色过度,又那么浓的一把胡子,简直就是……刘秀才心里嫌弃着,面上对唐举人做出有些为难的神色:“唐兄,我和你说,今儿……”   刘秀才话没说完,一个管家就走进来,在林老太爷耳边说了几句话,林老太爷听完,眉头紧皱,接着恢复神色,对林老爷道:“你就在这陪着他们,立了契拿到里面给我签个字,再让管家送到衙门里用印。”   接着林老太爷对刘秀才拱手道:“临时有些事,先走一步。”众人忙起身送他出去,等林老太爷一走,林老爷就道:“我也有事,就不陪了,一切交给管家。”管家上前垂手应是。林老爷大摇大摆离开,唐举人还觉得没有和林老太爷亲热够,面上有些失望,刘秀才倒松了一口气,请中人赶紧写契。   林老太爷走进书房,一个男子就迎上前:“姑父,小侄听了一件喜事,特地赶回来和姑父商量。”   “什么喜事?”林老太爷坐在椅上,那男子已经笑着道:“是大喜事呢,姑父,侄儿在府城的时候,听说宁王殿下,要为世子择一闺秀,做为世子继妃。姑父,算起来表哥家有个女儿,今年也十四了,生的美貌无比,表哥又没有功名,又是良民,正可以参选。”   “本朝制度,你也是晓得的,不管是皇后还是王妃,都是从良家子中选择,只是这样一来,就断了你表哥考取功名和你侄儿的仕途,我倒觉着,没有必要。”林老太爷并没多少热衷,男子又笑了:“姑父,这要是别个呢,我自然要说这是自己有志气,可表哥读书是个什么样子,姑父您也清楚,侄儿就算聪明,比表哥好的有限,侄女若真能成了世子继妃,以后就是亲王正妃,咱们家,就可以飞黄腾达了。功名一途,虽是正途,可那能做到一二品的,三年一科,每科取中三百余人,又有多少个?”   这番话打动了林老太爷,他闭目思索,那男子已经凑到林老太爷耳边:“我也不瞒姑父,为何赶回来呢,是因为认得了王府长史,要有他从中安排,还有王妃身边的大内侍,到时侄女能进最后选择是肯定的,到时选不中为正妃,做个次妃,等生下儿子,也是郡王,到时荣华富贵,也是顺手可得。”   刘秀才并不晓得林老太爷这边心思又起了变化,中人写好契约,刘秀才盖了指模画了押,管家又送进去给林老太爷签字,林老太爷瞧着刘秀才的名字,突然想起一事:“你去和老大说,说刘家这门亲事,还是不想了。他也不用续弦了,等再给他买两个美貌丫鬟。”   管家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应是,见林老太爷签好了字,也就捧着出去。   那男子倒更奇怪了:“姑父,这刘家的亲事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个漂亮姑娘,你表哥看上了,想娶人家,对方不肯,我原本觉得人还不错,就想把他爹叫来,说说亲事,这会儿想起,不用如此了。”林老太爷淡淡说着,接着点头:“不过你倒提醒我了。来人!”   外头的小厮走进,林老太爷吩咐小厮:“你去和大奶奶说,就说我的话,刘秀才也是读书人,两家该多来往来往,你让你大奶奶带了大姑娘,去刘家拜望拜望。”小厮虽然应是,但男子更加奇怪了,等小厮走了,林老太爷才淡淡地道:“刘家那个姑娘,听说曾经在宁王府内伺候过,还是伺候王妃的。”   男子点头微笑:“原来如此,姑父是真疼侄女。”   林老太爷面上露出自满的笑:“我这也是愿她有桩好亲事。”   刘秀才见这边契约都立好了,中人跟着刘家的管家去官府用了印,把契约拿回来,各自执了一半,从此这四十亩地就是自己家的,一桩大事已经了结,就高高兴兴地谢过唐举人,自己回家去。   林大奶奶听说祖公公没头没脑的一番话,问小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边叫婆子去详细打听,一边让人收拾礼物,好往刘家拜访。   婆子很快打听回来,林大奶奶听了祖公公这番打算,沉吟一下就笑了:“这倒是个好门路呢,这要做了皇亲国戚,我们家啊,也真算发达了。”婆子也点头:“说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们姑娘要是真被选中了,这会儿去拜望那位刘姑娘,岂不折了那刘姑娘的寿?”   “到一会儿说一会儿的话。这刘姑娘听说还是伺候宁王妃的,这伺候长辈的丫鬟,小辈客气礼遇,也是平常事。”林大奶奶毫不在意地说着,又亲自带人往小姑子房里去交代,要小姑子一定要好好地请教锦绣,千万不要做出骄人姿态。   林大姑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听到自己要去拜访锦绣,还要请问宁王府内的事情,问了好几遍为什么,林大奶奶担心林大姑娘走漏风声,只笑着和她说横竖是好事,好好去问就是。一切安排定了,第二天林大奶奶也就带了小姑子往刘家来。   林家的人到刘家时候,锦夏正在和锦绣坐在院内边晒太阳边做针线,门是半虚掩的,林家的婆子先往院子中瞧了瞧,一眼就瞧见锦绣,对林大奶奶悄声说了,林大奶奶这才命人上前敲门。   听到有人在大门处问有没有人在家,锦绣忙拿着针线篮子走进屋内,锦夏走到大门处,把门打开见了外面的阵势,锦夏吓了一跳,但还是定定心对婆子道:“你们可是来拜访我爹爹的,我爹爹今儿在学堂还没回来呢。”   那婆子哈哈一笑:“小姑娘真爱打趣,明明我们这是女轿,你倒说出是来拜访令尊的。还请进去和令堂说一声,就说镇上的林大奶奶,带了我们大姑娘,来拜望令堂。”锦夏听到一个林字,晓得这是上手田主,心里越发奇怪,这交易都已经完了,怎么还要来拜访。   于是锦夏往里面喊了一声娘,但并没请林家的人进去:“我们家的交易不是已经完了?再说也没有再来拜访的礼啊!”   秀才娘子已经走出来,她毕竟见过的多些,往外打量了下就对婆子道:“屋小宅浅,不料贵人光临,还请往里面坐。”   林大奶奶和林大姑奶奶这才下了轿,林大奶奶携着林大姑娘,先给秀才娘子行礼,秀才娘子也还了礼,这才走进院子,进了堂屋,至于林家的这些从人,都在院内站着等待。跟着林大奶奶进堂屋的,只有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进到屋内,各自重又行礼落座,锦夏端上茶,秀才娘子把茶放在桌上才对林大奶奶笑着道:“不知贵人光临寒舍,可有什么事?”   林大奶奶未语先笑:“真是笑死人了,都在儒林之中,哪敢自称贵人?此来是奉祖公公的话,说我们家久在镇上,平常读书人家也没有多少来往,实在做的不妥。那天刘秀才前往我们家去立契,祖公公见刘秀才是个极其能敬重的人,当多来往来往。”   说着林大奶奶已经吩咐丫鬟把礼物送上,虽是几样平常礼物,但秀才娘子也连连称谢,说了几句闲话。林大奶奶见秀才娘子不卑不亢,倒又来了几分兴致,又说几句才笑道:“以后我们两家当多来往来往,能做通家之好才是,听说大令爱已经回来了,不知可能请见?”   这要见锦绣,难道说是林家还想着结亲?可也没有媳妇来相婆婆的礼。秀才娘子心里转着念头,再想等锦绣一出来,索性就和林姑娘分庭抗礼,称为姐妹,到时看林家还有没有脸面来提亲。   主意一定,秀才娘子就笑着道:“这是自然。”秀才娘子扬声唤锦绣。   锦绣掀起帘子,走出屋来,林大奶奶往锦绣身上一打量,见锦绣行动仪容,都和别人不一样,身上穿着的衣服,虽是旧的,也能瞧出料子不错。果然这是王府里出来的。   秀才娘子已经指着锦绣对林大奶奶介绍:“这是小女。”又对锦绣道:“这是林大奶奶,那位是林大姑娘,我瞧着你们年纪差不多,你就叫林大姑娘一声妹妹罢。”   锦绣有些狐疑怎么秀才娘子开口就让自己叫林大姑娘为妹妹,但还是听从秀才娘子的,上前对林大姑娘行礼:“妹妹好!” ☆、第28章   秀才娘子主动让锦绣叫林大姑娘妹妹,林大奶奶不由在肚内说一句秀才娘子不懂礼?林大姑娘愣在那里,一直看向林大奶奶,林大奶奶微一思忖,猛地明白了,这是怕自己是来提亲的,于是抢先把这名分定下,就算还有意,也就不好意思再开口提亲了。   因此林大奶奶对林大姑娘使个眼色,示意她起身还礼,还对秀才娘子笑着道:“这妹妹生的可真好。您真是好福气。”   别人夸女儿,按说秀才娘子是该谦逊几句,表示自己女儿不如别人,不过秀才娘子是真的很心疼锦绣,顺着林大奶奶的话就道:“是啊,因为我和她爹都疼她,想着留她在家里多待几年呢。”   这还真是绝不让自己家有提亲的可能,林大奶奶心知肚明地想着,又顺着夸了锦绣几句。这边锦绣和林大姑娘已经说上话了,锦绣在王府里面,那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学了不少,几句话就让林大姑娘对她点头微笑。   锦绣又问了几句林大姑娘家常话,林大奶奶已经对锦绣道:“妹妹可是进王府见识过的,不如妹妹把王府的事,多告诉我这妹妹一些,也好让她长长见识。”这个要求,也不算奇怪,锦绣刚要开口,林大奶奶又笑了:“不如你们进屋去说,这样才亲热呢。”、   奇怪的只有林大姑娘,锦绣倒也不奇怪,于是锦绣起身带了林大姑娘进自己屋内。刘家虽没有林家那么富,锦绣姐妹们的闺房也没有林大姑娘的闺房那么精致。不过锦绣姐妹一来很爱干净,屋内收拾的井井有条,二来锦绣毕竟是在王府见识过的人,也懂的怎么收拾屋子才显得好看。   林大姑娘一走进屋内,就见两张床并排放在那,中间的窗开着,窗下方着一个小几,几上放着一个花瓶,因是冬天,花瓶里没有插花,却插了一束松和竹子,几上铺着的是锦绣绣的茉莉花样式的椅袱,花瓶旁边搁着针线篮子,几边放着两把椅子,椅上的椅袱也是锦绣绣的。   箱子都叠在床下,床边还放着一个柜子,锦绣请林大姑娘坐在椅上,打开柜子拿出几样点心来:“这是我学着做的,你尝尝罢。”又拿过茶壶给林大姑娘倒茶:“先喝口茶罢。”   “刘姐姐,你这是从哪里买的,怎么这么漂亮?”林大姑娘见另一张床边放着一个暂充梳妆台的小柜子,抬眼见那镜袱上面的花样也十分精巧可爱,于是笑着问锦绣。   “这都是我绣的。”锦绣笑盈盈地答着,坐在林大姑娘身边:“都晓得我是在王府里面伺候的,王府里的绣娘自然很好,就和她们学了些。”   “难怪我在别人家里,都没见过这样好的手艺。”林大姑娘听说这是锦绣绣的,依依不舍地放下,握着茶杯对锦绣笑着道:“我也不晓得王府是什么样呢?听你讲讲,也算长了见识了。”   “王府自然是和别处不一样的。王妃是个慈爱的人,王爷平常我们也见不到多少回,倒是大哥……”锦绣说出这两个字,不知为什么心就突突跳了一下,声音不由低下去:“不单是大哥,二哥三哥我们都常见。”   “原来王府也是这样喊?”林大姑娘好奇地问,锦绣忙掩饰地道:“是啊,王府也是这样叫的,大哥就是世子,二哥三哥都封了郡王,大哥的世子妃去年没了,王妃还说,要给大哥寻个继妃,还有二哥三哥,也要寻郡王妃。”   “能做世子继妃的人,一定出身很好吧?”提起这些话,姑娘家都喜欢,林大姑娘也不例外,眼已经闪闪发亮地问了。   “要按祖制,皇后,各亲王妃,世子妃,郡王妃,都是从民间良家子中选择。不过选皇后我是没见过,上回选世子妃的时候,那满城可以选的姑娘们,真是……”那一回锦绣才晓得原来世子妃是这样选出来的,先是官府挨家挨户地去查谁家有合乎年龄条件的女子,美貌这是肯定的,年龄要14到16之间,身家要清白,合乎了,就贴一张单子在这人家门上,到了时候,就让父母带着女儿前往官府,接受王府嬷嬷内侍们的第一次检查,那些长的不够美的,性子瞧着不够好的,年龄太小的,就会被淘汰。   剩下的这才验身,看看谁身上有没有什么暗疾,连一点点疤痕都不能有,这样一验,剩下的女子就不多了。于是这些剩下的才会被送进王府,接受一个月的礼仪训练,等到礼仪体态学的差不多了,这才让朱嬷嬷这样的老嬷嬷过目,挑出十个人来,这十个人才有面见宁王妃的资格。而世子妃,就是从这十个人中选出来的。   简直就是过五关闯六将,一等定夺,世子妃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她的家族,在当地也会飞黄腾达。那剩下的九个人,也不会白白地练了这一个月,会得到一笔嫁妆,送出王府,听说她们归家之后,有许多人家前去求娶。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林大姑娘见锦绣不说话了,好奇地问锦绣,锦绣回神过来,对林大姑娘笑着道:“可惜我已经离开了王府,不能再瞧一回这样盛况了。”   “那姐姐,要是去选,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林大姑娘的话让锦绣笑了:“这我也不晓得,横竖除了世子妃外,我就没见过那些落选的姑娘。听说,世子妃容貌其实不算太出众,还有个女子更美呢,但王妃说,王府女主人,端庄更好,原本还想把那个美貌女子留着,说给大哥做次妃,不过后来是王爷不同意,说这些原本是要做世子妃的,做次妃委屈了,就还是放回家了,不过她得到的嫁妆我听说比别人都多呢,按说只有二十两银子,两匹尺头,再加一对银镯,她得了四十两银子呢。”   原来生的特别美也不好,林大姑娘好奇:“为什么?”   “这是王爷的意思,我也不晓得。”锦绣的话让林大姑娘的唇微微撅起,嗯了一声。锦绣摇摇脑袋,好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浮现的孟微言的形象给摇掉,对林大姑娘道:“我给你说说王府规矩吧。我听嬷嬷们说,王府的规矩和皇宫里的规矩也差不了太多呢,除了没有太后太妃。还有就是王府里还让王子郡主们进王府后院,皇宫里面,可很少让皇子随便进后宫的。”   “这又是为什么?”林大姑娘越听越新奇,锦绣也就着朱嬷嬷说过的话解释了一番,林大奶奶已经在外面说告辞了,林大姑娘也只有跟着林大奶奶离开。回去路上,林大奶奶听了林大姑娘问过的话,唇边不由露出微笑,既然这王府要的,不是美貌出众,而是端庄有礼,那自己小姑,岂不比别人更好一些?   林大姑娘可不晓得林大奶奶心中在想什么,在那盘算着还等哪一天再来刘家,好多问问王府里的事。   选一位世子妃两位郡王妃,也算得上一件极大的事,虽说这一回京城里的皇帝没有命人来主持,只传诏说此事由宁王府自行操办,等选定了,把人报上去,朝廷自会下诏册封。宁王属地的官员也不敢怠慢,按照平常的要求一一来做,好在上回已经选过一回,也算驾轻就熟。   前来拜访宁王妃的人,又多了不少,宁王妃对这些来往的人家推荐的女孩子,都有些不大满意,就把孟微言寻来商量:“不如我们这一回,把人选的范围扩大一些,不只在城内选了,离城二十里的地方,都可以选,如何?”   “娘,这未免太过扰民。”孟微言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对选世子继妃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横竖选出来的,一定是宁王妃喜欢的。   “离城二十里,也算不上扰民。况且你皇伯父前年选太子妃,那是在顺天府方圆百里的地方选,我们在方圆二十里的地方选,又有什么不是?”宁王妃的话让孟微言笑了:“娘,您也晓得,皇伯父那是为太子选妃,那是未来皇后,那是您见了,都要行礼的。”   “你的世子妃,也是未来亲王妃,除了对皇后太后,几位嫂子行礼,通天下需要她行礼的也没几个。”宁王妃主意已定,也不去管儿子,命人去通报宁王,宁王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宁王府正式传下去,方圆二十里,也纳入选妃范围。   命令一下,林老太爷的侄儿就欢欢喜喜地来寻林老太爷:“姑父,这一回,是方圆二十里内,原本我还想着,要让侄女住进城去,这回就不用了,侄女可以直接住进我家去,我家就正好离城有二十里。”   “好,好,真是天助我也!”林老太爷欢喜极了,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之后,又命小厮:“你让大奶奶再带了大姑娘,往刘家多拜访几回。” ☆、第29章 同伴   林大奶奶得了祖公公的指示,自然是不会打半分折扣地执行。林大姑娘听说又可以去刘家拜访,十分高兴地说:“锦绣姐姐和别人不大一样呢,我觉着,她不但见识广,而且也不盛气凌人。”   “这会儿连姐姐都叫上了?”林大奶奶取笑林大姑娘一句,林大姑娘的脸微微一红:“祖父常说,要礼贤下士,不能傲慢。况且锦绣姐姐的见识也确实广,能得多请教请教,也很好呢。”   “你以后的福气,说不定极大呢,到时你想起来,会觉得这声姐姐,是折了她的寿。”林大奶奶的话让林大姑娘十分疑惑,有些奇怪地看着林大奶奶,林大奶奶也不多解释,丫鬟们来说已经收拾好了,就带卓欧林大姑娘往刘家来。   这都快要过年了,今年锦绣回来了,也是多年来的一个团圆年,刘秀才和秀才娘子商量了,买了一口猪,寻屠夫来家里杀了,揣了腊肠,挂了腊肉,又摆了两桌,请了邻居们吃肉喝酒。林大奶奶没有打听清楚,马车一到刘家门口,就见院子里人声鼎沸的,这让林大奶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大姑娘没见过这种场面,在马车上悄悄地掀起帘子往里面瞧。林大奶奶也没阻止小姑子这举动,对婆子招手,要她进到里面,悄悄告诉秀才娘子自己今儿来拜访。   婆子领命进了院子,绕过院子里面吃喝的人,径自进了堂屋,堂屋里面也摆了一席,秀才娘子在那陪着邻居的女人们吃喝的正高兴,见到婆子进来,秀才娘子忙把酒杯放下迎上前:“怎么你来了,可是你家大奶奶打发你来说句要紧话?”   婆子摇头,凑在秀才娘子耳边悄悄说了林大奶奶姑嫂来了的事。秀才娘子听说林大奶奶这会儿来了,扫了眼院子里还在吃喝高兴的大家,她是晓得这样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是不能随随便便给人见的,沉吟一下就把锦夏叫来,让她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面,把林大奶奶从车上请下来,只好委屈林大奶奶从后门进来,在刘秀才书房里坐坐了。   锦夏听命从后门出去,秀才娘子安排好了,就有人笑着问:“大侄女也就出来叫了声人,就被你赶回屋里去了,我们还想和大侄女多亲热亲热呢。”   那二婶也在那忝着脸附和,秀才娘子也不客气:“原本呢,你侄女在外面这么多年,回来了,是该各家各户去去的,只是她现在也大了,不像小时候了。再者说呢,我们两口想多留她几年,担心这杯别人见了,生了坏心,可不好了。”   二婶的脸不由一红,众人也有明白的,连连点头:“说的也是,我偶然见了一眼,那样花枝样女儿,可不是我们这附近的人家能配得上的。更不是什么年纪一大把,儿女成群的人所能要的。”   还有尖刻的已经笑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要我有这样的一个闺女,更是恨不得把她藏在柜子里,不许她见人呢。”众人哄堂大笑,秀才娘子瞟一眼二婶,觉得心中这口恶气算是出了,还想再说话,见锦夏从后院走出来,晓得林大奶奶姑嫂已经进了书房,就站起身往锦夏那边走去,让她去告诉锦绣,端了茶水点心往书房去。   锦夏点头进屋去告诉锦绣,也有人赞道:“别说大侄女,就说三花这丫头,她姐姐回来才几天呢,她想必受了些姐姐的熏陶,和我们家的女儿也不一样。嫂子,也不是我喝了酒被酒盖了脸,说夸你的话,你以后的福气,长着呢。”   “来,来,来,喝酒!”秀才娘子又端起酒杯,招呼众人吃喝。   锦绣已经用茶盘端了茶,手里还勾了一包点心,脚步匆匆地从屋里走出,也有人想和锦绣打招呼,被秀才娘子打个岔就没招呼成。锦绣从屋檐下走,转进后院进到书房。   书房虽然小,当初秀才娘子也是下了本钱建造的,又隔了两堵墙,前面的喧扰没有传到后面,锦绣走进书房时候,林大奶奶坐在窗边,林大姑娘正在书架面前,抬头瞧着刘秀才的藏书。刘秀才毕竟是积年的老秀才,家里的藏书虽比不上林家的,但也够让林大姑娘赞叹了。   听到锦绣的脚步声,林大姑娘这才回头,对锦绣笑着道:“锦绣姐姐,你不要怪我,我见了这些书,就想瞧瞧。”   林大奶奶已经站起身去接锦绣手里的茶,自己取了一杯,把另一杯递给林大姑娘,对锦绣笑着解释:“家祖父虽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有道理,可读书人家的女儿,难道真要做个睁眼瞎子不成?因此家里女儿,十岁前都是和男子一样,上书房读书的。别的不学,《女戒》这些总是要好好学学的。免得出门被人笑话。”   说着林大奶奶亲昵地瞧林大姑娘一眼:“小姑又最爱学这些,家祖父为了取笑,也曾给小姑出过题目,命她作篇文来,谁知作出来的,倒比她哥哥还要好些。家祖父倒感慨不已,说偏生她是个女儿,要是个孙儿,岂不又是个进士?”   林大姑娘被林大奶奶夸的脸一红:“嫂子快别说这话,我也晓得,女儿家还是以针黹为要的。像姐姐这样针线出色的,才是正道。”锦绣听出林大姑娘话里,似乎有些不甘心,微笑着道:“妹妹这是有福气,针线出色,对妹妹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才是吃饭的本事。”说着锦绣话锋一转:“我在王府的时候,王府的几位郡主,虽也学做针线女工,平常却更是吟诗作对更多呢。”   真的?林大姑娘的眼又闪闪发亮,林大奶奶已经微笑:“说到王府,听说王府规矩和我们这些小户之家是不能比的,说是吃饭睡觉见人都有一定的规矩,我也只听过没见过。”   “要说这个,贵府的规矩也十分严谨了,不过比起来,王府的规矩就更严一些,我听嬷嬷们说过,这才叫皇家气象呢。”   “那能不能给我们演练演练,免得闹笑话。”林大奶奶的话让林大姑娘笑了:“嫂子今儿是怎么了?要姐姐演练王府规矩,可是说呢,我们这些人,一辈子连王府的门都进不去呢。”   “演练演练也好长长见识。”林大奶奶自然不会说出真实目的,笑盈盈地用一句话就堵了林大姑娘的嘴。锦绣已经站起身:“就说走路吧,王府的规矩就不一样,丫鬟们走路,要求脚步轻盈快速又不能带出一点风。王妃和郡主们走路,那就要十分端庄了。”   这下连林大姑娘都来了兴致,不由往锦绣身上看去,难怪觉得锦绣走路都和别人不一样呢。锦绣唇边含笑:“还有,遇到拐角处,要从左边走,不能往右边走,免得有人从另一边过来,如果你走右边,那就撞在一起。”   “啧啧,果真严格,那要不懂的,岂不闹笑话了?”林大奶奶的话让锦绣笑了:“是啊,我记得是前年吧,有位新来的长史,他家奶奶前来拜会王妃,那天也不晓得为什么,偏偏没人提醒她,就和从另一边走来的嬷嬷撞在一起。嬷嬷什么都没说,倒让那奶奶闹了一个大红脸。”   “那后来呢?”林大姑娘忍不住追问,锦绣浅浅一笑:“后来呢,就是罚了那个带那奶奶进来的内侍,说这是他的错。至于长史的奶奶,第二回进来王府,就不会闹笑话了。”林大姑娘还在懵懂未懂,林大奶奶已经懂了,错的只会是下人,不会是主人,更不会是客人。   想到这,林大奶奶不由望向林大姑娘,所幸自己小姑子,比锦绣福气要好的多,这要万一能选上,就……   锦绣也想起王府生活来,一时三个人各怀心思,都没说话。锦夏突然走进书房来,面上有些激动:“姐姐,外面来了个人,说是你在王府昔日的同伴,娘在那盘问他呢。”   同伴?难道说是锦元?锦绣顿时激动起来,也忘了锦元其实是出不了王府的,刚想转身就走,猛地想起屋内还有林大奶奶姑嫂,锦绣忙停下脚步,对锦夏道:“这里还有客人呢,我不好出去,还是把人请到这里来。”   “要是个女的,也就罢了,可那人不男不女的。”锦元嘟起唇不肯去,锦绣一下就明白这人是什么人来,拍锦夏一下:“那是内侍,请他来罢,他们王妃内室都出入无忌的。”   锦夏不甘不愿地去了,林大姑娘已经啊了一声:“我还没见过宦官呢,难道他们真的……”林大奶奶重重咳嗽了一声,林大姑娘急忙收起好奇,外面已经响起小吴抱怨的声音:“锦绣,要见你一面,都快有登天那么难了。” ☆、第30章 说服   锦绣对林大奶奶她们点头,示意她们稍待,起身走到门前,锦夏还紧紧跟在小吴身后:“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你这人,还嚷什么。”小吴一脸无奈:“我都和你说过,我连王妃内室都进去过。”   锦夏一脸不信,锦绣笑着上前:“小吴,你怎么来了?”小吴对锦夏做个鬼脸,才对锦绣道:“王爷命人往越王府送东西去,我讨了这个差,想着路上正好经过你家,就歪过来瞧瞧你。”说着小吴对锦夏皱下鼻子:“谁晓得差点就被拦在门前。”   “这是我妹妹,叫锦夏,她小孩子家,什么都不知道,你快进去吧,我这里正好也有客人。”锦绣说着就让小吴往屋里走。   小吴一走进去,林大奶奶姑嫂都站起身,小吴见了外人,也就收起面上那种嬉皮笑脸的笑,锦绣各自介绍了,林大奶奶听说这是宁王世子身边的贴身内侍,眼不由一亮,这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不过见小吴那一脸正色,明显不想和自己多说话的神情,林大奶奶就笑着道:“既然锦绣姑娘有客人,那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妹妹,我们先告辞吧。”林大姑娘十分好奇这内侍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听了嫂嫂的招呼,虽然口里应着,眼还是在那打量小吴,瞧这模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啊,就是声音有些不一样。   还是林大奶奶拉了她一下,林大姑娘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锦绣把她们送到后门处,也就回到书房。   进了书房,小吴正看着书架上的书,头也不回地对锦绣道:“锦绣姐姐,你爹爹原来真是个秀才,瞧这满书架的书,也不少了。”   “大哥书房里的书就够多了,别说的跟你没见识一样,快过来坐下喝茶。”锦绣重新拿了杯子,给小吴倒了杯茶,嘴里还不忘取笑小吴。小吴坐在椅上,从窗口又望出去:“锦绣姐姐这会儿,是乐不思蜀了?”   “一家子团团圆圆住着,这就是我的蜀地,哪还有别处?”锦绣的话让小吴嘟起嘴:“人家好心好意来瞧锦绣姐姐,反被姐姐这样说,姐姐难道不想锦元啊,还有海棠姐姐,玉兰姐姐,还有朱嬷嬷。”   小吴说一个名字,锦绣面上就露出一丝追忆,小吴看着锦绣的神色,声音放的更低:“姐姐难道不想大哥?”   “胡说!”听到孟微言被提起,锦绣轻叱小吴一声,这才低声道:“大哥是王府世子,和我现在的身份如同云泥一样,哪是你胡乱说的。”   “姐姐对大哥,真的一点情意都没有骂?”小吴没有放过锦绣,继续在那追问,锦绣面上的微笑渐渐收起,接着锦绣摇头:“小吴,我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是王府里的人了,大哥的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   “姐姐的爹爹是秀才,姐姐过了年就十五了,姐姐生的很美。”小吴的话让锦绣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这些做什么?”   “姐姐难道不晓得,明年过了年后,要选世子继妃了,还要选出两个郡王妃。”小吴的话让锦绣的眉微微一皱:“这是迟早的事。”   “要按择妃的标准,姐姐正好在择妃的范围内。”小吴的话让锦绣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她看着小吴久久没有说话,小吴已经对锦绣点头。接着锦绣笑了:“这好笑,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离开王府是为什么,若我……”   “不同的,姐姐是糊涂了呢,还是一时忘了,做大哥的侍妾,最多只能做到次妃,但这样从良家子中择出的,是会成为大哥的继妃的,虽只一字之差,身份却有很大差别。”小吴索性把话挑明,锦绣的脸不由红起来,小吴没有催促锦绣,等着锦绣自己做决定,接着锦绣笑了:“小吴,你劝我是出于你的好意,可是我也晓得,就算真的成功了,那又如何,我已经得罪了王妃,再参加选择,不过是自取其辱。小吴,我只愿堂堂正正活着。像个人一样。”   “可是大哥喜欢你。”小吴拿出撒手锏,这是锦绣没想到的,她迟疑一下,小吴又缓缓地道:“大哥喜欢你,所以才成全你,才把你送出王府,才让人把你的身份,完全变成良家子。锦绣,你离开王府的这几个月,大哥虽然什么都如常,但我能瞧出,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锦绣,一个男子这样对你,甚至愿意为了成全你,把对你的感情藏起来,锦绣,大哥那样,我们服侍的人,心里也很不好受。”   锦绣如被雷击一样,心跳声就像擂鼓一样,咚咚咚,每一声都像在问着锦绣。小吴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叹息,过了很久,锦绣才很狼狈地说了一句:“但是,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   “那锦绣,你答我一句,你心中,有没有大哥?”小吴才不会放弃呢,看着锦绣眼闪闪发亮地问,锦绣的脸顿时红透了,什么都没说,把脸别过一边。小吴站起身:“罢了,我觉着,大哥的心事也都白费了,也亏我去求了大哥,又求了王爷身边的大伴,这才求得这个差事。想替大哥问你一句呢,谁晓得你果真无情。天也晚了,我也该回驿站了,不然明儿不好动身。”   说着小吴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这是锦元晓得我要来见你时候,托我给你带的。”锦绣这才惊慌起身:“我送送你。”小吴摇头:“不用了,我认得路。”   “小吴!”锦绣有些委屈地喊小吴一声,小吴故意叹气:“哎,横竖我这一趟是白跑了,大哥也和王妃说了,王妃选出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会待她好一辈子的。大哥的脾气你也晓得,他是说到做到的。”   锦绣被这句话说的眼泪都要流出了,抬头时候小吴已经急匆匆从后门揍了。锦绣打开那个包袱,这里面是锦元做的针线,还有锦元写的一个便笺,不外就是问问锦绣好不好。锦绣拿起那个便笺,却见下面压了一张纸,这纸原先被人揉皱过,又被人小心翼翼抚平,这会儿又折起来的。   锦绣打开这张纸,上面的字迹很眼熟,是孟微言的,只写了寥寥数字:相思为何,后面就断掉了,还有一个起笔,也不晓得要写什么字。锦绣看着这张纸,原先一句平静的心,此刻又起涟漪。要往何处去,锦绣觉得,自己又失去了方向。   小吴虽然说立即走,但并没出门,而是等了会儿,这才悄悄走到书房窗前,往内望去,见锦绣手里拿着那张纸神色叹息,小吴这才捂嘴微笑,离开刘家。   小吴是骑马来的,马就栓在刘家门前的树上,小吴解开了马,上马沿着村路离开,刚要到村头,就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迎着小吴,对小吴满面笑容拱手相问:“请问可是宁王府内的吴内监?”   小吴低头看了看来人,明显不认识,不过还是回了句:“不敢,小姓吴,确实是在宁王府内伺候的,只是并非内监。”   那管家更是笑的欢喜:“既然是吴内监,那就太好了,小可的主人,备了一桌粗酒,就在前面镇上,还请吴内监转动玉趾,往小可主人家一行。”   林家?这好像没什么来往,小吴猛地想起方才在锦绣家里见过的那对姑嫂,记得那个姑娘,生的也很美丽,虽然不如锦绣,但也不差了。难道说他家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想要钻营?可是明明是方圆二十里内的姑娘,这里可不在范围内。   不过小吴伸手敲一下自己的头,也是糊涂了,自己能想办法,让锦绣出现在名单上,林家要做这样事,岂不更简单了?想通了小吴也不下马,欠身问到:“你家主人可曾做过官?”   “小可家里的老太爷,曾任过通判,小可家里的老爷,只是秀才。”小吴这下更明白了,直起身对那管家道:“如此,我明白了,不过还请转告贵主人,我不过偶然路过,见过朋友,就不去领了。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说。”   说完小吴也不管别的,拉了缰绳在马腹上踢了一脚,就让马快跑起来,管家见请不来小吴,只得回去给林老太爷报信。   林老太爷倒也没呵斥管家,只说了声辛苦就让管家下去。林老爷倒十分焦急:“爹,您瞧,这世子身边的内侍请不来,我们也……”   “这有什么,请他来,不过是想再问问世子和王妃的喜好,没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人家还有别的事呢。”说着林老太爷对儿子一瞪眼:“都是你这样无能,才要我这样操心。”   骂完儿子,林老太爷就叫来小厮,让他们去和林大奶奶说一声,既然这内侍看重锦绣,特地拜访,那自家也该多笼络笼络锦绣,请她在内侍面前替自家说几句好话。 ☆、第31章 解惑   林大奶奶自然又带上林大姑娘前往刘家,这一回连秀才娘子都嘀咕了:“这林家还真心奇怪,你说我们虽说有了交往,勉强也都能算儒林朋友,他们家怎么说都要比我们家高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自从小吴来过,锦绣有些心烦意乱,见秀才娘子不出去迎接反而在这说这些,锦绣越发心里烦躁起来,对秀才娘子道:“娘,人家愿意和我们交往,这也是好事,您这样焦躁做什么?”   “呸,我这不是说……”秀才娘子刚答了一句,猛地想起什么来着,四处望望凑到锦绣耳边:“昨儿那个油头粉面的小伙来了之后,你就魂不守舍的,你告诉娘,是不是看上那小伙了。”   真会联想。锦绣有些无奈地说:“娘,您想什么呢,他们是内宦,内宦是做什么的?爹爹也和您说过,我怎会喜欢上他们?”   “这我可不信,这小伙虽说是内宦,可我瞧着,生的眉眼着实好,虽说油头粉面的,可年轻的小姑娘们,不就最喜欢这样看起来油头粉面的,会说会笑的少年?”锦绣被秀才娘子这话说的眼睛眨了眨:“娘,您这是瞧谁都像你女婿?”   “正经说,你也不小了,虽说我和你爹爹要多留你几年,但总不能留过二十去,等过上两三年,还是要给你寻婆家,这准备嫁妆,又要个一两年,等你出阁时候,正好二十以内。也算恰好。”秀才娘子在那喜滋滋打算,锦绣却想起小吴昨儿说的话,大哥喜欢自己?锦绣觉着不大可能吧?就算喜欢,只怕也就跟喜欢小猫小狗什么的,等离开久了就淡了。可小吴昨儿说的那个意思,分明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还有呢,小吴说,让自己参加选继妃,先不说别的,自己爹娘只怕就不肯答应,那无边的荣华富贵,瞧起来好,可是内里,也有些别人不知道的苦。   “瞧瞧,还和我犟嘴呢,就这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真当我没有经过小姑娘时候?”秀才娘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锦绣的沉思,锦绣脸一红,推着秀才娘子就要把她推出去:“娘,都说林大奶奶姑嫂要来了,先去迎接罢。”   “那不急,总要有一会儿呢。”秀才娘子紧紧拉着女儿的手不肯放:“锦绣啊,娘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女儿家大了,总归是要嫁出去的,这嫁谁,最要紧的是你要心里高兴。你要不欢喜,那嫁过去使奴唤婢,过的日子是苦的,我们做爹娘的也不高兴。你要欢喜嫁过去,就算吃糠咽菜也觉得甜,那爹娘也很欣慰。”   “那娘,我想问问您,要是嫁过去使奴唤婢,我也愿意,也觉得甜,您会欣慰吗?”   锦绣的话问住了秀才娘子,接着秀才娘子一拍手:“哎,你这孩子,还会给我下套了。我就告诉你,你欢喜嫁过去呢,就算嫁皇帝,我也不会觉得我是卖女求荣,你若不欢喜嫁过去,那就算是嫁那要饭的花子,我也不觉得我是人品高洁。锦绣,爹娘只愿你欢欢喜喜嫁过去,高高兴兴过日子。”   锦绣鼻子一酸,险些流泪下来,接着锦绣把身子转过去,用手背擦了眼里的泪,这才转身对秀才娘子笑着道:“娘,您这说的什么话,传出去还不被别人笑话,什么嫁皇帝,天子远在京城,况且选皇后妃子,都是在顺天府附近选的,哪能选到我们这来。那不成惊扰天下了?”   “我这不是急了?”秀才娘子拍拍女儿的手,大门就被拍响:“秀才娘子,您在家吗?”秀才娘子侧耳听了听:“这是林大奶奶来了,快泡茶,再把点心拿出来,我出去迎接。”说着秀才娘子整理下衣衫口里应着就往外走。   锦绣在那泡茶,锦夏一手抱着五花,一手端着点心走出,还用身子挡着五花让她别去抓点心,锦夏见秀才娘子还在大门处和林大奶奶寒暄,把点心放在桌上,抓着妹妹的两只小手让她别去抓点心,悄声问锦绣:“大姐,昨儿那个小吴,在那和你说什么了?你这魂不守舍的,我经过的时候,恍惚听到什么,大哥喜欢你。姐姐,有什么话,你是不肯对娘说的?”   锦绣一张脸登时通红起来,手里正在涮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接着锦绣红着一张脸转身呵斥妹妹:“别胡说,这些话,是他胡说的,真要传出去,我就不要做人了。”锦夏哦了一声,一双眼在那眨啊眨,还要继续追问,就见秀才娘子和林大奶奶寒暄着走进,林大姑娘跟在身后,瞧见锦绣林大姑娘就欢喜叫出锦绣姐姐。   锦夏也急忙抱起五花进秀才夫妻的房里面去,好让秀才娘子和锦绣招待林大奶奶姑嫂。还是和原先一样,林大奶奶在外和秀才娘子寒暄,林大姑娘和锦绣进锦绣屋里说话。   林大姑娘照例夸了锦绣屋子收拾的好,就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匣子:“这是那天和姐姐说的,姐姐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缺个小盆景,正好我家里有多出来的山子石盆景,姐姐拿了去,放在桌前,等到春日装饰上鲜花,那是再好不过。”   也不等锦绣推辞,丫鬟已经把那盆景放在窗前小几上,锦绣瞧了瞧那盆景,晓得林大姑娘这是存心要来送礼的,定是有事要求自己,但锦绣想来想去,也不晓得自己有什么可被求的,等丫鬟走出去了锦绣才对林大姑娘笑着道:“这盆景,要天天浇水,等它长出青苔来,那才更好看呢。只是我是愚笨的人,不晓得你这频频前来,就算多有结交,似乎也……”   锦绣的话没说完,林大姑娘就红着脸道:“姐姐,这是家祖父的意思,我也实在不大明白,不过我在闺中,向来除了几家表姐妹和堂姐妹外,能说说谈谈的人着实不多。这会儿又多了姐姐你一个,我十分高兴呢。”   见林大姑娘一派天真烂漫,锦绣判断出她说的是真话,那林老太爷这无缘无故地要她们和自己家多来往,就更奇怪了。不过既然问林大姑娘问不出个所以然,锦绣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指一指那盆景道:“我也没有追问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就算谈得来的朋友,这礼物也算贵重了。”   “姐姐说什么客气话呢,姐姐方才一说,我就晓得姐姐所见所识比我多太多了。姐姐只要能把所见所识告诉我些,就够了。”林大姑娘的话让锦绣猛地想起来了,自己所能被林家谋求的,也就是在王府的见识了。这么说来,林家有意送女儿去参选世子妃?   锦绣不由往林大姑娘面上瞧去,依照锦绣对宁王妃的了解,林大姑娘这样的,还正是宁王妃所喜欢的。就从家世来说,林大姑娘的祖父是官员,父亲只是秀才,正好合乎要求。见锦绣不说话只打量着自己,林大姑娘的脸不由一红:“姐姐难道以为我有什么坏心思不成?我其实……”   见林大姑娘一张脸又涨红了,锦绣急忙按住林大姑娘的手:“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着,”锦绣顿一顿没把话讲出来,转而又道:“上回和你说了,王府还有两个郡王呢,上回选世子妃的时候,郡王都还小呢,就没给他们选妃子,这回啊,还要一起选郡王妃呢。”   听到两个郡王,林大姑娘啊了一声:“原来王府里不止亲王和世子?”   从林大姑娘的反应来看,林老太爷只怕还瞒着孙女这件事呢,不过这也是他们老奸巨猾之人所常见的,锦绣微微一笑:“照了祖制,天子之子称皇子,除嗣皇位的太子外,其余皇子封为亲王,成婚后就藩。亲王子称王子,除世子外,其余王子为郡王,郡王诸子除……”   “啊,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林大姑娘听的不由感慨起来,锦绣也笑了:“所以说天子富有四海,他的儿子自然和别人不一样的。”   “那姐姐你见过天子吗?”锦绣摇头:“王爷自从就藩之后,并没入京朝见过天子,因此我没见过天子。”   “真是可惜,我还想着,要是姐姐见过,想问问皇宫是什么样呢?”林大姑娘的天真让锦绣又笑了:“等着以后,说不定你会有机会呢!”   林大姑娘又惊又喜地问了一声,得到肯定回答后又问了锦绣许多话,等回去路上,林大姑娘忍不住和林大奶奶说了,林大奶奶听完就笑了:“这个锦绣姑娘,真不愧是王妃身边服侍过的,很聪明。”说完林大奶奶神色一变:“罢了,她既猜出我们的意图,以后只怕不好去了。”   “意图,什么意图?”林大姑娘还是满脸不懂,林大奶奶搂一下小姑:“过些时日你就晓得了,横竖不会害你!” ☆、第32章 为难   林大姑娘乖巧地嗯了一声,林大奶奶摸摸林大姑娘的脸:“锦绣讲的话,你都牢牢地记在心里,还有,要给你做些新衣衫。”   林大姑娘越发糊涂了,看着林大奶奶的脸想问又不敢问出来,只是,以后真的再不能见那个锦绣姐姐了?林大姑娘悄悄地掀起车帘,看着车外,真的不能见了?   锦绣等林大奶奶姑嫂走了之后,想起和林大姑娘的对话,还有自己的猜测,那天小吴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姐姐,你对大哥,真的一点情意都没有吗?锦绣的双耳渐渐红了,手里的针半天都没戳下一针。   “锦绣啊,你……”秀才娘子掀起帘子走进来,锦绣几乎是惊跳起来,手里的针啪地一声断在那里。秀才娘子有些疑惑地上前接过针线,仔细看起来。   “娘,这针线还没做完,您先坐下,我等做完了再和您说话。”锦绣伸手要去接秀才娘子的针线,秀才娘子把针线一放:“锦绣,你老实和我说,那天那个内侍,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娘,真的没有说什么。”锦绣虽然这样说,脸又红了,秀才娘子看着女儿:“锦绣,娘也有过少年时候的,你好好地和娘说,说实话,娘能给你出个主意,就给你出个主意。”   “小吴说,他说,大哥过了年后就要选妃了,小吴问我,愿意不愿意去参加选妃,小吴还说,大哥一直惦记着我,小吴还问我,问我,我,我,我……”锦绣一张脸已经红彻耳根,虽然断断续续的,秀才娘子却听懂了,惊诧地嘴巴大张,过了好一会儿,秀才娘子才双手一拍:“这,这到底怎么说起,锦绣,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什么被放出府的?”   锦绣的唇微微动了动,嘴里的话还是说不出来,秀才娘子索性把女儿一把拉了坐下:“说吧,我们是母女,你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锦绣的脸红了又红,尽量简短地说出在王府里的事,秀才娘子开头还觉得惊诧,后面反而镇定了。等锦绣说完,秀才娘子才皱眉问女儿:“那你老实和我说,你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娘,我也说不清,就觉得大哥待我是好,可我就是不甘愿,不甘愿做一个妾,娘,我晓得王府的妾,也胜过许多人家的正妻了,可是娘,妾毕竟是妾,我不愿意爹爹他们在外面,都是低了正妃一头的。娘,我也晓得,我不该这样想的,毕竟这是非分之想,王妃因此生气想要我的命,我也明白。可是娘,我……”   “哎,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秀才娘子把女儿搂进怀里:“你不是贪幕虚荣,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想好好的,做一个人?”锦绣眼泪又流下,伏在秀才娘子怀里点头:“娘,我晓得朱嬷嬷她们笑话我呢,可这又怎样了,娘,爹爹常说,人总归要有点风骨,没有了风骨,也没有多少意思。”   “真是你爹的女儿。”锦绣被秀才娘子说的脸更红了,秀才娘子轻轻地拍着女儿,轻声叹息:“这事,实在太重大了,我也做不了主,况且还有一说,就算你去参选,也未必就能选中你。”   锦绣没有再多解释,只是抱紧了秀才娘子,秀才娘子的唇抿成一条线,想着该怎么和刘秀才商量这件事。   到晚上吃完晚饭,刘秀才还要指点锦程功课,秀才娘子给锦程使个眼色,锦程就急忙收起书:“爹爹,这几篇我还没读熟,等读熟了再说。”   刘秀才还要念叨几句,秀才娘子已经高声叫锦夏来把这些都收拾了,堂屋里顿时就只剩下秀才两口,秀才娘子这才把刘秀才拉了坐下,见自己媳妇一脸严肃,刘秀才也就满腹狐疑地坐下。   秀才娘子这才款款地把和锦绣白天说的话,删繁就简讲了出来。   刘秀才听到还有这么一出,那眉立即皱起,秀才娘子咳嗽一声:“你先别皱眉,也先别反对,我也晓得,锦绣这要万一被选上了,这家的荣华富贵就都有了,只是呢,你的前程就再没了。”   前程啊,考中举人接着中进士,在朝上为官,然后挥斥方遒,这是刘秀才做过多少回的美梦,这回,面临这样的选择,刘秀才真的说不出话来。   锦绣把耳朵贴在屋门处听着,听着秀才娘子说完之后,刘秀才那长久的沉默,锦绣的眼圈不由红起来,自己怎能为了自己的事,就让爹爹多年的心愿实现不了?锦绣掀起帘子走到堂屋,上前对刘秀才跪下:“爹爹,您也不用难受了,这件事,就当从没有人和我说过。”   刘秀才的手不由在半空中搓了一下,秀才娘子已经对锦绣道:“哎,你先起来,这事,还真是……”   锦绣眼前又浮现出孟微言的笑来,那样温柔的,动人的笑,此后也许再见不到了,可是一家子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锦绣努力把又要流出的泪给咽回去,对秀才娘子露出微笑:“娘,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爹爹的前程,才是最要紧的。”   说着锦绣微笑:“再说了,我已经得罪过王妃了,重新回王府,婆婆不好,谁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事儿呢!”秀才娘子叹气:“锦绣,你起来吧,这事,我还真是左右为难。”锦绣又笑了:“娘,不用左右为难,这辈子,人遇上的事儿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这一件?”   女儿这样善解人意,刘秀才也叹了声把女儿拉起来:“锦绣,爹啊,只愿你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这一句让锦绣眼里的泪又要流出,她努力忍住泪,对刘秀才微笑。   小吴是在数天之后回程,原本想着还要来刘秀才家问问锦绣的意思,但因事情紧急,他也只有赶紧回宁王府。到了宁王府,小吴把差事回了宁王,又把越王府的回礼送上,也就匆匆去见孟微言。   孟微言在屋内作画,自从锦绣离开,他作画的时候更多了。小吴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孟微言正在画一幅墨梅。小吴探头看了半天才笑嘻嘻地道:“大哥画的越发好了。”   “我却不觉得呢,小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孟微言把笔交给一边守着的内侍,接过丫鬟递上的手巾擦了擦对小吴笑着说话。   小吴上前给孟微言行礼,这才笑嘻嘻地道:“刚才才回来,这一回我出去了,这些人服侍大哥,大哥可还满意?”   “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还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孟微言接过小吴递上的茶,喝了一口才笑着道:“嗯,不过这泡茶的功夫,别人就是不如你,等把这个教会了他们,你啊,就可以不在我身边服侍了。”   孟微言的话让小吴故意泄气地说:“原来大哥厌了我。”   孟微言把茶碗放下:“不是厌了你。只是这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小吴听出孟微言话里有思念之意,瞧一眼那墨梅笑嘻嘻地说:“大哥可晓得我这一回,遇见谁了?”   “你的那些朋友我也不晓得,谁知道你遇见谁了?”孟微言漫不经心地说着,就要去提笔在纸上落款。   “我啊,特地绕了个弯儿,见到锦绣姐姐了。”小吴的话让孟微言那一笔重重地落下去,接着笔被那么一带,长长地拖了个尾,好好一幅墨梅图就这样被毁了。   “你,你见到谁了?”孟微言的声音又着激动。小吴又笑了:“我见着锦绣了,她很好,比在府里还好。”   “她过的好,我就放心了。”孟微言掩饰地说了一句,小吴轻咳一声:“大哥,年后您就要选妃了。”   “是啊!这一回,选的只怕还是娘喜欢的人。”孟微言回答的更加漫不经心。   小吴微笑:“秀才之女,过了年就十五,家世清白,这还正合适呢。”   这是,锦绣现在的身份,孟微言的手颤抖起来,抬头看着小吴,小吴凑到孟微言耳边:“大哥怎么就忘了这个?”   孟微言的一颗心又开始跳的很急,对啊,怎么就忘了这个,出府之后,锦绣正在选妃范围之内,只除了锦绣不住在方圆二十里的地方,可这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可惜啊,锦绣似乎不大乐意呢,我瞧着,她对大哥您,也是有情意的。”小吴察言观色,自然不会忘记多添一把火。   孟微言笑了:“锦绣家离这里,快马多长时间能到?”   “快马的话,一天就足够了。”   孟微言已经站起身:“那我,就去见见她罢。”见见她,劝说她,让她,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就此分开,各在一方。   这并没出小吴的意料,但小吴还是故意道:“那大哥,你原先不是……”孟微言伸手敲他脑门一下:“故意问这个,这回和原先,是不一样的。” ☆、第33章   小吴虽然被敲了一下,但还是大声答了一声:“是,这一回啊,和原先……”   孟微言眼里的笑怎么都藏不住,想骂小吴又没有骂,低头看着那幅墨梅,笑容渐渐染上了唇。   日子过的飞快,很快就过了年,过年了亲戚间总要彼此见面应酬,锦绣的舅舅舅妈,也来看望锦绣,大家说说笑笑,似乎很快活。可锦绣心里藏着事儿,但就是不敢问刘秀才,毕竟那是父亲的前程,虽说都是荣华富贵,但得到荣华富贵途径不同,每个人的想法自然也都不同。   秀才娘子瞧得出锦绣的徘徊迟疑,可这事她也不好去问刘秀才,秀才娘子心疼女儿,但也体贴丈夫。丈夫没有先做出决定,秀才娘子是绝不会多说一句的。年一过完似乎眨眼就是元宵,刘秀才的学堂已经开了课,他也让锦程好好温书,等着二月里学政到了府城,开考学子时候,让锦程也去应一应考。   这样的表现让锦绣觉得,刘秀才已经做了决定,一家子的路就往科举上走了。虽说这也是条正道,但锦绣心里还是略有些失望。锦绣的失望虽然在竭力掩饰,秀才娘子还是瞧的出来的,好几次话到了嘴边秀才娘子又忍住了,只是和锦绣说一些儿时趣事,让锦绣高兴高兴。   锦绣也晓得秀才娘子是要让自己欢喜,更晓得自己作为女儿,是要全力支持刘秀才的决定,和秀才娘子说话时候还是努力露出欢喜,但心中还是不自觉地在算着日子,说的是过了年后就开始选妃,如果按了上一次,应该是二月开始初选,到了三月中,正好是王府满园鲜花盛开,那时候在花树下进行选择。如花似玉的少女们穿着华服,该是多么美丽的场景?   不,不能去想,自己要好好的,好好地过日子,高高兴兴地,希望孟微言早点选出一个合心意的,宁王和宁王妃也很喜欢的,就像前一位世子妃一样,过着快乐的日子。   “今儿都正月十七了。你回来也四个来月了,锦绣,我和你说……”阳光正好,秀才娘子带着两个女儿在院子里做针线,五花在石榴树下跑来跑去,一会儿捉下蚂蚁,一会儿去拔下小草。   秀才娘子嘴里还在那唠叨着,锦夏已经笑着说:“娘,瞧,姐姐的手艺和别人就是不一样,教我教的多好?”秀才娘子对锦夏慈爱一笑,回头见锦绣又在那瞧瞧发愣,秀才娘子拍一下锦绣的手,锦绣回神过来:“锦夏,这才哪到哪?我可足足学了三年,才得了一个好字,你才三个月呢。”   “那是因为我比姐姐……”锦夏话还没说完,秀才娘子一巴掌拍在她手上:“说你胖你就喘了,好好的。”   “喘了,喘了。”五花已经学着秀才娘子的话,扑到秀才娘子怀里,要秀才娘子抱,秀才娘子把小女儿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亲昵地亲了下,母女俩笑成一团。锦绣微笑,有舍才有得,这天下,那有样样都能得到的?真嫁进王府,那时候见面,就是规矩森严,不得玩笑了。   大门在这时候被推开,小吴的声音已经从门边飘进来:“锦绣姐姐,你在家啊!”   秀才娘子本以为是邻居过来说话,刚要让女儿们进屋,抬头看见是小吴,秀才娘子差点把怀里的五花给摔下去。锦绣看见小吴,也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说……”   “锦绣姐姐,不但我来了,还有另一个人也来了。”小吴笑嘻嘻地说着,身子往旁边一让,孟微言已经走进门来。   孟微言这次算是微服,穿的跟个富家公子似的,看着好久不见的锦绣,孟微言站在院中,对锦绣微笑:“锦绣,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乍然看见孟微言,锦绣觉得是不是在做梦,手里的绣花针戳了锦绣的手指头,锦绣这才回神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院中,还是这样的打扮?锦绣觉得自己的脑子整个都乱成一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定定地看着孟微言。   秀才娘子不由自主抱紧了五花,五花在那挣扎着,发出不满的呜咽声,秀才娘子稍微放松了点,五花顺势溜下来,好奇地看看孟微言,伸手去拉他的衣角:“你是谁!”   奶声奶气的问话让院中众人都醒过来,锦绣急忙上前把妹妹拉过来:“不许乱嚷,这是世子!”   说着锦绣这才给孟微言屈膝行礼:“见过大哥。”   果然是王府世子,难怪这神态和别人不一样,秀才娘子心里嘀咕一声,接着就拉着锦夏行礼:“世子安……”   孟微言已经双手去扶秀才娘子:“伯母请起身,在下今日到此,不过是子侄辈罢了,伯母千万不要多礼。”   世子?锦夏也震惊了,这可是比县城里的知县还要大很多很多很多的人物,长的这么好看不说,说话还这样温和,真的是世子吗?锦夏有些怀疑,可再看看旁边的小吴,想起那天锦绣说的,小吴是世子身边贴身服侍的内侍,那看来这人还真是世子。   秀才娘子晓得一个道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会儿王府世子对自己这样温和,又一口一个子侄辈,难道说是来求自家女儿的?秀才娘子不由瞧一眼锦绣,正好看见孟微言和锦绣四目相视,锦绣已经害羞地低下头。   这个孩子,绝对有什么事瞒着没告诉自己,秀才娘子心里下着判断,面上却没露出来,只对孟微言道:“贵客辱临,不胜惶恐,还请往里面坐。”孟微言对秀才娘子点头,也就往堂屋走去,秀才娘子悄声对锦夏:“快些告诉你爹,就说有贵客来了。”   锦夏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飞快地跑出去。秀才娘子这才走进屋内,既然孟微言说把他当子侄辈,秀才娘子也就没有太客气,请孟微言上座,自己在主位相陪,锦绣给孟微言倒了杯茶,就在秀才娘子身后垂手而立。   孟微言喝了一口茶,看一眼锦绣对秀才娘子小心翼翼地道:“伯母,在下有一言相求,能否让在下和令千金单独说说话!”   “贵客提出要求,本该允的,只是儿女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恕我不能答应。”   这一句让锦绣面上红的更厉害了,拉一下秀才娘子的袖子,轻声道:“娘。”   真是女大不中留,秀才娘子把女儿的手打下去,对孟微言道:“不过我们家的事,都是她爹做主,还请世子稍待。”   孟微言的心事被说破,毕竟还是不满二十年的年轻男子,脸不由自主红了下,小吴见秀才娘子为难孟微言,开口想为孟微言说几句话,被孟微言一个眼神过去,小吴就乖乖闭嘴。   “什么样的贵客,这样忙乱?”刘秀才的声音已经在堂屋门外响起,接着刘秀才就跨进门来,见上面坐着个华服青年,自己媳妇活像谁欠了她钱一样,女儿满面通红站在那。刘秀才更加疑惑了,孟微言已经站起身,对刘秀才长揖下去,口称伯父。   刘秀才急忙还礼,对妻子道:“这位是?之前从没见过。”   “这位是宁王府的世子,今儿来,是想见你闺女的。这事我不能做主,当然只有把你叫回来。”秀才娘子已经站起身解释。   宁王府的世子?那不是……刘秀才想起锦绣曾和自己说过的话,两道眉立即就拧成两个疙瘩,上下打量着孟微言,生的呢还不错,毕竟皇家选的媳妇,一个个都很漂亮。那生的孩子也不会丑。礼貌也不错,肯来一个秀才家里,还一口一个伯父,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只是他的目的?刘秀才不由看向女儿,锦绣的头低垂在那,只能看到耳根通红,刘秀才的嘴咂了一下,这才开口,问的不是孟微言,而是锦绣:“锦绣,你告诉爹,你是真喜欢这个男子?”   这一句问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小吴差点叫出声,急忙用手捂住嘴。孟微言先是愕然,接着笑了,锦绣的爹,看起来真的很疼女儿。   “你这人,这样的话,哪有当着人面就问出来的?”秀才娘子嗔怪地对刘秀才说,刘秀才已经摇头:“你不懂,我自然有个道理,若是女儿真的喜欢,而不是什么为了荣华富贵,那我应了也可。如果女儿不是真的喜欢,而只是被荣华富贵耀花了眼,那就算是皇帝的圣旨,我也不能答应。”   这样的爹,难怪养出锦绣这样的女儿来。孟微言唇边的笑越来越浓,对刘秀才再次揖下去:“伯父,小侄……”   “这会儿不是问你,男女结亲,总要有个情愿,若我女儿不情愿,我也不愿意的。”刘秀才还是看着锦绣,等着锦绣的回答,这回紧张的是小吴,他顾不得许多去拉锦绣的衣衫:“锦绣姐姐,大哥这样对你,难道你就一点不为所动?” ☆、第34章 应选   锦绣觉得心头更是乱的什么都说不明白,勉强让自己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众人,刘秀才眼里是疑问,秀才娘子在皱眉,孟微言眼里是期待。锦绣深吸一口气,对刘秀才道:“爹,按说这样的话,不该我说的,可我晓得,您是一直牵挂着我的。爹,我也不晓得我喜不喜欢他,可我觉着,看见他就会很高兴。”   说着锦绣的头微微一偏,似乎在想问题,也没有人催促她,锦绣想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我晓得,我是得罪了王妃了,这一回去,说不定王妃……”   “锦绣,你放心,我会护住你的,再说,做儿媳和做丫鬟是不一样的。”孟微言急急下了保证。   “这可不一定,这婆婆不喜欢,男人越去护,婆婆越不高兴。”提起婆媳相处的经验,秀才娘子分明比孟微言懂的多了,也在那解释。   孟微言从没想过这点,一下愣住了。   锦绣觉得眼睛又有些湿湿的:“我也晓得啊。可是我,一想到不能见到你,心里就会酸酸的,我不晓得到底是为什么才会酸酸的。可我晓得,能待在你身边,就算受了王妃再多的责难,我也愿意。”   秀才娘子听了女儿这话就晓得,女儿的主意这下是彻底定下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锦绣,不会的,我会去说服娘,让她不要责难你。”孟微言说到忘情处,差点去拉锦绣的手,刘秀才在旁边咳嗽一声,孟微言急忙把手缩回去。   刘秀才叹气,对锦绣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不答应似乎就是不近人情。可是锦绣啊,王府是个什么样子,你比爹要清楚,你真嫁过去了,爹以后就帮不了了,遇到什么事,都要你自己去扛。锦绣,你想好没有?”   “伯父,我不会让锦绣一个人去扛的。”孟微言连声在旁边做承诺,不过刘秀才并没听进去,还是看着锦绣,等着锦绣的回答,锦绣眼里的泪落下:“爹爹,我不害怕,我也不担心。爹爹,我晓得,我选了的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去走,没有让别人代我走的理。”   刘秀才轻叹一声:“那我去告诉你弟弟,这一辈子,只用考考秀才举人就成了,进士,就别去想了。”刘秀才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沉默下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锦绣此刻心潮起伏,跪在刘秀才面前:“爹爹,我对不住你。”   “傻孩子,起来,哭什么?这要换在别人家,是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刘秀才把女儿扶起来,拍下她的肩膀安慰她。   孟微言已经听出刘秀才话里的意思,在宗室子弟眼中,读书人努力读了一辈子,中了进士授了官,也不过是个小官,完全不被宗室子弟放在眼里的。可孟微言晓得,许多读书人努力了一辈子,为的是那个目标,而不是被不被人放在眼里。   因此孟微言已经对刘秀才再次长揖到地:“伯父您放心,小侄,不,小婿以后,一定不会辜负伯父的。”   “说什么辜负不辜负?你是亲王世子,对我等小民来说,高高在上。您要什么,我只该……”说着刘秀才也忍不住流泪,转过身用手背把眼泪擦掉。   屋内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锦绣站起身,靠在秀才娘子身上,刘秀才过了好半天这才转身对孟微言道:“再说,我这样拼命为什么,不就是为的儿女们。为了儿女们,我再受些罪,又有什么呢?”   秀才娘子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当着外人不好去拉刘秀才的胳膊,只哽咽着喊了声孩子他爹就说不出话来。   小吴不知所措地看着孟微言,孟微言再次行礼下去:“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刘秀才把孟微言扶起:“辜负不辜负的,我也管不到那么多。锦绣!”刘秀才看向女儿:“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后悔,不要在得到荣华富贵之后又哀叹,我要的,本不是这些。锦绣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对父亲点头:“爹,我懂您的意思,我不后悔。”   不会后悔,那就好,刘秀才笑了,笑的很释然:“如此,后面的事要怎么办,就由得你们了,这些事我也不懂,什么王府择妃。”   “这些我都安排好了。”小吴憋了半天,总算轮到他说话了,手舞足蹈地道:“我已经寻人安排下了一所宅子,就在方圆二十里的地方,你们今儿就收拾东西,明儿搬过去,等到了那里,自然会有里正过来,把锦绣姐姐的名字给报上去。等到了二月初八,初选那天,锦绣姐姐自然会过,然后就是再选,再选之后就进王府住一个月,等到了最后,那就是大哥的事了。”   小吴越说越高兴,孟微言勾唇一笑,他生的本来就好,这一笑就像春风拂过,刘秀才看眼孟微言,又看眼女儿,也算一对璧人,既然女儿执意如此,只有成全的,没有不成全的。那一丝不甘,总归会在以后,慢慢磨平。   孟微言和小吴并没在刘家待多久,又喝了一杯茶,孟微言就告辞,小吴把安排好的宅子的地址交给刘秀才,叮嘱他一定要在正月二十五之前搬到那所宅子里面,也就匆匆走了。等人走了之后,锦程才回到家,只远远地看到孟微言的一个背影。   锦程进了家门不由好奇地问:“家里到底来了什么样的贵客?我只听路上的小孩子嚷着说,有穿的好富贵的人到我家来了,远远望去只望到一个背影,难道说是有人听说姐姐很好,亲自来上门提亲的?”   刘秀才不由咳嗽一声,秀才娘子瞪儿子一眼,锦绣听到这话,已经害羞地躲进屋里。   “到底什么人?爹爹?”锦程还在那追问,刘秀才端起茶,但那手一直在抖,抖的茶碗都差点掉了,刘秀才索性把茶杯放下,努力平静地说:“老二啊,原本你还想好好读书考进士呢,以后呢,你考个举人就到头了。”   “为什么?”锦程疑惑不解,秀才娘子拍拍儿子的手:“今儿来的,是王府世子,他想求你姐姐为妻。你是读书人,也晓得你姐姐真要嫁进王府,成了世子妃,你和你爹,就不能去考进士了。”   王府世子?锦程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秀才娘子,刘秀才点头:“是啊,王府世子,以后呢,有的是荣华富贵,可我要的,罢了,老二,你姐姐愿意,人家又这么诚心,难道我还真硬着要你姐姐不答应?”   锦程看向那垂着软绸门帘的屋子,那门帘是锦绣回来之后,锦绣挂上的,上面还绣了鲤鱼跳龙门,取的吉利意思,这一回,对刘家,还真算得上是跳龙门了,不过却是另一种方式。   锦程迟疑了半天才笑了:“爹爹,这没什么,等我有了儿子,让他好好读书,总会出个进士的。”   “你才多大,就想这事?”秀才娘子取笑了一句,刘秀才笑了:“这也是个主意,老二,你不怪你姐姐,我很高兴。”   锦程用手抓抓后脑勺:“我怎么会怪姐姐呢?要换在别家,高兴还来不及呢,王妃,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说不定还笑话我们,听说这事不但不高兴还一家子在这发愁。”   这一回连刘秀才也笑了,锦绣坐在屋内,听着外面的对话,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锦夏走进屋里,偎依在锦绣腋下,锦绣把妹妹抱紧,唇边现出一个微笑,既然决定了,那就不害怕、不后悔,坚定地走下去。   刘秀才一家按了小吴说的时候搬到了那宅子内,那宅子在个村落之中,刚进村就有人迎接,问起来,说是孟微言车夫的哥哥。一家子到了宅子里,刚把行李搬进屋,本地里正就来了,见了刘秀才,里正十二分地客气,客客气气地问过锦绣的年貌,把锦绣的名字记在了册子上面,也就告辞。   等到了二月初八,刘秀才带了女儿前往县衙,通往县衙的路上,全是今日来应选的少女们,一个个坐在小轿内,家人陪着,按照秩序被叫到了,就从轿内出来,进到县衙中。县衙那条路上,已经被衙役设了屏障,不许别人出入。   一条进,一条出,从出去的那条路上,可以看见落选人家的脸色十分沮丧。荣华富贵,真是个非常好的东西啊。刘秀才望一眼女儿的小轿,心中不由感慨,接着刘秀才摇头,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一样的。   “刘氏,父刘楚,秀才!”一个内侍在县衙门口喊了一声,刘秀才忙让女儿下轿,看着锦绣走进县衙,刘秀才又想叹气,但没有叹出来。   锦绣走进县衙,负责初选的是宁王府内的内侍和嬷嬷,看见锦绣的时候,他们就像不认识锦绣一样,让锦绣走了几步,就让锦绣到内堂去。 ☆、第35章 等待   到内堂,就是初选过了,锦绣走进内堂,内堂内全是嬷嬷,领头的嬷嬷锦绣也见过,见到锦绣,那几位嬷嬷相视一笑,就对锦绣道:“请宽衣。”   锦绣的手刚解开衣带,有个嬷嬷就笑了:“罢了,不用了,你先在外面稍坐一会儿,等会儿随我们回府。”   锦绣知道这是给自己面子的话,对着那嬷嬷行礼,那嬷嬷急忙把锦绣扶住:“使不得,以后,还要姑娘您多照顾了。”   宁王府内的嬷嬷,果然没有一个不是人精,锦绣再次微笑,走进后堂。   后堂已经有好几个少女等在那里,因为旁边还有宁王府的内侍,少女们并没说话,各自在那维持着端庄神色,看见又来了一个,少女们自然对锦绣投来好奇目光。锦绣对少女们依次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再过一会儿,就又回王府了,不晓得现在的王府和原先,有什么不一样?   一直到了晚间,所有的少女才选完,嬷嬷们带着少女们登车,驶向王府。一上了车,少女们就开始说话了,问一问是哪里的人,今年多大了。还有人目光满是憧憬地道:“就算没被选上,能进了王府瞧瞧,也是福气。”   锦绣望向那姑娘,那姑娘瞧着和锦绣差不多大,见锦绣望来就对锦绣笑着道:“姐姐,听说王府内规矩森严,你听说了吗?”   “哎呀,别说王府内了,瞧今儿来的这些嬷嬷内侍,就和别人家的不一样,要是胆小的,只怕就要哭出来了。”这话顿时让车内的少女们都笑了,锦绣也浅浅一笑。外面立即传来嬷嬷的声音:“噤声!”   少女们立即捂住了嘴巴,不敢说话,马车已经停下,有丫鬟上前掀起帘子,外面已经点上了灯,能看到一路都是高脚灯笼,延伸到很远很远。   “这得多少……”最爱说话的那个少女立即又要说话,猛地把嘴捂住,把那蜡烛两个字给咽下去。嬷嬷们见众人都安静了,这才带着少女们走进园内。   这地方,锦绣在王府数年都没来过,只听说是专门建来给王府选妃,选仪宾时候选择用的,是个小小花园,花园内景致不错,屋子都围绕着花园建的,分为四个院子,每个院子有八间房,少女们每两人住一间,另外三间是王府的嬷嬷们和来服侍的丫鬟们住的。   每个院子配有两个嬷嬷和四个丫鬟,这一次选了三十个,住满了三个院子。   嬷嬷们带着少女们进了院子,分配好了各人的屋子,就让她们各自休息,锦绣走进屋内,这屋子比宁王府内丫鬟们的屋子要大一些,陈设也要好一些,妆台床铺,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份。   拉开妆台抽屉,可以看见里面的各项梳妆用品都齐全,里面还放了个首饰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套银首饰。这是担心,入选的少女们贫富不一,总有人没有首饰衣衫的预先准备好。   锦绣刚把首饰匣子关上,就见和自己同屋的少女已经把银镯子戴在手腕上,见锦绣看来这姑娘急忙把镯子取下:“我从没见过这样精致的首饰。”   锦绣微笑:“戴着吧,既然放在屋内,那就是你的。”少女还在疑惑不解,锦绣没有多解释,这屋内的首饰衣服,都是让落选的女子带回家的,她们也不能白白来这一趟。   只是不知道宁王妃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   “大哥,这选的三十个姑娘,要按原先规矩,是只剩下十个来选的,可我觉着,你弟弟们也要选媳妇,倒不如你先选了,剩下的,再让你弟弟们在里面选如何?这样的话,就留十五个。”   宁王妃听完前去主持选妃的嬷嬷们的回报之后,就把孟微言找来,想和他再商量商量。   孟微言等宁王妃一说完才对宁王妃道:“其实,儿子已经选定了。”   选定了?宁王妃疑惑地看着儿子:“我怎么没听说,要说你舅母前些天带进来的那个姑娘,姓柳,我觉着娇憨了些,你爹爹身边的大伴说过,有个姓林的姑娘,祖父做过一任通判的,我还想着,过两天让她到我跟前来,我好见见,果真好,就定下这个。你怎么就选定了,你只见过柳姑娘,难道是她?”   “娘,我选定的,是锦绣。”孟微言的话刚出口,宁王妃的神色已经变了:“锦绣?她不是已经出府了。”   “她的年貌,家世,正好可以应选。娘难道忘记了这个?”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妃面上红红白白,接着宁王妃冷笑:“于是你就把人给弄来了,真是我养的好儿子,这悄无声息的,就把这事给办了。你还和我身边的嬷嬷说过吧?朱嬷嬷,你来,你……”   “娘不用去责怪娘身边的嬷嬷。”孟微言见朱嬷嬷已经走进,对宁王妃缓缓地道:“选妃,虽说选的是娘的儿媳,可也是儿子的妻子,儿子当然愿意,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娘,儿子就想问您一句,锦绣哪里不好?”   “她不守本分,妄想……”   宁王妃的话再次被孟微言打断了:“娘,锦绣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她虽然被卖进王府做丫鬟,可她也是好人家女儿出身。娘,您认为锦绣不守本分,可是娘,难道不是您先提醒锦绣的。”   宁王妃没想到孟微言会这样说,整个人都愣住了,接着宁王妃对朱嬷嬷道:“这件事,怎么我一点风声都不晓得?我要选儿媳,竟然要挑进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实在是……”   “王妃息怒!”朱嬷嬷已经给宁王妃跪下:“王妃,大哥所言,未尝不可。所选的,毕竟是大哥的妻子,是大哥要过一辈子的人。难道王妃您情愿看着大哥的妻子独守空房吗?”   朱嬷嬷的话让宁王妃咬紧下唇,接着宁王妃冷笑:“他是王府世子,还不是亲王呢,你们就这样听他的?”   “娘,我已经娶过一次妻子,给娘您生过一个孙子。娘,我并不是孩子了。该做什么,娘我很清楚。娘,不管您怎么责怪,儿子这一辈子,只选锦绣,只要锦绣。娘您难道不愿意疼一疼儿子?”孟微言也给宁王妃跪下,声音已经带上哽咽。   “我,我……”宁王妃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对孟微言无可奈何:“那你可想过我的面子没有?”   “娘,儿子的一辈子啊!”孟微言又膝行一步,抱住宁王妃的膝盖,抬头看向宁王妃,眼里全是恳求。宁王妃叹气:“你既这样有主见,为何到了这会儿,才肯告诉我?我……”   “娘,您一直都很疼儿子的。”孟微言只重复这句话,宁王妃轻叹,没有说话。   锦绣并不知道宁王妃已经知道自己已经到来,第二天大家集中学习礼仪的时候,锦绣才发现林大姑娘也在园中。见到锦绣,林大姑娘很惊讶,不过锦绣并不惊讶,照了王府选妃的标准,林大姑娘是肯定会走到最后的。   因此锦绣并没和林大姑娘多解释什么,林大姑娘的好奇也很快就被各种礼仪训练给打断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有人离开这座院子,和锦绣同屋的姑娘在第十五天被人要求整理东西离开屋子。   姑娘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对锦绣道:“我真希望你能成为最后被选定的。”   “为什么?”这姑娘笑了:“因为你要是成了,那我就能和人说嘴,我和王妃住过同一间屋子。”   “陈姑娘,时候差不多了。”丫鬟已经来到门边催促,姑娘把包袱结好一个疙瘩,对锦绣微笑:“不过呢,进了王府这么多天,临走还能带走那么多东西,真的不错。”说嘴姑娘拍下包袱:“有了这么些嫁妆,我也能嫁个好人家。”   锦绣把这姑娘送到院门边,那姑娘跟着在院门处等着的内侍离开,锦绣刚要走回院子,从另一个院门处走出一个少女,看见锦绣,她对锦绣微笑,锦绣回以微笑,另一个少女已经从这姑娘身后走出来,对这姑娘道:“柳妹妹,别和这人说话,你是要做王妃的人。”   柳姑娘的脸顿时红了,推那姑娘一下转身回到院子。锦绣哦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也许这是通过各种关系和宁王妃搭上线的人,不过这和自己没多少关系,只要等着最后的花园挑选就可。   日子很快就来到,各位少女们的衣服首饰也都送了过来,送到锦绣面前的是比较朴素的衣服首饰,负责这院的嬷嬷有些惊讶地看向送衣服来的内侍,内侍摊手:“我也不晓得,是王妃突然吩咐,说要亲自过问衣服首饰,还指定了每个人穿什么衣服。”   嬷嬷神色了然,看向锦绣的眼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第36章   锦绣神色没变,见嬷嬷望着衣衫不动手,对嬷嬷微笑:“麻烦嬷嬷了,还请嬷嬷帮我梳头。”嬷嬷回神过来,对锦绣道:“其实呢,这素淡一点的衣衫,要打扮好了,更加出色呢。”   素淡?锦绣望向那些衣衫首饰,要真是素淡颜色就好了,但宁王妃指点送来的,恰恰是怎么穿都不出彩的颜色。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锦绣望着镜中自己,只要孟微言眼中有自己,什么样的衣衫首饰,都只是外物。   众少女打扮好了,也就在院中聚齐,要在嬷嬷们的带领下,往宁王府花园去。   