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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阿福,你还能再笨点儿吗?”   “夫子,好痛……”   见趟在地上的齐福吃痛的小声音一声连着一声,他又不忍心责怪,只好先扶起人来,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阿福不哭,是夫子不对,光抱你上马了,没提醒出门要低头。”   听他安慰自己,齐福哭得更起劲儿了,完全没要收了眼泪的架势。   “不过呢,你如果再这般哭下去,我看今天也不用走了,私奔可以作罢了。”   这话真灵,跟在齐福身上按了机关一般,话刚一出口,她就立马闭上了小嘴,乖乖上马去了。   齐福眼泪汪汪地扶着已经摔成了八半儿的小屁股,望了一眼头顶上那凄凉惨白的月色,时下,她也感觉这般狼狈逃走的自己好笨好傻。齐福到现在也不明白,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地混到非要逃离良城,与男子私奔的境地的。   要说这件事,还要从半月前讲起……   那天阳光明媚,一大清早齐福正在屋内梳妆。   “小姐!小姐!老爷出发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齐福梳着青丝的手一顿,转头望向门口,正看到莺语那小丫头的脑袋瓜映透在窗纸之上,她随口 回了句:“知道了。”又转过身,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只见镜中映出一张稚嫩的白皙脸蛋儿,不施半点粉黛,面容纯净无暇,更衬得一双大眼睛灵气逼人,一头青丝高高盘于脑后,再将早就准备好的帽子戴在头上。起身后,她又在镜子前转上一转,鹅黄色的长衫虽然显眼了些,但毕竟是男装款式,应该不会出岔子的。   待一切准备就绪,齐福弯起嘴角,对着镜中的自己笑着吐出两个字:“搞定!”   齐福推门出来,一见莺语身上那件翠绿的长衫便十分钟意,连声夸奖道:“不错不错,你这身衣服也好。”刚要动身向外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拉住了小丫鬟,“莺语,你可有替我向夫子告假?”   莺语则是一脸“我办事,您放心”的神情,说话时跟她家小姐一般,那双机灵的小圆眼儿直冒亮光:“一早夫子就来了,莺语向夫子告假时,说的是小姐身子不舒服,不能来上早课了。”说完又有些担忧,“小姐,我这般说了,夫子可会信呀?”   “不信又能怎样?”齐福一笑,从口袋中逃出一把花生给莺语,“难不成,他还要跑到我的闺房扒开被子瞧瞧主家小姐是否真的生病卧床?”   莺语小脸一红,习惯性地接过花生,放入口中:“这倒是,夫子怎么敢呢?”外姓男子,那是连小姐闺房的院子也不可靠近的。   齐福不禁大赞道:“这事儿,你干得漂亮!”   莺语忙垂头 回道:“是小姐教得好!”   齐福:“那也要你学得快!”   莺语:“不不不,是小姐的方法好!”   齐福:“别谦虚啦,还不是因为你聪明!”   莺语:“一切全靠小姐栽培的……”   这主仆二人,边互相夸奖着彼此,边吃着花生,一路优哉游哉地出了小院。   老爷不在家,小姐生病不能上早课,本来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谁料,那位不苟言笑的夫子大人是没到齐福的闺房中扒她的被子去瞧病,而是早已堵在了两个姑娘出府的必径之路——后门,守株待兔呢!   当那抹清新的天蓝色毫无征兆的映入眼帘之时,齐福的叫声不禁脱口而出,想收已是收不 回来了:“夫……夫子!”   齐福心道不好,夫子怎会站在这里?   总归是替主子办事的小丫鬟,心里素质不过硬,莺语一慌,后门的钥匙便脱手落在了地上。   那清脆的响声立即引起了齐福的注意,慌乱中,两人都想捡来着,竟头对头撞在了一起,也不知是谁,一脚就将那串钥匙踢向了夫子那边……   夫子垂头望向他脚边处那串青铜钥匙,静默地勾了勾唇,在小姐、丫鬟齐注视之下,不急不缓地弯身捡了起来。他身子清瘦且颐长,这么一弯一起,随风飘起的天蓝色衣摆如同头顶之上那片万里无云的晴空……竟让人紧绷的神经瞬间舒缓了下来,一时忘记了世俗的惆怅与当下的困扰。   此情此景恰似两年前的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齐福从南方归家,初入齐府时看到他的模样一般。那时,他也是这般迎风站立,再弯腰捡起阿福不慎脱手,徐徐落下的帕子。   本来景色、时间、人物一切都是刚刚好,好到让她以为要将一颗真心双手奉上了,却不曾想,爹爹的那句话彻底的打破了她的少女怀春:“阿福,从今天起,这位萧六郎萧公子就是教导你学习的夫子了。”   齐福不禁心中垂泪,怎奈佳人是夫子,叹兮,惋兮……   从此身边也多了一道“枷锁”,在这齐府之中,齐福除了惧怕她爹齐员外,还要加上这位夫子先生了。   直到那串钥匙在夫子的手中掂了又掂,听到青铜器相撞时发出的特殊声响,齐福方才 回过神来,再对上夫子那双充满智慧的双眸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话不多说,她几步上前,果断抱住夫子握钥匙的手臂,可怜巴拉地求饶道:“夫子,阿福知错了,阿福以后都乖乖听夫子的话,求夫子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爹……”说罢,一个眼色飞向莺语。   几步开外的莺语立刻心领神会,就见她刹那间已是声泪具下:“夫子,您就饶了小姐吧,这几日媒婆都要把府上的门槛给踏平了,听说老爷定下了跟小姐成亲的宋公子,小姐日夜忧心,这才想出去看看要嫁的是个什么人家的公子呀……”   “莺语,你说什么呢?”齐福一听不对,这丫头嘴上没把门的,怎么什么话都和夫子讲呢?   萧六郎垂头看向满脸写着“交友不慎”几个大字的齐福,那是想笑不能笑,就快憋出内伤了,只得开口向她本人问讯:“原来,你是想要出门瞧那未来的夫君哪!”   “正是。”   如今,这么丢人的事儿都被抖落出来了,齐福自觉也没什么好隐瞒夫子的了,那张小脸顿时换上了大义凛然的表情,那是相当的忠烈不可欺!   但,终究做不到“慷慨赴死”……   一想到爹 回来后,知道了她私自出门去见那位公子,还不罚她三天不能吃饭?齐福只得又立马换上了求饶模式,求得那是一个情真意切,天地动容:“阿福再也不敢装病了,夫子,阿福这就随你去上早课还不成吗?”   萧六郎听后,先是不置可否地愣了一会儿神,随即摇了摇头,对她温和一笑:“今日,你的早课免了。”   “此话当真?”齐福眯起双眼,看向夫子,“骗我可要买南城的庄记栗子还哦?”说着,她已经开始本能的吞口水了。   “当真。”萧六郎对她和蔼笑道,“婚姻大事,必须要你心甘情愿才行。”说着,夫子拉开齐福的手,独自向后门走去。   “夫子是说……我不仅不用去上早课,还可以出门喽?”齐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子这是默许了?   明明感觉不可能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发生,可夫子用钥匙开门锁的声音又让齐福无法怀疑。   “对此,我只有一个要求,”说话间,六郎开锁的手微微一滞,“看准了,再 回来。”   齐福闻言,缓缓地抬起头,刚好对上夫子的双眼,不再是亦如往常那般温文尔雅。那一刻,她感受到这双眼睛竟透出了慑人的霸气之光,他口中的每一个字,庄重而正式,让人不能轻视听之。   如果齐福没有听错,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悲怆的惋惜之情?   可对面的那个人……是夫子呀?   是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如父母般要敬重的人啊?   只当是一愰神,想多了,齐福的小脸蛋再次换上了灿烂的笑容,与莺语一同热烈欢呼:“夫子最善解人意了,夫子是好人!”两个小姑娘便欢笑着一同冲出了后院的大门。   出门后,齐福不敢 回头望夫子的脸,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心酸。   而立于院门之内的夫子对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注目许久,一丝狡黯陡然划过眼底,嘴角弯起,口气却是备感无奈:“我可不想只当好人。”      ☆、第2章 兰桥馆识人,良人不是神 一开始,夫子说放他们出去玩,齐福是怀疑的。可是后来想了想,她出来逛街,若有夫子的认可,那是只赚不赔的好事呀!爹一向敬重夫子的为人,就算被抓包了,应该是不会罚她太狠吧?这般一想,齐福的心里就舒坦多了,果断从腰间的绣包中掏出一把五香葵瓜子,算给自己压压惊。   两个女娃娃走在长街之上,有了女扮男装这步在先,那是要比往常走得气定神贤,精神百倍呐!   莺语跟在齐福身后,见小姐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白,偶尔还笑吟吟的,便不安地低声问道:“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儿?”   齐福不答反问:“莺语,那位宋公子现在何处?”   “宋公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兰桥馆听评书,每月初一、十五,定去那里。”莺语的情报工作做得十分周详。   “嗯,很好。”齐福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塞给她两个山渣卷,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   “那小姐,今日刚好十五,现在是不是要去兰桥馆找宋公子呀?”   “不急!”齐福摇了摇食指,那张粉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们先去城南。”   “小姐,去城南做什么?”   “买庄记栗子啊。”齐福眼珠子一亮,拉着莺语就走。   围绕着对那位素昧蒙面的宋公子的各种猜测和小小的憧憬,两人这般一路聊天、赏玩,混迹在良城中热闹喧嚣之地。可道是景如画卷,人如玉,此情此景与这两位打扮艳丽的“公子”倒也是十分和谐的。   欢笑间,齐福与莺语都不曾发现,早有人跟在她们身后,亦步亦行。   两人先到城南排队买了两包糖炒栗子。在这略显清冷的深秋时节里,热乎乎的油栗如同一颗颗小火炉,握在手中格外的舒服。   买好了栗子,齐福带着莺语趁晌午前来到兰桥馆,她盘算着,应该还能赶上正点吃午饭。   兰桥馆地处城中闹市,打老远就瞧见那两层松木雕花小楼置于长街之上。说是茶馆,兰桥馆的点心、茶水尚佳,却不如评书出名,来这里听书的常客不乏一些乡绅财主、风流名士,但也不仅限于此,经常可观自视高雅的与行粗鄙生计的,为同一爱好,不计身份,共坐一堂,也算雅事一桩。   到达兰桥馆,不敢选前排,齐福携莺语找了个靠门边儿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了。   齐福她们一落坐,就有小二前来伺候。   在吃上齐福从不吝啬,除了每次必点的几样小吃,就没在点心上多动心思,倒是洋洋洒洒点了好多大菜,像糖醋排骨、糟溜鱼片……云云美食,那可是一个都不能少。   那架势把跑堂的都震着了,跑茶馆里来吃正餐的可不多见,再说这菜点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此时,茶馆前台之上正立有一位说书先生,今日讲得是《水浒传》,已讲到“武松打虎”那一段,只见他单手插腰,神情一禀,就地扮起武松来:“啊?!什么叫‘三碗不过冈’?”那是说得声情并茂,兴致正酣。   进来时,正好讲了一半,齐福她们听了个一知半解。莺语好奇地问她家小姐:“小姐小姐,什么是三碗不过岗?”   齐福也没听全,她想了想,随口 回道:“馄饨吧!”   “原来是馄饨呀,”莺语了悟地点点头,一想不对,又问道,“小姐小姐,那武松为何喝了三碗馄饨就过不去景阳岗了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齐福又没听过,她哪知道啊?   可她是小姐,说不知道多没面子呀!   “因为,他喝了三碗馄饨……撑的!”齐福丢了颗花生进嘴,“对,一定是撑的!你想想啊,你喝了三碗馄饨撑不撑?”   莺语迷茫地点点头:“撑。”   齐福笑道:“这就对了,武松赶了一天的路,他肚子饿呀,所以到了饭馆问掌柜的要吃的,掌柜的说有馄饨,武松就说先来三碗,掌柜的说不行,三碗太多了,你喝完一定撑得过不了景阳岗的!”   莺语皱着小眉头又问:“那为什么到了景阳岗,松武就睡着了呢?”   齐福道:“你一般吃饱是不是会发困啊?”   莺语恍然大悟,接着齐福的话说道:“原来武松是因为吃撑着了,食困呀!”   齐福赞许的看向莺语:“没错,武松上了景阳岗后,刚眯了会儿,老虎就嗅到他身上的馄饨味,以为他是做馄饨的店家,想要讨上一碗,谁知那武松的起床气大,然后就打起来了!”   “看来 回去要给你加项作业,研读四大名著,默写《水浒传》了。”一个轻如鸿毛般的声音慢慢在齐福耳边荡开。   齐福闻声一惊,这声音……   “夫子!”齐福惊诧出声,那声音也是陡然走高的,这才发现,桌前又多了一个人!   那个如晨空一般的拼桌男子,可不就是她家的夫子大人嘛!   “嘘,这是听书地方。”萧六郎坐在齐福身边,则是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提着一包闻香斋的白皮点心,还真跟目空一切的世外高人有一拼。   “夫子,您怎么来了?”齐福只得先压低了声调,小心的问上一句。   “我是不放心你们两个姑娘出门。”夫子大人一本正经,严肃的面庞,镇定的语气,那是不容人有半点的质疑。然后,他端起茶碗,轻轻泯了口热茶,随即又道:“况且,我也想看看,你那未来的夫君是何许人也!”   听罢,齐福顿时双眼瞪如铜铃。   不是吧!原来夫子想和她一起逃课,看夫君?   “阿福,”夫子微微侧头,看向齐福,“我问你,你今天是干什么来的?”   “干什么来的?”齐福被问得是一愣。   两个丫头吃得正欢,欢到一度忘了今日出门是来干什么的了!   夫子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问:“那位宋公子你可曾见过了?”   “还未曾见过,不过,”经夫子这么一提醒齐福随即想起正事,凑到六郎耳边,“我早就打听好了。”她刚好嗑完手中的最后一颗葵花籽,得意地对身旁一拍手,“宋公子小传!”   莺语立马垂头称“是”。   “话说,这位宋公子,是张媒婆上月十四来说的,乃是宋员外的二儿子,双十刚过的年纪,家住在城东,据说此人貌若潘安,美过宋玉,完胜卫玠,可单挑兰陵王……”   “听着倒是不错。”这小传让齐福有些心痒,倒想亲眼见见这位宋公子了。   可她嘴角的那一抹淡笑落入萧六郎眼中,竟是如此的刺眼,让他不爽至极。   “不错?”夫子轻笑一声,语气中蕴着一丝轻蔑,“皮囊不错,就一切尚可吗?”   “夫子,我也想知些别的,可是莺语只能打听到这么多,”后半句,齐福只是在嘴中小声嘟囔着,“难不成让我一个姑娘家上前结交男子呀?”   “有何不可?”六郎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若不深交,你可知他为人如何,处事如何,可有何怪癖?婚姻大事,真就被你这么一眼看出了结果,要知道你是这么个看法,那我何苦要冒着风险,放你出府?”   齐福顿时感觉夫子说得很有道理。   这时候,就听前方相隔三桌开外有一人大声叫“好”!   莺语忙对齐福道:“小姐你快看,刚才那叫好之人正是宋公子。”   齐福听后,侧目瞧去,双眼朝这茶馆中飞扫,看到正前方时,突然眼前一亮,那位一身锦衣绣袍地便是正主了。   “是他?”齐福放下筷子,随手又抓了把盘中的葵花籽,略有心事地嗑了起来,“看不到正脸啊?”她向那人方向望去,怎奈是背对着,只能看见一圆润的后脑勺,不见其全貌,最终,她下定决心,“夫子说得对,我去试试。”   阿福刚一起身,却被一个不大不小的力道按 回座位:“遇上这种麻烦事,还是让为师来吧!”说罢,夫子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起身上前走去。   “夫子……”   望着夫子朝宋公子那桌走去的背影,齐福满眼的感激,庆幸还好有夫子在。   翌日,大有谎话成真的苗头,齐福准备“卧床养病”了。   已是日上三竿,齐福还未起身,一直躲在床上,侧耳听着外面有何动静。   此时,齐福她爹齐员外正怒气冲冲地跑到她的院子之中,前来拿她问罪!   起初莺语守在门外,说着“小姐身子不服,卧床修养”等一些托词,谁知她家老爷根本不吃这一套,只骂道:“养病?今日她能走出来便走,不成,就是抬,也要把她给我抬到前厅来!”说罢,拂袖而去。    第3章 良城扫把星,有口讲不清 爹都放了狠话,齐福自知是躲不过了,只得穿衣下床。 看来这一关是非过不可了! 从自住的小院到前厅,主仆二人一路走得是战战兢兢。刚到屋子门口,只见一个身影挡在面前,此人正是萧六郎。 “夫子……”齐福无助地轻声唤道。 说话间,六郎抬眼扫了扫她那张面无血色的小脸,不知是吓得,还是身子真有不适,竟犹如一场大病般惨白似雪,一双带水的眸子楚楚可怜。 知道老爷还在厅中等候,他也不便多言,只压低了声调留下四个字:“照实交代。”随后,将手里提着的什么东西塞到了她身后随行的丫鬟手中,便先一步进入前厅。 夫子其实是知道齐福犯了何等大事的,如今这般说来,怕是谁也救不了她了…… 一入厅中,就瞧见齐员外正襟危坐,对她怒目而视,左手边立有年近八旬的老管家齐正,右手边是夫子萧六郎。这是何等的架势呀,左青龙,右白虎,齐福都快要吓哭了好吗? 此刻,心中的忐忑也升到了顶点,她只上前叫了一声:“爹……” 齐员外的怒火顿时如那风雨欲来之势劈头盖脸的朝她袭来:“跪下,都是你干得好事!” 对女儿毫不留情的痛斥一番,齐员外自是有因。 齐员外是个生意人,经商是一把好手,对家中大小事物倒是管得少了些。昨日傍晚,齐员外归家后,就听说齐福已经睡下了,他并未多想,只是一向调皮的小女儿变得极为乖顺,有些反常。当转日,约定好送彩礼的宋员外家没有来人,而是媒婆登门了,他便察觉到这其中定有蹊跷! “阿福,你昨日是做了何事,惹恼了宋公子?”齐员外指着齐福的鼻子质问。 “爹,女儿……不知呀!”齐福说完就悄悄瞅向萧六郎,只见夫子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这才想到夫子进门前对她的忠告。 可是这种事要她怎么认呀? 跟爹说去见了即将要成婚的公子? 羞死人了!唉,看来现在是想照实交代,也不成了。 齐福还在走神之际,齐员外的训斥又开始了:“阿福,我问你,你昨日可有趁爹不在,偷偷出门去?” “我……”她“没有”两字尚未出口,爹爹又是对她一将。 “你可去过兰桥馆?” “爹……” “你可见了宋公子?” “这……” “宋家因此而退婚,你可知晓?” “退婚?”齐福听到这两个字如遭雷劈!她立马从地上窜了起来,顿时怒火三丈高,“他还有脸退婚!当众传我谣言,毁坏齐家名誉,这种男子我才不稀罕呢!” “放肆!”齐员外拍桌声一起,又把齐福给震 回到地上,乖乖跪好。 完了,说漏嘴了! 爹这是什么都是知道了,刚才还不如照实了说呢……齐福一时欲哭无泪,耷拉着脑袋,跪于堂下,突感无助至极。再想用眼神问讯一下夫子,心中高呼:夫子,救阿福啊……可夫子是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了。 想来也是她倒霉,摊上了这种亲事,齐福也不知事情如何演变到这般田地的。 昨日,在兰桥馆时,“看公子”的事本是一切顺利,夫子怕她年少识人不熟,便请缨前去试探。 离得远了,齐福并未听到夫子与那宋公子的谈话,只是从处远观察,这二位似是有交情一般,同坐一桌,品茶听书,好不和谐。突然,那宋公子不知是哪根劲儿搭错了,猛得站起身,不顾在场众人,扬声叫骂:“那齐家太不地道了,竟将嫁不出去的扫把星丢给我?” 齐家……不是东西? 说她嫁不出去……还是个扫把星! 齐福哪里是吃得下这种话的包子姑娘?她一个冲动,没管住,随手就…… “总之是他骂我在先,我怎么就不能打他了?”想来,齐福也是委屈呢! “你要是打他就好了!”齐员外气得满屋暴走,似是也在找什么东西来,要打齐福的样子! 齐福跪在地上,双眼跟着爹爹的身影到处飞,小身子板儿那是吓得直哆嗦,可嘴上就是不依不饶:“我不就是丢了一个东西过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齐员外站定,指着齐福又是一通咆哮:“还敢说!你丢得普通的东西吗?” 想到宋公子那些个污蔑之词,齐福鼻中轻哼一声:“怎么不普通了?不就是一个普通的……桌子吗?” 齐福当时是被那宋公子的话激着了。 听到骂声后,她本想上前去评理的,谁知那个姓宋的立在兰桥馆里喋喋不休,比说书先生还嘴碎!齐福气不过,见椅子上都坐着人,无一把空椅子可使,四周又没什么顺手的东西好丢,她一急,索性伸手扫下离她最近的那桌客人的一桌子碗碟,与莺语合力举起了身边的茶桌朝那话痨的宋公子扣了过去…… 那时台上的说书先生正讲到武松打虎的精彩之处,那是骑在那虎躯之上,借着酒力三拳两脚打死了这只猛虎! 而齐福呢,先用桌子将那宋公子砸倒之后,同是一个侧腿,坐在了他的身上,小拳头一通猛敲,直敲得他神智不清,口水横流! 那情景与台上的评书一唱一呵,交相挥映哪! “你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齐员外也是让齐福给气糊涂了,随手拎起桌上的茶杯,连同着滚烫的热茶就要丢向阿福:“这也是个‘普通’的茶杯!” 一看爹爹真上家伙了,齐福吓得抱头低呼:“爹,阿福知错了……” 萧六郎果断出声提醒:“老爷,茶水可是新换的。” “哎呦!”还好那杯茶烫得他不得不松手,没能飞出去就掉了下来,反砸到了他自己的脚。被烫后,齐员外是更气了,又从身后拿起脸盆大小的牡丹双面绣的紫檀摆件,准备开丢:“这刺绣也是普通的!” 摆件刚一上手,就被立在他左手边那颤颤巍巍的老管家齐正一把夺了下来:“哎呦喂,老爷,使不得呀!” 齐员外正是盛怒,一见手中东西被夺,扫了眼周围,也没什么能拿的东西好丢了,突然看到身后立着一足有半人多高的青花大瓷瓶,他正要抱起来丢阿福,就听萧六郎不急不缓地声音在身后响起:“那瓷瓶至少有五百前的历史,历经多朝,可是老爷前年从大咸国贩货时带 回来的,可惜了。” 言外之意,价值不菲,不能丢这个。 齐员外内心挣扎一番后,他又将苗头指向了立在门口的锦绣屏风,人还没跑到跟前,又听身后的萧六郎悠悠说道:“锦绣屏风据说是当年凤和公主和亲时手绘之物,怕是整个大君国也就仅此一件了吧?” 齐员外心中一痛,没下得去手。最终只得喘着大气,捂心痛呼:“阿福,你就作吧!” 爹爹是没丢出一件东西,可跪在地上的齐福是真要被吓瘫了…… 要说齐员外也没想真打这最最宠爱的小女儿,只是齐福这次真是做事太失分寸,听说那宋公子至今还躺在床上静养,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地了! 抛开他与宋家这门亲事不提,他与宋员外也是至交好友,将好友之子伤成这样,怎么和宋家交代呀? 更不要说阿福的名声了,要是真被退了婚可如何是好? “老爷,”萧六郎信步走到齐员外身旁,先一施礼,再道,“那日在下也在场,阿福就算有万般不该,那宋公子毕竟出言诋毁,有错在先。世人都将女儿家的声誉置于首位,看得比性命更重啊!” “六郎啊,老夫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这事大到要取消婚约,不仅是小女,怕是正个齐府都要名誉扫地了……” “虽然名声有损,但好歹是在成婚之前认清了对方的德行,不至于毁了阿福一生的幸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六郎这话说得深得齐老爷之心,萧六郎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向与齐福同跪的莺语,又看看了她手中的东西。 莺语是何等聪明的丫头,那可是跟着小姐一路闯祸长大的,一个眼神便迅速领悟,赶紧将手里的纸包交于跪在身前的小姐手中。 齐福本来是被吓懵了,接过东西一瞧,这不是夫子昨日买的点心吗?再抬头看向爹爹,似是面色已有缓和,也瞬间明白了。她跪着向前挪了两步,将手里的点心包高高托起,举于头顶,小声音颤抖,说到动情处,还多了几分哽咽:“爹爹,千错万错都是阿福的错,阿福不该偷跑出门,不该去买点心,对遇上了宋公子,做出荒唐之举……” “你就非要去买这点心?” “阿福想着爹爹最近太忙,成日早出晚归,连饭都用得少了,才想去买些爹爹爱吃的点心 回来……一切都是阿福的错,只求爹爹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更是阿福的罪过了。” 见小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分外可怜,齐员外不觉叹了口气,无心再骂,又瞧瞧她手中那包着点心的纸都被油浸透了,也未开过封,对于贪吃的女儿来说实属难得,顿时心中一暖,那是火气全消了。 “给我吧,刚好没胃口吃饭。”齐员外伸手正要去接,不过那只手未至,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吓得齐福以为又起差池,却听头顶传来爹温柔地询问,“这点心可是闻香斋的?” 唉,齐员外挑嘴的毛病和阿福如出一辙啊!萧六郎也觉得好笑。 夫子微挑的唇角刚好落在齐福的眼中,智慧之光格外耀眼,要过难关果然只能倚靠夫子大人了,只不过这点心一事她是真没想到。 那天夫子也去过城南了? 之前买糖炒栗子时,齐福注意到对面的闻香斋也在排长队,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她还想要买些点心来着。那时心里想着,小手就开始不听使唤的伸向夫子那边,却见夫子拿点心绳子的手敏捷地一缩,就是不让她吃,当时以为他小气,原来是为了给爹爹消气用的。 咦,不对呀?夫子那时是如何知道她一日之后会让爹爹生气,要提前买好糕点赔罪呢? 其实闹得这么大,六郎也不想的,他只是从中作梗,使了点小计罢了。   ☆、第4章 拜佛求姻缘,小贼见缝钻 早先,萧六郎听说齐员外给阿福定下了一门婚事,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那人可配得上阿福?   换言之,在六郎的眼中,真无人能配得上阿福!   心思翻涌间,恰好让他撞见了齐福要出府瞧瞧那位宋公子,六郎竟鬼使神差般一路跟着齐福前去了。这便有了之后兰桥馆相遇的后事了。   受齐福所托,六郎有意结识宋公子。   这位宋公子果真如传言所闻,仪表堂堂,又是个附庸风雅之人。要怎样才能让这桩婚事黄了呢?萧六郎会心一笑。   先以兰桥馆满座为由,与那宋公子自然而然的拼了桌。《水浒传》的评书很少听,但这部书,六郎早就倒背如流,一时两人相聊甚欢,只是那宋公子眼神闪烁,着实不像什么老实人,六郎决定试探他几句。   没想到,几句试探的话,却犹如捅了“马蜂窝”,一发不可收拾。   “听说宋公子有婚约在身,实乃喜事一桩,可曾对那家的小姐了解一二?”   “喜从何来?”听六郎所问,宋公子不以为然,“不过是宅子里多了个管家婆而已。自古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她好与不好,养在府中便是,我宋家又不是养不起!”   六郎听罢,心中极为不悦,若让这种人娶了阿福,那不是要葬送了姑娘家一生的幸福?   想到这个,六郎口风一转,继续试探道:“美丑倒还好说,若你知她有何隐疾……”可愿担负一切,对她不离不弃?六郎是这个意思,没想到那宋公子突然紧张起来。   “怎么?那齐府的小妞还有隐疾?”   有隐疾又如何?你就不敢要了?   萧六郎不置可否的冷眼旁观着这位宋公子,他似是面有难色:“爹给我说亲,自是不会找个不能生养,病病歪歪的,若是早知如此,定不会促成这门亲事。您似是知情人,可否细说她是身患何病呀?”   这是在嫌弃!   此时尚未过门,若是以后无病无灾到还说,不过是清冷孤单的守一辈子活寡,若是生不出一儿半女,或染病在床,只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这等贪财好色,毫无担当之徒又怎么配得上阿福?倒不如断了他的念想!   六郎神色一禀,冷声 回道:“实不相瞒,在下曾在齐府做事,齐福小姐嘛……倒是身无大病。”   “哦,那就好。”宋公子还未松下这口气,就听六郎接着说道。   “就是命硬些,在家克父母,出门克朋友,嫁人克夫君,看谁克谁家。”   这是句气话,也有激人的成分,若是个明白人自不会当场发作,谁知那宋公子不分青红皂白,一听便气得不行,不顾身份,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辱骂齐家:“那齐家太不地道了,竟将嫁不出去的扫把星丢给我?”这才惹得坐在不远处的阿福怒火中烧,上前“灭”了这家伙的气焰!   六郎自知,此事若说有错,不能怪齐福,他才是主谋,可只要能让阿福避免嫁于此等不知廉耻为何物,端着下流当饭吃的无耻败类,也算是有舍有得了。   当然,这些事,齐福至今仍不知晓。   现如今,齐福只求风波快些过去,虽然兰桥馆的事顺利过关了,但她深知,之后还要继续装乖,不可触爹的眉头,只好躲在屋中“闭门思过”几日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福除了在屋中发呆,就剩下听夫子讲学了。   深秋一过,寒意渐深。   书斋中,暖炉焚香,幽香袅袅。   “夫子,今儿个可是要接着之前的讲吗?”一入书斋,齐福便不安份的往夫子桌上的果盘中瞄。那比拳头都大的大红石榴,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汁水定是酸甜可口。   “今日不讲别的,”六郎与阿福相对而坐,眼不离手中书本,“就来读读《水浒传》。”   听到课题,齐福的脸色暗了又暗,不敢吱声了。   六郎对阿福的为难情绪视而不见,继续道:“我就和你一同来找找,看武松当年过景阳岗喝的是烈酒,还是馄饨!”   笑话,他可是夫子呀!   以后阿福出门,和人聊起“武松打虎”来,非说武松是喝馄饨撑着了,才打的虎,还不让人家笑掉了大牙?他这个夫子还要不要做了?   鉴于此,六郎定要把这一课给她好好的补上一补!   齐福一听就知道这是在针对她呢,想到那日夫子在兰桥馆时说的话,她咧了咧小嘴,小心地问道:“夫子不会真让阿福背下来吧?”   “不背也可,”六郎将书本放于案上,推向齐福,自己随手拿了个石榴,托在手中,“通读就好。”   “哦。”齐福终于放下心来,只要不让背不让抄,读多少遍都成。一双大眼睛随着夫子手中的石榴放光,可夫子就是没说要给她吃。   就这般,齐福坐在桌前朗声读书,夫子就在她在对面剥石榴。   石榴的果实皮薄,一个不慎便会流出鲜红的汁水来,淡淡的石榴香气传到阿福的鼻尖,惹得她一阵注目。只见夫子剥石榴的手指纤细且骨节分明,明明是男子的手,却生得如此好看。白皙的皮肤染上了石榴的酒红色,浅浅的红光晕在阳光下,那双手闪闪发亮,光泽萦绕,不似阳光照耀,倒像是手指本身就会发光,让人错不开眼睛。   齐福神情一滞,对于这种情景,为何有种四曾相识的感觉?   陡然,听她没了声音,夫子一眼望来,齐福惊诧下,“唰”地又垂下头去,这才发觉,自己盯着夫子看了许久。没来由的面红心跳,似是为了掩饰,只得继续朗声读书。   六郎并未责怪,而是淡淡一笑,将刚剥好的一小碗如红宝石般的石榴粒儿推到她的面前,温声道:“吃了再读吧!”   时光飞逝,这般一晃,三天过去了。   那日一早,齐员外便让齐福到城郊山中的观音庙去拜佛。   齐福不应,她可不想跑这么远。一来一 回就要两天,岂不是要在庙里过夜了?更重要的是寺庙都吃素的,她可不想连吃三天的素斋。再说了,要拜佛,城中不是有土地庙吗?拜谁不是拜呀?这般言论一出,差点被她爹当场罚跪祠堂!还好要出门,时间赶,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阿福不知,这趟出门“拜佛”可是另有深意的。   其实一路上并不寂寞,会路过沿途的集市,当然,还有这一片非常有名的什锦素包子了。   那包子大如巴掌,一个个薄皮大馅,什么韭菜鸡蛋的,圆白菜虾米粉的,茴香油香干的,最出名的还要说这种什锦素馅。那是将绿豆芽、香油炸面筋块和水发的口蘑、木耳切成丁,喜欢的放些黄花菜,还有得是绿豆磨成粉出的红粉皮,加红腐乳与芝麻酱和成的馅,吃时,香菜和芝麻油的香气一出,那是喷香扑面。   好多人那是不远万里,跨城也来尝尝这一口,更不要说初一、十五了,上香拜佛的虔诚之人那可是要吃素的。齐福到这边时,看到前面排成一条长龙了,就让莺语排着,自己个儿先到集市上溜达着。   走到街上,就听说有个杂技班子来良城了,齐福一手举着刚从摊子上买红糖豆沙馅的炸糕,一手拨开人群,眼神不移的努力向前挤去。   只见人群中央,一个大个正手扶肩托了几个毛头小子,如“众”字型一一将人叠在头顶之上,虽身负重担,但双腿依旧稳如泰山。每往上叠加一人,周遭便会传来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整个集市都被衬托得格外热闹!   “好家伙,真是京城来的杂技班子,一亮相就知道身手不凡。”齐福看得正起劲儿呢,微微感到腰间有东西在晃动,再低头瞧时,挂在腰带上的钱袋早已不翼而飞了……   “站住!”喊出这声后,齐福急忙将手中的炸糕塞进嘴里,另一只手麻利儿地攥紧了装炸糕的纸袋,那是拔腿就追!   之后,在那长街之上,就这么突然窜出了一个矮小的男子,在他身后,竟然有个身着鹅黄色袄裙的姑娘紧追不舍,引得众人不禁侧目。   齐福将将追出了半条街去,终究是姑娘家家的,耐力不足,半路停了下来。   那小贼一见姑娘不追了,也跟着缓了脚步,无赖的讥笑两声:“想追大爷,门儿都没有!”说罢,他正 回头对齐福做鬼脸呢,只觉脚下被何物跘倒,一个狗吃、屎向前栽了去,“哎哟喂,谁跘的大爷!疼死我了……”   倒地呻、吟间,那小贼眯着双眼向上一扫,刚好对上一个白净的书生的脸庞。   小贼一脸狐疑的上下打量了这个书生一番,一身水蓝色的长袍,修长而清瘦的身形配上苍白的面色,这火脱脱的就是个透着书卷气的文弱书生哪!若说不同,就是他微锁的眉头和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了。   只见那书生慢慢地向前踱了两步,脚步极轻,一步步落在了小贼脑袋旁边的土地上,并未对他的突然跌倒有多过的吃惊。   小贼呢,他自己也算是个有些功夫在身的,就算有生人靠近,怎会丝毫没有察觉?更何况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完全没可能一声不响的靠近他。   “是你跘的我?”待疑惑退去,那小子又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朝书生大声喝道,“敢挡大爷的路,你不想活了!”   却不丞想,书生并没有他意料中的那般诚惶诚恐。接着,是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徐徐响起:“你还是起来说话吧!”说罢,那书生正眼都没瞧他,便从小贼身边走过。   咦?那不是这个书生使的绊子喽?   望着那古怪的书生逐渐远去,小贼一个翻身坐起,这才惊觉,手上已是空空如也,“哎,钱袋呢?”刚刚还抓在手中的钱袋,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小贼前前后后在土地上找了一圈,均无收获。   还在奇怪着,他的心底莫名的涌出一股寒意,他突然惊恐的瞪大双眼望向那早已走远的清瘦背影……   此时,齐福还双手叉腰,立在原地调息喘气呢,就见一抹水蓝飘逸而至。   见眼前的清影由远及近,在她面前站定,齐福早已笑成了一朵花了,便先娇笑着唤道:“夫子,你怎么来了?”      ☆、第5章 吃货太心急,高手露端倪 萧六郎一挥之前的清冷之气,也朝着那张笑魇如花的小脸蛋温和一笑:“无事,出来转转。”   “原来是这样呀?我正追那小贼……呀!我的钱袋怎么在夫子这里?”齐福刚好扫到萧六郎手中的钱袋,鹅黄色的布料,就如同她身上衣衫的颜色,怎会认不出呢?   萧六郎佯装一脸无知,悠悠说道:“我刚刚打前面过来,有个少年,说是请我将钱袋交还于主人。我一瞧袋子的颜色,定是阿福你的,就代劳了。”   齐福接过钱袋,先是一阵欣喜,随后又是一脸不依不挠,举起小拳头,气鼓鼓地问六郎:“那你可有好好教训他?”   萧六郎认真地点点头:“我本想教训的,可见那少年着实可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栽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的。我走前,还拼命的央求我,让我一定要替他向那位姑娘求请,饶他一命,莫再追了。”   “真的?他真是这样说的?”齐福听后,立马转怒为笑,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溢满了神采,“哼,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还敢抢我的钱袋,哈哈,我就看在夫子的面子上,饶他一 回!”   望着齐福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萧六郎也跟着开怀了几分。   其实,齐福动身出府后,夫子那边才接到了消息,说是传老爷的话,今日的早课取消了。想到齐员外这般劳师动众是为哪般,一时心中不快,六郎也跟着出了齐府。   “就你自己,莺语怎么没跟着?”   “莺语呀,她在帮我排队买什锦素包子。”齐福眼光流转,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鼎太楼的素包太有名了,买得人多了,可能还要好一会儿。”   一说到吃的,齐福下意识的垂目看向自己的手中,陡然一惊。   本来还是笑嘻嘻的齐福,霎时间如发生惊天大事,焦急小模样让人不由得跟着一阵紧张。见状,萧六郎警觉起来,却听小姑娘脱口叫出了让他苦笑不得的话来:“呀,我的炸糕!”   六郎随她视线一看,原来是刚才追小贼时跑得急了,一纸袋金黄酥脆的宛若金荷包般的爆刺儿糯米炸糕全压成了扁平的发面“盒子”……对了,那“盒子”上还可见依稀露出的豆沙馅呢!   “炸糕,我的炸糕,都成这样了……可恶的小贼,别再让我看见他,不然一定要当炸糕炸了他!”   火气倒不小,竟然被几个炸糕气成了这样,萧六郎更觉好笑了!   “那个,当作找 回钱袋的谢礼,夫子就一起吃吧!不管成了什么样儿,这炸糕的味道还是没得说!”就是被挤成了这副难看样儿,齐福还是一脸的不舍,从袋子中拿出一个,分给萧六郎,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耳边,“是闻香斋的,别人家的可没这个脆!”   六郎强止住了笑意,随口附和:“对,没这个脆。”他接过炸糕,连看都不看,便一口咬了上去,他对吃食的外型如何倒是满不在乎,只是这炸糕刚一入口,顿时被豆沙的细腻香甜和糯米的软糯弹牙所折服,炸物能做到不油腻,并且唇齿留香实属难得了。   见被认同,齐福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她也从纸袋中捡出一只扁平露馅的炸糕入口,与身边人随意地闲聊:“对了,夫子,我没上早课,你便无事了,今天不如一起去郊外看枫叶如何?”   打发了吃食入肚,萧六郎才缓缓开口道:“阿福,你可记得,你这次出门是为了何事?”   齐福被问得一脸的茫然,她想了想,木木地 回道:“是爹让我出来的……找个庙拜拜,对了,还要将我的生辰八字拿去算一算,真不知为何非要我跑这么远的路!”   萧六郎一挑眉,又问道:“那写有你的生辰八字的帖子呢?”   齐福刚要开口,突然惊醒般,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鼓溜溜地转:“出门时,想到刚好路过卖素包子的鼎太楼,就上楼去取钱袋子了……呀,我好像把帖子忘在了大厅的八仙桌上!”   萧六郎好笑的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小迷糊啊,出门算八字,帖子都能忘,倒是吃东西要带钱袋子可记得牢牢的。   “不行,我得 回去取!”   “等你 回去取来,日头都要下山了。”六郎此言一出,阿福顿时懊悔不已,没带帖子,这趟要白跑不说,爹知道了,又得骂她!   “这个,给你!”也不想再逗她,六郎从怀中取出用信封封好的帖子,递给齐福。   齐福接过来一瞧,果真是她出门时落下的那封,完好无损,不禁大喜,笑得眉眼弯弯,连忙撒娇谢道:“夫子对阿福最好了,要是没有夫子在身边,我可怎么办啊?”边说着,边拉起萧六郎的手臂摇啊摇的。   六郎正想着如何制止这个迷糊阿福的撒娇攻势,就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他们。   有人跟踪!   “吃了炸糕,有点油腻,要是能来串冰糖葫芦就好了。”一想起那酸甜的口感,齐福不由得直吞口水。   “我去买。”见身后抬轿子的家丁跟了上来,既然有人照料她,正找不到理由萧六郎作势献起殷勤来,“阿福,离观音庙还有些路程,你先行,我买好糖葫芦就去找你。”   “夫子,你真好。”齐福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凝视着萧六郎。那一刻不禁让六郎有了错觉,阿福的双眸似正在含情脉脉的望着他,让他难以错开眼睛,却听她补充了让人泄气的后半句:“你要是能一辈子当阿福的夫子就好了!”   夫子?   他可不想在阿福面前永远只做个夫子。   六郎心头莫名的涌上一股说不上是不快或是失落之意,来得毫无征兆。   “要说糖葫芦,那我要还要一支山药豆的,糖葫芦的上面要加豆沙和松子仁……夫子!”齐福还沉浸在糖葫芦的品种上,可话还未说完,飘逸的天蓝色一转眼儿就不见了,夫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之中,只得与莺语他们继续赶路。   萧六郎心中有事,未想太多,决定折返而行。   他一路目不斜视,只是这般优哉游哉地慢慢行着,他知道,那双眼睛仍然在跟随着他。   送走阿福,一是为了保她安全,二来是要确定,看对方的目标可是自己?这样一来,既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又不会吓到阿福。   若是确定那人跟踪的目标就是他萧六郎,又会是谁派来的呢?   若是与两年前,客栈一遇的那帮人有牵连,那今天的麻烦就大了!   心中盘算着,萧六郎看右手边有一容纳两人并肩同行的小巷子,心中灵机一动,转头,拐了进去。   萧六郎的判断没错,他身后真有一人跟随。   那人见六郎转进巷子,急跑了两步,也跟着进入,他不曾想,六郎正在巷子中等他。但见是一介弱质书生,也无惧色,只道是当寻常人欺负。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书生双脚箭步如飞,一转眼就到了他的眼前。下一刻,他的喉咙已被那书生如铁夹一般牢固的手指牢牢的钳制住!   那身法快到肉眼无法看清,这个书生不像是人,与他交手的倒像是鬼魅。   “说,谁派你来了。”六郎的声音依旧缓慢而清冷,却从中听出了令人惊骇的寒意,似乎听不到他满意的答案,在问出下一句前,就会拧断这人的喉咙。   “没……没有人!”那跟踪之人有预感,若真对他说了实话,这书生很有可能当机立断弄死他,不如赌一把。   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却是相当的糟糕。   那人以为在问出事情的真相前,书生不会动他的。却不料,六郎钳制他脖经的手指已随着字音落地而力道骤增。   相信这世界上再没有人听到自己的脖经一寸一寸地发出骨节错位的声音,还能稳坐如泰山的,那人果然惊叫开口:“啊啊啊,我说我说……我说,我弟弟说被人算计了,我这才跟着你的……”   萧六郎闻言一愣。   怕这书生不信,那人匆匆又补了一句:“钱袋,您可还记得?”   六郎一听,这 回对上号了,原来这个跟踪之人是和集上那小贼一伙的,见弟弟受了搓,前来拔闯的。   感觉到书生手上松了力道,跟踪的小子立马滚落一旁,额头撞地,磕得“砰砰”直响:“多谢公子饶命,多谢公子饶命。”   闻言,六郎微微侧身,那小贼只觉一股凛冽的寒意向他袭来,一时冻住了嘴般,再难出言半句。萧六郎声音轻缓,语调中却不禁流露出无尽骇人的清冷:“你可知刚刚被你兄弟偷钱袋的姑娘是谁?她可是良城首富的千金, 回去告诉你们杂技班主,再这么干,怕是难以全身走出这良城了。”   此话掷地有声,那小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书生怎么知道他和杂技班子有渊源?   萧六郎随手扔出一条头巾,那黑色的布料上正是杂技班子的名称。这一下,算是彻底将那贼人的同伙惊在当地。这块头巾他可是贴身收入胸口的衣兜之中,刚刚只是瞬间的功夫,那书生就制伏了他,根本就没看到他是何时顺走的那块头巾的,也根本没有时间这么做呀?   与这种人敌对那是分分钟就会小命玩完的!   小施教训后,萧六郎放走了那人,望着人影消失在点点阳光洒下斑驳光亮的巷尾,喃喃自语:“原来不是他们。”   在出手的那一刻就应该猜到了,若是那帮人来,怎么会让他如此轻易的制伏呢?   想到这一点,萧六郎暗自松了口气。   原是虚惊一场。   待他举着两支糖葫芦 回来时,刚刚还洋溢着一片祥和之气的集市上已是鸡飞狗跳,满地狼藉,另一番热闹的景象了!   左手边,一个大娘正拉着个姑娘,纠缠着不放她走。萧六郎听到哭声,便走了过去,没想到,那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女娃娃正是齐福的小丫鬟莺语。   看来这事儿还与齐福有关了?   见到了莺语,萧六郎一抬眼,又扫见了齐家的轿子正停在不远的街角处,不过轿夫们都不在轿子旁,而是四处分散,被拦在了集市各处。拦截他们的正是那些损坏了摊位、商品的小摊贩们,一个个不依不饶的,生怕人跑了,没钱赔。   一早从齐府出发的人和轿子不多不少,这般齐全,却是唯独不见齐福的身影!   六郎心中一动,先将莺语救下,忙寻问这其中的缘由:“莺语,你这是在做何事?”   一看是夫子来了,莺语如见了亲人,哭得更加委屈:“夫子,他们欺负人,他们都欺负小姐……”   阿福被欺负了!   六郎的心头一震。   “先别哭。”他拉过被众多婆婆们围攻的小丫头,急切地问道,“你家小姐人呢?”   莺语哭着摇了摇头:“小姐刚才还在的,一乱就不见了,他们不让我去找,小姐不见了,呜呜……”   “你可能想到,她会去哪里?”   莺语眨巴着一双泪眼,努力地想了想,最终还是无助的摇头:“不知道……”说完又咧嘴哭了起来。   “小姐八成是 回家了。”身后传来一个愣头愣脑的声音,六郎 回头一瞧,这人是齐家的轿夫,正和一个杀猪的大叔拉扯着,是个长相棱角分明的汉子。   见夫子审视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指了指刚刚拉着莺语的婆子,继续说道:“那个婆子说小姐是扫把星,老爷也不敢留她……小姐气不过,许是 回家找老爷去了。”   六郎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齐府之中还有这么一位心思细腻之人。   望着这鸡蛋全碎,白菜上树,萝卜、土豆滚一地的集市长街不禁让人唏嘘感慨一番,都跟战场有一拼了!   萧六郎也因此体会到了,阿福当时有多疯狂,多生气啊?   在这件事上,他本就有错,齐福心里的委屈,六郎是感同身受的。   若 回府还好,要是出了意外,可要他怎么办呢?    回府!   六郎心头一凛,此时,阿福可千万不能 回府!      ☆、第6章 集市战群雄,打架不能怂 “好,我这就 回府看看。”   萧六郎撂下这句话,转头便走。   “你不能走!”几个摊贩见他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怎能轻易的放他离去?   以为能要到赔偿,大家目标齐刷刷地转向六郎,扑上来便要纠缠,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只是一个微微侧身的动作,便躲开了多人的围攻。   只见他脚下疾步如风,尘烟一般转瞬消失在长街之上……   要说此事如何演变到这等地步,还是要从六郎走后说起。   观音庙在良城郊外的群山之中,每日前来求子、还愿的百姓不在少数,所以路过集市的人也多。齐福本是人一多就开心的性子,不想坐轿子了,就让轿夫抬着空轿跟在后面,她与莺语趁着秋高气爽在集市中走走逛逛。   齐福一边吃着热乎乎的什锦包子,一边等夫子买糖葫芦 回来,走得正好,身边奇怪的议论声随着清风一个劲儿地往她耳朵里飘。   “……哪能如此做了,还来拜神?只怕是拜了也是白拜的!”   “可不是,如此做太缺德了!佛爷也不会帮她的!”   闻言,齐福朝声音的来源处扫了一眼,是两位妇人在交头接耳,此时,她们正用蔑视的眼神瞅着她瞧。可被齐福这么一看,那两人的心一慌,也就跟着收了视线。   齐福自认从未见过她们,便不与之计较,又咬了口包子,继续赶路。可那非议的声音却未因此而停止。   “可不是,若没做那亏心事,怎会心虚到跑来观音庙拜佛?也不怕亵渎了神灵!”   “正是,佛爷也饶不了他们,真是恬不知耻……”   齐福再次 回头,又是她们两人,却不仅此两人,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围观妇人,对着她的方向指指点点。   心中纳闷,齐福心直口快,便开口问道:“你们可认得我?”   那些人被齐福问得发懵,一时没了声音。   齐福更加不解,小眉头慢慢收拢:“还是,你们一路说的人……是我?”   众人听后,神色大惊!   但仅仅只是一惊,瞬间又恢复了常态,更有变本加厉之势。   人就是这样,若是背地里说谁的是非,还会有小心谨慎之感,怕让别人听了去;若是让那被说的人给撞见了,反倒大胆起来,拿着不是当理说。   齐福这般问了,那些人就如同结了团儿,你一嘴,我一句的,大声指责起来:“扫把星,被人退了婚,还敢出门,要把霉运带给别人不成?”   扫!把!星!   这三个字一入耳,齐福就仿佛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拧眉扬声质问:“你说谁是扫把星!”   几天前,宋员外的公子就是因为这三个字,成功的躺在了她拍来的八仙桌子下。她也由这件事被爹爹一通责骂,闭门思过了许久。这一 回,又有人说起此事,就如同在捅在她的软肋上,怎能让她不气?   齐福激动使然,说话时,手中的包子不慎脱手飞了出去:“你才是扫把星呢!”包子一出手,阿福低头瞧了瞧空空如也的手心,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好可惜,还没吃几口就没了……   正巧,那只飞出的包子命中一名婆子的脸上,打得她直咧嘴:“哟哟哟,不仅是个扫把星,还是个悍妇,竟然当街打人!”   “是你先骂我的!”齐福自知失手,可这时怎会认错?   “骂的就是你这个扫把星!”说着,那婆子拿了篮子中的鸡蛋砸了过去,莺语上前护住了齐福,被砸得满头蛋黄。   “莺语,你没事吧?”齐福是独女,一直把莺语视为姐妹,亲人被欺负了,哪里忍得下去?“你敢打她!”   怒火蹭的一下充上大脑,可是齐福手边又没有趁手的东西,便随手抓起身边菜贩买的西红柿丢了过去。却未命中那人,打到了另一个多嘴的婆子身上。   “哎呀,扫把星打人了!”   “就是,哪里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真是不知廉耻!”   非议声、指责声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涌来,齐福霎时间站在了漩涡的中心,一人之力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而那个西红柿如同开了头般,点燃了整个集市的热情!   突然间,集市之上有人号召:“说她两句就打人?亲爹是良城首富了不起呀?反正齐员外赔得起,来呀,大家快来教训教训这个扫把星!”   就见这长街上,顿时蔬菜水果满天乱飞,四周的菜摊可算是遭了殃,几乎全无幸免。   有时还夹杂着一两颗石子和整条扁担飞来,莺语护主心切,可毕竟是个姑娘,轿夫们也加入了护花的行列,将姑娘们团团围住。   已经被气得晕头转向的齐福不知从哪里听到一声:“没家教的小蹄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是连她爹都骂上了?   红了眼睛的齐福推开众人,冒着“暴雨”站了出来,她拎起身边肉摊的菜刀就要开飞,还好身后的莺语眼疾手快地给夺了下来:“小姐,这个不行,会出人命的!”可还没沉下心来,那些菜叶鸡蛋犹如暗器般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他们骂我爹!”齐福还要再战,可是却被那个扔鸡蛋的婆子的一句话给说愣了。   “你爹?呵呵,”那婆子斜睨了眼齐福,笑了,“现如今,你爹可是比谁都想把你这个扫把星嫁出去,难道留你在家,等着破财啊?”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问问你爹就知道了。”   紧接着,又是一通“暴雨梨花针”呼啸而来,那婆子也被一把小白菜打了脸……   混乱中,齐福从小道跑了出来,她要 回家找爹,让爹爹去教训他们,让爹亲口告诉他们,她齐福才不是什么扫把星呢!   这般决定了,齐福一路小跑,向家中奔去。   一早出来时,听说要去寺庙吃斋,齐福就不情不愿的,又在集市上耽误了不少功夫,本就没走多远。而 回程呢,这般心急如焚地一路小跑,未曾耽搁半分,到达齐府时,也才刚过晌午。   秋高气爽,清风阵阵,可齐福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前,怎么就感觉瘆的慌呢?   还有,这两个脸生的看门人是何时安排的,她竟然全不认得?   齐福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她仰头瞧了瞧,没错呀,这就是齐府,牌匾和早上走时,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换过。   “你们是……”   齐福刚一靠近,那两个“门神”异口同声:“不许进!”将她挡在了门外。   这一声喝,吓得齐福几乎“席地而坐”。   自己家都不让进了?这像话吗?   齐福当然不甘心,几步上前,又问道:“这是我家,为什么不让我进?你们是新来的吧?嘿,好好看看我,我是这家的小姐……”   可她刚上前,那两位铁青着脸,又是一声:“不许进!”   这可邪门儿了……   硬碰硬,自是拼不过,齐福小心眼儿一动,她心道:不让进就算了,我自有妙计。   齐福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齐府后门的钥匙!      ☆、第7章 月下表心意,真情多猜忌 还好那日偷偷遛出门后,没有立刻还了这把钥匙。这般,阿福没再多做纠缠,转身来到了齐府后门。   果然,后门没人守,开锁后那是一路畅通无阻。   齐福一路走一路找,只觉这府中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一心想找爹爹撑腰,她并未将府中的异常看在眼里。   本想走捷径抄小路到爹爹歇息的院子,可刚走到花园附近,忽然间,几声似婴孩啼哭,又似女人惨叫般的声音突然传来!   鬼使神差般,齐福慢慢向花园靠近,就见秋风瑟瑟,繁花谢尽的园子里有一装束奇特的妇人。那人独自在园中空地上蹦蹦跳跳,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一张供桌,上面罢着香炉和桃木剑,还有一些齐福认不得的东西。   只听那人口中振振有词,就是听不清念得是些什么?   太过诡异,那人立刻吸引了齐福的目光。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的家中?”齐福一边向那人走去,一边出口问道。走近看,原来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婆子,一身奇装异服,羽毛菱角粘了一头,远远一瞧,还以为是只大号的母鸡呢!   那人听闻齐福的问话,也停止了跳动,而是转琮身狐疑地朝她看来:“你是何方妖孽,敢在大神出山之时随意走动!”   齐福一听,觉得好笑,今儿个是怎么了,为什么在齐家出现的人一个个的都不认得自家人呢?   “这是我家,我是齐府的小姐,你倒先问起我,我还没问过你是干嘛的呢?”   一听是齐府的小姐,这下可不得了了!   那婆子似是瞬间找到了目标,立即朝阿福冲过去,张手就是一把香灰洒来。   “呀,这是什么?”齐福迷了眼,正在拼命抹去脸上的灰土,没注意到,那婆子又 回身端起一盆狗血向她泼来!   鲜红的颜色一下子将阿福染成了血人,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那婆子紧接着就是一张符咒贴在了齐福的额头之上。   本来还在慌乱中挣扎着的齐福,突然听到这婆子对着她念了这么一段话:“天灵灵,地灵灵,上天的神仙全显灵,快快收了这个扫把星……”   扫把星……   听到这三个字,她突觉是一身的力气仿佛顷刻间泄尽。   阿福也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腥臭味儿了,只是一心追着那婆子而去,句句追问:“你要捉扫把星?你是谁?是谁让你来我家捉扫把星的?”   那婆子闭目不答,突然一睁眼,她拿起台子上的酒杯含了口酒,转头就向齐福喷来:“扫把星速速离去!”   齐福被喷了个正着,酒水和着刚才进眼的香灰,辣得她一通掉泪,但还是不舍追问:“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是谁让你来捉扫把星的?你说啊?”   执拗起来的齐福根本不管不顾,疯魔了一般,依然纠结于此。谁知,下一刻,那婆子已抽出桃木剑,剑尖挥舞一周,利落的从祭台上挑起一张画好的符咒,稍一晃动便将那符咒燃起,化为一嘬冒着蓝光的小火苗。   婆子利目扫向齐福,意要去点着齐福头上的那张符咒。   就在此时,一抹天蓝色掠过长空,来人一脚踹在那婆子身上,将她蹬出老远。慌乱间,桃木剑落地,剑端的符咒刚好掉在了她的头上,燃起了翎羽,烧得头发散乱,滚作一地。   与此同时,那从天而降的身影已来到齐福身边,一个转身,牢牢地将她护在怀里。   “阿福,你可还好?”来人正是萧六郎。   六郎一把揭掉阿福头上的符咒,拿袖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污秽之物,眼中写满了“担心”二字。   可现在的齐福对夫子是视而不见,她还在殷殷切切地奔向婆子那边,不忘痴声问道:“你说啊,是谁让你来的,你告诉我啊,说不是我爹好不好?告诉我,不是我爹要你来捉扫把星的……”   倒在地上的婆子已经吓破了胆,披头散发的,也不敢再做出何等造次之事,只是略带委屈地小声嘟囔着:“是,是你爹找的神婆呀,没有齐老爷的吩咐,小的哪敢来齐府跳大神儿呀……   “爹!真的是我爹?”   一句话问出来,齐福已是泪流满面。   她可为一句污蔑,在兰桥馆中不顾女子身份,与那出言不逊的宋公子大大出手;她可在集市之上,同众人雄辩,不惧群架威胁;可是,若是连爹爹也认为她是扫把星,那做这一切还有何用?   “我不是扫把星……”齐福痴声呢喃着,不知是要说给在场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当然不是。”六郎见她无助的模样,心中豁然一动,却不知如何安慰。   “夫子,我不是扫把星……”齐福突然对上六郎的双眼,平日里灵动的双眸已被不断涌出的泪水洗得通红,如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言一语似是在辩白,又似是在求助一般。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六郎不断地 回应她,可阿福如同听不到,依然难过到不能自已。   她一遍遍重复着,漫无目的的重复着,声声悲怆:“我不是扫把星,爹爹不能把我当扫把星……”   “阿福,你醒一醒,那些话不能当真的!”六郎的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果真将齐福叫醒了。   她无助地立在原地,仰头望向六郎,含泪的双眼中满是惊诧之色:“可是爹当真了!如果他不信,不会请神婆来府上的对不对?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告诉他,我不是扫把星……”说着,齐福猛地推开六郎,就要向齐员外的院子里跑,可她的身子一离开六郎的扶持,立即如那纤细的枝条,在秋风中摇摇欲坠,脚下踉踉跄跄,连站都站不稳。   六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把将齐福拥入怀中。   “你爹现不在府中,但我向你保证,他一 回府,我就找他来。阿福,你放心,夫子不会不管你的。”   六郎知道,阿福要的不是解释,不是答案,甚至并不在意众人的看法,她恐惧的是猜疑,害怕的是亲人的疏离,她要的只是那一丝爱护和疼惜。   寒风中,六即的怀抱如此温暖,发抖的小身子渐渐趋于平静。   那种温暖,似乎也慰藉了阿福落入寒冬几欲冻结的心灵。   之后,齐福终是从一片混乱之中解脱出来,被几个丫鬟扶着去梳洗。老管家齐正赶紧命人来收拾残局,那个神婆已成疯婆,自由下人打发了出府。六郎将集市发生一切告知管家,齐正赶紧派人拿银子去赔,接 回了莺语和一众轿夫。   老管家纳闷了许久:“这个时辰小姐是怎么进府的?小姐不是去观音庙拜佛去了吗?再说,大门外明明有老爷特意找来的生脸的家丁守门,怎么就让小姐轻易的进府了呢?”   萧六郎相对无语,这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   一通折腾过去,不知不觉已到傍晚。   转眼间日暮西山,齐员外尚未归家。六郎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   听莺语说,小姐一梳洗好,饭也不吃,就跑出房间了,一心要等老爷 回来。   如今见她这般痴痴地等,六郎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辨。要说阿福被人指为“扫把星”,还不是因他一时失言,当时只想着如何能搅黄了那门亲事,却不料后事艰难。   六郎慢慢走到齐福身边,并未多语,而是撩起衣袍,坐在她身侧,陪伴着她,与她一同等待。   “夫子,”齐福看到六郎来了,开口唤道,“夫子是不是早就知道爹要办这场法事?”   六郎点头,默然承认。   对于老爷找神婆入府驱邪之事,他本就不认同,可又无可奈何,这才支招让阿福出远门去观音庙拜佛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她给撞见了。   阿福见状,难过地垂下头:“难怪我 回来时,府中的丫鬟、家丁都不见了,原来是怕冲撞了大神全避开了。全府上下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阿福,不要怪你爹,他也有难处,要怪……就怪我吧。”   “与夫子有何相干?”阿福认命地摇了摇头,“若是爹爹硬要这么做,试问,若大一个齐府又有谁能阻拦?是阿福不好,给爹爹带来了困扰。”   听她这样说,六郎更加自责,几乎就要向她坦白一切了,却听阿福仿若银铃般的声音突然沉浸下来,悠悠开口。   “夫子,你知道爹对我有多重要吗?”阿福自语着,望着皎洁的月色,她柔嫩的小脸上笼着一层荧光,“两年前与夫子在府中一遇,其实,也是我第一次踏入齐府。”   一想到那时的情景,六郎的嘴角就会不自觉的上扬。   那种诡异的画风,要他怎么轻易忘记?   两年前,萧六郎被齐员外所救,受邀 回到齐家养伤。当时,他腿伤未愈,正被身上的伤痛整日折磨。一日他拄着拐杖出来站站,那个身着鹅黄色襦裙,如同阳光披身的小姑娘突然跑入了他的眼帘。   姑娘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瞅着他瞧,一笑温暖明艳。   春风掠过,她手上的帕子不慎脱手,随风起伏飘动,最终落在了六郎的脚边。然后,齐福说出了她这辈子最厚颜无耻的话:“公子,我的手帕掉了,你能否帮我捡起来?”   她竟然全然无视他手中的拐杖!   六郎的 回答是咬着后槽牙磨出来的:“在下试试……”   他单腿屈膝,冒着差点坐在地上的风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帮她捡起来的。到现在,六郎都没找到一个比阿福脸皮更厚的姑娘……但当时,他也为此不禁失笑,一扫心头阴霾。   而有关齐福的事,六郎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还是齐老爷特意到江南,将她从人贩子手中买了 回来,认祖归宗不过半月的光景。   从此,齐福的生活再不是乞讨,或是被人不断倒手卖掉……而是成为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阿福感激齐老爷对她的好,好到犹如新生。   “爹给了我名字,给了我体面的身份,给了我锦衣玉食,可是夫子,”阿福突然看向六郎,双眼擒着晶莹的泪珠,“我却从不敢问他过去的事,那些消失的记忆,我一句也不敢问,怕一出口,哪里让爹爹怀疑了,怀疑我不是齐家的小姐,不是他真正的女儿,这一切幸福瞬间便会消失殆尽。”   “如今,我好怕……我搞砸了婚事,以后若是嫁不出去了,爹爹又把我当成扫把星,要是赶我出去该怎么办?”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从齐福的眼眶中滑落,每一下都像是落在了六郎的心头。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柔地帮阿福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就这样看着她。   慢慢的。   一点一点的。   小心翼翼的将她看进了心里。   “我娶你。”      ☆、第8章 夫君要飞走,抱住不让溜 这句仿若承诺一样的话语,不是玩笑,却又近似玩笑般脱口而出,惊得齐福呆在当场,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人坐在越发清冷的台阶上。   四目相对,默然无言。   暮色凝重,齐府门前的两只大红灯笼随风摇晃。如火似焰的红光打在六郎的脸上,照得一张脸庞忽暗忽明,眉目深邃,脸上的表情却是晦涩不明。   似乎一不留神,这个人,和这个人刚刚所说的话都会一晃而逝……   突然,几声搅人心房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到身前,越发的令人不安。   只见马儿飞驰到齐府跟前,马上人“吁~”的一声,高头大马陡然停下步子。那小厮侧身下马,刚要往府里冲,瞧见大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自家的小姐,另一个则是长住在府上的教书先生,这两人在此时如何凑到一起了?他诧异片刻,终是出声:“大小姐,夫子。”   齐福见此人是一直跟在爹爹身边的小厮,猛得起身,上前几步,问道:“可是爹爹 回来了?”   六郎也跟着看向那小厮。   只见小厮一抱拳:“ 回大小姐,老爷命小的 回来报信,今儿个有事未办完,要宿在外头。”   齐福听后自是有些失落,习惯性地看向夫子,此时六郎也正在垂头凝视着她,再想起刚才的对话,阿福的脸腾地红了,视线不自然地躲闪而去了。   这时,府中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原是小厮的到来惊动了年迈的老管家,莺语也跟着跑了出来。   “小姐, 回去吧,小心秋夜寒凉啊?”莺语搀扶着齐福向内院走去。   阿福转身时,余光扫到夫子的脸上,他依然如之前那般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只是想这般目送她离开。   这一夜如场似真如幻的梦一样,缠绕着齐福的思绪。   兰桥馆的一幕幕画面,集市上老妇骂她“扫把星”时的嘴脸,神婆用火烧她的可怕模样,还有夫子……   夫子的话是当真的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夫子呀,一向对她严厉如长辈的人呀?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夫子想要娶我?”只单纯的去想这件事,阿福竟然从令她惊恐的思绪中解脱出来,不觉笑出声来。   要知道,她是早早就对夫子芳心暗许了呀?   那时上早课,只要对上夫子的双眼,她可是连个简单的句子读都读不通顺的,也就是这两年,爹有意将她另许人家,才稍稍安下心来。本以为与夫子今生无缘了,可今晚,又被他的一句话燃起了希望。   但一想到夫子是如何来到齐家的,齐福又笑不出来了。   还记得,莺语和她说过,夫子来到齐府是在她归家前半个月的事。   听说,那是一个雨夜。大雨倾泄而下,仿佛是天际划破了一道口子,那雨势大到如同要将整个人间淹没。伴随着雨水而来的,是一路贩货 回来的爹爹齐圣天和帮他押送货物的众镖师们。   干镖局这行的都知道,要不是急镖,镖师一般不会连夜赶路,而且是在 回程上。一众人冒雨赶夜路 回来,本就不寻常,必是遇上了何等大事。后来,听说是三天前,齐老爷与镖师他们在客栈中遭了袭,对方人少不敢造次,却也伤了镖局的几位弟兄,这才日夜赶路,将押运的货物圆圆本本的送到了齐家。而那些镖师转身就走,一步也不敢耽搁,似是遇上了棘手的麻烦。   天明后,齐老爷才发现,又出岔子了。   说是小厮在收拾镖车时,车中竟躺了一个血淋淋的男子,那人正是萧六郎。不带一丁点血色的面孔如同宣纸一般惨白惨白的,经夜雨洗刷,左腿上的血迹仍在,血不知流了多久。他应是这一夜都在车上的,因无人发现,伤成这样,还淋了一夜的雨,当时情景甚是可怜。   六郎只说是赶考的书生,在客栈中被人误伤昏迷,落到了车上。