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千金扇》 作者:三木李子 ===============   ☆、因活不下去   夜,   月黑风高,   正适合杀人。   谷泉夭正研究手里的折扇,蓝白色,上好画布做的画面,雕工精细。   一开一合,再一开一合。   “贱婢也配用这种名贵的扇子吗?”背后一官家千金掩唇笑。   那种笑,十足的讽刺——便也决定了十足的悲剧。   她抢过扇子,丢在地上:“谷大人的千金,怎么会是你这样的?难道不应该是谷海菱小姐那样的吗?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的家伙。”   谷泉夭认识她,自小便认识,她是贵妃的侄女南月,最喜欢仗势欺人。有人喜欢仗势欺人,那么这个时候就应该有英雄跳出来替天行道,女英雄也可以的,而谷泉夭从小就有一颗当英雄的心却同样有着当小丑的命。   谷泉夭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倘若有人想要死,那么她不介意代劳的,曾经她也杀过人,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看着那把蓝白色的扇子,月下泛着奇异的光芒。   她抬眼,敛眉,启唇:“说我不配吗?那我用一次给你看,我其实用得挺顺手的,尤其是杀人的时候,还有呀,贱婢也有春天,白富美也有下地狱的时候。”   看着南月惊恐的眼睛,她慢悠悠的说道:“我娘在地狱里等着你跟她道歉,记得呀,地狱里没有尊卑之分。”   说着,扇起,迅速回到她的手中。   转身,旋转,再回旋,天地都好像被她玩弄在手中,所有的光晕都化为她手中的一把扇子。   南月还未看清楚,从此死不瞑目。   血液从小巧的嘴巴流下,仰望那苍天之上,眼里看到最后一幕场景便是扇子飞旋。   蓝花楹树下,花飞缱绻,当时,羽苒就在树下弹琴,冷傲孤俏,遗世独立。   其实月下花前还挺美好的一段姻缘,可是呢?偏偏谷泉夭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好不协调,就好像你在欣赏一段美好的乐曲,突然有人告诉你,这是谁谁的放屁声,至此,世界观奔溃了。   她抬眼,他皱眉,终是,一个宿命,一段姻缘,一个早已相遇的相遇。   手边的琴落花掩盖,时光仿佛被定格,忘记了那沙漏还在遗漏。   只听见“裟”“裟”的树影摇曳的声响。   谷泉夭从来不会尴尬,此刻她倒有点窘迫,她仿佛看见一座神一般,愣愣的,傻傻的,只看见羽苒的长袍在风中一直飘啊,飘啊,一直飘到心里去。   黑夜本来就是一种色彩,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般喜欢黑夜!一切的色彩就组成一幅画,然后黑夜逐渐褪了色,渐渐的什么都不在了。   “你是谁?”他清冷的嗓音,宛若那古泉遗留下的静淌着的水:“怎会闯入我的译院?还有……你为什么会从墙上掉下来,为什么不走正门?”   谷泉夭低头,拍拍身上的灰:“我叫谷泉夭。我只是来凉快凉快,这天怎么这么热呀!那个,内侍局往哪边?”   羽苒伸出手,指了指南边。   手指白皙修长,指尖弧度圆润,不经意似的指点着江山。   谷泉夭点点头,恍惚的往南边去,眉心坠抹额嵌在头发里,有点歪,于是整理头发,却没注意扇子掉了。   “那边是墙。”背后清冷的嗓音又响起来:“你为什么不走正门?你很奇怪……”   “奥?”说着,就转身往正门的方向走去。   突然闯入一大批侍卫,将这南书院围个水泄不通。   谷泉夭迅速躲到羽苒的身后。   此时,正逢皇帝大宴天下,凡是官家三品之上的名门公子千金都有机会进宫一睹圣颜。   她也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以前混迹市井之中,听得最多的就是说书人说皇帝怎样威严怎样牛逼,怎样怎样?   正值寿宴期间,闹出一档子事。   贵妃娘娘的侄女被杀了,传言着名杀手千金扇潜入皇宫。   千金扇,用扇杀人,大夏王朝几次派人逮捕,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甚至有人怀疑,那是不是一个传说,更有人怀疑千金扇是不是不止一个人?   “小侯爷,得罪了。”侍卫一招手。   突然一声破音:“查人查到我这里来了,真是够胆大的。这南书院都记载了秘闻历录,没圣上的敕令,不得入内。”   羽苒,北辰侯,七岁御赐世袭一等侯。   他从来不会给自己树敌,他的敌人不是变成朋友就是变成死人。   “奉贵妃娘娘令:皇宫上下都要查。”   “本侯若说不呢?”羽苒头也不抬,谷泉夭就躲在他的身后。(言下之意,贵妃娘娘算个吊呀。)   只一眼,她瞥见,她的扇子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掉呢?看来帅哥真是误事……可是不看帅哥,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不远处,那个侍卫好像也看见了,他捡起来展开看了一眼:“小侯爷,千金扇善用扇子杀人,我想请问谷三小姐可否认得此物?”   谷泉夭腼腆的开口:“不,不认识。”楚楚可怜的看着侍卫:“你觉得我会认识吗?”   “那小侯爷呢?”   羽苒接过扇子,冷淡随意的打开,蓝白色扇面,干净剔透。   “是我买来送给三小姐,只是不小心掉了,请问还有事吗?”很随意的一句话,说得恳切,仿佛于血雨腥风之中问他这天气怎样一样。   “宫里命案,小侯爷不说清楚恐怕难以服众?”   羽苒将扇子递给侍卫:“哦,服众就是随便抓个人冒充?你看这扇子,何来千金?”   “小侯爷说笑呢,若真是千金做成的扇子,那还有人拿得动吗?”   “人命重千金,原来在大人的眼中,所谓的千金就是一千两黄金吗?”羽苒冷淡孤俏一笑,收扇:“不好意思,没有陛下敕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违者——杀。”   “我等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说着就要强行入内。   羽苒放下琴:“敢!”   有时候,只是一句话,有时候,只是一个表情。   羽苒做的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很有威慑力,犹豫半晌,侍卫抬手,恭敬道:“那就恕在下打扰了。”   谷泉夭心里暗骂:这群死男人打扰别人月下花前,不是看你们人多,我非得弄死你们。   “为什么要做杀手?”   谷泉夭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羽苒是同她说话。摒弃了刚刚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吊儿郎当的拨响琴弦。   “没什么,只是活不下去了。”   “堂堂三公公之首的女儿会活不下去?”   谷泉夭手往前一撑,撑着下巴:“奥,原来对你们来说,有钱都能活下去吗?可是你没钱的时候怎么办呢?虽然说,钱可以买来很多东西,可是也有很多买不来的。”   看着羽苒不解的眼神,她跺跺脚:“好吧,好吧,好了,我承认买不来还是因为我穷,哎呀,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们这些贵公子也不懂……”   “至少,像你这样花季少女应该懂得爱惜自己。”   “我一直都很爱惜自己呀,只有傻瓜才不爱惜自己呢?我才不是傻瓜,所以我打架从来没输,就算是输了,总有一天我会赢回来。”幽幽的站起身:“小侯爷今日大恩日后必然会报答。”   “那不如现在报答好了。”羽苒冷俏的开口,蓝花下落,落在了琴上,肩上,发上……   她先是一阵愕然,而后无所谓的笑笑:“随便呀,说吧,你希望我帮你解决了谁?”   “江州都督。”   “理由。”   “因为太多人活不下去。”   谷泉夭没想到过他是在开玩笑,随意接过自己的扇子,绕到羽苒的身后,附耳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与毒蛇在谈交易?”   “我知。”   “那你知不知道这条毒蛇随时会反咬你一口?”   “我知。”   “那我的小侯爷,您就不怕?”   她反而勾手,站到他的面前,搂住他的脖子,好不暧昧。   “放肆。”羽苒后退,扇子落地,压着那松软的蓝花。   谷泉夭摊手,很无辜:“同你开个玩笑嘛?哎呀呀,你要不要这样呀,可是你这样,我好喜欢呀……”   她脸色瞬间变了,比变色龙变得还快:“奥,你说的那个事我考虑过了,你的恩我打算欠着,不还了。”   羽苒抬眉没有惊讶。   “我的小侯爷,您就不惊讶为什么?”   “不惊讶。”   “哦?”   “千金扇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羽苒拂去琴上的落花,细长的指尖拨乱了一支曲:“本侯不勉强。”   她好奇的打量着他,端起他手边的一杯茶,一饮而尽:“你不怕我去向朝廷告密?”   “三小姐随意。”羽苒研究自己手边断了的弦,冷淡的抬头:“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透露你的身份。”   她抢过他手里的琴,看到他错愕的眸子有点快意:“为什么?”   “因为三小姐足够的聪明,你能堂而皇之的承认你就是那个所谓的千金扇,那么就足够的坦率,对一个如此坦率而真诚的人,我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检举你。”   他总是淡淡的,冷冷的,清冷如同井中月,孤傲宛若天边雪。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让我可以帮你杀掉江州都督?”   羽苒看着她,等她说下一句。   被这个紫衣少年看得不好意思,谷泉夭低下头:“你娶我?”   羽苒稍有错愕,清冷的眸子有一丝不解。   不懂得拒绝人,他抬眉,“我们才见第一面。”   “我觉得见过你。”谷泉夭笑道。   ——我见过你的,当时我七岁,那一次,我确确实实见过你的。   ——贱呀,贱呀,天下至贱,一直贱到现在。   ——我还在原地等你,可是你……却忘记自己来过这里……   “哦,我记不清了。”羽苒唇角勾起一丝笑,有点自嘲的韵味,“三小姐不用担心,你的底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的底细很简单呀,你真以为我就是千金扇,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呢?很多朝堂之上的人杀了自己的政敌,为了逃避责任都会放一把扇子,然后千金扇就这样传出来了。其实很多事都是人传出来的,很多人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羽苒并没有听她说话,而是看着自己的手,他仿佛自恋的对自己的手有着浓厚的兴趣。   谷泉夭觉得自己真是失败呀,一个大美女放在跟前,那家伙居然看自己的手,太不给面子了:“怎么,你还想娶我呀?你娶我多好啊,我老爹挺牛逼的,嫁妆绝对丰厚。”   他抬头静静的看着谷泉夭,深邃的眸子映着漫天星辰,有点惊讶,但是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他拒绝人的话总是说得那么的伤人:“我对你没感觉。”   “感觉呀?”粉衣少女眉心坠抹额摇摆,似她此刻的心跳。   踮起脚,吻了他一下,咬破他的唇,十分的得意。   羽苒出手,将她推到地上,脸上闪过一丝杀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有感觉吗?咬的不轻,应该很疼。”   “你走吧,我不会说出去谷府三小姐是千金扇。”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活不下去,只能帮到这里。”   谷泉夭擦干净嘴角的血,魅惑。   风过,花落,那个紫衣少年立于漫天蓝色花瓣之中显得十分的孤俏冷傲,看上去伶仃孤寂。   这个看上去内敛清贵无华的少年仿佛欠了她的钱一样,她就是来讨债的。   她站起来,冷笑,“千金扇从不欠人情,刺杀江州都督这件事实在无能为力,不过我会一日三祷告,祝他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去妓¥院舒服死……”   羽苒没有说话,良久,他沉吟:“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她俏皮可爱吐吐舌头:“我的小侯爷,我哪敢呀?”   羽苒目光十分清冷,对着眼前的女子,他有想要杀掉的狠心,他这辈子做了最后悔的事就是帮她洗脱了罪名。   “那个,我先走了呀?有事没事来谷府找我玩呀,我请你吃饭……”   见好就收,谷泉夭立刻抬脚就走,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物惹不得。   “等等。”羽苒清冷的一声,捡起扇子,递过去:“这东西,三小姐还是好好收着吧,毕竟是祸害之源,虽然那些人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可是百口莫辩,有些流言,传着传着就成真的了。”   她恳切而不确定的一声:“其实,我们见过的。”      ☆、他是真败家   我们是见过的——   谷泉夭玩着手里的扇子,看着那个坐在高台之上,典雅清冷的少年。   皇家圣宴,她有幸也不幸的被要求入宫。   歌舞升平,红毯铺了整个皇宫。   烟花缭乱,飞花浦卷了天空。   宫人媚,美人娇,烈酒陈,佳肴妙。   全都是,矫揉造作,搔首弄姿,极尽风姿。   所以,对于这样的宴会,不看也罢,可是不看不行呀。   在正中是皇帝,左右是嫔妃,然后公主之后是她们这些官家千金,皇子之后便是世家子弟。   在那显赫的子弟之中,华贵尽显奢侈,羽苒并不是很显眼。   可是你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你就发现移不开眼睛,这世间总有一道光彩是吸引你眼球的。   清贵少年于座中端坐——清,雅,寂,傲。   当你看见他时,宛若姊姊红尘之中的一场梦。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无法承载这样的梦幻反而变得恍惚,风吹来,光影摇曳,看的久了,所有的视线全都化为那个人,然后衣袖就这样飘啊,一直飘到心里。   “你在看他呀?”壬訾逍顺着谷泉夭的目光看过去,顺着座位坐了下来。   “我告诉你,你如果喜欢上他,你就傻了,本王告诉你。”壬訾逍漫不经心,顺带把谷泉夭挤过去一点。   对于这个死对头兼竹马壬訾逍,谷泉夭只能说:他家有钱,得罪不好。   她感到很诧异,羽苒很少得罪人,壬訾逍很少讨厌人。   “他惹你了?”   “不是,你千万不要喜欢上他,你喜欢我呀?”壬訾逍拍拍自己胸脯:“老子官比他大,家里比他有钱,最重要的是老子未婚。”   咳了一声:“最最重要的是老子很中意你。娶了你,你一定是正房。”   “最最最重要的我好像不中意你?”   “我喜欢,够霸气……”壬訾逍很潇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都不知道羽苒那货品行有多恶劣?”   “他怎么了?”   “上次礼部尚书给他送去几个美女,光着身子去的,穿着衣服回来的。”   “有问题吗?”   “当然有,没见过这么败家的,送去□□,回来全是上好丝绸,关键那几个女的连他面都没见着。”   “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有偏见?”   “我早看他不顺眼。”壬訾逍顿了顿:“我平生最讨厌假清高的人了。”   “奥。”明艳烛光映着谷泉夭的脸,将半边脸映得通红:“也许他是真清高呢?”   “那就更加讨厌了。”   谷泉夭对壬訾逍半晌没说出话来。   谷泉夭当时正与她二姐谷海菱在一起。   谷海菱并不是很待见这个妹子,自小就不喜欢,甚至各种找茬。   她们这两个姐妹以争宠为乐,看谁抢谁的东西抢的多。   谷海菱经常为自己叫屈:这只不过是个私生女,连庶出都算不上。   可是她父亲偏偏要把这个贱婢接回家,堂而皇之的宣布这是谷府三小姐。   她绝对没有一个妓@女生的妹妹,绝对不承认。   她奶奶没死之前,他父亲碍于老夫人就将谷泉夭当作杀手培养,可是没想到培养出一把利剑。   当时正是一大群千金小姐在聊天。   女人一见面,无非就是“哇塞,你珍珠耳环好漂亮,在哪儿买的便宜货。看,我这可是江东的珠宝,你们买不起。她二大爷的亲娘好像嫁给她姑姑的弟弟的哥哥,好羞愧……你看她胸拉的多低,不知廉耻……”   反正,女人见面就是八卦攀比还有就是嘲笑。   “这戏曲好像讲着一代妖后苏妲己呢?”一个很小的声音说。   小姐们慢慢的围过来:“就是灭了商纣的苏妲己吗?”   “对呀,据说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可是人家美呀…”   谷泉夭听着,冷不防地皱着眉头,没好气的来了一句:“苏妲己怎么了?没有苏妲己,他姜子牙封神封个屁,苏妲己才是封神榜上首席功臣。”   当时,说得铿锵有力,台上早已谢了幕。   皇帝早已经走了,朝臣也散了一些,只有世家子与千金小姐还留在那里。   全场肃静无声,几百双眼睛盯着她看,顿时晃了晃神。   关键的是,皇后看着她显出怒色。   国之所导,礼义廉耻。   一个女子,一个尚在闺中的女子,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啪啪啪——   拍掌声,羽苒声音拍的非常非常有节奏,像打着节拍。   她当时就红了半边脸,讪讪的低下头:“开玩笑,开玩笑。”   清润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来:“三小姐见解很独到,羽苒佩服。”   就那样,凭着羽苒的一席话,她再次光荣的成为焦点。   她咬着牙,恨恨道:“小侯爷谬赞……”轻咬着水润的薄唇,恍惚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皇后看着羽苒,眼睛移不开,似曾相识。   当了皇后大半载,她还是懂得看人的。   就比如,这个少年,清贵,孤傲。   清得宛若天边孤雪。   傲得仿若潭井古月。   渐渐的,她冲着他一笑,摇手作罢:“羽小侯爷还记得之前皇宫杀人事件吗?听说你有一把扇子?”   “是。”不卑不亢,甚至声音一点温度也没有。   贵妃拍桌:“可是,你不让查?”   “并没有不让,只是他没胆子。”   南贵妃几乎是怒不可遏:“你威胁本宫?”   “岂敢?”羽苒淡淡的:“南书院记载国之秘闻,羽苒岂敢藐视皇恩,娘娘若是带着圣上的敕令,羽苒岂有不让之理?若是罔顾法恩,还有什么真理可言。”   “住口。”南贵妃面色泠然,愤怒早已不见,嘴角挂着笑——狠,绝,冷。   这个人,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   知道太多秘密的,就应该是死人,短短的几句话,道中的玄机深不可测。   无论怎样,都是她理亏,不仅理亏,而且是亏大了。   盯着羽苒看了半晌,笑容变得温和:“果然英雄出少年,之前皇后举荐,本宫就奇了怪了,原来的确是奇人。”   皇后看着羽苒,再看着贵妃的变化,这变化真是大。   羽烛夫人立刻行礼:“犬子不懂规矩,望娘娘恕罪。”   皇后忍不住夸赞:“小侯爷聪慧,是我夏朝之福。”   可是她心里黯然,盯着自己的故交羽竹夫人,这个女人曾经是她的闺中密友。   壬訾逍摇着折扇,气冲冲的跑了过来:“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这谷三小姐脑子不好,小的能不能把她带下去呀?”   “脑子不好就不要带着上来丢人现眼。”乔家大小姐立刻没好气的接了一句。   谷泉夭冷笑:“我的比你的好使一百倍。”   壬訾逍冷淡的,严肃的:“零的一百倍也是零。”   皇后摇手作罢:“这毕竟是年轻人的世界。”   谷泉夭就那样愤恨的走了,半句话都没理壬訾逍。如果有一个人是纯粹的,那么这个人就是壬訾逍,有时候有人对你付出的太多了,你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小泉泉,你就不要生气了,身体是你的,气坏了我可不管的呀?”   不得不说,壬訾逍很烦人,最令谷泉夭愤慨的是,他娘的他精力咋这么好呢?   “都让你别烦我?”   “我不烦你,谁会来关心你?羽苒吗?他只会看热闹了。”   “反正我就是讨厌你。”   壬訾逍手里的东西掉了,他特意去御膳房拿的糕点。他忠实的以为让喜欢的人吃好喝好就是男人的义务。   ——原来只是讨厌我呀?   在她嘴里说出来,并不是一般滋味呀。有一种苦涩蔓延,有一句话梗在喉咙里,耿得难受。心腔压着一块大石头,沉重的,难受的,痛苦的。   “你了解我吗?”壬訾逍突兀的问了一句。   十分严肃,看上去好像真的生气了。   摇头,她的目光非常的疏离,带着一点冷漠:“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   “是呀,你不了解我,你就说你讨厌我,等你了解我,你就会喜欢我。”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可以去你的世界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搬家的。”   娘的,智障。   于是——“我很坏的,而且还会杀人的,很自私。”   “那正好,女人不坏,男人不爱,自私说明你爱你自己,如果你都不爱自己,你拿什么爱上我呢?”   偶滴个亲娘呀——这家伙真没救了……   谷泉夭星眸冷淡,气势寒冷:“随便你。”   这第一纨绔王爷不是盖的,脸皮厚度可以用万里长城衡量。   谷泉夭扶额,叹惋,不经意的一眼,她瞥见了羽苒。   如果没有彻彻底底的纠缠,也不会有了将来的悔不当初。   那个在她生命里撒了一丝阳光的人正在临水而立。   仿佛一眨眼,就会随水而逝。   羽苒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心思内敛。   “谁?”听到一丝动静,紫衣少年非常警惕,凌冽的一声。   “我。”为了防止谷泉夭出来,壬訾逍把谷泉夭给按在树后面,“就我一个。”   “逍遥王?”羽苒淡淡的看着这个王爷,史称第一纨绔不靠谱王爷。   “北辰侯?”壬訾逍悠悠然地念出口,“羽小侯爷,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之前不会有交际,可是一旦打破,我突然觉得跟你做个朋友。”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不需要朋友。”   “那只能是敌人。”   “我也从来不会给自己留敌人。”   威胁,但也是事实。   风髯髯,吹起衣摆。   壬訾逍顿时觉得自己遇到一个狠角色,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拼了。   “反正本王的女人你不能动,谷泉夭是本王的,她不会喜欢你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羽苒冷淡一笑,风清月明,静的孤绝,清的冷傲。   “谷小姐确实很可爱。”他唇角溢出一句话:“从来没有人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情。”   转身,那一抹背影甚是优雅。   眼神清定,带着疏离。   羽苒宛若天边月,清冷的,孤傲的,出尘的。   捉摸不透……   壬訾逍正准备找羽苒打一架的,但是那不是找死吗?壬訾逍打群架可以,但是单打独斗的话,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   风过,花香溢。   谷泉夭从花丛之中跳出来,灵巧的,曼妙的像一只飞舞的彩蝶。   “小泉泉,我刚刚帅不帅?”   “帅你爷爷。”谷泉夭立刻抬脚便走。   风就无声的吹过,今年京都的风异常大,常常吹得迷糊了眼睛。   “今日谁让你如此?”羽竹夫人一拍桌子:“你一直冷静,今日怎么回事?”   “母亲已经看到了。”羽苒笑道:“只是犯糊涂了而已。”   “糊涂?”羽竹夫人十分难以置信:“你可真糊涂,你看看贵妃的脸色了吗?”   “看见了。”   据羽烛夫人所说,他是她一个故人的儿子,故人去后,被羽烛夫人收养以后,随母姓,为他取名为羽苒,七岁被皇后举荐为北辰侯。   “你今日真是糊涂?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冷静的,我用尽所有的心血栽培你,你从小就如我期望的那样长大成才,我很高兴,可是你今日实在糊涂得很。”   羽烛夫人怒不可遏:“羽苒,你是不是真认识千金扇?”   “是。”   “能收为己用最好,不能收为己用就杀掉。”   “母亲?”   “太阳没升起之前,不准走。”   “是。”   少年挺直脊梁在那庭院里站着,寂寞清冷如斯。   谷泉夭翻过墙去找他的时候,他就在哪儿。(壬訾逍:人家都是翻墙会妹子,你翻墙偷汉子,谷泉夭你对得起我吗?)   孤寂而飘渺。   “又没有人看你,走吧?”她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她竖起手指着天:“我发誓。”   “你怎么来了?”   “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千金扇如是说。   “本侯倒忘记了,谷小姐的身份。”   “走吧,反正又没有人看你。”   “你走吧。”羽苒说出的话都是冰冷冰冷的,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   “一会儿护卫来了,你就走不掉了?”   “来就来呗,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当真任性。”   “你也可以的。”   “太过荒唐与奢侈,我,要不起。”   当时那个紫衣少年说:我,要不起。   谷泉夭凝望着他出了神,到了后来才明白。   那句要不起——   我的小侯爷——   ——那时我不懂,不懂他的苦,他的痛,甚至一个人刀剑卡在血肉里还不能说一声疼。   任性的我以为我是最不幸的……   可是遇到他,深入骨髓的静寂让我着迷,让我痴狂。   对我来说,本以为一切冰封,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靠近,一步步的走向深渊。   只因为那个人是你,   对吧,我的小侯爷……   “如果你想,你就可以的,你可以得到的?就像没有人可以要求花朵怎样绽放,也没有谁可以要求春风要怎样吹过。”   “我从来不奢求得到什么,得到多少便失去多少,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公平,公平的令人发指,可是这样太过没意思?”   谷泉夭不知该怎么说,忽然意识到这个孤独入骨的少年有一种让人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感觉。   当时,她靠在台阶上打了好几个盹,等到天微亮的时候,她揉揉眼睛,看着羽苒。   他依旧站的笔直,不愿意走,固执,倔强,只是有点沧桑。只有长袍一直飘啊飘啊,他是如此如此的让人着迷,又是如此如此的孤寂。   当第一缕阳光射在他的身边,忽然发现阳光再怎么照也照不明他的身影。   萧索的,寂寞的,孤傲的   ——竟然在温暖阳光中看到如雪般的孤寂。      ☆、你快误会呀   羽苒终于迈出一步,踉跄一下。   谷泉夭看见了赶紧把他扶住。   他的手很白,雅,修长,有力。   仿佛可以运筹帷幄一切,只是,这样一双手,掌控了所有人,却唯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他轻声道:“谢谢。”自嘲的笑笑:“站的太久了,有点麻木了。”   “你是不是傻?”谷泉夭没好气的说道:“又没有谁逼你?”   “有时候,有些事需要人背负的,就比如我们看见了温暖的太阳就必须承担黑夜的寂寞,登上了山顶就必须承担旅途的辛劳,无论你是听着戏曲过完黑夜还是你坐着轿子登上山顶,终会有个人要承担和背负的这背后的一切。”   羽苒看着谷泉夭懵懂的模样突然有点好笑,挑眉:“当然,你不需要懂这些。”   谷泉夭讪讪的笑道,有点尴尬,眉心坠抹额仿佛会意似得在额头上蹭蹭。   她不自然的摸摸额头,更显俏皮可爱。   谷泉夭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很可爱。   但有时候很诡异。   比如,她杀人的时候。   “小侯爷?”   “嗯?”   “你信不信有人从小就仰慕你,永远——”   “不信,这世间没什么永远,因为人会死,当一旦死了,那么一切的一切就会随风而去。并且,人心善变。”寂寞冷淡的声音:“你相信?”   女子清越声响带着几分铿锵的沉闷:“我谁也不信,我只信自己。”   羽苒感叹一声,抬头看天,曙光苍茫:“或许我说得太绝对了,至少我不曾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女孩,信这些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你们心里有着对美的追求,而追求这些美好的永远的东西可以让人的信念变得坚定。”   其实,羽苒当时已经明白过来,以他的聪慧,他了然自己遇到了,只是不肯去相信。   这世间,没有什么永远。   谷泉夭温和笑笑:“其实也没什么?”   走到院子里,忽然看见那石桌上摆的琴,紫檀木做骨,雪蚕丝做弦,只是只有六根弦。   连谷泉夭这个不懂琴瑟之人都知道,琴有七弦。   蓝花楹星星零零的点缀,石桌的琴弦上,有种难以言语的忧郁。   “你会不会嫌弃一个女孩不懂琴棋书画?不懂材米油盐?”   “不会。”   “那你会不会找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夫人?”   “最起码会一样吧?”   谷泉夭低下头,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会,不过会打架。貌似……这是保镖呀!   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弱肉强食,除掉挡自己活路的人那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   好像,她还真会那么一样。   “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我跳的舞可好看了?”   羽苒没有拒绝,只是淡淡的拨响琴弦,一支曲子很流畅。   有惊鸿一瞥的忧叹,有流风回雪的怅然。   谷泉夭那个不叫跳舞,纯粹的舞扇,一把扇子曼妙回旋,如同轻舞的蝶,肆意而张扬。   扇锋凌厉,来往的落花不知填了几许。   一舞毕,一曲终。   “怎么样,好看吗?”   伟大的小侯爷回她四个字:“狂魔乱舞。”   “对,你说得对。”谷泉夭也不恼:“确实有点狂呀!”   狂得不知人事几许。   她突然对那琴感到好奇:“为什么只有六根弦?我帮你把第七根弦续起来。”   羽苒看了一眼手边的琴:“没用的,那根弦,我永远弹不响,所以续与不续没什么区别的。”   “我不信,终有一天,你会弹响。”   于是,谷泉夭埋头干活。   羽苒顿时觉得很好奇,这个女子偏偏对什么都爱好,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   他忽然想到自己,低头看看自己的那双冰冷的手。   ——自己的人生又该如何呢?   “我敢打赌,你终会弹响这琴。”她信誓旦旦,仿佛说着古老的预言:“这弦续起来了,我就不信你真的弹不响?只是你不愿意弹罢了。”   “怎么赌?”   “十年为期,你若赢了,千金扇甘愿成为小侯爷死士,肝脑涂地。”   “无聊。”羽苒冷冷的说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这个赌……   他最终还是应下了,而且还输得一败涂地。   其实,要他弹响最后一根弦,哪里用的了十年?   十年,足以爱上一个人,十年,足以背叛一个人。   谷泉夭拨弄着琴弦,一派优雅从容。   羽苒在蓝花楹树下站着,恍若谪仙。   她慢慢的靠近他,仿佛怕把人惊跑一般。   她说:“我仰慕你……很久以前……”   羽苒目光冷淡,没有一丝惊讶。   “我仰慕你,很久以前就仰慕你。”   谷泉夭重复了一遍,靠近一些,当初只怪自己的靠近的脚步太轻,轻的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连拒绝人都那么委婉,羽苒面色沉静,温柔优雅:“那是你不了解我。”淡淡的,拂去衣衫上的蓝花:“你还太年轻。”   当时那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对她说:你太年轻。   此时,谷泉夭十四岁生辰刚过。   当时,谷泉夭对这个神秘的少年很痴迷。   那惊才艳艳的智慧,显赫神秘的背景,如同玉笼罩般如梦似幻的身影。   可是她以前经常在兄长父亲的嘴里听到羽苒的名声,只是她不知道是她曾经遇到过那个少年,直到上次在南书院再次相遇,原来一切都还没有变。   她当时就觉得羽苒完美的不像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冷淡孤傲,宛若那孤独的蓝花楹,宁静,幽柔,在绝望中等待希望。   他说:“等你成了我,你就会觉得承诺两个字太重,要花费一生,甚至一生也还不起。”   承诺,太过沉重。   他,承诺不起,也不会承诺,更不需要承诺。   有些事情无法给,那就不要去伤害。   谷泉夭记得七岁那年,她也是这样遇到羽苒的,她潜入乐正王府帮白夜如偷资料,可是在离乐正王府不远处的红雨园林中,她遇到了他。   他就坐在蓝花楹树下弹琴,身边还有个美丽的女子,后来呢?后来他们就一起去放风筝,风筝落在树上,而她当时潜入乐正王府,乐付雨把她当做下人,要求她上去把风筝捡回来,可是她爬上去,又掉下来,然后又爬上去……   那个时候,她记得,她好喜欢那个时候羽苒温柔的笑,虽然她不认识他,他不记得她,可是那个时候她就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少年……一直都没有忘记……   “谷家?”羽苒几乎是喃喃自语:“谷家的三小姐?很有趣的一件事情?可是你哥哥一定跟你说过我是个可怕的人吧?”   “你们一样的可怕。”   有多少人仰慕,便有多少人憎恶。   “确实,一样的可怕。”   羽苒自嘲的笑着,意欲不明。   “我送你回家吧,这么晚了,你哥哥一定不会放心你?”   “他放心的很。”   “本侯倒忘记了,三小姐的身份?”   “你说你送我回家的?”   “三小姐放心,我说过的自然不会食言。”   大街之上,早已皓月当空。   月华清如洗,星辰碎如雨。   在京都的古泉遗流的古桥旁有棵很大的蓝花楹树木,此刻正值夏至,花开似锦。   有一女子临桥而立,如果不是身边跟着个丫鬟,见过的人会把她当成鬼,因为她实在太美了,美得就不像凡尘中的人。   梦中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很坚定:“付雨,等到下雨了,雨后蓝花就会开遍,我再约你。”   只是,以后便没有了以后。   她等了很久,等来了那句:“雨送黄昏花易落,以前是羽苒任性了,还望乐小姐海涵,此后,就不要再见了吧。”   唯独那一句:忘了我吧。   当羽苒抬头看见这个女子的时候,有一瞬间的一怔,只是便没有多的话。   四目对望,有痛苦,不忍,眷恋。   “北辰侯真是风流少年,这么晚了还陪谷三小姐出来散步,真是好情趣?”   “你别误会,千万别误会,小侯爷只是觉得太晚了,所以送我回家。”谷泉夭心里其实是这样的:你快误会,快误会,然后就再也不要见他了。   谷泉夭低下头,害羞的,嗫嗫的。   哪怕只是羽苒一刹那的,一丢丢的眷顾,都会让她欣喜。   “我怎么不知道小侯爷是如此的怜香惜玉?”句句讽刺,句句带刺。   再回首,乐付雨恍惚记起这么眉目如画的少年是细心的。   曾经心细到为她捻去发间落花,为她点上眉间朱砂。   羽苒抿唇不语,那个白衣女子就在眼前,一眨眼就会化灰而去。   还记得上次见面,她绝望的怒吼的留给他一句话:骗子,骗子,你欠我的,你还不了,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确实,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所以,承诺是还不起的。   彼时,他是羽苒小侯爷,七岁被皇后举荐,御封北辰侯,世称北辰小侯爷。   苏解苏大学士曾赞誉:“大雅君子,如才北辰,妍妍风姿,灼灼其华。”   彼时,她还是乐正王府娇俏的小姐,天真烂漫,春华正盛。   多么般配的一对,偏偏天公不作美。(谷泉夭:感谢天公呀~~~)   当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的时候。   养育了他多年的母亲求他,只因为不该拥有的就不要去奢求,如果因为一个人的幸福而牺牲太多人的生命,那么这个代价未免太重,因为这本来就是不被祝福的一对。   原来,这个女子在出生的时候已经被选为皇妃,从她来到世间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她与他终究有缘无分。   青梅竹马,最终,还是一场烟云。   羽烛夫人跪在他的脚边:“苒儿,你要整个羽家与北辰府为你们陪葬吗?”   “南贵妃为了给二皇子扫清障碍,什么事干不出来?乐付雨早就是二皇子命定的皇妃,你这样,无疑给他们了一个借口彻彻底底清除羽家与北辰府。”   当时,自己的母亲跪在脚边是什么样的场景?那么多亲人的生命握在手中又该是怎样的情景?乐正王当街恳求他又是怎样的场景?   那一日,朗朗白日,青天在上,厚土在下,而他的母亲跪在脚边,一番话涕泪交下,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同千万把刀,活活的把人凌迟。从此,千金何来一诺,千山隔了万水,所有的幸福到了手边又被生生的剥夺。   那一日,人声鼎沸,举国欢庆,可是乐付雨年迈的老父亲迫于无奈弯下挺直的脊梁,诉说着那些利害关系,说得明白,说得恳切。从此,天高地远,空守承诺唯负卿。   面对这些——   一想到后果,他,退缩了。   狠心的斩断这段不该的情。   如果当初稍微勇敢一点,自私一点,那么是否别有洞天?   如果他不是北辰侯,不用守着这所谓的家国,那么是否可以开心一点?   如果,只是如果,   他是羽苒,没得选,上天连他选择的权利都剥夺了。   他选择最快的方法斩断了这一切。   就比如,那根断弦……连弦口都在喊疼。   乐付雨一直一直生活在羽苒带给她的痛苦里。   此时,她不忍痛苦的看着他,试探着走出一步,伸出手:“羽苒?我们……”   我们还能继续吧……只是这一句,她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   恐怕这辈子永远的说不出口。   “乐小姐,请自重。”羽苒往后退一步。   只是这一步,已经是天堑。   呵呵,乐付雨轻笑两声,极其残忍。   “小姐。”丫鬟乐莲儿看她身形微微颤抖就想上来扶。   她一巴掌挥开丫鬟,贴近羽苒恶狠狠的笑道:“人就是这样,付出的真心全部都被当作废物,我会记着,永远的,痛苦的记着,羽苒,我会记着,这种滋味,是多么的美妙,简直噬魂削骨。”   说完,她直接走过羽苒,擦肩而过。   羽苒的手在袖子里颤抖,不经意之间,谷泉夭瞥到了。   她的小侯爷……在害怕。   她看见了那个高高在上,完美不像人的人极其的,细微的,脆弱的一面。   谪仙般的人也会害怕。   残忍的,刺激着她的心脏,她到宁愿没有看见羽苒如此。   乐付雨漫无目的的,失去灵魂一般向前走去。   宛若幽魂,时不时的发出一阵轻笑。   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羽苒,多么讽刺的两个字呀!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呵呵,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羽苒面无表情,淡淡道:“我送谷三小姐回府。”   “啊?”谷泉夭才反应过来:“好。”   一个转身,桥头桥尾两处销魂。   别人的故事始终是别人的故事,千金扇的故事也在这一刻上演。   很多人都知道,谷家三小姐不知怎么地就收了性,励志做一个美貌与杀气并存的温柔的女子。   可是那仅仅是励志,励志懂吗?   就是可以极其艰难的,装模做样的,哭爹喊娘的昭告大家你他娘的多么努力,结果并没啥用。   好比如穷酸秀才寒窗苦读,装模做样的通宵达旦,哭爹喊娘的告诉大家他不放弃理想终于实现梦想结果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可是,他永远不会告诉你他是勾引了丞相家的大小姐,倒插门的成了女婿,然后再光荣的戴了绿帽子,再然后就扶摇直上。   俗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娘的智障   清和十年夏,江州冤案起,遂民怨奋,烈女无名氏刺杀江州都督于闺中,拎头颅以告天下,帝怒,遂派北辰往江州,民愤渐压,抄其家,殁其业,以昭雪天下。   ——《大夏史.北辰传》   女子闺房,温香雅暖。   珠帛碧玉,雕窗画屏。   别以为走错了地方,这确实是谷泉夭的房间。   谷大人虽然为了保住这个女儿将她当作杀手培养,可是他却是很传统的父亲,做女儿就应该有女儿的样子。   “小泉,前几天听别人说,是北辰侯送你回府的?”   谷冥一进门第一句话,看着自家妹子对镜梳妆,唇角含笑,登时愣住了。   当时他以为是谷泉夭在梦游,不是梦游就是走错了房间。   “是。”美丽的女子头也不回,对镜梳妆笑几许。   “你想让我帮你拉拢他?亦或许是你想要巴结他,巩固你在朝堂的权威,将来无论太子还是二皇子哪一个当皇帝,哥哥你都能保住自己的官位?亦或许您看上他的权势?我……”   看着谷冥沉着的脸,谷泉夭讪讪道:“我没说错吧。”   “小泉,继续说下去。”   “大哥,如想中立的话,虽然是保险的,可是却也是最危险的。”   谷泉夭顿了顿:“如果是太子继位,那就是保险的,如果是二皇子,那就是危险的。”   “不错,太子比二皇子有容人之度,只是可惜,智慧才谋都不及他的一半。也不及他受宠……”   朝堂风云,人生几何。   不就是权与钱二字吗?   谷冥叹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我也只是为我们家好呀!”   女子回头一笑,娇俏一笑:“随你怎么说?”   “你说说你这什么态度…没大没小了吧…”   “看不起你的态度。”   “小泉,别傻了,永远要知道,只有权势与金钱才不会背叛。要永不背叛,永不背叛,你明白吗?”谷冥咳了一声:“你还年轻,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谷泉夭对此嗤之以鼻,总有人把自己想要的强加给自己最亲近的人。   谷冥盯着她,半晌没说出话。   一只雄鹰,万一永远的挣脱牢笼,那么就回不来了。   所以,需要这只雄鹰关的足够的久,久到自己忘记自己是雄鹰。   看着自己妹妹,谷冥叹了口气:“北辰侯固然是浊世佳公子,只是他永远都不会是你的选择?小泉,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哥哥以过来人的经历告诉你,找一个喜欢你的,而且家里有钱的。”   谷泉夭看着谷冥,仿佛很好奇他下一步该怎样说。   “羽苒这样的人,成是轰轰烈烈,败是一败涂地,他赌得太大,甚至赌上了命。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能左右,又凭什么给你幸福?”   “你以为人人都像哥哥你吗?处处都给自己留了路,其实在本质上,你与他都是同一类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   “不一样,他自以为是忠良,要造福天下,所以多大的担子多大代价,那是他承受不起的。”   有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又该怎样——   还不是一样,飞蛾扑火,燃烧着最炽热的命。   算起来,这个父亲与哥哥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她母亲是在妓院里被父亲接回来的,老夫人觉得□□的女儿不一定是自己儿子的种。   所以,谷老夫人就想办法要把这对母女无声无息的给弄死。   从小她就比任何人知道这内宅的可怕。   直到有一天,她受不了丫鬟的欺负,就杀了她,那个丫鬟整整被她刺了三千刀,那时她才五岁,当时跪地对自己父亲请求,她愿意为谷府死士,代号千金扇。   每夜,她看见死士在谷府房顶上,很希望成为这样的人。   至少有人欺负她的时候,她就可以飞走了。   到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别人欺负她,她就可以杀了她。   之后,府里凡是欺负过她们母女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自在的。   当谷大人问起的时候,谷泉夭只回答:“我一般有仇就喜欢当场报了,可是如果当场报不了,那我就在有生之年给报了。”   谷老夫人去世之后,谷大人才敢将这个女儿从那深不见底的死士营之中召回府。   看着女儿身上因为执行各种任务而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疤就觉得亏欠,所以更加放纵她。   所以她变成人人惧怕的小恶魔,当初欺负过她的,一个都没有逃脱。   然而,谷大人没想到,这个代号千金扇的的女儿聪明伶俐,可偏偏是女儿身。   在他潜意识里,女儿就该有个女儿的样子,至少学学女红,《女戒》《烈女训》什么的。   可是,这家伙当了谷府三小姐还是一天到晚的与纨绔子弟厮混,活脱脱的一个市井之徒,动不动就跟一帮纨绔子弟去喝花酒,赌钱,更有甚者公众打架。   其实南月本来可以逃过一劫的,可是当年南月随父亲去谷府的时候,她当时小小的年龄玩起恶作剧捉弄谷泉夭的母亲,导致在寒冷的冬季她的母亲跌下池里,从此一病不起,直到去世。   原因就是谷泉夭的母亲叫做画月,与她一样,有个月,只因为她觉得谷泉夭的母亲不配。   所以,新仇加旧恨。   所以南月就那样死不瞑目,导致谷泉夭的身份在羽苒面前败露。   可是让谷泉夭想不通的是,以羽苒那样的智慧是万万不会透露让她刺杀江州都督的这样的消息。   而且,在羽苒说后第二天,江州都督被情妇刺杀在床上,情妇也自杀身亡。   羽苒到底在暗示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   “哥,你说,江州都督的死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什么蹊跷?”谷冥顿了顿:“他贪赃枉法,逼良为娼,那个情妇就是他逼成风尘女子的,所以他早晚就会死。”   “哥哥的意思是,是他的情人所为。”   “是的,他的情人当初提着他的头,告诉全江州的人他的罪行,然后自杀了。”   “奥。”   “有问题吗?”   “没问题。”谷泉夭心不对口说道。   谷泉夭心里的阴霾一直不散,那一定不是羽苒做的。   一定不是……   因为羽苒不会牺牲一条命去救更多人,对他来说一个人的生命是命,很多人的都是命。   他,不懂弃子。   可是,如果迫不得已呢?   如果迫不得已,那么一定选择最有利的。   羽苒是智者,可是却也是强者,很少有人能让他迫不得已吧?   “将军。”白夜如走进来,一掀衣摆,往地上一跪。   “夜如姐姐,你受伤了?”谷泉夭端起她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   “没事,小伤。”白夜如淡淡的,冷冷的:“主上,请问今晚的任务是什么?”   白夜如可是十足的美人,如果不是因为出生……   或许,以她的美貌绝对不输于乐付雨。   那种美,有点仙气,但更多的确实杀气,所以是个冷美人。   一个女子手里握的冰冷的剑握久了,那么连心也是冷的。   可是谷泉夭这样的女子,无论多少鲜血还是无法将她那份热情给浇灭。   “听说海良工出宫了,据说他把死士派到各个角落里呢?手里有各种各样的密报,我想知道他今天出宫又得了什么密报?”   白夜如点头:“是。”   “可是你受伤了。”白夜如趴在栏杆上,转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我去吧。好久没打架了,手都痒了……”   “你去?”谷冥有点不可思议:“海公公身边的高手如云?你确定你去?”   “有些事总需要人背负的。”谷泉夭笑道:“她受伤了,你好好的关心一下她?”   然后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谷冥故作严厉,走过来,伸出手,在谷泉夭的头上测试了一下。   他犯嘀咕:“这没有生病呢?”   白夜如抬头,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这确实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谷泉夭差一点没奔溃,突然有一点内涵怎么了?   老娘以后还要励志做一个有内涵的人呢?   他娘的,这群智障。   还记得有个人对她说,有些事需要人背负的。   谷泉夭贴耳对着谷冥说道:“哥,别说我没教你,女孩受伤的时候需要人照顾的,比如陪她弹弹琴,舞舞剑,多浪漫呀!”   “她受伤了,不能舞剑,更不能弹琴。”谷冥小声说道。   “奥,那就再找个女子,你们弹琴舞剑让她看着,这也挺浪漫的。”   谷冥眉头一皱一皱的:“有人来找你了。”   “小泉泉……”老远的一声。   谷泉夭迅速蹲在栏杆之下,这货怎么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躲不过,躲不过呀。   于是,她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今晚很热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壬訾逍看着她:“你都不知道新来的望江楼新来的厨子手艺多好。”   “小王爷,你自己去吧,我没空。”   “好吧,你又没空。”过了一会儿,他愤愤说道:“没关系,等你有空,我们就一起去。正好,我也没空,下次见。”   “下次见。”谷泉夭尴尬的,院里的树影婆娑,投下一片影。   明明灭灭的看不清壬訾逍的背影。   看着他渐渐的远去,谷泉夭心里总是有一股不好的滋味。   只是,自此之后,壬訾逍很少像以前一样来找她。   甚至这个纨绔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一些,甚至做事都比以前稳重的多。   如果没有遇到羽苒,她是否还要这样与壬訾逍厮混一辈子呢?   “那我先走了。”谷泉夭走了几步,又半路折回来:“你说的那个太监长什么样的?”   “这是他的画像。”谷冥递给她一张画像,那画像上面的人比较清瘦,可是一看那张脸就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真丑。”她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从早上开始,她就跟踪那一辆华贵的马车。   到底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呀,连马车都比一般人的阔。   此时正逢与天同庆的时期,街上熙熙攘攘,人物繁阜。   时节相次,各有观赏。   妙男少女,俏笑妍妍。灯宵高挂,姹紫嫣红。   举目处青楼画阁,佳人登高楼。   绣户珠帘斑驳,雕车来来往往。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京都,确实是最繁荣的地方。   海公公的马车正好大摇大摆的驰于大街上,一文人在路边卖字画。   他的马车冲撞了那卖字画的人,那文人瞪着他。   “本座一生之中最讨厌这种腐朽的臭虫。”车内很刺耳的声音。   那文人依旧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半晌没有说话。任由那鞭子挥毫,皮开肉绽,可是倔强的没有说话。   羽苒正好在车内小憩,马车突然停住,小小的冲击让他一不小心掉了手里的书。   “怎么了?”   一只手——骨节分明,孱弱的,有力的,修长的,雪白的,掀开裢幔。   羽苒看见她,一点惊讶也没有,只是半敛眉睫:“谷三小姐?”   “小侯爷,救救那人,目前只有您能救他了,他快要被打死了。”   人群看着,小声嘀嘀咕咕,这么华贵的马车,一看非富即贵。   谷泉夭递上那人的字。   羽苒看向人群,再看看手里的字,点头答应:“好。”   是的,北辰侯惜才,门下门客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   羽苒示意,他的侍卫冷立刻制止了那人。   “哪儿来的奴才?”那海公公的侍卫厉声:“竟敢太岁头上动土。”   “呵,好大的太岁。”羽苒孤俏的冷笑:“敢问海公公,这是圣上给您的御令让你当街动用私刑的吗?”   “北辰侯。”海公公掀开的车帘,一脸的老肉在抽,皮笑肉不笑:“这人偷了本座东西,本座只不过让他交出来罢了。”   “你偷了他什么?”谷泉夭询问那个书生。   那人瞪着她,半晌挤出一个字:“没。”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谷泉夭开始数落那个书生:“你要偷就偷人的呀,你干嘛要偷狗的东西呢?你看被狗咬了吧?哎吆喂,心疼的我呀,疼不疼?”   说着,假惺惺的拿出丝帕给那人搽血。   “你这小丫头。”那侍卫刚一扬鞭,羽苒淡淡的看过去,立刻吓得住了手。   那种眼神,又冷又傲。   如刀锋般锋利,如冰雪般寒冷。   那侍卫似乎明白,如果这样打下去,那可恶的小丫头不仅没受伤,而他就要从此永垂不朽了。   有时候,让人害怕的不是人,而是气场。   一个人的气场。   仅仅的是一个淡淡的表情,连一个字也没有。   他……就这样认怂了。      ☆、我一直一直   “敢问海大人,他偷了什么?”羽苒的声音很好听,很轻,就像漫天白雪一样柔然而轻飘飘的:“本侯赔。”   “侯爷都已经开了口,下官怎么好意思呢?”海公公顿了顿,嘶哑的嗓音略显老套而沧桑:“价值五千两的玉符翡翠。”   只要是当官的无以不知,海良工海公公贪财,不仅贪而且是巨贪。   他是想乘着这个空挡好好敲诈羽苒一笔。   毕竟要从英明的北辰侯里敲诈出钱,那简直比升了三品还令人振奋呢?   “我说你脸皮可真够厚的,这就是你的不好意思?你要是真好意思起来,怕是要贪污多少呢?”谷三小姐说话向来不饶人的。   “改日送到公公府上。”   四大权臣鼎力,□□,二殿下党,以海公公为主的内侍党,以北辰侯为主的外臣党。   建国以来的两大家族,王家在皇帝登上宝座以贪污祸国的罪名诛灭九族,而壬家南王壬序一直驻守边疆,几十年来保卫家国,天下莫不仰慕之。   众所周知,皇帝的左膀右臂是海公公与北辰侯。   海公公是以得龙心着称,而北辰侯却以得民心着称。   所以,要时时知道天子高兴不。   比如他今晚翻了哪个妃嫔的牌子,睡得爽不爽。他喜欢什么,你就得像狗一样说什么?然后就得宠了。   这样得龙心就有比羽苒那种累死累活的勤恳工作的人好。   尽管羽苒得了民心,可是民心有龙心重要吗?   所以海公公既可以在羽苒跟前嚣张,可是却不敢放肆。   人群散了,那马车也走了。   意料之中,谷泉夭好像又干坏了一件事。   只是那人看了他一眼,眼里从容淡然,没有自卑,反而有一股天生的傲气。   “你叫什么?”   “江潼。”   “嗯。”说着羽苒就要走,可是却被谷泉夭拦住了。   “侯爷,你看他聪明伶俐,你就收下他吧,你看我还未出阁就带男子回府,于礼不合。”   说这句话的时候,谷泉夭不由得脸红了。   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居然胆大到了偷亲一个男子,这怎么就好意思了呢?   羽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可有亲人?”   “没有,都死了。”   “你很怕我?”羽苒看着那人全身颤抖。   “我冷。”那人说道。   羽苒示意,随从拿了一件披风给他。   这个人不像一般门客一样对他进而远之。   “江州,江州都督,你可认识?”   “是我父亲。”那文人答道:“我就是江州都督的小儿子,江潼。”   羽苒似乎想起来了,江州都督的家是他抄的,没想到那么大的家业居然落魄到这种地步。   人世变迁实在是太容易了。   “你怨恨过吗?”羽苒自嘲的笑笑:“你可知你父亲所犯何罪?”   “不怨恨,贪赃枉法,逼良为娼,所以才被抄家。本是罪有应得。”   “哦。”羽苒表情淡淡的:“这个世界向来很公平,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你节哀。”   “小人听侯爷门客万千,想投入侯爷门下,不知侯爷是何意?”   “去了结你该了结的事情然后去北辰侯府找本侯吧。”   “是。”   江潼走了,没有一点声响的走了。   “江州都督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不是。”   “可是你前夜说,第二天他就被刺杀在情人的床上。”   “如果是我的话,你认为我会把江潼带在身边吗?”   “你或许觉得他是可造之才,所以才带在身边的。”   “我门下最不缺的就是可造之才。”羽苒淡淡的,没有一点表情。   “谷三小姐,这个世界很多想不到的,江州都督不是我指使人杀的,第一,那个杀他的女子是无辜的,第二,我更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杀一个朝廷命官。”   是了,羽苒不屑于做小人,更不会弃子。   “再者,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她也不知怎么地就救了那书生了,反正就是看那死太监一脸不爽吧。   海公公……   她还有事情没干。   那个死太监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她还有任务在身呢?   “改日再叙。”谷泉夭一不留神就跑了。   羽苒点头微笑:“改日。”   千金扇也不是浪得虚名,很快的追上那海公公。   很快熟悉到了周围的环境,靠着一堵墙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度。   环境是很糟糕,没有一个暗卫。   是的,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能不糟糕吗?   只要她靠近一点点,   也许,可能,会死的很惨。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那死太监很可怕。   在心里不由得多骂了几句死太监。   “别费力气了,小泉泉,这里,除了蚊子与狗可以进去,进不去的。”   谷泉夭吓得一颗心都要掉出来了,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壬訾逍。   壬訾逍啃着一个苹果,很随意。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对海公公的密报的兴趣比你还浓。”   壬訾逍随意的将苹果一丢:“我想知道那上面会不会有我什么秘密?我想看看上面会不会记载了我逛了几次妓院什么的,贪污了多少公款……”   谷泉夭懵懵懂懂的。   壬訾逍难堪的看了一眼谷泉夭:“我就知道你傻,皇帝要做的那些肮胀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他做了,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你接近他的可能几率有多大?”   “你如果能把他调查出来,那皇帝微服出巡几次搞大了几个女人的肚子你不就知道了吗?后宫还不闹翻天,后宫乱则天下乱,你想想一下皇帝会让你把他上了几个风尘女子的事情给翻出来吗?你再想想你接近那死太监的几率多大?”   “好像不怎么大的啊?”谷泉夭点点头:“貌似我们的麻烦来了。”   “你跟咱家已经跟了很久了,谷小姐,您就不累吗?”依旧阴阳怪气的声音。   谷泉夭在原地翻白眼。   “谁跟你了,我与逍遥王路过而已,只是路过。”   壬訾逍的声音很吊儿郎当:“我与谷三小姐只是谈情说爱。莫非公公还要插一脚?”   “对,还吟诗作对了,对吧,小泉泉?”   “吟诗作对我不会。”谷泉夭笑道:“淫诗作对我倒是会一点。”   她装模做样:“你还别不信,我可是出口成章,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个太监上青楼。”   壬訾逍当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撑着墙壁笑弯了腰。   谷泉夭的毒舌怕是没几个人受的住。   海公公眉头一皱,趁着他们不注意,一掌打过去。   壬訾逍推开谷泉夭,接了他一掌,之后潇洒拍拍手:“公公,我来的时候可是给我仆人说了我的行踪,我若回不去,您怕也脱不了干系吧,我母亲的脾气可是不怎么好呢?”   他继续上下打量一下海公公:“您身上能掉的恐怕脑袋了吧?”   壬訾逍的母亲可是皇帝的亲妹妹,刁钻蛮横,搞不好会大闹皇宫。   不管海良工怎么受皇帝的信任,可是那碧珊长公主可是皇帝亲妹子。   “卑职怎么敢得罪小王爷呢?还望小王爷恕罪呢?”   “那倒不用,我母亲还在望江楼等我吃饭呢?我得带上本王未来的王妃,所以就不奉陪了。”   壬訾逍架起谷泉夭就走。   谷泉夭临走时还喊道:“有空找公公吟诗作对呀……”   只有海公公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在风中石化。   风声潇潇,天空有点灰败,苍穹之上没有一点雁过的痕迹。   壬訾逍突然身体一震,一口血吐了出来。   惨淡的,凄艳的宛若开极了的牡丹花。   配着这惨淡的天空,平白填了几丝凄凉。   “我救了你的命。”壬訾逍搽了嘴边的血,“你记得以身相许呀。”   “我刚刚是故意的。”谷泉夭觉得委屈,如果不是她的任性,壬訾逍也不会受伤。   “我知道,你以为你与海公公作对,他定要在皇帝面前寒惨你几句,你就不用入宫当皇妃对吗?”   壬訾逍笑出声:“送你两个字,傻。”   “那是一个字。”   壬訾逍冷淡的开口:“奥,傻子。”   “不想入宫就不入,我罩着你,每人敢强迫你的。当然,你的每个月交保护费呀。”   壬訾逍看着谷泉夭委屈的模样笑道:“好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像你这么丑,哪个皇子敢娶你,那简直是在倒胃口。”   “谢谢你。”   “其实,我倒喜欢你还是那个当初偷我钱包的小乞丐,这样多好呀……”   “你知道吗?我九岁那年,你偷了我的钱包,还把我打一顿,第二天我就在钱包里多放了一百两的银票,然后去见过你的地方,可是你再也没出现过。”   “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揍过我的人。”   “谷大人把你接回府,你就不再是孑然一身,你有家族,而你注定是要牺牲的。”   “我其实多么希望你还是那个揍我的小乞丐,这样我每天给你放一百两的银票给你偷。”   这样,你就不会遇到羽苒。   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小乞丐。   壬訾逍笑着笑着血就流下来了:“你比谁都明白不是吗?”   壬訾逍嘴里的血又流出了一些:“而羽苒是不会娶你的。”   是的,羽苒不会娶她的。   那夜,她看见羽苒看着乐付雨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孤寂,孤独的让人无法靠近。   那时,她终于明白羽苒为什么会说那第七根弦永远都弹不响。   因为,琴的主人已经心死如灰。   天色依旧苍茫一片,寂寂的缭绕几片薄淡的云雾。   突入冷空气粹得人心发皱。   抬头看天,躲在云层的阳光刺得眼睛难以睁开。   这苍茫的天空连一丝遮掩都没有给她。   将所有的悲哀赤果果的现于人前。   “小泉泉,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壬訾逍笑道:“他不娶你,我娶你,反正你有人要就行了。”   壬訾逍仿佛很爱笑,笑得很灿烂。   有点坏坏的感觉,英姿飒爽的清新,而不像羽苒那样孤高寒冷。   “娶你爷爷。”谷泉夭顺势一把在拍在壬訾逍的背上。   壬訾逍被拍得吐了一口血,绯色衣衫之上被渲染出一片暗哑。   他依旧妖孽的笑着,笑得好不畅快。   “其实,我与你一样的悲哀。”   他靠着墙,看着远处的天空,眼神若千年的迷梦:“我喜欢一个人,觉得我与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就很开心。”   笑得有点孩子气:“我吃饭的时候,我会想着她今天吃的什么,我睡觉的时候,我会想着她有没有睡着,我看到好东西的时候就想与她分享。”   谷泉夭就那样看着壬訾逍说着。   那种笑容很温柔,若一眼万年的透彻,像百年的痴恋初醒。   “我一直一直就那样喜欢着她。”   谷泉夭也顺势靠着那墙壁,望着飞鸟掠过天空。   几丝柳叶飘落,落在肩上。   “那一年,我七岁……”   那一年,她七岁,她因为任务扮了丫鬟去了乐正王府,遇到一个紫衣少年在弹琴。   那一年,她七岁,看见那个紫衣少年陪着乐付雨在放风筝,只是线断了。   那一年,她七岁,她爬上高树为乐付雨捡风筝,只是他们不见了,从此天涯海角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   可是现在,她见着活的了,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那琴还在手边,只是断了弦。   干净如远山高雪,清贵若九天玉魄。   仿佛,就像红尘之中的一场迷梦。   会令人如此的……着迷。   仿佛,那个人不再是红尘之中的冉冉一粟。   他,只不过误闯了凡尘,终有一天,他会走,会离开。   “哦,原来是这样。”壬訾逍一本正经,妖孽的嘴角还带着坏坏的笑:“你并不是喜欢他呀!”   “就像你小时候很喜欢一个玩具,得不到就会一直记挂着。”   “可是小侯爷不是玩具。”   “那就是你犯了花痴,基本女的都这样。只因为羽苒出场很高雅,而你只不过是个丫鬟,自然对这种身居高位的公子哥迷恋甚至是发情。”   壬訾逍冷淡的看着谷泉夭:“女人,都一样的傻。好东西在身边不知道珍惜,偏偏去争自己得不到的,傻子。”   “你知不知道老子比羽苒先遇到你,你他娘的还偷了我几十两银子呢?”   他一边说,一边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谷泉夭立刻上前去扶住他,她担忧的笑道:“你怎么样?”   “还好,不用担心守寡。”壬訾逍告诉她:“我活的好好的,你放心。你记不记得你六岁那年偷了我几十两银子的事。”   念在他受伤的份上,她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与他吵架。   “那是我八岁的事情,我娘病了,病的很重,没办法只能偷你的钱呀!”   “你当时那么矮瘦的,我还以为你只有六岁呢?”   “你眼瞎呀,我当时挺高的呀。只是之后没有几天我娘就得寒病去世了。”   走了两步,壬訾逍仿佛受不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谷泉夭立刻扶起他,他扭头冲着谷泉夭笑笑,脸色惨白。   甚至带着那个笑都惨白。   让人不忍猝睹。   “訾逍,你怎么了?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   “我最讨厌你哭了,你哭得真难看,来,给爷哭得好看一下。”壬訾逍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   “那死太监真烦人,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对。”壬訾逍一口咬定:“就是那死太监,等本王好了,我们就去找他打一架。”   “我怕打不过他。”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我们的小泉泉不是最喜欢暗地里使坏吗?”壬訾逍笑着,笑着,眼神逐渐的涣散。   渐渐的,一点点的暗淡下去。   此刻,他还记得不能睡。   壬訾逍撑到最后一刻,终于在王府的时候,倒下来。   他也知道,如果他倒下了,谷泉夭绝对有办法把他弄回府,只是他没有。   幸好,只是内伤。   而且,伤得不重。   关键是,海公公还不敢下手。   权利的味道就是如此的迷人。      ☆、牵挂太多了   没完成任务,还被海公公给恶人先告状。   你说那死太监的嘴怎么那么贱呢?   谷老爷才从北淮回来就听见这消息就十分的震怒,觉得他们兄妹两在没事找事。   让谷冥与谷泉夭同时面壁三日。   当时谷冥那个气呀,谷泉夭只得讪讪的回房,百无聊奈只得胡思乱想。   如果说太子与二皇子争天下,那么羽苒帮的是谁?   从目前这个形式来看,他好像谁也没帮,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重桑农,轻赋税,惩恶官,赈灾情。   在这二者争霸天下之中,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是太子的张良,还是二殿下的诸葛?   亦或许,两者皆非,是那兼济天下的达者。   想着,想着,她就不由自主的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了。   注定要被牺牲的,可是她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牺牲的?   希望天公能作美,牺牲她给羽苒做夫人。   “三小姐,可以用膳了。”送饭的老妈子将饭菜送到门口。   谷泉夭一看,顿时怒了:“怎么又是土豆,本小姐不吃土豆。”   “三小姐,这是二小姐吩咐的。”老妈子低头,自从十二岁谷泉夭回到谷府就没有人敢得罪她。   得罪她,无疑是一场噩梦。   明的干不过就来暗的,总有她想不完的办法。   不过,谷海菱怎么这么烦人呢?真的很讨厌呢?   “又是谷海菱,真是阴魂不散。”她看着半碗土豆以及白米饭。   “三小姐?我可以走了吗?”   “给我换,我不吃土豆。”   “这……”   “怎么?谷海菱是你主子,我难道不是吗?”   “不是,只是老爷吩咐过小姐这三日面壁……”   “让我面壁又没有说不让我吃饭……”   “爹说,你面壁,让我好好的看着你。”谷海菱款款的走过来,长裙曳地,一派端庄,骄傲的像个女王。   谷海菱嚣张气焰在整个谷府已经燃烧了大半边天,连她老子也对这女儿娇宠三分。   “我反正不吃土豆。”   “你不喜欢干什么,我就非要干什么?我非要气死你,气死你这个□□生的野种……”   “你,看你跟个土豆似的,难怪还没有嫁出去。”谷泉夭愤愤不平,其实谷海菱真不像土豆。   谷海菱是个骄奢的千金,最跟谷泉夭不对头。   自从谷泉夭回来之后,一有机会,谷家就不得安宁,非要被他们闹得鸡犬不宁不可。   按照谷冥的话就是咱家比孙悟空闹天空还壮观。   “谷泉夭。”谷海菱一阵怒吼。   “二小姐,老爷没过几日就做寿,这个时候闹得他不愉快,恐怕有违孝道。”   白夜如走进来,白衣白裙,翩跹若仙。   如果这个世界还能用天仙来形容的话,一定是白夜如了。   谷海菱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女子,很美,但是杀气很浓。   往往美与残酷总是相伴而生。   虽然作为大小姐很嚣张,可是对于自小就养在谷府的白夜如她不敢。   那种杀气让她畏惧。   就好比无论多美多么嚣张的小姐,能扛得动大刀,砍得倒土匪的千金,可是他们却会怕小强。   “谷泉夭,我今日就不跟你计较,免得惹爹生气。”谷海菱收起蛮横的架势,立刻成了端庄大小姐。   “夜如姐姐,我爹做寿,有没有请小侯爷,他会不会来?”   “帖子已经送过去,来不来就不知道了。”白夜如抱着剑站在门口:“怎么了?”   谷泉夭在心里盘算,不时的敛眉,忽然意识到,她还缺一件漂亮的衣服。   主意打定,邪邪的瞟了一眼白夜如:“夜如姐姐,放我出府呗。”   白夜如挑眉:“老爷已经命令过了,三小姐还是安分点好。”   “夜如姐姐,你说咱两一起在那群杀手堆里走过来,也算亲姐妹,你难道就不希望我嫁得好一点吗?最起码不要嫁给隔壁的瘸子吧!”   “三小姐,您是小姐,而我只不过是个杀手,怎敢与三小姐沾亲呢?”   当初,一同训练的几个杀手,谷泉夭因为本来就是千金小姐的身份,所以谷老夫人一死,她就回了府,之后白夜如被带进府。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些鲜活的生命要么被她的哥哥投到战场上盗取敌方重要机密,要么就已经丧生,要么被吩咐在哪个情报网上。   毕竟死士这事是陛下允许的。   表面有多风光,背地里就有多肮胀。   “夜如姐姐!”说那时迟,谷泉夭确实快了很多,一翻手,撑着桌子来到白夜如的身后,拐肘,一掌劈下,白夜如倒地。   谷泉夭扶着白夜如躺好,自己锁上门,拍拍手,走人。   她走后,白夜如坐起身,自嘲的笑了。   有一种淡淡的无奈,对谷泉夭这种可以为了达到某件事而不顾一切的热情让她感到无奈。   更多的无力。   清冷的脸上有一种宿命的无可奈何。   这就是那个道理,她谷泉夭要做的事,谁敢拦?谁拦得住?   女为悦己者容,这陷入爱河的女子是疯狂的,也是可怕的。   谷泉夭路过望春楼(妓院)的时候,一书生模样的人拿着书简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底下莺莺燕燕笑着:“敢问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道:“就是一个……”   “就是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矫情的徘徊惆怅,梦里想着,弹琴敲鼓表达爱慕之情。最后还落了空,简直竹篮打水……”谷泉夭坐在栏杆上,跳进楼里。   粉衣粉裙,长衫曳地。   张扬而美丽。   目空一切的张扬。   倾尽天下的美丽。   她往那儿一坐,鄙视道:“这男的比贱人还矫情。”   她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跳上楼台了,对于这些酸腐的诗句她虽然很讨厌,可是更讨厌有人拿古人的东西来逗弄今人。   当时,羽平和就坐在那群纨绔弟子里面,他楞了半晌,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别样的女子。   有什么异样在胸腔之中流动,是的,有什么在流动……   看多了大家闺秀的温婉,如今,这么一道野味就放在眼前。   有着小家碧玉的可爱,有着江湖人种的野蛮,关键的是,她的棱角没有被俗世磨平。   “那敢问姑娘,怎样向爱慕之人表达?”羽平和轻摇折扇一派温柔儒雅。   “大声说出来呀!”   此言一出,那些莺莺燕燕会觉得这个女子很不知廉耻。   大家可以想象,在那样的朝代,女追□□本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有女子会说大声言爱呢?   人都是虚伪的,比如他给你一颗糖,你不回头再对他客气客气直接揣进腰包,那你就是违背法理,败坏伦常。   那么在这里都是这样,女子都只能在闺中,如果你看见一个女子像男子一样跑进妓院,还说着违背伦常的话,那么这个女子不被浸猪笼,那么也离浸猪笼不远了。   谷泉夭俏丽的面颊一丝不屑:“我如果是那个男子,直接提着一把砍刀,将刀往肩上一架,对那个女子说道,老子很中意你,你看着办吧?这样才有男儿气魄呀?我敢保证,百发百中……”   羽平和听罢,抽出佩剑,往桌子上一丢:“小姐,本公子很中意你,你看着办吧?”   当时惹得莺莺燕燕一阵嫉妒。   羽平和也算京都一位翩翩少年郎呢?   最关键的是少年封侯。说白了就是有钱有权,长得也是翩翩少年郎。   虽然跟羽苒差了一大截,但是羽苒那是不敢亵渎的清贵,而羽平和确实实实在在的华贵。   嗔怒,嫉妒……切齿……   谷泉夭愣了半晌,一掌劈下,那纨绔公子哪儿是她的对手,当时没反应过来,被劈得趴在桌子上。   “你有病吧。”说完,谷泉夭提着自己的衣服就回去了。   事实证明,女人的话,只能信一半。   谷泉夭确实保证了,可是百发不一定百中。   好久,羽平和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敢问小姐贵姓,芳龄几许,有无婚配……鄙人姓羽……家住……”   “别介绍你自己,我没空认识你。”老远的一声。   届时,那个男子,忘记自己,忘记初心,只记得一道菜,一道野味。   倾尽了此生,颠覆了荣华,他还是没有将她的倒影摆正。   如果这次错过了相遇,他是否会惋惜,经年之后,无人知晓。   窗外月光明,风声涟涟,草木招摇,唯独那一轮月光普照着大地。   这月光照着你,也照着我,忽然感觉好幸福呀……当时在那个怀春少女心里是这么想得,突然觉得能呼吸到同一片空气,看见同一片月光,以及距离这么这么的近……   我不知道这风是不是吹平了你的眉然后留恋在我的面颊……   我不知道这月光照着你,也照着我,有我牵挂的你,还有你牵挂的谁呢?   我不知道……   可是我感觉好幸福呀!   风吹落几许蓝花楹花瓣,透过窗,落在她的手腕处。   初见他时,也是那个蓝花楹开放的季节。   再遇他之时,他依旧是蓝花楹树下的那个风华无双的少年。   你会来的吧,我的……小侯爷。   那日,宴飨四座,灯火足足将谷府燃烧了半边天。   那人姗姗来迟,隔着垂帘,她看得清了。   那人紫衣白衫,仿佛从亘古之中走过来,全身笼罩着一层奇异光芒,仿佛一场迷梦。   就那样,悠远的,从容的,孤傲的,从那远处递上庚贴。   小厮清亮的嗓音:“北辰侯到!”   只是,继他之后,传说中文武双全的二皇子来了。   谷泉夭没想到她谷家这么厉害,居然请动了皇帝最宠爱的皇子。   也是,谷冥好歹也是个征远大将军,谷大人好歹也是三朝元老,三公之首谷太尉。   这样想想,除了她是个庶出的,还算门当户对,她当时恨不得去算算自己的八字,忽然觉得生活是如此如此的美妙,又是如此如此的幸福。   看着她老爹与北辰侯二皇子寒暄几句,便各自入座。   她偷偷的瞄着,然而,另一头,谷海菱也在静静的看着。   只是有点失望,不过听到小道消息,谷海菱的意中人是太子殿下。   她曾说过,要嫁就要嫁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她觉得那样才是人中龙凤,谷海菱这人就是命贱人贵,想得到一直得不到,可是偏偏又不肯放弃。   只是谷海菱万万没想到她确实飞上枝头,可是飞上枝头的一定是凤凰吗?   谷泉夭看着羽苒坐下,仿佛一道别样的风景。   在场的官员都左右敬酒,然后,二皇子举着杯子过来,连倒三大碗给他。   不知道二皇子说的是什么,羽苒嘴角笑意清浅,态度淡漠,只有那双漂亮灿若星辰的眼眸一点点的沉下去。   一杯接一杯,他笑着饮下酒。   然后,百官就像受了指使一般,一个个的接着轮番上场。   羽苒的笑容不变,眼眸清潋,始终如一的淡漠却温润。   只是酒过中旬,他便匆匆去了后院。   谷泉夭心里略略有些失落,放下帘子,一回头看见壬訾逍抱着手靠在墙壁上,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訾逍,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   谷泉夭还没有扑过去就被壬訾逍给挡开:“男女授受不亲。”   鄙视,非常鄙视:谁稀罕?   “小王爷。”谷冥喊了一声:“屋里谈。”   壬訾逍转身走开,谷泉夭还没跟上去,壬訾逍便拦住她:“大人说话,小孩儿一边玩去,尤其是你这种脑子有毛病的。”   “你们密谋什么?”谷泉夭挑挑眉:“我要听……”   “军中事务,小泉,这与你没有关系。”谷冥笑道。   壬訾逍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听过一支戏曲,戏词有句叫做‘喝最烈的酒,上最美的人’。”   奸笑一声:“小泉泉,我可告诉你,刚刚那帮狐狸给羽苒灌的都是二十年的宫廷御酒,而且乐付雨不便于去前厅,她也去了后院,有个词叫做:酒后乱性。”   话没说完,那个善变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乐小姐怎么会来?”谷冥不解的问道。   “骗她的。”继而笑笑:“屋里谈。”   我们的千金扇去了后院,她在走廊处便停住脚步。   那个风华无双的少年正扶着一颗树将胃里的一切拼命的吐出来。   吐的一点也不剩,他的侍从递过手帕,他搽了搽嘴,眼神迷离。   “小侯爷,卑职送您回去?”侍卫说道。   “冷,我还不能走,这宴席没散场,还不能走,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北辰侯可以输但是不会败?”   “小侯爷,您已经醉了,不能喝的。”   “是呀,醉了,可是这十丈软红,究竟怎样才能不醉呢?”   忽而,他自嘲的笑笑,说不出的悲哀:“明知道有人故意为之,我却还在意,是不是很傻?”   抬头看天,眼神凄迷而鉴定,他那种笑悲哀到了绝境,倒是渗透一股冷冷的恨意。   “侯爷,属下不知您……”   “冉冉红尘,牵挂太多了!”   映着天边残月,本来有着温暖的笑意,但是却一点点的暗淡下去。   最后笼罩在梦一般的光晕里,忧愠,清冷。   “陪君醉欢三千场,何苦生死两茫茫,相思皆是戏中唱,又何妨蒹葭苍苍。”   突兀的笑了一声:“全是戏一场,可我居然较真了,真是可笑。”   那时一个不一样的北辰侯。   没有了孤傲,只有那种悲哀的忧郁的迷离。   谷泉夭当时很羡慕乐付雨,有一个这么好这么好的人为她伤心,为她难过,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可是转念一想,那个女子又是那么的不幸,与幸福擦肩而过。   她至少还能这样隔着走廊看羽苒,至少在她想念的时候去看他,可是乐付雨呢?她剩下了什么?只剩下了余生的痛苦,半生的悔恨。   命运真的很喜欢跟人开玩笑,当你以为自己拥有了全部的时候,那也是失去一切的时候,只有那美丽的月光,照着这里,也照着那里。      ☆、小泉的烦恼   谷泉夭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二殿下刚刚是不是对着羽苒说过乐付雨与他自小就有婚约的事情。   他是不是告诉羽苒他们之间是如何的指腹为婚?将会有怎样的前景?   他是不是要羽苒要祝福他们……   难怪一向以冷静睿智着称的北辰侯会被满桌灌酒。   因为当时他也想大醉一场,所以白玉杯一杯接一杯,然后享受着别人的嘲笑。   没有人可以让他做任何事,可是一旦他自己想呢?   他自己想醉,所以就被当做傻子一样灌醉……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的靠近。   可是,那个叫冷的家伙寒光一扫,凛然的杀气让谷泉夭却步。   谷泉夭以多年的经验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可以靠近,因为那是危险的。   北辰侯的贴身侍卫能不危险吗?   “冷,你去前厅看着,我在这里静一会儿……”   “可是,小侯爷,您……”   “北辰侯不能输,更不会倒下。”掷地有声的声音。   这几个字砸在冷的心头,火辣辣的疼。   天地之大,唯独可以让他佩服的,只有他的主子——北辰侯。   那个叫做冷的侍从退下,路过谷泉夭之时,眼里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谷泉夭当即立在当场,好像一步不敢靠近,那个叫做冷的目光就像一把寒剑,稍不注意,就会被刺穿心腔。   但是,这谷府是她的地盘,她最不怕的就是惹事。   好吧,就当老娘胆小吧!她这样想,等到以后成了你的女主人,我看你还怎么对我凶。   谷泉夭有点心惊的靠近,只是,这氛围变得过于凝重。   星光暗沉,树影婆娑投下一片影。   万籁俱寂的夜,只有树叶摩挲的声响,她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很有频率的跳动。   她一点点的靠近,打破了那个少年独自享受孤独的世界。   他抬头,她微笑,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眷恋,仿佛有一种宿命的东西在流淌。   她递过来一杯水,笑道:“拜见小侯爷。”   羽苒有点恍惚,也许是醉酒之后的微醺,那雪色的脸在月下有一抹轻微的红。   他微笑:“谷小姐何时那么客气了呢?”   “小侯爷。”声音如同寂静的泉水,清澈的,青涩的。   羽苒抬头,淡淡的看着她。   他已经拒绝过了她一次,说出来,他一定会拒绝的。   一定会拒绝的,可是她是千金扇,不会摇摆不定,做什么事情想到了就一定要去做。   如果明天是最后一天,至少一生之中不要留下遗憾吧,万一万一又拒绝了呢?   要不顾后果的,要有小强精神,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这不丢人的,如果藏着掖着才是丢人。不管明天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不管命运的双手会指向何方?一定要让他明白。   她郑重的,拿起他的手,小心的将本将没有握紧的手打开。   诡异的,可爱的笑笑:“告诉你哦,之前我娘被赶出谷府,又不能重新回到妓院,所以她就靠着给人看相过日子。”   “所以,我也会看相。”   她打开他的手,一点点的,借着月光,看得真切。   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他,那月光就在他的身后变得悠远,最后成了陪衬。   他的手——修长的,白如雪,柔如绸,温柔而有力,只是太过冰冷,冷的彻骨,仿佛此生都没有捂热过。   佯装神棍的样子,看了半晌,她笑道:“小侯爷本是大贵之命,会很幸福,很幸福的。不过会有坎坷,总体来说老天会永远庇佑小侯爷的。”   羽苒轻笑两声,有股说不出来的无奈:“老天何曾庇佑过我呢?”   他端起谷泉夭递过来的水,优雅的喝了一口:“我这一生,与己争,与天争,与人争。所以与其相信什么老天,倒还不如相信自己。”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羽苒歉疚:“对不起,谷小姐,羽苒越矩了。”   谷泉夭笑笑:“没事,您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谢谢。”羽苒的声音很好听,如同那碎冰般的轻锐,但是冷如寒冰,沉如极夜。   “所以,您要相信我,您一定会会很幸福的,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希望小侯爷可以永远的幸福,就那样开开心心的过着每一天。”   羽苒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的看着飘渺的天空,眼里笼着一层迷一样的光。   他似乎要说什么,却被谷泉夭给打断了。   “至少我希望。”谷泉夭坚定的,执着的:“我希望小侯爷可以开心的过着每一天,因为您是很好的人。”   “谢谢。”依旧是面无表情。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忘记所有。   忘记七岁的时候在乐正王府遇到的他在蓝花楹树下弹琴。   忘记十四岁在皇宫蓝花楹树下那场相遇以及那个措手不及的吻。   忘记在谷府后院她为他看的手相与编的谎话。   可是她会记得,记得那种很心疼的感觉。   有一个人,像梦幻一般,本是上天的宠儿,却被上天弃于这万丈红尘苦苦争渡。   “你在想什么?”羽苒看着她,清冷的笑着:“我很谢谢你。”   “我想,这正值春夏,阳光和煦,我想约小侯爷出去游玩。”像个孩子般撒娇,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低下头来:“我是不是很没礼貌?”   眼里掩饰不去的伤感:“我从小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到了十二岁才回府,所以他们都说我没教养,都说我是野丫头。”   当然我们千金小姐很少脸红,正所谓女人最傻的时候是情动的时候。   “不是。”羽苒笑笑:“你这样很好,没有哪条法文规定女子必须温婉娇柔,更没有规定女子一定只懂相夫教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活得自在也很好,不是吗?”   曾几何时,有个女子懂六艺,知晓古今,被称为才女。   曾几何时,那个女子对他说:羽苒,只有我足够的好才能配得上你的惊世之才,所以我还要很多要学习,我要成为天下第一贤良淑德之人。   曾几何时,有女子俏笑妍妍,风华流转,一文一字,皆备传颂名媛的典范。   一切只是光影,羽苒苦笑两声便没有去想。   “再说,我觉得,谷小姐很可爱。”   谷泉夭咬唇,低下头。   小侯爷,居然说她可爱……   他还心细的替她圆场。   我的……小侯爷呀……   “谷小姐,最近事物缠身,等苒处理完这些事,静候芳踪。”   意思是——他答应了。   “好。”谷泉夭当即应下。   她回去之后,立即定做了一件大袖对襟粉色外衫,粉红的长裙,在衣襟特意交代了做成蝴蝶花的样式。   头发的簪花都选用了大家闺秀常用的珍珠簪花。   眉心坠摇曳不定,就像她的心跳。   随着那摆动而上下摆动。   她忽然觉得,这样玩,一定很不开心,想起来当初羽苒与乐付雨放风筝之时他温柔的笑。   这是赤果果的坎呀。   所以,她选了一个大大的风筝。   春风和煦,带着几丝夏季的惬意。   冉冉的杨柳风拂面,舒服得让人妄想跌入这万丈红尘,再也不醒。   “三小姐,您的信。”小厮走过来,递上她的信。   那本不是信,而是帖子,金边,紫色的纸,上面映着蓝花楹的花瓣。   “静侯芳踪!”   真是字如其人,优雅隽永,笔风游龙走蛇,仿佛那个帖子都是一幅独特的风景画。   设计的一丝不苟,就如他的人,很美很优雅。   他是个很讲究的清贵公子。   小心翼翼的收起贴子,像个珍宝一样,稍加打扮(这事谷泉夭以前都没干过),请示过她老子,就匆匆离府。   羽苒的马车在谷府外等候多时,看着谷泉夭进来。   羽苒站在门外,好像看着什么?想着什么?只是都没有看向她……   “小侯爷,我来迟了,请侯爷恕罪。”她本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自小颠沛流离,回到谷府,她老子没时间管,加上亏欠与她的小聪明,不愿意做的事,没人逼她。   “是苒唐突,三小姐海涵。”羽苒点头微笑,他上车,在车门入口处伸出手。   修长细腻,白皙优雅,连指尖的弧度都润泽剔透。   她不是所谓的闺中大小姐,这些虚礼当然不在乎。   可是此刻她的心跳眺然加快,宛若她眉心坠抹额。   摇摆不定。   可是羽苒却是个一丝不苟的浊世佳公子。   谷泉夭在想,当初他是不是对另外一个温婉大小姐也这样温润的伸出手然后出去游玩?   她在想,那个女子是不是笑得很美,贤良淑德,精通六艺,与他才是真正的男才女貌?   那个女子跳舞是不是很好看,唱的歌是不是很好听,弹得曲是不是连琴师也自叹不如?   要不然,那根断弦是为何?   最终,她搭上了他的手,指尖很冷,却很有力。   这样的一双手,仿佛把全天下都攥在手心,虽然冰冷,却给人一种安全感。   看来那件衣服没白做,丝毫不影响她行动。   她讨厌像那些大小姐一样,步伐款款,相反,随意洒脱也是让人羡慕。   “小侯爷,其实你不用客气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做女子就要洒脱一点的。”   “嗯。”羽苒似乎对她谈的话很感兴趣。   也许并不是他对谈话很感兴趣,只是他对任何事都认真,所以就这样看上去,觉得他很认真,这就让谷泉夭产生了错觉:自己是不是做得很好?(你想多了)   “我是不是很没礼貌?”   “没有,三小姐这样,很好。”   “是的,我很讲意气的,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我们是朋友,我一定会帮您的。”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低下头,泯唇:以羽苒的权势与能力,他不需要这些的。   “好。”羽苒点头微笑。   她知道,羽苒这是给她台阶下。   “其实,您与乐小姐可以争取一下的。”她泯泯唇,将话说出口:“如果是我,喜欢上一件东西,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偷,偷不来就盗,盗不来就继续抢……反正明的不行就来暗的,终有一天,我会弄到手。”   “勇气可嘉。”羽苒轻笑出了声:“其实,我很羡慕你的洒脱。”   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到了这郊外的平原。   “你很喜欢放风筝?”   “是呀,将所有的烦恼放在天空,然后让上天烦恼去……你不喜欢吗?”   “没有。”羽苒眼神渐渐的暗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记忆中有个女孩对他说:我不喜欢放风筝了,因为放风筝的女孩都没有礼节,小时候与你一同去放风筝还被我父王罚跪呢?因为我失了女子的礼仪丢了乐正王府的脸。   “你还有烦恼?”羽苒觉得这样一个洒脱可爱的女子应该没有烦恼的。   “当然有啊,比如今晚厨房会做土豆,我最讨厌吃土豆了。”   “比如,我爹把谷府的墙加高了三尺,爬墙可是个技术活,以后再也不能出去鬼混了。”   “比如,我爹让我背的论语被我悄悄的撕了一大半,不知道他看出来了没有?”   …………   羽苒眼角温暖笑意,这样看上去也不那么孤高冷傲了:“三小姐的烦恼可真是多呀!”   “那你呢?”谷泉夭看着他:“你有什么烦恼?”   “有,权当没有吧。”他自嘲的笑笑:“你放风筝吧,把你的烦劳全都放给苍天吧。”   “那你呢?”谷泉夭笑道:“你不与我一起吗?”   “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些的,所以权当陪你出来散心吧。”   “啊,奥。”她有淡淡的惆怅:“那我替你把你的烦恼放到天空,你以后再也不会烦恼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古人诚不欺我。三小姐权当娱乐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放风筝。”   只是,谷泉夭算到了好的开头,却没有算到好的结尾。   那风筝,还没有放上天,线断了。      ☆、郊外的厮杀   线无声的断了,那风筝在天空旋了几圈,宛如颓败的蝴蝶。   风筝上的翅膀上还颇有文化的写了两个字:蜻蜓。   黑色的字在那花糊糊的翅膀上格外的显眼,羽苒看着那字皱起眉头。   “那两个字什么意思?”羽苒愣愣的看了谷泉夭一眼,看得谷泉夭一愣愣的。   “小鱼那家伙硬要说那是花飞蛾,我怕别人也认成了飞蛾,所以就贴着蜻蜓两个字,虽然翅膀肥了点。可是我就是按着蜻蜓的样子去做的。”   羽苒:“……三小姐,风筝飘到远处了。”   他好意的提醒,那风筝在天上盘旋了几下就掉了下来,然后一阵风飘过,风筝就被吹向了远方。   “我得把它追回来,小侯爷,我必须去追回来。”   羽苒笑道:“它把你的烦恼一起带走了,不是很好吗?”   “可是……”谷泉夭抬头看着羽苒,眼睛灿若流星,“可是我还没有跟它说过,这风筝,真是讨厌?抓到它,一定得弄死它。”   “它只不过是死物,又有何辜呢?”羽苒无声的笑道:“三小姐也太任性了点?”   “这样不好吗?”   “这样很好。”羽苒道:“没有谁要求必须怎样怎样?人就应该活得洒脱一点,不为烦恼而烦恼,要为快乐而快乐。”   “可是,我还是想把它找回来,因为我不甘心它就这么飞一下。”   “好。”   羽苒看着风筝飘落的地方,目光飘渺,仿佛想起了谁,那眼神有孤清也有柔和。   他是否想起了淮河畔那个妙龄少女,追着风筝就追到了他的眼前,看着他好奇的填写词句的另一半:若是倾城曲,何妨咏上邪。   “小侯爷,你看——”   顺着女子指过去,羽苒顺势一看,一个猎夫打扮的人拿着风筝。   人影慢慢的移近,移近……   那人几乎是健步冲过来的,才一眨眼那人就离前方几步远。   只听见耳边一声“爬倒。”谷泉夭的身影被一带而过,她的头撞击在身后的大石头上,仿佛撞到很柔软的东西,短时间的恍惚之后便看到羽苒护在她的身前。   羽苒的手护着她的头砸在后面的石头上,所以她老是觉得砸着一个很柔软的东西。   她看见那个猎夫倒下,他的一只手臂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那眼睛里都是恐惧以及痛苦。   不是离得稍微远一点就开始炸开,说不定他们两人已经缺胳膊少腿了。   那团烟雾依旧燃烧,那阵阵白烟弹像盛开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随着风飘过来,羽苒脸色煞白,眼神开始涣散,强烈的窒息涌上心头。   翻过身靠在石头上调整呼吸,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人。   黑衣,蒙面,手里明晃晃的刀上泛着湛蓝色微光,一看就好像被喂了剧毒。   在所以黑衣人缓步前移的时候,他依旧八风不动,只是靠着身后的石头强自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呵——”突然一阵轻笑,谷泉夭茫然的看过来,那种神色除了淡定自若便是无尽的隐忍。   她有点好奇,这周围全是艾草的味道。   那个人身上的□□爆炸全是艾草的味道。   “想杀我?”笑得很讥讽,甚至面对这近百个黑衣人,那种嘲笑充满着血腥。   他将手挡在面前,那双手,修长,不染丝毫丹蔻色。   “你家主子借本侯的手杀你们,可是你们也不想想配不配?”   “死到临头还嘴硬。”   “死?”羽苒似乎很惊讶,讥讽道:“我凭什么要死,又或许说,凭什么是我死?”   “你还不知道这烟里有什么吧?”黑衣人笑:“专门对付你的东西。”   仿佛注意到面前还有个谷泉夭,于是拿着明晃晃的刀指着谷泉夭:“你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女子身上吧?”   谷泉夭立刻讪笑,摇着手,示意不是。   但是下一刻,谷泉夭恨不得抄起家伙把这个家伙砍成两半。   “就这个没用的家伙,□□我我都不要,你躲在这个弱女子身后也就罢了,别以为躲在这个无名小辈的身后我就怕了你。”   “老子比你强。”谷泉夭差一点就把腰间的扇子给掏出来,可是手被羽苒紧紧的抓着,甚至捏得手很疼,手心都出了汗,可是他坚定的抓着她,不允许她动一分。   她有点不解的看过去,羽苒的额上已经出了汗,只是那种眼神她看懂了。   此刻不能动,这些都是些亡命之徒。   只是一刹那,他们说不定能丧命。   不能动,绝不能动。   “你家主子没跟你说过练马场的事情吧?”他一言出,前进的亡命之徒都愣住了。   没有谁不怕死的,尤其是像他们这种见惯了生死的。   当年练马场一夕之间死了三千人,毫无踪迹,没有留下一丝线索,被称为大夏第一奇案。   所有人的步子不动了,也在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死到临头还嘴硬,一代名臣丧于我手,这史册该怎样记载呢?”   “不会有太多贡献,你们的贡献顶多肥了这里的花草。”   羽苒脸色煞白,“你们要不要猜猜你们其中有多少人是本侯的人?”   “你的人?”谷泉夭有点不可思议。   羽苒淡淡看着他,没有说话。   人不敢动,始终看着左右不动。   他们看着他,手里的刀捏出汗,可是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   只是得到指令要杀北辰侯,那个要杀他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抑或许,这只是仅仅是他的命令。   风在刀剑的间隙趟过,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声响。   人不敢动,因为他不知周围有多少敌人,或许他的刀子都没有举起来,他就已经倒地不起了。   时光一刻一刻的擦过,羽苒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他突然扭头看了一看谷泉夭。   “你会怕吗?”   “不怕。”坚定的,执着的。   “我不怕,我知道有你在就一定不会出事。”她突然反过手来握住他的手,此刻她的手麻木得才有直觉。   她的手被他捏得通红,可是羽苒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来缓和自己体内叫嚣着疼痛。   像一声叹息——   “是呀,为什么要怕?三小姐,你很勇敢,要是一般的女孩早就吓得腿软了,可是你依旧这样镇定自若,这让我很钦佩。”   “我不怕,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我也知道有你在,任何事都会迎刃而解。”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我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你所见,我很不好。”   谷泉夭没有说话,愣了半晌,羽苒虽然没有惊慌,可是谷泉夭知道他没有说谎。   在他们踏入这片林子的时候,暗处的死士就已经跟丢了。   羽苒与其说陪她找风筝,倒不如说找出路。   因为有危险在悄然靠近,靠近,谷泉夭明白,所以她提出找风筝。羽苒明白,所以他笑而不语。   有些事,在风云间隙中传来……   手心突然一阵锐痛。   那是在手心传达出来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正显示着主人遭受多大的痛苦以至于这样如此的像抓住一根浮木一样。   “我会保护你。”谷泉夭坚定的说道:“我会誓死保护小侯爷,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或者他们把我踏成肉酱,我也会保护你。因为您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最最佩服的人,而且您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对不起。”羽苒说:“一个姑娘家不该让你看这种场面,可是只有强者才不屑于乞怜,这个世界本就只是血腥场地……”   他说着说着,嘴里的血不断的流出来。   “强者不需要公平,而弱者没有资格要求公平,所以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最公平的不过是生死,你如果想要什么,就该自己去争取。”   此刻,谷泉夭才知道羽苒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你怎么了?你千万别有事,求求你,我已经没了娘,我不想没有你。”   就是远远看着也可以……只是,求求你……   “我没事,只不过旧疾犯了。”羽苒笑道:“真是……”   突然一个黑衣人发难,羽苒丢出去一枚银针刺瞎了那人的双眼,正准备发难的黑衣人停住了脚步。   没有人可以忘记练马场的事,那一夜三千多人的血映红了天边的云霞,可是连凶手的蛛丝马迹都没有看见。   而那三千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这句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那就是大言不惭,可是这个人不一样,他是北辰侯,有能力让人忌惮。   “他撑不了多久了,一起上。”黑衣人说道。   所有的人都踌躇不前,这个人值得害怕,要是别人早就被砍成稀巴烂,可是这个人不一样。   “我都成这样了,你们都不敢,你们又凭什么取我的性命呢?”他笑着,随着笑容绽开,那嘴角的血流出来更多。   仿佛下了某个决定——“杀。”   然后就看见一把扇子在飞速转开。   蓝白色的扇面,泪痕竹的扇骨,然后扇子开裂,化作几把锋利的刀片。   再快的刀也快不过千金扇的扇。   谷泉夭就这三脚猫的功夫,应付几个人还可以,这近百人确实有点困难。   羽苒似乎明白这点,示意她能拖多长时间就拖多长时间。   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踏着灰尘疾驰,一刀飞过斩了几个人的人头。   一串血珠在天空恣意的挥洒,然后头颅飞了出去,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天与地旋转过来,再旋转旋转……   然后颈部涔涔的冒着热血,一声铿锵有力而冰冷的声音:“伤吾主者死。”   顷刻间,地上躺了近百具尸首。   谷泉夭的扇子回到手心的时候丝毫没有一点点血迹。   忽然手心一松,此刻回过神来的时候,羽苒安详的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有些温度破眼眶而出:“你怎么了,你千万别吓我,所有的人都死了,你看看呀……你不送我回家吗?”   “三小姐,请让吾等护送主人回府医治,主人的顽疾犯了。”   她突然声音提得很高,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冷,急切的,关心的喊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生的什么病……多少年了……”   “三小姐……”冷喊道:“主人只是劳累过度,寸积寸累,才生的病。请小姐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他都病成这样了,如果……”如果……不敢想…!   “请小姐回府。”冷的声音依旧冰冷以及不可违抗。   是的,她算什么?凭什么这么关心,就算不顾谷府的脸面,她也没有那个资格以及义务。   不过,她只是想关心一下他呀!   希望他每天都很开心。   她默默的扭头,看着另一辆华丽的马车,她有些不忍,扭头开了口:“可……”   “三小姐,有些事去问主人。”冷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在她的话没有说出来之前就已经说出来了。   “那……他醒了,能不能找个人告诉我一声。”   “好。”冷交给她一只烟花:“如果小姐看见天空有蓝色的烟花就代表小侯爷已经没事了。”   谷泉夭握紧烟花,笑了。   当马车行到山脚下的时候,羽平和摇着折扇跑过来笑道:“这是我表哥府里的车,你怎么会在里面。”   “我是你表哥的贵宾。”谷泉夭心不在焉的答着。   “哈哈,我想你一定是仰慕他的姑娘,然后知道他今日去游山,所以才悄悄的尾随,可是连他面都没有见到然后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表哥实在无奈,只得用马车送你回去,对不对?”   “这段子好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桥头有个艺名叫做三木李子的混帐说书人,说得不咋地还收费,然后被人摁在桥头打一顿的,他最喜欢说这些段子。”   “原来如此,我记得我还上去踹两脚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揍他,可是看着大家伙都上去踹两脚,我不踹就不好意思过桥。早知道因为说书说得不好,我早该拿刀砍他了。”   “我表哥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都不找人送你回家,我送你吧。”   一个时辰后,羽平和看着谷泉夭对着天空绽放的烟花又哭又笑,他当时吓得不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好,恶搞一下……   ☆、百年的约定   清和十年,七月八日,江州水灾,大雨不停,房田村庄,淹没无数,一时之间,哀鸿处处,妇孺涕泪,黝汉发愁,民不聊生,老妪痛哭,是以大夏之祸端。   ——《大夏史.史记》   回府没过几天,她就听到了羽苒大病。   因这一病,朝堂之上又是云翻雨涌。   “北辰侯病重,在他大病之前已经上奏陛下,推荐江潼为刺史,前往江州赈灾。”   百官都不愿意理这个烂摊子,可是却时刻关注着这个破摊子。   都在等北辰侯管这件事,因为他喜欢多管闲事。   “他这一病,倒是把烂摊子丢了,真不知这葫芦理卖的什么药?”谷熙大人坐在书房,与儿子谷冥说话。   “爹,您这话什么意思?”   “第一,江潼是他门客,既不属于太子,也与二皇子无关联,这就让人看不破这朝廷之后的局势。”   “第二,即是他的门客,他为何惹祸上身,江家在江州也算臭名昭着,到时候灾民抵触,这件事一弄砸,他有错荐之罪。”   “有可能,他在装病,人虽然是他举荐但他却没有保举,但是选择权在陛下,这么多人,陛下选了江潼,而他因病不能上朝,到时候圣上为了自己的颜面而不会降罪于他。”   “这不是装病,而且病得不轻。”谷大人笑道:“他比谁都关心这件事,可是这样的人如果跟我们扯上关系是好是坏呢?”   “您是想跟北辰府联姻,是谁?小泉还是海菱?”   “当然是小泉。”   “想不到爹也有卖女儿的一天。”看着古熙脸一黑,谷冥立刻改口道:“我怀疑装病。”   “他没有装病。”谷泉夭端进一盘水果,嘴里啃着一个梨子:“我敢保证。”   或许只有她知道事情的始末。   放下水果,她坐在她父亲与兄长之间的那个桌子上,看着她老子的脸色不好立刻给她老子喂了一颗葡萄。   笑了笑:“他选择江潼,也是最好的选择。江州是块肥肉,而江潼在朝廷上既不属于□□,也与二皇子毫无干系。避免了党政之争,另者,江潼没有退路。他必须要做好这件事。”   谷泉夭放下梨子,拿起一个苹果,啃了几口,含糊不清的说道:“他出这么一招,似乎真的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谷熙看着自家的小女儿没有说话,这个女儿与她母亲一样聪明。   那个为他负尽半生韶华的女子,最后却病死一场严冬,而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有时候确实是造化弄人。   “小泉,你说江潼会不会毫无芥蒂的为江州灾民做事?”   “会。”谷泉夭斩钉截铁。   “你的意思是羽苒又赢了一局?”   谷泉夭微笑,“说得好像你赢过他似得。”   谷熙脸色缓和了很多,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有个聪明的女儿:“只是江潼这枚棋子偏偏很关键,做得好他就是过河的卒,做不好北辰侯就会成为被卒吃掉的军。”   “这枚棋子……甚好。”   听着自己父亲说出的话,谷泉夭心里不是滋味。   真是乱世沉浮,只是她有一些不明。   为何羽苒非要设一场没有结局的局呢?   八月七日,昭春殿。   “你说他推举的是江潼?”二皇子有些不明的看着身旁的太监。   南贵妃摇着贵妃扇,一派娴雅:“江潼?无名小卒。”   “殿下,娘娘,这可不是无名小卒,而且他会是吃掉老虎的车,这个人大有用途,千万不能杀。”太史家的长子太史奚说。   对于太史家的太史奚,《大夏史》并没有过多的记载,史书只有寥寥的几笔:至决至性,放浪不羁,豪杰才俊者。   “就看这只车是不是真的是车了?”二皇子宗嘉琪说道。   他喝了一口茶:“权利,欲望,金钱,女人,仇恨……总有一样会让人癫狂。甚至是毁灭。”   没想到羽苒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海公公尖锐的声音刺头随从的耳膜,“他推举个无权无背景的江潼?还是个罪臣之后?”   “是。”   海公公咬牙切齿:“谷泉夭那小丫头!”(谷泉夭:关我屁事。)   其实海公公是想徇私枉法给自己家里的人安排一个位置,只是谷泉夭的出现打断了他所有的规划。   如今,只得牙痒痒的在心里骂着谷泉夭。   夜,   北辰侯府。   静,   羽苒正在房里批阅书籍,一阵风吹过,烛光摇曳了几重,拉的人影跌宕。   听到敲门声,羽苒连头也不抬。   “小侯爷,为您换的茶水。”屋外的声音顺着这时间的间隙传进来。   “进来。”   茶水放下,只是人一直站在面前。   羽苒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一个小厮样的美人冲着他笑。   还伸手跟他打招呼,看上去仿佛很开心,很随意,仿佛闲庭游步一般。   “你……”   “怎么,我这样很难看吗?”谷泉夭笑道。   “没有,很好。”羽苒提笔,在那宣纸上勾勒什么,深情淡淡的。   “小侯爷病重了?”谷泉夭看着羽苒苍白的脸,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没什么,顽疾。”羽小侯爷说得很随意,始终淡漠的脸上不怒自威,让人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的感觉。   “我爹说,小侯爷推举了江潼,陛下也应允了。”   “哦?”神情一滞,下意识的停了笔,那笔尖一点墨滴下,污了那已经写满了字的半张宣纸。   他皱起眉头,摇头苦笑:“三小姐说说看。”   抽去那张纸,扔进废纸篓里,再拿出一张重新写。   “不就沾染了一滴墨汁吗?你这样下去会很累。”   “没办法,《史集》脚注本由太子修订,本侯批注,这些,明日都要送进东宫的,不能有半点马虎的。”   他道:“你继续。”   “你选江潼,第一,他是江州人,可以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是利国利民的。”   “第二,他没有退路,他父亲犯下的罪行,由他赎罪,这样才能不失民心,江家在江州才能崛起,所以他必须尽全力。”   “第三,小侯爷有意提拔他,但是堵住悠悠之口,唯独一个办法就是欲升先贬。如果这件事没有做好,那么他也不配做小侯爷的门客。”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羽苒笑,提笔继续写下去。   “还有一点。”   “还有什么?”   “你要记住,无论在何时,都要破釜沉舟的去做一件事,但是当你兵败乌江之时,会有一叶扁舟渡你过江。”   顿了顿:“既要孤注一掷,又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退路。”   “退路?”谷泉夭难以置信。   他给谁留了退路,是他自己,还是江潼?   “嗯,谁去做这件事,结果都是一样,做得好,朝廷不一定会去奖,做不好,那么民众不会轻易饶恕。朝廷更会将他当作替罪羊。”   “唯有江潼是不一样的,江潼本是江州人。”   “其一,因父亲犯下罪行,他不得不尽全力,但是如果做不好但是尽力了,有父亲做对比,民众会原谅。朝廷会体恤。”   “其二,江潼在朝堂之上没有政敌,无论谁在朝堂之上弹劾江潼,那么另外一方一定会驳斥,那么就会有转圜。”   “原来如此。”谷泉夭笑道:“原来小侯爷早已经算好了。”   “江州是个肥缺,人人必争。三小姐,这块地本该属于江家的,没有谁能比江家呆在这块地盘上的时间长。令兄如果将来需要军中粮草,何尝不试着合作呢?”   谷泉夭红着脸,看着羽苒淡淡的面容,尴尬的笑着:“希望小侯爷留我谷家一席之地。”   羽苒笑而不语。   良久,他看向窗外,月色朦胧,星碎一地。   此时再看,墨迹又在氲染,将宣纸再次濡染了。   叹了一口气,不知为自己入世太深的谓叹,还是对乱了心魄的无奈。   孤傲的出尘,心里有一丝悸动。   谷泉夭收敛的情绪,“小侯爷的病?”   “有劳挂心,陈年顽疾,已经无碍。”   “我觉得很蹊跷。”