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今儿又特地打扮起来,每个少女都显容貌娇美。林大姑娘在这群少女中,也显得十分出众,她往柳姑娘那边望去,正好看见柳姑娘也瞧过来,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林大姑娘晓得,除了自己,柳姑娘在这府内,也是有人照顾的。只是不知道今日这选择之后,自己和柳姑娘,是一起被选中呢,还是一人入选,一人落选?还有锦绣,林大姑娘往锦绣的屋子看去,只有她没出来了。   柳姑娘也悄悄地往锦绣的屋子看去,前几天柳姑娘的家人通过内侍告诉了柳姑娘,宁王妃那边是没有问题的,很喜欢柳姑娘,只是王府世子这边,听说有个心仪女子。让柳姑娘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现,盖过那心仪女子,获得世子的心。   而柳姑娘从嬷嬷丫鬟们的细微区别之中,猜世子的心仪女子,十有八|九就是锦绣。这会儿她迟迟不出来,难道是要艳压群芳?柳姑娘正在想,就见锦绣的门打开,锦绣从里面走出。   和柳姑娘想的不同,锦绣身上穿的衣衫,虽然和众女穿的是一样,但那颜色,真叫柳姑娘无法形容,那不蓝不绿的颜色,偏偏又用水红色绣了朵花在衣角边,就显得更难看了。还有发上的首饰也是,一点都不精致。   不光是柳姑娘愣住,别的少女也都一脸惊讶,在院内等着的嬷嬷们虽然没说话,但还是看向跟着锦绣出来的嬷嬷。   这嬷嬷只轻咳一声,对她们做个手势,嬷嬷们就已会意,见锦绣已经走到人群之中站好。   领头的嬷嬷这才带着众嬷嬷丫鬟对着少女们行礼下去:“诸位姑娘,在这院内一个月,各项礼仪都已学的娴熟,这会儿,该去见正主了。还请随我们前来。今日之后,你们中的一位,就要让我们改口了。”   众少女中有人不免面上飞红,嬷嬷们站直了身,也就带着少女们往王府花园去。   今日的选妃在王府花厅举行,里面已经布置好了座位,宁王的,宁王妃的,还有孟微言的。茶水点心各样都齐全了。少女们要从这花厅经过,有中意的,会被叫进厅来,细细盘问,等全部盘问过了,这才定下是谁。   宁王妃早已打扮好,但并没动身,朱嬷嬷对宁王妃轻声道:“王妃,时候已经到了,那些姑娘们,都已经……”   “朱嬷嬷,你跟了我也有二十年了,你觉着,我是该顺着大哥呢,还是……”   “王妃,按说呢,是该大哥顺着您的。”朱嬷嬷的话,总是这么恰当,宁王妃瞧着朱嬷嬷微微一笑:“你这滑头,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了,还不是……”   宁王妃话还没说完,寿安王突然跑进来:“母亲好。”   “三哥今儿怎么突然跑来?”宁王妃看见突然出现在这的庶子,不由惊讶地问。寿安王笑嘻嘻地坐在宁王妃的下面:“母亲,我听说母亲给大哥选完继妃,还要再给我挑个郡王妃。我想着不能让母亲这么操劳,因此,想求母亲一件事,今儿横竖有这么多姑娘呢,不如我也跟了母亲和大哥去,要有中意的,挑一个出来。”   宁王妃一脸错愕,朱嬷嬷已经劝寿安王:“三哥,这事,没有这样的规矩。”   寿安王没有理朱嬷嬷只对宁王妃撒娇:“母亲向来是疼我的,再说这些姑娘,好好地学了一个月,又是那精心挑选的,都是够资格做王妃的人,我挑一个,也算不辜负了她们。”   “三哥,话虽这样说,不过从来没有一天之内,挑出两个的例子。”朱嬷嬷还想努力用规矩来说服寿安王,寿安王的眼眨了眨:“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谁最疼我,谁就说了算。”   “罢了,原本也就想给他挑一个,他既这样说,我觉着,是不是瞧中了谁?”宁王妃望着寿安王笑盈盈地说,寿安王的脸微微一红,接着摇头:“母亲这回就猜错了,儿子从来都是不敢多走一步的,哪里就能瞧中了谁?”   宁王妃故意摇头无奈叹气,拉着寿安王站起身:“既如此,就把你娘也请来,给她挑儿媳妇,也要她过过眼。”宁王妃这话一说出,就有丫鬟飞快地跑去请张次妃了。宁王妃被这样一闹,这两天和长子怄气的心也淡了不少,况且寿安王这样鬼精鬼精的人突然跑来说这话,想都不用想,定是孟微言去和弟弟说的。   他还真是,为了一个锦绣,费尽心机。既然如此,宁王妃倒想瞧瞧,当锦绣明显不如别的女子时候,儿子会怎样想?   因着寿安王和张次妃也要前来,内侍丫鬟们又重新布置,这选妃的时候,也就比原先预定的要晚一些。宁王是把这件事全交给宁王妃处理,因此宁王的椅子,依旧是虚设的。   孟微言和寿安王两兄弟分坐宁王妃两边,张次妃坐在宁王妃身后,宁王妃面前有珠帘垂下。   “大哥,这选妃怎么还要放个珠帘,这样岂不是看不清楚?”寿安王压低嗓子悄声问孟微言,孟微言只微笑不说话,寿安王又想再问问,朱次妃已经轻咳一声,寿安王吐一下舌头,不敢说话。   这边准备好了,内侍就去少女们等待的屋子去传话,让她们照预订好的次序,依次走过花厅门前。   众少女有紧张的,有害怕的,连柳姑娘都有些小紧张,悄悄地把手握成拳。   第一个姑娘在内侍的带领下,按照嬷嬷们教导的,缓步从屋里走出,走过花厅时候,姑娘略微停顿一下,好让珠帘后的贵人们,好看清楚自己。   这是个没被人打过招呼的姑娘,自然珠帘后面毫无反应,姑娘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还是对着珠帘行礼后起身快步经过回廊走回屋子。   嬷嬷们见那姑娘面色有些失望就明白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请这姑娘到另一边喝茶歇息。   第二个也和第一个差不多,第三个就是柳姑娘,她缓步走到花厅门前,停下步子时候就听到珠帘后面传来宁王妃的声音:“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柳姑娘心中有些激动,缓步走进花厅内,两边服侍的内侍,已经打起珠帘,柳姑娘对宁王妃行礼:“见过王妃。”   “你到我跟前来。”自然有丫鬟上前扶了柳姑娘往宁王妃面前走去。   宁王妃仔细瞧了瞧柳姑娘,对朱次妃道:“我觉着这姑娘不错,还有些前面大嫂的模样,你觉着呢?”   张次妃在这种场合,向来都是听宁王妃的,微笑着道:“王妃看上的,自然样样都好。”   “娘,儿子记得后面还有,儿子想瞧瞧后面的。”孟微言见宁王妃已经拿起桌上的五彩丝线,出言打断宁王妃的举动。   宁王妃望向儿子,孟微言对宁王妃的神色和原先一样谦卑,但是不容置疑。   “果然是你要选媳妇呢。”宁王妃重重地说了一句,就对柳姑娘柔声道:“下去歇着吧。”   眼见世子妃的头衔向自己飞来,转眼就飞走,柳姑娘不是不难过的,但也晓得在这件事上,自己毫无话语权,因此对宁王妃行了一礼,沉默退下。   后面的两位姑娘,自然也没人说话,第六个是林大姑娘,原本宁王妃也不想说话,寿安王倒咦了一声:“母亲,我觉得这姑娘还不错。”   张次妃听儿子这样说,脖子不由伸长一些看向外面,内侍们听到这话,急忙示意要退下去的林大姑娘赶紧进屋。   林大姑娘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缓步进到屋内,珠帘掀起时候,林大姑娘一眼就看见坐在一边的孟微言,还有坐在上方的宁王妃。   果然他们的气度是不一样的,林大姑娘暗自揣测着,依规矩行礼。   “王妃,这姑娘,确实不错。”张次妃见儿子喜欢,当然要为儿子争取一下。宁王妃微有疑惑,朱嬷嬷已经轻声在宁王妃耳边说了林大姑娘的来历,宁王妃恍然大悟,这是通过宁王身边大伴关系进来的,只要说动了宁王,何愁不会得到世子妃的位置?难怪寿安王要开口,这是要帮孟微言清除掉一个障碍。 ☆、第37章 择定   宁王妃虽有不满还是对张次妃笑道:“既然你也喜欢,自然成全。”说着宁王妃就拿起五彩丝线,示意林大姑娘上前。   林大姑娘的心狂跳起来,任由宁王妃给自己系上五彩丝线。   五彩丝线系上手腕之后,林大姑娘又对宁王妃行礼。宁王妃受了礼,对林大姑娘道:“林氏,你给张次妃也行礼。”张次妃?不是说世子是王妃嫡出吗?怎么又要给张次妃行礼?   林大姑娘虽然还在狐疑,但已经站起身转向张次妃,张次妃满面堆笑,对宁王妃双手直摆:“王妃,这使不得,总还……”   “既是你的儿媳妇,你当然就受得礼。”宁王妃的话不容置疑,林大姑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不是世子妃,而是被定给王府庶子做郡王妃了。林大姑娘忍不住悄悄地看向寿安王,见寿安王年纪瞧着和自己差不多,面上还有些孩子气。虽然林大姑娘心中难免还有些失望,不过能做郡王妃也不错,因此林大姑娘见丫鬟们扶着张次妃坐到前面来,林大姑娘还是端正对张次妃行礼下去。   张次妃这一生,最看重的就是两个儿女,见林大姑娘行礼下去,急忙拉着她的手左瞧右瞧。瞧的林大姑娘羞红着脸低头,宁王妃才笑着道:“好了,后面还有呢,你还是先让你媳妇下去歇着,等她过了门,你瞧多少不得?”   张次妃这才放下牵着林大姑娘的手,林大姑娘重又行礼退下。这林大姑娘刚出花厅,两边服侍的内侍和丫鬟们瞧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已经有两个丫鬟急忙上前搀扶,还有丫鬟用扇子给她遮着并不强烈的阳光,一路把她送到门口。   等在门口的嬷嬷见林大姑娘手上系着的五彩丝线,也急忙上前行礼说恭喜。又掀起帘子请林大姑娘进去里面歇息。   剩下的少女们见林大姑娘进门时候,手上系着五彩丝线,有几个神色立即变了。锦绣往林大姑娘手腕上看去,也有些疑惑,不过众人来不及问什么,林大姑娘就被迎到另一边去了,那里的桌椅摆设,都和别人不一样。   柳姑娘坐在另一边,见林大姑娘坐着的地方,牙不由轻轻咬住唇,这是定下了林大姑娘了?那锦绣呢?柳姑娘的眼往锦绣那边瞧去,却见锦绣神色不变,柳姑娘觉得口中的茶,变的有些苦了。   已有嬷嬷来到锦绣面前,请锦绣出去。柳姑娘的眼不由眨了眨,选妃并没停止,而是继续,难道说林大姑娘不是被定为正妃,而是次妃?毕竟选出一正二次来,也是常见的。那自己还有没有希望了?柳姑娘把茶杯放下,看着外面的眼里渐渐多了几分期盼。   锦绣走到花厅门口停下时候,宁王妃通过珠帘看着锦绣,虽说几个月没见,锦绣又被刻意打扮的不如众人,可锦绣毕竟是曾在宁王妃身边服侍过那么多年的人,宁王妃心中再不满,这会儿瞧着锦绣,还是觉得锦绣行事很大方。   “娘!”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孟微言看向宁王妃,语气之中竟还像带了几分乞求。毕竟是自己儿子,宁王妃再不愿意也要开口:“让她进来。”   内侍们再次卷起珠帘,锦绣走上前对宁王妃行礼,抬头时候却见寿安王给了锦绣一个努力的眼神。锦绣不由微微一笑,接着就看见孟微言的眼,眼神还是那样坚定,仿佛在告诉锦绣,不要怕,什么都有他。   锦绣按照礼仪行礼下去,宁王妃命锦绣上前,锦绣走到宁王妃面前时候,还是照了往日习惯,低头垂手,耳朵微微抬高,好等着主人召唤。   “大哥,你难道真的要……”宁王妃左看右看,虽然知道自己儿子铁了心,还是要问一问。   孟微言抬头看向锦绣,两人的眼睛正好撞在一起,四目相视时候,孟微言对锦绣微笑。接着孟微言这才对宁王妃道:“娘,儿子不会后悔的。”   “王妃,您瞧,这事,挑个熟悉的人,总好过挑个不熟的。”锦绣在宁王妃身边服侍时候,张次妃因着宁安郡主的关系,对锦绣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会儿也期期艾艾地为锦绣说话。宁王妃自嘲一笑,示意锦绣伸出手:“罢了。”   当五彩丝线被系在锦绣手上时候,孟微言站起身,走到锦绣身边,对宁王妃跪下:“儿子多谢娘。”   “起来罢,这会儿,我还喝不着媳妇茶呢。”宁王妃说了儿子一句,孟微言站起身,看向锦绣,锦绣也抬头望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就算锦绣穿着的衣服颜色有些滑稽,宁王妃这会儿瞧着,还是觉的,这对这样瞧着,还是很般配的。   既然已经选定了,剩下的那两位少女就没有参加选择,不过众人并没散去,还要等着宁王妃把结果告诉宁王,由宁王来最后定夺。   “林氏为寿安郡王妃,刘氏为世子妃。”宁王看着开列了年貌的单子,轻轻念了一遍,才对身边的内侍道:“这个林氏,就是你曾和我说过的,说十分出色的女子?”   那大伴姓冯,急忙给宁王跪下:“奴婢想着,这是未来王妃,自然该要挑个好的。不过王爷,这刘氏,不是别人,是……”   宁王哦了一声:“是谁?”   “就是那个大哥为了她和王妃闹过的锦绣。”冯大伴想着宁王妃也许能拗过儿子,因此并没有先把锦绣的身份告诉宁王,宁王听了眉一扬:“原来是她。她怎么又来参加选妃了?”   “回王爷,刘氏的父亲是秀才,家又新近搬了,正好就在选妃范围之内。”冯大伴的话让宁王笑了:“既然如此,那是他们合该有缘。这挑媳妇,能挑一个喜欢的也不错。就这样吧!”   宁王说完,就有内侍上前来递给宁王笔,宁王写了个准字,又要用印,见冯大伴还跪在那里,又笑了:“起来吧,我晓得你未免有些私心,不过这会儿,那林氏做了寿安郡王妃,你也算是对得起他们托付的了。”   “多谢王爷。”冯大伴站起身,伺候宁王用了印,小内侍也就去花厅传宁王的意思,全准了。   “大哥,我瞧着,里面还有几个姑娘不错,不如就再选一个次妃出来,还有三哥,你也可以选个次妃。”正妃已定,那就是次妃的问题了,宁王妃的话让寿安王呵呵一笑:“母亲本是好意,可是儿子今年还小,就算等一年后成亲,也不过十六岁,都说少年人要……”   “说话就说话,掉什么书袋?”张次妃嗔怪地对寿安王说了一句,又对宁王妃道:“恕我大胆说一句,这选不选次妃,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儿。”   宁王妃见孟微言不为所动,也微微点头:“也好!”说完宁王妃就对身边的内侍道:“按照规矩,该散的散了吧。”   内侍应是,就往少女们所在的屋子去传话。刘氏为世子妃,林氏为寿安郡王妃,其余人等,各自归家。众少女听完最后的结果,有几个人心中难免是失望的。特别是柳姑娘,为了这个位置,她的家人托人情都托到宁王妃的娘家去了,还带着柳姑娘进到王府内拜见过宁王妃,谁知最后还是一场空。   柳姑娘心中酸楚不已,已有内侍又对柳姑娘道:“柳氏,王妃十分喜欢你,虽说与你无缘,特地命人多赐你一套头面,当做嫁妆。”落选少女,按照规矩,各自都有王府赐物,多得赐物,这就是另外的荣耀了。   柳姑娘急忙收起心中悲伤,再次对上面行礼谢恩,嬷嬷们引着少女们离开屋子。至于锦绣和林大姑娘,被人单独带走。   直到出了屋子,林大姑娘才对锦绣笑着道:“姐姐,到了这会儿,我还觉得在做梦呢,不过我最想不到的是,我们竟然做了妯娌。”   “我也没想到。”锦绣对林大姑娘回以微笑,林大姑娘嗯了一声才好奇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是要先送二位姑娘回家,等到了家之后,身份就不一样了,到时会有嬷嬷丫鬟内侍跟去服侍,也要让二位姑娘明白这王府的礼仪。”身后的嬷嬷神色早没有那么严肃,而是笑盈盈地解释:“自然,对刘姑娘来说,这些礼仪,都是熟的。”   林大姑娘点头,又有嬷嬷笑着道:“这婚期总要在一年之后,这边选定了,要送到京城,等到京城那边下正式的册封诏书,再然后才能成亲呢。”   “那我们在家这一年,还是像往常一样吗?”问话的还是林大姑娘,嬷嬷又笑了:“自然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待嫁女儿,别的不说,姑娘们住的屋子,以后就算是亲父兄,都不能踏进一步。母亲和姐妹们虽能见面,也要守着礼仪。”   “这才是皇家规矩。”又有嬷嬷解释,锦绣已经看见送她们各自归家的马车,这两辆马车,都是郡王妃才能使用的规格,从现在起,一切都变了,再不是从前。 ☆、第38章 变化   林大姑娘一脸震惊,这不过是刚刚选定,排场就这么大,那等嫁了过来,那排场,更不晓得大成什么样子?等在车边的内侍已经上前请锦绣和林大姑娘各自上车。林大姑娘晓得,从此之后,锦绣就是自己嫂子,恭敬地请锦绣先上车。   锦绣上车之后,内侍和丫鬟嬷嬷又各自骑马乘车,护送锦绣离开。   嬷嬷很满意地看了林大姑娘一眼,这才轻声道:“林姑娘,请上车罢。”   “郡王妃的仪仗,是不是……”林大姑娘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句,话到后面已经有些迟疑,嬷嬷笑了:“这会儿自然不能动用郡王妃的仪仗,不过是几个人送姑娘回家罢了。”这宗室亲王的气派,已经不一样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跟随公婆进京,进皇宫去拜见天子皇后太后的机会?林大姑娘望一眼远方,锦绣的车已经瞧不见了,林大姑娘这才上车而去。   锦绣的马车被人前呼后拥离开府城,往现在住着的村子行去,这一路所经之处,都已经被衙役预先拦住,不让人围观,等进到村中,里正带着村里有名望的人,在村头跪迎。锦绣听到内侍在那高声让众人起来,也听到自己父亲恭敬的说话声。锦绣很想掀起车帘,和爹爹说话,但锦绣知道,这样的事都是不被允许的。   马车一直到了宅子门口停下,宅子内外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从门口到堂屋,一路铺了红毡。   车帘掀起时候,锦绣看见秀才娘子带着一家子跪在门边,锦绣心中百感交集,眼中的泪滴落,内侍已经明白锦绣的意思,高声让秀才娘子带着众人站起身。丫鬟这才扶锦绣下车,锦绣下车时候,脚步微微一滑,秀才娘子在那看见,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接着秀才娘子就把手放下,依旧垂在那。   这个动作并没逃开锦绣的眼,锦绣的牙咬住唇,身边的嬷嬷已经轻声道:“姑娘今儿辛苦了,先往里面坐着歇息,还有许多话要说呢。”   锦绣努力让泪水忍回去,抬头望向秀才娘子,秀才娘子眼中也有泪水在闪动,见锦绣望向自己,秀才娘子对锦绣露出一个笑。这个笑让锦绣心里更加难受,丫鬟已经扶着锦绣走进院内,沿着红毡一路往堂屋行去。   堂屋内也布置过一番,不复锦绣离家时候的样子,锦绣看着屋内的陈设,觉得自己离家不过一月有余,再归来时候,竟有天翻地覆之感。   丫鬟扶着锦绣往上座,锦绣对嬷嬷轻声道:“虽说已经定了,不过京城之中尚没有诏书传下,嬷嬷,这些礼仪,可能暂免?”   锦绣说话客客气气的,但里面的意思却很明白,这里面没有商量的余地。嬷嬷在沉吟,锦绣已经又道:“我也晓得,这在成婚之前在娘家待嫁,虽有各种礼仪,可还有另一点呢,就是圣人原本想让未嫁女儿,也能多和娘家人亲热亲热,免得一等出了阁,那时限于礼仪,就真不好多亲热了。”   “姑娘您这话说的虽有理,不过……”嬷嬷还在沉吟,另一个嬷嬷已经笑着道:“其实呢,这事也不是不可商量,不过姑娘啊,您当初的事儿,我们也是晓得的,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除了担负教导之责,还要把姑娘的表现禀告王妃的。”   “我晓得,因此我在和嬷嬷们商量,不过……”锦绣微微顿一顿,面上笑容还是和和气气的,话也说出口:“已经定下了,大哥待我如何,几位嬷嬷也是清楚的。”   锦绣原本是不想抬出孟微言来,但现在瞧来,不抬出来是不行了,锦绣这话一出口,两位嬷嬷的神色微变,一直没说话的丫鬟这才开口:“其实,嬷嬷,姑娘说的话,也有道理。大哥对王妃平常是极孝顺的。”   丫鬟没有把话说完,剩下的话,自然是让嬷嬷们自己去思量,锦绣微笑,看向丫鬟:“我并没见过你,你叫什么?”   “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唤吉祥,是两年前进府的,一直不过是在二门外做些粗使。姑娘自然没有见过我。”这吉祥年纪不大,人却机灵,自然要先向锦绣表示一番。两个嬷嬷彼此互看一眼,她们这些嬷嬷,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人们软弱好说话了,她们就要求严些,好在宁王妃面前讨个好。若是不好说话,软中带硬了,自然就要让一步。   况且吉祥话里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孟微言为了锦绣,不惜违逆了宁王妃,她们若再在这时候为难锦绣,等到锦绣成了亲,谁知道孟微言会怎样对待她们?就算宁王妃身边最得意的嬷嬷,孟微言真要下了面子,又不是不能处置?   “神仙打架,我们也只求自保。”一个嬷嬷低声劝着另一个嬷嬷。   另一个嬷嬷沉吟一下,对锦绣道:“既然姑娘这样说,那在诏书下来之前,姑娘的母亲和妹妹,也就许她们不守这些礼仪,不过这进来姑娘住的屋子,还是要通报的。”   能得到这话,已经是锦绣很大的胜利了,锦绣了然一笑:“这是应当的,两位嬷嬷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一位好像是姓何,另一位呢?”   “姑娘不记得我也是应当的,谁让我不巧,和朱嬷嬷同姓。”   锦绣听完就笑了:“那大家平常怎么称呼你?”   “都叫我小朱嬷嬷。”小朱嬷嬷也不介意,锦绣点头,对何嬷嬷道:“既定下了,那以后要如何,就如何罢。”   见锦绣并没再继续就礼仪这事说下去,何朱两位嬷嬷也就让内侍把秀才娘子和锦夏五花请进来。   秀才娘子一进了屋,记得内侍的吩咐,就要跪下,锦绣已经站起身把秀才娘子扶起:“娘,我和嬷嬷们商量过了,在诏书下来之前,这些礼仪,先免了。”   还可以免?秀才娘子有些疑惑地瞧向嬷嬷们,何嬷嬷笑了:“规矩不外乎人情。只是刘夫人,您可要记得,我们这边放松了,您可不能出去外面说。”   “自然不会!”秀才娘子也是个聪明人,答了一句就看向锦绣,双眼中已有泪光闪现,嬷嬷们晓得她们母女总要有私房话要说,带着丫鬟退出去。   屋内只剩下秀才娘子母女,秀才娘子这才一把把锦绣抱在怀里:“锦绣,我的儿,你不晓得,你过了初选那天,你爹回来之后,就有王府的人上门来,说从此之后就不同了,那时我就有些后悔了,锦绣,王府排场那么大,你嫁过去了,真要受了欺负,我们真是连帮都无法帮你。”   锦绣伸手搂着秀才娘子拍着她的后背:“娘您别担心,我对王府还是很了解的,王府是很有规矩的地方。”   “姐姐,这些规矩,你不害怕吗?”锦夏也问出来,锦绣又笑了:“习惯了,就没什么不好。”   说着锦绣摸一下锦夏的脸:“等以后啊,你就会有许多人来和你求亲了。”   锦夏用手捂住脸,不好意思地笑:“姐姐怎么转而来说我?”秀才娘子明白锦绣这是要让自己安心的话,拍了拍锦绣的手:“哎,这会儿我才明白,荣华富贵这种事,有时候劈天而来,还要看能不能接住呢。”   “娘,您那天说的话,我没有忘呢。”锦绣偎依进秀才娘子怀里。秀才娘子拍拍锦绣的脸:“话是这么说,锦绣,这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了。”   锦绣听出秀才娘子的担忧,对秀才娘子点头,锦夏啊了一声,对锦绣道:“姐姐,我想起来了,大哥说,叫你不要怕,就算是王府世子,真欺负你了,他拼着一死,也要去为你讨个公道。”   “真是胡说。”锦绣笑着说了一句,但心里还是甜丝丝的,把妹妹也搂了过来,秀才娘子望着面前的三个女儿,福祸什么的,女儿既然选了,那就踏踏实实地,让女儿好好地走她自己的路。   京城的诏书在五月十九到来,跟随诏书前来的,还有京城赐下的许多东西。衣料首饰各物,皇家儿媳们的嫁妆,都是皇家从内库拿出,并不需要各家准备的。而宁王也赐下许多东西。接到诏书之后,锦绣的身份就有了完全的改变,她从这一天起,就是真正的待嫁的宁王府世子妃。   宁王妃又遣来了嬷嬷和内侍,秀才娘子母女,也不能轻易见到锦绣了,见到锦绣,也不能再不顾礼仪了,除了问安,几句私房话都很少能说了。就算这样锦绣也得知,前来为锦夏锦程求亲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特别是锦程,做为未来亲王的小舅子,想把女儿嫁给他的,都是府城叫得出名字的人家。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世情概莫能是。 ☆、第39章 待嫁   婚期定在来年三月二十五,这是钦天监根据宁王府报上去的双方生辰八字,精心算出四个日子,又送到宁王府这边由宁王定夺。宁王问过孟微言的意思,选了最近的一个日子。孟微言的婚期一定下来,寿安王和林大姑娘的婚期就被定在六月初九。   婚期定下来之后,宁王府又遣人来送日子,此时的刘家宅子和原先完全不一样了,锦绣住的屋子本就自成一个小院,来教礼仪的嬷嬷,服侍的丫鬟内侍,贴身服侍的住在小院里,剩下的人只能分住在附近人家的屋子里。   刘秀才和秀才娘子本打算定下这件事后,就要重新回家,可瞧这样子是回不了家了。不但如此,小吴还让那里正把这宅子的地契送来,刘秀才夫妻也只有安心在这住下,至于那原先的房子,林家已经遣人来说,说那屋子他们让人照料着,让刘秀才夫妻放心。   每天忙着学习礼仪,了解王府如何运作,锦绣这才知道,做王府的主人和做王府的下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因此她并没有半分松懈,嬷嬷们教着,她就学着。日常除了这些,还有仪态训练,丫鬟的仪态和世子妃的仪态,也是不同的。   锦绣身为丫鬟的时候,仪态是被称赞过的,等被挑选成为世子妃,才知道丫鬟的仪态就显得卑弱,做世子妃的人,是不需要时刻表现出卑弱的。原本最值得锦绣骄傲的部分,就成了锦绣最难克服的部分,不过这些锦绣都没有怨言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过了年,过年时候,嬷嬷对锦绣的要求也放松了些,又因体谅锦绣是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嬷嬷们特地在大年夜那天,准许刘秀才父子前来和锦绣相见。   帘子内外,摆了两桌酒席,锦绣和秀才娘子锦夏五花坐在帘内,帘外那桌酒席,刘秀才带着锦程在那坐着。   内侍在各人的酒杯上倒满了酒,锦绣知道自己该站起身,向帘子外的父亲和弟弟祝贺新年,可是锦绣端起酒杯,只觉有千斤重,不是不能见父亲和弟弟的问题,而是他们断了科举入仕的路。   “爹爹,女儿敬您一杯酒,女儿晓得,爹爹为了女儿,牺牲良多。唯愿父亲大人,长……”锦绣勉强站起身,望着帘外已经站起的刘秀才父子,只说了半句话,就哽在那里,再说不出话来。   “锦绣!”秀才娘子伸手握住女儿的手,轻声唤出女儿名字,锦绣伸手擦掉眼里的泪,对秀才娘子微笑:“娘,我没事,真的没事。”   “人生在世,但只得一句,落子无悔。我既已定了,自然就不会后悔。唯愿我儿,出嫁之后,善事公婆,夫妻恩爱,则为父含笑。”隔了帘子,刘秀才只能隐约瞧见帘子内的情形,不由出声安慰。   “对,姐姐,我和爹爹,想的是一样的,想的都是你和妹妹们好好的。姐姐不用如此难过,更不用觉得欠了我们什么,一家子,说什么欠不欠的?”锦程也出言安慰。   秀才娘子温柔地拍着女儿的手,按说,这样的举止嬷嬷该阻止的,不过站在一边的何嬷嬷只是把眼垂下去,当做没有看见。   “女儿,且满饮了这杯,明日就是新年,愿我女事事如意。”刘秀才的话和秀才娘子的安慰,让锦绣觉得自己未免有些矫情了,擦掉眼中的泪端起酒杯道:“女儿多谢父亲,愿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弟弟妹妹们,都能事事如意。”   说着锦绣喝完杯中酒,秀才娘子抬头看着女儿,锦绣低头对秀才娘子微微一笑,落子无悔,那就把所有曾经历过的,都抛掉。时时想着对不起爹和弟弟,岂不白白让他们选择了这一条路?   锦绣面上的笑让秀才娘子露出温柔笑容,又握了下女儿的手,这才端起酒杯喝干杯中酒。   不远处已经有鞭炮声传来,刘秀才喝完酒,对锦程道:“我们也出去外面放鞭炮吧。”锦程应是,和刘秀才走出屋子,锦绣在帘中看着刘秀才父子走出去,不后悔,不辜负,那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过完了年,这时光似乎过的更快,锦绣的嫁妆虽不用刘家准备,但有些该做的针线活,还是要绣娘来做好,特别是那身嫁衣,定下时候就有人来量过锦绣的尺寸,临近婚期时候,绣娘们又来重新量过,免得锦绣胖了或者瘦了,那嫁衣就不合身了。   还有刘家上上下下的衣衫,也要重新做过,首饰也要重新打了,好让刘家人那天穿着一新,风风光光地送锦绣出门。   刘家人也要跟着忙碌,似乎一转眼就到了婚期,出嫁前夜,按例还要让家人来和新嫁娘话别。刘秀才和锦程进来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秀才娘子手里拿着一个包袱,等刘秀才出去了才把这包袱解开:“这是你当天从王府出来时候,带回来的东西,我那天托人去家里拿回来了,细细点过,你瞧瞧,这些你可要带进去?”   “刘夫人,按了规矩,世子妃的所有东西,都是从王府拿出来,再带回去的。”小朱嬷嬷在旁边提醒,秀才娘子对小朱嬷嬷笑了笑:“我当然晓得这个理,可是这些东西,也是从王府带来的。”   说着秀才娘子拿过一个首饰匣子:“这里面的首饰,就是当初王妃赏的,这太精美了,不瞒你们说,这首饰就算放在我家里,也没人可以戴出去。”   说话间,秀才娘子已经打开首饰匣子,何嬷嬷瞧了瞧,面上露出惊讶神色,接着就了然,对小朱嬷嬷道:“朱姐姐,我觉着,这些首饰既然是王妃赏的,再带回去,似乎也合规矩。”   小朱嬷嬷沉吟一下就点头:“既如此,就想个法儿,放在嫁妆里。”说着小朱嬷嬷摇头感叹:“王妃当初对你,可真是……”   既然这个首饰匣子可以了,秀才娘子又把剩下的东西给锦绣瞧:“这些,你也带去吧。”   锦绣瞧着那根汗巾子,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荷包,眼里似乎又要有泪了,来不及说话就拿过那个汗巾子,松开,里面的大口袋出现在人们面前,掉出来许多的金银锞子。秀才娘子不晓得这汗巾子竟另有乾坤,不由愣了下,锦绣已经努力忍住泪对秀才娘子道:“娘,除了那套首饰,这些都不带去了。这些都是当初……”   当初锦元是怎样的害怕自己受气,害怕自己被家人甜言蜜语地哄了,交代了又交代,要让自己小心。锦绣的手抚过这些东西,把它们往秀才娘子面前一推:“娘,您替我收着吧,等以后,也好是个念想。”   秀才娘子又忍不住握住女儿的手,何嬷嬷已经安慰锦绣:“世子妃不要难过,等您出了门,按照规矩,也是可以归宁娘家的。”   “再说了,等您出了门,刘家也是要搬到府城的,别的不说,咱们王妃的娘家就搬到了府城,他们家还是京城人士呢。”小朱嬷嬷也在旁边安慰,何嬷嬷点头:“就是,大哥这样疼您,到时候您想见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宁王妃的娘家?锦绣对这个舅家的印象并不深,不过记得他们还是常来王府的,毕竟王府规矩再大也大不过皇宫,宁王妃在王府后院,也算唯我独尊,自然是想见谁就见谁,谁还能说半个不字?只是自己?毕竟是做儿媳的,不是做婆婆的。   “说起来,我恍惚听说,当初和我们一起参选的柳姑娘,似乎和舅夫人家有旧?”既然小朱嬷嬷提到了这事,锦绣也就趁机打听打听,小朱嬷嬷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您也不用放在心上,这会儿,您才是世子妃。”   “那都是祖制,这会儿,事情都定下了,就成过眼云烟了。”何嬷嬷也来劝锦绣,锦绣又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想说的话那么多,但时间却过的如此快,何嬷嬷和小朱嬷嬷请秀才娘子离开屋子,锦绣该歇息了,明儿一大早,就要起来,然后就是洗浴上妆换衣,一系列繁琐的礼仪等着锦绣,她将头一次动用世子妃的仪仗,从此处一直到宁王府,浩浩荡荡的,鼓乐喧天的,嫁入宁王府。   而孟微言,也将用世子仪仗,来到宁王府门前,迎接他的新娘下轿。这一天,从此地到宁王府,一路都要张灯结彩,两边的人家都不许出来观看,只能躲在家里,偷偷从大门上见识王府娶妻的风光。   这一天,很多人会津津乐道很久,毕竟对并不住在京城的人来说,这样的风光,一生也不过能见识几次。 ☆、第40章 成婚   世子妃的新婚礼服比起普通新娘的嫁衣要精美许多,围着锦绣给锦绣上妆的,也看不到刘家的人,他们要按照礼仪,等在外面,等到锦绣梳妆好了,走出屋子,辞别爹娘时候,由刘秀才夫妇说出戒之勉之的话,然后锦绣才能上轿,一路往宁王府行去。   当锦绣被众人簇拥从房中走出,外面等着的所有人,除了刘秀才夫妇,都跪下行礼,锦绣被丫鬟扶着,一步步往刘秀才夫妇所在的地方走去。   秀才娘子看着女儿行来,这一去,再见时候,就是更为严苛的礼仪,再不能像寻常父母一样,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可以为女儿出头。嫁入皇家宗室的女人,受了长辈们的委屈,也只有忍着。   锦绣盈盈拜下,隔着盖头,刘秀才仿佛也能看到女儿美丽的面容,从此,再舍不得,女儿也是别人家的人了。   “戒之勉之……”在秀才娘子的话语声中,锦绣被扶上轿,轿帘放下时候,轿夫抬起轿子,众人前呼后拥着,往宁王府行去。   院中的人没有少很多,还有许多来贺喜的客人,见锦绣的仪仗走了,才一拥而上对刘秀才夫妻说着恭喜,其中颇有一些是十分艳羡的。   刘秀才应酬几句,见秀才娘子面上还有止不住的伤心,也只有轻轻地拍一下妻子的手,好让她招呼客人。   仪仗行在路上,锦绣坐在轿中只能听到鼓乐的声音,锦绣不由悄悄地掀起盖头,不知一年多没见的孟微言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变化?而做人的妻子,和做人的女儿,是不一样的。   想着想着,锦绣的面上更红了,未来是个什么样子,锦绣是不晓得的,锦绣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会后悔,只有这样,才不辜负爹娘,不辜负孟微言,不辜负自己。   轿子很平稳,到了宁王府的时候,鼓乐声音更大,孟微言身着蟒袍,站在宁王府大门前,看着往这边慢慢行来的仪仗。仪仗之中,有一顶轿子分外显眼,那是按照自己的心愿挑的新娘,那是能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负责礼仪的官员已经在那一次次提醒,众人该做些什么,仪仗来到王府门前,往两边散去,让轿子来到王府门前,鞭炮声响起,轿子停下,轿夫散去,并没有掀起轿帘。孟微言对轿子拱手行礼,直起身时,孟微言往府内走去,内侍这才重新抬起轿子,宁王府大门处放了一个火盆,轿子越过火盆进了大门,一路抬进了前殿。   在前殿外,内侍放下轿子,丫鬟上前掀开轿帘,扶出锦绣。先行进府的孟微言已经在殿内等候,夫妻要在这里行礼,然后锦绣被送进孟微言的房内。宁王封地离的最近的是越王府,越王只遣了贺喜的人来,并没亲身前来。别的王府,更没有亲身来的道理,因此除了王府属官,观礼的人只有宁王妃的娘家人。   不过礼仪还是一丝不苟地进行,拜天拜地拜父母,夫妻交拜之后送进洞房。   孟微言的屋子被装饰一新,锦绣被扶着坐在床边,又念过了吉祥话,盖头这才被挑起,锦绣抬起头,孟微言低头含笑看着她。   一年多没见,似乎两边都没多少变化呢,锦绣和孟微言仔细打量了对方,心中浮起的是这么一句话。   “锦绣,你……”孟微言刚说了这么一句,何嬷嬷就笑着道:“大哥,虽说不像民间,还有酒席的,不过王妃说过了,您还是要去陪舅老爷喝一杯。”   “好,我晓得。”孟微言收回放在锦绣那的眼,对何嬷嬷道:“你们可要照顾好世子妃。”   “大哥说什么笑话呢?”小朱嬷嬷捂住嘴笑:“我们都是按规矩办事,难道还会对世子妃不好?”   屋内服侍的人也都笑了,孟微言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又望锦绣一眼,这才往外走。   “世子妃,您要不要喝点茶,还有,这冠子太重了,先取下来,等大哥回来再带。”吉祥也陪着锦绣,孟微言一出去,她就十分殷勤地询问锦绣。何嬷嬷她们是晓得吉祥的意思,锦绣这一嫁过来,按了规矩,是要给锦绣配上足够的人手,一般来说,派去教导服侍锦绣的人,在锦绣嫁过来后,也会跟着服侍她。   不过这也要看宁王妃的心意,要是宁王妃不高兴了,给锦绣重新调配人手也是很平常的事。不过要是锦绣执意要把人给留下,宁王妃也不会多说什么。   “吉祥说的是,世子妃,您还是先把冠子取下罢。”小朱嬷嬷也跟着殷勤地说,她们不说还好,一说锦绣就觉得脖子肩膀都是酸痛的,她伸手往肩膀上敲了敲,吉祥已经摸出不知在哪寻到的美人拳,上前给锦绣殷勤地敲着肩膀,何嬷嬷伸手替锦绣把凤冠取下,小朱嬷嬷倒了茶过来,锦绣刚喝了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三姐来了。”   宁安郡主已经择定了仪宾,要在今年年底出嫁,郡主出嫁的规模总比世子和郡王成亲的规模要小一些,因此除了备办嫁妆,王府并没有更添忙碌。锦绣没想到嫁过来的第一天,先见到的人会是宁安郡主,还没来得及说请,宁安郡主就笑容满面地走进来。   锦绣刚要站起身迎接,宁安郡主已经快走两步,按住锦绣的手:“你快坐下,别站起身,我晓得这有讲究,说是新娘要一直坐着,等到新郎重新进来,才能站起身。”   “三姐果真和我们离开王府时候不一样了。”何嬷嬷笑着凑趣,宁安郡主已经坐在椅上,仔细看着锦绣:“原先我还不晓得,大哥为什么非你不可,这会儿我仔细瞧着,原来嫂子你果真和别人不一样。大哥的眼力果然好。不过,我的眼力也不差。”   宁安郡主突然夸起她自己的眼力来,锦绣微笑:“三姐怎么说你的眼力也不差呢?”   宁安郡主亲热地拉着锦绣的手:“你难道忘了我原先说过的话。这会儿你做了我嫂嫂,我都高兴了一年多了。”说着宁安郡主吐一下舌,贴着锦绣的耳轻声道:“不过这话,也不敢在母亲面前说呢。”   说完宁安郡主直起身,对锦绣露出俏皮微笑,锦绣只浅浅一笑,吉祥端上茶,宁安郡主瞧一眼吉祥,对吉祥笑着道:“你也是有福气的,能来服侍嫂子。”   “三姐这样说,叫奴婢怎么敢当?”吉祥的话让宁安郡主又笑了:“说你有福气就是有福气,难道我说的不对?”   “三姐说的话,自然是对的,不但吉祥这丫头有福气,我们也都是有福气的。”何嬷嬷不愧是在王府待了很多年的老人儿,立即就把这话接过来了,宁安郡主又是甜甜一笑,锦绣面上的笑容一直没变,宁安郡主说了会儿话,也就告辞。   锦绣等到宁安郡主走出门了才问小朱嬷嬷:“我记得原先三姐身边有个大丫鬟,叫越梅的,怎么今儿不见三姐带着她来?”   “越梅那丫头啊,也不知怎么了,去年八月中秋节的时候,冲撞了三姐,王妃知道了,就说不让她再在三姐身边服侍,让她家里人把她带走了,听说她回家之后,没到三个月就被她爹娘嫁给了一个富户家做妾。”小朱嬷嬷她们虽然在锦绣身边服侍,但王府内的一举一动她们还是很清楚的。   “世子妃您担心什么呢?这会儿您今非昔比,您是诏书明发,天下人都知道的宁王世子妃。”何嬷嬷会错了意,轻声劝着锦绣,锦绣没想到自己顺口一问,就让何嬷嬷她们想的很多,刚要解释就听到内侍在外面道:“大哥回来了。”   朱嬷嬷急忙伸手把锦绣手里的茶杯接过来,小何嬷嬷拿着胭脂和粉往锦绣面上快速地又扑了扑,这才给锦绣重新戴上凤冠。刚把凤冠戴上,孟微言就已经走进屋来。何嬷嬷和小朱嬷嬷带领着屋内众人对孟微言行礼:“恭喜大哥。”   孟微言挥退众人,重又走上前看着锦绣。锦绣粉面低垂,唇边有浅浅笑意,就是不抬起头。   孟微言不由轻咳一声,锦绣这才抬头看着他:“大哥着了风寒?”   “你故意的。”孟微言笑着说了一句,顺手把锦绣头上的凤冠取下:“这个你不戴着也没什么,都戴了一天了,你不嫌脖子和肩膀疼的慌?”   “方才取了下来,这会儿才戴上的。”短短几句话,仿佛他们之间从没分离那么长时间,锦绣唇边的笑又浮现,孟微言已经坐在锦绣身边,看她不时露出笑:“你在笑什么呢?”   “我就在想,这才一年多工夫,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还有,谢谢你,大哥。”孟微言不由伸手把锦绣的手握在了手心,锦绣的手很纤细娇小,孟微言揉捏着锦绣的手:“谢我什么?要拿什么谢?” ☆、第41章   这话似乎有什么不对?锦绣不由转头去看那高烧的红烛,手也不自觉地从孟微言手里抽出。   孟微言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他并没有再去握住锦绣的手,而是伸手把锦绣的下巴抬起来。锦绣双眼水汪汪的,唇是红润的,面上红色渐浓。   在外面能看到烛光在窗纸上跳动,屋外院内值夜的下人们都没发出一点声响,有风吹过树梢,海棠枝头的海棠花被吹落在地上,花瓣很快又被风卷走。天边渐渐现出鱼肚白,王府内也有了人走动,嬷嬷丫鬟们来到门边,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声音。   直到屋内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何嬷嬷才恭敬开口:“大哥,您要起了吗?”   这一声唤醒了锦绣,她睁开眼,还有短暂的茫然。孟微言看着锦绣面上那一闪而过的茫然,伸手捏一下她的下巴,轻声道:“这会儿也该起了,还要去拜见爹娘。”这一声不知怎么,让锦绣的脸更红了。   孟微言已经掀起帘子,拿过一边放着的里衣披上,对外面道:“我们已经醒了。”   嬷嬷们这才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吉祥和两个丫鬟上前服侍锦绣穿衣。锦绣梳头时候,听到孟微言在那问何嬷嬷,宁王妃那边可来人催促了?何嬷嬷一一答了,锦绣望着镜中自己,等会儿就要去见公婆了,虽说宁王和宁王妃是曾见过的,可这会儿,身份不一样,也不晓得宁王妃会不会难为自己?   孟微言正好转头回来瞧锦绣,见锦绣坐在妆台上瞧着镜中人,一脸若有所思状。孟微言凑到锦绣耳边轻声道:“你这么美,娘会很喜欢你的。这会儿和原先不一样了。再说,还有我呢。昨晚三妹妹不也对你很好。”   原来宁安郡主是孟微言叫来的,锦绣觉得心中的甜渐渐漫遍全身,对孟微言笑着道:“王妃和王爷的性情,我都晓得的,就是这会儿,总有些见公婆的羞涩。”   “新婚妇人,都是这样的。世子妃也不用担心。”小朱嬷嬷在旁插话,锦绣面上笑容更为甜蜜,是的,不用担心,丈夫会护着自己,而自己也是皇家亲封的世子妃,在这王府之内,除了宁王妃,自己就是最名正言顺的主人了。再不是宁王妃一怒之下就可以让人拖出去勒死的丫鬟了。   两人梳洗罢,孟微言和锦绣就往王府前殿而去。宁王和宁王妃已经在殿内等候,宁王瞧一眼宁王妃,见她神色之中微有焦躁,对宁王妃笑着道:“孩子们大了,总有自己主见。再说能经过层层选择选出来的,自然是好的。你又何必这样着急。”   “王爷说的是。”宁王妃轻声答着,神色虽然恭敬,宁王还是能看见宁王妃低垂的眼帘下面,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   宁王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声,不过自己能提醒妻子的,就到这里,至于别的,就要看锦绣的造化了。   “世子和世子妃到了。”内侍上前跪在宁王跟前禀报。   “宣他们进殿。”宁王吩咐内侍时候,宁王妃也抬起头来,她面上笑容还是一贯的温柔慈爱,仿佛方才的焦躁和不悦,都是宁王的错觉。   锦绣和孟微言踏入殿内,内侍在前引导,到了合适的位置,孟微言带着锦绣跪下:“儿子给爹娘问安。”   锦绣也说了同样一句,只是把儿子改成了儿媳,宁王点头:“好,好,佳儿佳妇。来人!”   内侍捧着礼物上前,宁王把礼物接过,对锦绣和孟微言道:“你们成亲之后,再给我多添几个孙儿就是。”   孟微言应是,锦绣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孟微言接过礼物,交给身后的小吴。   丫鬟端着茶上前,锦绣接过茶再拜下去,口中说着吉利的话,双手把茶盘高高举起。   宁王妃伸手去拿茶,面上笑容温和:“你嫁了进来,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起。”   锦绣听到宁王妃的话,不由对孟微言微笑,果真和原先不一样了。宁王妃端起茶,茶微微沾唇就把茶杯交给丫鬟带下去,又从朱嬷嬷手中接过赐物,面上笑容还是和原先一样:“方才王爷已经说过,我就不多说了。我做长辈的,只望着你们夫妻和顺。”   锦绣和孟微言再次谢过,这才站起身,孟微言站在宁王身边,锦绣站在宁王妃身边。宁王又说几句闲话,宁王妃这才站起身道:“王爷,今儿还有人前来,还有大姐她们也要来见见嫂子。我先带着媳妇下去。”   宁王点头,宁王妃和锦绣各自行礼后就离开前殿。孟微言看着锦绣跟着宁王妃走了,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已经被宁王叫住:“你也不用这样,你娘的脾气,你是晓得的,她嘴重规矩。”   孟微言被说破心事,不由面上一红,对宁王垂手应是,宁王轻叹一声:“再说了,这个府内,你要真想护住,不让她去经风受雨,是不成的。”   “爹爹,儿子喜欢的……”孟微言冲口而出这一句后,脸上不由微红,声音渐渐放低:“儿子觉得,既然娶了媳妇,就要护着她,那能让她受苦?”   “这样想法不是不对。”宁王抬眼瞧了儿子一眼,接着才又缓缓地道:“只是这后宅之中,总有许多手段,是你猜不到的。”   “娘她不是这样的人。”孟微言为宁王妃辩解一句,宁王微笑:“总之呢,你的媳妇,你自己想怎样对待就怎样对待,我做长辈的,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你去吧。今儿你的那些表兄表弟,还有你弟弟们,只怕都要来寻你贺喜。我就不去见他们了。”孟微言应是退下,宁王把头上戴着的冠子取下,交到身边大伴手中:“这孩子,总是有一颗赤心。”   “这是因着大哥是您的嫡长子,王妃也是有手段的人,大哥就跟暖房里的牡丹花似的。”冯大伴说了一句瞧着宁王眼色又另外加一句:“自然,最要紧的是,王爷您是个公正的,若王爷您真要偏心,王妃就是有再多的手段,也只能忍着。”   宁王不由拍了下扶手:“公正,这世上,哪有真正不偏心的人呢?只是我既吃过这个亏,又何必再造孽。横竖这样也就罢了。你前儿说,有个丫头不错,也不晓得是真不错呢,还是你收了别人的银子,想着在我面前说好听的哄我?”   冯大伴急忙把冠子交给身边小内侍,扶宁王起身:“自然是真不错。王爷,我就算真收了银子,也要是那个人。”宁王哈哈一笑,对冯大伴指一下:“滑头。”   “那是王爷疼我。”冯大伴总是不失时机地吹捧一句,宁王又哈哈一笑,把这些事都丢在脑后,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何必去操心别的事?   锦绣和宁王妃已经来到宁王妃的寝殿,宁王妃在惯常的位子上坐下,海棠送上茶,锦绣急忙接过给宁王妃奉上,宁王妃喝了一口茶才问玉兰:“表姑娘和三姐她们怎么不见?”   “表姑娘早早就来了,和三姐她们在旁边屋里。”玉兰回答着,声音突然微微哽了一下,瞧着锦绣对宁王妃继续道:“萧夫人也带了萧二姑娘来了,说是许久没见王妃。”   萧?记得孟微言前面的世子妃就姓萧,锦绣声色没动,依旧在那站着。   “是啊,我也记得好久都没见她们了。来了也好,大家都说说笑笑的。刘夫人和刘姑娘,按说今儿也该进来。”宁王妃的语气听不出有任何不耐烦,继续问着屋内服侍的人。今日,刘家的人还要进王府来会亲,不过宁王已经说过,由孟微言去见刘秀才,至于秀才娘子她们,就是宁王妃见了。   锦绣在那听着宁王妃的询问,思绪不由开始往外飘,等见到孟微言的表妹们时,她们会说些什么?至于原本在宁王妃看来,锦绣更该警惕的萧夫人她们,锦绣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宁王妃在说话的时候,宁安郡主已经带着宁王妃的娘家侄女们走了进来。宁安郡主还是那样活泼喜庆,先给宁王妃行了礼,这才瞧着锦绣调皮地笑:“今儿头一次见嫂子,嫂子可要给我见面礼的。”   “你这孩子,真当我什么都不晓得?昨儿晚上你不就已经见过你嫂子了?”宁王妃的话让宁安郡主笑着捂一下脸,接着就去拉住宁王妃的手臂撒娇:“母亲总是取笑我。人家只是想去瞧瞧,新娘子是个什么模样?”   宁王妃娘家姓周,周家没出阁的姑娘也只有四姑娘五姑娘,见宁安郡主撒娇,最小的周五姑娘已经笑着说:“三表姐就是爱撒娇,我娘说……”   “舅母说我什么了?”宁安郡主仰头问,周四姑娘接话:“大伯母说,像三表姐这样的,才讨人喜欢,哪像我们几个,一个个都不会说话,讨不了人欢喜。”   宁安郡主笑的更为开心,拉了锦绣的手对两位周姑娘道:“今儿啊,你们该夸嫂子呢,怎么只顾着夸我?” ☆、第42章 王府   宁安郡主对锦绣释放的善意,锦绣完全能感觉出来,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因着孟微言的话还是因着别的。锦绣都十分配合地微笑。两位周姑娘互视一眼,周五姑娘笑着道:“嫂子那是天上的人儿呢,我们这些凡人可不敢夸。”   周四姑娘已经在旁边轻咳一声,周五姑娘立即停下说话,屋内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宁王妃已经笑了:“看你们年轻姑娘们在一起说说笑笑,这样才好。朱嬷嬷,怎么还没见大姐二姐回来?”   “大姐方才遣人来说,会到的晚些,二姐这会儿该到了。”朱嬷嬷恭敬禀告,宁王妃对锦绣微笑:“等大姐二姐回来了,你母亲也进府来了,到时一起说说笑笑,那样才更好呢。”锦绣对宁王妃行礼应是。   宁安郡主已经又拉着锦绣的手:“嫂子,你快别这样拘束,别人罢了,你难道不晓得母亲的性情?她是最不爱拘着我们说笑的了。”   “三表姐说的是,二姑母性子最好,我们在家的姐妹们,都最仰慕二姑母了。”周四姑娘不失时机地拍一下宁王妃的马屁,宁王妃莞尔一笑,锦绣心中渐渐安定下来,现在看来,这位婆婆对自己,并无多少芥蒂呢。   现在和以前是不一样的,锦绣想着昨晚孟微言说的话,也放松下来,和众人一起说笑。   说笑了一会儿,各人回房去换衣衫,好预备等会儿的午宴。锦绣和宁安郡主一起退出。宁安郡主已经对锦绣笑着道:“嫂子,我可告诉你一件事,我把锦元要到我院子里了。”   难怪没瞧见锦元,锦绣对宁安郡主微笑:“怎么会要到你院子里去?”   “因为嫂子啊!”宁安郡主调皮地说了一句这才正色道:“其实呢,是因着我要出嫁了,锦元跟着我出嫁,以后的前程总要好一些。”   “多谢……”锦绣的话没说完就被宁安郡主笑着打断:“这会儿别谢我,等以后我出了阁,还要靠嫂嫂你多照顾呢。”   “你是郡主,还要反过来照顾我呢。”锦绣和宁安郡主说笑着远去,周五姑娘从窗前站起身,对周四姑娘不解地问:“四姐,为何你要阻止我?”   周四姑娘往内室瞧了一眼,宁王妃正在内室换衣。周四姑娘牵着妹妹的手来到旁边屋子,丫鬟们送上茶水点心,周四姑娘这才遣走丫鬟对堂妹正色道:“你当我们在这王府内,是什么人?”   “是姑母的侄女啊。”周五姑娘的话让周四姑娘点头:“你还记得这个,所以呢,郡主表姐能做的事,我们不能做,她能说的话,我们不能说。”周五姑娘越发奇怪,周四姑娘附耳对她道:“我娘说,姑母有些不大喜欢这个表嫂,你又何必表现的那么热络?横竖我们只要讨好了姑母就成。郡主呢,是怎么都不会变的,可是这世子妃就难说了,男人断上几次弦,不是很平常的事?”   周五姑娘一脸惊讶,周四姑娘捏着她的手:“这话,你也不许往外面说去,更不能在姑母面前露出半分半毫来。我们运气好,有这么一个王妃姑母,当然要多得她看顾,嫁个好人家,至于这府内的事,由它去。”   “这府内的事,你也是清楚的,我倒不用再一一和你说了。”锦绣回到房里时候,孟微言也回房换衣,坐下时候,孟微言对锦绣含笑说着。锦绣听出孟微言话里的调笑之意,这才经过了一夜呢,这孟微言,怎么就变的有些不正经起来?   锦绣瞟孟微言一眼,故意道:“我还不清楚呢,总要等你一一给我说呢。”孟微言含笑对锦绣附耳:“等到夜里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这话怎么听着更不正经?锦绣只觉得耳根热热的,甚至于脸也渐渐热起来,吉祥和丫鬟正拿着便衣过来,见状丫鬟们抿着唇笑,锦绣虚推孟微言一把,没有推开,索性用了力气,这才把孟微言推开,站起身时锦绣瞧着孟微言:“出去!”   “我要往哪去?”孟微言晓得锦绣意有所指,故意张开手问她。锦绣见丫鬟们又开始笑,一张脸都红了:“我要换衣衫,你出去。”   “正好,我也要换。来人,把那外面的夹袍子拿来。”孟微言说着就要解衣带,这要瞧在别人眼里,那成什么了?锦绣一张脸红的都不能看了,上前阻止孟微言:“好了,晓得你也要换衣衫,那你在这换,等你换完了,我再来换。”   “不成,等会儿还有酒席呢,我还要等着去呢。”孟微言故意这样说,锦绣见旁边的丫鬟们一个个都快憋不住笑了,伸手打孟微言一下,吩咐丫鬟们:“我记得有屏风的,把屏风立起来。”   “世子妃,那屏风都放到仓库里了,要等到夏天才拿出来呢。”吉祥忍住笑对锦绣解释。   “偏你知道这些事。”锦绣嗔了吉祥一句,见内侍已经捧着孟微言的衣衫过来。锦绣也只有背转过身,让丫鬟们上来给自己换衣衫。孟微言见锦绣一张脸已经红的快滴血了,也没有再逗她。换着衣衫时候就问锦绣:“你爹爹平常爱些什么?我备了些文房四宝,也不晓得讨不讨他的欢心。”   给刘家的赐物,自然有按制备的,不过锦绣也很高兴孟微言私下再备一份,笑着道:“我爹爹不挑剔的,等明儿见了……”   “是今儿呢,今儿他们也要来。”孟微言见锦绣转过身说话,脸上似乎还有点迷茫神情,伸手捏一下她的下巴,笑着解释。   “我晓得,不过明儿才回门呢,你明儿再把礼物带去。”锦绣瞪了孟微言一眼,又把他的手打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里,已经是在指使孟微言了,而这样的话,不该锦绣说的。   孟微言笑着点头:“好,听媳妇的。”当着这么一屋子人,锦绣的脸又要红了,这会儿再打他的手似乎也不合适,只又瞪了他一眼,任由丫鬟们给自己换好衣衫,也就和孟微言一起出门。   两人走出屋门,才见到小吴迎上前。锦绣还没说话,小吴已经给锦绣行礼:“见过世子妃。”   说着小吴就一脸苦笑:“世子妃好歹在大哥面前给求求情,叫大哥不要再罚我。”   这又是怎么了?锦绣奇怪地看着孟微言,孟微言瞪小吴一眼:“你还好意思,这会儿又来缠……世子妃了。都是你做的好事,自己不认着,难道还要怪别人?”小吴的眼眨了眨,对锦绣道:“瞧瞧,这就是大哥的主意,媳妇接进门,媒人扔过墙。”   锦绣噗嗤一声笑出来,孟微言伸脚踢小吴一下:“去罢,别在我跟前了。”   小吴应了一声又问孟微言:“大哥,这是再不罚我了?”孟微言忍不住也笑了:“去罢,等明儿再来。”小吴高声应了,又给锦绣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小吴这是怎么了?”锦绣等小吴走后才问孟微言,孟微言掩饰一笑:“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些太爱自作主张了。”   这是大忌,锦绣听了没有说话,孟微言见已经来到两人要分别的地方,对锦绣道:“你放心,在这府里,什么都有我呢。”说着孟微言迟疑一下才道:“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难为你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锦绣见孟微言的帽子似乎戴的有些不大好,伸手替他重新理一下帽子,轻声应着。孟微言又握一下锦绣的手,这才往前面去。   “大哥对世子妃,可真好。”等孟微言离开,吉祥不由感慨,锦绣微笑不语,一行人往宁王妃那边行去。   锦绣将要到宁王妃寝殿时候,从另一边走来一群人,不管来人是谁,除了宁王和宁王妃,锦绣在这府内就没有避让别人的理,因此从人簇拥着锦绣径自走进院内。内侍已经让来人稍等,等到锦绣走进院内,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才轻声道:“这就是世子妃?姐姐要活着的……”   她旁边的是萧夫人,几乎在小姑娘消声同时,她握紧了女儿的手:“玉琅,你姐姐没福气,幸好王妃很看顾我们,等进到里面,可要好好听王妃的话。”萧玉琅恭敬应是,带萧家母女进来的内侍仿佛没听到她们母女的对话,只带着人走进院内。   锦绣走进宁王妃屋里时候,秀才娘子已经带着锦夏等在那里了,屋里还有宁安郡主等人。锦绣进屋时候,屋内除了宁王妃都站起身,锦绣先给宁王妃行礼,站起身时看见秀才娘子,秀才娘子见锦绣看过来,已经带着锦夏行礼:“世子妃安。”   这是礼仪所在,锦绣还来不及阻止,内侍就进来报,萧家母女已经来了。 ☆、第43章 宴席   “让她们进来吧。”宁王妃吩咐着内侍,对已经站起身的秀才娘子母女含笑解释:“萧家,是大哥早先的岳父家,前些时候让人进来说,许久都没见了,想来给我问安。我想着,这会儿娶了新媳妇正是个空,就让她们来了。”   秀才娘子也猜不出这么多的弯弯道来,见宁王妃语气柔和地解释,急忙笑着道:“说来都是亲戚,正该亲热呢。”   宁王妃浅浅一笑没有说话,萧夫人已经带着萧玉琅走进殿内,各自行礼过后,又各自坐下。锦绣坐在宁王妃左手,旁边是秀才娘子母女,锦夏身边才是萧夫人母女。对面是几位郡主和周家的姑娘们。   “大哥房里的人,都是我挑的,这会儿你进来了,也该挑几个人服侍,除了那些去教导和服侍你的人,还要再添几个,我让朱嬷嬷挑了几个,等晚上你回去,瞧瞧可还满意,不满意了再和朱嬷嬷说。”宁王妃温和地对锦绣说着,锦绣含笑应是。   几位郡主在那说话,周家的姑娘们又和郡主们说话,锦绣除了陪宁王妃说话,也不忘和秀才娘子说上几句。萧家母女就没人搭理,萧夫人还好,萧玉琅一张小脸,开始有些冰冷。萧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出门应酬,因着她是前世子妃的亲妹妹,从没受过这种冷落。   不过萧夫人今儿来不是为了让女儿知道人情冷暖的,她轻握一下萧玉琅的手,示意她不要如此,对宁王妃开口笑道:“说来,玉琅的名字还是王妃您起的,她头一次进府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呢,那会儿什么都不懂。”   正在和锦绣说话的宁王妃停下说话,看向萧玉琅,对萧夫人露出笑:“要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时光过的多么快,当初……”   说着宁王妃停了停就笑着对萧夫人道:“往事不可追,我们也不要再提那些旧事了。”宁王妃这话让萧夫人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只能咬着牙应是,宁王妃已经对朱嬷嬷道:“取对镯子来,我也很久没见过萧姑娘了。”   朱嬷嬷应是,萧夫人见宁王妃赏下礼物,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等朱嬷嬷取来镯子,萧玉琅起身谢赏时候,见到锦夏手上戴着的,也是一对金镯,不过比自己手上这对还要精美,那镯子合口处的宝石,足足有手指甲盖那么大。   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萧玉琅还是晓得的,那么这对金镯,定然是宁王府的东西。想到方才在宁王妃寝殿外遇到锦绣,还要避让让她先进来。若是自己的姐姐还是世子妃……萧玉琅往锦绣面上瞧去,只觉得锦绣的面容也不算特别出色,顶多就是更温柔些,可是谁做了宁王妃的儿媳,能不恭敬柔顺吗?   萧玉琅手里握着这对镯子,心里没有半分高兴,只有不甘。她毕竟年纪轻,面上神色变化一点都没逃过朱嬷嬷的眼,朱嬷嬷不由担心地望一眼宁王妃,宁王妃面上笑容还是那样温柔慈爱,仿佛心中真的对锦绣这个儿媳满意极了。   朱嬷嬷收回眼,罢了,为着锦绣被选中,已经得罪了一次宁王妃,这一回,如果再不肯听宁王妃的话,暗中提醒孟微言,那么等着朱嬷嬷的,就是被逐出宁王府。当然这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宁王妃会让朱嬷嬷落到无人收留的地步。   他们毕竟是亲母子,疏不间亲这个道理,朱嬷嬷还是懂的。   内侍来禀报宴席已经齐备,宁王妃带着众人起身往宴席上去。宴席之上,还是和方才一样,萧家母女坐到了最末位,坐在上座的宁王妃犹如众星捧月一样。   王府的宴席味道不错,然而萧玉琅什么都没尝出来,宁王妃的冷落,锦绣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包括原先也算认识的周家姐妹们,都当做自己不存在一样。   “周四姐姐,这个……”萧玉琅好容易寻出一个话题想和周四姑娘说说,周四姑娘已经笑着对宁王妃道:“姑母,虽说这句话我说了您该笑话我,可我瞧着今儿还没人说这话呢。我啊,就借花献佛,愿表哥表嫂早生贵子。”   宁王妃已经笑了:“你也不小了,这话也该说呢,我前儿还和你娘说呢,要她给你好好准备嫁妆。”周四姑娘放下酒杯,用手捂一下脸:“姑母又笑话我。”   宴席上的众人捧场大笑,唯有萧玉琅笑不出来,若不是手中的筷子十分坚固,只怕萧玉琅把筷子都给折断了。   宴席散后,众人又返回宁王妃殿内,陪着宁王妃说笑,说笑了一会儿,就有内侍进来禀报说孟微言来了。   宁王妃瞧一眼秀才娘子笑着道:“这是女婿要来拜见丈母娘了。刘夫人,我可和你说,我这儿子顽劣,您可千万别看不上。”   秀才娘子忙站起身说不敢,说笑之中,孟微言已经走进殿来,他先来到宁王妃跟前给宁王妃行礼:“儿子见过娘。”   宁王妃不等他起来就含笑往秀才娘子那里一指:“这是你丈母,你也去认认,只是她要觉得你不好,你可不许丧气。”众人再次大笑,锦绣看向孟微言的眼里全是喜悦。孟微言也对锦绣微笑,这才走到秀才娘子跟前,对秀才娘子行礼,秀才娘子还礼不迭。   锦夏已经对孟微言叫姐夫,孟微言也叫小姨,萧玉琅的眼中都有火在烧,看着秀才娘子母女,活像在看仇人。孟微言行完礼,抬头看见萧夫人母女,萧玉琅他不大记得,但萧夫人他还是记得的,孟微言微微愣了下就对萧夫人道:“夫人一向可好,上个月听说夫人病了,曾遣人去看过,不知夫人……”   萧夫人来到宁王府,当然不是为的受这些冷落,而是为了见孟微言一面,听到孟微言要来时候就已经开始酝酿,此刻见孟微言果真问自己话。萧夫人那早已准备好的泪就落下,又掩饰地背转身擦掉眼里的泪才转头对孟微言努力微笑:“好,一向都好,这些年,多亏王妃和你,一直都记得我们,不然……”   萧夫人的这番欲言又止的表演,果然让孟微言面生感慨,萧夫人已经推一下萧玉琅:“这是她妹妹,今年也十三了,我想着进王府来,还想求王妃给选个好一些的人家,不然我们怎能寻到好人家?”说着萧夫人的泪又落下,萧玉琅已经对孟微言行礼,孟微言还了半礼,望了眼萧玉琅,安慰萧夫人道:“这妹妹很好,定会觅的良婿。”   “萧夫人你也不用担心,别的罢了,这年轻才俊,自是不少。”宁王妃不失时机地开口,萧夫人忙转身去谢宁王妃。孟微言的情绪有些低落,并没方才那么高亢,宁王妃也就遣退了他,和众人继续说笑一会儿,众人也就各自散去。   锦绣要和自己的小姑子们应酬,周家两位姑娘和秀才娘子母女一同被送出王府,萧夫人母女落后了几步。等一出了宁王妃寝殿的大门,萧玉琅回头看一眼送她们出去的内侍,略有些不满地抱怨:“娘,我今儿真是受了从没受过的气了。”   “你真以为我们家的荣华富贵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才刚开始呢。”萧夫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情绪,萧玉琅声音低落:“要是姐姐还活着,哪有那对母女耀武扬威的地?不过是个几两银子买进王府的丫头,竟然也能从王府正门迎进来做世子妃,简直是……”   萧夫人伸手捂住女儿的嘴,萧玉琅更加不满了,眼里泪水开始转动,萧夫人回头望去,隐约能看到世子夫妇所居的院落,因为长女死去而失去的,一定还要再拿回来,一定。   “真是时光如流水,这一转眼,萧家那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宁王妃等众人一走,靠在榻上十分疲惫地感慨。   “这日子,过的本就很快。”朱嬷嬷见宁王妃有想歇息的意思,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坐在榻边给宁王妃捶着腿,和她说着闲话。   “这丫头你也见过了,如何?”宁王妃的话让朱嬷嬷微微一愣接着才道:“还是小姑娘,脸上藏不住事儿。”   “我就喜欢这样藏不住事儿的人,再说了,萧家那边会不甘心也太正常了。偏偏那孩子只活了三天,要有个孩子,他们家也不会这样失望。”宁王妃的话让朱嬷嬷有些迟疑:“可是,王妃,大哥和锦……昨天才成亲。”   “萧家那小丫头,也才十三,等上两年,正合适呢。”宁王妃毫不在意地说着,朱嬷嬷小心翼翼地又问:“要按了……”   “总有破例的,偶尔破一次,并没什么大碍。”宁王妃说着已经闭上了眼,朱嬷嬷没再说话,继续给她捶着腿。   锦绣晚上送走众人回到房内,刚在妆台上坐下卸妆,孟微言从背后搂住锦绣的肩:“娘很喜欢你,我就放心了。” ☆、第44章 美好   “那要是不喜欢呢?”锦绣在镜中对孟微言微笑,孟微言把锦绣的肩搂的更紧一些:“那我就去努力说服娘,让娘喜欢你。锦绣,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娘也喜欢你。”孟微言的话让锦绣心中无比甜蜜,她勾唇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难道自己不会让王妃喜欢我?”   “不能再叫王妃了,要叫母亲。”孟微言放开握住锦绣肩膀的手,顺手又拉起锦绣的手指头进行把玩,锦绣的手很秀气,手指头像葱一样白皙细嫩。锦绣把手从孟微言手中抽出,嗔怪地说:“人家还在卸妆呢,你往一边去。”   “那我来服侍你?”孟微言索性坐在锦绣身后,椅子本来还算宽大,孟微言这么一坐下,锦绣差点被挤的站起身,锦绣要站起,就被孟微言拉了坐下,双臂环住她的肩膀,手就往她发上去取那些簪环:“瞧瞧我服侍的可好。”   “你们还不快些把他给赶开?”毕竟锦绣才和孟微言做了两天夫妻,一张脸已经红成一片,屋内的丫鬟内侍都只在那抿唇笑,没有人上前帮忙。   锦绣的腮帮子不由鼓起,伸手掐在孟微言胳膊内侧,孟微言不疼不痒的,已经把锦绣发上的簪子取下,吉祥上前接了簪子放在首饰匣子上。孟微言还在镜中对锦绣微笑,锦绣此刻又喜又羞又甜蜜,命运似乎从离开王府的那一刻就发生了转变,满天神仙都在眷顾着自己。今昔对比,真是让人无法言说。   锦绣不由双手合十在那拜了拜,孟微言已经发现锦绣的动作,停下手问锦绣:“你在拜什么?难道说是……”   “我是想要和大哥长长久久一辈子。”锦绣的话让孟微言又笑了,点着她的鼻子:“哦,这会儿就会吃醋了?”   锦绣的脸又红了:“我不是吃醋呢,就是,就是……”见锦绣又开始结巴了,说不出下面的话,孟微言把锦绣抱了个满怀,下巴搁在她的头发上:“瞧你急的,锦绣,我也不愿意成天换个新人。”   锦绣突然想起今儿见到的萧家母女,萧氏在世时候,锦绣也见过她,也是个美貌温柔的女子,孟微言在她离世时候的伤心众人也都记得的。   “大哥,若以后,我也……”锦绣的话才说了半截,孟微言就打断她的话:“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锦绣,那种失去所爱,痛彻心扉的感觉,我只想经历一回,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锦绣听出孟微言话里的低落,不由往孟微言怀里偎依的紧了些,对孟微言道:“我懂你的心。大哥,你以后也要多看顾下萧家。”   自己挑中的人果然是善良的,孟微言握住锦绣的手:“自然会的。你也要……”   “大哥,朱嬷嬷来了,说王妃命她挑选的服侍世子妃的人,她带来了。”内侍的禀报打断了两人甜甜蜜蜜的谈话,孟微言嗯了一声把锦绣松开一些,锦绣急忙站起身,吉祥拿过一件外衣给锦绣披上,锦绣刚走到外室,朱嬷嬷已经走进给锦绣行礼。   朱嬷嬷永远都是那样一板一拍的:“按照规矩,世子妃身边最少要有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八个内侍服侍。再还有嬷嬷两人。王妃的意思,当初送去服侍世子妃的人,就全跟着世子妃,毕竟世子妃也使惯了。剩下的还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四个内侍,我已经挑选了人,名单在这里。世子妃若觉得合适呢就让他们进来给世子妃磕头,若不合适,再挑就是。”   说完朱嬷嬷就把名单交给锦绣,锦绣请朱嬷嬷坐下,仔细瞧了瞧名单就把单子递给身边的何嬷嬷:“你是王府里的老人了,你瞧瞧可还合适,合适的话就他们吧。朱嬷嬷挑出来的人哪会错呢?”   正接过吉祥端来茶的朱嬷嬷听到锦绣这话,不由往锦绣脸上瞧了瞧,锦绣的面容朱嬷嬷是深知的,性情朱嬷嬷也有些晓得。可这会儿瞧着,朱嬷嬷只觉得锦绣再不是那个对自己哭着说不愿意的小丫鬟,她变了。   朱嬷嬷喝了一口茶,并没品出茶是什么味道,就在心里思索,到底自己是该顺着宁王妃呢,还是提醒下锦绣,毕竟锦绣才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可是,宁王妃今年还不到四十,宁王看着身体也很好,眼面前还有二三十年好活呢。   “嬷嬷既然觉得人不错,那就都留下吧。”锦绣的话打断了朱嬷嬷的沉思,朱嬷嬷急忙把茶杯放下,站起身对锦绣恭敬地道:“是!”说话时候,朱嬷嬷也做了决定,锦绣以后的路怎么走,就看她自己的运气罢,毕竟这个世上,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事。   朱嬷嬷挑中的人已经鱼贯而入,站成两排,何嬷嬷在旁边念着名字,念到一个,那人就站出来给锦绣行礼问安。锦绣也根据朱嬷嬷在名单上做的备注,安排这人做什么,除了原来的吉祥如意,锦绣又挑了两个叫喜儿寿儿的做大丫鬟,剩下的小丫鬟也各司其职,内侍们自然是交给小吴去安排。   这些都安排定了,朱嬷嬷也就行礼告退,锦绣打个哈欠,往内室走去,孟微言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锦绣见他衣着整齐,含笑上前推他:“快些脱了衣服,好好睡觉,这会儿像什么样子?”   孟微言睁开眼:“我在等你呢,谁知怎么等都没等来。你也早些睡吧,明儿一早,还要去你娘家回门呢。”锦绣见他脸上睡意朦胧的样子,有些好笑起来,伸手捏一下他的脸,孟微言已经顺势握住锦绣的手,把她往怀里一拉,丫鬟们放下帘子,退出外室,房里的灯渐渐熄灭,听不到什么声音。   朱嬷嬷回到宁王妃那里时候,宁王妃已经躺在床上但没睡去,见朱嬷嬷走进就抬眼看着她。   朱嬷嬷把去锦绣那里的事都说了,这一路上朱嬷嬷做了许多心理斗争之后,还是决定不把锦绣的改变告诉宁王妃,只对宁王妃道:“瞧着,大哥和世子妃恩爱的很。”   “新婚头里,自然是如胶似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宁王妃的话里似乎有点淡淡的忧郁,朱嬷嬷急忙应是,见宁王妃打算睡了,忙上前来给她放枕头,又把被子盖上,宁王妃躺在那闭上眼。朱嬷嬷让海棠放下帐子,自己走出屋子。   海棠跟在朱嬷嬷身后,对朱嬷嬷悄声问道:“王妃似乎……”   “这些都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只要做好自己的就好,免得遭殃。”朱嬷嬷的语气平静,却听的海棠心中一凛,对朱嬷嬷恭敬应是。朱嬷嬷换了口气:“王妃对我们素来好,你又何必去想太多。至于别的,那也是个人的缘法,怪不得我们的。”   海棠点头,朱嬷嬷瞧着宁王妃的寝殿,过了很久才叹气,太后杀了吴贵妃,老越王妃对吴夫人的跋扈无法忍受,于是让她殉葬。宁王妃呢,侍妾们都安分守己,于是她会对儿媳不满。再加上别的王府听说的那些事儿。朱嬷嬷不知道是皇家宗室的主母们都会变呢,还是这世道本就如此?不过不管如何,先保住自己,平平安安地在王府过一辈子就好。   锦绣回门当天,这一路又是张灯结彩,刘家宅子内外,也布置的喜气洋洋。当车驾到的时候,孟微言从车上下来,亲手扶起刘秀才夫妇,到了堂上,锦绣和孟微言两人又身着礼服,恭敬地对刘秀才夫妇拜了四拜。   刘秀才夫妇看着年轻英俊的孟微言,还是他身边含笑的女儿,做父母的人,不就是希望儿女们都平安喜乐?如此一想,刘秀才那点残存的不甘心也就烟消云散。和孟微言在那说说笑笑。   秀才娘子更是满面都是笑,拉着锦绣问长问短,至于更私密的事,也不用去问锦绣,只要看着锦绣的笑容,秀才娘子也就心领神会了。   回门之后,锦绣也就正式进入世子妃的角色。王府的各种规矩日常,何嬷嬷和小朱嬷嬷已经提点过锦绣,虽然和丫鬟日常不一样,但锦绣很快也就适应了世子妃的日常。每天早起去给宁王妃问安,陪着宁王妃用早饭后说笑一会儿,宁王妃去处理王府内的各项事务后。锦绣回到房中,处理一下自己院子里的事儿,用过午饭歇一会儿不是去逛园子就是和宁安郡主说笑,周家有人进来时候,锦绣也会去陪下客。   孟微言也总是晚饭前就赶回来,和锦绣一起用晚饭,告诉锦绣自己一天做了些什么,在锦绣看来,日子就这样平静而美好,曾经预想过的宁王妃的怒气也没有发生,下人们都是经过调|教的,也不会有什么为难自己的事儿。 ☆、第45章 平静   日子就这么迅速过去,很快端午就要到了,按了习俗,锦绣这个做儿媳的该亲手给宁王妃做五毒荷包并且送去。这是锦绣嫁进宁王府的第一个大节,也是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给宁王妃送上针线。锦绣对这件事当然十分重视,早早就和吉祥如意商量,挑了宁王妃很喜欢的颜色,配了丝线,拿出十二分的手艺来,精心给宁王妃绣荷包。   锦绣在绣荷包的时候,孟微言也回到屋里,见锦绣坐在窗边,一束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阳光被窗纱染成浅浅粉色,照在锦绣脸上身上,让锦绣整个人更添秀美。锦绣并没察觉孟微言进来,她依旧低着头,唇边含笑,在那精心绣着荷包。   丝线在她手指上互长互短,锦绣的指尖似乎会跳舞,孟微言脸上原本的调笑渐渐收起,眼里的深情和欣赏越来越多。这是自己的妻子,那是自己的母亲,母亲很疼爱妻子,妻子很敬重母亲,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并没出现孟微言想象中的,宁王妃会为难锦绣的情形。   孟微言觉得人生实在是太美好了,上天待自己不薄。   锦绣觉得脖子有点酸,抬头扭扭脖子,见孟微言靠在门上,唇角含笑地看着自己,锦绣把手中的针线放下,对孟微言嗔怪地说:“你在那站着做什么?也不出个声,差点吓到我。”   孟微言见锦绣用手去捏脖子,上前伸手替锦绣按起肩膀来:“这不是看你在这做针线,不好打扰你。”   “要大哥来服侍我,我还真担不起。”孟微言的手势不轻不重的,锦绣觉得脖子十分受用,对孟微言说了句玩笑话就拿起针线继续做。   “世子妃,小的服侍的好,有没有什么赏钱?”孟微言也顺势开着玩笑,锦绣抬头啐他一下:“呸,没脸的,这会儿就来讨赏了。”孟微言噗嗤一声笑了,夫妻相视而笑。孟微言接过锦绣手里的针线:“这荷包是给娘做的,等你把这个给娘送去了,也给我做一个?”、   在内室的吉祥听到说话声急忙从里面走出要来服侍,听到这话就笑着道:“大哥说话也煞好笑,世子妃老早就把给大哥的荷包准备好了。”   “呸,要你多嘴,给我倒茶来,大哥那里就不用了。”锦绣佯怒地对吉祥道。吉祥用手捂住嘴笑,孟微言伸手点一下锦绣的下巴,夫妻又是相视一笑,脉脉情意在室内流转。   锦绣在端午前一天把荷包做好,也就前往宁王妃的寝殿把这荷包送去。锦绣到寝殿的时候,宁王妃正在歇午觉,屋内十分安静,宁安郡主坐在外面桌上在画画,下面扶着纸的,不是别人,正是锦元。   锦绣嫁进宁王府的这一个多月,要说有不足就是见到锦元时候,只能恪守礼仪,两边都不能太过亲热。此刻在这碰见,锦绣眼里现出惊喜的光,锦元也瞧见锦绣了,对锦绣露出微笑,但并没忘记职责,轻咳一声提醒宁安郡主。   