齐老爷见萧六郎无依无靠,又才学过人,便请他留在齐府的。   要说起来,夫子的命还是爹爹救的呢!   本来有此美男相伴也是件幸事,怎奈,整个齐府上下谁人不知萧六郎是如何留在齐家的?这时,他说出这方话来解其危难,那就是在报恩哪!   所以……夫子很有可能是见她嫁不出去了,勉为其难的将她娶 回去?   齐福不信他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若是这样,她还欣然答应,会不会太过卑鄙啦?   苦思冥想后,阿福决定不去上早课了。她有点怕面对夫子,一是,怕两人尴尬,二是,万一夫子反悔了怎么办?   一早,萧六郎刚走进书斋的院子,远远就瞧见莺语正在院中等他,说是她家小姐身子不服,就不来上早课了。又如同那个逃课的清晨,莺语也是这般替阿福来告假的,六郎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只怕是昨夜吓到她了。   六郎点头默许了。既无早课可上,他也无心在此多呆,起身出屋时,忽然扫见房门处,一条鹅黄色的手帕就这么显眼地系在了门环之上。   看颜色就知道是谁的物件。   待六郎解下布条仔细一看,那上面的字更是让他慧心一笑:夫子,昨日之言,你可是认真的?   萧六郎托着字条又重新 回到屋中,执笔,在手帕上书写。写罢,六郎又将帕子重新系 回到门环上。   不久,就见门外一个人影晃动,便知道,是被人取了去。   莺语一取 回,齐福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榻去,抢过来打开一瞧,只见帕子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看过上面的 回话更是让她莫名的安心:六郎一字一句皆为真心。   他说是真心的?   这么说,夫子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要娶我喽?   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顿时溢满了笑容,原来这一切都不只是梦境,夫子也是真心中意于她的!   可是,她若不祥,就算夫子同意,夫子的家人呢?想到这里,阿福又笑不出来了。   因此,在六郎出门时,门环上又系着这条帕子了。   上面写道:夫子,我可是扫把星呀,你若娶了我,就不怕我克你吗?   别说这事只是杜撰,就算阿福真的不祥,又如何呢?   萧六郎并不在意,他半生都在猜忌与追杀中存活,哪里是小小女儿家能够克得住的?要说也是自己的命更硬些。索性挥笔书之。   落笔后,六郎又将那条手帕再次系于门上。   这一次,齐福更是忐忑,莺语一收 回手帕,就见她家小姐已经等在院子中了,立马上前交于小姐。   齐福紧张地打开手帕,只见上面的 回道:六郎孤家寡人,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你可怕我命硬会克你?反言之,你若信我,六郎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此言虽是未明确 回答了她提出的问话,却是字字都表达出六郎的心意。   再无其它异议。齐福想了想,郑重地在手帕上写道:那夫子,何时向爹爹提亲?   写完,自己的脸已是烧得不像话了。女儿家这般问,多少还是羞涩难当的。   之后,她又命莺语将手帕送了 回去。   这般赖床上一躺就是一天,一想到夫子会如何 回答?阿福的小心脏跟着狂跳,身子软软的,哪儿也不想去了,她就想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等着夫子的手帕了。   谁知,一觉睡去,转眼间又是夜晚。而那条手帕还是好好的系于书斋的大门之上,迟迟不见 回复……   齐福心慌了。   怎么着,一说起正式提亲,夫子就反悔了?   齐福终于忍不住了。总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呀?还不如去找夫子,当面亲口听他确认。这般,齐福穿好衣服,瞒了莺语,独自己一人出了小院。   当遇上巡夜的家丁和走动的小丫鬟,她便装成兴致大好,出来赏月观花的;无人时,又会一路小跑,向夫子住的院子靠近。   阿福终是走到了西厢。   古时素有些话本子是写发生于西厢的故事,譬如“西厢记”。一想到要趁深夜与夫子幽会,齐福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过会儿要是见到了夫子,要和他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不 回有关“提亲”的问题?   天啊,那不成了姑娘家逼婚了?   她知道,好姑娘不能这样做,可是今夜若是不来,又有预感会错过些什么,可能会抱憾终身的。   西厢的院门未关,只是虚掩着。没得二话,阿福趁虚而入,轻声几步走到了夫子的房间前,从外看来,房中有光,应该是在家的,那夫子是一直都在西厢,未 回书斋喽?   靠近窗子,阿福也学着那话本子常提到的方法,手指沾了口水,在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上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这么贴眼一瞧,好么,差点没吓出一身的汗来!   屋中的夫子正在不断的从榻旁的柜子里拿出衣服,再一一放入桌上的大包袱皮中。   这是……要走?   难怪他不 回帕子上的话了,他是想一走了之!   “夫子不要走啊……”一个冲动,阿福推门奔了过去。   “阿福,怎么来了?”   明显感觉到夫子身子一僵,阿福才不管,她是死都不会放手的,只是凄声哭道:“夫子,你不能走啊……你不要阿福了?”   听到她的哭诉,夫子还是立于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僔雕像。   阿福正在纳闷呢,就觉得手感不对……原是在夫子收拾好包袱就要熄灯出门之时,阿福不由分说地冲进房的。那烛光一灭,她脚下不稳,一头摔了过去,本想是要拉住六郎的手臂的不让他走的,却呈现出了一副怪异的场景:一个姑娘家跪于地面,正牢牢地抱住了男子的大腿……      ☆、第9章 婚约如命定,你走我跟行 “阿福,你先放开我。”   “不行,我放开你就跑了!”   “我不跑,夫子向你保证。”   “真的?”   “夫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到“骗”这个字,齐福更是抱着这条大腿不放了:“你还说没有,明明答应了要娶我了,说什么不离不弃,句句真心,可是一转眼儿的功夫你就收拾包袱要走了。”   “阿福,夫子不是因为你的问题……”   “所以,连你也不要我了……”齐福双眸泪光闪烁,仰头看向六郎。   她想不到,一向不会对她撒谎的萧六郎也因为她“扫把星”的名声,要对她食言了。   果然是没人敢娶她的。   以为终于遇见了她的良人,却不成想良人也要飞走了……   阿福的眼泪如决堤的海水一般涌出眼眶,那一刻,萧六郎才知道何为心乱如麻。   其实,六郎要走不假,可根本不是因为阿福。   那条帕子上的问题未 回,是因为他本就没在府中,未曾看到。   时间倒时一清晨,那时在 回完手帕上的问题后,想来昨日阿福惊吓过度,盼望的什锦素包也没好好吃上一口,是应该买点好吃的给她补补了。想来,阿福最爱吃土地庙前发着“嗡嗡”响声的“熟梨糕”了,米面的糕点上点缀着果酱或是各种味道的糖粉,五颜六色的,很是惹人喜欢,每次见她都能吃上一整套。想到这个,六郎便独自出府去买了。   谁知,摊上了大事!   走在热闹的集市之中,六郎惊觉身后有人跟踪。而这人带给他的感觉与昨日之人并不相同。步伐稳健有力,却是落地无声,定是内力深厚之人。   六郎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几上转圈,直到走入昨日制服那小偷同伙的巷子时,那人却是停了脚步,似是迟疑了。   果然不一般,对方知道这是一个套儿,并不打算跟进来。六郎也不多等,他微微一勾唇角,便从另一头走出了巷子。   见状,那人自然再难沉得住气,也跟着六郎的脚步而去,才刚一到巷尾,一双有力的拳头早已经那里等待着他。   这位也不是吃素的,以小臂全力相挡,这般对上了十几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只得苦声求饶:“别忆兄,你非要打我一顿,才肯好好的听我说话吗?”   六郎则是以手肘锁住了他的双手,挑眉 回道:“若不是我引你出来,你会和我好好说话?”   “好好好,我的错,靖忠再也不敢了。”   六郎这才松了力道:“说吧,这次前来是为何?”   苏靖忠不依了:“两年未见,你一开口就问这个?”   “不然呢?”六郎说话时,惨白的面庞上不带一丝笑意,“看见你,准没好事。”   “你……算了,不和你计较了,是安远让我来的,说是那边的人在良城看见你了,让你小心行事。不行就 回来吧,京城至少还有他、有乾王爷照应,至少能保你周全,”   “笑话,我在良城两年,怎么就被人发现了行踪,怕是要骗我 回去吧?”六郎自是不信。   “你还不信我,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就在昨晚,飞鸽传书傍晚就到了,不然我不远万里,连夜赶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苏靖忠的一席话说得六郎匪夷所思。   昨晚?   昨日也只是陪齐福到观音庙上香,可半路就折返了,若说是有人在集市上看他,并认出了他,也没这个机会呀?   不对!若说有人可疑,还真有!那个小偷,还有小偷的兄弟!   想到这里,萧六郎只觉这事真让人毛骨悚然。   对方竟知道他疑心重,做了如此周密的准备,什么小偷,什么杂技班子,这才是做好了圈套一步步等他往里钻呢!   应该是那些人顺藤摸瓜一步步找到了齐府,对他吃不准,才让人试探的,他怎么就傻了呢,还以为教训了别人,对方不透露身份看来不过是不想过早的打草惊蛇。   “别忆,言尽于此,我只是个报信的,安远也不会逼你的,是走是留,你自己想清楚吧。”   待苏靖忠走后,六郎再也坐不住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 回去收拾东西跑路吧,走晚了别说他了,齐府一家老小也要跟着遭殃!   只是,他才刚允诺了阿福的婚事……算了,还是保全性命要紧,能活下来才能有以后。   思虑周详后,六郎果断 回府收拾包袱就要离开,没想到,又被齐福给撞见了。   此时,这个软绵绵的小家伙正抱着他的一条腿说什么也不松手,泪眼巴巴的,随时都有哭崩的可能。   “如果,夫子是一定要走的,你……会跟我走吗?”六郎只用这一句话便止住了阿福的哭声。   漆黑的屋子里,只见她双眼闪着晶亮的泪花,可怜兮兮的小脸上全是光亮的泪痕:“为……为何?夫子不能不走吗?”她在避重就轻。   也是,哪个姑娘在未婚前会答应与男子同行的?   说白了,那就是私奔呀!   六郎使出的果然是杀手锏,阿福是不会一同前去的。   也好,只要离他远远的,应是更加安全。   “好了阿福,既然你不愿离开,就在家好好的等着,我会尽快 回来的。”   “……那婚约呢?”   “作数。”   有夫子这句话,齐福安心了不少,虽然放手时还是不情不愿的。不过,她最终也没放开,而是再一次抱紧大腿:“夫子,你容我想想。一天,就一天,我想明白了再说,好不好?夫子先别走,呜呜……”说着,哭声同时而至。   六郎只好点头应下。   话未说完,这门外突然热闹起来。   “夫子,老爷受伤了!”同是那天报信的那个小厮边跑进院子,边对屋中的六郎禀报。   本来听到响声,四处藏匿的齐福也不管不顾地跳了出来:“什么,我爹伤得如何?”   小厮见状一愣,这小姐怎么跑到夫子的房里去了?继上一次看到他们两人月下独处后,又要出花边新闻了不成?   心中想着,但小姐的话不能不 回:“ 回小姐,老爷昨儿个起夜,不慎……掉茅坑里了。”   六郎与阿福听后,一时都没了后话。   “小姐,夫子,老爷现在还下不了地,决定先住在城外的宅子里养伤,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出不来,让小的特来报信。”   “可有通知了齐老管家?”六郎问。   “小的去过了。”小厮说到了正事,“老爷有吩咐,管家年迈,让夫子帮忙安顿一下货物,多费些心。”   得,这下六郎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其实,他是想等阿福睡下,再偷偷离开的,毕竟,逃亡不是私奔这么简单,不知何时会面临生命的威胁,却不想,齐老爷出了事,今夜,他是真的走不成了。   但事情的严峻性已经不容萧六郎多加耽搁,他决定在帮齐家安顿好货物后,就此动身。   谁知这一忙就忙到了转天晚上。   是夜,月朗星稀。   六郎背着前一天收拾好的包袱,脚下一踮,飞身上了房。   夜黑如墨,他仿佛是一只翱翔在夜空之中的雄鹰,脚步轻盈,同如蜻蜓点水,几个起伏便到达了马棚。   落地时,就只觉地上有什么东西明晃晃的,一开始以为是灯笼,靠近后才发现,是灯笼照得那人的衣服反出的亮光。   明黄明黄的。   六郎再想拔腿开溜已是来不及了……   “夫子?”齐福见到夫子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是欣喜若狂呐,“夫子,你果然守约,”   夫子内心不平:这是什么时候约的,我怎么不知道?   “夫子,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说着,阿福的小手挎上六郎,就要出发。   “准备什么……”一见阿福也晃了晃肩头上的小包袱,六郎只觉晴天霹雳,“你不会真要和我私奔吧?”   “当然了!”阿福认真的朝他点点头,“我昨天想了一夜,感觉夫子这话说得对,嫁夫从夫,阿福决定了要跟夫子走!”   “不是,若是走也要和你爹爹说一声吧?”六郎说完,又感觉自己傻了一半,都说一声了,还能让走?再说了,这么个走法儿,还叫私奔吗?   可是他的话并没有得到设想的答案。   阿福看看六郎,突然垂下了头,有些委屈,又有些受伤,但再为难,这些话还是缓缓地出了口:“我再不离开,可能还会有不好的事降临到齐府的。”   六郎听后一愣,这是如何论断的?   “爹爹受伤了……”齐福又道。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六郎不敢苟同:“那只是个意外。”   “夫子,你上个茅厕会掉下去吗?”   “怎么会?”六郎感觉这个问题好气又好笑。   可是看齐福说话时的表情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她声线微颤:“试问天下哪个人会掉进茅厕,摔得半个月都无法下床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就是,我可能真的是扫把星!”   “阿福……”   “夫子,我跟你走,一是想和你离开,二是我也想要离开齐家,如果你也怕我……我不会缠着你的,出了城,我自己走。”   原来小姑娘的心中还有这么一番痛苦挣扎呀?   她要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齐家!   直到将话说完,齐福仍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夫子的脸,却感受到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慢慢的抚摸着她的秀发。那声音是她听过最动听的安慰:“你若自己走了,那我们的婚约怎么办?”   婚约?   齐福猛然抬起头,对上那双敛去锋芒,溢满无限宠溺的眸子。   夫子没有对她食言,夫子是要带她离开的!   柔情片刻后,两人面临着同一问题,选马,出府,逃出良城。   之后,便是如开头那般,趁深夜与夫子私奔的那一幕了。   阿福几次上马,却总是骑不出两步,一准儿会掉下马来。本想每人各骑一匹马的,以齐福的骑术,看来只能同乘一马了。   走到城门时,有齐家这良城纳税大户的面子撑着,只说是齐员外受伤,要前去探望,便顺利出城了。   没想到的是,刚出城门,阿福还处在离乡背景,乡愁难舒之时,就听前方一声大喝:“下马!”      ☆、第10章 王爷遇青梅,青梅有人追 前方有人厉声叫道,六郎的马应声而停。   他拉紧缰绳,眯起眼睛,仔细看向那位立于马前,使双刀的汉子。许是天色太暗,他看了半天,未应声,却 回头问马背上的齐福:“阿福,前面怎么有个南瓜在叫嚣?”   齐福听后,脑子半天没转过弯儿来,从六郎身后歪头瞧去。   哪里有南瓜?前方的明明是个……和南瓜一样矮胖矮胖的汉子正一手一把大砍刀,凶神恶煞地立于马前。   “夫子,那不是南瓜,是个男子。”阿福在六郎耳边轻声 回道。   “哦,原来是个人哪!”萧六郎恍然大悟,然后对着那南瓜汉子扬声问道,“突然拦马,你有何事?”   齐福大汗。   原来六郎看了许久,竟没看出那里有个人呀,还当成了南瓜。   难不成,入夜后,六郎就看不清东西了?正在她猜测之时,就见那南瓜突然从喉咙里吼出两个字来:“打劫!”   阿福还未来得及大惊,就见身前的六郎连顿都未顿,一甩手上缰绳,策马冲了过去。   南瓜大汉没想到马上之人会有如此一招,就地愣在了当场,双眼直勾勾地望向朝他急速奔来的高头大马,还有在他眼前无限放大的四条马腿……   “啊!”   “咣当!”   “哐呛!”   一行马蹄声过,身后只留有南瓜那不解又凄凉地声音:“我可是来打劫的……”   过后,夜再次恢复了应有的宁静。   “……就这样走了?”齐福不看也知道,那南瓜与他那两柄大刀在六郎的马下受到了怎样的摧残。   可她从六郎的口气中却未听出有何反常来:“一个打劫的而已,又不是什么正经事,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哦。”   原来,夫子是这样想的。   他若要甩开谁,那是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齐福不觉地抱紧了环在六郎腰际上的手臂,生怕夫子也这样一声不响地将她丢下马去。   两人骑马跑了许久,秋夜风起,阿福只得将整张脸埋入他的脊背上避风。六郎以为她太过疲惫,在自己背后小憩一会儿,也未吱声。   突然间,就听她一向清脆的声线带着困意,略发绵软起来,轻飘飘地这般悠然入耳:“让你多喝猪肝粥,你不听……”   六郎的脊背一僵。   她记得!   时光仿佛 回到了那个初春的午后。   大槐树下和风轻柔,他刚坐下没多久,宝剑还未离手,一碗喷香四溢的粥食突然挡在了他的视线前。   “给你的。”说话的是个俏生生的姑娘,一身宫装,端碗的手上还攥着条鹅黄色的帕子。见他不接,姑娘灵动的双眼咕噜一转,又对他道:“别嫌晚,长姐才进御膳房,想弄点粥来着实不易。”   见她心有退意,六郎立即接过粥碗:“没嫌,我晌午赶上巡逻,正好没吃饱。”说着连勺子都没用,就将吃食往嘴里送,却发觉这粥中有一味食材——猪肝。   她明明知道的,他从不吃这类下水之物。   见他皱眉,姑娘笑嘻嘻地哄道:“没有别的食材了,你就将就着喝这个吧!”   “今儿是没材料了?”   “正是。”   “昨日呢?”   “昨日是放错了东西。”   “前儿个呢?”   “前儿个……”前儿编的什么她怕是自己都快忘了,听他连连追问,这才反应过来,大眼微嗔地盯着他瞧,“怎么,我天天来找你,你还是嫌我烦了?”   避重就轻的法子那是屡试不爽,怎么使都灵。六郎果真急了:“我没嫌你,我是……”   “那你乖乖喝掉,我就信你没嫌我烦!”   她就是这么个赖皮的姑娘,每日都能这般变着法子的让他吃肝。   后来他恼了,就是不吃,她还是这般隔三差五的找机会送来,然后哄他吃下。记得那时,她常说的就是这句:“真遇上刺客,你可怎么办?一入夜就和瞎子一般,让你多喝猪肝粥,你不听!”   到如今,她竟然还记得他患有雀目之疾?   六郎微微侧头,声音里蕴藏着久违了的那种期许之情,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却是半天没有听到 回音。   平稳的呼吸声从背后缓缓传来……原来是句梦话,身后的阿福早已昏昏入睡了。   六郎慢慢将马速降下来。在这无边的夜色之中,阿福附在他的背后小睡,两人若是永远这般相依相偎,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他何尝不想永远的陪她如此安静地走下去。   有些事,你终究是忘不掉的,对吧?   不知过了多久,齐福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是身在一间破庙之中。   这间庙宇灰暗阴森,还好有几缕月光从残破地窗棂处洒进来,将将能看清庙中的环境。偌大的一座寺庙似乎是让人给搬空了,只留有一僔胖佛爷安好的坐在祭台之上,和善的笑脸不变。好在,倒是有稻草铺地,坐上去十分舒适,之前应是有人在这里落脚歇息过。也可能是因此,六郎才决定在此将就一夜的,阿福心想。   齐福是真困狠了,连问上一句也不能,看了看地方。一歪身子,倒地继续睡去。   安置好阿福,六郎正要寻个地方也歇息一下,起身起,他发现阿福的双手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睡熟了还抓着不放,是不是当成烤玉米了,他不禁笑着腹诽。   走不了,只好就地躺下了。   这小家伙的脸靠他好近,气息柔柔的喷洒地六郎的肩头,嘘得那一块暖暖的,又有点舒服。   这一夜,阿福都被“夫子如何无情无义的甩开她,丢下她,驱逐她”的梦所困扰。在夫子甩手的第四百九十九次之后,她终于先被饿醒了。   “夫子,我饿了。”齐福蓬发垢面的从松软的稻草上猛得坐起身来,一转头,她见身旁的夫子早就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半倚靠在草垛上等她清醒,这才有些过意不去,“你什么时候醒的呀?”   “也不久。”六郎随手拿掉阿福头发上插着的干草。   “那就好,那就好……”看她睡了这么久,让人多不好意思呀?齐福抿起小嘴,多少有些羞涩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又道,“夫子,我饿了。”   “好,那我到不远的集市上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六郎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利落的起身,可刚一动,就发现阿福的这双小手还牢牢地卡在他的手臂上呢!   “阿福?”   “哦……”   阿福只得慢慢地松开手,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开。   可六郎刚一走,齐福心底的不安开始慢慢缠绕攀升。   不对呀!   竟然放夫子一个人走了!   他要是不 回来怎么办?   “不会的,夫子不会自己走掉的……”可才说出口,阿福的双腿就如同不听使唤一般,追着夫子奔出了破庙。   “夫子,你等等我!”   一出庙门,阿福就傻了眼,六郎不见了,那匹马也不见了,可见的是满眼大片金黄的麦子地,放眼望去,麦田之上空无一人。   追!   夫子不是说他去的是“不远的集市”嘛,阿福想,那就一定不远喽!心下决定,齐福走上了四下奔波,逢人便问的盲目寻人之路。   其实阿福并不知晓,六郎所说不远,是因为……他骑马去的。   县城不大,说是集市,不过是一早来赶集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顶多算条热闹的小路罢了。附近的百姓们前来采购些吃的用的。当然,沿途也有买小吃和现成汤面、馄饨的店家。   来来往往的人们多是当地百姓,也不乏一些途径此地的客官自行补给,歇息。像这位紫衣公子就十分的抢眼,身着华衣而行,与穿梭过往的百姓的衣着格格不入。   此时,他正一手执扇,走到一买砚台的小摊子前,只扫了一眼,便对身后那壮如棕熊般的男子努了努嘴,挑剔道:“石质到是不错,可成色一般。熊壮,你说是不是呀?”   “王爷说得是。”熊壮 回道。   “纹理也差,看来不用挑了。”   “王爷说得是。”   “还说这里的砚台最出名,这 回定是送不成这礼了。”   “王爷说得是。”   “王爷说不是!”被称为王爷的紫衣男子,瞪了一眼身后高出他半头的熊壮,直瞪得他垂头不语,“你就不能 回点别的。”   “王爷……是!”   得,又少了两个字。   景宏感觉自己的侍卫没救了,跟着他这么多年,硬是没学来半点情趣。和这个傻大个一刻也论不下去了,不想再做纠缠,他只得一身不爽地大步向前走去。   可刚一抬腿,一个乞丐突然撞了上来。那乞丐自己摔倒不说,还撞得景宏一个跟头,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哪个不长眼的!”   “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话还没说完,那个乞丐又急忙起身向前方奔去。   “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发粮啊?”景宏起身也打算去前面瞧瞧。   此次洪水横行,江南一带民不聊生,皇上派景宏微服私访,他若是见到有大户人家行善之举,必是要 回去上报,也可以慰圣心。   可还未走近,就见一个黄橙橙如小鸭子般的女子正被一群乞丐围堵。她口中呼喊着什么,可就是无人理会。   原来“发粮”的竟一好心的姑娘!   人心向善,天地动容。   谁知,事情并不是表面所见,景宏几步走到人群之外,就听那姑娘喊得声嘶力竭:“那银子是我掉的,你们别抢!”   “和着不是‘送’,是‘抢’啊?”熊壮解开疑惑了,却发现身前的王爷望着那姑娘,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那双灵动的眸子就这般毫无征兆地跳入了景宏的眼中,他竟犹如霎时间被钉在了原地。   景宏也不知自己再见到她,会这般失态。   “是她!”多少次在梦里才能见到的眼睛竟这般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王爷,您说谁呢?”   “熊壮,你看,是她,她还活着!”      ☆、第11章 专吃霸王餐,吃完不给钱 见他家王爷如此激动,嘴上说着,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往人群的中央挤去,惹得比一般人要高上一头多的熊壮也抻着脖子想要看看这人是谁,一边还要护着自家主子不被人挤到。   可人还没看清,新一波听到消息的乞丐们也聚集了过来,大家为了争抢银子,那是打得头破血流,毫不留情,直接牵扯到了“漩涡”中心的姑娘。   景宏真是拼了命的往里挤,生怕那位姑娘有何损伤,可是他加上个侍卫根本敌不过为了抢钱而红了眼睛的乞丐们。   熊壮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的王爷如此不顾形象,和又脏又臭的乞丐大打出手,那样子仿佛是中了邪,疯魔了。   可现下是形势比人强,不是一己之力能够控制得住的混乱局面。见银子抢完了,姑娘包袱里的银票又被他们翻了出来,大家又是一通疯抢。   秋风四起,一时白花花的银票漫天飞舞……   乞丐们的热情更甚!   顿时,整个集市热闹非凡,人挤着人,一抬头,就见头顶上全是手,全是去空中捞银票的手啊!   等人群散去,银票也抢光了,景宏才发现刚刚那位黄衣姑娘所站的位置已是空空如也?   再向远处寻去,只见那姑娘正被一位清瘦的蓝衣公子拉着手,脱离这个“灾难现场”。   景宏想追,或被抢到钱,或败兴而归的乞丐们撞来撞去,阻了去路……   此时心中焦急,景宏知道,定不能让她再一次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熊壮,追!”   景宏那边急着追赶,而六郎早已将阿福带出了漩涡中心。   没错,这黄衣的小姑娘正是齐福。   要说齐福去找夫子,怎么就被抢了呢?那就说来话长了。   他们两人路宿的小破庙地处县城郊外,要到集市也不是转眼即至的。六郎是骑了马走的,想要步行追人的阿福怎能说追就追得上?   为了顺利找到集市的方向,她使了个小聪明,在路上遇到乞丐就问上两句,再给一文钱当作酬谢。后来,阿福才发现,就算到达集市了,想在若大一个地方,寻找一个人,也是相当难办的,她便故计重施,找了一众小乞丐发钱寻人。本是说好了一人一文的,找到后必有重谢,不知怎的,钱袋就此脱手,被乞丐们哄抢……后来装银票的包袱也沦陷了……   “夫子,夫子,银票没了,我的银票没了!没了银票怎么办呀,以后没银子买吃的了……”齐福被六郎拉着,疾步向前走去。此时,她深刻的体悟到,自己一定是天生与“集市”的八字不和,一连两伙架都是在集市上打的,皆是完败。   六郎真是被阿福的突然出现扰得措手不及。   那时他正在与人接头,打探消息,忽得听闻一阵喧嚣声,接着见路上的乞丐们拉帮结火的向长街的方向奔跑。想起之前在良城的“集市大战”,这才留个心眼儿,前去看看情况。   还好他去了!   “你不在庙中等我,为何跑来这里?”   “我……我怕你……”跑了。   “怕什么?”   “那个,我怕你找不到卖吃食的地方。”   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两个字,万一夫子正有此意,齐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留住他。   “我都找不到,你就能找到?”   “我找到了呀!”阿福抬手一指,“仙客来,好大的酒家,里面人也多,一定在买好吃的。”她是真的找到了,一进城就看好了这家,可惜在出手之前,先被一众乞丐抢光了银子银票。   “还吃呢,保命要紧吧!”六郎拉起阿福便走,他只想快点离开人多眼杂的地方,若是让良城的那帮人发现了踪迹,怕是死得更快。   可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着实能让阿福想歪了:“命……怎么还要命呢?这么说,城里的人知道我是扫把星了?”   “多说无益,先走吧!”刚才闹得动静太大了,不知道那伙人可有看到,六郎不想多作解释,只急于逃走。可他越是不说,阿福的心越慌。   “难不成,连这块儿地方也得到消息了?”阿福继续歪,“啊,我说那些乞丐怎就跟发疯了一般抢我的银子,原来是他们认出了我!”   六郎无语啊!   出门在外,财不外露是基本原则。就是不认识你,认识你手里的银子、银票,就足以起歹心了。刚刚的事,六郎一看便知,对付这些个老江湖,阿福还是太嫩了。损失了点银票还是小事,若是伤了人可如何是好?以后定不能放她一人在外。   “阿福,上马!”   两人又再次踏上了逃亡的征程。   这一路静默无声。   六郎在想,要往哪里逃才更加安全。   阿福呢,接着歪。   很可能,刚刚那些人不是在抢钱,他们的目标是要打死她,或者抓起来,然后烧掉!不会吧,那她岂不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歪着歪着,齐福就发现,这沿途的风景有些眼熟:“不对呀,夫子,这是又 回到之前的县城了?”   她身前的萧六郎点了点头,沉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哪里安全?   前一刻,这城里的人还要打死她呢!   齐福欲哭无泪啊……   这么做,六郎的心中自是有考量的。   原城是小县城,又是沿海小城,三角中枢地带,更是流动人口巨大的地方。停留在良城的人,基本上小半天就能换上一茬,长驻居民又长年与那些个返货的商人,发配犯人的衙役都有关联,早已是油透了的主儿。面对复杂的人员结构,当地的衙门更是形同虚设,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若想在这里查个人,那是难上加难的。只要他们稍加装扮,换个身份,或许藏匿下来才有生路。   沿途,六郎将马送给了路过的商人,得知那商人会一道向南赶路,他的面庞之上不觉染上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看六郎在笑,阿福可是一丁儿点都笑不出来,她只求夫子能 回心转意:“夫子,我们不 回去好不好,那里的人都好凶的。”   六郎拉着她,默然前行。   “求你了,夫子,我不能 回去呀,那些个乞丐会吃掉我的。”   六郎拉着她,依旧默然前行。   “夫子,我不 回去,我不 回去,我死也不 回去!”见夫子不理她,走到城门前,阿福抱着棵大树就不走了。   六郎无奈,只好站在她环抱的大树前,轻声劝道:“那仙客来呢?你也不去了?那里的美食可是这块地方极富盛名的,你真不去尝尝?”   “可是……可是……”   “今儿个一走,可不知是否还能再来原城,以后想吃上一顿怕是没机会了。”   “那个嘛,要不……要不……”阿福的小脑袋瓜中正在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痛下狠心,眼含热泪的地 回道,“要不就尝尝。”   齐福想,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为了美食而牺牲的姑娘,还死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   入城后,齐福一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却发现周围的乞丐没有一个敢凑上前来,想着许是有六郎在,他们不敢,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坐在那个叫仙客来的酒楼之中,望着满眼的金碧辉煌,周围的人穿着也是非富即贵的样子,从此得知,这里的菜一定非常好吃,不然也吸引不来这么多有钱人来品尝。   “哇,光看挂在墙上的菜谱就知道,这里的招牌菜众多,今日一定吃不过来吧?”   六郎听后,高声叫小二:“招牌菜各来一份。”   “夫子,还是你懂我!”闻着小二上菜穿梭时而带来的隐隐菜香,阿福就快忍不住了,“要是能一直呆在这里就好了。”   “一直呆在这里,就是阿福的愿望?”夫子对她难得地和蔼一笑。   “是呀,要是能一直呆在这里,吃遍菜谱上的所有佳肴,那才叫福气呀!”   六郎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容易。”   店中人很多,可上菜的速度并不慢。他们这桌,几道爽口的开胃小菜上桌后,是一道名叫“蹭蹦鲤鱼”的大菜。   小二将那盘红光油亮的大鲤鱼端上坐后,嘴中便念念有词:“仙客来招牌菜:罾蹦鲤鱼一盘。您看好了,这可是以带鳞活鲤鱼炸溜而成的,童叟无欺,全城能做出来的仅此一家。”   话一出,引得齐福多看了两眼,那鲤鱼的造型果然独特,虽是盛在盘子中,却犹如在渔网中跳跃翻腾一般,活灵活现,好不生动。   那小二说罢,手法利落,瞬间将一条大鱼分成若干小块,方便食客享用。   “好酥脆的口感。”齐福早就忍不住了,夹起一块放入嘴里,那鱼块被炸得外皮酥脆,肉质却是鲜嫩多汁,没想到,一口下去,那酸甜的味道会如此极致,直冲喉咙,让人欲罢不能。   “这您就说对了,这蹭蹦鲤鱼的特点就是鳞骨酥脆,您要是适应了这大酸大甜的口儿,别的酸甜菜肴怕是不能满足了呢!”小二机灵,几句话就将这道招牌菜介绍得明明白白。   之后又是几道当地特色美食,却当真如那小二所言,都不如那道招牌菜够口儿!   酒足饭饱后,本想抢着付账的阿福一摸干瘪的包袱,立刻就心虚了。她惶恐地眨巴着眼睛,低声问六郎:“夫子,你可有银子?”吃得太欢腾,以至于忘记了刚刚被抢了银子的事。   六郎泰然自若地摇了摇头:“没有。”   齐福大惊:“夫子,一点都没有吗?”那他还主张要来这里吃!   六郎摆出一副很有道理地样子,对她道:“阿福不是想一直呆在这里嘛,机会来了。”说罢,萧六郎拉住路过他身边的店小二,对其笑道:“小二,劳烦告诉你家掌柜的,这桌客人吃饭没有银子。”   小二听后,几乎是落荒而逃,他还没见过霸王餐吃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齐福更是,下巴颏都快掉到地上去了,夫子这是要做甚呀?      ☆、第12章 六郎当账房,阿福洗碗娘 小二跑步上楼,再下来时,楼上跟下来个一脸泼辣笑容的俏娘子,步履轻缓,身型婀娜。   这人正是仙客来的柳掌柜。   齐福用余光偷偷扫了扫楼梯上立着的人儿,那是心虚得连正眼也不敢瞧上一眼的。   以为是风雨欲来的前兆,谁知道,那掌柜的根本没走下楼来,在楼梯上站了站,转身又 回去了!来人依旧只有店小二:“公子,我家掌柜的有请,请随我上二楼。”   萧六郎一起身,阿福立刻跟随,小二又说道:“掌柜的只请公子上楼。”   齐福不干了:“为什么,我也要去!”   六郎对她笑了笑:“阿福,少安毋躁。”   齐福认真地劝起六郎来:“不行啊,夫子自己上去,他们打你怎么办?”   六郎倒是不怕,笑气定神闲,一点阿福的小脑门:“你当我是痴儿,任打不成?”   六郎欲去,齐福还是不依不饶地拉住了他宽大的衣袖:“夫子不要去……”一双眸子氤了雾气,如同要将夫子送去给人家吃掉一般。   六郎安抚地拍了拍阿福的小手,没有多说,朝那“虎穴”走去。   随小二而行,上至二楼,转弯直行到底便小柳掌柜的闺房。小二通禀后,只听一个娇俏的女声道:“让这位公子进来,你退下吧。”   六郎在门前站定,犹豫片刻,见小二退下,才推开房门,启步而入。   仙客来装修豪华,掌柜的所居闺房自是不用多说。就说这扑面而来的脂粉气,先扰得人欲仙欲醉,不能自已。坐在桌前的美人,双眸含怒嗔笑,别有一番风情。   待六郎转身关上房门,柳掌柜才缓缓起身,莲步来到他的面前,一个行礼:“雨闻拜见主上!”   屋中只有他们两人,迎面而立。   “不必多礼。”六郎收起笑容,正色问道,“那些麻烦,可都收拾好了?”   “ 回主上,‘尾巴’一行四人,您出城时已被术血切掉。”   “那边可有消息了?”   “ 回主上,信物已在送去的路上,应是还没这么快……”   “嗯。”萧六郎向前踱了两步,似是在思量,沉吟片刻后,吩咐道,“雨闻,我怕是要在你这店中住上些时日了。”   柳掌柜想了想,还是有些为难:“与您同来的姑娘是安置在您的客房,还是……”   萧六郎不觉一笑,反问道:“我们哪里有客房住?不过是吃了霸王餐,即将做工抵债的两个外来人罢了。”   他要的是一个身份,一个作为原城本地人的身份,一个掩护。   也并不打算让阿福知晓一切。   柳掌柜又问:“主上,店中尚有账房与采买空缺,不知那姑娘可否胜任?”   六郎一听,颇有些为难,担忧道:“给阿福安排的尽量不要太过招摇,抛头露面的差事就免了吧!”   就在这时,柳掌柜闺房的大门门板骤然震动,只听“咣当”一声,猛得从中间开裂,由外向里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一个黄色的小肉球也跟着门板滚了进来……   正是齐福!   她从夫子随小二上楼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直到见小二下来,夫子一人留在了楼上,那是彻底坐不住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掌柜的长相如同刻画一般烙在了齐福的脑海中,妖娆妩媚,一看就是个勾人的主儿!   明明是没钱付账,理论也好,送官也罢,此时不爆发,反而招一个陌生男子到自己的闺房,怎能不惹人遐想?   “不行!夫子是我的!”   阿福想象着自家弱不禁风的夫子大人被别的女人吃豆腐的样子,哪里能忍?这才冲关一怒为“夫子”的。她真当那柳掌柜的闺房是龙潭虎穴来闯的,没想到,只撞了一下,门就坏了;更没想到的是,见到这房中的情形并非如她之前所想,两人明明是正恭恭敬敬,相对而立,一言一语地商谈着什么事呢!   唉……真丢人啊!   望着夫子和柳掌柜惊诧的眼神,齐福难为情地笑了笑,心疼地摸了摸大门:“这门……真不结实。”   知道她为人冒失,易冲动,也没想到这般能惹事。   “阿福,快快起来。”关键时刻,六郎还是更忧心她是否毫发未伤,连忙上前扶起齐福,“没伤到哪里吧?”   齐福大大咧咧地摇了摇头,一心想着刚才的事,直踮脚对着六郎咬耳朵:“那掌柜的,可有欺负你?”说是悄悄话,却是一字不落地进了柳掌柜的耳中,同是女人,哪个不敏感,不爱使小性子呢?   “我们正说道,要安排你们两人到店中做工抵账,这姑娘就心急着来了。”柳掌柜换上与刚才那恭顺相截然不同的狡猾笑容,对着萧六郎道,“听说公子之前是教书先生,任账房一职,应是问题不大,这位姑娘嘛,看来手劲儿不小,不如……”她故意拉长了调调,引来齐福的眼光,却不直白明说了,“小二,带她去后厨。”   齐福下楼,穿过大堂,来到后厨,这一路就在想,会让她做什么工呢?   要说后厨中有哪些个活计,首先,这家店有小二哥了;大厨呢?得了,让她吃还差不多;最不济了,也就是个打杂小妹吧!没想到……   “什么?让我洗碗!”听到这个结果,齐福一时目瞪口呆。   “掌柜的是这么吩咐的。”小二哥笑得很无辜。   报复!   这明显是在报复!   一定是她冲进来的时间当好,没让这狐狸精掌柜占了夫子的便宜,她才存心要报复的!只要能保住夫子,洗碗又算得了什么?一想到这里,阿福立刻换上了一张大义凛然的表情。   不过洗碗的日子显然没这么好过。   一早,清脆的碎裂声太冲,直接吓飞了树梢上的几只麻雀。   “啪啦~”   这是碗碟摔碎的声音。   “咣!”   这是铜盆掉地上的声音。   “哗……”   大家都在猜,这又是和种器件发出的声响?   长桌前的柳掌柜,那是头也不抬地木然 回道:“洗碗水洒了。”   只有对整间客栈了如指掌之人才能一击即中。其耳力强大,众人皆服。   自从这些个锅碗瓢盆落在了齐福手里,那算是遭殃了,隔三差五总能听到清脆悦耳的陶瓷碎裂声,知道的是仙客来请了个毛手毛脚的活计,不知道的,还以为酒家改行变铁铺了呢!   齐福呢,一开始听说让她洗碗是不爽,干起来却是对这份活儿相当的满意。最好的地方就是不用见人。就算知道她是扫把星,总不能跑后厨来打她吧?更幸运的是,还能守着厨房,没事偷点吃的、喝的,多方便。   所以呢,她可是相当卖力的在干活,也可以说是乐此不疲的在摔碗。   立在柜台前的萧六郎听见后面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是有点儿心焦了。这东西碎了,也就碎了,人可别伤着。雨闻办事还是欠考虑,可现在也不好冒冒然给阿福换工种,先这样干两天吧!   在给齐福安排工作上,雨闻——也就是柳掌柜,那是苦思冥想了很久的。应主上的要求,什么样的活计既不招摇,又不用抛投露面呢?要知道,她开的可是酒家呀,想不见人太难了,也只有往后厨发落了。采买要见人的,小二也是要见人的,大厨可不能换,那是酒家的招牌,这个小姑娘应该也做不来。想来想去,就只剩下刷碗的活儿可干了。   所以,阿福并不知道,坑她的还是她的夫子大人。   这不,她家夫子又是这般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刮过。平日里,夫子在前面,她在后厨,阿福也不好去找他。好不容易趁夫子要来后面找厨子和采买对帐,一路行色匆匆的,想要搭句话都没机会。   记得,这还是落脚在仙客来的那天晚上,夫子和她的约定。说是这边人多口杂,他们俩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   她知道夫子是在演戏,可没想到,这“装作”不认识,却真与陌生人无二了。   阿福不求夫子对她说些什么,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呀,他的视线却从不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刻……   一天到晚,只能坐在小板凳上洗碗的齐福有点失落。   仙客来向生意好,那换下来的碗筷数量也是多到惊人,齐福这么一刷就刷到了晚上。   阿福还在勤勤恳恳地刷盘子,突然发觉刚刚还是热闹非凡的后厨瞬间安静了下来,她从小板凳上起身,来 回一转,这才知道,小院子中早已空无一人。   人怎么都不见了?   空落落的院子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想想都慎得慌。   阿福不敢多加琢磨,猛得起身,好歹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便向前面跑去。   “夫子,夫子……”她一路跑,一路叫,这种身处无人之境的恐慌感对于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仿若是再次独自呆在漆黑狭长的甬道,从一睁开眼睛,就要面对无止境般向前延伸的路途,她不停的爬啊爬啊,无法停止,又不敢贸然后退,未知的恐惧感刹时蔓延到全身。无论她如何哭叫都无人 回应,既使是哭到晕厥……   清秋的夜晚,寒风更加凛冽。   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散落在她的脸庞之上,风一吹,只觉整张脸都是冰凉的。她好怕那样的过去会重演,此时,她只想找到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在就好。   后厨与前堂的门面之间有一条像小巷子一样狭长的过道,走过过道,才隐约看到一丝光亮,寻着光源走去,一股温热铺面而来,然后竟是浓浓的饭香……走着走着,齐福渐渐收了眼泪,她感受到了人气。   而更令她心碎的一幕,就这么心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第13章 连夜苦洗碗,干活不管饭 一条由六张方桌拼成了的大桌子上摆放着鸡鸭鱼肉各种香喷喷的饭菜,桌子周围围坐了包括掌柜的、小二、大厨、采办还有一位不认得的身穿华富服饰的中年男子。当然,这其中还有现任账房先生的萧六郎。   整个店中的人都算聚齐了,连在门口要饭的小乞丐碗中都有一只鸡腿,却唯独没有人叫她来吃饭!   不知是因为一下子找到这么多的人,安下心来,还是发现所有人都把她忘了,那种伤感的失落之情突然袭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原本已经收住的眼泪再次决堤,阿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后者肯定是占了大部分的,别人吃饭时不叫她可以,可夫子怎么也这样对她呢?   齐福只顾着自己伤心,却没看出,这样大的席面,分明是有客人来访,柳掌柜怎容她在此放肆?   “要哭 回后院哭去!”柳掌柜想都没想,开口怒斥齐福。   可刚一说完,又觉得齐福是主上带来的人,她是否有些过于严厉了?   “我……我饿……”一边哭着,一边囫囵说话的阿福其实早已饿得不行了。   从一早吃过早食后,就一直窝在后院的小板凳上刷盘子。她现在是真的想吃上一筷子桌上的青椒炒腊肉,咬一口那白花花的大馒头。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要求,竟无一人应允她。   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别说别人,就是刚还火冒三丈的柳掌柜也都心软了。这会儿,她多少有点儿骑虎难下。可一店之主,怎能轻易松口?心中想着,柳掌柜便不自觉地扭脸看向她家主上,怎么做,您拿主意吧!   可这种时候,哪有掌柜的看账房先生的眼色行事的?别说自己店里的人感觉奇怪,弄不好连外人也要看出端倪来。   六郎利目微瞪,不怒自威。   他一个不快的眼色飞出,柳掌柜的立刻心领神会,如同得了命令一般,果断 回过头去,对着齐福就是一通责骂:“你碗刷完了吗?饿什么饿?还不给我滚 回去!”   阿福是真饿了,也顾不上难堪,继续哭哀求道:“掌柜的,我好饿,吃完再刷不行吗?”   柳掌柜下意识的又瞥了眼她家主上,被一眼给瞪了 回来。   “这是规矩!”柳掌柜决定将恶人做到底,“今日若是刷不完,你就别想吃一口饭!”   阿福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决绝的 回答,她无助的看向夫子,早把约定丢到脑后去了,开口求助:“夫……”   齐福还未将“夫子救命!”这几个字说全,被夫子突如其来的一声尖锐的咳嗽声,给咳了 回去。   她再看六郎时,他家夫子不仅没抬眼瞧她,还摆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悠闲地持筷夹起一片菜叶,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压根儿就没打算管她。   见夫子对她的事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阿福一时心如死灰,只得绝望的抹着眼泪,落寞地走 回了后面的小院儿。   说什么帮她实现愿望?   说什么帮她留在仙客来?   别说吃全菜单上的山珍海味了,现如今,她干了一天的活儿,连顿饱饭都不给吃,夫子怎么能如此欺骗于她?   “他自己一个人在前吃吃喝喝,让我 回来刷碗,夫子怎么能这样对我,呜呜……为何不让我吃饭,呜呜……我好饿,呜呜……”阿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越想越是委屈,一时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手一滑,“咔嚓”一声,又失手摔了个碟子。   “好呀,不管就不管,我们从此一刀两断,我……”阿福泪目圆瞪,像是要说出何豪言壮语一般,却又忍不住咧嘴哭道,“我饿啊……”   有骨气的齐福还是败给了饥饿的肚子。   突然间,她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关键点:她的身后,不就是厨房吗?   阿福也顾不上哭了,起身遛进了无人看管的厨房之中。   入夜晚的厨房里,乌漆麻黑的,她不敢点灯,只凭借窗口洒入的朦胧月光,她就近找到的是放于小桌盖帘上的几只白面大馒头,馒头一个个喧腾松软,还有些许温热;再有,便是灶台上的那口大铁锅了,里面似乎还用微火炖着什么菜呢!   启盖一嗅,那股子鲜香味儿绝了!   本来就是饿得不行,这么一闻,简直口水泛滥了。齐福放下锅盖,随便寻了个大海碗,舀上那么一炒勺,就着馒头开吃,这才发觉,这菜的主料是面筋和大虾仁。香油炸好的油面筋有多香自是不用多说,记得一早小贩子送来的活河虾一个个伸展都有食指长短了,这等上乘的配料同煮,难怪透着一股子诱人的鲜味。   整整消灭掉一个大馒头外加一碗虾仁独面筋,齐福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厨房。   无奈,又要接着洗碗了。   这般洗啊洗啊,刷啊刷啊,不知过了多久,她就觉得手中的碗筷好重,木盆中的水也是愈发的冰冷,眼皮那是逐渐加重,重到快要睁不开了。真应了她早先杜撰武松的那句话:吃饱了食困,饿了发呆。   夫子来时,刚好接住了昏昏欲睡,差点把整张脸扣入洗碗水之中的齐福。   那张花猫一般的小脸上隐约可见几道泪痕,八成是哭累了吧?六郎心疼地柔声道:“阿福,去睡吧!”   阿福眼也不睁,断断续续地 回了两个字:“碗……碗……”难得的如此有责任心,困成了这样,还记得洗碗呢!   “碗,我来洗。”   正心疼着呢,六郎在月光下看到她肉乎乎的小脸蛋上还粘着馒头渣,碗多到顾不上吃饭的阿福脸上竟然还有食物可寻?又一想,这不是守着厨房了吗,他多余怕阿福饿着,偷偷藏了只鸡腿,一心要送过来。   今日也是赶巧了,刚摆好碗筷,那原城有名的刁钻户林老爷,也就是仙客来的房东,突然到店里蹭饭,还引来了一众小乞丐前来讨食吃,阿福之前被乞丐们抢钱的事闹得不小,若再被人认出,怕会引出乱子,这才没叫她到前面吃饭的。没想到,她竟自己找来了,还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哭得稀里哗啦。   这般,六郎将睡得迷迷糊糊的阿福抱 回房间之中,独自刷碗洗筷至三更。   第二天一早,就听阿福的大叫着:“完了完了!”冲出了柴房,惊得在厨房熬汤的刘厨子一个机灵,手一抖在锅中放了一大铁勺的盐,这锅面是真完了……   齐福一出门就遇上了死对头柳掌柜。此时,柳掌柜整在后院里溜达呢,看见阿福突然出现,立刻训道:“一大早的鬼哭狼嚎的,干嘛呢?”   阿福本来就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到柳掌柜更是心虚了一节:“碗……我洗碗……”   柳掌柜以为她要说什么呢,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知道了,知道了,碗你都洗完了,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阿福听后一愣,确认道:“洗完了?我真的洗完了?”   柳掌柜气得不清:“洗碗是你份内的事,一大早的,你炫耀什么?对了,你摔的碗碟就快和洗的一样多了,这些账也要算在里面,延长工时!”   柳掌柜的狠话放出,阿福却根本没当 回事,只是一心沉浸在洗完碗的喜悦当中。   今晨发现自己躺在小屋的通铺上,她以为昨晚太累,迷迷糊糊就进屋上炕睡了,没洗完来着。看来呀,她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坚忍不拔的信念和异于常人的意志力!   “切,夫子不帮我,我自己也是可以的!”阿福给自己打气。   前面站在柜台前的萧六郎立即打了个喷嚏。   这般,阿福想着可能刷不完碗就吃不到饭的可能性,在吃早食时,比平日多吃了三碗。可是一洗又洗到了入夜,在厨房偷吃过后,眼皮又开始不断的加重。   因此,又是一夜寒凉,六郎独自一人连夜洗碗到天明……   转天,阿福见夫子眼底泛青,还十分奇怪呢:“夫子,你昨日没睡好吗?”   夫子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是有口难言呐,他心中不禁暗自淌泪:不是没睡好。是没睡,好吗!      ☆、第14章 世无容身地,逃命难自己 接连两日熬夜刷碗,六郎已经濒临崩溃了!   他决定赶紧让雨闻把阿福洗碗的工作换掉,不然,阿福受罪不说,他一定会天天夜不成眠,困顿而亡的!   阿福并不知六郎心中所想,一想到夫子对她受欺负视而不见,就满心的忧伤。但人总是往好处想,兴许那日夫子不管她是事出有因呢?出门在外,她也不好一直小性,主动去缓和一下关系吧!   谁知,夫子光是点头摇头的,连句话也不愿和她说,依旧对她爱搭不理。再瞧瞧,他和柳掌柜说话时的样子,那是亲切和蔼,还双目含笑的……   她的夫子,真的变了吗?   临近午时,仙客来逐渐上客,也一连发生了两档子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桌客人待菜上齐后,用餐中途突然大叫一声:“都别吃了,这菜中有毒!”   他这一嗓子吆喝出去,不光他这一桌,乃至整个仙客来的大堂都为之一震。有人起立,有人睁眼,有人吓得手中的筷子掉了一地……   众人往他这桌一瞅,只见说话那人的身边坐着个汉子,此时汉子的嘴角正挂着一沫鲜红的血色!   有的吃客冲动着就要往后厨去找厨子算账,也有人嚷嚷着叫掌柜的出来说理。不一会的功夫,整个仙客来被搅得上窜小跳,乱七八糟。紧跟着,肥头大耳的厨子哥也让人从后厨给揪出来了。   柳掌柜一般无事都在二楼歇息,此时的柜台上只留有算账的萧六郎。六郎见局势难控,赶紧平息众怒要紧,几步走到那位挂彩的客官身前,询问情况。可他问还未问,就见那人眉头紧缩,汗如雨下,已是痛得说不出活来。   六郎大感不妙,难不成真有人投毒?   他刚要为那位客官把脉,就见那人赶紧摇了摇头,嘴中含糊不清的说道:“没事没事,刚吃饭时,咬舌头了。”   众人:“……”   第二件事,是在当天晚上发生的。   那时,整个仙客来已经笼罩在“投毒事件”的阴影之中,竟然还有个幼童不知深浅的从他娘的头上取下一只银钗□□了碗里的汤圆之中,试毒玩儿。   问题是,这么一试还试出问题来了,拔出后,那支钗子的针尖竟然成了黑色!   故而,他警惕地看向周围,对他娘说:“娘,你看,有毒!”   这话还没落地,就见厨子哥已从后面冲了出来,手中举着把菜刀,气急败坏地叫道:“废话,这是黑芝麻馅的汤圆,不吃都给我滚出去!”   厨子已是忍无可忍了!   本是虚惊一场的小事,别人没多想,可柳掌柜随口的一句感慨,却让阿福不得不揣测其中的涵义:“明明一向太平的仙客来,为何突然连生变故?这是犯太岁了?”   “可不是,这几天就没消停过,掌柜的,要不要找人来看看?”小二也连声应道。   “嗯,也好。”柳掌柜有点动心。   只听后厨又是“哗啦”一声……   “再摔一个,你晚上就不用吃饭了!”柳掌柜焦躁的朝后厨喊去。   身在后院的齐福没有 回嘴狡辩,听到掌柜的和小二这么说,她自然吓得手滑。   要请人来看看?   这么说,仙客来也要请人来驱邪不成?   阿福是真坐不住了,看样子,他们不是说说而已,万一哪天真弄来个神婆来,那她是“扫把星”的事岂不是就要曝光了?就是没请专业人士来,随便来个和尚,或是老道的对着仙客来小手一挥,说句“有妖气”,也是够她受的。   天地之大,竟无她齐福容身之地?   不行,要赶紧通知夫子,她在仙客来怕是呆不住了!   一想到这里,齐福立即行动。   夫子白天都在前面帮客人结账算饭钱,只有一早会到后厨来对进货的账。她要抓紧这一时间,尽快与夫子接上头。   转天一早,见到夫子走入后院,坐在大木盆前的齐福瞬间绷紧了神经。   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搏了!   此时,萧六郎正在全神贯注地和厨子哥、采买先生挑小贩送来的那两筐核桃,突然一有个小东西撞到他的右脚。六郎 回头一瞧,是一只碗口有两只手掌大小的大海碗滚了过来。再向前看去,只见阿福陪着笑,蹲着向前挪了两步,连忙赔不是道:“对不住,是我的碗。”   以为会帮她捡起那只大碗,连和她说上两句,谁知还未开口,就听夫子淡漠地“哦”了一声,便将身子转了 回去。   阿福那个急呀!   六郎转头继续工作,可刚弯腰拿起一只核桃,就感觉后背发凉,紧接着就听采买与厨子相继叫道:“哪来的水啊!”   “下雨了吗?”   “没有啊,这还大太阳呢!”   “太阳雨哈?”   “兴许是!”   正吵吵着,就见齐福又是一脸笑嘻嘻地插嘴道:“是我不小心,对不住了各位!”她将握抹布的手抬了抬,那黑乎乎、脏兮兮的洗碗水正从她手腕上往下流呢,别提多恶心了。   众人均是皱眉嫌恶。   两次了,就是没看出具体是什么事,也该想到她有话要说了吧?   可六郎似乎当她是贪嘴,与自己要核桃吃呢!不由分说,只将手中握着的那颗小核桃塞进了阿福手中:“行了行了,反正也让你弄湿了,这个你吃吧!”说罢,他竟扬长而去, 回了前面……   望着夫子远去的背影,再瞧瞧手中的核桃,齐福都快气哭了:“这时候,哪还有什么心情吃核桃呀!”   事态紧急,这条道行不通,那只有等夫子晚上 回房休息时再说了。   齐福说是想要与夫子见面,却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去找他,毕竟,此事一旦暴露,她是死是活还不好说,但绝不能连累了夫子。   所以,一到午后闭店休整之时,她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上了前面二楼萧六郎的房间门口,将前一天偷用厨房的酱油写好了字的手帕系于门环上。想着之前在齐府时,她就这般做过,夫子定能看出是她所为。   没呈想,齐福前脚刚走,柳掌柜便从六郎的门前经过,见那条鲜灵灵的鹅黄色的帕子好看得紧,便拿下来瞧瞧,也不在意上面的字,只当是有风雅之人提的诗呢,便收入了袖子之中,根本就没注意那行小字写得是:今夜子时,原城桥头。   齐福怀着忐忑的心情挨过了一个下午,手中的抹布一直在和碗碟较劲,不觉已到傍晚时分。   此时,仙客来又是上客的时间。小二前后穿梭交菜单,送菜肴,忙得不亦乐乎。小二一到后厨便会和大厨他们打趣,路过阿福身边时,她偶尔也能听见几句解解腻歪。   聊着聊着,小二突然对大厨说了这么一句:“今儿个不用准备掌柜的和账房先生的夜宵了。”   厨子手上炒勺不断翻腾:“怎么着,他们今晚都不吃饭了?”   小二对厨子一挤眼,坏笑道:“那自是有地方请吃呗,陪县衙老爷的小舅子看戏,吃喝玩一条龙,入夜都不见得能 回来!”   “那感情好,可以少做两个人的饭。”厨子哥憨厚,却也是不由得多想,“你说,这掌柜的出门应酬,怎么还总带着账房先生呢?”   齐福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小二故弄玄虚,不把话说透:“那账房眼看着都快成这仙客来的老板了,你还问这么蠢的问题?”   厨子听后,撇了撇嘴,与小二对视一笑:“也是”   荒唐!   夫子怎么会稀罕成为仙客来的老板!   这些人没事就会在私底下嚼舌根,齐福那是非常的不耻。可转念一想,不对呀,她和夫子明明约定的是子时见面,他若是入夜不归,那谁去赴约?不过,夫子要是在子时之前赶 回来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比起那些个小道消息,阿福情愿相信夫子会赴约的。   入夜后,齐福见无人在后院走动,便放下手中的活儿,一人直奔桥头而去。   原城桥头说的就是顺着客栈出去,城门前的那条小桥的桥头。   齐福独自坐在小桥的石阶上,一手托腮,仰头望向漫天繁星,晶亮的眸子中倒映出点点星光。   阿福表面淡定,可泪水早已顺着脸庞蜿蜒而下。离家数日,不知爹爹的伤势如何了?发现她突然离去,会不会心急如焚,四处找她呢?   还是想家了。   即使刻意的克制,还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想要 回去看一看,哪怕只是报个平安。可是为了爹和齐家好,她不能 回去。   那种有家不能归的心境怕是无人能够理解她吧?   时光分秒流逝,在秋风瑟瑟的深夜中等了许久。伤感片刻,齐福意识,她的夫子依旧迟迟未来。   应是心急,来得太早了吧?阿福这般安慰自己。   可傍晚时,小二与厨子的对话犹在齐福的耳边。夫子万一不来见她呢?就是见了,夫子万一想留在原城呢?万一夫子想当仙客来的老板,与柳掌柜在一起……另一个声音像是无形的利爪撕扯着阿福的心。   她好怕有这些“万一”。   可万一,这些都是真的呢?   不知是秋夜寒凉,还是越发冷却的心意,齐福倔强地摇了摇头,她不想被这些猜忌左右,她还是想要相信夫子的。   正在等待良人来见,突然远处红光一片,似是有一条火龙蜿蜒盘旋而至。   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何事?   本来还在疑惑之中,可瞧着瞧着,就发现这条火龙正是冲着她所在的小桥而来,齐福便不淡定了。她一个机灵起身,赶紧往桥下跑,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一躲,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这边,阿福还没完全将自己没入桥下月影之中,就听那举着火把跑来的人口中高喊:“无论死活,今天我们一定要抓住它!绝不能让这个孽障跑了!”   齐福随之一惊。   孽障?   那是什么?   阿福苦思冥想了片刻,突然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是吧,她“扫把星”的名头原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第15章 潜逃出原城,差点喂了熊 看样子,那些人应该是这边县城的百姓。按聚集起来移动的长度测算,怎么也得有个成百上千号的人,且人手一只火把,集体行动起来,长队自如火龙翻涌。   喊口号的那个汉子刚一说完, 回应之声此起彼伏,犹如雷声震天响!   也震得齐福心神不宁。   要怎么办?   跑?   对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这么多人要抓她,若是跑不掉,岂不是要完蛋了!   齐福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恐慌,一个跳跃,撒丫子就往桥后的方向奔去。众人看到桥边处有个影子突然窜出,那也是不由分说,先追再议。   霎时间,只见黑夜之中,人群宛若火龙移动,光影流过。   齐福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跑”。可她一个姑娘哪里跑得过那些个精壮如牛的汉子们?还好她占了起跑的先机,又恰逢是深夜,暮色凝重,这才稍微领先在前一些。   脚下疾步如风,景物不断从眼前划过,齐福保证,这是她从出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了!   跑着跑着,只觉眼前一黑,一头撞上了个全身是毛,且毛质很硬的东西上。由于跑得太急,这么一撞,便将她向后撞出一个跟头去。齐福瞬间感觉头好痛,整个人晕晕地躺在寒夜冰凉的土地之上,一时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木讷地转头看看后面,不知为何,身后的喧嚣慢慢退去,怎么没有人敢追上来的样子?   她又将头转向正前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那斯仿若墨玉般的一双小圆眼似乎正在研究一般的盯着她瞧。   这时,就听身后的百姓们纷纷议论:“是黑瞎子!”   那些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汉子们,此时竟无一人敢上前搭救。齐福不知,她面对的正是一头成年的黑熊!   阿福哪里见过熊呢?   那黑熊被齐福撞得脾气暴躁,立起身子足有一人多高,双耳后翻,脖颈上的毛根根竖起,分明是生气了。   见状,就算不认得是何物,有这等凶猛的生灵在前,八成也猜得出是只什么野兽之类的东西了。若说刚刚是撞得发懵,此时的阿福则是吓得瘫软在地,不能动弹了。   本来认命了的齐福一想到要被这只大怪物吃掉,会死得好惨,她便挣扎着要起身。不动还好,她这么一动,那黑熊突然对天“呜~”的一声,便趴下身子,朝她爬去……   “阿福莫动!”   当这警告来传来之时,只听在不远处又是一声响亮的重物击打声,那只黑熊果然移开了视线,朝那声原处望去。   惊魂未定之时,齐福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身边。   那人二话说不,趁机打横将她抱起,向远处跑去,远处的百姓们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此时竟还有一两个人叫“好”。   听到叫好声,六郎心中那个气呀,这么多人围观,竟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姑娘喂了熊,岂有此理!   “夫子……”阿福轻轻唤了一声,便虚弱地在六郎怀中昏睡过去。   抱起昏睡过去的阿福,六郎心中担忧,刚要走,有个汉子突然拦在了他们面前,一脸歉意地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实在是对不助您和这位姑娘,莫怪啊!昨日这孽障跑入村子,一连伤了五、六个人,还差点弄死了孩子,大家是真怕了……只怪我们不知这斯如何对付,看公子似有对策,望能指点一二?”   见这汉子一脸的老实像,语气甚为忠恳,六郎方才咽下了这口气,对其知无不言:“此物眼拙,闻声而动,若单人与其对峙,不要贸然行动,需静置,也大可利用这一点儿,进行围捕。”   “可不是,黑瞎子嘛!”汉子听后大喜,忙拜,“多谢公子指教。”   六郎点头以示 回礼,抱着阿福没走几步,觉得此事大可化小,又折了 回去,对那汉子道:“还有,据我所知,此物不会贸然进入村子的,可四处看看,是否有小熊崽子误入,它许是来寻的。”   那村民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焕然大悟,对着身后的人叫道:“王老二,你家前日不是收了一只壮得不像化的狗崽子吗……”   见他们已有头绪,可自行处理,六郎怀抱着阿福抬步离去。   远离了喧嚣之地,阿福感觉自己睡在了一个温暖又安全的地方,那里没有人追逐她,没有怪物要吃掉她,她可以安心的歇息一会。   突然间,似是看到眼前有火光跳跃,以为自己还身在有诸多村民包围之地,齐福猛得一个起身,却瞧见了坐在她面前,以背而对的萧六郎。六郎正在往火堆中放树枝,火光恍惚间勾勒出了他的轮廓,那背影清瘦,却一直是齐福心头最坚实的后盾。   阿福踉跄站起,几步奔上前,从后一把拥住了六郎,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夫子,你来了,你终于来了……”能再看到夫子,她是心怀感激的。   “我以后都不贪吃了,夫子你带我走好不好?”   沉量了片刻,六郎钝钝地应了一声:“……好。”   他心道,今儿个是怎么了,本就是要商量带她走才出来的呀?   阿福并不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相联,其实六郎早就在为离开原城做准备了。   从昨日有人到仙客来捣乱开始,他便有所察觉。果不其然,翌日,有个官府的衙役来吃饭时说漏了嘴,说是有人投诉仙客来中混进了歹人投毒,命令一到,酒楼怕是要停业几天,等待盘查。   六郎更加确定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他与阿福当到仙客来没两天,偏就出事了,还要歇业盘查,这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想到这层,六郎将前一晚准备好通知阿福相见的字条握在手中,整个早上都在找机会交于她。却不知阿福是怎么了,几次三番的要和他捣蛋。   那时,他见齐福坐在那只小板凳上清洗碗筷,好不安分,也是感觉到她似是有话要说,不过入夜便要相见了,不急于一时。也是刚好,对账时,六郎扫见小贩一早送来要做八宝桃仁的一筐核桃,他心中便有了打算。   若将字条夹入捏裂了的核桃之中交于阿福,这个小吃货一吃,定会发现的。   “那核桃你没吃吗?”六郎寻问。   “核桃?”阿福摇了摇头,从袖口中掏出那只小核桃,“是说这个吗?”   完整的!   阿福竟然没吃?   