谷泉夭笑道:“当初我约小侯爷出去玩的时候,那个人炸开,有一股很浓的味道——艾草的味道。”   “艾草的味道?”   “小侯爷也许从小生活富裕,不知道什么是艾草,就是穷苦人民经常没有饭吃,用以充饥的。”   “我最熟悉不过,当年我奶奶不喜欢我娘,将我们赶出府,我们吃的一直是这个,所以我对那个味道异常的敏感。”   “你的意思是?”   “小侯爷生病与艾草有关,那刺客不是针对我的,就是针对小侯爷的,从小侯爷生病来看,是针对小侯爷的。所以,小侯爷,万事小心。”   “谢谢。”话锋一转,化作断剑碎玉石:“我从来不屑于计较死人的主子,想要我死的那么多,又何必去计较对对错错?”   一句话说得谷泉夭冷汗涔涔,他这一句话决定了多少人的生死呢?   “小侯爷,如果当时是我要杀你呢?一切的矛头都指向我,不是吗?是我执意去找风筝,也是因我放风筝而使侍卫没有跟上来的。您就不怕当时要杀您的人是我?”   “如果是你的话,你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当日我若是刺杀您,或许逃跑,我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吗?”   “你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这样做。总的来说,当日谢谢你。”   佯装笑笑,随意的,嬉皮笑脸的。   “不用谢谢,我们是朋友嘛,有时候要插朋友两刀,有的时候要为朋友两肋插刀。”   “三小姐倒是洒脱。”   “我这人一向清明的很,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信。”   “小侯爷应当好好保重身体,像小侯爷这么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百年匆匆一瞬,好像太短,好像也太长。”   “怎会?我们相约百年,若是谁九十岁去了,就在奈何桥头等十年。”   羽苒敛眉:“我怕我要等好久。”   那种神色,是寂寞到了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悲凉。   整夜,羽苒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他仿佛有做不完的事情。   谷泉夭偶尔坐着打盹儿,偶尔翻开书瞅瞅,偶尔打开画卷,偶尔陪陪羽苒说话。   反正无聊的时候随意的翻翻书,要么就陪羽苒说说话。   羽苒对任何人都有耐心,无论是门客的抱怨还是民众的控诉,他都耐心的听完,然后三言两语把尴尬问题化解。   对待谷泉夭也是如此,他不会因为自己忙而打断她的聊天。   他会认真倾听,然后说出自己最真实的看法。   这让谷泉夭很高兴——小侯爷并不讨厌她呀!   如果这是永远就好了,至少会有一个念想。   如果将来,   如果将来,风息了,花谢了,人散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也不会后悔吧。   至少,当初,那个时空的月下,我还有回忆呀。   这样……很好,   我的……小侯爷。   第二日,谷泉夭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枝头。   她绝对有睡懒觉的习惯。   躺在羽苒书房的榻上。   撑着头,看着四周。   屋舍整洁而朴素,那书架之上堆满了书,各种卷轴。   门紧掩,桌上一个食盒,里面放着食盒,就连洗漱的东西也准备好。   ——胭脂,水粉,花钿,珠钗……   还有女子的……罗裙。   那个颜色与样式大约是他初见她时候的那一件。   原来都还记得。   这人,心细起来,真的很难想象到那远山的冰雪。   羽苒赶去东宫,由宫人引致水阁的时候,看见皇后与太子正在用早膳。   其乐融融,是皇家人少有的温情。   可以看出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非常好。   在假山后站定,宫人也识趣不再前行。   他怀里抱着一摞连夜整理出来的卷轴,抱在怀里微微的发凉。   “奴婢参见北辰侯。”一排宫女福身。   这一声惊动了在水阁用膳的皇后与太子。   纷纷看向这里,羽苒抱着卷轴走过水廊,走进水阁。   皇后看过来,目光灼灼,手下的筷子微微的一滞,细不可察的在碗里一点,溅出一滴汤汁——好烫。   宫女递上手帕,蚕丝手帕用过之后直接丢在一边,拿起银质碗里的水喝了一口吐进金质的盆里。   羽苒从容淡定,低敛眸子,傲若雪中梅。   撩开衣袂,单膝跪地:“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小侯爷快起来。”太子宗嘉瑞笑道:“小侯爷抱恙在身还如此操劳,该保重贵体才是。”   羽苒将卷轴交给身边的太监:“这本是微臣的本职,”   “小侯爷辛劳了,还没用过早膳吧。”苏皇后笑得异常温柔,吩咐左右:“准备碗筷。”   “谢皇后娘娘隆恩,微臣只是一粟尘埃,安敢染日月之光辉。”再次跪下,态度更加恭烈:“请恕微臣告退。”   皇后深不见底的眸子淡了下去,淡淡的看着这个自称微臣的紫衣少年,五味杂陈。   “母后,小侯爷有要事在身,我们不便强人所难。”   苏皇后才反应过来,挥手:“退下吧。”   “微臣告退。”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韵味。   羽苒面对一盏孤灯久了,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母慈子孝。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后悔将他丢在蓝花楹树下?   这么多年,她对他真的没有一点愧疚吗?   抬头看天,阳光明媚。   只是这风,有点冷。      ☆、佛寺的美物   谷泉夭反骑着马同车夫聊天。   那车夫平时不苟言笑,但是这次却仿佛与她聊得来。   不苟言笑都是装的,因为北辰侯不爱笑,所以主子不笑这些当奴仆的自然不敢笑。   其实北辰侯大多数没时间管他们的。   “你家主子平时喜欢什么?”她笑嘻嘻的说道。   “这个……”那车夫是真的不知道呀。   羽苒对谁都是一样的,不会喜怒于形,要知道他喜欢什么真的有点难。   准确的说,他没有什么喜欢的,也没有什么讨厌的。   “比如他喜欢做什么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这着实让车夫有点惊讶,这不像是个千金小姐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你就告诉我,我们是朋友呀!”(汗,小泉泉,你这句话骗了多少人呀!)   “小人只是一个马夫,怎敢与小姐称朋友,不敢,不敢……”   过了半个时辰,情况是这样的。   车夫坐在马车上,拿着酒袋喝得晕乎乎的。   “三小姐,咱们从今往后就是好哥们了,你都不知道小侯爷平时多无聊,没事的时候把自己关在书房,有事的时候也把自己关在书房。”   “你的意思是书房是他的房间?”   “基本算是,书房前面的石子路的尽头才能直接连接到他的房间,只是他很少回房间。”   “那他以后娶了夫人是不是也要睡书房?”   “按这样发展,应该算是。”   好激动,本小姐还在里面睡了一夜呢?   车夫举起酒袋,挥在空中。   “来,三小姐,干了这杯,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小人一定会告诉你。”   “好,”谷泉夭笑道:“那你家小侯爷喜欢什么的女子?”   “这个真不知道,应该是温婉贤良的,小侯爷业精六艺,才通古今,最好会点诗画什么的。”   “胡说,这样才没情趣呢?他不苟言笑,应该喜欢可爱活泼一点的。”   “你这么一说——”   “怎样?”   “没道理。”   当时谷泉夭那个暗自神伤呀。   车夫仿佛看见什么,立刻站起来,用袖子擦擦嘴,将酒袋藏在衣服里,颤颤兢兢的。   “怎么了?”谷泉夭扭头,顺着目光看过去,羽苒走过来。   他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甚至并没有看见他们,看着不远处的地,仿佛在想着什么?   走近的时候不由得皱皱眉。   车夫毕恭毕敬,生怕羽苒怪罪他。   谷泉夭在马背上跳下来:“是我逼他的,跟他没关系,小侯爷,你怎么入宫这么早?”   羽苒淡淡的,没有怪罪他们:“你为什么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本来回家去的,我老爹喝醉了酒,正到处找我呢?”谷泉夭瘪瘪嘴:“我就出来了,然后就跑到这里来找你的。”   “然后,你就灌醉了我的车夫?”   “反正也无聊嘛。我带你去个地方,我发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去哪儿?”   “小侯爷还没用过早膳吧,正好,我也没吃饱,我请您吃饭呀。”   羽苒扶额,冷酷如刀锋的面容顷刻间换上淡淡的无奈:这丫头,真是在乡野长大的?   她掀开车帘,礼貌的说个请,说完之后便将手背在身后,一只脚站在车沿上,平衡感保持的非常好。   “马夫就不要去了吧?”   “嗯?”羽苒不明就里。   “喝酒不赶车,赶车不喝酒,我怕他把马车赶到沟里去。”到了这个时候车夫终于知道谷泉夭存的是什么心了。   车夫欲哭无泪呀……谷泉夭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他的身上去了。   正值春末夏初,多少信徒来来往往。   伽罗寺外,   善男信女来来往往。   寺庙内,繁花开遍。   沾染了诸佛的灵气,那些花开得很逼人,极尽本能的开放。   如同传达着满天诸佛的旨意,善男信女膜拜祈求祝福。   谷泉夭并没有如那些信徒一样上香,拜佛,祷告,卜卦。   入得了她的眼的是漫天的鲜花来来往往奇怪的人群,比如小偷。   羽苒也没有勉强,接过洗礼过的香,并没有拜上三拜,直接双手握住香插入那香灰之中。   “施主。”一得道高僧走过来,俯首,羽苒也同样俯首表示礼貌。   一看羽苒的穿着,非富即贵,再看看他身边的高手,确实是贵人。   羽苒眼里深邃不见底,冉冉风华倾尽了那伽罗寺一寺的繁花。   “大师有事请讲。”   “贵人到访,贫僧稽首了。”高僧道。   “大师有事请说。”   看着眼前清贵孤傲的少年,高僧甚至觉得上天有点残忍。   显赫的家世,倾天下的权势,美的不能亵渎的容颜……   给了这么多,却给不了完整的,连正常人本该有的感情都不能有。   这个人明明是上天的宠儿。   可是,可是上天却不曾对他有半点怜悯。   “施主,老僧有一言:施主入世太深,这样对施主并非一件好事。”   羽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冷悒,孤傲。   “谢谢高僧指点,只是,如果万事都任由其发展,这世界更不会有北辰侯。”   他握紧手,仿佛要把一切紧紧的攥在手心:“万事万物都有其发展规律,这个世界,适者生存,所以能抓在手心的才是自己的,可是得到多少便失去多少,所以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残忍了。。”   得到了多少,便失去多少。   只能争。   看着络绎不绝的善男信女,谷泉夭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信牛鬼蛇神。   “姑娘?”   “大师有何指点?”   “姑娘为何不拜神?”   “那只不过是石头刻的,是死的,没什么好拜的。”   高僧脸上的表情一滞,有点难以置信。   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子,竟然能突出这样的话。   谷泉夭斜看了一眼那佛像,神情轻蔑:“若真有佛,拜了这石像,它亦不会度我。若是无佛,砸了这石像,它又能奈我何?”   寥寥几句,高僧双手合,鞠躬:“阿弥陀佛。”   这个女子,说不出的傲然,那种傲隐藏在骨子里。   与羽苒不同的是,羽苒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傲。   谷泉夭拍拍手,拉着羽苒往外走:“当然大师不必害怕,我不会砸了你的石像,我爹会揍我的。”   那繁花沾染着灵气开得异常完美,只是远处石桌旁一棵巨大的蓝花楹树。   树的周围都落满了蓝紫色的花瓣一层一层,极其霸道,以至于周围并没有花开。   风一吹,宛若轻纱飞舞。   花飞,蝶舞。   笒笒凡世光华,顷刻间,将一切岁月在流光之中定格。   信徒太多了,梦幻的场景让人感觉——莫非神仙也来拜佛。   那就感情多买点香,多给点香油钱。   这神仙都来拜佛了。   冷将桌子凳上的落花收拾干净,羽苒从容的坐下。   “三小姐,这就是你所说的请我吃饭?”   谷泉夭抓抓脑袋:“那个,我爹他喝醉了,我没敢回家拿银子的,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骗我爬到这佛寺?是打算化斋?”   “这位帅帅的客官,请问客官要吃什么?小店亏本经营,欢迎食用霸王餐,如不好吃,佛像给你砸。”   谷泉夭装模做样扮起店小二。   羽苒不语,深若月下潭的眸色,笑意清浅。   少顷,羽苒深思片刻,张唇,嘴角笑意浮现:“那金陵清水鸭?”   谷泉夭心里一愣,这小侯爷实在是太太坏了,明知道这是佛寺,明知道她身上没钱,还这样狮子大开口。   实在是太可恶了,怎么可以这么的可恶。   她当时还在小心翼翼的,她这样想的,倘若我今天近一点,明天近一点,迟早有一天可以走到他身边的,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卑微而小心翼翼。   “客官,金陵有几千里,等做好再送过来,您就只能吃馊的。”拜托,这是佛寺,不能杀生的呀。   “五元神仙土豆鸡?”   “客官?有鸡,有土豆,但是捉不到神仙。”我最讨厌吃土豆了。   “碧粟粥?”   “客官,您大病初愈,不能使用属阴性的食物。”   “……”   “那有什么能吃的?”   “归元宝莲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羽苒端坐,捻起桌子上新落得花瓣,细细沉思:“好。”   “你等我一下呀。”说完谷泉夭跑开了。   片刻后,   “小侯爷,您今天真是走运,这寺庙斋戒,这归元宝莲羹每逢斋戒之日才会有的,这群和尚太会吃了。”   “……”   “据说这粥是佛祖游历人间的时候,被一农夫接到家,这粥就是猎夫煮给佛祖吃的,此后,猎夫一生无病无灾,幸福安康的过完一生。”   “所以,此后这就是佛门中的极品,可去百病,小侯爷吃后一定会平安幸福。”   羽苒不得不佩服,这确实是人间美味,入口即化。   莲子虽不如侯府的鲜美,但是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归元四宝:黑米,糯米,红豆,归元。再加上枸杞,山药,鱼腥草等草药熬出来的。   在佛门之中认为这是最接地气的东西,所以食之,便能得到诸佛庇佑悟法。   每逢斋戒之日便作为开斋事物之一。   碗与汤匙全是佛教专用的。   连羽苒自己也觉得很可笑,自己从来不信教,居然会吃佛教之物。   “怎么样?”   “不错。”羽苒由衷赞叹。   “这一碗斋饭是和尚给贵客准备的,所谓的贵客就是香油钱至少得这个数。”谷泉夭摊开一个巴掌,摇头:“不对,还得一巴掌。”   谷泉夭伸出两只爪子很得意。   羽苒有点诧异:“十两?十万两?”   “不是,一千两。”   羽苒:“……”   “莫非三小姐也是积福之人。”   “我并没有给这里捐过一份的香油钱,我如果有钱早就去赌坊赌几把了。”   “那这……”羽苒盛起一勺,送入嘴里。   “偷来的。”   “咳咳……”   羽苒被呛得咳了几声,自小就受到贵族的礼仪让他不至于毁了自己的形象。   其实,他的内心绝对是崩溃的。   接过冷递上来的丝绢,搽了嘴,好半天才缓过来气。   谷泉夭跪在凳子上,撑着脑袋看着羽苒,笑道:“别急,你若喜欢,我天天去帮你偷,你要什么都可以的。我有,我都可以给你,我没有,我去给你抢。”   复杂的感情闪过,深邃星眸之中波光闪过,最终化作清傲。   一切烟消云散。   他启唇,苦笑:“三小姐说笑了。”   “奥。”她恹恹的应了一声。   不远处,清华少女被丫头搀着拜佛赏花。   “小姐,你看。”灵巧的丫鬟一指,乐付雨看过去,笑容僵在脸上,直到精致的腮帮子僵硬了才反应过来。   且笑且乐的面容被怨念所替换,手里黄色的金茶花瞬间掉在地上,散掉的花瓣被风一吹飘向远方。   “小姐,一定是那女的勾引小侯爷的,你们才是真心相爱的。而她只不过是个插足的。”   “别说了。”美貌少女吼道,一副天仙般的面孔美的几近扭曲。   她是如此如此的美,就连这样的失态依旧是美得不像个凡人,与她相比,满园的鲜花都黯然失色。   乐付雨的手在袖子里捏得死紧,连莹润的指甲都快嵌入肉里却浑然不知。   原来只是一场玩乐而已,糟蹋一颗真心,践踏一个人的尊严是这么的容易,前一刻说着负尽江山不负卿的诺言,下一刻就迎入别人的怀抱,比肩登对双双对对。   可是总是有人喜欢犯贱,比如自己,贱到了以为一个诺言就是一辈子。以为那些写满谎言的诗卷就是真情实意,原来只不过是一张苍白无力的白纸。   贱呀!   乐莲儿看着自家的主子受了委屈,当然气不过。   每个任性的小姐背后总有一个多事的丫鬟,万古耿律,未曾变过。   她挑战性的将那桌子上滚烫的粥全部泼到谷泉夭的手上,谷泉夭登时将手一缩。   白皙的手上被烫得红肿,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一个回勾手,将乐莲儿推得很远,接着,几乎扬手一巴掌。   只是巴掌快要落下来的时候,被羽苒给拦住。   他的手,很冷。   握在她的手腕处,有丝丝的寒意。   羽苒沉着脸,“三小姐,请给我一个薄面。”   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忘记谷泉夭是个杀手,她的身手是那样的快,快的就像闪电一样,他看见过她杀人,那样快的速度连他都暗暗惊叹。   又或许,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女子受一点点的委屈,明明错的就是他们。   曾几何时,有个女子对她说:你欠我的,欠我的,一生一世欠我的,你还不了。从此山高水远再难相见。   如果无法给予那就不要去伤害,如果已经伤害,那么就要去弥补。可是总是有个人是无法弥补的。   那是……一生的亏欠。   “噗。”谷泉夭狠绝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小侯爷,你放心我从小打架就没输过,我只是吓唬吓唬她,我若真的打她,非得一巴掌把她拍死。”   说的无心,听的有意。   字字毛骨悚然。   这几句话,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里等我   羽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谷泉夭似乎很玩味。   啪——   措手不及的时候,乐莲儿给了谷泉夭一巴掌。   清脆的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疼到心底了。   花无声的落,这个季节,花开的尤其繁盛,这样的美景,再配上这么一出戏……简直美得惨绝人寰。   在意料之外,谷泉夭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丫鬟扇耳光。   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被下人欺负,经常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打,可是长大后也没几个人敢扇她的耳光。   能欺负得了她的人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她愣了一会儿,按她的脾气一定把这个目中无人的丫鬟打一顿。   只是,没有,她愣在了那里。   羽苒扭头,目光寒冷,他一向都是不怒自威,目光深沉仿佛幽潭,冰冷入骨。   这寒冷的眼神让乐莲儿瑟瑟发抖。   “道歉。”简短的说出两个字。   乐付雨僵在原地,她比谁都了解羽苒,这代表——他真的生气了。   乐莲儿愣在原地,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   良久,乐莲儿依旧理直气壮:“这贱人该打。”   她认为羽苒看在自家小姐的面子上不会把她怎么样,至少他会念着昔日的情分,那些深深的亏欠。   谷泉夭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的走到乐莲儿的身边。   啪——这个世界就该以牙还牙,这样才能公平,至少对她来说公平一点。   乐莲儿嘴角出了血,红肿的一块,比谷泉夭的过之十倍而不及。   “莲儿。”乐付雨迅速将乐莲儿护在身后,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将她这个主人置于何地?   “羽小侯爷真是好风度?”乐付雨咬牙,目光灼灼如火燃烧。   羽苒默然,有什么话刚漫上喉咙被他咽下去了。   终是皱眉,神色淡淡的,如果到了今日的这个局面,是对是错,没有谁会去追究能够追究可以追究,淡去的终究化作繁华融入尘土。   “做错了本该道歉。”谷泉夭接过话,甚至她看着那个传说中大夏朝的第一美人。   心里暗忱:这还没有夜如姐姐长得好看呢?   谷泉夭沉声笑道:“不过,我一向觉得怎样欠我的就怎样还给我。”   “羽苒,连你也护着她?”本该愤懑的她转眼成了端庄秀丽的大小姐:“你可以抛掉过去,但是至少还有一点情分吧?”   羽苒眼里暮霭沉沉,看上去云清风淡,袖里的手攥得很紧,甚至连心都在发抖。   蓝花楹飘飘落落,如同被风撕裂的忧伤,拂过眉梢。   他是北辰侯,不该有的就不要奢侈。   该背负的,就要背负到底。   那么……就这么着吧!   “请乐小姐管好自己的奴仆。此事,我想谷小姐大人大量不会计较的。”   他转身,十分的寂寥,长袍在风中飘啊飘,孤独而遗世独立,至少在谷泉夭眼里是这样的。   “三小姐,我们去上药吧。”声音很冷,甚至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谷泉夭实在无语,现在想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   真是太气人了,她不悦的踢着脚下石子。   “你生气了?你别说没有,我看得明白,这是的确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羽苒语气十分的诚恳,越是这样,谷泉夭心里越是欢喜,她突然觉得羽苒实在是太可恶了,明知道自己不会生他的气还这样……太,太可恶了。   在他们走后,乐付雨扶着身后的蓝花楹蹲了下去。   身上的力气已经被抽光,她已经用尽了最后的自傲与自尊。   就那样□□裸的现于人前。   这漫天蓝花楹仿佛要给她一丝遮掩,簌簌的下落,落在了发间,衣衫上,肩头……   只是无论怎样盖,都遮掩不住最后一丝窘迫。   “呜……”放肆的拼命的用泪水宣泄。   “小姐?”乐莲儿看着她,最终试探着走近,抱住了乐付雨:“小姐,您别哭,我们去把小侯爷抢回来,他那么那么的喜欢您呀。”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抢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小姐,您别怕,二殿下是爱您的,抢不回来,你至少以后会母仪天下。”   “我要母仪天下有什么用?”   “抢不回来,您至少可以毁了他,这样对您也公平。”   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猛然的抬起头,眼里尽是凄楚的泪。   一刹那,眸色变得——狠,恨。   捏着那蓝花楹的花瓣,仿佛,仿佛把谷泉夭给捏碎一样。   对的,抢不回来,她可以毁掉。   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这样,多公平呀!   厢房内,   羽苒将白色的药膏一层层的涂上谷泉夭烫红的手,面无表情。   这人就算细到一定程度,还是无法让人靠近。   他全身散发着冰冷的锋光,就算在这佛寺,依旧没有掩盖住他的那如刀锋的寒光。   两人都没有话说,只是在下山的时候羽苒说了句:“我送你回家。”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倾轧的痕迹如同一道伤痕。   “你是不是怪我?”谷泉夭小心翼翼问道:“实在对不起,我小时候看见我娘被府里的丫鬟欺负,所以……”   “你本来没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三小姐做得很好,当你受到伤害有权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谷泉夭不可思议的看着羽苒:“你没有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波波眸色搅乱了她一心春水。   羽苒心事重重,亦或许他一直都是有心事的。   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都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说出来。   “你说你小时候受欺负?”羽苒有意无意的提起,在他看来,这样野蛮大小姐怎么看也不会是像受了欺负的。   “嗯,我娘是妓院的,我奶奶很讨厌她。所以三番四次的想把我们给弄死,可是没想到我比她活得还长。”   谷泉夭的笑邪魅甚至带着一点残忍:“我娘就在偏苑里把我生下来,可是我奶奶就找下人欺负我们母女。就是在那一天,我五岁的那一天,我杀了那个丫鬟。”   “血,全部都是血,我。”她指指自己:“拿着劈柴的刀,整整砍了那个丫鬟三千刀,到了最后我手酸的拿不动刀。”   她的手被羽苒握住,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那个时候才五岁呀!   “所以,那以后,我跟我爹说我要学武功,所以他就让我跟府里的暗卫一起学,我娘也出了谷府,靠着卖艺与当神棍来养活自己。”   “可是总有小混混找麻烦,我记得有一次,我刺瞎了一个人的眼睛,那个时候我笑得特别大声,我娘就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之后我娘死了,我回到谷府,将那些欺负过我与我娘的,全部整得跪着求我。”   “谷老夫人恨不得我们早死,我偏要活着,我要活着比她长久,活得比她滋润。”   “原来,三小姐还有这样一段过往,真是令人唏嘘。”   “谁都有故事,小侯爷呢?”   轰——   雷声越来越大,大雨倾泻而来。   似乎都对外面环境无动于衷。   “我?”若有所思:“没有。”   “可我听到你说你这近二十年是向苍天争来的。”   “嗯,向天争来的。”   羽苒笑道:“你还有一个好母亲,这已经很好了。”   “羽烛夫人不好吗?她虽然有点严厉,但是对小侯爷应该很好吧。”   “不是,她也是个好母亲。只是……”他凝然一笑,眼神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飘渺:“算了,不说了吧,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珍惜你,爱你的人,所以无论遇到正要的境遇,都不要放弃。”   ——“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嘭的一声,马车歪了一下。   谷泉夭稳住自己,心里暗叫:幸好老子练过,要不然非得甩出去不可。   看看羽苒,发丝纹丝不乱。   “小侯爷,乐正王府的马车在前面,乐小姐好像已经不知道去向。”   “小侯爷,马车陷入泥里了。”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这车内只有一把伞。   羽苒立刻跳下车:“三小姐,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那条路很滑,向下可是悬崖呀。   她想拉住羽苒的,可是等她去抓的时候羽苒的长袍早已经随风而去,抓住的只有一手雨水。   羽苒看着她目光坚定,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神一般。   那样的人,遗世独立,沉浸在这十丈软红仿佛苦了他,可是如今却淋在雨里,等着她的回答。   她其实不愿意羽苒走的,可是万一乐付雨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心安。她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他好好的,好好的喜欢自己。   看着外面的雨,谷泉夭哦了一声,羽苒就撑着伞离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谷泉夭十分的无聊,又冷又饿,躲在车里不敢出来。   雷声肆无忌惮,闪电张牙舞爪。   看着车夫冻得瑟瑟发抖,她笑道:“你很冷吗?到车里来吧。”   车夫摇头:“小人是仆人,不能坐主人的马车。”   这个车夫是羽苒零时找的,因为他的马车被她灌醉了,所以他只得在市井之中找到一个。   这赶车的钱,也许会是他一两个月的收入,羽苒一向不吝啬。   “没事,我不告诉小侯爷就可以了。”   车夫还是摇头,其实车里与外面一样的冷。   马车陷入这官道上,有时候真的很烦人。   官道左边是山,往外一尺可是那山崖,她亲眼看着羽苒拽着一根藤条跳下去的。   其实,她不愿意的,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去找别的女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样,或许说这个人从来就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等了一夜,甚至雨水渗进来,全身湿透。   又冷又饿,最后陷入混沌之中。   越等,越急。   她最讨厌等人,没那个耐性,只是羽苒会回来的。   她想,羽苒回来给她带很多好吃的,她要他向她道歉。   她想,羽苒不会丢下她不管的,绝对不会,去找乐付雨只是出于道义。   她想,如果羽苒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很心疼,所以她要他愧疚,无论怎样,至少他记得她就好。   只是想到后来全部变成绝望,甚至有点生气。   她等了一夜,最后什么都没有等来。   她等来的只有壬訾逍焦急的面孔。   壬訾逍开口就骂:“傻子,你终于醒来了,本王还以为就此要守寡呢?”   “訾逍?”   “嗯,我在。”   “我饿……”   “好吧,我连风筝都给你带来了,就是没有带吃的,我这爪子看着挺白嫩的,你要不要来一口。”   看着谷泉夭恨不得弄死他的表情,立刻转口道:“我们回去吧。”   “小侯爷说他会来找我的。他找不到我怎么办?”   “又是羽苒,你就别傻了,他顺着这下去找乐付雨,他们才是有缘无份的情人。”   壬訾逍指着那条像着山崖的小路:“这条路虽然很危险,却是一条捷径,能够直达京都。你应该想得明白,乐付雨在演戏,而羽苒明知道其中真假,还是要陪着她做戏。”   “这两人,一个演,一个陪着演。”   “那我还是要等他。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壬訾逍说着就要去抱她,却被她往外推。   几番挣扎,壬訾逍终于气愤的一拳捶在树上,手指被捶出血,顺着湿润的老树皮蜿蜒而下。   雨滴簌簌下落,叶子也被打落下来。   “你他娘的怎么就那么傻,你装可怜给谁看?他不会怜惜。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想的是乐付雨,而不是你,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你。”   “乐付雨虽然马车坏掉了,乐正王府那么多人,连个千金小姐也保护不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可是他还是抛弃孤立无援的你去找乐付雨。谷泉夭,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那夜羽苒饮的诗为谁?”   “相思皆是戏中唱,又何妨蒹葭苍苍。相思戏中唱,蒹葭苍苍,多么炽热的感情。”   “不怕天老地荒,不怕海枯石烂,管他草木生长,管他岁月无情,只愿陪君醉欢三千场。这首诗是羽苒作给谁的,你比我清楚。”   壬訾逍气的不轻,指着空气骂道:“羽苒那臭小子找人来找我,因为他自己佳人有约,找我来收拾你的烂摊子,所以你该信了吗?可以跟我走了吧。”   看着愣了半晌的谷泉夭,壬訾逍将乱了的湿发弄到耳后,很温柔的笑道:“小泉泉,我们回去吧,去吃好吃的,望江楼都给你订好了一大桌子饭菜,对了对面就是赌局,吃完了就去赌,赌完了就继续去吃。”   “嗯。”谷泉夭点头。   壬訾逍拿着披风给她裹住,换了一辆马车。   走的时候,看见车夫还坚守岗位。   壬訾逍道:“你也回家去吧,你很有责任感。没有逃跑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公子,我走了,小姐,我的任务完成了。”   “回来。”壬訾逍喊道。   “公子,有什么吩咐?”车夫冻得哆哆嗦嗦。   “羽苒那小子给你多少钱?”   “二百两。”   “那好,你去逍遥王府领两千两。”壬訾逍道:“你本来不用守着这位小姐的可是你守了这么久,代表你很有责任心,逍遥王府邀请你当专用车夫。”   “谢谢,谢谢公子,这是小人的职责。”   谷泉夭伸出一个手指头:“两千两?”   “小泉泉,你不识数吗?那是一……”   “奥。”谷泉夭在披风里伸出两根指头。   “小泉泉,你这样很不礼貌的。没事干嘛说别人二呢?”   谷泉夭:“……”   谷泉夭在马车内换了干爽的衣服,一脸疲惫。   “訾逍,你混蛋,你干嘛把我衣服给扔掉。”那衣服是羽苒给她准备的。   “小泉泉,那衣服已经破了,皱了,所以扔掉吧。我给你买好的,老子穷得只剩下女人与钱了。”   看着那衣服,谷泉夭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咽回去。   如同,丢掉是一颗心。   早已,满目疮痍。      ☆、天生犯贱呀   在谷府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帘子上绣了漂亮的百合花,开得太繁盛,仿佛要将车身压塌。   车里的人被扶着下了马车。   高贵,端庄,秀丽,宛若天人,那么多美女,在她的面前也只有暗自伤春的嗟叹。   她是那么那么的美丽,美得多看一眼就是亵渎。   白皙凝脂的脸,娇艳欲滴的唇,款款端庄的步伐,仪态万千的姿容。   乐付雨看上去有种病态的美,病如西子胜三分。   只是谷泉夭不愿意承认乐付雨是美人,她看见各种美人。   蛮横骄纵如谷海菱,冰冷绝美如白夜如,娇小可人如她的母亲,只是这么多美人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乐付雨的。   乐付雨的那种美,往那儿一站就有种倾倒天下的姿势。   乐付雨笑:“看了一夜的雨不错吧?”   “让开。”谷泉夭沉声道,她很讨厌这种被人嘲弄的感觉。   尤其是乐付雨,那弯弯柳叶眉,笑意清浅,仿佛遗世孤立的红罂粟,放肆的绽放,放肆的生长,看见的都是那种恶毒的果子,美丽的外表。   “看来,也不过如此,我只不过换了马车就让你输的一败涂地,谷泉夭,你拿什么跟我争?”   乐付雨大笑,笑声久久回荡,张狂的,恣意的,肆虐的讽刺。   如果自己得不到,那就所有的人都别得到吧。   究竟是谁欠了谁?谁错过了谁?   谁为谁销魂蚀骨,谁为谁相忘天涯,谁为谁生死无话,谁又为了谁背影潇洒……   “乐小姐,有事日后再聊,我们没空陪你。”壬訾逍护着谷泉夭要进府。   “谷泉夭,你看你多可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羽苒他陪了我一晚,压根就没有提起你。”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我已经建议二殿下纳你为侧妃。你一个□□生的女子,能当侧妃已经很抬举你了。”   “你真是疯了?”   乐付雨得意的笑,仿佛很欣赏谷泉夭此刻的面容:“你很恨我吧,那就痛快的恨吧,痛苦的恨着着,因恨我而活着,多么美妙!”   “我一点也不恨你,真的。我为什么要恨你,我要用我所有的生命去爱一切爱过我的人,没有功夫恨你。”   谷泉夭虽然狼狈,但是很能逞强:“我的夫君一生只能娶一个老婆,我若成了二殿下的妃,那么你就不该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你好好想想要不要与我共事一夫。”   “那我等着,等着你来送我下地狱,如果你不来送我,那我就送你一程。”   “小泉泉,你别担心,我就是是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二殿下的。”   “他敢娶我,他娶我,我就杀了他。”   “做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呢?要温柔知道吗?”壬訾逍附耳笑:“直接阉了他。”   谷泉夭看着壬訾逍:这货,不想活了吧。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呀。   昭春殿,碧空万里。   “什么,付雨,这话也是你能说出来吗?”宗嘉琪诧异。   美貌女子掩唇笑,眼神飘渺,就连笑容都很假:“三妻四妾不是男人的梦想吗?再说,你本来就是皇子,佳丽三千任君采撷。”   “为什么是谷泉夭?”   “因为,与谷府联姻,谷家才会一心支持你,三朝元老与镇北大将军不都是您的囊中之物,您离皇位不是更近了一步吗?”   “我只想问为什么?”   “因为你当了皇帝,我也是皇后不是吗?”   “啊……对。”宗嘉琪仿佛想起来什么:“你确实是皇后,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变得不像你了。”   “怎么不像?”女子笑,好看的眉角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怎么会不像呢?”   “你以前温柔善良,谦逊端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那么现在呢?”   “现在都变了。”宗嘉瑞叹了一口气:“现在你变得专断,甚至……”   “甚至庸俗?”乐付雨轻笑,笑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激荡,最后化作不甘的叹息,可是那一声叹息谁也没有听见最后随风而去。   “不是,付雨,你别这样想。”   “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知道,我一向都依你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宗嘉琪的笑容肆意的放大:“我给你的,羽苒他给不了。”   “别跟我提他。”   “好,我知道你生气,别担心,我为你报仇了。”   宗嘉琪的笑容异常的残忍:“上次去谷府,我招了一群老臣子帮我把他灌醉。”   他有意的停顿了一下看看乐付雨的表情。   乐付雨顿了一下,有短暂的窒息与心痛。   “他就在谷府后院吐得天昏地暗。”他有意的留意一眼乐付雨:“当时吐得站都站不起,你都不知道他当时多可怜。”   笑容越来越阴险,最后定格成扭曲的画,仿佛蚀骨的毒,入骨而知味,夜夜让人不得安息。   “陪君醉欢三千场,何苦生死两茫茫,相思皆是戏中唱,又何妨蒹葭苍苍。”   念出这几句的时候,乐付雨猛然的抬头。   “这是羽苒念出来的,你说他可怜不?”   女子尖锐的嘶吼声:“闭嘴。”   “付雨,你做这些不都是因为羽苒吗?”   他冷笑,笑容绽放,就像那开在尸首上的曼珠沙华:“我会考虑的,你知道,我爱你,从来不在乎你心里人是谁?”   “还有,我没说完,不,不,你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你应该开心,怎么了,不愿意听吗?不行,你一定要听,我要你知道,你永远都是我心上的白莲花,我是如此如此的爱你。”   宗嘉琪继续道:“他生了一个月的病,你想知道原因吗?”   乐付雨短暂失神之后,目光全都是不相信,她怔怔的抬起头,眼泪倔强的却迟迟不肯落下。   “是我,是我在猎夫身上放了艾草的烟花,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疼得只拉住谷泉夭,无论你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会替你讨回公道,可是你也别挑战我的底线。”   “宗嘉琪,你个疯子。”   “不错,我是疯子,付雨,为了你发疯,我不后悔。人活着,不都是为了下地狱吗?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去哪儿都可以,我要你一直一直的陪着我。”   宗嘉琪继续说道:“他让你伤心一次,我就在他的身上十倍的讨回来,你看看,我做的始终比羽苒做得多。”   看着乐付雨的眼泪像断了的线,他突然慌张了。   “付雨,你别哭,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别伤心,我替你杀了羽苒,我会把他碎尸万段,我把他凌迟处死,你别哭。”   啪——   清脆的一声响,乐付雨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打了这个万万人之上的皇子。   她吓傻了。   “付雨,只要你开心,你随便打。你随便打,真的?”宗嘉琪拉着女子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扇去。   “付雨,你开心怎样都可以,只是我求你,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忘掉过去,我可以等你,但是你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乐付雨愣在原地,任由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宗嘉琪拉扯。   “我们本来就有毁约,你多多想想我,不要满脑子里都是羽苒。任何人都是会累的,我等你,等了你八年呀。”   “你七岁那年,我十二岁,我每次偷偷溜出宫看着你同羽苒郊游。后来我母妃告诉我,你就是我未来的妃,我很高兴,我去乐正王府找你,你却告诉我你会嫁给羽苒。”   “你十三岁那年,我十八岁,我拒掉所有的婚事,我想你会知道我的好。你可以与羽苒谈论琴棋书画,我就拼命的学,我一直都活在羽苒的阴影下。”   “你十五岁,我二十岁这八年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我恨不得把天上月漫天星摘下来给你。可是你从来不看我一眼。”   “羽苒放弃你,他不要你,是他不要你,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这八年,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付雨,人都是有心的,只求你别三番四次拿着同样的一把刀刺入我的心。”   他继而苦笑:“你若是要刺,我也求你换个地方换把刀可以不?”   那一刻,他默默躲在树后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放风筝,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而他只能窥探。   那一夜,他将羽苒灌醉,看着一向以冷静着称的北辰侯狼狈不堪,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那一日,他派出刺客,虽然全军覆没,但是那几条人命不值钱,   那一月,他忍不住警告了乐正王与羽烛夫人,之后羽苒快刀斩乱麻,他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那一年,他将会迎娶她,她却说了句暂时不想嫁,没关系,可以等,等来的确是要求二女共事一夫,这天下还有哪个女子能如厮残忍。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没力气了。   他本想报复一下乐付雨,可是没想到更痛的却是自己。   人呐,天生犯贱,真是一群贱货。   皇宫外,早朝后。   三三两两的朝臣乘着马车走出去。   壬訾逍把羽苒拦住:“羽小侯爷,你等一下,我有事找你,这边请。”   羽苒拿着书卷,看着壬訾逍:“改日。”   “必须是今天,你做过什么亏心事,你应该知道,不用我当众说出来吧。”   壬訾逍像个无赖一样拦在羽苒的面前,那些朝臣看着这架势立刻绕道走掉。   “苒虽不才,但绝非穷凶好恶之徒。”羽苒绕过壬訾逍,甚至无视壬訾逍的警告。   壬訾逍一闪闪到他的面前:“小侯爷,你言而无信,这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第一纨绔王爷居然跟别人说君子,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是他就是说的那样坦坦荡荡,胸中的正气浩然,或许壬訾逍这一生都没有活得这样坦荡过。   “我并无言而无信,王爷若是没事就请让开。”   “有事,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有多大的事,面对这件事,我没揍你算对得起你了,我最讨厌你这副超然物外的架势,可是做错了事就得认。”   羽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此刻竟无话。   壬訾逍露出那个人畜无害的笑:“北辰侯,你官没我大,家里也没有显赫,不如咱们打一架,看看陛下帮的是谁?”   “确实,我不如王爷的仗势欺人。那就当我输了吧。”   “你真是冥顽不灵。”壬訾逍愤愤骂道:“小泉泉绝对是脑子犯抽了,不对,应该是没脑子,有脑子的都会喜欢我,你奶奶的,真是烦死人了。”   此刻,他想骂谷泉夭傻。   此刻,他想说自己帅。   此刻,他想狠狠的把羽苒打一顿。   可是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想要的早已经是别人的。   “北辰侯,无论如何都要跟我走一趟吧,有个人一直在等你,等你等了很多年。你可以糟蹋任何人的真心,只是这个人不许你糟蹋,真心需要真心换,就算变成了死心,也不许你糟蹋。”   马车赶到城外,在一处古泉旁边停下来。   泉水叮咚,渐渐汇成溪流,流水落花去日尽。   “小泉泉,我把那家伙给你弄来了。说吧,是先杀后8奸,还是先8奸后杀?”   谷泉夭转身,他爷爷的,壬訾逍那个王八蛋是怎么把北辰侯给请出来的。   “三小姐?”羽苒皱眉头,他每次一遇到尴尬的事情的时候就会皱眉头。   “小侯爷,你知不知道我当时等了你一夜。”   谷泉夭很诚恳的说道,就像她对着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那么那么的卑微:“我以为你会来,可是你没有来。”   “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小侯爷,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别骗我?我最讨厌欺骗,可是那个人为什么是你?”   喜欢也可以变成不喜欢的,可是这个人没有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那是自己无法拥有而不配拥有的。   “今日的事,我道歉,我就想问你,你那日是去找乐付雨,然后陪了她一整夜吗?你有没有想过来找我,那怕一刹那的念头。”   “抱歉。”   其实羽苒当时通知了壬訾逍之后,他觉得不安心,所以去找过谷泉夭的,可是去了之后人走雨潇洒。   “我明白了。”谷泉夭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离开了古泉。   她甩给羽苒一个背影觉得很潇洒,她向来觉得自己的背影最好看,尤其是要背过去抹眼泪的时候,越是这样,越是倔强。   羽苒看着她离开。   冷问:“小侯爷,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这样,很好。”他似乎只会说这几句话。      ☆、负了三个人   晨曦的曙光刺破黑夜,渐渐的蔓延整个大地,在一片暖光之中,照得人昏昏欲睡。   谷泉夭看着屋檐之上,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叫的人心烦意乱。   谷府外排了一排华贵的马车。   海公公嗓音尖锐:“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俞礼,三公之长谷熙长女谷海菱,华盖礼淑,才备九能,晓读诗书,保训德范,龟敕承吉。是以用命尔为太子良娣,择时入东宫。宜召之德,御抵典册。”   念完,他笑:“谷大人,大喜临门,恭喜恭喜。谢恩吧!”   “老臣谢主隆恩。”谷熙接过圣旨,撑着地站起来,鬓角早已爬满白发,布满双茧的手还在颤抖。   谁都知道,太子不受宠。   谷泉夭站起身,摸着下巴,一双眼睛钉在海良工的身上:“公公可知为何陛下会突然下旨?”   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与自己有关,不算自作多情,那是女子的第六感,这件事永远都不是那么简单……   乐付雨才一说要让二皇子娶她,谷海菱入住东宫的消息就传来。   这兄弟,连婆娘的娘家都争。   “我说谁呢?”海公公一翘莲花指:“原来是……”   “我说你是不是瞎呀?”谷泉夭玩转手里的扇子:“我前几天还目睹你打伤逍遥王的,现在装作不认识……”   “放肆。”谷熙喝止:“怎么可以跟海公公这样说话?”   “公公恕罪,小女不懂事。望公公海涵。”谷熙行了一个官礼,大方,一个两朝元老给一个太监行礼,真是给足了面子。   “免了吧,大人的女儿个个国色天香,以后还要仰仗大人多多提拔呢?”   “公公这句话可是折煞老夫了。公公快快屋里请……”   谷海菱拦住谷泉夭的去路,她拂拂鬓角细碎的发,轻蔑一声笑:“怎么嫉妒了?我马上就要成为太子的妃,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接着嘴角弯起,得意洋洋:“而你,只不过是庶出的,这次又怎么跟我抢?虽然知道你嫁不出去,可是呢?我还是希望你能嫁给北辰侯……毕竟咱们姐妹争了这么久,我嫁的这么好,我也希望你嫁得好,将来有个照应呀……”   谷泉夭本来对谷海菱还有一丝愧疚,可是如今,她摇摇头,好看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扶扶额头,繁花吹落,那池上的锦鲤争着吃食。   “蠢货,你知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以为你是去享福的?恐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谷泉夭将手里的扇子合起来,摇头叹息:“我怎么与你这种蠢货是姐妹?”   谷海菱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作为姐妹,教你最后一句,在东宫谁都不要信任,太子可以是你的夫君,但不是你的全部。还有……”   看着谷海菱盛气凌人的样子,谷泉夭看着很烦:“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不要锋芒太露。很多人盯着你呢?”   “你是嫉妒我嫁的比你好吧?”   “蠢,我跟你要的不一样。”谷泉夭丢下一个字就走了,剩下谷海菱依旧得意忘形,只是平填了几许的懵懂。   前途慢慢,身不由己。   其实连谷泉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谷海菱一心想要嫁入皇家,如今她实现了。   可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怎样的波云诡谲。   而她,一心一意的追寻一个幻影,那个愚不可及的梦。   尘埃终究没落地。   烟云散,阳光明媚。   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九月,这蓝花楹最后绽放的季节。   美艳的花开得太过入画,弥漫了这冉冉红尘,乱了这倾世繁华。   谷海菱最终凤冠霞帔出嫁,据说她出嫁的排场是很大的,恐怕也只有当年的南贵妃能与她的婚礼相比较。   当时十里红妆,百里花红,谷海菱坐上鸾轿,被人抬入东宫。   那一天,十里红妆,俏笑女子绾起长发,沉重的步摇绾进头发,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   那一天,丝竹哑哑,管弦嘈杂,满城尽是红妆裹,一步之遥竟是两重天。   那一天,她看见两鬓染白的父亲在宗祠独坐到天明,顷刻间苍老。   谷泉夭看着谷海菱嫁出去,她并不是很羡慕,只是觉得微微的伤感,有种淡淡的愁绪氤氲。   正漫无目的的跟着,小鱼突然推着她道:“三小姐,您看……”   她看见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北辰侯与太子重新注解《史集》,也是唯独一个可以在皇宫有译院的大臣。   “这都到了时辰了,小王爷还没有来,说好带我们入宫的。”小鱼抱怨。   还没等小鱼抱怨出去,她忽然冲出去了。   她拦住马车,人群向前簇拥前去,时光定格。   一只苍白似玉般的手,白皙,有力,修长,优雅。   指尖圆润,连指尖的弧度也恰到好处,骨节分明,仿佛给了人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   这样的人,端坐,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三小姐?”动静皆风云。   “我有事求小侯爷,带我入宫,只有这一次,我发誓。”   没等羽苒答应,谷泉夭就钻进去了。   她现在装扮成男子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的俏丽。   行至宫门前,冷交上令牌。   那侍卫看着马车,瞥了两眼。   谷泉夭淡淡的看着羽苒,羽苒同时也过来看了她一眼,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谷泉夭说道。   “这小侯爷的马车怎么感觉下沉了这么多?”侍卫犯嘀咕。   谷泉夭顿时脸黑了一片:“我得去把侍卫的嘴给塞住。”   “三小姐,别这样。”羽苒拦住她:“或许是今日礼品放多了。”   “原来这样呀。”谷泉夭拍拍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原谅他了。再有下次,我一定把他的舌头给割下来。”   “三小姐为何进宫?”   “你也知道我姐姐今日出嫁呀,我得去看看东宫的人是不是都喜欢欺负人?”   “哦?”羽苒潋眸,翦下一片影:“三小姐与谷良娣真是姐妹情深,令人叹惋。”   “她虽然为人泼辣,脾气差,喜欢与我争,但是本性不坏,只不过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罢了,而且……”   “她每次都没有赢过我,所以,我必须去看看,并且我老是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她虽然早已经在内定的名额之内,可是呢,她人丑脾气差,怎么说怎么都不像能入东宫的女子。”   “哦?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事,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了,不是吗?”   谷泉夭掀起车帘,云清风淡。   是的,已经有了答案,如果这件事没做好,她会一辈子不安。   有时候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同乘一辆马车也会暗自欣喜。   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一夜风急雨骤,饥寒交迫。   似乎忘记乐付雨的得意洋洋与步步相逼。   一皱眉,一回首,一轻笑,一忧叹……   几乎是那微不可察得动容都能让人沦陷。   羽苒轻瞥她一眼,弯起嘴角,似有歉意:“那日,确实很抱歉。”   “没关系呀。”她不以为然:“今日就算将功补过吧,记得呀,千万不要有下次呀。”   抬头看他,冉冉迷梦般,梦幻得太过不真实。   连周遭的一切都无法承载他那迷梦般的身姿,疏疏影影,恍若仙境。   可是这时光何其短暂,不过也够了……真的够了。   画栋朱楼,璃宫鎏阙,对于皇宫,除了大,她其实已经没有了别的词。   多少人挤破头往里挤,这一砖一瓦是多少鲜血炼制而成的。   好不容易换了身太监的衣服,爷爷的,这衣服还大了。   真是一群败家的,这衣服不要钱呀,真是浪费布呀。   “喂,前面的。”   谷泉夭被人喊着,她还是一手托着托盘一手叉腰晃悠悠的往前走。   “站住。”尖锐的老太监声音再一次的响起。   你叫我站我就站,这样未免太没面子了。   “听到没有,叫你站住。”太监快速的跑到她的面前来。   “你叫我?”谷泉夭指指自己:“叫我干嘛?”   “叫你站住。”