宁安郡主抬头见锦绣来了,对锦绣微笑,轻声道:“嫂嫂请来这边坐着,我这画,还有几笔就画好了。”   锦绣依言走到宁安郡主身边,见宁安郡主在画一幅梅花美人,仔细瞧这美人生的,和宁王妃有几分相似,锦绣用手捂住嘴悄声道:“三姐这是要送母亲?”   宁安郡主点头:“我又不像嫂子,有一手好针线,也只有画一幅画,裱好了,当做节礼。”说完宁安郡主往里面瞧了一眼,对锦绣轻声道:“母亲醒来只怕还有一会儿,想出去走走,还请嫂子陪我,这里就交给喜儿她们。锦元陪我们去就好。”   锦绣晓得,这是宁安郡主要让自己和锦元好好地说说话,不由对锦元一笑,锦元也站起身,陪着她们姑嫂走出寝殿。   宁王妃所居甚大,寝殿背后还有个小花园,遍植花木,也有假山荷池,为的是宁王妃不愿走远时候,可以就近散步。此刻花园里花木葱茏,荷池内的荷花已经开始在打花苞,有锦鲤在荷叶下面游来游去。   锦绣和宁安郡主一路走来,到了竹林时候,宁安郡主笑着道:“这里凉快,嫂嫂我们坐坐再走。”锦绣依言坐在椅上,宁安郡主并没坐下,突然啊了一声:“我还有一笔没画好,先回去了。锦元,你在这陪着嫂嫂,母亲醒了,我会让人来叫嫂嫂的。”   锦元应是,宁安郡主已经离开。锦绣并不奇怪,只对锦元笑着道:“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想要和我说什么?”   “做了世子妃,果然口气都不一样了。”这里没有外人,锦元也自在多了,对锦绣笑盈盈地说,锦绣瞪锦元一眼,两人相视一笑,锦元也就顺势坐下:“我只是想好好地和你说说话。”   “真的?”锦绣亲热地把锦元的手握在手里:“我也想和你说说话呢,我听三姐说,要带上你出嫁,到时还要给你寻一门好一点的亲事。”提到出嫁,锦元的脸微红,接着锦元就轻声道:“那些事都还远着呢。锦……世子妃,我只和你说,都说婆媳难相处,你又曾得罪过王妃,我隐约觉着,你也要……”   说着锦元就对锦绣连连摆手:“你也不要以为我这是离间你和王妃的话。我晓得你爹娘疼你,进府之后你也没受过什么罪,还有大哥护着你,为你打算。可是锦绣,这个世上,有时候连你自己的爹娘都……”   锦绣晓得锦元比自己想的多,伸手搂一下她的肩:“你也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怪你呢?不过锦元,我用一颗真心待王妃,王妃也会用真心待我的。况且,说一句不怕你恼的话,我这会儿毕竟是她儿媳妇,不是丫鬟。”   锦元点头微笑:“我怎会恼呢?我们原先是一样的人,这会儿不一样了,也是很平常的事。锦绣,我只愿你从此以后,平平安安的。”锦绣忍不住把锦元抱了下:“我晓得,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会过的好好的。”   锦元又对锦绣微笑,锦绣刚要再问锦元几句话,就有丫鬟走过来:“世子妃,王妃快要醒了。”锦绣急忙站起身,锦元跟在她身后,以一种谦卑的姿态送锦绣回宁王妃寝殿。锦绣回到宁王妃寝殿时候,宁王妃刚刚醒,正在众人服侍下洗脸,宁安郡主站在宁王妃身后说着什么笑话。   宁王妃笑的手里的手巾都拿不住,对宁安郡主嗔怪地道:“瞧瞧,我这满脸的水呢。”锦绣急忙走上前,接过手巾替宁王妃擦着脸,柔声道:“三妹妹说了笑话,就等着媳妇来服侍母亲呢。”   宁王妃笑的更开怀了:“好好好,这一个女儿,一个媳妇,都这样孝顺,真是好。”屋内服侍的人都捧场地笑了。朱嬷嬷的笑容很浅,浅的连眼睛都没进入。锦元见宁王妃和锦绣这和乐融融的相处,心中也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毕竟宁王妃地位尊崇,不是自己爹娘那种什么都没有的人能比的。   锦绣服侍宁王妃洗完脸,从喜儿手中端着的盘里拿过那个荷包,双手送到宁王妃面前:“这是媳妇为了端午节给母亲绣的。”   宁王妃就着锦绣的手瞧了瞧,连声赞好:“好,果真好针线。”说着宁王妃故意瞧宁安郡主一眼:“比你的针线好许多了。你这眼看着都要嫁了,这针线还不好生练练?”   “母亲这话说的,您不是说,要给女儿陪嫁几个绣娘吗?”宁安郡主故意手一摊装作撒娇,众人再次大笑,笑声之中并没人注意到,宁王妃并没把荷包戴在身上,只让人把荷包收进去。第二天就是端午,宁王府过端午节,也和别人家差不多,门上要挂菖蒲,一大早要吃粽子。   上下人等要换上应节的衣衫,戴上应节的首饰。孟微言起来时候,就见衣衫旁边,放着一个荷包,那针线一瞧就是锦绣的,孟微言打开荷包,见里面放着几味香料。孟微言高兴地把荷包戴在身上,回头见锦绣坐起身,一脸残存睡意。   孟微言坐到床边:“快起来吧,我要去瞧瞧,这荷包你给娘做的,和给我做的,谁更精致些。”   锦绣掩口打个哈欠,丫鬟们已经进来服侍梳洗,锦绣瞧着孟微言:“这也有什么好比的?你竟这样孩子气?”   孟微言摇头:“这不是孩子气,我就想瞧瞧,你是做媳妇做的好呢还是做妻子做的好?”锦绣被吉祥扶起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啐他:“这话都好意思说?快去梳洗罢。今儿还有人要进府呢。我听说除了周家,我家,还有萧家,还听说还有人要带几个姑娘进来。我瞧啊,是想给你挑次妃了。”   孟微言见妻子说话时候露出的俏皮笑容,伸手捏她鼻子一下:“又说这话,还不赶紧梳洗了,我们好去给爹爹和娘拜节。” ☆、第46章 荷包   锦绣嗯了一声坐在梳妆台前,如意给锦绣梳着头,吉祥捧过首饰匣子:“世子妃,今儿是端午节,是戴这支金簪呢,还是玉簪?”   锦绣还没说话,孟微言已经摆手了:“都不好,虽说这两只簪都应节的,没有另一根镶红宝的好,快去把那根拿来。”吉祥急忙把首饰匣子放下,取了另一只簪来,孟微言接过簪子,锦绣的发髻已经梳好,孟微言把簪子插到发上,仔细瞧着锦绣:“这支榴花簪子,这会儿更衬你。”   锦绣也觉得这簪子好看,调皮一笑,正要开口,孟微言已经阻止她:“别说什么我给谁挑过簪子的话了。”锦绣忍住笑站起身:“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我们走罢。不然人人都到了,偏我们到的晚了,这怎么好?”   孟微言和锦绣说笑着走进宁王妃的寝殿,宁王已经在宁王妃殿内等候,见孟微言夫妻走进,宁王对宁王妃笑着道:“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瞧这一对璧人,你我做长辈的再过些日子,也该含饴弄孙了。”   宁王这话让宁王妃的心猛跳一下,接着宁王妃就镇定下来,对宁王笑着道:“王爷说的是,有了好儿子,再娶了好儿媳,生个好孙子,人这辈子,也就够了。”宁王看着自己妻子,宁王妃保养的很好,光润的额头上连丝皱纹都没有,当初那个刚被太后选中,嫁给自己的少女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含羞带怯的,现在,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宁王心中泛起叹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并肩而立的儿子儿媳,他们,能否打破掉这个魔咒,是真的倾心相爱的夫妻?皇家的人,哪有什么真情?就算有了几分真情,总有人躲在暗处,想要离间你们,想要把你们分开。因为,只有你们夫妻反目,父子成仇,那些人才会有好处。   宁王轻叹一声,眼中不知为什么有些朦胧湿意,他又看一眼宁王妃,宁王妃还是笑的那样和蔼,可是宁王觉得,在这殿中坐不住了。   “大哥,你随我来吧。”宁王站起身也吩咐孟微言,今儿应邀进王府的,还有男客,宁王父子也要给他们赐宴。孟微言急忙起身应是,宁王妃带着殿内众人起身送宁王父子出去。宁王妃转头时候,正好看见锦绣望着孟微言的眼,是那样温柔缠绵,而孟微言回给锦绣的笑,也是如此甜蜜。   真是一对甜蜜的小夫妻,宁王妃心中生起的,有嫉妒,也有怨恨,还有不知名的什么情绪,唯独没有欢喜。众人重新坐下陪着宁王妃说笑,锦绣和宁安郡主坐在一起,宁安郡主的唇微微嘟起:“嫂嫂,我这两天在练针线呢,我娘说,虽有绣娘,可有些活,也要自己做,如此才能显得我贤惠。可是……”   宁安郡主的抱怨还没说完,张次妃已经笑了:“虽说你身份尊贵,可这出了阁,终究比不得在家中,再说夫妻之间,恩爱一些总是要好。”   “说的就跟娘您……”宁安郡主脱口就说这么一句,说到一半宁安郡主生生忍住,殿内气氛变的有些凝重。张次妃飞快地看了眼宁王妃的脸色,急忙打圆场:“你大哥和大嫂,这会儿不就是个榜样?还有你大姐,出嫁这两年多了,谁不赞大郡主?”   “你娘说的是,三姐你出嫁后,可就不是孩子了,有什么事儿也要自己拿主意,难道还能事事跑回来找我做主?”宁王妃也顺着张次妃的话往下说,宁安郡主晓得自己方才话说错了,索性伸手抱住锦绣:“嫂子,您可都听到了,母亲说我出嫁之后遇到事儿她就不替我做主了,嫂子您可要帮我做主。”   锦绣含笑拍拍宁安郡主的手,张次妃见宁王妃的微笑滞了一下,急忙笑着道:“瞧瞧,三姐就是爱撒娇,等出了阁,瞧她和谁撒去?”宁安郡主吐一下舌,又拉着张次妃不依,气氛又变的轻快活泼起来。   宁王妃往锦绣那边瞧去,锦绣伸手把鬓边的乱发往耳边拢去,她的手指雪白,这么一个长相算不得很出众的女子,为何能让儿子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和自己翻脸也要娶她过门?宁王妃的人生算得上十分顺遂,即便和宁王的恩爱日疏,但这在皇家宗室之中,也算得上常见。此生最大挫败就是面前的女子了,这根刺,不想办法拔掉,真是让人睡着都不安稳啊。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今日能进府来的女客也陆续来到,周家萧家刘家林家的几位夫人小姐,众人坐了一屋子,因离午宴时候还早,宁安郡主就约了周家两个表妹娶逛园子,锦绣也请宁王妃准了,带上秀才娘子和锦夏回到自己房内说会儿私房话。   殿内就剩下周舅母和萧夫人林大奶奶还有萧玉琅陪着宁王妃说笑,宁王妃见萧于琅一个人坐在那里,对朱嬷嬷笑着道:“倒忘了还有她了,朱嬷嬷,你把萧姑娘也送去,和三姐她们逛逛园子,她们年轻人在一起好说话。”   萧夫人已经站起身笑着道:“说来奇怪,这丫头就是安静,喜欢听我们说笑。王妃不用管她。”   萧玉琅也站起身,露出十二万分乖巧的笑容对宁王妃道:“多谢王妃了,只是上回从府里回来之后,我觉着王妃让我十分仰慕,这回听说家母要带我进府来,心里十分欢喜。能多陪王妃一会儿,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宁王妃等萧玉琅说完话才伸手指着她对萧夫人道:“这丫头这张嘴,还真会说,萧夫人,你有这么一个女儿,以后的福气还不知道有多大呢。”   “王妃说笑了,在这任谁的福气都比不过王妃,能得王妃夸奖一句,这才是福气呢。”萧夫人对宁王妃的奉承让宁王妃只浅浅一笑,接着就对朱嬷嬷道:“这丫头既然这么会说话,朱嬷嬷,带她进去,我那还有几个荷包,瞧她喜欢哪个,就让她挑去。”   萧夫人听到宁王妃这吩咐,更是十分欢喜,对宁王妃又行一礼,宁王妃又和众人继续说笑。   朱嬷嬷带着萧玉琅走进内室,海棠已经拿着托盘托着一大盘各色荷包过来。王府内的绣娘手艺都是很出色的,这些荷包自然比萧玉琅这会儿带着的五毒荷包要精致许多。萧玉琅只觉得自己被这些荷包耀花了眼,要是姐姐还活着……这个念头又在萧玉琅脑中浮现出来,她伸手要去挑。   朱嬷嬷已经对海棠道:“前儿的那个荷包,怎么没在这里头。”   海棠十分惊诧地看向朱嬷嬷:“那个荷包,是……”   “王妃既然说要给萧姑娘挑一挑,就把那个荷包也拿来。”朱嬷嬷的吩咐让海棠有些无所适从,但她还是很快把那个锦绣绣的荷包拿来,萧玉琅见海棠拿来的荷包并不比这托盘里的荷包更加出色,但既然朱嬷嬷特地指定,萧玉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拿过那个荷包对朱嬷嬷笑着道:“这个荷包就好。”   朱嬷嬷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不错,这个荷包的确不错。”说着朱嬷嬷伸手把荷包给萧玉琅挂在腰间,又从另一个托盘中抓了一把金银锞子,放进荷包里:“拿着玩吧。”   这把金银锞子,少说也有十来个,每个就算只有一钱,也是好大一笔数目,朱嬷嬷就这样轻飘飘地把金银锞子放进荷包中。萧玉琅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王府,在这里,真的是荣华富贵的保证。毕竟这样的金银锞子,萧玉琅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缠着萧夫人,才会得到一个两个。萧夫人还要叮嘱不能把这些金银锞子给弄丢了,攒起来,等以后出阁时候,给她打首饰。   “王妃赏人,从来不会赏空荷包的。”朱嬷嬷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带着萧玉琅走出去。   此时锦绣已经带着秀才娘子和锦夏回到外面,看见萧玉琅走出来,锦绣一抬头,就见萧玉琅腰上带着的那个荷包,针线如此眼熟,那是自己孝敬宁王妃的。怎么会到了萧玉琅腰间?萧玉琅已经走到宁王妃面前行礼谢赏。   原来是宁王妃赏她的,既然是挑个荷包,说不定丫鬟们就把荷包给放一起,这也是难免疏漏。锦绣还在安慰着自己,就听到外面响起宁安郡主的笑声,接着宁安郡主跑进来,笑的喘不过了气:“母亲,表妹笑话我,我……”   周四姑娘也走进来,对宁王妃笑着道:“是表姐笑话五妹呢,五妹恼了。表姐就更欢喜了。”宁安郡主正要去拉宁王妃的袖子撒娇,见萧玉琅那个荷包在自己眼前,宁安郡主啊了一声:“好精致的荷包,想来是母亲赏的。”   说着宁安郡主顺手就把荷包抓起来:“母亲您不如把做这个荷包的绣娘给……”接着宁安郡主就卡在嗓子眼里,她已经认出这个荷包是锦绣的针线。 ☆、第47章 对待   不单是宁安郡主,张次妃也认出这是锦绣的针线了,她不由看一眼宁王妃,见宁王妃神色平静,张次妃的眉微微一皱,决定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坐在那里的锦夏听到宁安郡主的话,也抬头去看那个荷包,她奇怪地咦了一声,秀才娘子已经拉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   萧玉琅的欢喜顿时被宁安郡主的话给全部打消,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向宁王妃,希望宁王妃能说一句话。屋内的气氛变的有些沉重,宁安郡主也晓得自己闯祸了,还在想着该怎么把这话圆过来,锦绣已经微笑开口:“不过一个荷包,三姐你要喜欢的话,我给你做一个。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色,什么样的料子?”   锦绣的话让宁安郡主的尴尬烟消云散,她坐到锦绣身边,拉着锦绣的手就撒娇:“嫂子这会儿说这个,我可不敢劳烦您,不然大哥一定会说我让你累着了。”   张次妃捧场地先笑出声,众人也跟着陪了陪笑。只有萧玉琅依旧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这会儿她已经明白了,这荷包是锦绣做的,不管朱嬷嬷出于什么目的要自己选这个荷包,只有宁王妃能出言拨自己于水火之中。   萧夫人有些焦急,但又不敢让女儿坐下来,她偷瞄着周夫人,希望周夫人能替自己说一句话。锦绣瞧一眼萧玉琅腰间的荷包含笑开口:“这荷包很配萧二姑娘今儿的衣衫,挑这个荷包,足见……”   “足见萧二姑娘很有眼光,在许多荷包之中,一眼就看出这个荷包的与众不同了。”张次妃接了锦绣的话,宁王妃也笑了:“想是她们疏忽,把这荷包混进去了,朱嬷嬷,下一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朱嬷嬷恭敬应是,萧玉琅脸上这才重新有了血色,对锦绣行了一礼:“不慎……”   “这两天过节,偶有疏忽也是应当的,起来吧,回去坐着。”锦绣伸手虚扶一下萧玉琅,对她温和地说。萧玉琅坐回萧夫人身边,萧夫人伸手握了下女儿的手,感到女儿的手心全是汗,还在那里发抖。萧夫人不由着意观察起宁王妃和锦绣之间的相处起来,虽说外面都在说宁王妃和锦绣之间相处的很好,但从方才的荷包一事来看,只怕不像别人说的那样。   还有,这个世子妃,也不像外表,只会一味讨宁王妃的欢喜。如果宁王妃看不上这个世子妃,那么自己家,或者就有了机会。萧夫人的心狂跳起来,接着努力让心跳恢复平静。内侍已经来禀告,午宴已备,宁王妃也就带上众人去赴宴。   酒席上还是大家都说说笑笑,奉承着宁王妃、锦绣和宁安郡主,各人领过宴席,也就告辞出府。   萧玉琅等到和萧夫人离开时候,才对萧夫人道:“娘,那一刻我好怕,害怕应对的不好,得罪了世子妃,就被世子妃当场赶出王府。那时就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有王妃在呢。”萧夫人的安慰并没起多少作用,萧玉琅还是继续在那嘀咕:“娘,这王府之中……”   “你真以为荣华富贵那么好有的,玉琅,娘和你说过,你生的那么像你姐姐,王妃是很喜欢你姐姐的,只要讨了王妃的欢喜,什么都有可能。”说着萧夫人顺手拿起挂在萧玉琅腰间的荷包:“今儿这事,倒让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娘,什么道理?”萧玉琅还要再追问,萧夫人已经把荷包放下:“我们回家去罢。这事,先不要和你爹说。”萧玉琅摸不着头脑,也只有应是。   锦绣回到房中,脱了礼服,换上轻便的衣服,如意捧来酸梅汤,锦绣喝了一碗,又命人把竹榻放在院中竹子下面,靠在榻上摇着扇子,打算吹着风小歇一会儿。   吉祥手里拿着美人拳在给锦绣捶腿,何嬷嬷走进院中,对锦绣悄声道:“那些蝉,都让小幺儿们沾去了。只是世子妃,今儿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按说这话不该我们说,不过还是要提醒世子妃一句。”   锦绣昏昏欲睡,只睁开一只眼看着何嬷嬷:“什么话呢?丫鬟们偶有疏忽,没有分开装了,也是常见的事。萧二姑娘挑了这个荷包,不过巧合罢了。”   何嬷嬷迟疑了下才继续道:“世子妃宅心仁厚,为人宽和,这是好事。只是别的罢了,朱嬷嬷也是老人儿了,怎么会犯这样的小错?况且……”   锦绣睁开眼坐起身,吉祥忙停下捶腿,给锦绣端了碗茶,锦绣就着吉祥的手喝了一口茶才对何嬷嬷缓缓地道:“就算真有个什么,那又如何?朱嬷嬷是王妃身边的得意人,她一个人能当王妃大半的家。”   何嬷嬷明白锦绣的意思,恭敬垂手而立:“是,世子妃的吩咐,我明白了。只是……”   “这事不用告诉大哥,毕竟不过一点小事,你们以后注意着些,别犯了什么错,落在朱嬷嬷手里,这是其一,其二呢,都说疏不间亲。虽说道理上我和王妃才算是亲的,可实际上呢,朱嬷嬷伺候王妃快二十年了,王妃心中,谁跟亲一些还不晓得呢。”   何嬷嬷轻叹一声:“世子妃大度,我们不如。”   锦绣挥手:“不是大度,只是总要先分清了这些轻重缓急的事儿。再说,除非……”   王妃曾经不喜欢你,锦元的提醒又在锦绣耳边浮现,锦绣愣了一愣,这才对何嬷嬷继续道:“横竖你们以后,越发谨言慎行,别被抓到出错就是帮我了。”   “世子妃说笑话呢,我们这些人瞧见朱嬷嬷就会害怕,哪还敢在她面前出错。”在旁边屏声静气听了半天的吉祥笑着说了一句,锦绣故意啊了一声:“原来你们都不怕我,都怕朱嬷嬷呢。这还了得,何嬷嬷,该把这丫头拿去,打上二十个手板子。”   “世子妃这话我可要驳一下了,奴婢对着世子妃,是又敬又爱,偶有出错,不用世子妃罚,奴婢就已经自愧自悔,再没下回了。对着朱嬷嬷,那是晓得规矩如此,哪敢出错,这两样,是不一样的。”吉祥的话让锦绣笑出声:“好一张伶俐的嘴,这都一年多了我还没发现,这会儿这样伶俐起来,说说,可想什么好的?”   “奴婢只要长长远远地服侍了世子妃,就好。”吉祥的话让锦绣笑的更开心了:“得,这是要叫我赏你了,不过你这两句话,让我瞌睡都笑醒了了,这要该罚你,这一赏一罚,也就抵消了。”   何嬷嬷也笑出来:“既然如此,吉祥丫头,你给世子妃捏捏肩,看能不能再把她捏睡着了,世子妃睡着了,你就又要得赏了。”吉祥哎了一声,真的伸手就替锦绣捏着肩膀,锦绣重新躺下,眼睛闭上朦胧睡去。   锦绣这边睡着,宁安郡主午睡已经醒来,锦元听到声音,就急忙走进来,带着丫鬟服侍宁安郡主梳洗。宁安郡主披了一件纱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锦元给自己梳着头。宁安郡主的头发又黑又亮有长。   锦元很认真地在梳,突然宁安郡主开口道:“锦元,你觉得朱嬷嬷是个会出错的人吗?还有海棠玉兰?”   这话有些奇怪,不过锦元还是认真回答:“朱嬷嬷从没出过错,海棠姐姐和玉兰姐姐偶尔也会出错,不过从没同时出过错。”说着锦元有些奇怪地问宁安郡主:“三姐突然问这个,是为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去娘那边一趟。晚饭也在那边吃,你让人和膳房说一声。”宁安郡主梳洗已完,也就站起身往外走。锦元应是后就让人往膳房去说一声,宁安郡主的晚饭,送到张次妃那边。   “娘,母亲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宁安郡主到了张次妃那里,说了两句就迫不及待地问张次妃,张次妃不料女儿会这样问,迟疑一下才拍拍女儿的脸:“横竖怎样,她都不会对你不好。”   “娘,不是这个。”宁安郡主拉住张次妃的袖子,张次妃轻叹一声:“三姐,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是王爷的女儿,从出生就在皇家玉牒上。有俸禄有地位。王妃是个守规矩的人,规矩之内,她不会对你怎样。不,就算你偶尔不守规矩,她也不会对你怎样的。”   “娘的意思,如果一个人不守规矩,王妃就会很不满?”宁安郡主的声音变的低低的,甚至没有用上母亲这样的称呼。张次妃再次轻叹:“这就要看这个人的造化了。大哥很喜欢世子妃,大家都看得出来。你要亲近世子妃,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毕竟王妃不会对你怎样。但是别人,就未必可以如此。我在这父亲身边,也有二十来年了,这么多年下来,很多事,已经看淡了。” ☆、第48章 疑惑   张次妃的语气虽然极其平静,宁安郡主还是听出张次妃话里含有的些许惆怅,宁安郡主不由靠在张次妃膝上,低低地叫了声娘。   张次妃拍拍宁安郡主的后脑勺:“你也不用为我委屈,我当初进宫做宫女,再到被贵妃娘娘赐给你父亲,再到现在,一路走来,所见已经许多,能有今天平静富足生活,也很好了。”说着张次妃抬起宁安郡主的下巴:“再说你和你弟弟都那么聪明乖巧,王妃待你们也好,以后等你父亲大去,她也不会像太后昔日那样,我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娘,太后?她怎么了?”对这个皇祖母,宁安郡主算不上熟悉,毕竟宁安郡主长这么大了,从没入京朝见过她。至于亲祖母吴贵妃,宁安郡主就更不晓得是什么样子。张次妃微笑:“你渐渐大了,有些事也该晓得的,不过这事,和你要出嫁的女儿没关系。”   宁安郡主一听这话,就晓得张次妃不会说了,直起身唇不由微微嘟起。张次妃捏下女儿的下巴:“好了,别这样,还是高高兴兴地过你的日子。你是宗室郡主,天下身份胜过你的女子并没多少,出嫁之后,仪宾也会爱敬你,你的日子,是我梦想过许多年的。”   “娘都是为了我,才忍这样委屈。”宁安郡主的话让张次妃又笑了:“做人妾室,这也是该做的。况且你只晓得你这里有些委屈,你又怎么知道王妃那里,就没有委屈了?”   “谁会给母亲委屈受?”宁安郡主的话让张次妃再次微笑:“至亲至疏夫妻,这句话,当初贵妃娘娘对我们念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见你父亲和王妃之间相处,我才明白这话。三姐,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对你嫂子多有分寸,谁也不会为难你。”   宁安郡主应是,张次妃轻拍女儿一下,女儿的世界如此美好,又有谁愿意在她面前,告诉她王府其实并不那么美好。张次妃又和宁安郡主说了几句闲话,内侍送上晚饭,母女俩用过晚饭,宁安郡主也就回房去。   张次妃的院子离宁安郡主的院子还有一段路,夏天天长,此刻天还亮着,能看到天边彩霞火红一片,宁安郡主带着从人走在路上,想着张次妃说的话,突然宁安郡主停下脚步,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这些事,还是……   宁安郡主还在想,就看见孟微言从前面走来,宁安郡主晓得这是往宁王妃寝殿的必经之路,想来孟微言是要去宁王妃寝殿,于是宁安郡主笑着对孟微言招呼:“大哥这是要去哪儿?”   “这会儿还能去哪儿?”孟微言抬起手,给宁安郡主瞧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我这两天在外面,寻到几样好玩的东西,特地拿来给娘瞧瞧,三妹妹要喜欢,也去挑挑。”   “母亲面前什么好玩的东西有?大哥这还特地寻去,难怪母亲说,大哥最孝顺了。”宁安郡主和孟微言说着话,也就跟着他往宁王妃的寝殿行去。   孟微言摇头:“采买送来的东西,那不一样。”说着孟微言拿出一个竹子做的水桶来:“你瞧,咱们府上的织造也有做这个的,不过他们虽然手艺精湛,我总嫌有几分匠气,不如我手里这个,瞧着粗糙些,却是朴拙有趣。”   宁安郡主从孟微言手里接过这个小水桶,仔细瞧了瞧:“原来大哥早早就给我侄儿备下这些玩耍的物件,还要托词说给母亲寻的。”   孟微言略有些不好意思:“这总也要先给娘瞧过,才叫有孝心。”   说话间,两兄妹已经走进宁王妃的寝殿,锦绣正坐在宁王妃面前,和她说着话,宁安郡主走进时候,海棠正把地上矗灯点上,烛光在锦绣脸上跳跃,让锦绣脸上像被镀了一层浅浅的红,更加好看。   宁安郡主想起宁王妃的话,不由站在那里,仔细瞧着宁王妃和锦绣的互动来,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宁王妃是个对锦绣不满意的婆婆。难道说这个在自己面前永远笑容和蔼,宽厚无比的嫡母,真的是内心狠毒的人?   宁安郡主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宁王妃抬头看向宁安郡主:“三丫头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一直没说话?”   “我,女儿……”宁安郡主不知该说什么,见孟微言已经坐在那里,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宁王妃瞧的时候,宁安郡主晓得若照了平常,自己该去凑趣说几句的,但想起张次妃的话,也许自己一句凑趣的话,就会引来宁王妃对锦绣更大不满。   于是宁安郡主的唇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宁王妃已经对孟微言笑着道:“你方才和三丫头说什么?我在里头就听见你们有说有笑的,这会儿进来她怎么不说话了?”   “三妹妹方才打趣我,说这些物件是给她侄儿预备的,我说定要先给娘瞧过,她定是恼了。”孟微言并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含笑对宁王妃解释。宁王妃望向宁安郡主:“果真这女儿要出阁了,就是娇客,脾气比以前也要见长了。母亲和你说,你不用担心,这出了阁,真有个什么,还有我和你爹爹呢。”   “母亲又笑话我!”宁安郡主勉强说出这句话,刚想就着和锦绣说话,但张次妃的叮嘱又在耳边,于是宁安郡主为难起来,索性吩咐玉兰:“母亲这素来有好茶的,今儿的菜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做的咸了些,在娘那里也喝了不少茶,还渴的很。玉兰姐姐快些把好茶给我泡一碗来。”   “原来早早出来,是来王妃这里讨茶吃了。”张次妃的声音也响起,她款步走到宁王妃面前行礼后就坐在宁王妃身边,对宁王妃道:“王妃就该不给她好茶喝,该渴着她。”   “渴坏了她,次妃你不心疼我可心疼。海棠,今儿下午进的梨子,赶紧洗了拿出来。这梨子我吃着好,等会儿再各自房里送了些。还有,送到三姐房里时候,可别忘了再包上一包好茶。”宁王妃连声吩咐着,海棠玉兰答应成一片声。   屋内众人都笑了,锦绣却觉出宁安郡主今天的些许烦躁,不过这话不好当面问出,锦绣也只有随着众人说笑。内侍把梨子送来,众人吃几片梨,喝一会儿茶,见宁王妃面露疲惫,也就各自告退。   锦绣想着走出屋就好好地问问宁安郡主呢,谁知张次妃已经和宁安郡主先走了,她们母女想来有什么私房话要说,锦绣自然不能去打扰,和孟微言并肩走在路上。锦绣悄声问孟微言:“今儿三妹妹怎么了?方才我见她谈锋不像往常一样。难道说……”   “你们女儿家,就是想的多。”孟微言握住锦绣的手笑着道:“娘也说了,这在家待嫁的人,脾气比原先大些也是常事。”说着孟微言低头瞧着锦绣:“你好好告诉我,你要嫁给我前几天,是不是也爱发脾气,还担心我会不会对你好?”   锦绣不由啐孟微言一口:“呸,你也好意思问这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再说,我可一点都不担心。”   “那是为什么不担心?”孟微言再次追问,锦绣的脸红起来:“不担心就是不担心,难道还要给个原因,我先走了。”说着锦绣甩开孟微言的手就大步往前走,孟微言追上锦绣:“哎,说说啊,为什么不担心,难道说你一直想着我?”   锦绣听了孟微言的话,脸更加红起来,这会儿天已经黑了,王府路上的灯已经亮起来,锦绣索性小跑起来。孟微言哪能让她跑的这么快,也跟在后面追。没有几步就追上锦绣,把锦绣搂进怀里,还要追问。   锦绣气喘吁吁地瞪孟微言一眼:“你怎么变的这么坏?成亲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是我媳妇,我当然只对你坏了。”孟微言凑近锦绣耳边,悄声说了一句,锦绣的耳根发红,还要再把孟微言推开,孟微言怎么会让她把自己推开,索性把锦绣打横抱起。锦绣不由高声叫了一声,抬头见身后从人都离的远了,锦绣的脸更红了,伸手捶向孟微言:“你快些把我放下,这像什么样子?”   “这会儿都到我们院里了?还害羞什么?再说了,谁不知道我们是新婚小夫妻?”孟微言已经跨进院子,毫不在乎地说。何嬷嬷带着院内的人迎出来,见锦绣被孟微言抱着走进,锦绣一张脸埋在孟微言怀里,何嬷嬷不由抿唇微笑,示意丫鬟们掀起帘子,并让众人把门关上,并不像往常一样去伺候。   院内偶尔能听到锦绣传来的笑声,接着那笑声就消失,锦绣对宁安郡主的那点疑惑,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49章 抄经   这一夜过的很快,锦绣醒来时候觉得全身懒洋洋的,还能感到阳光照在自己身上。锦绣唇边露出微笑,翻身打算去摸身边的男子,突然锦绣睁开眼,阳光,不对,这时候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今儿是明明白白起晚了。   锦绣坐起身,看见帐子已经被掀起,窗也被推开一扇,透过窗,能看到檐下的鸟叫的很欢快。枕边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屋内只有自己一人,安静垂着的门帘后面,能听到丫鬟们的低声交谈。   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时候了?自从进了王府,前前后后加起来,锦绣从没起的这么晚过。锦绣双颊通红,想倒在床上继续装睡着。   吉祥已经掀起帘子往里面探头,见锦绣睁着眼,吉祥忙对人喊了声:“世子妃醒了。”说着吉祥就笑盈盈地走进屋内:“大哥早上起来时候,王爷说京中来了使节,要大哥去呢。大哥还说,要世子妃好好地睡,不要打扰。”   吉祥说一句,锦绣的脸就红一分:“大哥起来时候,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大哥说不用把世子妃唤醒,我们自然不敢叫。”何嬷嬷带着众丫鬟端着梳洗的用品走进,笑眯眯接话。这个,简直就是,难道整个院子的人都晓得自己今天贪睡赖床?   吉祥给锦绣披上衣衫扶锦绣下床,何嬷嬷见锦绣面上依旧红彤彤的,对锦绣笑着道:“谁没打年轻时候过来?王妃方才还遣人来问世子妃起来没有?要起来了,再请世子妃过去。”   这么说不止这个院子,整个王府都已经知道自己今天贪睡?锦绣更觉不好意思,任由丫鬟们替自己梳洗,如意拿着脂粉上来,笑盈盈地说:“世子妃今儿这脸,都不用再打胭脂了。”锦绣这才抬眼瞧如意一眼:“还敢这样说,拉下去,打二十个板子。”   虽然锦绣努力让自己做出威严样子,但面上的娇羞怎么都藏不住。何嬷嬷先笑了,如意也笑着给锦绣跪下:“世子妃要这样说,以后我们可再不敢开玩笑了。”   “没脸的,这会儿还说呢,以后可不许再取笑了。”锦绣叫如意起来,脸上的红色可还一点没消,众人都笑出声。欢笑声中,锦绣梳洗好了,也就前往宁王妃那边。走出屋时锦绣望了望天色,见阳光刺眼,迟疑一下才问吉祥:“这会儿,到底什么时候了?”   “离午时还有一会儿呢。”竟然快午时了,自己今儿真是起的太晚了。锦绣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用手摸一摸脸,急急地带众人往宁王妃这边来。何嬷嬷见锦绣一脸羞涩,含笑劝道:“世子妃也别如此,王妃疼您,不会多说什么。”   这不说还好,一说了锦绣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母亲疼我,我更该谨守礼仪呢,哪能如此贪睡?”   说话时候,锦绣已经走进宁王妃的院子,丫鬟往里通报一声,锦绣也就走进寝殿。刚进殿内,就听到传来一阵笑声,还有宁安郡主的撒娇声:“母亲,您瞧,我的字写的也不好,这要抄经,您可别嫌弃?”   富贵人家的主母,喜欢礼佛的不少,宁王妃也不免俗,寝殿内就有一个佛堂,在西边,小小三间屋子,自成一个院落。除了几个贴身服侍的人,别人一概不许靠近的,宁王妃也常让众人抄经供奉祈福。   锦绣在宁王妃身边服侍的时候,也曾见海棠玉兰这些大丫鬟抄过经。此刻听宁安郡主这话,就笑着上前道:“这是母亲疼三妹妹呢,想着三妹妹要出阁了,就要抄上几部经,好为三妹妹供奉祈福呢。”   宁安郡主笑着点头:“嫂嫂您说的对,不过呢,我的字可不好。”   “字好不好的,也没什么要紧。”宁王妃含笑说了一句,对张次妃笑着道:“我是想起越简王快到三周年了,因此想为他抄录几部经书,也好供奉供奉。还有呢,就是方才世子妃说的,三姐要出嫁了,到时也好给她祈福。”   “王妃一直想着三姐,其实呢,她少淘气一些就是。”张次妃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抄录几部。”   “娘的字,可比我好吗?”宁安郡主好奇问道,张次妃含笑不语,王夫人已经从内室走出来:“张次妃的字,确实好呢,要照我瞧来,比……”   说着王夫人就冥思苦想起来,众人都晓得这府内,王夫人见过的字迹,也就是宁王夫妇,孟微言和寿安王等寥寥几人了,这要拍一下张次妃的马屁,就会得罪了别人的事儿,王夫人一下就卡住了。   “说的是呢,母亲要觉得媳妇的字好,也就让我抄录几部。”锦绣见王夫人顿在那里,也就拿话岔开。   宁王妃抬头看了锦绣一眼,含笑道:“你们小夫妻,这抄经的事还是不要做了。”抄经的人,必要斋戒沐浴,这夫妇同床自然也是不许的。锦绣被宁王妃这么一提醒,一张脸不由红起来,昨晚的荒唐似乎还落落在目。   张次妃已经明白宁王妃为何要在锦绣快要到来的时候讲抄经这件事,这会儿见锦绣果真一步步走进宁王妃安排好的陷阱里,张次妃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当然当着宁王妃的面,她也不会提醒锦绣,只是在那想着,该怎么打破这个沉默。   突然而来的沉默让宁安郡主有些不知所措,她咬一下唇,到底该帮着谁?一个是王府现在女主人,一个是王府未来女主人。可是,总要等到成为王府女主人时候再说。锦绣的脸红了又红,声音也放的更低了:“母亲这是笑话我呢,我们孝敬母亲,就该在这些事上,再说抄上几天经,也……”   宁王妃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你了。”张次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唇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只在那微笑:“王妃有了这么一位可心的儿媳妇,该恭喜王妃呢。”   “等你儿媳妇进门了,也会一样可心的。”宁王妃的语气永远那么温和,张次妃笑了:“王妃说笑话了,总要王妃先可心。”   王夫人也在旁边赔笑:“还不晓得世子妃的字怎么样呢,等抄好了,我们也好见识见识世子妃的字。”   “自然是比不上张次妃的。”锦绣谦虚地说了一句,众人也就说些别的闲话,宁王妃面上的笑一点都没变,然后眼中并没笑意,而是有些冷然。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各自领了抄经需要的东西离开,宁安郡主想要和锦绣一起走好细细地问问锦绣,张次妃已经拉住宁安郡主:“我有东西给你,随我来吧。”宁安郡主晓得自己娘是托词,只好跟着张次妃走了。   进到屋内,张次妃才对宁安郡主道:“你可记得我对你说的话?你啊,可以亲近你嫂嫂,但还是要……”   “要站在母亲这边,是吗?”宁安郡主打断张次妃的话,张次妃一动不动:“大哥和王妃,才是亲母子。锦绣再好,你大哥再喜欢,王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可是锦绣,已经嫁给了大哥了。”宁安郡主的话让张次妃冷笑:“那是你没听过民间婆婆是怎么对待儿媳的。三姐,你是宗室郡主,自然不用在意这些。只是我希望你更顺利一些,大哥和王妃对立,王妃怎么都舍不得对付他的,可是别人,就说不定了。”   “嫂嫂这么好……”宁安郡主嘀咕一声,张次妃已经听到了,冷笑一声:“皇家宗室之间,还说什么好不好的?不就是上面人喜欢,就好,上面人不喜欢,就不好。”   “我也是……”宁安郡主的话让张次妃又笑了:“可你是郡主,不是王爷王妃。好了,好好听我的话,我只愿你一辈子顺顺利利的,不用看人的眼色过日子。”   “大哥也不会对我不好的。”张次妃捏捏宁安郡主的脸:“那也要等到你大哥成为王爷。回去罢,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宁安郡主见张次妃有些困了,也就乖乖应是。走出屋时,阳光当头照,宁安郡主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觉得王府越来越不熟悉了。这人,为什么要长大面对这些?   宁安郡主不由叹一口气,锦元好奇地问:“次妃和三姐说了什么?三姐怎么有些不高兴。”宁安郡主收起郁闷,对锦元道:“这日子越发长了,我们去寻嫂嫂吧,瞧她在做什么?”   锦元也想去见锦绣,急忙应是陪着宁安郡主往锦绣那边行去,进的院内,见丫鬟们三两成群,在廊下或打盹或做针线。锦元咳嗽一声,吉祥急忙站起身跑到宁安郡主面前:“三姐好。三姐可是来见世子妃的,正巧世子妃还没歇午觉呢。”   “大哥还没回来?”宁安郡主口里问着就走进屋去,锦绣正坐在桌边,亲自裁着抄经的素纸:“我想着先把这些裁了,明儿正好可以抄经,三妹妹坐。如意,倒茶来。” ☆、第50章 警告   “嫂嫂对母亲是真心孝顺。”宁安郡主坐在锦绣旁边,见锦绣小心翼翼地在裁着素纸,不由感慨一句。   “可不是吗?奴婢们都说,让世子妃歇着,我们来裁就是,偏生世子妃说,既然王妃说了要做,那就要做的妥妥当当的,一点都不能假手他人。”如意端着茶上来在那笑着说。   锦绣这里的茶也很不错,王府内凡能近身服侍的,都泡的一手好茶,宁安郡主瞧着杯中清澈的绿色液体,闻着那股茶香,却一口也喝不下去。要不要告诉锦绣,其实宁王妃对她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柔慈和。   可是真告诉了,就是在孟微言和宁王妃之间制造裂痕,他们才是亲母子。张次妃的告诫宁安郡主可是一点都没忘。   “裁这些都是小事。”锦绣把裁下来的素纸整齐放在那里,抬头见宁安郡主端着茶杯在那发呆,不由好奇问道:“三妹妹今儿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宁安郡主回神过来,急忙掩饰道:“没有,我不过是在惭愧,嫂嫂都这样孝顺,我这个做女儿的,倒不如嫂嫂了。”   “你是娇客,在这家里该人人让着你才是,谁还能挑你的不是?”锦绣果真没有往心里去,只笑着安慰宁安郡主,宁安郡主看着锦绣面上笑容,又想开口,又觉得这样说了,会让张次妃的处境变的艰难。   宁王妃不会对付宁安郡主,因为她是宗室郡主,可这不代表她会对张次妃也置之不理。而且,置之不理,也许就是惩罚了。宁安郡主深吸一口气,对锦绣微笑:“嫂嫂这样说我,我倒不好意思了。”   外面丫鬟已经在那传报孟微言回来了,锦绣站起身往外瞧去,还不忘和宁安郡主说:“瞧你说的,你大哥这会儿不就回来了?”   说话间孟微言已经走进屋内,锦绣觉得孟微言眉头微皱,似乎有心事,刚要开口问呢。孟微言倒笑了:“三妹妹原来在这里?我还说,你该多来陪陪你嫂嫂,免得整天在家中也是无聊的很。”   “瞧你说的,我哪里无聊了?”锦绣嗔怪地说,接着就对如意吩咐:“把我做那个荷包拿来,送给三妹妹。”宁安郡主没想到锦绣还记得这事,急忙起身推辞:“昨儿不过说着玩罢了,怎么还要嫂嫂真的给我做个荷包?”   “一个荷包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锦绣见如意拿着荷包走出,接过荷包把荷包系在宁安郡主腰间:“况且我见你也很喜欢我的针线呢。”   宁安郡主低头看着这个荷包,颜色和上面的花样都是自己喜欢的。锦绣素来是个细心人,宁安郡主已经知晓,谁知做了自己嫂嫂,还是和原先一样,又体贴又细心又温柔。宁安郡主此刻内心斗争不已,到底要怎么做?   若说原先是为了在这王府之中过的更好,此刻却是感念锦绣了。可是,那边是自己的亲娘啊。宁安郡主眼中泪滴落。锦绣和孟微言都惊讶地看着宁安郡主,还是孟微言先开口说话:“怎么,你嫂嫂就给你做了一个荷包,你就担心我吃醋,不许你嫂嫂给你做别的?”   “我……”宁安郡主在心中斟酌自己该说什么:“我只是记得,母亲从来不送人空荷包呢。”   “原来如此,还当你要说什么呢。”孟微言说着就从自己荷包中掏出一个金麒麟来:“给你拿着玩罢,可不许说我敷衍。”   宁安郡主努力地让脸上露出快乐笑容,接过金麒麟,郑重地放进荷包里。孟微言屈起手指敲她额头一下:“这会儿瞧着还是孩子呢,就要出阁了,出阁后可不许哭了。”   “我比嫂嫂也小不了几个月。”宁安郡主勉强说了这么一句,觉得自己再待在这里内心更加煎熬:“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就成了没眼色,白拿了嫂嫂一个荷包,大哥一个金麒麟了。”   “嗯,晓得自己没眼色,就还好。”孟微言故意又说了这么一句,锦绣和众人都笑了,宁安郡主也捧场地笑笑,带着人离去。   “三妹妹这两天,可还真有些怪。”锦绣送宁安郡主到了门边,转身对孟微言说了这么一句,见孟微言去拿自己放在桌上的素纸,急忙上前阻止:“不许动,这些是母亲吩咐的,说要抄经,我也要抄,这些素纸就是用来抄经的。”   “抄经?”孟微言当然知道抄经意味着什么,眉头不由皱一下,锦绣见他皱眉,伸手推他一下:“好不好的,你做这个样子出来?抄两天经,歇两天也好。”虽说两人已经做了数月夫妻,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脸还是彻耳根红了。   孟微言原本没想的那么远,见锦绣脸都红到耳根,也就笑出声:“原来娘子是嫌为夫不……”   “大白天的,屋内都还有人在,你就信口胡说。”锦绣的脸更红,改推为捏起拳头往孟微言肩上捶去。   孟微言并没躲闪,任由锦绣的粉拳落在自己肩膀上,只当是给自己捶了几下肩。接着孟微言又拿起素纸:“既然你要抄,那我也抄。况且这两日,我也有些心绪不宁。”   “你心绪不宁什么?”锦绣想起方才孟微言刚走进时候面上的郁闷之色,也就问出来。   孟微言的唇微微抿一下才对锦绣道:“是越王府的事儿,哎,罢了,那是别人家的事儿,和我们也没多少关系。就是爹爹听了,有些不悦。”   越王府?锦绣还想再问问,见孟微言已经把话岔开,锦绣也就顺着他的话,和他说些怎么抄经的事儿。   宁安郡主从锦绣房里出来,带着从人来到花园之中想消消暑,也好让自己的心里平静一些,可是花园之中虽林木森森,荷塘内已经有早开的荷花,路边还有野花在开放。如此美景却不能让宁安郡主心里变的安静一些,反而越走越烦闷。   后来宁安郡主索性靠在荷塘边的美人靠上,命锦元给自己捶着肩。锦元给宁安郡主捶着肩,见宁安郡主看着荷塘面上神色还是很郁结。锦元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开口问:“三姐,您的心事是不是和锦……世子妃有关系?”   “住口!”宁安郡主抬头看向锦元,这种眼神是锦元从没见过的,锦元立即给宁安郡主跪下:“是,我不该问。”   “不但不该问,连想都不许想,更不能……”宁安郡主放低了声音,凑到锦元身边:“但凡让母亲知道了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怕你的命都保不住。”   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锦元这下更加震惊,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安郡主。小小地发了一下火,宁安郡主觉得自己心中的郁闷消失很多了。对锦元道:“起来吧。锦元,你是知道母亲脾气的,只要个个都守规矩,安分守己的,她什么都不会说。不过,若是有人不安分守己,不肯守规矩。”   规矩?安分守己?锦元想了很久才艰难地说:“可是世子妃,向来都很规矩,王妃看来也很喜欢她。”   “我刚才说的话,你又忘了?”宁安郡主心中的郁闷消去,困乏就袭来,这花园之中也没什么好歇午觉的地方,自然要回去歇会儿午觉去,站起身对锦元淡淡地说。锦元此刻心中翻江倒海,不知该怎么对宁安郡主,但只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听从宁安郡主的话。   “我晓得你和嫂嫂之间,和别人不同。只是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再说你们此刻地位千差万别。锦元,做什么事儿之前,先要好好地想想自己。”宁安郡主瞟一眼锦元,又说了这么一句。   锦元急忙应是,宁安郡主又打一个哈欠:“你让她们备乘小轿来,我困了。”锦元急忙吩咐下去,宁安郡主突然一笑:“从此,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离开我院子一步。”   这是防止自己见到锦绣的举措,锦元心中更加震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儿,让宁安郡主如临大敌?端午那天宁王妃把锦绣做的荷包赏给了萧玉琅,今儿又让众人抄经。如此种种?再加上宁安郡主是从张次妃屋里出来之后才变的这样奇怪。   那么就是张次妃猜到了什么,于是警告了宁安郡主。   “可是,世子妃,待您……”锦元有些艰难地又说一句,宁安郡主又笑了:“是啊,她待我的确很好。可我也不怕告诉你,世子妃就算换上十个,每个都能对我很好。”宗室郡主,自然和这些外面嫁进皇家宗室的女子不同。   锦元感到了一种压迫感,这个总是笑盈盈的,仿佛不知道世事的少女,她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宗室郡主,是有资格说出,什么样的人做了世子妃,都要对她很好的人。锦元垂下眼帘,心中一片冰冷,轻声应是。 ☆、第51章   两个内侍抬着竹轿过来,锦元伸出手扶宁安郡主上轿,宁安郡主坐上轿的时候打了个哈欠,瞟了眼锦元就微笑着道:“你放心,我很喜欢你,等到我出阁之后,把你带出府,再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你说好不好?”   “奴婢多谢郡主。”锦元屈膝行礼,心中却没有像往常时候听到这样消息时候的欢喜。宁安郡主又笑了,靠在那里闭眼打盹,锦元站起身,小心地扶着轿子边缘陪宁安郡主回去,可是往日在锦元眼中,十分灿烂夺目的王府,此刻却被阴影笼罩。   怎样才能告诉锦绣?要她小心,可是自己不能离开宁安郡主的院子,那就等于什么都不能做。锦绣,我只有寻机找到你,再和你说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或者,早点发现其中的不对。   锦元在心中暗自祈祷,忍不住看向锦绣院子的方向,那所庭院是王府后院之中除了宁王妃寝殿之外最豪华宽广的。那所庭院里的女主人,也是王府所有丫鬟羡慕的对象,但这会儿锦元心中全无羡慕,只剩下苦涩。只有收回眼,陪着宁安郡主回到房内,服侍她歇下,然后就奉命,再不能出宁安郡主院子一步。   锦绣当然不晓得这些谈话也不晓得宁安郡主的命令,她和孟微言两人抄写经书,只用了五天就把经书抄完。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孟微言放下笔,瞧着自己写的,满意点头:“锦绣,你写的字,没我写的好呢!”   “说这话你也好意思?”锦绣嗔怪地瞧孟微言一眼,这才拿过纸仔细瞧着:“我才学了多久写字?连在家的日子全加上,统共都没五年,你五岁就开蒙,到这会儿都十多年了,倒好意思在我面前显摆?”   孟微言拿起锦绣写的仔细瞧了瞧,点头赞美:“嗯,不过就比我写的差了那么一点点。这下,我是的确惭愧了。”说着孟微言眼珠一转,凑到锦绣耳边:“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要怎么谢我?”   “去,又赖皮了?不是说好了这是要拿去给母亲尽孝心的?”锦绣虚虚地推孟微言一下,高声叫来人,吉祥如意走进来垂手而立,锦绣吩咐她们把抄的经都收起来,自己要亲自送到宁王妃那边。   吉祥如意应是去收拾着,孟微言点头:“既然是要给母亲尽孝心的,那我也去,好让娘也赞扬我。”   “大哥怎么越来越孩子气了?”锦绣笑盈盈地对孟微言说,孟微言已经伸手把锦绣搂在怀里,握住她的双手:“你想,这会儿娘越来越喜欢你了,要我再不去多讨她欢喜,那不是就成了她只要儿媳不要儿子了?”   锦绣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见吉祥如意把东西收拾好了,也就甩开孟微言的手要往外走,孟微言追上锦绣,伸手拉住她的手一起往外走。锦绣摔了几下没有甩掉孟微言的手,虽然嗔怪地白了他几眼,但锦绣低头时候,唇边有甜美笑容。   夫妻俩一直到走进宁王妃寝殿时候,都没松开手,坐在那里的张次妃见锦绣和孟微言手拉手走进来,先瞧了宁王妃的神色一眼,这才笑着道:“等到三姐出阁时候,要像大哥和世子妃这样恩爱就好了。”   宁王妃的眉不为人知的微微一皱,这才对张次妃道:“三哥也要娶媳妇了,等那时候,他们小夫妻,才更好呢!”张次妃虽然应是,但还是望着宁王妃:“到时候,还要王妃您多疼疼寿安王妃。”   “说什么多疼不多疼的,现有你在这呢,我怎么倒去讨嫌?”宁王妃的话听起来平平常常,张次妃倒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宁王妃不会对林氏有什么不满,但也不会对她有什么青眼。这也难免的,毕竟寿安是庶出,宁王妃要能多着些疼爱,那是她为人慈爱,若不着些疼爱,那也是人之常情。   她们说话时候,孟微言夫妻已经分别对宁王妃和张次妃各自行礼后坐下。孟微言听到张次妃的话就对张次妃笑着道:“说到这事,那天三弟还问我,要我问问锦……世子妃,说林氏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还笑话他,他自己选的妃子,这会儿倒要问别人了。因此也就忘记问了。这会儿当了张次妃的面,世子妃也给我们说说,那林氏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你一个男人家,当着众人的面,倒说起别的闺中女子来,羞是不羞?”锦绣的话也是很平常的,但听在宁王妃耳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抬眼看了眼锦绣,淡淡地道:“世子妃这话说的对。大哥,你专门陪你媳妇来,为的什么事儿?”   “上回母亲叫我们抄经,大哥瞧见了,说也要帮着抄,还说这是对母亲的孝心。这会儿抄好了,特地和儿媳一起,给母亲送来!”说着锦绣站起身,从吉祥身后接过包袱,双手呈给宁王妃。   “哦,原来大哥也抄了?原本我想要你也抄几本的,不过想着你没坐性,就没唤你来。这会儿倒替你媳妇抄起来了。”宁王妃并没有去接包袱的意思,只对孟微言说话。身后的海棠忙上前一步接过锦绣手中包袱,打开呈给宁王妃。   孟微言也站起身,对宁王妃恭敬地道:“母亲这些日子,都只疼媳妇不疼儿子了,儿子没有法子,这才帮着抄一半,也好让母亲晓得,儿子这心中对母亲一直是孝顺的,让母亲多疼儿子一些。”   这话让宁王妃只扯了唇角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海棠手中的经书就对她道:“拿到后面去,送到佛堂供奉。”海棠应是走到后面,朱嬷嬷已经跟着出来,跟着海棠走进佛堂,海棠正要把经书放到佛前,朱嬷嬷已经轻声道:“把大哥抄的捡出来,剩下的,都在这炉子里化了吧!”   “嬷嬷!”海棠低声叫了一声,十分惊诧。朱嬷嬷深深地看了眼海棠:“我晓得你心中想什么?可是我们,是王妃贴身服侍的人。生死荣辱,全在王妃一念之间,王妃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又何必去受这池鱼之殃。”   上回的荷包,这次的经书,海棠已经明白了许多,对朱嬷嬷轻声道:“嬷嬷,我晓得这个道理,可是王妃平常对世子妃……”   “我说过,这件事,王妃是什么意思,你就照做就是。还有,这事但凡有人晓得一丝半点,海棠,你的命,可不在你手上。”朱嬷嬷的语气很平静,但越平静,海棠的心中就越冰冷,因为她明白,朱嬷嬷说的,不是戏言。   “世子妃,是个很好的……”海棠的话没有说完,就终结在朱嬷嬷的目光之中。海棠只有把锦绣抄写的经书都拿出来,丢进炉子里面烧掉。锦绣的面容又浮现在海棠面前,海棠眼中有泪,滴落在火中。   “要怪,只能怪她又回到王府。若在外面,王妃怎么会去管她?”朱嬷嬷看着那些经书化为灰烬,这才轻声说出这么一句。海棠不敢再落泪,等到所有的经书全都化掉,这才把孟微言抄写的经书放在佛像面前供奉着。   两人回到宁王妃寝殿时候,孟微言不知说了什么,让宁王妃放声大笑,还对张次妃道:“大哥这些日子,倒是越来越爱说话了。”   “王妃,那些经书都按王妃的吩咐供上了。”等宁王妃笑了停下之后,朱嬷嬷才上前回禀。宁王妃点头:“好,大哥,你和世子妃,定会被佛祖保佑,一生平顺的。”宁王妃的语气温柔平静,孟微言已经和锦绣站起身,对宁王妃恭敬行礼。   海棠看见锦绣唇边的甜蜜笑容,还有和孟微言对视时候的甜蜜,想起方才朱嬷嬷的话,海棠想要打个寒战。可是,生死荣辱,是在宁王妃手上,而不是在锦绣这里。就要看锦绣能不能熬到孟微言成为宁王的那天了。海棠低头继续恭敬站好。   听着孟微言又把功劳归在锦绣身上,看着宁王妃唇边从来不变的笑容。海棠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明白宁王妃,不,或者该在她下令让朱嬷嬷杀了锦绣的时候,就该知道了,不过那时候所有的人都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意外。甚至于锦绣自己,或许也把现在宁王妃对她的还,当成是补偿,而不知道这是裹了蜜糖的□□,等着她乖乖张嘴吞下,到被毒死那天,还要感谢宁王妃对她的爱护体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寿安王和林氏的婚礼就举行了。同样是在第二天拜见宁王夫妇,不过这一回,孟微言和锦绣作为大哥大嫂,也参加了拜见。拜见之后,寿安王夫妇再进到里面去给张次妃行礼,然后林氏会奉着张次妃回到宁王妃那里,等待着中午的赐宴。   宁王妃的寝殿内这一天还是人很多,宁安郡主当然也在殿内。锦绣走进和宁安郡主打了招呼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对宁安郡主笑着道:“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锦元了,三妹怎么没带她出来?” ☆、第52章 分忧   宁安郡主并不奇怪锦绣会问起锦元,已经笑着道:“锦元的针线活做的不错,这些日子,我让她在院子里待着,好好地为我做几样……”   “果真又是你躲懒,想着让别人给你做的差不多了,自己缝上几针就算了。”张次妃正携着林氏走进,听到宁安郡主的话就顺着她的话取笑。   “娘只会笑话我,况且母亲已经给我挑好带去的绣娘了。”宁安郡主上前挽起张次妃的胳膊撒娇。锦绣也上前来和张次妃说话,被这么一打岔,锦绣自然不能再问宁安郡主关于锦元的事儿,只笑着道:“我这些日子也闲着,你要有什么针线活,拿来我帮你做几样,也是常理。”   “知道你体贴心疼三姐,不过这些总没有天天要人帮忙做的理。锦元也好,那些绣娘也罢,大家都做好了,等她出了阁,自己当家,这才是好事。”张次妃已经四两拨千斤的把话给转移了。锦绣也就笑笑,原本有一些紧张的林氏见众人个个和气,面上都带微笑,心中的那些紧张也就慢慢消去,也敢说上几句话。   张次妃和林氏到的时候,朱嬷嬷已经进内室去禀报宁王妃,宁王妃早已收拾停当,正要扶着朱嬷嬷的手起身,突然皱眉问:“方才我听到世子妃问起锦元,我记得是三姐把她讨了过去。”   “是,三姐还说,锦元必定是跟她一起出阁的。”朱嬷嬷恭敬回答,宁王妃的唇微微一抿,露出一个有些莫名的微笑:“我倒忘了她了。出去罢,不能让大家久等。”朱嬷嬷扶着宁王妃,从人簇拥着宁王妃走出,宁王妃又在殿内升座,再次接受了林氏的叩拜后,命人扶起林氏,说了几句套话就对张次妃笑着道:“你的儿媳妇,我也不好多说,从此以后,只要好好孝顺你就好。”   张次妃笑着道:“王妃说这话是让我们惭愧呢,怎么着都该先孝顺王妃,再轮到我们这里。”   林氏心中的紧张不安已经消散,在那含羞带怯地道:“两位母亲都该是孝顺的,只怕媳妇为人粗笨,不如大嫂灵巧,母亲会看不上我。”宁王妃微笑:“果然好会说话,张次妃,你好福气啊!”   “这是托王妃的福,哪是我的福气?”张次妃的话让宁王妃微笑,众人也都捧场的笑。今儿进来道贺的还有萧家母女,萧玉琅站在最末,看着她们在那说笑,而自己不能上前,脸上露出几丝焦急来。萧夫人倒毫不在意这会儿不能上前说笑,能进得王府,讨了宁王妃的欢喜,或者说,该为宁王妃解忧,才是最重要的目的。这么几个月以来,萧夫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和朱嬷嬷搭上话,虽然朱嬷嬷的嘴巴很紧,但萧夫人总算是从朱嬷嬷透露的几句话里面,察觉出一些事情。   如果真能成功,不但能讨宁王妃的欢喜,也是让自己家再次飞黄腾达。因此萧夫人对秀才娘子笑着道:“这府内,是越来越和睦了,容我说句托大的话,这都是令爱的功劳。”秀才娘子自然不敢应,双手连摆:“这怎么敢说呢,都是王妃慈爱,体贴着儿媳,俗话说的,你好我好大家好,才得如此。”   萧夫人和秀才娘子在这说话,林氏也在和锦绣说悄悄话:“嫂子,以后在这府里,还望嫂子多照顾着我呢,我胆子小,面皮薄,许多事都还不懂呢。”   “母亲是慈爱的,我瞧三弟平常也好。再说了……”锦绣抿唇一笑:“等你们以后建好郡王府,就搬出去,到时你们夫妻,才更自在呢。”   “毕竟不是寻常人家,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怕。”林氏是实话实说,锦绣也就含笑安慰她几句。在外人瞧来,她们妯娌也很亲热,秀才娘子的一颗心早就完完全全放下,女儿嫁的真是不错,夫妻相得,婆婆和气,现在妯娌间也如此和睦,世间女儿能得这样一桩婚姻,真是磕头碰着了天。   众人用过午宴,秀才娘子母女就随锦绣回去,林氏陪了张次妃回房。宁王妃原先想歇一歇的,朱嬷嬷对宁王妃轻声道:“萧夫人想面见王妃,说几句话。”   宁王妃并不奇怪:“你和她,这些日子有过来往?”   “这也是王妃吩咐,不然怎敢擅自做主?”朱嬷嬷答的滴水不漏,宁王妃打个哈欠:“原本我想着她女儿呢,可过了年也才十四,还是小了些。”   “十四怎么还算小呢。再说了,过了年,世子妃嫁过来就一年了,到时若还没有身孕……”朱嬷嬷的话让宁王妃冷笑:“我还巴不得她没有身孕呢,让人进来吧,我听听,她能说出什么好的?”   朱嬷嬷走到门边,对外面做个手势,内侍很快把萧夫人领进来。   萧夫人走进屋内,对宁王妃行礼后就跪地不起,宁王妃也不说话,只瞧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宁王妃才道:“说罢,你能帮我些什么?”   “我的女儿,王妃是知道的,大女儿没福,早早没了。二女儿年纪又尚小,因此想着,与其给她定那样不三不四的人家,倒不如把女儿送到王妃身边,也好过上些自在日子。”萧夫人恭敬地说。   “我身边,并不缺人伺候。”宁王妃的话并没让萧夫人懊恼,反而更安心了,没有当面斥责,证明自己号准了宁王妃的脉,因此萧夫人更加恭敬:“自然知道王妃身边不缺人伺候,因此想着女儿能为王妃分忧一二,那是最好!”   “哦?”宁王妃直起身子瞧向萧夫人:“那你说说,你女儿有什么资格为我分忧?”   “我的女儿,和她的姐姐,长的很像!”萧夫人的话让宁王妃笑了:“很好,我当初也算没白疼了她一场。既然如此,就让她下个月进来吧,那时三姐快要出阁,我身边没有个女儿陪伴,乏味的很。”   萧夫人神色激动:“是!”宁王妃示意萧夫人离去,萧夫人再次行礼后退出屋子,面上神色喜悦万分,忍不住望向锦绣的院子方向,那个院子,该姓萧还得姓萧。   “姐姐,我总觉得,那个萧二小姐,有些看不上姐姐呢。”锦绣和秀才娘子说了会儿话,秀才娘子有些乏,就先去歇着,剩下锦绣姐妹在那说话。锦绣听锦夏说了这么一句,笑着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胡说什么呢?再说了,她就算看不上我,也难奈我何?”   “姐姐这会儿的身份和她自然是天差地别。可是姐姐,我听说大户人家尚有纳妾之事,更何况姐夫是世子?这要万一人家想要行娥黄女英之事,姐姐又该怎么做?”锦夏的话让锦绣沉默了下,虽说选妃的规矩,萧家的女儿是被排除在外,可是次妃妾室,并没有很明确的规定说,不许被选入。   “姐姐,我不过顺口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锦夏见锦绣皱眉,急忙描补一句,锦绣收起思绪对锦夏温和微笑:“嗯,我不过想起点别的事。”   比如,锦元为何不能再出来?毕竟就算是要做针线活,也可以得空出来走走,还比如,宁安郡主曾经的几次失态。难道说,锦元曾经的提醒是对的?锦绣的心绪更加不宁起来,送走秀才娘子她们,孟微言回房时候,就看见锦绣靠在窗前,望着外面,面上似乎有些轻愁。   孟微言笑着上前搂住锦绣的肩膀:“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因为弟妹进门了,你想着,有人要来和你争母亲的喜欢了?”   锦绣随意往后一靠,靠在孟微言怀中,轻声叹息:“我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说着锦绣垂下眼帘,要怎么和孟微言说,说自己开始怀疑,宁王妃对自己,其实不是那样真的很心疼,做的都是表面的?   那是他的生母,锦绣很明白孟微言对宁王妃有多尊重。锦绣不语,孟微言的眉不由皱紧,坐在锦绣身边:“告诉我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是想起很久都没见到锦元了,今儿问了问三妹妹,然后三妹妹说,因为要做针线,所以不让锦元出来了。”因为全是猜测,锦绣避重就轻只说锦元的话,孟微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也值得这样伤心难过?你要想她了,让人去和三妹妹说,就说,想要锦元过来有事寻她。不就一句话的事儿?”   锦绣微笑:“果然还是你有主意。”说着锦绣就高声叫来人,吉祥走进屋里,锦绣吩咐她去宁安郡主那边,告诉宁安郡主,就说自己有新的花样子,要送给宁安郡主,让锦元过来拿。   孟微言瞧着妻子面上笑容,伸手点一下她的鼻子:“不过一点小事,你啊,还这样着急。”   “是我没想到,下回不会如此了。还有,要谢谢世子的指点!”锦绣笑容甜美,孟微言凑近她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锦绣双颊通红,粉拳落在孟微言肩上。 ☆、第53章 暗示   锦绣和孟微言说笑的时候,吉祥已经走进宁安郡主的院子,锦元靠在廊下柱上,眉头紧锁,看着天空手中的针线活已经很久没动过一针了。   “锦元姐姐!”吉祥走上前叫了锦元一声,锦元看见是吉祥,眼中闪现喜色:“你来,可是世子妃要差你给三姐送东西?”   “世子妃说,她有几个花样子,想送给三姐呢,因此特地叫我来三姐这边,还说,要锦元姐姐你亲自去拿过来呢。”吉祥的话让锦元面上愁容尽消,果真锦绣见自己久不出门,起了疑心,特地让人来寻自己过去说话。   “既如此,我就和你走一趟。”锦元把手中的针线活放下,拉着吉祥就要走下台阶。吉祥停下脚步:“姐姐不和人说一声吗?”   “相隔不远,我去去就来,不用去和三姐说了。”锦元巴不得去见锦绣,当然不会和宁安郡主说,只要能见了锦绣一面,悄悄告诉了她,等回来时候,被宁安郡主处罚了,哪又有什么不可?   吉祥点头,和锦元匆匆步下台阶,刚走出数步,上房的帘子就被掀开,一个小丫头跑出来:“锦元姐姐,三姐叫你。”锦元如被雷击,拉住吉祥的手也松开,面上顿时没有了血色。吉祥有些惊讶地看向锦元:“锦元姐姐,三姐既然叫你,那我就在这等一等你。”   “吉祥姐姐,你跟我去下面喝杯茶,再等等锦元姐姐。”小丫鬟已经邀请吉祥去喝茶,吉祥跟着小丫鬟往后院走。锦元觉得脚步足有千斤重,看着上房,看着院门,明明离院门不到十步,可这十步,就变成天堑,再也越不过去。   “锦元姐姐,三姐在里面叫你。”院内的人见锦元站在那久久不进去,更感奇怪。锦元这才一步步慢慢地往台阶那边挪去,每走一步,锦元都觉得自己像踏在火上。锦绣,我帮不了你,我连见你一面都如此困难。   锦元走进屋子,宁安郡主在窗下作画,见锦元走进,宁安郡主这才放下画笔,对一边服侍的丫鬟道:“你跟了吉祥回去嫂嫂那里,就说,锦元走不开,你过来取花样子,并谢谢嫂子。”丫鬟应是离去。   宁安郡主吩咐完了这才瞧向锦元,长叹一声。锦元垂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锦元,你要晓得,如果你再这样,我无法保住你。”宁安郡主的话像一根针一样刺进锦元心中,锦元轻声道:“三姐待我的好,我一向晓得。”   “既然晓得,那又何必再去生别心?锦元,我看重你,自然不愿意你……”宁安郡主顿了顿没有说话,锦元抬头,面如死灰眼神茫然,过了许久才道:“是,三姐的心,我明白。”   “那就……”宁安郡主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小丫鬟走进来:“三姐,世子妃说,横竖没事,索性亲自送花样子来。”   宁安郡主惊讶地看眼锦元,接着才对小丫鬟道:“知道了,快跟我出去迎接嫂子。”   锦绣她亲自来了?锦元眼中闪出一丝激动,她和自己,还真有点心意相通。   锦绣和孟微言已经相携往宁安郡主这边走来,孟微言边走边道:“这要遇上事,不能出来也是常有的,你非要亲自过来瞧瞧,难道说……”   “我说什么了?”锦绣瞟孟微言一眼,孟微言含笑举起手:“好好,是你觉得这会儿横竖没事,出来走走,消消食也好。”锦绣噗嗤一声笑出来,孟微言轻声道:“等见了锦元,什么事都没有,到时看我怎么罚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他越发肆无忌惮了,锦绣瞅孟微言一眼,脚步加快往前走,宁安郡主已经带着从人迎出来:“嫂嫂真是太客气了,什么事儿都想着我,还特地送过来。”   “是你哥哥说,很久都没看见三妹妹了,也想和三妹妹说说话呢。”锦绣含笑和宁安郡主说了一句,和宁安郡主两人携手往院子里走。孟微言见自己被撇下,急忙追上她们,说笑着走进屋内。   锦元见众人进屋,上前来给孟微言夫妻行礼,宁安郡主吩咐锦元泡茶去,笑着让座:“嫂嫂是常来的,哥哥倒是稀客,这会儿显见得没有娶了嫂子就忘了我这个做妹妹的,着实让我感念呢。”   锦元端茶过来,孟微言先取茶在手,才对宁安郡主笑着道:“瞧三妹妹这话说的,分明是觉得,我来的少了。”锦绣在旁噗嗤一声笑出,宁安郡主也笑,地下服侍的人也都笑了。笑了一会儿,孟微言对宁安郡主道:“既然说我来的少了,三妹妹还请做了向导,带我在这走走。”   这分明是要让锦绣和锦元说话了,宁安郡主虽含笑站起:“自然要奉陪。”但却给别的丫鬟使眼色,让她们不要离开,这才带着孟微言走出门去。   锦绣已经对锦元笑了:“我好久都没见你了,想着你呢,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锦元很想急迫地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锦绣,但见门边还有两个丫鬟在那垂手而立,内室门帘后面,也影影绰绰有人站在那里。宁安郡主虽然离开,这屋内的眼睛耳朵,可一个都没走呢。锦元握住锦绣的手:“我很好,你惦记我,我很高兴,我也很惦记你,只是三姐这里要做的针线活不少,才不得出门。”   这话和宁安郡主说的话是一样的,按说锦绣该放心了,可她和锦元从小生活数年,已经觉出锦元说话时候,在给自己使眼色,特别是手指还在自己手心写字。可是这会儿又觉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锦元如此神秘?锦绣用另一只手在那微微比划:小心?锦绣看向锦元,眼神疑惑,锦元已经点头:“我还记得我们在王妃身边服侍的日子,那时候王妃就很喜欢你。”   王妃?连起来就是小心王妃?锦绣如被雷击,锦元已经把拉住锦绣的手松开:“你瞧,当时我们那么要好,我自然也是愿你长长远远地好。”   这前后的话和字连起来,那就是王妃不愿意自己长长远远地好。难道她所有的慈爱,所有的喜欢,全都是装出来的?锦绣心如乱麻,想再问问锦元,可是锦元分明是不能再说了。   “我也记得,还记得你那时常常提醒我呢。”锦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话。锦元晓得自己要传递出去的讯息,锦绣已经知道了,面上笑容十分喜悦:“那时要知道,你以后会成为世子妃,我怎么敢提醒你?”   不过,锦元对着锦绣,用唇无语读出两个字,还是小心。   “那时你总是对我那么好。”锦绣勉强接了这么一句,外面已经传来宁安郡主和孟微言的说话声,锦元后退一步,恭敬垂手而立:“我又忘情了,忘记你这会儿和我不一样了。世子妃,你以后,也不要再记得我的好了。”   一字一句,字字提醒,锦绣想站起身,却觉得腿有千斤重,勉强说出一句:“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说着,锦绣眼中的泪就落下。孟微言和宁安郡主已经走进来,瞧见锦绣落泪,孟微言抢上两步扶住锦绣,连声问她怎么了?   宁安郡主厉声对屋内服侍的人:“锦元说了什么,让嫂嫂伤心?”   “三姐,锦元姐姐说,世子妃和她,已经不一样了。要锦元姐姐,不要再记得她的好。”小丫鬟恭敬回答。宁安郡主放心下来,原来是说了绝情的话,也是,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宁安郡主对锦元嗔怪地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谁不知道嫂嫂最喜欢你了?嫂嫂,您也别伤心了,等我说说锦元。”   锦绣强忍住泪对宁安郡主道:“罢了,人心变了,就什么都变了。”说着锦绣就站起身,快速往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候锦绣停下脚步,对锦元道:“你虽说了这么绝情的话,可我还是愿你保重。你要不要听,那怪不得我。”   说着锦绣就飞快地走出门,孟微言对锦元叹气:“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锦元只是低头不语,孟微言也就追着锦绣出去。宁安郡主等他们都走了,才对锦元赞许点头:“好了,你做的很好。”   锦元此刻心中有如刀割一样,锦绣,锦绣,我能做的,不过就是这么多了,但愿你小心王妃,在这府里平平安安的。   锦绣先还是快走,到后来已经跑起来,眼泪如决堤一般落下,王府这么多的人,可是锦绣找不到人去诉说,特别是自己最亲近的丈夫。他是王妃的儿子,他们母子感情很好,王妃向来都很看重孟微言。   这满心的郁闷,竟只有暗自落泪才能消掉。锦绣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在那伤心哭泣。孟微言追上来,见锦绣站在路边,双肩颤抖不止,上前扶住她的肩,柔声安慰:“别哭了,你还有我呢!” ☆、第54章 猜测   孟微言不说这句还罢,一说这句锦绣就哭的更伤心了。孟微言见锦绣哭的伤心,把她搂进怀中:“好了,我回去和三妹妹说说,要锦元和你……”   “不必了,现在,都不一样了。”锦绣勉强抬头看向孟微言,孟微言见锦绣一双眼里全是泪,拿出帕子给她擦着:“我晓得,你心里难过,可我不晓得别人会如何,我会待你一心一意,再不变化的。”   丈夫的话越让人安心,越让锦绣伤心,锦元从来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此刻锦绣心中的乱麻比方才还要更乱一些,寻找不到一个线头子,可以把自己拽出来。   “锦绣,人这辈子呢,能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呢,并不多。我只希望你……”孟微言见锦绣已经不哭了,只是小声抽噎,搂着她的肩要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安慰她。   锦绣整个人靠在孟微言怀中,伸手擦下眼中的泪:“大哥这会儿对我说再不变,那是因为大哥喜欢我,那要等到以后呢,大哥不喜欢我了,那时我又如何呢?”   “瞧瞧,就是这样胡思乱想,锦绣,你是我费了无数力气,才求回来的,我怎会不喜欢你?”   锦绣看着孟微言:“那若有一天,王妃不喜欢我了,想要给你纳个次妃,那我又该如何?”   纳次妃?孟微言停下脚步瞧着锦绣:“瞧瞧,说着说着,又成小醋坛子了。都说要家里和睦,只要娶一个妻子就够了。要想不和睦,才要纳妾呢。”孟微言的话让锦绣安心了些,宁王妃就算真不喜欢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表面做出来的,但只要孟微言护着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如果这样就怕了,岂不辜负了锦元的那番叮嘱?锦绣低头细思,唇边渐渐露出笑。