他萧六郎真是机关算尽,却唯独算错了一步,他没想到一向以“吃”为大的阿福这一 回竟没吃这只核桃……   见他这般问,阿福当做是夫子对她的考验,直表忠心。   “夫子,核桃我可以忍住不吃,别的吃食,阿福一样可以忍住不吃。”说罢,阿福又一头扎到六郎的脊背之上。   被这背后的小姑娘温热的体温贴着,似是寒夜之中唯一的温暖,比这柴火更热,一时灼得六郎心头暖意融融。   可身后之人并未察觉,还在起誓保证,弄得六郎一时哭笑不得:“其实……其实我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成。在遇到爹前,记得有一日未要到吃食,饿着肚子睡到了后半夜才醒,发现自己竟借着梦吃了好几把身下铺垫用的干草呢!”   本来还挂着淡笑的六郎,听后为之一愣,笑意慢慢退去。   原来流落在外的这两年,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如今,他还让阿福担惊受怕,忍饥挨饿,真是……   “我也可以吃很少的,一日一餐也行,要是没吃的,饿几顿也……”   “别说了,阿福!”   六郎拉开阿福环抱在他腰际上的双手,慢慢将她拥入怀中,手掌轻轻抚上齐福瘦弱的脊背。六郎能够感觉得到她的小心脏贴在自己的怀中纷乱的跳动,陡然一阵心酸上涌,声音中满是心疼地道:“都是我的错,让你挨饿洗碗、让你吃不上饭都是我不对。夫子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阿福相信我,阿福不怕。”   “夫子……夫子……”听到夫子愈发柔软的声线,齐福竟不争气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夫子心头不可或缺的部分,他们在一起本就是机缘巧合,形式所迫。现如今,她又是个人人喊抓喊打的“扫把星”,若是哪日夫子选择离她而去,她又将怎么办呢?   转日一早,从松软落叶为床的大树根下醒来后,阿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夫子,昨晚那只大怪物是什么?”   怕牵扯出更多问题,六郎决定避而不谈:“哪来的怪物?”   齐福开启追问模式:“夫子,夫子,明明有的呀,我记得昨天看到了!然后……然后是你救下了我,不是吗?”   坐在她身边的六郎,一边分刚采来的野果子,一边故作神秘地道:“救下你的是我,这不假,不过——”他慢慢凑近阿福的小脸,惹得伊人红着小脸,不敢与他对视。这时,六郎才扬起嘴角,对阿福笑言:“我来时,你正躺在地上报菜名呢,哪里有什么怪物出没?”   “又打趣我……”齐福摸摸泛红的小脸,撇撇嘴,也许真是自己饿晕过去了,出了幻觉?最后决定还是安静的啃她的野果子吧!   没忍多久,她又禁不住好奇心作祟,想问:“那夫子,你为何决定要和我离开,而不是留在原城,当仙客来的老板呢?”   六郎那个汗呀,若说之前只是店中发生事端,让他不得不做离开的打算,如今熊都打了,这般名声大噪起来,他岂不是让仇家更快的找到?怎能不走?这才决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逃亡,只得提早离开。   别说是仙客来的老板了,就是请他当的县太爷,他也不能留呀!   理儿是这样,却不能如此对阿福说,定会吓到她的,只得插科打诨过去:“那柳掌柜太黑心,要给咱们延工时,又不给你饭吃,是一定要离开的。欠仙客来的银子,我记账,日后加倍奉还就是了。”   “夫子,还是你对阿福好!”阿福一激动,嘴中的果汁就此喷了六郎一脸……   六郎一边抹脸,一边正色道:“阿福, 回头找个有纸笔的地方,把‘食不言,寝不语’给为师写上五十遍。”   阿福:“哼哼,夫子,不要嘛……”   六郎:“一百遍。”      ☆、第16章 救人往前冲,身后有追兵 简单的解决了早食,两人再次上路。   从齐府出来时就约定一路向南,现如今只能继续南行了。穿过眼前的这片小树林,前方就是官道了。   之前,六郎在进城前将马送了人,阿福又让乞丐抢光了银票,本就没剩下什么家当,逃跑之事又实属突然,两人连件衣服也没打包,可谓是两手空空,接下来的路程还只能步行。   这一路,萧六郎就在心中琢磨,那些人是如何寻到仙客来的。   之前听雨闻汇报过,不是说切断了敌人的尾巴了吗?难不成,是术血失手了?不可能,被术血盯上的人,从没逃出升天过!   那他们一定是从别的地方听到的风声。   唉……总之,是失策了。   想来也有趣,这家店名叫仙客来,从中毒的汉子,到拿娘的银簪去试汤圆是否有毒的倒霉孩子,他不仅是没等到半个仙人,且这几天就没见到一个好人呐!   六郎的忧虑,齐福是半点也察觉,还为能离开原城而开心不已。   她终于逃出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柳掌柜的摧残了!她终于不用在日夜洗碗了!她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般吃上饭了!她终于不用再随时担心夫子被人抢走了!   但,也开始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深深的担忧起来。虽然对是否见过那只怪物,她不确定,但昨天确实是看到有人来捉她。阿福呢也知道自己常被夫子骗,可有些事又怎么能瞒得过去呢?夫子一定是怕她知道了因自己不祥,被人驱逐而伤心难过吧……   唉,见昨日来抓她的人数已经上升到如此规模,以后可怎么办呀?   这么一深究,阿福又有些恐慌,莫不是她是“扫把星”的事已经传遍全整个大君国了?   想想都汗毛直立。   即便如此,也不能轻易的和夫子说实话。万一自己想得与夫子所想有出入,人都逃出来了,夫子知道了一切倒霉事都是因她不祥而起,再弃她而去,那可不成。   对,现在还不能说!   正在两人各自担忧,一筹莫展之时,忽闻不远处的官道上,似有吵闹的声音传来。   萧六郎与阿福决定同去看看。   走近一瞧,先映入眼帘的是路边停靠着的一辆大马车。齐福注意到,那马车不同于她在齐府时坐的那般华丽招摇,却是一顶一的结实。车前立着一个小姑娘,与阿福年纪相仿,一身绿衣打扮。   姑娘一见有人来了,仿佛是看到救星一般,立马迎上前来,小声音如出谷的黄莺般清脆悦耳:“这位公子,行行好,快来帮帮我们吧!”   六郎听是求助之事,没有耽搁,边走上前去,边寻问情况:“姑娘有何难处?”   那绿衣的小姑娘一脸的焦急,直言道:“我家夫人带小少爷 回城,不料,小少爷路上感了风寒,一早,这马车又走不动了……”   听后,六郎围着马车绕上一周,只见这车左后侧的车轮刚好陷入一个与轱辘大小相吻合的坑中。目测,这坑足有半只车轮那么深,牵扯得整辆马车都难以动弹。除去刚说话的那位姑娘,马车前还有一位看起来略显瘦弱的老车夫,靠蛮力硬拉,自是很难将马车拉出深坑的。   “小儿染了病,不能在外面多呆,”走到马车正面时,只见马车上的帘子突然掀开一条小缝隙,一个细软的女声响起,“公子,有劳了。”   透过车帘,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怀抱着年幼的孩子,等在车中。   这应是女眷不便相见,所以说车上又多了两人。   一辆马车的分量,如果再加上一大一小两人的重量,想拉车出坑更是难上加难了。   萧六郎虚一点头,并未多言,而是转身向前踱了两步,一抬眼,恰好扫见了前方树林中倒在地上的小树,那树干不算太粗,但也足有成年男人一条腿的粗细了。想来昨日有熊瞎子出没,这些小树应是它沿途的牺牲品了。   六郎又开始用眼睛四处查找,齐福看他在找东西,便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夫子是要寻找何物,阿福帮你一起找。”   六郎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对阿福低声道:“还差块大石头。”   阿福一听,来了兴致,忙问道:“要多大的石头?”   六郎看了看树干,又用眼睛测量了下马车轮子在坑中的程度,用手一弹阿福光洁的小脑门,笑道:“至少有你两个脑袋瓜这么大。”   “哎呦~”阿福嗔了声,揉搓着额头,斜睨了夫子一眼,嘟嘟嘴,却没多加抱怨,也跟着夫子那般放眼寻去,一双灵动的眸子瞭望远方,寻觅起大石头来了。   没有耽搁,六郎先请那位车夫一同将倒在不远处小树搬过来,精选了一根粗细均匀,又无裂痕的来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阿福的声音:“夫子,这里有石头!”   阿福选得好,那块石头的个头可真不小,以六郎和车夫两人之力,才将将把那块重石搬 回马车旁。   “夫子,这块石头是要做什么的呀?”阿福的好奇心泛滥,一双晶亮的眸子骨溜溜地围着夫子的身影转。   六郎笑而不语,与车夫一起将小树插入坑中的车轮下,又将大石头抵在树干之下,挪到距离那坑更近的地方。   齐福被勾起了兴趣,更是左右围着他们团团转:“告诉我吧,也许阿福还能帮上忙。”   见东西摆好,六郎命车夫在前听他数到“三”时牵马,然后才对身边的齐福道:“现在轮到你‘登场’了!”   “好呀好呀,”听到自己要被排上用场了,齐福两眼放光,“我要做什么?”   需要阿福做什么,六郎先不明说,不忘要激她一激:“本是需要你的,可我怕你不敢做!”   齐福那喜冲动的性子哪里怕被人激,一拍小胸脯:“夫子尽管说来!”   这可正中六郎下怀:“好,我数到三时,你便跳上那树干翘起的一端,你可敢做?”   齐福并不觉这事有多难:“那有何不敢!”   见万事具备,立在一则的萧六郎对着马车前后的两人统一发号施令:“一,二……”一数到“三!”时,只见那车夫立刻扬鞭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向前奔去;与此同时,在车尾等候的齐福朝着树干奋力一跳,本是稳稳不动的马车立马有了松动。   以巨石为支点,落在坑中的车轮被树干顶起,外加马车前进的动力,那只轮子几乎就要出坑,却是后劲儿不足,又落 回到坑中。   六郎并不着急,刚刚马车动了,说明这个法子没错,只是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这时却听一旁的齐福小声嘟囔着。   “可惜呀……”阿福有些懊恼,“若是我身子再重些就好了。”   “没错。”六郎突然受到了启发。   这般,三人以此法再次实施。   只不过,这一次,当六郎再喊到“三”时,跳上原木的不只有阿福,他自己也一同跳了上来。   那一刻,两人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呼吸可闻。   虽然之前,夫子也因为各种情况抱过她,算是有过间接的肌肤之亲,却没有一次让她有这般脸红心跳之感,离得好近好近,就好像刹时间双脚离地,漂浮在半空中,那般轻飘飘的……   阿福的心还漂浮在云朵之上,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下脚边,可不是漂浮吗?木头呢?   没错,她踩空了!   还好,一只手牢牢的环住了齐福的腰,让摇摆如浮萍般的小身板瞬间有了支撑,稳稳落地。   齐福再抬起头时,刚好对上那双一向淡漠的眼睛,夫子的眼中似乎正在跳跃着她难以看懂的内容,有些陌生,而这眼神却是极为熟悉的……   在暧昧的情愫即将泛滥之时,终结者是车夫的一句:“车轮出来了!”还有他随后的一声“啊!”   马车能动了本是好事一桩,车夫激动的惨叫一声又是所为何事?   六郎放开阿福,一个转身走向前面牵马的车夫,只见那车夫正捂着一只手臂,蹲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稍稍查看了下车夫的伤势,六郎对众人道:“怕是刚才用力过猛,伤了……膀子。”说罢,六郎抬眼看向马上紧闭的深色幕帘。   果然,帘子后轻柔的声线哀怨响起:“雪儿,这可如何是好……”   那立在一旁的绿衣姑娘立刻心领神会,也跟着自家夫人的口气对六郎道:“公子啊,这一路需要有人赶车,夫人与我这个丫鬟自是做不来;车里还病着的孩子,那是耽误不起的,不知公子可否送我们一程?”   未答,六郎先看向一脸懵懂的齐福,道:“容我们商量一下。”他起身,几步走到阿福身边,低声问她,“阿福,你怎么想。”   阿福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仰头望向六郎,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马车那边,这才出口问道:“你们那里还有吃的吗?”   叫雪儿的丫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茫然地点点头:“有,还有路上买的烧鸡和干粮。”   “真的?”一听有吃的,阿福瞬间双眼放光,随后转为一脸哀求的对六郎撒娇道,“夫子,我饿了……”   为人丫鬟,雪儿是何等的知晓变通呀,她立刻将烧鸡与干粮从马车上取来,一股脑的塞入齐福的手中,格外亲切地说道:“姑娘要是饿了,这些尽管拿去吃吧,若是愿意一路同行,待归家后,老爷还会有重谢的!”   阿福接过烧鸡,直接上口咬下一块鸡肉来,那鲜嫩的肉质完全不受食物冷热的影响,不柴不腻,嚼起来那叫一个香,似是用多种香料腌制而成的,后音儿还有一股熏香的气味,真是怎么吃怎么香, 回味无穷呀!   “重谢就不必了……”六郎还未说完,阿福忙出声迎合。   即使是嘴中塞得满满的,她还是不忘为下一顿饭张罗张罗:“嗯嗯,重谢就不必了,再请我吃一 回这烧鸡就好,真香呀!”   “……好。”雪儿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嘴巴塞得鼓鼓的,如含了松子的小松鼠般还一直追问有没有下一顿饭吃的阿福,心道,一只鸡就摆平了?这姑娘几天没吃饭了呀?   雪儿并不知道,阿福最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她接连几天都没吃过饱饭了……昨儿个又跑了一夜,一早起来是以野果子充饥,那酸爽的果汁一入口,没饱不说,还消食了,直接促进了消化,现下可是饿得前心贴后背的!   见一只烧鸡就便摆平了阿福,六郎也是哭笑不得。如今,他也无需多言,只得转头 回道:“那就由我们来护送夫人 回府吧!”   话不多说,六郎整顿好一切,马车载着一行人,继续上路。   马车才刚走,突然两个壮汉从天而降,落地时,震得临近的小树林中一地落叶“唰唰”作响。   这两人正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虎狼双煞”!   只见左边的是个穿黑色铠甲的面目狰狞的光头,名为李天虎。他瞪起犹如铜铃般的双目,左右在树林中巡视,慢慢从口中磨出了一句话:“脚印到了这里,怎么停了?”   “人不可能跟丢。”右边的那位头顶之上梆着条冲天辫的是弟弟李天虎。此人健硕的身形,只要一动,便如同洪水猛兽般,惹得周边地动山摇。   “天狼,这有马车的印记!”光头发现端倪。   天郎点点头,眼光凶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奸诈一笑:“很好,莫让小五仙他们先一步抢了功!”   随即,两人如一道疾风般追踪车轮的印记而去……      ☆、第17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般,阿福与雪儿陪着夫人和夫人怀抱中的孩子坐在马车之中,六郎跟车夫在外赶车,这一路也算行得顺遂。   这马车中的娘子夫家姓罗,此次是带子归家,与夫君团聚的。   齐福坐上马车,发现罗夫人长得眉目清秀,眸若秋水,活脱脱一个娇柔的江南女子,不禁惹人生怜,罗夫人怀中的孩子不过两、三岁的样子,一路都安安静静地卧在她的怀里,昏睡不醒,似是病得不轻。   那位雪儿姑娘是个活泼性子,一路上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也不让人烦躁。   “公子和阿福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呀?”在行车之中,雪儿姑娘随口问起车外的六郎来。   阿福一愣,怎么问起了这个?   六郎是明白人,这看似闲聊,实则是来探底细的。   “本是要去探亲的,”六郎继续驾车,不慌不忙地编道,“谁知亲人已故,正不知何处安身呢。”阿福不得不佩服自家夫子大人,说起谎来连个停顿都没有。   “听阿福姑娘称公子为夫子,您可是教书先生?”雪儿又问。   “教过两年书,小妹就是我教起来的。”车外的六郎实话实说。   小妹?   哪来的小妹?   这 回不当陌生人了,又整出一个近亲关系来了?   阿福不愤地嘟起小嘴,一时心头不爽。抬头时,刚好对上雪儿姑娘投来的询问的眼光,便收了脾气,跟着温顺地点点头。   而马车中,雪儿姑娘似是在征求意见般地瞅了自家夫人一眼,才继续开口:“我家老爷在汇城有书斋的,若是公子无处可去,与我们一同归家,当个教书先生可好?”见车外没了 回音,雪儿再接再厉,又道,“罗家在汇城的书斋不大,大富大贵不好许你,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这话就是冲着阿福这个吃货说的。   齐福别的没听见,当听到“温饱”这与两个字时,便已双眼放光了。对于千金散尽,无财无势,又走投无路的人来说,这条件太诱人了。   想来车厢中的阿福已是头如捣蒜了,在外的六郎怎好拒绝呢?雪儿说完不会儿,终于听到车外的萧六郎 回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是在笼络他们。   荒郊野外的,找个陌生男子赶车 回家,万一在途中起了歹心,那定是无命逃出升天的。这般将人心笼络起来,先成为了“自己人”,这路也行得倍加安心了。   只是阿福还在为那句“小妹”而心中忧虑。   夫子为何要这么说嘛,难不成,真的只当她是妹妹看待?   从官道行了足有多半日的路程,终于到达汇城。   一入城,热闹的人气立刻扑面而来。六郎一行人却无心欣赏美景,要赶紧赶 回罗宅,请郎中为小少爷诊病。   马车行到城南一处古香古色的宅院前停下了。   雪儿立即下车叫门,很快就有人应声。只见开门的是个年迈的老者,手持一扫把,颤颤巍巍地看向她们:“你们是……”   “这位可是老管家?”雪儿快人快语,几句话便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这是夫人和小少爷,快快请郎中来,少爷还生着病呢!”   话未说完,另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夺门而出,对着正从车中下来的罗夫人,那是又哭又笑的,一时慌乱到不行:“夫人啊,你可算到了!”   阿福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位正是罗夫人的夫君,正是汇城有名的敬远书斋的罗夫子。   “夫君。”罗夫人对着那男子眼中含泪一笑,罗夫子赶快上前将怀抱着稚子的娘子扶下马车。   “夫人,一路辛苦了……”   “夫君,这次能平安归来,多亏了这对兄妹。他们无处可去,你可要好好的安顿恩人。”简单的介绍了六郎与齐福的来历,罗夫人便莲步走入宅中。   吩咐了老管家去请郎中后,罗夫子转身,对着萧六郎俯身大拜:“多谢公子救我妻儿。”   六郎被这突如其来的行礼弄得一惊,有些窘迫,忙去扶那罗夫子:“举手之劳,不必行此大礼。”   罗夫子那是真情实感,肺腑之言:“此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在下未能前去接内子与小儿,如若她们出了事,我岂不家破人亡,孤家寡人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受了公子如此大的恩惠!”   六郎对此重情重义之言也是深感欣慰, 回礼笑言:“罗夫子言重了。”   事后证明,这罗夫子不只是言重了,做起事来也是相当的礼重啊!   翌日,罗夫子不仅请六郎到自己的敬远书斋任教,而且还将离书斋不远的一处小宅子赠与六郎和阿福居住。   说是宅子,不过是建在城郊的一所小房子,连厨房和柴房都不具备,只是由篱笆左右一括,便围成了一个小院子。   尽管如此简陋,阿福到是甚为满意。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与六郎有了自己的住处,虽不知可否言之为“家”,但时下所拥有的一切已让她万分知足了。   “夫子,夫子,你看,”齐福比划着篱笆墙划出的小院子,“这里可以种上花,春天开桃花,夏天开葵花,秋天开菊花,冬天开梅花!”   “小傻瓜,”六郎点了下阿福的小鼻头,“那得种多少花呀?”   “好多好多的花!”   “为何如此喜欢花了?”   “夫子,你想呀,春天桃花一开,可结桃子吃;夏天葵花开,还能炒葵花籽吃;秋天菊花盛开,香浓的菊花茶最好喝了,冬天梅花开起,就有梅花糕吃喽!”阿福想想就美到不行,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开心极了。   六郎似乎被她感染,一个健步上前,拦腰环住了这个一心想吃的小姑娘,生怕她跳着跳着,不慎伤了自己:“吃吃吃,你当真是个小吃货,除了美食,你的小脑瓜里就没有想过别的?”   “我自然是喜欢吃食,不过,我还想和夫子一起吃……”还在说笑着,一转头,恰好对上六郎炙热的双眼,阿福才意识到自己已身在他的怀抱之中。   若是往常,她定会羞涩难当,赶紧跑开的,但这一 回她并没有急于挣脱,只是这般四目相对,安静的落在他的怀里,还带着些许对日后生活的期待。   那一刻,阿福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夫子的心中是有她的。   时下,阳光灿烂,阿福对着他羞涩一笑,侧脸像渡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柔和的线条如小小的花骨朵般,对着他慢慢的绽放,开起……   这花娇艳非凡,好美,好美。   美得刻骨铭心,似是永不凋谢。   入夜后,城郊寂静。   篱笆之外,两个身影被月光拉得斜长。   “你来了。”萧六郎耳闻草木窸窣之声,便知是有人走近了。   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一个穿着白色披风的娉婷身影向他款款走来,最终在六郎面前站定。此人撩起头上的帽子,那张俊秀的面庞一扫之前的活波气息,这人正是罗夫人身边的雪儿姑娘!   雪儿上前,对着萧六郎恭敬行礼:“华雪拜见主上!”   六郎一抬手:“不必多礼。”   雪儿,也就是自称华雪的小姑娘,一抬头便眨巴着双灵动的眼睛对六郎笑,这么一笑倒与阿福有几份相似,她在六郎面前,也比雨闻等人自在许多,上来便是邀功:“主上你要奖励我!”说起话来,更是生动可爱。   六郎宠溺的一拍她的头,笑道:“你都是罗夫人身前的红人了,我这个教书先生,能奖励你何物?”   华雪笑言:“主上不知道,我要扮的本不是丫鬟,而是罗夫人,后来看在他们夫妻恩爱,急于相见,这才没对她下手。”   想不到这丫头也有怜悯之心,六郎不信:“那你这丫鬟也不是白来的吧?那之前的贴身丫鬟呢?”   “不会,不会!”华雪无辜地摇着手,“我真没有害人性命,自从跟了主上,我已经很少杀人了。丫鬟小翠不过和那车夫一个命运,一个折手,一个断腿罢了。”   “你呀,出手就不能轻些!”六郎语气严厉,却也没真的怪她。   在官道时,他早就看出那马车夫突然受伤之事有蹊跷了,果然是她动的手。   “嘻嘻,主上说轻点,我以后轻点就是了。”   六郎已心中有数,便不再追究,而是问起善后的事:“仙客来跟来的人如何处置了?”   “正如主上所料,他们动作很快,您刚到小树林,他们就追来了,还发现了马车的踪迹。”华雪对着六郎俏皮一笑,又道,“不过嘛,是另一辆马车!”   “哦?”听到这里,六郎心中有数,“也是你动的手脚?”   “华雪自是分身乏术,这还多亏了雾黎哥哥帮忙。”华雪见主上有听的兴致,这才将真相娓娓道来,“在罗夫人的马车离开的同时,雾黎哥哥驾着另一辆马车向反方向行进,所以,那两个大傻瓜应该已经快追出大君的边关了。”   这本就是六郎的障眼法。   六郎带着阿福与罗夫人的马车相遇,一切并非巧合。在他与阿福到达仙客来之时,华雪已经设法留在要去汇城与夫君汇合的罗夫人的身边。待主上投出离开的通知,才将马车困在汇城与原城相交的官道之上,等待他们到来。后来又主动刺探六郎与阿福的底细,也是为了让罗夫人对两人安心,以便日后在汇城活动扎下根基。   “嗯,这事办得不错。”六郎点头夸赞道。   “只是事情办得不错呀?还以为,主上会夸我聪明呢……”小丫头牙尖嘴利,见缝就钻。   “你呀,只要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好!”   “主上教训的是,华雪铭记于心。”   明明是该教训的时刻,小姑娘油嘴滑舌地连连应声,又逗得六郎想笑。   想来,当年在郡马府第一次见到华雪时,生动的表情,灵动的双眼,他还以为是她 回来了……还好,现在已经找 回了阿福。   “好了。”六郎神色一禀,“该说正事了,可查出了在原城仙客来时,是谁走漏了风声?”   华雪也立刻收起了顽皮的笑容, 回道:“禀告主上,这个还未查出……不过,您发出的消息已经传 回大胜国,只等那边的消信 回来,就可安排主上进一步行动。”   六郎心中盘算着,总觉得不安稳:“还需要几天?”   “快则五日,慢则十日……”华雪还未说完,一个响声传入六郎耳中,他立即终止谈话,寻声而去。   未见有何人影踪迹,六郎便一路走到房前,却见有个无助的小身影坐在自家门边上。   “阿福?”六郎不觉皱眉,起步上前。      ☆、第18章 夫子保卫战,监工来送饭 “夫……夫子。”阿福见到六郎时,明显也是一惊。   “你为何坐在这里?”六郎仔细打量了一翻眼前那似乎惊魂未定的齐福,她欲言又止,还一脸的哀怨。   “嗯……我在……在赏月。”阿福说着,下意识的抬头一瞧,这会儿乌云密布,天上哪有半个东西啊,连角小月牙也看不到。阿福脸一红,尴尬地咧嘴笑道,“太晚了,月亮也 回屋睡觉了!”   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六郎上前欲扶起阿福:“快快起来,地上凉。”   “不用不用,不冷的,我还想再这里坐会儿。”见六郎要扶她,阿福连连摆手。她想笑,却是笑不出来,最终还是说出实情,“夫子,我脚崴了……”   刚与六郎的眼光一碰,阿福立刻垂下头去,这模样就是大写的“心虚”二字。   是她。   刚刚在偷听的人就是阿福。   若之前,只是怀疑,此时的萧六郎可以认定就是她了。不知阿福是何时跟过去的,又听到了多少?太多的不确定,让六郎心中难安。   这件事本不想让阿福知晓的,难道现在要对她坦白吗?   在齐福六神无主之时,六郎一把将坐在地上的她打横抱起,这般举动惊得阿福一愣,“夫子”两个字差一点脱口而出,心中的秘密也差点就此问出口。   “进去再说吧,不要着凉了。”六郎将阿福抱进屋中,放在她的小木床上,却没有离去,而是蹲下身,轻轻退下她的鞋、袜,查看伤情。   那般的小心翼翼,那般的轻手轻脚,生怕弄疼了她……   阿福垂头望着这样一心呵护自己的夫子,有些话,她真的问不出口。   刚刚睡到一半时,阿福被窗外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吵醒,本想关好窗户,起身倒杯水喝,无意中扫到外屋,见夫子的床榻空了,她这才出门去寻的。   走到小屋后面的篱笆旁,刚好看到夫子正站在夜幕之下。齐福想要开口唤他,上前一步,才发现夫子身旁还有一个人。细细瞧来,那人似是罗夫人身边的雪儿姑娘!   由于两人站的地方距离齐福稍远,又地处城郊,且地方空旷,她听不清夫子与雪儿姑娘在说什么,只是这般远远瞧见那雪儿姑娘一席白衣胜雪,换去平日里的翠色衣裙,如同傲视独立的一朵冰山雪莲立在夫子身边,时而眸光流转,时而巧笑嫣然;而夫子呢,在与雪儿姑娘调笑间,突然伸出手,拍拍她的小脑瓜,眼中溢满了宠溺之情。   见到这样的场面,齐福如同被人从后袭击,一时站不稳,撞倒了立在篱笆旁的扫把,知道自己被夫子发现了,她一路惊慌失措地跑 回小屋,才不慎崴了脚。   阿福不懂,既然夫子这般疼惜她,为何还要背着她见别的姑娘?   晌午,被夫子环在怀里时,阿福几乎都要确定了他对自己的心意……这一盆冷水浇下,简直是透心凉,凉到她心寒。   不知不觉,一滴泪落下,砸在六郎的头顶,他抬头一瞧,才发现阿福双眼通红,已经哭成了泪人。   就只是那样默默的流泪,不叫不闹,无声无息的,看了让人心疼。   “阿福,我弄疼你了?”   齐福摇头。   “那是为何……”六郎话还没说完,阿福一个前扑,扑进了他的怀里。   “不疼,阿福不疼,”她哭着,眼泪浸湿了六郎肩头的衣服,“只要夫子一直在阿福身边,阿福就好了。”   她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若说之前,在仙客来时,柳老板的威胁是潜在的,那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撞见了。她想欺骗自己,也找不到理由了。   一向果敢冲动的阿福,此时却不敢贸然问夫子一句话。   怕他就此认下,就此顺水推舟,就此丢下她……   以为伤了脚,阿福是在撒娇。想来,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就留到明日再做解释吧!六郎安抚地在阿福背上婆娑了几下,只想快快哄她睡下,却不愿多说一句,哪怕是个“好”字。   危机未除,有些承诺,他不怕自己做不到,不敢轻易许下。   第二日,六郎起身去敬远书斋时,见阿福还躺在小床上一动不动的。许是昨晚闹得累了,便没有叫醒她,悄悄地出了小屋。   当关门声响起,齐福猛得睁开眼睛。   她迅速起身,飞快穿衣,顾不上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冲出房门!   笑话,她可是齐福啊,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既然有人惦记上了夫子,她就要去将人盯紧,看牢,跑不掉才是,昨夜那般哭哭啼啼才不是她的画风呢!   以齐福的脚力根本不可能追上夫子的,而且还在崴了脚的情况下,但是她知道夫子的最终目的地——敬远书斋!   敬远书斋在汇城城南,也就是罗宅的附近,从城郊的小屋一路过去,也不算太远。想来,每当夫子到书斋教书时,雪儿姑娘是最容易近水楼台,阿福要杜绝这种可能性。   路上,齐福刚好走到供赶集人采买的集市,她几次都差点因为沾满芝麻,酥香可口的金钱饼、羊肉窜鼻香的闻香包子和飘着鲜香之气的虾籽面而驻足品尝,最终她还是战胜了自己那颗贪吃的心,没有耽误赶去书斋的路程。   当然,还因为她身上没有钱。   到达敬远书斋时,已接近晌午,人还未走近,已能听到少年们朗朗的读书声。   晚秋时节,正是秋高气爽,清风怡人之时,一个黄衣的小姑娘慢慢走近书屋,将头轻轻贴在青砖之上,缓缓闭上双眼,静默听之。   远看,如一副水墨画般淡雅别致。   读书声入耳,冷不防的听见几句夫子的声音,齐福便会不自觉的跟着嗤嗤地傻笑起来。想到在齐府时,夫子也曾这般教过她,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闯入了阿福的耳中:“萧夫子!”   阿福闻声一愣,向前张望去,只见书屋前门立有一抹翠色身影。   雪儿!   意识到“敌人”正在前方,齐福戒备的直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奋力向前走去。   走到前门时,刚好听到六郎对书屋中的学生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去吃饭吧!”   学生们集体起立,行礼:“恭送夫子。”   六郎出门时,正瞧见这两个小姑娘,在门前一边一个,怒目相对。   阿福是真的不喜这雪儿姑娘,一看到她就想起昨夜之事,敢撬她齐福的“墙角”,那是恨得牙根儿直痒痒;雪儿呢,只不过是你瞪我,我便要瞪 回去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见这两人间的气愤剑拔弩张,似是要一触即发,六郎直感莫名其妙。   问人也是个学问,自是要分清里外,虽然很好奇阿福为何前来,却也是先招呼起代表罗家的雪儿来:“雪儿姑娘。”   “萧夫子好,夫人让我请夫子过去用晌午的点心。”雪儿伶牙俐齿地传话道。已收起昨夜那般活泼的性子,在外还是要扮演好传话丫头的角色,对主上格外的恭敬。   “好,待我与小妹说上两句。”六郎转向齐福,“阿福,你怎么来了?”   “我……”阿福被问得哑口无言。   还好她出门时,随手收了点东西到篮子里当掩护,不然现在连个见面的理由都找不到,那就窘迫了。   “我是来给夫子送饭的。”阿福晃了晃手上的那只小篮子,那是信心满满,腰杆子都挺了起来!   说完,这两个姑娘又一同看向了六郎,大有任君选择的意思。   又不是如何难以抉择之事,萧六郎见阿福如此执着,便转过身,对雪儿道:“帮我谢过罗夫人的好意,今日,六郎便不过去了。”   “既是这样,那我这就去 回夫人了。”雪儿见主上不去,她也不能硬拉呀,方才退下。   六郎虽然不清楚阿福为何突然跑来了书斋,不过能来送饭,说明她脚上的伤好了许多,也是好事一桩。   见雪儿走远,六郎看向齐福手上的篮子,问道:“阿福,你带了什么吃食,拿出来吧?”六郎也好奇这她能做些什么。   阿福还在为自己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而欢心,对着雪儿远去的背影做鬼脸呢,听夫子如此一问,只得敛去顽皮动作,伸手去篮子中找找看。   “哦,我带了……”一掏那挎着的竹篮,齐福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是什么,拿来给我瞧瞧?”六郎想看,阿福却躲,一看一躲,再看再躲,那是半天才从她的怀里夺下了篮子。   六郎好奇的自己掏掏看,以为如此神秘,会是何等珍馐美味呢,却是一只硬得人能碎掉满口牙的老玉米。六郎安慰自己:嗯,许是阿福手误,拿错了。   六郎不放弃,决定再掏掏,这一 回,掏出一串还串在绳子上,干得不能再干的红辣椒?六郎有点摸不透阿福的路数了,这个貌似也不适合直接食用吧?   最后一掏,竟然掏出了一只鞋垫!   这个六郎忍不了了,前两个无论怎么说,还可食用,这最后一个嘛……六郎颇有难色的看向齐福,无奈问道:“阿福,你确定这鞋垫也是能吃的?”      ☆、第19章 游园入罗府,乱点鸳鸯谱 “应该能吃吧……”举着鞋垫的阿福还在顽强抵抗。   “所以,你要先试试看?”六郎就势一将。   齐福正在左右为难,就差将鞋垫啃下以证能吃之时,雪儿突然去而又返。   雪儿 回来后,先是对两人恭敬行礼,然后笑吟吟地说道:“夫人听说阿福姑娘来了,让我来请二位一同过去用点心!”   正好,反正她这里也没一个能当饭的吃食,也算是解了齐福的燃眉之急。   这般,六郎与阿福随雪儿同去与书斋一条街之隔的罗宅用饭。   之前,他们到罗宅时是傍晚,这会儿子正午日照,将这宅院看得更清楚了几分。罗宅独门大院,宅院深深,每一处景都雅致到仿佛置身水墨画卷之中。   一入会客大厅,阿福立刻看到八仙桌上摆着四碟点心。有的金黄,有的雪白,这么一瞧,便错不开眼睛了。   “这是汇城四大名点:金钱饼、烘糕、寸金、白切。”见阿福的双眼围着那四小碟点心转,罗夫人端起一碟金黄的芝麻饼到她临近的小桌上,“这是金钱饼,阿福姑娘不必拘礼,喜欢的话,可以尝尝看。”   “多谢夫人。”罗夫人这么说,阿福也不再客气了,拿起一块在路上看到就馋到不行的金钱饼吃了起来。   这金钱饼又叫麻饼,用的是白糖馅料,又放了橘皮和梅子干等做辅料,甜而不腻,果味清香。一口下去,只觉外皮出其的松软,带有芝麻的醇香,夹杂着淡淡的甜味,甚是好吃。   还没吃完金钱饼,齐福就瞄上了旁边那盘白如凝脂的条条状糕点:“这盘又是什么?”   罗夫人一个眼神,雪儿便将那盘吃食奉上,快语介绍起来:“这是寸金。”   “只因为它是一寸长短吗?”阿福从盘中拿了一条,在眼前左右观察起来,如手指粗细的乳白色糕点小巧可爱,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这糕点也不是金色的呀?”   六郎摇了摇头,笑道:“阿福,你可听过‘一寸光阴,一寸金’?”   “听过听过,讲得是不要虚度光阴,难不成……”   “此名正是来自那个‘寸金’。”   这么一说,阿福更觉得这糕点有意思,小小咬上一口,外脆内软,后音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十分美味。吃罢,阿福摸着半饱的肚子,不忘笑言:“夫子,你看,我吃了足足有三寸金下肚呢!好贵重的糕点!”   若不是怕没肚子吃正餐了,阿福真想再试试另外两盘点心,不,是把这四碟子点心统统吃光光!   见齐福喜欢,罗夫人特地让人各打包一份,让她走时带 回去。   罗夫人真心待她,阿福自是嘴甜,千恩万谢起来。罗夫人少见这么能吃的姑娘,又与阿福投缘,两人一时说笑起来,大厅之上其乐融融。   此时,门外的老管家禀报:“夫人,老爷 回来了,可否开席?”   见在上坐的罗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管家立马退下准备。   罗老夫子喜交文人雅士,又苦于放不下书斋的孩子们,故很少外出。自从六郎来到敬远书斋,可是解放了罗老夫子,这几日总算有时间外出会友了。今儿个一早出门,午时惦记着娘子和刚痊愈的幼子,这才匆匆赶 回家来用饭。   一进大厅,好客的罗老夫子见六郎与阿福同在,那是甚为开心,忙上前礼让。这般,众人同行,入偏厅用餐。   今日这桌菜肴是十足的汇城风味。   “腌鲜鳜鱼、黄山炖鸽、凤炖牡丹、清蒸石鸡……”雪儿似是知道阿福好吃,每上一道菜来,都要报出菜名,勾得小吃货眼花缭乱,双眼放光。   单说这第一道“腌鲜鳜鱼”,是一道汤炖菜,鱼肉鲜嫩却是淡黄色的,不焦不黑,分明是用温度不高的油炸过,菜中罗列着手指头度儿那么大段的五花肉和冬笋,加高汤炖制而成。由于这鳜鱼事先腌过,带有一种独特的气味,说是鱼鲜之气,也可以说是一种近乎于“臭”的鲜味。   刚一上桌,阿福便迫不及待的夹起尝尝,却是吃不出半点鱼臭味,只觉得这鱼肉酥嫩鲜香到让人停不下筷子!   本以为在“臭鳜鱼”后,再无让她惊艳的菜肴了,没想到,紧随其后的“凤炖牡丹”更是让阿福爱到不行。听名字便知,此味必有珍禽入菜。果不其然,这菜的主料就是专门熬汤煮食的老母鸡。   “阿福姑娘,你别光顾着吃,可知这‘凤炖牡丹’中的牡丹是用何物做的?”将手中佳肴放在桌上的雪儿姑娘突然问起阿福。   “牡丹?”阿福只见这“凤炖牡丹”是道汤菜,以汤盅盛之,盅内有整只鸡,鸡旁确有一枝花。此花在水中飘舞,似是随风摇摆,徐徐如生,倒真如一朵肆意开放的牡丹花般夺目非常。   “这是……”刚有些为难,旋即阿福想通了,由为难之状换上一张笑颜,“这是何物,我现下不知,吃上一口便知了!”说罢,她露出吃货本性,将那“牡丹花”的“花瓣”吞入口中。   反复咀嚼,细细品味之下,只觉口中之物,十分爽脆,并不似一般炖菜那般有韧性,还带着奶汤的咸鲜之味,好生奇特的口感!   阿福猜不出来,则向夫子投去求助的眼光。   六郎之前在罗家吃过这道菜,自是知道,见阿福对他撒娇,憨态可人,也想逗她一逗,偏不知道她。   阿福只得看向罗夫人,还没等罗夫人开口,她怀中的小少爷先开口答道:“是猪肚。”   阿福方才恍然大悟:“对呀!这口感正是猪肚,没想到水灵鲜活的一朵‘牡丹花’竟是朵猪肚花呀……”   阿福这边话还未说完,雪儿又将新菜端来:“阿福姑娘,你今日可有口福了,这甜品是汇城有名的玉带糕。你瞧这玉带中型似黄金的是核桃,绿如翡翠的是青梅,莲子和桔饼是不是同珍珠玛瑙好有一比呀?”   得,今天不用多说了,还是继续吃吧!   还没咽下那朵“牡丹花”,阿福已经迫不及待的挟了一片玉带糕入口。嚼了两下,她便吃出了这玉带糕是以冰糖和米粉为主料,甜儿不腻,那细腻绵软的口感着实惊艳;再有就是夹杂其中的复合口感,有核桃的醇香,桔饼微苦,却带有淡淡的桔香味,以及青梅与莲子的清甜,让人吃后不禁感叹:“这玉带糕果真香甜可口!”   “玉带糕不仅香甜可口,”雪儿笑着补充道,“而且,多食还能滋阴益气,生津润肺呢!”   “嗯嗯,那是得多食,是得多食。”阿福一边狂吃,一边连连点头。   许是最近吃得太过“简陋”,活生生的将个首富家的小姐打 回了没见过世面的讨饭丫头,连一款甜品都让她吃出了人间美味的口感!   阿福这小嘴一刻不停的吃着各式美味,连罗夫人的问话都听而不闻了。   “阿福,不急,”罗夫人握起她拿筷子的小手,笑道,“若是在汇城住下,你便会发现,汇城的吃食种类繁多,就连一碗简单的蒸山笋也是十分美味的,不过是春令时季的菜肴,以后有你尝鲜的时候。”   阿福呢,光顾着吃了,只听了半句,便急急 回道:“还有啊?可是我吃不下了……”   哟,还有让吃货败下阵来的时候?   桌上众人先是强忍着笑意,面面相觑一番,最后还是不禁哄堂大笑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罗夫人与罗老夫子相视一笑,这才说明了请客之意,也吓坏了还在继续品尝美味佳肴的小吃货:“阿福姑娘,你可有嫂嫂?”   “嫂嫂?”手拿筷子的阿福不明所以,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有六郎这个“哥哥”。看看六郎,又看看罗夫人,未答,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兄长的婚姻大事,你这个做妹子可要上心呀!”罗夫人是张忧郁脸,此时却是少有的笑容满面,“你看我家雪儿怎么样啊?”   这是来给她的未婚夫说媒的!   她这里严防死守,那里竟还有人推波助澜,这日子还怎么过呀……知道了罗夫人的意图后,齐福那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们两人在汇城无依无靠,以那些所谓的“恩情”才落户在此,若要依附于罗家,留在书斋,有了雪儿这层关系才算牢固。很多事,阿福心里想得透彻,知道并不由她做主。也许在夫子将她称为“小妹”时起,就已有打算了吧?   此时,齐福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六郎,如同等待宣判的囚徒。   见阿福沉默不语,立在一旁伺候的雪儿终于有点明白了,之前在书斋时,阿福姑娘为何与她怒目相对了。   雪儿听到夫人要将自己与主上配对,自知不可,但一时也是无法沉着应对,不觉神情慌张起来。这种事,她一个做丫鬟的,也不好直接拒绝主子的好意。   眼看着要被人乱点鸳鸯谱,这时,没等罗夫人把话说完,六郎突然起身,举杯对上坐的两位罗家人郑重说道:“这几日来,承蒙两位多方照顾,在下不能再有隐瞒了,我与阿福并非兄妹。”   “你是……何意?”罗夫子似乎没听明白。   罗夫人也是一头雾水,两人的双眼在齐福与六郎的身上徘徊。   六郎轻轻一笑,突然转过头去,注视着同样不知他要做何的齐福,眼神柔情似水:“齐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第20章 作死成习惯,前程恐有变 夫子说她是……   阿福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般突然告白于天下,还是有些小小的惊诧。   齐福跟着六郎离开罗宅后,一路都想上前搭话,问问夫子为何突然将他们的关系公开?可一想到夫子说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顿时又多了份女儿家的羞涩,扭捏着不好意思多问了。    回到小屋后,望着六郎正要推门的背影,阿福终于忍不住了:“夫子!”   “有事?”六郎开门的手一滞,微微侧头,并未转过身来。   “夫子你……你不是一直要隐瞒我们的关系吗,在罗宅时,你为何又要据实相告呢?”阿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个问题问出,如同押上了自己的自尊心。如果夫子直接 回她,那是因为罗夫人乱点鸳鸯谱,这么说都是权宜之计,她就当场出走给夫子看!   可一想到那时夫子的口吻曾那般坚定,想起刚刚他说话时看自己的眼神,阿福便会不自觉的心跳加速。   以为夫子不会说出其中缘由,或者如之前那般搪塞她,打趣她,却是万万没想到,夫子竟然会和她商量:“阿福,我们将成亲的日子定下可好?”   那出口的声音轻飘飘的,不重,却如同一只鹅毛飞入了齐福的心田,痒痒的,轻柔的……那一刻的恍惚,让阿福欣喜,又有股莫名的恐慌。   活了十七年,至今还未有一个男子会这般问她。   见她不 回答,六郎转过身来,向她的方向逼进两步。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见阿福不答,也不恼,而是十分耐心地再一次追问:“我们成亲可好?”   凝视六郎带笑又极为真挚的眼睛,她分不清这句是戏言,还是认真的问讯。更何况,她那万年笼罩在头顶的“扫把星”的名声,是不会有男子毫无顾虑,勇于娶她的……   不同于齐福那般胡思乱想,六郎的想法十分简单,既然婚约已不能让阿福安心,那不如就真的把婚事办了!   六郎是真心的。   “好是好,可是……”阿福还在游离。   “十日,你再给我十日时间。”六郎在她提出异议之前,率先说道。   “十日?”阿福眉头微蹙,还在想十日是否太过仓促了。   “或许我将能带你 回到我的家乡,见一见我的至亲家人;又或许,十日后,我们依然漂泊。”六郎说到这时,神情落寞,却是在下一瞬,转为让阿福安心的笑容,“但,那时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我都将给你一个交代。”   这几日,六郎也一直在想,若要让阿福安心,对她就不可再有隐瞒。他记得华雪说过,最慢的情况,十日也可得到消息了,这也刚好是个契机。   听六郎之言,齐福猛然抬头,吃惊的小脸突然撞进了六郎幽深的眼眸之中。   交代?   夫子说要给她一个交代,那成亲之事,不是戏言喽?   从此,他们不再是陌生人、兄妹,或者别的,她不再是无名无分的跟着夫子私奔的傻姑娘了。   更好的一点是,夫子若是成为了她的夫君,那就再也没人能够抢走了!   见她迟迟不肯答应,以为阿福的心中还有顾虑,六郎敛去眼中的光芒,又道:“我知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八抬大轿,风光的场面;就这般嫁人,又有哪个姑娘肯呢?是我委屈了你……”   “我答应你!”不知是怕六郎退缩,还是怕给彼此带来误解,就此错过,阿福的答案便在下一秒,急切出口了。   月光仿佛能洗尽万物铅华,照得人清明纯净。   她仰头凝视着六郎的双眸。   阿福的小脸慢慢由平静,到微笑,再到灿烂的笑颜,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慢慢在秋夜中绽放,从心底冒出了难以言说的喜悦。   阿福感觉自己如同在做梦一般。   她不知道十天之后,这些如同烙印一般刻骨铭心的承诺真的会实现吗?却是不想因为那些扰乱思绪的东西阻挡了实现愿望的机会。   而知道阿福与六郎是如此关系,罗夫子与夫人不仅没有疏离他们,两家人似乎更加亲近了。一时,两家人亲如一家,事事照料,处处关心,十分周到。   白日里,六郎到私塾中教城中百姓的孩子们读书,齐福便被罗夫人叫去,一起绣花织锦;晚上六郎归家,阿福或从罗宅带 回罗夫人送的吃食,或自己动手,学着做几道当地的小菜。   当然,后者不一定好吃,也不一定能吃。   例如那日,阿福带着自己做的吃食给六郎送晌午的点心后,正要离开书斋,就听一墙之隔的院子外有人在打听六郎的消息:“和您打听一下,可有一位姓萧的夫子在这间书斋中教书?”   “正是,正是。”这是老管家苍老的声音,“请问,您找萧夫子有何事?”   “哦,是这样,我是他的表兄……”   齐福一听,这人竟是夫子的亲戚。还没见过夫子的哪位家人造访呢,那是十分的兴奋与高兴。况且,这样说来,夫子已经在为婚事费心了,这都通知了家人前来,那她可是万万不能怠慢了!   “表兄好!”阿福疾步从书斋中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那位自称六郎表兄的公子。   那位公子是个魁梧大个,足足高走阿福一头多。真没想到,夫子会有这么一位与之及其不相像的表兄。不过,一表三千里,即是表兄嘛,长得不像倒不稀奇。   “你是?”那位大个公子可是被齐福的举动给弄懵了,顿时一脸的惊吓!   “我是夫子的娘子!”阿福一开心,把心中的愿望脱口说了出来,说完又马上更改,“不对,现在还不是,不过就快是了,就快是了,哈哈……”   “哦。”大个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这个疯癫的丫头,似乎在思衬着什么。   “夫子正在教书,你要想见他,就先和我 回家吧,他一会儿就 回来了。”   “那怎么好,我就在这里等一下就行……”   “不行,今天一定要在家里吃饭!”   “不用了……”   “不要和我客气,夫子的表兄就是我的表兄!”   “……”   望着被阿福强拉硬拽的可怜公子,老管家却是一脸的笑意:“阿福是个好姑娘,对婆家人这么好,萧夫子好福气呀!”   但,通常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萧六郎推门进屋时,他是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在这家中迎接他的除了阿福外,还对上了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   那男子本是坐于桌前,见有人进门,起身时尽显高挑魁梧的身型,一身深蓝色的粗布衣衫,看打扮似是这城中再寻常不过的百姓了,却是在抬眼看到六郎进来的瞬间,像是确认了什么,眼底寒光闪现,暴露了他此次前来的目的。   “夫子,你可算 回来了!”阿福起身,笑着朝萧六郎迎了上来,“原来夫子还有个表兄啊,我都不曾听你说起过?”   六郎与那大个儿仅是刹那间的对视,很快由森寒之意换成了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他垂眸一笑,对齐福道:“是表兄啊,你们是在哪处遇到的?”   阿福正为刚进门的六郎俯身倒水,边手上动作不停,边与之笑言:“说来也巧,若不是在书斋前遇见了,还不知他要在这汇城中寻你多久才能找上门呢!”   “巧啊,真是巧啊!”当六郎与那人的视线再次相交之时,事态一触即发!   手中还托着水碗的齐福,突感眼前一黑,似是被何物罩住了视线,看不到前方的景物了:“哎,这是怎么了,天怎么黑了?”当阿福的小拳头正在和头上的东西“搏斗”时,她并不知,屋中已犹如天雷勾地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只见立于对面的大个儿一个箭步跳上桌子,轻功了得,他陡然抽出腰间软剑,率先出手!   那一剑毫不留情,是直接冲着萧六郎的咽喉刺来的。六郎果断向后退了两步,不见半点犹豫,身轻如燕,轻巧的躲开了对方的攻击,一个错身的功夫,顺手从灶台边的木桶中抽出一双筷子,再 回首时,那大个儿又是一剑刺来。   大个儿见刚刚那一剑不成,这第二 回可是使出了十成的力道。显然,萧六郎也是早有防备,当这锋利的剑尖离他的眉心只有将将一指的距离之时,那柄剑如同被人生生止住,再难前进一分一毫。   剑停了?   只见萧六郎手执一双木质的筷子,刚好夹在了那光洁的剑身之上!   大个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对面的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堪,还透着一股子书卷气的男子竟然用一双筷子止住了他手中的剑!   或许是觉得匪夷所思,大个儿昴足了力气,再次刺下,可他手中的宝剑仍是一动不动。   这时,却见对面的萧六郎莫名的勾起唇角,似是在对他微微一笑,还未搞清楚状况的大个儿只听一个清脆的响声之后,手中的剑应声断成了两半……   “什么声音?夫子,何物发出的声音吗?”挣扎间,阿福也听到了响声。   “没事,不过是瓷碗碰了水壶而已。”六郎有意将声音掩盖过去,那大个却不让他省心。大个 回手就用拿残剑丢了个茶碗过去,还好六郎手疾眼快,一手接住。   “夫子,快帮帮我,阿福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怎么都出不来了……”听到齐福向他求救的声音,六郎一面应声,一面决心速战速决:“阿福别急,让为夫子看看。”说罢,他几步上前,势如破竹般,反手绞下了大个儿手中的兵器,再见时,他已来到大个后的身后,一手捂上那人的口,另一手在他后颈处致命一击。在见证了这犹如鬼魅一般的身手后,大个儿彻底失去了意识,只剩任人宰割的份了。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   当六郎帮阿福取下头上的床单时,她的小脸早已憋得通红,双颊上仿佛是染了清晨雨后的一抹霞光,衬得那清澈的明眸更加纯净。   “啊,夫子,我以为要被憋死了!”阿福娇声喘息着,她晕头转向的朝四周望了望,面对空了一半的屋子,不禁疑惑起来,“咦,那位表兄呢?”   萧六郎对阿福温柔笑道:“他说有事,先走一步,改天再来看望我们。”   阿福一听,心中有些懊恼:“一定是看到我刚刚狼狈不堪,也不好再留下了,怎么说,也应该吃了饭再走的。”这可是夫子的亲戚第一次来家中做客呢!   她自责的小模样总是让六郎怜惜,劝慰的声音更是柔了几分:“还有机会的。”说话间,六郎稍一侧目,便扫到离阿福最近八仙桌,桌上还赫然印有一个硕大的脚印,十分的显眼。这可不能让阿福瞧见!   他上前挡住了阿福的身子,轻声问道:“阿福,我有些饿了,可有吃的?”   “夫子饿了呀?有好多吃食呢,我这就去端。”   见阿福的视线被吸引过来,六郎也跟了上去,路径桌子时,随手挥袖一揽,如若一切从未发生般扫去了上面的痕迹,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双当作武器的筷子放 回了小木桶之中。   可算将那大麻烦送走了!   刚想松口气,坐在桌前倒水喝的萧六郎就听到阿福笑着自语:“夫子说得对,既然是亲戚就一定还会来的,再遇上他,我就是绑也要把他绑来吃饭不可!”   六郎吓得茶壶差点掉地上……      ☆、第21章 跟踪为何事,情深已成痴 用过饭后,阿福整理桌子时,六郎借故出门了。   大个儿还躺在院子中晒夕阳呢,得赶紧处理!   之前,他怕被阿福知晓,来不及将那人捆绑,丢进了冬季储存蔬菜的地窖之中。现下,他都要一一安置好,不露出马脚才行。   名震江湖的小五仙之一——巨力门神高震到了,那其他四仙也来到这汇城之中了吧?   以为派人引开了虎狼双煞,可以多在汇城等上几日,现在看来,追踪他的可不只有一波人马!   听到门外隐约发出的声响,立在桌前收拾一堆碗筷的齐福不禁心中甜蜜,六郎八成又在偷偷打家具了。自从他们定下成亲的时间,夫子嘴上不说,可一切行动都表明他是相当重视的。   想到那些写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画本子,阿福不禁会心一笑。   翌日,一夜秋雨过后,犹如万物更新,将尘世间的乌烟瘴气尽数洗净。   一早起来,六郎就听院子门口有人聊天的声音,只觉离得远了些,听不太真切。他悄悄向前走了几步,刚好听到阿福那明朗的声线:“……瞧你这般风尘仆仆的,可是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啊?”   “近半个月了,若不是遇上嫂嫂,怕是要客死异乡了。”另一人答道。   “哎,我们还没成亲,就叫嫂嫂……”   “快了,快了,早晚都得叫您一声嫂嫂,嘻嘻~”   原来是齐福在和路人聊天,萧六郎放下心来,刚要转身 回屋,就听阿福笑道:“怎么也是夫子的同乡,阿福真是招待不周,我这就去准备饭食,你换了鞋快快进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嫂嫂。”   见阿福进来,萧六郎一把拉住她,寻问:“那人可说是我的同乡?”   “夫子,你起来了?”阿福笑着点点头,“还和我说你是孤家寡人呢?都没听你提起过还这么个小兄弟的,我去准备早饭了。”   六郎不置可否地侧过头,望向院门口。   同乡?   他的同乡哪有胆量到这里来找他呢?   此时的萧六郎内心是崩溃的,却只得在心中淌泪:阿福啊阿福,求你别再带人 回来了!   待阿福进屋,萧六郎才敛去面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向院门口走去,路过篱笆围墙时,他随手操起一把耙子,如同是一位要下地干活的年青人。   院门再次开起,门口那人以为了齐福这个小娘子来了,他弯着腰,头也未抬,一边换下被泥泞小路污湿的鞋子,一边说道:“嫂子别急,我这就好,这就好。”   “可我不好。”   却听头顶传来的声音森寒至极。   闻声,提鞋的瘦小男子索性蹲身,从脚底板抽出一把匕首来,正要起身对抗,突感耳边传来簌簌风声!他再抬头时,萧六郎手中的耙子犹如一把小上几号的方天化戟,朝他迎面挥来!   那小子毕竟是灵活,一个高跳,勉强躲过了这一下。再看自己手中的小刀,那是骂娘的心都有了。   为麻出门时不涨点心带个长点的武器呀?   小刀对长耙,又不是过家家,跟本打不到一块去呀?更何况六郎那耙子耍得虎虎生风,那是真当方天化戟使的!   是哪个孙子说的,他今日来见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儿?   如今真让人当鸡仔儿给收拾了,也丢尽了他小五仙——鬼手将军云沧海的脸了!   其实武力不及之时,还可智取,云沧海刚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一字未说就被萧六郎一个耙子打得烟消云散。最终,也到地窖中和那大个儿做伴去了。   临送他下去时,六郎不忘扒下了阿福亲手做给自己的新鞋。这鞋便宜了别人,他可不舍得。   萧六郎握着那双崭新的鞋子刚走进来,就见阿福从屋门口歪着头,对他露出一张喜庆的笑脸:“夫子,快让那小兄弟进来呀,我这就要摆桌了。”   六郎拍拍鞋子,心不在焉地说道:“他走了,说有急事要办。”   “哎?又……又……又走了?”   不会吧,说好要来吃饭的!   说好来家里吃饭的人,为何都吃不成就走了呢?   阿福刚感觉有些郁闷,抬眼就瞅见六郎另一只手上握着把耙子,瞬间就心花怒放了。   想来是自己说过希望在这小院里种上花,今日一早夫子就去拿耙子了,这是要将院子里种满鲜花的节奏!   “唔,夫子不要太过劳累了,你对阿福的好,阿福都会铭记于心的!”阿福一把拉住六郎的手臂,灵动的眼眸中满是感激之情。   六郎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却让这突如其来的柔情弄得无心反驳了,只拍拍阿福揽在他腰间的小肉手,说道:“吃早食吧,过会儿书斋还有课呢。”   “对哦,那我要快些了,”阿福立马进屋准备,爽朗的小声音不断从屋中传来,“夫子,快点来用早食吧,别误了时辰。”   齐福是心花怒放了,而此时的萧六郎却是愁容满面。他心中所想与阿福的心意那是大相径庭,正琢磨着,若是以后前来骚扰的人多起来,地窖里关不开,那可能真要用这耙子松松土,在地下埋几个活人当肥料了。   用过早饭,六郎出门到书斋教书;阿福则向往常一样,要去城中的集市买些蔬菜 回来。   萧六郎说是去书斋了,却没有真的离开。   连续两日了,这接二连三的常有歹人造访,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儿啊?   要真对阿福实言相告,说这些人即不是本家亲戚,也不是所谓的同乡,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狠之徒,不知她会有多恐慌……再说,就是坦白了,阿福同样应付不来,何苦突增忧愁?   可若是不说,她这源源不断的将敌人带 回家中,也是真够吓人的!   想到这里,萧六郎放心不下,见阿福出门,便悄悄跟在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行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悄然跟随。   在六郎的眼中,齐福生性天真烂漫,完全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即使是在陌生的小城之中,也能活得逍遥自在。她对于汇城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皆是用心喜爱的,这样的女子,总能让身边的人对生活产生憧憬。   人一到集市,阿福会先去土地庙前买根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举着边走边吃;买菜的途中,大多会流连于路边的小摊子,看看首饰,瞧瞧脂粉,却从不见她真的买上一件。   阿福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乱花钱,顶多只是买一串糖葫芦吃吃。说来也好笑,阿福情愿日日不缀的买糖葫芦吃,却舍不得给自己添一件喜欢的小玩意儿,真是个执着的小吃货!   一想到这个,躲在小巷之中的萧六郎也是忍俊不禁,连他自己都未发现,此刻只是想一想阿福吃东西的小脸,都会这般傻笑出来。从前的他一定无法做到,也难以料想如今能安稳站在这街巷之中守望自己心仪的女子。   他好想保住阿福心头的那份安宁,不让阿福期许的那份幸福成为泡影。   从未有一刻能像现在这般迫切的期望。   嘴角的笑意还未退去,萧六郎的视线中忽然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有一人正跟着齐福的脚步亦步亦趋。两人大致相隔一个铺面这么远的距离,若不是六郎藏匿与对过的小巷子,怕是还发现不了。   追踪阿福的是个圆头大脸的汉子,要矮上六郎多半头,身上穿的是寻常百姓的衣服,身上的肌肉却是将那些衣服绷得紧紧的,一动就要撕裂一般,可见此人异常健硕。   那人只是小心跟随,并未打算立马靠近。但仅仅只是这般,已让萧六郎心生杀意。   以前两次为鉴,来者必是狠绝之徒,不可掉以轻心!   “阿福!”   听到夫子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立在菜摊前的齐福立刻转身四下环顾。   阿福眼眸灵动,清澈纯粹,在人群中寻觅着,当眼光转到小巷子前,突然看到了一抹青色的身影,旋即咧嘴笑道:“夫子,你怎么来了?”说着,一溜欢快的小跑奔来,如一道阳光洒进了暗巷之中。   六郎见阿福一动,她身后跟随之人也跟着向这边缓缓走来,并不打算张扬。   当阿福的小身影出现在眼前之时,萧六郎已将双手背后,一面慢慢缕起刚在地上捡来的麻绳,一面不动声色地对她微笑:“阿福,巷尾后的那条街上新开了一家铺子,说是汇城的名吃呢!”   “真的呀?”阿福瞬间心花怒放,双眼放光。   “嗯,去晚了八成就被抢光了。”六郎心中紧张,却是笑得人心头温暖。   “那还不聊了,我要快去看看……”话音未落,听说有美食在前的齐福已经挎着小篮子跑出了巷尾。   齐福才一离开,那跟踪之人果断冲进了巷子,那是拔腿欲追,却被巷中的萧六郎迎面当住了去路!      ☆、第22章 相去了无音,知面不知心 两相对恃。   寂静的巷子中,只听得到风吹过的声音。   萧六郎与那人分立于小巷子的一头一尾,眼神不过刚一对上,霎时间犹如惊雷轰顶,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自知堵住前路的萧六郎不会相让,左脚猛然踏地,摆出一个要与人过招的架势。刚刚见他跺脚的力道,六郎便已猜出此人就是小五仙第三的活阎王,段擎城!   “你大概还不知吧?你们五仙,已有两人落网。”在段擎城动拳前,六郎语气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将身子右侧,轻松的躲过了这一拳。   “你胡说!”段擎城面上不爽,却并未恼怒。   此人似乎并不关心五仙中其他人的安危,六郎心道,随即嘴角微翘,心中又是一计。   “若是我没记错,那两人的武功应该在你之上。”一转身,六郎又道。这句明显激怒了对方,商段擎城反手又是一拳。   那一拳是直线冲着六郎的脑袋来的!   六郎怎能坐以待毙,一个跟头翻过此人头顶,又来到了巷尾。   这一拳没打到萧六郎,而是打到了他头后的石墙之上。段擎城出拳之重,重到一击便将镶嵌在墙中的青砖震得粉碎,再看那墙壁,青石的位置已然成了个大窟窿!若是六郎没有及时躲开,此刻,怕是脑袋上也有个窟窿了吧?   看来,这 回被他说中了。   这便简单许多。   “你在五仙中排名最后,谁人不知?你那两位兄长都折在我的手里,你还敢来以卵击石?”此话一说,算是彻底激怒了端敬城,他口中“呜哑”咆哮着,一拳又一拳如雨点般飞快袭来,越是打不中,越是以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度击出下一拳来。   待他快将力气用尽之时,六郎不再坐以待毙,嘴中说着,手中也不停准备起来。六郎先从巷尾小贩存放的筐篓中捡出两只水瓢来,一甩手中的那根麻绳,迅速在绳子的两头各捆好一只水瓢,说话间已完成了一个简易的流星锤!   萧六郎手握绳子中央,挥舞起来,两头的水瓢上上下下,次次都精准无比的打在段擎城的头上。让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被水瓢击中虽算不上太痛,却足以让段擎城恼羞成怒,想抓那水瓢又抓不到,急得百爪挠心,逐渐乱了方寸。八成是觉得既然不疼,便由六郎去击打,一心只想以拳制服对手。可下一 回,当他再以拳打来时,萧六郎击来的却不是水瓢,而是一早从他二哥鬼手将军云沧海手中缴获的那把小刀!   那刀果真锋利,一下便连根没入了段擎城出拳的臂膀之中。   钻心刺骨之痛,哪怕是个十足的硬汉也吃不消呀?   趁段擎城疼痛难挡之时,六顺势将那麻绳锁在他的手臂之上,身形一转,反剪住了他;然后犹如捆粽子一般,上下捆绕;最后在他脖后重击,算是彻底制伏了此人。   这时的萧六郎才敢长舒一口气……   若不是之前拿难听的话激将于他,让他自己用尽了力气,怕是如何也难以制服这有着旷世巨力的怪物吧?   同时,六郎也在心中后怕。   好险呐,若不是他跟来,此人与阿福撞了个正着,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即便是躲过了今日的危机,他也不能时时守在阿福身边,也就是说,在这汇城多待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嘶……”只一动,六郎就觉得这左臂传来锥心的疼痛感。   许是急于制服段擎城,最后那一拳没有完全躲开。   小五仙中三仙到齐,那另外两人又在何处呢?是在赶来的路上?还是已到汇城了?   之前不与阿福说起,是觉得自己还算应付得来,可经过接连几日的对抗,那是犹如醍醐灌顶,他也是真真沉不住气了。六郎自知事态严重,怕是在汇城挨不到十日之后了,他必须立马带着阿福离开。   将那人藏进巷中小贩堆放的筐篓之中,六郎立刻走出巷子,他双眼一扫,便找到了排在人满为患的汇记门前正痴痴等待吃食的阿福。这一眼,还扫到另一个鬼祟的身影……   又一个?   六郎垂头看向手腕处,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袖。   没有退路,他将伤了的手臂藏于身后,几步来到阿福身边,故作一脸轻松地对阿福笑言:“阿福,排队的人可真不少啊?”未敢将巷子中的事说明,也不能把眼前的危险告之,他现在要先稳住的是自己的心境。   阿福自是毫无察觉,一见是夫子来了,小脸瞬间笑开了花:“对呀对呀,夫子你的消息好灵通的,这家的海棠酥可有名了,我来汇城也算有些日子了,竟然不知道有此等好吃的吃食呢!就是人多了点。”一说起吃的,齐福那圆圆的小脸蛋眉飞色舞的,完全没瞧见六郎略发急迫的语速与紧张的神情。   “阿福,这个不急,”六郎拉起齐福就往外走,“前一刻,罗夫人派人到书斋来过,说想找个孩子小鞋的绣样,你这就去,别让夫人等急了。”   “那海棠酥……”   “这里人多,由我来排队吧!”   “可是我就快排到了呀……”   “阿福!”六郎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按住齐福的双肩,迫使她不可 回头,只能看向自己。当两人四目相对时,六郎十分艰难地压制住内心的惶恐不安,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语气温和一些:“听我说,罗夫人很急,你不许在街上徘徊,快到罗宅去,在那里等我。”   阿福定定地看向六郎,虽是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恍惚间,她似是从夫子的眼中隐约看到了惊慌之色,心头也随之泛起一丝荒乱。齐福启口欲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顺从地先点头应下。   齐福只走了两步,又不禁有些狐疑, 回头瞅了一眼夫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只见六郎在心中默默盘算着,疾步向前方走去。   “咦?夫子不是说今日有课吗,为何没去书斋呀?”   来到罗宅,齐福在与雪儿说明来意后,她见雪儿莫名的有些神色慌张,心神不宁的样子。雪儿说是夫人有些困乏,正在休息,拿了做针线活儿的东西,让阿福先到偏厅等候。   待身边无人之时,坐在偏厅的阿福开始细细地琢磨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心中有好多的不解,垂头时,刚好看到自己的肩头有猩红入目。   在哪里蹭到了什么吗?   一个画面突然在齐福的头脑中闪过:集市上,夫子握过她的肩头!   夫子受伤了!不然,她的肩头为何会有血色?   有些事,真是越想越让阿福不安。   等了会儿,罗夫人还是不见她,而夫子也未按约定所说,来到罗宅。既然夫子迟迟未到,齐福决定先去书斋看看,也许夫子已经买好了糕点,先到书斋去了。   将针线包和小样收入篮中,阿福直奔书斋。   她一到书斋,罗老管家忙迎了出来,上来就道:“是阿福娘子呀,萧夫子的病可好些了?”   阿福闻声一愣,还没等她张嘴寻问,就从老管家口中得知,就在刚刚,雪儿已经来过了,而且是来为夫子请假的,说是夫子身子不舒服。   夫子病了吗?   齐福听后一愣,一双眼睛睁得溜圆。   “我还说呢,来通报也应该是阿福娘子来呀,想着许是萧夫子病得太重,你无法抽身过来呢!”