太监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来。   “站住干嘛?”她嘟嘟嘴:“我还要送茶水呢?”   “哪个局的?”   “那个什么……局……”   “我都吩咐过多少次了,主子们最讨厌不顾体统,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此处省略一万字)”   ——啪,一掌。   世界清净了。   “我老爹喝晕了也不如你这样啰嗦?”谷泉夭踢踢地上的躺尸,继续往前走去。   东宫还是挺大的,至少比想象中的大。   辉煌宏达至极,高高院墙如同金丝笼。   究竟谁才是笼中囚鸟?   如果不是乐付雨有心将她许给二皇子,太子也不会争谷海菱。   那么她就会是谷府的大小姐继续嚣张跋扈,将来觅得良婿,恩爱白头。   可是她错入宫门,虽然飞在了枝头,可是涅盘之苦非常人所能承受。   她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如了谷海菱的愿,为什么我要对她心存愧疚?   千回百转,偌大宫殿,她还是没有迷了方向。   然而,这一切不如她所想,她去的时候看见谷海菱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盖头已经被揭开如同灰败的蝶,散落。   谷海菱看了她,怔了一下,最终苦笑,然后撑着桌子站起来,虽然依旧盛气凌人的让人讨厌,可是却也悲戚得让人想要落泪。   “你怎么了?这都是谁做的?”其实她想问的是是谁有能力进来,是谁有能力敢来太子良娣面前闹?   谷海菱魔怔了一般,得意的一笑:“不过是区区贱民,拿什么跟我比?”   虽然说话一向很刻薄,可是此刻谷海菱就像决堤之后的堤坝,余下的只是干涸的伤疤。   地面上一片狼藉,谷海菱毫无痛觉的踩着摔碎的瓷器碎片,在她红裙拖过的地方都有一行行血痕,在月光之下触目惊心。   “谷海菱,你又发什么疯,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太子呢?”   “走了。”新婚第一夜就被抛弃。   “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去追?”   “你以为我是你吗?不知羞耻?我才不会追着男人跑呢?”   谷海菱冷冷的瞪了谷泉夭一眼,“咱们姐妹好久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了,现在今日我大喜,不想找你不痛快,咱们一起去喝酒吧?”   “谷海菱,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夜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呢?”   “没事,据说你很能喝,咱俩比比,谁更具有巾帼风范?”   “说出来,我们再比。”   谷海菱一愣,笑了半晌,如花容颜泣霜。   笑得出了眼泪,泪水就那样一行行的流,流在张口大笑的嘴里。   笑得痛彻心胸,笑得花枝乱颤,仿若沉寂的夜里来自地狱的悲鸣。   “好吧,就让你尽情的嘲笑吧,不过你嘲笑归嘲笑,等你走了再笑,千万不要在我面前笑,千万千万不要假装安慰我说你不笑我,就连我自己也笑自己呢?”   一个时辰前。   白夜如立在门侧,恭敬的站着,她是负责保护这位谷家未来的太子妃的。   好巧不巧,遇到了他。   当初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过重伤被人救起。   而那个人,许是未来的姑爷。   “是你?”太子宗嘉瑞看着她,掩饰不住的欣喜:“当日你的伤没好,你走后我找了你很久?”   “太子认错人了。”或许别的都可以认错,但那冷如冰山的气质,怎么可以认错呢?   就算穿上宫女的衣服,低下高傲的头,那种由内到外的冷峻的气质,怎么可以认错呢?   绝对不会认错的,是她,一定是她。   当初他救起的白衣少女,冰冷的气质宛若孤山高雪。   后来,她走后,他找了很多地方,直到现在,他的新婚之夜,一切都是一场阴错阳差。   而他,即将洞房花烛。   可她,已然形同陌路。   如果是造化弄人,可是这造化未免太过弄人了吧。   他看着烛光剪影的人,那个等他的女子,即将成为他的妃的人,那个从小就想要嫁给太子的女子。   早已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娶了一个人,负了三个人,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想要的永远得不到,得到了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问:“你叫作什么?”原来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不肯回答。   纵然是命令也于事无补。   一如当初救起她的时候那般冷冰冰的,不善于说话,永远那么寂静的站在一个角落里,孤零零的零落成泥。   他问了千百声,从前她不会说,现在她不会说。直到很久之后,他在谷泉夭的嘴里才知道那个白衣女子是谁。   他拉着她的手,怒道:“本宫问你,你叫什么?”   是不是所有的皇家人都喜欢这样命令人呢?   帝王,所有的帝王都认为有了权势就是一切,有了权利就可以用手中的权利去做很多事,就算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永远摆脱不了盛气凌人的姿态。   可是偏偏遇到了白夜如,那个只知道自家主子的命令,管他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谷海菱听到动静,打开门,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   女子的嫉妒心一向很可怕,更何况是即将洞房花烛夜被丫头抢走了夫君。   怒火中烧她一巴掌打过去:“贱人。”   白夜如白霜般的脸上顿时红肿一片,更加惹人怜爱。   白夜如冷冰冰的对着他们说道:“告辞。”   一个杀手,只知道冰冷的杀人。   如果面前的人不能杀,那么只得离开。   看着白夜如越过房梁挥袖而去,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最终,她等待了半生的夫君也头也不回的走了。   洞房花烛,佳人暗垂泪。   红颜未老恩先断,多事皇家薄幸人……      ☆、看好三小姐   谷海菱扯掉凤冠,长发披散,脸色苍白,泪痕点点,宛若梨花打雨一般。   花钿点缀,粉颊泪痕斑驳,说不出的凄美绝艳,她坐在烛光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黑暗中一个人,抱着那凤冠霞帔就像失去了魂魄一般。   “敢不敢陪我喝?”谷海菱笑得凄凉:“没想到我新婚之夜陪我的居然是你?”   笑,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还在笑。   花了颜,迷了眼。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谷海菱向来嚣张跋扈惯了,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   虽然从小到大谷海菱没少欺负谷泉夭,但是她也没占到便宜,说到底,如果以后谷府少了这个所谓的姐姐,那么该是多么的无聊。   可是在她的新婚之夜,就这样醉倒闺中。   如当年,女子一夕回到故前,信誓旦旦的举天发誓一定要嫁给人中龙凤,而现在,只能感叹错嫁帝王家。   “好,我才不怕你。”谷泉夭揭开坛子:“自小你就没有赢过我,那么这一次,一定也不会。”   那一夜,两个女子喝到了大半夜,所有的宫女都被赶出去。   “你说殿下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要把庚帖送到了谷府?”   “因为政党之争,太子需要笼络谷府的势力。所以我才说你是蠢货,因为你根本都分不清什么是真爱什么是利益?”   “那么爹呢?”   “爹当然希望越爬越高,现在太史家,乐正王府都有二皇子的支持,谷家早已走向了没落了,老爹卖女儿的事情还少吗?前有梁祝,后有崔莺莺,其实现在的戏曲虽然庸俗但是却很真实。”   “只仅仅为了所谓的权利吗?”谷海菱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只不过是一件工具呀!   只是那么……一件工具,就那么那么的不重要,真是……   “其实,你还不错的,最起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谷海菱,不要用这副表情看着我,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当你以为自己自己已经找到幸福的时候,总有那么多不经意的拐角,可是你却不知道拐弯,然后一头栽进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就像当初的谷泉夭以为找到自己爱的人,那该是多么多么的幸福,可惜,可惜,她来的太迟太迟了。   就像谷海菱,一心要嫁给人上人,嫁到了,爱上了,可惜,可惜,她求不得,最终还是求不得。   就像白夜如,本是无情无欲的杀手,不该有的绝对不能奢求,可惜,可惜,在他的新婚之夜再次相见,多么的讽刺。   谷海菱看着谷泉夭,有种难以名状的悲哀蔓延。   那时一种命不由己的悲哀。   “其实,你的眼光比我好,你的命也比我好?你可以去追自己喜欢的,我没有你的胆识,这也是为什么我看不顺眼你……”   谷海菱笑道:“你知道太子与二皇子最忌惮的人是谁吗?——是羽苒,是你的小侯爷。”   “他们无法拉拢,但是又除不掉,总有那么一个人如刺梗喉,你说气人不?所以你姐姐我就希望你能嫁给北辰侯,到时候就可以帮太子解决这个麻烦了,可惜好气人呢?”   她干笑两声:“确实很气人。”   可是,乐付雨何其有幸,得到了他所有的思念与亏欠。   至少在潇潇暮雨下,蓝花飘洒的季节,他还记得他曾经失了约,负了人。   或许,此生,他都不会忘记那个倾国倾城的第一美人。   可是于她而言,那个朝朝暮暮的人是否还记得起洒脱可爱的她呢。   是不是我当初靠近的太过卑微,是不是我的脚步太轻,是不是乐付雨的出现恰好是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呢……   若干年后,他另娶,她另嫁。   他们再次相遇,他是否认得出她,是否对着自家垂髫小儿道:她,是我故人!   多么渺小的愿望啊!   一杯酒下肚,残烛垂泪。   不,不,我要的绝不是如此。   我有自己的生命,我是鲜活的人,不是一件任人愚弄的工具。   我有我心,我爱我人。   不要死亡,不要不甘。   我要鲜花开漫天,我要秋水湿了眼,我要皎月当空照,我要我心随我愿。   那一刻,小小的反抗在她心头萌芽。   命可以不由天定,我命由我不由天。   “谷家的女儿怎么可以这样没出息?”她抢过谷海菱手里的酒瓶丢在地上,酒坛啪的一声碎裂,在地上开出一朵硕大的花朵:“你给我站起来,如果想让我看不起,你就继续坐着。”   “谷海菱,你既然想到嫁给太子,就没有想到过他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帝王之爱,普天同庆,雨露均沾。”   “所以,你想要没出息,你就继续没出息吧,没有人可怜你,只有人嘲笑你,你就像个优伶,欢笑不得,哭泣不得,当你哭的时候,是人们取笑的工具,当你笑得时候,大家看你就像个白痴……”   谷海菱站起身,看向门外。   谷泉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英俊男子立在门口。   逆着月华,披着星辰。   “殿下?”谷海菱失声的喊出来。   茫然,不知所措,小家碧玉……   他伸出手,伸向谷海菱,谷海菱将自己满是酒香的手伸过去,顿时泪落千行。   “地上冷,起来吧。”   他用力,谷海菱借着他手心的力站了起来。   “殿下,我们刚刚,啊,不对,我……”   谷海菱语无伦次,低下头,显示出娇羞的一面,她还是那么那么的期盼那么那么的希望有个人来心疼自己,来爱护自己……   还记否,当年孩童年少,信誓旦旦的她扬言要嫁给万万人之上的至尊。   就算不能成为至尊,可是也要嫁给能成为至尊的男人。   养在深闺专横的她是那样心心念念的想要成为人上人,就算没有一面之缘,可是她的夫君依旧是她的夫君呀。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就在面前。   自从新婚之夜见到他的时候,她不以他是至尊所以才要嫁给他,因为这个人是她的夫君,是需要风风雨雨一起走过的人。   他的夫君,即将与她共同生活一生的男人。   娇羞含笑,情态初露。   谷泉夭将头埋得很低。   “退下吧。”宗嘉瑞吩咐道。   秋风不解痴人语,风过,烛光摇曳几飒,灭了,只余烟缠绕上升。   绡罗红帐,春宵一刻。   肢缠体绕,旖旎辗转。   谷泉夭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只期望这只是一个归宿。   羽平和与壬訾逍守着宫门口,一左一右,大眼瞪小眼。   “你俩……”她两手一边指一个:“干嘛?”   “等你。”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什么情况?”她诧异,整理一下头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美人:“半夜打算打劫美女呀!”   “打劫你那不是找死吗?”壬訾逍不怀好意的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吃坏了肚子,你等我的时候我在拉肚子,害你白等了这么久。”   “没事。”谷泉夭大方的挥手:“拉得好,拉的妙。”   壬訾逍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多注意身体,要做雄鹰翱翔在天际,做猛虎奔腾在丛林,我英明神武的小王爷。”   “他是人,为什么要做畜生?”羽平和插入一句话。   谷泉夭额头顿时几只寒鸦呼啸而过。   “弄死他,算我的。”你他娘的就这智商还被评为大夏王朝的十佳少年?   “你离小泉泉远点,她本来就笨,我怕你持续拉低她的智商。”   “哪有?”谷泉夭嘻嘻一笑:“有个人说我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呢?”   “小泉泉,说这种话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眼瞎,另一种睁眼说瞎话……”反正就一个字:瞎。   谷泉夭气的翻白眼。   “所以,这天底下只有本王不惜一切造福全人类,也只有我行善积德的娶你。但老子也不能将就将就就算了,老子还得找几房侧妃……你不要以为老子花心,老子只是怕你无聊,所以找几个人陪你打打架……本王就是这么喜欢造福全人类……”   羽平和半步不退让:“我也愿意,我也有为全人类奉献的精神。”   谷泉夭脸一黑: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她拍拍羽平和的肩膀:“兄弟,我隔壁的王寡妇最近寂寞的紧,今晚你就去为人类做贡献,舍小我,成大我的精神吧。”   羽平和:“……”   这怎么是从一个女子的嘴里说出来话呢?   作为世家子中的败类羽平和甚至有点难以置信。   不过……爷喜欢。   谷泉夭手叉腰,一回头,撑着石狮子:“我到家了,你俩可以滚蛋了,还有……以后不要色眯眯的看着我……”   “是。”羽平和竟然没出息的应了。   暮色沉沉,一辆马车从相反的方向走近,走近,再走近。   谷冥看着自家妹子拦在门口,硝烟气势的靠着石狮子。   最关键的是,那个谁,谷冥与羽平和还在下面站着。   第一念头就是:谷泉夭不让这两人进去。   第二反应就是:这两货好像都拜在谷泉夭的石榴裙下了,真是可惜,喜欢的人没搞到,不喜欢的人倒是搞了一坨……(壬訾逍:他娘的谷冥,你说谁是一坨?)   “王爷,侯爷,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他倒是拨了谷泉夭的面子,首先得去行礼。   谷泉夭一回头,盯着羽平和道:“你竟然是个侯爷?”你怎么不早说你有钱呢?   羽平和刷的一声把折扇打开,得意洋洋:“那是当然,我表哥世袭一等侯,本侯次一等。”   谷泉夭脸颊半白,不屑的,潇洒的皱眉:“可你们差的可不是一等呢?”   说起自己的表哥,羽平和有点自豪,有点窘迫,更多的是无奈。   谈不上嫉妒,更谈不上羡慕,可是他是真的很佩服羽苒。   是打自内心的敬畏。   “这你就不懂了。”羽平和笑道:“他是天边月,而我……”   “是月下的一坨屎。”谷泉夭接过话来。   羽平和心中绝对有几百个草你娘奔腾而过……   壬訾逍笑笑,拍拍羽平和的肩,颇有一种同病相怜的韵味:“她说的话能把人气死,所以要心宽。”   羽平和满脸汗点头:“是呀……”   谷冥只得赔礼道歉,心里恨恨:这《女戒》究竟是咋学的呀,居然学成这副鬼样。   这也不能怪我们的三小姐呀,突然让一个拿刀杀人的姑娘变成一个拿阵绣花的小姐,那不是扯淡吗?   清风万里,夕阳沉下,晚霞映红天边。   白夜如抱着剑靠在柳树下,柳树光秃秃的。   秋风拂过,叶落归根。   美人秋水两相依。   白夜如妍妍风华,风吹衣衫起。   “一个是我亲姐,一个是我亲哥。”谷泉夭晃悠悠的走近,已经是叶落时节,她还摇着扇子不嫌累:“夜如姐姐,我一直当你是亲姐。”   “可惜不是。”白夜如头也不扭,冷冷的说道。   “是呀,不是。”   “我只是老爷捡回来的杀手,怎敢攀小姐之关系?”   “你知不知道你会伤害到他们两个?”谷泉夭可惜的笑笑:“我大哥对你有情,我二姐……”   看着白夜如一动不动,只是那种寒冷的气质寒冷透骨,眼睛里总有些迷茫,沉如幽潭的眼里有一股杀气。   她立刻改口笑道:“算了,不说了。”   白夜如回过头来,走近谷泉夭:“我从来不认识太子殿下,从前不认识,现在不认识,将来也不会认识。”   “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夜如头也不回:“可我是这个意思。”   谷泉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反正意思在那儿了。   纠结,真他娘的纠结。   谷泉夭摇摇头,明明是一桩很高兴的事情竟然闹成这样,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早上吃饭的时候,谷泉夭没胃口的一粒一粒米的挑。   谷熙嘭的一声把杯子给重重的放下,作为父亲,谷熙没少为这个女儿头疼。   他板着一张脸,谷冥咳了两声,谷泉夭才反应过来。   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头扒了两口饭。   “江潼入驻江州,那个……羽苒说如果哥哥军中的粮草不够用,可是尝试着与江州合作。”   “合作?”谷冥冷笑:“现在江州水灾,民不聊生,与江州合作那我那几十万军马不是喝西北风去了。”   “他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谷泉夭低头争辩。   “小泉,你傻了吧,他是希望我们可以帮助江州度过难关,故意放长线呢?”   “作为人民父母官,你难道不应该帮吗?”   “合着你现在帮羽苒坑我们谷家呢?”   “北辰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谷熙低头,沉声:“江州之前就是江南第一城,现在有羽苒插手,合作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谷泉夭得意的笑笑,扒了两口饭:“水灾之后,那么农业收成是最好的。而这些都是哥哥你需要的。”   “你又知道?”谷冥没好气的说着。   “当然,江潼一定会江州治理得很好的。”   “而且,近一步,粮草问题得到解决,退一步可以向圣上表明爱民之心。”   “你妹妹说的没错。”谷熙喝了一口茶,拿过丝帕擦了嘴。   看着谷泉夭得意的面孔,他敲着桌子:“你有空就去东宫看一下你姐姐。”   谷熙顿了顿:“那里并不是家里,你有空就多去看看。”   转头对着老妈子严妈说道:“看好三小姐。”   看着严妈,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没入宫,严妈都啰嗦了几百句。   比如怎样迈步子,比如怎样笑,怎样行礼……   反正乱七八糟,一个字,烦。   烦的她恨不得立刻把严妈的舌头给割掉。   可她老子会把她打死呀。      ☆、真好巧不巧   看着巍峨宫门,守卫持严端正,十里宫墙,万里牵挂。   见到太子与谷海菱的时候,她慌忙地行礼,这时候的谷海菱春风焕发,依旧明艳美丽。   无论在哪儿,都改不了她那嚣张刻薄的性子,她对这并没有兴趣就单独走开了。   太子淡淡的看着她:“你就是谷泉夭,本宫听羽小侯爷说起过你。”   看着那欣许的眼神,她想是不是羽苒把她夸到天上去了,要不然太子是不会以这样赞叹的眼神看着她的。   谷泉夭脸一红:“我没有小侯爷说的那么好呀!”   太子莞尔,宗嘉瑞失声的笑道:“可是他又没有说你那里好呀?”   顿时,谷泉夭脸红到脖子根,这太,太,太尴尬了。   宗嘉瑞看着谷泉夭这副囧样,再次失声的笑道:“他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可爱的姑娘,今日一见,果然是呀。”   谷泉夭这次脸彻底红了,没想到被这太子捉弄了。   但是从另外一方面倒也显示出了这宗嘉瑞确实是性情中人,与羽苒一个样。   一个样……   为什么会想到一个样呢?   谷泉夭拼死拼活的以为太子会因那晚的事情而怪罪她,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是如此风趣之人。   他的身上总有一种平和的气质,暖阳般的照耀在心中,可是又因为身份的高贵而总是让人受宠若惊,这皇室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难怪别人说他是所有的皇子中最温厚的一个,他给你的感觉就是春风拂过蒹葭,像暮雨爱抚清荷,像弱柳飞絮。   “本宫与羽小侯爷共同编注《史集》,到还是头一回听他提起私事。”   之后,装模作样的顿了顿:“可见,三小姐您是多么与众不同呀!”   她脸彻底红了,红到了脖子根。   小侯爷真的提起过她……   真真的令人惊讶,可是这太子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他没有这个必要……难道只是为了接近她吗?可是接近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最令人惊讶的是太子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严肃耿直,反而非常的风趣。   南书院是各类史书编辑之要地,位于皇宫东南角。   一向以冷静工作狂闻世的羽苒,他到底以怎样的姿态怎样的语言提出她来的呢?   “殿下,不好了,谷良娣因乐正王次女乐付雨冲撞了鸾轿而命其跪地认错,哪知道……”   “快说……”   “哪知道乐小姐性格刚烈,受不了此等侮辱,撞墙昏厥了。”   太子立刻冲出去,谷泉夭虽然觉得姐姐嚣张,但是干的漂亮……   她也只得出去,但是严妈那个啰嗦的还一边走一边说这怎样做,那怎样做……就差把她逼疯了。   当他们赶去的时候,谷海菱就跪在皇后的宫外。   当时太子看到,也并没有说什么?   也一并跪在了皇后的宫外,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夫妻多么的相敬如宾,苦难一起尝,罪孽一起受,可是想到冷冰冰的白夜如……地上的两个相敬如宾的人多么的不和谐!   乐付雨从小被南贵妃与陛下定为二殿下的皇妃,这不仅彻彻底底得罪了乐正王府还彻彻底底的得罪了南贵妃。   南贵妃虽然不如皇后官大,但是,但是也算集万千宠爱在一身!   曾经听说,南贵妃还当众扇过皇后的耳光,由此可以想象南贵妃的气焰是多么的盛。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皇太后的命令,和帝一定封南贵妃为后。   等到他父皇母后都去世以后,因皇后多年整顿后宫,算是贤良淑德,后宫安泰,前堂称道。   关键是他找不到理由把这个结发之妻给废黜呀!   所以对于心爱的女人南贵妃,他把所有能给的尽力给了。   甚至皇后不能选择,但是,但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是可以选择。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乐付雨是将来的皇后。   谷海菱之所以找乐付雨的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后宫不乏嚼舌根的,背地里经常听到“东宫那位新来的主人神气不了几天,一看就是炮灰命”云云。   听得她恨不得把那些家伙的舌头给剪掉。   她才入宫,在宫里没有溜达几天,自然神气的很。   乐付雨进宫为南贵妃论道,说白了就是未来媳妇陪婆婆唠嗑。   刚好不巧,那个谁,乐付雨路过谷海菱的鸾轿,狭道相逢,两轿相争。   乐付雨很识趣的吩咐人退后,可是谷海菱以未行礼之由直接宽大处置乐付雨,命其跪地认错。   其实行个礼没啥的,但是乐付雨偏偏生性高傲,然而尤其是这几天火气大(女人都有几天的,开玩笑……)。   她这一撞,让全宫上下都看到了谷海菱的心狠毒辣,这样的人怎么做一国之母。   谷泉夭觉得有点不对劲:“殿下,乐小姐以温婉贤良着称,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礼节?”   太子回头:“你是说……”   “我觉得是南贵妃,为什么那么多凑巧?”   好巧不巧,偏偏北院游览的幽静小道有两个人非富即贵的人乘着同样阔的轿子行走……   好巧不巧,温婉的深闺大小姐怎么突然他娘的葵水来了炸了毛?   好巧不巧,她怎么没撞死,也没撞出毛病,太医第一时间赶到,确定了病情与作案走向……   “是的,南贵妃针对东宫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像有很多疑点呢?”   “殿下,我听闻太后曾赏赐给殿下一柄绿如意……”   “是的呀。”太子宗嘉瑞立刻起身,赞许的目光:“北辰侯说得果然没错,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姑娘。”   太子取来绿如意,交给谷海菱。   一撩衣摆,跪下。   言辞恳切,毕恭毕敬。   “母后,太子良娣当时只是当时怀揣太后的绿如意,太后她忧国忧民,母仪天下。如今虽已仙去,却得吾辈瞻仰。良娣争一时之快实为不该,可看在其只为扞卫太后之荣仪,忘母后从轻发落,请母后从轻发落。”   太子一番话,意简言赅。   就算皇帝的面子再过不去,总不能背上一个不孝之名吧。   先太后曾将绿如意赐给皇长孙,万万没想到日后居然会这样用。   ——咯吱——   谷海菱疲倦的抬起头,跪了一上午,她脸色泛白。   微弱的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点点头,示意身边的老妈子把她扶起来。   宗嘉瑞看到,立刻将谷海菱扶了起来。   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嚣张的女子成了他的妻,就算一点爱也没有,可是那夫妻情分也该有的。   苏皇后一步步走下台阶,面容严肃,姿态高贵不可侵犯。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在严妈的严厉的注视下,她行礼。   “平身。”   苏皇后红裘貂绿对襟外衫,只是这样鲜艳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看不出庸俗,更多的是不可冒犯的威严。   不怒自威。   肤白如雪,腰如裹素,罗衣璀璨,珥珰华裾。   她的眉峰像极了一个人,或者谷泉夭太喜欢羽苒了,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她产生了错觉。   皇后的眉峰唇角真是像极了羽苒,一样的傲,一样的冷,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宛若三尺剑锋炼断九尺寒冰。   甚至完全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可是那美艳的妇人是很美的,至少比南贵妃美,这样美的一个人,和帝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谷海菱的过错……   而是得罪了南贵妃。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是竹篮打水,那岂不是要气死人。   这点鬼蜮伎俩在皇宫之中是最没心机的,但是却是最有用的。   皇帝再狠,也不能拂了他娘的面子。   皇帝再怎么宠爱南贵妃,一夜夫妻百日恩,君王之爱,雨露均沾,而且就算不念父亲情,那么至少帝后要装模作样给别人看一看。   这几年因为苏皇后治理后宫有方,这后宫井然有序,还没有乱过。   皇后当日挑了几件上好的古玩,据说还是羽苒游历天下之时在他国带回来的。   谷海菱只得在东宫等消息。   乐付雨躺在床上,一派梨花带雨。   额头上缠着纱布,隐隐约约有血迹渗透,脸色苍白映着血迹,如此鲜明的颜色,就好像血染了梨花。   皇后爱恋的拉起她的手,寒暄几句。   南贵妃也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随身符合,剑拔弩张。   男人之间的战争,血骨敛黄沙。   女人之间的战争,动静皆风云。   尤其是这样两个出于权利的巅峰的女人。   “贵妃妹妹,最近气色很不错,要不然陛下怎么会如此珍爱妹妹呢?”   “姐姐,我就这一个侄女了,我可怜的南月死在千金扇手里,到现在还尸骨未寒,如今付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样向乐正王交代呢?”   “乐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过话说回来,小姐性格真是耿直呀,可老祖宗留下的一句话是能屈能伸,小姐这性子还得多开导开导。”   “非付雨不明事理,付雨这孩子一向温婉,这整个大夏朝是知道的。谷良娣虽然在理,可是也未免太过张扬……”   “是,是本宫教导无方,望妹妹与乐小姐海涵。”   南贵妃手捂唇,掩饰不住的笑意。   把玩着古玩,掩饰不住的赞赏。   “不愧是北辰侯带回来的东西,真是独到,姐姐好意,妹妹却之不恭了。”   “妹妹笑纳。”   把玩着古玩仿佛想起来什么:“本宫想起来了,如果姐姐的小皇子没死的话,差不多与羽小侯爷一般大吧。”   苏皇后笑意僵硬。   如果没死,不仅一般大,而且一样的出众。   “只是可惜,那么可爱的小孩子,就这样……”   “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这也怨不得谁?”   碧空万里,苏皇后的笑容越发的僵硬,南贵妃看到理想中的状态十分的得意。   南贵妃将古玩收下,转身交给宫女。   “姐姐勿要忧心,太子亦是人中龙凤。”   “怎能比得上二皇子呢?”   “嘉琪只是会点小聪明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小聪明耍的好,就是大智慧,如果耍不好,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承姐姐吉言,本宫一定会看得牢,看得稳点。”   “那妹妹可得看得牢了。”   皇后一向都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寒暄了几句就退下了。   “母妃,您怎么能这样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付雨她娇弱?”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南贵妃冷冷的说道:“她既然想坐在凤驾上,就该承受旅途的奔波劳苦,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成功,血与泪是少不了的。”   宗嘉琪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话被咽回肚子里。   乐付雨愣愣的看着远方,目光空洞。   “付雨,你感觉怎么样?”   “……”   “付雨,你跟我说一句话呀。”   “……”   死一般的沉静。   宗嘉琪在床边把头埋进去,   “你跟我说说话呀。”宗嘉琪几乎是跪在床边,“付雨,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你倒是说句话呀。”   依旧相对无话。   “我从来没想到过我母妃居然把你当作工具,我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宗嘉琪几乎是自言自语。   无论他怎样说话,乐付雨就是不理他,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的某一个点上,为何这么无力挣扎呢?   真的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可是如果不能感应就好了,可是每处伤疤这么明显的□□,每一道伤口真的很痛很痛。   ——只是痛太久了,已经忘记了,疼得习惯了,可是总有人喜欢揭开伤疤然后把盐揉进伤口,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放心,所有的公道,我替你讨。”他执起女子细白的手,留恋在唇边。   “我一定会得到江山无限,到时候与你共赏。你这么的漂亮,一定要把最好的给你,能够配得起你的只有这美丽的江山……”   男人说起情话来,一套好过一套。   乐付雨依旧注视着前方,一动不动,那双澄澈的眸子变得浑浊。   那温婉的笑容去哪儿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呢?   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子撞墙,怎么会有人傻到撞墙呢?   这是我,这怎么会是我呢?   眼前依旧有个穿着蓝白色长裙的身影飘过,一头撞在了那坚硬的墙壁上。   墙壁上有斑驳的血迹,那女子,倾国倾城,愁容满面。   我的笑容呢?   我那倾尽繁华的笑容呢?   没有了,都没有了,随风而逝了。   她疲倦的闭上眼。   长长的羽睫煽动,婉柔落花点流水。   宗嘉琪把怀里的女子抱紧,生怕她会化去一般。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突然,乐付雨用力的推开他。   “我要的不是这样的,我要去找我的笑容。”她坚决的站起身,也不管体力不支。   “你怎么了?”看她踉跄一下,宗嘉琪立刻上去去扶。   “我才不要被你们支配的活着,既然得不到就毁掉,这样对谁都公平。”她喃喃自语。   最终因体力透支,晕了过去。   是谁说着那梦幻的誓言,那少年眉目如画,美人眉间点朱砂,彼时俏笑妍妍,她于淮河之畔遇到年少的他,明艳少女好奇的看着少年填的词:若是倾城曲,何妨吟上邪。   可是,他在七夕之夜约她出来,那一季的花开得很明媚,可是他失了约。后来,凄凄苦雨,他说:忘了我吧。   再然后,父亲逼迫,贵妃施压,她不得不与二皇子结姻,那庚帖一夕送去,天下大吉,只是后来呢?后来心里还有执念,所以二殿下一直在等她。   当初那美艳的女子是那么的美丽,她的笑容明艳如春花,如今笑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她指着镜子问道:你为什么会笑得这样苦呢?   这个世界都是怎么了?   我最爱的人,最爱我的人,他们都不在了,然后都是一片血雨……   为什么要这样的残忍呢?   若是倾城曲,何妨吟上邪!   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哀。   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绝。   此生绝,今世绝。      ☆、谷海菱怀孕   风落叶归家,如同柳絮飘下,夕阳下,美人娇若桃花映着晚霞。   “小泉,今天多亏了你。”谷海菱往嘴里塞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她的唇娇艳欲滴,而不像白夜如那样毫无血色。   双唇色忖着肤色无暇,恣意慵懒得躺在贵妃椅上,娴雅明艳。   “嗯,爹早就说过我是我们家里最聪明的。对了……”谷泉夭看着手里的小人书,泛黄的扉页规整的写着几个字:“大哥说你是最笨的。”   她说得不以为然,谷海菱听得面红耳赤。   多年的姐妹情摆在那里,自小争到大,她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谷泉夭的,这些就像一把利剑深深的插在心脏里,可是她不得不欢笑,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亲妹妹。   她觉得上天真是讨人厌,怎么可以这么讨厌呢?   为什么别人的妹妹都那么的漂亮可爱,而这个妹妹却是那么讨厌,事事都要跟自己争,就算现在出嫁了,还要被她嘲笑。   “你不就是嫉妒我嫁得比你好。你就往死里嫉妒吧。”   谷海菱感觉一阵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   “早就让你不要暴饮暴食了,你不信,看吧,你得病了吧。”谷泉夭扭头对着宫女道:“快去叫太医。”   从小到大,她们是最不对头的姐妹,算作生死冤家。   除夕之夜,为了最后一颗汤圆而争破头。不计生死,只为荣誉。   甚至为了父亲哥哥的一句话而对立半月或长达一年。   想起以往那段幼稚的经历就好笑,那些时光就像这个时候的斜阳,慢慢的沉落在山头,待到第二天升起来的时候又是一副模样。   太医匆匆而来,半个时辰之后,宣布有喜了。   当时谷海菱拉着她的手喜出望外。   她从来没看到过谷海菱会如此的开心。   她总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容嚣张跋扈,这次居然要做母亲了。   她的手按在腹部,那里,即将有小生命孕育而出。   生命好神奇的呀!   谷泉夭甚至有点喜出望外:“我有侄子了,好了不起的感觉呀。”   “谷海菱,你今天真漂亮,我突然发现你也这么漂亮呀,一点也不像土豆。”   谷海菱此刻笑容被带上了母性的光环:“是呀,好像是很了不起呢。”   “呀。”谷海菱惊叫一声。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忘记告诉太子殿下了,这个时候,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那些女子,那些可怜的女子,总以为丈夫是自己一生的依托,可是却从来不知道所托非人,就算遇到对的人,却永远不知道男人的心多变。   “你快去吧,我也回去,告诉爹。”谷泉夭笑道:“一定要让爹知道这件事。”   这个世界,有人会为了小生命而喝彩,有人却会为小生命而犯愁,可是那些利益背后蠢蠢欲动的阴谋也在因为一个小生命而变得诡异。   “菱儿怀上皇长孙了?”谷熙点头笑道。   看起来很欣慰,浑浊的目光下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经过朝堂风波的洗刷,皱纹爬得眼角到处都是。   那一刻,谷泉夭忽然觉得父亲老了,不再是那个对着朝堂风云可以谈笑风生的三公之首。   这个男人能处理好朝堂上的事情,却永远处理不好自己的家事。   这个男人不算好父亲,不算好丈夫,甚至不算好儿子。   可是他对家人的关爱一份都不会少。   “嗯。”   ——啪   白夜如手里的茶盏打碎了。   如同……粉碎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就那样咯噔一下。   谷泉夭顺着光线看去,烛光明明灭灭的,这个世界这么大,而她站的位置那么小,烛光使劲的摇曳,仿佛想要照到她的身上,可是呢?始终照不到,她就一个人处在黑暗之中。   “你有空就多去陪陪你姐姐,别惹她生气,姐妹就应该多多走动。”   她有口无心的应道:“是。”   白夜如在庭院里看着月亮,上弦月固执的在黑暗之中扯开一道口子让光洒进来,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孤寂而凉薄。   “夜如姐姐,你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白夜如扭过头来,眼睛深邃不见底,而面色明显一愣:“我为什么难受?”   “你骗不了我,你每次难受的时候,表情很冷,你以为这样可以掩饰,其实这样才是最没用的。”   “呵呵。”白夜如轻笑两声:“居然被你这小丫头片子看出来了,做人好失败呀,看来主人说得对,无论我怎么掩饰始终做不好一个杀手。”   留下两行清冷,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冷。   那是她第一次哭,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谷泉夭有点惊讶,这样冷漠无情的人怎么会哭?   而且哭起来的时候,越是冷,越是可笑,越是毫无遮掩。   白皙的脸上划过两滴清泪,在月下泛着冷淡的色彩,越是执拗的擦去泪水,泪水越是像断了的线一般流下。   “夜如姐姐,我知道在你心里并不喜欢我哥哥,你喜欢太子,只是之前你不知道他是太子而已。”   “我与他不认识,现在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认识。”她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抖着抖着只得抱着剑:“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谁比我了解你。”   “你不了解。”白夜如冷冷的丢给她一句话。   看着清冷如水的背影,她突然想要哭。   她与白夜如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需要什么就会尽力去争,去抢,去夺。   可白夜如不同,白夜如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除了命令,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这样的人让人很心疼却不敢去心疼。   “她怎么了?”谷冥的出现吓了谷泉夭一大跳。   “她心情不好。”谷泉夭声音是慵懒而不在意:“女人总有几天心情不好的。”   谷冥点点头,“有道理。”看了一眼谷泉夭,笑道:“女人与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谷冥还不时地点点头,他在为自己的话点赞。   谷泉夭竟然是无言以对。   “大哥,如果夜如姐姐不喜欢你怎么办?”   谷冥一愣,面色有点不自然。   “那我希望她幸福。其实她是个很可怜的女子,从小就家破人亡,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她喊过一声疼,她每次受伤宁愿把牙咬碎也不愿意喊疼。”   她看着这个哥哥,五味杂陈,她有个嫂子,嫂子也是名门之后,但是谷泉夭知道这一切是父亲的安排。   谷冥与夫人也算相爱相亲的,所以这个大屋檐之下才是那么的平静。   “那我也希望哥哥幸福。”她笑得有点不自然:“像哥哥这么好的人应该幸福的,好人应该得到幸福。”   谷冥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事好人吗?”三分假,七分真:“你知不知道我一生血战沙场,杀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你对我好,就是好人。”   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人这样划分好人与坏人的。   真是天真,真是倔强的孩子……   谷冥伸手摸摸她的头:“小泉,你确实有点可爱。那么多年的血腥居然没有磨了你的棱角,真是的,可是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你看到的是一面,看不到又是另一面……”   看着月色深沉,谷冥目光变得寒冷:“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谷泉夭万万没想到这事传播的比通缉令还要快。   当日,东宫的请柬就送来了,是希望他们可以去东宫陪陪良娣。   第二日,谷泉夭就随着父亲入东宫。   之前,谷海菱还知道收敛一下,如今,更加跋扈。   甚至无礼到见了自己的父亲也不赐坐,还是太子赐坐的。   反正那架势就是老娘有了孩子,老娘天下第一,其余的人谁管你娘的谁。   “我想出去走走,太子殿下可以吗?”   “嗯,三小姐随意。”宗嘉瑞仿佛想起来什么:“你能不能代本宫去一趟南书房,告诉羽小侯爷本宫今日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谷泉夭立刻十分的高兴的领命,当时去了南书院。   南书院在皇宫西南角,本是典藏礼范之类的书记。   后因史册聚不成册,才命令太子与羽苒二人负责重新编订成册的。   这里便成了羽苒办公之地,对于羽苒,历史上颇多赞美之词。   最大的传说就是那个年少的北辰侯游淮河之时而偶尔佳人,可是后世记载的是遇仙人,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佳人是谁,会是谁?   “小侯爷?”谷泉夭声音切切,带着一种希冀与暗喜,就像那叮咚的泉水一不留神滴在石头上。   羽苒抬头,一不小心又染了墨,“是你?”   依旧冷冷的,淡淡的,这多多少少让谷泉夭有点失望,她觉得羽苒看见她不说找一队人来唱歌跳舞迎接,最起码不要这么冷淡嘛。   “何事?”   “太子殿下说有事来不了了,让我……”   “明白了。”干净利落的一句话让她心瞬间凉了半截。   羽苒做事的十分的认真,一丝不苟,甚至完全忽略了谷泉夭。   谷泉夭在心里暗骂,可是一看到羽苒什么都忘记了,她觉得羽苒就像光像雪,然后大发慈悲照到了她的身边,然后她就像夸父追着美丽的太阳一般,一直追,一直追……   羽苒仿佛想起来什么,沉敛眸色折射出光:“三小姐,请随意坐。”   这南书院确实够大,恢弘的一座庄院里面都是藏书。   让她坐,她怎么坐的下?   “她怎么在这里?”当时乐付雨看见她仿佛很惊讶,乐付雨手里抱着一堆画卷,很古老的颜色,有的已经破损。   她嚣张的指着她问:“她怎么在这里?”   羽苒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乐小姐怎么来了?”   “乐小姐?”乐付雨呵呵的痴笑几声:“你是这么叫我的?之前不是付雨付雨的叫,叫的很亲热吗?”   看到画卷散了一地,他想起来了他曾经问乐正王要过上古卷轴的,本来应该是平行线的两个人却又再一次相见,命运就是这么可恶!   “乐小姐,请……”   “我要你把她赶出去。”她指着门口,叫道:“你说呀,说呀,把她赶走。”   一个女人敢到南书院来争风吃醋,可以想想一下这传出去乐付雨会是什么样子。   “出去。”乐付雨吼道,她指着谷泉夭吼道。   谷泉夭看了羽苒一眼,也越来骄傲,你说出去就出去,老娘偏不。   乐付雨看不惯别人挑衅的面孔,立刻走到谷泉夭面前,指着门口的方向,气势汹汹:“出去。”   谷泉夭没有说话。   ——啪,巴掌裹着肉的声音。   谷泉夭错手不及。   羽苒立刻拉住乐付雨道:“二位小姐,这里是南书院,请二位移步,不送。”   看的出来,羽苒说话冰冷的,代表已经恼了。   他放开乐付雨的手:“乐小姐,羽苒自知愧对于你,今日之事不与你追究,否则,移交内侍局处理,望小姐尊之重之。”   他下了逐客令。   “你,出去。”乐付雨继续吼着谷泉夭。   “请二位一同移步。”   ——啪,清脆的一声响。   谷泉夭嘴角都出了血,依旧一声不吭。   女人之间的战争永远都是这样可怕,兵不血刃的毁灭。   太阳每一天都不一样,可是乐付雨不同,她的生命因为自己的固执而走入死胡同了,她一个人堵在里面,所以她受不了别人的欢笑,所以她觉得就算毁灭了,她也想要天地一起毁灭,自己收获不到幸福,凭什么别人可以?   羽苒立刻制止了乐付雨,他很惭愧,至少在看着谷泉夭的时候面露愧色,可是他无论如何都觉得这场恶斗是自己造成的。   谷泉夭抹去嘴角的血,一个侧身,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羽苒对于这样措手不及的吻很是措手不及。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灵巧的舌滑入嘴里,搅得不得安生。   突然,舌尖一痛,一股血腥味充满口腔,看得出来谷泉夭非常的生气,以至于咬破了他的舌,咬的还非常的狠,到了最后就是满口血腥味。   乐付雨满眼泪水看着,瞪着眼睛泪水匡不住只得往下落,她哭的时候非常的好看,梨花带雨,那么楚楚可怜。   此刻,她就那样看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看着这对人,明目张胆,那种感觉,就像一把剑插在喉咙,哭不出来,叫不出来,只能凭借泪水喧嚣。   谷泉夭离开羽苒,擦掉嘴角的血,走到乐付雨面前依旧挑衅的,她很欠揍的挑着眉毛,可是一看到乐付雨的眼泪她就觉得自己那么可恶。   她心虚了,她告诫自己,自己没错,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如果这件事换做乐付雨,她也会这样做。   于是她就越发的挑衅,越发的不留余地。   “老娘就是吻了你的心上人,怎么着,打一架?我如果怕你,老娘不姓谷。”   “你打我两巴掌,我吻了你的心上人,扯平了,你若再欺负到我头上,我也会告诉你姑奶奶不是吃素的。还有,从小欺负我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我从来不怕惹事,尤其是你。”   乐付雨看着他们在面前做这事,真是不知羞耻。   她那种恶毒怨恨的眼睛仿佛要把他们吃掉,最终扭头扭头。   羽苒本来想道歉解释,可是一开口就是满嘴的血,一发声舌头就疼的打结,疼得全身的都在颤抖。   “对不起。”谷泉夭拉住他,到旁边坐下。   雕花的桌子上摆着青花蓝秞的瓷杯,那香炉上还冉冉升起檀香味的香。   “她太欺负人了。”谷泉夭捂着脸抱怨:“如果不是她硬要把我许配给二皇子,我姐姐就不会嫁入东宫,好多事情就不会发生,她总是以为所有的人都要依着她,她觉得自己不幸就要把不幸带给别人……”   那个女人自以为是的毁了白夜如与谷海菱两个人的生活。   羽苒握着手,似乎是没有听她说话。      ☆、有权利反击   谷泉夭递给羽苒一杯水,漱漱口,吐出来全都是血水。   “怎么办?咬的太重了,我给你找太医。”毫无一点歉意,她口气依旧吊儿郎当。   她不知道她咬的多重,羽苒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捏着杯子看着面前一点,眼前的景象渐渐的模糊。   突然被羽苒伸手拉住,他在示意她不要去。   良久,羽苒对她微笑,便靠在椅子上,她顺着光看过去,窗外的光正好投在他的脸上,光晕笼罩,眉睫半敛,仿佛岁月的光芒在他身上流过的时候还要为他停留一刻。   人心实在是太小了,太小了,她想要很多,就不得不伤害很多,她对乐付雨确实是有怜悯的,就像怜悯自己一样。   可是……   没有选择,繁华三千,想要的实在是太多,有太多的欲望让人不愿意停下步伐。   在沧海之中,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可是这样渺小的人物,为何总是填不满?   羽苒何曾这么狼狈过,冷冷的看了一眼谷泉夭,谷泉夭立即傻傻的笑着,两手对着戳,一点歉意也没有。   “对不起,我不知道咬的这么重。我只是不想让你挽留她而已。”   羽苒有点诧异,只是她没有说出来,淡淡的看着谷泉夭,他的眼光就像水一般流泻……   “如果不是我咬的重,你说不定又去挽留,我很不喜欢她,她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   “你们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脾气那么傲,她脾气那么专横,你们是怎么相处得来的呢?”   “她之前很好,并不是这样。”羽苒极力的说出这句话。   一谈起乐付雨,他的目光就变得很柔很柔,就像柳絮般轻柔:“说到底,我亏欠她太多,不过,你也实在是过分。”   “过分?她打我两巴掌,我还她两巴掌过分不?她先惹我的,不是我先惹她的。她咄咄逼人的决定别人的命运,过分不?她故意与我姐姐相撞,搞得皇宫里人人都叫我姐姐悍妇,过分不?”   羽苒实在说不出话,一开口就火辣辣的疼,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找罪受的人,于是拿出笔一字一句的写着。   “三小姐,并不是人人如此,她的尖锐只不过为了掩饰心底的那份悲哀。她表面多怨恨多刻薄,内心就有多恐惧多荒芜。”   他们到底还是曾经的恋人,一如羽苒了解的乐付雨。   无论何种境地,在羽苒看来,乐付雨只不过是个美好的代名词。   他甚至固执的相信,乐付雨永远是乐付雨,是哪个蓝花楹树下俏笑嫣嫣的女孩,是那个在淮河畔倾尽风华的佳人。   只是他宁愿风轻云淡的看着昔日的恋人恨他,也不愿意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真是固执而又讨厌的人呢?   其实这样很没有意思,喜欢这两个字是多么美好呢,一提起来口齿生香,就算痛入骨髓,可是我还能流着眼泪欢笑。   她看着羽苒,所有的目光就集在一人身上,为什么都是有鼻子,都有嘴巴,都有眼睛,都是沧海浮生,可是他却始终看不到自己的努力呢?   过了一会儿,羽苒又喝了一口水,吐了一口血。   最后,终是把满口的血腥洗的干净了。   “我去找御医。”   “不用。”   “那你生气了?”   “我还没有那么闲。”   桌面的书稿随着微风的浮动轻轻的漾,窗外的树叶不堪重负的在瑟瑟秋风中抖落。   羽苒扭头看着窗外欲言又止,现在他说出来的话恐怕只有他自己听得清。   那棵蓝花楹光秃秃的,卸掉了最后的一丝繁华。   “这是第二次。”谷泉夭有意无意的提起。   羽苒立刻冷淡的看着她一眼,提笔龙飞凤舞:“不可有下次。”   谷泉夭只是觉得很好笑,撑着脑袋问:“如何?”   “杀。”   那个字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感觉,能让日理万机的羽小侯爷有时间动杀机,千金扇绝对不是盖的。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我从小打架就没有输过。”   又是秀雅隽永的两个字:“试试。”   那种眼神,仿若剪断的秋水,不是傲慢却也十分的傲慢,没有疲倦却也非常疲倦,其中还带着嘲弄的意思。   那本是他,风轻云淡,微微抬头,翩翩出尘,眼若千年迷梦般。   “真是好兴致。”来人拍手,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那种笑容,华贵而慵懒,散漫而随意。   只是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   那种满目招摇的笑容,得意的神情,乐付雨笑得尤为畅快。   那种浑然天成的美丽让任何东西都暗淡失色,仿佛开极了牡丹,开的惨烈,开的灿烂。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变化这么快的一个人,就像美丽的优昙,一瞬间花开,一瞬间花落。   “殿下,我没说错吧,这恢弘的南书院倒成了秦楼楚馆了,殊不知陛下知道又该是怎样的面容呢?”   “杀?”乐付雨拿过那张纸,故弄玄虚的挑着好看的黛眉,比春水还媚,举到他们的面前:“杀谁?”   那笑意清浅,徐徐生风,带着些许桀骜,美艳而高贵。   宗嘉琪拿过那写的几张纸,瞬间都能构想出一个罪名,南书院本是太子与羽苒所掌管。   单凭这一个字就能说他们谋反。   “来人。”宗嘉琪沉声喊道:“去了官帽,脱了官服,暂囚内侍局,未得陛下圣旨,不得外人探望。”   “你说谋反就谋反,你凭什么?”谷泉夭有点气急败坏,现在就算有十个嘴巴也说不清了。   “就凭小侯爷这个字。”他举到羽苒面前:“这是侯爷的字吧,字如其人,只是羽小侯爷,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谋反的,你背后的究竟是谁?”   “人生十载,沧海一瞬,苍天未必有眼,只是,天理昭昭,轮回报应,我且看看苍天饶过谁?”   “饶过谁我不知道,但是没有饶过你。”二殿下的声音突然飚高:“带下去。”   内侍局的地牢阴暗潮湿,虽已经入秋,但是小强依旧到处蹦哒。   谷泉夭一进去就上演人虫大战,上演了三百回合。   羽苒就静静的坐在草堆上,仿佛很疲惫,撑着脑袋,靠着墙闭目养神。   “小侯爷,我们会怎么样?”   “你猜猜?”   “二殿下的意图很明显,要除去太子殿下。”   “是的。”   “那怎么办?这跟他没有关系呀,只是我们的玩笑话。”   羽苒轻轻的笑,摇摇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们不松口,他就无话可说。”羽苒看得很随意,继续撑着脑袋。   谷泉夭就是闲不住,她跟着狱卒玩起了骰子,不到两天就赢了三千两。   