孟微言还想再说话,就见朱嬷嬷带着人从拐角处过来,瞧见孟微言夫妻,朱嬷嬷急忙给孟微言行礼:“见过大哥,世子妃。”   “怎么这么晚了,嬷嬷还没歇息?”孟微言示意朱嬷嬷起来,含笑问着。   “王妃命我送萧二姑娘回家,不由晚了。”朱嬷嬷恭敬答着,眼往锦绣身上飞快一溜,这才笑着道:“大哥和世子妃想是从三姐那边过来?”   “去寻三妹妹说点事。”孟微言说了一句,也就带着锦绣先走。朱嬷嬷等孟微言夫妻离开这才继续往前走,方才孟微言和锦绣的几句对话,朱嬷嬷也听到后面几句,如果王妃不喜欢锦绣了?朱嬷嬷的眉皱紧,她是知道宁王妃脾气的,为了和孟微言之间的母子之情,宁王妃是一定会让锦绣心甘情愿的,高高兴兴地去死,而不是让锦绣心怀怨恨地,特别是怨恨着宁王妃去死。   这才是宁王妃费尽周折的原因,锦绣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宁王妃所做的事,朱嬷嬷可以打一百个包票,除了几个贴身的人,谁都看不出蛛丝马迹。也许张次妃会看出一些,但张次妃是个聪明人,她不会提醒锦绣,顶多只会提醒宁安郡主。宁安郡主也不傻,锦绣在今天之前都没说一句,那宁安郡主也不会说了。   那么,能漏出风声的,就是锦元。联想到锦元已经被宁安郡主已经很久没带锦元出来的事儿。朱嬷嬷几乎百分百肯定了,那么要不要去告诉宁王妃?如果不告诉,那锦绣已经有了察觉,宁王妃这边就……   朱嬷嬷左右为难,回到宁王妃面前时候,脸上神色不由带出来。宁王妃见了朱嬷嬷面上神色不安,也不问朱嬷嬷,只问跟了朱嬷嬷去的小内侍:“你们去和回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回王妃,回来时候,在那边遇到大哥和世子妃,世子妃好像有些伤心,大哥在哄她,奴婢离的远,并没听到世子妃为什么伤心。”小内侍恭敬答道。宁王妃哦了一声就挥退众人:“你们都下去吧,我要歇着了,朱嬷嬷,给我捶捶腿。”   朱嬷嬷听到宁王妃的吩咐,就晓得宁王妃要问自己话,当下不敢隐瞒,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出。宁王妃听朱嬷嬷说完微笑:“张次妃,果真是个聪明人。难怪王爷对她,和平常不同。”   “王妃,张次妃她……”朱嬷嬷的话并没说完,就被宁王妃止住:“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吃什么老醋,不过赞一声罢了。想来也是,三姐这么讨人喜欢,她的娘怎么会错呢?至于那个锦元……”   “她这会儿是跟着三姐的人,三姐已经说过,要把她带出府去。”朱嬷嬷提醒宁王妃,宁王妃微笑:“这有什么,等着把她的名字从名单上去了。就和三姐说,海棠玉兰年岁也大了,我觉着锦元不错,要提拔她。”   朱嬷嬷应是,宁王妃又打个哈欠:“说来,这丫头和那丫头,都是你教出来的,我得说,亏的大哥要的是锦绣,要是锦元,这心眼多的,我可……”宁王妃并没说完,就挥手让朱嬷嬷下去,朱嬷嬷行礼退下,走出屋子时候见外面月色很好,朱嬷嬷不由叹气,果真都说了,人陡然遇到大福,命薄的人撑不起这个,这会儿,锦绣不就是个例子?   锦绣孟微言回到院中,孟微言又安慰了锦绣好一会儿,也就收拾睡下。孟微言很快沉入梦乡,锦绣却怎么都睡不着,开始仔细地想着自从自己进王府来的蛛丝马迹。荷包是头一回,要说出错,海棠玉兰这些是不会犯这个错的,那就是宁王妃有意为之,想要打自己的脸,或许还有一石二鸟的意思,让自己因此厌恶萧玉琅。   厌恶了萧玉琅,又有什么好处?锦绣看向熟睡中的孟微言,孟微言生的很英俊,这是锦绣早就知道的事实,这会儿再仔细看来,孟微言更是越看越好看。如果萧家有意,让萧玉琅嫁给孟微言呢?即便只是世子次妃,对萧家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   萧玉琅的外貌,很像前世子妃。到时,孟微言对萧玉琅因此怜爱,那宁王妃就可以坐视争斗了。锦绣这样一想,差点呕出血来,也很想推醒孟微言,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听。手快要碰到孟微言的时候,锦绣的手又放下,那是他的母亲。   锦绣在心中叹一声,搂住孟微言的腰,声音很低:“大哥,大哥,你休要负我。”   睡梦中的孟微言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顺手把锦绣搂的更紧。锦绣靠在孟微言怀中闭上眼睛,偌大王府,无数的人,所依靠的,只有身边这个男子,真是让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接着锦绣再次长叹,但愿自己想错了,那一切都不过是巧合。   锦绣把猜测放在心中,对宁王妃还是像从前一样,每天去陪她说笑。这一天终于来了,当锦绣又来给宁王妃问安时候,见到萧玉琅站在宁王妃身后,正在和宁王妃说话。见锦绣走进,萧玉琅忙上前一步对锦绣行礼:“见过世子妃。”   “萧二姑娘好,怎么不见萧夫人?”锦绣压住心中的诧异含笑对萧玉琅问话。宁王妃已经笑了:“是这样的,上个月萧夫人进来,我和她说起三姐就要出嫁了,我这面前少了个人说说笑笑,心里觉得舍不得三姐呢。萧夫人就说,萧二姑娘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送到我跟前来,陪我说说笑笑。我推辞不过,就接受了她们的好意。”   “原来如此,萧二姑娘年轻活泼,定比我们更能讨母亲的欢喜。”锦绣此刻心冷如冰,长久的猜测已经被证实,但面上还是要带着笑恭喜宁王妃。   “世子妃说什么话呢?我们怎能比得上世子妃在王妃面前的体面?”萧玉琅顺着锦绣的话奉承了一句。   宁王妃已经笑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在我面前彼此吹捧了,都坐到我面前来,我已经许久没有听民间的事啦。你也告诉我一些民间的话来听听。”萧玉琅恭敬应是,等到锦绣坐下才坐在宁王妃身后,笑着说了些听来的传言。   锦绣坐在那里,面上笑容一点没变,看向萧玉琅的眼里,不由带上了一点讽刺。   “母亲一大早这么高兴?”宁安郡主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来,接着宁安郡主就跑进屋子,望见萧玉琅不由惊讶地问宁王妃:“萧二姑娘怎么也在这里?”   “因着你要出嫁了,我面前没人说笑,我就把萧二姑娘叫进来陪我。”宁王妃的话让宁安郡主哦了声就笑着道:“周家几位表妹母亲都没叫,就叫来萧家妹妹,萧妹妹,可见母亲喜欢你。”   “不敢当三姐的赞。”萧玉琅恭敬地说。宁安郡主已经笑着拍手:“母亲,我给您抄了经书,这会儿特地送来。愿母亲一生,富贵绵长。”   “都多少天了,你这会儿才送来,显见心不诚。”宁王妃笑话宁安郡主一句,锦绣已经站起身道:“母亲,这经书,就让媳妇送到佛堂去供奉吧。” ☆、第55章 规矩   宁王妃有些意外锦绣会这样说,抬头望了眼锦绣没有说话。朱嬷嬷已经上前一步,对锦绣赔笑道:“世子妃,这等小事,还是老奴去吧。”   “为母亲抄写经书,是表心诚,把经书送去供奉,是母亲为我们这些小辈考虑,为的是我们要长久平安。三妹妹已经抄写了经书,那我也只有为三妹妹把经书送去佛堂,供在佛前,方表诚意。”锦绣早有准备,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佛堂里面有什么?宁安郡主绞尽脑汁地想,为什么宁王妃和朱嬷嬷,都不愿意锦绣去佛堂?宁安郡主站在那里,一时不晓得自己该为谁说话,锦绣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无法反驳。   那么,锦绣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宁王妃浅浅一笑,对朱嬷嬷道:“既然如此,你就和世子妃一起,把经书供奉起来。”   朱嬷嬷应是,上前接过宁安郡主身后丫鬟手里的经书,锦绣对宁王妃屈膝一礼:“多谢母亲成全儿媳的孝心。”   说完锦绣就站起身带着朱嬷嬷走出去。萧玉琅在一边瞧着,只觉得方才众人人人都面上带笑,但那气氛却有些紧张,这会儿锦绣走出去了,萧玉琅这才对宁安郡主笑着道:“我初来这里,虽知道王妃待人慈和,可是有些事还不晓得,还望三姐多指教指教。”   张次妃的话又浮现在宁安郡主心上,宁安郡主笑着坐在宁王妃身边,对她撒娇地道:“母亲您瞧,萧家妹妹聪明伶俐,您啊,一定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不喜欢你,我们三姐是最可人疼的。”宁王妃拍拍宁安郡主的手笑道。宁安郡主又撒几句娇,宁王妃和她笑着说话,眼却往外面瞧去,佛堂之内,就算发现了什么,也无济于事。唯一担心的,就是锦绣会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孟微言?如此,还要借助萧玉琅。   宁王妃想着就笑道:“萧姐儿,罢了,玉姐儿,我让人带你去给你裁几身新衣衫。我那里还有几样年轻时候的首饰,给了她们几样,再轻便的,给你戴。”   萧玉琅又惊又喜,宁王妃出手大方她是早知道的,但没想到这会儿就首饰衣衫当不要钱一样的给。萧玉琅急忙恭敬地道:“都说无功不受禄,怎好要王妃的东西。再说了,这些首饰,听说都有规制,有些不是我们能戴的。”   “那些合乎规制的首饰,当然不能给你戴。剩下那些不过就是做工精致些,却是人人都可以戴的。海棠,把玉姐儿带进去,我记得她姐姐当初的首饰,有些放回库里去了,另一些小东西,还收在那里,你找出来。”海棠应是带着萧玉琅往里面走。   宁安郡主疑惑地问:“先前嫂子的首饰?”   “那些规制上只能世子妃用的,有些是跟着一起下葬了,剩下的要还给库房,那些珠宝重新拆下来,改了镶了好让别人戴。剩下的不过是些寻常首饰,有几样她心爱的,你大哥留着做个念想,还有几样在我这里。她妹妹既然在我身边,那给她妹妹戴,也是平常事。”宁王妃的话让宁安郡主叹了口气:“先前嫂子的模样,我都记不大清了。”   “那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没福,生生的……”宁王妃眼中闪出一丝冰冷,宁安郡主不由一颤,急忙用别的话掩饰了。   宁王妃在这布置的时候,锦绣已经把经书供奉在佛前,佛前供奉着好几份经书。锦绣对佛拜了几拜,伸手拿起一份,那上面的字迹锦绣很眼熟,是孟微言的,再看一份,是张次妃的笔迹,能供在前面的,当然得是王府叫得出名字的人。   锦绣没有发现自己抄写的经,对朱嬷嬷道:“不晓得是不是海棠姐姐又疏忽了,又把我的经书放到后面去了。”那后面的经书,就是一般人抄写的。   朱嬷嬷轻叹一声:“锦绣,你这又何必呢?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是个聪明人,就该借了王府的势,在外面寻个好人家,丰衣足食过一辈子。旁的不说,当初你走的时候,光我送你的,就足够你过一世了。你又何必贪幕王府荣华富贵呢?”   贪幕荣华富贵?锦绣抬头看着朱嬷嬷,不再去寻自己抄写经书的下落,看来,是宁王妃命人把自己的经书给烧了。   “为什么?”朱嬷嬷等了许久,才听说锦绣问出这么三个字。   朱嬷嬷微笑:“王妃是个最讲规矩的人,难道你不明白吗?”   锦绣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一样,攥的紧紧的,无法透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锦绣才低声说话:“可是,我并没有不讲规矩。我做丫鬟时候,并没忤逆过王妃,做了王妃的媳妇,我也没有忤逆过婆婆。即便是和大哥夫妻恩爱,也是允许的。谁都没说过,不许夫妻恩爱。”   朱嬷嬷眼中有叹息,渐渐的变成嘲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瞧,到了这会儿,你还没明白你错在那里?王妃觉得你是个规矩的,那你就是规矩的。”   “王妃觉得我不是规矩的,那我就是不规矩的,就活该去死?那她当初为什么不反对?反对大哥娶我?而要等到娶了我后,面上笑着,心里在使绊子。”锦绣的话让朱嬷嬷又笑了:“大哥和王妃是亲母子,已经为你闹的不可开交了一回,难道还要再闹的不可开交一回?锦绣,你不要再问了,我说这些,不过是念在你好歹也被我瞧着长大。等出了这佛堂的门,我再不会对你多说一个字。”   “那我,如何……”锦绣的话被朱嬷嬷打断:“你没有如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锦绣,你无法反抗的,所能选择的,不过是高高兴兴去死还是心怀怨恨去死。你喜欢大哥,我晓得,那你可愿意大哥为了你,和王妃母子反目?”   这句问话击中锦绣的心,她后退一步,身子靠上了供桌,怎么愿意孟微言和宁王妃之间起了争执?孟微言,他是那么好的人!   “你瞧,你不愿意。所以王妃帮你选了。”朱嬷嬷的话带有诱惑,让锦绣再次猛地抬头。朱嬷嬷面上的笑有几分有恃无恐:“锦绣,就算这会儿,你出去寻到大哥,告诉大哥,王妃不喜欢你,大哥也不会相信的。”   是的,宁王妃所做的一切在外人眼中看起来,都那么好,锦绣觉得自己又要窒息来。   “你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高高兴兴地,过了这剩下的日子。王妃不会亏待你。等你没了,你的娘家会被王妃照顾。死了一个女儿,换来的是一家子的荣华富贵,这笔买卖多值?”   “住口!”锦绣直起背,看着朱嬷嬷:“你没有心吗?你不是人吗?口口声声只把人当做货物,说这笔买卖十分划算。是谁教你的?”   “心?人?”朱嬷嬷微笑:“世子妃,你想的太美好了。进了这里,还提什么做人,还说什么有心?所需要的,不过是对王爷王妃尽忠,做好他们交代的事,求一个平安富贵。”   “你,胡说!”锦绣的驳斥有些无力。   朱嬷嬷笑了:“就算你斗赢了王妃,成为宁王妃,可你也不是你自己了,你也会没有心,不是人,只剩下冰冷的算计。感情是什么?当初王妃嫁王爷的时候,太后只说,让她们侍奉好王爷,并没有说别的话。世子妃,我晓得你和大哥之间夫妻恩爱情深,可是,日子还长着呢!”   “我不会变成你们!”锦绣眼神中的迷茫渐渐消去,看着朱嬷嬷微笑:“我是人,不管我什么样的身份,我都是人,我站在这里,我会说人话。你我的话,你尽可以告诉王妃。”说完锦绣就越过朱嬷嬷往外走去。   是人,不管什么样的身份都是人?朱嬷嬷笑了,接着又叹息,当初的吴贵妃,不就是这样吗?结果呢,被太后下令殉葬,宁王连夜离开京城来到藩地,从此再没回过京。在权力面前,想做一个人,很困难,而要在掌握权力之后,还能有一颗人心,更困难。   锦绣回到寝殿时候,面上神色虽有苍白,面对宁王妃的时候只有猛力压制才能压下心中澎湃。   “朱嬷嬷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宁王妃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听不出什么高低起伏。   “朱嬷嬷还在佛前烧香,媳妇就先回来了。”锦绣的手紧紧抓住袖子,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王妃,您瞧这几样……”萧玉琅从内室走出,手里还拿着个首饰匣子,十分欢喜地说着,见锦绣在那,萧玉琅急忙止步:“见过世子妃。”   “母亲赏了你首饰?”锦绣微笑问询。   “是啊,我见这里还有几样她姐姐的旧首饰,白放着也是放着,就让她拿去戴。”宁王妃一边说一边对萧玉琅招手:“给我瞧瞧是哪几样?” ☆、第56章 无礼   萧玉琅乖巧地走过去,把手里的首饰匣子打开:“这小金折花和这簪子,我很喜欢,还有这镯子,虽然轻,可这做工真是出色极了。”说着萧玉琅的面上露出一丝羞涩:“王妃可觉得,我太贪心了,样样都想要?”   “说什么呢,你挑的这几样,小姑娘戴正合适。”宁王妃说着从匣子里把那对镯子拿出来,给萧玉琅戴上,握住她的手含笑对锦绣:“你来瞧瞧,这镯子好不好看。”   萧玉琅的手很白,十根手指也像葱白一样,那对镯子只简单打了一个圈,但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凿空了,上面镶了各色宝石珍珠。那些珍珠宝石虽然小,但色泽都很好,萧玉琅的指甲上是新染的蔻丹,有一颗红宝石正好离手指头最近,一时竟有宝光灿烂,让人目眩神迷之感。   锦绣只往那双手上看了一眼,就瞧向宁王妃,见宁王妃一切如常,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方才朱嬷嬷的话又在锦绣耳边响起,原来没有了心,就可以这样漠然,把做戏当做过日子?   锦绣迟迟没有说话,萧玉琅不由有些尴尬,正想把手从宁王妃手中抽出时候,宁王妃已经又笑了:“不过单只有这首饰也不成,玉兰……”   宁王妃话没说完就见朱嬷嬷走进,宁王妃也就换了人吩咐:“朱嬷嬷,你再把玉姐儿带进去,把我年轻时候那件袄子拿出来,给她换上。玉姐儿虽然年轻,但身量和我那时候差不多。”朱嬷嬷应是,上前带了萧玉琅往内室走。   “萧二姑娘生的,真是美貌,方才那镯子也很配她,儿媳方才竟然被镯子给迷住,忘了称赞了。”锦绣等萧玉琅走到内室,这才和宁王妃说话。   “年轻的女孩子们,本就该打扮的漂亮一些。再说,我很喜欢玉姐儿。”宁王妃一点也不意外锦绣也许从朱嬷嬷那儿知道了些什么,依旧淡然地说。   “母亲喜欢萧二姑娘,难道说,就不喜欢我了?”宁安郡主察觉出锦绣和宁王妃对话之间的尴尬,急忙笑着打圆场。   宁王妃亲昵地把宁安郡主的额头点一下:“怎么会,你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到了什么时候,都会喜欢你。不管你做了什么。”   原来如此,锦绣深吸一口气,刚想再说话。就听到耳边响起孟微言的声音:“娘又是喜欢三妹妹,又是觉得世子妃很讨您喜欢,唯独就是不疼儿子了。”看见孟微言,锦绣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接着眼神就变的有些暗淡,就算告诉了丈夫,他会信吗?相信了又怎样?上面还有孝道压着。难道能让自己的丈夫和他的生母对峙?   “咦,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因为我方才说了,要娘多疼疼我,你不高兴了?”孟微言给宁王妃行礼后就坐在锦绣身边,见锦绣不大爱说话,于是笑着逗她。锦绣心中百感交集,看着孟微言面上笑容,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该迁怒他,可是若不该怎么办?往前走,宁王妃不允许,往后退?从来没听过世子妃自请下堂的,再说锦绣也不愿意退。   进不能,退不得,难道只有像朱嬷嬷说的,高高兴兴地去死,成全了宁王妃和孟微言的母子之情,才算没有白进宁王府这一遭?   锦绣眼中突然流出泪来,孟微言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去看宁王妃:“娘,今儿可是有人惹世子妃不高兴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府内,除了我就是她,谁有胆子惹她生气?”说着宁王妃还故意推一下宁安郡主:“那就是你惹你大嫂生气了?”   “母亲又笑话我。”宁安郡主敏锐地察觉到锦绣自从去过佛堂之后就有了变化,不明白其中缘由的她,也只能顺着宁王妃的话往下说。孟微言还想再问,就见内室的帘子掀起,萧玉琅被人簇拥着走出。   除了发式还是少女发式之外,萧玉琅被朱嬷嬷刻意打扮的和前面的世子妃更像。原本萧玉琅就很像她姐姐,这会儿再打扮起来,孟微言已经站起身,惊讶地喊了一声:“玉愿?”萧玉愿,那是前世子妃的名讳,自从她去世之后,这个名字就成为了禁忌。   此刻从孟微言口中唤出,宁王妃不由有些得意地笑了,朱嬷嬷已经会意,上前一步对孟微言恭敬地道:“大哥,这是萧二姑娘。”   对,确实不是她,发式不一样,容貌也稚嫩些。孟微言深吸一口气,对萧玉琅微笑:“抱歉,认错人了。”   萧玉琅一颗心都在那扑通乱跳,她下意识地看向锦绣,见锦绣的神色已经越来越不好,萧玉琅对孟微言福下去:“姐夫惦记着姐姐,也是……”   不等萧玉琅把话说完,锦绣已经站起身,不发一言地离开。这一举动除了宁王妃,别人都惊呆了。孟微言更是惊讶,要往外追去。朱嬷嬷已经喊住孟微言:“大哥,休要做这等无礼的事。”   “世子妃向来是温柔的,今儿这样,只怕是见我太疼玉姐儿,心里有些不舒服。大哥,这也是难免的,你去好好劝劝。”宁王妃的话永远都是那么完美,孟微言应是之后对萧玉琅抱歉微笑:“不好意思,你……她向来不是这样的人。”   “我晓得的,姐夫不要担心我。”萧玉琅笑的越发温柔,孟微言对宁王妃行了一礼,匆匆跑出去。   宁王妃这才对萧玉琅笑着道:“你坐下罢,不用担心,有你姐夫在呢。”萧玉琅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巴不得锦绣闹的更大一些,但面上还是要装装样子,对宁王妃道:“今儿才头一天进来,就得罪了世子妃,王妃,我……”   “大嫂脾气好,你并没有得罪她。”宁安郡主虽然知道自己该隔岸观火,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为锦绣说话。宁王妃也笑了:“这王府里面,各样人都有,你住的长了,就晓得了。”她们在这里说笑,孟微言已经追上了锦绣。   锦绣听着熟悉的脚步声,知道丈夫这会儿很焦急,也晓得自己该和丈夫好好地说,可是,该怎么和他说自己的迷茫徘徊,不知何去何从?   因此锦绣停下脚步,但并没转身,只是看着不远处。见锦绣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往前走,孟微言这才松了口气对锦绣道:“锦绣,娘向来喜欢年轻活泼的女孩子,你是晓得的,她那里什么东西都有,就是缺了可以打扮的人。好容易来了一个,她当然要好好打扮打扮。你别生气,要什么,我给你寻就是。实在不成,我去和爹说说,让他把库房打开,任由你挑,好不好?”   锦绣听了孟微言这话,倒被怄的笑出来。孟微言听到锦绣的笑声,转到锦绣面前,见锦绣双眼里的泪还没有干。孟微言伸手抚上她的肩:“不就是几样首饰几件衣衫,值得什么呢?前儿我恍惚记得,看见爹那里有一个寿山石雕的盆景,不如我给你拿来。”   “我是为了那些东西不高兴吗?”锦绣推一下孟微言,就往前继续走。孟微言仔细想了想又追上去:“那我想想,你是为了什么?可是为了……”   “你倒好好地想想,王妃把萧二姑娘打扮的和前面世子妃有那么九成像,是为什么?”锦绣不好说宁王妃别的话,但这话还是可以说出来的。   孟微言仔细想了想,对锦绣微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又吃醋了。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   “说过的话会变的,大哥。”锦绣面上神色有些忧伤,孟微言本来想劝锦绣两句,突然想起什么,也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夫妻俩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锦绣才伸手摸一下孟微言额头上的汗:“好了,不要提这个,这事确实是我不好,不该这样出来。你陪我回去和母亲道个歉吧。”   再难走,也只有走下去,然后去想办法,人没有坐以待毙的理。孟微言顺势握住锦绣的手:“我和娘说过了,娘说让我好好安慰你,不用回去了。”   “不一样,还是要回去。”锦绣的固执让孟微言又笑了:“娘一向喜欢你,怎么会在意这样的小事?”   “王妃真的很喜欢我吗?”锦绣再次询问,孟微言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今儿真是打翻了醋坛子,连这样的话都问出来了。娘要是不喜欢你,怎会不在意你方才的无礼?锦绣,娘这个人呢,我还是很了解的,她喜欢的人,做什么都可以。”   那不喜欢的人,当然也就是做什么都不可以。锦绣看着一无所知的孟微言,强忍下叹息:“既然如此,我就更该去和母亲道歉了,请她谅解我方才的无礼,如此,才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57章   孟微言察觉出锦绣的话和平常有些不同,他并没答应锦绣,而是一直看着锦绣。锦绣掩饰地微笑:“大哥,你瞧着我做什么?”   “锦绣,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是不是娘给你委屈受了?娘要给你委屈受了,我……”孟微言的话被锦绣阻止了:“并没有,大哥,王妃她对我很好,从没委屈过我。”   “是吗?”孟微言的眉头皱的更紧,方才锦绣脱口而出的王妃而不是母亲,让孟微言想起了什么,也许是几年前,那时候的锦绣还在宁王妃身边伺候,还会低眉顺眼地立着,口中称呼永远都不会错。   那么,问锦绣问不出来,也许可以去问问宁王妃。孟微言握住妻子的手:“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和娘道歉吧。娘定不会责怪你的。”   “是的。”锦绣附和着丈夫的话,可是眼神却带上一些冰冷,担心这样的冰冷被丈夫发现,锦绣把眼转开,看向一路走过来的景色,从来只觉得王府金碧辉煌,恍若别人眼中的天宫。可是世人想象天宫的时候,认为天宫中的人都是不吃不喝不争吵的。毕竟天宫之中,有着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美丽的衣衫,精致的首饰,行动之中都不见粗鲁的侍女。锦绣原来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锦绣才知道,剥掉这层金碧辉煌之后,内里的不堪是那样的刺眼。   “我记得那年大哥去了越王府,回来的时候就变的有些奇怪,大哥在越王府,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这样沉默走着,会让孟微言怀疑的,因此锦绣想出话题。   越王府?孟微言又想起越王妃那瞬间的变脸,吴夫人的悲惨喊声,还有当时不知所措的越王世子。那是太不好的回忆了。孟微言不愿意把这些告诉锦绣,只对锦绣道:“有些事,锦绣,或许你以后会晓得,但这会儿,我不想你知道。”   “是很不好的事情?”锦绣是敏感的,立即就猜到了这个,孟微言点头,看着锦绣眼中全是深情:“锦绣,我答应你,永不让你落入那样境地,永不让你受到欺负。我会护着你。”这话听起来真的很让人感动,锦绣看着丈夫,眼神有些漂移,能相信丈夫吗?相信丈夫会为自己撑起一片天,让自己不要被风雨侵袭?   “锦绣!”孟微言搂住锦绣的肩膀,这样的温柔让锦绣心中安稳下来,也许,丈夫真的会有办法?于是锦绣对孟微言点头:“会的,大哥,我信你。”   孟微言也笑了:“锦绣,我娶你,是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白头到老,我想……”   “大哥,世子妃!王妃知道你们来了,特地让我请你们进去。”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孟微言的话,锦绣和孟微言抬头望去,见萧玉琅恭敬地站在一边。   “有劳萧二姑娘了。”孟微言向来是有礼的,萧玉琅看着孟微言面上的笑容,心又开始狂跳起来,自己的姐姐真的太没有福气了,这样的好男子,英俊地位高,又有教养,怎么自己的姐姐就早早死去?让一个丫鬟坐了她的位置?   萧玉琅努力压下心中对锦绣的嫉妒,对孟微言笑的更恭敬:“虽王妃是如此说,可也晓得,这在王府之中,地位不同。”   萧玉琅还想继续表现自己的温柔体贴,孟微言已经对萧玉琅点头,带着锦绣往里面走。萧玉琅不由咬住下唇,接着很快松开,又有些庆幸自己的姐姐已经去世,不然这样的好男子只能是自己的姐夫,那该多么让人郁闷?   张次妃也坐在宁王妃身边,宁安郡主在一边有些无聊地玩着扇子上的流苏。瞧见孟微言夫妻走进,宁王妃笑着道:“你们小夫妻,总是这么多的话要说,都到了我门口了还不肯进来,还要人去请。”   “方才是儿媳的错,儿媳实在太过无礼。出去之后,大哥也说了儿媳,儿媳更觉惭愧,因此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进来。”锦绣已经对宁王妃行礼下去,恭恭敬敬地说着。   孟微言惊讶地看着妻子,锦绣这会儿说的话和方才说的,并不相同,那么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因此孟微言对宁王妃笑着道:“娘,瞧你媳妇孝心那么虔的份上,您就原谅她的无礼吧。”   “年纪的孩子们,又被娇惯的,偶尔无礼是很平常的事儿。”宁王妃迅速收起惊讶,对孟微言微笑。   “媳妇多谢母亲。”锦绣再拜下去。宁王妃也把锦绣扶起:“一家子,磕磕碰碰是难免的。”   锦绣坐下时候又说笑了两句,但孟微言既然有心,自然察觉出中间的些许不同,于是对宁安郡主笑着道:“三妹妹的嫁妆,想来已经备齐了,不如就请三妹妹带了你嫂嫂,再和张次妃一起去瞧瞧嫁妆,可好?”   郡主嫁妆,自然有王府长史按照规制备办,不用像普通人家,还要主母亲自操心。宁王妃所要做的,不过就是名单上再添减几个人,再把几样心爱的东西赏给宁安郡主。这会儿孟微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张次妃倒看了眼孟微言,难道说孟微言已经察觉了什么?于是张次妃先笑着起身:“大哥这话说的好,我这做娘的,也该去瞧瞧,三姐,我们一起去。”   宁安郡主锦绣和张次妃走了,孟微言对已经回到屋内的萧玉琅客气地道:“萧二姑娘在娘身边也久了,先下去歇着吧。”这是客客气气地把人都给赶走了,宁王妃看向儿子:“你要和我说什么?”   孟微言不发一言就在宁王妃面前跪下,宁王妃皱眉看向儿子:“你到底要求我什么,要行这样的礼?”   “娘,锦绣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的妻子。娘,我晓得您素来心疼锦绣。有些话也不用儿子说,只是儿子还想求娘一句,以后要更疼锦绣一些。”孟微言不好直接问宁王妃,只能绕着圈子说话。   宁王妃对朱嬷嬷笑了:“这孩子,该怎么说他呢?方才的事,世子妃都已经道歉了,他倒好,还要正正经经地求我。我那么喜欢锦绣,心上自然是把她放在前面的,玉姐儿呢,我见她生的很像她姐姐,又想着她姐姐生前,也是很招人疼的,这才多疼了她些。在我身边两三年,等以后嫁出去,也是有体面的。并没有别的意思。再者说一句,新人虽好,旧人也就不要随便忘记。玉姐儿嫁的好,她姐姐在地下若有灵,也会高兴的。”   说着宁王妃轻叹一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孟微言见宁王妃如此表现,倒不好再继续追问了,于是膝行到了宁王妃面前,拉住她的袍子边缘:“娘的心思,儿子自然晓得,玉愿生前也很担心萧家,萧家这些年,儿子也多有照顾。况且锦绣也是心胸宽广之人,并没说过什么。娘,儿子只是……”   宁王妃佯怒:“好了,好了,你这是真的把我当做不通情达理的人了,连续为你媳妇说情呢。你放心,我疼玉姐儿,更疼你媳妇,定不会为了玉姐儿让你媳妇受委屈的。”   “大哥,您还请起来吧。大哥心疼世子妃,这也是平常事,可还有句话,大哥不要怪老奴说出来,远近亲疏,都是世子妃和王妃更亲近些。王妃怎会疼玉姐儿胜过疼世子妃?”朱嬷嬷也上前帮腔。   按说孟微言该完全打消疑惑了,可是孟微言这心上还有一点七上八下,但也晓得多说无益,顺势站起身道:“娘休要怪……”   “我怪你做什么?你们小夫妻恩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宁王妃打断儿子的话,接着慈爱地对孟微言道:“你回去吧,我今儿有些乏了,要歇着了。”孟微言行礼退下,宁王妃的神色这才变了。   “大哥还真是个痴情种子。”朱嬷嬷不由叹了一句,宁王妃的手紧紧抓住椅袱,面上的神色已经有些扭曲。痴情种子,痴情种子?为什么儿子不像他爹一样,对眼前来来去去的女人,不过当做猫狗一样?   “朱嬷嬷,以后玉姐儿,你要好好地照顾。”宁王妃松开手的时候,语气十分冰冷。朱嬷嬷并不意外,恭敬应是。宁王妃平息一下心中怒气,看向外面,这座王府,只能自己说了算,想要挑战规矩的人,都……宁王妃唇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朱嬷嬷垂下眼,是不是人都会这样,变的不像自己?   张次妃和宁安郡主锦绣出来之后,行了几步张次妃就笑着道:“天热,我不想去,你们姑嫂去罢。”锦绣和宁安郡主看着张次妃远去,锦绣才对宁安郡主道:“次妃真是个聪明人,难怪教出三妹妹这样乖巧聪明的女儿。”   “嫂嫂,您说什么,我不明白。”宁安郡主愣了下才这样回答锦绣,锦绣微笑:“三妹妹真的不明白吗?今儿,佛堂里面,朱嬷嬷什么都和我说了。” ☆、第58章 争执   宁安郡主闻言大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又觉得自己这样反应实在太过分了,勉强对锦绣开口:“嫂嫂,您说什么,我真不知道。”   “三妹妹知不知道,我也不去追究了,再说我也无力追究。我只求三妹妹一件事。”锦绣看出宁安郡主的左右为难,沉吟一下对宁安郡主开口要求。   “嫂嫂要锦元?”宁安郡主一语中的,锦绣点头:“是。锦元跟了三妹妹去,按说这才对她好,可现在我觉着,锦元在我身边,想来会更好些。”   “这好办,等我回去了,就让人把锦元送到嫂嫂这里。”宁安郡主见锦绣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地回答。锦绣也笑了:“多谢三妹妹。”   “嫂嫂,我,我是担心……”虽说锦绣这话听起来十分宽容大度,但宁安郡主还是想解释几句。   锦绣摇头:“三妹妹要如何想,那我不能去逼三妹妹,毕竟这件事,王妃所针对的,从来都只是我,而不是别人。我又何必牵连进无辜人?”   “嫂嫂,我……”宁安郡主握住锦绣的手,还想解释什么,锦绣把宁安郡主的手轻轻拿开:“三妹妹肯把锦元送到我身边,就已经很好了。我也不瞒三妹妹,锦元从来心眼都比我多一些,她在我身边,提点着我,我也能想到些原先想不到的事儿。”   锦绣的话让宁安郡主的脸色微红,又和锦绣说了两句,见孟微言从远处走过来,宁安郡主也笑着道:“既然嫂嫂不怪我,我也就回去我院子,把锦元送到嫂嫂院子里去。”   锦绣又说了多谢,宁安郡主也就带着从人离去。孟微言已经走到锦绣身边,对锦绣笑着道:“这大太阳底下,在这和三妹妹站着说什么呢,也不怕被晒到。”   锦绣看出孟微言的神色有些许不悦,用扇子给他扇了扇风:“这旁边还有树呢,倒不觉得有多热。你和王……母亲说什么了?”孟微言掩饰地对锦绣笑笑:“没说什么,锦绣,我们回去吧。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   是的,不要害怕,锦绣对孟微言露出微笑,两人相携离开。   宁安郡主回到院中,就把锦元叫到自己身边,锦元见宁安郡主一脸严肃,还在猜自己到底什么事儿又做的不对了,宁安郡主已经开口:“嫂嫂,朱嬷嬷告诉了嫂嫂一些事儿。嫂嫂想把你要到她身边去。还说,你心眼比她多,提点着她些也好。”   锦绣?锦元已经笑了:“原来锦绣已经猜到了?”接着锦元飞快改口:“这也要去哪里,自然是三姐要我去,我就去。”   “锦元,我也不怕告诉你,母亲的性子你也晓得的,她要暂时为难不了大嫂,未必不会拿你们这些伺候的人作伐。”宁安郡主的话让锦元又笑了:“三姐的好意我晓得的,不过三姐,我和你说,只要我守好规矩,让王妃抓不住一点错来,哪也不怕。”   宁安郡主看着锦元面上笑容,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你就去罢。”说着宁安郡主就叫自己院里的嬷嬷:“先把锦元送到嫂嫂院子里,至于别的,等这事办完了再去回母亲。”   “回三姐的话,别的丫鬟,三姐想把人给谁都成,唯独锦元,朱嬷嬷亲自来嘱咐过,说王妃看中了锦元,想着海棠年纪也大了,该给她寻门亲事,要把锦元重新叫回王妃身边。还说,三姐素来孝敬王妃,这事还是等三姐出嫁时候再说。”   嬷嬷的话让锦元如堕冰窖,原来完全逃不开。宁安郡主静静地听嬷嬷说完,挥手命嬷嬷说完就对锦元道:“锦元,这事,我帮不了你。”   “明白了。”锦元只说了这三个字,宁安郡主轻叹:“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被宁王妃惦记上,而且这种惦记完全不是善意的,锦元不知道自己能怎样挣扎?   很快这个消息锦绣就知道了,锦绣听完宁安郡主派来的人说的话,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打赏来人让她们离去。人才一走,锦绣就吩咐吉祥:“给我换衣衫,我要去王妃那里。”   “这会儿还没到该过去问安的时候呢,想来王妃也在歇息,世子妃您有什么事不如等等?”吉祥十分奇怪,虽然去拿衣服嘴上还是在劝锦绣,孟微言也听到了,从内室走出来劝锦绣:“吉祥说的有道理,这会儿你去,也见不到娘,等用过晚饭,我和你一起去求娘,定把锦元要过来,好不好?”   锦绣摇头:“大哥,你不懂……”不懂王妃,锦绣硬生生把这两个字给咽下去。锦绣自问在宁王妃身边这么些年,对宁王妃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平常什么时候歇息,怎样说话,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锦绣从来不知道,宁王妃那温和慈爱的脸下面,还藏着另一张狰狞面孔,这张狰狞面孔,是宁王妃不愿意让孟微言知道的。孟微言既然不知道宁王妃的另一张脸,又怎明白这事情的可怕?   “我不懂什么?”孟微言看着锦绣,眼里的笑渐渐收起来:“锦绣,我不懂什么?”   孟微言的追问让锦绣觉得心被什么戳了一下又一下,那样钝钝的疼。   “锦绣,我们是夫妻,是要坦诚的。你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告诉我吗?”孟微言的语气已经变的有些急迫,锦绣被逼问的眼中渐渐有泪,孟微言不由轻叹一声握住锦绣的肩:“锦绣,你不告诉我,难道要我去猜?”   “大哥,母亲她,不喜欢我。”锦绣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泪也跟着滴落。   接着锦绣的声音有了哽咽:“大哥,佛堂之中,并没有我抄写的经书。端午节的荷包,海棠她们也不会放错。大哥,王妃在外表上,对我一直很好,但这心里,大哥,我不知道王妃是不是真的对我很好。”锦绣的泪越落越急,孟微言的神色变的越来越不可思议。   接着孟微言摇头:“锦绣,原来是这样,你放心,我和娘说过了,娘说,她不过是因为眼前有了新人,觉得萧二姑娘年轻活泼,这才对她多好了些。但是,在这府里,在娘跟前,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锦绣,我晓得你因为萧二姑娘的身份,心里有些不欢喜也是有的,但是锦绣,我和你说过,我此刻的妻子是你,想过一辈子的也是你。玉愿去世,心丧三年,我做到了,也就对得住亡人了。玉愿没了,我很伤心,可是我还要活着,还是宁王府的世子,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心丧三年。大哥,若有一天,我也没了,你会不会也只……”锦绣的话让孟微言大惊,把锦绣的手握的更紧:“锦绣,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难道你要我背个克妻的恶名?”   可是,你的娘,她要我去死,而且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算好了,不会让人挑出她的任何一点毛病来。大哥,你连你的生母,是个什么样人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心中的悲伤?锦绣的泪落更急。   孟微言看的眼中满是心疼,把锦绣搂入怀中:“好了,我晓得你是因为萧二姑娘进来,心中难免有些醋意。你再这样,就不是我心中的锦绣了。我的锦绣该是温柔大方的,是喜欢我的。是……”   锦绣听着孟微言的话,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只有入骨的冰冷,她把孟微言推开:“我并不是为了萧二姑娘,况且世子妃去世已经数年,我吃她的醋做什么?大哥,我嫁给你时,就晓得你是丧了妻子的人,你对世子妃,要还惦记着,逢忌日前去祭奠做法事。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因此不满。可是大哥,我说的,不是一回事。”   “就是一回事。”孟微言也急了,极力地想打消锦绣心中念头:“若非萧二姑娘进府,你也不会变的这样奇奇怪怪的。娘喜欢萧二姑娘,要她陪伴几年,这也是平常事。并不是为了……再说,你还不晓得我的心吗?”   “大哥,我自然晓得你的心的,我也不是因着萧二姑娘。”锦绣觉得和孟微言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迟疑一下才又道:“我这会儿去王妃面前,求王妃把锦元赏给我,若王妃赏了,自然没有话说,若王妃不肯赏或者以后锦元有了什么闪失,还请大哥记得我今天说的话。”   说着锦绣转身就往外走,孟微言伸手要去拉锦绣的袖子,锦绣已经脚步匆匆地离去,吉祥瞧着孟微言,不知该何去何从。孟微言摇摇头才自言自语地道:“她一定是猜错了。”说完孟微言吩咐吉祥:“你们好好地跟着世子妃去。” ☆、第59章 鸦凤   吉祥她们应是匆匆离去,屋内只剩下孟微言一人,孟微言的手握成拳,仿佛要说服自己一样再次重复:“她,一定是猜错了。”屋内没有人,自然也就没有应答,只有风卷起软绸门帘,在空中微微地荡。   孟微言觉得心中十分烦闷,想出去走一走,又担心锦绣回来不见自己,到时又有别的想法。索性坐下拿了本书瞧,书架旁边几上,放着锦绣做的针线。针线只做了一半,是给孟微言绣的香囊,孟微言拿起香囊,见那香囊做的十分精致。   端午前那几天,锦绣坐在这里绣荷包的情形又浮现在孟微言眼前,本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孟微言长叹一声把香囊放下,还是出去走走罢。   宁王府的花园虽比不上皇宫内的御花园,但在这地方还是首屈一指的,荷塘中的荷花正在盛开时候,水榭内传来说笑声,水榭外还有伺候的人在那。看来是其余人在这里歇息,孟微言这会儿不想见别人,转身打算离去。   水榭开着的窗上,寿安王已经露出头来,对孟微言喊着:“大哥,过来一起坐着赏荷花罢。”   既然是寿安王,孟微言也就走过去,进到水榭里面,林氏已经起身迎接,瞧见林氏也在这,孟微言有些进退两难。   寿安王倒毫不在意:“大哥你也不用拘泥,大家都是一家子,还有我在呢,难道大哥就不肯见小婶了?”林氏用手掩住口微笑。   既然如此,孟微言也就坐到寿安王身边:“你这日子,过的越发逍遥了。”   寿安王端起酒杯,旁边的丫鬟给寿安王斟上酒,寿安王一饮而尽:“这王府瞧着就要建好,等搬出去,郡王府内哪有如此大的花园,也只好在这多赏赏美景。”   孟微言哦了一声就道:“爹爹和娘素来疼你,你想要回来了,谁还能拦你不成?”   “不一样的,大哥,我晓得,不一样的。”说着寿安王就把丫鬟挥退,神秘地凑到孟微言耳边:“大哥,母亲最疼你了,前儿我见那位萧二姑娘,着实美貌,想来母亲是特地为你预备的。”   这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孟微言已经皱眉:“三弟,你也这样想吗?”寿安王噗嗤一声笑了:“无亲无故的,让人进府来,这种事瞧起来是平常事,可过上几年,大哥,这事你难道还在这装憨?”   说着寿安王又笑嘻嘻地道:“当初你为了现在这位大嫂,也是费尽心机,这会儿又……”   寿安王说的虽然是酒后话,孟微言却猜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林氏正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盘梨子,要放在桌上,孟微言突然站起身,林氏手中的梨子差点被撞掉。林氏急忙后退一步,孟微言已经匆匆离去。   林氏这才把梨子放在桌上,对寿安王道:“郡王,大哥他是怎么了?”   “只怕说中了他的心事,他臊,就走了。”寿安王有些热,就把窗子开的更大一些,任由风吹进来,伸手拿了一块梨大嚼:“似我们这等,成日只用烦恼吃喝二字,想来,也算富贵闲人了。”   “郡王说的自然是对的,不过听郡王这话,似乎还有些不满意,难道富贵闲人不好?”林氏的话让寿安王笑了:“罢了,我何须自寻烦恼,似此美景,自当趁青春作乐才是。”说完寿安王就着丫鬟的手,满饮了杯中酒。   林氏不大明白寿安王的意思,还是给他斟满了酒。   孟微言从花园出来,匆匆往宁王妃的寝殿行去,刚走出一段,就见锦绣带着人从前面走来,锦绣面色似有些郁闷。孟微言见妻子这样,急忙上前迎住她:“锦绣。”   锦绣这一次,自然是没有见到宁王妃,此刻听到丈夫的声音,勉强抬头微笑:“这么大太阳,你不在屋里好好歇歇,出来做什么?”   “锦绣,我觉着,你说的话也有道理,因此想去寻娘说说话,不如你陪我去?”孟微言的话让锦绣微笑:“去了,又能说什么?”   “锦绣,你信不信我?”孟微言这话问的有些急,锦绣微微沉吟一下才道:“你是我的丈夫,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要从心里信。”孟微言握住锦绣的手,示意锦绣跟着自己一起往宁王妃的寝殿去。锦绣走在孟微言身边,两人的距离很近,也有过更亲密的时候,可那时是无尽的甜蜜,此刻锦绣却觉得两人之间,有着深深的鸿沟。   这样的鸿沟,不是自己想的,也不是孟微言想的,而是宁王妃画下的。从一开始,宁王妃就无法接受别人逃离她的控制,特别是孟微言。这个被宁王妃视为珍宝的儿子。自己是孟微言喜欢的人,按说该被爱屋及乌,可是这世上,竟然还有一种爱屋恨乌的人,他们怎能允许乌鸦玷污了他们的珍宝?   “锦绣,你在担心,你在害怕?”孟微言发现自己握住的锦绣的手有些颤抖,并不像原先一样,能感觉到锦绣对自己的全部信赖,孟微言更加惊讶地问。   “大哥,你是凤凰,我是乌鸦,原本就配不上你。”锦绣脱口而出的话让孟微言有些生气了,他停下脚步看着锦绣:“你是从哪想的这些话?什么乌鸦什么凤凰?我选中了你,你就是凤凰,就是我一辈子的妻子。”   这些话听起来多么好听,可是锦绣还是想问一句,那你能反对王妃吗?但看着孟微言自信的脸,锦绣没有问出来,只把头转向另一边。   孟微言把锦绣的头转过来,对锦绣轻声道:“我不晓得你是因为什么才有这样的念头,可是锦绣,这念头只许有一回,第二次就不许。我喜欢你,你就是我的妻子,谁来说什么配不上都不许。”   “包括王妃吗?”锦绣的话让孟微言笑出声:“你真傻,当然包括我娘了。我喜欢的,娘一定就要跟着喜欢。”   可是大哥,你是不明白的,锦绣决定不就这个问题继续和孟微言讨论,两人走进宁王妃的寝殿,丫鬟内侍们端着水走出,这是宁王妃已经午觉醒来,梳洗完的信号。   孟微言和锦绣直入内室,萧玉琅正手里捧着小镜子,给宁王妃照着脑后:“王妃梳这个发式,果真年轻了许多。”   “这发式的确……”宁王妃说了一句就见孟微言和锦绣走进,含笑抬头瞧着孟微言:“方才朱嬷嬷说,世子妃来了,因我在午睡,就没打扰我,这会儿你们一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想和我说。”   “娘,儿子想问锦……”孟微言直接想说出锦元的事儿,被锦绣伸手拉一下他的袖子,孟微言停口就对宁王妃笑着道:“萧二姑娘看来很得娘的喜欢。”   “不敢当大哥的赞。”萧玉琅虽然知道孟微言这是客气话,但还是脸色微红地道谢。   “萧二姑娘这样好,又得娘的疼爱,娘到时一定要好好地给萧二姑娘挑一户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孟微言后面一句话让萧玉琅有些糊涂了,她忍不住咬住唇,看向一边的锦绣。   孟微言是宁王妃生的,宁王妃从小亲自把儿子带大,为的就是儿子要和自己贴心,因此孟微言想什么,宁王妃都能猜到,这会儿听到这句更加明白孟微言在想什么,微笑着道:“这话说的对,这样也不辜负她姐姐。”   “王妃,我还小呢,不想这么早出嫁。”萧玉琅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着急,毕竟年纪小脱口而出这样一句。   “年轻女孩子都是喜欢这样说话,等到有个如意郎君,到时早记不得这话了。”宁王妃的话让萧玉琅察觉自己方才的失言,哎呀了一声面色已经通红。   宁王妃继续笑着道:“玉姐儿聪明美丽,我当然要给她好好地挑个如意郎君了。”   “儿子还想着,玉愿生前很疼这个妹妹,儿子也想把萧二姑娘当做妹妹看待。不知萧二姑娘肯不肯?”孟微言见宁王妃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说别的,索性直接说出。   什么,妹妹?萧玉琅有些委屈地看向宁王妃。宁王妃可连神色都没变化一下。自己儿子还是太嫩,这样没有上皇家玉牒的哥哥妹妹,算个什么?再说,还有情哥哥情妹妹呢。   因此宁王妃点头:“说的是呢。玉姐儿,你既叫了大哥,就上前叫声嫂子。”   大哥,嫂子?萧玉琅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孟微言却觉得名分已定,对锦绣露出欢喜笑容。锦绣总觉得宁王妃答应的太快,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但既然孟微言高兴,她也露出微笑。   萧玉琅迟疑了会儿这才上前对孟微言和锦绣各自行礼:“见过大哥,嫂嫂。”   “妹妹请起,今儿来的急了,倒忘了带些见面礼。”孟微言说着就对朱嬷嬷道:“还请嬷嬷遣个人去前面回爹爹一声,说我认了个妹妹,以后定会把妹妹好好地备份嫁妆,挑户人家嫁出去。” ☆、第60章   朱嬷嬷有些惊讶地看一眼孟微言,这要告诉到宁王面前,那就不能照宁王妃想的,等再过上一段时候,让孟微言纳了萧玉琅,而是……朱嬷嬷站在那不动,孟微言又对宁王妃笑道:“朱嬷嬷果真是娘的忠仆,这会儿不过一点小事,儿子就使唤不动了。”   宁王妃的手一直握着椅子扶手,听到儿子这样说话就看向儿子,孟微言眼中依旧含笑,但唇边却有嘲讽。倒是自己疏忽了,操之过急,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宁王妃沉吟一下就对孟微言笑着道:“朱嬷嬷是没想到你这会儿大了,有自己主见了,一时吓到也是平常事儿。就去禀告王爷一声。”   朱嬷嬷应是退下,旁边的萧玉琅已经急的没有法子,这会儿孟微言这样说,宁王妃又从了他,那自己,该何去何从?难道说到时真的拿一份嫁妆嫁出去?虽说宁王妃给的嫁妆,一定很丰厚,可怎样都不如王妃的风光。   在这地界,宁王妃就是这里地位最高贵的女人了。怎能看着机会就在眼前消失?可是萧玉琅不敢说什么,还是恭敬地站在那里,偶尔抬眼看向锦绣,真恨不得把她推倒痛骂,骂她有什么资格,占了世子妃的位置?明明自己才是最有资格的人,姐夫娶小姨,这是多么平常的事?   锦绣没想到孟微言为了让自己安心,竟这样做,心中全是感动,又是欢喜。就算孟微言没有相信王妃不喜欢自己,可他还是为了自己,做了所能做的一切,自己方才怪他,着实太不应该了。想着,锦绣对孟微言露出喜悦笑容,孟微言回以笑容,夫妻相视而笑,全是柔情蜜意。   朱嬷嬷此刻已经在宁王面前回话,宁王听完孟微言的打算,对朱嬷嬷笑着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里,王妃是怎样想的?”   朱嬷嬷立即跪下:“王爷,王妃虽对世子妃有些许不满,想要给她使点绊子,可是王妃对……”   朱嬷嬷的话没说完就被宁王打断:“好了,也别为王妃粉饰了。”这一句让朱嬷嬷的冷汗都下来了,接着宁王继续道:“不过呢,儿媳是她的,她要怎么对待那也是她的事儿,只要别逆了大哥的意思就是。”   朱嬷嬷一时分辨不出来宁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连声应是,起身接了宁王赏给萧玉琅的东西退出。   等朱嬷嬷走了,宁王才轻叹一声,旁边的冯大伴已经上前笑着道:“王爷,王妃如此,您要不要?”   “罢了,她成日闲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横竖不要过分就好。再说了,天下间的媳妇,谁不要受婆婆的管教。这等事,我要说话,那成什么样子了?”冯大伴听完宁王的话连连应是。   接着宁王又叹一声:“你说这争抢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镜花水月。”   “是,是,他们哪像王爷,已经活明白了,都还在为荣华富贵争个不停呢。”冯大伴的奉承话是一句接一句,宁王只是一笑没有说话,什么活明白了,不过是吓明白了。再说这天下,还有比京城那把椅子更大的荣华富贵和权力吗?   既然离那把椅子都擦肩而过了,再看别人争抢这些,就觉得无味的很了。   朱嬷嬷回到宁王妃那边,把宁王的意思说了,又把宁王赏给萧玉琅的东西交给萧玉琅。宁王出手那是更为大方,萧玉琅只觉得这进来宁王府才两天,所见识到的,比自己在家中十多年所见识到的更多,也更坚定了要留在宁王府的信念。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永葆荣华富贵。   萧玉琅接过赏物,对着宁王前殿恭敬跪下行礼谢赏后,这才起身又谢过宁王妃。宁王妃含笑指着孟微言道:“这不用谢我,还是谢谢你哥哥。”   萧玉琅轻声应是,缓步来到孟微言面前,款款行礼。孟微言伸手虚扶她一下,对宁王妃笑着道:“娘身边有了好女儿陪伴,儿子也能少些烦恼。”   “晓得你孝心好。”宁王妃虚与委蛇,众人都开怀一笑,又说了一会儿,孟微言也就带着锦绣告辞。出了寝殿,孟微言才对锦绣笑着道:“你此刻还信不信我?”   “这会儿就说这样的话,方才是我错了,好不好?”锦绣面上微红对孟微言说了这么一句,孟微言已经拉住妻子的手:“这可不成,我还要罚你。”   罚?锦绣猛地想到什么不好的方面去了,啐孟微言一口:“呸,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山,你倒说的这么的……”   孟微言见锦绣要甩了自己的手往前面走,噗嗤一声笑出:“好一个世子妃啊,这会儿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说这样的话,不过,你既主动要这样罚,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锦绣一听就晓得孟微言方才是故意逗自己,恨的连连跺脚,飞快地在前面走。   孟微言追上锦绣,凑在她的耳边:“你说啊,可要这样受罚,我还记得呢。”锦绣的脸红的不能看了,孟微言又悄声道:“其实我方才想说的是,我这有件里衣,穿了洗过,我觉得这衣衫穿着舒服,不想换呢,想央你什么时候,给我把这里衣重新绣上什么花。”   王府主人们的衣服,都多只穿一次,孟微言能穿第二水的衣服,想来穿着极其舒服,锦绣的头故意一仰:“原来这样,我偏不帮。”   孟微言顺势搂住她的肩往回走:“不帮啊,那我可真要罚你了。”说着孟微言就在锦绣耳边吹气,语气十分暧昧:“到时,等太阳落山了,我就好罚你了。”   锦绣的脸更加红了,推他一下却没推开,孟微言看着锦绣满面娇羞,在她耳边语气更加暧昧:“锦绣,这辈子,你就陪着我,长长远远的,好不好?”   什么宁王妃不喜欢自己,什么萧玉琅在旁边虎视眈眈,这会儿全被锦绣抛到九霄云外,她没有说话,只用牙咬住唇微笑。孟微言看着妻子的笑,也露出笑,如此就好。自己的娘,自己的妻子,本就不该敌对,而是该欢欢喜喜地在一起。   孟微言说,要把萧玉琅当妹妹的话,很快就传的全王府都是。张次妃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宁安郡主说一些为人妇的话,听到嬷嬷来把这事当做一件新鲜事来说。张次妃倒微笑:“大哥这性情,倒有些像先皇。”   先皇就是宁安郡主的祖父了,宁安郡主不由好奇地问:“先皇是什么样的?我只听说过……”   只听说过书上说的,一个英明神武,和太后十分恩爱的帝王。张次妃见女儿这样不由微笑:“先皇很和气,和贵妃娘娘之间也很恩爱,有时,倒更像一对夫妻。”   和贵妃娘娘像夫妻,那就是和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不像夫妻了。而作为他们的爱子,宁王当时也十分得宠爱,甚至于……宁安郡主觉得自己不能再联想下去,急忙打断脑中念头对张次妃笑着道:“那大哥什么地方像祖父?”   “温柔,和气,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子,会努力保护住。这点你爹爹真不像你祖父。你爹爹眼中,就没有……”没有喜欢的女子,即便是宁王妃也是如此,身边来来去去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对宁王来说,不过是用以消遣的。如果易地而处,张次妃想到宁王妃,易地而处,看到自己不喜欢的人做了儿子的妃子,而儿子十分喜欢她,那张次妃自己也难保会对这个姑娘产生不满,进而……   张次妃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的话,就会由嫉妒席卷全身。于是张次妃对宁安郡主微笑:“等你和仪宾成了亲,就当记得,纵然你是宗室郡主,地位高贵,可那也是你的丈夫,你们要彼此喜欢才好。”   宁安郡主不懂张次妃话里的意思,但还是点头,看见女儿点头,张次妃又微笑了,一儿一女,能得美好姻缘,人生至此,足矣。那些喜欢和不喜欢,也都抛到别处去,自己只要过些安静日子就好。   时间就这样飞快过去,自从孟微言说过那些话后,宁王妃对锦绣,表面上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而萧玉琅也安安稳稳地在宁王妃身边,陪她说笑,得到夸奖。很快宁安郡主的婚期就到了,宁安郡主出阁之后,锦元也回到了宁王妃身边。   锦元去给宁王妃磕头的时候,心里是战战兢兢的,宁王妃的神色倒很温和,等锦元磕完头就吩咐她站起:“你这两天先跟着海棠,等海棠过了年出府了,你就顶了海棠的位置。”锦元应是,宁王妃又微笑:“你是朱嬷嬷一手教出来的人,又去服侍了三姐那么几年,这王府里的大小事情,你都晓得,也不用再多说了。我这里的情形你也晓得,就多了个……”   “世子妃来了。”丫鬟已经在传报。 ☆、第61章 波澜   宁王妃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就多了个玉姐儿,你只要照平常表姑娘们进来时候就好。”锦元听说锦绣来了,算起来,和锦绣已经有五个多月没见面了,这五个多月,锦元只能听宁安郡主说锦绣的一举一动,也不晓得锦绣过的好不好。还有王妃虽然面上如此宽和,可谁知道她心里,就真的没有芥蒂了?   因此锦元已经开始在走神,朱嬷嬷已经轻咳一声,锦元这才回神过来,急忙应是,锦绣已经走进殿内,第一眼,锦绣就看见站在宁王妃面前的锦元,隔了这么久没见,锦元稍微有些憔悴,但精神还好。   锦绣急忙上前对宁王妃行礼,这一回,一定要想办法把锦元要到自己身边来,要过来就急忙把锦元送出府去。这府内就再没有第二个可以让自己牵挂而又无法保护的人了。锦绣心里想着,面上还是和平常一样。   海棠已经带着锦元下去,锦绣坐在宁王妃身边,按说该寻出一些话来说的,但锦绣牵挂着锦元,并没像平常一样说笑。宁王妃当然晓得锦绣的担忧从何而来,故意问道:“世子妃今儿是怎么了?昨儿刘夫人还带了刘姑娘进来,难道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劳母亲惦记了,家里好好的呢。我娘说,已经给阿弟定亲了,喜日子定在来年八月,想着阿弟还是孩子呢,怎么就要定亲了,心中不觉十分感慨。”宁王妃问的不真心,锦绣也答的敷衍。   宁王妃哦了一声就道:“这倒是大事,怎么不见刘夫人提起,朱嬷嬷。”朱嬷嬷上前一步,宁王妃就吩咐:“拿出四匹尺头,四样首饰,送到刘府,就说这是我为新娘添妆。”朱嬷嬷应是,锦绣急忙站起身道谢,刚想顺着这事提一下要把锦元要过来,宁王妃已经打了一个哈欠:“年纪大了,倒爱歇着,玉姐儿,你扶我躺下。世子妃,你就先回去罢。”   这是不给锦绣开口的机会了,锦绣只有告退。走出寝殿时候,锦绣就想往后面走,这宁王妃的寝殿花园后面就是丫鬟内侍的居所,吉祥见锦绣要往后面走,还当锦绣想顺路去赏花,对锦绣笑着道:“世子妃想要赏花?听说梅花已经开了,等再过两天,下了场雪,让他们把暖阁烧起来,带了酒,世子妃坐在暖阁内,四周的窗户撑起,既不冷又舒服,这才好赏花。这会儿陡然去了,不过看着光秃秃一树花,也没什么有趣。再说王妃花园里的梅花,也不那么好。”   真是,一行动就有人阻拦,锦绣晓得自己今儿见不到锦元了,把脚步收回来对吉祥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你若有空,见到海棠,就问问她,锦元的事。”   吉祥应是,陪着锦绣回去,锦绣又看一眼丫鬟内侍们的居所方向,这才离开。   “世子妃已经走了,锦元,你和我去前面服侍王妃吧。”海棠听小丫鬟来报,知道锦绣已经走了,就提醒锦元。锦元没有动,而是拉住海棠的手:“海棠姐姐,你告诉我实话,我在这里,还有多少日子活头。”   海棠大惊失色,伸手去捂锦元的嘴:“你疯了不是,大清早的说什么死了活了?你也不怕嬷嬷们听见,狠很的打你一顿?”锦元没有动,只是固执地望着海棠,海棠轻叹一声:“锦元,你是晓得王妃的脾气的,只要你好好的,不要去想什么非分的事,王妃不会对你如何的。”   “锦绣想的,也不是非分之事,要说,大哥的错还多些呢,谁让大哥喜欢上了锦绣,又费尽心机对锦绣明媒正娶。”海棠没想到锦元这样大胆,愣了一下才对锦元长叹一声:“可是锦元,我们是下人,他们是主人。我们的生死荣辱,都在她的手上。”   见锦元沉吟不语,海棠想了想又道:“其实,还有个法子呢,就是世子妃把你要过去。可是我瞧着,这事,难。”   若宁王妃愿意放过锦元,那当初就会让宁安郡主把锦元带出府,当初既不许,这会儿自然更不会。锦元眼中不由有泪:“我不怕死,可是海棠姐姐,我就想知道,我来这世间走这一遭,究竟为的什么?”   爹娘不疼爱,为了银子把自己卖进王府,进了王府,要受嬷嬷和姐姐们的管教,好容易有个锦绣说说知心话,宁安郡主也把自己要到身边,答应让自己跟着一起出阁。希望就在眼前,可很快希望就被踩掉,只因为宁王妃看锦绣不顺眼,就受到牵连。   这个问题,海棠也回答不出来,只对锦元摇头:“我想,都是命罢。不要去想了,我们赶紧去服侍王妃去。也许有一天,世子妃说动了王妃,能把你要过去呢。”   海棠的安慰让锦元苦涩一笑,这安慰还不如没有,锦绣,锦绣,若我死了,你能平安,那也算我来这人世上没有白走一遭。   锦元的想法锦绣是不晓得的,但锦绣还是想把锦元要过来,但什么都像无济于事,往往宁王妃还没等到锦绣开口说到这个,就用各种理由把锦绣打发走了。转眼就是过年,过年大家都忙碌,锦绣偶尔能见到锦元,也不过是用目示意,彼此会意罢了。   而每次见到锦元,锦绣想把锦元要回来的心就越强烈,既然宁王妃不让自己开口,那就让孟微言代自己开口。主意打定,锦绣也就等着孟微言回来时候和他说。谁知孟微言回来时候一脸凝重地让锦绣赶快收拾东西:“我要往越王府去一趟。”   “越王府那边,有什么事儿?”锦绣见孟微言神色十分凝重,吓了一跳,赶紧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来,孟微言叹气:“老王妃,就是婶娘,可能病势沉重,将要不起。”   “不是一向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锦绣已经把孟微言平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让丫鬟们都整理起来,忍不住问孟微言,孟微言突然很古怪地笑了笑,接着孟微言叹气:“好在咱们这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不然我这出门也不心安。”   乱七八糟的事儿?锦绣很想问个清楚,宁王那边已经遣人来催孟微言赶紧出去,锦绣也就让内侍们带了包袱,跟着孟微言出去。   孟微言出去见了宁王,宁王神色也同样凝重,嘱咐了儿子几句就叹气:“果真这偏宠什么的,会让家不成家。”   “儿子明白,儿子横竖只娶这一个,不愿意有多的。”孟微言恭恭敬敬地对宁王说了这么一句,宁王倒愣了下才对儿子语重心长地说:“这会儿你对世子妃夫妻恩爱,会说这话也难怪,罢了,我也不训你了,好好地去罢。但愿你不会忘记这话。”   孟微言对宁王行礼后离去,宁王再次叹气,冯大伴已经猜到宁王想法,对宁王恭敬地道:“后院之中,常有埋怨王爷您对姬妾们不放在心上的,压根不晓得,王爷这无情之举,其实正是多情。若对人人都放在心上,到时这府内的日子,那才是……”   “我也不过是见识过一些事罢了。”宁王说了这么一句,想起自己儿子的话,又笑了,现在还是小孩子,自然会觉得恩爱是一生不变的,可是人,哪有不会变的?也不晓得儿子这话,到时会不会被他自己打脸?   孟微言日夜兼程,赶到越王府,原来的世子现在的越王出来迎接。算起来,孟微言和这个堂弟,也就三年多没见,可此刻见到这个堂弟,孟微言倒吓了一跳,越王胖了许多,脚步漂浮,显然是酒色过度。   “阿弟,你这是?”孟微言不好问别的,只好叮嘱他保养好身体,越王笑了笑:“此刻方知什么都是空。阿兄来的正好,我见阿兄精神的很,又见阿兄谈吐比原先更好,想来新阿嫂十分贤惠,不错不错。”   这话实在太莫名了,孟微言更觉古怪,应酬几句,也就前去老王妃跟前,问候她的病情。   老王妃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她今年和宁王妃的年岁也差不多,那年孟微言来的时候,她还是个美妇人,虽然眉间有些轻愁,可是依旧端庄。但这会儿就白发丛生,比起宁王妃来,老了二十岁都不止。   孟微言更受到惊吓,按说前面越王去世,这位婶娘做了老王妃,越王瞧着也是个孝顺的,正该唯我独尊,风风光光地过上几年才是。而且身边服侍的人,都是看起来老迈的,不像宁王府,一色都是年轻的。   越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缺钱,这不大可能,当今天子对几个兄弟都很大方,争权,这更是无稽之谈,可是眼前一切,又让孟微言十分疑惑,只看向越王,越王倒不惊讶,只对孟微言拱手:“还请……”   话没说完,就听床上的老王妃大叫一声:“王爷,王爷,不要过来……” ☆、第62章 戏中   越王听到这样的喊声,神色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被孟微言看见,那么,老王妃口中的王爷,不是现在这位越王,而是已逝的越王了。难道说这中间,还发生了点什么蹊跷的事儿?孟微言看向老王妃,老王妃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眼睛已经睁开,但眼中全是惶恐,仿佛有什么恶鬼追着她一样。   “婶娘,侄儿奉了父亲的命,前来问候婶娘。”屋内的下人仿佛全都失去了踪影,越王的身体也在颤抖,孟微言没有办法,只能对着老王妃行了一礼,对老王妃恭敬地说。老王妃眼中的惶恐慢慢消失,越王这才上前一步,开口时候声音都是哑的:“母亲,宁王伯父命长兄来看您。”   “我渴。”老王妃的眼渐渐看见越王,只说了这么两个字,越王忙唤下人进来,这些老迈的,行动迟缓的内侍,上前扶起老王妃,给她喂水。孟微言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幕荒唐的戏,在这个戏里面,没有一个正常人。   老王妃喝下水后,被内侍扶了躺下,眼又微微闭上。   “母亲已经躺下了,大哥你随我来吧,我让人给大哥安置。”越王仿佛完成了件什么事一样,这才想起招呼孟微言。   孟微言对着老王妃又行一礼,跟着越王出来,走出老王妃的屋子,那种压抑郁闷才算一扫而空。越王已经对孟微言笑了:“大哥的婚事,我因正在服丧也没有亲自去道贺,着实不该。这回大哥来了,我这里有很好的歌女舞姬,命她们来给大哥歌舞以娱心目。大哥若遇上喜欢的,也可以带回去。”   老王妃还在生病,越王却以歌舞自娱,这不像为人子应该做的。孟微言的眉已经皱起,但也不能直接说,只婉转地道:“为人子者,此刻该……”   “若不能以歌舞自娱,这日子,又有什么意思?”越王自然没有把孟微言的话发在心上,孟微言更感奇怪,三年前见的还为世子的越王,并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他有久被压制的压抑,也有些懦弱,但好歹也是知礼法明是非的,而不是现在这个,仿佛除了这些娱乐的事,就再没有第二件事可以做的男子。   “大哥是个正经人,想来宁王伯父和伯母,对大哥也多有疼爱,不像我……”越王又自嘲地说了这么一句,这让孟微言的眉头皱的更紧,已逝的越简王是什么样子孟微言是知道的,但越王妃明显护着儿子,越王过世时候,他们母子相依的情形还在孟微言眼前,这三年多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随此人前去,有什么事,吩咐他就算。”越王唤来一个内侍,命他带孟微言前去歇息,也不忘叮嘱此人照顾好孟微言,孟微言也只有压下心中的疑惑对越王拱手为礼后跟着内侍去歇息。   王府的规制都差不多,不用人带领,孟微言也不会迷路,内侍一路上也为孟微言介绍一下越王府哪里有花开了。孟微言漫应着,将到住处时候皱眉问内侍:“我见婶娘病势沉重,也不知这一回,记得婶娘当年,也是个十分和蔼的人。”   “京中陛下和老娘娘都遣太医前来诊脉过,也赐过药材,不过太医们都说,不过挨日子罢了。”内侍的话也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孟微言见内侍把屋门推开,也就吩咐从人打赏了内侍,坐在窗前皱眉思索,到底这越王府内,发生过什么变故,会让越王变成这样?   这样的变故,会不会发生在宁王府内,让自己也变成这样?思人及己,孟微言不由吓了一跳,想站起身来走走,却不知该往何处去,索性问身边内侍:“给家里去了信没有?”   “回大哥,您这一路上,奴婢们都给府里送了消息。”内侍的话让孟微言点头,还想再问,环顾身边内侍,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孟微言不由想起小吴,当初小吴真是十分伶俐,可惜就是太会揣测主人心中的想法了。才会……   孟微言想到小吴,当时小吴是为什么惹了自己生气?好像就是锦绣要过门前几天,然后一气之下,就不许小吴到自己跟前了,再后来小吴寻到机会,来寻锦绣求情,当时锦绣答应了,自己也应了,但越发觉得,小吴这样太过伶俐的人,不该在身边伺候,就寻了个理由,远远地打发回京去了。   但是,小吴怎么会惹自己生气呢?还是那样一件小事。难道说是仆从们的彼此攻击?可也不会……孟微言越想越觉得不对,这背后,似乎有一只什么样的手,让自己想什么吃,想什么穿,想做什么,都要顺从她的意思。   “哐啷”一声,孟微言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唯一忤逆了的,大概就是锦绣这件事,而锦绣这件事,也一直要到了锦绣进到最后三十个名单之中,才告诉了宁王妃,那时孟微言以为,宁王妃生气之后就好了,锦绣那么好,宁王妃自然会喜欢的。   小吴,朱嬷嬷,孟微言轻声念出这两个名字,内侍已经笑了:“大哥怎么突然想起小吴了?他在大哥身边时候,谁不羡慕,后来被打发走了,奴婢们都觉得奇怪呢,大哥怎么舍得把他给打发走了。”   “小吴是好,就是太过伶俐了。”孟微言顺口说着,接着觉得有什么不对是自己之前没发现的,太过伶俐的仆从不好,这是宁王妃灌输给自己的观点。可是朱嬷嬷难道不伶俐?还有海棠玉兰?什么时候,宁王妃身边的仆从不伶俐了?   孟微言站起身,吓了那个正在收拾茶杯的内侍一跳,他抬头看向孟微言:“大哥这是要往哪里去?您赶路这么辛苦,该再歇一会儿。”   “我往花园去走走。”孟微言觉得,许多事情,不能多想,一多想的话,那就太可怕了,这会儿已是初春,想来王府花园之中,也该有花开放了。   听说孟微言要往花园去,内侍们忙准备起来,孟微言走出院子,四处瞧了瞧,辩了辩方向,就往花园走去。   走不上百步,就见一片碧波,这会儿还是初春,那些荷叶早被拔去,池边柳树只冒了一点芽,瞧去倒还有些烟波渺渺感。而池上并非空无一物,有艘画舫在池上行着,还能听到吹弹歌唱声音。   “你家王爷,很喜欢行船?”孟微言问着越王府的内侍,内侍也晓得这会儿老王妃还病的沉重呢,越王就在花园里玩耍实在不是为人子的路数,对孟微言恭敬地道:“老王妃身体好的时候,也喜欢在池上行船。我们王爷说,常来池上行船,也当为老王妃祈福了。”   “扯谎。”孟微言只说了这两个字,就看向那船,那船已经渐渐往岸边来,接着越王满面通红地从船舱走出:“大哥也来花园里走走?正好她们学了新曲,给大哥唱唱。”越王相邀,孟微言也就没有推辞,内侍搭起跳板,孟微言走上船去。   越王拉了孟微言走进船舱,船舱内全是些莺莺燕燕,一个盛装女子手拿琵琶站在上面,见越王和孟微言走进,深深地道个万福。   越王命人在自己座位边又放了把椅子,对孟微言指着那个盛装女子道:“这是深娘,是我爱姬,她还有两个徒弟,一个叫流苏,一个叫纨素。等会儿上了岸,我命她们两个前去给大哥歌舞,大哥若喜欢了,就带走。”   船舱内香气熏的人都想逃开,再混上酒味,孟微言实在不知道这样日子到底有什么快活,只对越王笑着道:“算来,我还在新婚。”   新婚?越王有些古怪地笑了,端起大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们这样的人,说什么新婚不新婚?再说大哥成亲,也快一年了。”   “说起来,我倒想问问,弟妹怎么没见?”孟微言顺势问出,越王把酒杯一抬,自然有丫鬟把酒斟满,越王又吸一口酒,才对深娘道:“再给大哥把你方才唱的曲子唱一遍。”   “王爷说笑话呢,奴觉得宁王世子,和王爷不大一样呢。到时奴的两个徒弟,只怕会被宁王世子给扔出来。”说着深娘就掩口微笑。   这话已经有些无礼了,孟微言的眉头皱起,越王倒哈哈大笑:“是不一样,不过深娘只要记得,我喜欢你就成了。”   深娘对越王飞了一个眼神,越王更是开怀大笑,孟微言迟疑一下才道:“虽说这话不该我说,可是当日,也曾见过越王叔父宠爱别人,以致……今日你又何必如此?”   孟微言的话在自己听来没什么稀奇,深娘的神色却都变了,十分惊恐地看着越王,仿佛下一刻,越王就会变脸。   果真越王已经把酒杯放下,对深娘等人道:“你们下去。” ☆、第63章 选择   深娘急忙抱着琵琶,和所有服侍的人匆匆下船。   船舱内的香味没那么浓,孟微言索性把窗打开,清风徐来,撑船的人没有得到命令,依旧在船头撑着船。王府花园都是以荷池为中心的,孟微言可以看到岸上的柳,可以看到有早放的海棠,还有没有残的梅花。   越王的叹息仿佛从很远处传来,不是从孟微言身边传来。孟微言抬头看向越王,越王脸上的酒意还是很浓,接着越王叹息:“大哥,你说,当你知道自己的母亲,杀了你的父亲,而你,为了自己的地位,不能为父亲报仇,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是为了自己好,你该如何?”   孟微言没有想到越王说出的,竟是这样的秘密,不由深吸一口气:“你醉了。”   “我真宁愿从此沉醉不醒。真宁愿从不知道这样的秘密。