罗老管家的话听在齐福的耳中,不只有匪夷所思,更让她的不安感加重了,一时思绪烦乱,疑雾重重。   无论怎样,她还是决定 回小屋看看,找到夫子才是现下的首要大事。   齐福走过集市时,她还特意往汇记的方向看了看,自是不见夫子的人影。刚要往城郊走,就见身边有人匆匆跑过,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跑过阿福的身边,他们手里有拿脸盆的,有拿水桶的,还有人边跑边喊:“着火啦!快去救火呀!”   本来急于出城的齐福不自觉的向人们跑向之处看去,一街之隔的地方已是火焰冲天,浓烟滚滚。   齐福的心中“咯噔”一声,那里不就是罗宅的方向?   随着从四面八方赶来救火的百姓,齐福火速赶了过去,起火的地方果然就是罗宅!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刚刚还来过罗宅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犹如被火龙吞噬,火势大到难以控制。   齐福惊恐的向四周环顾,除了与“火龙”搏斗的百姓,并不见宅子中有人逃出来。   不对呀,她刚刚在罗宅时,雪儿可是说宅子里还有休息的罗夫人和小少爷呢……想到这些,阿福如同疯了一样,挽起裙子,不管不顾的就要往火海里闯,突然被人一把拉住。阿福 回头一瞧,拦她之人竟是雪儿!   “阿福姑娘,火势太大,你可不能进去呀!”   “罗夫人,还有小少爷还在里面!”   “阿福姑娘放心,夫人和小少爷都逃出来了,宅子已空。”   “此话当真?”   “我为何要骗你呢?”   听到这样的驽定 回答,阿福瞬间脱了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雪儿拉起阿福,一脸的轻松,完全不像家中刚刚遭遇了火灾的样子,“阿福姑娘,快快和我走吧,是萧夫子让我来接你的。”   夫子为何让她来接自己?   换句话说,雪儿为什么知道夫子在哪里呢?   齐福望着满脸笑意的雪儿,不好的预感开始在心头攀升。   一早夫子劝她到罗宅时的神情,书斋中老管家的话,当下雪儿姑娘诡异的笑颜……所有的一切,在阿福的脑中凝成了一条麻绳,扯不断,理不清,让她出奇的不安。   阿福盯着雪儿瞧了会,才木然的点点头,似是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   雪儿以为自己说服了齐福,怕她吓到,还在不断的安抚道:“宅子烧就烧了吧,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没事就好,我们得快点儿走,别让萧夫子等急了。”   谁知,只是刚一转身的功夫,身边的阿福就不见了!      ☆、第23章 飞蛾欲扑火,卿心难执着 “阿福姑娘?你去哪了,快出来呀……”   华雪是真没想到齐福会给她来这么一出。平日里傻乎乎的小吃货,竟然能将她甩掉,真是太大意了!若是没在规定时刻带阿福离开,她的麻烦就大了。   此时,躲藏于街角巷子中的阿福已是瑟瑟发抖,耳朵里充斥着雪儿的呼唤和对面百姓救火时发出的喊叫声。   阿福是为了美食毫无底线不假,但基本的保护意识还是有的。流离失所的那两年,形形□□的人也是一一都见过来了,她可不是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小女子,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人耍得团团转呢?   今日发生之事都太过离奇,她不能再相信雪儿了。   望了眼被火光映得红透了半边天的罗宅,齐福战战兢兢的跑到巷子的另一头,向城郊的小屋而去。   至今不知夫子人在何处,齐福心中焦急,不慎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痛是痛,却也顾不上许多,爬起来,继续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 回小屋的。而当她跑上泥泞的小径,刚能看见些小屋的影子时,阿福的心下一沉,双腿犹如钉在了原地。   齐福没有想到,等待她的又是一场炙焰烈火!   有风吹过,迎面扑来的是浓烈的焦灼之气与撩人的炙热。   齐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屋地处城郊荒野之地,偏僻且空旷,除了邻近的村民赶集时会通过门前的小路,平日里基本无人问津。如今这般突然起火,自是等火烧尽了一切也难以被人发现。   “……夫子!”愣怔片刻,阿福近乎歇斯底里的唤着奔向火屋,只一心往前冲,眼前是场大火,她也不管不顾着要一头栽进去……   跑到半路,却又被人拦腰截住。   有那么一丝侥幸萦绕在心头,阿福以为拦住她的人就是六郎,满心欢喜的扭头对视,对上的竟是一张如同鬼怪的狰狞面孔!   “小娘子,我可不是你的夫子!”眼前的这光头眼如铜铃,瞪得阿福的小身板瞬间瘫软。   “你……”   “小娘子,你可认识住在那处房中的男人?”   “我……我不认得!”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有一个莫名的声音在告诉她,这个光头与大火有关。口中断断续续的说着,阿福将心一横,猛然起身,硬是凭借突袭之力,脱离了那光头的控制。   一得到自由,齐福想都不想,转头就往身后跑去。可惜,她还没跑几步,又被另一只糙手捉住了衣领,将她悬空拎起。   “啊!放开我,放开我!”齐福在空中倒腾着小腿,不禁惊得喊叫起来。   “放开你,这又有何难,只要你告诉我们那姓萧的夫子人在何处,我们兄弟俩会给你留个全尸的!”这一声喝出,齐福才将将看清,拎起她的是个梆着冲天辫的彪型大汉,那模样与身后的光头倒是有几分相似。   齐福并不知道,她已经落入了“虎狼双煞”的手中!   这两人从原城的树林中发现了马车的踪迹,一路追踪,没想到竟跟着那马车一路跑到了塞外,知道自己着了道,费劲周折才查到萧六郎与齐福人就在不远的汇城之中。   “那姓萧的使得一手好障眼法,不也是难逃爷爷的法眼?你休要再做挣扎了!”这时光头李天虎上前两步,阴狠的在阿福耳边说道。   虽不知他们为何一路追来,但阿福头脑发热,还未看清当下的形势,想到可能正身处火屋之中的夫子,一时红了眼眶:“是你们放的火?是你们要烧死夫子?你们还我夫子!还我夫子!”   小拳头挥得虎虎生风,但由于身高与力量的差距,就是打也打不到,踹也踹不到……   “如果能找到他,要烧要烤又有何妨?”一手举起齐福的李天狼毫不在意的甩了甩头上的辫子,任她喊闹,狡黠笑道,“你若是说不出他人在哪,我们哥儿俩现在就烤了你吃,也不枉我们兄弟从良城一路追到这种偏远的鬼地方!”   “……良城?”   她的家乡良城?   他们怎会……   想到在良城的集市上时被人唾骂,跑到原城的酒家后又一路遭人陷害,再到汇城的这两场大火……齐福瞬间明白了什么!   阿福一时失神,忘记了挣扎,如只待宰的小羊羔,转为泪眼汪汪地向这两人确认:“难不成,你们一路追赶,只是为了对付……我?”   这个“我”字在齐福喉咙里转了几圈,才艰难出口。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路的遭遇是与自己的身份不祥有关,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暴徒兴师动众的从良城到原城,再跟来汇城,不辞万里的要追杀她,还处处杀人放火,草菅人命。   她竟然连累了这么多的人,还有夫子……   眼泪夺框而出,阿福对着狂舞入天的火龙哭得声嘶力竭。   “快说,那姓萧的人在何处,不然老子现在就烤了你!”见两人玩得正起兴,李天虎却没这么好的耐心,他最见不得弟弟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与女子墨迹。他暴躁的一手抓过齐福,见她不答,只是哭哭啼啼,便心中烦躁。   此时阿福不再挣扎,而是摸到了衣袖中的针线荷包,一咬牙,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对李天虎喊道:“好,那我便如你们的意!”说着,她麻利的从荷包中拔出一小把针,就近戳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针孔细小,可架不住多且密集,李天虎再硬的汉子也被扎得倒吸几口冷气:“你个丫头,不想活了?”怒极攻心,一扬手,不由分说的就把齐福往火屋那边丢了去!   “哥哥且慢!”李天狼话音未落,阿福已经飞出他的头顶,再想抓 回来已是不及。   这么随意一丢,虽说扔过去的是个大活人,但习武之人臂力惊人,阿福的小身板立即在长空中划出一条轨迹,直奔火海而去。   阿福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发现自己已如鸿雁般驰骋长空,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捂眼。   以为真要被烧成烤卤猪了,绝望之时,却未落真的落入火海之中,而是被一抹青色稳稳环在了怀里。阿福慢慢睁开双眼,从指缝中向外窥视。   “阿福,是我。”   她没想到,在晕厥之前还能看到萧六郎。   “夫子,你没事?”齐福能再见到六郎,本是喜出望外,可在看到他衣袖上的血迹,加之那两兄弟的话,又顿时惭愧难当了,“夫子,是我拖累了你……”说罢,小脸一扭,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便不省人事了。   “阿福,阿福?”六郎听阿福所言,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她惊吓过度。   “哥哥,这小妞果然与姓萧的有关。”李天狼笑得狡猾,“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上!”急性子李天虎早就跃跃欲试。   此时,“虎狼双煞”见正主出现,那是摩拳擦掌,欲将萧六郎挫骨扬灰,岂料头顶突如同夜幕遮空,眼前突然出现一黑衣男子,手持一把长剑。一双凤目微微眯起,嘴边挂着薄情冷笑:“要伤主上,先过我雾黎这一关!”然后,一个健步上前与李天虎缠斗起来。   见哥哥与那黑衣小子斗得起劲儿,弟弟李天狼玩味的摸了一把头上的冲天辫,坏笑着向怀抱着阿福的萧六郎走去,口吻戏谑:“这小妞,老子还没玩够呢,要不然,你再借我玩玩?”   “原来赫赫有名的‘虎狼双煞’也做了朝廷的鹰犬!”萧六郎抱起阿福,双眼警惕的注视着李天狼的一举一动。   “虎狼双煞”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两人一起出手,自称天下无敌,单人的武力值也是不容小觑。而此时,齐福不省人事,六郎身上又有伤,若是无人接应,必定会分心的,这一战没有十成的把握。   “良禽择木而栖,又有何错?”李天狼自觉此战十拿九稳,可才刚一迈步,忽然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转过头一瞧,就见翠色晃眼,一身着绿色罗裙的小姑娘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   巧笑间,只见绿衣姑娘轻轻一弹手指,手上突然出现一条流星锤,下一刻已重重击在了李天狼的肩头。这人正是赶来的华雪!   李天狼应声倒地,痛得咬牙切齿:“又来了个俏娘子!”   华雪眼中精光一闪:“来的是你姑奶奶!”      ☆、第24章 辗转欲逃命,奸人身不明 这边激战正酣,不远处马蹄声吸引了萧六郎的视线,迎面奔来的是一辆马车,赶车的正是“仙客来”的大厨:“主上,快快上车!”此人乃是雨闻口中提起过的,切断从良城跟来“尾巴”的那位叫术血的手下。   不敢掉以轻心,六郎火速带齐福上了马车,这时就听车外有人隔空传音:“想走?问过我们小五仙了没了?”声音飘渺悠长。   能派出小五仙与“虎狼双煞”这般齐齐出动,是打算将萧六郎置于死地!   还好华雪、雾黎、雨闻、术血四大手下已全部到齐。   一掀车帘,“柳掌柜”雨闻利落地跳下马车,帮六郎将阿福抱入车厢中:“隔空传音的雕虫小计罢了,人到还要些时候,主上和阿福姑娘先行,他们就交给我与术血来对付。”随后,雨闻灵动一窜,出了车厢。   六郎欲驾车脱身,空中突然飘来一股奇香,想到闭气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先匆忙驾车离开。   预想是正确的。   马车没跑出多远,萧六郎已觉眼一片模糊。   世间万物在一点一点的重叠,再分开,再重叠,直到最后仅剩下一片旋转的空白……   头痛欲裂,瞬间冷汗已布满了额头,六郎只得被迫停车。他慢慢跳下前坐,凭借着前方依稀的光感,牵马向前行进。记得再往前走,有一片树林,林子里应是最好藏身的。   时处深秋,已过层峦叠翠、郁郁葱葱的季节,枝叶不再茂盛浓密,好在林中树木众多,风吹叶落,地上一片金黄,走起来,踩得满地落叶窸窣作响。   突然头顶风起,凭借耳力来辩,听得出来人轻功了得。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八成是有人追上来了!   六郎刚一停下脚步,就听来人声音熟悉:“主上!”那人的身上还带有之前在小屋时嗅到的那种奇特的香气。   “华雪?”萧六郎试探道。   “是,主上。”   “你已解决了李天狼?”   “嘻嘻,主上,那家伙不过是条软脚虾!”华雪声音清脆,“脱身后,我先了一步,已留下标记,雾黎他们随后就到。”   “你武功大长啊?”萧六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主上,你又取笑我。咦,主上的眼睛怎么了?”听华雪说话间,就觉得一双手伸向他,这是有人去抢他手中的马鞭!   “这马还是让我来……啊,主上饶命!”   六郎警觉,一个反手将马鞭缠上华雪脖颈,稍一用力便扯倒了她。   “主上……饶……命……”   前一刻还能发出声音,下一秒便要成为他手中的亡魂,华雪惊惧不已。   虽是看不清,但能感觉得到那人在自己的鞭子下剧烈的挣扎,口中发出温吞不清的“咯咯”声,应是极为痛苦的。六郎毫不手软,也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眼中的戾气渐重。   他没有时间了!   “请主上饶华雪一命!”在六郎欲下狠手之时,又有人从天而降,听声音,这人应是雾黎。   奇怪,他身上为何也带有那种香气?   “雾黎?”   “是,主上,正是手下。”雾黎一手拉住六郎手中马鞭,截断了力道,华雪方才吐出一口气,捡 回了小命。   “主上饶命!主上饶命!”华雪倒在地上,一边揉搓着勒出血痕的脖子,一边求饶,声音凄楚,好生可怜。   “说,你是何人?”萧六郎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不大,却是带有不得儿戏的威严之气,仿佛一句话答错,便会引来灭顶之灾,听得人汗毛直立,不敢打谎。   “主上,我是华雪啊……”   “试问,以我一人之力也不见得是虎狼双煞的对手,却被你轻而易举的解决掉,成了不足挂齿之辈,让我如何信你?”以华雪的武功能最先脱身,这一点足以让六郎起疑。   “主上,我是真的不晓得,那人刚与我动手,打着打着自己就软成面条了,我若有半句谎话,不等主上动手,华雪自行了断。”   “好,那我问你,罗家的火,是谁放的?”   之前到城郊的小屋来找,又派人来集市上堵截,说明现在罗宅的方向应该是安全的,加之阿福一到,华雪便可得到消息,也好分头行动。这般,他才会让阿福到罗宅去的。本来事情发展的还算顺利,六郎却没想到会有人放火!   更未想到阿福会落在“虎狼双煞”的手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放火的人,加之,他从原城到汇城都是华雪这丫头安排的,若说走漏风声,除了她,还有谁?   那些不明的蹊跷事和夺马鞭只是个□□,如今,六郎视物不清,留着这个隐患,以后岂不是麻烦?这才动了杀心!   六郎如此一问,如投进平静湖水的石头,同样激起了华雪心头的波澜。   “主上,华雪再也不敢了……”华雪“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天生机灵古怪,却是最怕主上了。   连求饶时的小声音也和齐福好像,平日里六郎真心是想教训她的“小聪明”,却也因此提不起气来。   “我只要你说实话!”六郎强压住心头怒火,指着华雪问道,“罗宅和城郊篱笆小屋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华雪惊恐的点点头,就是心里再害怕,她也没敢对主上撒谎。   一听到华雪又做起杀人放火的勾当,那怒火真是直冲六郎的脑门:“那罗家的人呢,也是你灭的口?”   华雪刚想点头,又立马摇头,杀人和放火在她心中是两中概念,况且烧那宅院时,也是将人都安排出去,才下的手。事已至此,六郎手中的马鞭还是快一步落下来!   而这一下却未打在华雪的身上,被她身旁的雾黎一挡,生生的替她挨了这一鞭子。   “雾黎哥哥!”华雪一见雾黎替自己挨了打,被打的地方布料已经裂开,那道口子是皮开肉绽,她的眼泪立刻“哗啦哗啦”的掉了下来,只得哭着向六郎认错,“主上,全是华雪的错,华雪怕您责怪才没敢说实话的。罗宅是我烧的不假,但手下这么做,是怕被那些歹人发现了踪迹。至于罗氏夫妇,我真的没有灭口,投在主上门下后,华雪再没杀过人了,主上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华雪是真没杀人,虽然这其间,她一路寻找阿福,还穿梭于全城放火烧了两处宅院,但她真的遵循主上之意,未敢伤一人性命。   “主上,”雾黎忍痛向萧六郎请命,“这一点,雾黎可以作证,罗家的人是我替华安置的。”   六郎也是怒火中烧,大有种走头无路之感。   如今进退两难,关外的消息还未等来,他的眼睛怕是……他自知刚才那一鞭子下手重了些,刚要说些软话安抚手下,就听马车那边有动静,似是阿福清醒了。   “夫子。”绵软无力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一众人就见齐福猛得撩开马车帘子,晃晃悠悠的向他他走来。最终,目光落在雾黎身上,阿福感觉自己没见过他:“你是?”   “我是……”雾黎看向自家主上,可六郎现在看不清东西,没给出反应。   “这次能够脱险,多亏了这位大侠出手相救。”六郎看不到,心里可是明白得很。   眼前一袭玄衣的男子,既是恩人,阿福没有二话,迷迷糊糊的俯身就拜:“多谢大侠相救!”   主上的“心头肉”对他下拜,怎么使得?   一向面色淡然的雾黎也不由得惊慌刹那,刚想弯身将齐福扶起,就见六郎对他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须多言。   雾黎只好保持大侠的风度:“姑娘客气了。”   阿福起身时,就见到夫子身旁的黑衣大侠一手捂肩,雪儿姑娘坐地痛哭,齐福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你们受伤了?”   除了六郎无动于衷,另处两个人的脑袋已经摇成了拨浪鼓。   齐福现在哪还有脸询问呢?因为自己,这些待她犹如至亲的人们还要做出多大的牺牲啊?   阿福内疚的站起身,在惭愧与愤怒交至之下,双手已经握成了小拳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如今她就是道歉了又有何用啊?只要她在这些人身边一天,这场噩梦就不会结束吧?齐福暗自在心中设想。   等不及雨闻和术血赶来,一行四人乘马车先行。   马车在林子中飞奔,两个手下赶车,齐福与六郎坐在车厢之中。见六郎坐着不动,似是在闭目养神,倒是齐福刚醒,精力充沛着呢,心中还有好多的疑问:“夫子,夫子,我记得你手臂上有伤,让我看看!”   “无碍。”六郎依旧闭目 回道。   “那也不行,小伤也不可大意,万一……”阿福拉起六郎受伤的那只手臂,慢慢撩开宽大的衣袖,“咦,为何伤口泛黑?”   “是黑色的?”六郎听后一惊,随之睁开眼睛。   似乎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在汇城城郊时,闻到的香味应是有人施毒。此毒专门对已经受伤的人起作用,所以他会中招,众人却相安无事。华雪能够这么快制服武功高于她的李天狼,也是因为之前吃了她一流星锤,伤了肩头,后而也中了毒的缘故吧!   大意了。   也冤枉了华雪。   若说有嫌疑,原城时,没有如上报所说甩掉“尾巴”,还让他们一路追来的雨闻和术血更有嫌疑吧?   四面楚歌,还有谁能够相信呢?      ☆、第25章 誓死情不放,眷侣诉衷肠 “竟然伤成了这样……”齐福担忧的声音将萧六郎从沉思中唤醒。   “不要担心,许是刚才摔了一脚,伤口蹭了些泥土,用水清洗便好。”六郎不敢说出实情,在阿福面前他一向是大而化小的。   阿福看到发黑的伤口,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又是让雾黎停车,又是找华雪借水壶的,还好雾黎是习武之人,身上常年备着金疮药。没有可以包扎的东西,阿福便撕开自己的裙子代用。   “我去找黑衣大侠拿药,夫子,你先自己清洗一下伤口。”阿福说罢,跳下马车,刚一迈步,就想到六郎自己处理费劲了些,别再碰到伤口,便想告知等她 回来。   转过身的那一刻,阿福顿时怔在了当场。   眼看着六郎的那只手在座位上摸寻,水壶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视若无物,找了许久才碰到壶壁,小心翼翼地拿起,待要拔掉水壶塞子,又是顺着壶壁扫了上去,才找对位置,将塞子拔了出来。对于常人再简单不动的动作,他却是费尽周折能办到。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齐福的大脑:夫子的眼睛……   阿福不可置信的捂紧嘴巴,眼泪一颗一颗坠落,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地哭声。   原来自己真的是个扫把星啊……之前想过要只身离开,还心存侥幸,若大家能平安离开汇城,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如今看到夫子的眼睛也因此受创,齐福顿时心意已绝。   不能再留在夫子身边了,会害死他的!   既然六郎怕她担心,不肯以实相告,那阿福又怎能将他的好心作废?待处理好六郎以及雾黎的伤势,一行人又行了半日的路。   这一路相对无言。   天色渐晚,马车停在了一处荒野之中。   快入冬了,夜晚的郊外寒冷非常。   马不停蹄的跑了一整天,又经过几场大战,如今可谓是人困马乏。打定了离开的主意,阿福便要找些可以顺利走掉,又不被怀疑的借口。   该离开了。   阿福依依不舍的望了一眼仍旧闭目养神的六郎,吸了吸不争气的鼻子,故作轻松的口吻尽力掩盖着心头的伤感:“好冷啊,我去拾点柴火,生火取暖。”齐福说罢,正要下马车,就听车外的雾黎将差事拦了下来。   “姑娘勿动,还是我去吧。”随后,便是雾黎远去的脚步声。   这都有人抢?阿福又想了想,开口笑道:“赶了一天的路,大家也口渴了,我去找些水来喝吧!”阿福欲再下马车,车外的华雪应声拦来。   “这种小事就不劳烦阿福姑娘了,我去就好。”雪儿脆生生地 回道,然后带着水罐子跑远了。   接连两个理由都没走成,阿福小心翼翼的瞅了六郎一眼。可怜夫子看不到,所以也发觉不了她内心的矛盾与犹豫。这一别,怕是此生无缘再见了吧?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不能心软。在眼泪落下前,阿福又想到了新的借口:“啊,连吃了几顿干粮,嘴里都没味道了,我去看看这附近可有野果子……”尚未起身,已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攥住了手腕。   “别走。”   是六郎的手。   只有短短的两个字,阿福犹如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更不敢 回头去看六郎的脸,还有那手心里传来的温度。   她真的要离开吗?   她舍得吗?   阿福一遍遍的问自己,可她知道,不能这么自私。决定重整旗鼓,搪塞到底:“我不走,我只是去摘些……”   “哪里也不要去,就呆在我的身边。”   六郎明明看不到,却比明眼人更清楚。   知道她起了要离开的心思,知道她在挣扎,知道她舍不得。   “此番过后,一切都会好转,你信我。”六郎握住齐福的手又紧了紧,“这么艰难,才把带你出来,我就没打算放你走。”   “你放开我吧,夫子,我……”齐福根本不舍得甩开夫子紧箍在她手腕上的手,说话间,泪水先如雨点般落了下来,“我是扫把星啊……只要有我在,他们还会追来的……我害罗家被烧,害你伤了眼睛,你留我在,大家早晚都会走上死路的!”   她果然知道了。   萧六郎自幼习武,耳力是极强的。那时,阿福明明已经下了马车,却还能隐约听到有抽泣的声音,他便猜到“眼睛的事”,已被她知晓了。   “阿福,那你告诉我,你走了,路上遇到那些歹人,怎么办?”   “我,我就……”阿福哭着哭着,突然停下来,双眼噙着泪水,安静的思考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方案,激动地 回道:“我要打进敌人的内部,我要去放泻药!”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这里面就是她所说的“泻药”了,这还是在汇城时,罗老管家说家里养的驴子排不出屎来,托阿福买 回来的,还没来得急交给他老人家。   拿出泻药来,阿福才想到六郎现在根本看不到,随即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谁让他们伤你的眼睛,我要他们永远提不上裤子!”   六郎那个晕啊!他想到阿福要舍生取义,保住大家的性命,可没想到她还要报复那些敌人……   呃,不好惹的小姑娘,可这才是他家齐福啊!   “阿福,”想到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六郎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那如果你去下泻药了,那我怎么办?现如今,我又看不到东西,你就舍得离我而去?”   “不舍得。”阿福也是纠结呀,可是转念一想,“想来,不是有黑衣大侠在吗?”   才刚捡了树枝 回来的雾黎哪能坏了主上的事,立刻在外 回道:“在下想起还有要事未办,就此告辞!”其实他是看到了树上追踪而来的黑影,迎头追了上去。   阿福听后一愣,想想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那不是还有雪儿姑娘……”   她话还未说完,马车外又就响起了华雪的声音:“出了这片林子就是我三叔公家了,雪儿不能再跟着二位,现在天色不晚,我还是现在就走吧!”师兄身上有伤,她正不放心,想要同去看看呢!   阿福听后一愣,想到撩开马车帘子时,瞬间傻眼了。   “不会吧,这两人说走就走了!” 回过头来,双眼恰好对上了六郎深情的眼眸。   “如今,我只有你了,阿福。”   六郎的声音让阿福心疼,又让她心头振奋。   好吧,如果这真的是一场生死考验,她定会对夫子不离不弃。   未料到,考研这么快就来了……前方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一声熟悉的恐吓声:“打劫!”   这一声吼来,那是气势非凡!   本来天色就暗,要不是马车前的火把已经燃起,根本看不出前方挡路的为何物。阿福仔细打量了两眼,立于马前的是个使双刀的婑胖汉子,此时正一脸的狰狞。   “哎,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阿福感觉眼熟,“你的外号是否叫“南瓜”来着?“   “这打劫呢,不要攀交情!”   “……哦。”   听到“打劫”二字,阿福喉咙一紧,只得扭头去看车厢里的夫子。   六郎自是看不到阿福的神情,但此时,他比以往更加的冷静:“不要理会他,驾马,冲过去!”   齐福像得到了命令的小兵一般,也不管自己会不会驾马车了,学着之前雪儿那样,利落地跳到马车前方坐好,紧闭双眼,在那“南瓜”的叫嚣声中,一抖缰绳:“驾!”   马车径直冲了过去!   在车轮之下挣扎的南瓜汉子终于认出了他们,记得上次在良城,也是被六郎他们踩在马下来着,不过这一 回是换成了两匹马,外加四个轮子的马车罢了。之后,便是依旧凄凉的声音响在夜空之中:“我可是来打劫的……”   马车在黑夜中狂奔。   像是要宣泄出人内心的恐惧一般。   不知道跑了多久,六郎终是忍不住提醒驾车的齐福:“阿福,人应是甩掉了,不要再跑了。”这样不知道方位,在黑夜中狂奔会出事的。   “夫子,我也想停,可是……”车厢外传来齐福断断续续的 回话,“我不会……停!”   原来如此!   萧六郎在飞驰的马车之上,起身,上前,一系列动作行得连贯迅速,轻轻松松地便坐到了阿福的身边,一把夺过缰绳,马车终于在嘶鸣声中停了下来。   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都让阿福目瞪口呆:“夫子,你的眼睛……”   六郎微微扭过头,柔声对齐肩而坐的齐福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眼睛。”      ☆、第26章 阿福没留神,入京投敌门 一日后。   坐在马车前的齐福已是一身朴素的男装打扮,灰白的衣衫、帽子重在不显山不露水,隐藏了女子的身份好办事。只是,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骨溜溜地转,随马车的行进,在这京城的长街之上左右流连,看哪里都十分新鲜:“夫子,听说,京城有种叫豌豆黄的吃食,香甜细腻,入口即化的,真想亲口尝一尝!”   “阿福,这才刚进城,你连京城的名小吃都知道了?”车厢中传来六郎清朗的笑声。   “哪里哪里,”阿福侧头,对后笑言,“其实啊,今日晌午的点心在哪里吃,我也打听好了。”何止啊,马车中的各类京城特产,她是走一路,买一路,吃了一路。   退去恐慌与挣扎,阿福内心坚定,做他的门神,当他的眼睛,她打算好好守着六郎,哪儿也不去了。   车厢中的萧六郎以白色棉布遮眼,端坐在众特产之中,像是听阿福讲笑话般止不住的嘴角上扬,笑着摇了摇头:“吃,就先放一放,既然到了京城,自有人款待我们!”   此次,萧六郎带阿福 回京也算是众多“打算”之一,只不过,算是下策。   若说动了 回京的心思,还要从在汇城买了海棠酥时说起。   前有豺狼,后有追兵,当时的情况可谓是四面楚歌,六郎要在离开汇城之前,先切断对方继续追踪他们的线索,了结了此事。这才随那跟踪阿福的黑影而去!   以为又是一场恶战,未料到来之人竟是之前为他报信的苏靖忠。   这一次,苏靖忠同是带来了郡马爷的口信,说丞相府聚集了各大高手,欲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们。此时万不可冒险行动,望他前往京城避难。之前,六郎一听 回京的劝说,本是有些抵触的,而突如其来的眼疾,他再难以一已之力护阿福周全,不得已,决定投奔有着一半外族血统的郡马爷。   这位郡马爷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安远公子,更是定国将军与大胜国公主所出,娶的又是当朝乾王爷家的大郡主,虽成了外戚,手中无实权,但在朝中的人脉那是无人能及的。   六郎、苏靖忠与郡马爷相识在年少,虽两年未见,但见苏靖忠几次冒险前来劝谏,说明情谊未断。只要六郎找上门,他们定会竭力相助。故,现下的主要任务不是探访京中美食,而是要马上赶到郡马府,寻求庇护。   “有人请吃,自然是好的。”阿福想得开,有本地人带着,一定比她听传闻找得那些美食更有意思,“夫子,咱下面怎么走?”   “郡马府。”   阿福一抖缰绳,马蹄声逐渐加快。   与此同时,和齐福擦身而过,向反方向而行的高头大马之上,有一偏偏公子,身着紫色锦衣,仪表堂堂。紫衣公子突然“吁”声停马:“熊壮,我是不是眼花了,又看到她了?”   身后跟随的大个子便是雄壮:“王爷,我没瞧见谁呀……”其实,熊壮内心的潜台词是:一定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王爷在原城时就认错了人,为了那位黄衣姑娘,一路追出了边关,差点误了皇上交代的大事,那位姑娘可千万别再出现了!   不过话说 回来,时间过了那么久,大家都说没希望了,他还在苦寻心中所爱,自家王爷也太痴情了。   “是吗,兴许又是看错了。”   这样认为就对了!熊壮赶紧转移话题:“王爷,时候不早了,还要赶去丞相府贺寿。”   “走吧,就说怎么会在京城见到她呢?”景宏问完,自己都觉得可笑,垂头叹了口气,继续上路。   这期间,齐福也没闲着,她赶车的速度不慢,问题是对去郡马府的路不熟,这一道岔口太多,转来转去的。没走出多远,就要向途经的摊主问路:“劳驾,郡马府往哪边走?”   摊主忙着做生意,自是无心理会:“前面前面!”   齐福抬头向前方望了望:“前面没有路了,是往左,还是往右?”   摊主敷衍:“右边右边!”   齐福挠了挠后脑勺,这小哥的语气怎么就让人不信服呢?她决定再问,问别人,果不其然答案是“左边”……   这般问了几次,路是没问出来,不过提多了郡马府,让阿福打听出个新鲜事来:今儿个是大郡主家的小世子满月的日子。   阿福多机灵,这说明,看哪儿人多热闹,拿礼盒的人往哪走,跟过去,基本就找能到郡马府。   在为自己的智商点赞后,齐福随着人群所向,马车行进得十分顺利,就是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时,两个不速之客闯入了她的眼帘。   “夫子,前面有两个人,好像……好像是在汇城郊外烧房子的人呢!”齐福的话刚一出口,车厢中的萧六郎立刻惊觉起来。   “可是一个光头,一个绑着朝天辫子的?”   “嗯,就是他们!”   是虎狼双煞!   原来他们先一步到了京城。   危机在前,六郎快速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指挥阿福:“他们所在的方位,可与咱们要去的是同一方向?”   “正是,这两人堵住了送礼的人群所行的方向,朝咱们迎面走来。”   “阿福,现在听我的”六郎声音沉稳,尽量不让阿福恐慌,“不要向他们那里看,不要停车,继续走,若有岔口,就近先拐进去。”   “好。”阿福也感到事情紧急,连连点头。   如今夫子眼疾未愈,自己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只道是能躲过这一劫便好。   马车在行,那两人也在向前,见十字路口已近,阿福驾马车匀速左转,将将躲过虎狼双煞的视线。与敌人背驰而行,阿福额头上冷汗直冒。   她是见识过那两人的凶狠手段的,还差点被丢进了火中,至今心有余悸。   那些后怕的事先不去想,还是尽快找到夫子说的地方要紧。齐福刚想和夫子说,她甩掉了敌人,一 回头就见那两人也跟着拐入了他们走的这条长街!   “夫子,他们跟来了……”阿福惊慌未定的声音已经告诉了六郎,危险来了。   “不要惊慌,我们在前,他们在后,驾车快走。”   “……哦!”   生死面前,齐福顾不上害怕,按六郎的指示一路驾车疾行。还好,虎狼双煞还未发现马车中载的是她和夫子。加之,前方再行不远,又是一个岔口,只要能选对方向,也许就此将他们甩开。   阿福想得是好,可一到岔口中心,从对面迎头而来的两匹高头大马突然堵住了去路。那马上之人挡路不动,气得阿福心中起火:“好狗不挡道,快点让开!”   这话说得极冲。要是一般人,要么怕了,赶紧躲闪;要么急了,上前叫骂,可偏偏那马上的紫衣公子什么也不做,就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定着齐福瞧,像是要把她的眼睛看穿了一般。   这位俊逸的紫衣公子就是景宏。   刚才在街上相遇,景宏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没走出多远,依然调转马头,追了 回去。他还是放不下,哪怕是一丁点的机会也不想错过,这份执着终于换来了她!   可被个陌生的公子挡路搭讪,齐福不知是为何呀?   眼前着,身后的虎狼双煞就要走过自己的马车了,阿福也是怕了那位公子,见硬得不行,只得服软,连声求他:“这位公子,求求你了,快点让开,让我们过去,我这车上有生病的家人。”   景宏听说有人病了,方才清醒过来:“谁病了?”   这时,车厢之中的萧六郎已察觉出异常,对外问道:“阿福,发生了何事?”   听到齐福的马车中传来了男子的声音,景宏头上如一条惊雷劈下:“这车中是何人?”他赤红的双眼瞪来,似是齐福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呃……阿福也正想问问这位公子,我们见过面吗?您是不是管太宽!   可时下哪有时间耽搁。   趁景宏愣神的功夫,齐主就想驾车冲过去。那位公子明显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上前一勾手,便拉住了阿福牵缰绳的手臂,禁止她离开。   这边吵闹不止,反倒吸引了身后的虎狼双煞,那李天虎眼尖,似是认出了齐福,眼看着他与弟弟一通比划,朝马车这边奔了过来。   齐福也发现了情形不对,猛得去推景宏的手:“放开我!”纠缠时,车厢中突然飞出一枚铜板,熊壮眼疾手快一把截住,却未来得及挡下紧接着飞出的下一枚同钱。   那铜钱打在了景宏抓阿福的手腕之上,景宏吃痛,不得已松了手。   阿福借机驾车冲了过去。   “是她!”景宏捂着手腕,望着马车一骑绝尘,驶向远方。   “王爷,你的手……”   “熊壮,替我拦住后面的人。”   “是王爷。”   齐福的话未说清,但景宏已察觉出她似是正在躲人,才走得如此慌乱吧?只要她有麻烦,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随后,虎狼双煞而至。   先到的是李天虎,景宏与这两人交情不深,不过,也知道丞相已将他们收入麾下。   景宏一拉缰绳,将马横在了街头:“今儿个是丞相大人的寿辰,两位高手不在府中守卫,怎么出来逛街了?”   “见过宏小王爷,在下有要事在身,这就……”李天虎知道景宏是乾王爷的爱子,又深受皇上的重用,要在京成混饭吃,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这才虚一行礼,起身就要离开。   “哎~有何事,不如先和我说说,看本王能不能帮到你?”   见景宏有意阻挠,李天虎自是不能顶撞,一个眼神示意,弟弟李天郎便悄悄从后撤退。而这时,熊壮驾马绕了过去,当住了李天郎的后路。   宏小爷这边拖延着他们,齐福那边也没敢闲着,以为身后的追兵跟得正紧,她驾着马车在长街上那是一通狂奔,还有几次险些撞到了行人。   “夫子,太好了,我又看到送礼的人群了,前方应该就是郡马府!”车中的六郎没有给她 回应,但也顾不上这些,阿福那是卯足了劲头:“驾!”   就这般跑出了两条街去,眼前出现了府邸的大门。   门前停驻着许多马车,正有穿着体面的妇人,由丫鬟陪着从车中下来。此时,一个须眉皓然的老者打府中走出,好像在和远来的宾客寒暄而行。   终于到了,阿福心头就要乐成一朵花,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叫嚷:“小丫头,看你哪里跑!”   来人正是李天虎!   阿福果断在府前停车,对着后赶来的李天虎扬眉笑道:“你晚了一步,我到郡马府了!”   “你看这是哪里?”   听到高台阶上传来老者悠然的声线,阿福迷迷糊糊的看了眼府门前的牌匾,发现自己又闯祸了:“咦,不是郡马府吗?”   “呵呵,女娃娃,这可是我的丞相府,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休要怪我。”老者眼中精光一闪,对着马车帘子笑道,“萧赢,别来无恙啊!”      ☆、第27章 春秋多别忆,逃跑成送礼 齐福是不知这里面的事,但人情世故,孰远孰近还是看得出来的。这老者自称丞相,对他们更是毫不客气,八成是入了“敌营”了。   阿福一脸愧疚,也看向了马车帘子:“夫子……”我对不起你啊!   一心想着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跑,齐福是真没料到,今日不仅是郡主家小世子满月的日子,还是公孙丞相的寿辰!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贵客下车。”公孙丞相大手一挥,不光是李天虎跃跃欲试,连丞相府中都列队跑出两排官兵!   齐福一看形势不妙,忙拦道:“喂,你们认错人了!”   见李天虎上前,要撩开马车的帘子,还处在迷茫之中的齐福自是不依,她本能的挡在马车前阻挠:“你们不要……”话还未说完,只是稍一表态,李天虎的拳头便毫不留情的朝她袭来!   这一下,手下极重,齐福却没打算躲开,她是拼命的挡在车帘前,大展视死如归的劲头。就算鼻子会被打瘪,齐福也不能让他们伤害失明的夫子。   只要有她在!   而当齐福睁眼时,那个骇人的拳头早已被熊壮高高举齐,挟制住动弹不得。   “你还好吧?”随着急切地声音传来,阿福看到了那位在长街之上拦她的紫衣公子,他带着凌厉表情的俊美脸庞在眼前慢慢清晰。   只要有他景宏在,也无人伤得了她。   在阿福还未弄清一切之时,李天狼紧随其后,自然也是跟着宏小王爷来的。趁众人乱做一团,李天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推开齐福,猛地掀开了车帘!   被推入景宏怀抱之中的齐福,一想到夫子要被人欺负了,那是欲哭无泪,拼了命地冲向马车,却发现车中空无一人……   夫子人呢?   这个结果,阿福没有想到,在场的公孙丞相等人也没想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景宏,在老奸巨猾的公孙丞相面前,无论这马车中是否有人,要找的是什么人,齐福都脱不开关系了。   他要先保住齐福。   景宏掸了掸袖子,口气不轻不重地对公孙丞相道:“相爷,您也太心急了,既然送来了,这寿礼自会奉上。如此阵仗,难不成您要派人来抢?”   “寿礼?”公孙丞相面露疑惑,似是对此话不信,“让个女娃娃来送寿礼,宏小王爷说笑呢?她刚刚还把这里当成了郡马府!”   景宏闻之一愣,想到这应是在他来前发生的。   看来这场戏,他要做足了。   “晕头了吧,竟然把丞相府当成了郡马府?”景宏面上不急不躁,悠悠向前踱了两步,一面在心中重新计算,一面慢慢地走到齐福身边,“只能说你思主心切。哼, 回去让郡主好好的赏你!”   “相爷有所不知,她原是郡马府的丫鬟,您也知道我那郡主姐姐平日里特立独行的,让她送来也不稀奇,而且今儿个还是跟着我来的。”说到这里,景宏对着公孙丞相虚行一礼,“小王要先代郡主给您赔个不是,郡主要为小世子办百日宴,不能亲自前来为公孙丞相贺寿,特命我带礼物前来,望丞相大人不要见怪。”   “宏小王爷是说,这马车中装是送我的寿礼?”公孙丞相说罢,一眼看向之前来报信的李天虎。   “不可能,我是一路追寻这马车而来,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会不知?”李天虎自是不能独担责任,突然想到了什么,反问起望着车厢,早已呆如木鸡的齐福,“若是这车里装的是送给丞相大人的贺礼,她为何还要喊着‘不要’?”   景宏一推身前的阿福,帮她醒脑:“问你呢,好好说,不然 回了郡马府,郡主也饶不了你!”这话中的含义颇深,似是在说“好好的编,编不好,我也救不了你!”   齐福方才醒过神来,平日里她也不是个笨人,这点事儿怎会不懂:“哦,我是说,你们‘不要’乱动……放着我来,别碰坏了东西。”   景宏笑着拍了拍手:“这就对了嘛!”   “明明那车中……”后赶来的李天狼却还是不依不饶。   “对了,我还有一事不明!”景宏决定先发制人,他看向李天狼的目光锐利,“你身为丞相大人的手下,不在丞相府中好好看家护院,为何一路追着郡主的小丫鬟满街跑?”   “我没……”   没完啊,景宏自是没这么好惹的!   宏小爷一甩手中马鞭,“唰”地抽在相爷脚下的台阶上,鞭子声清厉作响,那是丝毫不给相爷留情面的:“说,是何居心!”   “她根本就不是……”   李天狼还想再辩,可已然是有口说不清了。   景宏不好得罪,可是朝中出了名的。说好听点,叫快义恩仇,爱憎分明;说白了,那是睚眦必报,小心中招。而且,他身后还有乾王爷和定国大将军撑腰,往深了说,他堂兄可是当今的圣上!如今,说出大天也是找不 回马车中的人了,真没必要去惹这块烫手的山芋。   公孙丞相面色渐缓,口吻柔和下来:“宏小王爷严重了,最近京里不太平,家丁查得紧了些,不要见怪啊。”   有了松动,也没必要一口咬死。   景宏清楚,毕竟公孙丞相不是这么好骗的,不点破,不过是给他爹乾王爷面子。   “既然丞相大人这样么说了,应是如此。”景宏是个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忙招呼熊壮,“熊壮,快,将马车中的寿礼搬进去。”   熊壮应声称“是”,开始行动。   而齐福带来的这一马车东西尽是些豌豆黄啊,糖耳朵啊,各种小吃,还有沿途路过的地方美食和土特产,左一小包,右一小盒,说这些是寿礼,还真好意思!   可偏偏这送礼的人是宏小王爷,他还就是这么的好意思。   不过是苦了齐福。   在一旁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吃、点心和特产都被人搬空了,齐福仿佛感到身体被掏空,眼看着就快哭出来了。那包糖耳朵买来后,她还未尝一口呢,听说有甜如蜜般的滋味,现在也与她无缘了。   哦,不!夫子也不见了,吃的也没有了,人生太过艰难……   齐福还在难过之时,见该“送”的东西都搬完了,景宏一点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提示道:“快上车,跟我走!”   “夫子呢?”   “跟我走才告诉你。”   正要整装待发,一白衣胜雪的清纯佳人仿若仙女般从丞相府中飘了出来:“宏小爷,请留步!”   “公孙小姐。”景宏对她淡然一笑,简单的问好后,转身,利落上马。   “刚来,就要走吗?”佳人上前,含情脉脉地望着马上的景宏。   “茗若,不可无礼。”公孙丞相将她拦下,却拦不住,她如水的眸光在景宏的身上打转。   此人名叫公孙茗若,相爷家表小姐,后过继到公孙大人府中。更是京中人人口中美到不可方物的天仙美人。一动,仿若画中来,便是齐福对公孙茗若的第一印象。   “郡马府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景宏对那公孙小姐视若无睹,策马而行,徒留佳人久久瞩目。   离开丞相府后,孤身一人坐在马车之中的齐福心中极为忐忑,小心地撩开一点马车的窗帘,问骑马在侧的景宏:“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夫子在哪儿?”   “我叫什么?”   “啊?”   “我是谁?”   “……”   她怎么知道?   莫名其妙!   现在的齐福一心只想知道六郎的下落,才不管他人姓甚名谁:“你说要告诉我夫子的下落的,夫子在哪儿?”   “我问你,我是谁?”景宏话中带着隐隐的怒意。   “你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阿福也是火大,这种事情要问就问自己爹娘去!干嘛一直问她?   景宏倔起来也不是说着玩的:“那我也不知道那个叫‘夫子’的人在何处!”   “你……”阿福真要被他气哭了,这种奇葩人怎么让她给遇上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更大的陷阱,“哦,我知道了!你骗我,你根本就不知道夫子在哪儿!”阿福突然从座位上惊声起身,起得太猛,头一下子撞到了马车顶子。   “啊,好痛……”   “怎么了,撞到哪了?”景宏听着马车中动静不小,也跟着一阵揪心。   顾不上疼痛,一个念头在她的心中划过,便不管不顾了,齐福冲着驾车的熊壮叫道:“停车,我要下车!”   熊壮自是不会听了主子以外人的调遣。   齐福见叫了几声,这马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掀开马车帘子,望着缓缓后移的地面,似乎是在下决心。   不好,她要跳车!   景宏猜到这个,心中一惊。   还是这么个莽撞的脾气,怎么别的都忘了,这脾气就改不掉呢!   景宏顾不得拌嘴耍脾气,马都未停,果断翻身下马,脚虚一点地,一个健步利落地跳上还在疾驰的马车之上,将阿福堵了个正着。   面对逼迫而来的男子,阿福惊得连连闪躲:“你要干嘛!”      ☆、第28章 王爷讨人嫌,佳人心未焉 若是让她跳下去了,可不是断胳膊断腿这么简单,景宏一定会发疯。他发誓,绝对不让这个女人再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面对齐福的追问,景宏选择置之不理,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边。   阿福心中慌乱:“你下去!”   景宏向后一倚:“不下,我也要做马车。”耍起赖来!   齐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搅得一时忘记了跳车之事,只想着要驱赶景宏下车:“哎!你明明有马,为什么要和我挤马车?”   景宏心中所想的,远不止这些:他不仅要挤马车,齐福今后的人生,他也要挤出一席之地!   当然,这话现在还不能和她说。   想想也是自己太过心急了,还是要稳住她才好。   “嘘!”景宏撒谎都不打算找个靠谱的理由,还在故作神秘,“你声音太大,小心隔墙有耳。”   “说什么呢?”齐福一副“你看我傻啊”的表情在瞅他。   这可是在马车上,哪里有墙?   “你以为公孙丞相真的打算放你走吗?”景宏正色道,“你让他在宾客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他能轻而易举的放过你吗?”明明是胡说八道,偏偏说得这般一本正经,让人不信都难。   齐福听后,果真安静了下来。   见她不闹了,景宏继续道:“以我对这老狐狸的了解,现在‘虎狼双煞’一定牢牢的跟住了马车,若不是亲眼见你走进郡马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此话不假,满朝上下,谁人不知相爷疑心重啊……   这一番话是真真儿吓住了阿福,眼珠子不住的四周环顾,像是有人正在盯着她一般。   一心想找夫子,怕他有闪失,却未将整件事想得周全,这样一看,好像还冤枉了人家。齐福也跟着降了音量,低声询问起现下的状况:“真的会有人偷听吗?”   “自是,不然我何苦跑上马车?”见她吓得不敢做声,景宏也就不说恐吓的话了,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阿福,“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坐得如此之近,阿福一时有些适应不来,可情况紧急,此时也不好顽强反抗,只得乖乖地 回道:“听他们都叫你宏小王爷?”   景宏的难得的认真起来:“记住了,我叫景宏,你叫我宏小爷就成。叫一声。”   眼前人双眸氤了层水汽,痴了般凝视着她,让阿福有种错觉,像是遇上了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时乖了几分,照做了:“……宏小爷?”   这一声叫得景宏浑身舒爽,似乎有真气通过五脏六腑,连经脉都一气儿打通了!也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再叫一声!”   “哦,宏小爷。”   “嗯,再叫一声!”   “……”齐福感觉这人太奇怪了,帘子掀开一条缝,小声问那驾车的熊壮,“他耳朵不好使吗?”   这话雄壮听后,自然不开心了:“哼,明明是你的心不好使!”   齐福:“……”   主仆俩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宏小爷,”就是再奇怪,她还是不能不理,景宏见阿福主动叫他的名字,脸上止不住地笑意上涌,却听她问,“求你告诉我,夫子,他人在哪里呀?”   景宏哪里知道萧六郎人在何处?不过是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再次出现,不愿放手罢了。   见她三句不离别的男子,景宏一气之下,黑了脸:“不知道!”   一再吃闭门羹的齐福再也不想与这些不正常的人纠缠了,要找夫子,她自己来,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她也不想求人了!   阿福看出来了,他们都是骗子!   大骗子!   “我要下车!”   在跳车与拦人,吵闹不停与吃小拳头同时发生之时,马车突然停了……   车厢中的两人同时静止了动作。   就听外面,有个带着笑意的男子声线,朗声响起:“小王爷,郡马爷派属下来接您过去。”   齐福还想继续争取下车的机会,景宏强行按她 回座位,表示少安毋躁,让他先看是敌是友,这才对外问道:“可是靖忠?”   “属下正是苏靖忠。”   见那人答了,景宏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说,不是敌人?那阿福也不想再耽搁了,继续折腾:“走开,别碰我,我要去找夫子!”   打闹间,马车帘子一扬,一个嘴角带笑的俊朗青年钻进了车厢。一身官家的侍卫服十分乍眼,将精壮的身材刻画出几分。在众人糊涂之时,他已弯腰上前,毫不见外地坐在了齐福的身边。   哎?这帮人,怎么都不骑马了,非要来挤她的马车呢?   齐福还未发难,就见那位叫苏靖忠的侍卫,双眼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齐福?”   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战,齐福心一横,那口气是十足的来者不拒:“是又如何,你也是来拦我的?”   苏靖忠连忙摇手:“不不不,我是来接你 回去的,有人要见你。”   齐福一口 回绝:“不见!”   苏靖忠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 回答,愣了片刻,又笑着说道:“别急着 回我,要见你的人姓萧。”   说出姓氏,齐福这才松开了教训景宏的小拳头,一脸欣喜的望着苏靖忠:“真的吗?你知道夫子在哪里?”   苏靖忠对阿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跟我走就是了。”   齐福是景宏先发现的,想带走,他可不答应:“苏靖忠,你还是不是兄弟了,竟然要劫胡!”   阿福对着刚来的苏靖忠颇有好感,倒是极为讨厌总是欺负她的景宏,便开口提议:“这人再不安分,咱们把他踢下车如何?”   苏靖忠忍不住对着景宏笑了笑,然后接受了阿福的提议:“嗯,就这么办吧!”   景宏那个气啊!   要说他和苏靖忠是有些交情的,这位定国将军的二公子,要是从郡主成婚后说起,也算是他的远亲啊,刚见了素昧蒙面的齐福,竟然对他翻脸不认人,可恶!   阿福这一路都在问苏靖忠有关六郎的事,“可有受伤”之类的关怀备至,全然不理景宏,就差拿他当空气了。想到了刚刚苏靖忠唤她“齐福”,景宏一时有些恍如隔世:“你现在叫齐福?”   “什么现在叫?我一直叫齐福!”这人越来越离谱,阿福认准了一条,没事还是不要理这个小王爷的好。   景宏目不转睛的盯着齐福瞧,灵动的双眼,鲜活的神态,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那些深藏在心底,对人难以言说的情愫,一时在心头翻涌不平。   那日,在原城见她被乞丐打劫后,景宏从原城一路追到边关,未果;随后,他又再次 回到原城,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最终,锁定目标为一个叫“仙客来”的酒家。说来,景宏便是六郎从说漏嘴了的捕快那里得到的查封酒家的消息的始作俑者了。   几经调查,只得到了两个名字:齐福,萧六郎。   后又以“齐福”这个名字追查到良城的,恰巧齐家员外四处寻女……这才费尽周折,从中打探到这两年来,她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又遭遇了如何的不幸。   她现在叫齐福。   她不记得他了,他还不能相逼。   景宏安奈住有些激动的心情,不觉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着:“这名字也好,听着就有福气。”   齐福骄傲:“当然,我爹爹起的!”   一提到“爹”阿福瞬间伤感了,情绪慢慢低沉下来,她咬紧了牙关,不让泪眼掉下来。   没过多会儿,马车停驻,熊壮在外禀告:“王爷,郡马府到了。”   熊壮被勒令守车,掀车帘让主子下车。   听说到地方了,齐福如只兔子,一窜就出了马车,跑到郡马府前。   大街之上,仅有一家宅院,而这整条街都是郡马府的院墙,可见府邸之大。   齐福想入府,自是有官兵守着不让她进去。阿福 回过头,就见景宏一脸的不情愿,还在磨磨蹭蹭地下车;还好,苏靖忠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靖忠对着那两个侍卫稍一点头,横在齐福面前的刀就消失了。   阿福充满谢意的对他莞尔一笑,然后欢快地跑进府中。   没办法,她太担心六郎的安危了,让双目失明的夫子一个人在外,齐福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说好要做他的眼睛,那便是寸步都不能离开。   “还是他的魅力大,瞧把人家姑娘迷的!”苏靖忠走过景宏身边,小声私语了两句。没想到,这话反激起了宏小爷不甘之心。   “小王爷……”苏靖忠捂着被景宏猛撞的肩膀,见他冲动地随齐福入府,似是撞到了别人都不自知。   郡马府的构造、摆物虽无奢侈之风,却是标准的深宅大院。   此时宴会已散,下人见小王爷行色匆匆,纷纷行礼退让。景宏问出了郡主人在正院,便直奔那处去了。   来到院子前,还未走入,便听到里面传来齐福欢快的笑音。   院子中正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大郡主抱着小世子与郡马爷立于右侧,左手边的阿福拉着一个以白巾遮眼的清瘦男子,句句嘘寒问暖,还有那毛白如雪的小京巴狗正围着他们团团转。   究竟是何人?   能让苏靖忠亲自接人,说明郡主与郡马爷是知道的;听靖忠的口气,他与那人也是十分相熟。景宏想要看看齐福一路闹着要找的这个“夫子”到底是谁?   越是好奇,猜忌越是腐骨蚀心。   景宏冲动着几步上前,一把拉开了六郎系于眼前的白巾:“你到底是谁?”   只觉眼前那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眼,六郎不住得用手臂遮挡,阿福紧张地奔到了他的身边,连声询问:“夫子,你没事吧?”   “景宏,不可胡闹!”抱着小世子的大郡主也忍不住责问了景宏一句。   “你干什么,快还给我!”见他拿了夫子的东西,阿福也不干了。   不管齐福如何捶打他,想要夺取白巾,景宏都不做声,而是对着六郎的脸观察了片刻,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划过脑海,本是平静有些骄傲的脸庞因暴怒而扭曲,他用拿白巾的手指着齐福,声音中满是委屈与不甘:“你既然记得起他,为何不记得我?”      ☆、第29章 众人频出招,齐心渡难关 这一声把齐福都问懵了。   可转念一想,八成是和那个糊涂相爷一样认错人了?   “宏小爷,你认错了,夫子可不是公孙丞相口中的贵客……”   “他当然不是什么贵客,”景宏目不转睛地瞪着六郎,“他顶多算逃兵!不过是个主子跑了,便跟着逃跑的侍卫奴才!”   话说得这般难听,六郎却仍旧不语。   郡马爷急忙劝架:“景宏,你这话说得过分了!”   “这还说轻了呢,该说他是喂不饱的白眼狼才对!”说罢,景宏将手中的巾子用力甩开,如是动了肝火,突然抽出长剑,直指萧六郎的喉咙,对阿福道,“我若知道车中藏匿的是此人,便不会帮你!”   “景宏!”大郡主欲上前阻拦,怎奈手中还抱着襁褓中的世子,被郡马一把拉住。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拦我?当初,他职责在身,却助质子逃离京城,陷我大君国于不义。此刻,我就是将他就地正法,又有何过?”   景宏气红了眼,那是六亲不认,一转头,却刚好对上齐福的眼睛。   齐福正定定地看着他,她伸手张成“大”字型,小身板毅然决然地挡在萧六郎身前:“要杀夫子,先杀我!”   “让开,他是该死之人!”有阿福阻挠,景宏怒气更甚,眼看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不让,”齐福也是横了心要与六郎共存亡,“夫子是谁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有我在一日,他便不能死!”   随定国将军驻守塞北两年,千军万马来了,景宏也从不惧怕,今日却发现,自己竟敌不过这小小的女子!   在景宏怔愣的片刻,大郡主对着身后传令:“来人啊,给我缴了小王爷的剑!”   音儿未落地,一排官兵已入院待命,可一看要动的人是小王爷,均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冒然动手。   这时,苏靖忠正打外面进来,眼看府中到形势不对,凭着与众人都有交情,顺大郡主之意,缴了景宏的剑:“刀剑无眼,你还是给我吧!”   “景慧,你消消气……”郡马爷想说,这样处理是否太不给小王爷面子了?话还未说出口,就听郡主继续下令:“再把小王爷给我轰出府去!”   得,她们乾王爷家的事,他还是别管了。   见小王爷的剑都被人缴了,那些士兵们一哄而上,打横抬起了小王爷,就要往外走。   “我不走!要走,我也要带齐福一起走!”景宏挣扎着,也有向大郡主求情的意思,可是嘴上不肯服软。   大郡主,神色傲然:“凭什么让你带走?你不是在相爷面前,说她是我郡马府的丫鬟吗?”   “对,他是这么说的。”阿福点头确认。   “你就不怕我将今天之事上报皇上?”景宏怒极,开始威胁郡主。   万一夫子真是小王爷口中所说的……阿福惊恐地看向大郡主,没想到大郡主根本不吃小王爷这一套!   “你去上报啊!六郎是我为小世子请的启蒙夫子,全府的人都能作证。倒是你,不顾小世子满月,大闹郡马府,还亮刀亮枪的。呵呵,皇后已有身孕,定能体谅我心,这让上面知道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大郡主的脾气飚起来也不是盖的,“还等什么,快点把他给我轰出去!”   “姐……姐……”此时再求饶已是枉然。   然后,小王爷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被轰出了郡马府。   本以为这么做,景宏会负气而去,应是不会来了,谁知宏小爷第二日又登门了。   景宏再来时,齐福自是没瞧着,在大郡主那一关就给截 回去了。看来,宏小爷也不会再有机会杀夫子了,也未像他所说真的上报皇上。   六郎呢,倒是将他是如何来到郡马府的事对阿福全盘托出了。   要说起来,还是从“虎狼双煞”发现他们的马车前,六郎就已悄悄下车了。他太了解公孙丞相的为人了,只要让相爷看到他,那他们两个人定是都活不成的,若是只遇到齐福,反倒还有返还的余地,更何况那时大郡主已派苏靖忠前去支援,只得赌上一赌。   “那夫子,你真的是宏小爷口中的那个逃跑的侍卫吗?”齐福望着立在窗前的六郎,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疑问如一个心结,已在阿福的心中盘旋许久。   窗外秋风凛冽,金黄的落叶肆意飘舞,说不尽的萧索之感。   六郎眼前依旧遮着白巾,他寻着阿福的声音,慢慢转过头去:“不是。”   只两个字,简单明了,也解开阿福的心锁:“不是就好,我就说是宏小爷认错人了。”阿福故作欢快的走到桌前,为自己和六郎各倒一杯热茶后,随手拿起一块蜜三刀,慢慢吃了起来。   口中点心蜜甜,心头却莫名的笼上一层苦涩。   齐福隐隐感到他对自己有隐瞒!   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夫子说不是,就不是,也不要再追问下去,可心中的疑惑驱使着齐福再次开口:“那郡主为何会救我们?”   一个书生为何会认识京中的达官贵人?   他又是为何会与位高权重的相爷有过节?   六郎听后,果然未立刻 回答。   他知道,这个问题一旦开始,绝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阿福又不笨,她已经开始察觉了……   屋中的两人还在对峙,门外的小丫鬟一路飞奔,人到时头先撞上了门:“哎呦!”   “是何人?”阿福开门一瞧,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正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的。   “阿福姑娘,”见门开了,疼痛也没能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主子请您快点儿过去。”   齐福被这个小丫头一路连拉带跩的赶着跑,转眼间就到了大郡主的院子。到正厅,才发现会客厅中,郡主夫妇、朝他做鬼脸的苏靖忠,以及脸色铁青的景宏小王爷都在。   主坐的大郡主正抱着小世子悠哉悠哉地嗑瓜子呢,而她邻座的郡马爷则是一脸的焦急,见阿福进来,忙问:“六郎呢?”   “夫子在后面。”阿福还想问发生了何事,就见大郡主不慌不忙地招呼自己坐下。   “安远,你急什么,先让她吃口点心,坐一下歇一歇。该来的总要来的,不是有些时间嘛!”说来也好笑,自从阿福看到大郡主后,她便一时不落的抱着那小世子,足见母子情深。   “郡主,是谁要来呀?”阿福顺势坐下,也拿起琥珀桃仁入口咬了起来。   “哦,是公孙丞相家的小姐。”   郡主的话刚说完,就听一个声音随脚步而来:“那定是来替公孙丞相试探郡马府的。”   郡马爷一见萧六郎来了,忙起身上前:“六郎啊,这可如何是好,瞧你们一个个的安稳劲儿,我都急得慌!”   六郎向郡马爷的方向一笑,淡然道:“这么多年了,安远,你这急躁的性子还未改掉啊?”   郡主笑 回:“六郎,你算是说对了,所有人都会变,就他没变过!”   苏靖忠接道:“美其名曰:始终如一。”   六郎含笑摇了摇头。   郡马爷更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开我玩笑?”   阿福跟看西洋镜似的,边嗑瓜子,边看戏,倒还挺有趣的。只是不经意间扫过景宏的脸庞,发现他也正瞅着自己,目光炙热,仿佛被火灼了一下,立刻 回避。   还好夫子看不见,不然定是徒增误会。   被取笑得多了,就见那郡马爷一甩袖子,干脆赌气不说了。郡主见玩笑开过了,忙安抚起自家夫君:“安远,要我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来看看六郎是否真进了郡马府,我们就明明白白的让他们看。”   郡马爷急了:“这怎么能行?”   大郡主反问:“怎么不行?六郎是我请的夫子,小王爷和定国大将军之子就能作证。”   坐在屋中的苏靖忠对郡马爷呲了呲牙,小王爷倒是默不做声,似是受了什么气一般。   郡马爷:“那身份来历怎么说?”   大郡主:“交给苏靖忠了,这人是哪来的,我可是一概不知!”这一招狠,出了事也与她郡马府无关。   苏靖忠却不嫌这是烫手山芋,拍胸保证:“包我身上!”   见万事都有人揽着,郡马爷也懒得再管,省得操了心,还被人奚落。这时,就听外面有人通报:“主子,公孙小姐到了。”   “这么快?让她进来吧!”郡主说完,一扭头刚好看到齐福正在她身边嗑瓜子呢,瞬间脸色大变,“坏了,还没给阿福安排个差事呢……”   “看,我说有事没办完吧!”郡马爷总算出了口气,可毕竟是一家人,随后也陷入了给阿福想身份的行列之中。   齐福眨巴着眼睛,奇怪自己怎么又被牵扯进来?   别看大郡主看似大条,却是想事周全之人,齐福可是在相爷面前露过脸的,若是没让公孙小姐一道瞧瞧,怕是又要引来猜忌。   能出府送东西的丫鬟必定是郡主信得过的丫头,却不是贴身的丫鬟,看孩子更是不行;若是说远了的关系,那能和郡主同流合污,去办点子蹊跷事,也不像话。   时间紧迫,大家正在烧脑呢,忽见府中的小京巴狗突然欢腾着跑了进来。   “嗯,这个好。”郡主对着那咬她裤腿摇尾乞怜的小家伙微微一笑。   深秋时节,园子里的秋海棠开得正艳。   身在这美景如画之地,阿福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竟然在替人看小狗……那屋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商量半天,被坑的原来只有她自己!   真是世事弄人,处处皆坑啊!   后来,齐福也是听几个郡马府中的下人嚼舌头,才搞清楚这只小狗的重要性。这小京巴狗是郡马爷送给郡主的定情之物,因最爱吃红烧肉,就起名叫“红烧肉”了。   咱们郡主喜欢看画本子,常常在园子里边走边看,一次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东西在咬她的裙子,低头一瞧,才知道已走到了湖边,多个半步,就要跌入湖中。而拽他的正是这小小的京巴狗,郡主有孕在身,若是掉入湖中,不说郡主会水,这胎儿怕是难保。郡马爷更是当这红烧肉为灵宠,就算它咬人的裤腿,也不恼不怒,好生厚待。   而一想到赤油浓酱,红亮红亮的红烧肉,阿福就直咽口水。好好的小狗,非叫红烧肉,害得她叫一次,馋一分。齐福这想事儿的功夫,一扭脸,竟发现那小狗正在爬树!   “快下来,小狗狗啊,小祖宗啊,红烧肉啊,你能不能不要乱爬啊,摔下来怎么办!”阿福飞奔到树下,一把抱下那一身绒毛的小家伙。惊魂未定,还不忘训道:“你能不能听点儿人话呀,我怎么和你说的?危险的地方不许去,什么树上、井边、小湖旁,统统不许去!”   红烧肉朝阿福吐着舌头,一脸的憨萌,那是任她教训,绝无二话。   阿福不依,抚摸着小狗柔顺的白毛继续教育到:“红烧肉,你是一只狗,有要做狗的心态,爬树是猫的事,你为何要擅自改行呢?”   “它听得懂吗?”   阿福扭头,一袭紫衣入眼。      ☆、第30章 神女会襄王,阿福心头慌 “宏小王爷?”阿福未起身,心不在焉地问道,“不是要招待公孙小姐吗,你怎么有空到园子里来了?”   “这么多人围着她团团转,不缺一个我。”   别说,高冷起来的小王爷反倒气质独特,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材。不似一般男子剑眉星目,细看之下,眉眼间蕴了层忧郁之气,一行一动皆是说不尽的俊逸洒脱。   这两日,齐福也没少听府中人说过,这位不知是京中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呢!要是再没有这善变的狗脾气……正想着,手中的红烧肉忽得冲着她“汪汪”了两声,这小东西仿佛也在嫌弃与景宏齐名呢!   阿福对着小狗嗔道:“红烧肉,你叫什么呀?”   小狗自是不能说话 回答,齐福随口一问,没想到景宏的声音在她头顶悠然响起:“它在说‘有花’。”   阿福看看那棵叁天大树,海棠花色正浓。   “树上有花也不能爬!”她斜睨了眼头上之人,似是在说“你又知道了”?   见齐福不明所以,景宏叹了口气:“它是说,你头上有花!”   话音未落,紧接着,只觉头上的发饰被人轻轻动了一下,阿福警觉地立刻起身,仰头瞪了景宏一眼。此时,景宏正手持一朵海棠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桃红色的秋海棠映得齐福小脸白里透红,十分娇俏。   就算见过两次,也算是生人,怎么就上手了?阿福是不怕生,却禁不住被人这般盯着瞧,一时恼了:“你这人好生无理,这般不声不响的站在人身后,还拿我的花!”   “拿了,你想怎么着?”景宏不答反问,还笑得十分暧昧。   “这叫……这叫‘偷’!”阿福当小姐当惯了,习惯性的顶了两句嘴,却发现拿花之人还在冲她一个劲儿地发笑。   “不对,我这是‘采花’。”景宏的笑容,看到阿福眼里莫名的让她感觉发毛。   初来乍到,还是能躲就躲吧!   阿福不等他 回话,自顾自的有些吃力的抱起小狗,头也不 回的跑走了。她并未看到,宏小爷对着手中的花儿一笑,自语道:“采的就是你这朵花。”   齐福抱着红烧肉,刚跑两步,忽听一个柔美的声线传来:“宏小爷。”   两人闻声双双 回头,就见公孙茗若不知何时已身在园中。   景宏与阿福迅速对视一眼,又佯装无事,阿福有些不太自然的对两人行礼,打算抱狗先溜:“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奴婢退下了。”   没成想,这位公孙小姐其实是来找她的。   只见公孙茗若笑盈盈地对她道:“听说,你叫齐福?”   齐福随之一怔:“是。”   试探开始了吗,这就开始了?   想到这个,阿福不禁又看向了宏小爷,而景宏拿着花自顾自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别走! 回来!哎呀~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懒驴上磨屎尿多……在心中胡乱抱怨了景宏一通,就听柔媚的声线在她耳边再次响起:“昨儿个在丞相府见过你呢?”    回过神来,齐福故作淡定,恭敬地又 回了一个字:“是。”   见她老答“是”,又总朝那位小王爷走去的方向瞧,公孙茗若忍着笑,打趣道:“你可是心仪刚才的那位宏小爷。”   阿福这“是”字都吐出半个音了,生生给拉了 回来:“是……不是!”   见阿福那窘迫的小模样,就和她怀里的小狗一般呆萌,公孙茗若一时笑得前仰后合,花枝烂颤,也不顾忌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了:“许久没这么开心了,你好有意思。”   这是几个意思!没事拿她找乐子?   阿福在心中腹诽,气鼓鼓的嘟着嘴,瞬间就不想理这个公孙小姐了。不料,一只老鼠突然从脚下跑过,紧跟着她怀中的小京巴造反,两腿一蹬,跳下阿福的腿,跟着那老鼠而去!   “红烧肉,快 回来,捉老鼠不是你的天职呀!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要老想着和猫抢活干!”阿福叫着跳起身,也追着那只小狗而去。   “阿福姑娘,我来帮你!”见齐福这般急切的跑走了,公孙茗若先是一惊,条件反射般也跟了过去……   一时间,园子中一人追一人,一人追一狗,围着花坛和小湖边到处跑,热闹非凡。   人追累了,小狗却不累,小京巴早就跑得不见踪影。齐福和那公孙小姐均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娇喘连连。   阿福心里有数,身为小姐,又是天仙似的人儿,为了帮你追小狗,跑得不顾形象,这样的女子也实属难得。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从这件事情中建立了某种情谊,阿福也没那么排斥公孙茗若了。   “阿福姑娘别急,想来小狗乱跑,也是出不了府的,慢慢找吧。”   “也对,多谢公孙小姐了。”   “我也没帮上忙,不用谢我,”公孙茗若连忙摆手,似是转念一想,又有了新问题,突然对齐福笑道,“阿福姑娘,你若真心想谢我,就和我说句真心话吧。”   “那有何难,你问就是了。”这会儿子,齐福对这位公孙小姐好感度大增,也少了份戒心。   公孙小姐眸如秋水,说起话来细声细语,一不小心便落入她描绘的那个诗情画意的语境之中:“宏小爷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为人尤其风趣,身在帝王之家,却是少有的不拘泥迂腐的奇人,你当真对他没有动心?”   “当真!比珍珠多都真!”阿福没想到公孙小姐会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还把那个罗嗦又霸道的家伙夸得和朵花似的。   咦,记得在丞相府前,公孙小姐对宏小爷的态度,阿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是一个痴心的人儿啊!想到自己对夫子的那分真心,又有些怜惜这位公孙小姐,一时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别的不敢说,这一点,齐福可以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公孙小姐,你大可放心,我定不会对那个刺头有意的!”真是又刺儿又奇怪!   阿福以为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谁知,公孙小姐话风一转,又问道:“那阿福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当然有了,夫子……”阿福赶紧捂住嘴巴,坏了,说漏嘴了!   当齐福反应过来时,这个话题想收都收不住了。   “原来阿福姑娘早就对府上的萧夫子芳心暗许了!”公孙茗若眼前一亮,似是在 回忆刚刚才入正厅拜见郡主时,看到过的那位眼上有伤的儒雅书生。   阿福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往 回造不:“我是说,是说……夫子人很好呀,就是心有所属,也应是像夫子那样的人……呵呵,我哪配得上萧夫子呀!是吧?”   当天晚上,夫子与郡主等人询问齐福都与那公孙小姐聊过什么时,阿福就把追狗这一段讲给他们听,自是掐头去尾,把那些个私人话题都隐了去。这般,众人听罢,皆大吃一惊。   还没听完,郡马爷又急了:“探完这个探那个,公孙小姐到底想干嘛?”   这 回大郡主也感觉匪夷所思:“支开侍女,专门来和阿福套话,却没问一句正经事?呵,真是莫不透啊……”   景宏不以为然,端起茶碗,拿盖子推了推茶叶:“不过一个小女子,还能让她兴风作浪不成?”口气那是一如既往的大,比他的脸都大。   苏靖忠也同意景宏所言:“我看也是,今儿个,还不是好好的来,乖乖的走了,还能干什么?”   只有萧六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她还得来!”   不出所料,第二日公孙小姐又来了。   这一 回,她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了一位御医,点名指姓的要为六郎医眼睛。   既然要医,必是来看六郎的眼睛是否真伤了。没错,还是前来试探的,要消除公孙丞相的疑心病,果真没这么简单。   六郎自是不能让他们白来。   齐福听说有人要为夫子医眼睛,那是打心眼儿里欢心的。六郎的眼疾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若是能医治好了,她必将以恩人相待。故,忘记了之前众人嘱咐她的话,阿福抱着小狗,一路从园子偷跑去夫子所住的云志阁。   云志阁是大郡主安置六郎的居所,地处花园之中,屋前有一凉亭,亭子半面朝湖,四季风景雅致。   阿福不敢冒然靠近,躲在嶙峋假山之后。从远处一眼望去,亭中有一清瘦身影,端坐于琴前。那人蓝袍淡雅,眼遮白巾,这分明就是六郎。   说是医眼睛的,怎又开始抚琴了?   心中疑惑,阿福想着过去瞧瞧。只向前两步,换个角度一看,这才发现六郎身旁还有一妙龄少女。那女子的双手正在扶弄琴弦,不禁羞涩着垂眸浅笑。   竟然还有女子呢!   齐福望着亭中那对专心抚琴的男女,双眼瞪得犹如铜铃。      ☆、第31章 劲敌探军情,变身惹事精 从前,那个位置一直都是她的!   正在心中赌气,只听那琴声断断续续的随风飘来,生涩得很,不像是六郎弹奏的,倒似是出自某个初学者的手笔。   齐福抱着小狗悄悄上前,刚好看到六郎俯身,正在对那女子传授琴艺。想是他眼睛看不见,过程中,两人时常手指相碰,又迅速弹开。   男女授受不亲,让阿福如何能忍?   许是感应到齐福剧烈的心里波动,怀中的红烧肉突然“汪汪”了两声,毫无征兆地叫了起来!   阿福一惊,怕亭中的人听到小狗的叫声,那是头也不 回的,抱着狗就往 回跑。   惊慌失措之下,跑得急了,穿过那片海棠花海时,未见前方有人,竟一头狠撞了上去:“哎呦!谁呀?”   “跑得这样急,有人在追你?”   齐福捂着脑门,仰头看去,这撞上的不正是宏小爷吗?   果真是每次遇见他都没好事,心下负气, 回话自是没好听的:“明明是你走得急了,撞了我!”   “笑话,本王爷一直站在这里赏花,压根儿就没动地方!”   “谁让你随便乱站的!”   “这是我家郡主姐姐的宅院,我爱站在哪儿,就站在哪儿,还轮不到你这个抱狗的丫鬟指手画脚吧!哎,你……你怎么哭了?”景宏只觉得逗这小姑娘很是有趣,说得正起兴,一抬眼就撞见阿福已是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了。   “我没哭!”阿福倔强的嘟起小嘴,那神情像极了她手中的京巴狗。   也罢,不与她争论了,宏小爷还想着,许是自己说得过分了,就听不远处,忽得传来一阵琴声:“哪来的琴声?”   “哪有琴声!你听错了!”听到琴声,阿福心头一酸,又吃醋了。   明明清楚六郎的为人,他对公孙小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蒙蔽敌人的眼睛,可她还是不能释怀,止不住的酸意就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往上涌。   阿福也知道,自己不能任着性子来,如今寄人篱下,万事都由不得自己,经过一夜的心里建设,好不容易才将这事压了下来。结果,转天,那公孙小姐又来了!这 回不是来治眼睛,而是明目张胆的找六郎拜师学艺的。   一想到这两人在云志阁独处,四手相交时的场景,齐福就心生醋意。   襄王无心,就怕神女有意啊!   冲动之下,阿福打算找这位“神女”摊牌。   公孙茗若想要到云志阁去,必要经过花园湖中的小桥,齐福早早就等在了桥中央,拦人去路。   “公孙小姐。”齐福抱着红烧肉,先对着迎面走来的公孙茗若恭敬行礼。   所谓先礼后兵,她定不能先招惹对方。   “这不是阿福姑娘嘛,快起来。”公孙茗若上前对阿福虚扶了一把,就要过桥而去,阿福自不能让她这么走了。   “公孙小姐请留步,阿福有话要说。”   公孙茗若大致也猜出了阿福要说些什么,一挥手,将侍女毓秀拦在原处。   见公孙小姐有意来听,阿福也不绕弯子了,直言不讳道:“公孙小姐,您不是曾问过我,心仪何人?”   “当时阿福姑娘的 回话,我还记得呢,”公孙茗若一笑,转过身来,面对阿福,“你说,你就是心有所属,也是像萧夫子那样的人。”   “此话不假。”阿福上前踱了两步,“不过,不只是像,我心仪之人就是……”   “你就是喜欢萧六郎!”阿福的话未说完,便被公孙茗若堵得满满当当。   本是她来找人家摊牌的,没成想,对方全都知晓!   不对,那知道了,还天天来找自己家夫子,这是做何居心?齐福先是心头一禀,怔愣了片刻,随后略发气愤地质问她道:“你明明知道,那还缠着夫子?”   齐福这话说得义愤填膺,恰好对上了公孙茗若挑衅的双眼:“那又如何?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不得?”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不得?   此话说得尤为气人。   这是明知是你的心头好,偏偏就要夺人所好!   夺也就夺了,都明抢上了,还敢说她“抢”得没错,“抢”得理直气壮,“抢”得理所应当?   阿福一时怒火中烧,冲着那公孙小姐怒斥一声:“公孙茗若,你不要欺人太甚!”说话时,手中一松,就觉得什么东西滑了下去。   再看时,只见那怀中的小狗就此下了地。   “红烧肉,不要……”阿福这话说时已晚,听到小狗的喉咙里发出阵阵“呼噜”声,似是生气了;进阶新旧四只爪子一挨地面,瞬间冲着公孙小姐就奔了去!   “小姐,小心啊!”不远处的毓秀一见公孙茗若有危险,立马跑来支援,也与小狗纠缠在一起。   一时人狗大战,滚作一团。   说句心里话,要救公孙茗若,齐福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可见她吓得摊坐在地,毓秀救主心切,情急之下,拿手上的布包一挡,反被小京巴咬散了布包,东西零星散落一地,样子极为狼狈。若是阿福不管,这主扑二人是真真儿应付不来,也就跟着心软了。   “红烧肉, 回来吧!”这几日的相处,狗与主人之间的默契已建立,阿福只淡淡地唤了声,小狗便乖乖的停下动作,向她小跑而来,后附在她的脚边安静了下来。   本以为公孙小姐应该得到教训了,谁知,这边刚一脱身,她的丫鬟毓秀像是被人欺辱了一般,扯着嗓子放声哀号:“快来人啊,有人放狗咬我家小姐,救命啊……”   当被闻声赶来的家丁团团围住时,齐福还未意识到,她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来人啊,这刁奴无法无天,敢对以下犯上,对主子起歹心,快给我绑了!”毓秀狐假虎威,拿足了主家做派。   果然,在这主仆二人声泪俱下,一阵痛诉之后,那些不明真相的家丁上前就要将身为“抱狗丫鬟”的阿福拿下,还好有人高喊一声:“住手!”   齐福一 回头,就见宏小爷与苏靖忠正向桥边走来,随后的是大郡主。   “好大的口气,上来就要绑人?”景宏无视点兵点将的毓秀,他的眼光从公孙茗若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齐福的脸上。   “宏小爷,这丫头放狗咬人,伤了我家小姐!”毓秀不甘,指着齐福向景宏告状。   “我没有,哪里咬到了?再者,是红烧肉自己跳下去的……”听他们这样说,齐福真是吓了一跳,这颠倒是非的本事未免也使得太过娴熟了!   见宏小爷他们是来拦事的,毓秀又立马转移目标到大郡主这边:“大郡主,您要为我家小姐主持公道啊!”   大郡主的态度与宏小爷截然不同,她赶紧走到一直垂泪不语的公孙茗若身边,连连询问:“可有伤到哪里?”若是让相爷家的小姐伤在她郡马府,那责任就大了!   “大郡主,”公孙小姐不说,那毓秀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齐福,“我们过桥时,那丫头竟然放狗咬我家小姐!您看这一地的东西,都是那丫头和那小畜生干的!”   听人叫小京巴“畜生”时,大郡主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悦,但毕竟伤人为大,忙让人带公孙小姐到离此地最近的云志阁,前去医治,还好那个为六郎医眼睛的先生尚未离府。   听到桥这边有人尖声惊叫声音时,大郡主和宏小爷、苏靖忠正在云志阁,一早就被六郎遣人叫来,没想到左等那公孙小姐不来,左等也不来,却等来了这样一场大麻烦!   这事没完啊……   大郡主起身时,她瞅了眼立在一旁,神情惶惶不安地齐福:“是你放狗咬人的?”   阿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是,我没让红烧肉咬她!”   大郡主最后一次与她确认:“放,还是没放?”   毓秀牙尖嘴利,使出会心一击:“狗是从她手中放出来的,如何能够狡辩!”   齐福:“狗是从我手中跳下去的,可是……”这话怎么说呢?狗确实是从她手中跳下去的,说她没放,确实无人会信。   大郡主一声叹息:“那就是放了。”最终尘埃落定。   既然否认不得,那大郡主只能佯装主子的样子,对家丁下令:“来人啊,绑了,押到正厅去。”   “绑她做什么?她就是放狗了,那也不是故意的!”宏小姐明显要替齐福说话,可这话说得相当不妥,把事情更往齐福身上推了一推。   大郡主冷眼一瞥景宏,那是不怒自威,冷声道:“你也跟着来!”   见她这样说了,景宏这才闭嘴,赶紧跟去。   说是将齐福绑了,押走,也不过是送到云志阁的正厅等消息。   此时,厅中聚集了萧六郎、宏小爷,及郡马爷和苏靖忠一行人,齐福坐在靠门边的座位上。不敢多言,她时不时的望一眼六郎,只见他沉默不语,脸色愈加难看。这般,阿福的心中也跟着不禁懊恼。   当众人问起事情经过时,齐福心有忌惮,这里面牵扯儿女私情,又不好说明,只道是没看住红烧肉,惊了公孙小姐。   郡马爷依旧急得坐立难安:“你们说说,红烧肉从不惹事,怎么偏袭了相爷家的小姐?”   “安远啊,你长了一张云淡风轻的脸,遇起事来怎么就猴急成这样?”苏靖忠不着调,抱着红烧肉玩得起劲儿,“我猜啊,谁让那公孙小姐三番五次来郡马府试探,连红烧肉都看不下去了,是吧!”   “哎呀,你能不能把狗放下,你就不怕,它发了疯,连你都咬?”郡马爷也奇怪了,每次都是他着急,别人一派轻松自在呢?   “安远,你先别急,”苏靖忠也不是个榆木疙瘩,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将此事分析得透彻,“这事说大不大,好在没真伤到人;可也说小不小,毕竟是丫鬟放狗,冲撞了主子,总要给那边一个交代。下面就看,这位公孙大小姐想不想大事化小了。”   “不想,她还能怎么着?”宏小爷口气不屑,想来也是那公孙小姐太过娇气,一只狗都能被吓到。   众人分析的分析,焦急的焦急,从始至终只有六郎一言不发。   阿福起身,悄悄往六郎那边走去,欲与夫子道出实情。这时,就见大郡主风风火火的从外近来,开口就是让人不安的语气:“完了,完了,这 回麻烦大了!”      ☆、第32章 苦心无人懂,伊人独憔悴 能让一向处事泰然的大郡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还真是少见。   “怎么,那公孙小姐真被红烧肉咬伤了?”郡马爷拉住大郡主问道。   “如今看来,要是咬伤了人,倒好了!”就见大郡主眉头紧皱,几步走到主座,负气般坐下,“不是咬人这么简单,红烧肉咬坏了公孙茗若的刺绣!”   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物件。   “咬坏了,赔她就是。”听后,宏小爷反倒松了口气,一旁的苏靖忠也连连点头。   “赔?怎么赔?你知道那刺绣是绣给谁的?”大郡主这般神色凝重,一时,正厅中,众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她的身上,只等她揭晓答案。   “景慧,你就别卖关子了,要急死人不成?”   夫君本就是个急性子,不想让她着急,大郡主重重叹了口气,道:“那是公孙小姐为当今皇后备的寿礼——双面绣‘百寿图’!”   听罢,众人一时无话。   如今已不是小狗袭人这么简单了,事件直线升级,一个弄不好,就是大不敬的重罪!别说齐福罪责难逃,连郡马府也会被牵连。   见众人皆惊,大郡主继续说道:“以我的了解,这门技艺要有一流的绣功和长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更何况,绘制的方式本就与普通的刺绣不同,会的人可不多。”这些,还是刚刚听公孙小姐与她说的。   听着这神乎其神的刺绣技艺,阿福反倒笑了:“‘双面绣’又有何难,我就绣过!”在汇城时,她还送过“双面绣”的鸳鸯手帕给罗夫人当谢礼呢!   最先 回过神来的是一直沉默的萧六郎:“既然你能绣,那就由你来做吧,这样也许能消公孙小姐心头之气。”这是一句话,说得阿福心寒。   “我不要,能绣归能绣,我才不要给她绣呢!”一想到公孙小姐在桥上与她挑衅时的模样,阿福就气愤不已。   景宏一甩衣袍,也站起来帮腔:“对,这事就不能让齐福担!”他就不想让齐福趟这场浑水。   六郎私心是不想让阿福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换言之,要是他能绣,真就自己上了。可这个刺绣必须由阿福来做,众人并不知六郎心中的盘算。   见景宏欲拦下,处处与他的安排相悖,六郎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果断截了 回去:“她不绣,那你来绣不成?”   “这是什么话?”宏小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公孙茗若又没伤着,好手好脚,怎么就不能自己绣?”   大郡主却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据我所知,这百寿图,本就不是公孙小姐绣的,一直是丫鬟毓绣在做。据说是这丫鬟是御绣局出身,有手绝活,就是这‘双面绣’,一般人绣不出的。麻烦就麻烦在,公孙小姐说,刚才和红烧肉打斗中,毓绣伤了手……”   “不是刚才,那丫鬟的手腕几天前就伤到了。”六郎一开口就道出令人乍舌的真相。   “不是今儿伤的?”大郡主听到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好奇地看向六郎。这是连她都蒙在鼓里了,还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六郎点点头:“昨儿,公孙小姐就将此事告知我了,所以今日,她才会带‘百寿图’来郡马府,寻求帮助的。”   “那为何还算在我的头上?”阿福一听,自是不干,这冤大头做的也太让人窝火了,“她冤枉了我,还要我帮她?”   六郎却是口吻严厉,满是斥责之意:“谁让非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招惹了她?不是帮她,现如今,这就是你的责任!”   面对六郎的斥责,阿福竟无言以对。   见阿福不语,六郎才将他的本意拖出:“再说了,昨日说起此事时,我就有心推你出来,这东西带来郡马府,本就是让你来绣的!”   不知何时,夫子竟与那公孙小姐要好到这般地步?   齐福听罢,转眼已是泪目盈盈。   “夫子,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她声音微咽,委屈至极,“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何事与那公孙小姐争吵的?”   是为了你啊!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阿福泪眼模糊的望着六郎,心中有苦难言。   更没成想,一向对她关怀备至的萧六郎,此时却毫不领情:“你们女儿家之间的小事,不提也罢,现如今,不能因你之过,连累了郡主和郡马爷,这百寿图,你非绣不可!”   这话说得语气及重,大有“舍车保帅”之意。而成为被舍弃的那个,突然安静下来的齐福含泪凝望着六郎,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姓萧的,你不要太过分!”宏小爷最见不得齐福伤心,更不要说是为了别的男子掉眼泪了!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这时,大郡主反斥景宏,“没有,就闭嘴!”   齐福那想哭,哭不出来的模样深深地刺痛了景宏:“阿福,你别哭,我去找人,找最好的绣娘!”   “若是能有人比得上阿福那双巧手,找人又有何妨?只是时间上只有三天!”六郎这是一口咬定了让齐福来绣这“百寿图”,口气不容商榷。   一听到六郎继续挤兑齐福,景宏的脾气被瞬间燃爆了:“姓萧的,你不要太嚣张!你敢再欺负她,小心我千刀万剐了你!”说着,景宏跳着脚就要向六郎那边奔去,还好被郡马爷和苏靖忠左右架起,给拉了 回来。   “景宏,你能不能不添乱!”大郡主气急,再下逐客令,“来人啊,快点,快点把小王爷给我轰出去!”   这般,宏小爷二次被轰出了郡马府。   众人散去之后,只有大郡主与郡马爷两人时,夫妻俩这才各自对此事发表看法。   “六郎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在大郡主的记忆中,能让萧六郎如此执着之事不多,何况,那时对阿福的指责咄咄逼人,句句言辞犀利,不像他的风格啊?   “其实,我也是弄不明白,能绣此图之人不多,却也不只阿福一人吧?宫中可绘‘双面绣’的绣娘还是有的,找找人,托托关系,也不见得找不到,为何六郎偏让齐福做呢?”郡马爷一语中的。   “若要想通,只能当是怕节外生枝吧,东西是要呈给皇后,总不好用宫里的人来做。”   “也是,三天后就是皇后的寿辰,现在撒网求贤,还不如就用阿福姑娘呢!更不要说,这事要瞒着的人太多,万一相爷知道了爱女在咱们府上被袭,也不好交代。”这样一想,倒也通了。   为何非要齐福绣这百寿图?其实,这一切都是六郎精心安排的。   其一,阿福的手艺,六郎是见过的,不只在汇城,之前他还亲眼见到过齐福手绘的“百寿图”,只是阿福不记得了;其二嘛……萧六郎攥紧了手中的腰牌,上面刻有“踏雪寻梅”这四个字,浮雕触手,纹路清晰而冰冷。   如今,若要保住阿福,这个“百寿图”就必须由她来绣。   六郎还在思考,就听齐福的声音裹着一阵风,推门而入:“夫子!”   她怎么来了?   齐福也是急火攻心。如此天降横祸,就是再不情愿,在众人面前也只能认下。   但一 回到自己的处所,那是说不出的心绪难宁。坐在茶桌前,一抬眼,看到桌子上放有“百寿图”画样,莫名的心酸与烦躁交织在一起,那是心头起火,灼得她坐立难安。 回想在云志阁时,夫子对她的决绝态度和对公孙小姐的偏袒之意,齐福不觉更厌烦那图样几分。   这是要活活憋屈死人吗?   以她此刻的心态,“百寿图”她是一针都绣不下去。阿福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激动,一甩袖子,便出了房门。   此时天色已晚,齐福也顾不上避嫌,趁着夜色一路疾走,朝云志阁的方向而去。她在前走,红烧肉就跟在她身后跑。   这般到了云志阁。   齐福进门之时才发现红烧肉又跟了来,白茸茸的一团,对她吐着舌头,摇摇小尾巴,跟个惹人怜爱的幼童一般。但齐福哪有心情与它玩耍?加之,之前的祸事皆因这个小东西而起,齐福的潜意识中也对这小狗抱怨了几分,口气严厉了也许:“不要再跟着我了!”说罢,闭关大门,将一团雪白挡在了门外。   “时辰不早了,你来我这里所为何事?”六郎立于窗前,说话时头也不 回,就这般淡淡冷冷地问道。   反之,阿福的心中早已波澜四起:“夫子,这个‘百寿图’我不想绣!”   “不要胡闹。”六郎的声音中仍旧听不出半点情绪,这也让齐福更加在意。   “我没胡闹,夫子,我不喜欢公孙茗若,她的东西我现在连碰都不想碰一下,更不要说完成剩下的部分了!”   “不行。”   “夫子,我去找人来绣,我去想办法好不好,我办不到,真的办不到!”   “我说了,不行!”   “夫子,算我求你了,以后我都乖乖的,就这一次,你容一次好不好……”阿福还在软磨硬泡的找机会,丝毫看不出六郎的良苦用心。   一切都安排得当,却在最关键的这一环出差错。   不能等了,他要早做决定……   六郎握腰牌的手又紧了紧,略发艰难的开口,语气却是出奇的坚定和冰冷:“此事是因你而起,你来弥补,也是为了让你得教训,若再这般无理取闹,我看你我的婚事……也要重新考虑了。”      ☆、第33章 雨夜终离别,魂消断情月 听到他提婚约之事,齐福一愣。   慢慢地抬起头来,凝视着萧六郎,她突然有些迷茫了:“你……你要悔婚?”这话是出自夫子的之口,齐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刻,六郎的心更慌,他抿紧了双唇,还是止不住微微发抖,还好眼前有遮挡,若是看到齐福伤心欲绝的模样,这一步定是走不下去了。   六郎告诉自己,不可退缩。   “是,又如何?”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可,可在汇城时,你与我定下十日之约,你说过会娶我的……”   太过相信那些誓言,如今背叛的感觉才会如山压顶,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向对她情深意重之人,此刻给她的不过是冰冷的 回答:“我是说过十日后,会给你一个交代,如今这般,也算是交代了。”   齐福双腿一软,差点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只手无力地支在桌上,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能相信:“我们的婚约,你从头到尾都当作儿戏吗?”   轻而易举的出尔反尔,在他眼中,她齐福算什么?而她一路珍惜的是什么?坚守的又是什么?对于萧六郎这个人,阿福竟一时看不清了。   此时,六郎同样觉得五脏俱焚。   危险愈近,他身边的人不能再有损伤。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本来就是口头婚约,一没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不是儿戏又是什么?若不作数,还让我给你写悔婚的帖子不成?”六郎决绝的话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不给齐福丝毫喘息的机会,也不给他自己返还的余地。   阿福只觉头痛欲裂,一时天旋地转。   “你负我?你负我!你竟负我……”似乎反复念着这句话,才能清醒过来一般。阿福再也无法忍耐,任泪水决堤,不禁痛心地啼哭起来。   在齐福转身跑出了云志阁的刹那,六郎才深切的体会到,自己的话如柄双刃剑。   附上心口的位置,那里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齐福一时悲怒加交,推门时,不慎撞到了红烧肉,小狗冲她委屈地“汪汪”了两声。“我说过了,你不要再跟着我!”阿福哭着与红烧肉发脾气,说完又想到小狗听不懂。一时心头悲愤难舒,不管不顾地拼命向前跑去。   白日里,海棠盛开的花园中,一入夜,霎时黑得阴森可怖起来,似是万物俱寂。   每每身处这类园子之中,阿福都会有种莫名的恐慌感,郡马府这样,齐府亦是,总感觉自己曾在这样的花园中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却又一时难以想起。   突然,身前一黑影掠过!   距离太近,又过于突然,齐福本能的惊叫出声,想跑来着,不料脚下一跘,返跌坐在地。脚踝处立刻传来难忍的刺痛之感,阿福痛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般,再想起身也是难了,更不要说逃跑。   本就是暗夜之中,那人穿着夜行衣,以黑巾遮脸,看不清面容。齐福的叫声已惊动府中的侍卫,刺客却并无半点犹豫,一落地,便亮出长剑,向阿福刺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齐福来不及躲避,以为命将休矣,却听“汪汪”两声,月光下,有一白物飞身而起,一口咬在了黑衣人持剑的手臂之上!   刺客被咬得狠了,干嚎出声,猛得一甩手,将红烧肉甩落,狠撞在了假山之上。   眼看着这一切发生,齐福揪心喊道:“红烧肉,快跑!”   这时,那刺客又再度向阿福发起进攻,谁知,刚想动手,脚下又被什么东西牵跘住。他低头一瞧,小狗正咬住他的裤腿不放,喉咙里发出呼噜之声。   见这狗似是要护主,死命的缠上自己,刺客杀红了眼,将长剑倒手,反向下刺去!   “不要!”   一剑刺下,脚边的小东西慢慢失去了生气,不动了。见摆脱了小狗的纠缠,刺客看到侍卫手中的火把临近,不得已放弃刺杀,先飞身逃离了郡马府。   阿福吓得浑身酸软,加之脚伤,想站都站不起,只得玩了命的往红烧肉的方向爬去。再将它抱在怀里时,红烧肉已经一动不动了。   明明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它的身体还的温热,可是……   侍卫赶来时,看到阿福抱着红烧肉倒在血泊之中,那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分不清是阿福的,还是小狗的。   此时,不仅是侍卫家丁,听到动静,六郎也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出了云志阁。他赶到时,正听到阿福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们动手了!   阿福 回到处所后,整夜不能入眠。   红烧肉走了,再也没有那团雪白柔软的小家伙跟着她了,想到之前对红烧肉的斥责与抱怨,齐福便止不住的流泪。如果知道这么快就要分别,她应该对红烧肉更好一些的,她不该让红烧肉走时只记得她气愤的脸,发脾气时的语气……   再看到那未绣完的“百寿图”时,阿福更加的怨恨,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这个刺绣,都是因为这个!   她绣!   她绣还不成吗!   第二日,听说齐福遇刺,景宏一大早就跑到郡马府,闹着要住进来,守着齐福。大郡主不依,他便不走了。谁劝都不听!   而经历了双重打击的齐福开始不眠不休的绘制“百寿图”,谁来看她,她都不理。大郡主,宏小爷和苏靖忠,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却唯独不见六郎的身影。   三日后,“百寿图”绣成,由公孙小姐顺利的呈给皇后。   而阿福却一病不起。   一早,小丫鬟给她喂了药,见阿福姑娘的病不见起色,不禁伤心的摇了摇头,出去了。丫鬟一走,一抹清瘦的天蓝色身影悄悄走近齐福的身边。   榻上的齐福病得昏昏沉沉,小脸瘦了一圈,脸色惨白得骇人。只一眼,六郎便不觉红了眼眶。   从头想来,是他使计毁掉阿福与宋员外家公子的婚事,让她承担恶名;是他将阿福带离齐府,与之亡命天涯;又是他将阿福带入这个艰险丛生的陷阱,陷她于危难之中……可萧六郎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亲手摧毁阿福的希望,让她痛彻心扉。   明知会伤得齐福体无完肤,他却只能这样做。   若不是那夜,他收到那块预示着死亡的腰牌,或许还会抱着与齐福一同离开大君,相守余生的信念。   那夜。   月影婆娑,枯枝摇曳。   当一抹黑影来到他的面前时,坐在长椅之上的萧六郎脸上看不出一点起伏:“你是来杀我的吧?”   那黑影问:“你是从何时发现身边有奸细的?”   六郎并不否认:“很早。”   记得之前,无论他与阿福逃到哪里都能被敌人准确的找到,萧六郎又不是傻子,怎会感觉不到呢?所以,他才会轮番怀疑身边人。   “在汇城树林时,你为何会怀疑华雪,却不怀疑我?”黑影向前踱了两步,声音中满是凉意,“明明和你接头的人一向都是我,我的身世背景你一概不知,你为何偏偏要怀疑她,而不是我!”   由最初的疑问到愤怒,再到最终悲凉的无可奈何,这话中带着化不开的情绪。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责怪六郎,责怪自己。   云走月明,惨白的月光洒在雾黎愤恨的脸上,表情又有着无限的凄楚。   “动手吧,即使没有失明,黑夜之中,我又能跑多远呢?”   “你不怕死?”   “人终有一死,”六郎微不可闻的勾了勾唇角,“雾黎,我只有一个请求,动手时轻一点儿,不要吵醒梦中人。”   想到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颠沛流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他终未将心爱之人带离虎口,未给她承诺过的安逸生活。   可惜了。   听后,雾黎却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如同在下决心般,终坚定地开口:“她到最后,都在担心你的安危……我送你出城。”或许,从他到郡马府,见到萧六郎之前,他的心中早有定断了。   六郎发觉不对劲儿,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她怎么了?”   雾黎将一块腰牌交给六郎,转身离去。   六郎眼前遮着白巾,只能以手在腰牌上婆娑,当识出了“踏雪雪梅”这四个字时,心中不觉一震。   雾黎突然站定,没有转身,而是微微的侧头,道:“华雪死了。”   说这话时,他双眼猩红。   华雪的死,让六郎意识到事态严峻,更容不得计划有半点差池。昨夜有人偷袭郡马府,那就是明目张胆的来杀他与齐福的。若不是有红烧肉护主,阿福怕是性命不保。   长痛,不如短痛。   她必须活着。   忽感脸上有湿凉,朦胧间,齐似是看到了六郎的身影。知道自己生病,他来看她了吗?那些绝情的话都是气话,他终究是放不下她吧?   “夫子……夫子……”阿福托着生病的身体,勉强地支撑起来,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   外面雨下得正大。   齐福失魂落魄的夺门而出,赤着脚闯入急雨之中。   耳边充斥着燥人的雨声。   一场秋雨一场凉,脸上、身上都是刺骨的冰冷。视线所及之处,均是一片如帘般花白的雨雾,看不清前路,也寻不到半个人影。   她要找的人不在,或许从来就不在。六郎真的来过吗?还是一切只是虚无的幻影。那个要与她退婚的男子根本不可能来看她。   原来,放不下的只有自己……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同样有人在为她揪心。   望着齐福绝望的脸庞,萧六郎闭上双眼,转身走入磅礴大雨之中。   阿福。   等我。   魏嫣。   等我。      ☆、第34章 芙蓉一朝宠,大雪漫深宫 三个月后。   漫天大雪飘舞。   一对羊角风灯随橐橐靴声旖旎而来。宫墙之下,来往的宫人们纷纷静候 回避。肩舆上坐着一位俏生生的女娃娃,一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睛正追逐着空中飘落的雪花。   “郡主,到了。”   闻声,齐福 回过头,恰好瞅见宫门处走来一位宫女。宫女深婉上前行礼后,对齐福温和笑言:“雪大,娘娘让奴婢来迎郡主进去呢。”   “有劳深婉姑姑了。”身上是裹了绒的锦衣、斗篷,将人活活包成了个球,行动不便的齐福慢慢起身,随深婉进入千秋院。   每次在宫中行走,阿福都恍如隔世,原来这里才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那个雨夜之后,六郎如同人间蒸发了般,再无音讯。在她无依无靠,独自苦楚之时,一位神秘女子突然入郡马府与她相见。直到现在,阿福都记不起过去的事,却偏偏认得前来之人。   一声“长姐”,一句“嫣儿”,将失散多年的至亲姐妹唤 回。这一切发生之快,还来不及让阿福过多思虑,便就此入了皇宫。   从此,齐福有了一个新身份,一朝成为当今魏皇后的妹妹——魏嫣。   要说能姐妹相认,还是托了那寿礼“百寿图”的福。皇后娘娘寿辰那日,当相爷家的千斤将寿礼呈上,娘娘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小妹的手艺,与之前在睿王府中收到的那份几乎一模一样。这“百寿图”也是在齐福遇害前,留给皇后娘娘唯一的物件。魏皇后这才不顾身怀六甲,辗转来到郡马府与阿福相认,接她入宫。   只是一提到之前是被何人迫害,阿福想不起,她的皇后长姐也不愿再提及,宫人们像是被下了缄口令,竟打听不出半句来。   如今长姐贵为皇后,又怀有身孕,齐福自要常来看望。   “郡主,皇后娘娘一早还念叨您呢,说是今儿个雪大,不该让您跑这趟的。”深婉是一直守在皇后身边伺候的,自是能对阿福说些个近乎话。   “我出来那会儿子雪还不大,又是一路坐着,不碍事。倒是长姐,最近可睡得好些了?”听说皇后怀这一胎反应极大,时常睡不好,阿福十分担忧。   “吃着御医的药,看是见好。奴婢瞧着,郡主 回宫后,比任何仙丹妙药都灵,娘娘的气色好了许多。”   两人这般聊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大殿门口。   入殿前,深婉体贴地提醒齐福,说是小皇子下了早课,人正在娘娘宫中。   大殿中火炉烧得旺,一入内,热气便扑面而来。掐丝珐琅的熏笼中用了安胎的薰香,闻后使人安神。   见阿福进来,小皇子忍耐不住,先起身跑到她的身边:“小姨,今日可有带好吃的给母后?”一双小圆眼提到美食,那是闪闪发亮。   “备了,不过还没好,过会儿送来。”阿福对小皇子挤挤眼睛,示意有他的那份。   小皇子这才开怀的笑了起来。毕竟是不过龆年的岁数,人前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但凡提起吃食,还是会流出喜色,与孩童无两。这几月,小皇子常与阿福在千秋院碰面,见她喜好发明些有趣的吃食,两人更是亲近了几分。   这边相谈甚欢,就听内殿之中传来一句严厉地训话:“不给他吃,今儿个把太傅气得够呛,还想用点心呢?”   话说的正是当今皇后魏氏。   此时,皇后娘娘正斜倚在铺有虎皮的贵妃榻上,手中捧着朱漆描金勾莲开光龙凤手炉,脚下是同款制式的脚炉。自从怀上这胎后,她便时常觉身子得冷,千秋殿中时时都要备着这些。   皇后娘娘的双眼与阿福有几分相像,都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是会说话。要说不同呢,皇后的眼中不像她如此灵气光亮,更多的是一分纯净温婉。   “你又犯错了?”阿福边走进内殿,边低头问身边的小皇子。   “早课时,太傅讲到‘人生四大喜事’,后又问他‘四大悲事’为何?”皇后娘娘用手点了点小皇子,“你猜,他是怎么答的!”   既然被问道,小皇子也没错过痛诉太傅的机会:“是太傅见识短浅,又太过挑剔,儿臣觉得答得十分合理。”   都知道,这人生四大喜事分别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而四大悲事,乃是在这四大喜事之后各加两个字,即成,依次为:金榜题名时,重名!洞房花烛夜,隔壁!他乡遇故知,债主!久旱逢甘霖,一滴!   这等经典的答案,阿福实在想不出,还能有别的说法?   “哦?你怎么答的?”阿福好奇。   “我认为那些并不算‘大悲’,若要在喜事后加字翻转,倒不如我这几桩悲凉多了。”小皇子一脸的高深,片刻后,开口悠悠 回道,“我心中的人生四大悲为:睡觉没盖被,喝水呛到胃,饭多没菜吃,入厕踩到屎。”   本以为会和自己一起教育小皇子,没想到,阿福听后,反到认同地连连点头:“倒是更贴切了几分呢!”   小皇子感觉找到了同盟,立刻笑道:“是吧,我就觉着没说错。”   阿福的称赞那是发自肺腑:“简直妙哉!”   小皇子也是遇到惺惺相惜之人:“小姨懂我。”   皇后听后,不禁抚额。   这一对儿熊孩子,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此时,殿外传来宫女的禀报声:“主子,吃食送来了。”   “进来吧。”   皇后娘娘发话,一瘦小的宫女提着食盒,垂头而入。   来人先是给主子们一一请安,然后上前将食盒中的吃食报上:“奴婢奉郡主之命,取来了点心:椰奶什锦冻。”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吃食?”皇后见食物是以小盅分装,以为是何汤羹,却听说名字中有“冻”字,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让我瞧瞧!”还没等吃食布好,小皇子便心急的跑上前,只见那小盅之内,奶色纯白,光泽温润,如羊脂白玉一般,其中夹杂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各式小食。   “这个不能乱吃的。”齐福指着桌上不同的三个小盅,帮忙分食道,“这盅颜色略深的是给长姐的,除了统一都有的椰奶,还放了桂圆、红枣、少量的阿胶,意在滋补。”   “不错,不错,看样子就好吃。”大君国谁人不知,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乃是本朝第一位女御厨,一代传奇人物处在后位,又有孕在身,也只得将那庖厨之事交于他人了,但心头还是少不了喜欢这些吃食玩意的。   “小皇子的这盅与长姐的略有不同,舍去阿胶,多了两位桃仁和芝麻。小皇子正在长身体,学业日益加重,故意在补脑强身。”   “那小姨的这个呢?”小皇子指着齐福眼前的那盅颜色鲜亮的,问道。   “我的这盅嘛,放得是樱桃、黄桃、提子等水果。”说到这个,齐福微微一笑,“御厨们的手艺太好了,入宫后我快要胖出两个人了,不能再补了,还是吃点水果,减减肥吧!”   那两人听罢,均是忍不住的笑意上涌,一时三人其乐融融。   见大家忙着说笑,就听身边立着的莺语提醒道:“主子,这款‘椰奶什锦冻’本是可凉食的,奴婢想着天冷,便一路拿火炉温着,请尽快食用,以免冷了伤胃。”说罢一行礼,带着食盒先退下去了。   齐福望着莺语离开的背影,不觉心头暖了几分。   能再见到莺语,要多谢宏小爷。那时还身在郡马府养病的齐福尚未痊愈,身子正弱。一日,宏小爷前来探望,问她想不想见齐家的人,随后将莺语领来了。莺语哭着向小姐道出了齐府的现状,说在她离家后,爹爹一直在四处寻找,一急就病倒了。本来宏小爷是想接齐员外来的,不料在出发前老病复发,这才先派莺语前来照料。   一想到爹爹,阿福的心头似有千金重,可如今她已不是能随意出宫之人,想来以后定有相见之日吧!   “在想什么?”皇后娘娘一句话将阿福神游的思绪拉了 回来,“初选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阿福闻言,心中不觉慌乱起来,只得随口应着:“还在……准备。”   “两日后就要初选了,你可不能怠慢。”   长姐口中的初选,是说为她全大君公开选婿。   入宫三月有余,六郎也消失了三个月。知道齐福心未死,皇后不禁为小妹的婚事忧虑。当今圣上见此,便破例封她为“齐福郡主”,以慰皇后,并对外广招贤婿。没想到,这招婿的帖子刚发了去,轰动一时,不仅国内的亲王之子宏小爷主动请缨,连临近的几国都有心娶得郡主,与日渐强盛的大君和亲交好。   如今不想再觅良人,也是不成了……   既然如此,阿福坦然地点点头:“小妹记下了。”   用过点心,又陪皇后聊了会儿,怕她乏了,赶紧起身告退。   从千秋院出来,阿福少有的和莺语说上几句体己话:“莺语,让你陪我入宫,难为你了。”这宫中不好呆,她是知道的。莺语初来乍道,定是没少人受挤兑。   “小姐莫要与奴婢说这样的话,能再 回到您的身边,莺语就知足了。”说这话时,莺语双眼通红,声音中满是伤感。   小姐离开齐家后,莺语一直自责没有看好主子,老爷每次见到她都是连声叹气,久而久之,她天天惶惶不安,怕被卖于他人……幸好已找到了小姐。莺语是个明白人,与人为奴为婢的,能遇上对她这么好的主子,也就够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回来的路,齐福想自己走走,两人这般慢慢踱到御花园中看雪,走到假山处时,正巧遇上了进宫面圣的景宏。   自从听说皇上要为她选郡马,那是没事就来纠缠。   齐福想躲,可这地方旷得很,又少有遮挡之物,只得往 回走。她刚一转身,就听景宏声音爽朗地唤道:“齐福郡主!”   看来想一个人呆会儿是不成了。      ☆、第35章 绣绢百样新,放榜选夫君 见躲不开,齐福只得站住,转过身,佯装淡定的一边行礼问安,一边等他走过来。   景宏一看到齐福的身影,顿时双眼发亮,跟只夜里出没的老鼠有一拼,这种生动的形容还是莺语告诉她的。阿福仔细一瞧,还真有几分相似。   景宏几步走到齐福身边,含笑的眼睛盯得齐福直发毛:“齐福郡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昨儿个也是在这里碰见的,难到宏小爷不记得了?”不止昨日,没记错,她隔三差五总能在来去千秋院的路上与宏小爷“偶遇”。   “咳,那是你我有缘!”景宏想了想,开始没话找话聊,“在赏雪景吗?让小王来陪你!”   “不用麻烦了,我一个人就成。”齐福并不领情。   “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共赏?”景宏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主儿。   良辰美景都出来了,再不走就要花好月圆了!   “那个宏小爷,我刚在千秋院茶水喝多了,要先方便方便去,呵呵,再见!”齐福那是一心想跑。   见自家王爷总被齐福郡主挤兑,熊壮那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正郁闷呢,一抬眼皮刚好对上郡主身边立着的宫女莺语的眼睛,她正一个劲儿地朝自己眼送秋波,一张黑脸瞬间从底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见齐福欲走,景宏一扬手,熊壮立马送上一个小纸包。   “多谢您的好意,但无功不受禄。”   见阿福不收,景宏也不急于给她,只小声在她耳边轻语:“我这就是在贿赂你。”   齐福耳边被吹痒痒的,心下一慌,忙与宏小爷拉开距离:“你……你没事贿赂我干嘛?”神情明显慌张了几分。   宏小爷却不让她躲,又迎头贴了上去,故意招惹她:“听说这次选婿,初试题是由你出的?能不能……”   阿福一听是为了这个,果断否定:“你别打题目的注意,我是不会放水的!”说罢,她不仅不接礼物,且面色不悦,那是转身就走,仿佛在用行动告诉宏小爷,这事没得商量。   谁知,她刚迈出两步,景宏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一个用力将阿福拉入怀中。   阿福几欲脱身不成,似是感受到这个男子使尽全身的力气要将她禁锢起来的决心,如何都挣脱不开。正要与他说些子狠话,断了他心头的念想,却听到与手上的野蛮力道不同,满是柔情的话语:“阿福,你能不能不选婿?”   他在求她。   求她不要走,求她留下来。   “我寻了你两年,我才是那个一直等你的人,留在你身边的本来就应该是我。如今你 回来了,我才刚看到点儿希望,为何又要逃走呢?”   “宏小爷,你先放开我……”   景宏如同听不到阿福的话,还在柔情蜜意的哄她,求她:“我知道,除了皇后娘娘,你依旧记不得我。我不怕,可以等,既然能等你两年,就能等你一辈子,但我怕的,是你丢下我,自己先逃走啊!”   原来,在宏小爷的心里,她这么重要。   阿福是第一次有了愧对之心,她一直在被六郎抛弃的事情中走不出来,从未想过,有个人也在悄无声息的对她付出,却一直被她排斥。   那些记不起的日子里,她也曾与他一起欢笑过吧?才会在别人心中深重情种吧!   见阿福不再挣扎,慢慢安静下来,景宏心头更痛,他是能感受到怀中人矛盾又有又害怕的。何时开始,他成为了让心仪女子想要躲开的角色呢?   “阿福,我知道你还在等他。即使他走了,也许不会再 回来,可你的心还是没有变,对不对?”景宏的话,让齐福不禁濡湿了双眼。   人心哪会这么快遗忘啊?   萧六郎就如跟钢针一样插入她的心田,即使硬要□□,心头也会捅出个血窟窿。   入宫的前一天,齐福曾与景宏在郡马府见过面,问了关于六郎的事:“宏小爷,记得刚到郡马府的那日,你说认得六郎,可是真的?”   那日被轰出了郡马府,依景宏以前的性子,是打死也不再登门了。这一 回,他却完全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只因为……景宏凝视着齐福,眼中似是有道不尽的苦楚,却不能轻易说出口。   “我当然认得。”景宏口吻坚定,“我与他原本不熟,只是郡主姐姐与定国大将军之子苏安远定了婚约,安远的二弟苏靖忠又是出入宫中的御前侍卫,他与同在胜国质子的身边守卫的六郎共过事,这般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景宏望了眼天空,似是忆起往昔,继续道:“那时我们几个年龄相仿,也算是玩得好的,不计身份,学古人结拜为兄弟。直到胜国质子出逃,六郎一同消失了……试问,谁会将结拜兄弟认错?”   秋风瑟瑟,海棠飞舞,花瓣围绕在两人之间,仿佛砌了一道墙。   齐福就算听到景宏这样说,却还是一心不想对夫子起疑,两难之时,突然想到还有一种可能:“你记错了吧,像我,就不认识宏小爷,你不还是当我为故人?”   一听这话,景宏眉头紧皱:“我若说,你我早就相识呢?”   齐福望着景宏的双眼,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可我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她并没有说慌,可在别人眼中,就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   阿福知道,此话怎么说都不妥,这般反驳下去,定是要伤了宏小爷的自尊。而她不知道的是,景宏此时最受伤的,其实是心。   是啊,她还是更信萧六郎。就算六郎弃她而去,她还是信他。   这世上,不信,比什么都可怕。   在六郎的事情上,阿福总是不自觉的犯傻。傻到不给自己留一点儿退步的余地。   现在想来,那次被“虎狼双煞”追赶时,六郎悄悄地跳车逃走了,全然不顾忌自己的安危;后来到了郡马府,宏小爷要带她走,六郎依旧是默不做声,让她任人处置;如今,遇上这等棘手的事了,竟毁弃婚约,一人远走高飞了……   所以说,来京城后,六郎一直在有意的疏远她,只不过,她不愿看不到罢了。   有些人过去了,只能过去,但不代表就可以随便接受他人的心意。   这几个月下来,小王爷对她的心意,阿福是看在眼里的,可终究不是心仪之人,有些事是努力不来的。   从御花园 回到烟雨阁,齐福感觉到手脚都是凉的,暖都暖不过来。莺语拿了暖手的手炉给她,还是冷得要命。   “小姐,许是在御花园中站得久了,要不要吃点东西?”莺语小心翼翼地奉上宏小爷送给齐福的点心包,“这是小王爷送您的吃食。”   齐福自是不想收下的:“你怎么拿 回来了?”   “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熊壮给我的,我不好不拿的。”莺语为难的垂下头。   “罢了,罢了,拿就拿了吧!”阿福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主子,知道莺语对熊壮有心,不想难为自己人。   “那我打开给小姐瞧瞧。”莺语瞬间喜笑颜开。真不知是谁的宫女!不得不说,入宫后,这丫头的演技日益精进了。   一双玉手慢慢拨开油纸,只见纸中包裹的点心型似梅花盛开,颜色鲜亮粉嫩,一开包,便是扑鼻的香气。阿福一看:“又是梅花糕?”   “这梅花糕可真好看啊!”莺语到是十分捧场。   “好看是好看,可为何总送我这一种糕点呢?而且次次都是两块?”   阿福想不通啊,这三个月来,宏小爷只要一见她,必送这梅花糕,而且只包两块,是怕她拿多了不珍惜,才送的两块,刚好共她与莺语分食吗?   转眼间,两日已过,到了为齐福郡主选婿的初选日。   一早,深婉姑姑奉命来取初选的题目,之后莺语情报员的体质派上用场,也跟着出门打听结果去了。   见人人均为此事忙得团团转,阿福的内心却是异常的平静。   她自认,这考题是不会有人过关的。   这考题不似一般,是她利用两周,将从良城到皇宫,精选出这一路吃过的美食十个,以针线绣成数摆件,让对方猜是何吃食。至少要猜对五个才能晋级下一轮,再做复试筛选。先不说她的绣功如何,就是能全模全影的与实物绣得一丝不差,那也要见过吃过,有足够的见闻学识才成,况且那些吃食相当的平民化,哪是这些富家子弟研习过的?   换句话说,这考题本就是死题,她谁也不想嫁,是为了让人死心才出的。   正在心中琢磨着,就见莺语如只发了疯的兔子一般从外面直奔到她的眼前:“小姐小姐,有结果了!有人全答对了!”   “全中了?怎么可能?”这消息一到,齐福也有些坐不住了,“莺语,你可探到是何人答对的?”   “这个尚未公布,我一打听到了消息就立刻跑 回来了……不过听说,皇上要招见入选的五人一同用午膳。”后半句,相当的有价值。   既然还在宫中,那就前去一探究竟!   这般,齐福与莺语悄悄潜伏在途经宣德殿的藏书之外尚文馆旁,盼望着能看上一眼能猜透人心的是何方神圣?   躲在立柱之后,没过多久,就见有宫人引路,七八个或气宇轩昂,或气质风雅的公子哥,三三两两的结伴前行。   “这么多人,怎么分出哪个对哪个呀?”齐福简直看花了眼,正无从下手之时,就见一熟悉的身影不与任何人寒暄说笑,独自而行。   一阵寒风起,树上堆积的薄如蝉翼的雪花吹落在脸上,那人仰头望去,漫天飞雪如一树梨花散尽,那情景凄美动人。   而在那人抬头时,阿福只觉心头一震:不,一定不是他!      ☆、第36章 人生若初见,定让你好看 “小姐!小姐,这是夫……”   齐福一把捂住张牙舞爪,气得呱呱乱叫的莺语,直往柱后面躲去。齐福的心“砰砰”乱跳,若说不在意,怎么可能?她偷偷地向人群处瞧上一眼,见远处那些人并未发觉,这才放下心来。   “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见小姐这样说,莺语温顺地点点头,阿福才肯放开她。   不明白小姐为何这样做,莺语那是义愤填膺:“小姐,那是夫子啊,你没看到吗?”她亢奋又焦急的样子像是见了十恶不赦的仇人,她也不信小姐能忍下这口气。   “看到了。”不似刚刚的慌乱不堪,齐福面上一派冷漠, 回得格外的镇定。   莺语见到这样的小姐,都快心疼得哭出来了:“莺语听良城的守城官说,那夜是夫子趁老爷在外面的庄子办事,以花言巧语拐走小姐的,您知道老爷为了这个,几次病重,差点就离了人世。后来,莺语又是亲见他对小姐始乱终弃,害小姐到这般悲惨的境地……难不成小姐要放过他?”莺语那是越说越气,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咬上夫子几口才算解气。   见莺语动气,齐福抹了把她小脸上的泪水。   “放过他?”阿福冷哼一声,瞪了眼远处那张越发清冷贵气的俊美面庞,含泪说道,“我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才要忍下这一刻的不快。”   还说未何能有人猜透她的心思?   这样一想,事情就通了,若不是六郎亲自来猜,又怎会有人能猜出她亲身经历中、吃过的美食名称,这考题还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呀?   不知六郎看到那些满是两人 回忆的刺绣时,又会做何感想?也许只是一笑置之吧!   好啊,萧六郎,你还敢 回来!   莺语瘪瘪嘴,小心地问道:“小姐,那现在要怎么办?”知道小姐心里苦,不敢再多说,生怕刺激了她。   没想到齐福并未陷入悲伤之中,而是拉起小丫头,淡淡对她笑道:“走,去御膳房!”   主仆二人那是说一不二,火速赶往御膳房。   此时,御膳房中正在为皇上准备宴请各国亲贵的午膳而忙得热火朝天。她们一进小院,就遇上了杨祖堂杨大总管。   看郡主自亲来了,杨公公连忙一通行礼,才开口问她来意:“齐福郡主,您到御膳房来,可是饿了?以后啊,您就派人吱会奴才小的一声,小的亲自给你送去!”公公这话说得漂亮啊,任哪个主子听了不欢心?   “我不饿。”齐福却并不在意这些,她左右环顾,见这御膳房中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杨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般神秘?   杨祖堂就是再忙,不好推辞。现如今,宫中谁人不知这位皇后娘娘的心肝儿胞妹正在选婿?那是盛宠正隆。她来找你,就是掉脑袋的差事,也得好好的听着,切不可驳了面子。   来到院中一偏僻处,阿福这才道明来意:“杨公公,听说宣德殿中,皇上正在宴请贵宾?”   杨祖堂一听,便知道她所为何事了,却也不急着挑明:“郡主说得是。”   齐福对他示好一笑,继续道:“我有一事,有劳公公帮忙。在那宣德大殿中,听说有一位猜对了我出的所有初试题,实在上人好奇,却不知他人品、作风如何,真为后事担忧啊!若得杨公公成全,能进大殿看上一看……”   杨祖堂心下彷徨:“郡主要进去看?这可万万使不得!在当今面前行事,若有差池,小的这脑袋就不保了!”   看杨公公那副紧张的样子,齐福不禁失笑:“我自是不能进去,皇上定能一眼认出来,风险太大。”杨公公这才放下心来,不料她又道,“我只想让身边的小宫女混进送膳食的队伍,替我看一看。”   此时,杨公公真是欲哭无泪啊:“这大殿之上,宫人是不能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的,但奴才有一法儿子,只要找对了人,指定您的宫女送上膳食,也算是在近处看了。可不知道,郡主所说的是哪位?”   是哪个呢?   能来参加选婿之人必定是人中龙凤,齐福用大拇指想也能猜到,如今的六郎应是身份不凡。更不要说,莺语早把初期来花名册送到她的手上了,那上面五花八门的参选人名,并无“萧六郎”这三个字。   要怎么和杨公公形容呢?   “就是……就是,”想到在御花园中见到六郎时,他的装束甚是华丽,但也与众人无何大处不同,齐福想来思去,心头似是有了眉目,对杨公公道,“那人头上以白玉束发,是个仪表堂堂的主儿。”   “白玉……哦!郡主说的是那位王爷?”杨公公跟着发出感叹,之前在比试间隙,他去给各位送过点心,见到过头上有白玉的公子,想到那位的姿容也真真儿是没得挑了。   “王爷?他是王爷啊……”齐福苦笑了下,“没错,就应该是那人了,劳烦公公帮莺语安排。”   原来,萧六郎的真实身份是他国的王爷啊!难怪了,那时他要走,要毁婚约,要舍弃她,只因他们本就不相配。试问,如今的她要不是有郡主的身份,萧六郎会前来求亲吗?   齐福的心头忽然涌出一股子让人发寒凉意。   她为之前对这等攀图富贵之人而动情,感到悲哀,甚至是荒唐!   让杨公公安排一个宫女进送膳队伍本就不是何难事,只要安安静静的入大殿,布好吃食,再平平凡凡的退出来,这人也看了,差事也办了,两全其美,还卖了郡主一个面子。   杨公公想得好,而在齐福心中,她所想的远没有这么简单,定位好了萧六郎的桌子,下面就要他好好享用这顿特制的“午膳”了!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远远看到一身送膳宫女服的莺语混在足有十人之多的队伍当中,阿福心中开始敲起小鼓来,千万别出差错呀!   感受到齐福的目光,莺语也小心的 回过头来冲她家小姐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顺利。   主仆二人还在“眉目传情”之时,就听身后突然有人唤她:“阿福。”   这熟悉的声音……   齐福猛得转过身来,就见萧六郎正立在她身后,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那微微蹙起眉,那炯炯有神的眼眸,那带着淡淡忧伤的神情,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似是比之前又瘦了些,他还是那个儒雅的男子,举手投足都让人错不开眼睛,只不过,这个人再与她无关。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你怎么在这里?”阿福惊诧出声。   “我还正想问,你为何出现在御膳房呢?”六郎挑眉瞧她,也是一脸的疑惑。   刚在御花园中,六郎就看到柱子之后有人躲藏,似是齐福的身影。他想见她,心中急切,便一路跟着这两人到了御膳房。见这主仆二人一到御膳房,就与那个太监私语半天,未敢打扰,直到无人围在阿福身边,他这才上前来问的。   齐福并不知前事,而是看着六郎的脸,慢慢恐慌起来。   如果萧六郎在这里,那宣德殿中与皇上共用午膳的人又是谁?那杨公公口中所说的“王爷”又是谁呢?   “坏了,莺语!”齐福急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那是拔腿就往宣德殿的宫门处跑。   “阿福,”六郎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欲走的齐福,以为她不想见到自己,要逃走,自是不能放,“你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可我没打算听!你我之间,早就没什么话好说了。”齐福挣扎,那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抵抗他。   六郎不想她走,可又怕自己太过用力,伤到了她,连忙好话妥协:“阿福,我此次来到大君,全都是为了你,你就不能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   “如今你也看到了,皇上要选婿的对象是我,你大可死了这条心, 回你的国家,当你的王爷好了!”齐福愤恨的眼神仿佛是灼热的骄阳,烫了六郎一下,不觉着手上力道一松,让她逃开了。   望着刚刚还拉过她,如今空空如也的手,六郎发出一声叹息。   阿福终究是恨他了。   此时,宣德殿那边,齐福想要救场,显然是来不及了。   入大殿后,送午膳的宫人们那是眼皮都不敢抬高半分,生怕触怒龙颜。这般,莺语跟着大家,浑浑噩噩的走到各自指定的位置,就看到宏小爷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莺语当时脸都绿了,手上的东西已从食盒中拿出,她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呈上了。   景宏丝毫没有觉察,正在与上座的皇上聊起上次他亲往西北营地驻军之事,下手夹了一筷子桌上的“凉瓜豆沙酿”,凉瓜本是清热解毒的佳品。他以前吃过,特殊处理过的凉瓜片,加上豆沙,苦中有甜,甜中带有微微的一丝清苦,那滋味很有意思。   过年时没少吃请,内火正旺,宏小爷将吃食放在嘴里,小小咀嚼了两口,没想到,不仅没去火,反觉得嘴里直冒火!   景宏赶紧拿起手边的茶碗一口饮下,看她喝了那水,莺语已经不能直视了……   就见宏小爷的脸以平时三倍的速度几度扭曲,那是不喝还好,这一口下去,堪比在嘴中放炮,比那菜辣上十倍,当场就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景宏怒急,瞪着刚刚传菜的宫女,张口就要开骂!   见宏小爷大怒,莺语吓得双膝一沉,跪在地上。   完了,这 回算是给小姐闯大祸了……         ☆、第37章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下手立着的这人眼熟。景宏认出了此人,这不是……这不是齐福身边伺候的宫女吗?   悄悄对上宏小爷的双眸,莺语的神情满是祈求。   “景宏,你这是怎么了?”皇上问道,“可是午膳不合胃口?”   景宏这嘴里、胃里都是火烧火了的辣,却是一时发泄不出,还要装出心平气和的模样,对上恭敬 回道:“合胃口,御膳房的手艺当然合胃口,是臣弟自己身子突感不适……不适。”他没好气的瞪了眼下面跪着已吓得直哆嗦的莺语,心道,齐福到底想干嘛?   “那可要宣御医来看看?”皇上对他这位堂弟从来关爱有加。   事关齐福,景宏自是不想闹大,只得对上隐瞒, 回道:“多谢皇上,老毛病了,小息片刻便好。”   这般,才算将事情压了下去。   齐福那边不知在大殿之中的事态如何发展,急得如只热锅上的蚂蚁,可就是进不去啊,只能在宣德殿外打听。本是急不可耐,但又感觉里面异常的安静,不像是有事发生。正在煎熬之时,皇后身边的深婉姑姑来了,她先入殿内传话,临走时对齐福道:“奴婢正要去紫烟阁呢,娘娘让郡主过去一趟。”   “可是有什么要事?”齐福问道。   “娘娘没说。”深婉是来传话的,其它的自是不会多说一句。   齐福想着,许是长姐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要与她分享吧?又问了下大殿内的情况,见一直无事发生,才与深婉同去千秋院。   千秋院中,皇后娘娘仍是炉不离手,甚为怕冷。她一见齐福来了,忙招呼着,让宫女拿出什锦蜜饯来给喜好甜食的小妹尝尝。   一盒子,桃脯、杏干、冬瓜罐,各类水果做成的蜜饯无所不有,又是以蜜糖腌制的,真是一口下去,甜入心底。再配上一碗热茶,让被寒风侵袭过的整个身子都舒爽了许多。冬季一到,就是宫内,水果也是稀罕物件,将各类鲜果制成蜜饯可更长时间的保存起来,是极为珍贵的。   在阿福品尝期间,皇后闲话家常般随口与她聊道:“小妹,之前取点心的宫女,似是看到你在御膳房与人争吵,不知那位公子是何人?”   见长姐提起,阿福一时心酸起来,也不吃了,而是歪头靠上皇后娘娘的肩膀,有些哽咽道:“长姐,他 回来了……”   在人前,她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可以看起来内心刚强,但在至亲的人面前,她柔弱的一面展露无疑,似是瞬间变得不堪一击,她不想再伪装下去。   “你说的是,那个曾与你有过婚约之人?”这件事,皇后娘娘多少也是听人提起过的。