其实到了吃饭的时候是最悲催的。   谷泉夭是不吃土豆的,可是这内侍局里面就土豆最多,早上是土豆汤,中午是土豆丝,晚上还是土豆块,还不带削皮的那种。   看着粗茶淡饭,谷泉夭简直想要砸了内侍局。   “我们不会死,对吧?”   羽苒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回应,天窗倾斜出一丝光,照的牢内明明暗暗。   他就坐在那方缺了腿的木桌子旁边,深色安定。   “我只是想知道审问我们的会是谁?”   “你猜猜。”羽苒在桌子上粘着水写着。   他似乎更加疲倦了,褪去了锦衣华服,却依旧清贵不可言。   “这种事,单凭一个字,绝不会交由刑部,更不会交给大理寺,若是二殿下,必定默默逼供,那么他一定会找一个压的住你与太子的人物。这个人物会是谁呢?”   羽苒只是看着桌子出神,仿佛对那桌子有浓厚的兴趣。   “我要疯了,我想出去。”谷泉夭似乎要说着什么。   “等。”羽苒蘸着水,一笔一划的写在斑驳的木桌子上:“我知你不甘心,你不愿意被人操纵,那么现在只有等。”   她直接撑着脑袋看着羽苒,“这里与乐付雨脱不了干系,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意,只是我不会原谅她。”   “那么请不要伤害她。”   “那么她伤害我呢?”   “当你受到威胁,你可以反击,你也有权利反击。”   “可是你呢?”   “于我而言,我对她有亏欠。于你而言,她确实有愧于你。苒虽不才,却并非迂腐之人,一报还一报,公平的紧。”   看的谷泉夭后背起汗,她是这样这样的仰慕这个人。   而这个人把感情分析得如此透彻,原来有些感情还可以这样算:   喜欢一个人不是要不顾一切的吗?不管对错,不论悲欢,只因为这茫茫红尘之中,您是那么那么特别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谷泉夭低着头,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羽苒正在注视着自己,然后她固执的把头抬起来。   万一哪天站在他的对立面,就仅仅在对立面,他是否也会高傲的抬起头,眼若迷梦般,云淡风轻的算计着自己呢?   不敢想呀……   ——就这样看着已经够了,绝对不会站在对立面,绝不允许……   或许是因为自己小时候受苦太多,所以在生命的缝隙让她遇到羽苒,所以上天不会对她残忍的,因为她是一个善于追寻梦的女孩。   “小侯爷,反正也无聊,不如就这样玩玩骰子吧?”   羽苒看了她一眼,看了手里的骰子一眼,眸色流转,看着她把骰子摇的飞快,举止安定。   啪的一声,谷泉夭将骰子连骰盅扣在木桌子上,烛光摇曳几许,拉得人影老长。   “小。”羽苒道。   “你确定?”谷泉夭询问。   羽苒稍有迟疑,最终还是沉下眸色——落子无悔。   他要的是永不后悔,无论走错哪步?——不后悔。   谷泉夭开了——四,四,六,大。   第二局依旧如此——三,三,二,小。   毫无悬念,羽苒输了。   第三局也是这样——三,二,二,小。   羽苒输得毫无悬念。   最后羽小侯爷气急败坏的将骰子一推,不玩了。   无论怎么玩,都会是输掉的那一个。   那骰盅被推在桌子上,遇到凹凸不平的地方来回晃呀晃呀,连烛光也跟着荡呀荡呀……   此时的心,惊动不已……   她的心就跟着那骰盅来回的在斑驳的桌子上晃来晃去,最后……沉沦了。   第一次,毫无悬念的孩子气一般。   没想到小侯爷也是任性之人,也会这么的可爱。   也会那么小孩子气的推东西?   你可知,这样的你,多么多么的让人心醉……   是多少年的马不停蹄的成长磨破双足以至于如此荆棘血路却只能独孤前行?   又是多少年的尔虞我诈官场沉浮让他有着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手段?   谷泉夭猝狭心起:“一局按十两算,小侯爷,你已经输掉了一千多两。”   羽苒淡淡的看着她,道:“之前并没有说?”   谷泉夭一口咬定:“这还用说吗?赌场的规定,开骰就代表十两一局。”   奇迹般的羽苒认怂了,他也懒得争辩。   繁华红尘,笑定几许。   撑得那一日提审的人来了,不是别人,竟然是海公公。   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她竟然不知道二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点怅然,她看了一眼羽苒,依旧云淡风轻。   除了在这天牢里带了几副刑具来了,其余的别无其他。   太瞧不起老娘了,以为就几个刑具我会招吗?最起码要拿点老虎凳,倒钩鞭子什么的……   “可有谁让你传信给北辰侯?”一出口只中最关键的。   “没有。”谷泉夭斩钉截铁,看着这个死太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这个杀究竟要杀什么?”来人问道,看那架势仿佛一定要从谷泉夭嘴里套出点话来。   “杀鸡不用宰牛刀,小侯爷只是告诉我一个道理。”言下之意,他们也太看得起她,竟敢派这种重要的人物去审问她。   “死到临头还嘴硬,用刑。”   “这么漂亮的姑娘,少了一滴血都是不完美的。”羽苒许久未曾开口,声音嘶哑,却依旧像风一样,很柔很软。   谷泉夭当时没有笑出来,羽苒就是羽苒,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反正大意就是,太监少了东西不完整。   到了此刻才深深意识到与羽苒打口语那简直是噩梦呀。   海公公立刻跑到羽苒这边,皮笑肉不笑:“小侯爷说得真是稀奇,您想杀谁?是谁授予你的权利呢?”   “玩笑之语,莫非公公想指条明路?还是公公希望我给您指条明路呢?”   “我想小侯爷应该知道这条明路?”   谷泉夭暗自咬牙,他娘的果然有勾结,二殿下与海太监果然在私下有一腿。   “不大明白。”   “算了,本来也对你没报希望,你脑子若是开了窍,我倒宁愿太阳从西边升起。”   他将目光锁定在谷泉夭的身上,海公公不知何时对这个女子恨之入骨。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搞得我以为你要非0礼我?”谷泉夭一脸惊恐的瞪着海公公,装得弱小可怜,当时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憋着不敢笑。   海公公依旧盯着谷泉夭。   “我长得像金元宝吗?”谷泉夭问羽苒。   羽苒摇摇头,沉色似水。   “难道公公看谁都像金元宝吗?”谷泉夭好奇的问道。   海公公被这两人一言一语搞得很窘迫。   他冷笑着:“两位皆是世家出生,细皮嫩肉的,招供了少一点皮肉之苦?”   “怎么招?”谷泉夭天真的问道。   “是谁让你去南书院传信,你们要杀的是谁?谋反的主谋是谁?”   “就凭一个字你就认定谋反,我看你长得非奸即盗,你一定是个强0奸犯吧。”   羽苒在一旁哼了一声,谷泉夭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来了。   她立马改口:“你没那能力,你一定是个强盗。”   “掌嘴。”海公公立刻吩咐。   “三十万两。”羽苒立刻报价。   海公公立刻僵在原地,那个仆从看见主子僵了,他也没敢动。   “凭着我一个字就说谋反,那么我相信陛下一定更喜欢这个数据。”   羽苒笑道:“公公提审,并无圣上敕令,如果圣上知道,今日来到这里的应该是大理寺卿。我想公公此刻希望停火吧?可是为什么您的做法却是将这把火放大呢?”      ☆、她是第一个   夜非常的静,尤其是在这两个人唇枪舌战之间。   “那个数字,我不在乎,我只在乎的是,北辰侯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或许说北辰侯能成为这大夏朝的夜帝。”   谷泉夭不知道那死太监干嘛?这样的帽子他也敢扣,如果被喜怒无常的皇帝听了去,羽苒绝对要遭殃。   “夜帝不敢当,该有的基本不缺,尤其是一些私下收受。”   “这个字,真是……”   “只是戏言,有物证,人证呢?”   “我。”乐付雨拖着长长的长裙,曳地而拖:“我就是人证。”   身后的丫鬟也颤颤兢兢。   羽苒顺着目光看过去,简直有点不敢相信,是彻底的不敢相信。   那个女子变了,甚至看他的眼神冰冷冰冷的,甚至有点不认识了。   “那小姐看到了什么?”羽苒问,八风不动。   连海公公也暗自惊叹,这两人,藏得够深的,如果不是自己的暗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高贵美丽的乐付雨竟然跟北辰侯曾经是恋人。   “我看见你们,不知廉耻。”乐付雨看着依旧从容,只是不知廉耻这几个字几乎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蹑豫半晌,“我看见他们耳鬓厮磨,他们……”   “那小姐并没有听见我们在说什么?对吗?”羽苒一句话问到重点,他总是能在只言片语之中找出那最致命的一点。   “对。”乐付雨靠着牢门的栏杆,坚定的点点头。   羽苒失声的笑道:“小姐并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又怎么能作为人证呢?”   那种笑,天高云淡,从容优雅。   乐付雨不做声,只是靠着门框淡淡的看着他们。   “哈哈哈,我明白了。”海公公突然笑出声,打破这死寂。   “公公明白什么?”   “明白你北辰侯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要的只不过我会来,对吗?谁又能让北辰侯束手就擒呢?”   看看乐付雨,笑得很奸邪:“不愧是北辰侯,连女人都能利用,我就想不通,这么深情而美丽的女人,您狠的下心,到底是我小瞧了您。”   羽苒脸色不变,目光不变,此时他的眼睛倒映出乐付雨痛苦的面容,他的目光依旧深沉似水。   “有什么交易,北辰侯,我知道你想钓的鱼是我,咱们该说说交易,二殿下只不过是颗问路石,你想要的只不过我的出现,在最适合的时间,最正确的地点,谈着一场见不了光的交易,否则你也不会把我调查得那么清楚。”   “我希望公公能帮助江州一把,捐银十万。”   “真是狮子大开口,北辰侯,你胃口未免太大了吧,就凭着一个没有用的收据吗?啊,不,我应该佩服您,佩服您的异想天开。你也知道,我爱财如命,所以,所以您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海公公朗朗大笑,表情十分的丰富,就连戏子也得称道。   可是——   “以后你海家在江州的产业让税五利,这可是个长远的项目。公公可以为海家的后代想想。”   “如果我说不呢?”海公公的目光变得狠辣,如火燃烧。   “公公上次转让给令兄的瓷器一不小心被我捡到了,里面有个账本,三十万只是上半年账目,我想下面还有多少,公公比我清楚,我门下什么都没有,就是文人墨客多,到时候抄个十来八份的到处贴,我想到时候可就不止十万两了。”   “算你狠。”海良工咬牙切齿:“我答应你并不是因为我这本账本在你的手上,而是我这么隐秘的事情被你知道了,证明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人,在耍诡计这方面我又落你太多。”   “答应了?”羽苒不确定的问着。   “答应了,但是——”   “还有一条。”海公公逼向谷泉夭,他伸出手,掐住谷泉夭的脖子:“我要她死。”   ——我要她死。   谷泉夭顿时感觉到了窒息,那种死亡的感觉,果然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被急着灭口呢?   “她是我朋友,她死了,我一定要为她报仇。”羽苒依旧丝毫不动,甚至像平常说话一样。   “哈哈哈。”海公公放开谷泉夭,谷泉夭只顾着喘息。   他冷笑:“只不过开了一个玩笑而已。”然后目光看着羽苒:“账本,我要那三十万进出的账本。”   “哈哈哈。”羽苒朗声笑道:“很少有不相信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很少有能够骂我的人。”他看看谷泉夭:“她是第一个。”   羽苒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总不能随身携带吧,改日一定会送到府上。”   “我终于明白了,能让北辰侯以身犯些,我荣幸得很。”海公公一个人自说自话。   海良工仿佛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围着羽苒转悠。   “我先前只是想到你只不过是颗问路石,你拿自己做问路石,只不过想将计就计看看二殿下究竟有多少实力,因为能对付得了北辰侯的人一定是他所能找的最大的势力。”   “然而看到了你。”羽苒叹了口气。   “人人都知道我爱财,因为你分不清我究竟是二殿下用钱买通的还是本来就是他的人。所以你也用钱试探我,没想到我这么乐意的答应放人?”   “因为你知道因为一个字抓了皇帝依仗的北辰侯,龙心不悦,所以你既收了二殿下的钱财当了和事佬,又与北辰侯谈交易。”谷泉夭开了口:“真是两边不误。”   “你对我起了杀机?”谷泉夭愣愣的开口:“你想就此杀了我灭了口,可是你没这个胆子?”   海公公气的胡子都快长出来了。   “那同样告诉你,我也讨厌你。”谷泉夭不乐意的笑着:“你杀不了我,心里很憋屈吧,我就是要碍你的眼。”   “现在想想,我与二皇子都中了圈套?因为小侯爷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二皇子,而是我。”   海公公看似很得意,让北辰侯如此费尽心机当然很得意。   “你若明着找我,第一,我不会应,第二,你拉不下这个脸。第三,会被有心之人弹劾,会引起陛下的猜忌。”   “一旦二皇子发现意气用了事,就会想办法解决,那么这个中间人就必须是我这个喜欢钱财的人。”   “二皇子意气用事抓了你之后才知道圣上根本不想治你的罪,而他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势力,所以就用钱财请出了我,而我又因为欠了一个人的恩情,所以不得不出面。”   海良工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乐付雨,甚至他还顾及着乐付雨说出这一番话。   莫非这个人的恩情是乐付雨的恩情?这个冰冷乖戾的美人怎么会施舍给别人恩情呢?   对了,就是这个,小侯爷曾经说乐付雨以前是善良而美好的。   谷泉夭顺着清冷的烛光看向乐付雨,那倾国倾城的脸庞并未因牢房的阴暗而失去颜色,相反依旧是那种明艳的美。   她挺身而立,容资贯绝天下。   任何事物与她相比,简直失了颜色。   只是可惜,利用她的,竟然是她曾经最爱的人。   那树下弹琴曼舞,那时的惊才艳艳,那时的风流绝代……   竟然都成了过往。   当时有多么幸福,有多么令人心驰神往,现在就有多么不堪,多么的令人心醉神伤。   谷泉夭看看羽苒,云淡风轻,甚至是谈笑风生。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算计,面对昔日的恋人也依旧这样的算计?   难道从一开始就是羽苒在算计,利用了两个女子像跳梁小丑一般争斗,利用她胡作非为只为了掩人耳目?   难道,他的心就不会痛吗?   顺着羽苒那绝代风流的脸庞看下去,看着紧紧攥在袖子里的手。   也许是失了锦衣华服的缘故,也许是没了宽袖长袍的缘故……   也许什么也不是……   他的手攥得死死的,连轮廓也经过粗衣麻布展现出来。   他甚至连看乐付雨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乐付雨立在一旁像是看戏一样盯着他们看。   “乐小姐,现在已经水落石出……”海公公恭敬的抬着头。   “哦,结束了。”她说得很轻松,渡步到了海公公面前,“你只不过是皇宫里面的一只狗,就算受宠了,你也只不过比一般的狗强一点,所以以后见着我,记得低下你的狗头。”   突然她抽出刀,没有人知道她要做什么?   一个转身,她一刀插入身后的狱卒的心脏,鲜血溅得她长裙到处都是。   可怜那个人,连哼都没有哼出声,只觉得身体剧痛,面前的黑暗在一豆灯光之下变得恍惚,到了最后所有的都成了黑暗。   她嫌恶的将刀一丢,对着倒下去的尸体冷哼一声:“你踩着我长裙了。”   说完,她也不顾夜晚的寒冷,直接将衣服脱完,只着里衣。   羽苒一声不吭,看着眼前行云流水的一幕。   记忆中那个女子连踩着一只蚂蚁也要抄上一遍佛经超度蚂蚁的亡魂。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同样的眉角,同样的容貌,可是却变得太多。   气质变了……   人也变了。   他突然感觉有点疲惫,甚至不愿意睁开眼去看看那个丧心病狂的女子。   这个,还是昔日美好的恋人吗?   只是已经物是人非。   乐付雨逼近谷泉夭,细细的盯着她的脸看:“你哪点比得上我?长的这么丑?大字不识几个?你说说你哪点比得上我?”   “我比你知道自己要什么?”谷泉夭抬着头与她对视,其实看着乐付雨的时候谷泉夭有点心虚,不能认输,为了争一时之气,她固执的抬起头,就像骄傲的公主一般看着乐付雨。   “呵,多好笑。他利用过我,难道就不会利用你吗?他舍弃过我,难道就不会舍弃你吗?”   “舍弃你的,只是你自己,并不是别人。”   乐付雨的手掐入谷泉夭肩头的肉里,掐的她眉头一皱,那长长的指甲就像利刃一般,刺进肌肤,戳进血肉之中。   这个女子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而且是疯的不成样子。   羽苒忽然上前,他不知道以乐付雨现在的情况会做出什么。   他突然握住乐付雨的手,那手比他的手还要冷。   他不知为何会这样,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很自然的将手挪到谷泉夭的肩上。   乐付雨忽然转身,她手里不知何时冒出的匕首在羽苒的左手臂上拉开一刀长长的口子。   谷泉夭立刻回勾手,弹中乐付雨的手腕,她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   如果羽苒再晚那么一会儿,这只匕首会从背后刺入她的心脏,就像乐付雨说过会送她下地狱一样。   谷泉夭气的直接呼过去一巴掌,乐付雨倒在桌子旁,嘴角鲜血淋漓。   她忽然嘤嘤的哭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我见犹怜。   谷泉夭卡住她的肩膀,将她摆正:“你何其有幸,有了他那么多的亏欠与眷恋。你知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你以为你是不幸的,很多人比你还不幸,你这种人自己痛苦,还要所有你爱的人与爱你的人跟着你痛苦?”   一句话说得乐付雨愣在哪儿,仿佛没了魂魄般。   半晌,她突兀的笑出声:“你凭什么羡慕我?你应该可怜我呀!”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人,却也是最幸福的人。可是你有没有看看你拥有的那么多,我多希望……”   谷泉夭看看羽苒:“你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你以为自己很痛苦,可是你把痛苦带给别人,你以为别人背叛,可是你还能恨,有些人连恨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羽苒扶起乐付雨,与谷泉夭一起走出去。   乐付雨看到了那殷红,忽然大哭起来。   哪一个不是鲜血淋漓,都在为情字所伤,把对方身上的刺一根根的被拔掉,看着满手鲜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止住心口的疼。   只余满身鲜血的伤,然后笑着哭着把盐当做金疮药,一粒一粒的抹进伤口,无论多么的痛也不愿意悔悟!   乐付雨忽然推开他们,往前踉跄几步,转过身来,痴痴的笑着:“我不会那么傻,我不会像我娘那样没出息。我要好好的活着,我有我自己的光彩,匆匆十载,我要活得灿烂。”   羽苒伸出手,想拉住她,可是那个女子扬长而去。   乐付雨上了马车,冲着他们露出绝美的微笑。   人这一生,太过短暂,所有就应该要用有限的生命将所有的光彩与荣耀享受完。   所以要活着,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面也好,把自己的痛苦加驻于别人的快乐上也罢……   乐付雨拉着自己脖子上的玉佩,玉佩在脖子上勒出一条血痕。   血液渗出肌肤顺着玉佩的链子向下,滑入手心。   她看向天边,苦笑,那里仿佛有母亲的笑容。   她的母亲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子,也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只是她得到了荣耀,却没有得到自己的爱情。   乐正王当时看着那个女子,一直很苦恼。   “我可以给你你所要的一切,但是除了爱情。”乐正王说道。   可是除了爱情,那个女子还能需要什么?她什么也不缺。   乐付雨不知道自己父王喜欢的女子是谁?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很伤人。   甚至母亲看她的眼神都很忧伤,她对她说:“你一定要嫁给爱你的人,如果那个人也爱你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她欢乐的从私塾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母亲苍白的脸,紧闭着眼,面对现实的残忍,她选择了屈服。   一个女子,宁愿死得凄凄凉凉,也不愿意活得痛苦难当。   乐正王对她甚至没有一点温情,他叫她夫人,多么冰冷的称呼。   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连自己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却可以为他做出一桌子好菜,他除了谢谢便没有别的话。   成亲十载,相敬如宾,甚至他不曾细细看过她梳的妆,绾的发……   甚至,他连她的乳名都不曾知道。   她屈服了。选择了死亡……   乐付雨回想着这一幕,狠狠的擦掉眼泪。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个令父亲念念不忘的女子是谁?   绝不屈服,绝不屈服……   我才没有那么蠢,失去了羽苒,我得到了荣华富贵,将来说不定还能母仪天下。   人要为自己而活,要为灿烂而活……      ☆、至少比这多   羽苒仿佛心事重重,一直闷着头走。   “你喜不喜欢我?”谷泉夭问道,她其实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哪怕一点点,不要求很多很多,就是那么一丢丢?”   说着,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微小的缝隙在大拇指与食指透过光来,她伸到羽苒面前,还比划了十分的认真。   ——就,那么一丢丢!   “这也太少了吧。”羽苒面色平静的看着她,将她的手拿着放下,很轻柔,清冷:“我很喜欢你,至少比这多。”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被人喜欢的感觉很奇妙,有欣喜,自豪,甚至腼腆,可是她带着一点点的感伤。   “我喜欢小姐的坚强与洒脱,遇到事情平静而不慌乱,面对危险能谈笑风生而不惊恐万状。我喜欢三小姐,喜欢你的可爱聪明,无拘无束,所以我希望小姐一直这样下去,至少快乐的过着你喜欢的生活。”   羽苒就是羽苒,明明那样暧昧却感伤的话被他说得很美好,就像春风划过水面在她心里留下涟漪,一圈圈的荡开,就这样乱了……   “你今日为什么要答应那个死太监,他要杀我?你也知道他要杀我吗?而且江州十年的税收也太便宜他了。还有呀,我很讨厌他,我哥哥说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三小姐,于我而言,为家为国,十年税收换得一方安定,吸引海家产业入驻,我给予相应的回扣这并无半点冲突。”   “既发展了地方,吸引了产业流动,稳固了国家,又能使无法流通的金钱在市面上流通,产生他们该有的价值。”   “可是对你而言,海公公想要杀你,你讨厌他,无可厚非,如果这段恩怨化解不了,那么三小姐,你得好好防御。”   “可是你还帮他,你把他贪污的证据毁了。”越说,谷泉夭觉得越生气,她一向把朋友和敌人分得很清,所以讨厌的人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她真傻,一直被羽苒当做枪使,羽苒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   一点也不……   她仿佛一个被欺骗的孩子一样,赌气般的在后面踢着石子出气。   羽苒回首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踢着石子,十分的无奈。、   月光就这样无情的撒了一地光辉,那个女孩还十分无奈的使劲的踢着石子。   意识到什么……   她突然抬头,然后又默默低下头。   “我知道你不甘心,你不甘心被人摆布,你不甘心被人威胁。可是,你得有时间有能力去反击?”   “为了江州复兴,大夏民心安定,我无可厚非。可是你不同,当你受到威胁,当你被伤害,你可以反击。”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应该知道证据只是一张无妄的白纸,如果你真的愤怒,那么多给自己成长的机会,多给自己退路,好好的策划你的反击?”   “小……侯爷?”她抬头看着他。   这月下也许有很多人,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么近,这么远……   这么的好看……   又是这么这么的孤独……   “小泉,还是三小姐吧?”羽苒突然觉得失礼。   “不,小侯爷,叫我小泉,这样才不生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觉得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仿佛云开见月明,仿佛柳暗花明。我希望这世间总有一点不同是属于我的……”   “嗯……小泉。”羽苒想了想:“很多事情做的与你看到的都不是一个样,就如那一个字,明明只是你我玩笑之语,却演变成这样,因为人能做的实在太多……而你看不见的也实在是太多。”   “什么?”谷泉夭立即大愣:“您没有利用乐付雨为你当中间者,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对吗?你没有利用她?”   羽苒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自己一直是当事人,只不过二皇子把羽苒想的复杂了,海公公更是觉得羽苒深不可测。   他就在眼前,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当知道他利用乐付雨的时候,她还在责怪,原来只不过是错怪。   羽苒只不过巧妙的利用了二皇子的多疑与嫉妒,也   只不过巧妙的利用了海公公的猜忌与会取悦龙心而已。   那个杀字只不过是个闹剧,乐付雨与二皇子把小事扩大,却引来了海公公收场。   原来并不是羽苒利用乐付雨的妒忌心为他铺了路。   甚至,羽苒也没有利用过她……   好难受呀,她居然会怀疑他。   居然会怀疑到乐付雨冲进南书院打她三巴掌也是羽苒安排的。   想到这里,不由觉得酸涩难当。   “所以,小泉,你若真是很不甘心就好好的筹谋,毕竟人能做的实在太多,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你怎么了?”羽苒忽然看见她低着头,想哭却没有哭出来的样子。   “我想抱抱你。”谷泉夭没有经过羽苒的答应,甚至没有给他时间考虑,就像个渴望光的孩子,抱着羽苒。   冷寂的长街,夜幕渐渐冷却,漫天黄叶,缠缠绵绵的穿过大街小巷,吟唱着秋水的眷恋。   也许风还在动,可是它们忘记了吟唱……   也许沙漏还在流逝,可是他们忘记了彷徨……   也许星辰还在闪耀,可是他们忘记了徜徉……   也许什么也不是,可是还是也许……   也许很多年后,你会忘了我,可我知道我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你……   “你是不是受伤了?”他问道,清风明月太扰人,把人的清影吹得很长很长……   “没有。”谷泉夭像抱着一根浮木的孩子:“我肚子饿了,我自从进了那鬼地方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还有他娘的谁规定一天只能吃三顿饭的?”   羽苒:“……”   “总有饭桶给自己找借口,然后就发明了夜宵,现在想想这饭桶真他娘的伟大,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去吃第四顿饭……”   羽苒笑道:“谁也没有规定你一天只能吃三顿饭,法规是人制定的,人也可以更改,谁也没有权利去限制别人的自由。”   她就这样看着羽苒,看着羽苒的长袍就那样飘啊飘啊。   再看看四周,人散的早,夜来得迟,霜又不曾散去,只是可惜了良辰美景,对月对花。   “我仰慕小侯爷,一心一意,堪比日月。”她就好像魔怔了一般神使鬼差的拦住羽苒,冲动的说着那句重复的话,她以为这样重复羽苒就可以听见。   人无法许来世的誓言,她也不知道来世是否会遇到他,那么就这一心一意吧。   可是人听得见,也可以装作听不见呀,何必……要执着?   “你说你饿了?”羽苒笑道。   “是的,饿了……”谷泉夭低下头:“在你心里,一定很喜欢乐付雨吧,尽管她蛮不讲理,尽管她尖锐刻薄,尽管她荒诞无度……”   乐付雨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对她有亏欠。   羽苒默不作声,只是淡淡的走着,他整个人融在月光之中就好像一个孤独的发光体,全身都是光华,可是他却十分的孤独。   羽苒是个细腻的人,细腻到可以为她捻去发间的花,细腻到可以为她凉透手边的茶……   所以,只要他还记得,那么乐付雨在他心底的亏欠就无法弥补。   “我若出事了,小侯爷是否还记得我?”   “会,会永远记得你这个朋友。”   ——只仅仅是朋友?   “呀,小侯爷,你手臂流了很多血?痛不痛?”说着她就小心翼翼的凑上去。   羽苒没有说话,看着艳丽的血有点愠愁,於是疼痛,於是又冷又傲。   脸上有层薄汗,在月辉下宛若渡了一层霜。   他似乎想起了那个带给他伤痛的女子,谷泉夭看见羽苒在笑,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那个人,高高在上,那个人,敛尽繁华,那个人,绝世无双。   这个笑,说不出的孤寂,却也夹杂着别样的情愫。   懵懂的,无知的,有特别的情愫流淌……   此刻差不多子时刚过,晚风轻扬,有点寒意。   “你想不想回北辰侯府?”谷泉夭突然问道。   羽苒淡淡的看着她:“还有更好的去处?”   那里就像一个牢笼,如果每天不回到笼子里,他就无处可去。   “有的,我之前的那个家。就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想去看看?”   “嗯,我怕我爹揍我。他不允许我回到过去的,那里又破又乱,不去也好。”   “那就去看看吧,我心既天堂。”   ——我心既天堂。   在那街巷的尽头,有一排贫困区的房子,颓蔽矮小,一排排一件件的挤在一起。   甚至这么多人人家还没有一户富人的房子一半大。   门窗都是由木板钉着,有的甚至还有的倾斜。   周围散发着难闻腐烂的气息,地上堆积的赃物一叠一叠的,连路都凹凸不平。   也许是夜太黑,也许是路太难,他们走得异常的艰辛。   羽苒伸出手,紧紧的拉着谷泉夭,一步步走向那其中的一间鸽房。   房屋已经蒙了灰尘,半拉拢着的木板门因轻轻一推而轰然倒塌,顿时溅起灰尘无数。   屋子里有一方铜镜,已经绣迹斑斑,几支珠花却也黯然失色。腮红已经变成黑色,花钿已经落满了灰尘……   谷泉夭的母亲一定是一位极其爱美的女子,纵然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却也依旧如此讲究。   谷泉夭翻了翻橱柜,翻出一盒药,她用衣服搽去灰尘,笑容满面:“这是我母亲做的药膏,我小时候经常出去打架,然后我娘只会一边哭一边给我搽药。”   “你母亲一定心灵手巧吧?”   “可是那有什么用?”她笑道:“她就死在那张床上的。”她指了指背后的床。   或许那不□□,只是石头堆砌的。   谷泉夭翻出一堆吃的,都是一些干货,保存得非常好,生了火,两人一夜都围在火炉旁边。   谷泉夭很小心的给羽苒上药,有股很清凉的感觉,羽苒看着眼前噼里啪啦的火,以及吊在火上的罐子。   “这些干货都是我娘晒的,已经好多年了。”谷泉夭坐在羽苒的旁边。   “我今日有口福了。”   “我煮得不如我娘煮的好吃,每年过节,我娘就喜欢给我煮各种好吃的。”   “我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你出生高贵,有那么多人宠爱,年少封侯,家庭富裕,从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   “其实,这周围的孩子都很怕我。”   “因为你打架没输过?”   “哈哈,对的,这周围的孩子没少被我揍,就连很多小混混收了保护费,然后一半是上交给我的。准确的来说,我是从七岁就开始收保护费了。”   七岁,是羽苒封侯的年纪。   截然相反的两种人生……   “我记得八岁的时候,这里有个叫刀疤的,我打不过他,然后被他拿走了我所有的钱,后来我抓了两条毒蛇放到他的被窝里,当时他的叫喊多么的销魂,此后他见我就绕三条街走。”   “你的童年这么有趣?”   “是呀,非常有趣的,后来回到了谷府,什么都要以谷府的脸面出发,然后就没有那么有趣了。反正我小时候很不幸但也是很幸运的。人要学会苦中作乐,然后才发现任何事不都那么回事。”   “小侯爷呢?我想您以前也并不是那么的快乐吧?”   “我?”羽苒觉得很诧异,仔细想想:“我的生活就像一张白纸,没有色彩。”   “为什么?人为什么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   “因为如果仅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么也不会称为人了。那应该是神吧……”   “小侯爷的母亲呢?这么晚了不回去,她一定很担心吧?”   羽苒陷入沉思,良久,苦笑一声。   “我很羡慕你,你有个好母亲,有个爱你的父亲,心疼你的哥哥,找你茬的姐姐。”   “我就一个人,从很小就一个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变得凄迷,有种环环萦绕的忧愁。   “羽烛夫人不爱你吗?”   “她只会敬我。”羽苒苦笑,那种带着自嘲的笑:“我的家很复杂,我出生的时候有不好的兆头,父亲厌我,我娘不得不把我遗弃,后来被母亲收养,可是她敬我,却不爱我。”   “那你找到你亲生父母了吗?”   “找到了。”   “相认了吗?”   “没有。”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上去跟她们相认。”   羽苒的眸色沉了下去,如夜深邃,如夜幽静。   他泯唇,扯出一个笑:“你不知道,这里面有很多利益关系,如果相认了会带去灾难,那么相认还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他居然没有说下去,一向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不忍说下去……   “不会的,你这么优秀,如此睿智,他们不认你,一定躲在被窝里哭。”   “但愿吧。”   “是一定的,一直以来,我觉得很多人都是池中物,直到遇到你,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有神仙的,而且你就离我那么近,要知道在以前,天王老子在我面前,我也会吐一口唾沫骂道这是什么鬼?可是你不同,你呢,就像天上的神仙。”   “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们对你不好,我会一直对你好。”   羽苒怔住了,这句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   ——我会一直对你好。   是一直吗?   好不容易敛起动容的思绪。   他问自己:还有谁这样不计回报一心一意对自己呢?还有谁这般炙热飞蛾扑火般想着他开心或者不开心呢?   ——没有吧,   ——可是还有她呀……   “呀,好像煮好了呢?”谷泉夭揭开锅:“闻闻,还不错。”   她继而感叹一句:“万一将来不能做大小姐,我还能做厨师,这年头,厨师最赚钱了。”   “我真是巧手呀。”她看着羽苒:“哎呀,卧槽,我怎么把干土豆也丢进去了,我最讨厌吃土豆了,呜呜呜~~~”   羽苒其实很想告诉谷泉夭这土豆是他丢的。   然而,他没有说出口。   他默默无闻的在一边看着谷泉夭要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   等到谷泉夭发闹骚差不多的时候,他一块块的把土豆挑出去     ☆、九九又重阳   谷泉夭等在逍遥王府外,等了好一会儿壬訾逍才走过来。   他走得尤其的缓慢,有种故弄玄虚的味道,如果不是壬訾逍给她传信,她绝对不会来等这么早。   “怎么了?你腿被蛇咬了?”谷泉夭一开口就骂道。   “你咋说话的呢,老子为了你的千秋大业不眠不休的几个晚上,你能不能尊敬我一点?”   “你查到什么了?”   “海公公其实有个哥哥……”   “我知道。”   “他哥哥有个女儿……”   “我知道。”   “他女儿今天出嫁。”   “你确定是他女儿?”   “他哥哥的女儿今天出嫁,据说那女子巨丑,嫁给礼部侍郎。”   “这就是你查的消息?莫非你要去抢亲?”   “除非我眼瞎。”壬訾逍瞪了谷泉夭一眼:“我的意思是,海公公将要出席那婚宴。”   “你让我去砸了那婚宴?这缺德事只有你干的出来。”谷泉夭没好气的说道。   “你听老子说完行不行?”壬訾逍吼道:“海公公送了一座府邸给他们,据说京城黄金地段内,如果这府邸出了问题,你觉得他还有脸面在京城立足吗?”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随地大小便,然后写着’谷泉夭到此一游’。”   壬訾逍吼的谷泉夭头晕眼花:“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素质……”   “见过这么蠢的吗?你在墙上实名了一下,人家不就知道你是谁了吗?”   “老子想让你找一群人大小便写着’海公公特别赠送’,没文化也就罢了,素质居然这么底下……”   谷泉夭只得默认:我素质低下,我有罪,我该死……   “那还等什么?”   “等海公公的反应。”   “……”   “我已经替你做了,谁拉一坨屎,我就给一两银子,谁撒一泡尿,我就给十个铜板。”   “然后呢?”   “然后那里就变成露天的公共厕所。你现在赶去说不定还能找个坑蹲一下……”   谷泉夭立刻觉得壬訾逍这货够意思,够哥们。每次找他做事,十次有九次做得匪夷所思,可是每一次都是那么的恶搞。   壬訾逍不得不仰天长啸:“钱哪,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谷泉夭:“……”   她确实觉得有点愧对壬訾逍,壬訾逍那货平时坏事没有少陪她干,让她觉得很温暖很温暖。   壬訾逍收起那眉飞色舞不可一世的表情,掩藏心底是那淡淡的忧伤,他的确是个温暖的人,平日里看起来纨绔不可一世,可是一旦给朋友那种温暖,他就会尽全力。   谷泉夭很有一个疑问:“你有钱为什么不帮助穷人,江州很缺钱的。”   一想到羽苒为了江州灾情不得不谈交易的时候就有点难过,他是那样那样一个孤傲的人竟然还低下头颅,深入虎穴。   “江州缺钱,我又不缺心眼。”   壬訾逍没好气的说着:“你放心,我这人虽然一向不喜欢做好事,这次我找的都是乞丐,我跟他们说,要有尊严的拉屎撒尿。”   谷泉夭:“……你实在是够了。”   “我说得不对吗?富人如厕,就要去高档场所,可怜穷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这次让他们去富人住的地方拉屎撒尿,你想想多么有尊严的一件事。”   “我敢保证海公公的脸面绝对挂不住,然后就会有衙门出马。”   壬訾逍的话刚一说玩,一队衙门的人呼啸而过。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装模作样。吃饱了饭出来活动活动消化消化。”   壬訾逍不以为然,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盯着谷泉夭看。   不知为何,谷泉夭总觉得他能一眼看到她的心里去。   壬訾逍的眼睛很好看,灿若流星,明亮如月,一般女子与他对视几秒钟无不低下头,面色泛红的浅笑。   直到那日,他看着谷泉夭,谷泉夭也瞪着他,盯着他眼睛看了很久。   她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昨晚又盯着对面妓3院里新来的女子紫嫣看了一夜吧?你干嘛非要与她对视呢?她是个瞎子,据说卖身不卖艺的。”   壬訾逍顿时一个饺子卡在喉咙里,脸憋的通红,慌乱中喝了一口水,才把它吞下去。   “我知道她是瞎子,我就是想看看真是瞎子还是假是瞎子,你知道吗?她吃饭从来没有夹错菜。”   夏历十一年九月九日,重阳节。   那日,谷泉夭看见了壬訾逍的父王母妃。   他的母妃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当今皇帝唯一的妹妹,也是当今皇帝所有兄弟姐妹中唯独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望江楼,临江而立,河畔画舫烟酒,几许秋意凉透。   壬訾逍恭敬的对着他的父王母妃行了礼,他父王母后走到另外一间隔间的屋子里。   幸好谷泉夭每次出来都是男儿装扮。   被误会是不好滴。   壬訾逍瞅着她一眼笑道:“北辰侯也不是瞎子,可是他吃饭总是夹错菜,甚至吃的白米饭自己都不知道。”   谷泉夭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想说他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我确实很讨厌他,可是我也很佩服他。我承认,我不如他,可是小泉泉,你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你说。羽苒能为你做的,我也绝对可以,他不能做得,我也可以,你看看这次海公公的事情如果唤作羽苒绝对做不了。”   “我希望訾逍你天天开心,只有快乐,那么人生就会有意义,你是千万女子深闺梦中人,嫁郎当嫁逍遥王。我希望你人如其名,快乐逍遥一生。”   她平静的看着他,没有惭愧,没有羞涩,没有躲避。   这个从小到大对她很重要的一个朋友,一起作恶的朋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酒肉朋友的,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她的朋友。   可是壬訾逍不同,他就像温暖的太阳一般,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让她觉得很舒心。   “我希望你能健康长寿,金钱可以买来人生百分之九十的东西,可是却买不了健康长寿,几十年后,依旧能看你挽弓射雕狼。”   壬訾逍明白了——我仅仅是喜欢而已,难道就单单比不上羽苒那个泡沫似得幻影?   甚至,连一个机会也没有。   他笑道,“我希望你也能健康快乐。我希望无论时光怎样,你依旧是那个能偷我钱揍我的小丫头。”   “嗯。”谷泉夭抬头看他,英俊的面容,浅笑的弧度。   他是个很温和热情的人,嘴角总是挂着笑意,就连好看的眼睛也在笑。   所以,京都的女子都叫着嫁郎当嫁逍遥王。   不仅仅是因为他有钱有权,更是因为他懂得女孩子心思。   可是对于壬訾逍来说,他也最讨厌懂女孩子心思。   如果不是那次盛宴,他一眼看穿谷泉夭喜欢的是羽苒,那么是否还依旧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的话,当初那个偷他钱的小乞丐出现的时候,他就应该把握住机会。   可是,即使是那样,谷泉夭先遇到的也是羽苒,也是那蓝花楹树下的一回眸注定了这条不归路。   他笑着:“走,我带你去见我父王母妃。”   “这不大好吧?”   “你不去也可以。我母妃的脾气很怪,我父王从来都是由着她,所以,我母亲一直不知道收敛。”   “公主应该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吧?”   “可是她偏偏不懂得珍惜,从小把我丢出府让奶妈看着,我的父王由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心一意的包容她,可是,她偏偏不懂得珍惜。”   壬訾逍的父王是爱着宗碧珊长公主的,要不然一个男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十分优秀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受得了这个女人十几年的,更何况他又不缺女人。   纵然是公主,以平北王的才能如果不愿意,谁又能逼得了他呢?   再说,北平王可以找小老婆的,可是他偏偏连个小妾都没有,长公主一直很任性,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好几次,长公主大摇大摆的走在琳琅满目的街道上,好几次平北王默默跟随,没有了权势没有了荣华,他就像宠着小女孩一样宠着她。   好几次,游魂于市井的谷泉夭听到长公主让平北王滚远点,让他去死,甚至还骂他像狗一样跟着她。   好几次,看到平北王脸上包容又悲哀的神色,身为人子的壬訾逍都想着让父亲休妻再娶。   然而,一个男人十年如一日的宠着自己的妻子,无论公务多么繁忙,无论朝堂压力多么大,他总是笑意盈盈。   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壬訾逍觉得很丢脸,甚至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十分的窝囊。   试问,一个出身高贵有才有权的男人能够这样对着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爱她,还能有别的解释吗?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一个冰雪就能融化,更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   “如果我很爱一个人,她总是这样对我,那么我一定不会再毫无尊严的爱下去,我的感情又何必这样浪费?”   壬訾逍说得很平静,顺着光看上去,英俊的侧脸说不出的倔僵:“我不要爱的毫无尊严。”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谷泉夭听得。   她是爱的如此的卑微,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是卑微,却不卑贱。   “我说得,你懂吗?”壬訾逍夹了一块土豆丢到谷泉夭碗里。   “懂。”少女刚刚还在动容,下一秒破口大骂:“壬訾逍你故意的,我不爱吃土豆的。”   “你懂个屁。”壬訾逍目光炯炯,塞了一个土豆塞到谷泉夭嘴里。   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不要说话。   望江楼对面,正是夜夜笙歌艳舞的望春楼。   这座妓院,多少繁华落尽,多少金脂装成,多少歌女笑痴,多少美人如梦。   两座楼阁隔着繁华街道由木桥相连,桥有四座,奢靡穷尽。   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   什么富贵烟云,什么奢华如梦,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金钱办不到的。   望江楼是为文人墨客等大家登高望远而建,一般文人骚客或各领域成名之大家每逢佳节都要齐聚于此。   或作诗吟赋,或切磋琢磨,或流水知音,或感慨万丈。   因而,每逢才子登高,必有佳人想和。   佳人就是对面望春楼多姿多才的美人。   反正你掏银子,有的是抒不尽的情,听不完的曲,跳不完的舞,填不尽的词……   所以素来喜爱歌舞的长公主每逢闲暇都会来这里听一曲。   这里的歌舞不比宫廷的严谨规整,这里的舞准确来说应有尽有,所以达官贵人一般上了望江楼就会让人去望春楼里面找人。   谷泉夭顺着壬訾逍的目光看过去,真他娘的太监上青楼。   然而,从马车里下来的岂止海公公一人。   那个面容,谷泉夭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日日夜夜魂牵梦萦,她早已经不是豆蔻少女,过了怀春的年纪。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遇到那个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望江楼,第九层,也是最高的一楼。   能登上此楼第九层,非富既贵,   羽苒门下门客万千,此等佳节登高望远怎么少的了他呢?   更兼者,他与太子负责《史集》的修订与校注,文采风流,业精六艺,才通古今,更得文人推崇。   少年俊才,兼有文坛泰斗苏大学士苏解赞其:妍妍其姿,灼灼其华。   所以,这些繁文缛节,他是最熟悉的,却也是最不能推掉的。   他直接在众人簇拥客套之下登楼,面对着高谈阔论的名士,他报以微笑。   可是,却笑得如许孤寂,如许怅然,二十分的美丽,二十分的淡然,二十分的超脱,二十分的孤傲,二十分的温柔,就这样构造了一个如此美丽如此超脱的他。   因而,他总是这么这么的显眼,可是却也总是那么的傲然。   “我能不能也去第九层?”   “那都是一些斯文败类去的地方。”壬訾逍夹着一块鸡肉,塞在嘴里啃。   “你才是斯文败类。”   “我不是斯文败类,我的斯文已经扫地去了。”他嚼着嘴里的肉,然后夹了一口菜:“咯,苏大学士来了。”他拿起纸巾擦干净嘴:“我得去要签名,等他上了第九层我就去不了了。”   谷泉夭一愣:什么情况……   良久……   壬訾逍拿着一卷书跑回来:“终于得到苏大学士签名了。”   谷泉夭有点云里雾里,感情壬訾逍这货还喜欢念几句酸词,伤春悲秋,再加点广庇天下寒士的忧国忧民情怀……   壬訾逍将书卷往桌子上一放,显然很欣喜。   定神的将眼光瞥到桌子上,英俊潇洒的脸庞迎着秋日的暖阳,变得琢磨不透。   “你不是说是斯文败类吗?”   “确实呀,那层楼上的都是整个大夏的斯文败类,各界名人都在上面呢,别说你我上不去,就连皇帝来了也不一定给面子。”   他后来想起来什么,解释道:“苏大学士,当代第一圣人,他的诗赋广为流转,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以得他诗赋词画而骄傲。他一句诗句传的比通缉令还快呢,这你都不知道。”   壬訾逍像个欣赏土包子的一样欣赏谷泉夭此时的面容,后来又骂了一句:“你爷爷的,你眼里就知道羽苒,你还知道什么?土豆吃多了把脑子堵住了吧。”   “那海公公为什么可以?”   “海公公的书法很有名的,你不知道吗?”   谷泉夭摇摇头。   “就那皇家园林的《永生序》是苏解作序,海公公书写。反正我觉得除了海公公也没几个人认识,就那鬼画符,搁在那儿辟邪呢?”   朝平两岸阔,江上波光粼粼,宛若揉碎的水晶。   明媚少女,伴作男装,倒也显得别有风味。   壬訾逍笑道:“好多老头子管那叫草书,一般人都不认识,估计他妈都不一定认识。”   “能上去的有几个不会卖弄?”壬訾逍好像在喃喃自语:“我也虚伪一点就能去了,可惜老子正直很久了。”   “我会跳舞,能上去吗?”   壬訾逍眉头一储:“你若能上去,对面望春楼里连打杂的都能进去。”      ☆、江山很美好   江海平阔,不见涛涛,山黛虽远,绮丽犹存。   一番客套,望江楼上已经宾客已满,酒箸换盏,舒平生之意。   “他们那些人遇到平生的政敌会不会打起来呢?”她觉得那些人打起来的几率会很大,平日朝堂上当着皇帝老子不敢撒气,那么私下掀桌子抄板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文人骚客,四个字最重要的就是骚,简而言之就是犯贱,再简而言之就是他们都是一群弱书生,打不起来。”   壬訾逍喝了一口酒,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好不惬意:“我怀疑他们能不能抄的起家伙还是一回事呢?”   谷泉夭不说话,不得不说壬訾逍那货对时局分析很透彻。   文人最厉害的不是刀剑,而是笔弓,刀剑只是戳人血肉,而一个人真正的思想真正想法却靠着笔墨传达,那些能够流传下去的书无不昭示着一个时代的风貌。   对于壬訾逍的毒舌,她不是第一次领教,可是他对于一件事情,总会找到致命的一点,所谓无论是多么严肃的一点在他嘴边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小泉泉……”壬訾逍正要说话,不知从何飘来的琴声。   弹指如泣如诉,琵琶如梦似幻,宛若江河奔流却不见涛涛之翰阔,宛若花开无声叶落归根之静美,宛若潇潇暮雨流风回雪之婉转。   花开寂静,叶落无声,江海阔阔,千山歌尽。   拨弦一曲歌,声震两岸人。   京都最繁华糜烂的淮畔街吆喝声渐渐的小了下去,最后湮没无声。   望春楼艳词笙歌搁浅,美人无声,恩客感慨。   甚至连不懂词曲的店小二也驻足倾听。   南归大雁盘旋于空,江河之鱼欢腾跳跃。   声乐隔了万丈红尘,美如天籁。   ——《大夏史集》记载:   大夏清和三年秋,九九重阳日,北辰侯于望江楼弹琴助兴,盲女紫嫣以琵琶相合,声动乾坤,南雁忘归,江鱼舞切,行人驻足,美人掩泪,宾客欢而佳节惠。   “北辰侯琴声越来越精湛,吾等皆叹惋。”长袖文人装扮的中年人笑道。   “苏圣的赋,北辰的琴,叶公的画,盲女的琵琶,王老的书法……今日能得以一间,此生无憾。”白胡子老者摸着胡子笑。   “北辰侯乃少年俊才,小女子只不过沾了大家之光,不足以称道。”   紫嫣盈盈施礼,清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一只碧玉簪子将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道不清的风情万种,温和笑容,怀抱琵琶,此刻眉宇间到有一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释怀。   羽苒将琴交给小童,也有一种得遇知己酣畅,紫衣白衫被风吹得飘飘然,恍若谪仙:“小姐切勿妄自菲薄,苒只是有感于小姐琵琶声之铮然,故而以琴相合。”   “你俩都不要谦虚,要我说,那就是高山流水,难得想和呀。”白衣圣人扶栏大笑,有一种世外仙人的洒脱。   “苏圣不是曾经说过吗?大雅君子,有才北辰,妍妍其姿,灼灼其华。能得苏圣此语,北辰侯实乃少年俊才。”   众人皆是大笑而推杯换盏。   而另外的一面,谷泉夭听着壬訾逍滔滔不绝讲着有趣的事情。   上从帝王王侯下至乞丐走卒,她以前不知道原来壬訾逍说起这些事来居然就像讲个故事一般,十分的动听。   “我跟你说,那群人见面什么话都不说,都是一堆废话。”   谷泉夭一愣,喝了杯子里新酿的葡萄酒,感慨一声:“这什么果汁,很好喝?”   “葡萄汁。”壬訾逍应了一声:“你多喝点,乡下来的,不懂吧。”   谷泉夭恨恨瞪了他一眼,两颊微红,美目流盼,两指重重的将白玉杯放在桌子上:“如果不是看你请客的份上,鬼理你。”   “你还想不想知道你的小侯爷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你说。”女子放下态度,轻颦一笑,豁然开朗,白皙的皮肤在酒光之下更显红润。   “那群人接下来就是切磋,说什么狗屁切磋,就是吟些酸句子,还没有几句原创的,都是引用古人的,比如去年李大学士写的那什么‘知己缘何求,天涯梦回中。’不就是引用那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了吗?”   “一样吗?不一样吧?”   “那是你没文化,你大字识得几个?”壬訾逍叹道:“我们不管这些,只管你吃好没吃好,你好好吃。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谷泉夭虽然觉得壬訾逍讲的不是什么真实场面,却也是阳光下的真实。   “苏圣,吾等对你仰慕已久,这杯我等敬你。”众人举杯,齐齐敬向苏解。   苏解开怀一笑,消瘦的身姿并不出众,半鬓白发因玄色长袍的映忖显得到有几分圣人之资。   苏解十分的清瘦,满是褶皱的手捧着金玉酒杯,杯中佳酿飘出一股香味回旋。   四周都弥漫着酒香,看着这群大夏朝或多或少在各界的佼佼者,有白发老翁,有少年俊才,有窘迫才子,有姣姣歌女。   不得不感慨一声:岁月不饶人呀。   “感谢大家厚爱,我敬大家。”举杯,一饮而尽。   遥想当年登高望远,如今,茱萸插遍,物是人非。   “老了呀,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苏解在众人落座的时候,感慨一声。   他看着这些后生,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也曾鲜衣怒马一日看遍京都花,可是现在白发稀疏,眼蒙了,耳绣了,手颤抖了,就连那颗尚有热血的心也已经冷却了。   “苏圣鸿伟之才,流芳百世。焉有笔墨老矣之说?”一位少年,生的十分的俊美,只是眉宇之间有肃杀之气。   