大哥,你不知道我的心,到底有多苦?我真的,想死了算了,可是死了又如何呢?我的儿子还小,我不知道我死之后,我的娘,和我的妻子,因为我的儿子,会不会有更猛烈的争斗。他们,原本该是我最亲近的人。”   越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亲近的人,却为了各种理由,在身边展开厮杀。   “那些歌女舞姬?”孟微言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们下|贱!”越王想要喝酒,却寻不到酒壶,丫鬟们又全都不见了。   “她们下|贱,所以不会威胁到我妻子的地位,她们不会生下孩子,所以她们永远不会有指望。大哥,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只有这些了。也许到死的那天,我才会笑。”越王伸手捂住脸,声音已经变成呓语。   曾经那样温和的母亲,却在药里放了毒,毒死了自己的父亲。那样可恨的父亲,在他死后,似乎也变的温和起来。我从不曾想过,是不是父亲一直都没为吴夫人的儿子谋过世子位?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不会对我不好的,所以她的话,我就要听从。可是我从不知道,她对父亲的恨,已经恨到了骨子里。   越王放下捂住脸的双手,脸上泪痕纵横。这些话,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子,也不敢去责问自己的母亲,因为她是为了自己。   你不登上王位,就永远不会安心!老王妃的呼喊声又在越王耳边响起。越王神经质地去抓孟微言的手:“大哥,你听见了吗?听见我娘在骂我,她说,我不懂她一片苦心。你听到了吗?听到我爹在骂我,他说,你是不孝子,我从没想过让吴夫人的儿子成为世子。再宠爱,又怎敌得过祖宗家法?大哥,你听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爹娘,他们,他们……”   孟微言紧紧扶住越王,免得他真的崩溃,越王眼中的泪又落下:“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娘,您说,全是为了我好,可是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自己,娘,您告诉我,告诉我。”说着越王拉住孟微言:“大哥,我很羡慕你,宁王伯父和伯母那么疼你,他们一定不会这样做,对不对?”   这话要在早先,孟微言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可是现在,孟微言答不出来,小吴的离去,锦绣那遮遮掩掩想告诉自己的真相。还有,自己的心,娘,忤逆您,真的不会有好日子吗?   “锦元,你回到我身边,已经好些日子了。”宁王妃的语气永远都是那样平和温柔,锦元轻声应是:“能重新伺候王妃,是我的福分。”   宁王妃哦了一声:“我记得,你是和锦绣一起来到我身边的?”   锦元再次应是,宁王妃笑了:“你瞧,你和锦绣,此时遭遇,算是天上地下。”   “各人境遇,不一样的。”锦元觉得宁王妃这话透着奇怪,但还是回答了。   “那我这会儿,想给你一个好出路,你要不要?”宁王妃笑的更加温柔,仿佛给锦元一块很甜的糖。锦元的心跳更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对宁王妃摇头。   “锦元,你生的比世子妃美多了。”朱嬷嬷在旁边提醒。   宁王妃也微笑:“不但如此,你还是锦绣很喜欢的人呢。锦绣来和我讨了你好几回,想把你要回去。我都没让她开口。这会儿我想着,是时候了,就该把你给过去了。你过去之后,帮着锦绣,得了大哥的宠,你说,这该多好?”   锦元虽然知道宁王妃会这样说,但真的听到还是十分震惊,她看着宁王妃:“萧二姑娘,为什么是我?”   “玉姐儿是不错,可是一来你晓得大哥说过的话,二来呢,我想着,这天下,哪有比好姐妹抢了自己的丈夫,更有趣的事儿了。”宁王妃仿佛在说一件最平常的事。   锦元的眼瞪大:“你,你怎能如此恶毒?”   恶毒?宁王妃不屑地笑笑,朱嬷嬷的眉皱紧:“你这说的什么话?王妃这是给你一条出路,不然呢,锦元,你的生死荣辱都在王妃手上。”   宁王妃面上笑容还是没有变,她知道,锦元一定会答应,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而能保住命,还能得到荣华富贵,这样的算盘,谁都知道该怎样打。   “王妃,越王府来报。”有内侍在门外恭敬问话,宁王妃站起身,示意朱嬷嬷继续在这和锦元说话,自己就走出内室。   “王妃,越王府来报,说老王妃宾天了。”内侍见宁王妃出来,忙跪地禀报。   宁王妃面上露出伤心神色:“算来,她比我还小一岁呢,命府内照礼办事,再把世子妃请来,就说商量这件事。”   内侍应是离去,宁王妃也就命丫鬟们给自己换装。朱嬷嬷已经把锦元带到另一间屋子,锦元见屋内桌上,放着几样宁王妃的首饰,有些惊讶地看向朱嬷嬷。   “这些首饰,前几天我寻的时候,没有寻到。”朱嬷嬷的语气很刻板,很平静。   “嬷嬷是说……”锦元没有说完话,腿已经开始颤抖。   “府里的规矩,你晓得的。”朱嬷嬷仿佛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事儿,接着对锦元叹息:“你也是个好姑娘,何必呢?”   “但我和你们不一样。”锦元在短暂的颤抖之后,已经站直了申:“嬷嬷,我学不会这些卑污勾贱,我学不会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去做王妃的狗,嬷嬷,我学不会的。”   朱嬷嬷并没有生气,只是眼帘低垂,接着朱嬷嬷叹气:“你这孩子,到底锦绣给你灌了什么迷药了?明明王妃给你指的,才是康庄大道。”   “嬷嬷,我一直在想,我来这世上一遭,到底是为什么?我愤怒过,我爹娘不喜欢我,进到这府里,不是被打就是被骂。可是嬷嬷,我遇到了锦绣,锦绣她是个好姑娘,她宁愿去死,也而不愿意不去做人。嬷嬷,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这样也很不错。嬷嬷,王妃不喜欢锦绣,我晓得,她为了不和大哥撕破脸,只能悄悄地给锦绣使绊子,我也晓得。王妃容不下锦绣,又怎会容得下我?做王妃的狗,当然可以保住命,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可是那就不是我了。嬷嬷,你懂吗?那不是我了。”   朱嬷嬷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飘过,接着朱嬷嬷就叹气:“既然你如此固执,我也不再劝你,等我去回禀王妃吧。”说着朱嬷嬷离开屋子,把门关紧。锦元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从门缝里透进的阳光,锦绣锦绣,你定不要辜负你的名字,活出一个锦绣人生,你定不要变成王妃和朱嬷嬷这样,那就是辜负了我。   锦绣已经走进宁王妃的寝殿,看见宁王妃的时候,锦绣给宁王妃行礼,劝宁王妃节哀。宁王妃的语气已经变的很伤心了:“哎,记得当时我们一起被老娘娘挑出来,还在一个院子住了段时候,她是这么好的人,哪晓得……”   宁王妃的话还没说完,朱嬷嬷就从另一处走来,上前对宁王妃道:“王妃,您那几样首饰,寻到了。”   “母亲的首饰不见了吗?”锦绣听到宁王妃的话,就觉得很不对劲,索性直接问出来。   “前儿呢,我想着年轻时候的几样首饰,拿出来该重新打的重新打,不能打的就把那些珠宝都拆开,免得放着也是霉坏了,谁知就少了几样。我还在想,是谁拿走的。”宁王妃神色十个镇定。   朱嬷嬷已经继续道:“老奴在锦元房里发现了,问她她也没有抵赖。老奴特地来请王妃示下。”   锦元?锦绣如被雷击,看向宁王妃就站起身:“母亲,锦元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世子妃,你该晓得,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既没有抵赖,又有世子妃求情。朱嬷嬷,吩咐下去,责打四十板子。”宁王妃的语气轻描淡写,但锦绣知道王府用板子,那是有一定之规和技巧的,也许这四十板子下去,就要了锦元的命。 ☆、第64章 不负   “母亲!”锦绣在宁王妃面前跪下:“还求母亲……”   “世子妃,你难道真不知道这府内的规矩?”宁王妃居高临下地看着锦绣,眼神十分傲慢。殿内的人已经在朱嬷嬷的示意下全都退出,只有朱嬷嬷一人站在宁王妃身后,如同泥塑木雕一样。   “母亲,锦元服侍您多年……”宁王妃已经站起身,袖子在空中画了半个圆。袖子边缘精美的刺绣随之闪闪发亮。   “世子妃,你别忘了你此刻的身份。”宁王妃似乎十分厌恶地说了这么一句,才往内室走去:“朱嬷嬷,送世子妃回去。”朱嬷嬷应是,高声叫来人。内侍丫鬟走进殿内,朱嬷嬷吩咐她们把锦绣送回去。   宁王妃的话如同一道道雷一样,打在锦绣心上,身份?这就是宁王妃长久以来极其厌恶自己的原因?因为自己忘了身份,因为自己,妄想在这府内做人,因为自己,妄想……锦绣眼里的泪已经落下。   朱嬷嬷看着锦绣,仿佛叹息一下:“锦元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宁愿为了你去死,也不愿往王妃指的康庄大道上走,你说,她这是图什么?”   “毒妇!”锦绣抬起头,一口吐沫吐到朱嬷嬷脸上,朱嬷嬷一点也不在意,对锦绣笑着道:“世子妃您和我们生什么气呢?您是世子妃,是这王府里的主人,您又何必为了一个丫头,要死要活的?这要传出去,都不好听。”   传出去都不好听?锦绣心中满是愤懑,眼里的泪掉的更急,对朱嬷嬷道:“这就是你们要的吗?你们怎不一刀杀了我?”   “世子妃您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话怎么说的出来?您是谁,我们又是谁,怎敢对世子妃动这样的念头?吉祥,还不赶紧好好的送世子妃回去?”朱嬷嬷脸色都没变一下。吉祥扶一下锦绣:“世子妃,您先回去吧。”   “你们,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锦绣甩开吉祥的搀扶,伸手指向朱嬷嬷,吉祥眼里的泪都被吓出来。   朱嬷嬷微笑:“世子妃,老奴是奴,但世子妃来自民间,许多俗语都曾听过吧?”   打狗也要看主人,而这王府后院内的主人,是宁王妃。锦绣突然笑出声,笑声凄厉,朱嬷嬷更加不在意,用眼示意吉祥她们赶紧把锦绣搀扶出去。   锦绣像没了骨头一样被吉祥她们扶出去,朱嬷嬷看着锦绣往殿外走去,对锦绣道:“世子妃,这就对了,您好好的,自己过的好,身边的人也不会吃苦,不然让身边人吃苦,甚至丢了命,这也是世子妃不想的。”   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总是会有几分情分在,而宁王妃和朱嬷嬷,却把这情分当做别人的软肋。锦绣眼中的泪落的更急,吉祥扶着锦绣的手,也抖的更加厉害。不远处,仿佛传来锦元的痛哭呼喊,行刑的地方,当然不会在这前面,而是会在后面,这后面离正殿也远,按说该听不到的。   但是锦绣却仿佛听到了,锦元,锦元,是我害了你。锦绣突然甩开吉祥,往后面奔去。   “世子妃!”吉祥大惊失色,带着众人拦阻锦绣,锦绣推开他们:“让开,我,还是世子妃。”   曾经满怀甜蜜地说出这三个字,现在就是满怀伤痛。锦元,你不曾负我,那我为何要负你?锦绣往后面狂奔,吉祥的声音也哽咽了:“世子妃,拦不住您,那我们的小命也就……”   锦绣停下脚步,看向那好似高高在上的王妃正殿:“你们都给我听好,我刘锦绣,还是这府内的世子妃,我这会儿要去做的事儿,除非是天子下诏书,王爷来手令,不然都没人能拦我。至于谁要拿我身边下人出气,不过是她自个要把面皮扯掉。”   锦绣的声音并不大,却成功地让吉祥等人不再拦阻。锦绣忍住眼里的泪,往后面奔去,锦元,锦元,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   锦绣跑向行刑的小院,小院门口,有内侍在那守着,见锦绣跑来,两个内侍急忙上前行礼:“世子妃,这不是您能来的地儿,还请世子妃……”   “滚!”锦绣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内侍还要拦,锦绣已经狂怒:“我是世子妃,难道我不能奈何你们?”   内侍见锦绣已经是雷霆之怒,忙往后退了一步,锦绣已经跑进院子。行刑例行有一个嬷嬷和内侍在那计数。   “三十八、三十九,四……”嬷嬷那死板的声音出现一丝颤抖,锦绣已经看见锦元被捆在长凳上,外衫往上掀起,从腰到小腿,都一片模糊。嘴巴被堵住的她根本发不出声音,也无法移动手脚。   “滚开,滚开,你们全都给我滚开。”锦绣把那两个抱着板子的内侍都推开,愣在那里的嬷嬷已经上前:“世子妃,您这,不合规矩。”   “滚。”锦绣只说得出这一句话,就用手把堵住锦元嘴巴的手帕拿掉,锦元已经气息奄奄,见锦绣出现在自己面前,勉强露出一丝笑:“锦绣,我不负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一向比我心眼多吗?你可以,可以虚与委蛇,答应下来。锦元,我不会怪你,不会怪你。”锦绣已经哭的话不成句。   锦元的笑容越来越浅,气息也越来越弱:“锦绣,王妃狡诈,我不知道,不知道……”   说着锦元一口血突然喷出,那血腥味直刺鼻子,锦绣看着那抹血,几乎是尖叫着:“叫太医,叫最好的太医来。”   “世子妃,没用的,朱嬷嬷说过……”嬷嬷见锦绣的样子,小心提醒,说过就是三十板子下去人就再也救不活了,后面那十个板子,不过是添头。   “锦元,锦元!”锦绣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抱着锦元痛哭。   “锦绣,我不晓得,我来这一遭,究竟为了什么。锦绣,你要把我葬在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让我来世不要再受苦。”锦元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口中的血喷的更急,锦元的身上,锦绣的衣衫上,都已经沾到了血。   锦绣却不肯离去,不愿离去,抱着锦元的身体,苦苦喊着她的名字,天边响过一个惊雷,从早上起就一直蕴在那里没有落下的雨,被这一个雷给打下来,一下来就是瓢泼大雨,锦绣和众人瞬间都被浇的透湿。锦绣却什么都不知道,脸上流的,不知是泪还是雨。   “世子妃。”有人要给锦绣打伞,要扶锦绣离开,锦绣握住锦元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身子越来越重,头越来越沉,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耳边再没有呼喊声,再没有雨声,四周都是这样寂静,锦绣感到有什么东西进了自己喉咙,茫然地咽下去。如果,这就是□□,锦绣模糊地想,接着就自嘲地笑了,宁王妃怎么会做那么显眼的事?   “锦绣。”是孟微言的声音,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该在越王府?锦绣睁开眼,眼前的确是熟悉的人影,还有吉祥等人,房内的人全是熟悉的。   锦绣想说话,想动一下,可身子沉重的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锦绣,你不要起来,太医说你是急怒攻心,才会晕过去。说所幸你平常身子骨壮实,所以孩子没有事。”孟微言的话让锦绣愣在那里:“孩子?”   “是的,锦绣,你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孟微言安慰锦绣,锦绣的手不由按住自己腹部,有两个月了,怎么什么都不晓得?   “若知道你有喜了,我是怎么都不会往越王府去的。”孟微言握住锦绣的手,声音更加温柔。但若不去越王府,又怎会知道一些事情,若不是心头突然对锦绣起了牵挂,连夜赶回,又怎看到被人送来的,在雨中晕倒的锦绣?   “锦绣,锦元的后事,我已经命人妥当去办了。还有,锦绣,这些事我都晓得了。你放心,我定会申斥他们,定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了。”孟微言话里的温柔体贴,锦绣从来都不会听错,可是现在的锦绣,已经不会再像原先一样,听到这话就会很高兴,很安心。   “大哥,你……”锦绣话还没说完,就有内侍进来禀告:“王妃来了。”   孟微言明显感到妻子的手微微一僵,孟微言迟疑了下才又劝锦绣:“锦绣,这件事,娘已经和我说过了,她说不过是一时气愤,才命人打了四十板子,谁知没有吩咐好,那四十板子就……”   孟微言的话在看到锦绣的眼神时候停下,接着孟微言叹气:“锦绣,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宁王妃。锦绣觉得口中有苦涩漫上:“大哥,若我和你说……”   “锦绣,不要说,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人伤害你。”孟微言再次打断锦绣的话,宁王妃已经带着朱嬷嬷走进,身后的萧玉琅手上,还端着许多东西。 ☆、第65章 真心   “儿子见过娘。”孟微言站起身迎接宁王妃,锦绣看向宁王妃,宁王妃面上笑容依旧和平常一模一样,还有朱嬷嬷,她的脸色也一点没变。要怎样的心肠,才会在做出那些事后,依旧笑语嫣嫣?   “哎,你别起来,好好躺着。”宁王妃见锦绣想要掀开被子下床迎接自己,急忙快走一步按住锦绣,又往锦绣面上瞧去:“都怪我,不晓得你有了身孕,要晓得你有了身孕,我怎会那么快处置锦元,不过几样小首饰,就算有规矩,这顿打也可以记上。”   “这顿打,记上了,等到以后,一起算账的话,只怕……”锦绣微微顿一顿才望向朱嬷嬷:“只怕那时朱嬷嬷也记不清这许多的账了。”朱嬷嬷一直在旁边垂手侍立,听到锦绣这话就恭敬地道:“世子妃说的是,老奴已经老了,许多事记不清楚了,不过规矩老奴一直记得很清楚,谁犯了错老奴更要记得清清楚楚,免得等又有人进来,老奴不记得了,拿不出例子来,岂不被人笑话。”   “那么看来,朱嬷嬷在母亲身边,替母亲记了许多的账,不晓得以后,会不会一一地算?”锦绣今天的话,和往常不一样,孟微言在旁听着,有些坐立难安,只好出面打圆场:“朱嬷嬷服侍娘已经很多年了,想来有些陈年旧账,她也记不清了。”   “大哥你这就不晓得了,朱嬷嬷惯会记得,是陈年旧账呢。”锦绣突然转头对孟微言微笑,接着还对宁王妃道:“大哥不信,那母亲也好和大哥说说呢。”宁王妃听出锦绣话里的意思,那眉不由微微一皱,没想到锦绣晕倒之后醒来,不但没有因此害怕,反而一副要和自己杠上的模样。   不过,这样会让宁王妃更高兴的,毕竟一个强的对手可比一个弱的对手,有意思多了。   “许多事,我也没和大哥说,毕竟大哥是男人,要在外面,这些女人们的事,也不用再和大哥说了。”宁王妃轻描淡写地把这话描过去,锦绣突然侧头一笑:“母亲这话,我不大爱听呢,说什么男人女人,若是男人不管这家里面的事,还以为大家都一直和和睦睦的。”说着锦绣微笑:“不过亏的大哥身边,现在只有我呢,不然要多了几个人,那才更难呢。”   宁王妃看向锦绣,锦绣还是笑着看向她,两人的眼神都那么冰冷,宁王妃深吸一口气,对锦绣道:“世子妃要这样说,难道是觉得你有了身孕,不大好……”   一边的萧玉琅虽然安静地站在那里,但听到宁王妃这话,心又开始乱跳起来,自己已经十四,算不得小了,这时候说,也算是个机会。   “娘,我和锦绣的事,就不用娘操心了。”孟微言打断宁王妃的话,接着就对锦绣微笑:“你好好养胎,别的事都不要来打扰你。”   说着孟微言又转向宁王妃:“儿子晓得娘一向心疼儿子,可是儿子是娶过两遭媳妇的人了。要做什么,儿子很明白。”萧玉琅大为失望,宁王妃看着孟微言,孟微言已经低头把锦绣的手握在手中。   很明白,孟微言话中的恳求,不,或者说是威胁,宁王妃怎么听不出来?她低头看着锦绣和孟微言交握的双手,努力了很久才让面上笑容保持不变:“如此说来,你们小夫妻恩爱,我们做老人的,原本就要很欢喜。既然如此,我们做老人的,也要有眼色,不要再打扰你们。”   说着宁王妃站起身,孟微言起身送她:“娘慢走。”宁王妃深深地看了孟微言一眼:“世子妃看来是有福气的人,这福气,可要保持到……”   “娘您放心,儿子也会让她努力地有福气的。”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妃眼中闪过一丝冷然。这丝冷然,并没逃过孟微言的眼。   “娘怎么会是这样,女人怎么这么可怕?大哥,你告诉我,告诉我。”越王的喊声又出现在孟微言耳边,孟微言很想告诉越王,不是每个做母亲的,都会像老王妃一样,比如自己的母亲,可是锦绣的欲言又止让孟微言觉得这话不那么理直气壮。   而这一刻,宁王妃眼中的冷然,和方才那番各自带有玄机的对话,已经让孟微言知道,自己的很多想法,实在是幼稚的可笑。从小对自己温柔慈爱,朝夕相处的母亲啊。为什么还会有另一张面孔。   “既然如此,我做娘的也放心了。玉姐儿,把那些补品药物都放下,我们走吧。”宁王妃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平静,孟微言送宁王妃出去,看着宁王妃带人走了很远,孟微言这才走回房里。   锦绣已经下了床,在宁王妃送来的那堆东西里面仔细搜寻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孟微言突然出声,让锦绣吓了一跳,接着锦绣摇头:“没有找什么。”   “把这堆药材补品,拿出去,让太医瞧瞧,可又不适合孕妇使用的。”孟微言头都不抬地吩咐吉祥。吉祥应是,上前把这堆药材补品,都收起来,带出去给内侍。   “我,大哥,其实,并不是……”锦绣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孟微言看着锦绣:“你一直想说没有说出的话,是我娘会对你不利,是我娘不喜欢你,是吧?”   孟微言如此轻描淡写,锦绣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眉已经皱起,孟微言伸手摸一下锦绣的脸:“这一回,我去了越王府,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是锦绣。”   “我懂,她是你娘,她不会害你的。”锦绣急急地说,还不忘在心里补齐后面半句,可是她会害我的。   “锦绣。”孟微言无奈地叫了一声,锦绣嗯了一声:“还有,那些事我都记得。大哥,这些日子,你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大哥,我想,我想……”说着锦绣伸手敲敲脑门,明明方才想的好好的,要和孟微言这样说,可为什么看见孟微言皱眉,就不想那样说了。   “锦绣,不要远离我,不要试图为了你自己,远离我。”孟微言把锦绣的手握在手中,把她紧握的双手一根根手指掰开,语气和缓平静,却分明能听出一些哀愁来。锦绣眼中有泪,看向孟微言还想说什么。   孟微言把锦绣搂进怀中:“锦绣,从小到大,我所想要的,都能得到,因此我从不珍惜。”锦绣靠在孟微言怀中,感觉又要想哭,但强忍住:“大哥是亲王世子,在天下之尊贵,仅次于天子太子和亲王,您想要的,本就是轻而易举。如花美眷,于别人来说,要努力追寻,但对大哥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   “你不要说话了,让我说。”孟微言看着锦绣想哭又不能哭出来的模样,伸手点一下她的鼻子继续道:“直到玉愿去世,我才明白一件事,人在世上,总是会有些求不得的东西。那一年在外面,我听佛法,爬山领悟,虽没开悟,却恍惚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过的日子,也许不是我想要的。”   锦绣的眼好奇地眨了眨,孟微言继续道:“富贵荣华,对我而言,不过是顺手就能捡到的东西,而以女色歌舞自娱,仿佛也没什么不妥。然而,这些之后,终会空虚。锦绣,我所求的,竟是别人觉得一点没意思的,真心。”   真心?锦绣的眉皱起,继续听着孟微言往下说。孟微言的语气变的有些低沉:“我不知道为何在冥冥之中,上天让我看见了你,你不是顶美的。”毫不意外的,孟微言被锦绣握拳打了一下。   “也不是性子顶好的,就算针线,和府中绣娘比起来,总要差了些。”这一回不是粉拳了,而是锦绣恼怒转过身去,不去理孟微言。孟微言不由微笑一下继续往下说:“可是,我就是喜欢你。甚至于,不是那些亵玩的喜欢。”   锦绣唇边露出一抹笑,但还是没转过头,孟微言继续往下说:“锦绣,我听到你说,想要做一个人,再加上那时我从越王府回来,见识到了一些事情,于是我决心放你走,我想着,也许天长日久,就会忘记你。可是锦绣,我做不到。小吴猜到我的念头,于是去寻你,于是我用尽了方法,终于把你求到我的身边。锦绣,那时候,我是非常欢喜的。”   那时候的自己,也很欢喜,但很快宁王妃的脸又浮现在锦绣面前,锦绣不由轻叹一声。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一些事,因此我以为,我能护住你。”孟微言的语气变的有些伤心,锦绣已经抬头看着丈夫:“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孟微言点头,接着对锦绣道:“锦绣,那你能不能,不要远离我,而是和我一起面对?” ☆、第66章 面对   方才短暂的欢喜全都消散,沉重的现实浮现在锦绣心中。要面对吗?不能责怪丈夫,是因为这桩婚姻,从刚开始就和民间婚姻不一样,民间婚姻就算女儿高嫁,还能说一句妻者齐也,娘家还能为女儿出头。嫁进皇家宗室,从一开始,丈夫就比妻子的地位远远高出一截,所能依靠的,只有丈夫。   锦绣感到宁王妃冰冷的眼又出现在自己眼前,爱屋及乌,恨屋及乌,自己的孩子。锦绣伸手按住小腹,孟微言这样做之后,宁王妃也许不会再对孩子出手。可是等到孩子出生之后?   自己还真的能有力量面对和孟微言一起面对吗?锦绣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都是痛,都是无法言说的痛。   “大哥,我不会怪你,可是我也不会……”锦绣话并没说完又开始轻声叹息。孟微言听着锦绣的叹气,方才的那丝欢快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心开始痛了:“锦绣,难道说,这一回,你还是不信我?”   锦绣的手指有些许颤抖,接着锦绣微笑:“大哥,就算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呢?那是你的母亲,孝道还在前面。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从一开始,从王妃不喜欢我开始,就注定了,我除非是死,或者远远地离开她,永远不在她面前出现,才会让她消掉心中的那口气。”   锦绣的话让孟微言的心像被刀割一样,伤心的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妻子十分不满,甚至于要从中作梗,伤心的,是自己的妻子已经不相信自己了。宁王妃的计谋,还是起了一些作用。   孟微言伸手抚上锦绣的脸,如同爱抚珍宝一样,抚摸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唇,她的下巴。锦绣眼中的泪再忍不住,紧闭的双眼下,泪已经落了满脸。   “锦绣,我喜欢你,我要护住你终生。这一回,我不再问你信不信我了。”孟微言的手缓缓地从锦绣脸上滑下,语气还是那样平静,但话中,似乎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锦绣睁开眼,还没说话吉祥就从外面走进,对孟微言道:“大哥,那些补品药材,太医都一一查看过,都是上好的,并没有什么孕妇忌用之物。大哥,太医们还说……“   吉祥迟疑一下才又继续开口:“说王妃已经下过命令,世子妃这胎,关乎甚重,要医官们都小心谨慎,好好地伺候世子妃这一胎。”   吉祥当然还有话没说出来,那送东西去的小内侍还说,太医们都感到十分奇怪,因为这些补品药材,都是他们亲自检查过的,瞧了又瞧,就生怕有什么冲突,让锦绣肚里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吉祥不会说出来,毕竟在王府这些年,吉祥已经明白,要做好一个丫鬟,最重要的是会看眼色,这样才能好好地活。   孟微言嗯了一声,低头看向锦绣,锦绣面上满是了然神色,宁王妃的恶毒就在于,她总是对人微笑,她的牙,永远不会当着众人露出。若不是……锦绣又想起锦元临终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手不自觉紧握起来。锦元,锦元,你为我而死,但我,竟什么都不能做。   锦绣的神色变化孟微言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锦绣都无法听进去,他拍拍锦绣的脸,对吉祥道:“好好服侍世子妃。”   吉祥应是,孟微言又加重语气:“这院子内的所有事情,除了世子妃和我,谁的话你们都不能听,也不许停。”   “大哥!”吉祥和屋内的丫鬟们都惊诧了,这样的命令意味着,连宁王夫妻的话都不能听了,而按照规矩,宁王夫妻的命令,是要高过孟微言的命令的。   “你们是服侍我的下人,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孟微言再次加重语气,吉祥急忙应是,锦绣不由轻叹一声,孟微言又坐回去:“锦绣,有些事,我不能去做,但有些事,我还是能做的。”   “大哥,让你母子反目,传出去,我会被众人唾弃的。”锦绣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但脑子却十分清醒,明白孟微言在做什么,更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孟微言突然有些古怪地笑了笑,越王的声音又在孟微言耳边响起,不能,什么都不能,只能以歌舞自娱,只能醉生梦死,只有这样,才能忘记一切。   可是我,不是越王啊!孟微言伸手把锦绣扶了躺下:“你好好养胎,安心养胎,别的事,一概不要管。”锦绣很想再说什么,可是疲惫再次漫上身体,她的眼皮重重垂下,沉入梦乡。孟微言看着妻子的脸,给她小心地盖上被子,这才走出屋子。   走出屋子第一件事,孟微言就吩咐内侍:“去我父亲那里求一道手令,急速回京,把小吴给叫回来。”内侍先是应是,接着就狐疑:“大哥,可是您先前不是说……”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孟微言的话不容置疑,内侍既然躬身应是就要离去,刚走出一步就听到孟微言喊回来,内侍又急忙跑回来:“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孟微言笑了:“也没什么吩咐,就是你去就是了,可不能把这事,漏给我娘那边。”   内侍啊了一声,接着就扑通一声给孟微言跪下:“大哥,奴婢可什么都没做啊。奴婢一心只想着伺候好大哥,伺候好世子妃。”孟微言抬脚轻轻地踢一下内侍:“做没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下人们,彼此之间连通一气的不要太多。别的罢了,我就在想,你们这些都是阉人,攒那些银子钱,都给谁用?”   内侍偷偷瞧孟微言一眼,这才赔笑:“奴婢们虽是下人,又断了根,可这家里,谁还没有个兄弟姐妹,老爹老娘,那些,自然都是给他们的。”   见孟微言一脸不信,内侍又急忙道:“大哥,这话真不是骗您。”   “骗不骗的,以后都给我记住,嘴巴紧一点,别几杯酒下肚,就什么都说了。”内侍连声应是,爬起来就往外跑,孟微言看着内侍远去的身影,又往宁王妃寝殿来。   孟微言命人把那些补品药材拿去问太医的事儿,宁王妃已经晓得了,听完她就微笑:“大哥怎么说都不是孩子了。”   “大哥再怎么说,都是王妃您生的,王妃您瞧……”朱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丫鬟来报,孟微言来了。   宁王妃含笑:“瞧瞧,这会儿就来问罪来了。”   “王妃您说笑了,大哥哪是来问罪的?”朱嬷嬷话音没落,孟微言就跨进殿来,刚行礼下去,宁王妃就笑着道:“这儿子大了,总没有小时候那么贴心,你媳妇有了身孕,因着前面的事,你这心里焦急也是难免的,可你怎连我都疑惑上了。”   “娘。”孟微言当然晓得宁王妃不会承认,当然他也不是来和她说这事的,只对宁王妃平静地说:“儿子的俸禄,年年都一起由娘派人去领来,这会儿,儿子想着,娘都要做祖母了,这些事好交给儿子自己来做了。”   宁王妃没想孟微言别的不提,提起的是俸禄,倒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你这是年纪到了,想自己当家了。”   “大哥这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按大哥的俸禄,还不够大哥日常一个月的用度呢。”朱嬷嬷也在那里笑了。本朝对宗室王府的俸禄是极其优厚的,但每个王府都是花钱没数的主儿,那些在外人瞧来已经丰厚无比的俸禄,放在王府里面,够用什么?   各王府的用度,多是赏下的田庄山林,还有藩地里不时上贡的贡品。这些东西,自然先供宁王,其次宁王妃,孟微言,然后张次妃,两位郡王,几位郡主,剩下的才能让宁王的姬妾们分一分。   孟微言当然晓得宁王妃说的很对,自己的那点俸禄,不够自己两个人花,但孟微言还是笑着道:“娘从来都是疼儿子的,儿子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疼你的,那你还来和我说什么傻话?”宁王妃听了孟微言这句,以为儿子要服软,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语气更加慈爱了。   “可是儿子更晓得,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娘跟前的孩子了。”孟微言这话石破天惊一样,让宁王妃抬头看向儿子,孟微言站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竟不知道,你人大心也大了,听这意思,是想从此再不肯听娘的话,再不愿孝敬娘了?”宁王妃觉得,自己曾经十拿九稳,认为不会输的这场战役,似乎有那么一些不确定了。她的语气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颤抖。   朱嬷嬷伺候宁王妃那么多年,当然晓得宁王妃这是要发怒的先兆,急忙抢先说了一句:“大哥从来都是孝敬王妃的。” ☆、第67章 询问   孟微言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宁王妃,宁王妃觉得胸口一阵阵地发闷,对锦绣的怒气也越来越大了。母子两人就这样对视无言,朱嬷嬷见自己说出的话也没有任何作用,此刻也不能再开口说话,免得招来池鱼之殃,只有垂手侍立。   “娘难道没发现,儿子已经是大人了吗?至于说孝敬不孝敬什么的,娘若是说儿子不肯孝敬您,那娘这也算是……”孟微言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可只说了一半就觉得自己好像无法说服宁王妃,于是停下说话,等着宁王妃的回答。宁王妃一阵阵的慌乱,儿子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锦绣在儿子耳边,说了什么谗言?这个锦绣,当初怎么就没一口气杀了她,而被儿子救走?   宁王妃脸上的神色都被孟微言看在眼中,孟微言心中浮起悲哀,自己的母亲,真的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吗?女人都会变的,大哥,你不知道,她们在你面前千娇百媚,她们在你面前温柔体贴,可背了你,她们不知道有多可怕?越王的嘶吼又在孟微言耳边响起。   孟微言有些痛苦地闭一闭眼:“娘肯对儿子说真话吗?”   “真话?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什么时候对你说的话,不是真话了?”宁王妃平息一下心中的慌乱,努力让面上神色像平常一样,回答着孟微言的问题。   “娘对儿子说的话,真的从来都是真话吗?”孟微言并没有被宁王妃这话说服,反而继续追问。宁王妃那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慌乱了。   “大哥,王妃处置锦元,的确急了些,更何况还惊吓到世子妃,不过大哥恕老奴多嘴,那都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周到,才让世子妃见到那样情景,大哥心疼世子妃,因此迁怒王妃,王妃是做娘的,自然也只忍着。可是大哥说的那些话,听在我们这些下人耳里,还是着实不该的。”好下人果真是好下人,宁王妃听完朱嬷嬷的话,也对孟微言重新露出笑:“大哥,这事,那些丫鬟内侍没拦住,的确是他们的错。等我再让朱嬷嬷给你们挑几个合适的。”   “不用了。”宁王妃的顾左右而言它,已经让孟微言心中有了答案,只是这毕竟是他自己的母亲,孟微言觉得,再往下问,得到的答案必定更加不堪,说出这句之后,孟微言给宁王妃跪下:“娘,锦绣是儿子想要娶的妻子,儿子能娶到锦绣,心中也十分欢喜,还求娘能……”   求?说到这一个字,孟微言的眼帘垂下:“娘,儿子的心事,娘已经深知。娘但凡有一点疼儿子的心,娘就……”变来变去,却怎么都说不出那些该说的话,因为孟微言不敢确定,自己的娘,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百般疼爱,如她所说,而不是,把自己当做工具,固宠的工具,保住地位的工具。她的所有疼爱,都只是因为,自己是个能为她保住宁王妃地位的工具。   这种念头一经产生,就如同火一样,烧的孟微言十分痛苦,烧的孟微言不愿再去想别的,站起身就往外走。   “大哥。”朱嬷嬷在后面喊了一声,孟微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宁王妃面色十分痛苦难受,可是孟微言不敢保证,这样的痛苦,是真的痛苦还是为了让自己回心转意显现出来的痛苦?   “我已经命人把小吴从京中召回,也对院中所有的内侍丫鬟嬷嬷们下令,从此之后,这个院子内,只有我和锦绣的命令可以听从。”孟微言匆匆说了那么两句话,就往外走去。   宁王妃觉得心中的抽疼越来越重,想开口说话,谁知张口喷出的,是一口淤血。   朱嬷嬷吓了一跳,急忙高呼来人。众丫鬟内侍见孟微言面色愤怒地匆匆离去,都在那猜测,又听到朱嬷嬷高声叫来人,都涌进去,见宁王妃双眼紧闭,唇边有一抹血痕,地上是一口淤血。众人都吓了一跳,萧玉琅更是担心,她的所有依仗都是宁王妃,如果宁王妃有个万一,那自己的那些计划就怎么都实现不了了。   因此萧玉琅手里端着热水,在那比谁都殷勤。宁王妃其实并没晕过去,只是想闭眼歇歇,听到众人在耳边嗡嗡嗡的,宁王妃厌烦地摇了摇手,睁开眼对朱嬷嬷道:“不用那么慌张,让玉姐儿留下就是。”   众人急忙应是,又把宁王妃扶进内室,朱嬷嬷和萧玉琅站在宁王妃身边,萧玉琅已经对宁王妃道:“王妃,您……”   “玉姐儿,为何大哥偏生就不喜欢你?”宁王妃的话让萧玉琅一阵委屈涌上来,但再委屈也不敢对宁王妃表示不满,声音低低地道:“我也不晓得,只怕是大哥,大哥他……”   宁王妃歇了一会儿,心中的郁气怎么都无法消散,自己的儿子,怎么可以不听自己的,这不行,怎么都不行。可是,还有什么法子能想?孟微言已经说出他的院子,宁王夫妻的话都不管用。   “王妃,其实要照老奴看来,倒不如真把俸禄全给大哥去。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人,还以为现在的供应,都是俸禄,等过上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他就晓得王妃对大哥,到底有多好了。”   朱嬷嬷见宁王妃这一筹莫展的模样,皱了皱眉,想出这个主意。   “哪能遂了他的意?再说他过苦日子,心疼的还不是我?”宁王妃明显不赞成,萧玉琅在旁边却听懂了,眼珠一转就对宁王妃笑着道:“王妃,其实朱嬷嬷这个主意,也可行的,大哥从出生到这会儿,都是被王妃宠着护着,因此觉得理所当然,也才频频忤……,等大哥真正晓得,过日子的艰难,那时他才明白王妃对他的好。说不定也会晓得,”萧玉琅不敢把后面的话给说下去。宁王妃已经扶住额头沉吟:“哎,好像,也只有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了。”   孟微言走出院子时候,已经听到朱嬷嬷在那高声喊来人了,他心中郁结,也不去管这些事,还是大踏步地往前面走,走过一个拐角,差点撞上人。那个内侍被撞了一下,还没爬起来就在那嘀咕:“是谁啊?走路也不注意跪……”   话没说完内侍发现是孟微言,急忙换了语气上前对孟微言行礼:“没发现是大哥,大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爹爹可在,我想去见爹爹。”孟微言见这内侍是宁王身边的,此刻心中的郁结,也只有去请教宁王了。   那内侍已经笑了:“瞧大哥这话说的,王爷当然是在府内了,奴婢这就带大哥去。”内侍说着就在前面引路。   宁王府的花园很漂亮,宁王又是个好享受的,在花园之中建了一所精舍,小小两进,引了水进精舍之中,水中养了锦鲤,却没有种荷花,而是种了无数睡莲,水池边又有假山,假山下遍植珍稀花木。水池上修了回廊,宁王无论春夏秋冬,都喜欢在精舍中依栏看回廊上的舞女跳舞,歌女却不在前面,而是在第二进中的院落之内。   歌女歌声穿过月洞门而来,舞女在回廊之上舞蹈,身影落在水池之上,让人目眩色迷。这精舍是不经召唤谁都不许进去的。那内侍带着孟微言走到精舍门口,请孟微言在门口稍待,自己就走进精舍里面,让人向宁王禀报。   此刻回廊上的舞女正舞到屈背折袖,那长长的水袖在水池上映照下来,水袖上的绣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宁王听到内侍禀报,眉头倒皱了一下。   “听说,大哥方才去见王妃了。”要说宁王府内消息最灵通的人,自然非冯大伴莫属,听着他意味深长的话,宁王倒笑了:“那让他进来。”   既然宁王没有命令,那回廊上的舞女继续跳舞,院落内的歌女依旧歌唱。孟微言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舞女们的舞蹈极其诱惑,宁王靠在栏边,手指轻轻地敲着栏杆,一脸沉醉。   宁王身后,丫鬟内侍林立。孟微言不知为何,想起方才的宁王妃,自己和锦绣,会变成这样吗?   从恩爱的小夫妻,变成一个月见不到几次面的,比陌生人就好那么一点的夫妻?   “儿子见过爹爹。”孟微言上前给宁王行礼,宁王这才看向孟微言:“你来了,听说和你娘起争执了?你啊,让着点你娘又如何,看来啊,是你娘把你宠坏了。”   “爹爹对儿子,只有这样的话说吗?”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唔了一声,对冯大伴做个手势,冯大伴已经会意,示意舞女退下,很快歌女的歌声也停止了。   “你今儿,似乎很不高兴?”宁王的眼这才懒懒地转回儿子身上,接着就笑了:“不过这也是平常的,你大了,会有自己的念头。你娘不大喜欢你媳妇,有时……” ☆、第68章 不堪   “原来爹爹全都知道?”孟微言的反问让宁王诧异了:“你竟不晓得这件事?”   自己的爹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孟微言很不确定了,原先孟微言以为自己的爹娘虽然彼此之间冷淡了些,可对自己还是疼爱的,但现在孟微言觉得,所有的以为或许都是假的。   接着宁王又唔了一声:“不过你不晓得也难怪,如果真晓得了,你还如此淡然,倒真奇怪了。”   “爹爹把儿子,当做什么?”孟微言也不想再和自己的爹绕圈子了,直接问出来。   “我对你不好吗?”宁王也很感诧异的反问。   若按吃穿用度来说,宁王夫妇对孟微言简直可以是含在嘴里了。藩王很少会学经世致用的学识,学的更多的是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孟微言从小到大的夫子,当然也不是一般人,都是在外面有人捧着银子都未必能请到的人。   “按说,儿子也该知足了。可是爹爹,儿子娶过两房妻子了,见过平常人家是怎么对待儿子的,儿子现在想问问爹爹,可曾真的在心中,对儿子疼爱。”虽然在宁王妃那里已经受过一次打击了,但孟微言还是不死心。   “大哥今儿这话,透着奇怪呢。宗室藩王,谁不是这样养孩子的?况且……”冯大伴见宁王明显愣了一下,当然要帮着宁王开口解释。   “大伴不用帮爹爹解释,爹爹,儿子还想问问,爹爹对娘,当初可曾有过夫妻恩爱,若有过,爹爹为何现在和娘,形同陌路?”孟微言的话让宁王有些羞恼,已经对孟微言喝道:“看来我实在是太疼你了,连这样的话都问出来。”   孟微言没有被宁王的呵斥给吓住,他深吸一口气:“想来,爹爹已经晓得,老越王妃的死,和越王叔父的死有关,而越王叔父的死,和……”   “住口,你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吗?传出去,都是能……”宁王的神色变了变,越王死的太快太急,宁王并不是没有过疑惑的,但这些都是别家王府的事,再说这种大丑闻,当然要掩盖起来,免得真被京城的天子知道,追究下来,越王这支的的爵位只怕就要不保了。   “儿子只是想问爹爹,夫妻之道而已,儿子还想知道,当初祖父皇驾崩之后,太后急切地把祖母殉葬,儿子……”   啪地一声,孟微言面上挨了一巴掌,宁王的双手在颤抖:“你这都是问了些什么话,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世子,朝廷可以册封,当然也可以拿掉?”   “儿子只是不愿意,变成爹爹和越王这样,只用歌舞自娱,用种种为别人好的借口,把自己关起来,爹爹,您的心,从来没有在娘身上是不是?因此娘才觉得委屈,纵然她生下儿子,纵然她地位尊贵,但她还是委屈的。”冯大伴被孟微言的话吓的变了神色,不时看向宁王的神色,宁王的神色变的越来越凝重。过了很久,宁王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她不配。”   不配?孟微言如同听到最荒唐的话,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们是成亲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啊,可是最后,宁王妃得到的,竟然是不配两个字。   孟微言眼中的泪滴落,不知道这泪,是为了谁。   “所以,爹爹,您就从不曾真正心疼过儿子是吧?您从来心疼的,都是您自己。您的心,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冷的?”孟微言的话让宁王更加感到狼狈,爱情,亲情,还有别的什么什么。宁王不是没有喜欢过孟微言,毕竟是自己的头生子,而且还十分聪明乖巧。   可是当宁王发现,宁王妃试图用孟微言来固宠时候,宁王就开始厌恶孟微言了,他从小被吴贵妃亲自带大,听吴贵妃说过许多后宫妇人的争宠手段,又因吴贵妃被太后逼令殉葬,对这种手段,宁王更感恶心。   自己的妻子,竟然也是这样的女人,实在让宁王觉得,在她身上多放一丝感情都是多余的。此后又生下的孩子,不过是让宁王妃安心而已,让她不要再缠着自己。这计策,似乎很有效,可宁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质问,质问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这太荒唐了,简直是从没有过的荒唐。   冯大伴见宁王快要发怒了,急忙对宁王道:“王爷,大哥这也是为王妃问的,他毕竟是……”   “不,我不是为我娘问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何你们都不信。”孟微言觉得,所有的真相都那么丑陋不堪,语气已经开始变的破碎。   “不信?大哥,你真的相信这王府之中,有真正的感情吗?你没看到这些歌女也罢,舞姬也好,都不过是为的荣华富贵。今儿我真要死了,明儿她们就会对你笑。”宁王伸手指向那空荡荡的回廊,语气已经变的急促。   接着宁王对孟微言露出有些狰狞的笑:“还有你的妻子,此刻你们是蜜里调油一样,等到以后,也会变成我和你娘那样。因为,你会发现,她变的丑陋,不是面容丑,而是心丑,她和所有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都那么贪婪,要了荣华富贵又想要我们长长远远地疼爱。”   一群贪婪的人,不,她们连人都不能算,宁王的脸色更加狰狞了,对着孟微言一字一句地说:“你的锦绣,也会变的,变成和你娘一样,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人。甚至于,她们用的是你自己的孩子,来要挟你,来要得到更多的宠爱。真是一群让人无法喜欢的人。”   孟微言深吸一口气,宁王的语气开始变得飘忽:“那时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有多么正确,儿子啊!你要知道,只有及时行乐才好。”   不!孟微言摇头,对宁王道:“不会的,锦绣不会变的,我也不会变的,爹爹,你不能因为你遇到了事,就觉得,我也一定会遇到。”   “身为皇家子孙,你以为你能逃过?在皇家,夫妻恩爱是会被诅咒的,会被诅咒的。就像你祖母和你祖父,他们曾那么恩爱,可是这又如何呢?保不住你祖母的命。儿子啊,这个世上,荣华富贵都是虚妄的。”宁王坐回原位,面上的神色也开始恢复平静,看向水池,水池上有早开的睡莲,花瓣看去那么柔弱美丽。   宁王指着那些睡莲:“你瞧,你以为的女人,都是那样柔弱美丽的,可是她们不是,她们遇到事,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太后能杀掉你的祖母,老越王妃,能为了儿子的王位,杀掉越王。你以为,她们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出来?还有你的母亲,你方才的话里面,对你母亲的遭遇颇为委屈,可你知不知道,在你三个月大的时候,你母亲曾经在我到她房内之时,偷偷地把你掐哭,好让我多停留一会儿。她想握住你,不是因为她是真的爱你,而是因为,这样才能保住她的地位。”   虽说孟微言已经猜到了些,可听到宁王亲口承认,孟微言还是震惊,他摇头:“不会的,我娘她……”   “你以为你娘为什么不喜欢锦绣,因为锦绣,改变了你,你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继续听她的,做她的乖儿子。”宁王接着笑了:“我曾劝过你母亲,可是你母亲不肯听。你瞧,真相是如此不堪,只有你,还傻傻地以为,你的娘是真的疼爱你。她若真疼爱你,怎会去伤害你心爱的人?”   宁王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唇边还带上笑容:“你瞧,我比你更清楚,更明白,所以我早早的,就用歌舞自娱,我早早的,让你娘明白,她的地位不可动摇,我早早的,明白这里,哪有什么真情?”说着宁王瞧向冯大伴:“你别以为这老货对我真的忠心耿耿,若是有再大的诱惑,他会毫不犹豫地弃我而去。”   冯大伴立即跪下:“王爷,您这话是冤枉了老奴,况且再说句王爷您不爱听的话,老奴跟了王爷,哪里还有这许多的诱惑呢。”   “是啊,再大的诱惑,也只有京中的天子可以给你了。起来吧。”宁王用脚尖轻轻地踢了冯大伴一下,这才转头瞧着孟微言:“你真以为,这里有什么真情,做梦!”   最后两个字几乎击溃了孟微言,但很快孟微言就摇头:“或许对您来说是这样,但爹爹信也好,不信也好,在今天之前,儿子一直很仰慕爹爹。”   仰慕?宁王又古怪地笑了一声,孟微言看着宁王:“儿子也想告诉父亲,这府内,并不是没有真情的。儿子见过,也感受过。”   “你说被你娘下令打了四十板子的那小丫头?”宁王不等孟微言回答就继续往下说:“所以你瞧,她死了,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如何,非要强做事的下场,就是死。”宁王的语气冷酷无比,孟微言却没有像方才一样伤心,只是自嘲一笑:“爹爹信不信我不知道,但儿子信。” ☆、第69章 值得   宁王没想到孟微言会这样回答,面上嘲讽更深。孟微言已经站起身:“爹爹,我信,是因为我知道,锦绣不是这样的人。爹爹,我信,是更相信,自己不是……”孟微言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不是宁王这样的人。   宁王看着儿子,看着这个并没引起自己多少关注的儿子,孟微言对宁王行礼:“爹爹,儿子……”   “等到你再多经点事再来说吧。”宁王挥一下袖子,对冯大伴道:“继续歌舞吧!”   冯大伴在旁边听的额头上的汗都不知道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有多少茬了,急忙应是后就小心翼翼地问孟微言:“大哥,您瞧这……”   “儿子也就不打扰爹爹了。”孟微言行礼如仪退下。冯大伴小心翼翼地看着宁王的神色,对宁王道:“王爷……”   “啰嗦什么,继续歌舞吧1宁王重新坐下,语调和平常其实已经有些不同了,冯大伴不敢再提醒,只对外面守着的人做个手势,很快丝竹之声又起,舞女们仿佛从没消失过一样,重新走上回廊,舞蹈起来。   冯大伴仔细看着宁王,见宁王神色和原先不一样,知道宁王被孟微言那番话给打动了,在这皇家宗室之中,荣华富贵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只有真情难以得到。宁王曾经有过希望,却在希望破灭之后陷入到长久的自我厌恶之中。以致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也不晓得孟微言,会不会真的有这样好的运气?   丝竹声传出精舍的时候,孟微言并没走远,想到宁王的表现,孟微言不由停下脚步看一眼那精舍。从来都以为,自己的娘比自己的父亲和自己更为亲热,可今天的这番长谈之后,孟微言才明白,也许很多事情都是自己猜错了。   只是锦绣,想到锦绣,孟微言的脸上露出柔情,不知道锦绣会不会,会不会变化?锦绣,你能和我一起,面对这一切吗?   锦绣面上的哀怨之色又在孟微言面前浮现,孟微言手握成拳,仿佛是给自己打气,匆匆往自己院子走去。   院子里和方才孟微言离开时候似乎并没什么不同,何嬷嬷迎上来:“大哥,方才朱嬷嬷来传王妃的话,说从此之后,大哥的俸禄,就直接由大哥来掌管了。”   孟微言嗯了一声,何嬷嬷迟疑一下又道:“大哥,朱嬷嬷还说,从此之后,这个院子里的所有用度,除了从大哥的俸禄里面支取,别的全都不能支取。大哥,这院子的用度,单凭您的俸禄,只怕不够。”   孟微言还是哦了一声并没说别的,何嬷嬷的声音更低了:“老奴也不知道王妃为何会有这样的吩咐下来,可是大哥,这吩咐……”   “是我去和娘求的。”孟微言停下脚步看着何嬷嬷:“你也是王府里的老人了,难道还不晓得我的脾气。”   孟微言的语气很平静,但何嬷嬷却觉得今儿的孟微言和平常不一样,面色更加恭敬:“老奴知道这个理儿,也听说了今儿大哥和王妃有了争执,可是大哥,怎么说您也是王府最要紧的人之一,难道以后日子过的还不如寿安王那边,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这个地方,还没有人敢来笑话我。”孟微言只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要进屋,见何嬷嬷还有为难神色就对何嬷嬷道:“你和小朱嬷嬷商量着,瞧瞧那些用度该省的就省,不能省的,瞧瞧还有什么可替代的。”   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少见的命令,毕竟不管是皇宫里也好,还是王府内也罢,这些主人们都只晓得花钱不晓得节省钱的。连穿着洗过一水的里衣都要被赞十分勤俭,这会儿真是……何嬷嬷着实无语了,但还是应是退下。   孟微言走进屋内,锦绣已经睡醒,正拥被依在床头,面上神色若有所思,看见孟微言走进,锦绣对孟微言微笑:“王妃她……”   “锦绣,你要跟我过苦日子了,怕不怕?”孟微言坐在锦绣身边,直接问出的是这样一句,锦绣倒笑了:“这叫什么苦日子?有吃有住有下人伺候,不就是少穿几件新鲜衣衫,少戴几样好首饰。我又不是出去应酬的人,在意这些做什么?再说了,就用你说的话,难道还有人敢笑话世子妃不成?”   孟微言绽开笑容:“果真我的锦绣,和我想的一样。”   “值得吗?”锦绣的笑只出现了一瞬,问出的是这么三个字。孟微言定定地看着锦绣,仿佛她是这世上的无价之宝一样。锦绣看着孟微言的眼神,当初孟微言前去刘家时候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锦绣忍不住伸手摸向孟微言:“大哥,方才我醒来,想了很多,我迁怒于你,其实仔细想想,又何尝不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孟微言握住锦绣的手,顺势把锦绣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你迁怒于我,也是应当的,因为那是我的娘,那是……”孟微言没有把话说下去,锦绣已经了然,把他的手握紧。   孟微言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给摇去:“再说,你从一开始,就是我想要的人,如果不是我去刘家,或者你已经嫁了别的人家,以你的人品相貌,那家人必定如珠似宝地待你,而不会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更不会让锦元……”   提到锦元,锦绣觉得心中又有郁气升起,锦元,你希望我过的好,你希望我可以一直活下去,你还希望,希望我不会变成王妃那样的人,我会答应你,我会做到这一切。我会让她们知道,纵然有无边的荣华富贵,也有人觉得真情可贵,要好好地做一个人。   孟微言伸手接住锦绣眼中的泪,对锦绣的语气更加温柔了:“你瞧,我们两个,怎能说谁连累谁,这原本就算不清楚。锦绣,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我绝不会……”   “大哥,我信你。”锦绣抬起头,语气也变的坚定:“大哥,我爹娘答应你娶我,要的是我好好的,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不是要变成为了荣华富贵就没了心的木头人。大哥,我会和你一起,告诉他们,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好锦绣。”孟微言伸手把锦绣搂进怀中,感受着锦绣身体的温度,感受着她全心的信赖。锦绣靠在孟微言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这胸膛之中,跳着的是一颗心,是该有温度,有热情的一颗心,而不是那样没有心,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做。以为有了权力,就可以视别人为无物的人。全忘了,心中跳着的,还是一颗心而不是别的东西。   “朱嬷嬷,你说大哥会不会很快后悔,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虽说宁王妃让朱嬷嬷去下了那样的命令,可心中还是忐忑不安,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朱嬷嬷。   “王妃也是为了大哥好,要大哥知道,王妃对大哥做了那么多的事。”朱嬷嬷这话也不晓得重复了多少遍,宁王妃叹了一声:“他都不晓得,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倒一心怨我,我是他娘,难道还会害他?”   朱嬷嬷又应是,见宁王妃已经十分疲惫就要服侍宁王妃歇下,宁王妃突然又道:“听说大哥还去寻了王爷,也不晓得王爷和他说了什么,王爷的心啊,我从来都摸不透。”   要在原先朱嬷嬷肯定会劝宁王妃,摸不透宁王的心也没什么关系,横竖这王妃的位置是稳固的,可是这会儿,看着宁王妃那极少有过的惶恐神色,朱嬷嬷又想起初来宁王妃身边的时候,那时候宁王妃也是惶恐的,从一个举人的女儿,突然变成高高在上的亲王妃,更何况宁王身边,还有一位看起来容貌出众,性情温柔体贴的张宫人。   那时的朱嬷嬷,替宁王妃出了多少主意,看着这个会惶恐不安的少女,渐渐褪去稚嫩,变成成□□人,生下儿子,牢牢掌握宁王府的权力。而张宫人,要在生下寿安王好几年后,才在宁王三十岁那年,被宁王请旨册为次妃。   这一路走来,朱嬷柔声对宁王妃道:“王妃,您没什么好怕的,这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怕这个?”   “是啊,我不该怕的。”宁王妃闭上眼,面色更加疲惫,仿佛在安慰自己又仿佛在呓语。   朱嬷嬷给宁王妃盖上被子,点上安息香,缓步退出寝殿,宁王妃所居的寝殿位置颇高,朱嬷嬷站在寝殿前面看过去,仿佛能看到王府内的一切建筑。后面佛堂之中,锦绣的话又在朱嬷嬷耳边响起,我不会变成你们这样的人,我不会的。   锦元的面庞又在朱嬷嬷面前浮现,我不会做王妃的狗,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做。为什么会想起?明明这种事,是稀松平常的事,朱嬷嬷伸手挥舞,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些从眼前挥掉。 ☆、第70章   “嬷嬷,您站在这不回去,是为什么?”一个小丫鬟好奇的问,朱嬷嬷睁开眼看着小丫鬟:“我只是在想,王妃明早该用些什么早膳。”   “嬷嬷对王妃真是体贴入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嬷嬷一样。”小丫鬟一派天真,朱嬷嬷也笑了:“慢慢的,总会这样的。我去歇着了。”说着朱嬷嬷走下台阶,不再去想那些事,这样的小浪花不该打扰自己的思绪,锦元不愿意,又猜出王妃的用意,那只有去死了。至于孟微言的反应是宁王妃没想到的,但他们是亲母子,还有什么事不能解掉?   “你说,王妃把大哥的俸禄都全部送到大哥院里了?”张次妃惊讶地问着面前的嬷嬷,她的消息在这王府之中,自然没有宁王夫妇那么灵通,还是到了第二天才从自己身边的嬷嬷得知这个消息。   嬷嬷应是后才又道:“昨儿大哥惹了王妃生了好大的气,大哥从王妃那里出来之后,还又去寻了王爷,也不晓得和王爷说了什么,后来就是王妃让朱嬷嬷去大哥那边传话,说从此之后大哥的俸禄都由大哥取用,院内一切用度也由俸禄来,再不能从别处支取。次妃您说,王妃一向疼大哥入骨,怎么会下这么一道命令?再说了,大哥的那点俸禄,够什么使?”   张次妃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道:“倒是我看错了,哎,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嬷嬷听不懂张次妃的话,只继续道:“不管是福还是祸,这些都和次妃没有关系,您还不是继续过日子。”   张次妃没有接话,只是在那沉吟,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如果锦绣能够活下来,那等宁王薨逝之后,就是王府的主人。那时局面就不一样了,况且,还有那横在头上的殉葬阴影。虽说张次妃觉得这么多年下来,宁王妃又是个好面子的人,未必会把自己拿去殉葬,但这以后的事怎么说得准?这要有个万一,当然还是要先讨了锦绣的好才成。   不过既然要讨好,又要不惹宁王妃生气,这件事,还要好好谋划谋划,张次妃沉吟完了,定了主意,也就命嬷嬷退下,自己在那盘算。   第二天锦绣早早起来,往宁王妃那边去行礼问安时候,张次妃已经在宁王妃身边了。锦绣像往常一样给宁王妃行礼问安,宁王妃也像往常一样,命锦绣起来,又关切地问了几句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对张次妃笑着道:“算来,寿安王妃过门也好几个月了,要是寿安王妃有了喜,这才叫双喜临门。”   “寿安王府刚刚建好,他们还在忙着搬家呢,总要等到过些日子。”张次妃一边陪着宁王妃说笑,一边瞧着锦绣的神色,见宁王妃和锦绣之间,都看不出对彼此的不满,张次妃不由在心中叹息,果真能在这府内待久的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人。锦绣陪宁王妃说笑一会儿,也就告辞离开。   锦绣离开宁王妃寝殿时候,走下台阶见到有几个丫鬟内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隐约似乎能听到什么俸禄的话,锦绣全不放在心上,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丫鬟内侍们急忙垂手而立,不敢再议论。孟微言已经在门口等着锦绣,看见锦绣走过来,孟微言对锦绣露出微笑。锦绣把手放在孟微言手中,最要紧的,是一家子好好地在一起。   至于那些窃窃私语,他们也不敢十分过分,再说理会他们不过是中了宁王妃的计罢了。锦绣十分想的开,这所谓的窃窃私语当然很快也就消失,毕竟私下议论主人们,那是违背王府规矩的。   然而锦绣能不动如山,孟微言能不闻不问,按捺不住的却是萧玉琅,她巴不得孟微言夫妻会因为这件事吵起来,这样她才好趁虚而入,可是按照萧玉琅的观察,孟微言夫妻看起来还是那样要好,甚至孟微言每天都要来到宁王妃院子门口专门来接锦绣,那样的体贴入微,生怕宁王妃会对锦绣不利的神情,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这让萧玉琅十二万分的不满,他们怎么可以不吵架,怎么可以还那么要好,还有孟微言,竟然可以不去管宁王妃的心情,简直不是做儿子该做的。可是萧玉琅也明白,在这王府之中自己的地位就比丫鬟好了那么一点点,别看丫鬟们对自己恭恭敬敬,可这不过是出于礼仪罢了。若把这当了真,摆出主人架子,要丫鬟内侍们帮自己做点什么,那些丫鬟内侍们会直接把自己凉在一边不闻不问的。   萧玉琅一筹莫展,又不敢表现出来,看在朱嬷嬷眼中倒是个机会,于是她悄悄地让丫鬟提醒萧玉琅,这不还有一个很想讨宁王妃喜欢的王夫人?   对王夫人,萧玉琅说实话是有些看不上眼的,觉得要不是宁王妃为人太好,王夫人这样失宠的侍妾就该远远地打发了,而不是还在宁王妃身边转来转去。况且宁王妃的喜欢就那么多,给了王夫人一些,萧玉琅这边就自然少了。   因此虽然萧玉琅的目标是孟微言,但还是暗中把王夫人视为竞争对手的,不过因为萧玉琅没多少势力,也只给王夫人背地里吃了点小亏罢了。   既然有人提醒,萧玉琅也就茅塞顿开,为什么不用言语挑拨的王夫人挑衅锦绣?毕竟王夫人是宁王的正经侍妾,她言语只要不那么过分,锦绣也只有敢怒不敢言了。   萧玉琅做了决定,面上对王夫人也就更加亲热,王夫人见萧玉琅突然变了脸色,不再是刚进王府时候的名虽讨好,暗中夹枪带棒地说话,心中也很好奇,但还是和萧玉琅说上几句话。萧玉琅着意讨好亲热之下,王夫人也见萧玉琅颇得宁王妃喜欢,于是两人变的要好起来。萧玉琅见状更为高兴,算着日子,就等哪一天让锦绣在众人之中出个丑,到时传进孟微言耳中,才让孟微言知道,宁王妃平时有多护着他。   若是自己能促进孟微言和宁王妃母子和好,那就是大功一件,绝对会被宁王妃赞赏,说不定还能挤走锦绣,成为新的世子妃。想想萧玉琅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一定要成功。   只不过能经常出入宁王府的人家并不多,也只有周家林家萧家刘家这有数几家。萧玉琅当然也不能催促宁王妃去把这些人都召进来好让锦绣出丑,只能暗中等待机会而已。很快机会就来了,周五姑娘定了亲,定亲的就是上回宁王妃先看中的柳姑娘的小叔子。   柳姑娘是曾进到王府选妃最终名单的人,又得宁王妃看重,赐下一套首饰,回家之后求亲的人家不少,千挑万选后挑中的是本地名门陈家。这一次周五姑娘定给陈四爷,周夫人的意思,想着女儿在家娇养,于是进王府来求了宁王妃,说想请宁王妃把陈家的人请几个进王府,还有周家的人一起,好让陈家的人知道,周五姑娘是很得宁王妃看重的侄女。   周夫人既然开口,宁王妃也就点头答应,于是趁着府内牡丹花开,借口赏花,把以前的柳姑娘,现在的陈二奶奶还有她的婆婆陈太太,以及周夫人和周五姑娘,都请了进来,陪客的就是林大奶奶。至于锦绣和寿安王妃林氏,按说这种场合不出席也没人会说什么。不过萧玉琅想借王夫人的手给锦绣发难,于是在宁王妃面前用了不少言语,宁王妃也就命锦绣和林氏花宴作陪。   锦绣听到宁王妃派人来传的命令,眉头不由皱起来,这些日子,用孟微言的俸禄过日子,锦绣的那些衣服首饰当然就要省着些用,而这些宴会,衣服首饰若都穿过戴过,总是有些对客不礼貌。可是要让锦绣裁新衣,锦绣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孟微言走进屋内,见锦绣对着许多衣服首饰发愣,孟微言上前笑着道:“我听说母亲让你前去赏花,这也是礼仪,不去不好,想来是发愁衣服首饰。”   “是啊,这些衣衫首饰,都已穿过戴过。”锦绣指着这些衣衫有些发愁的说,孟微言倒毫不在意:“这也没什么,你瞧这件杏黄的春衫,正合适呢。再说了,你穿什么戴什么,都是世子妃,有人想要讥笑你,也要先瞧瞧有没有这个胆子。”   孟微言说的轻描淡写,锦绣也笑了:“好,就听你的,不过明儿我若在席上受了什么气,回来可要罚你。”   “除了我娘,谁敢给你……”说着孟微言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锦绣瞧一瞧孟微言,对他轻声道:“大哥,我……”   “没事,这会儿我娘也憋着一肚子气呢,我若真服软了,以后就更难开交了。”孟微言回神过来,反过来安慰锦绣,锦绣对孟微言点头。 ☆、第71章 炮灰   孟微言已经拿起衣衫往锦绣身上比:“换上给我瞧瞧。”锦绣刚接过衣衫,吉祥走进屋里:“世子妃,厨房来说,没有粳米了,您晚上要喝的粳米粥没法做了。”   锦绣哦了一声就道:“那就换一样粥,还有,和厨房说过没有,以后的菜也少做几样。”   吉祥应是,孟微言倒笑了:“这要传出去,还真会被人笑话。”   “不是你说的吗?你身为世子,还有谁敢嘲笑你?”锦绣把孟微言方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孟微言不由失声笑了:“说的是,我倒不如你通透了。”   锦绣唇边现出一抹浅浅笑容,这算什么苦日子呢?不就是吃的穿的没有以前那么好罢了,可已经胜过天下不少人了。想起方才自己的惆怅,锦绣觉得太不应该了,丈夫这个从来都没吃过苦的人,都能过淡薄日子,自己又怕什么呢?   宁王府的牡丹花也算是十分有名的,不过能进宁王府花园赏过牡丹的人那也是有数的。被邀请前来的诸位宾客,自然个个打扮的争奇斗艳,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牡丹艳丽,还是这些宾客的首饰衣衫更为夺目?   萧玉琅今儿陪宁王妃出来,也着意打扮了一番,身上是新裁的茜红色春衫,发上的首饰也是宁王妃赏的,最出色的是一支珠钗,那上面的珠子难得的是一色匀净,最大的一颗珠子竟有萧玉琅的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据朱嬷嬷说,这根珠钗上的珠子,是宁王妃刚嫁过来的时候,太后赏给宁王妃的一盒珠子捡出来做的,那颗最大最圆的珍珠,也是太后赏的,那年这样的大珍珠,也不过有一百颗,太后遍赏宫中后妃和各藩王妃,自己只留了二十来颗。   既然这根珠钗的来历如此珍贵,萧玉琅当然也觉得自己今日定会大发异彩,至于锦绣,萧玉琅提起这个名字都觉得牙齿在酸,她定会被孟微言发现她毫无价值。张次妃和王夫人也要陪宁王妃,看见萧玉琅打扮的时候,张次妃的眉微微一皱,没有说什么。   王夫人倒笑了:“次妃,瞧来咱们王妃真是十分喜欢萧二姑娘,连这根钗都赏了。”   “王妃的钗子不少,遇到喜欢的人赏了也是平常事,不说别的,就说王妃上个月赏给你的镶宝金簪,比这珠钗也不遑多让。”张次妃收敛心神对王夫人笑着道。王夫人不由望一眼张次妃发上,张次妃戴了一支楼阁金簪,虽没镶宝但那做工也是极其精致的,王夫人不由扶一下自己那根金簪:“王妃体贴我们,也是我们的福气。”   众人还在说笑,丫鬟已经传报锦绣来了,萧玉琅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往外瞧去,见锦绣穿了一件杏黄的春衫,发上的首饰也不算太出色,伸出手来,两边手上戴着的,只是素金镯子。萧玉琅心中更加得意,但也晓得自己身份,并不敢说什么,只是轻咳一声。   王夫人听到萧玉琅的咳嗽声,也往锦绣身上望去,这段时日,都晓得宁王妃对孟微言生了气,把孟微言的俸禄都还给他,所有花用都不能去支取,只能从俸禄中拿。王夫人也晓得这都是因为锦绣。   王夫人既想讨好宁王妃,可又碍着锦绣是世子妃,这以后的身份是不一样的。但那天萧玉琅状似无意地说过一句,就算是太子妃,也要等太子登基才是皇后呢。倒提醒了王夫人,这锦绣要成为宁王妃,也要等到宁王薨逝,况且,还要看锦绣能不能活到那时候。既然如此,为何不帮着宁王妃说上锦绣几句。   因此王夫人瞧着锦绣的打扮就对张次妃笑着道:“说起来,我们罢了,没想到世子妃年纪轻轻,倒还懂的天然去雕琢的理,打扮成这样,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不过是……”说着王夫人故意忍住笑,看着锦绣轻言细语地道:“世子妃,对不住,我一时忘情,倒想起你原先的身份来了。”   这种伎俩?锦绣微微抬眼看向在座众人,萧玉琅虽站在那里,但面上露出的得意笑容瞒不过锦绣。锦绣也笑了:“身子重了,就不想再穿那样磨人的衣衫了,再说了,这府内,什么时候听说过要靠打扮华丽安排座次了?”   王夫人神色一变,锦绣已经唤朱嬷嬷:“朱嬷嬷,记得您对王府内的规矩记得很清楚,我倒想问问,这府内什么时候有要靠打扮成什么样来安排座次?”   朱嬷嬷听到锦绣不唤别人只是唤自己,急忙上前一步对锦绣恭敬地道:“府内自然没有这样的规矩。”   锦绣又哦了一声:“那府内,可还有……”   不等锦绣把话说完,丫鬟已经传报宁王妃来了,张次妃和王夫人急忙站起身,锦绣却没站起身,只是把手往朱嬷嬷那边一送,朱嬷嬷立即会意,上前扶起锦绣,锦绣这才站起身,对着已经走出来的宁王妃恭敬地道:“儿媳身子越发重了,起来不便,还望母亲恕罪。”   “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我怎会怪你。”宁王妃看着锦绣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话,锦绣对宁王妃微笑:“母亲向来是慈爱的,不过正因母亲的慈爱,才会让人失了规矩。”   