但身为长姐,她自是不想让唯一的妹妹这么随便的与私奔之人成亲,既是自己走了,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那人还会再 回来?   “嗯。”阿福点点头,小声的抽泣着。   她委屈啊,既然要离开,为何还要 回来,又让她想起过去的事,让她突增伤感?   一时间,像 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撒娇的小妹又 回来了,皇后揽过阿福的小脸,轻轻摩挲着,安抚地问她:“不要难过,在长姐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齐福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然后郑重其事地对长姐跪了下去:“求长姐替我做主,我不想再见到他,也不可能再和他结成秦晋之好,求长姐让他出局,赶他出大君!”   这一切,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皇后娘娘心中这样想,也不好对情绪激动的阿福直说,只道:“你先起来,我们从长计议。”   入夜后,皇上批完奏折,到千秋院看望皇后。   皇后准备了暖胃的粥食和小菜为皇上当夜宵,随后问起了今日答对全题的是何人,皇上边吃边道:“此人是大胜国新晋的王爷,姓萧名赢。”   而他过去的身份更加重量级。   那胜国皇后嫡出的正统继承人,六皇子萧赢!   “小妹与这人有些渊源,不想再与他有何瓜葛,皇上可有办法让他出局?”身为皇后,有些国家大事皇上并不瞒她,此次选婿弄得大张旗鼓,一是为阿福谋得良婿,二是新皇登基不过两年,大君有意与众国交好。若有不公,恐落人口实,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往大处说,万一影响了大君与临国的关系,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些道理,皇后都懂,可她就这么一个妹妹啊,绝不能委屈了齐福。   “倒也不是不可。”皇上要操控全局,通常想得比他人要多,但有时,在繁事化简上也别人做得要好。他放筷子,对皇后一笑:“不过郡主出题常是剑走偏锋,谁知那人可否通过呢,若有那么一天,朕再动手也不迟。”   皇上一席话,说得皇后心中有底,安心的点了点头:“臣妾全听皇上的。”   柔和的烛光下,即使是有了身孕,身子丰腴了不少,可美人依旧是美人,皇上就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四目相对,一时动情,唤起她的乳名:“小汤圆,怀这胎后,你常休息不好,真是辛苦了。”一双温柔的手慢慢附上她圆滚滚的肚子,声音也放柔了几分,“今夜,就让朕来陪你安寝吧?”   “臣妾没事,皇上日理万基,切不可被臣妾打扰。”她笑着对皇上摇了摇头,意在婉拒。   “你又赶朕走……”此时,皇上心中那个苦闷啊,天天被咱家皇后赶出寝宫,是个什么道理?   皇后听他这样说,依旧拿出过去常用的万能法子:笑而不语。   “不走,朕还没吃饱呢!”皇上重新端起粥碗,“再给朕来一碗!”   转眼到了二月二,龙抬头。宫中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活动不断。之后,宫宴自是少不了的,一时热闹非凡。   这日,也迎来了新年之后的第一场春雨。   小雨朦胧之中忽见一亭,立于红柱雕窗,青瓦飞檐的宫墙之中,似是一娉婷袅娜的女子,傲世独立于这天地之间。   齐福不由得心喜,想入亭避雨。走近小亭,就见早有人先她们一步,已在这亭中了。   “主上,这次阿福姑娘,似是格外与您敌对,万事要多加小心。”说话之人阿福认得,是汇城郊外救过她的黑衣大侠。   这是在说她喽?   齐福对莺语做出一个消声的手势,便悄悄地向小亭而来,这时,听到那个被称作主上的人,低沉 回道:“倒是无须多虑,其中之事只有她知、我知,就算对外人道出,大君国主也定不会为她就此开罪了我胜国。何况,无论怎么说,都是我愧对于她,若是能以真心唤 回真心,就算是刀山火海,何等荆棘之路我走上一程又有何妨,只怕她心不归啊……”   话音只一入耳,齐福便知此人就是萧六郎了!   “你知,我知,你又对本郡主了解多少,还当作无所不知的知情人了,敢在这里胡说八道!”齐福像只踩到老鼠尾巴的小猫,盯着萧六郎,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雾黎与莺语一见两个主子接上头了,自是知道 回避,躲出亭去。   亭外雨声唏簌。   六郎盯着她的双眼炙热:“对于你,我自是一个知情人。”一字一顿的将话讲出。似是他知道的绝不仅限于此。   阿福并未察觉出六郎满眼的深情厚意,还当是自己占了先机:“知情人!你脸皮真厚!我现在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福了,我乃是大君国的齐福郡主?切,你知道什么呀,我和你之间本就没那么熟络……”   “我当然知道。”六郎全不被阿福的气势所压,他视线不移,说话间一步走到齐福身前,“我知道,你喜欢吃海鲜,可海味寒凉,每次吃完都会腹泻;我知道,你嗜辣,却是每每吃罢便会胃疼,要以□□佐食;我还知道!”   “你?你怎么会……”齐福惊诧地望着眼前的这个逼身而来之人,不觉跟着退后了两步,六郎的身影如同遮蔽了阿福头顶之上的整片天空。   这个像是对她无所不知的男子一下子陌生起来,心也跟着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你自幼出入膳房,吃遍山珍海味,更有贪杯的毛病;你刺绣手艺极佳,是御绣局姑姑赞不绝口的巧手绣娘,才绣得出如此绝艺双面绣‘百寿图’,更出得了堪比实物般活灵活现的美食图谱。”   他不可能知道的!   若说之前在良城相识,萧六郎以夫子的身份入齐家两年,有些小习惯要详细了解也可靠打听,但幼年的事,阿福也是近期才慢慢 回想起来的,他怎么会……   “我要走了,奇怪,我为何要听你胡说这个!”见雨停了,天色打起,阿福欲走,六郎突然摊开手掌,阿福以为他要挡住去路,刚想发飚,却发现一颗石榴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   “你看到这个石榴,真的……真的没有其它的感觉吗?”   石榴,红通通的大石榴,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一些画面陡然划过齐福的脑海之中:是书斋中,儒雅书生端来剥好的一小碟石榴颗,又或是大树下,从怀中取出石榴递给她的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   从未有过的记忆突然涌现出来,让阿福慌张不已。      ☆、第38章 爆打薄情郎,比试哪家强 在隐隐的不安与好奇袭来的同时,想想又觉得好笑,她为何会为一个石榴而心神不宁?难不成,连一次次为她剥石榴,也是萧六郎早有预谋的?   六郎还在期待之中,希望阿福能想起什么,却见眼前人忽得心绪大变,一把将他手中的石榴打翻在地:“少拿这些个东西来唬我!”   她显然还没有记起全部事情。   “阿福,是我心急了,”见她恼了,六郎才发觉自己才是情绪失控的那个人,再想挽留已是不及,“我们……”   “没有‘我们’!萧六郎,我警告你,与你有关的一切都不要出现在我身边!”   “阿福,你为何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你说选婿?还是编些个花言巧语来掩饰你过去是个负心汉的机会?”想到两人曾经相依相偎,一切的幸福美好,却如镜花水月,被他摧毁得支离破碎,齐福不觉红了眼眶,那是口吻决绝,不容转还的,“是你毁婚在先,这次选婿有关我终身幸福,你不要再来捣乱,我与你早就恩断意绝,毫无瓜葛!”说罢,阿福立刻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早已夺眶而出的泪水。   有些话,可以说出来,让别人死心。   而有些事,却是难以忘怀,刻骨铭心的。   六郎不放阿福走,他紧紧攥住齐福欲挣脱的手腕,就犹如铁镣禁锢住想要飞翔的蝴蝶的翅膀:“我敢说,全京城,无一人比我对你更好!”他不甘心,他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从没有真心想要放弃过她,一次也没有。   可在齐福心里,萧六郎早就是心头不可磨灭的伤痛印记。   若不是经过多少个日夜的痛彻心扉,阿福也许真的会轻信这些令人怦然心动的誓言,但花言巧语总归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她再不会让自己沉溺于此,在这座叫“萧六郎”的山谷里,再一次摔得粉身碎骨了……   阿福正不知如何挣脱之时,一眼瞧见经过清心亭,刚放水 回来的景宏,也正向她这边看来。   “若是找到一个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你是否就可以死心了?”阿福心头负气,“好,如果非要选的话,宏小爷比你对我好上千倍、万倍!”   原来要摆脱六郎,远未有阿福想的那般费劲儿,只一句话,握住她的那只手就已有松动了,她迅速从六郎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过如此嘛,原来这就是他的坚持!   景宏看到齐福,一开口便就是兴师问罪:“说,初选那日,午膳是怎么一 回事,你为何要给我喝辣椒水?”   “哪有……”阿福朝他挤挤眼,示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景宏当然看见萧六郎了,还不是今天看到的,从初选时就见着了。为了这事,他大动干戈的跑去找大郡主那两口子,最后得到的答案让他心惊。但此时,他不想与阿福说起那些,他怕说清了,一切便再与他无关。   “萧赢!”景宏对上六郎的双眼,不想与他佯装客气,“我不管你过去为何,现在是谁。既然你我同是郡主选婿的人选,那就公平竞争,不要再来纠缠阿福,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听着景宏说着教训之言时,齐福一抬头,巧然对上萧六郎的双眼。若是没有看错,那双一向坚定不移的眼睛似是蕴上了一层痛色。   胸口一紧,齐福握帕子的那只手不自觉的附上了心头狂肆跳动的地方。   不该这样的啊?   清心亭一遇后,阿福总是感到莫名的烦躁,时常连身边人的话也听不进去。   六郎的眼神在阿福眼前一遍遍的 回放,幽怨又凄凉,似是有苦说不出。最终,这种感觉搅得她暴躁不堪,气恼难忍,不觉惊呼起来:“气死我了!”   她齐福在萧六郎眼里到底算什么?   当初断情而去的是他,现在前来求亲的又是他;说两人为露水姻缘的是他,说全天下只有他对自己最好的也是他,当她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不成?   本以为会憎恨,会难过,那也是放下了,再无牵挂了。可如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只他一来就搅得心潮澎湃,薄涛汹涌,惊涛骇浪的,他凭什么?凭什么呀!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刚刚那厮怎么招惹你了?我去找他算账!”看着阿福又是跺脚,又是摇头的气愤模样,景宏也是个暴脾气的主儿,一脸的霸气外露。   别看景宏长了张小生的俊脸,毕竟生在帝王家,自幼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那是掉头就走,说打就打;他身后的熊壮也是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掐架的样子!   为了不把事情搞大,阿福赶紧阻拦:“打死他也难消我心头之气。”她双手插腰,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堵在心里难受。   “那你说吧,怎么办,小爷都成!”景宏对齐福的事儿那是绝无二话的。   齐福不理他,先对身后迟迟赶来的莺语道:“宫宴要几时结束?”   “请的是晚宴,如何也要等天黑了。”身后的莺语小心 回道。刚刚她避开,也是看郡主和夫子间有话要聊,没想这一会儿不见就闹起来了。   真是贵人太善变!   “天黑?这帮人现在进什么宫!”真是越想让暴躁,阿福气得直跳脚。   “说是要祭祀观礼,准备一下,觐见……”   “那不成,有他在的皇宫,我一刻也呆不下去!”齐福看向景宏,“我要出宫!”   景小爷一拍手,道:“成!”   说走就走,景宏办事不拖拉,混出宫的太监、宫女服一准备好,不出一刻钟的光景,他已将阿福成功带离了宫门。   正赶二月二,民间有龙抬头之说,有的地方要划龙舟,有的地方则是有舞龙的习俗。   这人气,这叫卖声,这一丝□□人的美食香气,久违了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阿福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许多。   长街之上有舞龙的队伍经过,坐在茶铺中,看着这热闹的人流,阿福难得的欢愉一笑。想到今儿个拿宏小爷当了挡箭牌,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今天的事,多谢啦,宏小爷。”   “谢什么,只要你高兴,小爷何事都能办到。”以为阿福指的是出宫一事,自是照单全收,自豪的俊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还是自从齐福 回宫后,第一次对他温色相对呢!   阿福不知,这 回出宫可难为了宏小爷了。   出宫门时,莺语和熊壮走在两人身后,小声交换了下信息,这才知道,宏小爷有多大胆。祭祀大典未过,本是不准随意出宫的。宏小爷为了让郡主出宫,偷了王爷的令牌,乾王爷向来教子甚严,他 回去没准会被打个半死!   为了促成宏小爷与郡主的好事,莺语再现神助攻体质。   “宏小爷,莺语斗胆提议,您可否请我们吃上一顿大餐哪?”美食与齐福才是天生一对,这么说,一准错不了。   “那有何难,走着!”宏小爷没别的,就是钱多,花钱对他来说最简单了。   齐福果真没有拒绝。   舞龙过后,街上明显清净了许多,三人这般悠哉悠哉地向前走着,就见前方有人身着一身鹅黄锦袍,似是以金线刺绣,尽显奢华。   本来也无人会注意他人穿著,却是雨过天晴,在午后的阳光下十分晃眼,闪得人不想瞩目也不成了。阿福也跟着多看了几眼,这不看还好,一看,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那人不正是在良城时与她订下婚约,又四处散布她是“扫把星”,毁婚于她的那个宋家公子嘛!   若是没这宋公子,她何苦混到这副田地?   今日出门一定是没看皇历!   呵!遇上一个毁婚的不成,还一连来两个!   见阿福在那里运气,景宏也感觉形势不对,这不是比出宫之前更生气了?顺着阿福的视线,也跟着将立于街中心摇扇而来的黄衣公子看个仔细,这人倒是生得细皮嫩肉,眉目清秀,就是有些娘气了。   “阿福,这人你认得?”   “认得!”齐福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磨出一句话来,“那人穿黄色的衣服,着实令人生厌。”   找到点了!   今儿个就是为了让齐福开心,宏小爷没有二话:“来人啊,他敢穿黄色的衣服,打他!”熊壮边活动着手腕、脚腕,边整装上阵。   这顿打,来得也是太过突然。   宋公子那是一边挨打,一边哀嚎:“我是良城第一美男子,谁敢打我?啊……”   听他这样问,景宏也是好奇,就看向齐福:“这人竟然说自己是良城第一美男,那我不成了大君第一美男子了?哈哈!”   齐福见宋公子还不服,恨恨地又道:“那一块全是卖胭脂水粉之地,他一个大男人杵在那里,让本郡主过不去,可恶至极。”   宏小爷一听,连连称是,不仅没制止熊壮,对着天上叫道:“来人啊,全街就他一个男的,打他!”全街的男子听有人要打,都躲进了就近的铺子、小巷子,全街可不就剩他一个男的了呀……   这 回,听命的是景宏的暗卫,那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派出去了。   “小姐,再打下去,会不会出人命呀?”一个熊壮出去都够下人的了,再加个从天上飞下来的高手,莺语好怕自家主子惹出事端来。   景宏听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自有分寸。”   虽然大家都去打那宋公子,但他们不同于乌合之众的小混混,那可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在主子没说停之前,是不能失手打死了他的,还得一直持续的打下去,让打多久都成。   话说,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打人也是门技术活呀!   谁知,街上被打成猪头的宋公子还不消停,大话那是开口就来:“我是代表青年才俊,天子钦点的郡主选婿的最佳人选!你们谁敢打我?啊啊……”   “我让你敢打郡主的主意!”这话一出,连宏小爷都想亲自出手了!   那天,宋公子被打得满地找牙,哪里还是什么良城第一美男子,怕是连他亲爹宋员外都认不出他了。   这般,齐福才算是消了心头那股无明火。既然这些个曾经抛弃过她、欺侮过她的人,一个个的偏要 回来找她,那便让他们把欠的一一都还 回来!   齐福仰头,对天豪迈笑道:“机会,好呀,那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小姐,你说谁啊?”莺语心中担忧,真是越来越跟不上她家郡主的心思了。   齐福斜了斜嘴角,望向天边的夕阳:“就怕他不敢收下!”   翌日,宫宴后,便是为“齐福郡主选婿”的宫中比试的日子。      ☆、第39章 闺中酿沉香,整你没商量 进入复试的后选人一共七人,一早入了宫门。   昨儿个下了雨,今日的天气可是十足的晴朗,走在外面,大太阳照得人身上暖阳阳的,好不舒服。   由大太监领路,走在最前面的是宏小爷,那是威风八面,神气非凡;最后的六郎依旧不合群,默默垫后。这其中夹杂着一脸无聊的大咸国世子,咸德凰;还有那个昨日被宏小爷一帮人打成了猪头的“良城第一美男”宋志意宋公子;当然,队伍里面不乏混水摸鱼之辈,比如苏靖忠,他也是尚未婚配,跑来参赛,只不过为了看看热闹!   不管怎么说,众人都是闯过第一关的金英,势力不容小觑。   “小姐小姐,能看得到吗?”莺语满眼的担心,对着手托卷纸制成了临时瞭望筒的齐福小声问道。   “不错,莺语,你做的这个‘千里眼’好生厉害,远方都看得一清二楚呢!”躲在树丛后的阿福嘴上说着,双眼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远方,要想整治他们,她要时刻掌握“敌人”的动向。   正瞧着,远远就瞧见大咸世子咸德凰与那“猪头”相聊甚欢,齐福不觉皱起眉头。怎奈相隔甚远,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此事还是从宋公子的一声叹息开始的。   听有人叹息,离他最近的咸德凰刚好闲得慌,正想问他“你为何叹息?”,一转头就发现到宋志意这张脸已是面目全非,犹如鬼畜,被吓得一哆嗦:“宋公子,您这面相也太过诡异了!”   宋公子听闻,并不恼,还以此为荣,口吻倒像是高处不胜寒的世外高人:“妒忌啊,世人皆妒忌我得郡主青睐,妒忌我貌若潘安,这才对我下的狠手。无碍,无碍,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嫉妒……”   “我说宋公子,你都这样了,还不 回去好好养病?”咸世子都替他疼得慌,好生相劝。   “那不成!”可宋志意丝毫不领情,他神色一正,开始大言不惭,豪迈道,“我怎能为一己之私,放任那些无耻之徒玷污了郡主的圣洁!辜负了皇上的美意!以为毁掉我的容貌,就不能得郡主的心?他们太肤浅了,殊不知,我的聪明才智就足以胜出比赛!”   还好宏小爷走在最前面,不然听见,又得给他一顿胖揍!   一听“无耻之徒”这四个字也饱含了自己,咸德凰是懒得理会这人了。聪不聪明,他不知道,说话爱得罪人,他是看出来了!还是离远点吧,一会儿挨打时,别溅一身血。   这般一行人先来到等候的宫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很快由另一太监领路,前往比赛的校场。   早早摆放在校场上的长桌与桌上的食盒,十明显眼。众人到达后,见此摆设,无不疑惑。不禁猜想,这二试的比试为何?   齐福坐在不远处的帐篷中观望,早已胸有成竹。   此次选婿,所有的测试题均为齐福所出,一试:巧识美食图,是要测试来人的学识和见闻的;二试嘛,既然送上吃食了,那便是要测试一下众人的体力了。   见来人都已站定,阿福对身后轻轻拍了拍手,然后吩咐宫人道:“可以开始了。”   一声令下,只见小太监从帐篷中跑出,依次将桌上的食盒盖子翻开,是十笼一组,一笼八个的小笼包。这包子皮薄大馅,汁水足,一口一个,嚼起来,那滋味就是大写的“满足”啊!   可在赛场之上,论谁看到这么多的包子,谁还有胃口讨论味道如何?   在众人大惊失色时,小太监开始朗声宣布二试的比赛规则:“二试,比赛为吃小笼包,吃得最多者获胜,本轮七进二。”说完欲走,刚调头,又迅速转了 回来,大家以为还有转机,谁知,他幽幽补充道,“不够,可取!”   十笼呢,这就是八十个包子,还说怕不够,真够气人的!   “吃吃吃,这算什么测试题?”   “郡主要选的不是郡马,是吃货吧?”   “吃得多就能赢,那猪八戒一定能大获全胜!”   一时,抗议声四起,你一句,我一句,嘴炮打得响亮。可说归说,也没见谁说不比了,挥袖子离开的。而是各有各的算盘,各怀鬼胎罢了。   既然考题已定,带着自己的心愿,或是国主的期望,这些贵公子们在宫人的一声令下,奋力开吃!   见你拿一个包子啃,我就一口塞两个……一时,全场飘香,大伙吃得不亦乐乎。还有几个时不时的抱怨一下:早说比谁吃得多,从昨晚就不吃了!   本就是来玩的,苏靖忠吃两笼,小小意思一下,就等下来看别人比试。   只有六郎与宏小爷一言不发,吃得勤勤恳恳。   阿福看到六郎似隐忍,一勾唇,对莺语道:“去,把他桌子上的水壶撤了。”   莺语垂头称:“是”。   齐福安稳地坐在帐篷里,一时性起,也拿起一只包子,小口地吃了起来。这时,就见莺语脚步慢慢,接近长桌,似是检查一般,从桌前走过,直到人在六郎跟前时,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茶壶水碗收走了。   哼,没有水,噎死你!   齐福想着自己的整人计划成功,开心地又吃了一个小笼包下肚。   六郎起初也没注意,这吃着吃着,突感口干难耐,往桌上摸去,这才发现,水壶不见了!   此时,左右都是敌对关系,见他眼光扫来都抱着水壶,警惕他来借。六郎无奈地笑了笑,慢慢吞下口中的包子,打消了喝茶的打算了,继续吃了起来。   本是没有水送,吃得慢了些,谁知包子这东西与水在肚中融合,十分胀肚,很快又有两位败下阵来,反倒是六郎更能吃些。到最后,倒数第三位的咸国世子咸德凰不再坚持,停了口;之后“猪头”宋公子也体力不支了,撑得晕了过去。赛场之上,只剩下六郎与宏小爷还在死撑。   七进二,这两人同时晋级,根本就没必要再比下去,却偏偏要叫这个劲儿。   这种吃法,甚是可怕,莺语担心道:“小姐,快制止他们吧,这样下去迟早要撑破肚皮的!”   阿福也看这情形不对,她想了想,又对莺语道:“去,把我特制茶水端给萧六郎。”   莺语听到吩咐,立马就办。   当齐福送上的茶水一落桌,六郎就猜到了,新的考验又开始了。可就算是明知山有虎,他也要偏上虎山行啊!六郎依旧是没有二话,端起那杯茶一饮而下……那火辣辣的茶水顺着喉咙冲进胃里,刹那间就激出了一身的汗。   以为给六郎喝了辣椒水,他会辣得放慢吃包子的速度,就此认输便好,不料这辣味刺激味觉,似是给他开了胃,吃得更起劲了!   没一会儿,景宏就败下阵来。   宏小爷气性大得很,尤其是输给萧六郎,一气之下怒摔了笼屉。   见状,苏靖忠赶紧上前扶住差点撑得站不住的景宏,劝他:“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呀,何必呢!”   景宏一把推开苏靖忠,气哼哼地对六郎扬言道:“还有下一轮呢,你给我等着!”   这句恐吓显然没有吓到萧六郎,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包子,好笑地摇了摇头。   帐篷这边,莺语问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呀,还是让夫子大人赢了?”   六郎赢了,自是神清气爽,可整人不成,躲在帐篷中的齐福心头也不爽了:“无碍,宏小爷说得对,咱们下轮见!”   不过啊,这样都能让他得第一,真实失策!   午后,没有一人用膳。经小恷片刻,胜出的前两再次来到校场。   宏小爷与六郎那是势不两立,眼光一旦交汇,便是没来由得火花四溅!   两人在来的路上,看到校场之上已摆放好箭弓、箭把,大致也可猜到是要如何比试了。没猜到的是,要射的是何物?   阿福依旧坐在帐篷中观战。见人到齐了,她命小太监再次出动:“终选,以箭射物,抽到何物射何物,中者获胜,只一位!”说罢,由身后拿出两个食盒共两位选择。   小太监先来到宏小爷面前,对他眨眼,示意:左手边的这个才好呢!   景宏不是呆子,不想在这种比赛场合讲究如何公正公平,顺意拿了左边的食盒。打开后,差点骂娘,这食盒里装着的是一只形似苹果,却比拳头还要小的小沙果!也不知道阿福是怎么选的目标物?那太监还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难不成要整的人不是萧六郎,而是他?   宏小爷正不愤呢,再看六郎的,瞬间笑了出来。   六郎选的比他的还惨,一颗红果!   这才是齐福的本意。她是知道宏小爷的射箭功夫的,没有最差,只有更差了,一定射不中;而六郎选到的红果太小,也没有命中的可能。这般,两人都射不中,同出局才好呢!   没错,齐福谁也不想嫁!   她怎么想的,赛场之上的两人自是无从得知,只是一门心思要比出个胜负,赢娶齐福。   小太监发令,比赛开始!   宏小爷与萧六郎同时拉满弓弦。但手中的箭,只有宏小爷的如期射了出去,没有人想到,六郎的弓会突然断裂,本应该射出的箭反向插入了他的胸口……      ☆、第40章 卿心始不渝,不料遇情敌 这一切发生之快,着实吓愣了旁人。   连怒气冲冲的宏小爷都没了气势,一箭射偏,却刚好射中了绑在巴子中心的小沙果。   六郎面色惨白,他扶着伤处,深深地望了一眼远处的帐篷,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好像在对齐福道:“这下,你满意了吧?”下一刻,被匆匆赶上场的雾黎扶了下去。   阿福的心不由得一颤,猛然起身,想去瞧瞧情况,却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   这一下午,齐福都在等去打探消息的莺语 回来,一直坐立难安,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那箭是朝六郎的胸口去的,可有伤到要害?   宫中的御医一个比一个滑头,都不敢说实话,万一延误了伤情,怎么办哪?   更可怕的念头划过阿福的脑海,比试用的器件都是千挑万选的,怎么会有差错?是有人要害六郎,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小姐,小姐!”莺语清脆的声线传来,未进门,就引得齐福急不可耐地向门口跑去。   “可是有消息了,怎么样?”原来她这么紧张六郎的安危,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发现自己失态,忙收敛了些,“他没事了吧?”   “太医说,没伤到心脉,但由于失血过多,情况不好,而且——”莺语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让齐福的心也跟着一提。   “话说一半,你要急死我吗!而且什么呀?”   “而且,御医说那弓箭有毒,夫子大人至今昏迷未醒。”莺语怯怯地 回道。   有毒!   竟然有毒!   阿福心下一惊,转身夺门而出。莺语见小姐跑了,也跟着跑出了紫烟阁。   这一路是如何来到的六郎所在宫殿的,阿福全然记不得了,只是一直跑,想快点确认他是否转危为安。而当齐福人到殿前时,守卫的士兵却说:“ 回齐福郡主,胜国的王爷已经出宫了。”   他走了?   在昏迷当中,身中剧毒之时,他竟然走了?   齐福心中慌乱,脚下却是一刻未停顿,调头就往千秋院去了。   她猜到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可现在的阿福已无法深思这些,只一门心思的要见六郎,知道他安然无事才好。   千秋院中,只通报了一声,未等答话,齐福已冲了内殿,全然不见小皇子向她摇动小手上的吃食。   “小姨,你来得正好,我有好吃的要给你。”   “小姨不饿。”   一来到皇后身前,阿福连问安的事都忘了,直接上前一跪:“长姐,我要出宫!”   皇后依旧半倚在贵妃榻上养胎,见小妹来得急,又长跪不起,忙让深婉扶起她,“我这儿没这么多的礼数,先起来,再说话。”   阿福被人扶起,就听上座的长姐问她:“小妹,你这是为了何事,要急着出宫?”   长姐的问话一出,齐福才发觉之前的自己似是太过鲁莽,不由得腼腆了些,又有些慌张地道:“长姐,我想去看一位故人。”   “听说,午时,胜国的王爷重箭,”见阿福眼神闪躲,皇后心中有数了,“可是与这事有关?”   午时教场大乱,据说还伤了人,这等大事,皇上那里有人通报,皇后这边也是惊动了。如今,看齐福这般紧张,也是心下明了。   “既然长姐知道了,阿福就直说好了,”齐福神色坚定,“我就是要去看望他,他在我选婿的比试中受伤,我……我过意不去。”   而且,记得那时,六郎望来的眼神,分明是误会了这算计的人就是她。当时,她心中顾虑颇多,没有及时现身,这般一拖再拖,想解释,也没了机会。万一六郎真是这样想的,那不正中了奸人的诡计,怕是随时都会再入陷境!   知道她心中的话无法向他人一一道出,皇后娘娘并不打算逼问,只沉思了片刻,随后对外吩咐道:“让李九保护郡主出宫。”   “长姐……”阿福感激长姐对自己的纵容,一时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   “长姐都懂。”皇后娘娘拉过阿福的手,将他拉坐到身边,语重心长地安慰她,“有长姐在,可护你一世周全,但有些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齐福含泪,对长姐点了点头。   还在悲伤的气愤之中不能自拔,阿福一抬头,嘴里突然被小皇子塞了口吃食:“这是什么?”   “蜜汁叉烧肉!”小皇子精灵古怪地对她挤眼睛。   “这是什么肉?”阿福还是第一次品尝这种腊味。   “是御膳房新来的御厨,说是擅长做这种蜜汁叉烧,十分美味。皇上还没尝过,让轩儿而得了先机,先一步品尝到了。”皇后娘娘端起茶杯,“就是我现在吃不下油腻的。”   “好吃吗,小姨?”小皇子的眼中似有星星在闪烁。   小皇子在旁边等了半天,一直无人顾忌他,于是等到母后和小姨把话说完,这才赶忙将好吃的东西塞进齐福的嘴中。   阿福嚼了嚼,这叉烧肉特有的香甜与瘦肉尚好的质感都在不断挑动着味蕾,外层有的地方有些许的硬,内里又是香滑的口感了,嚼起来十分有趣。别看是瘦肉做成的,但瘦而不柴,软嫩多汁,一口下去,好生的满足。   阿福越吃越喜欢,不禁从口中呓出了一声:“唔,好好吃!”   “我就知道小姨会喜欢吃!”小皇子的小脸立马笑开了花。   “嗯嗯,再给我来一块!”阿福借着小皇子的小手,又吃了一大块。   这一 回看清了叉烧肉的模样,肉肉上红亮有光泽,原来外型就如此的诱人啊!   小皇子喂了齐福一口,然后拿满是油花的小手摸摸齐福的脸蛋,瞬间又是一脸的疼惜,一开□□像个小大人:“小姨,你一定没好好用膳吧,你都瘦了……我让小黄瓜给你打包一份,出宫路上吃。”   “轩儿,你对我真好!”阿福真是感动涕零了,一边嘴中吃着,一边暖心地抱了抱小皇子的小身板。   只要这两位遇到一起,就让人不忍直视……   坐在一旁的皇后娘娘早已看不下去,几度欲下逐客令啊!   这般,有了皇后的口谕,郡主的马车顺利地驶出宫门,直奔行宫。快到行宫大门时,阿福撩开帘子,瞧见门口还停着另一辆马车。   是有人先她一步到了?   齐福满心疑惑地下了车。   折腾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才到行宫。天边卷着一团火烧云,映得眼及之处都是红通通的一片。   由太监领路,齐福一路行得畅通,走着走着,只觉前方,背光走来一婀娜的身影,走近后才认出,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相爷千金公孙茗若和丫鬟毓秀。   郡马府一别,公孙小姐芳华依旧,只是这盛气凌人的气势更胜从前:“齐福郡主也来看王爷啊?”   “他……怎么样了?”阿福一心记挂着六郎的安慰,并不想与她打嘴仗。   “好得很,不劳郡主挂记。”公孙茗若嘴上噙着笑,一开口就是咄咄逼人,“郡主能来,真让人诧异,我以为你们早已一刀两断了呢!”   这算什么事?   阿福感觉自己像是送上门了让人羞辱。   白白担心了这么久,人家在这行宫之中早有人守着了。   主子不说话,丫头们却不甘心让主子受辱,莺语一开嗓子,那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郡主与夫子大人那是幼年的情意,才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呢!”   既然对方的丫鬟都开了口,毓秀也不甘示弱:“这几日都是我们小姐来伺候王爷的,已是亲如一家!”   莺语双眼圆瞪,犹如斗鸡:“我家郡主与夫子大人曾有婚约,不是一家,胜似一家人!”   毓绣也是说急了眼,口不择言:“那我们小姐与王爷形影不离,已是形如夫妻!”   莺语急了:“还未成婚,说什么夫妻,你……你不要脸!”   见事态难控,齐福忙叫住了莺语:“莺语,莫再胡说!”   公孙茗若也开口道:“毓秀住嘴!”   听着闲言碎语满园飘,成和体统,这都算什么事啊?   各自止了自己的丫鬟再辩,阿福倒是有一事不明,对公孙茗若道:“公孙茗若,明人不说暗话,我到是十分的不明白你,你之前的心思明明都在宏小爷身上,为何要对六郎纠缠不休?”   直到现在她也解不开这一环,好好的,公孙小姐为何要与她抢六郎呢?   这事发生得莫名其妙,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心意在谁的身上,不重要。”这话题似是颇为沉重,公孙茗若满眼的落寞,“你千般万般的喜欢萧六郎,最终还不是不能与他在一起?”   齐福正想反驳说“谁喜欢那厮了”,就听有人来了,人未至,声先到:“谁的心意在本王的身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随后,便是脚步声声而至,景宏俊美的脸庞上带着不屑的孤傲之气,慢慢地由暗到明,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41章 参透当年事,只怨知晓迟 二位姑娘在人家的行宫中剑拔弩张的,还让别人瞧见了,多少有些不雅。   齐福呢,就更奇怪了。她不来,别人也不来,今日她这一到,怎么都来萧六郎这里报道了?齐福心中藏不住话,不觉开口问了出来:“宏小爷?你怎么来了?”   宏小爷冷哼一声,口吻戏虐:“今日之事,朝中不知有多少人认为是我干的,不来看望,恐罪名坐定啊!”他不来,似是心虚,而且他爹那里也说不过去啊……   原来又一个顶黑锅的人来了。   见是议论着的正主儿来了,齐福是没什么,倒是公孙茗若莫名的慌张起来,突然语气恭敬:“两位聊着,我先走一步……”   知道公孙小姐一直用萧六郎的事来欺负阿福,景宏可没打算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这会儿子既然提到他了,借此机会正好教训她一番:“公孙小姐请留步,小王有几句话要说。”   那边正僵持着,这时,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前来传话:“主子,请郡主进去。”这话是对齐福说的。   呵,他到是忙啊,人都是一轮一轮的见!   阿福心中不快,但一想到这可如此见客,看来也是无大碍了。   “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好生养着吧,见多了客,伤神。”齐福嘴上不说,可心里赌气着呢!今日是无须再见了,转身出了行宫别院。   “郡主,郡主,您别走啊,奴才 回去不好交代……”这般,小太监也追着阿福而去。   齐福和莺语走了,小太监也走了,一时园子中就剩下了公孙茗若和宏小爷两人。   空气仿佛就此静止下来,公孙茗若敛去了往日的锋芒,一副低眉顺目地等待发落之相,好生可怜。   可事情赶到了这份上了,有些话不得不说。   “郡主刚说你对我有意,可有此事?”景宏平生最讨厌说话不清不楚的搞暧昧,这种事情还是说明白、讲清楚的好。   公孙茗若却是不置可否,垂头不答。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这些个都是戏言罢了,你若对我有意,又如何总往这行宫跑?那不成了水性杨花的女子了?更何况,听说相爷一直有意将你送入宫中,长伴当今左右……”景宏淡淡一笑,自己都觉得这说法荒谬,“怎么会有此等传言,定是阿齐看错了……”   而这抹笑容却深深刺痛了公孙茗若。   “她说得没错!”   公孙茗若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惊。   宏小爷吃惊,是因为他从不将别人口中与自己相关的绯闻当真。   而公孙茗若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坦白,原来她的心眼这么小,竟是容不得这个男子对她有半分的质疑!   公孙小姐红着眼眶,慢慢地抬起头来,仰头凝视着景宏:“我,心仪于你许久。”这是真的。“但宏小爷不必担心,我并不奢求与你有何结果。”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的阻碍不只是真心以待就能圆满的距离,所以,“我会让你得偿所原,得到心仪之人。”那对于我,便是圆满了。   说罢,公孙茗若哭着跑离了景宏的视线,消失在那片火红之中。   将她随风飘起的裙摆都染成了红色,宛如飞蛾扑火。   夜深,紫烟阁。   “你你你你是谁……啊!”   听到声响时,梳洗完毕的齐福正坐在榻上,以为莺语毛手毛脚打翻了什么,几步走到偏厅,出来看看。   却见莺语正以一脚向前,金鸡独立,悬空而立的高难度姿势处在房门之前,如同中了邪般,一动不动的。   “莺语?”阿福向前走了几步,就见莺语身后闪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你怎么来了?”   那人正是清心亭中,一直跟随着萧六郎的黑衣大侠雾黎。   “萧六郎有话要你带来?”   “没有。”   “那你来干嘛,不知道私闯后宫是大罪?还想给你的主子添条罪状?”知道是萧六郎的人,阿福自动在前缀上加上了个“厌恶”,没必要客气。   “是我自己要来的,主上不知。”雾黎自知是造次了,却也不见有何歉意。   “你是有话要和我说?”阿福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悠闲的走到茶桌前,坐下,自己个儿倒了杯茶喝,“想来那时在汇城你也救过我,那我就卖你个面子,有话快讲。”   “多谢阿福姑娘。”   这一句“阿福姑娘”叫出了齐福对心底仅存的一丝情怀,这宫中人人称她为郡主,虽说尊贵了不少,可在她耳中听来,就如同是在唤她人姓名,那般陌生疏离。   一时动情,阿福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便随口问道:“那天在比试的操场上看到了柳老板和厨子哥,你也一直都在,怎么不见雪儿呀?”   那丫头还差点成了自己的情敌,处处与她作对,总是能说会道的惹人烦,却是个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见雾黎不答,阿福又接着说道:“那时她聒噪得很,可是偏偏让人忘不掉。这不,今儿个看见你,又不自觉的想起她了。她最近可好?”   阿福也是最近才捋顺了这些人与六郎的主仆关系,原来他们早就相识,原来一切都是圈套。想来也好笑,只有她一人不知,可能从始至今,要瞒的也只有她一人!   这么一说,看不到人,八成是出任务去了吧?   说起华雪,雾黎的语气明显柔和了不少:“华雪,本是孤女,六岁入师门,我们本都是为主上培养的护卫。三年前,主上第一次在安远郡马府看到她时,就对她格外的好。”   “关系果然不一般!”阿福不知哪来的无明火,将手中茶碗重重放在桌上。   “那时,苏靖忠曾说过,说华雪像足了另一个女子。”雾黎面向窗前,忽然转过身,视线慢慢移到齐福的脸上,“那时并不觉得,现在看来,确实像。”   阿福被看得不自在了,又倒了杯茶,捧在手上:“虽说六郎宠她,可在我眼里,她却是格外的粘你。记得在小树森时,可是你到哪儿,她就去哪儿的。”   说起这些,雾黎慢慢垂下眼睑,一股悲恸袭上心头。   见他说到一半,又不搭话了,算是吊足了胃口,齐福只好主动问道:“那她现在人在何处?过得好吗?”   雾黎像是被什么重器直穿心脏,一时疼得几乎就要窒息。   可那种无动于衷的表现,却让阿福想到了自己也曾付出真心,却被人当作废物丢弃,果真受伤的都是女人!这般一想,心中有火,便有心挤兑他:“是呀,人家姑娘对你们好,你们这种木头还当作理所应当,定是不知 回报,只道是人人都欠你们的,现在人家姑娘走了,不要你了,慌了吧?”   “她……”   “伤了别人的心,还不自知;早不对她好些,现在就是想,怕是没得机会弥补的!”阿福这话说得决绝,也是以此来代出自己的心境,却不知雾黎心中痛楚。   “华雪她,没了。”   刚举起茶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齐福没有想到,口中之人早已西去,无缘再见。   之前,那还是活生生的人哪!   “她为何……”说话间,已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因为,我混账!”   他永远记得,离开时,被捆在绳笼之中的女子,乞求的目光。   要是他能及时拦下,而不是放任,总想着要万事周全,要从长计议再行动,或许她就不会……   屋中未点灯,月光下,看不清雾黎的表情,声音却是声声悲怆:“阿福姑娘,也许,当时的情况,你并不知晓有多么的凶险,那是走错一步都将有性命之忧的,华雪也因此殒命,主上不敢冒险,与姑娘断义其实是想保全了你。”   阿福却是不为所动,她真是咽不下这口气:“过去凶险,他弃我而去;现下,一切太平,他才想得起我来,我还偏偏要等他,另嫁都不成了?”   “现在,真的一切太平了吗?”雾黎话语淡淡,却是句句踩在了齐福的心田。   他说的没错,真的太平吗?   择婿的三试选拔还是在宫中举行呢,天子脚下,大庭广众之中就有人敢公然算计六郎。而且到现在,也不知要害他们的人到底是谁。哪里算得上太平?   齐福这话说的,是自打脸了。   “你若是为他开脱来的,大可不必开口!”阿福心中明白,却是在听到有关萧六郎的辩解之词后,莫名的反感,口是心非罢了。   “雾黎不敢对主子间的关系指手划脚,更无立场为谁开脱。阿福姑娘,你一直在追问雾黎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雾黎猛然抬头,眼中似有泪光闪现,“不过是想告诉姑娘,珍惜眼前人,莫待人不再,悔不当初。”   听到这些劝诫,齐福不是不动心的,可是……   雾黎利落地一跃上窗,微微侧头,又道:“还有一事,阿福姑娘可能不知,昨晚公孙小姐连主上的房门也未能靠近。主上知道她受相爷指使,前来打探,根本不可能让她进门的。”   说罢,从窗外飞出,不见踪影。   哦,公孙茗若骗人!   “切,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他们见不见跟我有什么关系?”齐福口是心非过后一转头,就看见莺语还愣在门边站着,动不了呢,立刻对着窗口叫道,“雾黎,你给我 回来,莺语的穴道还没解开呢!”   因此,莺语就这般端着脸盆在门前单腿站到了半夜,直到穴道自解开,才 回房睡的。   男人呀,果然都办事不牢!   雾黎走后,阿福便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刚刚那样说,是不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珍惜眼前人,莫待人不再,悔不当初……这是什么意思呀?啊,是不是六郎发现无法打动她,想要打退堂鼓,离开大君!   想得美!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莺语!”天还没亮,阿福就挣扎着起身,将刚解了穴道,睡下还没一个时辰的莺语叫了起来。   “小姐,有何吩咐?”莺语打着哈欠,脚底发软,一步步蹭了进来。   “收拾包袱,”莺语一边自己麻利的穿衣,一边指挥,“能吃的,能用的,一概不带,拿好了银票就出发!”   “小姐,还没禀报……”   “这 回谁也不禀报,”阿福的话让莺语瞬间清醒,只见她家小姐对她笑着挤了挤灵动的大眼睛,“我们偷偷的走!”   结果,事情大条了。   翌日,小宫女前来伺候郡主洗漱的时候,发现大殿早已人去楼空,还在桌子上的果盘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我绑架了郡主。   “快来人啊,我绑架了郡主……不是,郡主被绑架了!”      ☆、第42章 前尘都甩掉,五仙藏地窖 这一嗓子响彻全宫。   没错,刚找 回来的“齐福郡主”又没了,还是“被人绑架”了!   大内侍卫自然不是吃白饭的,李九调查好了一切才来禀告:说是一早郡主带着贴身宫女从西和门乘马车出宫,拿的是太妃给的令牌;再一查,那令牌是早先太妃赏给乾王爷之子景宏的!   宏小爷被坑惨了!   然后,侍卫一路追出宫去,发现那马车被弃于土地庙前的长街之上,郡主不知去向。   此事一出,在宫中、朝堂,乃至民间都掀起轩然大波。   若说平日里,宫中别说丢个郡主,就是正牌的公主被人绑架了,事情不小,但也只是一件宫廷的离奇案件罢了。可如今是什么时候?那是“郡主选婿”的大日子,连邻近几国的皇亲贵胄都有牵扯。众人乘兴而来,郡主不翼而飞,简直就是大君国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而皇家关注的更为政治化,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被判定成“不想外嫁郡主,戏弄邻国”等高度纠纷!   这几年大君国强盛了不少,可也没到能和“沙尘暴”一样飚起来的地步。所以对外不可实话实说,只道是郡主病了,暂停选婿,私下里暗自派人去找。   宫外的六郎一接到郡主称病的消息,便觉察出了问题。更何况,昨晚雾黎夜探深宫,明明见她一切安好。后来又听说,郡主被人绑架。若要说绑人,也应该是他先下手才对!   说白了,六郎不信。   这般又托了苏靖忠,经多方打探,六郎才得知:阿福一未病,二未被人绑架,而是早已不在宫中了。   “选婿选得好端端,为何要离宫呀?”苏靖忠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你又惹着她了?”   六郎此次归来,还是苏靖忠一手安排的。劝不动这位老友,只好亲身上阵,设法不让他身处险境了。自从六郎受了箭伤,靖忠便成了行宫“小吏”,鞍前马后的听他驱使,顺带护六郎周全。   “我只是,想再听她叫我一声夫子……”   “难为你了,不过呢,这也都是你自作自受!”在这件事上,苏靖忠丝毫不偏袒他这位好友,“轮哪个女子受得了毁婚之辱?若是我,情愿你出了事,为你守活寡,也不想被心头上的人抛弃!”   可那时,他别无选择。   没有何事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哪怕这个曾经令他神魂颠倒,追逐到天涯,爱得至死方休的鲜活的生命不再属于他,只要她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就好。   “哎,算了,算了,还是想想别的吧!”他最看不得兄弟为情所伤的那副模样,过去景宏这般,现在六郎又是这般,“六郎,你说她会去哪呢?”   苏靖忠本来就不善思考,一想到要漫无目的的寻人,头都大了。   “宫外,她能去的地方不多。”六郎放眼远眺,似是一眼就能从芸芸众生中将她拉出一般。   “六郎,世间之大,她要是一心想藏起来,你也不好找吧?”   这才是最难办的地方,六郎又怎会不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求一丝转机:“但愿阿福动的不是这翻心思。”   若说她出宫后可去的,并且最想去的地方,也许只有那里了……   此时的齐福与莺语一身寻常百姓服饰,正游走于热闹的汇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她正在故地重游。   “小姐,那个海棠酥真像你形容得那样好吃吗?”等在汇记门口等吃食的莺语,那是从一入城就听齐福夸赞这款点心,说什么形似“海棠盛开”,夸得神乎其神的,十分惹人好奇。   “当然啦,你看排这么长的队伍,就不难猜到了。”为了一口吃的,齐福甘愿等上一天,反正她们又不急着赶路。   莺语这才从她的话中听出来:“啊?小姐你也没吃过啊?”   “当然啦,你看排这么长的队伍,我哪里买得到?”齐福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哎?莺语,你怎么还杵在这?那边的四喜饺你排了没?”   “呀,拿了号,就来小姐这了,都给忘了,我这就去!”说话间,莺语又赶忙奔向“四喜斋”那边排队。   这四喜饺也是到汇城不可不吃的美食。   四喜饺呈四喜,内里是以鲜虾猪肉为馅,将面皮捏成四个小面兜,其中分别填入火腿粒、青豆、鸡蛋碎、蘑菇丁,五颜六色的,好生喜庆。因寓有喜庆祥和之意,而格外惹人喜爱。   汇城中这家有名的四喜饺是水晶面皮做的,面皮更加嫩滑,有弹性,就是门口排起的长龙一点儿都不比海棠酥的铺子前面人少。可道是,早起来吃的,晚上才归家,一点都不稀奇呢!   买好了吃食,两位姑娘一路向南,直往城南郊外而去。城郊的小院子里有齐福曾憧憬过的安逸幸福的生活,她忍不住想要再去看一看。   而眼下,所及之处遍地焦土。   本以为能以平常心面对,还是不禁红了眼眶。   这是齐福曾珍视为“家”的地方啊,幻想过种满花朵的小院,男耕女织的平凡生活……   故地重游,未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小姐,小姐,你听,有声音!”还在感伤之中的齐福被身边的莺语推醒,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棵烧成了半截的老树根。   隐约听到有“咚咚咚”的声响,微弱,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里是不是曾经烧死过人,有鬼魂呀……”莺语吓得直往齐福的身后躲。   “瞎说什么,当时火势不小,但未伤一人好吧?”齐福也不愿与她多说,只身向那声源之地走去。   说是知情人,可在这荒郊野外的,天色渐晚之时,突然有个响声,也着实让人心中没底。齐福起先大步走,后来变成小步挪,要不是有莺语在她身后半推半就的,还能蹭上几步,她就彻底站定了。   越是靠近那树根的地方,声音越是清晰。   阿福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随手将脚边碰到的树枝捡了起来,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安抚身后的莺语:“怕什么,兴许只是老鼠在挖洞呢!”   “那得是多大的老鼠啊……小姐,你听,声音更大了!”   随着她们靠近,那声响果然大了许多,而且逐渐急促起来。阿福也不想再装傻大胆儿了,那是丢了树枝,转身就要逃跑。一急,忘记身后的莺语还在,两个人四条腿跘在了一起,朝着那发出声响的地方一头栽了过去!   “啊……”莺语是真吓傻了,长叫不止。   “莺语,别叫。”阿福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的双手在地面上摸索了一会儿,似乎是摸到了什么?   是绳子!   而且刚才这么一摔,离地面的距离更近了,不仅听到了“咚咚”的响声,还隐约感觉到有温吞不清的“啊啊”声,似是某种动物发出的,又像是有人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呐喊声。   阿福觉得事有蹊跷,果断起身,拉着那根绳子快速倒了一阵,没想到绳子的另一端竟然连接着地面!顺着那绳索使劲拉去,发现不是力道不够,而且绳子的那头被烧焦的树干压得死死的。   “莺语,快来帮我把这树干清开。”   “小姐,这下面要是藏着妖怪,可怎么办?”   “怎么会有……”齐福刚要和莺语讲道理,就见她泪眼汪汪的,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知道,我不明白”的表情,突然就打消了说服她的欲望,“好,如果真有妖怪出来,就让它先吃我,放你走行不行?”   齐福终于感受到夫子不与她将当时的清形势讲个明白的心态了,那是相当的无奈……哎?为何莫名的又想起了那个坏人!   还在暗自叹气,就见莺语那丫头很没义气冲她猛点头:“行,先吃小姐。”   “我真是白疼你了!”   “小姐别生气,先吃我好了。”   “……”   说归说,两人也没闲着,左一手,右一手,将地上遮挡的树枝树干清了个干净。枝干本就烧得燋脆,减了不少重量,最重的那根,姑娘家抬是抬不动的,只好两人合力推开。干了一小会儿的活儿,齐福气喘吁吁的重新捡起连接地面的那根绳子,试图要拉起什么。   这 回莺语明显是缓过劲儿了,不用多说,也跟着自家小姐拉绳子。   地窖像一方宝盒般被打开了,不过散发出的不是闪闪的金光,面是臭气熏天的气味。   “小姐小心,有毒气!”莺语护住心切,一把将齐福挡在了身后,自己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开了地窖的盖子,才算能听清那一声声犹如蚊子叫的声音:“救命啊……”   阿福擦亮火折子,从洞口照进去,只见那地窖之中一共有两人,一个壮如铁牛,一个矮小精干。   “你们是?”   “是人是人,小姐,他们不是鬼怪,都是人!”   “我知道!别吵!”阿福对莺语的欣喜若狂选择视而不见,而是对着洞口询问,“你们是乞丐,还是难民,为何在我家的地窖里过日子?”看这样子,他们已在这里久居,玩起了吃喝拉撒一条龙,把地窖当客栈住了。   “阿福姑娘?是阿福姑娘!”地窖中的人似是认出了她的身份,一时欢喜的叫了起来。   咦,这两人怎么会认识她呢?      ☆、第43章 救人送银票,难躲镇宅妖 阿福将火折子靠近洞口,仔细在两人的脸上打量了一番,这才惊觉过来:“呀,这不是萧六郎的大表哥和同乡的兄弟吗!”来了,却不在她家吃饭就走的那两位,齐福可是记忆犹新,怨念至今。   没错,这就是之前被六郎“收拾”好后,丢进地窖的那两位——五小仙的巨力门神高震和鬼手将军云沧海!   两人在近三个月后,终于重见天日,无不感激涕零!   阿福和莺语两个姑娘家是没力气拉他们上来,那些人也饿得没了上来的力气,一心追着齐福要吃的。还好齐福在进城时,买了海棠酥、四喜饺,再有几套牛肉烧饼当干粮,说饿了可以垫垫底,这下全便宜他们了。   望着洞中的人,个个脏得和煤球有一拼,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阿福丢下去的牛肉烧饼,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我是没想到,那书生真不是个东西,把我们关在这地下就不管了……呜呜,阿福姑娘,你有水吗?”   “……有。”阿福忙将莺语递过来的水壶也丢下洞去,“三个月啊,这么久的时间,你们在地窖里吃什么呀?”   说起这个,“同乡兄弟”云沧海更是悲从中来:“还好这地窖中有储存的咸菜,我们兄弟俩饿了就来口酸菜,渴了就啃啃腌萝卜。”   难怪他们两人嗓子都哑了,齁的呀……真可怜。   “那咸菜够吃吗?”   “大表兄”高震气得真拍大腿:“三天前,就只剩下半缸子腌萝卜的咸汤了!”   听了两位的哭诉,或者说是对萧六郎的控诉后,阿福终于明白了,这个地窖是屋子原来的主人用来腌咸菜,储存过冬的粮食的地方。之前,他们来找麻烦时,六郎没地方关人,就点了穴道,然后把他们五花大绑,丢下了洞去。   要说呢,等他们两人自行运功,解开穴道,再以内力崩开绳索,要逃脱也不难。没想到,那时与虎狼双煞一战,烧毁了小屋和篱笆院子,那棵拔地而起的大树倒下,牢牢地抵住了洞口,这下想出都出不去了。   小屋地处城郊,平日里,经过这边的村民本来就少,又莫名的走过水,大家没事都绕道而行,更不要说听到有声响,当成烧死的冤魂来索命,那是跑还来不及呢!   “三个月啊,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呀,他也太狠了!”别看高震是个壮如牛的高个子,此时已哭得稀里哗啦,哭时还不忘再要吃的,“那个,还有烧饼吗,夹牛肉的那种?”   莺语白了他们一眼,还是将仅剩的一个交给了齐福。   别怪莺语小气,想起来送出去的一包包吃食,齐福这会儿子也是心如刀割啊!   这镇上的卤汁酱牛肉可是相当有名,讲究那肉卤得嫩而不柴,奇香无比。海棠酥和四喜饺买到时,她们俩还就热尝了尝,这次一共买了六个牛肉烧饼,她可一个都没吃到嘴。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齐福也饿过,她知道,地窖里的这两人是饿怕了,且得吃呢,都给他们也不一定够:“你们慢点吃,不够我再去买。那个……其实,六郎在关你们之后,就受了眼伤,他也是迫不得已。”不知不觉的,齐福开始理解六郎,见有人误解了就想替他辩解一二。   “这倒也是,据我们所知,那时朝汇城赶来的可不知我们几个,江湖上有名的杀手都在其列。”   “你们为何要追杀我呢?只因为……因为我天生不祥吗?”齐福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又没做何伤天害理的事,那些人干嘛咬着她不放?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阿福姑娘,你想多了,我们要杀的从来都是那白净的书生!”云沧海咬了口烧饼,脸上涌出一抹苦笑,“说来,你口中的那位六郎兄弟,能劳我等出马,面子也真够大的!”   原就是齐福自己误会了,也怪不得别人,可这些,六郎竟对她只字未提。听云沧海和高震两兄弟的口述,当时追杀过来的不只有“小五仙”一波人马,她遇见的还有光头和小辫子的组合“虎狼双煞”,而他们也只是先头部队,不知道的更多。   凶狠的匪徒与杀手随时都会降临,时刻都有性命之忧。而尽管如此凶险,她却一点都没感觉到!一想到六郎不仅要对付这些高手,又要瞒着她,不让她跟着担惊受怕,不知道六郎是怎样挨过来的?   或许,那时他真有不得已的苦衷,是真的没办法?   这么一想,阿福又不懂了:“你们和六郎有何冤仇,为何都要杀他呢?”   “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冤仇自是没有。是那京中的相爷一声召唤,说是谁能将那书生的人头带 回京去,重重有赏,这才动了心思。”看得出,没有拔得头筹,云沧海对此仍耿耿于怀。   “是公孙丞相指示的?”这下,齐福有点明白了,刚进京那会儿,也是这相爷在围堵他们,处处刁难。   “说来惭愧,我们小五仙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要不是我四弟隐疾缠身,急需银两,怎么会为朝廷效力?也不会追杀你们这些无名小卒!”那高震咬牛肉烧饼的嘴形很大,口气也是大得很。   “牛肉烧饼吃下去,底气可真足啊!”这等吹牛的伎俩,身边的莺语都听不下去了。   “莺语!”齐福嗔怪了一句,生怕惹怒了他们,再生事端。   “没事,他就是这个熊脾气,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嗯,姑娘那里可还有吃的?”云沧海总跟着要吃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的,有的。莺语,把包袱里的海棠酥拿给我。”莺语嘟嘟嘴,见自家小姐连点心都奉上了,看来是动真格的了,也只好乖乖上交。点心一到手,阿福心痛片刻,却是二话没说,又将装糕点的小包袱丢进洞中:“不过啊,你们刚提的那位兄弟病得很重吗?”   “唉,也不知我兄弟怎么样了,他的病是拿银子续命的病啊……”说起这个,云沧海不禁垂泪。   傻大个儿高震也咧嘴干嚎了起来:“王志兄弟啊,你不会已经不在了吧……”   云沧海个头小,却是气势逼人:“别胡说,王志兄弟命大,一定吉人自有天相!”说罢又是悲从中来,呜呜啼哭。   看来不像是假话,真是家中有人病重的样子。   阿福想了想,又摸了摸背在肩头的包袱,开口问道:“那大致总有个数目吧,需要多少?”   地窖中的两位大汉听后皆是一愣。   “阿福姑娘,你这是?”云沧海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万事救人为先,耽误了两位这么久,现在不知那位病情如何了,你们 回去后也要拿钱为他看病啊!”事已至此,阿福决定替六郎善后,“总之,是对不住各位了,我这就去找人来救你们出去。”   “你不会走了,再也不 回来了吧!”高震虎驱一震,手上烧饼中的牛肉都抖了下来。   “不会不会,”齐福连忙摇手否认,怕他们不信,就让莺语在边上守着,“这样,莺语你留下。”   “小姐!”   “莺语,等着我,我去去就 回。”他们虽出不了洞,齐福还是将手上的木棍交给莺语防身,只身找附近的乡亲帮忙。   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找到人后,救地窖中的两位脱困,阿福又从包袱中掏出几张银票,以锦帕包好,让救人的乡亲转交给这二位。齐福却是没敢再次现身。终归是敌对过,她现在也学聪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再相见为妙。希望经过这一事,小五仙不要再对六郎不利。   待云沧海与高震这两兄弟脱困后,打开包裹着银票的帕子时,皆是膛目结舌。银票的数目字大得惊人,别说是请了,就是买个郎中也够了!   天色已晚,一草一木裹着黑影看去,格外的阴森可怖。   人也救了,吃食也送没了,两个小姑娘独自走在这荒郊野外之地,多少有些心慌慌。   “小姐,你可真够大方的,又送吃的,又送银票的。”钱还好说,莺语终归还是心疼牛肉烧饼与海棠酥了,真是谁的丫鬟,便随了主子的习性去。   说起这个,齐福就肉疼,不过大义当前,也不好吝啬:“因为我们,才让这两位在地窖里耽误了近三个月,咱又不缺钱缺物,送人是为了救命的。”   “哦,小姐说得也对。”莺语本是伤心的,突然转为一脸喜色,“小姐,小姐,还好四喜饺我藏得深,没让他们夺了去!”   “啊,对哦,还有四喜饺,快拿出来,我早就饿了!”   “我也饿了!”   这么一耽搁,天色眼看着沉了下来,齐福和莺语打算 回城里找间客栈,已是 回不去了,只好在这郊外找一找,许是有人家可以收留。这时,远远就瞧见了不远处有点点火光,似是人家门前的灯笼。   两人走近,光源所在果然是一处人家。   这地界,不记得何时平地而起了户宅院,阿福心下奇怪,却也不好多说,扣响了这户人家的大门。   等了不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有人应声:“谁啊!”随之,大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从窄缝中,看见问话的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婆婆,八成住在是宅子中的老人家,齐福还未出声,莺语上前 回道:“婆婆,小姐和我迷了路,天色不早了,敢问,能否借住一晚。”   “哦,进来吧。”   能被允许留宿,莺语高兴得很,笑着问道:“婆婆自己住吗?”   “是啊,这房子中只有我这老婆子一人住,房间有得是。”老婆婆说着,将大门敞开,迎她们进来。   就是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了?   不过呢,往好处想,今晚总算有吃和住的地方了,总是好事一桩。   阿福还在为吃饭、睡觉两两不愁而开心呢,一抬头,猛然撞见刚还面无表情的婆婆,她的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笑得匪夷所思。   描写鬼怪志义的那些个话本子纷纷涌向了齐福的大脑,她突然拉住欲迈脚进门的莺语,责备道:“就这么进去了?那些东西怎么办?”   “东西?”莺语不记得有什么东西呀?   “要你有何用?猪脑子!”齐福佯装生气,又对还立在宅门前的老者道:“婆婆先帮我们准备房间,我这就叫了看东西的人过来,麻烦您了。”   老者略有狐疑,却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齐福那是拉了莺语就走,莺语似还有话要问她,她也不理,只低声嘱咐:“别说话,别 回头,我们被人盯上了!”      ☆、第44章 善恶终有报,坏蛋跑不掉 两人一脱离了老人家的视线,那是撒丫子开跑。   “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跑啊,不借宿了吗?”莺语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知道,就是感觉那宅子古怪,那老婆婆的身上也透着古怪。”齐福也是一刻不敢停下脚步,两人直向最近的村子方向冲去。   “不会吧,婆婆看着挺和善的。小姐,你多虑了!”   “那里就不该有宅子的……”   齐福记得刚刚找村民救人时,有村民曾说过,小屋大火之时,因扑救不及时,蔓延到近处的树林,一大片林子都烧没了,可有时走近,还会听到鸟兽啼叫,好不吉利。那地方不要说住人,平日里是无人敢靠近的。三个月后,又怎会有人在此处盖一座孤宅,让老人家独居于此?   两人不再多说,向村子的方向赶去。   这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莺语半路就跑不动,双手插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突感肩膀一沉,以为是她家小姐逗她玩呢,“小姐,你别逗我了……啊!”一 回头,就看到那老婆婆正一脸阴森的瞪着她!   听到尖叫声,跑在前面的齐福转身瞧去,就见之前荒林宅子中的老婆婆不知何时跟来了,她一只手搭在莺语身上,双眼寒光闪现。   “想跑,晚了!”老人干笑一声,一掌砍在莺语的颈后。   “莺语!”见莺语倒地,齐福下意识的就要往 回跑,这时那老婆婆脚下虚一点地,飞身向她的方向而来!   “你不要过来!”齐福本能的向前逃去,可哪里敌得过绝妙的轻功?以为无路可逃,却发现那婆子并没有追上来,不远处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齐福定睛看去,只见浓重的夜色之中,有一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正与婆婆交手,牵制住敌人的精力。那人似乎也看到齐福狐疑的眼光,忙朝她道:“阿福姑娘,快走!”   这不是雾黎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那六郎……”想到六郎也来了,阿福的心毫无来由地一颤。   “主上未到,是我先行一步。”见她还想再问,雾黎赶忙制止,“阿福姑娘先走,我们稍后再聊。”   “哦哦,你小心啊!”   安全要紧,齐福决定先走再说,便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可谁知刚一转身,一个头上绑有冲天辫的壮汉拦路在前。   挡路的正是“虎狼双煞”中的弟弟李天虎!   “小妞,我们又面了!”李天虎笑得狰狞。   齐福颤抖着高声呼救:“雾黎!”   怎奈雾黎分身乏术,根本顾忌不到她这里。   “别叫了,他来了也救不了你!”李天虎威胁的眼光让齐福想立刻逃走,打算放手最后一搏,冲过去,没成想李天虎如铁般的手臂先一步环上了她的小腰,狡猾地笑道,“跟我走吧!”   齐福被李天虎扛着到村中的一处破庙之中,停下脚步。   这一路,齐福也在心中想琢磨了一下,李天虎是相爷的手下,抓她无非是要上交皇宫,以此邀功,应该并性命之忧。可没想到,他半路停在了庙中,这是要做何打算?   借着从残破的窗棂透进庙中的惨白的月光,齐福的双脚一落地,便向佛像处跑去,竭力与李天虎保持距离。   要怎么办?   不能慌,要拖延时间,等雾黎寻来!   确定了方案,齐福尽量平静情绪,不去激怒李天虎:“是公孙丞相让你来抓我的?”   李天虎盯着齐福的双眼中满是淫、亵之意,他不答反问:“听说,你如今是郡主了?还是皇后娘娘的妹子?哼,有意思!”   没想到,李天虎不按常理出牌,自行问起了她的身份,那是不是可以用身份来压一压他呢?   “没错,我可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妹妹,就是相爷也要对我礼让三分,你也要对我客气才好,不然……不然你麻烦大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这一段恐吓,齐福自认为足以震慑了对方。   可李天虎丝毫不怕的样子,还向她步步逼近:“皇上要为你选婿,你不依,才逃出宫来,今日你不如从了我,我便不把你带 回宫去……”   “你休想!”   原来他打得是这副算盘!   齐福拒绝的话一出口,只见李天虎额上的青筋直跳,似是被她激到,心中大叫不好,可想逃已是不及,被他一把控住了肩头,稍一用力便将阿福腾空举了起来。   本来还想挣扎的齐福突然瞥见李天虎抓住她肩头衣服的手腕上有一印记。像及了牙印,却又与一般常人的牙印略有区别。   细细想来,阿福心头一惊,难不成他就是……   人与动物的牙齿本不同,落下的牙印更是不同,比如狗的牙齿有门齿、犬齿和臼齿。门齿是用来切断食物的,被咬到会出现横着的一排印记;犬齿是刺穿食物的,所以那是一口一个深洞,李天狼手腕上的这个分明不是人为的。   阿福大着胆子,歪头照着李天狼的手腕就是一口!   没想到会被咬,而且下嘴及重,李天虎痛及之下便送了手,齐福就此落地,却是头冲下的,摔了个实在……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齐福上前快爬了两步,猛得掀开李天狼的裤子,脚腕上同有一个与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印记!   “是你!是你杀了红烧肉!”阿福在李天狼措手不及之时,捡起地上不是谁留下的砍刀,刀尖对着他,眼泪“哗啦、哗啦”地涌出眼眶。   原来那天潜进郡马府,要杀她之人正是李天狼,而红烧肉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想到那一团雪白慢慢在她怀里失去了温度,从未有过的愤怒聚集在齐福的心中,她第一次这么想杀掉这个人,为红烧肉报仇。   “你不敢的,你杀过人吗?”李天狼面对小姑娘双手持刀,那颤颤巍巍的样子不以为然,“把刀放下,过会儿,我便温柔的待你!”   他……他真的要……   了解李天虎的目的,齐福更是不敢动摇,可握刀的手却颤抖得愈加厉害。   “你别过来,我会杀了你的!”   “你来呀,你现在杀不了我,我就让你尝尝□□的滋味,哈哈哈哈~”确定齐福不敢动手,李天狼更是有恃无恐,步步向齐福的方向逼近。   齐福吓得闭紧眼睛,就怕手上的刀会不慎脱手,为难之时,只感身后有股气流相助,身子飞一般上前冲去,那砍刀一下子没入了李天虎的肩头。   “你……你……你竟然敢……”李天虎打死也猜不到,齐福这个小丫头会真的对他动手,而这一刀有直穿后背的力度。   “我……我……我有什么不敢的,这就算替红烧肉报仇了!”齐福还在为自己壮胆子,手上一使劲儿,将砍刀拔了出来,还没站稳,就被窗外的气流再一次打倒,刀刃再次戳中了李天狼的身上,而这一次是正中心口的位置。   “你竟敢……”就听脚边长叫一声,李天狼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啊!你……死了!我杀人了!”齐福没有想到会真的杀死人,吓得向后退去,就听耳边传来雾黎的冷如冰霜的声音。   “为有不敢,这一刀是为了华雪偿命的!”雾黎对齐福恭敬一拜,“多谢谢阿福姑娘。”   原来华雪也是死在李天狼的手上。   以这无耻之辈的行径,落在他的手里,那华雪岂不是……齐福将视线慢慢移上雾黎明的脸上,那张异常平静的脸庞下隐藏着怎样的苦楚啊?   再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天虎。   真是应那句:善恶终有报!   “小姐!”随着声音而来的,是莺语急切的脚步声。   “莺语!你没事吧?”或许是经历过杀人事件,齐福瘫软在莺语身上,还没等哭诉,就见那婆婆身形一闪,进入破庙,“啊!婆婆……”   真是阴魂不散呐,今日坏人打不完了吗?   “齐福姑娘莫慌!”那婆婆如今却是一副男子嗓音,好生惊到阿福。   “你是……”   只见婆婆将脸上的□□取下,在褶皱的面皮下竟是一副白净书生的脸,他对齐福抱拳道:“在下小五福,妙笑书生柳中原。”   “你是男子,怎么会成了老婆婆?”   在齐福迷糊之际,又有两个身影走进破庙,来人正是在这前困在地窖之中的高震与云沧海!   “那婆婆是我四弟易容的!”云沧海嫌弃地对柳中原道,“扮什么不好,偏扮个婆子?”   柳中原尴尬一笑:“大哥莫笑我,不扮个差距大的,怎显得出我技艺高强?”   傻大个高震坑起自家兄弟那是一点都不含糊:“哼,强到哪里,还不是被阿福姑娘识破了伎俩?”   柳中原有着读书人的谦逊,也不辩解:“这到是,齐福姑娘好眼光啊!”   原来,柳中原也是奉公孙丞相之命前来,抓捕齐福的,但却并不是要将她押 回宫中,而是以她为诱饵,诱的是谁,柳中原称不知。   难不成又是为了针对六郎?   还是,更可怕的阴谋?      ☆、第45章 敢伤她一分,我屠君满门 好在,柳中原与雾黎交手时,被在村中休养的“地窖兄弟”拦了下来,及时道出“齐福救他们脱困”的经过,又给了兄弟看病钱的善举,才知错打了恩人。这几位忙随雾黎一路寻着踪迹,赶来破庙救人。   “这一切都要多谢齐福姑娘了!”对于他们的暴行不予追究,反而出手相救,云沧海十分感激。   “原也是我们的失误,不要再谢了。”齐福出手相助不过是能力所及,没想到能帮到自己,真是因果循环。   “齐福姑娘以德报怨,救我弟兄于危难,”柳中原对着齐福一拜,“我们小五仙在此立誓,绝不再对与齐福姑娘有关之人不利。小五仙愿为姑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般重的誓言,差点吓到齐福。再有呢,不得不感叹,明明是七尺男儿,易容成老太太,竟让人分辨不出,这便是妙笔书生柳中原的神奇之处了。   告别了小五仙,齐福等人决定就在这破庙中过夜。   “雾黎,”啃着鲜嫩的叫花鸡,齐福不忘八卦一下,“我和莺语出来一天一夜了,又是坐马车而行的,你是怎么追上来的?”也是一夜未睡,还是长了翅膀,会飞啊?   “不只是我,得知道郡主不在宫中后,各路人马早已动身追来。”雾黎拨了拨火堆中的柴火。   火星溅起,“噼啪”作响,初春的夜晚仍然寒冷。   齐福微微侧头,看向倒地不起的李天狼,还是心有余悸的,她明白,雾黎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虽然被发现了,但阿福不想 回宫,只得求雾黎保密:“雾黎,我能不能先不 回宫?我想去一趟良城,去看看我爹。”爹爹患病多日,实在让人放心不下。阿福这次出宫,一路向南而去,就是为了 回到良城, 回到齐家。   没想到,雾黎一口答应了:“那就由我护送阿福姑娘 回良城吧。”   “我真的可以 回去?”   “当然。”   当然可以,这和主上的设想一模一样,此时她要是闹着 回宫,问题才大了呢!   天明后,齐福等人开始赶路。   买了辆马车,从官道行了足有多半日的路程,终于到达良城。   一入城,热闹的人气立刻扑面而来。齐福坐在马车之中,却是一路无心欣赏风景,想要赶紧 回到齐府,希望爹爹的身子已无大碍。   齐府的气派是良城数一数二的,良城首富的姿态表得比县太爷的府衙还像地标。   马车一停下,莺语立即下车叫门,很快就有人出来应了。而开门的人没有恭恭敬敬迎接自家小姐的意思,而是一脸的苦相,堵在门口,“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齐福与莺语对视一眼,均感分外奇怪。   “难不成,是爹爹……”出了什么事?   阿福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就见那小厮突然咧了咧嘴,然后费劲的站起身,嘟囔道:“摔死我了!”   齐福:“……”   众人:“……”   一个老者突然从院门中冲了出来,口中连连哭喊:“小姐……小姐啊……”老者花甲年纪,白发苍苍,出门便一头扑倒在齐福的脚下,“苍天有眼啊,小姐 回来了,小姐 回来了!”一时老泪纵横。   “齐伯?”阿福慢慢将老管家扶起,亲切道,“让你们担心了,是阿福的错。听说爹爹患病,可有好些?”   老管家早已泣不成声,连忙告罪:“是我照顾不周!还好如今,老爷的身子已无大碍。”   齐福等人赶路疲乏,老管家不敢多做耽搁,忙将人请进宅子中。   辗转 回到家里,齐福和莺语都兴奋不已,可得知,立春后庄子上的事多,老爷正在庄子上处理事物,不在家中,阿福怕他劳累,多少有些担忧。今儿个晚了,齐福打算明日一早出城,去庄上看望爹爹。   各自梳洗,休息,一转眼夜幕降临。   厢房外,月朗星疏,雾黎将带信的白鸽放飞,欲 回屋休息。突感一阵风起,雾黎转过身来,四下环顾,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翌日,六郎也赶到了良城。   起初,齐府的老管家还把着门,不让他进。   谁人不知,拐小姐离家,老爷重病,整个齐家被良城百姓奚落,这罪魁祸首就是他萧六郎,萧夫子?很快就有人围上来看好戏,老管家齐伯更是怕六郎再拐走小姐,那是说什么也不让他进门。就在此时,莺语小跑而出,一开口就惊住了众人:“齐伯,小姐不见了!”   莺语欲哭的小脸让六郎心头一阵焦急,却只能先稳住她:“莺语,慢慢说。”   “是夫子大人!怎么办,我家小姐不见了!”莺语啜泣着,“昨晚还好好的,早上叫小姐起床,就发现人不见了。”   六郎与她确认:“你一夜都未离开过阿福身边?”   莺语点点头:“是,我怕小姐夜里口渴,昨晚就宿在了外房中,一早起来,小姐人就没了……”   六郎想了想,又问:“人可是还在府中,你细细找过了?”   在正经事上,莺语还是秉承了为主家办事应有的良好素质:“怕有遗漏,我召集了府上的下人,丫头、婆子、家丁,连厨子我都问过了,都说没见过小姐,小姐一定不在府中了!”一字一句,皆说得条理清晰。   “这事神奇了!”老管家办事稳重,此时也顾不上责怪六郎,对身后问道,“昨夜守门的谁?”   看门的家丁从门后走出,那是一脸的茫然:“昨夜是我的班,我敢保证,小姐没从正门出去过。至于后门嘛,虽是上了锁的……不过,小姐从后门出去过。”   这件事,六郎知道,那日还让他堵个正着呢!   莺语却是矢口否认:“自从小姐走后门,撞见来做法事的婆子,老爷便将钥匙收了去,未再走过后门了。”   这下,老管家急了:“一个大活人,还能被风吹出府去不成?”   “或许,阿福姑娘真是被那阵风给吹走的?”雾黎想起了昨夜的那阵阴风,月朗星疏,天象平稳,那风刮得莫名其妙。   “昨夜有风?”六郎向前踱了两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古时有人轻功了得,来无影,去无踪,一阵风大便可死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卷走活人。再听众人所言,六郎基本明白了:“若是没有猜错,阿福这是又被人掳去了。”   年近七旬的老管家差点吓瘫过去:“小姐……”   “来人,先扶齐伯进去休息。”六郎一把扶住老者,“大家少安毋躁,出手之人必有后招,我自有法子救阿福脱险。”   雾黎:“主上,那现在怎么办?”   六郎只 回了一个字:“等。”   不出所料,当天晚上,有人飞刀传书:让六郎明日,一人到良城江边赴约。   “这是让我单刀赴会。”   “卯时就去?天都没亮啊……”老管家不放心,别看骂六郎时毫不嘴软,但终究是拿他当自己人看,“萧夫子啊,还是报官吧,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若不按字条上说的做,我怕阿福会有不测。”六郎安抚道,“齐伯,你无需担忧,我会一切小心的,定将阿福完好无损的带 回来。”   “主上,我……”   雾黎话未说完,已被六郎拦下:“雾黎,你不要跟来。”   六郎不徐不急地将纸条叠好,放入袖子中。   原来那掳走阿福之人意在等六郎出现,待他一到良城,才传来消息。知道歹人的目标在自己身上,六郎安心了许多。   初春时节,卯时尚早,而六郎寅时,就已出发了。   关心则乱,六郎不知身边那些想要帮他的人会不会义气用事,偷偷跟随,就此害了阿福的性命。代价太大,他不能冒险,所以在告知众人时,将字条上的时间向后错了一个时辰。   天色还未打起,六郎出门时抬头看了眼日月同存的景象,自知今日有劫数。但万事只要下了决心,定有 回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山间之间,江水澎湃。   六郎刚一站定,只见一抹鹅黄落入眼底,对面的巨石上,有一少女,双手反绑,倒地不醒。   “阿福!”他刚要上前,便有一玄色身影挡在了齐福身前。   六郎定睛一瞧,此人正是“虎狼双煞”中的李天虎!   李天虎面色阴沉,眼神像把锋利的刀子,似要将眼前人千刀万剐:“萧六郎,你总算来了!”   前一晚,六郎已收到雾黎的飞鸽传书,知道他的弟弟李天狼死在了阿福手里。   今日相见,目标还不够明确吗?   “六郎……六郎,别来……”齐福嘤咛两声,仍是未曾清醒。   这几句梦呓倒是吸引了李天虎的视线,他转身利落的拉起齐福手上的绳索,将她挟制在身前。   这般动作,阿福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先是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压力,知道正被人控制于股撑之中,视死如归的神情划过她惨白的脸庞;一转头,恰好对上立在汹涌的江水对面的萧六郎担忧的眼眸,瞬间又有些埋怨。   为什么要来!   终是狠了狠心,向对面喊去:“萧六郎,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你之间早已恩断意绝,再无瓜葛,你少管闲事,快点走!”   对岸的六郎不语,只是这般定定的望着她,不离不弃。   齐福见喊话没用,侧转过头来,对身后的李天虎说道:“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就是杀死李天狼的人,你既然绑了我,为何不赶紧为至亲兄弟报仇!”   “阿福,不要说了!”六郎连忙阻止,生怕激到李天虎,伤了她分毫。   可如今的李天虎还用得着齐福激将?他早已做好了打算:“小娘子,要杀你,我早就动手了,何必要等现在?”   杀弟之仇,他固然要报,但要是能从中利用齐福引出萧六郎这条大鱼,完成相爷吩咐的任务,那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将是享之不尽!   换句话说,这种人,从始至终都是唯利是图的。   “你想如何?”只要他需求,便还有得商量,六郎并不惧怕这种人,不过是周旋,不过是他这一条命罢了。   “姓萧的,你倒爽快!”   见两人以自己谈起条件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萧六郎,我不用你救,你快走吧!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的,你何苦再搭上一条性命?”   在破庙那晚,无论是否有人助力,那把刀都是她亲手□□李天狼的胸膛的,她也曾为红烧肉的死动过杀机。她知道,李天虎是要定了她这条命的!   可六郎听而不闻,继续对李天虎道:“说吧,你要怎样?”   “在爷爷面前还玩起你浓我浓这一套,我呸!好啊,好一对亡命鸳鸯,那我倒要试试,你们两人是否真能牺牲自己,保全对方。”李天虎眼神邪佞,扫了眼脚下那奔涌不息的涛涛江水,一抹狡猾的笑容挂上嘴角,“我每数一个数,你们各往前走一步,五步之后,你萧六郎若还在岸上,这小妞就要到江里去喂鱼了!哈哈哈哈~”   齐福还在不断的与身后之人对抗着,却听到六郎果断 回了一个字:“好!”   他不要命了?   “李天虎,你要先了解一件事情,我萧赢不是无名之辈,我乃是胜国的君主。”   李天虎听后一愣,却是不信:“怎么,现在想起来编名号来威胁老子了?晚了!”   对于讥讽之音,六郎不为所动,继续道:“我,若是今日死在这江水之中,你定要遵守诺言,放过齐福。不然,全胜国将是你的敌人。”   李天虎冷笑一声:“你猜我信吗?”   六郎突然目光锋利,气势逼人:“我来前已留下圣旨,你敢伤她一分,我必屠你满门!”      ☆、第46章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你敢伤她一分,我必屠你满门!   一字一句,皆震慑人心。   李天虎本是对六郎的话一字不信,此时,心中竟也生出些忌惮。   无论真假,齐福知道,此时,六郎是不会走了。   劝不住,只能这般与他隔江相望。对岸的那个男子,在朝阳之下,身形伟岸,似是周身笼罩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光辉。   六郎愿意为了她而牺牲自己,这才是让齐福最恐惧的事情,还沉浸在烦乱的心绪不能自拔之时,身后如兵刃入心般冷酷的声音已然响起:“一!”   身后的束缚一去,突然失去了控制的齐福不由得向前一步,慌乱的望向对面的六郎,却见他眼神坚定,毅然决然地也向江水迈近了一步。   与齐福不同,当下的六郎心中平静安定。   “阿福,你现在可能记不起了,但有些事,我想告诉你。你只听我说便好。”六郎知道,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了,“你我相识于幼年,那时,只道是我单恋于你,谁知,在你失踪之后,我终是看清了,你才是用情至深的那个人……”   “六郎,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你不能死,你要给我说清楚啊,我想知道……”她是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到六郎将要消失于她的余生,齐福害怕了。   “二!”身后,李天虎的声音就如道崔命的符咒般喊出。   而对面的男子,对此竟无动于衷。   “还有石榴,”六郎似是在 回忆着什么,眼中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你问过我,一个石榴算什么?它虽不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但它却像是月老的红线一样,让我遇见你,让你有所求于我,让我有机会接近你。阿福,你知道吗,我本想为你剥一辈子石榴的,但好可惜,那个人终究不会是我。”   阿福就快要被这一前一后的两个人逼疯:“萧六郎,你要放弃我吗,就这么卑鄙的一个人逃走,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吗?你这个懦夫!”   李天虎才不管他们打情骂俏,还是生死相许,他只当是看戏,见哪个操纵皮影戏的人会对手中的玩意儿动恻隐之心?他眼中暴戾渐深:“三!”   “靖忠说得对,论哪个女子受得了毁婚之辱?”一想起对阿福毁婚的事,不只是阿福,六郎也是一直耿耿于怀,眼中泛起泪光,“阿福,不要恨我,就是因为太过自信,坚信会与你再次相见,会得到你的谅解,我才会有恃无恐的挥霍你对我的真情……可是,我却从未真心想要负过你啊!”   怎么办,怎么办,听六郎根本不听她的!   齐福发现自己阻止不了,竟是什么都阻止不了……   “萧赢,我求求你……六郎,我求求你……夫子,我求求你了……不要死!我不恨你,真的,你死了,阿福活不下去……”歇斯底里之后,齐福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承受接受失去六郎,此时她别无它求,只想他能好好的活着,哪怕不在她身边,只要他活着。   可六郎如交代身后事般的口气让她明白,一切都是徒劳。   他当真执意要这么做吗?   不知不觉中,一滴眼泪滑落,落入滔滔江水之中,阿福绝望的凝视着江面,然后再次望向对岸的男子。   当干脆的“四”字从李天虎的口中出说,意识到这将是他能对齐福说的最后一句话后,六郎的中脑突然一片空白。   原来人生苦短,可以相守的时间不长,能够道明心意的机会转瞬即逝。可他,还未曾对阿福说一句温情的话语,一句让她能记得自己一辈子的真心话。   没时间了,六郎猛然抬起头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对岸喊去:“阿福,你是我萧赢这辈子唯一想要娶的女子。”   话音刚落,只听江水之中“噗通”一声!   李天虎再抬眼瞧时,看到对岸的男子已然不见了踪影,却没想到,眼前的丫头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入了翻滚的江水之中。   他们竟然同时跳了江!   初春,天气尚且春寒料峭,更不要说江中的温度有多冷冽。   齐福的双手被绳子反绑,一入江中便向江底沉去,水流立刻从四面八方涌向她,将她淹没。她又不会闭气,一时间嘴中、鼻中全是水,不能呼吸。随之,极度的恐惧感也向她袭来,蔓延全身,而这种恐惧在浑沌的大脑中慢慢升腾后,她仿佛是 回到了那个常常会梦到的时刻。   一个个场景轮换,似梦似真……   御膳房的小屋子中,她似是在与人谈话。   “长姐,我也要吃那个!”这会儿子,她应是在求人,撒娇着拉起长姐的胳膊摇啊摇啊,无赖至极。   “看在御绣局就放她一天假,她还记得来看长姐的份上,我就去做吧!”长姐笑言间,转身出了屋子。   “你就宠她吧!”宫女打扮的女子笑着对长姐道,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屋中一派其乐融融。   画面一转,似是两个太监打扮的人在为她带路。   不知不觉间,已随那两人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她认不出这是哪一院、哪一所,越走越是心虚。她忍不住,出声发问:“咦,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姑娘只管跟我们走就是了。”前面走着的太监生硬地 回道。   一股不安笼罩心头,她突然想要逃,可刚一有动作,就被走在后面的太监一个飞身抱住了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不跟你们走,长姐还做了点心等我呢……我不……”她口中话尚未说完,已被另一个太监及时捂住了嘴巴。   画面再次转动。   当她慢慢张开双眼时,已身在一处黑暗之中,手脚被人帮着,倒在地上。   还未来得及挣扎,她似是听到有人在对话。   “公主,人带来了。”说话的是那两个骗她出来的太监之一。   “后面怎么做,不用我再多说了吧?”是那个被称作公主的女子的声音,“做得干净一点儿,我不想后事麻烦。”   “公主放心,有我许氏在,一定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另一个女子妖娆的声音。   紧接着,似是有人向她靠近,阴狠道:“魏珠,别怪我,这是你我的孽缘。只要你一消失,所有人都将得偿所愿,你要怪,就怪命吧!”   长姐!   他们的目标是长姐!   她们抓错了人,误以为御膳房中的人是魏珠!   她想要呼救,可是嘴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好想告诉长姐,有人要加害于她,她身边有危险,可是自己将再无机会。   “动手吧!”一声令下,她所在的麻袋被人移动。   似是头朝下被人丢进了何处,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   仿佛是置身漆黑狭长的甬道,无止境的向前延伸的路途。无法停止,又不能后退,如身处无人之境,恐慌感得想要惊叫,却发不出声音,直至水流涌来,淹没全身……   噩梦一次次的重现,齐福不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个梦魇缠身的夜晚。   太过真实,她也不知道,这是否只是一场梦,也许哪一次,她无法醒来,这些便成了真。   而这一 回,似是有了转机。   在阿福失去动力,向江底沉去之时,突然间,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地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向上托起。   头脑迷糊间,阿福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奋力的挣扎,想要配合着那双手,向上划去。她想活,想要活下去,想要征服纠缠至今的恐惧。   “阿福,阿福,你醒醒……”声音在耳边徘徊,那么真切,这不是梦吧?   是六郎吗?   一口水呛出,随后是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齐福努力地睁开双眼,六郎的脸庞在她的眼前慢慢放大,清晰起来。能再见到他,阿福的眼泪如江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在江边时,六郎之所以全听李天虎的安排,一是,在凶狠之徒面前,为救齐福,别无它法;二是,他在赌,赌对自己对齐福的了解,赌齐福对他的一片真心。   如若两人能一起跳江,会有一线生机的。   反之,结果将不可设想……   “感觉如何,阿福,有没有感觉哪里痛?”六郎见她睁开眼睛,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哭而不言,跟着担心起来,柔声开解,“阿福,告诉我,哪里难受,你不说,要看着我急死的……”   “夫子,好黑好黑……我怎么叫都没人理我……” 回忆起过去,阿福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西夏公主和许氏要害死我长姐,她们抓错了人,呜呜……”   六郎心疼地揽她入怀,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在他怀中不住地发抖。她想起了什么,是所有,还是只有这一片段?   见她情绪不稳,六郎不敢多问。   “好了,阿福,一切都过去了。”他不断地婆娑着阿福的背,尽可能的让她心头的恐惧减少,镇静下来。   那日,齐福在六郎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哭得无力,昏睡过去。   难怪长姐情愿她不认自己,也不愿将前事提起,对全宫下缄口令。长姐是怕她再想起这些如恶梦般的记忆……   可如今,她全部想了起来。      ☆、第47章 荒岛鱼吃绝,万径人踪灭 不知过了多久。   只感头痛欲裂,齐福无法再安睡下去。   眼前依稀有火光闪烁,那熟悉的身影正在火堆前制作着什么?   六郎 回眸看来,恰好见她醒了,便拿着东西,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刚考好的鱼拿给齐福:“饿了吧,先吃点烤鱼。这是江里的鱼,随咱们一起漂上这孤岛的,没成想,烤熟了,闻起来真香。”   两人在江面上漂流许久,千辛万苦才登上小岛,可竟是一座荒岛,岛上不见半个人影。还好有树枝,有活鱼,只好靠江吃江了。生起火,六郎将将把鱼烤熟,他怕阿福醒来会饿,所以在她昏睡时,一刻不敢耽搁。   此时天色已晚,眼前的篝火在燃烧,这鱼就是串在树枝上烤好的。看上去,外皮有种诱人的光泽,咬一口,定是焦香酥脆,鱼肉软嫩可口。   可当阿福再次面对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时,心中莫名地产生了某种异样之感。   他是英姿勃发的宫中侍卫,老槐树下,独自等候她来时的痴情身影。   他又是书卷气浓的齐家夫子,书斋中,对她许下谆谆教诲的儒雅男子。   这两个在她心中截然不同的形象,竟然在这一刻,毫不违和的重合了。   见阿福不接那穿有烤鱼的树枝,想到她过去吃刺多、壳多的东西容易卡着,六郎一撩衣摆,耐心的在齐福身边坐下,将鱼肉拆开,分解下来,将刺一一去除,以干净宽厚的树叶做底盘,再次递给她:“阿福,先吃这块大刺的,瞧,一口下去,全是鱼肉。”   绿叶、白肉,鱼皮金黄,散发着香浓的鲜美气息。   可此时,对着这些美味食物,阿福却难以入口。一想到,之前那些过往,在她一再误会,或是不明所以之时,六郎也是这样为她剥石榴,取蟹肉的,曾这样心甘情愿的默默付出……阿福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眼前人没接鱼肉,而是默默的哭了起来,六郎忙放下烤鱼,想为她抹去眼泪:“阿福,你别哭啊……”可以一想到,刚才手上拿着鱼肉,腥味大,又不能往她脸上抹。   六郎不觉心焦起来,以为阿福被他弄哭了,却未想到她哽咽着对他说道:“那么难,为何要自己扛?”   这话说得语气淡淡,声音极轻,却如磐石一般,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入了六郎的心中。   “阿福,你?”   “我想起来了……六郎……我都想起来了……”齐福再也无法忍耐,近乎崩溃地号啕大哭起来,“你会出现在良城,出现在齐府,是专门到良城来寻我的对不对?”   见六郎默认不答,齐福更加的愧疚:“你为什么要追来?你为何要追来啊?”   天知道那时的处境有多危险,身为他国质子,竟然冒死出宫……   “你为何会去良城寻我?你的身份……你知道这有多危险!”齐福已是哭得泣不成声。   他是胜国质子啊!   在大君,或是同为胜国的探子,天知道有多少人日夜都在监视他?   怎么能为了她,而不顾性命,私自离开京城,前去他地?一旦被人发现,那是必死的重罪!   难怪在爹爹救他那天,客栈大乱;难怪人还未逃到良城,就已身受重伤;难怪在他们私奔的路上,时刻被人追杀……原来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始作俑者都是她!   六郎见阿福找 回记忆后,被悲伤掩埋,哭得不能自已,一时心乱如麻。明明她想起来后,要说的话有很多,而当下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阿福一直怨念六郎不顾性命,南下寻她,可她并不知六郎心中的煎熬!   “你失踪那日,是我生辰。”六郎似是在隐忍,说话间默默地闭上双眼,“你是为了我才出的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离我远去,我做不到!”   那时,宫中尽知,魏嫣的失踪是受前来大君求和亲不成,反而恼羞成怒的西夏公主李文陵的迫害,以胞妹性命报复皇后娘娘。可世人不知的是,嫣儿而出事那日正是六郎的生辰。她之所以到御膳房求长姐做那道闻名的“荷花莲藕酥”,是为了给六郎庆生……   六郎入大君已有六个年头,他一直以质子的护卫身份掩人耳目,出入宫廷,并对在御绣局当差的魏嫣心怀好感。嫣儿则是生性烂漫,又对总是形单影,郁郁寡欢的六郎格外照顾。一来二去,两人心意已定,却是心照不宣。   三天前,阿福约六郎在他生辰那日,要送一份绝妙的吃食做生日礼物。可在生辰当日,六郎在大槐树下等到了入夜,也未见阿福来赴约。   当晚皇上下令搜宫,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翌日,便得知了嫣儿失踪了。   六郎在宫中等了三个月,等到的不是嫣儿被找 回,而是大君攻打西夏的消息。诏书颁布,此事的内、幕也开始广为流传,原来魏嫣是在西夏公主与未来皇后,也就是嫣儿的长姐魏珠的争斗中,被人误投了井。至今,生死未卜。   据说,失踪前,她出现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御膳房……   御膳房啊!如果不是为了他的礼物,也许魏嫣就不会变成齐福,也不会经受了如此多的苦难。   这让六郎如何释怀?   六郎整日都在身心煎熬中度过,也渐渐得到了宫外有关嫣儿的消息,随时寻找出宫的时机。直到一年一度的塞外行围,公孙丞相命人潜入宫中暗杀胜国质子,六郎与假冒质子等人逃出宫中,一路向南逃去。   时刻寻求除掉质子机会的公孙丞相与胜国的国舅开始动手了,对南下的质子等人进行了撒网式的“捕猎”。   那时,六郎已初步掌握了魏嫣入齐家的线索,可刚赶到齐员外下榻的客栈,还未与其结识,就被公孙丞相派去的人阻击,还好那时他与质子身份交还,那些人以为除掉了目标,六郎才侥幸逃过一劫。   当六郎再与魏嫣相见时,她已是齐府小姐,名叫齐福了。   缘来缘去,情未去。   缘去缘来,故人来。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夜空中,繁星闪亮。   背对背,两人依靠着对方席地而坐,周遭静谧得很,却有种难得的舒服之感。   两年前,齐福也曾这般与六郎相依偎于大槐树下,仰望星空,说趣事见闻,聊前程往事。一晃,时光如梭,可身边之人依旧是他。原来六郎便是她化不开的缘分,更是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幸运。   阿福用肩膀轻轻触碰身后之人,低声唤他:“六郎~”   很享受这种意境,六郎闭着双眼,从鼻中发出一声 回应:“嗯。”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情深义重的话,正打算洗耳恭听呢,谁知……   “六郎,那条鱼呢?”阿福有些腼腆,又有些犹豫,但终究战胜不了五脏庙剧烈的翻腾,“我好饿啊!”   六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齐福就是齐福,就是变 回了魏嫣,这吃货的习性也改变不了!   见六郎起身时,憋着笑意的样子,齐福多少有些不爽,负起地接过他递来的烤鱼,一口咬下,却发现鱼肉早已成了鱼干!没办法,在火上烤了太久。   别说,这鱼干干香酥脆,口感非常,还带有淡淡的香味。   “咦~六郎,这鱼中,你放了盐吗?”阿福突然疑惑起来。   两人跳江本属临时起意,哪里还会提前准备调料备在身上,那这咸香味美的口感又是从何而来?   转念一想,古人素有用童子尿祛病消炎,辟邪去火的说法;神农尝百草,也有提到过这一章,说童字尿,气味咸,性寒,无毒。据说,当年太平公主还专用童子尿煮蛋食用呢!   难不成……   齐福的眼眸从六郎的脸上慢慢下移至胸膛,再慢慢移到腰际,又一次慢慢移了下去……   “不会是……”用尿吧?   六郎一眼瞧见她瞅的地方,立马用手挡住:“喂!你往哪儿看呢?”   齐福则是一脸的无奈,咂咂嘴:“就是再情急,也不能……”   “不是!不是!”六郎的脸莫名的红了一下,又白了一下,再粉了一 回,“你想到哪去了,我怎么会如此做?”   “那你哪来的调料?”齐福嘟囔着,声音是越来越低,脸也跟着“唰”地一下烧了起来,“那什么……我倒是不嫌弃你,只不过,这样吃起来有点奇怪。”   “阿福,想让烤鱼有滋味的方法很多!”六郎一时羞得不行,随意从地上抓起的一把草,“这是九层塔,味似小茴香,摘下,揉碎侵在食物中便可提味;不仅这个,还有花椒,麻口提香;香茅有种自然酸香之气……这些都是天然的香料,有助于食物提香,会产生咸口的错觉!”六郎立在那里,噼里啪啦的一通说,言外之意不过是是:不是尿!不是尿!不是尿!真的没用尿!   “哦,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以为也要学一 回神农,尝尝童子尿了呢,哈哈……”这下就能放心大胆的品尝烤鱼干了。   阿福,你就放过神农吧!   六郎抚额。   他真想钻进阿福的小脑袋瓜里去看一看,她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第48章 世外桃源记,此生已有你 吃饱喝足,两人躺在草地之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阿福忽然笑了起来,六郎问她为何发笑,她悠悠 回道:“古人有云,‘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好生惬意呢!”   “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放纵心意,随遇而安。”六郎让人平静的声音在耳边慢慢响起,“人无欲,则无求。”   “六郎,你有欲望吗?”   “有。”   阿福翻起身来,趴在六郎的身旁,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六郎将双手并拢,枕于头下,声音轻缓:“我母后是胜国的废后,一生下我,便被打入冷宫,小时候,我做梦都想将素昧蒙面的母后接出冷宫;十二岁那年,父皇听信朝中奸佞教唆,将我送入大君当质子,我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够重 回胜国疆土。”   阿福是为数不多知道六郎身份的人,为了引人耳目,入大君后,他一直顶着质子侍卫的身份过活。   在他国,质子尚且寄人篱下,质子的随从想要在波云诡谲的宫廷中生存,更是难上加难。初见时,阿福问过他在宫中担任何职位,他只道是:“苟且偷生。”   这样的男子,让阿福心生怜惜,却未想,这一切便是情愫暗生,缘起之时。   “来到大君后,我遇上了一个叫魏嫣的姑娘,她善良可人,对我极好,但她却离奇失踪了,我便日夜都想出宫,找 回心上人……”六郎微微侧头,对上阿福正凝望着他的灵动的双眸,真挚地说道,“最近,我又有一个愿望了,我想将你带 回有胜国,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   六郎笑着看向齐福,她吃惊的小模样,眼睛一眨不眨的,呆呆的望着自己,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心意:“那阿福,你有何愿望呢?”   “我希望,”阿福的眼中宛如落入了天上的星星,那般明亮,璀璨夺目,直直照入了六郎的心间,“六郎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动情至深,六郎一把将阿福揽入怀中。   原来有一个人时刻为你着想,会是这般踏实的感觉。之前,她一直在疑神疑鬼,怕六郎会走,会离开她,原来不安定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内心。   六郎一直站在她身边,从未离去。   阿福枕在他的胸膛之上,突然问起之前的事来:“六郎,你悔婚之前,早就为我铺好了认亲的路,是不是?”知道她能平平安安地等他 回来,才故作那般绝情的离去。   六郎没有 回答,只是静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又怎会知道公孙小姐要绣那副‘百寿图’,并作为皇后娘娘的寿礼?”齐福想不明白,那时,她与六郎到京也不过数日,难不成六郎能掐会算?   “半个月前,华雪就已潜入丞相府,买通了绣娘和绘图样的画师。”   搞定了他们,便可唆使公孙小姐定下送出的寿礼。他早就打算让自己与长姐相认,可在关键时刻保住她这条命。   可见六郎心机之深,步步为营。   “那华雪又是怎么死的?”说起华雪,齐福心中有很多疑问。   “华雪的死……是个失误。”六郎闭上双眼,重重叹了口气,“那时,我自以为掌控了全局,这边拖延着常来郡马府打探消息的公孙小姐,通过雨闻和血术将塞外那边的关系打通。可谓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故而下令,让身在丞相府的华雪将入关的令牌偷到手。未料,华雪当夜身陷陷阱,她的身份早就暴露,而泄密之人正是雾黎。”   “你是说雾黎害死了……华雪?”这样的答案让齐福尤为吃惊。   “正是,雾黎是公孙丞相的人,是我不查。那时他已对华雪动心,却不能背离主子,所以将她软禁在府内。雾黎大概也想不到,李天狼早对雪华起了色心,更未料到,施暴不成,反伤人命……”   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禁让人扼腕。   难怪了,一想起雾黎与她说到有关华雪之事,那哀伤的神情便会让人不自觉得跟着难过,是他亲手将心爱之人推上了绝路。   不过,想来之前雾黎还是相爷的人,这么快转为帮六郎出关,齐福大胆揣测:“所以,雾黎愿意帮你,也是因为此事?”   “正是。”   记得与雾黎合力杀死李天狼时,他的神情,原来他对华雪同样用情至深。   “等等!”齐福突然反应过来。   这么一说,六郎是一步一步地引她入局,将她也算计在内了!   明明在良城相见时,就能开诚布公的说明一切,明明可以早早与长姐相认,他却迟迟不道出真相,让她每日都活得担惊受怕,不明不白的。   可恶至极!   “阿福,为何这样看着我?”六郎还是第一次被齐福的眼神盯得发毛。   “你既然早就得知我的身份,为何不说?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成心让我伤心,让我难过,你这个坏人!”说罢,齐福气哼哼推开六郎,起身就走。   “阿福,你听我说……”此时,六郎已是筋疲力尽,却还是踉跄起身,拉住欲走的齐福。   “不要,你走开!”齐福完全没有发现六郎身体上异样,还一门心思的要和他发脾气。   “对,我就是不想让你 回宫!”六郎索性不哄她了,要解开误会,便要将真心话说给她听。   “什么,你做了错事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承认?你……”齐福真是要被他气晕了。   “阿福,我不瞒你。我就是不想你 回宫!”六郎也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很久的心里斗争,“我怕宫中害你的奸人未除,你再有损伤;我怕自己身份暴露,再引来追兵,我怕……你我身份悬殊,恐难成姻缘。”   这段“狡辩”怎么说得人脸红心跳的?   齐福突然气不下去了。看六郎说完这些,神情慌张的样子,还有些好笑呢!   阿福不禁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让六郎摸不着头脑:“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心话了。”生怕再说错了什么,欲言又止的神情,阿福从没看见过他这副样子,更好玩了!   阿福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气了。”   六郎不信:“说不气,就不气了?”这么简单就完了?   都说六郎睿智,可他不知,只他那最后的一点心思,足以上阿福心甘情愿的被骗一辈子了。   第二日一早,阿福醒来时,见六郎还在睡着,也不急于叫醒,只自己起身了。   这会儿子,天明日朗,岛上的空气新鲜,仔细嗅去,有种初春的清新气息。齐福打算在这小岛上转一转,从上岛后,还未仔细瞧过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明明刚入春,这岛上的气候竟有盛夏的感觉,枝叶繁茂,花开草壮,倒有几分田园气息。与良城一江之隔,原来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宛若世外桃源。   没有六郎那般技艺,阿福只摘了些野果 回来。 回来一瞧,六郎还在睡着。   阿福放下果子,蹲下身子,慢慢靠近六郎。此时,他紧闭眼睛,合上了炯炯有神的双眸,望着他清瘦的脸颊,长长的睫毛,这两年,六郎的样貌几乎没有变化,还是她记忆深处的那个男子,只是愈发的瘦了。   不自觉的,想伸手描绘他的轮廓,只一触碰,齐福心下一惊,这么烫?   “六郎……”   六郎定是早就身有不适,是她没有再意而已。   身在不知明的小岛之上,两人身上划痕斑驳,多少都有些伤的,而之前六郎身上的箭伤更甚。本就箭伤未愈,又一路奔波赶到良城,加之被江水拍打,此时已是千疮百孔,身心俱疲,这才发起热来。   齐福心中担忧,一急便撕了衣裙,跑到江边浸水,再 回来为六郎冷敷,这般往返几次,自己先是气喘吁吁,浑身是汗,而且速度过慢,效果不大。   “这样不成,要是能有容器舀些水来就好了。”想起昨日六郎为她盛鱼所用的叶子,阿福顿时有了办法。   齐福忙选了宽大肥厚叶片,向江边跑去,舀上一叶清澈的江水,正要往 回赶,就见远方江面有船只驶来。定睛一瞧,那船头竟插有大君国的旗帜。   “是来寻我们的吗?”阿福心头雀跃,立马赶 回,向六郎宣布这个好消息。   齐福 回来时,六郎已经苏醒,他憔悴地坐起身,听阿福绘声绘色的讲述她在江边看到的景象。齐福以为他会与自己一样很开心,却莫名的察觉到六郎的面庞划过一丝苦涩。   “阿福,不要 回宫,和我走吧!”六郎突然转头对她说道。   哦~这是在紧张她吗?   阿福笑着蹲在六郎身旁,将手中的叶子交给他,佯装矜持地摇摇头:“不要,我千辛忘苦才找 回了长姐,当然要 回宫陪她!”   六郎接过叶子,脸色更加难看,有种莫名慌张之感,急急地又追问道:“那我呢?”   小气,这是要和长姐做比较,让她为难喽?   “你呀,我要看你表现再说!”阿福说罢,早已忍不住暗自偷笑   哼,欠我的慢慢还吧!   齐福还笑盈盈地取笑六郎玩呢,此时,江边有船停靠,一紫衣公子利落地跳上小岛,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是来救我们的船队!”阿福心中欢喜,对面色沉重的六郎笑道,“六郎,不要想太多, 回宫后……我等你来!”   心意已定,只等君来。   随景宏上岸的还有一队官兵,他们一到眼前,先粗鲁地两两将六郎架起。   齐福大惊,连忙叫道:“你们轻一点,他还在生病呢!”这般动作,让她有些恍惚,这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抓人的?   突然,一只手臂牢牢地禁锢住阿福的手腕。   “宏小爷,你这是为何?”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齐福想要甩开他,却是不能,“好痛,你干嘛呀,快放开我!”   宏小爷如只雄鹰一般,眼神慑人,手上的力道更胜,完全不顾忌阿福是否能够承受。   “宏小爷……”齐福惊恐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此时的景宏让她害怕。   还在惊魂未定之中,就听景宏在她耳边狠狠地说道:“放弃挣扎吧,皇上已将你赐给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第49章 王命不可违,棒打鸳鸯泪 听完景宏的话,齐福止不住的发抖。   “不可能,你胡说!”她不信,出宫时一切明明尚未定夺,唬谁呢!   阿福不管手上传来那钻心的疼痛,只一门心思的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景宏的控制,而宏小爷这会儿子也钻了牛角尖,拿出了誓死不放手的姿态。   上岛时,景宏第一眼就瞧见了她撕裂的衣裙。   在这孤岛之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本就让人猜忌,如今自己心爱的妇子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出现在他面前,论谁能泰然处之?景宏心头的火苗那是腾腾腾的往上冒,想压都压不住!   一时间,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与男子较劲儿,齐福自是敌不过。她做出这等疯狂的举动,让一旁的六郎心痛不已,生怕她吃亏,赶忙开解:“阿福,不要拗了,小心伤到自己。”   听到六郎的话,两行泪水顺着光滑的脸颊蜿蜒而下,齐福委屈地转过头来,望向他:“不会是……你早就知道了?”   六郎垂头不语。   在他赶来良城之前,皇上已颁布了诏书,这一切早成定局。   难怪刚刚六郎会说出那翻奇怪的话来,说什么不想她 回宫,原来也是因为这个!   可这算什么?倒头来,又是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你们都是在胡说!我不信!”上天待她不公啊,才刚刚解开心结,才将一颗真心交付于他……   齐福不认命,还想再做抵抗,可景宏不经意间扫到阿福红肿的手腕,先一刻清醒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能伤到阿福呢?   发觉自己的行为鲁莽,景宏心下懊悔,嘴上却不肯认输,只道是先将人带 回宫再说。他面色铁青,对齐福厉声道:“当今诏书已下,不由得你不信。快跟我上船!”景宏又抬眼看向六郎那边,冷声下令道,“敢绑架郡主出宫,你们几个,将他押 回船上, 回京再审!”   话音刚落,几个官兵已利落地动手捆绑六郎,野蛮地拉扯他上船。   “你们动作轻些,他要是有何闪失,我……我定饶不了你们!”想到自己此时左右还算是郡主身份,说两句应该会有人听吧?   没以更引得景宏心中不悦。   六郎此时的病得不轻,这般折腾之下,齐福怕他吃不消。可现在她也是“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景宏见拉她不走,一个反手将人扛在肩头,不由分说的向江边走去。   “放开我,景宏, 回宫后我要向长姐告状,你欺负我,这事儿没完!”齐福一边捶打着身下人的背部,一边威胁他,可是完全不起作用。   “那我也要向皇上堂兄讲讲理,胜国王爷绑架我国郡主,该判何罪?”   “你……”齐福正和在景宏拌嘴,就远远瞧见船头有一熟悉的身影,那人似是莺语。   “小姐……”莺语见到齐福时,她头发凌乱,衣裙破损,蓬头垢面的,活像个疯婆子一样张牙舞爪地被人扛过来,忍不住先呜呜哭了起来。   “莺语,别哭,我没事。”看到莺语,齐福总算镇静了一些,还知道安慰人,“真没事,你家小姐好着呢!”   齐福想证明自己一切正常,谁知咧嘴一笑,不仅疯癫,简直傻到家了。   本就担心了一天一夜,被她吓得,莺语“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这般,齐福和莺语两人一上船便被关在船舱之中,美其名曰:“请郡主在房内休息。”但外面一直有人看守,出入不得。   似是要与她心境相衬,外面刚还是艳阳高照呢,这会儿子竟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窗外雨时窸窸窣窣,扰得齐福焦躁难安,也不知六郎那边情况如何了?   莺语借着帮小姐取吃食的机会,出去打探消息。一进船舱,阿福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可有六郎的消息?”   莺语点点头,怕隔墙有耳,谨慎地与小姐向里面走了两步,低声道:“小姐,夫子大人在夹板上绑着呢。”   “什么!外面在下雨,他还在生病呢!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齐福就要往外冲,却被莺语拦住了去路。   “小姐,夫子那边也有人看守,莺语刚试过,不让靠近的。而且,”莺语眼神朝门外一瞟,“您连这扇门都出不去呢,更不要说到夫子那边了。”   听到这个,阿福如只泄了气的皮球,往椅子上一倒,瘫坐在上面:“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我要说,先吃一点儿吧,我拿来了热乎乎的蟹粥,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喝点粥暖暖胃吧。”莺语将砂锅端上饭桌。   靠水吃水,在这江中就地取材,螃蟹一个个新鲜肥美,用来煮粥再好不过了。   只一开盖子,蟹肉鲜香之气扑面而来。蟹黄与米粥,一黄一白,光看色泽本就格外诱人食欲,再加之雪白软糯的米粒吸足了螃蟹的鲜香,而蟹肉被米粥慢慢浸熟,带有大米的醇厚,又保持了蟹肉最大的鲜美度,真是美食中的极品啊!   可现下,齐福哪有胃口喝粥呢?   船头风大,又下起雨来,天气如此恶劣,景宏却让六郎在外面淋雨。可六郎还在病着呢!   “不行,我要找景宏试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六郎受罪!”齐福心急如焚,真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小姐,您别冲动,本来宏小爷就看夫子不顺眼,万一气头上来,再伤了他,小姐你不是追悔莫及吗!”莺语急起来,一通嚷嚷,反倒让齐福安静下来。   “你说得也是。”一个弄不好,景宏一不作二不休,先杀之而后快,一切不就全完了。不过,这话怎么不像是莺语这丫头能说出来的呢?   齐福盯着莺语瞧了一会儿,是越瞧越让莺语心虚:“说,这话是谁教你的?”   “那个,我……”莺语一犯结巴,准有问题,见小姐问起,只好如实招了,“小姐,其实柳公子也来了。”   “柳公子?”没听说过还有这号人物呀?   “就是婆婆,小姐您不记得了?”   婆婆?   哪个婆婆?   齐福被她说懵了,可转念一想,原来是汇城郊外宅子中扮演老婆婆的那位:“你说的是,擅长易容的妙笔书生柳中原?这么说,小五仙也来了?”   莺语连忙点点头:“小姐,你不见那会儿,夫子前去营救,不久,小五仙也来了,说是要登门道谢,多谢你慷慨解囊,救人于危难来着。一听说你被人绑了,自是要出手相救,这时宏小爷带人到了良城,得知夫子到江边赴约,一直未归,便驾船出江搜救。他们五仙人多,都来未免太过张扬,柳公子刚好能以易容术混进队伍之中。他本想看见小姐平安归来,就悄悄离去,可在你船上时发现情形不对,这才知道小姐遇上了麻烦。刚刚我出去拿吃食时,遇上了他,他要我转告小姐一句话。”   “什么话?”齐福凑上前来。   “柳公子说,让小姐少安毋躁,等晚些时候,船一靠岸,到了良城就是咱们的底盘,那时会有行动的。”   齐福一听,这是还有办法!思量了片刻,忙叫莺语拿吃的给她。莺语好奇,刚还闹着没胃口,怎么又想吃了,没想到自家小姐真是急性子,边吃边 回道:“吃饱了,好准备晚些行动呢!”   天一擦黑,齐福就在船舱中跃跃欲试,可等到深夜还是不见动静。而且,般只似乎并未靠岸,这是怎么 回事?   就在她欲“闯关”出去瞧瞧时,门“吱呦”一声开了,莺语进来了。   齐福刚想开口,突然转头看到床边,如果进来的这个是莺语,趴在床头打盹的丫头又是谁?   “这,你是……”阿福下意识的操起桌子上喝空的粥锅,一脸的警惕。   真怕她一锅砸来,那人忙出声 回道:“是我,齐福姑娘。”   男声一起,齐福瞬间猜到了:“是柳公子?”   “正是在下。”   这易容术也太惊天地,泣鬼神了!   简直逆天了有木有!   齐福正在心头腹诽,就见柳公子化成的“莺语”贼眉鼠眼的向门口扫了扫,见没人发现,才继续道:“齐福姑娘,计划有变,宏小王爷没在良城停靠,而是要将船直接开往京中!”   这消息不外乎于在齐福心头重重一击。   “那就是说,计划泡汤了……”   “是。”   “那就是说,六郎救不出了……”   “是。”   “那就是说,我只能找景宏那厮拼命去了……”   “是……不是!”还好柳中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往外冲去的齐福。为了情郎,这女子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头脑飞转,他连忙再想办法:“也不是说救不出了,只不过还需要齐福姑娘的配合。”   “成,能救下六郎,怎么配合都成!”   “那齐福姑娘,待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太过吃惊,免得引人猜疑。”   “好!”   在屋中等待,是最倍感煎熬的事情。   柳中原出门不久,阿福先是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然后又慢慢归于平静。她悄悄走到门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之上,想听听外面的声音。才刚在门前站稳,突然就听到有人敲门。   阿福有预感种强烈的鱼贯,似猜到了来人谁,立马冲上去开门。   当房门开起的那一刻,齐福有刹那间的怔愣。虽然他顶着莺语的脸,但只要与那双深情眼眸对视,便能认出是她的六郎来。齐福激动不已,一头扑进六郎的怀里。终于见面了,再艰难,只要见他安好就够了。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齐福,你可睡下了?”   不好,这是宏小爷来了!      ☆、第50章 冒牌换替身,船队火入京 此前,船上的灯笼被狂风熄灭,随后船帆也报出了问题,景宏心中不安,这才想来看看齐福。可敲门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景宏的神情慢慢凝重下来。   “阿福?要不要我帮你……”开门。   他话未说完,门突然开了。   来开门的不是丫鬟莺语,而有些神情慌张的齐福:“宏,宏小爷,你怎么来了?”上船时还十分不愿,此时竟然对他笑?这事情,怎么想都不通啊……   景宏不动声色的进入船舱小屋,双眼不住的向四下扫视,屋中只有莺语一人,她立在一角,垂头不语。看起来,一切并无异常。   “没事,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和我说,也可以找熊壮。”放下警戒的景宏对齐福温言而谈,也是觉得一早在岛上做得过了些,伤了人家姑娘的面子,也伤了人家的心。   “我没什么需要的。”要说有什么,就是让他快点出去。他在这里,齐福时刻都在害怕六郎穿帮。   可这话不像敷衍,听在景宏耳中,倒像是在与他执气。   女人都是要哄的。   深刻体悟到这一点的景宏上前一步,到齐福身边,欲伸手揽她入怀,恰好此时有浪头卷过,船身不稳,眼见着自己的女人要被人占便宜了,披着“莺语”脸皮的六郎一个箭步上前,先一步拥起阿福,怕被人怀疑,还特意掐细了嗓子,口中振振有词:“小心啊,小姐。”   待风浪过去,六郎才悻悻地离开阿福的身子,让宏小爷想上前都无可乘之机。   莺语本就是个护住心切的主儿,她有此举动,景宏并未怀疑。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景宏来得急,齐福与六郎只好将熟睡的莺语藏在床下。刚刚浪涛过大,人站立尚且不稳,更不要说在床底下躺着的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见莺语“滚”了出来!   齐福正着急呢,还好六郎顶上,一脚将她给踹 回了床下。以防万一,他只好挡在床前,以免意外发生。   时刻怕景宏发现端倪,或是藏在床下的真莺语滚了出来,齐福一直担惊受怕,她时不时的就要抬头看一眼身边的六郎。   见齐福光顾着瞧自己的丫头,似是无心与他聊天,景宏启步欲走,齐福便满心欢喜的要送他出去。   “阿福,你别怪我。”走到门口时,景宏突然对阿福道,“我是在恨自己,为何什么时候都是他先一步找到你?你是魏嫣也好,齐福也罢,我从不相信缘分,我只是认定了你。”说罢,景宏出了船舱。   宏小爷离去的背影落寞,莫名的让人心酸。   找 回记忆之时,阿福多少也想起了一些与他交往的片段。只不过,她对景宏从未有过儿女私情,一直当他是儿时的玩伴罢了。   那时,她喜欢吃来,他喜欢送,缘起太妃居园子里的一顿“炙鹿煮酒”,饿极了,两人在谦竹园中,共同分食梅花糕……原来,这便是他一直送自己的梅花糕的缘由了!   景宏是想让阿福想起与之相关的一切,怎奈,她早已心有所属。   想来,让他误会,也是自己的错。   “阿福,在想什么?”身边的六郎见她想事想得出神,好奇地问道。   阿福摇了摇头,略有无奈地 回道:“我在想,这一世,终究是要辜负宏小爷的一片真心了。”   “不舍吗?”   “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儿。”不是我的。   听她这么说,六郎恢复了夫子那套一本正经的口吻,教育她道:“阿福,那时就和你说过,选良人,不可光看皮囊好坏!”   “若不是看皮囊姣好,许就不选你了,哈哈~”阿福顽皮的摸了把眼前的“小娇娘”的脸蛋,一时玩心大起。   被个姑娘家公然调戏了,不过这话听得人挺舒服的。   这分明是在夸他嘛!   六郎的伤未痊愈,身子有些虚弱,自打进入齐福的船舱,便卧床静养。   一晃两日过去了,他是养得精神饱满,就是苦了还绑在船头之上风吹雨打的柳公子,没人替,没人管。想起来了,有人送口吃的;想不起他,只得扯着嗓子,拉下脸去要饭了。景宏看到都有些吃惊,这哪还有半点风流人士的儒雅气度?   谁料,船刚一靠岸,六郎便除去脸上的易容之物,明目张胆的走上甲板:“我才是萧赢,船头之人,你们可以放了。”   是到了验明正身的时候了,有些事只能他去面对。   见六郎现身,柳中原一个跃起,飞身跳下船去,空中飘来他走前的几句戏谑之言:“不劳他们费心了,完成任务,我自功成身退……我们小五仙提前预祝你与齐福姑娘拜年好合!”   话音散落之时,人亦消失于前。   可见六郎是从阿福的船舱中走来,景宏瞬间气红了脸,原来这两日他们是日夜都在一起的,被耍得团团转的人从来只有他自己!   “阿福,这便是你的意思?”在向他表决心吗,告诉他两人多么的如胶似漆,难以分离?“你们干得好啊!”   “宏小爷,六郎有伤在身,他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我才……”阿福的解释,景宏听起来那是异常的刺耳。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一句有关他的话。”景宏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脸上慢慢露出凶狠之相,“来人啊!把姓萧的给我押走!”   齐福大惊失色,忙去抓六郎的手:“六郎……”   走前,六郎对阿福安心一笑:“等着我。”   两人的手由握紧,再到一点一点的分开,仿佛是一条绳索,被人硬生生的割断了。   一入宫,阿福便直奔千秋院而去。   此时,她的皇后长姐正陪着小皇子念叨着如何自制冰糕呢!以鸡蛋砂糖做出来的冰糕,总是硬度有余,松软不够,但小皇子还是喜欢吃。   “长姐。”见那母子俩说得正起劲儿,无心搭理她,也知是自己先一声不呛的跑出宫,这事她不占理,便有心悔过。   进门前,听皇后身边的深婉姑姑说起过,皇上将选婿结果诏告天下的事,也是经过再三考虑的,三轮比试后,确实只有景宏射中了把心上的小沙果,这是名正言顺的通过测试,成为选婿比赛中的第一名,皇上这样下旨又有何不对?   况且,郡主私自跑出宫去,若是一时半会儿寻不 回,解决在自家人手里,总好过牵扯邻国,再生事端。左右权衡,这才选了景宏为准郡马爷。   “长姐……”齐福瘪瘪嘴,怯怯地又唤了一声。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长姐?”这 回,皇后娘娘倒是应了她一声,但话中满是情绪,一听就知道是不高兴了。   齐福知道,自己闯得祸,还得自己担,忙从旁认错道:“长姐,嫣儿知错了。”   一声“嫣儿”,让皇后娘娘瞬间怔住了。    回宫多日,小妹因未想起全部记忆,还是愿意他人唤她“阿福”,一句“嫣儿”饱含了两人心中多年的记忆和难舍的情份。   齐福眼含热泪,跪着上前挪了几步,将头枕在长姐的腿上,哭拆着:“长姐,嫣儿都想起来了,还好当初他们认错了人,还是绑的是我,还好长姐没事……”   “嫣儿,是长姐的错。”说起小妹事,皇后娘娘已是泪如雨下,“是长姐没有保护好你,若能时光倒 回,我定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   “长姐,时光一去,宛如覆水难收,嫣儿只当是命里有劫,不怨旁人。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求长姐一事,请皇上收 回成命,我不能嫁给景宏,我的心已经给了六郎。”   “可你知,他是何人?”   这时,从偏殿走入一人。   此人气宇轩昂,英气非凡,抬头望去,只觉从头上笼罩过来一股强大的气场。   是皇上!   发觉自己触犯圣颜,齐福连忙垂首叩拜。   景誉见齐福叩首行礼,也不急着让她起身,而是坐在皇后边身,直截了当地说起了六郎的身份:“他入大君那六年,假冒质子身边的侍卫,隐藏真实身份,也许你也知晓,但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你却不一定知道。萧赢可不是什么胜国六王爷,他已在一月前继承胜国大统!”   初选后,皇后向皇上问起萧赢时,皇上便私下派人到邻国打探六郎的身份。不过,一直秘而不宣罢了。   继承大统,这么说他是一国之君?   齐福心下震撼。   皇后娘娘拉起长跪不起的阿福,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暂不说身份、地位,只不坦诚这一点,我与皇上便不赞同你与他结成秦晋之好。”   六郎还是对她有所隐瞒。   齐福好想亲口问一问他,事到如今,两人依旧难以信任彼此吗?   从千秋院 回来后,齐福便被禁了足,困在这紫烟阁中。   就算不禁足,她在宫中,六郎在宫外,如今想见一面,也是难上加难。谁知,午时,取了点心 回来的莺语带来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小姐,听说夫子大人 回京后,没有 回到行宫,而是直接关进了大牢!”      ☆、第51章 铁肩担道义,去留成问题 转日一早,就见莺语前来禀报,说是小皇子来了紫烟阁,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小吃与齐福分享。   一进门,先不说带来的是什么,小皇子命人打开食盒,从盒中取出一只盘子,盘子里摆放着乳白色的软软的小团子,如蚕蛹宝宝般,千丝万缕缠绕其中,看起来层次清晰,十分可爱。小皇子用他的小肉手捏起一块,直接放进齐福嘴里,好奇地问她:“小姨,甜吗?”   那吃食才一入口,只觉细如丝线般的质地,层层在嘴中化开,口舌间酥松绵甜,绝对配得上“入口即化”四个字。细细品味之下,还有淡淡的花生香气,这分明是加了料的,真是香甜诱人啊!   “嗯~”齐福 回味地点点头,“甜而不腻,这是什么吃食?”   “小姨,这是我最爱的龙须酥。”小皇子一脸的骄傲。   “果真很像呐!”经小皇子这么一说,将这吃食比喻成龙的胡须,倒是十分的形象。   “小姨,再吃一块。”小皇子肉乎乎的小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他笑着又捏起一块,塞进齐福的嘴中,“母后说过,吃点儿甜的,人就会开心了。小姨,你觉得现在心情好些了没?”   齐福有些感动。   看得出,这孩子少年老成,昨日看见在千秋院中,为求母后,哭得悲伤凄凉,便知她心结难解。今儿个下了早课,小皇子就带着吃食前来看望她了。   有心了。   为哄小姨开怀,吃过龙须酥后,小皇子与齐福在大殿中玩起了藏猫儿。   两人约定好,齐福做桩,小皇子躲藏。   齐福闭上眼,大声数了十个数后,便在屋中四处找找看看,见找不到人,又到外面瞧瞧。小皇子没找见,倒在园子中撞见了莺语:“莺语,你可看见小皇子了?”   莺语摇了摇头。   “奇了,这是藏在哪了?”   “啊,小姐,我刚看到小皇子身边的公公拎着食盒出了园子。”   “不会吧?”小皇子开她玩笑,人已经 回去了?想一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许是上面有人传他 回去吧!   “唉,人走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呀!”让她一通好找!   齐福正在抱怨,莺语突然想起来要禀告的事,忙上前一步:“小姐,大郡主来了,此时正在殿外。”   “大郡主?”这倒是稀客,“快请进来!”   自从与长姐相认,入宫后,齐福也是鲜少与大郡有见面的机会。   此时一见,倍感亲切。   “慧姐姐!”见到大郡主景慧,齐福便开心的迎了上来。   “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怎么皇上一下诏书,你就跑了呢?”大郡主一进门就直截了当的质问阿福,“景宏的脾气不好,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知道,可你这么做,不仅激怒了他,也不是个解决事情的法子呀!”   “外面是这么传的?”   齐福也是第一次听人正面提及此事。   可她走时,真没料到,皇上会下诏书,将她赐给了宏小爷呀?   真是造化弄人!   “可不是,景宏本来听说你身子不服,几次求我入宫来看你。没想到,紧跟着诏书就来了,他得知自己被选为郡马,那是欣喜若狂,开心得睡着不觉。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告诉他,说你早不在宫中了,逃婚去了!”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   故而,在良城时,他一登岛,才会如此气急败坏地对阿福说了那番伤人的话了。   不过,这里面疑点重多,明明宫中下了缄口令的,怎么就有人能将她不在宫中之事传到了宫外?还不偏不倚的,直接传入了宏小爷的耳中?这分明是有人从中捣鬼!   “话说 回来了,萧赢那家伙又是犯了什么事?他是进大牢里躲清闲去了,我家那位可是急性子,搞得寝食难安的,还让不让人家好好过日子了!”   一想到那位安远郡马爷在屋中急得团团转,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的焦躁样子,齐福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有心思笑,你知道事态有多严重吗?”   齐福听后一愣。   她是没好好想过,只道是如何能与六郎见上一面,将这一切问问清楚就好了。其实,这里面的事大了去了!   如果六郎真是胜国君主,以他现在的身份,大君公然关人入牢,这意味着什么?两国会不会在相安无事、互不侵犯的度过平静的五十年后,再此开战?   齐福突然有些懊恼,都是因为她,要是没有“选婿”这档子事,六郎还安稳的待在胜国享清福呢!当然了,她也就再也见不到这个“负心汉”了,也就没有后面那些真心相对的时刻了……   “慧姐姐,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啊……”越细想,越觉得可怕,无论是六郎有事,还是因此而民不聊生的可能性,都让她心惊胆寒。   “怎么办啊?”大郡主也是挠头,“首先六郎必须全身而退,不然两国必有一战。”   “他身在天牢之中,可有法子相救?”   “救六郎不难,但如果就这么独自离开大君,难保他不会冲关一怒为红颜啊!”   这事又转到了齐福的头上。   “那……那要我怎么办……”齐福慢慢垂下的头,都快掉到胸脯上了。   大郡主面色一正,双手按住齐福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正视自己:“为了两国的安宁,别无他法,你们两个私奔吧!”   又是私奔!   上一次私奔,她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还来?   