王夫人被锦绣这突如其来的话,说的有些害怕起来,世子妃就算是晚辈,那也是宁王妃的正经儿媳,真要论起来,能有权力处置她的,只有宁王夫妇呢。王夫人还在慌乱,就听宁王妃缓缓地道:“走吧,外面的宴席都备好了,赏花人也来了。”   锦绣当然知道这是宁王妃不愿意就此说下去的托词,但她怎能这样就被宁王妃打发,动都没动就对宁王妃道:“母亲向来都说,这府内是有规矩的。朱嬷嬷,我方才请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朱嬷嬷已经急的额头都有汗出来了,王夫人这会儿心开始扑通乱跳起来,锦绣还是站在那里,语气平静:“朱嬷嬷可是最会处置不懂规矩的人了。”   “世子妃!”宁王妃的语气已经变的有些严厉,锦绣看着宁王妃:“母亲,难道儿媳说错了吗?儿媳从来都只敢依规矩行事。”   一口一个规矩,这是迫使自己出言处置王夫人,宁王妃看一眼王夫人,王夫人的脸色已经在变白了。锦绣却像没看到王夫人脸色的变化一样,这样的手段,如果不打回去,萧玉琅还真当自己是软柿子?   至于王夫人,既然这样傻乎乎地愿意被萧玉琅利用,那就先从她开始吧。锦绣唇边的笑容没有变化,轻轻地瞥了眼朱嬷嬷:“朱嬷嬷,您说是不是?”   朱嬷嬷其实一直以来都防着锦绣对自己的打击,就算有宁王妃保护着自己,但朱嬷嬷也晓得,自己和锦绣的地位差别太大了。但朱嬷嬷习惯于那些伎俩,而没有想过锦绣会动用规矩这两个字,特别是这会儿,锦绣的语气里面,虽说是在说王夫人,是在询问,但朱嬷嬷却分明听出,锦绣所指的,还有自己。   朱嬷嬷头一次感觉到锦绣的不可忽视,也是头一次有一种,也许宁王妃保不住自己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快就从朱嬷嬷心中抹去,只对锦绣笑着道:“宴席已经好了,世子妃还是……”   “宴席已经好了,世子妃你无需纠缠。”宁王妃面上神色都快绷不住了,锦绣看向宁王妃,语气没有变化:“纠缠?母亲,您可是一直告诉我,这个府内,是有规矩的,若今儿因为违背规矩的人是母亲想要护住的人,那等到来日,岂不更被人有样学样。”   宁王妃看向锦绣,锦绣的眼神如此清澈,清澈到宁王妃咬牙,王夫人已经开始筛糠样抖起来,宁王妃深吸一口气,对朱嬷嬷道:“要怎样处置。”   “王夫人虽是王爷的侍妾,但对世子妃出言不逊,最少,也要禁足。”朱嬷嬷的语气已经有些困难,王夫人听到禁足两个字,不由恨恨地看向锦绣,锦绣哦了一声就对朱嬷嬷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呢,朱嬷嬷,原先我一直不晓得呢。”   “王妃,妾……”王夫人回神过来,急忙要给宁王妃跪下,宁王妃觉得头有些晕,但还是对王夫人道:“既如此,就禁足三个月吧。”   “王妃,妾……”王夫人还想求情,宁王妃已经一挥手,有内侍把王夫人带下去,锦绣这才对宁王妃微笑:“母亲,宴席已经齐备了,让儿媳陪您前去吧。”宁王妃垂下眼,没有管锦绣,径自往外走去。   锦绣按照规矩跟在宁王妃身后,然后才是张次妃,萧玉琅等从人。张次妃不由看向锦绣,眼神复杂,这一场争斗,宁王妃说不定不会胜利。 ☆、第72章   萧玉琅见走在前面的锦绣虽然衣饰朴素,可是她的背挺的很直,还有随侍众人对她的恭敬,萧玉琅顿时觉得自己的着意装扮都黯然失色了。但是,自己不能输,一定要让孟微言和宁王妃母子和好,一定要让眼前这个女人,就此消失。   张次妃瞧一眼萧玉琅那布满野心的脸,不由在心底轻叹,真是自己作死都不明白在什么地方作死。   正在谈笑的宾客们听到宁王妃和锦绣来到的传报,急忙恭敬行礼迎接,宁王妃面上笑容又和原先一样,温言让众人起来,这才各自入座。   宁王妃上座,张次妃坐在宁王妃身后算是随侍,锦绣依旧坐在宁王妃左手边,右手边是今儿的主客陈二奶奶柳氏,周夫人和其余宾客,反而坐在了下面。   锦绣旁边还空着一个位子是林氏的,柳氏和锦绣也算是老相识,但锦绣一坐下之后,柳氏也往锦绣身上看去,见她的打扮是今儿在座所有的人中最朴素的,不过她曾是宁王妃看中的儿媳人选,自然不会像萧玉琅那样把心事写了满脸。   宁王妃说了几句客气话,柳氏就笑着道:“寿安王妃为何没有前来?妾原本想着,这一回不但能见世子妃,还能见到寿安王妃,当初在花园那一个月,想来甚是怀念。”   宁王妃对着柳氏就更加和气了:“当初你们还相处过,当初若……”说着宁王妃装作生生把遗憾给咽下去对柳氏笑着道:“寿安王妃原本也该来的,谁知今儿一早寿安王遣人来报,说是寿安王妃昨晚诊出有喜,寿安王担心这会儿出门劳累了不好,因此才没来。”   说着宁王妃回头对张次妃笑着道:“恭喜了。”   张次妃也微笑:“同喜同喜。”   柳氏已经站起身:“原来寿安王妃有喜了,妾等当贺一杯。”说着柳氏就端起酒杯出了席站在中间对着宁王妃行礼下去,宁王妃接过柳氏手中的酒:“当贺。”说着宁王妃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宁王妃放下酒杯时候看向锦绣,方才那么削她面子的话,就不信她还坐得住。锦绣面上笑容没变,对这个宴席,她原本也就不想应酬,只是宁王妃的话倒让她想起在家时候,秀才说过的一个故事,说有户人家,婆婆十分不喜欢儿媳,因此常当着众人的面辱骂儿媳,自以为十分得意,却不知道,儿媳嫁进了这家,那就是这家人,当着外人面折辱,其实削的是自己家面子。天下竟有这等愚妇。   没想到宁王妃,也是这样一个愚妇。锦绣又往宁王妃面上看了眼,柳氏已经又端起酒杯,对锦绣道:“听闻世子妃也有了喜,妾在此贺。”   柳氏果真是个体贴人,难怪当初宁王妃会看上她,锦绣命身后的吉祥接过酒杯,对柳氏道:“多谢。我孕中不宜饮酒,吉祥,代饮。”吉祥应是,一饮而尽。张次妃已站起身,对宁王妃笑道:“虽说都是我们的儿媳,可合席也该共贺世子妃一杯。”   说着张次妃对宁王妃深深行礼下去,张次妃站起身下席行礼,于是众人除宁王妃和锦绣都站起身离开席面,手中捧着酒杯,对宁王妃和锦绣恭敬行礼下去。张次妃这一手是宁王妃没想到的,她瞧张次妃一眼,张次妃神色依旧恭敬,迅即宁王妃想起张次妃向来都是这样小心谨慎,也许担心锦绣记恨。   因此宁王妃命人接过酒杯:“多谢。”说着宁王妃浅浅沾了沾杯中酒,把酒杯放下,众人一起喝了一杯,这才各自坐回席上。   锦绣望向萧玉琅,见她面上的震惊还没消失。既然她想,那就再让她瞧瞧何为世子妃,因此锦绣对宁王妃笑着道:“母亲有了萧二姑娘陪伴,这些日子比原先笑的也要多些。”   萧玉琅没想到锦绣会主动提起自己,如果宁王妃顺水推舟,把自己许给孟微言,那就太好了,这在大庭广众之下,料得锦绣无法推辞。   果真宁王妃含笑看着锦绣:“玉姐儿这孩子着实好,我一看见她,就想起她姐姐了,当初她姐姐……哎,不提了。”   “王妃若十分喜欢萧二姑娘,何不把萧二姑娘留下,给世子妃做个姐妹是最好不过了。”周夫人也能猜出宁王妃的性子,这话由她说出口,是最好不过了。   萧玉琅的心顿时提到心口,快答应啊,这下锦绣答应了,孟微言就无法反对了。   “舅母这话说的不错。”锦绣已经转向周夫人微笑,周夫人原本以为会等来的是锦绣的反对,还在心里想着怎么应对,谁知竟是这么一句,心中有些奇怪。   接着锦绣已经看向萧玉琅叹气:“只是转念又想,萧二姑娘样样都好,我怎还委屈她来给我当妹妹呢。”   萧玉琅差点都想把我不委屈这样的话给说出来了,锦绣又对宁王妃微笑:“母亲您想,您心爱的人必定是会给她铺上一条锦绣大道,这会儿,委屈她来给我当妹妹,那就是我没把母亲放在心上了。这等不孝的事,我是绝不敢做的。”   锦绣的最后一个字说完,宁王妃的眼这才看向锦绣,锦绣还是坐在那里,做的十分端正:“母亲认为,我说的不对?”   锦绣的反问让宁王妃有些措手不及,过了好一会儿宁王妃才开口:“你说的很对。玉姐儿的确是我很喜欢的人。”   锦绣啊了一声,双手一击:“母亲果真是很通情达理的,既然如此,那母亲自然已经为萧二姑娘在心中,品择好了良婿,也必定不是让萧二姑娘给别人做妹妹这等委屈的事。”   锦绣这完全装作无所谓的神情,让宁王妃的眉微微皱了一下,萧玉琅没想到谈话峰回路转,最后还是落在自己不能被委屈,不能给锦绣做妹妹这一点上,心中倒真有些委屈起来,大着胆子对宁王妃开口:“王妃,我……”   “萧二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吗?说出来,是谁,也好让母亲为你做主。”锦绣抢在宁王妃开口之前开口,就赌萧玉琅不敢开口说出,毕竟萧玉琅是在家中发迹之后长大的,不是那种从小生活在市井中的少女。   “世子妃说笑了,我并没有心上人。”萧玉琅下意识地反驳。锦绣笑了:“原来如此,那萧二姑娘必要好好觅得贵婿,也不会委屈了自个。”   这话似乎有别的意思,萧玉琅还在心惊胆战的想,宁王妃已经冷冷开口:“世子妃,你今儿的话,比平常似乎要多些。”   “母亲不晓得呢,我见到陈二奶奶,想起当初在花园里那一个月,觉得时光过的竟这样快,当初各自还是少女,这会儿就各自出嫁,不由又想到萧二姑娘身上,于是为她感慨,谁知话就说多了。这是儿媳的不是。”锦绣笑语嫣嫣,满口说着抱歉,宁王妃冷冷地看锦绣一眼,端起杯中酒一口饮干:“如此说来,我要多谢陈二奶奶了?”   柳氏听到自己又被牵扯进来,只觉得是无妄之灾,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柳氏也只有恭敬地对宁王妃道:“世子妃的话,妾不敢受呢。”   “没有什么敢受不敢受的,世子妃,你怀着身子,也许累了,先下去歇着吧。”宁王妃觉得,今儿让锦绣在旁边陪着,并不是个好主意,只好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锦绣巴不得要离开这里,毕竟面前这些人,锦绣都不愿去应酬,方才也不过借题发挥,告诉宁王妃和萧玉琅,想把萧玉琅给孟微言,门都没有。因此锦绣顺从地站起身,对宁王妃恭敬地道:“母亲体贴儿媳,儿媳这就告辞。”   除宁王妃外,众人都站起身,等锦绣离去,这才各自归座,众人站起身的时候,宁王妃的神色变的更加难看了。把孟微言的俸禄还回去,不让他们随意支取,倒让锦绣更加大胆了,至于儿子,好像也和自己离的越来越远了。当初就不该让儿子娶锦绣,横竖不管娶谁,那也是拢不住孟微言的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锦绣离开牡丹花圃,坐上小轿时候忍不住打个哈欠,吉祥跟在锦绣轿子旁边,忍不住小声嘀咕:“世子妃,您这尚未席终就出来,看在他们眼里,又要……”   “又要什么?觉得我被王妃不看重,于是想欺负你们?”锦绣的话让吉祥有些委屈,但并不敢说出来:“世子妃,这都不是很平常的吗?”   “你啊,就是这点不好,伶俐是伶俐,胆子不够大。”锦绣伸手捏一下吉祥的下巴:“我教你啊,既是世子妃的丫鬟,难道还能被人小瞧了去?”   “世子妃,您说的,我都懂,可是您才是世子妃,怎么说我们也不过是下人,要是嬷嬷们……”吉祥的话里有所保留,锦绣还想再说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有些兴奋的声音:“奴婢给世子妃问安!” ☆、第73章 成长   这是,小吴?机灵的内侍已经把轿子放下,锦绣在轿中微微直起身,果真看见小吴跪在路边,面上却是灿烂的笑。看见锦绣看向自己,小吴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世子妃安好,奴婢……”   “快起来吧,这会儿当了这么些人,你倒要表起忠心来了。”锦绣的话让众人都笑了,小吴已经站起身来到锦绣身边,内侍继续把轿子抬起,锦绣问着小吴,知道他一收到消息就日夜兼程往这边赶来,昨夜才进的城,今早进的王府,和孟微言说过了话,就来寻锦绣了。   “大哥说,从此以后,奴婢就专门服侍世子妃了。”小吴的话让锦绣愣了一下,接着锦绣疑惑地问:“大哥召回你,我原本以为,是要继续让你服侍的。”   “大哥在这府内,是不会遇到什么事的。”小吴的语气笃定,孟微言不会遇到事,那会遇到事的,就是锦绣了。锦绣的神色变的有些黯然,不可避免地想起锦元,宁王妃可以对锦元下手,当然也可以对锦绣下手,只是后者更麻烦一些。   “世子妃不用这样。”小吴果真是个极其伶俐的人,已经看出锦绣的那瞬间失神,安慰锦绣:“世子妃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况且王妃,她想的,总归是……”毕竟是在外面,虽然身边都是锦绣的人,小吴还是停下说话,彼此心照罢了。   宁王妃是个好面子的人,她所能用的,也是规矩。只是宁王妃忘了一句话,规矩既能被她所用,当然也能被锦绣所用。只是这一切,不是锦绣刚进府的时候所想面对的,她那时候所想的,是讨宁王妃欢心,和孟微言快快乐乐地把日子过下去,而不是到了现在,撕掉宁王妃面皮,让一切呈现在孟微言面前。   这样一想,心口就开始钝钝的疼,锦绣不愿再想下去,也只寻了几句闲话和小吴说了,一路回到院内,锦绣进了房内,把何嬷嬷和小朱嬷嬷还有身边的内侍丫鬟都叫来,把孟微言的话说了,从此以后,这院中事情,就有一多半是要交给小吴了。   小朱嬷嬷没有说什么,何嬷嬷倒笑了:“吴内侍回来的好,原先这些事情,吴内侍极清楚,后来大哥让吴内侍离开,我们众人都摸索了好久,这会儿吴内侍回来了,这些事,还可以照旧来了。”   小吴倒十分客气,对两位嬷嬷道:“嬷嬷们客气了,我走的说远不远,也有一年了,这一年内,府内也好,这里也罢,总发生了不少事情,还要仰仗几位都和我说一声呢。”   小朱嬷嬷也急忙客气几句,锦绣倒笑了:“你们几个,也别互相说客气话了,别的话呢,我也不多说,从此以后,大家就齐心合力的,把日子给过好,至于这外头的事……”   锦绣沉吟一下就道:“外面人呢,说什么都由他们去,只是有一件,你们出去外面,可不能堕了世子身边人的威风。”   有个内侍已经轻轻地一击掌:“世子妃说的是,世子妃原先为人就是太宽厚仁慈了,纵的外面的下人们,个个都想欺负我们。”   锦绣一愣,小朱嬷嬷已经笑着骂那内侍:“小猴子,刚说你胖呢,就喘上了,你们这些小猴子之间,有些口角是难免的,可也算不上欺负。”   那内侍脖子一缩,嘻嘻笑了,屋内回荡着轻快的气氛,锦绣露出笑,自从锦元逝去,那压在心上的沉甸甸的难受,此刻才算少了一些。   午间锦绣歇午觉还没醒来的时候,恍惚听到屋内有人走动,睁开眼时,见锦元站在自己床边,锦绣惊喜地坐起来,伸手要去拉锦元的手:“锦元……”   虽近在咫尺,但锦元的手锦绣怎么都碰不到,怎样都拉不到。锦绣恍惚记起锦元已经去世,眼中泪坠落:“锦元……”   “不要哭,锦绣,不要哭啊。”锦元的装束相貌都和原来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分别,对锦绣露出笑安慰她。   “锦元,我会为你报仇,会为你报仇。”锦绣任由泪落下,恍若发誓。   “报仇?锦绣,她杀了我,你又去杀了她,这就是报仇吗?”锦元的话让锦绣连哭都忘记了,怔怔地看着她。   锦元自顾自说下去:“可是锦绣,我就想问问她,后悔不后悔,为什么可以把人不当做人看?锦绣,若你能问出为什么,就为我解惑了。锦绣,不要因着要为我报仇,就变成和他们一样,没有了心肝不把人当人。”   “锦元……”锦绣悲拗大哭,锦元看着锦绣,面上神色也写满忧伤:“锦绣,我走了,你要好好过,你要问问她们,到底这府内,容不容得下真心。”锦元的身影如烟雾一样在锦绣面前消失,先是脚,后是腰,再然后是那张笑脸,也消散了。   “锦元……”锦绣睁开眼,大喊出声,身边依旧是熟悉的被褥,眼前并没有锦元,原来自己不过是做了一梦,锦绣有些不甘心的想下床去寻找锦元,孟微言已经从外面走进,看见锦绣这样,几步上前把锦绣搂进怀里,柔声呼唤:“锦绣,锦绣,你做什么噩梦了。”   “我梦见锦元了,她说,不要报仇,只要问问她们,后不后悔,为什么不把人当人看。还说,要我不要因为想为她报仇变成那样的人,没有了心肝,眼前只有利益。”锦绣的悲伤再也止不住,靠在丈夫怀中,语气如泣如诉。   一些很久远的往事从孟微言脑中被翻起来,那是第一次因为锦绣和宁王妃起冲突的时候,宁王妃说的话,其实从那时候起,宁王妃就不会对锦绣好,锦绣从一开始,就被宁王妃视为忤逆她的人。   “对不起!”孟微言捧起锦绣的脸,认真说出这三个字,锦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如果早一些发现,也许你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也许锦元就不会死去,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孟微言说不下去了,自己根本就不该让锦绣再回到宁王府,纵然是鼓乐喧天地把她娶过门,可是宁王妃的芥蒂,从一开始就种下,不但没有消,反而越来越厚,越来越重。   孟微言前往刘家时候所说的话,又在锦绣耳边响起,锦绣抬头,看着孟微言微笑:“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大哥,这一切,都是我情愿的。”不是因着宁王府的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孟微言对自己的真情。易得无价宝,难寻有情郎。   要说对不起的,只有锦元一个人,如果自己早些发现,如果自己早一点……后悔在啃噬着锦绣的心,那么锦元就可以不用死,可以早早地想办法,送她出府。成长的代价如此沉痛,竟然需要付出别人的生命,得到有情郎的路如此陡峭,总有人想设置障碍。   所以才有这么多的人愿意失去心,愿意把真情抛在一边,因为太艰难了。   “锦绣。”孟微言被锦绣面上神色吓了一跳,语气放的更柔,锦绣被这声呼唤从沉思中惊醒:“等我们生了女儿,就叫她思元吧。”   思元,思念锦元,既然不能换回锦元的生命,那就让思元在身边,快乐长大。孟微言瞬间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对锦绣点头:“好。”   锦绣听出孟微言话中的毫不迟疑,抬头看着丈夫:“对不住,你原本是王妃身边,最得宠的儿子。”   “该说对不住的是我,若不是我苦苦哀求,怎么会让你被拉进来?”孟微言的手抚上锦绣的脸:“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被我娘……又怎会让你吃这么些苦?锦绣,我娶了你,要你做我的妻子,那就要保护你。”   “我不要你保护。”锦绣摇头,这让孟微言的手僵在那里,锦绣已经继续说下去:“我要和你并肩而立,彼此保护,而不是活在你的庇护下。大哥,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可是靠别人保护,总归会有一时不察。大哥,我答应你,我要好好活着,长长远远地活着,和你一起白头到老,和你一起……”   让他们知道,他们错了,这个府内,并不是只有把心扔掉才可以活下去。皇家宗室,也会寻觅到真心,而不是贪恋荣华富贵而来的人。   孟微言把锦绣拥进怀中,语气轻柔:“得妻如此,还有何求?”   “得夫如此,我之所幸。”锦绣认真回答,这是盟誓,真正的盟誓,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同生共死,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变。   “大哥身边的那个小吴,又回来了?”锦绣离开之后,宁王妃并没有兴趣让宴席继续下去,又喝过几杯酒,也就命众人散了,回去歇息了会儿,宁王妃也就醒来,听着朱嬷嬷在那说些府内的事,听到小吴回来,宁王妃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第74章 计划   朱嬷嬷应是后才对宁王妃道:“王妃,要不要……”   “小吴是伶俐,对世子妃也……可是他一个人,我就不信能翻起什么浪花。”宁王妃坐起身,语气里有些迟疑:“不过王爷会答应,也是奇怪的事儿。”   “大哥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世子,又是嫡长子,王爷虽然从没说过,但他一向疼大哥比疼别人要多些。”朱嬷嬷的话并没让宁王妃觉得心里有些安慰,反而冷笑一声:“因着王爷疼他,他都能做出这种事了。”说着宁王妃抬头看了朱嬷嬷一眼:“若非王爷疼他,你也不敢这样做吧。”   这还是责怪朱嬷嬷当初听了孟微言的话,朱嬷嬷急忙低头:“王妃,那一回是老奴糊涂。”   “罢了,他怎么说也是世子。”宁王妃这话让朱嬷嬷松了一口气,宁王妃已经摇头:“玉姐儿也不过瞧着聪明,今儿就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地位有差池,世子妃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在府内地位仅次于您。萧二姑娘,说破天不过一个来王府住上一段时日的亲戚。”朱嬷嬷的话让宁王妃的眉皱起:“你去暗示玉姐儿,就说,我已经在给她相看人家了。”   这是催促萧玉琅自己对孟微言下手,朱嬷嬷立即应是,命丫鬟进来服侍宁王妃,自己就去寻萧玉琅。   萧玉琅这会儿正在自己房中生闷气,欢欢喜喜打扮的比谁都漂亮,可是目的完全没有达到,还被锦绣直接拒绝了,这打扮的再漂亮,没人欣赏又有什么用?萧玉琅伸手把发上的珠钗取下来,那颗圆润的大珍珠,仿佛能照出萧玉琅有些变形的脸,萧玉琅把珠钗随意一丢,珠钗在桌上滚了滚,就要掉下去。   萧玉琅心疼地在珠钗快要掉下地前接住珠钗,这么一根钗,拿到外面去,可够那些穷人家一辈子吃喝了。萧玉琅手里拿着珠钗,牙紧咬住下唇,心里在转着念头。   朱嬷嬷已经掀起帘子走进,对萧玉琅笑眯眯地说:“萧二姑娘,恭喜了。”   恭喜?难道说宁王妃不管锦绣的那些话,要把自己许给孟微言了,萧玉琅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喜从何来?”   “今儿王妃回来之后,思前想后,觉得世子妃说的话很有道理,萧二姑娘也不小了,这过了年,就……”   “我是正月里的生日,已经满了十四,要说十五也成。”萧玉琅觉得心在扑通乱跳,朱嬷嬷又笑盈盈地道:“因此王妃想了,要给萧二姑娘寻觅一户好人家嫁过去,还说要年轻俊俏,也要有前程。还说了,嫁妆也不用萧夫人那边准备,王妃自然会准备的。瞧瞧,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竟然是这样的事,这算什么喜事?萧玉琅跌坐在椅子上,眼中已经有了泪:“朱嬷嬷,我还不想嫁人,还想在王妃身边多服侍几年。”   “萧二姑娘,你这就说傻话了,谁不要嫁人呢?再说了,就算你在王妃面前服侍十年,还不是要嫁人?除非……”说着朱嬷嬷停下口,站起身:“横竖王妃疼你,你啊,再想想王妃还能赏你些什么。”   “除非什么?”萧玉琅觉得朱嬷嬷说的除非后面是非常重要的话,拦住朱嬷嬷不让她走。朱嬷嬷已经笑了:“你这么一个聪明人,难道还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不过因着世子妃今儿说的话,王妃也不好十分做主。就要看萧二姑娘了。”   难道要自己去勾引孟微言?其实也是情愿的,不过这要怎么勾引?萧玉琅面孔顿时红了,对朱嬷嬷小声道:“嬷嬷,这话,对我说,我不好意思呢。”   “这事,我也不大明白,横竖再过些时日,又是端午节了,到那天萧夫人定会进府,不如你问问。”朱嬷嬷深懂说话只说一半的道理,说完这句就离开了。萧玉琅看着朱嬷嬷离去,面上越来越红,这勾引孟微言,到底要怎么做?   说着萧玉琅拿起镜子,看向镜中自己,萧玉琅晓得自己和姐姐生的颇像,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就是不知道姐姐当初爱穿什么衣衫,还有首饰。   萧玉琅一边沉吟一边把镜子放下,急匆匆地翻出宁王妃给她做的那些衣衫,也不晓得哪件是姐姐曾经爱穿的,总还要再请教下朱嬷嬷。既然宁王妃允许,那有什么不可以呢?萧玉琅放下衣衫,眼中是熊熊燃烧的火。   小吴回来之后,又重新按照原先的习惯调整了下孟微言院子里的人员安排,至于用度方面,在经过刚开始的有些入不敷出之后,锦绣和何嬷嬷小朱嬷嬷也商量出了量入为出的法子。把俸禄分为十二份,每个月取用一份,衣料首饰也不用再按季节月月打了,那些精致的小菜,每人减少一例,也能省下许多。   不过好在给各家赏的东西,都还是从王府支取,这一点就能省了不少。锦绣看着账本子,头微微一点,总算是把这日子怎么过给理清楚了,好在多是日用开销,不用去管应酬这些,否则这些还真不够用上一年的。   “你大概是这宗室内,头一个为俸禄不够花发愁的世子妃了。”孟微言从内室转出,见锦绣双眉紧皱看着账本,上前微笑。   “还不是怪你。”锦绣想都不想一肘拐在孟微言腹部,孟微言故意啊了一声,用手捂住腹部:“你谋杀亲夫啊。”   “又不重,我可没用多大力道。”锦绣回头见丈夫如此皱眉,伸手捏下他鼻子取笑他。   见骗不了锦绣,孟微言索性在锦绣面前坐下:“好了,前几天还说要同甘共苦呢,这会儿就全怪我了?”   锦绣对孟微言皱下鼻子,孟微言也笑了,吉祥已经走进:“大哥,世子妃,张次妃遣人来了。”   张次妃?锦绣和孟微言不由互看一眼,张次妃这会儿遣人来做什么?毕竟张次妃和孟微言这边,算得上是毫无来往,即便是宁安郡主在王府的那些时候,也是毫无来往的。   孟微言吩咐张次妃遣来的人进来,来的是一个丫鬟,给孟微言和锦绣行礼之后,丫鬟才笑着道:“我们次妃说,十分想念宁安郡主,可是又有制度,不好轻易召见的,因此想请大哥出门时候,前往仪宾府上,看看宁安郡主。”   这么一点小事,孟微言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道:“这是自然,我定会去看的。”丫鬟应是后也就退出。   等丫鬟走了,锦绣才说了声奇怪,孟微言的眉微微一皱:“罢了,横竖她和我们多来往些,也对我们没什么坏处。”   “大哥这会儿后悔吗?”锦绣觉得身子有些沉重,索性就靠在孟微言身上,孟微言捏捏锦绣的鼻子:“瞧,你又来了,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要这样的话,那我也就问你一句,你后悔吗?”   锦绣没有回答,趴在孟微言怀里,闭上眼睛睡着了。阳光从窗子照射进屋内,照在锦绣脸上,孟微言看着锦绣的脸,又看向锦绣那隆起的腹部,自己的孩子,定不会像自己一样,从小生活在谎言之中。   想着,孟微言轻声叹息,可惜自己的娘,到现在还认为,全都是锦绣从中作梗,而忘记了,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事情真相不会永远被掩盖。   “张次妃遣人去大哥那里?”宁王府内的一举一动,是瞒不过宁王妃的,她听着朱嬷嬷的话,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朱嬷嬷应是后又道:“老奴去问过那丫鬟了,丫鬟说,张次妃很想念宁安郡主,可是总有制度在那里,又不好打扰王妃让王妃频频召见宁安郡主,因此这才请大哥出门时候,多去探望宁安郡主。”   “这也是常情。张次妃果真还是原来那个小心谨慎的人。”宁王妃的话让朱嬷嬷点头:“毕竟是见过……”   见过吴贵妃被太后下令殉葬的人,哪会像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外面来的人一样,试图挑战王妃的尊严。宁王妃舒心地笑了,接着又叹气:“大哥的性子,没想到这么犟。”   “大哥这是像王爷呢,王爷自从那一年,就再没回过京城了,按说大哥和仪宾们,也该去京城拜见天子的,可是王爷不下命令,又有谁好开这个口。”朱嬷嬷的话让宁王妃微笑:“也许,是该劝王爷,让大哥和仪宾们前往京城拜见天子了,免得说起来都是一家子,实际上却从没见过。”   也许,到那时候,就能完全解决掉锦绣,当然在这之前,就要看萧玉琅的了,也不晓得她会和萧夫人商量出什么来,顶好就是,能在孟微言启程的头一天。宁王妃的笑容更加舒心,这个世上,本不该有那么多阻碍的。 ☆、第75章 薄礼   朱嬷嬷看着宁王妃面上笑容,心里却有不确定涌上,也许这一次,王妃又会失败,因此她迟疑一下提醒宁王妃:“这要往京城去,自然也要王爷点头。”   “王爷会点头的。”宁王妃的语气很笃定,朱嬷嬷没有再就这事纠缠,只是又提醒宁王妃:“还有,大哥若……”   “男人的心啊,总是像那天边的月,这边缺了,那边就又圆了。信男人会痴迷?”宁王妃已经在冷笑了,朱嬷嬷应是后又道:“既然如此,王妃为何不等到大哥对世子妃冷下来?”、   “我等不得了。”当着朱嬷嬷,宁王妃还是肯承认的:“我从没受过这样的挫折,竟然是我自己的儿子,给了我一刀。”因此那个罪魁祸首,自然要在最风光的时候死去,而不是等到孟微言对她冷落下来,等冷落下来再让她死去,总觉得心头这口气,消的不是那么好。   既然宁王妃已经想好了一切,朱嬷嬷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和宁王妃说上几句闲话。这样的安静才该是常态,等到锦绣死去,自己就能一直这样安静了,生活既然出了错,那就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此后的日子在众人看来,过的更加平静。孟微言也照了张次妃的请求,前往宁安郡主婆家看望宁安郡主。孟微言是王府世子,那家当然开了中门相迎,众人都出来迎接孟微言,孟微言应酬几句就对自己妹夫笑着道:“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三妹妹了,容我们兄妹说说话吧。”   宁安郡主的仪宾今年十八岁,生的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听了这话就立即对孟微言道:“是在下疏忽了,还请世子和郡主谈话,家里已经备了杯粗酒,等会儿请世子入席。”   孟微言含笑应了,众人这才退去,单留下宁安郡主和孟微言还有几个贴身服侍的人。孟微言往宁安郡主看去,她看起来气定神闲,显见在婆家日子过的不错。不过这天下,还极少听过宗室郡主出嫁后被婆家欺负的。   见孟微言瞧着自己,宁安郡主笑着道:“大哥今儿怎么想到来我这里?难道还怕我像寻常女子一样,被婆家欺负了去?”   “难道就不许我想念自个妹妹?”孟微言的话让宁安郡主笑了:“大哥既然念着我,那我也就当仁不让谢谢大哥了。”   兄妹说了几句闲话,孟微言这才对宁安郡主说了,是受了张次妃的请托。宁安郡主听的极其奇怪:“我娘怎么会请大哥来瞧我?虽说我出嫁了,可要想回王府,也没人敢拦的,更不会……”宁安郡主一双眼已经转到孟微言脸上:“难道王府还有人拦着我,不让我进府不成?”   “自然不是。”孟微言被宁安郡主的话逗笑了:“谁有这个胆子呢?不过张次妃向来是谨慎守礼的人,自然……”   说完孟微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谨慎守礼,那更不会请孟微言来探望宁安郡主了。宁安郡主看着孟微言的脸,也笑了:“横竖大哥你今儿来了,来人……”丫鬟已经近前:“郡主有何吩咐?”   “把我那天给我侄儿预备的东西都拿来。”宁安郡主吩咐完了之后就对孟微言微笑:“其实呢,我有些猜出来了,不过那是大哥您的事儿,所以我也不多说了。”   自己的事儿?孟微言伸手指一下自己的鼻子,丫鬟已经拿着个包袱过来,宁安郡主接过包袱对孟微言笑着道:“这是我给侄儿预备的,不许说不收。”   “你都说不许说不收了,我也只好替你没出世的侄儿谢谢你了。”孟微言接过包袱,感觉像是衣料什么的,宁安郡主已经拍了下手站起:“走罢,想来那边的酒席也预备好了,总要去应酬上几杯。”   “你出嫁之后,倒没有先前的孩子气,而且更加活泼了。”孟微言看着妹妹举动,若有所思地说。宁安郡主忍不住又笑了:“那时和这时不一样,大哥经历了这些事,想来也明白了异同,又何必我提醒?”   宁安郡主这话里面,总像话中有话,孟微言看一眼手中的包袱,是不是这包袱里面,也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孟微言在酒席上喝了两杯酒也就告辞,自然没人敢拦,众人又送出大门,孟微言骑上马后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包袱,想打开又觉得这样太显眼了,还是直接拿回房里。   锦绣见他拿着一个包袱进来,上前接过包袱问了原委,也就和孟微言打开包袱,包袱里面当然有两个尺头,尺头之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孟微言拿开上面那个尺头,再一看,尺头之间夹着的是些金叶子。   锦绣拿起这些金叶子,数了数,竟有百来片之多。这是?锦绣神色疑惑,孟微言倒笑了:“这是三妹妹晓得我只靠俸禄过日子,想着贴补我呢。”   宁安郡主出阁,除了原本的俸禄之外,宁王府当然会按制度准备嫁妆,郡主的嫁妆是十分丰厚的,有田地有宅院有铺子。比现在只靠俸禄过日子的孟微言要富裕多了。   “三妹妹真是……”锦绣不知该说什么,看着手中的金叶子,这些金叶子并不算厚,百来片放在手上,大概也只有二三十两,不管多么轻,这都是宁安郡主的心。而要用这样迂回的方法,锦绣轻叹一声,瞧向孟微言。   孟微言晓得锦绣的叹息从何而来,笑着把那些金叶子收拢一处:“这是三妹妹给的,那就收起来罢,我只是想起过往,有些叹息罢了。”   锦绣把尺头和金叶子都收起来,轻拍一下孟微言的肩:“以后,你……”   “别说什么以后不以后了,现在小吴回来了,我虽没有看账本,也晓得现在的日子,过的也只比原先紧张一些,但也同样有吃有住有下人伺候。那些精细的菜肴,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孟微言的话让锦绣露出笑,孟微言摊开手:“再说了,自从我们世子妃在上次赏花宴上用过了威风之后,就再没人敢私自议论了。”   锦绣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王夫人的禁足还没结束呢,听吉祥她们说,王夫人身边人还是有些怨言,毕竟王夫人早已失宠,虽说王夫人得罪锦绣是想讨好宁王妃,可锦绣用规矩二字压下去,宁王妃也不好对王夫人表现的有多卫护。   既然她们是神仙打架,这些小虾米就该认清形势,不要试图出来惹是生非。不过,还有萧玉琅,想到萧玉琅锦绣就轻叹一声,原本以为那样说过之后,宁王妃就会把萧玉琅送出府,可是没想到宁王妃完全就当这事不存在一样,还是把萧玉琅带出带进。   不过,也就由他们去,横竖萧玉琅想做孟微言的次妃,那是万万不能的。想着锦绣就看向孟微言,孟微言见锦绣往自己面上看去,伸手摸了摸脸:“我这是脸上长了朵花?”   “我觉得,大哥生的着实太好了,地位又高,难怪那么多人,对大哥念念不忘呢。”   “你不是许久都没吃醋了,这会儿怎么又开始一股子酸味,我还不晓得还有谁对我念念不忘呢。”孟微言听出锦绣的话里有些戏谑,索性顺着她的话开起玩笑来,锦绣瞥他一眼:“自己想去。”   “我才不想,想不想得出来,都会被你扣上罪名。”孟微言又笑嘻嘻地说,锦绣噗嗤一声也笑了:“好了,不逗你了,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了,给你的荷包做好了,给王妃的荷包也做好了,还要送去呢。”   荷包?去年就是因为一个荷包惹出事来的,当初如果自己早些察觉出其中不对,算了,不要再想那些事,孟微言点一下妻子的额头:“嗯,我和你一起送去吧。”   宁王妃看着锦绣送上的荷包,上面的五种毒物,都绣的栩栩如生,接着宁王妃又看向面前站着的锦绣,锦绣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她肚子里的,将是自己的孙儿,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孩子,将要叫自己祖母。   宁王妃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不善,锦绣并没在意。   “世子妃辛苦了,坐下吧。”宁王妃看着锦绣半天,这才从嗓子眼里说出这么一句。丫鬟端着茶来到锦绣面前。锦绣伸手接过茶,却没有喝茶。   “世子妃可是嫌王妃这里的茶不好,我留神瞧着,世子妃来到王妃这里之后,都没喝过茶。”萧玉琅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讨好宁王妃的机会。   “你们姑娘家不晓得,这有了身子之后,有时会不想喝茶。”张次妃已经笑着回了萧玉琅一句,萧玉琅的野心真是谁都看得出来,张次妃从来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看的,不过现在,张次妃很愿意帮锦绣一个小忙。 ☆、第76章 相信   “张次妃说的,我都还不晓得,还以为……”一直没说话的孟微言接了张次妃的话,宁王妃已经开口打断孟微言的话:“这些话,都是女人家知道的,你们男人不关心这样的事,也是平常事。当初玉姐儿她姐姐有孕时候,倒只爱喝毛尖。”   说着宁王妃看向萧玉琅,萧玉琅面上已经做出伤悲样子,但还要强忍住:“我常听我娘说,姐姐在世时候,王妃对姐姐,十分慈爱。”   张次妃晓得孟微言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当初萧玉愿去世时候孟微言的伤悲不是假的,后来喜欢上锦绣也不是假的。这或者就是宁王妃认为,萧玉琅可以和锦绣一争的本钱。张次妃的眼扫过萧玉琅,心中暗自沉吟。   对着新人说旧人,这是让新人十分尴尬的事,孟微言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但宁王妃不让人下去,孟微言也不好开言要带妻子走。   “当初……”宁王妃见锦绣和孟微言都不接话,于是索性说了那么两个字,就对萧玉琅叹息:“罢了,那些事都是旧事,又何必再提起。”   “娘说的是,那些事都是旧事,有人情深义重,终生不愿别娶,有人会另有心上人,只要在活着时候,对得起那人,死后哀伤也不是假的,就成了。那是娘当初劝儿子的话,此刻,怎么娘倒忘了?”孟微言终于开口,说出的话有些冰冷。   张次妃的眼垂下,孟微言毕竟是宁王妃很疼爱的儿子,当初萧玉愿去世,孟微言的哀伤的确不是假的,宁王妃当时是苦口婆心地劝说。现在孟微言从哀伤中走出来,又另娶了妻子,此刻提起旧事,还真不是智慧的做法。   不过,也足以证明宁王妃被锦绣气的不轻,这才昏招频出。   “大哥,你说的是。”宁王妃要过了许久才抬头看儿子,语气虽淡,但每个人都能听出,她已经在极力克制。   萧玉琅见事情不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已经轻声道:“是我不该,不该说出姐姐的事,王妃,世子,你们要怪,就怪我吧。”说着萧玉琅就给宁王妃跪下:“从此以后,再不提起姐姐了。”   “我何时说过要你不提起你姐姐?”孟微言也被气的不轻,对萧玉琅厉声道。   萧玉琅面上的悲伤更重:“世子已经有了新人,我姐姐已是旧人,当着新人提旧人已是不该,更何况还让王妃和世子恼怒,确实是我的错。”说着萧玉琅还擦了擦眼边的泪。   姐姐,姐姐,她说一个姐姐,就让孟微言的心更痛一分,锦绣看着孟微言的脸色,刚要说话孟微言已经冷冷开口:“好,好,你倒不如索性说出,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你姐姐去世未久,我就别娶新人。来人……”   孟微言的愤怒完全不是萧玉琅想得到的,她还想说话,宁王妃已经对萧玉琅道:“玉姐儿,你先下去。”   萧玉琅急忙行礼后下去,宁王妃这才对孟微言道:“玉姐儿并没这个意思,她年纪小,又挂念她姐姐,难免多提了几句,你又何必如此恼怒。”   “娘真当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吗?”孟微言对宁王妃露出一抹笑,这笑一点不温暖,反而十分寒冷:“娘喜欢谁,不喜欢谁,那都是娘自己的事儿,儿子是管不了也无法管,可是娘千不该万不该,因为娘不喜欢谁,而儿子喜欢她,就要把她从儿子心中赶走。娘更不该,因为娘喜欢谁,所以就要把这人塞给儿子。”   这话真是让人想继续听下去,不过张次妃已经站起身,并且示意锦绣也跟她一起退出,至于殿内的那些丫鬟内侍,也纷纷退出,殿内只剩下宁王妃母子和朱嬷嬷还有两个小丫鬟。   “你不过是仗着我疼你。”宁王妃没想到儿子会直接戳破自己的念头,对儿子沉声道。   “娘错了。儿子仗着的,不止是您疼我。”孟微言看着宁王妃,态度依旧恭敬,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宁王妃感到一阵阵寒冷:“儿子仗着的,是儿子是宁王府的世子,是宁王的嫡长子,是当今天子的亲侄儿。娘是宁王妃,儿子托生在娘肚子里,是儿子的幸运也是娘的幸运。娘难道到了此刻,还一直以为,这一切是娘给儿子的吗?”   宁王妃开始颤抖,朱嬷嬷已经对孟微言道:“大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您不该说。”   “我和娘说话,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孟微言呵斥朱嬷嬷一句,接着又对宁王妃道:“儿子一直想要孝顺娘,也一直以为,娘会心疼儿子,可是儿子全没想到,儿子对娘的孝顺,会被娘当成对儿子予取予求的武器。娘,儿子晓得您想要牢牢掌握住府内的一切事,可是您怎么就没明白,您的一切,是爹给的。而您认为可以稳固的一切,也是因为,生了我。”   本朝规矩,立嫡立长,孟微言是嫡长子,也是当仁不让的世子,除非有谋逆之举,否则这个世子位是稳固的。同样宁王妃生了孟微言,对她的王妃位置更为稳固。   宁王妃看着儿子的脸,泪水落下:“好,好,你这会儿翅膀硬了,就不肯理娘了。”   这曾是宁王妃的法宝,只要说出这么一句,那孟微言就会服软,但这一次,孟微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让宁王妃一阵心慌,儿子不要自己了,这一回,儿子坚定地站在他的妻子那方。   “娘除了这句,还会说什么吗?”孟微言终于开口,语气却十分冰冷伤心,他看着宁王妃:“原本,爹爹说的话,儿子还有些不相信。”   可是现在,孟微言是真的相信了宁王说的话,自己的母亲,从来都被孟微言认为温柔体贴的母亲,原来那不过是她的面具,她的温柔体贴,不过是错觉,不过是想牢牢地握住自己,握住地位。   “娘真的心疼过儿子吗?”孟微言的问话,宁王妃和朱嬷嬷都想不到。宁王妃哭的越发伤心,朱嬷嬷已经在旁边叫起来:“大哥,这样的话你怎么能说,王妃不疼你,怎么可能?”   “是把儿子当做儿子疼爱,还是把儿子当做……”孟微言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等着宁王妃的回答,还是把我当做一个工具,一个能给你带来荣耀的工具,一个能让你的王妃位置越发稳固的工具?   一个能让你在王府后院,屹立不倒的工具?荣华富贵,这四个字重重地砸在孟微言心上。   “大哥,为什么一个王位,会让我的娘,杀了我的爹?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就会更快乐一些?”越王醉到深处,曾经抓住孟微言的衣衫在那问,那时候孟微言以为,自己比越王要幸运一些,因为自己的爹很有分寸,知道宠女人要适可而止,自己的娘也没有这样处心积虑。   可是现在,孟微言知道了,并不是自己更幸运,只是因为,自己的娘的面具迟迟没有撕下。孟微言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疼。   “不过一个女人!”宁王妃已经怒喝出来,站起身看着儿子,伸手指向远方:“不过一个女人,又不是生的多美,性情也不见得顶好,为什么你要这样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忤逆我?儿子,没有她,我们的日子会过的更好。”   宁王妃伸手要去抓孟微言的衣襟,孟微言看着宁王妃,满脸失望:“娘,您真的,没有疼过儿子吗?”   “我怎不心疼你?你是我的长子,是我的头胎,怀着你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你的弟弟,你的妹妹,我怀着他们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幸福。大哥,你是我的荣耀,生下你的时候,除了被封为王妃那一刻,就再没有比这一刻更为荣耀和幸福了。”宁王妃脸上的泪落更急:“大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疼爱你,我不舍得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不舍得……”   “若我是个女儿呢?”孟微言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打断了宁王妃的倾诉,接着宁王妃摇头:“不会的,怀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儿子。而且,锦绣也一样的,她也会想,怀着的是个男孩。大哥,只有男孩,才会被立为世孙,才会让你,永远荣耀。”   荣耀、幸福,孟微言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疼了,自己的爹娘啊,一个毫不在乎,一个……   “娘,若是我个女儿呢?”孟微言再次开口问出同样的话,如果要受伤,就让自己彻底被伤了吧。   “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都想一举得男。你的锦绣,也是一样的。她若生了女儿,也是一样的。”宁王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话扯到锦绣身上,孟微言觉得疲惫,深深的疲惫:“锦绣不会的。”   “会的,大哥,你不明白的,我初嫁给你爹的时候,也是很欢喜的,可是现在,我变成什么样子?” ☆、第77章 戳破   宁王妃几乎是嘶吼出来,这声嘶吼让孟微言怔在那里。宁王妃跌坐在椅上,声音已经嘶哑:“你当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吗?我也曾闺中待嫁,我也曾仰慕你的父亲,我也曾以为,夫妻就该长长远远的。”   朱嬷嬷守在一边,泪也掉个不停,宁王妃看着眼前的儿子:“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只会指责我,你只会为了锦绣指责我,你从不曾明白过。”   “爹爹伤了您的心?”孟微言过了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语气缥缈,如同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伤心吗?宁王妃伸手抹一把脸,脸上沾着的全是泪水,她看着儿子:“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以为你是嫡长子,生下来就是世子,就可以理所应当得到这一切?你以为没有我护着你,你就能好好地长大?你不懂,不懂!”   孟微言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宁王妃的语气变的低沉:“你,怎会明白?”   “王妃!”朱嬷嬷已经哭叫出来,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早就已经抖成一团,在地上颤抖。孟微言看着宁王妃,突然摇头:“娘,您怎么到了这时候,还要骗我?”   宁王妃的哭声再次停止,哑然地看向儿子,孟微言走到宁王妃面前,声音十分平静:“娘,您就是在骗我啊。说您为了我,付出了许多,说您为了我,才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娘,我不是傻子啊,在我身边的人,除了娘安排的,还有爹爹安排的人啊。从我记事起,娘在这王府后院之中,就说一不二了。”   孟微言这样简单地戳破了宁王妃的谎言,宁王妃深吸一口气,自己的儿子,真的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轻易就能被别人谎言欺骗的人。这样的儿子,原本是该骄傲的,他足以担负起宁王府,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何况他还如此英俊。   可是,为什么,要有锦绣的存在?宁王妃觉得心又开始被什么戳了几下,天下怎能有这样好的事情?   “娘,就算您之前说的,全是对的,可您,不能因为您曾吃过苦,受过罪,于是就想让锦绣也吃苦受罪。娘,您但凡真心疼爱儿子,就会知道,您做的这一切,儿子迟早会发现的。娘,您当时可曾想过,我发现之后,我的感想?”宁王妃面上的难过让孟微言放缓了语气,不管宁王妃是真把孟微言当做工具看待也好,她的那些疼爱,不是假的,她的慈爱,也不是假的。沾了功利的慈爱,毕竟也是慈爱。   “我是您的儿子啊。您难道不希望我能过的快乐?”孟微言的语气越来越轻,宁王妃瘫坐在椅上,王妃的椅子很宽大,能让宁王妃整个人躺在上面。宁王妃却觉得这把椅子,此刻如此空旷,让她失去依仗。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儿子,那你可愿为我……”宁王妃的话没有说完,语气中却已经带上嘲讽。   毕竟是说不通自己的母亲,孟微言看着面前的母亲,那张熟悉的面容此刻如此陌生,孟微言不想再说下去,只对宁王妃继续道:“娘若真心疼爱儿子,儿子求娘,对锦绣不闻不问,可好?”   该说好的,然而宁王妃以沉默回答,孟微言长声叹气,对宁王妃躬身行礼,站起身的时候,孟微言眼中已经恢复平时的清明:“既然母亲执意如此,那儿子也只有……尽儿子之力,保护好妻儿。”   说完孟微言就转身走出,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该为孟微言挑起帘子,可她们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孟微言没有看这两个小丫鬟一眼,自己挑起帘子走出去。   两个小丫鬟有些害怕地看向宁王妃,此刻宁王妃哪还有心绪处置这两个小丫鬟,只是挥手命这两个小丫鬟出去。   两个小丫鬟如得了命一样往后退,朱嬷嬷已经喝住她们:“记住,今儿的话,若传出去半分,特别是王爷那边,你们两个……”   能到宁王妃身边服侍的人,不管是做粗使的还是做细活的,都是聪明伶俐的,两个小丫鬟头点的都快要掉下来,朱嬷嬷这才让她们继续走出去。   “我这一辈子,究竟是为的什么?”瘫坐在椅子上的宁王妃过了很久才喃喃说出这么一句话。丈夫对自己情淡爱驰,儿子原本对自己十分体贴,可是现在,为了一个女人,竟说出这样的重话。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朱嬷嬷端来一碗茶,一手给宁王妃拍着,宁王妃过了许久才喝了一口茶,可很快就又把茶全呕出来,不但把茶呕出来,还咳嗽不止,仿佛要把心肝都给咳出来。   朱嬷嬷服侍宁王妃那么多年,见过宁王妃为难,徘徊过,但像这样心肝俱裂,朱嬷嬷从没见过,朱嬷嬷忍不住落泪:“大哥也真是的,要和王妃您说话,也要和缓些。”   “你的意思,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宁王妃咳嗽定了,眼睛定定地望着朱嬷嬷。   “大哥总是王妃您的亲儿子。王妃就算再气,也……”经历了这么多,朱嬷嬷开始觉得,宁王妃对锦绣,也许不可能战胜,即便侥幸杀死了锦绣,也只会在母子之间,留下深深的,无法弥补的裂痕。不,或许现在,就已经留下裂痕了,在锦绣昏倒在锦元身边,而孟微言走进院子,把锦绣抱走时候,他的神色骇人,他的语气冰冷,从那时候起,就有了裂痕。   “我的心里很乱,可是我还是要告诉自己,在这个王府内,除了王爷,没人可以忤逆我,没人可以反对我的决定。”宁王妃在椅上坐直,眼中渐渐有了亮光,当初走进宁王府的时候,那个乍然得到富贵的小姑娘,那个害怕下人不听话的小姑娘,那个心还柔软,对宁王怀有爱慕之情的小姑娘,早就死了。心怀柔软和爱慕,在这个地方,是活不下去的。   自己想要的,是活下去,活的比别人更好,要看着这里所有的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如此,才不枉嫁入王府一遭。宁王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已经恢复平静:“大哥是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他的想法,他心软,方才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受了蛊惑,等到蛊惑的源头不见了,也就好了。”   真的吗?朱嬷嬷很不相信这句话,宁王妃又笑了:“你瞧,当初玉愿还活着的时候,大哥和她也恩爱甜蜜,玉愿去世之时,他也伤心欲狂,可现在过了几年?”   朱嬷嬷仔细回想:“有四年了,还是五年了?”   “四年零七个月。”宁王妃说出准确的日子,对朱嬷嬷笑了:“他既然能负萧玉愿,又怎会不负刘锦绣?皇家子弟,天潢贵胄,美貌而多情的女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俯手而得。”   宁王是这样的,那孟微言也该是这样的才对,而不是例外。所以,最重要的是,刘锦绣。   朱嬷嬷看着宁王妃,心中的不确定越来越大,可是不知该怎么劝说宁王妃,只有把心中的不确定藏起来。   孟微言离开宁王妃的寝殿,直接回到自己院中,锦绣并不在院中,问过丫鬟,才知道锦绣在张次妃院内。对宁王的姬妾们,不管是有名分的还是没名分的,得宠的还是无宠的,孟微言都没有多少印象。对张次妃,孟微言也只有她是个一个温柔女子,永远礼貌从容的印象。但是这个印象,似乎可以安到宁王的每个姬妾身上。   “世子妃怎么会去张次妃那里?”孟微言有些疑惑,何嬷嬷已经回答:“听说是寿安王妃来了,原本该去给王妃送上贺节的荷包的,不过因大哥在和王妃说话,因此就往张次妃院中去了,世子妃也就被邀去了。”   既然林氏也在张次妃那里,孟微言也就压抑住想去见妻子的心,吩咐内侍前往张次妃那里请锦绣回来。   锦绣被张次妃叫出寝殿之后,以为张次妃要和自己说些什么,谁料张次妃只是和自己说些家常闲话,等到林氏到来,张次妃更加和蔼地让丫鬟端来新鲜点心,还对锦绣道:“我平常闲着没事,也就捣鼓一些吃的,这些点心都是王爷喜欢吃的,倒不晓得你们喜欢不喜欢。”   宁王喜欢吃的点心?锦绣嫁进来一年多,见这位公公不过寥寥数次,更不知道他还有爱吃的点心,笑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对张次妃微笑:“这味道,只怕大哥也喜欢吃。”   林氏也小小咬了一口就笑了:“只怕三哥也喜欢吃,瞧来他们总是父子,喜欢的口味都差不多。”   “是啊,父子的口味都差不多的,当初先帝在时,这几样点心,倒是贵妃娘娘做的最好。”张次妃恍惚想起旧事,那时候是如此无忧,不管是张次妃还是宁王,都认为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会永远过下去。 ☆、第78章 夫妻   至于皇位不皇位的,宁王自己比吴贵妃清楚,太子既嫡且长,又早定储位,吴贵妃就算说动先帝易储,也过不了大臣们那关。因此宁王从来都只当吴贵妃偶尔说起易储的话不过是说笑而已。不做皇帝,做个亲王,按照制度,也可以过的悠闲自在。   直到先帝驾崩,吴贵妃被殉葬,宁王才知道,吴贵妃当时不是为儿子求储位,而是自保,求一个长长远远活着的理由。平常那样温柔的嫡母,仿佛永远不会呵斥别人的嫡母,就这样变了,变的面目狰狞。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宁王就变了。张次妃轻叹一声,所以自己谨慎小心,不愿意得罪宁王妃,不止是为了自己儿女,更是为了自己。只是此刻,对锦绣的主动示好,只怕还是在宁王妃那里,记上了一笔。   “吴贵妃,就是……”林氏小心翼翼地问,但只说了一半,就停下没有说话。张次妃对林氏微笑:“就是你们的祖母,时间过的真快啊,都快二十年了。”林氏不好意思地笑笑,张次妃方才脸上闪过的恍惚之色,并没逃过锦绣的眼,这王府之中,似乎人人都不简单,似乎人人都有过往。   朱嬷嬷,张次妃,都曾为宫女,朱嬷嬷能深得宁王妃信任,张次妃能为宁王生下一儿一女,坐稳次妃位置,都不简单啊。   锦绣垂下眼,仿佛很认真地研究着点心上的花纹。   “世子妃在想什么呢?”张次妃轻柔地问,锦绣抬头微笑:“我在想的是,当初贵妃娘娘,给祖父皇做点心时候,心中必定满怀爱意,因此才会做的那么好。就不知次妃命人做点心时候,心中想的是什么?”   林氏有些奇怪地看着锦绣,这样的问话,似乎不是晚辈该问出来的,张次妃倒笑了:“世子妃想的,果真和别人不一样,我让人给王爷做点心的时候,想的却是讨好隐忍,我对王爷,不敢有一丝爱意,只有……”   奉承,歉让,甚至连撒娇,都要算计得清清楚楚。只有算计的如此清楚,才能让自己安心,不会让自己的心,失落在王府之中。想着张次妃看向宁王妃的寝殿,其实宁王妃,早把这颗心落在宁王身上了,只是宁王不肯收,宁王的那颗心,在吴贵妃死去时候,就已经关起来了,所有的自娱,不过是想让心中的愧疚减少一些。   林氏听不懂张次妃话里的意思,一双眼睁大一些。锦绣笑了:“次妃果真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谨慎小心,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了。   “世子妃错了,我不过是知道,怎样让自己活的好一些。”张次妃的话让锦绣想起朱嬷嬷曾说过的话了,于是锦绣调整下自己的坐姿,好让肚子不那么沉重地压着自己。   “次妃是想说,在这里,只有把心封锁起来,才能让自己过的更好。还是想说,这地方,容不下真情?”锦绣的话实在太直截了当,林氏惊讶地看着锦绣和张次妃,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张次妃唇边现出一抹笑:“世子妃又错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个地方,要有真情总归要辛苦的多。”   锦绣也笑了:“想要得到别人不愿意给的东西,总归要辛苦些。再说我还有孩子。”锦绣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已经感觉到孩子的胎动,锦绣的笑更加温柔:“我不愿我的孩子,在长大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是被带着期许出生的。或者说,他被期许的,和他想要的,不是一样的事。”   “世子妃果真不怕辛苦?”张次妃的语气已经有些惊讶,锦绣微笑,唇边笑容很美:“不怕,再说为什么要怕呢?况且,大哥他还挡在我前头呢。”   他愿竭尽所能,为自己遮挡风雨,那有什么好怕的呢?这个世间,想要得到,怎么会怕苦?   果真这位世子妃和自己,和宁王妃,都不是一样的人。张次妃想端起茶壶倒茶,可是手还是微微颤抖,那茶怎么都倒不满。林氏想从张次妃手中接过茶壶,张次妃却不愿把茶壶递给林氏,只是瞧着锦绣道:“那我愿世子妃,得偿所愿。”   那个男子,是世间自己最能名正言顺表达爱慕的男子,那个男子,是自己立誓相伴一生的男子,那个男子,是自己孩子的父亲,是会走下去的人啊。锦绣唇边笑容甜蜜:“多谢张次妃了。”   林氏这会儿才开口:“嫂子和母亲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呢。”张次妃看向林氏:“我只愿你,也有你嫂子一样的好运气。”   林氏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张次妃已经把茶倒在杯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风吹进屋内,接着又转出屋子,能听到外面的竹叶被风吹的哗哗直响,周遭似乎变的安静。张次妃放下茶杯轻叹一声,年轻人果真和自己不一样。   或者该说,自己没有年轻过,入宫后不久,遇到那些事情后不久,所有的热情都被消去,所有的举动都只为了活下去。于是就没了心,于是就……张次妃曾无数次庆幸过的,自己比别人活的更好的事,此刻在锦绣面前,却有些惭愧。   “次妃,大哥那边遣人来,说要请世子妃回去了。”丫鬟进来通报,打断了张次妃的思绪,张次妃对锦绣笑着道:“看来王妃和大哥已经说完话了。”   锦绣在丫鬟搀扶下站起身:“那我也就告辞了。”   张次妃和林氏把锦绣送到门口,林氏对张次妃笑着道:“母亲,那我也就往王妃那边去。”   “去吧。”张氏慈爱地给林氏整理下衣衫:“你去了那边,要对王妃恭敬小心些。”   “我知道,我毕竟不是世子妃,再说了,三哥也未必肯那样护着我。”林氏低头,语气有些黯然,张次妃迟疑一下才对林氏道:“你和三哥还是小夫妻呢,等三哥进来,我说说他。”   “多谢母亲了,不过不必了。夫妻,又有多少举案齐眉?”林氏很快收拾起思绪对张次妃笑着道,这话让张次妃代林氏心酸,夫妻,有多少举案齐眉的?但张次妃还是压抑住心中酸涩:“不要如此,你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女儿,三哥年轻不懂事,你有时也不用太顺着他。”   林氏恭敬应是,看着张次妃似乎多了点亲近,张次妃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远去,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庭院,张次妃轻叹一声,如果,当初没做这样的选择,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是可惜,这世间永远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   张次妃扶着丫鬟的手往屋里去,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须要记得,以后不能说这样多的话了。   锦绣回到屋里时候,孟微言似乎等锦绣等的疲乏,靠在榻上用手支着脑袋在打盹。   锦绣在榻边坐下,看着孟微言那有些疲乏的脸,不知道孟微言和宁王妃说了些什么,但从孟微言的神色来看,那些不是很愉快的谈话。锦绣的手刚要抚上丈夫的眉眼,孟微言就睁开眼,伸手握住锦绣的手:“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和张次妃还有寿安王妃说了会儿话。”锦绣索性也靠到榻上,偎依着丈夫:“大哥,原来,张次妃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啊。”   “这府里的人,谁不是人精儿?”孟微言毫不意外的语气让锦绣的眼眨了眨,接着锦绣笑了:“大哥的意思,就我们两个最傻?”   “是啊,就我傻,才会为了你,接二连三忤逆娘。”孟微言的话让锦绣轻轻地捶了他一下:“得,这会儿又怪我了。”   “锦绣,我只是不愿意,你变成娘这样的人。”孟微言伸手抱住妻子,嗅着她脖颈之间的香气。锦绣听出孟微言的语气破碎,改拍出的手为搂住孟微言。   孟微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锦绣见他的眼眶红红的,锦绣的手摸上孟微言的脸,语气就像发誓:“不会的,大哥,我不会变成王妃、朱嬷嬷她们这样的人。没有了心,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再说,这样也辜负了锦元。”   孟微言露出笑,锦绣看着丈夫:“而大哥,也不要变成王爷这样的人啊。”   自己爹是什么样的人?孟微言有些迷惑了,自己的娘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那自己的爹,也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宁王那天的话,孟微言原先是不想去回想的,回想了仿佛就撕开了什么东西,这光耀的一面背后,是多么丑陋的事实。   孟微言不说话,锦绣拍拍孟微言的后背:“大哥一定不会变成王爷这样的人的。大哥有心,大哥的心是软的。”那么反过来就是说,宁王无心,宁王的心是硬的?孟微言看着妻子,仿佛想从她眼中得到证实。 ☆、第79章 相询   孟微言眼中的痛苦是真切的,那是他的父母啊,是不久前,他还满心仰慕着的人。锦绣轻叹一声,把孟微言的手拉住,轻轻地放在自己腹部上:“我们不是这样的父母,我们的孩子,会得到我们的全心呵护。”   孟微言低头看着锦绣的肚子,她的腹部已经隆起,手贴在她肚子上的时候,能感到孩子重重地踢了一脚。是的,自己不是父亲,也不会成为父亲这样的人。这个认知让孟微言伤心,也释然。   那么锦绣,也不会成为宁王妃那样的人。孟微言的手抚上锦绣的脸:“是的,我们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王妃和你说了什么?说了,我会成为她那样的人,心会硬,血会冷,乐于操纵人的生死?”锦绣的话并没得到孟微言的回答,锦绣也不需要孟微言的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我们不是他们,我们的人生,也会和他们不一样。大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才是。”   “我一直信你,只是你不肯信我。”孟微言的话让锦绣笑了,夫妻两人的手交握,那么就忘掉那一切,好好地过下去,努力地把日子过的更好,夫妻站在一起,共同面对风雨,这才是夫妻的含义。而不是至亲至疏夫妻。   “王爷,这一回,似乎大哥和王妃之间,冲突很激烈。”对王府后院的事,冯大伴一向是十分关注的,并且挑选自以为重要的事,回报给宁王。这也是宁王对王府后院不闻不问的原因,因为自然有人会替他关注,替他分忧。   “王妃这一回气坏了,不过大哥总是她的亲生子,我觉着,等到世子妃生下孩子,她就会慢慢心平气和了。”宁王的语气还是一贯的不在意,对他来说,维持后院的平静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宁王也自觉自己做的非常好了。   “要是……”冯大伴小心翼翼地看向宁王,轻声说了这么两个字,宁王哦了一声又笑了:“你啊,就是想的太多,王妃她还真做不出来这种事儿呢。”   “王爷明鉴,不过王爷,大哥那边,这些日子靠着俸禄过日子,手头紧了不少。”冯大伴恪尽职守地给宁王出着主意。   宁王哦了声就道:“吩咐下去,世子那边的日用,从我这边支取。”冯大伴应是,宁王见冯大伴没有什么话再回,命人继续歌舞着,以歌舞自娱,这个世间,能达到如此轻松的人,并不多了。   “王妃,王爷那边的冯大伴亲自去大哥那边,吩咐了,说王爷说了,大哥那边的日用支取,从王爷那边走。”朱嬷嬷对宁王妃回着话,不时还要望宁王妃一眼。宁王妃不怒反笑:“我就知道,王爷疼爱大哥,能看着他受这么几个月委屈,已经难得了。”   “大哥昨儿说的那些话,王妃您……”朱嬷嬷的话让宁王妃的眉又竖起来:“只要罪魁不在了,我自个儿子冲撞我几句,我也只有忍了。”   说着宁王妃用手按住额头:“那些稳婆,准备好没有?”王妃、次妃、世子妃乃至要紧侍妾生产,都要先从民间挑选几个稳婆奶娘备用的,断没有临时再挑奶娘稳婆的理。宁王妃是王府后院主人,当然这些事,也是她预备。   朱嬷嬷急忙应道:“已经挑选好了,个个都是接生了上百孩子的。”   “王府的世孙,自然要挑最好的稳婆,千万不能马虎不得。”宁王妃的语气又是一贯的轻快,仿佛方才的愤怒是无中生有的事。萧玉琅匆匆走进,正好听到宁王妃这句,萧玉琅心中顿时升起伤悲,王府的世孙,该是自己姐姐,不,该要由自己生下才好,而不是让刘氏生下来。   不过萧玉琅并不敢表现出心中愤怒,只微笑上前:“王妃安好,方才听说王爷吩咐下来,大哥那边的日用,都从他那边支取。”   “是啊,这是王爷疼爱大哥。”宁王妃又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才看向萧玉琅:“你急忙过来寻我,是为什么?”   “我想着今儿是端午节,我娘也要进来给王妃问安,因此想求王妃一个恩典,让我和娘见面,说说话呢。”萧玉琅在宁王妃面前,那可是十二万分的乖巧。宁王妃倒笑了:“这话说的,传出去该说我刻薄客人了,你来王府做客,我还怕委屈着你呢,你想和你娘见面,等今儿午宴过后,你和你娘去说个够,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谢谢王妃。”萧玉琅欢欢喜喜地行礼下去,宁王妃又和她说了几句,萧玉琅也就告辞退下。   “萧二姑娘,虽说野心勃勃,不过……”朱嬷嬷等萧玉琅走后,才对宁王妃叹息。   “不是不够伶俐,是大哥的心太冷。”宁王妃打断朱嬷嬷的话,朱嬷嬷看着宁王妃的眼神,没有再说,只服侍她更衣梳洗。   宁王府的端午节宴席之上,来的还是那么些人,周家刘家林家萧家,还有新近和周家结亲的陈家,也被邀请前来,人人都盛装出席,个个都笑容满面。因着锦绣和林氏都有了身孕,众人又恭贺过锦绣和林氏,宁王妃在场面之上,一贯的慈爱温和,对锦绣和林氏,都是一样的关心有加,真是完美的演技。   锦绣觉得,看宁王妃说话做事,比看戏还要精彩呢。宴席散去,秀才娘子和锦夏跟着锦绣走了,一进到锦绣的屋子里,秀才娘子就感叹地道:“前些时候我就想进来看看你,想着你身怀有孕,我这当娘的不在你身边,心里总是牵挂着。你爹爹还和我说,王府里面有伺候的人,也有王妃的疼爱,女婿也是个温柔的,叫我不要担心,可我总要先来瞧过一眼,这才安心。”   安心吗?锦绣很想和自己的娘说说心中的憋屈,可看着自己娘面上笑容,锦绣又迟疑了,倒是锦夏敏锐地发现姐姐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锦夏不由仔细地看着姐姐。   锦绣借故要给秀才娘子倒茶,秀才娘子阻止女儿:“你都五个月的身孕了,这会儿还累着呢,快坐下罢。”   “娘,我不累。”锦绣坐在秀才娘子身边,终究还是忍不住,靠在秀才娘子肩头:“我就是想娘了。”   “这成了亲的人,和在闺中时候毕竟不一样了。”秀才娘子疼爱地摸下女儿的脸,锦夏还是望着锦绣,锦绣害怕妹妹看出些什么,伸手拍拍妹妹的手:“你说说,你这些日子针线学的怎样了?上回还听说你已经学着当家了,还给娘出主意,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姐姐,你有心事,为什么不和娘讲呢?”锦夏突然出言,这句话让秀才娘子和锦绣都愣了一下,接着锦绣捏下妹妹的小脸:“胡说,我哪有什么心事,再说当着娘,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在这府里面,大哥待我很好,公婆也是慈爱的,地位又……”   锦绣的话在看见妹妹大眼里的不相信之后,断了。秀才娘子仔细观察着女儿,见女儿的话突然断了,秀才娘子握住锦绣的手:“你妹妹说的对,你有心事就和我们说说,纵然我们不能替你排忧解难,听你说说也好。”   “不能排忧解难的话,又何必陡然让爹娘为我担心?”锦绣的话让秀才娘子的泪突然流下,锦绣见秀才娘子流泪,猛然醒悟这话不该自己说,锦绣急忙安慰秀才娘子:“娘,这话不该我说的,我并没有怨你们。我在府内,确实遇到了点事儿,不过大哥和我说,会和我一起面对,我信他,他也信我,娘,您也该信我,我老早以前,就不是小孩子了。”   长女的话,让秀才娘子心中更加难受,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的儿啊,我只愿你能过的好,这样我和你爹,就算粉身碎骨也情愿。”   “娘!”锦绣长长地叫了一声,这才指着满堂的摆设,还有自己身上穿的衣衫:“娘,我这会儿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是别人想不到的,我有什么过的不好的?”   “世子对你……”秀才娘子的话还没问完,就听到吉祥在外面说孟微言回来了。接着孟微言掀起帘子走进,对秀才娘子微笑:“小婿见过岳母。”   秀才娘子依礼站起,等孟微言又坐下时候,秀才娘子这才坐在一边,孟微言见屋内气氛似乎有些沉闷,笑着道:“想是小婿来的不巧,原本是想拜见岳母,给岳母问安的,谁知倒打扰了岳母和……”   “世子,我只想再问世子一声,当初您在刘家时候,所说的话,此刻能否再说一遍?”秀才娘子突然出言打断孟微言的话,并且这问话也有些突兀,甚至称得上有些失礼。   孟微言愣在那里,锦绣已经叫了声娘:“这是我的事儿,娘,有大哥陪我的。” ☆、第80章 计策   难怪方才屋内气氛有些沉闷,孟微言会意过来,面上露出一丝笑,秀才娘子依旧看着孟微言,不理会女儿的呼唤,语气已经变的有些沉重:“世子当知道,我和夫君把女儿托付给世子,并非贪图荣华富贵,全因世子一片真心动人。”   “岳母此话,小婿深知。”孟微言不好再坐着,急忙站起身,这一回秀才娘子倒没站起来,而是看着孟微言:“我们夫妻,自问愧疚女儿颇多,只愿女儿一生能幸福安定。嫁于世子,自当能享无边之荣华富贵,但我们当时,是有些不情愿的。”   “岳母所训,小婿十分明白。”孟微言对着秀才娘子连连作揖下去,锦绣原本还想阻止秀才娘子的话,可听到秀才娘子这样说,锦绣心中十分欢喜,自己的爹娘,一直都是这样疼爱自己,甚至于不顾身份差别,再次对孟微言要求他的承诺。   爹娘如此待自己,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锦绣看向丈夫,孟微言的神色也转为严肃:“岳母放心,小婿当年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还记在心上。锦绣是我挑的妻子,那我就会护着她,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一生。”   “娘,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锦绣伸手搂住秀才娘子的胳膊,语气放柔,有些撒娇地说。秀才娘子看着女儿,眼神十分慈爱:“我晓得,我该放心你,可我知道,这个世间,有些事,不是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就是一切。人活在这世上,最要紧的是自己过的高兴。”   这话和宁王妃说的,真不一样啊。孟微言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宁王妃说的话了,他的眼转向锦绣,接着重新看向秀才娘子:“岳母对锦绣的心,小婿看的明白,小婿定不会负岳母对锦绣的一片爱护之心。”   孟微言身份尊贵,秀才娘子也明白,能让他说出这些话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秀才娘子轻轻地拍拍锦绣的手,又看向孟微言:“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孟微言忙和锦绣两人又重新对秀才娘子行礼。   锦夏在旁看着,突然对秀才娘子笑着道:“娘,这是不是就是夫妻情深?”   “这话哪是你姑娘家能说的?”秀才娘子拍锦夏一下,锦绣夫妻也笑了,孟微言又和秀才娘子说了几句闲话,内侍就来说宁王妃那边的赏赐已经送来,这是催促秀才娘子和锦夏告辞出府的信号。   秀才娘子也就带上锦夏,前往宁王妃那边谢恩。等秀才娘子母女走了,孟微言才对锦绣笑着道:“我算是明白了,岳母对你,是真的疼爱,而不是……”   “王妃其实还是很疼你的。”锦绣的话并没安慰孟微言,反而让孟微言自嘲一笑:“是啊,要建立在,她疼我,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上面。”虽说带有功利的慈爱也是慈爱,可当看见过无保留的慈爱时候,孟微言还是有些酸涩。   “不说这个了,等我们孩子出来,好好地疼他就是。”锦绣拉着孟微言的手,给他看那些自己做的针线:“你瞧,这都是我给我们孩子做的,等再过些时候,肚子更大了,就没法做了。还有嬷嬷们说,这些贴身给他穿的,最好要洗一洗,免得刺了他的小嫩肉。”   孟微言知道锦绣这是要让自己开心的意思,也顺着她的话在说,但思绪不自觉地飘向宁王妃那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见到秀才娘子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自从和宁王妃起了冲突,孟微言到现在都没到宁王妃面前说过话。但孟微言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是希望宁王妃来寻自己,和自己说,她错了,不该那样去想锦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盼到?   孟微言收起思绪,和锦绣继续瞧着这些孩子们用的东西,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希望是个女儿,生的像锦绣一样美丽,像自己一样聪明。还可以叫她思元,这样可以告慰锦元。儿子的话,他的名字要礼部拟定,然后给宁王观看,选出名字,不是孟微言这个做爹的人能做主的。   “刘夫人真是会说话。”宁王妃殿内,气氛一直都很融洽,萧夫人不失时机地吹捧一句秀才娘子,秀才娘子反倒笑着道:“我不过是个村妇,比不上萧夫人。”   坐在上方的宁王妃还是一贯的和蔼,偶尔说上那么两句,已经让众人惊呼连连了。说笑一会儿,众人也就各自告辞,等众人散去,宁王妃才问朱嬷嬷:“玉姐儿和萧夫人,说了什么?”   “玉姐儿,好像和萧夫人请教了……”朱嬷嬷的语气很平静,没说完宁王妃就笑了:“玉姐儿的性子和前头世子妃,真是不大一样啊。”   “前头世子妃可是经过嬷嬷们教导的,玉姐儿毕竟生长民间。”朱嬷嬷说完了才问宁王妃:“玉姐儿问萧夫人求的东西,要不要让人阻止。”   “也亏她想的出来。”宁王妃说完就沉吟了:“罢了,你寻个小幺儿,让他去和太医们说,让他们给萧家配点东西送去,再让萧夫人带进来就是。”   说着宁王妃叹气:“至于成还是不成,就看玉姐儿的运气了。”朱嬷嬷应是,宁王妃的眉头微皱,总要寻个时机,可是这世上最难寻到的,就是时机啊!   萧玉琅和萧夫人合盘托出之后,见萧夫人没有训斥自己,反而答应替自己去寻觅点好药,萧玉琅已经高兴极了,只可惜王夫人被宁王妃禁足,就算等她出来,只怕也不敢听自己的了。要到哪里去找个帮忙的人?朱嬷嬷吗?   萧玉琅在那苦思冥想,她怕朱嬷嬷比怕宁王妃还要厉害些。宁王妃最少面上看起来还是温和的,可是朱嬷嬷,她那双眼,简直就能看穿一切,况且朱嬷嬷那么看重规矩,要让她知道自己要做这么不规矩的事,只怕就会把自己捅给宁王妃,到时就全完了。   萧玉琅在那焦急,宁王妃和朱嬷嬷可一点也不着急,就让萧玉琅多急些时日,到时来寻朱嬷嬷,那可真是要让她往东就不敢往西的。   端午一过,天就越发热起来了,宁王既然下令孟微言这边的日用从他那里支取,于是孟微言房里的日用又开始宽裕起来,最少这夏天的冰是不缺少的。   孟微言靠在冰盆旁边,看着离冰盆有些远的锦绣笑着道:“我倒怕你热呢,倒没想到你不敢用冰。”   “不是不敢。”锦绣皱眉:“我是怕她们说的,怀孕时候和月子里面多吹了冷风,等到老来骨头就难受了。”   “原来还有这一说?”孟微言见锦绣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顺手拿起旁边的扇子给锦绣扇起来,锦绣已经推他一下:“不要你扇,把这冰盆带来的凉气给扇过来,这可不好。”   看来只能自己忍着热了,孟微言叫进内侍命他们把冰盆搬出去,小吴见孟微言额头滴汗,笑嘻嘻地道:“其实还有个法子呢,就是既凉快又不让世子妃多吹冷风。”   “什么法子?”孟微言已经问出,小吴的脸色顿时苦了下:“就是要苦了我们了,这法子就是把冰盆放到院子里,给它浸在水里,然后着几个人,拉着大扇子,把经过冰盆的凉风给扇到屋里,再然后屋里的帘子放下,这样世子妃就不会直接吹到冷风了。”   “这倒是个法子,不过院子内没遮挡。”孟微言有些为难地瞧着外面,锦绣已经笑了:“罢了,这院子里没遮没挡的,要他们在大毒日头底下站上那么几个时辰,这是罚人呢。还是找几个小幺儿来,把帘子放下,拉着大扇子好了。”   不等锦绣说完,小吴已经又笑了:“果真世子妃疼顾下人们,这就去办,管保不让世子妃热着。”孟微言忍不住敲了敲小吴的脑袋:“得,自从你回来,这口中,倒只牵挂着世子妃。”   “因为奴婢晓得,都是托了世子妃的福。”小吴的话让孟微言又笑了,小吴已经出去命人来给锦绣和孟微言扇扇子。   既然有人来扇了,孟微言也就放下扇子,刚想再和锦绣说话,就有内侍进来,说宁王吩咐孟微言往前面去一趟。   孟微言急忙整理衣服往前面去,进到殿内,见宁王妃也坐在那里,和宁王说着什么。乍然看见宁王妃,孟微言就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上前去给宁王夫妻行礼:“儿子见过爹娘。”   宁王抬头看着孟微言,这个儿子,的确已经不是孩子了,方才宁王妃来说的话,宁王晓得虽然宁王妃另有目的,但用大道理压下来,宁王一时倒有些难以抉择,既然如此,宁王索性问出来:“你娘方才和我说,我们宁藩,已经二十来年没有上京朝见,你三个妹妹都已婚配,是该上京朝见一回了。” ☆、第81章 夫妻   藩王仪宾按理该在成亲后就入京朝见天子的,不过因各藩的郡主们成亲间隔时间久,等这一辈的女孩子都成亲完了,再一起入京也是常见的。而按了惯例,就该是世子带着众仪宾们入京。   孟微言乍然听到,想的就是自己的娘又出了要把自己调开的主意,不由看向宁王妃,宁王妃神色平静:“若久久不去,虽说陛下不会说什么,但保不住别人要说什么。”   “娘的意思,是选在什么时候?”孟微言总算把话问出来,宁王妃笑的温柔:“自然是问你父亲。不过这会儿已经是六月,这会儿上路实在热了,总要等到过完八月节,那时候凉快,来回也不过两个来月时候,正好能赶回来过年。”   锦绣的产期,是在十月,孟微言看着宁王妃面上笑容,对宁王妃道:“娘的意思,世子妃生产时候,我不在家中。”   “有那许多的人服侍呢,稳婆奶娘都已经准备好了,你难得有正事,难道还要因为世子妃生产,让你就留在家中?”宁王妃的理由也是一套套的,孟微言看向宁王:“爹爹,不如明年开春,也是一样的。”   “明年开春就有些太迟了。”宁王妃急忙反对,宁王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在自己面前的争执,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王爷,虽说陛下和老娘娘对我们还是那样体贴,可既为臣子,也该尽臣子的职责,这些事,本该……”宁王妃有些急切地说,宁王看向妻子,目光深沉,宁王妃停下说话,对宁王微笑:“自然,这些事,还是该由王爷做主的。”   “爹爹,儿子已经失去过一个妻子,不愿意再失去第二个。”孟微言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宁王妃的神色顿时变的十分精彩,对孟微言带有呵斥地道:“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指责我试图对你的妻子不利。”   孟微言也晓得当着宁王说出这样的话,的确失口了,因此孟微言已对宁王妃行礼下去:“娘请息怒,儿子只是……”   “我对你有怨言,但也不会迁怒到自己媳妇身上,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把儿子养成这样一个不知进退不知孝敬的人。”宁王妃的话中含有薄怒,接着又对宁王道:“王爷想必已经知道前些日子,大哥和妾之间的争执,说来妾也不过多问了两句,倒引得大哥不满了。”   这避重就轻的话,让孟微言的眉也皱起,但他看向宁王,见宁王眉头深锁,晓得自己若是再开口辩解,又会被自己的娘说上几句重话,于是孟微言只得闭口不言,手已经握成了拳。   “好了,你娘说的也有道理,到了十月,你三妹妹成亲也快一年了,若久拖不上京,难免会有些闲人说上几句,毕竟这是礼法。”宁王在沉思之后说出这么一句倾向于宁王妃的话,这让宁王妃露出笑:“其实妾也是为了宁王府考虑。”   “既然如此,你就去准备吧,要带上些什么人,择定哪一天。”宁王吩咐了宁王妃一句,宁王妃喜悦地离开。   等宁王妃离开之后,孟微言觉得自己满肚子的怨气不知道要往哪里发,正打算告退时候,宁王已经缓缓开口:“你放心,你的媳妇定不会有事的。”   “爹爹知道这些事?”孟微言此刻已经不止惊讶了。   宁王笑了,笑容里有几分自负:“这宁王府内,不过就这么几个人,就算加上丫鬟内侍婆婆,也不过上千人,能近得我身服侍的,连三十个人都没有,连这么些人想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又不是笨蛋。”   孟微言和宁王之间一向不亲近,此刻听到父亲这样说话,孟微言倒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平常所想的,也不一样。   “你娘呢,心里怨我,我是明白的。”宁王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而不是在和儿子说传到外面去会让人想许多的话。   “娘,娘她,她……”孟微言下意识地想为宁王妃辩解几句,可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宁王看着儿子,其实孟微言长的更像宁王,只是眉眼比宁王要柔和些。明白妻子的怨气,也晓得朝廷对藩王的态度,宁王对儿子的教育并没有多插手,除了给他聘请名师,在年节之时,说出几句指点的话,就再没有别的多的了。   只是宁王没有想到,不知是宁王妃有意还是无意,孟微言被教成了这样一副心性纯良的样子,也许宁王妃是想养出一个只听她话的儿子,可宁王妃还是忘了,孟微言会长大,会有自己的想法。   见宁王看向自己,孟微言有些不自在起来,毕竟和父亲向来不甚亲近,接着孟微言就对宁王道:“儿子并不是,儿子只是觉得,一家子,该和和乐乐的,娘不喜欢锦绣,儿子原先也不晓得,等后来知道了,为了护住妻子,总归是和娘起了冲突,儿子也晓得这样不该,可儿子虽是娘的儿子,也是世子妃的丈夫。儿子只想做个好儿子,好丈夫,以后也许还要做个好亲王。”   看吧,宁王妃当时想的,就是要让孟微言做个好儿子,孟微言也照宁王妃的想法长大了,做了个好儿子,可宁王妃没有想到的是,孟微言有了自己主意之后,会发散开来,不止要做个好儿子。或者在这之前,还要做个好世子,而不是动辄夺人性命。   说起来宁王妃是把孟微言教的太好了,若真是一个纨绔,宁王妃今天也就不会头疼了。   “你娘她也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宁王的话让孟微言颤抖了下,抬头看向宁王:“爹爹对娘,真的全无一丝情意吗?”   之前没发现,是孟微言不注意,可经历过情爱滋味,明白过心碎感觉,又从痛苦中醒过来之后,孟微言自然就能判断出来了。世界呈现给他的,从来都是假象而不是真相。   自己和锦绣,不会变成这样的,永远不会,孟微言在心中发誓,但那双眼并没离开宁王。   宁王被儿子的眼看的有些狼狈,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过了好一会儿,宁王才长叹一声:“我没有你这样幸运。”   爹爹说自己是幸运的,那就是说,爹爹承认了,自己和锦绣之间,断不会像他和娘一样。   长久的隔膜似乎在慢慢地破开,孟微言笑了:“其实儿子一直有个愿望,想要一家人是真的快快乐乐坐在一起说话,而不是遵守着礼仪,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层一样。”   “你从哪见来的这样相处?”孟微言早就猜到宁王会有这样一问,笑容没变:“儿子曾去过刘家,恳求他们夫妻,把女儿嫁给我。”   这下宁王更感惊讶,能做亲王世子妃,民间有无数人家趋之如骛,毕竟能选上就是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而竟有这样一家人,需要自己儿子亲自去恳求?   “只怕是故意的,自抬身价,让人觉得他们家女儿珍贵的,我曾听过不少例子。”宁王的话还是这样冷淡。   孟微言摇头:“爹爹,真心和假意,我还是分的出来的。刘家对女儿,是真心的,而不是假意。”   真心和假意分的清楚,所以才有了儿子的改变?宁王不由手握成拳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可以和你保证,你的媳妇会好好的,好好地在宁王府内等你回来。”   孟微言给宁王躬身行礼,接着退出。等孟微言走了许久,宁王才想问自己:“这皇家宗室,也有容得下真情的时候?”   “王爷,恕老奴多嘴,大哥和世子妃,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是天经地义的。”冯大伴的话让宁王抬眼看他:“那么,我娘和我爹之间,就不是天经地义的?”   这个,绕是冯大伴经历无数,也回答不出来。毕竟这是宁王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直接颠覆他认知的事。   宁王再没有说话,也没让想看歌舞的意思,只是靠在椅上,看着远方,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是在追忆。当初那个刚刚嫁给自己的少女,是什么时候变成合乎规矩,然而完全无趣的女子?宁王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当儿子降生不久,发现妻子有利用儿子争宠的举动,宁王就在心中厌了妻子。不过是为了后院平静,才保持着看似公平的宠爱,对谁也不多一点,也不少一分,如此,算是完美的丈夫了。   但愿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不会像自己一样,也不会像……曾耳闻过的各藩王府中的那些夫妻一样。   孟微言当然不晓得自己的爹已经对自己有了很大改观,当回到屋内,见锦绣靠在窗前,手里在绣一件孩子用的肚兜,想到方才的谈话,孟微言心中又不由沉甸甸起来。 ☆、第82章 要求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进门,就在那站着?”锦绣已经抬头看见丈夫,含笑招呼,孟微言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看着那肚兜上绣的螃蟹,笑着道:“怎么绣这个,难道不怕孩子出来,像螃蟹一样横行霸道?”   “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横行霸道呢?”锦绣温柔地说着,见丈夫笑容有些闪烁,把手中针线放下,瞧向他:“王爷寻你去,和你说些什么?”   “按例,郡主们婚配之后,仪宾也该上京朝见陛下,爹爹寻我去,就是说这件事。”孟微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什么时候?”锦绣努力让语气温和,可在听到孟微言那句过了中秋动身,赶回来总要进了十一月,锦绣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下,这才对孟微言道:“那你回来时候,我正好在坐月子呢,就迎不成你了。”   “锦绣。”孟微言这会儿是更加愧疚了,把她的手握住:“我也和爹爹说了这事,可是爹爹不允,爹爹只答应我,在我不在的时候,他定会护住你。”   宁王,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公,锦绣对他其实相对陌生,只记得他威严面容,锦绣努力地想调整自己的心情,但说出的话让锦绣自己都觉得无法接受:“那么说,王爷全知道了。”   知道了宁王妃其实对锦绣不满,屡次想要破坏,知道了孟微言和宁王妃因此起的冲突。孟微言没有回答,依旧握住锦绣的手。   锦绣觉得自己的手被孟微言握的有些热,甚至孟微言手心已经有了薄汗,黏黏的有些不舒服,锦绣把双手不着痕迹地从孟微言手中抽出,后退一步坐到另一个椅子上,轻声道:“其实我早该猜到的,毕竟王爷才是王府的真正主人。”   宁王妃虽说是妻子,可她的荣辱,却是宁王给的。皇家夫妻,和寻常平民夫妻是不一样的。这是当初王府来的嬷嬷们,对锦绣说过很多次的话。   “娘和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孟微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自己的父母,相敬如冰,不,不是相敬如冰,而是单方面的,宁王妃顺从,宁王看心情给予。   这和锦绣的爹娘是不一样的,孟微言记得在刘家看到过的一切,知道秀才娘子面上的笑容是怎么一回事,也明白当初刘秀才为什么不答应女儿嫁进王府来。   孟微言仔细审视着一切,在外人看来,除了荣华富贵,自己就给不了锦绣更多的了。而荣华富贵对刘家来说,当然需要,可不是这样得到。刘秀才夫妻,真是一对很特别的父母,所以才教出锦绣这样的孩子。所以才让自己,看到了真正恩爱的夫妻该是什么样子。   “他们这样,算是什么夫妻?”锦绣终于说出这句,接着锦绣抬头往孟微言面上瞧去,吸一口气道:“其实,我早该清楚的。大哥,我没有恨他们的意思。”   “我知道。”锦绣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让孟微言觉得,自己对她是不是不够好。   “你什么时候动身,我也该为你准备起来行装,听说京城冬天很冷,你也要多准备几件裘衣,还有……”锦绣想站起身,想寻找一点事情做,好让心口泛起的,那点微痛消散。若不是自己被假象迷惑,锦元就不会死。   孟微言拉住妻子的手,把她整个抱在怀里:“想哭,就哭出来吧。”   锦绣有些诧异丈夫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但还是靠在孟微言的肩上,不过锦绣没有哭,反而安慰孟微言:“大哥,我没有迁怒你的意思,你遇上这样的事,你也不愿的。况且我想,若没有我,你也许永远会觉得,自己父母是一对恩爱夫妻。”   皇家子弟,天潢贵胄,身边美女如云是肯定的,只要尊重妻子,这就能算得上恩爱了。在这之前,孟微言也是这样想的。此刻听着锦绣的话,孟微言不由自嘲一笑:“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不好,只会让我更做一个好父亲。”   好儿子,好丈夫,以后还要做个好父亲。锦绣眼中慢慢现出柔情,拉住孟微言的手:“会的,大哥,你会做个好父亲的,而我,也会是一个好娘。”   “锦绣,你以后不许再说,如果没有你的话了。”孟微言指出锦绣方才话中的不对,锦绣嗯了一声,柔柔地看向孟微言,孟微言看着自己的妻子,把她抱的更紧一些:“你是我的妻子,是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是告诉我,世上还有许多不一样的人。锦绣,我不管皇家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做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   锦绣笑的更加舒心,孟微言看着锦绣的脸:“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安排好,定不会让你,被我娘……”   “大哥,你又忘了,我是世子妃啊,别说王爷已经答应了你,会在你不在的时候,好好对我,就算没有王爷的承诺,我也会保护好自己。”锦绣把手放进孟微言手中,孟微言握紧妻子的手:“那,等你回来,你会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迎接我吗?”   锦绣用微笑代替了回答,孟微言看着妻子的笑脸,锦绣这样好,为什么娘一直不喜欢她,甚至还……孟微言决定要趁自己离开宁王府之前,去说服宁王妃,最少,要宁王妃不要对锦绣再心有芥蒂,不闻不问,也好过想要她的命。   于是孟微言前往宁王妃的寝殿,这是上次母子闹翻之后,孟微言头一回上宁王妃这里来。当时宁王妃正在和萧玉琅说话,听到内侍传报,宁王妃面上的喜悦神色是难以言表的。萧玉琅看着宁王妃面上的喜色,急忙奉承地道:“王妃,想来大哥经过这些日子之后,还是发现王妃才是真对他好的那个人,主动来和王妃说话了,大哥毕竟是孝敬的。”   宁王妃听了这话,面上欢喜更深,孟微言已经走进屋内,给宁王妃行礼后才道:“儿子想和娘说几句话,还想请娘让左右都退下。”   “别人罢了,玉姐儿我向来对她好,可以不退下。”宁王妃的话让萧玉琅羞红了脸,含羞带怯地看向孟微言,萧玉琅的念头,孟微言当然晓得,不过休说他没有纳宠的心思,就算真有,也不会纳死去妻子的妹妹,这在孟微言看来,是对死去妻子的极大侮辱。   因此孟微言并没有看萧玉琅一眼而是继续对宁王妃道:“娘,儿子此来,是因上回的事,这么些日子以来,儿子思来想去,难免粗鲁了些,不该对娘那样说话。”说着孟微言给宁王妃行礼。   果真等到了,宁王妃心中泛起一丝得意,儿子毕竟是自己生的,自己教养出来的,怎么不明白儿子是最心软的一个人?因此宁王妃笑盈盈地对孟微言道:“起来吧,不要这样,你我是母子,你偶尔对我声音大了,我只能怪自己没把你教好,难道还能怪你不成?”   “娘向来都是通情达理的。”孟微言这话让宁王妃笑了,接着说的那句话,让宁王妃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娘通情达理,自然明白儿子和锦绣之间深情,儿子求娘看在儿子面上,放下对锦绣的不满。”孟微言说着又要给宁王妃跪下,宁王妃这回阻止了儿子:“你先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对你媳妇不满了,你休要听信谣言。”   “锦绣从没说过娘的不是。”这种事,当然要先把锦绣给摘出去,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妃面上怒色更深了,孟微言仔细观察着宁王妃的神色,小心翼翼选取着话语,这种小心翼翼,很少用在宁王妃身上,而常用在宁王身上。   “娘对儿子如何,儿子自然清楚,娘,您也愿儿子人生……”孟微言的话被宁王妃的话打断了:“好了,你也不要再说你的锦绣如何如何地好了。这样罢,做□□子,首要就是贤惠不嫉妒。玉姐儿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我很喜欢她,想要她长长久久地陪着,想来想去,也只有把她许给你,才算能了结我这个心愿。”   萧玉琅在旁边听到宁王妃这样说,欢喜的立时就想叫出来,但萧玉琅晓得这会儿不能叫出来,只是低着头,面上的喜悦是怎样都藏不住的。   “是否纳宠,是儿子和锦绣之间的事儿,娘又何必插手,惹人笑话?”孟微言在婉转推辞,宁王妃笑了:“你不是说,你媳妇如何如何的好,你又说,你对我如何如何的孝敬,难道连我要求你做的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到?孝顺孝顺,孝就要顺。”   萧玉琅恨不得上前和孟微言一起给宁王妃跪下,只是萧玉琅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她听到孟微言说出这样的话:“玉愿是我妻子,她的妹妹,怎能被我纳宠?” ☆、第83章 嫉妒   萧玉琅有些紧张地看向宁王妃,希望宁王妃能出面为自己说话,果真宁王妃已经笑了:“这话说的不妥,若是民间,自然没有姐姐为妻,妹妹为妾的事儿。可你是宗室亲王世子,你正妃之外,次妃也有诰命,既有诰命,哪能和民间妻妾一样?再说了,你怀念玉愿,想着她,这会儿纳她妹妹,也算是一桩佳话。”   原来自己还是错了,孟微言看向宁王妃,宁王妃面上笑容没有变,语气还是那样温柔:“你若……”   “娘。”孟微言打断宁王妃的说话:“娘,儿子这一生,已有人陪伴。”   “休说这样孩子气的话,别说你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大户人家子弟,房内姬妾充盈的也有不少,你又何必……”宁王妃的话再次被孟微言打断:“然后呢?娘,房中姬妾充盈之后呢?看着众人为了争宠而花样百出?甚至妻子也参与争宠中来,娘,您嫁给爹爹,也受过一些委屈,为何你要自己的儿媳,也跟你受一样的委屈?”   “住口!”宁王妃坐直身子,看着孟微言语气冰冷:“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我受什么委屈来?我是世子妃的婆婆,又什么时候委屈你媳妇了?你为了维护你媳妇,此刻信口胡说,可曾想过,这是不是为人子的道理?”   “娘,儿子已经定了,在儿子离开之前,把萧二姑娘嫁出去。”孟微言不管不顾地说着,宁王妃的神色变的更加可怕:“好,好,你果真是为了维护你媳妇,什么都不管了。我倒要瞧瞧,有我在,谁敢把玉姐儿嫁出去。”   说着宁王妃就对在一边瑟瑟发抖的萧玉琅招手:“玉姐儿,过来我身边来,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   萧玉琅急忙往宁王妃身边走去,孟微言阻拦住她,高声叫来人,内侍丫鬟走进殿内,孟微言指着萧玉琅对内侍们下令:“把萧二姑娘送出去。”   “王妃!”萧玉琅没想到自己的计划都还没实施,就被孟微言吩咐送出去,这会儿只有宁王妃一根救命稻草了,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   宁王妃气的站起身,看向内侍们:“你们都给我下去,我才是这王府的主人。”   内侍们彼此看了一眼,这种神仙打架,伤及小鬼的事儿,真是听谁的都不好。孟微言也笑了:“我也是王府世子呢。”   “没听到王妃的话吗?还不赶紧下去。”朱嬷嬷见势态胶着,急忙上前呵斥那些内侍们。内侍们刚往后退了一步,孟微言已经对他们道:“把萧二姑娘带下去,送回萧家。”   “王妃。”萧玉琅这会儿什么计划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跌坐在地上,只晓得喊出这两个字。   宁王妃看着儿子:“好,好,我一心对你好,倒养出这么一个忤逆儿子来,若我上报朝廷,你以为……”   “儿子真要被娘上报朝廷,说儿子忤逆,娘以为爹爹的王位就能保住?保不住爹爹的王位,娘以为,娘的王妃还做的那么稳?娘,儿子早就说过,儿子成为世子,是因着是爹爹嫡长子的缘故。儿子更清楚,宁藩一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儿子自问没有对爹娘有任何不是,娘又何必总是要……”孟微言一口气说到这里,见宁王妃面色灰白一片,孟微言轻叹一声,语气放柔一些:“儿子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大的愿望,不过是想和儿子心爱的人,生几个好孩子,再孝养父母,善待弟妹,娘原先总是夸儿子这样想是对的。此刻为何要这样逼迫儿子?”   宁王妃还是一句话不说,内侍们只垂手而立,不敢掺和其中的事,萧玉琅跌坐在地上,晓得自己已经彻底失败,就算计划成功,按了孟微言此刻表现出来的盛怒,到时候只怕……萧玉琅不由抖了一下,自己算计的,是宁王府的世子啊,是高高在上的,甚至于,他想要自己的命,也是很轻松的。   为何从没想过这事,只想到荣华富贵了?殿内安静的可怕,孟微言站在那里,看着宁王妃,面上分明写着不赞同。   “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再是想要拉着娘的手,问娘有什么好吃的孩子了。”就这么一瞬间,宁王妃似乎老了十岁,她一向装扮的十分得宜,不管是妆容还是发式还是衣着,都无可挑剔。但这会儿,宁王妃鬓边,却似有白发生出,面上的神情,已经有生无可恋之感。   孟微言听着宁王妃的喃喃念诵,轻声道:“娘以为,儿子是不会长大的吗?娘以为,儿子是……”   “我只是觉着,我的儿子,是该……”该永远听自己话的,该永远站在自己这边,但是,一个少女,一个在宁王妃眼中无足轻重的人,就这样轻松地打破了这一切,儿子不再乖巧,儿子有了自己的念头,儿子想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并且如愿以偿了。   嫉妒如同毒蛇一样啃噬着宁王妃的心,为什么自己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锦绣会这样轻松就得到了,丈夫的爱怜,下人们的服从。委屈?这两个字,孟微言说出来轻松,可他真能理解自己曾受过的委屈吗?   战战兢兢担心失宠,努力讨宁王的欢心,发现生下儿子时候的如释重负,因为这代表就算失宠了,宁王妃这个位置,也是稳固的,不会失去。从一个举人的女儿,乍然成为亲王妃,所操的心,哪是生而为世子的儿子所能明白的?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到了此刻,宁王妃好似只有说出这样的话,才能让自己安心,才好安慰自己。   “儿子说过,儿子是爹爹的嫡长子,从一生下来,世子位就是注定的。娘何不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孟微言的话再次让宁王妃的心如被重锤重重击打,她呵呵冷笑:“好,好,原来我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都毫无价值,原来你从一开始就……”   “娘疼我,我是知道的。”孟微言见宁王妃还不愿走出,声音变的沉痛。   “正因为知道娘疼我,我才以为,娘愿把疼我之心,多少分点给锦绣,可是我没想到,我原来并不明白娘的心。若早知道了,也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那是因为她贪幕荣华富贵。”朱嬷嬷插了一句,孟微言看向朱嬷嬷,这个自己母亲的忠仆,语气已经变的古怪:“原来朱嬷嬷是这样认为的,那想来娘也是如此认为的。”   宁王妃被问的狼狈地把脸别过去,孟微言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萧玉琅,唇边有嘲讽笑容:“那萧二姑娘呢?若贪幕荣华富贵,就活该要被娘欺负,要被朱嬷嬷折辱的话,萧二姑娘呢?”   “我,我,我没有……”萧玉琅见问到自己身上,几乎是狼狈呼喊出来,孟微言并没管她,还是看向宁王妃:“娘以为呢?”   宁王妃没有回答孟微言的话,孟微言深吸一口气:“娘若是早和儿子说,也不答应儿子,那儿子不会前往刘家,恳求他们把女儿嫁给儿子。儿子喜欢锦绣,愿她一生平安顺遂。所以儿子才不愿折辱与她。娘,您明白吗?”   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凭什么?要在这里听着儿子诉说对媳妇的深情厚爱。凭什么,究竟凭什么?   “贪幕荣华富贵才回府的话,朱嬷嬷,你说错了,娘,你也认为错了。是儿子求锦绣嫁给儿子,所以娘,你要惩罚,就惩罚儿子,娘,不要把无辜者拉进来。”孟微言不指望宁王妃明白这些,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   宁王妃看向儿子,面色开始变的嘲讽:“惩罚?你这话说的轻而易举,可要我怎么惩罚你?你方才已经说的清楚明白了,你是世子,从一生下来就是当仁不让的世子,这会儿你让我惩罚你,你这是明明白白在挑衅我。”   “娘既然明白,为何总不肯放手?锦绣腹中的,是娘的孙儿,娘想要把儿子调开,儿子不明白娘要做什么,但儿子有话放在这里,若锦绣死了,儿子绝不再娶,到时这王位,让给弟弟们也好。”孟微言语气很轻,但听在宁王妃耳里,却像打雷一样,她伸出手指指向孟微言:“你敢,你给我试试。”   “儿子在玉愿去后,曾经去山上住了一年,那一年里儿子读了佛经,又和和尚们谈论佛法,若非儿子知道,娘一直挂念着儿子,儿子要尽为人子的责任,儿子想来当时就已出家了。”孟微言的语气没变,宁王妃的神色越来越伤心:“你敢,你若真敢,我就……”   “儿子想要做的事,是会不顾娘的拦阻也会去做的。娘以为呢?” ☆、第84章 伤心   孟微言知道这些话,听在宁王妃耳里就是威胁,可是若不如此,依了宁王妃的想法,孟微言不知道等自己回来时候,面对的是什么情形?纵然有宁王的保证,可是宁王那样的性子,孟微言怕的,是万一。   宁王妃看着儿子,这个曾给自己带来无限骄傲的儿子,这个一脸平静,仿佛说抛下荣华富贵去出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的儿子。而宁王妃更恐惧的是,孟微言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会去做这件事,锦绣若真的死了,他不会继续在这王府里,而是离开此地去出家。   纵然还有小儿子,可宁王妃对幼子放的心思,并没有对长子放的那样重。幼子从小接触更多的是保姆奶娘丫鬟内侍。若幼子接掌了王位,宁王妃觉得,自己的日子没有长子成为宁王的日子好过。宁王妃心中如各种佐料都倒了一些,在那翻江倒海,但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怎么养了你这样不听话的儿子?”到了最后,宁王妃也只有无力地说出这么一句,孟微言看着宁王妃:“儿子从没忤逆过娘,娘是知道的。”   没有忤逆过?宁王妃觉得这简直就是讽刺,还要再说话,孟微言已经对宁王妃行礼:“若娘真的不信,要继续一意孤行的话,那儿子也只有用一生孤寂来回报锦绣了。”   “混账!”宁王妃再次高声叫出,但这一声却透着虚弱,孟微言并没有被宁王妃这一声给吓倒,他只斜了眼萧玉琅:“娘,既然儿子话说的这样清楚,那萧二姑娘,可以被送出王府,然后寻个人家,好好出嫁了。儿子曾经说过,她是玉愿的妹妹,儿子不会对她不好的,会当成自己的妹妹备嫁妆的。”   “王妃……”萧玉琅几乎是趴在地上喊了一声,但这一声是为什么,萧玉琅也不知道,她只有种危机感,如果自己的计划真的实现的话,孟微言会活活掐死自己,而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得到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再好,也没有命重要。萧玉琅趴在那里有些后悔地想,宁王妃看着儿子,又看向萧玉琅,无力地挥了挥手,孟微言做了个手势,内侍急忙上前来把萧玉琅给带下去。看着萧玉琅的背影,宁王妃觉得自己输的不能再输,丈夫心中没有自己,从小疼爱长大的儿子,也为了别的女人,如此无情地对自己。   “你和你爹爹,还真是一模一样。”宁王妃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语气之中已经满是怨恨:“你爹爹对我无情,你对我,也好不了哪里去。大哥,我想求的,不过是儿子孝顺,丈夫疼爱。”   “娘原本可以得到这一切的。”孟微言的回答让宁王妃的心又收到重重一击。宁王妃轻叹一声,孟微言已经又道:“爹爹对娘,并不是全然无情。”   宁王妃唇边露出古怪笑容:“并不是全然无情,果真,他还骗了你。大哥,他骗了你,你的爹爹,对谁都没有情谊,只有对他自己有情谊。大哥,我害怕。”害怕这一切都不被自己掌控,害怕一觉醒来,这不过是梦,数十年荣华富贵,只是一场梦,还是举人家中的少女,听着爹在那里叹气,叹气又没考中进士,还听着娘在那里伤心,为什么读书聪明的,偏偏是没用的女儿,而不是能继承书香的儿子?   直到被选为宁王妃,圣旨到达家中时候,宁王妃才从娘的眼中看到喜意,才从爹的耳中听到温柔的话语。还有告诫,告诫自己要好好服侍宁王,生下儿子,为周家光宗耀祖。这些。儿子不会懂,宁王不会懂。宁王妃再次叹气:“我输了,大哥,你回去吧,我会让你的妻子,好好的把她的孩子生下来。”   “娘到底在和谁斗?”孟微言并没动,而是问出这么一句话,宁王妃迟疑一下才道:“我只是想,想得到这一切,害怕手中的这一切都消失。朱嬷嬷,你说是吗?”   “娘已经是宁王妃,王府女主人,地位坚若磐石,娘到底在和谁斗?”孟微言再次开口时候,语气已经变的更加疑惑。   和谁斗?宁王妃觉得自己开始糊涂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哦,为了儿子。宁王妃喃喃地说:“大哥,我都是为你啊。”   自己的娘,原来一直不明白心中想的什么,孟微言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宁王妃大概永远都是答非所问了。   “娘该问问自己的心,到底要的是什么?”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妃笑了:“呵呵,果真,你还是为了你媳妇。”   “儿子是锦绣的丈夫,为她是平常的。儿子也是娘的儿子,若让你们婆媳反目,这是儿子做丈夫的不是,也是做儿子的不是。”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妃唇边勾起的,还是嘲讽笑容,孟微言长叹一声,对宁王妃行了一礼就道:“娘还请歇息吧。只是儿子有句话,朱嬷嬷,大概不再适合服侍娘了。”   朱嬷嬷虽然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孟微言拎出来说,但真的听到孟微言这话时候,还是吓了一跳,几乎是对宁王妃哭着喊道:“王妃,老奴对您,是忠心的。”   “你这会儿护了你媳妇,难道还要为那个小丫头报仇不成?”宁王妃虽然心乱如麻,但还是凭本能说出这话,阻止儿子。   小丫头?锦元。孟微言对宁王妃摇头:“娘又这样说了,儿子并……”   “那就给我下去。”宁王妃呵斥儿子,孟微言并没有动,只是轻声道:“儿子只以为,朱嬷嬷对娘太过谄媚,为了保住在娘身边的地位,总是出些离间我们母子的主意。”   “大哥,老奴冤枉啊。”朱嬷嬷可不想背这个锅,已经高声喊出来,并对孟微言道:“老奴向来忠心,想王妃之所想,急王妃之所急,即便对世子妃,老奴也都是恪守礼仪,并没有敢说过别的话。”   孟微言看着朱嬷嬷,语气已经微微上扬:“是吗?朱嬷嬷,你真的全无一点私心吗?”   朱嬷嬷被问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孟微言垂下眼,语气平静:“是的,你是做下人的,听从主人的吩咐是天经地义的,为主人排忧解难也是应当的,可是朱嬷嬷,有些人,是不该去死的。”   朱嬷嬷听到后面一句,猛然打了个激灵,宁王妃已经惊呼一声:“大哥,你……我的你的娘。”   孟微言抬头看向宁王妃,语气平静:“儿子知道。”说完孟微言对宁王妃行礼:“儿子这就退下。”孟微言走出去之后,朱嬷嬷才恍若从梦中醒来一样看向宁王妃:“王妃,老奴,老奴……”   宁王妃此刻心乱如麻,在这些纷扰里面,都找不出一个念头来,听到朱嬷嬷的话,宁王妃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大哥说的对,那个小丫头,可以不死的。”   别说锦元只是被栽赃,就算是真的偷了宁王妃的首饰,也可以不死的,四十板子打死,不过是为的威吓锦绣,谁知道,事与愿违。宁王妃说完这句,就在那用手柱着下巴,朱嬷嬷胆战心惊:“王妃,老奴……”   “你先下去吧,吩咐他们把玉姐儿的东西都整理出来,送到萧家去。”宁王妃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哀乐,也就因为这样,才让朱嬷嬷更加害怕,做为奴仆,主人如果厌弃了自己,那下场,也许比锦元还要糟糕。   但在此刻,朱嬷嬷不敢就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轻声应是后退出。屋内只剩下宁王妃一个人,她抬头看向远方,仿佛能越过宫墙,看到外面的世界,那个有些嘈杂的世界。自己真的错了吗?真的输了吗?输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看不上的人?   宁王妃长声叹息,但没有人回答,也得不到答案。   孟微言回到房里时候,看见锦绣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做针线,她坐在窗下,肚子已经很大了,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她的手,下巴微微收紧。这幅模样,看一辈子都不会腻,想着方才在宁王妃那说的话,虽然宁王妃做了保证,可孟微言还是有些信不过自己的娘,一眼瞧见小吴在廊下,孟微言对小吴招手,小吴上前一步:“大哥回来了,那些稳婆奶娘,已经照大哥的吩咐,重新去寻了。”   小吴见孟微言的眉没有松开,伸手拍了拍自己心口:“大哥放心,您去京中这段时日,若世子妃掉了一根汗毛,您就来拿我是问。”   “回来了不进来,在那和小吴说什么呢?”锦绣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扶着腰走出来,孟微言看着锦绣面上笑容,对锦绣笑着道:“没什么,娘已经吩咐让萧二姑娘回家,我想着,你给她备点礼,她出嫁时候,也好风风光光的,好不好?” ☆、第85章 生病   锦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孟微言,孟微言伸手扶住她:“你不是说站的太久不好,我们进去吧。”锦绣任由孟微言把自己扶进去,坐在椅上,孟微言坐在她旁边,打算拿起她正在做的针线看看。锦绣已经伸出手覆盖住孟微言的手:“大哥,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孟微言惊讶地看向锦绣,锦绣唇边笑容没变:“你和小吴说的话,我老早就晓得了。”   小吴?孟微言眉头微皱对外面高声道:“小吴,不是和你说了,不许……”   “大哥,也是您说的,什么事都要听世子妃的,既然世子妃问我,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小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锦绣眼里的笑容更深:“大哥,原先我有些怪念头呢,这会儿经了这么多,才晓得那些怪念头都是不应该的。你放心去罢,我会好好的,生下我们的孩子,和他一起等你回来。”   孟微言反握住锦绣的手,锦绣的笑容更加动人:“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豆腐做的。王妃再不喜欢我,我也是天子亲封的世子妃。”是天子亲封的世子妃,宁王妃对锦绣能做的其实不多,不然她也不会先来获取锦绣的信任了。   唯有获的锦绣的信任,对锦绣院里的事了如指掌,才能对锦绣下手。而现在,孟微言的醒悟,已经让宁王妃失去这个先机了。孟微言看着锦绣:“虽这样说,但我心里还是牵挂着你。”   自己的丈夫啊,总是这样,锦绣觉得心里越发甜蜜起来,深深后悔曾对他有过的不信任。若能早一些知道,两人就不会有那么些磕磕绊绊了。锦绣笑的更加动人:“大哥,我懂的,你放心去吧。再说,这府内,还有王爷呢,还有张次妃呢。”   借着张次妃想念宁安郡主的由头,张次妃和孟微言这边,这些时候算是来往十分频繁了。听锦绣提到张次妃,孟微言也不由笑了:“是啊,这府内,从来就没有什么简单的人,偏我原先都想错了。”   “谁说这府内没有简单的人?”锦绣秋波一转,孟微言疑惑地看着她,锦绣笑的有些俏皮:“大哥不就是简单的人?”   孟微言先还想笑,接着就深深叹气。锦绣了然地握住孟微言的手以示安慰。孟微言轻声道:“锦绣,有时我觉得,如果什么都没发现,是不是能更快乐一些?”   “骗就是骗,并不是说,骗一辈子就是好的。再说了,若……”锦绣的话没有说完,只是靠在孟微言肩上,孟微言伸手轻轻地拍拍妻子的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对自己的孩子,绝不会像爹和娘一样。”   还有,你也不会像娘一样。这是孟微言没有说出的话,锦绣却猜到了,只和孟微言相视一笑。夫妻一心,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那还有什么不可面对的?   萧玉琅被送走,如同她进府时一样悄无声息。紧接着宁王妃和锦绣这边,都遣人前往萧家,送上许多珍贵礼物,说这是给萧玉琅添妆的,让萧家好好地给萧玉琅寻一门亲事。这换了一家,那是十分荣耀的事,但萧夫人如丧考妣,等人一走就把东西推到一边,在那放声大哭起来。   萧玉琅在屋内听到哭声,跑出来扑进萧夫人怀里也跟着哭起来,萧夫人一把把女儿搂在怀里,两母女正哭的伤心,萧老爷就从外面跑进来,见了桌上那许多东西就伸手去抓:“这些都是王妃和世子妃赏的,好好,我正愁……”   萧夫人虽然在哭,但眼没有离开桌子,见萧老爷要去抓桌上的东西,放开女儿上前就打萧老爷:“你这个不争气的,从来都只晓得花钱不晓得挣钱。这些你又想拿去讨好哪个狐狸精?”萧老爷瞪着眼睛对萧夫人回骂:“你还说我不争气,要不是你大女儿死了,我还缺钱花吗?”   萧夫人自然不是吃素的,也和萧老爷打起来,丫鬟婆子们站了一院子,却没有一个上前劝的。萧玉琅看着终日争吵不休的父母,王府的奢华又在眼前浮现,只是自己再也回不了王府了,而萧家的败落是势不可挡的。萧玉琅越发伤心地哭起来,等到萧老爷打不过萧夫人离去,萧夫人对着他的背影又骂了几句,回身见到女儿这样伤心,也上前抱住女儿继续大哭起来,自己家的运气,怎么就这么糟,从此以后,可还会有第二个机会?萧夫人想不出,那么也只有好好地让二女儿寻个人家,免得下半辈子没有依靠。   萧家母女在家里哭哭啼啼,王府的日子还是一如往常地过。宁王妃这一气,是真的气出病来了,宁王知道了,自然也要遣医去看,太医回说宁王妃是郁结在心。宁王知道了妻子的病因,眉头皱了很久,很难得地亲自去宁王妃那边探望。   宁王来的时候,锦绣正在宁王妃身边服侍,这也是做儿媳该做的,纵然孟微言再舍不得,也要让锦绣到宁王妃身边来。   宁王妃见了锦绣,那是越发没个好脸色,喝水喂药,全要锦绣动手。好在锦绣虽然肚子已经大了,但身子骨一向好,动作又很轻盈,就是不让宁王妃挑出一点毛病来。   锦绣越不让宁王妃挑出毛病,宁王妃越生气,锦绣又给宁王妃端药来的时候,宁王妃并没伸手接药,只对锦绣道:“你这一胎,定是个女儿。”   “女儿也很好,我和大哥已经商量好了,女儿的话,可以叫思元。”锦绣语气十分平静,这两个字一入宁王妃的耳,宁王妃立即看着锦绣:“思元?那么一个贱丫头,她值得你思念吗?”   “王妃难道忘了吗?您在被选为王妃之前,和我们,也是差不多的人的。”锦绣面对宁王妃,已经做到了心如止水,不会生气的地步。高高在上的宁王妃,内心原来如此惶恐,害怕丈夫抛弃她,害怕儿子不理她,竭尽全力去握紧一切的后果就是得到了和她愿望完全相反的东西。   若换做平常妇人,这也是常见的,由于她的身居高位,才给人带来这么多的伤悲。锦绣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以宁王妃为鉴,千万不能变成这样的人。若有一天,孟微言变心?不,不,孟微言应该不会变心的。可是这世间事又怎么说的清楚?那么,若有一天他变心了,自己不能变的那么可怕,不能对自己的孩子百般难为,不能看着别人的幸福让嫉妒占据自己的心。   “你竟敢这样说?”宁王妃的面色变的有些狰狞,锦绣伸手摸一下药碗,语气还是很平静:“药凉了,王妃,您若……”   宁王妃的脸上掠过暴戾,伸手就把药碗掀翻,锦绣的裙子上一下就被满碗药泼上。锦绣惊讶地看向宁王妃,宁王妃已经喘着粗气,对锦绣冷笑,要让儿子知道,天下的女人其实都差不多的,她们一个个披着温良贤惠的皮,心里都是一样的,一样丑恶。真情?在这府内,哪有什么真正的真情?   有的,只是各自为了目的做出来的表象而已,自己对儿子,已经是十分真心了。   “来人。”锦绣的惊讶转瞬即逝,朱嬷嬷带着丫鬟上前一步,见锦绣裙子上的药渍,朱嬷嬷已经了然地看向宁王妃。锦绣的语气平静:“把这里收拾了出去,再拿条裙子来,我把这污了的裙子换掉。”   锦绣竟然没有生气?朱嬷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锦绣,锦绣曾在朱嬷嬷手里调|教过,朱嬷嬷自问是非常明白锦绣的,可是这会儿,锦绣的眼神也好,声音也罢,都在提醒朱嬷嬷,锦绣是真的不在乎这件事。   甚至,朱嬷嬷在锦绣偶尔看向宁王妃的眼里,还看到一丝怜悯。她在怜悯宁王妃,只是这怜悯因何而来,朱嬷嬷不明白,宁王妃也不明白。这些日子,宁王妃承认,自己是有意在针对锦绣,想要换来锦绣的恼怒,可是这会儿,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   直到锦绣起身去换衣服,宁王妃面上的惊讶都没消失。朱嬷嬷回神过来,对宁王妃道:“王妃,您……”   门外已经传来宁王来了的传报,朱嬷嬷急忙带着屋内的丫鬟内侍,前去迎接宁王。宁王妃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床顶那些精美的花纹,宁王妃觉得,这些花纹如同自己的人生一样,让人十分赞叹,也十分炫目,可是也像自己的人生一样,仔细一拆开,就全成了线,什么都不存在。   “王妃服了药,可还好些?”宁王的声音在宁王妃耳边响起,打断了宁王妃的沉思。 ☆、第86章 怨偶   宁王妃抬眼看向自己的丈夫,闺中时候,宁王妃也有过许多的梦想,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宁王妃没想到的是,自己成为王妃,享受着无边的荣华富贵,对丈夫的向往,也从仰慕变化成现在的,宁王妃不明白,是愤怒不甘掺着仰慕吗?   宁王和宁王妃成亲二十余年,生了三个孩子,对宁王府后院的事儿,宁王更是从来不闻不问,任由宁王妃做主。但这会儿宁王妃的眼神,让宁王诧异了下,不再是原先那种刻意做出的温柔,而是有了活气。   见宁王妃还没说话,宁王索性坐了下来:“太医说,王妃的病,是郁结在心。王妃因何郁结,我也很清楚。只想劝王妃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王爷是真的清楚吗?”宁王妃冷冷地打断了宁王的话,做了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王妃二十年,所得到的在别人看来,是十分令人羡慕的,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宁王妃的怒气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这张面具戴的太久,宁王妃快要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的。   “王妃,您……”朱嬷嬷听到宁王妃这含有怨气的话,急忙开口提醒。宁王妃没有继续往下说,胸口不停起伏,昭示着她的愤怒。   宁王的眉微皱:“我并没有对不起王妃。”她想要的,宁王都给了,嫡长子,荣华富贵,地位的稳固。至于别的,宁王觉得,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要看缘分。自己和妻子,也许只有夫妻的缘分,没有别的缘分。   “儿媳见过父亲。”换好衣服的锦绣从另一间屋走出,上前给宁王行礼。宁王抬头瞧了眼儿媳对锦绣道:“你下去吧。你身子日重,王妃这里有许多服侍的人,你每天来问安三次就可。”   锦绣应是,眼掠过地毯上的药渍残渣,知道宁王已经晓得方才宁王妃发火了,行礼后就退下。   “王妃好生养病就好,我这里,没有……”宁王的话并没说完就被宁王妃的冷笑打断:“您这里,没有我想要的,是不是?王爷,你方才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那我,难道又对不起你了?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王府后院,努力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王妃。你的那些姬妾,我从没嫉妒过,可是王爷,我换回来的是什么?从没有温柔言语,从没有回顾。我是你的妻子啊,是可以和你并肩而立的人,是……”   “王妃想要的太多了。”宁王冷冷地打断了宁王妃的话。宁王妃眼里的泪落下,落到枕头上,顿时化进精美的刺绣里面,消失不见。   朱嬷嬷见无法阻拦宁王妃,已经示意屋内的丫鬟内侍全都退下,剩下自己和冯大伴守在旁边,如泥塑木雕一样。   宁王妃年轻时候,她的眼泪就让宁王厌弃,那么几十年过去了,宁王更不会为妻子的眼泪表示一丝一毫的关心。   宁王还是看着妻子:“我记得选妃时候,嬷嬷们曾经教导过你的。”身为王妃该做的是仰慕自己的丈夫,辅佐自己的夫君,照顾自己的孩子,让宗室亲王们不能有后顾之忧。嬷嬷们可没有说过,会有同样的回报。   宁王妃坐起身看向宁王,努力想从他脸上寻找到一点温柔,但是努力了那么久,还是没有找到。宁王妃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裂开了,不,或者该说是早就裂开了,裂开成了无数片,只是宁王妃自己又补上了。这时候那些旧的伤痕,再次破开。   “王爷对我,何曾有过怜惜?”宁王妃的话让宁王笑了:“我没有对你怜惜过?我若对你没有怜惜,你以为,你还能坐稳这个王妃位置?王妃,你当知道,皇家用荣华富贵,换你一生的服从,至于感情,我让你坐稳这个王妃,就是对你最大的怜惜了。”   尽管早就知道这是事实,但宁王妃亲耳听到宁王的话,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碎的更多了。她的双手握成拳,却不知道该打谁,最终落在被子上,宁王妃的语气伤心至极:“我以为,王爷总能……”   “那些你以为,一直都是你以为而已。”宁王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够多了,有些烦躁起来,对宁王妃道:“你前面二十年,是装出来的也好,还是怎样也罢,我不去追究,但你现在,怎么就不能继续下去?大哥喜欢世子妃,他们两个过的好好的,你又何必横生枝节?谁生的孩子不都是你的亲孙子?”   “王爷是来责怪我吗?”宁王妃的语气变的冰冷,宁王摇头:“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本就是一个好王妃,何不继续做你的好王妃?”   好王妃?宁王要的只是这些吗?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好王妃,不管这个王妃姓周姓李姓王姓张,他只需要一个代号为妻子的人。这是何等可笑的事实,为何自己这时候才知道?   “王爷原来从没喜欢过谁。”宁王妃的话并没让宁王有丝毫变化,他的眉微微一挑:“这这府里,想求真情,是很困难的事。”   “王爷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而不是让我这么多年痴心妄想,妄想得到王爷的回顾?王爷可知道,洞房那天,我被王爷揭开盖头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王爷。”宁王妃直直地坐在床上,看着宁王的神情已经是心碎欲裂。   那时曾幻想过,一生一世,只求一人,可惜,可惜,最终换来的,是这么一句。宁王妃的泪落更急,突然笑起来,笑的有些疯狂,笑声停止,宁王妃咬牙切齿地看向宁王:“那么,王爷对那些姬妾,并没放在眼里,其实只是因为王爷没有心,而不是因为王爷尊重我这个妻子?”   “两者皆有。”宁王回答的很爽快,宁王妃却没有丝毫安慰,依旧问着宁王:“尊重?王爷只是怕,怕像越王一样,被妻子毒死吧?”宁王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宁王差不多惊跳起来。越王原先已经被说过,病体渐好后又突然快速死去。不是没有人感到过蹊跷的,他们自然有他们能打听到消息的渠道。   就算越王府努力地遮掩,可真相还是被众人拼凑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因为越王妃没几年就去世了,谁也不愿意把这件大丑闻再扯出来,这样对皇家的面子也不好。   此刻宁王听到宁王妃说出这么一句,忍不住望了眼冯大伴,冯大伴依旧低头站在那里,和旁边的朱嬷嬷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你怎可以随便说出口?”宁王呵斥着宁王妃,宁王妃再没有看他,只是在那自言自语:“原来,我这辈子,竟是一场笑话,王爷,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   宁王没有回答,他也不愿回答,这个本该和自己十分亲密的女人,宁王承认自己最开始并不是没有动过心的,可她想要的太多,想打听的也太多了,那自然就是把心封起来更好一些。   “王妃这样大哭大笑,想来心中郁气已经消了。那病想必也快好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和王妃说了。王妃自当好好养身体,至于大哥那边的事,王妃也不用再去想了。”宁王说了这么两句就要走。   “为何,你的儿子不像你?”宁王妃见宁王身影将要消失,急急喊出一句,宁王听到了,但并不打算回答,脚步微微一停就匆匆地往外走了。   宁王妃看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那里,用手捶着被子:“笑话,笑话,原来我的一切努力,看在他眼中,都是笑话。”   “王妃,您别伤心了,王爷待您,和待别人,还是不一样的。”朱嬷嬷被方才的对话弄的心惊胆战,急忙来安慰宁王妃。   宁王妃抬起眼看向朱嬷嬷:“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他,你是担心惹怒了他,你的命就不能保住吗?”   宁王妃的责问朱嬷嬷也只有收下,对宁王妃道:“王妃难道到了这会儿,还不明白,您的荣华富贵,都是王爷给的吗?王爷要王妃做什么,王妃自然也只有去做的道理。”   荣华富贵,多么好的词啊?可是为了荣华富贵,自己就变的不像自己了?或者该说,自己从来就没做过自己?宁王妃现在完全混乱了,伸手抓住朱嬷嬷:“那我如果不是王妃,你是不是也不会对我这样好?”   这话让朱嬷嬷怎么回答?回答是与不是,其实都不对,朱嬷嬷只有拍拍宁王妃的手:“王妃,您说什么傻话呢,您还是王妃,这是错不了的。王爷就算再冷落您,您的身份都不会变的。您是这个府内的女主人,永远不会变。”   朱嬷嬷,其实已经回答了。宁王妃看着朱嬷嬷,猛地把她一推:“原来,你骗了我,骗了这么多年。” ☆、第87章 改变   “王妃您说这话,是不对的。”朱嬷嬷的语气没有变化,继续道:“老娘娘吩咐的,是让我来服侍王妃。服侍王妃,是要忠心的。”   至于这个王妃,姓什么叫什么,脾性如何,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王妃,那这就够了。宁王妃觉得眼前一切都在崩塌,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自然听不到朱嬷嬷的叹息:“你说,锦元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呢?对主人忠心,那也要看什么时候。在这王府里面,只有王爷和王妃两个人是必须要忠心的,别人,不都……”   朱嬷嬷的话没说完,就见床上的宁王妃身子直直地往后倒去,这让朱嬷嬷大惊失色,高声连喊王妃。   这是宁王妃在昏过去之前听到的声音。王妃王妃,原先觉得这是无比荣耀的事,原来被冠上了这两个字之后,别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锦绣,这个名字曾让宁王妃十分恼怒,可这会儿,宁王妃却生起一丝羡慕来,她有自己的名字啊,孟微言会温柔地喊她,锦元会扬起脸说,不能对锦绣不好,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成为王妃之后就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别人忠心的,是王妃啊,而不是周瑾。   宁王妃终于把自己的名字给想起来了,接着就昏昏沉沉地,不去想那些别的事情。   “王妃高烧不退?”宁王听到冯大伴的回禀,眉头紧皱地问。   “是,自从王爷去探望过,王妃就发起了高烧。已经三天了。所以那边才报过来。还有就是……”冯大伴迟疑了下才道:“平时后院之中,都是王妃来料理的,王妃病的时候许多事情就耽搁下来。这会儿朱嬷嬷说,还请王爷指示,事情该交给谁来办。”   张次妃,锦绣,这些都是可以料理家务的人。宁王只笑了笑就道:“这有什么好不能决断的,自然是交给世子妃。”   冯大伴应是后又道:“王爷要不要再去探望下王妃,听说这一回很是凶险。”   “既然是我探过病才发起高烧,那我就不去了。”宁王说了这么一句就叹气:“哎,我没想到,王妃这么些年,竟然没想通。”   原本宁王对宁王妃很满意的,料理家务井井有条,对侍妾们也好,还给自己生了两儿一女。就算对锦绣有些不满意,面上也没露出来,女人啊,做了婆婆总是会有些变化。谁知竟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实在让宁王叹气。自己给宁王妃的已经够多了,她要想不通又有什么法子呢?   “王爷,恕老奴多嘴,人啊,最怕面前有比较的,若在早先,王妃面前没有人,自然也就比较不出来,可是这会儿世子妃进门了。大哥对世子妃,众人都瞧在眼里,和……”   冯大伴的话被宁王打断:“大哥对先前那位世子妃不也一样恩爱?”   “不一样的。”冯大伴砸了下嘴:“大哥对现在这位世子妃,和先前那位,虽说都是恩爱,但完全不一样。王妃瞧在眼中,况且还有一点,锦绣……世子妃原本就不是王妃喜欢的人,大哥还为了要娶这个,忤逆了王妃,这几件事混在一起,王妃十分生气也就是平常事了。”   “你这阉人,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宁王嘲笑了一句才道:“横竖事情都是这样了,也不用再去管它。让世子妃把这些事都管起来,再好好地把王妃照顾好。”   冯大伴应是,去传宁王的话,宁王低头看着自己写的字,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倒比自己幸运多了。这也算是世间少有之事。   冯大伴去把话传到孟微言这边时候,锦绣正在给孟微言收拾行装,听到冯大伴的话,锦绣愣了一下,孟微言倒皱眉:“这可不成,世子妃还怀着身子要生产呢。”   “大哥放心,这府内有的是管家,再说,王爷还说了,还有张次妃从旁协助呢。张次妃协助王妃多年,自然懂的这府内的事。”冯大伴自然不会让孟微言推辞。   孟微言不由看向锦绣:“你可能接这事?”   锦绣没想到这么快就让自己管起整个王府的事,迟疑了一下才道:“那就试试吧,横竖管坏了,还有王府的规矩呢。”   “世子妃说笑了。这要做不到,那也是下人们的错,并不是世子妃的错。”冯大伴说了这么一句,才让人把账本对牌这些全都放下,也就告辞。   “锦绣,你……”孟微言担心地问着锦绣,锦绣倒笑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迟早的事。再说了,这眼前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前王妃定然是好不了,难道不过节了?别人倒罢了,王爷定会恼怒。”   锦绣的话让孟微言沉默,锦绣知道孟微言其实很伤心的,那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是想要他们夫妻恩爱,这也是为人子常有的念头,可当那层面纱揭露之后,呈现给孟微言的是丑陋不堪的事实。   他的父亲对他的母亲没有一丝怜惜,他的母亲在长年累月的怨恨之下,心已经变的和别人不一样了。在那温柔的笑容背后,是层层的面纱,是对人的不屑,对……,孟微言不敢再想下去。   锦绣已经握住他的手:“大哥,我们不会这样的。”   孟微言回神看向锦绣的肚子,那里面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会有一对真正恩爱的父母,他们的孩子,不会在多年后发现了这样的丑陋不堪。有妻若此,足矣。   “我们去看看王妃吧。”锦绣不忍心丈夫面上现出伤心难过的表情,主动提议。   “娘若是醒过来,看见你又要……”孟微言的话让锦绣笑了:“我有你啊,再说了,既然王爷要我管理王府,那必定是要去请教下王妃的。”   自己的妻子真好,是真的善解人意,而不是做出来的善解人意。孟微言握紧妻子的手,和锦绣一起往宁王妃的寝殿走去。   宁王妃的高烧并没退去,朱嬷嬷按着太医的吩咐,每天都给宁王妃用温水擦身,太医又熬了药来,让把药掺杂在温水里。虽然如此,宁王妃的烧却低低高高的,有时候胡话不止,但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胡话。   朱嬷嬷看着高烧了几天,却没有醒来迹象的宁王妃,眉头不由紧皱,若是宁王妃真的就此高烧不退,然后死去。那宁王府做主的将是锦绣,到时自己……朱嬷嬷想到这点,心不由自主提起来,她不会忘记锦元,那个和锦绣关系十分好的小丫鬟,那个被朱嬷嬷和宁王妃视作蝼蚁,没有利用价值就可以随意处置了杀鸡给猴看的锦元。   朱嬷嬷脑中一下浮现出了无数种折磨人的法子,怎么办?难道这会儿跑去找宁王,恳求他放归自己?可是这会儿宁王一定不会答应的,还有,锦绣若真的不想放过自己,那么就算是自己回到家乡,锦绣也多的是法子让自己生不如死。   “嬷嬷,水已经好了,给王妃擦身吧。”丫鬟带着内侍抬着温水进来,见朱嬷嬷站在宁王妃床前,定定地看着宁王妃,十分诧异,开口提醒朱嬷嬷。   朱嬷嬷这才回神过来:“好,擦身。”   “嬷嬷,方才王爷那边遣人来说,说王妃病着,这府内的事就先交给世子妃。”丫鬟见朱嬷嬷上前扶起宁王妃,伸手替宁王妃解着衣衫,口中还不忘告诉朱嬷嬷府内最新的消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朱嬷嬷的手劲一松,宁王妃整个人就滑下去,丫鬟的手扑了个空,急忙喊朱嬷嬷:“嬷嬷,您怎么了,是不是也病了,我见您脸色不好,不如您先回去歇着?”   歇着?可是这有什么用?朱嬷嬷低头看着宁王妃,眼里的泪就落下来:“王妃,您要快些好起来啊。”   可是宁王妃并没回应,她的身子好像比方才还要烫,朱嬷嬷长叹一声,走一步算一步吧。   孟微言和锦绣来到的时候,朱嬷嬷刚把宁王妃擦好身,伸手在宁王妃额头上摸了摸,宁王妃的额头好像比方才还烫,若好不起来?朱嬷嬷不敢去想那个如果,那是自己的灭顶之灾,锦绣,一个原本不被宁王妃放在眼里的女子,突然之间就对自己形成这么大的压力,是朱嬷嬷想不到的,也许,也是宁王妃想不到的。   “大哥和世子妃来了。”丫鬟轻声提醒朱嬷嬷,朱嬷嬷这才回神过来,给宁王妃盖好被子,带着人出去迎接孟微言和锦绣。   朱嬷嬷今天,似乎特别恭敬呢。锦绣和孟微言都发现了朱嬷嬷的改变,不过锦绣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心,这个变化,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将要执掌王府后院的世子妃的。锦绣让朱嬷嬷和众人起来,也就和孟微言走到床边,看向宁王妃。 ☆、第88章   这样的宁王妃是孟微言没有见过的,苍白憔悴,唇上几乎没有血色。没有温柔相待也没有狰狞面目。这是自己的母亲啊,孟微言轻叹一声伸手去摸宁王妃的额头。   “大哥小的时候,有次也是发高烧,王妃就是这样,守在大哥床边,伸手去摸大哥的额头,还说,大哥若好了,她吃一个月的斋。”朱嬷嬷习惯地为孟微言讲起往事,猛地想起旁边还有锦绣,朱嬷嬷顿时停下说话。   朱嬷嬷的停下锦绣也察觉到了,锦绣只是微微一笑就对孟微言道:“王妃当很疼爱大哥的。”朱嬷嬷没想到锦绣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为宁王妃说话,眼睛顿时瞪大。锦绣看着宁王妃,仿佛在说给宁王妃听:“王妃如此疼爱大哥,我原本以为,是该爱屋及乌的。”   谁知却是怨恨乌鸦玷污了她的爱屋,还困在那里走不出来。宁王妃,着实是个爱争强好胜的女子啊。可是和别人争抢赢了又有什么好处?人过的日子,过成什么样难道自己不明白吗?锦绣看着宁王妃,明明知道宁王妃不会回答,还是在心里问。   “是啊,王妃也……”朱嬷嬷不知该说什么,话只说了半句就卡在那里。   锦绣已经看向朱嬷嬷,朱嬷嬷被锦绣的眼神看的心中一抖,锦绣已经开口了:“朱嬷嬷,我晓得你这会儿在想什么,锦元的事……”   来了,终于来了吗?朱嬷嬷已经身不由己地给锦绣跪下:“锦元的事,我不能推脱的,世子妃要打要杀,老奴也只有听着。”   然而下令的人,是宁王妃啊!锦绣没有理朱嬷嬷而是看向宁王妃,孟微言已经伸手拉住锦绣的手:“锦绣。”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点往事。”锦绣安慰着孟微言,抬头对朱嬷嬷道:“我知道事情缘由,按说我该为了表现宽宏大量不提的。”   锦绣的话并没让朱嬷嬷松了一口气,反而心提的更高,锦绣缓缓地道:“但我自个的心里过不去。只是我觉得,这样你杀了我,我反过来得势了,就要回来杀你的日子,我不喜欢,也不愿意。所以朱嬷嬷,你出府吧。离的远远的,隐姓埋名,永远不要提起你曾是什么人,更不要试图用你在皇宫之中,王府之内的经历谋取金钱。”   锦绣说着,眼里的泪已经掉落。锦元,我晓得你不愿意我去杀人,我晓得你不愿意我变成那样的人。那我答应你,可我不能不做惩罚,不然我的心中,时时刻刻都会绕着这件事。锦元,我答应你,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人,我会做到的。   朱嬷嬷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锦绣,锦绣的声音很低,但语句清楚:“我晓得,你最骄傲的就是曾在王府之中服侍王妃,是王妃身边最得意的人,所以我不许你提起这事。朱嬷嬷,若你出府之后提起这件事,我会命人把你送官的。至于以后,你好自为之。”   “世子妃对老奴的大恩大德,老奴……”朱嬷嬷的话没说完就被锦绣打断了:“你在府中多年,积蓄颇丰,你的那些积蓄,我许你拿走三成,你拿去买田买地过此一生。”   锦绣的话让朱嬷嬷更松了一口气,三成积蓄,也可以让自己不要流离失所。“至于剩下的,你带着它们,把这些,送给锦元的……”锦绣微顿一顿,锦元的爹娘,锦元并不关心他们,那么,就锦元的姐妹吧。   “锦元有一个妹妹,算着年龄已经出嫁,你把这些,都当做她妹妹的嫁妆,若……”锦绣没有说完话,朱嬷嬷已经道:“世子妃的吩咐,老奴明白,老奴会看顾锦元的妹妹。”   锦绣没有说话,朱嬷嬷抬头看了锦绣一眼,又低下头。我不会成为你们这样的人,锦绣当初的话又在朱嬷嬷耳边响起,看来她是真的做到了。锦绣已经对朱嬷嬷道:“起来吧。去收拾收拾,今天就走。”   朱嬷嬷给锦绣磕了一个头:“老奴谢过……”   最后那三个字并没说出来,朱嬷嬷就起身离开,锦绣看着朱嬷嬷的背影,当初初进王府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候的锦绣,就这样好奇地打量着王府,那时候……锦绣眼中一热,泪已落下。   孟微言握住妻子的手,锦绣抬头,对孟微言摇头,自己没有事,自己会好好的,好好地度过这一生,不会让心死了,血冷了,为了地位,为了权力,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我是有自己名字的人,不是世子妃,不是未来的王妃,而是刘锦绣。   锦绣看向床上的宁王妃,宁王妃的眼皮在那跳动,不等锦绣说话,孟微言已经露出喜色:“娘,您醒了吗?”   宁王妃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这梦很长,她有知觉,知道有人来探望自己,知道有人替自己擦身,听得到身边有人说话。可是宁王妃就是不想睁开眼,任由那把火,把自己烧的皮骨开裂,也不想睁开眼。   一睁眼,就会面对,面对自己的一生,不过是种笑话。忠仆?她忠于的是,是宁王妃,而不是周瑾。丈夫,要的是宁王妃,而不是周瑾。只有……宁王妃听到儿子的声音,听到锦绣的声音,宁王妃才想睁开眼,儿子要的,也是宁王妃吗?还是他要的,是自己的?   宁王妃的眼皮又眨了几下,仿佛在积蓄莫大的勇气,一双眼终于睁开,眼神茫然,还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娘。”孟微言握住宁王妃的手,宁王妃感到自己的手心多了暖暖的东西,她看向孟微言,儿子还是儿子,没有变。   “你叫我娘?”宁王妃终于开口,可是声音很小,很哑。   难道自己的娘不认得自己了?孟微言听说过有人高烧过后,醒来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孟微言有些紧张起来,对宁王妃轻声道:“娘,是我啊,您还认得我吗?”   “我认得你。”宁王妃轻声说着:“你是言哥儿,是我的儿子,我记得,多年以前,稳婆把你抱到我的手上时候,你还在哭,可很快你就不哭了,只是看着我,一双眼黑白分明,那时候我就爱极了你,那时候我就,不愿别人把你从我怀中抱走。”   孟微言从没听过宁王妃说这样的话,孟微言知道宁王妃是疼自己的,但所有的疼爱,好像都带着一层面纱,像这样坦然承认,孟微言还是头一回听说。   “娘从没和儿子说过这样的话。”孟微言的话让宁王妃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世子当然是要疼的,可是王妃,您该记得……”当年那些人的教导又在耳边浮现,宁王妃有些厌恶地摇头,想把那些话给摇掉。怎么就忘了,儿子首先是自己的儿子,是这个世上和自己骨血相连的人,其次才是世子。   “我竟错了这么些年。”宁王妃喃喃地说,孟微言看着宁王妃,想问宁王妃话,宁王妃已经闭上眼,不再说话。   孟微言想挪动一下步子,但宁王妃把孟微言的手握的更紧,孟微言无法移动,锦绣已经轻声道:“我命人叫太医了。大哥,王妃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你,不怨我娘?”孟微言有些艰难地问锦绣。   锦绣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轻声道:“若说锦元的事,最要怨的,是我自己啊。”若不是自己成为世子妃,若不是宁王妃想要拿捏自己,锦元怎么会被牵连然后死去?锦绣的话让孟微言沉默了,若锦绣要先怨恨,那该恨的,还有自己。若不是想尽办法,怎会让锦绣重回王府。   自己认为的爱,认为的好,却能毁灭一个人。孟微言低头看着宁王妃,其实,娘也是这样的,以为是爱,以为是好,所以容不下违背,容不下不听她的。