见齐福又垂下头去,沉默不语,似是不太同意这个主意,大郡主也不逼她,只道:“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还得牺牲我那傻弟弟对你的一片痴心……法子,我想了,至于怎么做,还要看你的心意。如果你同意,两天后,我会再次入宫,将你换出宫去。到了那时,跟不跟我走,你再做决定吧!”   大郡主走后,齐福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毕竟,和胜国没了君王相比,大君丢个郡主倒是无伤大雅。可她真要抛弃长姐,背离自己的国家,与六郎再私奔一次吗?   要怎么做才好呢?   玉指不经意间落在装龙须酥的盘子上,顺着光滑的盘沿一扫,齐福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忙向榻下瞅去,赫然瞧见一角衣衫,那明黄的布料在宫中可是没有几个人能用的,她立马认出了是小皇子:“轩儿?”   莺语听闻,也是心下一惊,赶紧走到榻前查看,将睡得半迷糊的小皇子抱了出来。   大郡主一来,都忘记了正和小皇子玩藏猫儿呢,他身子又小,躲在床底下,不注意,很难被人发现的。   真是不小心啊,床下躺了个人都不知道!   更要命的是,刚刚和大郡主说的那番话,他会不会都听了去?   此时,大郡主怕是已经出了宫,若计划有变,又要如何传话出去呢?   齐福正在担心,就见小皇子的小手揉搓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她:“小姨,你还没找到我呢?我都困了……”   看来是一直在睡,应该没听到吧?   送走了小皇子,齐福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心理斗争。   真情是什么?   真心又是什么?   离开大君,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辜负了的人与事,她真的能够放下吗?   而她当真的这么做了,又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吗?   如果没有这么做,她真的会让大君与胜国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吗?   “我担不起来!我担不起来!”齐福猛然从榻上坐起,双手抱着头摇啊摇啊,真是要逼疯人了!   “什么呀,小姐?”莺语听见声音,急忙从侧殿跑了进来。   “我只是个姑娘家,我只想找个好人嫁了,那些事我担不起来的!”齐福纠结得头都要炸开了。   “小姐,我虽然听不懂,”莺事拉着齐福的手,慢慢放下,让她逐渐安静下来,“但是,为什么这些个事要让你一个姑娘家担起来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齐福或许并没有如此坚持,非要肩挑大义,扭转乾坤,她要做的是问清自己的心,要不要与六郎一同离开而已……   一晃两日过去。   大清早,齐福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出千秋院时,与正要进入的大郡主擦肩而过,两人眼神交汇,各自行走,心照不宣。    回到紫烟阁中,就见一套太监的衣服赫然摆在桌前,莺语悄悄对她到:“小姐,这是大郡主的随从偷偷塞给我的,说是半个时辰之后,她会等在玄武门前,带您出宫。”   望着那件衣服,齐福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不自觉的发抖。   半个时辰后,大郡主从千秋院出来,向玄武门走去。   跟在她身边的苏靖忠,脚步也是略发的沉重:“郡主嫂嫂,你说阿福会同意出宫吗?”那件太监服就是他搞到的,身为御前行走,弄件衣服并不困难。   “不知道。”大郡主叹了口气。   走在甬道之上,前路漫长,她的内心也是十分的忐忑。也许,在玄武门前,她要等的人终究不会出现,那么情况会急转直下,两国百姓的命运也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当转向最后一个拐道后,看到一身太监服的少女就等在玄武门前时,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见少女 回眸一笑,宛如冬日暖阳,明艳灿烂。      ☆、第52章 割心难断恩,辞别玄武门 大郡主忙将齐福拉到一边,躲身进拐角阴影处,双眼还在四下张望。   “小祖宗啊,这是私自出宫,你怎么立在明处了,还招摇过市的,当人都眼瞎呢?”大郡主为人心直口快,被她说上几句,阿福并不在意。   “慧姐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齐福笑着在她耳边神秘地说道,“我在那儿站半天了,你瞧,一个认出我来的都没有!”   “你呀,小心大意失锦州!”说多了都没用,她见齐福那般笑嘻嘻的模样,不见得能听进去多少,也就不再多言了。然后,她对身侧的苏靖忠道:“靖忠,马车可准备好了?”   “请跟我来。”苏靖忠一伸手,将众人的视线引向树丛的方向,只见一位车夫签着马车从灌木丛中走出。   “不错嘛,与我进宫时乘的那辆几乎一模一样。”大郡主对此十分满意。   齐福则听得云里雾里的,也跟着大郡主对马车周身瞧瞧看看,纳闷地问道:“这就是一般的马车呀,有何不同?”   听后,苏靖忠走到齐福身边,对她莞尔一笑:“一会儿上去了,你就知道啦!”   齐福与大郡主上马车后,苏靖忠则功成身退。齐福也自是看到了马车的精妙之处。赞不绝口。   待整理好一切,马车向玄武门的方向缓缓而行。   行到宫门口时,亦如往常那般,大郡主的车夫出示令牌,马车出宫,一路顺遂。谁知,这一次,在车夫报出是大郡主家的马车要出宫时,还未拿出令牌,守门的将士突然拦车不让:“可否请大郡主下车?”   躲在车中的齐福,心中不由得一顿,这是发生了何事?   车夫未道,车内的大郡主的正牌丫鬟自是不干:“放肆,我家主子也是随便谁都能见的!”   齐福偷偷向外瞧去,只见玄武门前之人,不似以往守宫门的小兵,倒像是个带兵的头头一般的人物,仔细一瞧,这不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李九吗?他何时调来守门儿了?   只见那李九抱拳一拜,口中振振有词:“据报,有人私藏宫中之物出宫,凡出宫车辆必查,还请大郡主见谅。”   坐在马车中的大郡主自知,今儿个不下车,怕是难以过关了,只得拦下了还想再辩的小丫鬟:“算了,他也是奉命当差,都不容易。”说着,便俯身下了马车。   见大郡主下车,李九恭敬行礼。再看到她身边只带有一个眼生的丫鬟,便不再多言,而是撩开马车帘子,双眼向车内一扫,其中并无一人。   当是例行公事的简单巡查,一切也算正常,加之,车内自有乾坤,大郡主并不担心,还有心思轻拍身边丫头的手,让她镇定一些。   可李九哪里肯放过一丝细节,突然一个上蹿,进入马车内部,果断从马车的座位下抽出一个暗格板子,将格中女子一把拉出了车外。   “齐福郡主!”李九似是也没想到,来前只是奉命查处私自出宫的宫女,不知查出之人竟是皇后娘娘刚刚失而复得的胞妹。   那套太监服只保阿福能顺利在宫中行走,上了马车之后,她便换成了大郡主贴身丫鬟的服饰,这么一看,任谁也不能将大郡主与这件事摘清关系了。   一旁的大郡主自有口难言,而齐福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也是荒乱不堪。   此时,一又手慢慢摸上了她的手,然后紧紧地攥住。   “别慌。”当熟悉的声线从耳边穿来,齐福慢慢转过头去,看到那一直垂着头的马车夫,如一株苍松,安静泰然地立在她的身旁,久久 回不过神来。   是他。   多日未见,他竟然冒险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阿福,我定会带你安全离开。”听他这样说,齐福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身子一时难以动弹。   但,下一刻,齐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来了,这时会做些什么?   六郎向来说到做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带走吗?可要如何将她带离重兵包围的宫门口呢?他们也许能出得了宫门,能闯出关外,那两国之间定会芥蒂加深;反之,万一不成,挚爱之人有了损伤,这样的代价,她承受得起吗?   在六郎决定动手之时,阿福猛得握紧了他的手:“不要。”   李九见这车夫有异,欲上前带走齐福:“齐福郡主,皇后娘娘有请。”   阿福 回琮头,对李九安抚道:“李大人,请等一会儿,我会随你 回去的。”随后,双手拉着化妆成车夫的六郎的手,难掩喜悦之情,“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还有点小开心呢!”   六郎的神情却是异常的凝重:“你确定,不和我走吗?”   “六郎,你对我从未坦诚过。即使是如今,我们的身份和地位仍是无法逾越的障碍。皇上说得对,就算你我有情,我与你同 回大胜,可你是君王,还是会有三宫六院,你不可能独守我一人,若我诞下子嗣,日后必成大胜心腹之患,我们不可能的。”阿福说完这段话,缓缓抬起头来,含泪的双眼凝视着六郎,“但我想告诉你,即使如此,我依然想和你在一起。”这便是她今日出现在玄武门前的原因了。   此话一出,对六郎的震撼远远大于一切。   眼前这个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的女子,是在真心待他。   致死不悔。   倒是他,小瞧了女子的真心,怕她误会,怕她退缩,从头至尾一个人自作聪明。   “阿福,我母后被废,十一岁入大君做质子,亲眼所见我的替身是如何一步步让人迫害致死,”大概是被人骗多了,才对谁都有防范之心,但这一次,他是真心的,“是你让我感受到人间还有一丝温情。无论你是当年的魏嫣,还是现在的齐福,我都不会放弃,我娶定你了!”   一席话,说得两人都泪眼朦胧。   恰巧这时,昨儿个,景宏陪皇上下棋至深夜,也要从这玄武门出去。   任六郎的易容术再强,也敌不过这情敌之见,分外眼红了。见齐福与车夫眼神胶着,景宏一眼就认出了马车夫是萧六郎,同时也见证了两人话别的场面。   无论是两人深情对视,还是在离开玄武门时,依依不舍的惜别。   每一眼都深深刺痛了景宏的心。   李九将齐福带去千秋院的路上,景宏赶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满脸失落的阿福,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竟要与他私奔?”   一看,来人是景宏,齐福扭过头去,错开与他相交的双眼,却是异常坚定的点点头:“是。”   景宏气急:“姓萧的可是毁婚于你的人,你还要与他走,你疯了吗?”   “我也逃了两次婚,你还执着于我,你疯了吗?”齐福心中有气,刚刚与六郎话别时的情景句句揪心,被宏小爷一激,情绪自是难以控制,说了些过头的话。   而这些话却如利针字字扎在了景宏的心尖上。   “你现在是我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此等出格的举动……我景宏,当真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吗?”这么做,那是将他的脸丢在地上,任万人唾弃,当作笑柄吗?   看到宏小爷此时愤恨的眼光,齐福突然感觉自己好自私。   几天前,听大郡主说过,之前她离宫,在外人看来,皇上前一刻下了诏书,她后一刻就出宫逃婚了,这让被选为郡马爷的景宏情何以堪,如何面对众人?   如今,她才没 回宫多久,又要逃离宫廷,在别人眼中那就是三番四次的逃婚不成。   她这么做了,也就怪不得宏小爷翻脸的。   也许,她始终都欠景宏一个交待,齐福尽力说得心平气和:“宏小爷,齐福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上边的意思你无法违抗。就交给我吧!阿福会竭尽全力保住你的名声,想办法上皇上收 回圣命。我今生,只想与六郎共度。”   “你只想萧六郎,那我呢?那雪夜呢?那谦竹园呢?那梅花糕呢?”景宏对齐福咆哮着,一声高过一声。   他不信,在他心底最美好的一切,根本激不起这个女子的半点涟漪!   齐福从未见过景宏这般激动,又哭又笑的模样让人心疼。   哭得悲怆可怜,笑得痛苦哀怨……   “宏小爷,是阿福的错,那时阿福不该让你误会的。”可她确实没有对景宏有过半分逾越之情。   “误会?”   一句误会了事,说得这般轻巧?   “宏小爷,你对我的好,那是万里挑一,阿福自知。”齐福知道自己残忍,却是一定要将真相残忍的抛开,摆在景宏面前,“可两年前,我还在宫中之时,就已将一颗心交付于六郎了。”   早早就已开始了。   她的心早早就已无其它男子容身之地了。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景宏痛苦得朝齐福点点头,在她走前,再次追问道,“总之,有他在一日,你都不会看我一眼,对不对?”   “宏小爷,别为难阿福了,我从不是你的有缘人。”   说罢,齐福转身,随李九向千秋院而去。            ☆、第53章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千秋院中。     已入春了,暖炉依旧未去。     进大殿有小一刻的功夫,魏皇后对齐福离宫之事只字未问,她也不敢贸然开口。跪在下头,齐福还是第一次对身为皇后娘娘的长姐,心生畏惧。     这时,深婉压低了声调,在门口禀报,说小皇子来了。     话音未落,景轩已经欢快地跑了进来。     小皇子一进门就发觉出殿内异常安静,一向给人祥和安逸之感的千秋院变得十分压抑。见状,他立刻乖巧地下跪给母后请安。     两两相跪,齐福瞅瞅身边的小皇子,小皇子扭头也瞧了瞧齐福,还对她挤眼睛呢!他似乎对殿中骤降的气氛丝毫也不奇怪,反而很开心的样子:“小姨,你没走,真好!”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她出宫之事败露也不过是这一会儿子的事,这么快就在宫中传开了?     齐福正纳闷呢,突然想起,两天前,大郡主来她的紫烟阁商量对策时,小皇子就藏在床榻之下……     “轩儿,是你告的秘?”齐福不禁惊呼。     “小姨,我不想你走,那样母后又会伤心了。”望着小皇子孩童才有天真的眸子,齐福一时也是气不起来。     她差点忘了,这皇宫不比寻常人家,无论年纪大小,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难怪李九会一早候在宫门口,那是早就知道她要出宫,专门堵她来着。真是防不胜防。     可他们怎知马车下有暗格呢?     仿佛是知道她一准儿会藏在那里!     问话还未出口,就听坐在上头的皇后娘娘略显疲态的声音响起:“你还有脸问他,若不是早就知道你要出宫,如此周密的行动,发现时,只怕你已与敌国之人早已身在关外了吧?”     “长姐……”     “别叫我长姐!”魏皇后怒及,“你就这么想离开皇宫,离开你长姐!”     长姐的一席话,问得齐福哑口无言。     天知道啊,她决定要离开皇宫之时,最舍不得的就是长姐了,可这些话,在她企图出宫的那一刻,就已无力反驳了。     “嫣儿,你想过没有?这次,你若真和胜国的人走了,离开了大君这片国土,你就再不是我的妹妹,不是这宫中的齐福郡主,不是大君国的子民,后半辈子都将无名无姓,苟且委身于人。”说到此处,一想到小妹会遇到如此的处境,魏皇后已是泪水拂面,“那人有心,纳你入室,也算是有家有屋,安稳度日;要是遇上个薄情寡义之人,你这一生都将活在暗无天日之中,见不得光!”     “六郎不会的……”     “他不会?”魏皇后听罢,只觉小妹天真,“是谁带你私奔,出了良城,便翻脸不认人?是谁说走就走,又为了他的鸿图霸业,弃你于不顾?你为何还不清醒,他负你的还少吗?”     “不,长姐,那都是有隐情的。”齐福始终坚信,六郎没有变过心。     “他一定会说,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俩人的将来才不得已这么做。但,做了就是做了,有过此心之人,我便不能以我唯一的妹妹做赌注!”     “那长姐呢?长姐与皇上之间就没有顾全大局,委曲求全的时候吗?”     齐福一心要为六郎和自己争取机会,也顾不上许多,全然无视长姐惨白的面色。     “听说,长姐与皇上大婚前,曾请旨出宫,皇上还为挽 回长姐的心而远征西夏。既然长姐能够原谅,能够相信,能够再给予心爱之人一次机会,为何我不能?”     顾全大局……     委曲求全……     魏皇后与皇上之间,唯一一次需要“顾全大局”之事,便是当年魏嫣替她遭西夏公主与许氏迫害,不知所踪,为了避免两国兵戎相见,要隐瞒下亲妹“惨死”真相,不得不“委曲求全”……     切肤之痛,痛楚入心。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一切都来得太过真实,齐福口中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是在往长姐的伤口上洒盐。     魏皇后突觉腹痛难忍,瞬间就痛得倒在贵妃榻上,坐都坐不住了。     “长姐!”齐福意识到自己的话许是刺激到了长姐,想补救已是不及,皇后头上已滚下斗大的汗珠,她一直摸着腹部,表情痛苦。     孩子尚未足月……不好,可是动了胎气?     “母后!”小皇子见母后痛苦的样子,也是心中焦急地冲了过来。     深婉听见殿内有声音,进来一瞧,发现主子身体有恙,忙让人去请太医。     魏皇后自知,此事定是隐瞒不下,与疼痛斗争之余,看到身边小皇子担心的小脸,不忘嘱咐他道:“轩儿,一会儿在父皇面前不要乱说话。”皇上还未下早朝,若是看到她此时情形,必会迁怒小妹。     小皇子哭着点头应下:“儿臣知道。”     看到长姐即使痛苦难忍,也要将保护她放在第一位。     而她都做了什么?     正在心中埋怨自己,似乎听到长姐的声音传来。魏皇后身体虚弱,犹如蚊音,齐福听不真切,只得将耳朵靠近长姐,就听她声音微弱:“你是铁了心……要与他走?”     “不走了,”齐福瞬间泪如雨下,她哭着摇头,“长姐,我哪也不去了……你放心,嫣儿会一直守在长姐身边的……”     没过多久,太医匆匆赶来。施针开药,一通忙乎,可皇后腹部的疼痛却始终难以缓解。最让齐福担忧的是,太医说,长姐此胎一直有胎相不稳的迹象,此前应是受了刺激,突发腹痛,莫不可再有大悲大喜之事引起情绪波动,再有一次,恐胎儿不保。     齐福不禁后怕,长姐和孩子若是因为她而出事,她就是万死也难以赎罪。     深婉传皇后口谕,让齐福 回紫烟阁闭门思过,无传诏,不得外出。     午膳,齐福一口未动。     直到午时,听说长姐疼痛减轻,艰难睡下,才算松了一口气。     随后,莺语取午膳 回来,将另一让人焦虑的消息告诉了齐福:早朝之时,皇上又将六郎关入了天牢!     不知六郎如何了,皇上又要如何处置六郎。     齐福突然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正在一筹莫展之中,小皇子身边的太监提着食盒来了,说是主子让他来致歉的。     是因为将她出卖,过意不去了吧?     小孩子心思,以为拿吃食哄哄,她就能好了?     齐福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了红木雕花食盒之上,眼神逐渐深邃起来:“这或许,也是个法子……”     晌午一过,莺语便提着小姐准备好的食盒战战兢兢地向天牢走去。     既然小皇子觉得亏欠了齐福,她又不能出这紫烟阁,就让小皇子作保,莺语代替她到天牢中看望六郎好了。没想到这招还是不成,就算亮出了小皇子的牌子,守天牢的兵丁依旧不让莺语进去。软磨硬泡,看在小皇子的份上,最后,人不可进,只同意将食盒带入。     莺语走时,隐约觉得这天牢有些不对劲儿,似是看到了皇上的御前侍卫李九的身影。奇怪,他一向与皇上如镜身影形,那是寸步不离主子的。今日一早,为了抓小姐守了宫门,晌午刚过,他又来了天牢,难不成……     莺语猜得没错,此时,当今圣上景誉正在天牢之中。     昏暗的光线下,整个天牢安静得骇人。     似乎那些待死之人进入天牢后,早已失去了生的心念,连话都不惜得多说半句。     “苦熬六年,你为的就是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吗?”皇上立于牢房之内,背对着坐在角落中略显落魄的男子。     “胜国没有我,不会亡国,天下没有我,不会大乱。”打算 回到大君之时,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阿福没有,她会伤心的,这一次我定不负她。”     “萧赢,你可有想过,若是你在我大君国有何闪失,就算两国没有即刻交战,也将世代敌对下去,永不交好,这真的是你我作为一国之主,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当年,先祖打下江山,遣胜国皇子入大君做质子时,景誉只是王府中的世子而已。胜国的国力也是在他登基后,一点一滴逐渐壮大起来。而那时,六郎因为齐福之事,早已下落不明。从此,胜国与大君两国的关系急转直下,一触即发,这也成了景誉的一块心病。     角落中,隐在阴影之中的六郎却是淡然一笑,反问道:“不提江山,不提阿福,但说当下,你肯放我走吗?”他知道,自己一旦落入大君人的手中,怕是难以脱身了。     “若,朕放你走呢?”     当六郎极少透出疑惑的双眼与景誉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交汇之时,仿佛某些千古疑难题,瞬间解开了,通透了。     齐福这边见莺语能将吃食送进天牢去,也是动了心思,日日变着花样的做吃食,也不多做,一日一点心,只求得到牢内人平安的消息就好。     第一日,送了木瓜芋糖水。     六郎拿在手中,浅尝了一口,木瓜软糯清甜,妖芋丝有些韧性,橘色与乳白之间,糖水晶莹透明,熬出了淡淡的粘汁来,多了分甜蜜之感。再见妖芋丝一小团一小团的,中心打结,飘在糖水之中,这道甜品倒是十分诗意。     让六郎想起一句诗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想着齐福这般用情至深,不禁又多喝了几口。     第二日,齐福命人做了桂花豆沙糯米糕。     砖红色的软糯的红豆沙做得细腻,入口格外甜蜜,还带有淡淡的桂花香气,与弹牙的糯米糕同食,让人欲罢不能。     而一想到主料中有红豆和桂花这两味,六郎便瞬间明白了齐福想要传达给他的心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阿福是想用红豆来喻相思吗?     想到这里,六郎的脸上不觉挂上一抹笑意,忍不住多食了几块。     第三日,齐福吩咐御膳房做出了她最爱的“酒酿圆子”。     以糯米制出的酒酿醇香,味浓甜润,米白色的汤汁中漂浮着小圆子,饱满诱人,且粒粒有馅儿,一口下去必是十分软糯香甜的。本是绝味的甜品,而收到这碗酒酿圆子后,换来的却是六郎长长的一声叹息。     对着这碗吃食久久,终未尝一口。     第四日,送点心 回来的莺语一踏入紫烟阁,仿佛被人下了缄口令般,一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如今却没了声音。     “莺语,点心可送去了?”坐在桌前同食酒酿圆子的齐福问她,莺语 回答得也是吞吞吐吐。     “送……送去了。”     “还是没见到他的人?”     “没……没见到。”莺语握食盒的手紧了又紧,想不开口,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突然跪了下来,“小姐,我今天送去时,夫子大人已不在牢中了。”     “他怎么了?”齐福惊觉起身,一时六神无主。     莺语一咬牙,将事情告诉她家小姐:“见人不在,莺语就去打听了,说是今儿个一早,他已起程…… 回胜国去了!”     得到这一消息,齐福却慢慢平静下来。     那种平静让人愈发的不安。     之后,齐福亦如往常,到了去千秋院请安的时辰,就去请安,一日三餐,也是照常享用无半点不同。似乎离开的,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入夜后,夜深人静之时。     宿在外殿的莺语摸黑起身,欲到内殿之中,帮她家小姐掖掖被子。手触到被子一角儿时,感觉到齐福在隐隐的发抖?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无论莺语如何唤她,齐福都没有 回应。正在担心之时,只见齐福微微耸动的肩膀慢慢变为剧烈的抖动,莺语不敢大声叫她家小姐了,而是轻轻将齐福搬过身来。     转过身的齐福正以手臂遮眼,莺语看不清她的表情,借着淡淡的月光,可见她脸上依稀有泪痕闪现。     “小姐,有什么事就和莺语说吧,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听莺语的话中带着哭腔,齐福慢慢放下手臂,露出一双哭肿的眼睛。     “莺语,我有想过他会走,我是想让他平安的离开大君的。一整天了,我告诉自己,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可是……”齐福的手握成拳头,重重的锤在自己的胸口之上,一下一下的,似乎身体的疼痛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可是我不知道,亲耳听到他离开大君,心会这么痛,痛得我根本承受不了……”     莺语赶紧握住那只挥动的拳头,不让她再伤害自己,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劝慰她满是疮痍的心:“小姐,小姐,不要再打了。”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带着她的希望与爱意,一走了之。     这一走,也许就是此生永别了吧!     整个晚上,那些曾许今生的誓言一遍遍的在齐福的耳边 回响,竟犹如昨日那般真切,让她无法遗忘。     翌日,朝中颁布诏书,齐福郡主与景宏小王爷大婚之日就定在三日之后。        ☆、第54章 缘灭缘未尽,花落花又开 大君五十四年,春。     当一身嫁衣,坐在大红轿子之中,齐福方才梦醒。     槐树下,抬手递过石榴给她的忧郁少年。     齐府中,一身傲骨身怀秘密的儒雅书生。     皇宫里,一心讨要选婿机会的深情王爷。     江河边,为救她而只身赴约的胜国君主。     眼前 回放着这一幕幕画面,似真似幻。     若是一路走来,从未经历过这些,从未认识过他,该有多好?     齐福终是放手了,心死了。     千般挣扎,万般蹉跎,无论她和六郎怎样努力,兜兜转转之后,他们依旧 回不去了, 回不到最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时候了……     冰冷的泪水拂面,顺着惨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最冷,却冷不过心。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轿子外传来喜庆的乐声,却与她此时的心境截然不同。     也好,这样走,不会太过冷清。齐福苦笑着点了点头,掏出那把早早就藏在袖口中的剪子。     从前她是御绣局的绣娘,每次要用剪子,都是作品绣成之时。为长姐贺寿,百寿图是;选郡马时,所用的“吃食考题”亦是;可未想过,自己的性命也会断送在这把剪子之下。     造化弄人啊!     突然,轿子“咯噔”一声,停了下来。这是到乾王府了吧?宏小爷也正穿着锦衣华服等着她到来吧?这也是她最后的时刻了吧?     她什么都不怕,生亦何欢,死又何俱?只是对不起那些个关心和爱护她的人了。     长姐,对不起。     宏小爷,对不起。     六郎……对不起!     齐福安详地闭上眼睛。     剪子锋利的尖端缓缓向咽喉而来,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阿福,不要干傻事!”随着声音袭来,映入齐福眼帘的是六郎匆匆掀开轿帘的身影。他面色惨白如纸,惊恐地瞪大了双眼,那个画面像是定格了一般,在阿福眼前一遍又一遍的 回放。     这是真的吗?     他真的赶来了吗?     “……六郎。”随着眼泪夺眶而出的,还有阿福扑进他怀抱中的冲动。     “你怎么这样傻呢?”六郎抚上她的发,心疼地道,“你若走了,让我怎么活下去?”     “我没有法子,我没有法子了,我说服不了自己。”齐福在六郎的怀中哭成了泪人,突然反应过来,此时见到他,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又将六郎置于危险之地?“六郎,我不能害你,你不该 回来的!”     见阿福反抗着要推开他,六郎将她抱得更紧,心疼这样的齐福,这才道出了实情:“成婚是假的,我离开大君也是假的,一切都过去了。”     “假的?”被惊得一时失语的齐福这才发现,轿子外尸横遍野,一片狼藉,为她送亲的队伍,人几乎死绝了!“什么假的,那这些人……你 回来会有危险的!”     “我,萧赢,从未离开过大君,也再不会抛下你。”     天地之前,他在此立誓。     那日,在天牢之中,皇上问过六郎:“若,朕放你走呢?”同时,也向六郎抛出了橄榄枝。与其自相残杀,不如联手做套,引出大君和胜国的各方奸细,还两国以安宁。     六郎前脚出关,离开大君,便有人通风报信,欲让他潜入皇宫,不能全身而退;随后郡主仓促成婚,遭人暗杀,意伤齐福性命,挑起两国战争。若不是六郎早知其中之事,冒险闯宫,或是与大君兵戎相见,都将是两败俱伤,渔人得利的结果。     只是计策进行期间,怕人多口杂,更怕他们知道了,不能顾全大局,冲动行事,这才未据实以告。     如今大功告成,却坑了齐福,更坑苦了宏小爷。     这一日,发生了好多事情。     有人偷袭送亲的队伍;郡主与小王爷的婚事取消了;公孙丞相被革职查办,入天牢候审;六郎平安 回到了大君, 回到了她的身边。一切,都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 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据六郎所说,他本就未离开大君,而是和皇上演了一出戏!     直到随六郎一同到行宫,齐福还是未能缓过神来。     “所以说,皇上是和你是一伙的?”     “正是。”     “所以说,你和皇上串通一气?”     “正是”     “所以说,你和皇上都知道这件事?”     “正是。”     “所以说,只有我蒙在鼓里?”     “……”     这是要发飙的前奏!     正想劝解,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质问:“蒙在鼓里的何止你一人?”     “宏小爷!”     来人自是景宏。     今儿个可是她与景宏成亲的大喜日子啊!     齐福与六郎再次相聚,满心的喜悦已经冲淡了当下的记忆。完全忘记了景宏的存在!     为了让戏逼真,那些计划之中的事,齐福不知,宏小爷同样不知。在景宏看来,他知道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即将成为夫妻的另一半,无故消失,如今身处萧赢的行宫之中,剩他一人在喜堂傻傻的等候。     这还不明显吗?     有人抢亲!     有人毁婚!     “姓萧的,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今日有我没你!”     只见景宏一手持剑,几步上前,冲着六郎而去。齐福人正坐在石桌之前,想起身阻拦已是不及。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就见一个淡粉色的身影飞扑过去,挡在了六郎身前。     当看清了来人是公孙茗若之时,景宏想控剑,却也只能将将偏了半寸,移离心脏的位置,可剑身还是沉入了她的身子。     “啊!”公孙茗若痛呼一声,软软地倒在了景宏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你为何要替他挨这一剑?”景宏不相信自己的双眼,“难不成,你真的喜欢萧赢,喜欢到甘为他死不成?”     “宏小爷,不要伤他。”公孙茗若面色痛苦,艰难地开口,“他死了,齐福郡主会恨你……恨你一辈子的……”     这句话如重石一般击打着景宏的心口,他不敢相信,这个弱女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从未给过她半点 回应的自己:“那,你的命就不值钱吗?”     他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馈赠,他也从来没有感受过有人对他这般的好。好到就算是以生命做代价,她依然将景宏的心愿放在首位。     景宏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的执着气得发抖。     可公孙茗若已无力气再多说半个字了。     五日后,景宏突然上书,请皇上收 回成命,与齐福郡主解除婚约。     消息一出,齐福在寝宫之中兴奋得跳了起来!这下没有障碍了吧,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了吧?可一想起公孙小姐,她的心中又有些难过。虽然听说公孙茗若的伤已无大碍,但这两人的感情还是前路漫漫啊!     “小姐,刚千秋院遣人来请。”莺语依旧是那个笑语嫣然的姑娘。     成婚当日,怕自己失了性命,连累了莺语,齐福将莺语留在宫中。现在想来,若不是如此,送亲路上奸人来袭,她便再也见不到莺语了。     “好,准备一下,这就过去。”没有耽搁,简单整理一翻,换了衣服,齐福便向千秋院而去。     已是五月,繁花尽开。     这一路走走看看,倒也惬意。     千秋院前,依旧是深婉等候的身影,见她来了,匆匆行礼:“郡主,快随我来,您的亲人正在千秋院中。”     亲人?     “可是爹爹从良城来了?”     “不止良城的那位,”深婉的笑意直入眼底,“魏御厨 回来了!”     “爹!”     一惊,多亏莺语从后扶住了她,齐福才将将站稳。     齐福几乎是飞奔跑入千秋院的。     皇后长姐身子不服,便让齐福单独与两位爹爹相见。     那一日,她在两位爹爹膝下磕头,哭得如个孩子。无论是多日未见的齐家爹爹,还是厨子爹爹,两位父亲,两份恩情啊!     魏御厨是齐福,也就是魏嫣和魏皇后的亲生父亲。当年,嫣儿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魏御厨决定离宫寻找至今。最近,听说皇后找 回了小妹,并诏告天下为郡主选婿,这才匆匆赶 回宫来。     “这两年我也是寻着线索几经查找,终在江南的人贩子手中得到线索,到了地方才知晚了一步,没成想,小女竟得齐老弟相助,大恩不言谢!”魏御厨是西北出身,五大三粗,为人及其豪爽,对人心怀谢意,那是肝脑涂地,无以为报的架势。     而齐员外自从齐福离家后,则一病不起,模样都有些脱相了:“魏兄严重了,当年到江南贩货,看到人贩子手中的女娃娃身上的荷包,便知是你的女儿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荷包来,荷包十分精巧,绣有祥云牡丹图样,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原来这娃娃亲的荷包,你还记得!”魏御厨笑着接过荷包,这还是他过世的夫人亲手绘的图样。     十几年前,还在西北谋生的齐员外与魏厨子曾定过一门娃娃亲,信物便是这荷包了。本是给长女魏珠的,嫣儿从小就喜欢,又出身御绣局,巧手一挥,跟着偷偷复制了一枚。     多亏了这荷包,她随身携带,不然也不会有后发生事了。     “娃娃亲!”齐福听到这个,一时有些怔了。     长姐已嫁,那不就是她的任务了?     不会走到了这一步,她和六郎之间还是不能终成眷属吧?     “说来这娃娃亲也是白费了,”齐员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膝下无子,只育有一女,起名齐福,怎奈五年前夭折了,夫人悲痛,不到一年也随之而去……”说到这里,齐员外不禁垂泪。     齐福听罢,更是湿了眼眶。     齐家爹爹,对她犹如亲生,更将自己女儿的名字赠与那时毫无记忆、孤苦伶仃的她,可她却与人私奔,不告而别……     “爹爹,我做错了,是我做错了……”齐福跪在他膝下,痛哭不已。     “阿福别哭,”齐员外也是老泪纵横,“是爹不好,为你许下宋家的婚事,却让你落得个名声狼藉的下场。可爹从没想过要赶你离齐家,你不祥又如何,你是爹的女儿啊!爹错就错在听信了宋员外的话,他说,若让神婆做法,才答应不退婚,爹是为了挽 回你的名声才……却未想到,伤了你的心!”     原来,在原城时,即使全城的人说她不祥,骂她是扫把星,齐家爹爹都从没有嫌弃过她,放弃过她!     齐福听到这段解释,一时泪如雨下。     还在闲话家常,深婉突然跑进大殿:“皇后娘娘,要生了!”     一时间,整个千秋院乱做一团。     还好,太医早就诊出皇后娘娘产日将近,早有准备,可即使如此,齐福还是心神难安。下了早朝,皇上也匆匆赶来。     皇后长姐从不到午时便有镇痛之感,直到傍晚,终于顺利产下公主。     之后的日子,慢慢 回归平凡。     魏御厨寻 回了女儿,也寻到了多年前的挚友。如今两个女儿都有了归宿,他要与齐员外一同 回到良城,过几天清闲日子。     而齐福呢?     此时长姐已产下公主,她便再无牵挂。宫中虽好,却不是她的家,有齐家爹爹在,有厨子爹爹在,那才是她的家。她愿与两位老父一同 回到良城小住。     至于婚事,虽然皇上已下旨,将她许配于六郎,但齐福一想起六郎直到最后还是欺瞒了她,就心头不快,所以迟迟不应成婚之事。     离宫的前一天,六郎相送。     “你真的要走吗?”如个小怨“夫”一般,立在齐福背后。     “真的。”齐福 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我们的婚事……”     “不急,找 回了爹爹们,我要好好陪他们,尽一尽孝道。”     “那,要多久?”     “少则几天,”见六郎眉头舒郎开来,齐福又道,“多则几年。”     果不其然,六郎的眉头又重建纠结之态了。     这个时辰,小皇子刚好下早课,从清元殿出来,走在御花园中,远远就瞧见了齐福立在迎春花丛前,娇嫩的小黄花衬得她小脸白皙可人。     “小姨!”小皇子靠近,才发现不仅小姨在,那位与小姨有婚约在身的萧六郎也在。     “轩儿。”齐福一见小皇子来了,便展开了笑颜。     两人小聊了两句,全然忽视六郎的存在。     小皇子看了看六郎眉头紧锁的样子,就知道,他定是又吃鳖了。想到上次齐福离宫,他跑来捣乱,如今见面,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便命身后的太监取出纸笔,写了几个字。     小皇子将写好字的纸条往六郎身前一推,六郎看后,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而且脸上还挂上些笑意。阿福好奇,她偷偷瞄了一眼,只见那字条上写着:为伊消得人憔悴:小姨一夜都没睡。     嘿,这熊孩子到底是哪头的!        ☆、第55章 长鬟已成妆,与君结鸳鸯 上 刚睡下,阿福便被几声略显催促的敲门声叫醒。   她披了件外衣前去开门,之后,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自家的厨子爹爹和齐家爹爹十分拘谨的出现在她的房门口,更诡异的是,齐家爹爹的手中还托着一件鲜红的嫁衣!   在齐福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厨子爹爹的话便犹如一道惊雷劈下:“阿福,你明天就嫁了吧!”   这么说,他们这是打算趁夜来送衣服,赶着在天明前嫁她出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出嫁了?   齐福先是一惊,思衬片刻后,又觉滑稽。   她与两位爹爹 回到良城,在齐府小住也不过一月有余,前一日连半句消息都没听到,这会儿子就来催婚了?   而且,前几日,她在外“觅食”时,为出门方便,就穿着一身男装,偶遇了要去兰桥馆听书的宋意得宋公子。由于几次被打,齐福都是这般妆束,宋公字一眼就认出了她,才知道,她就是那先要选婿的郡主,还是那个被他退婚、搞得身败名裂的齐家小姐!   惊慌失措的宋公子那是拔腿就跑,差点没吓得当街尿了裤子。齐福借机与他再次确认,原来当日在兰桥馆,当真是六郎先造谣,说她不祥的,连送茶水的小二都被拉来做了证,想不信都难。   要说宋公子如今也是可怜,见到齐福的第二日就决定出城游学了,估计她一刻不嫁入胜国,宋公子是一刻都在大君呆不下去了……   言归正传,虽然齐福不信一直对她千依百顺,多次舍命相救的人能这么做,一定是另有隐情,但这心结不去,要她怎么嫁六郎?   齐福抬头望了眼皎洁的明月,感觉自己大概还没睡醒,才会遇上这等荒唐事,便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看这个爹爹,又瞧向那个爹爹,最终决定,柿子还是要选软的捏:“齐家爹爹,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成婚日子?”   齐家爹爹明显是来打酱油的,他无助地看向厨子爹爹,犹豫片刻,小声问道:“魏老哥啊,你说,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呢……”   齐福那个汗啊,这两人在来前词都没串通好。   怎奈他家兄弟不给力啊,见“逼婚”的桥段难行,厨子爹爹的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又开始骨碌碌的转,似是要再想他法。   厨子爹爹是做好了完全之策来的。他大手一挥,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对齐福豪迈地道:“那些都不重要,如果你愿意,现在嫁过去都成!”   得,明天成婚又变今晚私奔了,爹啊爹,你倒真是能屈能伸。   “孩子呀,”齐家爹爹语重心长地对阿福道,“不能再拖了,我们两个老的不能让你等成了老姑娘,孝道可不是这么尽的。”   其实,齐福随二老同到良城小住,他们也是心中开怀的。只不过,两日前,撞见了莺语拿着六郎给阿福的的书信。原是他们来到良城,六郎不得已先 回到胜国处理国事,却是一日都未放下对阿福的关心,几乎每隔三天就会寄来一封书信,可齐福呢,至今一封未拆,又决口不提他们两人的婚事,怕是小两口之间产生了芥蒂。她在良城住得越久,两位老人心中越是起疑,这才决定来一招釜底抽薪。   不过,是谁和爹爹们说的“尽孝”之事?   萧六郎!   六郎来了?   “萧六郎,萧赢,你给我出来!让我两位爹爹出头,你也真是无能!”   “行了,别叫了,那小子正在赶来的路上,明天你上花轿子时,他应该能赶到!”厨子爹爹一语,这算拍板定音儿了,又怕阿福再述怨词,便先下手为强,“对了,这个你先拿着,是他让我给你带来的。”   齐福本还想再讨价还价一番,就见齐家爹爹的手中还拎着一包八件点心,不知怎的,她心中的话到了嗓子眼儿,偏就这么生生的顺着口水给咽了下去……   而这会儿子,齐福已经坐在这顶通体火红的大花轿之中,她手中所托的自然就是那包“八件”点心了。   这成亲说是仓促,也陆陆续续地准备了一个多月了,说是二老不便一同前往胜国,所以安排两位新人先在良城行礼,礼成后,再 回到胜国行国礼。也就是说,要要两地办上两场。   唉,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呢?   齐福在心中暗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点心,顿时就觉得不太遭心了,如今只有美食能治愈她受伤的心灵了。   这闻香斋的“八件”点心不同一般,是良城有名的糕点,从在良城时,她就惦记上了,可那时总是排不上队,后来被六郎骗出齐家,便没了机会。   点心分酥油和香油两种做法,能如此酥脆,奥妙就是在从头至尾的制作过程中没放过一滴水!更让齐福喜欢的是,这家的点心不仅味道好吃,而且造型独特,冰糖山楂馅的佛手酥昨天一到手,就下了肚。现在她正在轿子中举旗不定,是吃如同荷叶般逼真的莲蓉莲叶饼,还是吃那如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似的五仁荷苞酥呢?其实,以椒盐桃仁为馅料的芝麻酥也好诱人啊!   齐福选来选去,最后却将视线落在了百果梅花酥上:“好,就吃你好了!”   一口咬下,先是满嘴的果香溢出,却不会过分的甜腻,加之酥皮层层在嘴中酥脆易碎的微妙口感,这一切都让享用者无比惊喜。   太好吃了,齐福感觉不过瘾,又拿起一块寿桃饼入口。许是吃得太急,忽的就觉得嗓子眼儿被这口点心卡得不上不下的!   齐福艰难的玩命吞咽,就想把这一喉咙中的东西全部吞下去,可是无论如何努力,就是不成。她又想到轿外还有人在呢,莺语应该在的,若是发现了她这般难过,定能出手救上一救。   想到这个,齐福一手托着脖子,一手奋力地敲击轿子的窗口。   怎奈轿子一路颠簸,摇摇晃晃的,现在的她又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这会儿子,外面锣鼓喧天的,她还隐约能听到窗外随行的莺语教训轿夫的声音:“慢点慢点,一会儿再把我家小姐颠出轿子了!”   要是真能颠出去,兴许就好了,这不上不下的才要命啊!   不要啊,莺语啊,你转头看看轿子里的人吧,阿福不想死……   一痛挣扎过后,齐福只觉自己就要气绝,无力的斜斜倚靠在轿壁一侧,从窗口随风飘起的轿帘处,还隐约可见莺语一脸喜气的逢人便笑,招呼着大家快些向前走,就是丝毫不瞧自己的轿子一眼。   难不成,她要做那古往今来,第一个噎死在花轿中的新娘?   不行!如果死前连一顿饱饭都没吃成,不成了饿死鬼了!厨子爹爹和她说过,当饿死鬼最可怜了……呜呜,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做这点心的师傅的,为什么只放油,不多放点水啊……   就在齐福觉得天晕地转,连敲击的力气都使不出时,突然听到轿外一声长喝:“停轿!”与此同时,这轿子一个不稳,“咯噔”一声落在了地上。随即,齐福一个饱嗝出口,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好险啊,差点就这么见阎王了!   一想到重获新生,她就不胜感激,心道一定要好好答谢那拦轿之人。谁知,这时轿外又传来了那人发出的第二声命令,竟然是:“大王要抢亲!”   呃……抢亲?   这声也喝退了想要出轿的齐福。   一般成亲的日子不都是千挑万选的黄道吉日吗?   果然不能随便啊爹,又被噎,又被抢,今儿个真是背得一塌糊涂!   不过这叫喊声怎么就如此耳熟呢?   要说能在成亲路上遭遇抢亲,就不得不说说这良城的地形了。前朝江水,背靠大山,送亲的队伍从齐府出发,绕城一周,再 回到齐府拜堂,虽然绕城一周路程不远,但要经过山前的一条偏远的小道。那地方时常有土匪出没,天高皇帝远的,管你是谁要娶亲,这群亡命徒都是照劫不误。   阿福只得又悄悄退 回了座位,将盖头重新戴好,静等外面人的下一步动作。   “哎,你们知道这是谁家的亲,也敢抢?”这时,莺语霸气呛声。   对,先吓死他们!   齐福还没坐稳,紧接着就听到莺语一声痛呼:“哎呦,摔死我了!”之后,便再无动静了……可怜这丫头了,应该是连“大君郡主”和“胜国君主”这两个名号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就被拍飞了吧?   而阿福更该担心的是她自己!   还在暗中揣测呢,那伙土匪却没给她们喘息的机会。刚才喊着要抢亲的那个土匪头子竟然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掀起轿门的帘子,一把将新娘子给拉了出来!   “啊!”不知是对方用力过猛,手腕被拽疼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对待给吓坏了,身披一身鲜红嫁衣的齐福不禁惊叫出声来。   这一声,高亢而嘹亮,悠远又荡气 回肠,似有林间鸟叫千声,又如蝉鸣嗡嗡作响。   由于齐福的惊叫声太过震撼,以至于,不仅把土匪给震在了原地,还把不远处一匹正如闪电般飞驰而过的白马给惊着了,只见那马儿一个趔趄向前,差点将马背上的人就此甩了出去。还好那马上的公子身手矫健,果断拉紧缰绳,及时控住了马身。   借着匪徒恍神的功夫,齐福从挂在头上已经歪斜的盖头下,隐约看到不远处有八条马腿,那就是两匹马,难不成,是两位骑马而来的大侠?。   机会,这也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是到胜国当宠后,从此吃遍饕餮美食;还是做个某不知名山头的压寨夫人,以后连洗个水果都得四处找水源,就在此一搏了。   齐福将心一横,那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了!   她开始不管不顾的与那个比自己力大不知多少倍的土匪玩命的拉扯,随之口中不断出声呼救:“公子,救命啊!”   听到求救,来抢亲的一众土匪也是齐刷刷地看向那两位骑马的公子。正在拉齐福的那个土匪头子一见只来了两人,心中有底,大言不惭地出口警告:“奉劝两位,不要多管闲事!”   两对人马,三波人,一时僵持不下。   土匪虽有十来个,可毕竟都是些乌合之众,若是来个武功高强的大侠,要教训他们,那必定不在话下。就在齐福以为此事还有转机之时,却听不远处悠悠传来一句不冷不热的风凉话:“你们继续。”   这声音不是……景宏!   “你们继续”是什么鬼话?   本来还在垂死挣扎的齐福,三观轰然倒塌。   一般在此危难关头,不都应该有个貌若潘安的俊美陌生公子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不畏强权,英雄救美,历经艰险,只为伫立在风中的女子眼底那一抹凄美的笑意……   更何况,他们还不是萍水相逢呢!?   果然是话本子看多了,齐福发现,她并不了解这个残酷的人世间。   “宏小爷,话不能这么说,我就算不是嫁你,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呀!”正想绝地反击一把,忽就听到不远处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是景宏身后的熊壮肃声问道:“小王爷,这抢亲的事,您真不管了?”   一袭紫衣的宏小爷依旧神采奕奕,却是轻轻一叹,话中透出一股子凉薄之气:“你说呢?我是恨不得今天成亲的都被抢!”这话听起来,好像还是发自肺腑的!   “这说得是什么混帐话?”齐福急火攻心,扬声喊了出去。   她本来已经全无抵抗之意了,在听到这般对话后,那是立刻火冒三丈!   闻声,马上的景宏 回头,就见那一身红衣的新娘子一边被那土匪拉着手腕,强行拖地前行。   对于齐福呢,逗归逗,他怎会让她真的落入险境?   “放手!”景宏怒喝一声!   之前,他们说好了不参与的,眼看着两位公子又突然策马而来,那些土匪也跟着慌了神,抢新娘上马的那个头子更是一脸的不悦:“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你们说好不插手的!”   景宏向来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儿,眼色一瞟那匪徒,没好气地 回道:“一个打劫的土匪,我跟你讲哪门子的江湖道义!”说罢,他将马停住,微微侧身,对身后轻描淡写地吩咐道,“熊壮,把那个新娘子给我抢 回来,剩下的,你看着办!”   身后的熊壮立马垂头敛睑,利落 回道:“是,小王爷。”   此时,不远处一阵马蹄喧嚣,转眼间,同是一身鲜红禧服的俊朗公子已到眼前。   来人正是新郎——萧赢!      ☆、第56章 长鬟已成妆,与君结鸳鸯 下 若说,骑白马的紫衣公子俊美非常,眉目流转时,似有似无的带有一抹嗔味;而后来的这位身着红色喜服的公子除同是外形俊逸,更多了几分男子气概,间明明是满含笑意的双眸,却是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生敬畏,不寒而栗……   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惹不起的主儿!   而以六郎为首,紧随其后的分别是,雨闻、术血、雾黎,还有前来道贺的小五仙,后面还跟着两列官兵,一眼望去,那是队伍庞大!   一个黑大个已经不好对付,这些新来的哪个都不像是新手啊?不对!仔细一瞧,竟还招惹来了官家之人……这新娘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难不成,又劫错了?   “六郎!”齐福这会儿已经被人丢上了马背,看到六郎赶来,这才慢慢安下心来,可见这些土匪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又不觉为他们担心。   “阿福莫怕。”六郎遥望着倒在马上的齐福,心头如火中烧,恨不得千刀万剐了那厮。   阿福?   这名字似是在哪里听过?   土匪头子正在思考,六郎威严的声音已传到他耳中。   “原来是你?”六郎认出了这个犹如满天繁星一般的麻子脸。   出良城时,这麻子脸以双刀阻拦,怎奈不敌马蹄之力,败之;汇城遇袭,又是这汉子不知死活,前来打劫,倒在马车之下。今日是他和齐福的大好日子,哼,还敢来!   “你认识我?”麻子脸一脸的疑惑,却未认出他们。   “满天星!”   刚才让头上的盖头遮住了视线,没看到这土匪的正脸,如今听六郎一说,齐福心中已是明了:“打劫了我们两次的那个?”准确的说,是被他们两次踩在马下的那位。   那个,他们也算种缘分吧,不过是孽缘啊!   “放下我娘子,我便留你全尸。”六郎话中展露杀机,不禁让闻者心惊胆寒!   满天星心生畏惧,那是调转马头向后面的小树林苍狂逃去,直接忽视了还在挂在马背上的齐福。   眼见那人要劫走阿福,六郎怒极,双腿一夹马肚子,与景宏不约而同地果断追了过去,两人几乎同时出发。他们一动,身后的队伍也跟随向前追去。   雨闻等人和熊壮骑马,五小仙轻功了得,直接用飞的,再加上那两列官兵,整齐划一的徒步奔跑。一时间,马蹄声四起,头上人物两天飞,地上徒步奔跑震天响,再加上那十几个落荒而逃的土匪小兵……满天星感觉整个小树林都在晃动,像是这世上的能动不,不能动的,所有生物都在追赶他一人,几乎吓破了胆!   最先追上来的人是熊壮,只见那黑脸的汉子还坐在马上,满天星就已目测出他身高足有两米,体型魁梧精壮,真是人如其名,活像只在山林中出没的大黑熊。这人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别说他们这十几人了,那家伙一人打上百八十人都不成问题啊……   果不其然,满天星还中在思考的间歇,腰间的双刀都未取出,身边就开始惨叫声不断,只见那天上飞的一个个身手却是及其的敏捷,那是一手一个,将他身边的土匪兄弟依次就地拔起,顺手一丢,有的撞在树杆上,有的挂在树梢边,还有的直接便飞出了老远!   最终,无限惊恐的满天星连他那句“我可是来打劫的!”的狠话还没来得急放出,就被眼前这个壮如黑熊般黑脸的汉子一把甩飞向了云端……   仰望天空,见那土匪头子由一小点到慢慢消失在视野之外,目睹了这一切的齐福,不禁心道:能被大内侍卫和江湖高手,以及皇家亲兵同时胖凑,也是一种荣幸啊!   同望向天际一角的景宏忽得一脸忧色:“熊壮啊,你也太过随意了。这么个乱丢乱扔法儿,他们兄弟几个,今天入夜之前还能找到彼此吗?”   “是,都是熊壮的错。”   见熊壮说着,就要下马认罪,景宏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都是他们的命,相信哥几个有缘自会相见的。”然后,他便目光扫向了还横趴在马背上的新娘子。   齐福感受到他眼底的寒意,一个机灵,试着蹬蹬腿,自己先从马背上溜了下来。而此时,景宏也利落地侧身下了马。她的脚刚一着地,就见一双马靴由远及近地向她走来。   那步伐不急不缓,却是一下一下都跟踩在了人的心头似的。   齐福不由得一慌,靠在了马腿上。   成亲的之日,景宏来良城是为何,难不城,这才是要抢亲的正主儿?   意识到这一点,齐福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说几句软话要紧:“那个宏小爷,刚刚多有冒犯,你别在意……瞧,你一做好事,就容光焕发了呢!”   “哪里话,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有多好看?”景宏玩笑间,伸手就要去掀齐福的红盖头。   “景宏!”齐福心头没来由的一惊,一手捂住头上的盖头,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可是红盖头,只有新郎才能掀开的红盖头呀!   道歉,解释,她现在应该说些什么的,可就是卡在喉咙里,如同那块不上不下的糕点,无法出口。   毕竟,是她辜负了宏小爷的一翻心意啊……   景宏闻声,同是一禀。   在他眼中,那女儿家独有的扭捏姿态莫名的让他心头一悸,可就这么一声“景宏”,刹那间叫醒了他。   今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亲眼见她凤冠霞帔,端坐床头的模样了吧?   景宏怔了片刻,终是缓缓放下了那只伸向齐福头上盖头的手。   一月前。   在行宫外,再次来找萧赢算帐的景宏遇见了伤势未痊愈的公孙茗若。   她来,无非是为了还关在天牢之中的丞相大人,前来求萧赢网开一面,一心要保住义父的性命罢了。可景宏不明真相,还以为她又为了自己来纠缠萧赢。   再次相见,即使景宏就在对面,近在眼前,孙公茗若依旧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那一剑出手不轻,此时,她应该好生卧床静养才对。   “我是罪臣之女,宏小爷不必放在心上。”这话说得,将两人面前生生地隔出了一堵墙来。若说之前,她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两人身份差距更甚,绝再无机会了,她也彻底死了这条心。   公孙茗若面如白纸,佳人依旧,却是气色不好,憔悴了许多,竟让景宏生起一丝怜悯之心。在行宫两次相遇,她的眼神,她的声音,都像是在景宏心头烙下了烙印,令他久久不能 回神。   “你说过心仪于我,”景宏见她退却,开始步步逼近,“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我是说过,可……”公孙茗若仓皇后退,直到背部撞上有些冰冷的,坚硬的青砖,才发现自己早已无处可逃。   “那就不要再去找萧赢。”   “宏小爷?”公孙茗若不禁疑惑,一抬头,正撞上了景宏凝视她的双眸。   “你说的那些障碍,是男人的事,让我去摆平,不要再折磨自己,”景宏血红着眼睛,对公孙茗若,一字一顿地道,“也不要再折磨我。”   他的爱,不仅要人成全,还要有人牺牲。   扪心自问,他要得起吗?   故,转日,景宏在上朝时,呈上了要与齐福郡主解除婚约的贴子,为此,他还被皇上罚了半年的俸银,闭门思过一月有余。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出京,赶来为齐福送行。   此时,是该与雪夜中与他抢梅花糕吃的那个女子告别了。   她要远行,他也要学会 回头。   这会儿子,六郎也赶了上来,眼见着他翻身下马,几步跑到齐福面前,景宏自觉的退后一步。   “阿福,我来晚了。”来到齐福面前的萧六郎已是满头大汗。   话说,被定下今天成亲,他也是两日前才得到了通知,那时他人还在胜国,时间紧迫,那两位老人还飞鸽传书给他,在信中写道:择日不待。   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啊!   不过,此等“威胁”他可是求之不得的。   这般,六郎只得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连喜服都是一早在路上换的,能如时赶到,已实属不易了。   “切,你还知道来啊?”一早受惊又受气,齐福不免心中负气,口是心非起来。   六郎哄起娘子来可是一把好手:“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应该动身再快些,阿福不气啊,今儿个可是我们好日子!”   “也就看在这个日子的份上,姑且饶你一 回!”齐福气鼓鼓地重新调整一翻头上的盖头,不再抱怨。   有些人和事,一旦没了,就是没了,没必再要多做执着了。   望着两人打情骂俏,你来我往地拌嘴玩,已然是一副你侬我侬的小两口的模样,景宏就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在照顾阿福时,六郎看到景宏正在一边喘粗气呢,忙上前道谢:“阿福能够脱险,要多谢宏小王爷出手相救。”   “不用谢,”景宏见到萧赢便气不打一处来,“是我救错人了!”   说罢,景宏利落地上马,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从熊壮那里要过包东西,随手丢向齐福,六郎眼疾手快,一把稳稳接住,递到阿福眼前,代她打开布包,齐福从盖头下看去,竟是一团白花花的小毛球。   “小狗!”阿福心头惊喜,喊出声来。   “是贺礼,大郡主让我捎给你的,说是红烧肉的亲戚。”   “红烧肉……谢谢你宏小爷。”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家伙,阿福鼻子一酸,“这只小狗叫什么名字?”   “长得跟肉球似的,听说叫四喜丸子。”景宏答道。   齐福温柔地将小狗抱在怀中,眼中有一抹晶莹闪现,口中喃喃出声:“四喜丸子,你是红烧肉派来祝贺我成亲的吗?”阿福一直十分想念故去的小京巴,这只小狗也算能稍稍弥补了她心中的遗憾了。   视线流连于抱狗女子娇笑的身影,片刻,景宏终策马扬鞭而去。   他怕看久了,会不舍得离开。   马儿启步,却只是小跑了不久,便停了下来。景宏忽然转头看向腰侧的佩剑,只见那剑端上挂着个小纸包。   这是什么?   他拧着眉头,好奇的将纸包取下,费了些力气才解开了那缠绕得有些纷乱的麻绳。再瞧,只见这纸包中是几块白皮点心。这酥松的白皮点心是最容易“破相”了,应是被人小心的护着,才保得了糕点原始的面貌。随后,便是一股酥油香气扑鼻。   想来不是自己的,啊……一定是刚刚打斗纠缠时,齐福那个小吃货落下的!   他抬眼向远处望去,此时那顶花轿已经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小道之处,不见踪影了。   熊壮凑头瞧去,大露朴实憨厚之气,粗声问他:“小王爷,这点心要俺追过去送还吗?”   “为何?”只见宏小爷听后,嘴角微微上扬,不羁笑道,“咱们刚好没吃早点呢!”   想到齐福发现点心不见后,泪眼朦胧,痛心疾首,摇头叹气的模样,景宏就觉得有趣,他从纸包中捡起一块,直接丢入嘴中。   齐福呢,是发现了点心不在,心痛之余,因为要与六郎赶这良辰吉时拜堂,一时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无暇顾忌了。   六郎先命人收拾了打劫三次都不成功的“满天星”,事不过三嘛,那麻子大汉只怕天生不是当匪寇的料,可以安心改行了。成亲之日自是不能见血,齐福拦下欲五马分尸了他的六郎夫群,给此人指了条明路,良城酒楼这么多,不如跟着爹爹当厨子吧!   一对新人终于平安到达齐府,在两位老人的祝福下,齐福与萧赢共结连理。   宫中皇后长姐为胞妹准备的嫁妆也随之送到了齐府,这其中还有皇上交于胜国君主萧赢的手谕。齐福没有看到内容,只听六郎说,手谕是份厚礼,有两国永远不相犯之意。   不打仗自是好的,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她也能吃好喝好不是?齐福心中也跟着高兴。   随后,在良城大摆喜宴三日,无论亲戚朋友,还是普通百姓,达观贵人,或是难民乞丐,人人可食,也让整个良城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   三日后,萧氏夫妇坐上了前往胜国的船只。   大船前行,前后共有五船随行,果真是安心了不少,而亲自来接别国和亲郡主的,萧赢怕是为数不多的痴心天子了。   入夜后,夏夜微风徐徐,不似白日闷热,立于船头,六郎从后将阿福轻轻地拥在怀中。   如今,阿福已经是他堂堂正正的夫人了,六郎知道她有心结,有些事须向她坦白才好:“阿福,对于兰桥馆之事,我知你心中介怀,是我对不住你,让你背负了不祥的名声。”   “哦,你承认了!”齐福一听,心中冒火,说着就要推开他,却被六郎强压 回了怀中。   “阿福,我和你说过吧,我母后身在冷宫多年,可你知,她之所以遭此迫害,是因为什么吗?”阿福听他说起过去,才慢慢安静下来,“全因父皇听信奸佞国师的谗言所致,我也因此,被送到大君做质子多年。”   是听宫人提起过,那时阿福只当是戏言,未曾相信。没想到六郎的爹爹这般糊涂!   “就算落脚良城两年,我依旧前途未卜,难脱险境,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你多久。兰桥馆中,我说要帮你测试那准夫君,不愿放手是真,但也曾心生退意了,突然间,就想起了我母后的遭遇,想着此人若能做到对不祥之人都不离不弃,我也可真正的放手了……”   原来,他……这个坏人!   齐福瞬间双眼湿润。   “阿福,我知道你同意嫁我,不仅仅是因为那包白皮点心,”六郎心中感恩,若阿福不想,那是十头牛都不能拉她 回头的,她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谢谢你,阿福,谢谢对我的信任,愿意谅解我所有的‘不得已’。”   “谁说我原谅你了?”阿福吸了吸鼻子,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就是看到了那包点心才动了心思的,你少臭美!”   当然,她也是在看到了点心之后,想到之前在良城时的美好时光;想到那时为了她而隐姓埋名,寄人篱下的萧夫子;想到了最初,许下的无论何时都不要负真心,不负良人的小小心愿。她信六郎,既是他从不在自己面前袒露心声。   而六郎只得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为吃货与美食之间的真爱关系而唏嘘感慨……   “既然你问过我了,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将心事全盘托出,随之放松下来,六郎将头埋在阿福颈窝,声音中透出一丝慵懒:“你说。”   “你身在天牢那时,为何突然间决定要走了呢?”就算是与皇上有约,也不能一句话不留便走,何况那时她还天天送吃食进去呢!   “还不是你送的点心?”   感觉到身后的六郎轻轻叹了口气,阿福也跟着迷糊起来。   “点心?”阿福不懂,难不成是他理解错了,这中间出了岔子?“我送了三道点心呢,你可弄清我是何意?”   六郎微微勾了勾唇。   “凉拌千张——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身前的齐福微微点了点头。   “红豆糯米糕——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脸上红云飞过,齐福不禁会心一笑。   “酒酿圆子嘛……”六郎垂目,神情落寞起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齐福听罢,顿时目瞪口呆。   这是以为她已下决心要嫁与他人!   前面想得好好的,为何结尾这么悲观?真是服了他了!阿福心生责怪的同时,想起之前莺语打天牢送餐 回来后,将从狱足那里打听到的告诉她,说六郎看到这味吃食时神情悲怆,望着那盘吃食久久发呆,默默无语,也不由得有些心疼,“当时,你伤心了?”   “怎么会不伤心?”这也直接奠定了他要与大君的天子赌一把,得一个抢 回阿福的机会。不过看阿福现在的神情,似乎那时是他所想偏差了。“阿福,你送这几味吃食,真正要传达的又是何意呢?”   怀中的人儿笑了笑,却不急着作答,想要卖卖关子,直到六郎温热的气息从后袭来,打在她耳后的敏感位置,痒得很,才慌了神,败退下来。   望着头顶之上,一轮明月高悬,耳中充斥着海浪声与背后人的心跳相合,想到日后与夫君同归胜国,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齐福的心柔软起来:“我没有想过这么多风雅的诗句,送那些点心,只为了告诉六郎你四句话。”   “什么话?”   “千结系君心,相思了无痕,终有重见日,望君多珍重。”言罢,见他久久不语,阿福欲转过头瞧他,一 回头,刚好被六郎捉住粉唇,情至,缠绵许久。   对于寻 回她的心意,他未有一刻忘记过。   对于心属他这件事,她未有一时放弃过。   齐福郡主和亲大胜,也结束了胜国与大君交战多年的命运,百姓从此过上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   胜国上下流传着一段佳话,说是当今圣上是用一颗石榴捕获了郡主的芳心,郡主又是以一碗猪肝粥与圣上定情,故有家家门前种石榴,每当七夕互送猪肝粥的胜国传统。   一颗石榴,一碗猪肝粥,引出一场深情往事。   而实情不过是,六郎痴心不变,寻佳人;阿福吃心不改,嫁郎君。   相守相伴。   此生足矣。   (全文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