用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想把自己困起来。   “锦绣,你不要怨自己,也不要怨我。”孟微言的话让锦绣露出一抹苦笑,心口又开始钝钝地疼起来。   “若我早知道,然而世间本就没有早知道。锦绣,我喜欢你,想要和你过一辈子,这没有错。”真情有什么错呢?即便是在王府之中,也该是没有错的,孟微言的语气越来越坚定:“锦绣,若没有经历这么多的事,我怎会知道世间事不是我所想的这样?锦绣,若没有你,我怎会明白,世间真情之可贵?锦绣,你我都没有错。”   “你在安慰我吗?”锦绣眼中的泪又落下,孟微言伸出另一只手,握住锦绣的手:“我没有在安慰你,我是在告诉你,既然已经选定了,就不要后悔,这个世间,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卖。锦元已经去世了,纵然我们有再多的悲伤和悔恨,也换不回她来。”   锦绣深吸一口气:“我明白,大哥,我只是……” ☆、第89章 渐愈   “不要解释,锦绣,我懂你。”孟微言的话让锦绣露出笑容,其实,最苦的是孟微言啊,一边是妻子,一边是母亲,他的心中对两个人都有感情。只是宁王妃为何要利用这样的感情?   “王妃,我不管你明白不明白,我只想告诉你,我和大哥,不会像您和王爷一样的,这个世间,虽然真情难寻,可也不能因为你得不到,就肆意破坏。”   宁王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一样,但锦绣知道她是醒着。锦绣看着宁王妃的面容,对宁王妃说出这样的话。孟微言没有阻止锦绣,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锦绣觉得肚皮内孩子在跳动,不由把手放在肚子上,孩子,你不会像你的父亲一样长大,而是会被真情包围。你是我的孩子,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喜欢你。   太医已经来了,锦绣和孟微言让开一步,太医小心诊脉后对孟微言道:“王妃已经比早上好许多了,臣再为王妃换个方子,再灌进去,几天后王妃就会慢慢平复。”   孟微言再次看向宁王妃,宁王妃的眼皮微微抖动一下,孟微言吩咐丫鬟内侍照顾好宁王妃,伸手握住锦绣的手:“我们走吧。”   锦绣也想离开,全身都是乏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经历了这么久,终于放下了,不再纠结,不再伤心。   孟微言和锦绣离去之后,宁王妃的眼中有泪渗出,滴在枕上,丫鬟并没看见,也没人为宁王妃拭去眼泪。   锦绣和孟微言走出寝殿,一步步走下台阶时候,看见朱嬷嬷已经换了衣衫,手里拿着包裹站在那,看见锦绣和孟微言走下,朱嬷嬷恭敬地道:“老奴该给王妃磕个头再走。”   这是朱嬷嬷应尽的,锦绣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内侍把朱嬷嬷带进屋内。孟微言看着朱嬷嬷走进殿内,对锦绣轻声道:“我原本以为……”   以为会杀了朱嬷嬷来为锦元报仇,毕竟以锦绣今时今日的身份,这样还是能很轻松地做到。锦绣看向孟微言微笑:“如果那样做了,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大哥,锦元她说,要我不要成为她们这样的人,况且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好的惩罚方式。”   朱嬷嬷已经从屋内走出,她似乎比方才老了许多,也矮了不少,不再是那个在王府内被众人奉承的宁王妃身边最得意的嬷嬷。而是和锦绣曾见过的所有这个年龄的妇人应该有的模样一样。有一些迷茫,也有一点释然。   经过锦绣身边的时候,朱嬷嬷再次对锦绣行礼:“老奴所为,只为服侍好王妃。”   “我知道。”锦绣只说了这么三个字,朱嬷嬷就被内侍带走,看着朱嬷嬷离去,锦绣伸手拉住孟微言的手:“我们走吧。”   放开怀抱,方能得到解脱,而不是把自己锁在那走不出去的斗室之内,越走越窄,越走越怀疑,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这是宁王妃和朱嬷嬷的人生,但不会是她刘锦绣的,握住的手,还是那样暖,只要有勇气,什么都可以坦然面对。   宁王妃的身体果真慢慢地好起来,三天之后,烧已经退了,也能坐起来喝点粥。张次妃王夫人等一干姬妾,自然也要奉命来服侍宁王妃。乍然见到宁王妃的时候,王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宁王妃昏迷时候,宁王下令已经把王府内务全都交给锦绣掌管的事。   说完王夫人瞄一眼张次妃,对宁王妃尖声地道:“王爷还说了,这王府内的事,还要张次妃帮忙料理呢。王妃啊,这才几天啊?”   宁王妃正在丫鬟服侍下喝药,听到这话就伸手把药碗推开,王夫人不由有些得意,她早看张次妃不顺眼了,只是张次妃从来都是对宁王妃恭敬的,她也只好在心中暗自嫉妒。这会儿宁王妃生病了,张次妃被宁王要求前去帮锦绣的忙,宁王妃已经醒来,她要拿回管理王府内务的权力,是十分轻松的,到时候就可以看张次妃倒霉了。   姬妾之间在自己面前争个宠,为了些什么东西吵架,宁王妃无聊时候,很喜欢看这些的,看她们争吵,才会让宁王妃生出自己才是亲王正妃的骄傲,她们争的东西,不过是自己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东西。   可是现在,宁王妃真觉得有些倦了,她看向张次妃:“原来这些日子,是你辅佐世子妃。”   “不过是王爷抬爱,况且世子妃从来都是十分聪明的,妾不过在世子妃记不起一些事的时候,提醒几句罢了。”张次妃面对宁王妃,永远都是这样恭敬的。宁王妃哦了一声就道:“也好,给我过来捶着腿吧,我乏的很,也倦了。”   王夫人没料到自己这一拳,又打在棉花上了,拿起美人拳的时候已经喊了一声王妃。宁王妃抬头看了眼她:“想来,你还想被禁足几个月。”   王夫人吓的不敢再说话,原本她以为,宁王妃醒来,会对锦绣赶走朱嬷嬷的事不满,更会对张次妃辅佐锦绣的事大动肝火,可是这样的平静,是王夫人从没见过的。也许,这样平静之后,王妃就会慢慢地收拾起锦绣来。   王夫人拿起美人拳给宁王妃捶着,心里有心事,手上难免有些没轻没重的,宁王妃嗯了一声,王夫人急忙收起心神,专心致志地给宁王妃捶起来。   张次妃看着宁王妃,宁王妃的面容是张次妃熟悉的,她的性情也是张次妃了解的,可是这一场大病之后,好像宁王妃变了,若在原先宁王下了这么一道命令,朱嬷嬷又被赶出王府。宁王妃知道后,面上会不动声色,但内里早想了无数的主意了。   可是这会儿,张次妃看着宁王妃的面容,觉得宁王妃是真正安静下来了,不再是原先的表里不一了。也不晓得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张次妃心里想着,面上神色没动,不管发生过什么,自己就该知道,和锦绣打好关系,是完全没有坏处的。   有了张次妃的从旁协助,再加上宁王妃安排的王府的日常运行本身就很方便简捷,锦绣对王府内务没有几天就上手了。宁王妃醒来之后,她每天去问安三次,亲手喂一次药。宁王妃对锦绣依旧淡淡的,当然她现在对谁都淡淡的,包括孟微言。   孟微言在宁王妃身边的时间比锦绣要长一些,给宁王妃说些笑话,告诉宁王妃已经安排好了,上京的日期和从人,还有王府内外发生的事情,但宁王妃只是听着,从不发表意见。   “我觉着娘这回醒来,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了。”这样的表现,自然会让孟微言疑惑,回房之后就和锦绣说。   “也许是想通了。”孟微言要上京,动用的东西那可叫一个多,纵然锦绣已经收拾了十来天,却觉得总有收拾不到的。手里拿着孟微言的一双鞋子,还在盘算着再给他多待上几双,免得上京时候带去的绣娘只能做些缝补的事,要现做衣衫是不成的。这要遇上个万一,难道要穿烂鞋子?   孟微言见锦绣心不在焉的样子,把锦绣手上的鞋子拿下来,放在一边,对锦绣道:“你这两天只顾着收拾东西,都不想和我说话了。”锦绣听出丈夫话中有委屈,抬头笑着道:“还有几天就过中秋了,你们定了八月十八地走,我要再不准备好,难道让你路上缺什么现买去?就算能买到,可不是你用惯的,你就要忍着不舒服。”   “那有什么,不过委屈几天罢了,我就想和你多说说话。”说着孟微言就往锦绣肚子上看去,锦绣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肚大如箩,见丈夫看着自己肚子,锦绣含笑拍拍他的手:“你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的,再说这会儿,我已经执掌王府内务,稳婆奶娘都是小吴让人精心挑选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怕……”纵然宁王妃现在很安静,但孟微言还是害怕,毕竟宁王妃之前的表现让孟微言有些触目惊心。   “不会的,没有事,你好好地去京城,等着你回来时候,我正好出月子了,也就抱着孩子好给你看。”锦绣安慰着孟微言,孟微言把锦绣的手握住,这一回,但愿自己的母亲不会辜负自己的期望。   心里这样想着,孟微言在去看宁王妃的时候还是把内心的话给说出来:“儿子要上京了,您媳妇也要生孩子了,不管怎样,那是娘的孙儿。”   宁王妃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孟微言,孟微言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把内心的话说出来:“锦绣是儿子心爱的妻子,她肚里的,是儿子心爱的孩子。儿子只愿娘……” ☆、第90章 变化   “大哥,你怎么把娘想的如此不堪?”宁王妃终于开口,话里有责怪孟微言的意思,孟微言迟疑一下并没回答,宁王妃已经低头:“是啊,你不该信我的。”   “娘!”孟微言又叫了宁王妃一声,这才对宁王妃道:“儿子晓得娘待儿子好,还求娘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这是儿子和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宁王妃这一回看着儿子的眼,对儿子点头,孟微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一回,万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定不会出事了。宁王妃看着儿子,心中的伤悲又涌上了,儿子对锦绣的从不敷衍精心安排也让宁王妃当初安慰自己的话全都消去。   男人不都这样的,这边缺了,那边补上?王妃,您要的,是王妃的位置,又何必去想那么多呢?原来,男人不是这样的,也有真心对妻子的。孟微言走了之后很久,宁王妃都坐在那里,直到丫鬟前来通报周夫人来了,宁王妃才回神过来,命人把周夫人带进来。   周夫人老早就晓得宁王妃生病了,不过因着这探病的事儿也要王府点头,紧接著周家又听说宁王命锦绣掌管了王府内务,朱嬷嬷也被赶出王府,并没下令不许说她是宁王妃身边得意的嬷嬷。周家听了这些消息,急的团团转,周家的荣华富贵都从宁王妃这边来,如果宁王妃一病不起,虽说还有个外甥,可外甥已经娶了媳妇,和自家又隔了一层了。   因此周家上下悬心了好些日子,打听到宁王妃有些好转之后,又以要上门贺节的理由,总算被准许来探望宁王妃。   周夫人一见到宁王妃,先上下打量了番,见她消瘦了些,也憔悴了些,然而看起来还算精神,不是周夫人想象中的满面病容缠|绵病榻的样子。   周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宁王妃身边道:“王妃,现在瞧着你还好,你不晓得这些日子,外面的传言那么多,我和你哥哥在家,都吓的不得了,还给你在庙里烧了香。”   “什么样的流言?”宁王妃的话让周夫人啊了一声就道:“那些流言都是听不得的,我就说我妹妹福气大着呢,当初能被选为王妃,自然是会安安稳稳坐下去的。”   妹妹?这两个久违的字让宁王妃又露出一抹笑:“你担心的,是王妃呢,还是妹妹?”   周夫人不料宁王妃有这一问,急忙笑着道:“王妃还是像原先一样爱说笑话,王妃不就是妹妹,妹妹不就是王妃?有什么区别呢?”   宁王妃的笑容有些古怪:“原先我以为是一样的,但现在才晓得,不一样的。”   周夫人听不懂,自然她也不想懂,又凑到宁王妃身边:“哎,那些话别去说它。我今儿进来,一来探病,二来呢,王府这些日子的事儿我们也听说了。别的罢了,朱嬷嬷怎么被赶出去了?这定是世子妃要立威。”   见宁王妃瞧着自己,周夫人又讪讪一笑:“自然,世子妃想要立威也是平常的。不过王妃我和你说,你这会儿好了,就该把朱嬷嬷给叫回来,她服侍了你这么多年,又能干,你的品性她全明白,乍然赶走了,岂不是断了你的臂膀?”   要在原先,不用周夫人说,宁王妃就会命人把朱嬷嬷给叫回来了,可是这会儿宁王妃明白,就算自己去叫朱嬷嬷,朱嬷嬷也不会回来了。   我服侍的是王妃。朱嬷嬷那天被自己逼出了真心话,所存不多的主仆之情,也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了。   “王妃?”宁王妃现在的神情是周夫人所不明白的,她有些胆战心惊地叫了宁王妃一声,宁王妃已经回神过来:“你不用担心周家的荣华富贵,我还是王妃,大哥还是世子,这个不会变,就算是有一天,我死了,大哥也会照顾你们,大哥是个很好的孩子。”   “是,是,世子一直很好,不过我们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我们是骨血亲人。”周夫人被宁王妃说出实情,脸不由一红,但很快就又强撑着说了这么几句。宁王妃只是一笑,并没说别的。   既然周夫人原先想说的话宁王妃不爱听,也就搜寻些外面发生的新鲜事说给宁王妃听,说来说去,话题就到了萧家身上。萧玉琅已经定了亲,据说是个新进学的秀才。   “我瞧那萧二姑娘就是没多少福气的样子,这王府的荣华富贵,捧着到了她面前,她都没福气受。”周夫人说完就下了这样的结论,宁王妃的思绪却早飘的很远,为了荣华富贵进了王府,也习惯了用荣华富贵去打动人心。原本以为世间人都是这样的,可是偏偏有人告诉自己,世间人不都是这样的。   我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为了荣华富贵,就做王妃的狗。那是锦元曾说过的话,当时朱嬷嬷只是当做一件趣事讲给宁王妃听的。没有了荣华富贵,没有了权势,你连命都保不住。可是这世间,竟真的有人选择不要命啊。   “王妃,王妃?”周夫人见宁王妃的思绪又飘远了,急忙喊了几声,宁夫人这才瞧向周夫人:“你也好些日子没进来了,眼看着又要过节,我这里有些衣料,你拿回去,给孩子们裁衣衫穿。”   周夫人已经笑着道:“这过节的节礼,比往年多了三成,已经送到我们那边了。”   果真荣华富贵这些东西,自己能拿去收买人心,就有别人拿去收买人心啊。宁王妃觉得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为何之前一直没弄懂?她面上还在笑着,但笑容却像藏的很远:“是吗?我就说过,大哥是个好孩子。”   “世子的确不错。”周夫人陪着宁王妃又说了些闲话,也就告退出去。等周夫人离去,宁王妃还是坐在那里。耳边又响起了叫王妃的声音,宁王妃有些厌烦地把耳边的声音挥去:“谁是王妃?”   “是您!”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接着张次妃上前一步:“药已经好了,王妃是这会儿吃药,还是等会儿?”   宁王妃看向张次妃:“我姓什么,叫什么?”   “王妃您姓周,您的名讳,自然不能被人知道。”张次妃的语气还是那样恭敬温和。   “我和你,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宁王妃的话让张次妃更诧异了:“是,妾还记得,妾当初第一次见王妃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两人,不该说三人,三人都还年少,宁王妃虽然年轻羞涩,却努力摆出身为王妃的架子。那时候的时光啊,如此美丽又如此短暂。   “我那时候很怕你,也很……”宁王妃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对张次妃的感觉。   “王妃是王妃,和妾比起来,之间区别,云泥一样。”张次妃的语气永远这样温和。   是啊,宁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自己还是把张次妃当做敌人,虽然妻妾区别巨大,可是男人的心啊。   “其实,王爷心中,从没有过我们。”张次妃指出这个长久以来的事实,如同一道雷一样,打的宁王妃措手不及,宁王妃定了定才看向张次妃:“原来,你是知道的,我的一生是一个笑话?”   “王妃怎么会是笑话?王妃身居高位,这些年的荣华富贵不是假的,这些年对王府的管理也不是假的。我对王妃的恭敬也不是假的。”张次妃历历数着,宁王妃却叹息:“是啊,远不我以为这就是一切,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这些,不是一切。”   “情爱这些事,有时候是要靠缘分的。”张次妃安慰着宁王妃,心中也曾有过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只有提醒着自己,不要太执着,不要对宁王太过倾慕,用一种很淡的感情,对待宁王,那就可以片叶不沾衣了。张次妃原本以为,这样的秘密会被自己带到坟墓之中,可当宁王妃问自己时候,张次妃还是忍不住说出实话。   “原来次妃比我想的要聪明,也更坦然。”宁王妃的赞扬张次妃自然收下:“妾只是,曾在宫中数年,看的多了些。”   况且有时候,情爱,特别是帝王的情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吴贵妃因太过受宠而被迫殉葬,类似事情张次妃听过的不少,而自己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安静地活在王府一角,寿终正寝而不需要被殉葬。   宁王妃混沌的心里面,似乎理出了什么头绪。当中秋那晚开夜宴在花园赏月时候,宁王妃甚至亲自出席,宁王看着已经许久不见的妻子,见她笑容和原先一样,甚至多了一丝活泛的气息,倒觉得十分奇怪。   其实宁王一直在等,等宁王妃来寻自己,毕竟以宁王对宁王妃的了解,宁王妃是不会甘心大权旁落,她定会想出许多办法,来要回手中的权力。可是夜宴之上,宁王妃并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歌舞间歇时候,宁王妃还对宁王笑着道:“这些舞娘,是王爷亲自训练的?我瞧着舞姿和原先有些不一样。” ☆、第91章 幸运   看起来宁王妃恢复了正常,不,或者该说不大正常,毕竟正常的宁王妃,在宁王心中,必定是会为了拿回王府内务管理的权力,想尽办法的。宁王心中思忖着,但面色没有变化,只对宁王妃点头:“并不是我亲自训练的,不过是她们想出讨好我的法子。再想想看,这人人都讨好,似乎也……”   说着宁王端起一杯酒,咂了下嘴没有说话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爹爹和原先是有些不同。”说话的是寿安王,他自从成亲之后,孩子气似乎也少了许多,蟒袍金冠的他看起来气宇轩昂,对宁王也能说上几句笑话了。这个幼子,宁王一向也喜欢的,笑着对寿安王道:“我和原先有什么不同?”   “爹爹似乎更和蔼了。”寿安王的话让林氏微笑:“是,儿媳刚嫁进来的时候,总觉得……后来才晓得是自己庸人自扰。”   “在这席上的,都是一家子,当了一家子还摆什么亲王架子,那岂不是笑话?”宁王淡淡地说着,对一边的孟微言道:“说来,这月十八,你就要和仪宾们前往京城,这一路可要小心仔细。”   “儿子谨遵爹爹教诲。”孟微言站起身恭敬地说,他一站起来,除宁王夫妻和张次妃锦绣之外,别的人也起身离席。   宁王见林氏也扶着腰站起身,对众人笑着道:“方才还说一家子在一起,不要说那些话呢,这会儿都站起来了,这可不成,各自归座吧。再说郡主们也该带上仪宾们回家去,好和你们公婆团圆。”   众郡主起身站立,恭敬应是,也就带上仪宾们离开,众人剩下的又喝了几杯酒,赏了一会儿月,也就席散了。   宁王夫妇被前后簇拥着离开,锦绣和孟微言因赏月的地方离居所不远,月色又正好,锦绣也就和孟微言步行回去。月色如银一样泄在荷花池上,池上还有残荷没收,随侍的丫鬟内侍离的不远,但脚步很轻。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轮月,月光之下,是自己心爱的人。按说这会儿该是十分甜蜜,相视微笑的,但孟微言负手缓步,眉头微皱。锦绣了然地伸手握住他的手:“大哥,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我知道你会好好的。”孟微言低头看着妻子的脸,轻声道:“我其实……”   其实是看着宁王和宁王妃这幅模样,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那是自己的父母,那是孟微言原先认定的,他们会恩爱一辈子,表里如一地恩爱一辈子。而不是撕开那层面纱,什么恩爱,都是骗人的话。   “这种事情,是要靠缘分的,不是你我在这里伤心郁闷,就能改变的。”锦绣的安慰让孟微言停下脚步:“是啊,要靠缘分的,我恼的是,我竟从没问过父亲,也没问过母亲,他们说什么,我就信了,从没想过,这背后是什么意思。”   “大哥一直乖巧聪明,王妃当日,也是非常喜欢大哥这点的。”   孟微言的眼眨了眨就道:“原先我是这样认为的,可到了现在,锦绣,我不想这样了。等我们的孩子出生,我不这样教他了。”   “那要怎样教他?”锦绣又感觉到肚里孩子的动弹,不由伸手摸了下小腹。   孟微言走了这一阵,酒气有些涌上来,索性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看向锦绣:“我要告诉他,这世间的事是复杂的,没有什么一定之规,还要告诉他,这世上……”   “若是个女儿呢?”锦绣见孟微言面色微红,口中滔滔不绝,低头看着丈夫含笑问他。   “女儿也不能太娇养了,总要让她明白人生的道理,锦绣,我们的女儿,定会像你一样聪明善解人意。”孟微言握住妻子的手,望向月亮,口中的话像是喃喃自语:“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自己得不到,就认为天下人都不该得到。”   锦绣看着丈夫的脸,露出浅浅笑容,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宁王和宁王妃都不明白,才让自己和孟微言,走了那么长的弯路。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自己会和丈夫,生下聪明可爱的孩子,会告诉他们,这个世间,是有真情的。   送走了孟微言,锦绣和往常一样过日子,每天料理王府内的事情,月子中的各项事情,锦绣也安排好了。张次妃听完锦绣的安排,不由笑着道:“世子妃难怪是大哥很喜欢的人,如此聪明有悟性,并且……”   “我看的我自己这条命是很值钱的,但我也并不看的别人的命就不值钱。”锦绣说了这么一句,张次妃知道锦绣说的是朱嬷嬷那件事,不由微笑:“像世子妃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多。”   这世间,更多的人是把自己尊若菩萨,别人都是泥土。   “或者是因为,她们和我出身不一样吧,我曾为……”锦绣的话被张次妃的摇头打断了,接着张次妃轻声道:“本朝选妃,多从良民家择取,说什么出身一不一样呢?算起来,大家都是天子的臣子,不过是侥幸得到天子的青眼罢了。”   “原来,次妃才是这府内看的最透的人。”锦绣望向似乎永远都与世无争的张次妃,有些惊讶地道。张次妃又笑了:“我虽看的透,却也知道有些东西是难寻的,不过我不一样在于,真情这种东西,我会羡慕别人但不会毁掉。”   这是明白告诉锦绣,她和宁王妃不一样的地方。不过若是张次妃真是那种处心积虑,为了利益要和宁王妃争宠,并且想为寿安王谋取更多利益的人。那么张次妃只怕早就因被宁王的厌弃而死去了。她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明白自己身份的基础上,甚至可以为此抹掉仰慕宁王的心。   “做不到同流合污,却也能自保。次妃果真是妙人。”锦绣的话让张次妃的眼帘垂下:“我其实,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那我许你。”锦绣的话让张次妃抬头,锦绣对张次妃露出笑容:“我许你,等父亲大去之后,不让你,殉葬。”   锦绣说出的最后两个字让张次妃的身子微微一颤,眼睛瞪大:“世子妃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大哥走的前夜,大哥把皇家有这规矩的事儿都和我说了,还和我说,大哥不愿意以我为妾,就是因为这事。大哥还告诉我,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纳妾了。好好的女儿家,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怎能被轻易殉葬?”   锦绣想起孟微言临走前夜和自己说的话,内心涌上一股股的甜蜜,原来,孟微言当初要放自己出王府,不止是为了自己的话,还为了这件事。自己的丈夫,是个真男子,顶天立地的那种。   锦绣面上的甜蜜笑容落在张次妃眼里,张次妃在短暂讶异后也笑了:“恭喜世子妃。”   能被皇家看中,飞上枝头成凤凰的女子很多,但能保住荣华富贵的并不太多,而能不迷失本心,坚持做自己的人更少,至于还能和丈夫琴瑟和鸣,许下白头之约的人,那就更是屈指可数。   当初张次妃以为,吴贵妃会是这样的人,和先帝十分恩爱,先帝对她,也像民间夫妻一样,只是,贵妃虽贵,在皇后面前也是妾室,更何况皇家,还有大位之争。锦绣何等幸运,世子妃和世子,未来的宁王和宁王妃,原本就是夫妻,是天下最名正言顺可以恩爱白头的人。   这声恭喜,锦绣收的当仁不让,自己当然十分幸运,才会有这样的际遇,自己也十分努力,才有今日的路。锦元,我这样做,没有辜负你的牺牲吧?你的妹妹,她过的很好,她既然是你唯一惦记的一个人,那让她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就是我所唯一能做的。   锦绣唇边现出笑容,感受到腹中孩子又在踢她,刚踢了一下,锦绣还伸手轻抚肚皮,好安抚孩子,等后来越踢越重,锦绣才觉出不对,这不是孩子在踢自己,这好像是嬷嬷们说过的阵痛。   锦绣在痛的间隙间伸手要去拉张次妃,但肚子越来越痛,锦绣的面色已经苍白了,好在张次妃是生过孩子的,见锦绣这幅模样就高声命人去把在后院伺候的稳婆寻来,又让丫鬟赶紧去烧热水,还有白布剪刀都拿出来备好。   小吴听到锦绣发动了,急忙跑进来,见众丫鬟扶着锦绣往产房去,小吴蹦到锦绣身边:“世子妃,我……”   张次妃已经把他推开,语气都有些重:“你带人在外面守着,再把医官寻来。”   “我答应过大哥,要……”小吴还想说上几句,张次妃已经又把小吴推开,小吴还愣了一下,锦绣在间隙之中对小吴道:“听张次妃的,她不会……” ☆、第92章   不会什么?小吴也分辨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服从锦绣的命令,带了人把产房守住,里面要的所有东西都要经过小吴的亲眼看见,才能送进去。   甚至连几个稳婆,都被检查过一遍,衣服上没有任何夹带,才被放进产房内。锦绣这头胎生的并不大顺利,从发动开始,足足过了一夜,都没生出来。而这时王府众人都已经知道锦绣开始生孩子了。   王夫人正好在宁王妃身边伺候,听到这消息就对宁王妃轻声道:“王妃,世子妃正在生孩子,府内事务,也该王妃接管了。”   难怪宁王会不喜欢王夫人,真是笨而不自知。宁王妃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没有什么好接管不接管的。”   “王妃,您想,虽说是您儿媳妇管家,可是别人管家怎么都没有您自个管家来的那么舒服,再说了……”王夫人还想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宁王妃已经对王夫人摆手:“不要再说了,以后你无需来我身边服侍了。”   不用来王妃身边服侍?又被宁王不待见,王夫人顿时吓的跪在地上:“王妃,妾到底说错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不想见你了。”宁王妃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接着又道:“况且你不来我跟前,日用供给也不会少了你的,你伤心什么?”   “妾,妾只想好好服侍王妃。”王夫人更加可怜地说。宁王妃对王夫人做个手势,这是命她下去的意思,也是……自己不用再来这里的意思。王夫人的脸色整个都变了,但也只有乖乖爬起来,往外走去。   从此以后,这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成了空话。王夫人很想哭,她的背影落在宁王妃眼里,宁王妃却丝毫没有什么欢喜,觉得姬妾争的,不过是自己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东西,那么自己的店的,不过也是宁王允许自己得到的东西。   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宁王的话又在宁王妃耳边响起,当时听到这话,只觉得是宁王无情,现在才知道,是自己一开始就想多了。从倾慕上宁王开始,这颗心就已经不听自己的了。王爷,您的冷心冷情,伤了的人,又何止我一个?   刚才走出的王夫人是一个,那些曾在宁王妃面前来来去去的姬妾们都是。当时宁王妃只觉得这些姬妾们无趣的很,争的东西都是自己看不上眼的,现在才知道,自己在宁王面前,也同样无趣,也同样的,被他厌弃。   两行泪从宁王妃眼中流下,既然都已经想的清楚,那什么不喜欢,什么王府的权力,全都不要紧了。或许,我该确确实实地,进佛堂好好念经,也好忏悔自己的罪过。宁王妃站起身,正想要唤人进来,站起身时,却觉得天旋地转,只顾得上喊了句来人就晕倒在地。   众丫鬟内侍听到呼唤急忙走进,却见宁王妃倒在地上,忙忙地去让人传太医,半路却遇到锦绣那边遣来的人,内侍喜气洋洋,锦绣生下一个女儿。   宁王妃醒来时候,觉得半身都麻痹不能动,只有右手能动,刚想喊人,右手已经被人握住,接着是周夫人伤心的声音传来:“王妃,您可总算醒了。”   宁王妃的舌头还有些转动不灵,右边的眼珠子倒能转动,看向周夫人,又转向内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妃,您都晕了三天了,太医说您是一时气急,得了卒中。”周夫人的声音里面还含着哽咽,原来是自己病了。卒中,不是都说是老人才得的病吗?自己也才……宁王妃突然惊觉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嫁给宁王这二十多年,连孙子都有了,怎么还年轻呢?   “王妃,太医说,等您醒来,好好养着,就能好了。”周夫人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宁王妃很想赶她走,但一边手转动不灵,那只有让舌头努力地恢复灵活,宁王妃脑中想着,就在那努力地练习舌头。   “王妃,您还不晓得呢,您晕过去的时候,世子妃生了一个女儿,要照我说,只怕这女儿兆头不好,才会……”   “闭嘴。”宁王妃总算能把话说出来了,虽然有些含糊不清,但还是表达出来了。   “王妃,您到这会儿还护着世子妃。”周夫人倒觉得委屈起来,不过再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说那个小姑娘的坏话了,只是用手绢沾了沾眼角的泪,语气已经变的有些哀怨:“您生病了,除了周家,平常那些人家这会儿都涌到世子妃那说恭喜去了。”   虽说锦绣并没一举得男,但这是头胎,照了宁王对这个小孙女的喜欢程度,这未来的小郡主也是会十分得宠的,众人又都晓得孟微言疼爱妻子,谁不趁这会儿去说恭喜,谁就是傻瓜。   “也是常事。”宁王妃又说话了,不过话里全无半点恼怒,这让周夫人想伸手摇一下自己这位尊贵的小姑子,想问问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之前可是十分不喜欢锦绣的,这会儿怎么对众人吹捧锦绣而不来看她的行为如此平静?   “张次妃来了。”丫鬟在外通报,这些日子,最忙的就是张次妃,她又要照顾锦绣,又要来服侍宁王妃,还要顺便处理一些突发事情。   提到张次妃,周夫人更加不满了:“王妃,这话不是我该说的,可是张次妃这些日子,只在世子妃那边,全不来您这里,要知道,您才是她的主母。她的亲儿媳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她要忙,也该在寿安王妃那忙。”   原先怎么不觉得这些话都很无趣,为何原先如此爱听?宁王妃在心中想着,张次妃已经走进屋内,周夫人那些话,张次妃已经听到了,不过就算听到了,周夫人也不怕。就算有诰命,自己要对她恭敬,但在自己家的姑太太面前,张次妃也要恭敬行礼,周夫人是很懂的狐假虎威这个道理的。   “王妃方才醒了,我已经听人说了。”张次妃的声音一直都很温柔,此刻也不例外。   宁王妃看着她久久不语,周夫人有些急躁地上前:“王妃,您……”   丫鬟端着药走进,张次妃接过药上前服侍宁王妃喝药,宁王妃并没把喝药,而是看着张次妃,张次妃那秀气的眉皱起来,不着痕迹地看向周夫人,自己不在的时候,不知道周夫人趁宁王妃醒来这段时间,说了些什么?   周夫人见宁王妃不喝药,不由有些得意洋洋起来,毕竟王妃是自己家的人,自己这几句话,还是打动了宁王妃的心。   “我不要喝药,我要见王爷。”宁王妃好容易才努力说出这么一句完成的话。   要见宁王?张次妃更感惊讶,不过这事不是她可以置喙的,她又舀了勺药送过去:“那王妃把药喝了,再让人去问王爷,好不好?”   宁王妃这回把药喝了,张次妃一勺勺把药喂给宁王妃,宁王妃喝完药,就闭上眼,什么都不说。   周夫人见宁王妃这样不说话,张次妃又在旁边,自然不好再开口说张次妃的坏话。张次妃命人收拾好了药碗,就让内侍前去禀报宁王。   此刻已经入冬,宁王并没在那精舍之中,而是在书房下棋,肚子对弈,是宁王长久以来的习惯,冯大伴在旁陪着。听完内侍的禀告,宁王把棋子在手中捏了许久,这才开口道:“王妃她……”   “王妃醒来后不久,就说要见王爷。”内侍恭敬地说,宁王的眉皱的更紧,冯大伴已经示意内侍出去,这才对宁王道:“王爷,您看……”   “我觉得周氏,似乎有些变了。”宁王的话让冯大伴笑了:“老奴不敢妄议。”   “滑头!”宁王对冯大伴说了这么一句才站起身:“走吧,去瞧瞧也好。”冯大伴急忙应是,在前面开路。   张次妃听到宁王来了的消息,急忙带人迎出来,宁王看见周夫人也在从人里面,对周夫人说了几句辛苦的话,就走进殿内。   宁王妃病了很久,殿内原先那些摆设都收起来,还有一股药味,宁王走进殿内,眉不由皱起来,张次妃急忙示意众人赶紧去开窗,又要把香燃起来:“王妃久病,就就没有燃香。”宁王止住张次妃:“不必了,病人闻太浓烈的香不好。”   张次妃轻声应是,宁王已经走进宁王妃床边,光线昏暗,宁王一时有些没看清自己妻子的面容,等看清时候,心内不由诧异,一张病容,满脸憔悴,眼睛没有睁开。周夫人见宁王久久地看着宁王妃的面容,心里倒有些埋怨起宁王妃来,都说以色侍人,不能长久。   虽说是王妃,比不得那些狐媚子,但总要等着病好的差不多了,再请宁王过来,不然又不年轻了,这样满面病容怎么好见丈夫呢?   “你想见我?”宁王开口了,却没有周夫人想象中的厌弃。 ☆、第93章 噩梦   “我已久病,近来已不能料理王府的事,还请王爷允我,寻一寺庙,礼佛。”宁王妃由于舌头还僵直,说的很慢,但这话已经让周夫人魂飞魄散,她看着宁王妃一脸震惊,出了王府礼佛?这就是虽没被废,但和被废又有什么区别?   自己的这个小姑子是不是脑子坏掉了?难道说是以退为进?周夫人脑中飞过无数念头,但没有一个念头是敢说出口的,只是站在那里,木愣愣地看着宁王夫妻。   宁王没有想到宁王妃会说出这样的话,宁王自认非常了解自己的妻子,她喜欢权力,喜欢荣华富贵,甚至于对人,也有非常强的控制欲|望。这些,宁王都可以给她,但是宁王没有想到有一天,宁王妃会说,她要出府礼佛?   张次妃也没想到宁王妃会这样说,她看向宁王妃的眼神变的复杂起来,屋内很安静,除了呼吸声,似乎什么都没有。   “你病了这么久,就该在府内,好好调养身子,况且世子妃对你一向孝顺,不要再想别的。”宁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几句话,这话让周夫人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果然还是王爷明白事理,于是周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王爷放心,我定会好好地劝劝她的。”   宁王瞥一眼周夫人,声音客气中带着疏离:“那就有劳舅嫂了。”   周夫人能和宁王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听了这话就高兴的快要跳起来,眼睛都笑眯起:“应该的应该的。”   “王妃好好养病,我走了。”宁王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周夫人已经屈膝行礼:“恭送王爷。”   “王爷!”床上的宁王妃又叫了一声,宁王转头看着妻子,宁王妃眼里的泪已经落下:“王爷,我倦了。”厌倦了这样无止境的,看似享受无边的荣华富贵,却没有心,看似能把别人的生死操纵在自己手中,换来的却是儿子的不赞成。看似……那一床被人羡慕至极的灿烂锦被下面,盖着的却是早就死在王府里的躯体。   没有了心,不会疼,还算个人吗?曾经宁王妃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在这世间,真情有什么用?有用的,只有荣华富贵。那些不愿听从的人,就该死去。所以,自己是嫉妒锦绣的,嫉妒她依旧有心,嫉妒她的心会得到别人的回应,嫉妒于,她没有被荣华富贵耀花了眼,照样是个有心的,能够活在这王府的人。   宁王妃觉得自己的心口处传来一点疼痛,那点疼痛渐渐漫遍了全身,就像第一次听到侍女们来禀告,宁王今夜不会歇在她的房内,而是会去张次妃房里歇息时候一样。那时宁王妃坐在房内,足足坐了一夜。   那时候是谁劝自己的?是一个留在京城的老嬷嬷:“王妃想这些做什么呢?情啊爱啊,这都是年轻人才这样想的,您只要记住,您是王妃,高高在上,别的不管是谁,都要在您手下过日子。等您有了身孕,给王爷生下嫡长子,那王爷歇在谁屋里,多宠了谁几晚,又和您有什么关系呢?您是王妃,是这天下屈指可数的几位贵人之一,为何要为这样事情烦恼?况且《女戒》王妃也该读过,天下女人当以此行。”   “不能嫉妒,不能对王爷动情吗?”那时记得自己是这样疑惑地问,那老嬷嬷只是微笑:“谁说不能动情,您是王妃,当然要为王爷有情,只是这情,却不能出了这房内。”进了她的卧房,宁王才是她的丈夫,她才能对他有情,离了这卧房,宁王就是宁王,她身为王妃,该为宁王管理这后院姬妾。   天下的女人不都这样过来的,一个妒字,可是大忌。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王妃,要大度,要为宁王生下嫡长子。宁王妃的泪再次落下,她一双眼只定定地看着宁王,这泪也不知是为了谁落,为自己终于想通的心吗?   “王妃想的太多了。”宁王看着宁王妃流泪,开口时候,语气还是像往常一样冷淡。   “王爷可曾有过心?”宁王妃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了,但在气愤之下,舌头竟不那么僵硬,说话似乎也流利了。   周夫人听到宁王和宁王妃的对话,急的又要嚷出来,张次妃已经对周夫人示意,示意她跟自己退下。周夫人不由嚷出来:“哎,我妹妹和妹夫在吵架,难道我不该……”   “周夫人,您该知道,这是王府,不是普通人家。”张次妃打断周夫人的话,接着伸手拉着还要说话的周夫人匆匆退下。   周夫人很少见到张次妃这样严厉,仔细想了一下,脸色就白了,是妾,也要看是谁的妾,宁王的妾,即便自己被宁王称声舅嫂也是惹不起的。   张次妃拉着周夫人退下,殿内的人更少,宁王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唇边现出嘲讽笑容:“王妃,你们要的,什么时候又是我的心了?”   许你无边的荣华富贵,给你嫡妻的尊重,这就是皇家当初答应的,至于什么心,皇家可从没答应过。   冷漠、嘲讽,这就是他们这对夫妻的夫妻之情吗?宁王妃想放声大笑,又想大哭一场,她的声音哽咽的更厉害了:“原来,王爷从来都是明白的。”   “王妃好好养病,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你。”嫡长子,王妃位置,甚至有节制地宠爱那些侍妾。宁王觉得,自己对宁王妃已经做的十分好了。   “原来,我该像张次妃一样。”宁王妃喃喃地说,宁王并没回答她的话,声音还是那样冷漠:“王妃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我之间,在你试图用儿子争宠时候,就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宁王的话让宁王妃一惊,原来宁王并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这一刻,宁王妃突然有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想把宁王的心给剖开,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可是宁王妃知道,她不敢这样做,从一开始,这桩婚姻,就是一场交易,她该明白的。   宁王妃有些痛苦地闭一闭眼,原来张次妃的眼神是这个意思,她明白这一切,所以她从来都不说话,而不是因为这是妻妾之别。   宁王妃没有再说话,宁王正要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宁王妃有些虚弱地问话:“那么,为什么?当初你不责罚我,不骂我,而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必要!”宁王只回头说了这么三个字,就径自走出。   没必要?这样简单的三个字让宁王妃彻骨寒冷,殿内点着的炭火,身上盖着的被子,都在此刻失去了温暖,原来,不过是没必要三个字,这个男人,这个自己一生一世认定的丈夫,曾经仰慕于他,就这样说出三个字,没必要,没必要再为自己多停一会儿,没必要再多一点怜惜。   王妃,王妃,只要谁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王妃,就能得到宁王的这些对待,就能得到王府下人们的恭敬趋奉。和她姓什么,叫什么,没有一点关系。宁王妃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流干了,只是闭上眼,仿佛只有沉睡,才能让这些事,这些话,从自己脑中赶出去。   “王妃,王妃!”周夫人焦急的声音在宁王妃耳边响起,但宁王妃并不想回答她,做了王妃,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许人提起。   “太医已经来了,周夫人,您别挡着太医。”这是一贯温和的张次妃的声音。宁王妃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手指按上,接着是太医的声音,大致是说自己的病情本来已经在开始好转,但现在又重了。   如果这口气上不来,就这样死了,也不失为一桩不好的事。宁王妃在那模模糊糊的想,当再一次醒转时候,却见面前俏生生站了一个少女,穿着丫鬟的服饰,带着一抹微笑看着自己。锦元,宁王妃脑中冒出这个名字,她来这里,是索命吗?   “我只是想来瞧瞧您,不可一世的王妃,原来也会有怕的一天。”锦元仿佛猜到宁王妃心里想法,对宁王妃笑吟吟地说。   “为什么不来索命?”宁王妃喘着粗气,想要得到答案。   “因为没必要啊,我若来索命,那不就变成和你一样的人,没有心?”锦元唇边笑容更浓,接着轻声道:“再说,我已经见到锦绣过的很好了,她没有辜负我的话,我很高兴。”   骗子,骗子,一定是骗子,她们不会这样好心。宁王妃闭上眼,感到有人弯腰看着自己,宁王妃把眼睁开,看见的却不是锦元,而是别人,这些人有宁王妃记得的,也有宁王妃不记得的,其中有几张脸还颇陌生。   “王妃,我并没有心勾引王爷的。”一个有双闪亮大眼的少女对宁王妃哭泣。   “不守规矩的奴婢,就要活该被打死。”宁王妃努力记起,自己是王妃,对他们有…… ☆、第94章 思元   “可是我并没有错,我不过生的稍微好了些,就要被你丢去做最粗笨的活,然后生了病,没有几天就没了。王妃,我错在哪里了?”这个说话的人,宁王妃已经记不得是谁了,好像是某一回进来的丫鬟。   你们命贱!宁王妃已经忘记了害怕,在那使劲地喘着粗气。   “那个锦元不愿意索命,可是我们是要索命的。王妃,我服侍您,从无半分不周到,可就因你想给张次妃一个难堪,因为张次妃夸了我,你就寻故发落了我。”另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不,你们以仆凌主,是会得到报应的。宁王妃想尖叫,但是脖子上却已经多了几双冰冷的手。   “王妃,我们含冤死去,久久不愿转世,王妃,就……”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宁王妃大声尖叫起来:“不!”   “王妃醒了。”耳边已经传来喜悦的声音,宁王妃睁开眼,见被子被人盖在脖子下面,那种冰冷只是因为脖子边缘的被子久了不暖,那种越来越重的窒息感,也是因为被子太厚。眼前并没有那些从地府归来的冤魂,也没有想要索命的人,有的,还是自己熟悉的丫鬟内侍。   宁王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唇边已经多了一碗药。   “王妃,太医说,您服了这药,醒来就是有效,再多服几服就好了。”丫鬟在那殷勤地说,宁王妃却觉得自己满头大汗,什么都说不出口,身上的被子更加沉重。   “还是我来吧。”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宁王妃耳边响起,宁王妃看向说话的人,是锦绣,她看起来比生产前要稍微胖了点点,但笑容还是那样的温柔,整个人似乎更好看了。   宁王妃不知道自己目瞪口呆的时候,药已经被喂进了嘴里。   锦绣给宁王妃喂好了药,又拿过水给她漱口,擦掉她唇边的药渍水渍这才轻声道:“儿媳已经出了月子,特地带着思元来看您。”   思元?宁王妃的眼神十分疑惑。   奶娘已经抱着一个襁褓上前,锦绣把襁褓接过,给宁王妃看:“这是您的孙女,大哥尚未上京时候就和我商量好了,女儿就叫思元。父亲也同意了。”思元,思元,思念锦元。宁王妃怎么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噩梦中情形似乎又在眼前浮现。   锦元说的,她不索命,那就是她知道,这个孩子会起这个名字。宁王妃看着襁褓中的女婴,她的眉头微皱,小小的嘴巴嫣红,唇还微微抿着,鼻子高挺,这副睡觉的模样,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自己曾经无数次地,看着儿子的睡颜,感谢上天让自己一胎得子。而这,是个女儿。宁王妃看向锦绣,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些不甘心来,然而宁王妃注定要失望了,锦绣看向思元的眼神,十分慈爱,这种慈爱宁王妃不陌生,那是母亲看着自己最心爱孩子的眼神。   “是个女儿,你不害怕吗?”宁王妃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锦绣笑了,睡梦中的思元似乎感觉到祖母和娘的对话不是那么愉快,小嘴巴扁了扁,想要哭出来。   锦绣把女儿抱紧:“乖啊,好好地睡。”思元离开了宁王妃的视线,那小嘴没有再扁,眼睛忽闪着睁开。她长了一双孟微言的眼,其实,也是宁王妃的眼。锦绣看一眼宁王妃,见宁王妃还在发愣。   锦绣亲一下女儿娇嫩的小脸,把孩子交给奶妈才对宁王妃道:“其实思元长的,也有些像您,大哥也像您。”   “女儿像爹,本就是常见的。”宁王妃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淡,接着对锦绣道:“我方才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我又不是只会生这一个?再说了,就算大哥和我,只生下女儿,还有寿安王他们生的儿子呢。”锦绣回答的稀松平常,宁王妃的笑容里有几分恶意:“你就不会遗憾,你的儿子不能成为宁王?”   “我嫁给大哥,不是因为他是宁王世子,我爹娘答应把我许配给他,也不算因为他是宁王世子,而是相信大哥会带给我幸福。大哥以真心待我,我回以真心。”锦绣的话让宁王妃那潜藏着的嫉妒又涌上来,面对宁王她是心如死灰,但面对锦绣,她的嘴巴可是一点都不饶人:“你会发觉,有一天……”   “若大哥没了,我也不会独活。”锦绣的话让宁王妃再说不下去,不会独活?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嫁他,绝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锦绣再次强调,接着唇边的笑容变的坚定:“我也相信,有一天,我死了大哥也不会独活。我们都认定了对方,又怎会……”   怎会背弃对方?锦绣没有说完这些话,但宁王妃的惊诧脸色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自己的儿子,自己视同心肝的儿子,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轻易抛掉自己的生命?   锦绣看着宁王妃的脸色,虽然这句话,是锦绣临时想起来的,她也不敢确定,自己和孟微言,是否能真正的生死相依,但这一刻宁王妃的脸色,实在是太精彩了。锦绣心中升起一种愉悦。   朱嬷嬷不过是台面上的刀,执刀的手,却是宁王妃,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锦绣都不能对宁王妃做什么,仅仅只能凭言语之利。但能让宁王妃有种崩溃感,锦绣觉得,已经足够了。   “我不许!”宁王妃几乎是嘶喊出来。   “儿女大了,自然就会有他们自己的念头,王妃,若以后,思元有些别的念头,我也不能阻止她。”锦绣望一眼被奶妈抱在怀里的女儿,思元仿佛感到自己的娘看向自己,对锦绣露出一抹笑。   “你怎舍得,而且你没有权力。”宁王妃那乱的一塌糊涂的心,这会儿才算有些头绪,对锦绣几乎是喊出来。上面还有双亲,他怎么可以选择去死?为了一个女人。   “王妃,心死了和人真的死了,又有多少区别?”锦绣的话让宁王妃看向她,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可是人只要还活着,就什么都可以。   “若人真的没有了心,王妃觉得,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吗?”锦绣的话,重重打在宁王妃心上,是啊,没有了心,又有什么意思?宁王妃猛地醒来,自己不能被锦绣的话蛊惑。   “当初怎么朱嬷嬷没有……”没有把自己勒死吗?锦绣唇边露出一抹笑:“是啊,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可是王妃,这样的话,大哥就不知道,他可以得到一份真情了。而您,也不会知道,这个王府之内,也是有真情存在的。王妃,大哥一直敬爱您,纵然在他知道了这些事之后,他也依旧敬爱您。他曾如此待您,您怎舍得那样对待他?”   对待一个完全信任她的儿子,锦绣把长久以来想问的话都问出来了,宁王妃心里,到底是想什么,才会那样欺骗自己的儿子?若说欺骗宁王也就罢了,毕竟他们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可是孟微言,那是真正的,敬爱并信任着他的母亲。   但凡宁王妃真能想到这一点,也不会屡次三番地……锦绣觉得这殿内的火是不是烧的有些不够暖,寒冷渐渐涌上来,那知道真相之后,朱嬷嬷冰冷的声音,没人会信你,那段时间的忐忑,那种如履薄冰的,不敢告诉孟微言真相,甚至有时还会迁怒他。   所幸那些日子,都过去了,自己和孟微言倾心相爱,彼此付出真心,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而在这之前,所有的人都断言,他们不可能这样的。锦绣对宁王妃绽开笑容:“王妃,您,可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不能,宁王妃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无法面对的,其实是儿子的失望。宁王妃闭上眼,轻声叹息。   “如果大哥像王爷……”宁王妃的话没说完,但锦绣已经明白她的意思,锦绣还是微笑:“大哥从来不是王爷,况且王爷对王妃您,也……”这毕竟是上一辈的事,小辈也不好置喙的。锦绣没有说下去,只转口道:“大哥从来都不像王爷,性情方面。王妃您没发现吗?”   宁王妃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怎么会不知道呢,儿子的教养,宁王妃下了很大的力气,就为的不让他和宁王相似,不过这可不是为了给谁做嫁衣裳,而是为了让自己的晚年过的更幸福一些。有了孝顺儿子,谁还在乎丈夫呢?   旁边的思元有些不耐地啊啊起来,锦绣从奶娘怀里接过女儿,亲了下女儿的小脸,思元安静下来,锦绣这才对宁王妃道:“您的病,太医说需要静养,媳妇会一天来看您三次,思元也会来的。”   说完锦绣就抱着女儿对宁王妃行礼退下,她们离开之后,纵然这殿内的人不少,但宁王妃却觉得殿内空旷了许多,自己对儿子,真的是错了? ☆、第95章 归来(结局)   宁王妃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着容易,醒来也很轻易,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她都会猛地转醒,看着殿内那似乎永远不会变的摆设,然后又睡去,睡去又醒,也不知道有多少回。周家的人每天都要来,周夫人的焦躁已经越发藏不住了,特别是当锦绣来探望宁王妃的时候,宁王妃能感觉到周夫人的焦躁几乎是喷薄而出。   “你是怕我死了,周家就没有庇护了?”这天锦绣离开时候,宁王妃对周夫人缓缓地道。周夫人的嘴巴张了张才对宁王妃道:“王妃,您命很大,福气很好,王妃您一定会好好的,不会……”   “到这时候,你还要说口不应心的话,我说过,大哥是个很好的孩子。”宁王妃的话让周夫人滴了两滴泪:“王妃,您一定要好起来。”   说着周夫人就凑在宁王妃耳边:“王妃,您这久病不愈,我去求过了菩萨,说都是世子妃克的您,还说,只要把……”   “滚!”宁王妃的声音并不大,但已经饱含了怒气,周夫人吓了一跳,宁王妃在床上圆睁着眼,瞪着周夫人。   “王妃,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原先不是也不喜欢世子妃吗?”周夫人十分委屈,本以为自己是为宁王妃好,为宁王妃出主意,谁晓得反而被宁王妃呵斥,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   宁王妃没有解释原因所在,方才的动怒让她的体力消耗的有点大,她闭上眼喘息一会儿。周夫人并没有退出寝殿,看着宁王妃更加焦急了,外面都在传说宁王妃快不行了,孟微言在京城又迟迟不归,已经有谣言出来,说孟微言在京城生病了。   如果孟微言生病不治,锦绣生的又是一个女儿,那王位会顺势落在宁王妃的次子这里,可是宁王妃对这个次子没多少疼爱,小外甥当了宁王,哪会照顾周家?   “王妃啊,外面……”周夫人还想再劝,就听到有人报宁王驾到。   周夫人不敢再坐着,急忙站起身,宁王已经走进殿内,他眉头深锁,仿佛是有什么心事。   “王爷,妾……”周夫人对宁王行礼,宁王已经摆手:“舅嫂也在这里,先下去歇着吧。”周夫人看一眼宁王妃,不敢再多说一句就退下。   宁王坐在宁王妃身边,看向妻子,宁王妃已经瘦的很厉害了。   宁王迟疑一下才道:“我今儿来,是……”   “是想看看我有没有死,你好另娶一个王妃?一个合你心意的?”夫妻做到这份上,宁王妃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什么冲撞,什么嫉妒,宁王妃觉得,这股气,已经不能再憋在心上了。   “我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京中来了消息,大哥在京中得了重病,陛下和老娘娘留他在宫中调养,要等到过年后,他身体慢慢开始好了,才能回来。告诉你呢,是一来免得你挂牵,二来你也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免得你儿子回来,看见你这样就伤心。”宁王的话让宁王妃十分震惊,她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爬起来,看着宁王:“你胡说,大哥怎么会生病,还会病的要在宫中调养?”   “人吃五谷杂粮,怎会不生病?”宁王淡淡地说,说完了就站起身:“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   宁王妃想下床去追宁王问个清楚,但半边身子没知觉的她,连被子带人,整个都从床上掉下来。宁王听到她从床上掉下来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如此冷漠,如同宁王妃不是他结发几十年的妻子,而是一个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不如。   接着宁王就继续走出去,丫鬟和内侍惊呼着上前把宁王妃抬到床上。   “王妃,您摔到哪里没有?”丫鬟关切地问,宁王妃攥起能用的一只手敲着床板,声音嘶哑着喊:“不要叫我王妃,不要叫我王妃!”   丫鬟内侍们都惊讶了,接着一个丫鬟道:“还是去禀告世子妃吧。”   已经有人飞快地往锦绣那边跑。   锦绣抱着女儿逗弄,思元一天大过一天,更显可爱。锦绣看着女儿的玉雪小脸,在思元脸上亲了亲:“你爹爹在京城病了,在调养。思元,我很想去见你爹爹,但我不能去。你还那么小,餐风露宿怎么受得了?可我不去见你爹爹呢,想着他此刻在病榻上挣扎,我更受不了。思元,我该怎么办?”   思元当然听不懂锦绣的话,只是对母亲露出无邪的笑,锦绣把女儿抱的更紧。脸上的徘徊神色渐渐消失,思元,我相信你爹爹,他一定会挺过的,他还没有见到你呢。   “世子妃!”吉祥有些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那边有人来报,说王爷和王妃吵了一架,王妃摔下床了。这会儿只怕病情更重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锦绣把孩子交给一边伺候着的奶娘,站起身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这就去王妃那边。”   锦绣到宁王妃那边时候,太医已经给宁王妃诊过脉,也换了方子。锦绣问过了太医宁王妃的病情,就命人去把药熬来。   宁王妃躺在床上,眼睛睁开着,但思绪却往孟微言那边飘,她的儿子,她的心肝,这会儿重病,生死未知,不不,活是活着的,只是不晓得是怎样的活着?   锦绣端过药,往宁王妃唇边送去,打断宁王妃的思绪,宁王妃的头扭向一边:“不吃。”   “我劝王妃还是把药给吃了,王妃若真惦记着大哥,身子早点好起来,也……”锦绣的声音像飘的很远。   宁王妃伸手一掌把锦绣手上端着的药打翻,今儿锦绣穿着的是浅紫色的裙子,那药碗整个扑在锦绣的裙子上,裙子上的花纹什么都看不到了。   锦绣静静地看着宁王妃,就在宁王妃以为锦绣的狐狸尾巴藏不住,她会对自己发火时候,锦绣已经吩咐丫鬟:“再去端碗药来。”   丫鬟领命而去,锦绣才对宁王妃道:“王妃何苦如此?您的儿子,是我的丈夫,是思元的父亲。他还没见过思元啊。”   “不,不一样,我把儿子当做心肝一样,而你,只是为了……”   “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吗?”能换句新鲜的吗?锦绣揉一下额头才对宁王妃道:“您,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我儿子真的死了,你会跟着他死去吗?”宁王妃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不会!”锦绣回答的干脆利落,宁王妃唇边露出笑:“果真,你那天说的话,是骗我。”   “但我的心,会在他死讯传来时候,跟着他一起死了,活在这世上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我会把思元养大,看着她出嫁,然后,你们就可以把我埋了。”锦绣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你要知道,若大哥不在了,你就不再是世子妃,不过是……”   “我知道。”锦绣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看向宁王妃的眼神还是没有改变:“没有了他,这无边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会惦记着女儿,所以我会把女儿养大,为她择婿,宁王的孙女,会被封为县主,那时候,我就可以走了,我会告诉他,我们的女儿会被我教养的很好。   锦绣想着这一切,心揪起来一样的疼,全身的血似乎都冻在那里,甚至于有些无法呼吸,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丫鬟端来了药,锦绣把药一口口地喂给宁王妃,许是方才那番话,宁王妃这次很配合地把药喝完。   锦绣这才站起身打算换衣服,床上的宁王妃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对大哥,就像你对……”   “不一样!”锦绣低头看着宁王妃:“您对大哥,当然疼爱,可这疼爱,是因大哥是嫡长子,而不是因大哥是您生的。王妃,大哥有了您和王爷这对父母,真算是他的不幸。”   “住口,你懂什么?我们做了他的父母,他才有这……”   “有这世子之位,有这无边的荣华富贵吗?”锦绣这会儿说的格外顺畅,宁王妃有些狼狈地把头扭过去。   “然而对大哥来说,只要吃饱穿暖就好,只要他的爹娘真心疼他就好。不因他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荣耀,而因他是他们的儿子。王妃,您,并不了解大哥。”锦绣不管宁王妃有多狼狈,继续说下去。   “你这不懂人间疾苦的,你真以为平民……”   宁王妃转过头来,看见锦绣面上那微带嘲讽的笑容,接着锦绣继续提醒:“王妃,我和你,是一样的,不懂人间疾苦,王妃,您说笑话了。您只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才会认为所有的人都会如此。甚至连您的儿子,您也这样去想。”   宁王妃的唇紧紧抿住,锦绣往旁边走去,好去换衣服,声音却很清晰地传进宁王妃的耳里:“大哥也许还有几个月就回来了,王妃还请养好身子,对大哥多些真的疼爱。”   她就那么相信,相信孟微言会好好回来吗?宁王妃轻轻地捶下自己的床,拒绝承认这几句话对自己产生了影响,毕竟当宁王说出孟微言在京城病重消息时候,宁王妃自己心中除了慌乱之外,想的另一个问题是,小儿子和自己一向不亲,他若为王,自己这个娘,会在他心头有多大分量?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宁王妃也知道锦绣说的是对的,自己要的,是荣华富贵永远不变,而不是别的。   宁王妃抬头努力往外看,大哥,你能不能快些回来,好让我和你说,其实,我知道错了?   外面的谣言越传越厉害,过年前夕,秀才娘子进府来探望锦绣,见锦绣比生产前瘦了许多,不由心疼地对她道:“我晓得这些日子的流言传的有多激烈,锦绣,若真……”   “那时候我就不是世子妃了,娘会不会嫌弃我没福气,不理我?”锦绣虽然知道答案是什么,但还是笑着对秀才娘子说。   “胡说!”秀才娘子果真瞪了女儿两眼,这才对锦绣道:“我只是担心你,女婿对你怎样我都能看得出来的。锦绣,我只担心你,若你……”   “娘,我还有思元呢。”锦绣偎依在秀才娘子怀里,对秀才娘子小声地道,当然后面的话锦绣不会对秀才娘子说。   秀才娘子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这就好。锦绣啊,你爹不好来见你,只让我告诉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我们的女儿。”   锦绣觉得鼻子一酸,又要流泪下来,但还是强忍住了,对秀才娘子道:“爹爹也真是,难道皇家还会亏待自己守寡的儿媳?”   “不是这个意思,你爹爹和你说,节烈虽说是大节,但这世间,孝也是很要紧的事,节孝节孝,不能只为了节烈而不记得孝。”锦绣对秀才娘子点头:“娘,我懂。”   秀才娘子轻声道:“你爹爹还说,这些年王府送去的各种礼物,还有赏赐,还有当初你那些东西,都收着呢,要是有个万一,孤儿寡母被欺负了,就回娘家来,爹娘养你。”   “娘,您这话说的,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锦绣努力控制住眼里的泪,对自己的娘微笑。   秀才娘子摸摸女儿的发:“笑话什么?我自己的女儿,我自个疼。”   锦绣再次对秀才娘子露出笑,大哥大哥,但愿你能知道我们的心愿,早点病好,早点归家。   这一年的年,因为孟微言和宁王妃的事儿,宁王府过的并不热闹,甚至连一向只顾自己享受的宁王,眉头也锁在那。   宁王妃在过了年后,身体倒慢慢好起来,被人搀扶着,也能走出寝殿,去看看外面的景色。然而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依旧是孟微言的身体没有多少好转,宁王妃在焦急之时,也在想,要不要对自己的次子更好些,还有自己的二儿媳。   整个王府之内,唯三没有变化的,只有宁王、锦绣和张次妃了。宁王和张次妃没有变化是很平常的,宁王不是只有孟微言这一个儿子,而张次妃的寿安王,不仅是庶出,排行还在宁王妃二儿子后面,王位怎么都轮不到寿安王这边。   “世子妃,今儿……”吉祥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看见锦绣在窗下做针线,又停下抱怨。   “怎么了?不是让你去张次妃那边,寻几个花样子?”锦绣处变不惊地继续绣着。   吉祥把手里的花样子送上去:“哎,世子妃,您不晓得,今儿我去张次妃院子里路上,听到几个小内侍在那嘀嘀咕咕,说寿安王妃生了儿子,二哥那边也生了儿子,这会儿大哥病势沉重,只怕早晚,还说不能……连我走过去,他们虽然立即散开了,但并没原先那样亲热了。”   “这也是平常事。”锦绣语气没变,挑了挑手里的花样子:“这个样子,给思元绣在肚兜上最好。”   说完锦绣抬头见吉祥还一脸气鼓鼓的,对吉祥笑着道:“你跑了这一趟,累了,歇着吧。”   “世子妃,我就是觉着,您这会儿还是世子妃呢,大哥那边还没个结果呢,他们就这样对您,那等以后,倒不如去打他们一顿,好好地出出气。”吉祥的话让锦绣笑了:“你也晓得我这会儿还是世子妃,那些人的话,也就随他去。”   随他去?锦绣含笑:“是啊,随他去,这样的小苍蝇,打死几个也是小事,但无济于事。况且我要立威,也不是这会儿。”世子妃的身份就能让这些人说不出话来,真要立威,也要等到不是……   锦绣不能再想下去,虽然早已做了决定,可是那是她倾心相爱的丈夫,那是她一生一世,不管生死,都要在一起的人。   “世子妃?”吉祥有些惊讶地问,锦绣把手里的针线放下,对吉祥微笑:“你既然这么闲,就去瞧瞧思元醒了没有?”   吉祥还不肯离开,小吴已经从外面跑进来,对锦绣有些激动地说:“世子妃,王爷那边遣人来说,说大哥会在三天后回到王府。”   轰的一声,锦绣觉得自己耳边再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吉祥却恨欢喜,上前拉住小吴:“你说什么,大哥要回来了?”   “是的,是王爷派人来说的。”小吴对吉祥连连点头,锦绣手里的针线已经掉地,吉祥已经高兴地对锦绣道:“世子妃,那些势利眼这会儿,定然傻了眼,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锦绣回神过来,弯腰捡起针线,站起身时对吉祥已经笑着道:“说的就像我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世子妃,您真的……”吉祥张目结舌起来,锦绣笑着拍她一下:“让你赶紧去瞧瞧,孩子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早就醒了。”奶娘笑嘻嘻地抱着思元走进来,思元已经五个月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见锦绣就要索抱。   锦绣从奶娘怀中接过思元,亲了亲她。奶娘已经笑着道:“大哥总算要回来了,我们也要……”   “说的你们一个个都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锦绣取笑一句,吉祥已经对奶娘道:“陈妈妈,不要再说这事了,世子妃方才已经训我了。”   奶娘了然一笑没有再说,锦绣把思元抱的更紧些,你爹爹要回来了,我很高兴。   孟微言回府那天,府里众人都穿着一新,锦绣在房里等着,等着前面传消息,手里拿着拨浪鼓,但那鼓半天都没动。   “大哥进城门了,已经在车驾簇拥下往王府来了。”   “大哥进府了,正在去参见王爷。”消息一个个传来,锦绣却不知道手心里已经有了汗,他大病初愈,还好吗?   “你瞧着比原先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虽然好几个月都没见面,但宁王也不晓得自己该和儿子说些什么,父子之间,那种既隔阂又亲近的感觉,实在很古怪。   “儿子在京生病期间,多亏皇伯父和祖母……老娘娘遣人照顾。”孟微言规规矩矩地说,见宁王神色微变,孟微言想了想才又道:“当年的事,儿子已经知道备细,皇伯父说,他不能阻拦老娘娘,深感抱歉。”   “他们是天子和太后,也无需对我有歉意。”宁王过了好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孟微言并没说话,宁王突然觉得无法面对儿子,挥手道:“你回去看看你媳妇吧,这些日子,谣言纷纷的,亏她还撑的住。”孟微言最担心的就是锦绣了,听到父亲对她的赞扬,孟微言不由微笑:“那是儿子亲自挑的人。”   “嗯,算你运气好,比我们都好。”宁王又加了后面一句。孟微言应是站起身,快要走出殿时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宁王:“儿子只想告诉您,儿子现在不怪您了。没有您和娘,也不会有儿子了。是好是歹,儿子都要受着。”   说着孟微言再次对宁王行礼,就匆匆离去。宁王有些震惊地看向孟微言离去的方向,接着就对冯大伴道:“陛下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他怎会?”   “陛下从小就是个稳重并且想的周到的人。况且,虽非同母,陛下对您和几位亲王,也手足情深。”冯大伴字斟句酌地说着,宁王眼中不知什么时候有些湿润了,这句话,应当是皇帝告诉孟微言的,自己的爹娘,是不能选择的。   “大哥他,也比我懂事啊。”冯大伴一时不知道宁王说的是哪个?但只笑着应是,宁王轻轻地叩着桌子,其实现在知道这些,也不晚啊。   “大哥已经从王爷那里出来,往这边来了。”消息再次传来,锦绣急忙抱起思元:“走,我们去接你爹爹去。”   思元在锦绣怀中咿咿呀呀地叫着,锦绣抱着孩子走出不远,就看见孟微言向这边走来,锦绣停下脚步,仿佛只用了瞬间,孟微言就来到自己身边,锦绣刚要说话,孟微言已经把锦绣抱在怀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锦绣不知该说什么,想挣脱却舍不得这个久违的怀抱。   思元已经瞪着圆鼓鼓的眼睛,伸手不满地去推孟微言,孟微言闻着妻子的发,闻着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还有一股奶香。   奶香?孟微言顿时回神过来,把妻子放开,瞧着一双眼圆鼓鼓的女儿,伸手要去抱她:“这是思元吧,我是爹爹。”   思元的小脸更加鼓起,往锦绣怀里钻,不理孟微言。   “她才见到你,不肯让你抱是平常的。”锦绣看向丈夫,见丈夫和原先相比就是瘦了些,含笑在旁解释。   孟微言嗯了一声,对锦绣道:“这些日子,你委屈了。”   “你们一个个都说我委屈,你觉得,我是会让别人委屈我的人吗?”锦绣仰头微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她的脸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这是自己亲自挑的人啊,怎么会是那样哭哭啼啼的,柔弱无比的女子呢?孟微言了然一笑,搭上锦绣的肩:“那我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让锦绣笑的更为动人,悄悄地握住丈夫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还有什么能阻隔他们呢?   “王妃说,她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要大哥你,不要怪她。”锦绣的话让孟微言又笑了:“我不会怪她。”   锦绣嗯了一声,孟微言又加了一句:“也不会怪爹爹。”   “那我们呢?”锦绣虽然知道答案,还是想要再问一句,孟微言笑开了:“我们,会是最好的一对父母。”   锦绣对丈夫露出甜美笑容,世上最好的一对父母,真是好喜欢这个称呼。从人跟在他们身后,簇拥他们走进院中,这院子很快就被笑语欢颜充满,谁说荣华富贵之地就不能有真情? 本书由(你的论坛ID)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