太史家的公子太史奚,明明是世家之子,偏偏一举拿下文武状元,这是继羽苒七岁殿前封侯之后的又一出色人物。   “是呀,焉有老矣之说?”众人符合。   “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与叶公在这里下棋下了三天三夜,望江楼中灯火不息,此刻怕是还没入夜,身子骨就受不了?”苏解隐隐笑道,声音俊朗,带着中年人独有的感慨。   “是呀,没想到下到最后居然是平局。”叶轻叶老哈哈大笑,看着远处天高水阔,说不出的感慨。   众人也不免感慨时光易势,奔波东流水的感觉。   “时光不是上天施舍,而是向天争得。”十分清冷的声音,撩得几分孤寂,说得铿锵有力。   “好一个向天争。”苏解即刻放下酒杯,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好像回到了青年时代。   “在下闻言,叶公对吃这一字颇有讲究,那就尝尝望江楼的佳肴。”   “哈哈,我好的没流传,怎么尽流传我爱吃之类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呢?”老者愤愤不平,引起了很多人的哈哈大笑。   “这什么破菜,难吃死了,还没我娘煮的好吃。”谷泉夭丢下一口鸡肉,愤愤不平。   “小泉泉,你娘煮的已经失传了,你就将就一下。”   “还这么贵,一定是坑钱的,我得找老板问清楚。不能白让你掏银子,虽然你家钱多,可是也不能这样坑有钱人。”   壬訾逍看着那半瓶酒,再看看谷泉夭两颊微红,心道:不好,这货喝高了。   顺手招来店小二要了醒酒汤,三下五除二地给谷泉夭灌下去。   对面的客人看过来,皱起眉头盯着壬訾逍好不温柔的给谷泉夭灌醒酒汤。   壬訾逍尴尬的笑道:“看什么看,老子曾经是温柔过的人。”   等了很长时间,谷泉夭才缓和过来,一看盘子里的菜,瞬间懵了。   “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你干嘛请我吃别人剩下的。”   壬訾逍立刻打了响指:“小儿,换菜。”   要知道,我们的小王爷可是一向出手大方的很。   那九重高楼之上,歌舞早已换了几曲。   “这佳肴美酒不合侯爷胃口吗?”紫嫣俏笑妍妍,尽显风姿:“为何侯爷老是不执筷,却举杯不饮。”   毫无光泽的眼睛里尽然十分的柔和。   要知道自古才女出风尘,苏州苏小小一绝千古叹,诗人薛涛一言万才倾……   羽苒十分的诧异,这个女子当真是盲人。   面容稍稍诧异,目光依旧清冷,恢复那如往常的镇定与从容。   “小姐,是怎么知道?”隔着这么远,紫嫣居然能从对面看过来。   “听到的。”紫嫣笑,“别看我看不见,我的耳朵可十分的灵。”   羽苒放下举了很久的酒杯:“小姐是真本领,苒佩服。”   “此等佳肴,怎会不合苒之口味,只是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看来这还不是真美食呀,真美食是能以饱易饿。之前有言道叶公品尽天下美食,却不知羽小侯爷实乃真性情。”   “看看,北辰侯,被这群老家伙数落了吧。”叶轻慈祥而诡异的笑道:“小侯爷吃过最喜爱的美食是什么,可否介绍一二。”   “苒并没有最喜爱,若说好吃,还真有,归元宝莲羹。”   “没想到小侯爷还信佛?这可是佛门之物?”其中不乏见多识广之人,对面那老和尚就是一个:“给攒功德之人所备的食物。”   “惭愧。”羽苒只是轻声笑:“不信佛,只是机缘巧合。”   冥冥之中,有个女子,说请吃饭,最终却踏入佛庙,向天笑那万人参拜的佛像乃一泥胎。   冥冥之中,他吃到了以最不齿的方式得来的东西,带着最美好的祝愿,以及最迟的仰慕。   “啊切。”谷泉夭打了喷嚏:“谁想我了,真是的,长得太好看了就是罪过。”   壬訾逍毫不客气:“你就做梦吧,就你那样,想你的不是白痴就是白痴他爹。”   谷泉夭直接翻白眼,看着那从高楼之上拿下来的纸张,有点懵懵然。   “那是什么?”   “那时狗屎。”壬訾逍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登时想起来什么,站了起来:“我得去看看那堆狗屎里面有没有我喜欢的狗屎?你要不要也去找找有没有你需要的狗屎?”   “我不需要狗屎。”谷泉夭摇摇头:“你去找你的狗屎吧。”   “好的,我去找找苏解的狗屎,我可是他的忠实追随者。”   “会不会有小侯爷的?”谷泉夭仿佛想起来什么?   “应该有,因为他们切磋,免不了吟诗作对,画山画水画王八,什么的。”   那堆纸抱楼下便开始贩卖,得来的钱财全部赈济穷人,所以这些两袖清风的文人才得以流传。   谷泉夭一个激灵,“放开我的狗屎。”   跑得比壬訾逍跑得还快。   可是没要看到北辰侯的真迹,他基本不会去争什么。   谷泉夭认得他的笔迹,之前那个帖子还被她用丝巾保存地很好。   看着一阕阙词,一幅幅画,看得她头皮发麻。   “哈哈,去年因苏圣的一局棋而打赌,北辰侯可是输的很惨呢?”   “是呀,谁会想到棋之大家居然解不开苏圣的玲珑局。”   “苏圣也输得很惨呢?”羽苒轻声笑,白皙的指尖拿着白色骰子,玲珑白色骰子似乎与指尖连成一色,居然一时分不清了。   羽苒将骰子一放下,真好在小。   他面色露出微笑淡淡道:“又输了。”摇头轻叹:“怎会如此,又输呢?”   自嘲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因酒的浓烈,早已面色泛红。   “投骰置酒真不是羽苒的强项,每次碰到骰子都输呀?”   “难道小侯爷之前还输过?”   “是呀。”羽苒目光十分凄迷,映着晚霞而显得悠然。   他扶着栏杆坐下,声音很轻“每次与她玩骰子,我输得很惨,上次还欠了很多钱,到现在还没有还清,真是……”   所有的投骰置酒,只不过是每人取一酒杯数,骰子上的点数指到谁,谁填下一句诗句,而也要喝尽杯中酒。   羽苒倚着栏杆笑道:“玩不了了,酒量尚浅。”   众人又高和着各自玩各自的。   晚霞映红半边天,吹着江风,登高望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由门生或者小童扶着回家的。   真真是繁华如梦,不醉不归。   感觉到了身后有人,羽苒扭头看了一眼,笑得十分的无奈,谷泉夭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站在他的身后,就像当初一不留神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样,那么的突然,只是来的太迟了。   “是你呀。”很熟悉的感觉。   然后指着天边的晚霞笑道:“江山很美好,不是吗?”      ☆、何妨吟上邪   远处晚霞红头,夕阳渐渐沉下去,露出半个头紧贴着山前,烟波浩渺,江面通红一片。   他让出一个位置示意谷泉夭坐下,靠在栏杆处,一只手撑着头,此刻倒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江风扰人,吹的羽苒紫衣白衫飞舞,无限制的放大放大,然后整个眼界都是这飘然身姿。   墨染长发一丝不乱的束在玉冠里,紫色丝带从发间缠绕出来,随着风吹与长发一起交搁盘旋。   然后灯火阑珊的光景慢慢的晕染,全天下就剩下了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处特殊的色彩。   他看了一眼谷泉夭,继续看向辽阔的江面。   小童在身后拿着一件雪白的袍子,切生道:“侯爷,晚上江风大,早点回北辰侯府吧。”   他回过神来,拿起袍子,披到谷泉夭身上,然后系好,目光一如既往的冷,冷得几乎没有感情,但是十分的凄迷。   谷泉夭的男装十分单薄,虽然是男装,却也有几分英气。   他是不是认错人了?或许此刻他想着是那个与他有缘无分的女子,抑或许他认错了人,那个女子是否也曾经扮做男装溜出王府与他私会……   “小泉。”一句话拉她回到了现实。   “你说。”他看着辽阔的江,新升的月,漆黑的夜。   良久,声音带着点嘶哑:“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生存。”谷泉夭说这句话的时候,羽苒明显一愣。   “只有活着,才能看见花开花谢,只有活着,才能看潮升潮落,只有活着才能看见各种美好的东西。因为还有牵绊,还有欢笑,还有让我们活下去的理由。”   “是呀,还有牵绊。”他似乎喃喃自语。   伸出手,挡住皎洁的月,修长十指张开,月光透过指缝渗入眼睛里。   他眉睫半敛,突然伸手一握想要把皎月握紧,可是月光在指缝溜出,掌心依旧空空如也。   那半弦月依旧孤零零的挂在空中,而他眉宇间尽是难以言喻的无尽的寂寥。   竟然是如此如此的孤独。   “你看它,多寂寥。”嘴角弯起浅浅的笑,像是笑自己,又像是笑残月。   “不,它不寂寥,至少还有我们陪着,还有千千万万人陪着。”   谷泉夭突然拉住他的手臂,让他把手收回来。   她十分虔诚的抬头,坚定的,温柔的看着他:“不要寂寥,不要孤独,只要幸福的活。”   他一愣,眉宇尽是不相信。   那个词,很奢侈,奢侈的……要不起……   此刻居然发现……我要不起呀……   从小有人给他说过很多话,这么多年居然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幸福。   甚至感觉了他在轻颤,只有那凄迷融入夏夜的眼睛里透着几许动容。   倔强的抬着头,竟也透着几分冷傲几分希冀。   “你恨过你的父亲吗?当你被遗弃的时候?”   “不恨,他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甚至还很残忍。”谷泉夭回想到那些死士被屈打,惨无人性的虐待。   “可是,对我还是很好的。至少认了我,尽力的弥补我。”   她说着,竟也有一丝丝的动容,夜风吹得长袍飞舞,那长袍之中弥漫着一股股冷冷的药香。   羽苒静静的听着,像是听着故事。   “他虽然不是好人,可是对我很好,对我好,便是好人。”   她说得几分孩子气,秀气可爱的面容于月下润泽,不知是被壬訾逍灌了酒,还是她此刻很激动很幸福。   生命本来就是美好的,如果你觉得生命不够美好,那是你还没有足够的努力,至少在谷泉夭的眼睛里是这样的,她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获得很多,那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   “无论是谁,只要对我好,他就算是杀人犯,我也认为他是好人。”   羽苒无声的笑了,笑得有些意欲不明。   这是小孩子心思,一个渴望爱与光的小孩子……   “所以,像小侯爷这样的好人一定会得到眷顾的。”   “好人?你竟然是这么认为我的?”   “是,江州赈灾,您救了多少人。淮北大旱,您疏通河道,亲自登山查找水源。江夏春涝,你负责后方,源源不断送粮草。甚至去年军中战士粮响不足,国库空虚,也是您从北辰侯府拿出自己的官响发送。无论你做过什么,至少对于他们来说你是好人……”   “呵,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认为我的。”他沉下眼眸,眼里明显有了笑意:“我做人也不算失败呀。”   “我哥哥曾经说你是一个可怕的人,无论在哪一点,都很可怕。可是我接触到了你,我就不这么认为了,因为呀,你对待所有的人都会一视同仁,一个对他人怜悯且毫无偏见的人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你应该听你哥哥的。”   “我有自己的眼睛,可以去看见光天化日下的事实,我有自己的心灵,去感受这世间的美好,我有自己的耳朵,去听美妙的声音,我只信我自己,就像我觉得您是个好人一样。”   “真是个……”   “小侯爷,不好了。各地书生闹事,苏圣劝解也不听,都集体跪着要求自焚面圣呢?”   羽苒一听罢,说了句“再会”立刻走了。   谷泉夭看着羽苒远去的背影有点出神一一   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的,我这么的喜欢你,又怎么不知道你这样小心翼翼的是为了什么?   你怕欠了一个又另欠一个,人与人真是奇怪,一个拼命的不想要欠着一个人的情,而一个人偏偏希望他欠着自己的情,舍不得离开,却也不想留下。   壬訾逍从转角处跑过来,他看见那长袍,笑得邪魅:“不错,混来一件衣服,真不错,这衣服应该值点钱,可是穿在你的身上真是……难看。”   谷泉夭瞪了他一眼。   羽平和也摇着扇子跑上来,看见谷泉夭似乎很惊讶:“野丫头,你怎么在这里呢?”   “别装模作样,你早已经在楼阁上面,你还问我?”   “呀,你早看见了,我听说书的说要在最美的场景制造最美的邂逅,这样你就会对我感觉不一样。”   羽平和一愣一愣的,他看着谷泉夭,而谷泉夭此刻在发呆,看着羽苒的背影发呆。   “这说书的说的是哪本书?”壬訾逍抱着胸不解的问道。   “《大夏奇遇记》,貌似是,但又好像是《菠萝游记》,搞不清了,有问题?”   “没问题,我也去买两本。”   “正好,我这有精装的,改日拿给你。”羽平和为自己这么多年来收集各种图书而骄傲。   “谁写的?”壬訾逍有点好奇。   “我家隔壁王寡妇写的。”谷泉夭怅然道:“我这还有后续要不要,两百两一本。据说她先夫还是个不得意的秀才,然后整天写些段子卖钱,现在才知道那些段子都是他夫人写的。”   壬訾逍:“……”   羽平和似乎很高兴:“野丫头,你看这最美的场景以及这种邂逅,你有没有对我感觉不一样?”   谷泉夭愣是看了他一眼:“有。”她掏出一枚玉佩交给羽平和。   羽平和拿着欣喜若狂,“看看,野丫头给我的定情之物呢?”   谷泉夭冷淡的看着一眼羽苒远去的方向,就像心中空了一块。   回过神来,对着羽平和尚且还在兴奋状态的脸,面无表情说道:“这是我刚刚在赌场赢来的,你拿着换点银两去买药。貌似病得不清,都说胡话了,我能帮的就这么一点了,兄弟,保重……”   壬訾逍在另一旁笑得岔了气:“干得漂亮。”   清和年鉴中期,各地书生因各派思想不同而争斗,以人性话题展开轰轰烈烈的争论,一方主张人本恶,一方主张人本善。是以,帝命文官往各地主持论坛,一时思想百花齐放前盛。   大夏王朝迎来了文化鼎盛之期。   ——《大夏史集》   大夏清和十一年秋,谷府,天朗日润。   “公公,微臣惶恐,只是小女生性顽劣,不服管教,并且已有婚配,前日才回了庚帖。”谷熙面色深沉,对着一旁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公公说了这句话。   “噢,我来之前并未听三小姐有任何婚配,倒是听说有几方提亲的皆被据之门外?”   “因为已有婚配所以才据之门外。”谷熙说得诚惶诚恐,一方面不想谷泉夭进宫给他惹事,另一方面又怕得罪二殿下。   作为父亲,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这么招人待见,二殿下两次上门提亲,近日更是跟着东壁侯与逍遥王等厮混。   “那如此……请问许的是那门亲?”那太监直接拂袖而去。   “北辰侯。”谷熙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公公当时正在喝茶,拿着杯盖的手明显晃荡了一下。   谷熙有意停顿了一下:“羽烛夫人也在前几日回的庚帖,八字吻合,大吉之兆。”   “那我先回宫复旨。”   “公公慢走。”谷熙颌首。   “爹,更贴的事,我怎么不知?”谷冥半晌才说出话来,虽然他觉得羽苒是个很可怕的人,可是跟着这样的人结亲,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小泉这下要乐疯了。”   “别说你不知,连我也不知。”谷熙说得十分沉重:“就算没有这门亲,陛下也不会让小泉给二殿下做侧妃。”   “为什么?”   “因为陛下要制衡,朝堂之上,太史家算独大不仅出了个丞相更有文武状元,北辰侯受宠信却一直不瘟不火,谷家如今出了个皇妃,陛下怎么会再让出一位皇妃?”   “您的意思是陛下赐婚,原意不过抑制谷家,扶持北辰侯?”   “不是,是皇后,皇后会极力阻止这门亲事。”   “皇后?”   “对,菱儿嫁入东宫,小泉如果为二殿下侧妃的话,那我们谷家在这场东宫之争中究竟帮的是谁,你我都没有把握呀?”   “我明白了,羽烛夫人可是皇后闺中密友,难怪这庚帖来得如此之快?”   “别说皇帝不答应,皇后更不会答应,那么能够在朝堂之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不至于伤了二殿下的颜面,能够让皇帝放心,皇后舒心的姻亲是谁?”   “北辰侯,大夏少年俊杰以其为首,天下人莫不从之。”   谷冥心里暗笑,这皇帝真是喜欢操心,可是一想想确实如此,能够不会扫了二殿下的颜面的姻亲只有北辰侯。   “整个朝堂之上都知道陛下有意废太子立二殿下,二殿下与贵妃的势头日盛,如果不好好抑制就如决堤之水,帝王,讲究的雨露均沾,泽被苍生,不能厚此薄彼。”   帝王之道,雨露均沾,泽被苍生。   是夜,月色孤清。   烛光摇曳,慢慢溅出泪水顺着烛柱流下,然后烛泪慢慢堆砌,凝固成厚厚的一团。   看着桌子上的更贴,金黄的几个字发出寒意。   羽苒莫不做声,一动不动的看着更贴出了神。   想做点什么,最终什么也没做。   第二日,侯府的下人看见,北辰侯依旧保留着那个姿势,几乎没有变换过,就一直那样坐着,蜡烛早已经烧尽,仿佛替人垂泪。   他就那样坐了一夜,盯着那帖子,没有变换一个姿势,没有多说一句话。   甚至……连一声叹息也未说出口。   “小侯爷?”……无人应。   “侯爷?”侍卫冷再次喊道。   “侯……”   冷看见他扬起手,示意不要说话,天边渐渐升起旭日,似乎比昨日的更加温暖。   “又是新的一天呀?”他喃喃自语,孤独的,冷傲的,“又失去一天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可以做那么多的事情,可是这一天又过去了。”   他站了起来,突然又重重的坐下,然后口中的血喷在了庚帖之上。   金黄的庚帖,艳丽的鲜血,黯淡的屋子……   竟然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这一夜,他在回忆谁?   是否记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年少的他在望江楼淮河边拾到一个风筝,上面填的一阙词:红尘万丈芜,归来却似月。   然后风筝的主人寻来,却看见他填上了下一句:若是倾城曲,何妨吟上邪。   是否想起了那明丽少女巧笑妍妍,美目流盼,他曾经深爱着她的笑,迷恋她的舞。   然后每逢月圆夜,她都会偷偷溜出府,于月下花前弹奏梦舞。   是否看见了那女子愤恨的眼神,咄咄逼人的口气,血溅三尺的挥洒,兵不血刃的毁灭。   然后她笑得眼泪流下来了:你欠我的,我要永远的记住,是你欠我的,此生都还不了,还不了……   是否忆起了隐藏多年的感情被发觉,母亲嘤嘤切切的求他,乐正王不顾地位的劝他,二殿下警告他,甚至……甚至……那至亲血缘也逼迫他……   然后快刀斩了乱麻,佳人正要为人作嫁,昔日美好的情人都成了幻影,面对他的只有那人愤恨的眼神,而他却要不动声色的微笑,手心却是满掌鲜血……   “都回不去了呀。”他轻轻说道:“冷,你说,一个好人要具备什么条件,当我以为我的杀戮之气太重的时候,有人居然说我是好人。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这样的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最大的努力创造最有价值的事情的时候,有人说要幸福。”   “侯爷,谷三小姐是一位好姑娘。”冷说。   “是呀,她是个好姑娘,更应该得到幸福不是吗?”将庚贴拿在手中,冷冷的看了一眼早已经烧尽的蜡烛,红色泪痕斑驳,宛如流下的血泪。   清冷的声音再次想起:“可是,她还是被她父亲给牺牲了。”   “侯爷?”   “你看,天,要变了。”   刚刚还有一丝曙光的天空此刻已经变得阴沉不定,天空乌云之下,一丝曙光挣扎着冲破阻挠。   ——红尘万丈芜,归来却似月。若是倾城曲,何妨吟上邪。      ☆、清和帝过往   御书房,灯光微暗。   “沉不住气的东西。”皇帝将书卷重重往地上一推:“为了个女人居然这样沉不住气?”   “陛下?二殿下现在一天去一趟乐正王府,不曾改变。”暗影里有人说,那是皇帝的贴身侍卫,从来见不得光的一群人。   “朕这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说完叹口气:“江州的情况怎样?”   黑青色官府的人迅速的跪下:“吾皇庇佑,北辰侯已经准备赶往江州,这开国以来的洪涝终于制住了,现在百废待兴。”   “行了,行了,马屁少拍点。”   “陛下,臣拍的是龙屁呀。”   “朕这几个儿子有一个能像北辰这样的,朕也不至于劳碌成这样。”   “是皇恩浩荡。”青色官府的人依旧拍着马屁。   “朕终究是老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种宿命的沧桑,一直一直的萦绕。   海公公不由得抬头看着这个命中的贵人,从他少年时就开始伺候这个君王。   此时,他两鬓染白,威严的坐在皇位上,帘子之后是死士。   死士一字不漏的回报着所谓的情报。   这位帝王弱冠之龄即位,到了现在走过了二十年的风风雨雨,第一次看见了当初那个弑兄夺位的帝王居然亲口承认自己老了。   当年先帝病重,太子雁又愚昧无知,听信宠妃媚妃之言,囚禁自己的兄弟姐妹。   在控制了皇宫之后,他进而削弱皇室成员,将皇子公主以莫须有的罪名下放监狱。   凡有异心者皆屠戮,一时间,血雨腥风,皇城整整一年都是乌云幕布。   直到,他清扫到异母弟弟九王宗章府邸之时,才打开门,就被迎面刺上一剑,一时间,身后千军万马傻了眼,看着主子被刺伤就乱了阵脚,然后被这位九王的人马杀个片甲不留。   于是,在皇室凋敝,九王以这样的姿态杀出。   他并没有放掉自己的兄弟姐妹,而是继续囚禁,直到最后,这些人先后在牢内染病去世。   手脚流脓,面目全非,有的甚至是被逼疯,可是他们只有在死后才能走出牢笼。   在皇室之中,唯独活下来的只有碧珊公主,也就是这位请和皇帝的亲妹妹,也许是因为噩梦缠身,所以对于这位妹妹,清和帝是无限制的宠着。   “陛下没老,陛下还年轻着呢?”海公公谄媚的笑道:“陛下正值壮年,陛下年轻着呢?”   “北辰完婚了吗?”皇帝有意无意的提起,他印象之中那位少年应该到了弱冠之龄了吧!   “没有。”纱帐之后的死士回答:“谷家小女还未满十六岁,按我朝典礼,十六岁及篦之时,最为适宜。”   “那他最近怎样?”   “去了江州,江州遭此大劫,百废待兴。”   “陛下,不知奴才有句话该不该说?”   “说吧。”皇帝甚是不耐烦。   “北辰侯是皇后举荐的,苏大学士对其赞誉颇高,据说,老虎生在笼子里,更替无数的主人,可是他对他第一个主人始终有不同的感受。”   皇帝看了他一眼,就那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睛深邃如夜空,帘子被风鼓起,烛光一晃一晃的,照在帝王的脸色,这位帝王近乎冷酷。   “皇后对北辰有知遇之恩,可是那又如何?能够喂养老虎的才是他的主人,朕只养有用的虎。不会养咬人的虎,朕养着也没用。”   “奴才多虑了。”   青衣人跪下,态度非常的尊敬。   十月九日,乐正王府。   秋色多了情,蔷薇红了园,迷迭香了人,此情伤了人。   乐付雨红艳长裙比蔷薇耀眼,比迷迭香更迷人,一举手是风姿,一挑眉是风雅。   这个被惯为“大夏第一美人”的称呼的千金小姐,这个就算痴狂也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   此刻,她真在饮着茶,目光透着一股厮杀的美:“呵,这谷家也太大胆,居然拨了你二殿下的面子?”   她说得满是讽刺,甚至毫不掩饰的厌恶。   “付雨,别说谷家已经结了姻,就没有,我母妃不会答应,皇后更加不会答应,谷泉夭是谁?她就像颗罂粟果,危险得很。”   “那是你没本事,斗不过北辰侯就连谷家也敢给你脸色。”   “你倒是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   “你即将成为我夫君,我为什么要对你客气,凭什么要对你客气?对你客气了,我就能舒心?对你客气了,我就能当皇后?对你客气了,我就能不再被你母妃当做棋子?”   女子讪笑,说不出的风雅妩媚:“看吧,看吧,都不可以,所以说,我凭什么要对你客气。”   “付雨,你这个第一美人可真有个性?挖苦人也是一等一的,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想要的,包括天下也不过为你一笑。”   “呵,第一美人?”   女子掩唇笑,眉目如画,满园秋花也不敌其一丝风雅:“撕帛作千金笑的妹喜是美人,酒池肉林的苏妲己是美人,祸国殃民的西施是美人,别人是美人多么的自在,偏偏我这个美人被逼撞了墙。”   她似乎对美人两个字十分的反感,或许当惯了了美人出现了厌恶。   “你可真是越来越尖锐了,哈哈,今日就陪你到此,明天再来看你。”   宗嘉祺起身走了,乐付雨依旧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既不说送,也不说不送,落花秋叶就跌跌落落掉在她那绣满花蝶的衣裙上。   在宗嘉琪走到院子门的时候,乐付雨突然一阵笑:“殿下下次来就不必带东西了,那些俗物,看着碍眼。”   宗嘉琪倒是宠溺的笑:“也对,那些俗物怎么能配得上你的一丝一毫,你的美只能用江山所媲。”   满目是哀伤,恨的能猝出火的眼睛,懑的如尖刀的笑容,女子的声音更像一把刀,插入心脏。   “欠我的,一辈子都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了,还不了。”   羽苒是被噩梦吓醒的,当冷给他披长袍的时候还能感觉他的身躯在抖。   他居然会害怕……   他怎么可以害怕呢?   “收拾东西,我得去江州一趟。”他从容淡定的吩咐,与刚才判若两人,可是他的手依旧掐在被子里。   “苒儿,你究竟想逃避到哪一天?”羽烛夫人进屋子里了,劝慰道:“你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人。”   “那母亲也应该知道,我向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谷三小姐跟你们预料的不一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能如何?”   “她不一样,她跟你们,跟我都有不同,你或许见过丢了马宁愿淋着雨躲在马车里都让下人拉车的千金小姐,可你没见过丢了马却可以偷来一匹骆驼,还可以雨中欢笑的野丫头。”   “苒儿,很多时候不得已,皇后对你有知遇之恩,甚至……”   “我明白。”羽苒迅速打断她,他对着羽烛夫人行了拜别之礼:“江州灾情太重,我得立刻赶去。”   “可是,你才病倒。”   “已经好了,只是小病。”羽苒起身。   一旦他下的决定,无人可以改。   古道外,西风起。   “你真要娶她吗?”乐付雨带着斗篷,面无表情。   “付雨,已经回不去了。人人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天地,去找你的幸福吧。”   “羽苒?”   “乐小姐,珍重。”   ——乐小姐?   是呀,她是第一美人,即将成为二殿下的正妃,也许将来会母仪天下。   有享不尽的荣华,有用不尽的特权。   凭什么?   他羽苒只不过一个小小的侯爷,他又凭什么……   凭什么去阻挡住她的前路,他有什么资格说不?   “我自然会去找我的幸福?”女子巧笑,说不出的美丽,美丽的令天地都变了色。   她是如此的美,美的惊心动魄,美得让天地都失了颜色。   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有说不出的韵味。   “北辰侯可真是至情至性,为了守住跟你半毛钱不沾边的大夏牺牲了自己那么多东西?这种义举,可喜可贺呀,那我可要看看侯爷究竟还会牺牲多少人?”   而渐渐远去的是那人的背影与冷却的心,人活着都是为了下地狱的,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地狱里。   ……   “三小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男子在树下,蓝花落满了他一身,他仿佛在画中走出来,走近,走近,走近……   “那你喜欢我吗?”女子笑,双颊微红,但是丝毫掩饰不住欣喜。   “我很喜欢三小姐,因为小姐聪明而可爱……”   女子低头思索,半晌扯出一个笑来。   “是因为聪明,还是因为可爱。”   梦却在最美的时候醒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大早的就饿了。   可怜那个美梦呀,晚上会不会继续接着做呢?   是缘?是劫?   又或许只是一场梦?   “北辰侯在去江州之前还说三小姐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太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在他身边坐着的谷海菱却蹙起眉头。   “江州?”   “是呀。他一走,倒是把南书院那堆书交给本宫了呢?之前有他在,本宫一个月不去都没有关系,现在不行了……”   “太子殿下说笑了。”   谷泉夭十分的尴尬,不知道这太子哪根筋不对,三天两头宣她进宫,搞得她见谷海菱还要绕着走。   谷泉夭停了一会儿,有点不相信:“小侯爷真这样说我?”   他那样的人,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怎会讲这些私事,这太子一定说谎。   “哈哈,你还别不信,本宫敢发誓是他说的,他那人性子有点傲,也不知怎地就提起你,他说你很聪明又说你与众不同。”   此刻,谷海菱脸色十分不好,只能气着干瞪眼。   “可见,三小姐你是真的很与众不同,能在北辰侯嘴里得到这样的赞誉,恐怕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是侯爷谬赞。”   如果是不高兴那是假的,嘴里总是不肯承认,其实内心是承认的。   “太子殿下,有事直说吧,不用绕弯子。”谷泉夭看着走远的谷海菱,愣是把多日来想问的话问遍了。   “你之所以几次叫我,不就是为了确定一件事吗?我想现在已经确定好了。”   “不错,你确实很聪明?”太子突然沉下脸,目光炯炯,肃穆得与刚刚判若两人:“她在哪儿?”   “谁?”   “你明白。”   谷泉夭心一惊,努力笑道:“殿下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们是好朋友?”   “谁?”   “那个白衣女子,你身上有点她身上的香味。第一次也许是巧合,第二次,第三次,次次都有,这就不是巧合了?”   “也许是同一种香料。”   “不会,北辰侯说你不爱用那些东西,当初他给你准备的胭脂什么的你都没有动,试问一个连胭脂都不搽的女子又怎会用熏香?”   谷泉夭默不作声。   “她叫什么?”   “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我是帝王。”太子冷声说道:“我有权。”   “既然你是帝王,又何必问我?”   “我命令你。”   看吧,这就是帝王呀,总是这样的现实,一到关键的时刻总是抬出特权出来压人。   “你去问她。”   “不愧是北辰侯赞誉的女子,胆识不凡,可是他既然肯对我讲起你,可见你也如他一般坦荡荡,至少会站在别人的角度?”   太子恢复了温和的面容:“你若是他,你该怎么办?”   我若是北辰侯,此刻该怎样?   如果,如果我是小侯爷,一定会袒露,事实需要摆到人的面前,别人有权选择自己的命运……   那才是北辰侯,心中坦荡荡。   每个人都不是上天的弃儿,有权去选择前路,不可弃子,更不可替别人决定来路。   一想到这儿,她心中的软肋就这样显露……   我的小侯爷……   “我不是他,就算是他,我也不会这样做,我现在告诉你,她的名字,她叫白夜如,只不过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就算不告诉你,你也不惜一切去找她,只不过时间问题。只是现在,我姐姐有孕在身,殿下怎么着也得顾及她的感受?”   “那是自然。其实,知道了名字,本宫……已经很高兴了。”   谷泉夭看向天边,碧空万里,晚霞绣满天边画,小侯爷,你是不是也在看呢?   看那晚霞,此时此刻,有个人,与你一同在看晚霞……那么近,那么远!   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这样选择的吧。   至少,就算结局不善完美,曾经祝福过,努力过也就不遗憾了。   我谷泉夭此生不要一点点遗憾……   万里秋水,千家灯火。   这晚风一夜之间穿遍万水千山,吹着人的衣袖,拂过人的眉梢,就这样这样的自由奔跑……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名字。”   “这对他很重要。”谷泉夭说得十分诚恳:“我当时在想,如果我很喜欢一个人,我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每天念一遍,就觉得唇齿生香。如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个遗憾未免太大了一点。”   “可是,你竟不问我愿不愿意?”   “你是愿意的,就像我希望小侯爷记得我,无论风怎样刮,沙儿怎样飘,世界怎么变换,总是有个人记住你,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至少证明了这个世界我们来过。”   她稍稍一停顿:“更何况是被喜欢的人记住,我们呀,都有那么一点点的相同。”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白夜如拎着剑,冷冷的走开了。   谷熙从拐弯处走出,看了一眼白夜如,白夜如行礼,他严肃的看着谷泉夭:“女儿家你不害臊?”   “我为什么要害臊?或许说我凭什么害臊,我本来就喜欢他,这有什么关系?”   “混帐,你要时时刻刻记着你是谷家的女儿,要以谷家的门楣耀荣为勤,你这样说出去丢谷家的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喜欢就是喜欢,当你看惯了虚伪的面容的时候,有个人那么真的出现在你面前,他是那么的好,向往美好的事物,这些有什么错呢?”   “你。”谷熙重重吼道:“回去给我面壁。”      ☆、努力活下去   谷泉夭愤愤不平的往房间走。   谷熙不岔的声音就像一个恶咒一样:“永远别忘了,你是谷家的女儿,有些不该奢求的就不要妄想。”   对于这个女儿,他确实没有办法,他十分耐心的跟着女儿,看着她边走边踢石子出气。   “其实,爹也有年少的时候。”谷熙走进女儿的房门,温柔的关上门:“爹也有年轻的时候。”   “小泉,你太小,还不明白。爹曾经比你还痴迷,可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得不舍弃点什么才能得到点什么?。”   “爹也有仰慕过人?就像我对小侯爷那样的,过了很多年都忘不掉的那种,就是很喜欢很喜欢靠近,靠近之后又觉得很害怕?”   谷泉夭很好奇,帘子的风就那样寂静的吹呀,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是小孩子家,爹呀,也曾经喜欢一个女子,那是我十七的时候已经娶了大我两岁的王尚书之女,可我有天去寺庙为你奶奶祈福,听到山间一个女子唱歌。”   “难怪爹喜欢听戏曲?”   “是呀,可是后来谷家在朝廷之上还不是很稳固,王尚书又是爹的老师,爹不能负了菱儿她娘呀?而且你奶奶重病,爹也不能不孝。”   “她有好过吗?就算病了也太有力气了,打我娘的时候很有力气。”末了,谷泉夭重重的强调一句,她总是忘不了谷老夫人是怎么对待她们母女的。   “你恨你奶奶?”   谷熙眯起眼睛:“可是对于谷家来说,你奶奶是功不可没的。从她执家起,谷家就蒸蒸日上,谷家才从没落的士族一直撑到今天这个局面。”   “那奶奶允许您跟那个女子交往吗?”   “不允许呀,毕竟王家对谷家恩重如山。”   谷熙颤颤嘴唇:“后来,我想等家里缓和好了就将她接回来,可是,可是,可我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人了。”   听到这里,谷泉夭唏嘘不已。   “那您有没有再去找过她?”   “她的丈夫是个傻子却喜欢赌,知道了我再见她,就坑了我一大笔钱,所以,一到他赌输了,他就要她问我要钱,你也知道,她是个很高傲的女子,就那样投井死了,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可是我不后悔。”   谷熙面前仿佛响起了悦耳的歌声,灵动的少女,巧笑如清泉般的声音。   她仿佛还在山中边采药边唱歌,唱得那么的入神,就好像她是使者,是这大自然完美的化身。   “那我娘呢?”谷泉夭问道:“她据说是江南的头牌?你对她可有一分的真心?”   “你娘,是个很美的女子,她很爱美。是我负了她。”   “她临死的时候还梳了您最爱的朝天髻,那是她最美的一天,因为她穿了一身的嫁衣。可是您连她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   “是我负了她,因为失去了采药医女,而你娘唱歌又那么的好听,我就将她从江南带到这里来,可是你的奶奶嫌弃她的出身?”   “我奶奶还很讨厌我呢?”谷泉夭冷哼一声:“她巴不得我娘俩儿早死。”   “你奶奶一直病重,我又不能违背她的意愿,而你当时还杀了一个丫鬟,所以我不得不将你们迁出府。”   “之后,我去了你的死士营当了杀手,我娘以为我要跟你走,三番四次的求我,她说让我别走,她已经从良,会好好的做个好母亲,赚好多钱,所以她做了很多干货,只为了在反季节多买点钱。”   “她依旧那么美,美得所有的干货一经她手就抢空了,所以买她干货的那些臭男人的婆娘开始嫉妒,然后是陷害。”   “所以她回家的路上总是遇到蛇,总是会掉到坑里,总是被人指指点点,被小孩儿扔石子。后来,她就自己做金疮药。”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当时我才六岁,我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人,可是我发现连别人的一只手都打不过,所以在你那堆死士中我是最刻苦的,时不时的还给他们带我娘做的干货。突然发现他们已经没了家人,当时我的恨意就不那么深了,原来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比我不幸的人,他们从不怨恨,我怨恨什么呢?”   “再后来,我很努力,回家的路上看见一男人欺负我娘,我就上去,那是我第一次干那么残忍的事情,我戳瞎了他的双眼。我娘就抱着我哭一夜,她说官府如果来抓人,就来抓她,还说让我躲起来。”   “可是官府来人了,还给了我们不少钱,我知道是爹你做的。”   “当时你们被我牵出府,我就随着皇上微服,然后回来就听到你娘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我在临走时让管家每日送银两给你们,可是她碍于我夫人就没送。再后来无颜见你母亲,直到她死了过了头七之后,我才知道,可是去的时候只有一座孤坟以及跪在杂草堆里不肯哭的你。”   谷熙抚摸女儿的长发,笑得很忧伤:“你恨爹吗?”   “不恨。”谷泉夭说道:“爹后来也对我很好,不是吗?”   “是呀,九岁,你奶奶去世了,我才敢把你与夜如接回府,夜如可比你懂事多了?我见第一眼就喜欢,要不然也不会接回府呀。”   “夜如姐姐是个美人呢?”谷泉夭开心的笑道:“我小时候可是有名的霸王,附近的孩子都打不过我,自从我把那男人戳瞎之后,街上的小霸王见我面都得毕恭毕敬的,大约七八岁我就收了三条街的保护费呢?”   “我的女儿很了不起,可是现在不同了,你是个千金小姐了,不能再野了。”   “哪有,我一点也不野的。哈哈,对的,也是在七岁那年,教我们剑法的老师并不知我是您的女儿,就派给我任务,虽然摔断了腿,可是我还是要感激他。”   “我遇到了北辰侯,他就在乐正王府那颗很大很粗的蓝花楹树下弹琴,我扒在墙上看到了他,后来他将我当做丫鬟,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的名字。直到上次在皇宫,我看见了他,这么多年,他依旧那么那么的好看,就像一场梦,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场幻梦。”   “我家的女儿长大了,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女儿,一直都是我的亲人。”谷熙笑着,掏出庚帖。   金色边,红色的纸,上面写满了八字。   “这什么?”谷泉夭接过。   “北辰侯府回的帖子,爹呀,已经替你说媒了,你是三月二十四卯时生,北辰侯是九月二十九日辰时,八字是大吉,还请着名的无尘法师为你们祈福。”   “北辰侯府回帖了?这样我就不用嫁给二殿下了?”   “是呀,羽烛夫人亲自送的回帖,爹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谷熙将女儿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等你到了十六岁,你就出嫁了,爹也留不住你了……”   “爹,我好爱你呀……”于是,她亲密的蹭上去,蹭着谷熙的臂膀。   谷熙笑得很开心,眼睛迷成一条缝,两鬓已经花白。   “爹呀,最希望女儿能开开心心的出嫁,可是你嫁人了,也要以谷家为荣,毕竟你流着爹的血脉。”   他拍拍谷泉夭的头,宠溺的微笑着,眼角竟有细细的皱纹,一笑,就褶到一起,那是岁月磨砺的沧桑。   屋外的白夜如,秋风吹得衣袂翻飞,几片落叶落在脚边,她依旧靠着那棵树一动不动的。   眼神犀利如刀,走在哪儿,别人看见的不是她的人,而是那把寒冷的剑。   因为这样的美人,别人不敢看,唯独独看了那把剑,仅此而已……   天边风吹着面颊,荒凉的让人觉得很害怕。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小泉泉,在乐付雨说你许给二殿下的时候,我已经知晓是这么一个结局。”   邪魅少年笑得如许荒凉,英俊脸庞此刻到因为冷峻而更加俊拔。   那模样,说不出的俊,说不出的哀伤。   倘若一个人,就这么的走入你的世界,然后就如同过客一般,匆匆而逝……   人生过客,在那荒唐相遇的那一刻变已经决定,谷泉夭是他的过客。   如果说今生无缘,为何要相遇?可是,至少相遇了,不后悔呀。   “小泉泉,恭喜你。”壬訾逍能说的好像就这么多。   他一直都是以最好的朋友出现在谷泉夭的身边,可是这个人要嫁人了。   嫁给她喜欢的人。   恭喜……   恭喜你许给你喜欢的人。   “其实,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依旧是好朋友,你依旧可以来找我玩呀,其实做什么都无所谓的,从你八岁偷了我的钱还把我打一顿,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做你的舱湾,到了十岁,我才在遇到你,届时才知道原来你是谷府的千金呀,可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千金……”   “訾逍,我要嫁人了。”   壬訾逍苦笑一声:看吧,这才是事实。   要嫁人了呀!   突然想到当初那个偷钱打人的小乞丐要嫁人了。   突然看到眼前绝世佳人将要成为他人之妇,可是只能祝福呀。   如果以后会很幸福的话,那我就祝福呀。祝福你幸福美满,快乐安康……   ——可是,你会幸福吗?   “他不爱你呀,至少现在不会呀?这样你会开心吗?无论他出于什么娶你,可是他不爱你。”   “这没关系,我会让他喜欢我的,一定……”   “也是,”他抚上她的眉梢:“我们的小泉泉这样的可爱而美丽,谁不喜欢呢?”   “那就这样吧。”女子转身要走,手突然被拉住。   “有事就来烦我,真的,我不怕麻烦的,但是你也不能太麻烦。”   “谢谢。”   “好了,告别的话说得太多,我都厌了。而且你不哭不笑的样子真他娘的丑。”   谷泉夭想哭,真的只想哭。   不计较身份不在乎得失纯粹只是因为我是我,而这样的喜欢我。   ——这个人,她欠了很多呀!   “这个人呢,有时候很讨厌,有时候很好玩。”很多年后,谷泉夭回忆那个时候的壬訾逍感叹出声:“他老是觉得我傻,其实他才是傻缺。”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这条路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出来吧,小鱼。”   从墙角蹦蹦跳跳出来一个女子,她凑到谷泉夭身边,欢快的笑,突然看见谷泉夭的面容愁淡,随机瘪瘪嘴。   “小姐,你不高兴?您不是一直想要嫁给北辰侯吗?而且这是多少名流小姐不敢想的,小姐您做到了呢?”   “你不明白,訾逍喜欢我的是纯粹的,小侯爷他……”她眼神看向前方:“他娶我也许并不是为了想娶我。”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爹嫁我是为了利益,就像让谷海菱入东宫一样,毫无征兆,没有预示。他或许看上了北辰侯的才,有什么比嫁女儿更能拉拢对方的呢。”   “你是说老爷……?”   “我也不知道呀。”   谷泉夭笑,他爹一向不是个毫无破绽的人,因为有权威,他就舍弃了爱人与女儿。因为有利益,所以谷海菱入东宫,她出嫁北辰……   “别忘了,小侯爷七岁封侯,十二岁岁听政,十三岁推行改革之举,一时门人无数,宾客三千,他爱北辰之才其实也没什么错?”   “所以说我爹嫁我是因为想要拉拢,小侯爷愿意娶我也许是因为羽烛夫人,羽烛夫人可是皇后的姐妹呀,她自然不喜欢我嫁给二殿下从而削弱了太子的实力。”   “出于对母亲的尊敬,他不得不这样做。”   “我看未必呢?小姐,你想想,北辰从来没夸过谁?偏偏夸了你,他甚至还带小姐出去郊游,同乘一两马车入宫?而且北辰侯忙于国事又没有意中人,我看呀,北辰侯说不定早就喜欢小姐您了呢?要不然谁敢逼他呀?”   “我也觉得。”   是的,一番丰顺。   她这条路走的太一番丰顺了。   谷海菱入宫,终于要成为人上人。她嫁北辰,这一切是这么的一番丰顺。   “不对。”   “不对?”小鱼诧异,瞪着眼睛看着谷泉夭。   谷泉夭突然站住,脸上有点不敢相信。   “不对,不对,爹不是拉拢北辰侯,因为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把私情凌驾于国法之上。”   “皇后与羽烛夫人是闺蜜,小侯爷之所以封侯,是皇后举荐,羽家也因此蒸蒸日上,太子与北辰又是同僚,无论从哪一方面,北辰侯应该会帮太子的,可是太子之前有个门客贪污,他直接弹劾。对于这样一个无私的人,拉拢根本是行不通的。”   小鱼茫然的点头:反正装作听得懂的样子就对了。   “也许我想多了,我不该这么想我老爹的。虽然他不是个很好的好人。”   “嗯。”小鱼笑道:“老爷很爱小姐呢?从小到大无论发多大的火,都没有打过小姐,只是偶尔骂两句。”   “你懂个屁呀。”   皇后对北辰侯有知遇之恩,可是皇帝因贵妃冷落皇后已久,这里面有个至关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苏解。   如果不是苏解大肆称赞北辰,皇帝对这个天才少年也没有什么兴趣。   苏解是谁?   ——皇后的亲哥哥,被称为圣人。   无论对北辰有知遇之恩的是苏解还是皇后,对于皇后,北辰侯都欠了一份情。   钱债好还,可是人情债却难还。   原来小侯爷他竟然处在这样不堪的境地。   甚至,甚至在国法之上,究竟如何抉择是真的很难,能做到不动声色还能服众,北辰侯真的不容易。   “小姐,您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可是我从十岁就跟您了,如果不是你从我爹手里把我买过来,我就要给那小地痞做小妾了,所以就算为您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人情是要用命还的,而且在我看来,老爷真的是一个好父亲……”   “你也说了,人情不好还。更何况还牵扯那么多……”谷泉夭笑了:“而且我也不要你用命还,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努力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   她的声音突然抬高:“听见没有?”   “听,听到了。”      ☆、年轻的狱卒   清和一十二年春,那本是山花开遍的季节,太子良娣却一病不起,昏迷在床。   三月,草长莺飞,谷泉夭却被下放到了监狱。   可笑的是,罪名居然是祸乱后宫谋害太子良娣。   因是太子良娣的妹妹,才得以出入东宫,可是她却因口角之故谋害自己的亲姐姐。   因良娣有孕的缘故,东宫之内不得放置对孕妇不利的事物,而谷良娣之所以昏迷,是因为吸食了桂枝香,从而中毒。   查遍东宫上下,都没有找到,而在这一时间,能够接近良娣,从而快速毁尸灭迹不着痕迹的只有她。   想想都觉得很可笑,这次进入这个鬼地方是她一个人。   狱卒还是那个狱卒,她打招呼的时候,那个狱卒低下头,始终不敢看她。   之后,那狱卒故意避开她。   阴冷潮湿的囚室,一灯豆光划破黑暗,将沉重的黑暗托起。   原以为黑暗不可怕,可是如今就像噩梦一样,可是这里的黑暗沉甸甸的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她想摆脱,可是无论如何都摆不脱。   这谋害太子良娣是死罪,更何况还是她这个亲妹妹,传出去所有人都在她的名字前加个丧心病狂。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才出去的,大约是去年秋才出去的。”谷泉夭好心的再次跟这个狱卒打招呼。   狱卒还是不应,也是,到了如今这地步,谁都希望避得远远的。   世人都喜欢锦上添花,也喜欢落尽下石,却都不喜欢雪中送炭。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来逼供的居然也是这个年轻的狱卒。   他实在是太年轻,年轻的拿着鞭子的手还在颤抖。   纵然谷泉夭被绑在刑架上,毫无反抗能力。   他是那样的天真,羞愧的不敢看谷泉夭的眼睛,而谷泉夭嘴角一直扯着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她其实想告诉他,他之前欠她的几百两赌债不用还了,没必要这样羞愧。   她想看他是怎样的用刑,看他怎样的把自己打个皮开肉绽,其实她更想知道谷海菱为何会这样。   可是那少年拿着鞭子却不敢挥舞,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谁逼你的?”要她招供何必花这么大的心思,这人实在是可恶:“我是不会招供的,我没有做过,凭什么认?”   “你就招吧,也少点痛苦?”那少年的眼里并不是像其他狱卒一样冰冷狠毒,而是有着一种惋惜。   黑色的眼睛犹豫不决,他始终不知道怎么去下手,因为来这里的人都害怕他们,只有这个女孩还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一场怎样的梦。   “你还没施过刑吧?”谷泉夭问道:“没想到我是第一个,别怕,我不怪你,但是我绝不认。”   “我教你。”她的眼睛星辰般璀璨,“过来给我看看什么鞭子,这天牢太黑了。”   少年居然神使鬼差般走过去,将鞭子递于她的面前。   “哦,刺鞭呢?给你这鞭子的人一定与我有深仇大恨。”她居然失声的笑,笑得声音回荡在阴森森的监狱里,居然发出透骨的寒意。   “我教你,就是尽力的把手臂张开,把鞭子挥舞到最大,扒着人的肉过,然后重重的一拉,这样鞭子身上的刺就能把人的血肉勾起,不信,你试试,那鞭子上的勾刺绝对有肉末。”   那狱卒依旧慌着,这一鞭子下去血肉横飞,那该是多么的痛苦。   她,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别怕,你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有人逼你对吗?”   狱卒没说话。   这已经代表默认了,如果有人,这个人是谁?   重重的一鞭打回了她的思绪,到底是她小瞧了这个年轻人。   他手法纯熟,甚至比她描绘得还要完美。   也是,如果她死了,那么他也可以不用还债,那么他的上司直接以暴毙匆匆了案,说不定还能更加可恶的加个畏罪自杀也就了了。   那个少年一鞭子下去之后目光惶恐不安,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真是的,打都打了,还装给谁看?   “你就认罪吧?我妻子刚刚生了小孩儿,我不想造孽了?”   原来如此,只不过想为子孙积点福。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是我没有做过,你这样难道不是造孽?”   狱卒哑口无言,无论如何眼前这女子是不能认罪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动狠手。   谷泉夭本来还想问问孩子长得怎样,可是她已经说不出来话,鞭子带着血肉飞舞,皮开肉绽。   疼得快要掉眼泪,可是她执拗的咬着唇,咬的就要泣出血来。   额上冷汗涔涔,无论怎样,都无法舒解一时的疼痛。   她本来还想认真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疼得她连脑子都麻木了。   她在想自己的样子难看极了,她努力的想要扯出一个笑,可是却难看的要命。   后来她被冷水泼醒,然后又疼得晕过去,之后再泼醒,然后就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牢笼依旧黑暗潮湿,在透着风的天窗倾斜下来几缕光线。   光线中的细细尘埃用肉眼就能看到,她看着那些尘埃就慢慢的数。   数到最后居然晕了?   她在想这些尘埃有没有天上的星星多?   疲倦的闭着眼睛,那个狱卒跑过来看她两眼,居然道歉:“谷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有办法……您千万别找我,也别找我儿子。”   “您儿子很可爱吧?”   她突然开口将那人吓了一跳,那人以为她要死过去了,所以跑过来道歉。   “是,是,是很可爱。”   “哦,那应该很幸福的。”   狱卒听着,顿时想哭,却没有哭出来。   “大夫说他可能是个哑巴,也许是我的孽造多了?所以才会这样对待我的儿子。”   说着,就拿衣袖搽眼泪,他们以为自己的审问犯人造孽太多所以累积子孙。   可是哪有上天呢?根本就没有上天,千万不要相信这些鬼话。   “这本来与你没什么关系,所以别自责。”谷泉夭笑着,笑得有点难看:“冤有头债有主,就算造孽也不是你造孽。”   “再说,别说没有苍天,就算有,他也得睁开他的狗眼看看这个世界。所以,你也别伤心,大夫说的话也不一定真。再好的大夫也有出错的时候,所以你别担心?”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闲情去安慰别人,可是闲着也是闲着呀。   在严妈与小鱼双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情况下,她看见了一个人,那个死太监,她恨的咬牙。   案子还是要按定好的来,有物证,就是那什么破香,那就需要人证了。   原来栽赃别人竟是这样的容易,怪不得羽苒曾经说证据只是一张脆弱的白纸。   能随她出入东宫的只有严妈与小鱼,表面要做给别人看的。   其实谁想杀谁,谁想害谁,这些都是已经安排好的,这些流程只不过走给外人看。可是真没有这个必要。   “快说你的遗言吧?免得你死了成鬼……”海公公那种笑得意,奸险,甚至说不出的狠毒。   “我为什么要死?”这个时候她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你一定会死。”得罪过他的人没几个活着,谷泉夭不会例外,从见到第一面他就讨厌这个女子,说不上为什么,只因为他讨厌那种骄傲的表情。   海公公掐住她的脖子,她本不想发出呜咽声,可是身不由己,人能做的实在太多,不能做的也太多。   太多的绝望让她眼睛里露出恐惧之色。   突然,海公公放开她,笑声一直回荡着四壁,渗得耳朵发麻。   “这样死,太便宜你,你知道我多想弄死你吗?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仗着家里任意妄为世家丫头,如果没有你家里关系,你连个屁都不算?你拿什么强出头?你还敢给谁强出头?”   “呵,原来是为了江潼的事情?”   “这么多年,谁不是对我恭恭敬敬的?你一个小丫头凭什么?”   凭什么,明明已经万万人之上,凭什么还是要被人践踏在脚下,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   “海公公是主审。”壬訾逍一字一句对着羽平和说:“意味着小泉泉要吃大亏?”   “没事,据说他很贪财,我大不了少逛几次妓院给他送银子去?”   “银子能买的到很多,可是买不到的也有很多。比如内心里一丝尊严。”   “尊严?你别逗我了,一个太监连完整的人都不算,有什么尊严?”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人?还是这样一个被压抑的人?”壬訾逍冷淡的看了一眼羽平和:“我以前觉得你装傻,现在我觉得你这真是弱智儿童。”   “你说清楚,谁是弱智儿童,要不是看你也关心野丫头,我干嘛找你?”   “海公公家里曾经很穷,他爹生了兄弟两人,自己的哥哥为了送他读书,入赘一户屠夫家里,可是一直看人脸色,直到有年他哥哥得了重病,屠夫一家就把他哥哥丢出去。”   “真够现实的。”羽平和感慨一声,丢着手里的银票:“钱哪,真是好呀。”   “海公公为了给哥哥看病,就上街去卖字画,被一户纨绔子弟逼迫,逼着他学狗叫。”   “他学了没有?”   “学了,不仅如此,还被栓上狗链,被那人拉着在街上游荡,所有人都在笑,笑他像狗一样爬,笑他像狗一样叫。”   “好可怜。难怪他看见皇宫里有狗就打死呢?”   “之后他卖字画得了钱,可是对于他哥哥的病只是杯水车薪。无奈之下,只得入宫做太监,因为他读过书,识过字,再加上写的一手好草书就在宫里如鱼得水,后来遇到这位爱惜人才的帝王,他更是平步青云。”   “难怪,他很爱钱。”羽平和感慨着,突然,眉毛一竖,那张文弱书生的脸上有点不释然:“可是,这与野丫头有什么关系?”   “小泉泉曾经当街骂他狗,这算不算?这么多年,那户世家子早已经被他灭了全族,那户屠夫也已经被他丢了喂狗,这对于这样内心卑微却被人戳破的人,再加上当了太监这么多年,内心很压抑,被人侮辱,自然很想杀人。”   羽平和喷出一口水,喷的很远,“就因为这?”   “我曾经帮着小泉泉毁了他送给他侄女的房子,新婚的房子。然后那里成了露天茅坑,现在都住着无家可归的乞丐。”   “你俩够缺德。不过这未尝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他对他哥哥很好,更何况他哥哥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件事弄得他颜面尽失,他不敢动我,所以只能陷害小泉。”   “你这个祸害。”羽平和赞叹:“野丫头一定恨死你了,这样也好,你以后离她远点。”   ——凭什么?   海公公青经爆出,一阵阵的嘶吼在四壁回荡,下着身边的侍从惶恐的跪在地上。   看着身边跪了一堆人,他爆笑出声:“看到没有,人人都怕我,你一个野丫头,你父亲尚且让我三分,你又凭什么骂我?”   谷泉夭已经目瞪口呆,是的,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古以来,文人是最讲究礼义廉耻的,他为了自己的哥哥做了太监,那内心一定是苦苦挣扎了很多年。   再加上被人当街侮辱,情何以堪呢,情何以堪?   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海公公变得残暴不仁,变得丧心病狂……   “你弄权朝纲,祸害了这么多忠良,他们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呢?”   “祸害忠良?这个世界又有几个人是清白的呢?谁挡了我的路,那么就得死,你一个小丫头知道这么多也没用,反正你也快死了。”   他笑,笑得声音尤其得大:“杀了这么多人,我是第一个与你说话说得时间最长呢?”   “那谷海菱呢?没有她,你拿什么陷害我?”   “陷害?”他脸色一沉:“谁说得陷害?是你吗?”   他指着太监,那太监摇摇头立刻后退,全身都在颤抖?   “是你吗?”他又指着身边的人。   那人哆嗦着跪着趴下,使劲的摇头。   “你看看。”海公公笑得非常得意,“谁说陷害的呢?物证有了,人证……”   继续笑,看了一眼严妈与小鱼:“也会有的。”   谷泉夭使劲的扯出笑,拉着嘴角的伤口,拉的生疼,她也不知道自己笑得多难看。   之后,程序还在执行,只是为了加深她的痛苦。   严妈最终还是招供了,屈打成招。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能说任何话了,甚至听不进去,人都是这样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力的。   或许是要死了,她的父亲与哥哥都来看了她一次,老父亲一夕苍老。   老父亲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   那种眼神她见过,是她五岁砍了那丫头三千刀的时候惊惧而失望的眼神,是父亲得知她刺瞎了那男人眼睛的时候,恐怖而可怕的眼神。   他以为她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姐姐下手,虽然她要强,虽然她不愿意被欺负,可是却没有丧心病狂的对谷海菱下手。   “我明白了,你们不相信我,还来干什么?从小爹你都向着谷海菱,我如果下手,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   “爹知道,从小菱儿虽然处处挑你的刺,可是她没有坏心思的,你从小就要强,她也没讨得好,好不容易你们姐妹缓和了,我很欣慰,可是……”   “可是我害了谷海菱与她的孩子,爹,你自己去问问谷海菱,问她这缘由到底是怎样的?我是从小与她不对头,可是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去害她?”   正因为她从小与谷海菱不对头,谷海菱出嫁她们关系才缓和,所以她父亲以为她要害谷海菱。甚至连最亲的哥哥也不相信……   别人也就罢了,可是当那些人是自己亲人的时候,心里还是空荡荡的,那种窒息得感觉这样的明显。   原来如此,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这人是她的父亲与亲哥哥。   所谓的血缘也不过如此而已呀。   如今看来,她是没有什么指望,谷海菱马上就要生下皇长孙,所以这个时候,他们为自己找条后路也无可厚非。   父亲的叹息与哥哥的惋惜时常在脑子里回荡,就那样一直的回荡……      ☆、我一定做到   壬訾逍来的时候,她正靠着墙,想听听外面鸟雀的声音,可是耳朵里嗡嗡响。   她看上去十分的憔悴,面色惨白毫无血色,颊边还带着几缕血痕,可是她的眼神却十分的明亮。   “东宫我去不了,根本无法查证,而且这案件直接提在内侍局,属于皇宫内苑大事,我根本无权重新查证。”   “野丫头,你想吃点什么,尽管跟我说,我都替你做到,你要死了,我很难过。我其实有个很伟大的梦想就是要睡遍皇帝的女人,可是遇到你,我好开心,幸好我连一个女人都没有碰过,我就是单单喜欢你。”羽平和不知何时冒了出来说着一堆不着边际的话。   “你怎么睡皇帝的女人?”谷泉夭很有兴趣,敢动此念头,眼前这个货是第一人。   人要学会苦中作乐,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得快乐。   羽平和看着谷泉夭对他说的话有兴趣了就红了脸,摸摸自己的脑袋。   “皇帝微服私访不是经常逛妓院吗?我查了很多史书的,汉成帝刘骜私访妓院,遇到舞女赵飞燕。宋徽宗遇到李师师,然后还专门挖了一条地道呢?”   “据说后来的地道游击战就是因此而得出。我估摸着,这妓院里估计会有皇帝未来微服私访要睡的姑娘,所以我就找呀找呀,希望我能在皇帝睡到那姑娘之前我先睡了,这样不就是睡了皇帝的女人了吗?你想想皇帝捡你的破鞋多有成就感?”   “你奶奶的,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壬訾逍看着这两个家伙把案子的事情暂且搁下了,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群人,当你跟她讲大事的时候,她总是要找一些小的破事来烦你。   “可是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找到皇帝要睡哪个女人,然后遇到野丫头,我好喜欢她呀,我忽然不想睡皇帝的女人了。”   “小和呀,我只能说你傻得太可爱了。”   是的,未免太可爱了,逛遍所有的妓院,只为了找皇帝要睡的女人,结果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碰到过。   “小泉泉,你也别放弃呀,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放弃?你觉得我会放弃吗?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活着,任何事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记住这一切拜谁所赐……   可是,突然发现,居然活不下去了……   当事实摆在面前,血淋淋的,痛的让人无法去呼吸。   谷海菱是否出卖了她?严妈为什么背叛了她?甚至是父兄又是为什么放弃了她?   “你哥哥查出严妈为什么招供了,是因为海公公拿她家人来威胁她,她在入你们谷府的时候,家里还有个弟弟,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弟弟是什么,因为我至今没有找到她的弟弟。”   现在亲人都是最好的把柄,这么现实而有效的理由,可是看看别人的亲人,再看看自己的,真是讽刺。   “你放心,你父亲已经打通各种关节,只为了少让你受点苦。”   “他相信我?他来看我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他也觉得我心狠手辣对付自己的姐姐。”   “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呀!”壬訾逍稍作停顿:“只是我们很难见到他,他一直在东宫陪你姐姐,你姐姐的情况很不稳定,我觉得你姐姐故意拖住你父亲,也许是我太黑暗了,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野丫头,你放心,我已经在努力的找证据了,你千万别认呀。”   “想我认罪,不可能,我没做过的凭什么要认,我要的是公道。”   “小泉泉,你记着,现在已经有个人招供,那么在这里要千万小心,一旦你死了,立马就会扣上畏罪自杀的帽子。他们要的不是天理,是要你死。”   “是的,我会给你送好吃的,没毒。”羽平和这个时候还不忘献殷勤。   “嗯。”谷泉夭才一低头就看见白衣白裙。   壬訾逍立马就来了一句:“你这探望的人挺多的,太牛了。难怪你一点不寂寞,感情一个个轮着陪你聊天呢?”   “三小姐。”白夜如依旧冷冰冰的。   谷泉夭有点好笑:“你是去求了太子吧,要不然你怎么可能进的来?不是说你不愿意见他吗?看看,什么叫做现实。”   谷海菱因为太子而迁怒于谷泉夭,可是没想到这样反而成全了太子与白夜如,偷鸡不成蚀把米,报应来的真快。   “嗯,我没有求他。”白夜如答到。   她突然蹲下去,抱住谷泉夭,无声的哭泣:“谢谢。”   这样的冷美人哭起来也是至纯至性的,泪水很热。   她这个人看起来冰冷冰冷的,是无法融化的寒冰,可是一旦被融化,就如那盈眶的泪水,温热温热的。   如果不是因为太子三番四次找谷泉夭,谷海菱也不会嫉妒,更不会祸及谷泉夭。   “不谢,其实你们是有缘分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茫茫人海再度相遇,所以是你们的缘分未尽。”   “小泉,你从小都是这样,虽然很洒脱,很要强,可是很热心,是的,热心。”   “夜如姐姐,你笑的样子比不笑的好看。”   白夜如从来没想过,此刻奄奄一息的她居然还能开玩笑。   她现在十分狼狈,面色土灰,俨然是个死人样了。   血凝固的伤口因天牢的潮湿而化了脓,她想笑,可是笑得太难看,怕吓到人。   “殿下说,能帮你拖几日。”白夜如秀眉微颦,长长的睫毛沾染些许晶莹的泪,依旧冷冰冰的面容此刻竟然显示出担忧。   如果是在以前,她一定会直接问:有什么遗言?   可是如今她却说了——   “我知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白夜如向她许诺,其实谷泉夭说得对,在某方面,她们两还是极其相似的。   当天,白夜如就赶去江州。   春风吹得人沉醉,看着这渐渐回春的大地,羽苒收起手中的书卷,看着天边月,风清云淡,莹光如雪,皎洁曼妙:“这史上第一洪涝终于要过去了。”   枯藤抽出新芽,人间三月桃发。   桃花开得甚是媚娇,粉色的花瓣,黄色的蕊,枝条间抽出细绿的叶,在饱经风霜的土地之上开得如此娇艳欲滴。   突然耳边有破风之声,白色的裙,白色的衣,冰冷的人。   看到白夜如的时候,羽苒似乎有点诧异,转瞬而过便是冷淡看着他,冷已经抽出剑,防御着看着这个女子。   “冷,你先退下。”羽苒命令,这个女子天生冰冷,就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冷了三层。   “阁下是?”   “白夜如。”   想了一会儿,羽苒做了一个请的姿态:“屋里谈。”   白夜如也不客气,直接走进去。   “太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羽苒拿着茶盏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他只是觉得很好笑,他从来都知道谷泉夭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是这此惹的祸未免太大了。   白夜如突然跪下,羽苒正要去扶,可是一碰到白夜如的手,立刻缩回去,“这件事,太子都说难,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旦涉及朝堂,就变得诡异,在那无数的黑暗权利倾轧之下有多少肮脏的血腥,这些他实在是太明白了。   “北辰小侯爷,太子说只有你,才能救小泉。我求您,救救他。”   羽苒继续去拉她起来,可是白夜如岿然不动:“小侯爷,我知道,对于您来说国家天下,您最重国法,私情为下。撇开私情不说,就以国法论,宦官干政,妄顾人命,这么多年酿成多少错案冤案,又有多少子民白白丢掉性命,此恶习不除,国法难以匡正。就算不能除之,却也起警示之用。”   此刻白夜如耳边响起来了太子说过话:对于北辰侯此人,你要以国法为首,他可以不论私情,但不会妄顾国法。   “可是他若不答应呢?毕竟牵涉那么多,这样的恶习并非一朝一夕能根除,并且海公公背后的人可是皇上,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奴才。”   “对,皇上,皇上更应该以民为本。你接下来就是要提一个臣子的本分,那就是不能寒了天下的心。”   白夜如面色缓和,继续镇定自若,就像一个天生的说客也不得不称赞。   “小侯爷,作为父母官,食君之碌,担君之忧。请勿寒了天下人之心。”   羽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想着什么?   ——“如果大义已经提过,依旧无法打动他,那么就动之以情,毕竟你那个什么小泉还很特别,绝对算个人才。”太子哈哈一笑。   “殿下说笑了,小泉虽然任意妄为,但胆子还没有这么大。”   “不不不,你不知道,她的确很大胆。”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走呢?”   “接下来,接下来就要提起宫廷之事。北辰侯最讨厌内庭之事了,尤其是,内庭所造成的牺牲者。”   风过,月光柔和得很美。   “侯爷,小泉对您的感情你已经了然,她有难,作为朋友的您难道要袖手旁观吗?她曾对我说,如果你能记住她,她就觉得没有遗憾。我知道,宫廷内,有那么多枉死之人,为了权利,可以手足相残。”   听到这里,羽苒突然看向她,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似乎是在动容,可是只是一瞬间,他便扭过头去。   “如今,更是姐妹相戈,我所求的不多,只为了一个公道。”   “公道?”羽苒念出声。   这实在是太难了,天下人都需要公道,可是谁又能得到真正的公道呢?   “是的,只为了公道,上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活着,总得要追求点什么?”   千言万语只凝聚成一句话:“北辰小侯爷,我求您,就算您实在无能为力,您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至少让她了无遗憾的走。”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京都的月亮了,那里的月光很温和,也很寂寞。”   他转向窗边看着月光:“还记得是去年重阳之后,我才来到江州了呢?是该回去看看了。”   月华如洗,星碎一地。   “人生不过匆匆一瞬,公道永存人心,传承史册,生生不息。苒不才,愿倾绵薄之力,只是这若是人力可以转寰,毕当尽力。”   他礼貌的伸出手:“白小姐请起来。”   “谢侯爷,侯爷大恩,白夜如没齿难忘。”白夜如谢道,就算遇到这样的事情,换作任何人,请的动北辰侯都应该高兴,但是至少会露出喜悦之色,可是她依旧冷冰冰的。   她天生就是冷美人,人冷就如手中的剑。   “冷?”   “在,小侯爷?”   “准备回京。”   “那我要不要通知夫人。”   “不用了,谁也不要通知。”   “是。”   第二日,管道上马蹄践踏落叶,哒哒的马蹄声踏得尘土飞扬,一溜烟转过去几个人。   阳光普照,水光粼粼,涟滟成一副绝美的画。   微风吹起衣角,白夜如抱着剑站在水边。   “殿下,你怎会如此了解北辰侯?”   太子一听,微微一怔,仿佛在思考什么。   璇玑莫测,展颜一笑:“好歹也是一起同僚多年,又怎会摸不清他脾气?”   “为什么殿下做不到的,北辰小侯爷可以做得到。”   “哈哈,夜如呀,你看着冷冰冰的,好似高深莫测,其实心性比谁都单纯。”   宗嘉瑞温暖一笑,那灵透的眼睛说不出的神秘,仿佛连眉眼都那么的平易近人。   “后宫之事本就属于皇后掌管,母后若愿意干预,那么一定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是能请的动母后的目前只有羽小侯爷。”   眼睛由透亮变得深邃,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像是什么话梗在喉咙里。   继而,他笑得很勉强,“本宫没有那个立场去要求母后怎么做?谷良娣情绪很不好,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去帮谷三小姐,尽管她是个很讨人喜的女孩子。而羽小侯爷不同,谷三小姐是他未婚妻,他有权干预。更何况,母后曾对他有知遇之恩,可见,母后是很欣赏他的,那么他出马,事情都已经圆满了一半。”   “殿下妙算。”白夜如有礼貌的点头示好,却依旧如同那冰水,彻骨的寒意。   眼前这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个即将成为父亲的人。   “夜如,谷三小姐帮我这么多,我居然连求一下母后也要顾前顾后,是不是……”   “殿下多虑了,殿下已经做得够多……”白夜如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这是隔阂。   宗嘉瑞突然拉着白夜如的手,拉近自己的怀里,紧紧的禁锢。      ☆、我会陪着你   ——“本宫要你。”   他贴着她的耳朵说出来的,他的笑意十分的温暖,带着邪魅皎洁。   声音很小,只有白夜如自己才能听得到。   她不可置信得瞪大眼睛,臻至沧桑落尽,白皙双颊绯红。   不信,绝对不信。   噩梦,绝对噩梦。   可是白夜如忘记了,他是游走在百花丛中的高贵太子,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连自由都不是自己的杀手,她在这方面始终不是他的对手。   她虽然冷冰冰的,可是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神。   “本宫说,本宫要你,茫茫人海,好不容易找到你,这次叫本宫如何放手?本宫在想,本宫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是那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还是豪气万丈的江湖侠女,遇到你,本宫放心了,原来那个女子是这样的美,这样这样的好,也是这样让人心碎。我……不放手……”   ——绝不放手。   白夜如十分窘迫,晚霞映红脸颊,出水芙蓉般灵透。   尴尬到了一定情况,她立刻使出一掌,扭头就走,白色身影微茫的飘落的夕阳余晖中。   脚步声很轻很轻,谷泉夭看着那黑暗尽头紫色身影慢慢走来,全是不可相信。   仿佛从宿命的一头走向了另一头,然后走到了她的面前,很从容,很从容的,宛若冉冉红尘的梦,如此如此的美妙……   整个天牢好似被梦幻包围,开出了繁花朵朵……   原来我还是这么的幸运呀……   “你来了?”   羽苒看到一个人,怎么说呢?已经毫无生气,一件血衣已经破损,可是她看着并不窘迫,还有一种得天独厚的倔强,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有韵味。   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脸上,黝黑的发,鲜艳的血,苍白的人。   周遭都是浓浓的血腥味,以及颓败的腐烂气味,那些味道杂糅,汇成一股血流流在他的眼中。   空气湿的连走入一步,都觉得冷风嗖嗖的。   她突然把手伸到前面,奄奄一息的,宛若死人之前春光回暖。   那一刻,风云寂灭,独独轮回了这两人。   “小侯爷。”   那双手曾经替他算过卦,告诉他会很幸福。如今就直愣愣的毫无生气的举在自己的面前。   血痕早已凝固,只是那双手却固执的举着,伸向他,绝望又固执的伸向他。   他拉住那双手,温柔的像着拉着一个易碎磁瓶,小心翼翼。   谷泉夭拽着他不肯放手。   就好像拽着一根救命稻草,虽然很痛苦,可是很舍不得。   人生有两种境界,一种是痛而不言,另一种是笑而不语。而如今的她是怎么样的一种境界呢?   或许是那求而不得吧,可是,可是……我并没有那么贪心呀?   羽苒微不可察停滞了,最终握紧。   像一个渴望温暖与光的孩子,像一个始终追求却从来不曾言悔的飞蛾,就算燃尽生命最后的光,她也要不死不休。   她努力的往过挪,挪到他的身边,周遭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仿佛身体的疼痛也不重要了。   “我想抱抱你。”她说:“就当作你为我践行。”   羽苒脑中浮起那天谷泉夭说的话。   ——我们相约百年,若是谁九十岁去了,就在奈何桥头等十年。   固执的,执拗的,甚至是……绝望。   如今对他伸出手,满身伤痕,血染了白衣:我想抱抱你。   羽苒将她抱紧怀里,她如同一个溺水的孩子,渴望被救赎,渴望被理解。   可是当得到背叛的时候,依旧固执的追求自己所想要追求的一切。   嗓子已经哑到说不出话来,她依旧在说着未曾说完的话。   人生在世,不要留下遗憾。   如果我的人生也就这短短的几日了,我也要把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完。   我要告诉他——   “不要觉得寂寥,有个人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的。”   “就像晚霞陪着夕阳,映忖那半天红云。就像鸟儿陪着溪流,相对着歌唱。就像果实陪着落叶,许诺下一个秋季的絮语。”   “所以,小侯爷千万千万不要再一个人,一个人真的很寂寞。我会陪着你,这样就是两个人,你可以跟我说话,我虽然听不懂,可我努力的学。你可以跟我说你的烦恼,我给你放给老天。”   “如果我死了,你看不见我,可是你要知道我这人最怕无聊了,等人是最无聊的,我不是才女,不需要诗情画意,等在奈何桥头很无聊,然后我呢,就会悄悄地溜出地府,我会陪你的,白天陪着你,晚上进入你的梦乡,给你讲我看见的有趣的事情。”   说起未来,她两眼放光。   ——“所以,你不再是一个人,因为我在呀,一直一直在这里呢?”   “好,我明白。”羽苒随口应和。   人生恍然梦一场,岁月无情如利刃。这把利刃割断了多少希望与期待,生出多少遗憾与悲哀,没有人会记得,或许将来永远也不会有人记得。   噗的一声,接着就是瓷碗碎掉的声音。   牢门口站着羽平和,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对搂搂抱抱说着早已经冷却掉的话。   是不信,是不愿意相信,或许是不想相信。   早就该想到的。   为什么偏偏不愿意相信?   野丫头早就告诉过他她很喜欢他的表哥?   他当时没在意,他以为那只是一个丫头的痴望,他表哥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丫头呢?   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他?   如果是壬訾逍他倒是能坦然接受,可唯独独不应该是羽苒?   为什么是他呢?   他去了江州,可是回来却没有让他知晓?   原来如此,这世界上最会装模作样的人果然是羽苒。   “表哥,我先走了。”   转身,那身影依旧落寞,他只能立刻逃窜来掩饰内心的的恐慌与失落。   “你表弟呢,他很傻的,呆萌呆萌的,很有趣。”   羽苒:“是吗?”   “是呀,你还不知道呢?他是真的有趣的人,我怀疑他娘照看他的时候一不小心让他脑袋被门缝夹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傻?”   “哦,我真的不知道。”羽苒看着那萧落的背影陷入沉思。   在羽苒的映像中,那个自小跟在自己的身后的孩子,摇着扇子,一派温文尔雅。   不知不觉,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长大了,然后因为家族的关系封侯拜相。   “其实……”羽苒想说,其实那个用称官员的体重来看看官员是否贪污,导致京城官员一致减肥,朝堂的颜值整体提升的人就是羽平和。   “嗯?”   “没什么。”他点头笑。   夜深寂寂,隔着红墙。   皇宫的更声铛铛的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时光悄无声息的在指缝之间溜走,流走……   更声在微凉的夜里传播,屏风之后美颜妇人端坐。   “这么多年,你从来不曾向本宫提过什么要求?”妇人摸着长长的血红的指甲,说得非常慢,每个字都是咬着说出来的。   长裙铺在地上,艳丽宛若开了极盛的凤凰花,火红的灼伤了人的眼。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羽苒说得云淡风轻,八风不动。   “如果本宫说不呢?那丫头留着对本宫也没有什么好处?”皇后挑衅的看着羽苒,烛光明明灭灭的摇曳,美丽而孤独。   “娘娘,告辞。”   “你还要去救她?”   “是,在这铜墙铁壁救人的本领,苒还是学着一些的,要不然怎么会活到现在?”   羽苒立刻走了,只是走过走廊的时候,被苏皇后拦下来了。   “慢着。”苏意皇后脸色一沉,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那眼中有肃穆,有狠厉,有无奈。   她打量着这个少年,那双眼睛保养良好,可是细细的看竟然有皱纹。   此刻,她的眼里竟然是……愧疚。   “羽小侯爷,你真以为你有通天的本领,没有皇后娘娘,恐怕你都见不到三小姐?”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说道。   “退下。”皇后呵斥:“怎敢对小侯爷如此无礼。”   “我明白了。”羽苒轻声笑出声:“那多谢皇后娘娘的不杀之恩。”   苏意皇后身体一震,随后笑靥如花。   “娘娘,你留着她,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警示吗?或许娘娘觉得老虎离开了笼子,还能乖乖的回到笼子里?又或许,娘娘凭什么认为羽苒是任人宰割的老虎呢?”   羽苒笑着,脸色凝重,眼睛深邃,寂若幽潭:“娘娘,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看看头上的天,脚下的地,想着,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人活着的根本意义?是的,羽苒本来该死的,可是老天让我活了下来,那么我就应该对得起这份天地。”   “有人为了生而活着,有人为了死而活着,有人为了爱,有人为了恨,有人绝了执念,有人多了白发,有人生的窝囊,有人死的凄凉,可是,只要我们还活着,那么就该有活着的理由。”   “不是所有人都执迷于金钱,也不是所有人都贪恋权势,更不是所有人都畏惧于死亡。”   “我救她,是因为她带给羽苒的那份真,她让我看到了真诚。不是在阿谀锦上添花的同时再落井下石,更没有烂漫笑容背后的血腥。所以,娘娘,生于王侯之家的我,看到的都是权势的至高无上,至亲的杀戮背叛。突然之间看见她,很真诚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像那纯净的泉,试问,我又如何不救?”   美艳的皇后不说话,那凤凰牡丹在艳丽的红裘袍子上开得极致,美得不染俗世的尘埃。   那是一种开到极致的美,美的怒放,美的妖冶。   象征权力的的凤凰仿佛枝头腾飞一般,在那极致的绣袍之上展翅。   羽苒看着皇后陷入沉思,继而讽刺的一笑:“当然,这些皇后娘娘无法体会得到,对于娘娘来说,没有权利得不到的东西。”   “娘娘,这个世界还是有很美好的东西,因为看到的是一面,感受的又是一面,苒愚笨,无法正真做到洒脱。”   “羽苒,我……?”皇后终于放下了那端正的架子,目光变得温和。   那种温和,是她与太子母慈子孝的时候所能表现出来的温柔。   “娘娘,告辞。”那少年转身就走。   可是,她的话没有说出口。   那是无法说出的话,不属于他们这样阶级的人。   皇后终于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跌坐在地上:“林嬷嬷,本宫真的很失败。”   之后,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你知道怎么做了吗?教训一顿,丢出去,以后再也不要拿她的事来烦本宫。”   “是。”侍婢领命。   侍婢偷偷的看着皇后一眼,小心翼翼说话。   “娘娘,敲山震虎,震得可不是北辰侯一条虎,谷熙一直希望小鱼替她的小姐顶罪,可是哪儿能如他意?如今处置了严妈,倒也是警告谷熙一声,不要妄想背叛娘娘你。这个替罪羔羊,娘娘满意否?”   “去办吧。”皇后几乎是面无表情。   她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个时候严妈已经是弃子了,衷心的奴才是不会出卖主子的。   而她出卖了谷泉夭,对谷熙来说她是该死的,而皇后只不过顺了谷熙的意替他解决一枚不忠心的奴才而已。   其实从一开始谷熙明里暗里希望小鱼替自家小姐去死,小鱼也同意了,只是在用刑的时候昏死过去,之后就一直病着,没醒过,更无法招供。   她这是给谷熙台阶下,更是以赏替罚,警告那老东西,自己才是他的主人。想要立牌坊,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落子无悔吧   羽苒在北辰府的桌子上看书,他翻过一页,突然有个人影慢慢的走近,他抬头皱眉。   “你喜欢他吗?”羽平和问道:“表哥,你可是真的喜欢她吗?如果不喜欢,那么就请放手吧,她太单纯,不是你的对手。”   羽苒似乎有不解,疑惑的看着他,清冷的眸子灿若流星。   他合上书,“你是质问我?”   “是。”羽平和从小都敬重这个表哥,有多敬就有多恨。   是的,在外人面前他以这个表哥为傲,走到哪儿炫耀到哪儿,一提到羽苒就是满脸的自豪。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羽苒的光芒太甚,甚至盖过了他的一切。   他就像一个孤独的小孩一样被遗忘在角落里,因为羽苒的光芒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别人根本无法发现他这一个还曾经发过光的流星。   羽家所有的人都以他为傲,他们的眼睛始终放在羽苒身上。   就连他考取功名,连破几大案件都不曾引起家人的注意。   就连他堕落得留恋在秦楼楚馆之间,他的家族都只是摇摇头,连一句劝没有。   羽平和曾经也曾努力的赶超羽苒,可是无论他如何的努力,如何的聪明,在别人的眼中始终不及羽苒的千分之一。   好吧,就算如此,那我足够的坏可以了吧,至少跟别的孩子比的时候,你们也有个反面教材,从那以后,他就逛妓院,后来他明白就算他死在妓院赌场里,也只不过会换来一副棺材而已。   “我知道我不如你,我也知道你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就算我睡得让全妓院的女人都怀了孕,他们也不会关注我,可是你得到了这么多,就连野丫头也被你夺走了。为什么?我只想问句为什么?”   羽苒只是没有说话,“如果都问句为什么?那么谁来解答?”停顿了一下:“这个世界本来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不应该注意她的,我以为你的目光至少会放在像乐小姐那样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上,至少也应该是家室清白的温婉贤良大小姐,她那么野,你不应该喜欢她的?”   当提到乐付雨,羽苒的目光里有哀婉,凄楚,这些情感一消即逝。   因为这些感情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更加不会有人看见,他已经将这些感情埋得很深,深的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当后人在史书的只言片语之中读到那么些许的端倪,留下的只有喟叹。   “我恨你。”   如果是壬訾逍,他还会好受点,可是不应该是羽苒,他不甘心,不甘心被同一个人抢走了所有。   “我很抱歉。”羽苒回答道:“其实如果仅仅是因为喜欢那么就多么的苍白呢?人生如棋,需要落子无悔,我需要在将来的某一年某一月落子无悔。”   “你需要我做什么?”只求将来落子无悔吧,羽平和淡淡道:“我虽然讨厌你,但是我绝对不会害野丫头的,但是我得警告你,她不是你的对手,求你离她远点。”   “现在需要你去内侍局虚张声势。”羽苒道:“这本是东宫的事,没有真相,就算有真相也不可能浮出水面,你这个曾经查破那么多奇案的东壁侯如果能够坐台,第一,安排结局的可信性,第二,我相信有人不敢在你的火眼金睛里动手脚。”   “好。”羽平和临走之前还看了他一眼:“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是一直不敢承认,是我傻呀……可是表哥,只是这个人不应该是你,你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世界单纯洁净,而你处于黑暗混沌之中。”   “我明白。”羽苒说道。就如他自小就看见这个离他远远的表弟,那双不甘的眼神,从小在心底燃烧愤怒的火焰,那些火焰足以把他烧成灰烬。   扶着胀痛的脑袋,谷泉夭悠悠的转醒:“额!”   壬訾逍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丢到地上,地上狼藉一片:“你终于活着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就这样睡过去了呢?”   羽苒推开门,端着药碗走进来,看着地上橘子皮瓜子皮一地,不由得皱眉头。   “本王忘记了,这里有个爱干净的,哈哈!”之后他施施然笑道:“不过也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喜欢看别人看我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来人,收拾掉。”于是出来一群美女丫鬟,看得壬訾逍眼花缭乱。   丫鬟恭敬的收拾掉那东西,期间也对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壬訾逍各种鄙视。   你想想,一个靠脸吃饭的帅哥被一群美女集体鄙视,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心结呀,更何况,壬訾逍这个家伙最讨厌被人当做怪物一样看,看完还喊一句这丫的什么玩意。   “北辰侯,你故意的。”   “没有,我只是想这样的环境对病人很不好。”然后看了一眼谷泉夭:“怎么说也得照顾一下三小姐。”   “算了,本王大人不记小人过。”   羽苒点头:“那就多谢了。”   壬訾逍哼一声假惺惺的摸着谷泉夭的额头:“还好,没傻。”   谷泉夭全身疼得难受,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壬訾逍:“你爷爷的,你才傻呢?”   壬訾逍一指谷泉夭:“你看看,这丫头还有力气骂我,那就是没病,全是装的,不要理她了……”   “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谷泉夭诺诺的开口,之前还在天牢里半死不活,现在就软香温玉的房间,而且这里的布置很别致。   “哦,忘了告诉你,你府里的严妈承认是她以前在谷府与谷海菱有过节,然后乘着你进宫的空挡给谷海菱下迷香,甚至迷香还在她屋子里找到。”   “不可能。”谷泉夭喊出声,她的声音嘶哑却坚定:“不可能,严妈是个谨慎的奴仆,不会与谷海菱有过节的,而且像她那种奴仆,根本不会在府中伺候谷海菱的。”   “你娘的真傻,严妈就是你的替死鬼。这要谢谢你的小侯爷了,看着一本正经的正人君子,不过也是个暗箱操作的伪君子。”   壬訾逍不由得讽刺,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古怪,但是他的声音十分的动听,带着一种铿锵而慵懒的感觉。   “小侯爷?”她看向羽苒,眼神里有很多的难以置信,明明鄙视妄顾国法徇私舞弊的,可是,可是这个人还是去做了……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她的映像中,羽苒就是美好的代名词。   一旦这种美好涉及到了那些不可见人的肮脏,这些□□的真相就像一把刀使劲的□□她的心脏,可是无论怎样,这个人还是她的小侯爷!   “是,你爹在东宫的眼线之一就是严妈,这个人东宫早晚得除去。”   “难道就白白丢掉一条命,一桩冤案吗?”   “这么说吧,在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冤案,而最多的就是冤魂,你这已经算不错了,至少没缺鼻子少眼睛。”壬訾逍不知在哪儿掏出一碟瓜子继续磕着。   看着谷泉夭傻傻的坐着,有点悲伤,有点怅然,更多的是懊恼。   “你至少活着出来了。”壬訾逍笑道:“羽平和怕有人害你就把你转移到羽小侯爷的府上,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野丫头醒了吗?我回来了……”羽平和满面春风的推开门。   “不是让你去皇宫装样子吗?”壬訾逍有点不解:“你回来这么早,就不怕有人临时做手脚让人钻了空子?”   “皇帝的婆娘来调查情况,那婆娘看着挺厉害的,老子对她很是敬佩,准备赋诗一首拍拍马屁的,可是我就那点水平,然后她大发雷霆让老子滚蛋。”   谷泉夭心里本来很难受,可是一听羽平和说的话,她又忍不住笑了,他口中皇帝的婆娘是皇后。   “爷爷的,老子的冤都没出伸,你娘的还去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   羽苒听着,不由得揉揉眉心,有点尴尬而不自然。   “皇帝的婆娘?老子?滚蛋?这就是你读了那么久的圣贤书学来的词?”羽苒问羽平和,目色如水,灿若星辰。   羽平和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羽苒,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爷爷的?你娘的?这又是些什么东西?”   他看着谷泉夭,谷泉夭讪讪的闭了嘴,心里把羽平和骂了几万遍。   “代沟呀。”羽平和连哼了几声:“表哥,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跟你有代沟,你得体谅一下……”   听到代沟两字,羽苒面色一置,眉头忍不住颤了一下:“好吧,代沟。”   “野丫头,你知不知道我作了首什么诗?”   “你那水平能做出诗来就已经很难为你了。”壬訾逍递给羽平和瓜子,羽平和端过这边桌子的瓜果跑过去研究诗。   “哼,你嫉妒了。”羽平和趾高气扬。   “嫉妒你?你那蠢萌蠢萌的表情能做出诗来?你难道没听到吗?皇后娘娘让你滚蛋,要是我,直接让你变哑巴。”   羽平和直接忽视壬訾逍,壬訾逍那个霸道小王爷平日里嚣张惯了,他争不过就得避开。   “野丫头,你伤好点了吗?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什么都可以……”   “烧土豆,土豆烧鸡,什锦土豆,东坡土豆泥……”壬訾逍一一说出。   “又没问你,我问的是野丫头。”   “我又没跟你说,我跟北辰侯说呢?关你屁事……”   壬訾逍表情微妙微俏:“小泉泉,羽平和没少贪污公款,而且有名的抠门,你今天可要好好的宰他一顿。”   “我贪了吗?啊,那是贪吗,那是我修河剩下的钱,上交给朝廷,朝廷会说我为了虚名干不了实事,所以只能留下来自己用了。”羽平和说完注意到角落里羽苒淡淡的看着他。   此刻,谷泉夭的目光瞥到坐在一旁的羽苒,那么孤独。   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侧脸清雅无双,就算坐在光影里,依旧照不明他的身影。   唇角分明,淡淡的侧耳听,不发一语。   看着壬訾逍与羽平和这两人,平日见面从来不对头,可是至少成了酒肉朋友,私下里都会打趣揶揄对方。   而羽苒一个人,就那么一个人,静静的独孤着……   她在想,羽苒会不会跟人也这样打趣的说话,会不会也有共同语言的知己……   也许,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可是已经如那东流水。   乐付雨是第一个走入他心扉的人,令他难以割舍却不得不割舍……   “小鱼怎么样?”谷泉夭想起来自从进了天牢就一直半死不活的小鱼,有点担忧。   “好呀,好吃,我这给你去捞小鱼吃。”羽平和立刻欢喜站起来。   “你放心,死不了。”壬訾逍继续磕瓜子,他嗑瓜子的时候十分的优雅,不像市井之中的长舌妇那样低级趣味,他的姿势是贵族常有的姿态,带着一点纨绔子弟的吊儿郎当,邪魅但是不失风雅。   “怎么会死不了呢?你是要油焖的还是红烧的,还是……”   壬訾逍立刻塞一个苹果到羽平和嘴里,笑道:“这苹果好吃,你尝尝。”   “谢谢。”羽平和拿下苹果,然后一个虫子冲着羽平和挤眉弄眼。   “侯爷,谷老爷还在等着谷小姐?”管家笑道,不时的看看谷泉夭:“夫人让我来请示小侯爷?”   “嗯。”羽苒看看谷泉夭:“小泉,你想回家吗?”   “不想。”   ——不想……   她还不能接受那个说希望她幸福的父亲因害怕卷入宫廷争斗而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姐姐。   不能去接受毫无心机的嚣张姐姐竟然会用这种手段来害她……   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命运掌控在别人的手机,就那么轻轻的一捏就碎了的命运……   绝不能接受如同蝼蚁被人操控,甚至来自于至亲的一把刀,血淋淋的淌着血……   羽苒沉吟半晌,良久——   “就说三小姐需要静养,案件未清之前需要隔离,谁也不能见。”   管家领命。   看着壬訾逍与羽平和,谷泉夭冷汗直冒:感情这两货不是人。   一般来说,羽苒是很忙的,壬訾逍与羽平和每天来陪谷泉夭聊天,可是他人基本神龙见首不见尾。   每次夜晚,走过厢房的长廊,沿着院子里石子路走到尽头就是羽苒的书房,一到夜晚就烛光一直未熄。   清和一十二年三月,春雨斜斜洒洒,京都整整飘了三天。   那一日清风和煦,自从父亲提起过她与北辰侯的婚事就再也没提过。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她长大。   她要嫁给他,是因为喜欢。   而她的父亲,只是看中了北辰的权势。   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小侯爷他并非心甘情愿……这在见了乐付雨之后,她就更加明了,那个女子的笑容总是那么美。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谦恭,那么有礼,越是有礼就越是冷漠,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温柔……   所以当羽苒叫谷泉夭小泉而不是小姐的时候,谷泉夭十分的开心,就像得了一个奖励的孩子一样……   有种人仿佛是为了傲气而生的,他纵然将傲气藏在心里,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与傲气让羽苒成了别人无法靠近的神……所以他才显得那样的孤独,那样的绝世独立。   只有谷泉夭看见过羽苒害怕的时候,面对那个女子冰冷冰冷的讽刺与嘲笑,他是害怕的,害怕的掐的满手鲜血!   看着眼前的桃李漫天下,这花开得可真是绚烂,宛若少女一朝的花期,逝去的青春东流的逝水。   你可愿意娶了这样花季的我,我的……小侯爷……   “他是愿意娶你的?小姐,小侯爷愿意。”多年之后,小鱼提起旧事笑得如许灿烂:“因为只有小姐懂得如何去追求幸福,也懂得如何给予,除了小姐,谁能明明白白如此热烈呢?”   那个时候的谷泉夭才错愕过来,原来,那个时候,他是愿意的,只是她从来不相信。      ☆、读你娘的书   清和一十二年三月十八,祸乱宫闱奴才被处以极刑,无人敛尸,此事当时唏嘘一时。   因为那尸首暴露在阳光下,腐烂流着尸水,恶臭难闻,最后不知是哪里来的乞丐随便割了一捆稻草将尸体盖住。   据说,还有不知名的飞虫围着尸体舞蹈,还有那讨厌的老鼠时不时对着那尸首进行骚扰一番。   到了最后,连蚊子都不愿意去。   看吧,什么叫做现实,生前找她办事的人也有不少,死了之后拜访她的只有蚊虫鼠蚁,到了最后那些飞虫走兽也通了人性,于是就那一具残尸风吹日晒,慢慢的化为尘土。   “她不是有家人吗?为什么无人敛尸?”   ——为什么无人敛尸?   “是的,当你发现你或许将要因为你的亲戚而株连的时候,这样的亲戚对你有什么用呢?”   “严妈自小就被卖入谷府,独孤一人,所以对于亲人还是有点感情的,有点期盼,所以她为了自己的亲人背叛谷府。”   “可是她的亲人却因为她失去了用处不再是谷府的红人就远离她,却也因为她的案件所不齿,说到底都是人性使然,害怕自己被牵连而已。”   “野丫头,你知道什么是人性吗?人性就是没有人性。”羽平和翻着白眼,把卷宗盖上自己的大印,吹着风让大印风干,还好好的欣赏一通。   他无不感慨的一句:“名利于我似浮云,这次老子会不会升官呢?”   谷泉夭:“……”   “你今年多少岁?”   “马上十五岁。”   “快十六了呢?”   “是呀,快十六了呢?”   “你真的会……嫁给我表哥吗?”   羽平和这样的问着,他本来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句话,可是他知道他的话很小。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心情,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觉得谷泉夭就是那飞舞的风,而他就是那追逐她步伐的秋叶。   因为谷泉夭的倒来打乱了他的生活,带来了他对远方的幻想,他并不想把谷泉夭据为己有,可是他也不愿意别人她为别人停下步伐。   可是羽平和始终忘记了,风吹到最后也会停下来。叶子跟谁到了最后,也最终会回到大地的怀抱。   谷泉夭顿了顿,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你要,成为我的表嫂子吗?”   满屋的宗卷,只有羽平和的声音一直在回荡回荡,然后在四周凝聚不可攻破的膜,皲裂开来,一张张脸变换着,最终定格在羽苒那清雅无双的面孔。   “我……对不起……”   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羽平和不一样,他对她只有纯粹的好,她很想很想把这份纯粹保留。   羽平和的纯粹,就像春风略过湖面,带来了一丝悸动,可却从未留下半丝涟漪,纯粹的只因为你这人,而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或者是地位。   所以,面对他,谷泉夭觉得很惭愧,她是多么的有幸,能够让这么好的一个人喜欢她。可是,她只能说抱歉,因为人的心实在太小了,小到一个人就可以全部填满,那些都是属于自己的美好,不可以被替换。   “没必要。”羽平和说得干脆利落,有点不像他自己了。   “你这破事也该了解了,我也该好好睡一觉。”羽平和十分的厌恶的表情:“你万一一不小心就嫁出去了千万别通知我,我不想掏份子钱,我需要钱去逛妓院,望春楼都欠了一年的债都没有还清呢。”   羽平和一定是跟壬訾逍呆的时间久了,连说话都这么打击人。   “其实,小侯爷他……他不愿意娶我。”谷泉夭说得很小声。   “他敢!”羽平和铮声,声音铿锵少有的男儿气魄。   “他凭什么不愿意?他有什么资格?”   为什么自己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而有的人却注定得到?   为什么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而有的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   这就好比你累死累活挑灯夜读考了八十分,而有的人却轻轻松松考了一百分。   然后他还不乐意考一百分,他其实交了白卷是想考个零蛋的。   然而那改卷老师却总是以为他爱惜试卷才交了白卷一厢情愿的给了一百分一样。   羽平和泯泯唇,欲言又止,想说安慰的话总是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么多屁话还是留给别人听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谷泉夭往外面走去,背影潇洒。   “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见一个人。”   “你来了?”海公公把玩手里的铁球,笑得十分的勉强:“三小姐有何贵干?”   谷泉夭送上礼,陪笑道:“这是南疆的红玉翡翠,我希望公公能够能够原谅我的年幼无知,我们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小姐说笑了,之前的事还希望小姐担待呢?”   “真的非常感谢公公的大恩大德。”   “哈哈,三小姐真是性情中人。真漂亮呢……”海公公啧啧几声:“真是漂亮……”   可惜呀可惜,美玉虽好,碎了更美。   谷泉夭心里下意识的笑笑,立即陪笑道:“公公喜欢就好,我先告辞了。”   她实在不想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海公公给谷泉夭的一种狡诈的感觉,她怕自己待在这里指不定又会被怎么算计。   做错了事情就要去弥补,她无法想到海公公还有这样的过往,以前的事,她已经不想追究,过了这么久,她始终长大了一点,知道朋友远远比敌人重要。   海公公仿佛还沉浸其中,美丽的玉,色泽润亮,周身散发着光晕。   “海总管,这美玉放在哪里?”小太监小心翼翼的问。   海公公仿佛还沉浸其中,突地松手,红玉翡翠摔在地上。   破碎开来,然若开了一地的泣血牡丹,残骸美丽而令人心醉,碎的惊心动魄。   “好的东西,只有碎了才是最美的。”那张脸笑得扭曲,皱纹皱到一起,宛若揉皱了的橘子皮。   他身边两个太监听到破碎声,立即跪了下去,吓得只哆嗦。   谷泉夭才转过空门,谷海菱仿佛立在拐角之处,白色锦衣之上绣着开得极盛的牡丹,衣角襟口上缠着金色的丝线,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光。   谷泉夭看见她,心里泛起苦涩,当初的姐妹,如今竟然无话。   谷海菱仿佛很好奇似得,走了下来,在那走廊之处一步一台阶之上慢慢走下来。   “为什么不说话?”   “入了宫就不是在外面,就得有个尊卑,这样毫无礼节成何体统?”   “臣女拜见太子良娣。”谷泉夭行礼道:“娘娘一定过得很好吧?让无辜的人枉死,娘娘您难道就不会做噩梦吗?我想娘娘一定过得很好,指不定在哪儿笑我傻呢?”   “哈哈,无辜?你无辜吗?你手下有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呢?说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吗?到了现在你凭什么说你是无辜的。”   谷泉夭十分难看,她抿抿唇,眼睫垂下,面容无悲无喜,或许这是谷海菱的真实面目吧,她只是想要看看我的丑态,那么就一定要微笑。   她微笑的抬起头来。     “哈,对了,你们姐妹两人一个样。——贱人!”   ——贱人。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幅伪善的嘴脸吗?口口声声喊着我姐姐,你不就嫉妒我嫁的比你好吗?到了现在还用这种手段,你说我是不是傻?把你当做亲妹妹,贱人生的女儿就是犯贱呢?我怎么能希望老鼠生的女儿能够有金丝雀的美丽呢?”   “谷海菱,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谷泉夭怒道,她对自己的母亲还有一点美好残留在心中,那是她心中仅存的一点温馨。   “呵,看吧,露出本来面目吧?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北辰侯,为什么你出现在东宫的次数比出现在北辰侯府的次数多,在我入宫的时候,我还在想,有个姐妹真好,虽然当初打打闹闹,可我出嫁了,我们就长大了,这样我有什么事还能跟你说说,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几次三番出现在东宫,甚至好几次是太子单独找你的吧?难不成你还觊觎太子妃的头衔?”   “我没有。”   “还说没有,连太子都夸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呢?你当我傻吗?北辰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对太子几次三番的称赞你?你是当我傻,还是你自己傻,连这样的屁话都相信。”   “是我傻。”她喃喃的说道:“是我傻,可是你相信我,我跟太子之间是清白的。”   “哼?清白,历史上姐妹共事一夫还少吗?古有娥皇女英传世,汉有赵飞燕赵和德姐妹,怎么,你也不甘示弱?”   谷海菱看见谷泉夭窘迫而惊恐的面容笑出声,一脸得意。   谷泉夭在听到谷海菱说话的时候,眼泪涌出眼眶一滴一滴的砸下来。   最后听到谷海菱冷哼的一句话,眼泪仿佛断了的线一般一下子止住了,奇迹般的止住了,她看着谷海菱笑得很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声的。   她的娘告诉她,如果你想哭,千万不要哭,要笑着,因为当你笑着的时候,至少姿态很美。   当时她也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可是就是想要笑着,仿佛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自己最后一份高傲。   谷海菱突然愣住了,泛起狐疑:“你笑什么?”   “哈哈……”笑声一声一声的。   “我问你笑什么?”谷海菱吼起来,:“你笑什么?”   “笑你。”   “笑我?”谷海菱十分的不解,泪水已经花了妆,一层层的渲染,整张脸白一块红一块:“你凭什么笑我?”   “蠢货,真是蠢货。”   “你说什么?”   “姐姐,您在害怕什么?”谷泉夭笑了,盯着谷海菱看,目光灼灼,像火一样燃烧:“你以为你做的这些把戏,太子就不知道吗?别把别人都当蠢货,其实你才是最蠢的家伙。”   “放肆。”古熙从远处走过来,一来就听见谷泉夭这样说话,当时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   “娘娘,告辞。”谷泉夭立刻转身。   “站住。”古熙厉声说道。   谷泉夭愣愣的站住,等着她老子的训斥。   古熙的眼睛里猝了火,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对这个幼女是多么的失望。   就像当初他看见那个年仅五岁的女孩拿着那把砍刀,狠狠的往丫头身上刺了三千刀。   艳丽而奢靡的血溅了她一身,而她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只知道一味的砍。   如此歹毒的心肠,如此狠毒的女儿。   “这是你对你姐姐说话的态度吗?”   “那要怎样?难不成她打我一巴掌,我还要喂颗糖给她吃?”   “混账,《女戒》你是怎么学的呢?圣人古训:长幼有序,尊卑有持。”   “我进了监牢,被打得体无完肤,《女戒》上面没有记载如何伸冤,我快要死的时候,看见的是阎王并不是圣人,所以圣人什么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这样白白的死了,我不甘心。”   “我不服,为什么爹你可以陪着她演戏,却不敢正真出面来救我,读书,读书,去你娘的圣贤书吧,当鞭子抽在我身上的时候,那孔子怎么不出来,当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面的时候,我给那侩子手背一段《论语》,他就会放了我吗?”   “不能吧,竟然如此,圣贤书能干嘛,就是用来酸腐一下,装一下自己是文化人,其实那些都算个屁呀!”   “你……真是无法无天?”   “天在头顶,做人要对得起头上的青天,父亲,您自己想想,您对得起自己头上的这片天吗?”   “我对得起祖宗。”   “是了,您对得起祖宗,对得起那黄土之下的枯骨,可是您对得起自己吗?”   ——您对得起自己吗?   这一句话让古熙凝语,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对得起自己?他不知道,作为父亲,不是一个好父亲,作为人子,也不是一个好儿子,作为丈夫,更是绝情。   这一生,都活在列祖列辈已经框好的道路上,一直走一直走,看不到尽头。   他也从来不怀疑,如今却被幼女点破了。   ——对得起自己吗?   ——对得起祖宗就够了。   “你这逆子?”   “是的,我是叛逆,我只是想问一句,父亲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会死在天牢里面吗?”   “我会尽力保你一命,你若是不幸死在天牢里,为父也只能请法师为你超度。”   “原来如此呀。”谷泉夭甩甩袖子:“我先回家了,爹您就与太子良娣好好叙叙旧吧。”   “你为何不原谅你姐姐?”   “不原谅。”   谷泉夭笑道:“訾逍,你知不知有一种感觉,就是被自己亲人背叛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在天牢里,我就在想,我绝不原谅,无论是谁,我绝对不会原谅。对她来说,我这条命连狗都不如,想要杀我就杀了,谁给我公道,谁又会为我叹息,凭什么她要决定我的生死,凭什么——”   “你……”   “是的,我还不能做什么?可是我会记着,我要快快乐乐的活着,人生本来就是短暂的,为什么不开心的活着呢?当你离开人世的时候,至少欢笑要比泪水多。”   “小泉泉?”   “当然呀,我不会去记恨谁,我只需要记着在哪个地方跌倒就可以了。”   人生不过短暂一瞬,花开四季唯独春季最是艳丽,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不要忘记初心。      ☆、只恨南山南   突如其来的春雨无声无息的落下,仿若丝线在天空之中相连,滴在眼角,宛若情人之泪。   羽苒一直盯着窗外的雨看,仿佛只有这春雨是世间最后的一抹纯净。   他的一生就像个赌徒,越是下注,越是想下注,直到最后赌上了全部,却也失去了全部。   风急急的催着雨,乐付雨摊开掌心,将手伸到雨中,那净润的雨就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她的掌心,然后越来越多顺着手腕滑下,沾湿了衣袖。   “小姐?”乐莲儿喊了一声,“进屋吧。”   乐付雨仿佛没听见似得,她纤细的手继续伸向雨中,衣袖已经被打湿,湿哒哒的黏在一起。   “付雨,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这雨下的可真是伤感?它一下,所有的花都要开,而人们只是看见花开的绚烂,可是谁又想过这雨水在尘土之下的无助?”   “付雨,我会记得的。”宗嘉琪泯然一笑:“等我站在这所宫殿的最高端,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人生最快乐的是什么?”   “人生最快乐的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是美人膝重要还是天下权重要?”   “哈哈,付雨,我可最喜欢你这种性子呢?”   宗嘉琪笑得温柔,赞许,纵容,宠爱,他欣赏着乐付雨就像欣赏一件绝美的物品,包括那么一点的瑕疵也会是那么美。   江山,美人?天下权,美人膝?   很难选,可是为什么不能相辅相成呢?   ——那个位置之上是皑皑白骨,是血肉堆砌的美丽殿堂,而自己将踏着亲人的尸骨坐在那个高位之上,不要寂寞只要美丽,多么美丽而残酷的人生……   乐付雨没有理他,一直看着窗外的雨,丝丝仿佛有魔力穿入人心,明明是一场美丽秋雨,却带着一种磅礴荒凉的感觉。   “你真的喜欢我吗?不计生死的那种?”女子偏着头,美丽的脸上是天真乖巧,那笑容却邪魅祸乱众生。   “我的付雨,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的的确确的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   “第一面?”   “对,那个时候,我因功课的原因而被父皇责骂,你知道父皇骂我什么吗?”   “他说我连北辰侯的百分之一都不及,我当时就在想,那个小神童北辰侯到底是谁?我就想要去看看,可是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看到如此漂亮而美丽的你,当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你。可是那天下雨,为你撑伞的却不是我,的确是那个北辰侯,后来我回到宫里,我的母妃告诉我,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妃,而站在你身边应该是我不是吗?”   “北辰算什么?只要有了天下,通通都不算什么?你问我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我觉得我应该是爱江山的,只有有了权利,一切都有了,看看,你不就在我身边吗?一切都回到自己的轨道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你……”乐付雨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凄楚宛若雨后梨花,斑驳泪痕。   “付雨,认真点,只有权利与我不会背叛你,永远永远的陪伴着你。”宗嘉琪笑道,英俊的脸庞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美人,多么诱人的两个词,惹得天下英雄竞折腰,可是往往权利毁在美人身上,如此,你还需要美人吗?”   宗嘉琪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贱了几滴雨,就好流泪一般,看上去有一种烟雨蒙蒙之中雪莲傲立的身姿,他却没有怀疑那是真的泪。   那么那么的美,那么那么的好看。   “需要,没有美人,权利就是苍白的。”宗嘉琪哈哈大笑,顺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潇洒傲然。   乐付雨隔着高阁,看到院子里朦朦细雨之中一个人带着斗篷穿着黑夜的夜行衣走入别院,由管家领着走进别院的书房。   她有一些好奇,这到底是谁?为什么她的身影那么的像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衣,在走廊的重重暮雨与斑妃竹之中穿过,乐付雨跟着她的身影移动,接着人消失在走廊之后,她陷入沉思。   这个身影太像一个人了,那么的像,这个念头激得她立刻回过神来。   她立刻跑下阁楼,冲入夜幕雨中,乐莲儿在后面撑着伞,就连宗嘉琪也没有赶上她的步伐。   甩开下人的阻拦,她冲进别院,在门外站着的时候,她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咬咬唇,纤细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推开门。   赶来的宗嘉琪也愣住了:“母妃?”   南贵妃一愣,黑色的紧身衣裹住婀娜多姿的身材,她的脸上没有诧异,平平淡淡的看了过来,眉头紧皱,似乎带着一丝不悦。   “父王?”乐付雨喊道,声音就像那春雨,很好听也很悦耳。   “付雨,你怎么来了,快回去。”乐正王催着她。   乐正王喊道,可是乐付雨有点不解的看着他们。   南贵妃坐在椅子上,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可是南贵妃的左手放在乐正王的手心里,乐正王正小心翼翼的擦着她手上破开的伤口,十分的疼惜。   她想起了她那因为爱而不得的母亲。   她的母亲,那个慈爱的母亲,为了这个男人付出一切。   至始至终从未得到乐正王一份的疼惜。   “不恨君无意,只恨南山南。”乐付雨缓缓的念出口,最后声音变得讽刺而尖锐,她的声音飙高,宛若从地狱传来魔鬼的吼叫声,声声凄惨:“不恨君无意,只恨南山南。”   ——不恨君无意,只恨南山南。   ——不恨君无意,只恨南山南。   这句诗是她母亲临死前写的,前面几句她并没有看清,当时墨泼了整张纸,只是在那只字片言的中最后一句流传下来。。   只有这一句,她印象十分的深刻。   原来如此呀!   原来是这样。   可是怎么会是这样呢?   “君无意,南山南?你们……”她指着南贵妃与她的父亲,难以置信的。   “放肆。”乐正王拍着桌子,他十分的恼怒,吼了起来,“贵妃娘娘在此,你怎敢如此无礼?”   乐正王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因为暴怒,他整个人显得可怖,倒有一种被撞破了事情恼羞成怒的感觉。   “我无礼?”乐付雨仿佛听见很好笑的笑话,失声的笑了起来:“父王,您还记得我母妃长什么样的吗?您还记得她的忌日吗?”   应该是不记得了。   瞧,年迈的老者是多么深情的样子。   世人都说乐正王深情,可是谁又知晓这深情背后是多么的讽刺,赤果果的讽刺。   什么挚爱发妻不纳妾,什么糟糠之妻不可弃,通通都是什么呀?   都是假的呀,这个男人正在觊觎皇帝的女人呢?   看看吧,这些都是所谓的痴情的男人,自己的女人不爱,偏偏觊觎那得不到的东西,这也叫做深情?   “付雨,听话,一会儿再跟你说。”乐正王从来没有吼过自己的女儿,他以这个女儿而骄傲,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几近祈求,却不失作为父亲的威严。   “还用说吗?这不就是事实吗?”   “这不是事实,娘娘的手不小心破了点皮,我只是替她查看伤口。你看到的都不是事实?”   “那事实是什么?”   “事实是……”   乐正王看了一眼南贵妃,欲言又止,想了一下,看着自己女儿愤恨的眼神,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确实,我与娘娘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可是我从来没想到背叛你的母亲,而且我与娘娘有缘无分。”   “确实呀,你们有缘无分,你就不该奢念,可是你呢?你把自己的糟糠之妻置于何地,你把我这个女儿置于何地。你害死我的母亲,如果不是你几次三番对她冷落会是这样吗?您还记得她生前是什么模样吗?”   “付雨,你听父亲解释?”   “我不听,我不需要知道你心里有多苦,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苦衷,我只知道你们对不起我母亲,我娘因为你失去了自己的性命。我会记得,你们……”   乐付雨两三步退到门口,一巴掌打掉宗嘉琪上来扶的双手。   宗嘉琪被她那怨恨的眼神钉在原地,迟迟的不敢动。   乐付雨一个人冲进雨里,她在想,她这一生简直是个笑话。   是的,是大大的笑话。   雨水慢慢的渗入肌肤,衣服湿透的粘在身上,粘着肌肤,可是她只想一直走下去,就算没有终点也要走下去。   哪怕前面是悬崖,她也要毫不犹豫的踏上去,她不敢回头,一回头就想起母亲那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深夜等着父亲回来,就会想到母亲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哀伤悲戚。   爱而不得,她的娘如此,而如今她也是如此,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明明白白的去伤害,而有的人却要去痛苦的承受,为什么不能洒脱一点?   泥泞溅了她裙子满裙子都是,清雅而华贵的袍子上面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显得很难看。   可是她就像失了魂魄一般一直向前面走去。   她忽然想起她娘总喜欢抱着她在床边看雨,她想起了母亲总喜欢在下雨天在门边等自己的父亲,一直等到月上柳枝头。   想起来了很多……   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母亲死前的惨样。   一把匕首结束了她的性命,结束了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甚至捅破了她对亲情的奢望。   然后她留给她的只有那么一句话——不恨君无意,只恨南山南。   想着,想着就没有了意识。   天地都在旋转,雨还在下,只是下的不是那么的温柔,如同刀子刻在脸上,疼得让人不想再有感觉。   谷泉夭就一直在客栈的门外看着羽苒。   羽苒很温柔的看着床榻上面的人。   上面的人就是那个晕倒在街边的乐付雨,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还是很好心的把她带到客栈里面来了。   她觉得自己很傻,傻到把自己的情敌带到喜欢的人身边。   她给自己的解释的打过那么多人,偶尔救一个人的感觉很爽。   后来呢,后来呢,她神使鬼差的通知了羽苒。   而如今,她的未婚夫与自己的前一位情人很好的在一起,她守在门边看着他们。   羽苒温柔的看着乐付雨,坐了一个时辰,一动不动的。   而谷泉夭就靠着门弦看着他,同样一个时辰,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羽苒在想什么,也不知道羽苒想要干什么?   就是很想哭。   如果床上的那位不是乐付雨,而是她多好呀!   她愿意淋十场雨,只需要满足她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愿望。   很卑微的,很执着的,很热切的愿望。   这份爱是如此的卑微,卑微到了默默地看着他,然而他却默默的看着他的前情人。   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一个被人嘲笑的白痴。   她其实并不想流泪的,眼泪是弱者的象征,可是此刻她的眼泪却不愿意听她的话,无声无息的滑落,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羽苒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扶住路过的店小二,笑嘻嘻的:“你们店里的土豆烧鸡不错,给我来十盘。”   那店小二正在惊讶于如此能吃的客人的时候,抬头,却看见这个客官泪流满面……可是她的嘴角一直笑着……   她的笑容很美,她的泪水很苦。   自店小二走后,谷泉夭就回头看了一眼羽苒,羽苒依旧默默的坐在哪儿。   谷泉夭蹑手蹑脚的走近,羽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一种磁性的沙哑,可是却绵长而清冷:“谢谢。”   谷泉夭摇摇头,看了一眼乐付雨,那么女子确实很美,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是这也是她不得不承认的,那么的美,可以说倾国倾城。   就连她最落魄的时候,躺在路边也是病西子。   相比之下,她再看看自己,尚且还说得过去的容貌,尚且还说得过去的装扮。   “乐小姐一定会好的,小侯爷您就放心吧。”   “谢谢。”   只是随着他这一声谢谢,她的心就沉下去了。   她觉得她是羽苒的未婚妻,这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对她是如此的客气。   羽苒拉过她的手,细心的为她把脉,然后把桌子上已经温好的姜汤倒进瓷碗里,细心地,温柔的。   虽然当时阴雨连绵,可是谷泉夭只是觉得他的身上有一层光,一直照耀到她的心里去。   这是清和十二年三月二十四,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男子是如何的温柔,喂她喝姜汤。那个时候她是如此如此的幸福,幸福的掉下眼泪来。   羽苒拿起白色的丝帕,给她擦眼泪,一点一点,虽然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他对待别人都是很好。   这是她第一次低下头示弱,她竟然私心的想上天对她可是真好呀,知道她受了很多苦,所以让这个人来到自己的身边,自己可以去爱他,而自己爱的这个人正好是自己未婚夫。   在之后的岁月里,她每次一想到这里就感到幸福而心暖。      ☆、我父王死了   清和十二年四月初一。   天色间却放晴,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雨后的淮河之上七色的彩虹宛若桥梁横在两河之间,如梦似幻,漫漫无暇,那种柔和的光就像少女的梦。   谷泉夭总有一种错觉,那绚丽的色彩梦幻的光晕是乐付雨的梦境,比如她此刻美丽的睡颜。   她忍不住看看天,看看这美丽的世界,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所喜欢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跟她自己无关。   是谁在同她开一个玩笑呢?让她致力于靠近他,因为她追逐美好的事物。让她对美丽的风景有着浓厚的兴趣,却也是因为她爱美好。   可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人不是她的,风景也不是她的。   推开窗,一股草木的清香扑鼻而来,带来了满目的春之气息。   “小泉,你说……”羽苒迟疑着,他看向窗外,有种难以明媚的忧伤,只是那寂寂的眉峰依旧如刀上的寒光。   “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牵挂呢?当你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的时候,你该怎么做呢?”   “小侯爷也有迷茫的时候吗?”她微微惊讶,刚刚漾上心头的愁绪全部烟消云散,她看着他,清雅无双,寂寞孤独。   “有呀。”羽苒笑了笑,他可以笑得云淡风轻,笑得十分的美丽,可是那些都不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在谷泉夭看来,这些都是表情,都是表面的,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开心却还要去强颜欢笑。   “小侯爷也是人呢?当然有迷茫的时候。”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就像远山白莲那般,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我呢?”她扳扳手指:“我并不是像你想得那样的洒脱,我哥,我爹,夜如姐姐,訾逍,小和,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当然还有我最最喜欢的小侯爷,我每次做事的都会想想,会不会伤害到爱自己或者自己爱的人。”   说到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被家族辜负不得所爱的乐付雨,想起了因为爱而不得而变得扭曲的谷海菱,想起了因为命运错综复杂身不由己的白夜如,又想起了无辜入狱被人抛弃的自己……   这个世界,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正因为很多无法选择,所以不得不去选择,这就是人,矛盾的结合体。   “可是,一旦这些产生了矛盾的时候,那么我就要先要考虑自己。因为只有爱自己才能爱别人,所以我这人很自私,可是却不自怜。”   “我真的有点羡慕。”羽苒的声音有点轻,轻飘飘的,就像他的那长长的衣袍在风中飘呀飘,然后衣摆的弧度在空中激起小小的涟漪:“我真的有点羡慕,因为你这些能力是别人无法做到的,而你却做得那么好。”   “所以说,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你懂得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懂得在每一天让自己开心,其实做到这些,已经很了不起,因为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开心。”   说着,有人已经踏上了楼梯,步伐沉稳,木质的楼梯发出“噔噔”的声响.   光听着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一个是一个皇族中人,因为只有皇族中人才会惯于发号命令才能蛮狠霸道。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会横冲直撞。   她有点不悦,看着羽苒。   羽苒微微的转身,瞥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并没有说什么话。   谷泉夭突然拉住羽苒,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她能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别走,我会陪着你不让你孤独,我只希望你别走。”   那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宗嘉琪掀开床帘,看着还在昏迷的乐付雨,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惜。   他修长有力的手伸向床上的人,小心翼翼的抱起乐付雨,沉重的走出房间。   走过桌子的时候,他将手心的信放在桌子上。   有一种宣誓的作用。   听着木板发出噔噔的声音,谷泉夭松开拉羽苒的手。   她知道自己很卑微,可是她觉得自己才是羽苒的未婚妻,她希望出现在他眼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的谁。   哪怕只是一刹那的停留,当初都是因为她出现的太迟太迟,小侯爷才会喜欢上别人,可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挽回,那么就要抓得牢一点。   “你别走,我会陪着你。”之后她突兀的笑出声:“我真傻,太傻了,一点也不聪明。”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忽然有点悲伤,她才是他的未婚妻,可是为什么却不能那么的纯粹的喜欢。   泪落,人也美了几分。   阳光透过窗,在她的脸上投下若有若无的淡红色光芒。   谁能记下那幼时的光影,这是爱呀?   因为说得太明白,可是为什么你就是真的不懂呢?   羽苒看着她,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不知道自己该是去拒绝还是该去悲哀,无论那种,他都不想去伤害。   因为亏欠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看着谷泉夭的眼泪想要落却始终无法落下,那压抑的太久让她近乎崩溃,如今看到了乐付雨达到了顶峰。   不能哭,千万不能哭。   她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忽然眼前一黑,羽苒的手蒙住她的眼睛,让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在他的手中,然后冰冷的感觉迅速在额头蔓延全身。   “你还没有吃药呢?”他笑着说,“病成这样,为什么要逞强呢?”   “你?”   “我在。”   “没走吗?”   “为什么要走?”   “可你不应该去找乐付雨吗?”   “她已经走了。”   “那你……”   “我在这里。”他说:“我没有骗你,我在这里看一会儿夕阳,而你呢,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出去吃点东西。”   她温顺的点点头,或许她老子都没有见过她这么温顺吧。   她没有睡着。   隔着帘子,她看见模糊的人影走进来。   然后那小厮在北辰侯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北辰侯愣了片刻。   之后就耳语了几句。   可是影影约约的她听见了。   是平北王府,以及壬家的事情。   说起壬家,可是源远流长,对于大夏,壬家的历史与皇族可以同一时间叙说。   那一个家族,源远流长,在建国之初就是世家之首。尽管从后世的目光看去,这个家族也并非一帆风顺,可是却在跌宕风雨之中依旧挺立。   所以这个家族的消亡也是后来历史学家喜欢研究的话题。   汉睿皇帝金戈铁马创建了整个大夏朝。   而壬家是开国功臣之一。   在那功臣薄之上,第一位就是壬家的南王壬临风,那位拿着一把残缺的剑抛却一生为汉睿打下了这个江山,甚至他一生长在疆场,死在疆场,甚至他死的时候,连自己儿子的面容都不记得。   皇帝感其德,许壬家万事万代荣华富贵。   之后两代皇帝,每一代皇帝都娶了壬家的皇后。   可是,不知道之后是不是上天太多残忍还是壬家的富贵太过血腥,壬家之后五代没有一个女儿,几乎全是男丁,可是这也不影响壬家在整个大夏的地位。   可是,到了和帝这一代,壬家全是男丁,到下这一代,壬家又全是男丁,因而皇帝只得把自己唯一的妹妹碧珊长公主许给平北王壬玉柏。   前两年,夫妻也算是和睦,只是到了后来,碧珊公主性情大变,壬家也只有受着的份。   那是皇帝唯一的妹妹,也是老辈皇族之中仅存的一位成员.   小厮退下,羽苒站起身。   羽苒靠着窗子站了一会儿,须臾,便走到桌子的旁边坐下。   羽苒做事的时候总是那么认真的,谷泉夭看着他,总觉得自己很卑鄙。   可是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的糊涂着。   清晨一大早,壬訾逍丧着一副苦瓜脸。   谷泉夭从马车上蹦着跳下来,拦在他的面前,壬訾逍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谷泉夭大多数见到壬訾逍的时候都是趾高气扬吊儿郎当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的多愁善感,看着他无精打采,谷泉夭只得再三要求。   “我们去吃豆花?”   “嗯。”壬訾逍的声音太轻,轻的几乎听不见。   “要不再加上两个酥油饼,然后再去赌场赌几把?你看看怎样?”   “嗯。”壬訾逍心不在焉的回答,他的目光总是盯着前面的路,如果放到以前,壬訾逍一定会吵着谷泉夭还钱。   谷泉夭有点惊讶,扭过头看着这家伙,这家伙十分的不对劲。   “你不乐意吗?”她喊道,有点生气,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壬訾逍这货太不对劲,让她有点不释然。   壬訾逍抬头看了一眼她,然后就没有说话,低下头,静静的思考着什么。   “我父王死了。”壬訾逍的声音很轻,仿佛要淹没在人潮之中,希希往往的人潮吆喝声变得越来越大。   谷泉夭愣了一下,之后便转身看着这个少年,有点悲伤,有点难过。   她走到壬訾逍面前静静的不说话,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良久,她握住壬訾逍的手,尽管壬訾逍的手比她的手宽大很多,可是她努力的握住住他,让他知道这是一个朋友的鼓励,壬訾逍的手很温暖,却有点无力。   阳光投射下来,一点一滴的渗透,照在谷泉夭的头上上,壬訾逍闻到柔软的头发散发出的香味,在阳光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他很想去摸摸,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他这样对待过很多女子,可是并没有对待谷泉夭。   为什么?他的友人曾经这样问过他。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个人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你虽然觉得她的举动粗俗,难登大雅之堂,可是你还是会被她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   不由自主的靠近,就像夸父追逐美丽的骄阳一样,他并不知道前路如何,可是他一直追一直追,直到自己死了。   现在他也是如此,因为看得重,所以不允许出丝毫的纰漏。   本来是约壬訾逍看花的,在淮河的南路有一座樱花的庄园,据说是新建的。   因而人满为患,帝都什么花都有,就是没有樱花。   所以很多人都是慕名而去,因为总有一些文人骚客把樱花说成是君子花,所以为了显摆自己是君子,搂着怀里的美人去看樱花,因为他们觉得樱花加上野花是最美的。   昨日花如雪,今日雪如花。   可是,谷泉夭去的时候,差点想打人。   她把刀都带了,准备刻上“谷泉夭到此一游”,甚至还买了一堆红薯干以及烤鸭,准备边吃边看的。   可是,这什么狗屁樱花呀,明明写的樱花园,可是这里的樱花一棵都没开,倒是桃花开得满园都是。   壬訾逍看了她一眼,明明咧开嘴笑了,可是从牙缝里迸发出的讥讽听得她心里很不舒服。   有幸的是,壬訾逍的一个粉丝,之前在宴会上与她作对的乔家大小姐,她兴冲冲的跑过来,摘了一堆桃花送给壬訾逍。   壬訾逍当时非常的尴尬,面对粉丝的热情他只得接受,谁让这个世界是看脸的世界呢?   长得帅到哪里都有脑残粉,这是公认的。   按照他的话来说,有粉丝代表人家对他的脸的认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眉飞色舞的向谷泉夭炫耀。   那女子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人面桃花相映红,露出一霞绯色,笑得腼腆:“我叫乔拉菲,我们之前见过的。”   “啊,谢谢呀。”壬訾逍捧着一把桃花道谢。   壬訾逍确实不算高冷,就是最贱,因而这样使他的人气更加旺。   “小子,别人种花,你采花,太坏了。”辛勤的园丁扛着锄头冲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轮起锄头就劈。   壬訾逍吓得立刻把花一丢,拉起谷泉夭就跑。   那一把桃花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度然后四散开来就那样丢在乔拉菲的面前。   跑了很久,谷泉夭喘口气道:“都说了路边的野花不要收,你不听,坑死我了。”   “你不懂,长得丑的永远都不知道长得美得人的悲哀,这就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你逃就好了,干嘛要拉上我?”   “我最讨厌我不自在的时候,别人很自在。所以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你也不能自在的看笑话。”   说完,他低下头,说:“我得回家了。”   清和一十二年夏,驸马平北王被碧珊长公主刺死,公主殿下疯癫,养在太清宫中,和帝宗章以壬家霍乱朝纲,欺君罔上的罪名夷灭三族,其余远亲贬为庶人。   清和一十二年秋,驻守边疆的南王壬序因不满亲子死于非命,率领三军造反,战争一炮而响。   据《大夏史》记载,那次是清缴壬家的最大战争,也是巩固皇权笼络地方的最佳时机,更有人说这场战役在二十几年前长公主出嫁都埋下祸根,那个时候,和帝都已经有了清缴壬家的心,可是却一拖再拖,只为了今日一战。   对于那场战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的,谷泉夭依旧摇着扇子浑浑噩噩的穿梭市井之间,当得罪了人,直接报上自己老爹与哥哥的名号,欠了钱,也直接打着北辰侯未婚妻之名到处招摇。   那段时间,她听到的都是关于“壬序之乱”的事情,她忽然很想念壬訾逍那个朋友,可是她似乎明白壬訾逍可能因为这次的事情而改变,而她却依旧浑浑噩噩。      ☆、你全家完蛋   一代江山,万世基业,就这样因为一代帝王的野心就千万人筑就血骨,用白骨堆彻然后万代留名千载不弃。   和帝初登帝位之时,为了赢得开国功臣世家的壬家的支持,就将自己的妹妹许给壬家当时的杰出子弟壬玉柏。   在和帝登上帝位之后,壬家更是为保边疆巩固九死一生,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壬家就已经埋下了骄奢淫逸的祸根。   不光壬家子弟各个欺世霸街,凡是跟壬家有关的人都高人一等,和帝一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说壬家没有好的子弟,有当然有,以壬訾逍为代表,作为壬家杰出子弟,壬訾逍一直自命不凡。   所以多大的权利就有多大的脾气。   在早朝的时候,南王壬序从来不行跪拜之礼,他觉得自己算朝之重臣,没有他,哪儿来的和帝万事基业。   和皇帝当时根基不稳,因为大肆屠杀皇族中人,导致身边的近臣都是外姓子民,并且能与壬家相比较的更是少之又少。   近年来,和帝实行铁腕政策,大肆排除异己,扶持自己的核心势力。   原来的壬,王两大家中,王家因为支持前太子而被和帝夷灭的夷灭,放逐的放逐,落魄的落魄。   所以壬家在整个大夏一直算根深蒂固的家族。   所以唇亡齿寒,王家被连根拔起,那么壬家岂会逃脱。   和帝是一个很懂得制衡的皇帝,就如他扶持了不属于任何党派的羽苒与海公公,比如他给了□□的谷家一些恩顾,当然也会为二皇子党的太史家以官位。   所以一旦制衡的双方有一方倒塌,那么另一方就算林立许久最终也逃不过倒塌的命运。   这位皇帝的皇帝的内心无人可以揣测出来,只是知道这位皇帝一直实行着铁血政策,他的任何一次的命令都带着血的。   “和皇帝会立太子为储君的吧?”谷泉夭将书丢在一边,眉峰是那种少有的戾气,她正在看着自己的哥哥,她不知为何这几天老是有这样的预感。   “让你好好读书,好好读书,你不听,你看看你,尽胡说?”   “我没有,两个家族,在大夏已经根深蒂固,长久以来的在大家眼前弄权而早已引起一些寒门子弟的不满,所以和帝要收回王权,就一定要把这两个家族给歼灭。可是他作为一代帝王,灭了王家,那么壬家呢?就是他要留给下一个储君立威信的时候的。”   “读书,切勿胡言乱语。”   “读书,读书,读书有屁用呀,我不用像姐姐那样嫁入皇族,我也不用像太史奚一样考取状元,读书有什么用?当别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的时候,我总不能背一首《将进酒》给他听吧,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背一段佛经为自己超度呢?”   她争辩道:“而且父亲你也不用担心,这次哥哥一定不会出征,这次是帝王家立威的时候,和帝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不会让人跟他儿子抢功劳。”   帘风摇动,带着冰冷的气息,谷泉夭看着床帘背后的人影,不动声色。   “老爷,陛下许太子都统将军令,可以统帅三军,持帝剑七星龙剑平定南王之乱党。”   “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七星龙剑灿若星辰,任何一个看见过的人都不会忘。”   当年高宗皇帝宗锡就是提着这柄代表权威与帝王的杀戮之剑,踏着累累尸骨一统山河,成为大夏的开国皇帝。   当年锐帝用着这把杀戮的剑平定匈奴,在琅琊之上用这把剑刻下“壮哉,大夏。”从此他领军而回,成为千古一帝,琅琊之上风沙驰骋,湮没了诸多痕迹,只有那剑刻的字灿灿若朝阳。   当年和帝持着这把剑杀兄夺位,砍杀兄弟姐妹,一时间天地被血色渲染,没有人敢去谈救赎。之后,他每次夜里顶着噩梦醒来就会到藏品阁静静的抚摸这把帝王的剑。   有多少次,内侍听见清和皇帝在藏品阁大喊:来呀,来呀,来与我争夺皇位呀,我不怕你们。   有多少次,心智失常的清和皇帝用这把剑砍杀了身边亲近的人,之后却又伏尸痛哭。   如今,又由着太子带着这把“帝王之剑”踏入征途。   “陛下并没有指派任何大将跟着太子,只单单许了北辰侯作为书简吏官随太子出征。”   “北辰侯?”古熙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手下意识的停顿,毛笔丢在了纸上,然后顺着桌子滚在桌角上,在桌角留下厚重的一堆墨,宛若泼墨画。   “看来一切都算好了。”古熙喃喃自语。   “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太子怎么会胜久经沙场的南王呢?这不是扯淡吗?”   谷冥还在为自己不能上战场而抱怨,这么一场宏达的战争,作为大将军的他却生生的错过了,有生之年怎么不为这而懊悔呢?   “别忘了,还有北辰侯。”谷泉夭小心的提醒。   “北辰侯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他能干什么?拿得动大刀吗?扛得起大炮吗?所以陛下根本就是让太子去送死。”谷冥感慨一句:“借刀杀人,皇帝还真是猜不透呢?爹,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您对我真好,起码不会看着我去送死。”   谷冥冷笑,看着一眼谷泉夭:“太子一死,那么我们谷家也会跟着完蛋。”   “你才完蛋呢?”谷泉夭觉得不过瘾,哥哥是大将军,可是谋略也只是停留在兵书上:“你全家都完蛋。”   看着谷熙那锋利的眼神,谷泉夭下意识低下头来。   “小泉,你说你是怎么想得?”   “她的想法就是羽苒天下第一,北辰侯天下无双。”   “住嘴,你要是有北辰侯一半的才,你老子我死也放心了,只可惜你有的只是匹夫之勇。”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呢?你如果有才,就不会畏惧羽苒那小子,眼巴巴的得罪二殿下而要与北辰府联姻。”   “你……”古熙气的手都在抖。   “不会的,如果太子这次大获全胜,那么他就是将来的储君,这样一来,不仅立威,而且南王是谁?已经四朝元老了,英雄暮年再怎么厉害他依旧不会有以往的雄风。”   “第一,陛下只是为了显示大夏英雄出少年,更是为了向普天之下示威。”   “第二,太子若是不胜,那么他就会立二殿下,这对这两位皇子只是考验,就算太子败了也可以年少不更事作为搪塞天下人的理由,无论是哪一种,对于和帝而言这些都是有利的。”   “可惜了。”谷冥看着谷泉夭:“可惜为什么你是女儿身,你如果是男儿的话,老爹不知道有多么欣慰?”   “万一太子输了怎么办?”   “不会。”谷泉夭斩钉截铁:“绝对不会输,因为他身边有个羽苒。这就是陛下的用意,这是年轻人的战场,需要年轻人去用血洗礼。据我所知,羽苒门客三千,其中很多骁勇善战的,而且这些人都在等着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等着一个拜相入士的机会,那么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有什么比一鼓作气的初生牛犊还勇猛,又有什么比一腔热血的少年还无谓。”   就是这个理由,人都是有欲望的,只要利用好这一点,那么就赢了五分,还有五分是要看天意的。   古熙很是赞许,只是他一直笑而不语。   仿佛是为谷泉夭而欣慰,仿佛又是为这一场大战而感慨。   这一场战争一触即发,宛若崩满弦的弓,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插入敌人的心脏。   谷泉夭还在等待那个瞬间,等待那个人得胜归来,等待自己的十六岁,因为那是花开最美的年纪,如果这背后是一场血腥的话,她有点害怕了。   而与此同时,太清宫清冷的连花都不开,也许是壬訾逍恨自己母亲的狠心,也许是他根本就讨厌这个母亲,所以他自从父亲死后便没有看碧珊长公主一眼。   她忽然有点可怜那个赐死自己丈夫的女人,深夜的时候,她穿着夜行衣躲过重重的侍卫来到太清宫,太清宫里盛装的女子躺在太妃椅子上,盯着窗外的月看得痴迷。   意识到背后有人,她只是扭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看月亮。   并不像所有的皇家人一样惊慌失措,就算她现在杀了她,碧珊长公主也不会叫的。   仿佛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她的兴趣在窗外的月,因为只有月亮才不会这么的残忍,更不会那么的无情。   良久,她以为会有刀落下来,可是并没有落下来,她转头注意还站在背后的人。   意识到来人并不是要取她性命,她那狐媚的眼睛潋起一片光芒,打量了谷泉夭一会儿,她笑了笑:“钱在橱窗的匣子里,不多,随便拿,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我是訾逍的朋友。”谷泉夭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得明白一点:“就是那个整天跟他背后在市集里厮混的那个。”   碧珊长公主脸上忽然有点奇异的光芒,淡淡的看了谷泉夭一样,然后目光沉了下去,她没有说话。   良久,听见一丝小小的叹息,宛若清风一样飘在耳边,轻的几乎听不见。   可是听见的人都知道,这种叹息有一股无奈,淡淡的,怎么也洗不去。   就像花被风吹在空中,看到了自己零落成泥的命运,像是雪飞落美丽的瞬间,它们向往阳光的温暖却无法面对阳光的生活。   “原来是女的?”碧珊长公主有一丝欣锐,摇头叹息:“只是这性子也太野了点。不过还好,身材模样都还说得过去,不过这举止太粗俗了,不对,应该是与众不同,难怪呢,难怪那死小子说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可是你也不能太标新立异……”(谷泉夭:老娘不是来选美的)   谷泉夭被看的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聂聂着:“之前女扮男装。”   她坦白道:“您的翡翠手链是訾逍偷偷拿给我炫耀,然后一不小心掉进淮河水里了,我们请了船夫打捞,可是船夫就捞上来一小块翡翠。”   她把那小块翡翠送到公主的面前,那是红色的,如同流出的血泪,在清冷的宫殿里发出独特的光芒。   碧珊长公主脸上浮上一层笑意:“没关系,反正也用不着。”   “还有您的凤血玉戒也是訾逍拿去还我们的赌债了,然后还在当铺里,过几天给您赎回来,已经过了两年了,不晓得还能不能找得到。”   “不重要了。”   “还有您家那对和氏璧被訾逍拿来送我当礼物了。”   “嗯。”   看着长公主似乎有点不悦,谷泉夭觉得坦白从宽:“还有那玉枕……”   “你烦不烦?”长公主十分不耐烦,她讨厌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她的清静。   良久,她仿佛想起来了什么:“玉枕?”   “嗯,很清凉的那个,还在当铺里。”   “啊?我可以看看吗?”她说:“明天拿给我看看吧。”   谷泉夭有难处,她没有那么多钱。   “钱在橱窗的后面,你看够不够?”   一打开橱窗,谷泉夭大致看了一眼,首饰倒是不少,也许可以买那个玉枕的一个角呢?   “够不够?”   谷泉夭尴尬的点点头,不由得皱眉。   谷泉夭去问羽平和借了一批,还被逼着写下来欠条,之后问了江潼借了一点,然后被江潼放了高利贷。   可是她老是觉得自己理亏在前,不能这样对待人家。   于是,第二天,她就带着玉枕躲过很多侍卫,在太清宫的走廊下有两个宫女在低声私语。   “据说这里每次到九月二十九就会有小孩的哭声呢?很多人都听见了呢?就是在太液池的那颗蓝花楹树下呢?”   “别胡说。”   “没有胡说呢,二十年前,皇后生了一个不详的皇子呢?据说他出生的时候,泰山山崩,东海枯竭,因而被钦天监占卜出来他是不像人,祸国殃民,所以呢?被陛下下令埋在蓝花楹树下。然后呢,每次到九月二十九的时候那孩子就在蓝花楹树下哭。”   “别说的那么恐怖好不好?”   “我说真的。”   “北辰侯还是九月二十九生辰呢?”   “就一天好不好?”   “快走快走,晚上都不要来了。太可怕了……”   一群宫女匆匆离去,谷泉夭很容易进入太清宫。   因为太清宫离太液池太近,刚刚想着,谷泉夭不由得打个冷颤。   将那玉枕递给碧珊长公主的时候,那个女人仿佛看见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而不敢去拿。   可是很快,她抿抿唇,手在长长的袖子里拿出来,那纤细的手仿佛拿不动这玉枕,她的手还在颤抖。她很快镇定下来,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打开包着玉枕的布,那些布仿佛流水一般顺着她的手解开结而滑落到地上。   她看到玉枕的那刻,泪水一下子湿润了眼眶,可是怎么也不让它们流下来。   “你知道吗?我有点累了,每天都在睡梦中,我就问我自己,人活着干嘛?后来呢,我终于知道,人活着就是为了痛苦的,可是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要活着,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坟头枯草凄凄。”   她的声音很悲伤,仿佛要流下眼泪,就连谷泉夭以为她会放声大哭,可是没有。   她没有哭,甚至还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美。   烛光照得角度非常好,碧珊长公主确实是一个美人,那种高贵的美,慵懒的媚,却总是那样的那样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大夏公主志   月光透满窗,披散了一地。   屋子里没有点灯,谷泉夭看着碧珊长公主,月光披散了她一身,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在看到玉枕的那一刻血色全无。   “其实,总有些人,当他对你好的时候,你没感觉,甚至在不经意之间伤了他的心,可是,当他离去了,你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拥有的那么多?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好好珍惜呢?”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谷泉夭还在,喃喃自语,说这几句的话的时候,泪光闪烁,宛若深秋暮雨,几分凄凉,几分惆怅。   时间就如指尖沙,当你惊觉过来,才发现全部流走了,连渣都不剩。   “你愿意听我的说说话吗?这么长的时间我就在想,为什么人活的痛苦还要继续活下去,因为我们还有活下去的资本呀!可是,可是……人活着,很孤独……”   谷泉夭似乎想起了羽苒,想起了那个让她心伤的男子,他也很孤独。   “您说,我会传达给訾逍,他会明白您的。”   “不,你不要说给任何人听,因为所有人看来,我是个狠女人,不对,我应该是个很坏的女人,天下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人呢?”她笑,这一次,谷泉夭看见了她的眼泪,晶莹剔透的。   “其实我确实是个坏女人。”   之后,她就陷入深深的回忆,可是她的面容依旧那么那么的平静,一点波澜也没有,就连之前的一丝涟漪也都已经殆尽,十分的平静。   甚至,连谷泉夭都无法想象有人可以将自己的往事那样平淡的叙述出来。   当时妙龄少女很好奇的摘下男子的面具,看着美丽的侧脸,心醉神迷。   锐帝三年,碧珊长公主下嫁给北平王壬玉柏,举国同庆,这一场万世瞩目的婚礼背后竟然是肮脏的政治漩涡。   在帝王之家,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有多少肮脏与血腥。   前两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当时身为皇子的和帝给了这个妹妹一大笔嫁妆,因而在夺位之争的时候,北平王的父亲南王毫无悬念的帮了和帝。   当然,南王在夺位的时候帮助和帝并不是因为和帝给了一大笔嫁妆,壬序之所以帮助和帝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娶了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   之后因为南王的居功自傲,引起了和帝的不满,他将自己的妹妹放在壬家不过是放了一把锋利的剑,而这把剑已经开锋了。   可是碧珊长公主那样的幸福,幸福的几乎忘记了自己帝女的身份,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平北王有一个孪生弟弟壬玉沉,兄弟两个无论是从性格,容貌,品行都完全一模一样。   嫁过去的第二日,她就碰到了那个壬玉沉,她竟然将他认错。   “对不起。”她低头。   “没事。”壬玉沉回答:“能被公主殿下认错是我的福分。”   “这里的花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她们是如此的美丽。”碧珊娇俏的笑着:“我很喜欢跟你聊天,你很有趣。还有呀,这里的花非常的漂亮……”   “你喜欢花?”   看着壬玉沉沉如暮霭的眼睛,她巧笑嫣然:“你真的很有趣,女子都喜欢花呀,她们是最美的生命,她们用尽了所有的生命绽放,只为了在天地间留下自己最美的时刻,本来是很伤感的东西,却被它们开得这样的灿烂。”   “原来是这样。”壬玉沉笑道。   之后呢,可爱的少女便忘记了了那一次偶遇,直到传来了壬玉沉的死讯。   “死了?”谷泉夭有点惊讶。   “没有,死得是玉柏。”长公主死死的扣着玉枕,这个是她的嫁妆,是她与自己丈夫枕过得玉枕,就那么在手里。   在那次偶遇之后,壬家兄弟就被匆匆派到江纺查或一私盐事件,而壬玉柏被刺身亡。   可是一个月前,他才娶了美娇娘,临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他是如此的爱自己的妻子,爱的难以割舍。   临终之际,壬玉柏要求壬玉沉代他活下去,活下去不让自己的妻子伤心,因为她是个好女孩,可以得到自己所爱。   所以,在传入京都的时候就是遇刺事件死得是壬玉沉。   在两年后,长公主忽然发现了这件事。   那天,壬玉沉对着他哥哥的画像叹息,他淡淡的问:“你让壬玉沉死了,活着的是壬玉柏,可是壬玉沉活在壬玉柏的世界里,真的很痛苦呀……”   原来枕边人已经变了,她自己不知道,她有了孩子之后就多了牵挂。   性情大变的她拼命的发泄自己的怒气,可是壬玉沉这十几年来如一日的照顾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越是宠溺,越是放肆。   他只得默默的承受,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个掀开他面具的女子为何会嫁给自己的哥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活着对她的刺激那样大。   任何事都是有终点的,可是那是怎样的一个终点呢?   就比如几十年的身心疲惫,最后他把所有的苦说给风尘女子洛儿。   洛儿只是静静的听,给他爱抚,他渐渐对这个女子产生好感。   清和一十二年夏季,他为这个女子赎了身,准备纳为小妾。   碧珊长公主知道了这件事,更加的崩溃,她一直放肆,却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分。   是壬玉沉欺骗了自己,也是壬玉沉夺了壬玉柏的一切,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么多年的放肆之中已经沉沦其中了。   到了最后她并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壬玉沉还是壬玉柏,所以一听到壬玉沉的背叛,她就彻底的崩溃了。   在喜堂之上,拿着剑杀了洛儿。   她是公主,谁也不怕。   壬玉沉的眼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愤怒,他可以忍受她放肆,可是忍受不了她满手鲜血。   当初那个掀开他面具的女子是那样的美,美得摄人心魄,她又那样的尘埃不然,如此如此的美丽……   那个时候,他在想那个爱花朵的女子应该是很善良的,善良的就像天上的仙女,当初哥哥死的时候,他很伤心,更多的是为她。   可是原来连她都在怨恨为什么不是他死,而是他哥哥死。   比如到了现在,他甚至不能相信这个拿着剑的女子会是她。   当剑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他还温柔的伸出手,安抚这个受伤的女子:“别怕,别怕,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甚至在临死的时候还问她:“当初你掀开我面具的时候,我忘记问你名字了,我叫壬玉沉。可是,你却嫁给我的哥哥,我在想,这样也好,你幸福就好,原来我活着让你这么痛苦,那么,那么现在我就要死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当时哭得很凄厉,她之前太放肆了,那么这次她还想放肆一次,每次她放肆的时候,男子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柔声的笑。   “这次,这次我放肆了,你醒过来笑给我看呀。”她的声音还是湮没在一声声的殇歌之中。   这次,再也没有人会纵容她的放肆了。   当时恰逢和帝想要剿灭壬家,以壬家兄弟欺君罔上,弄权争利为名夷灭三族。   南王壬序知道了自己杰出的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发兵造反。   “很可惜吧。”女子笑,一直在笑,确实很美。   “连我都不知道他们谁是谁?”女子抱紧玉枕:“可是他们都是我的爱人,他们……”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可惜我在最美好的年华将他们的爱拿来挥霍了,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只可惜悔悟的太晚了,太晚了。”   “殿下?”   “很高兴你能听我说话,回去告诉訾逍,多去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吧。”   “是。”   “把这个交给訾逍,就说是他父王送给他的。”   碧珊长公主递过来一个长命锁,可以看出是壬訾逍的东西,倾灌了父母一生的爱。   “是。”   清晨,天晴了,阳光照在帘子上,温暖而和煦。   一抹光辉闪耀在长公主的脸上,她枕着玉枕,嘴角有着美丽的弧度,温和得在美梦中,独自一个人做梦,然后一个人沉浸其中,她笑得很美。   可是眼角有一行泪痕,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着奇艺的光芒,一滴泪,悲痛不已。   清和一十二年秋,碧珊长公主薨。帝感其德,追封怡和公主,葬入皇陵。时言:殿下一生,辉煌一时,美若娇花,璨若流星。   ——《大夏史.公主志》   手里的长命锁非常的沉重,她居然有点拿捏不住。   壬訾逍看到的那一刻,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母妃她……还好吧?”   “她已经去见你父王了。”   壬訾逍停在半空中,然后长命锁掉在地上,上面的金链子断了。   壬訾逍有点恍惚,眼神一直盯着地上,仿佛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之后,他撇撇嘴,装作无所谓。   可是,在他捡起长命锁的时候动摇了很久很久。   “訾逍……”谷泉夭喊道,她想这么短的时间失去了双亲对谁都是不好受的。   “我一直希望我父王离开我母妃,这样我父王就不会活的那样懦弱了。我也希望我母妃离得我们远远的,可是我竟然不知道,这个时间到了,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我为什么不开心?”   傻子呀,那是你的父母呀?就算无论怎样?他们是不变的。他们是你的至亲,永远也割舍不下的亲人呀……   “其实这样也很好呀?”谷泉夭有点笨拙,此刻她才记起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安慰她,而她从来没有安慰过他们:“因为这样的话,他们都解开心结了,都幸福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呀……很好。”枯藤之下壬訾逍的背影十分的落幕。   他是壬家的人,壬家造此大劫,虽然皇帝并没有发难于他,可是对他来说看着家族造此大劫,心里还是不好受的吧。   不久之后,皇宫里传来发丧的声音,他听到那丧钟声也不那么的难受了。   只是心里有点堵得慌,好像千万斤石头压着,说不出的难受,他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种遗憾与孤独,没有人说得清。   忽然,壬訾逍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谷泉夭,积蓄很多天的坚强在一瞬间爆发,他就像个孤独的孩子一样。   谷泉夭很惊讶,她想推开他,可是听到这个自小到大都像大哥哥一样的人小声的抽泣,继而嚎啕大哭。   时光慢慢的推移,直到所有的人都散去。   壬訾逍看着她,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他喜欢了一生的女人,甚至还要继续喜欢下去的人,他曾经拥有那么一个美好的时候,他紧紧的抱住她,而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   那一刻,他的心就像下着瓢盆大雨一般,淋得湿透,那么的沉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的大胆,那是逍遥王人生之中最美丽也是最痛苦的时刻,他抱着别人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他爱了一生,到了死的时候,甚至还记着。   他从来没有觉得天有不公,可是那一次,他真的觉得上天真的不公平,可是上天又是那么的公平。给了他显赫的家世,给了他平凡人不懂的快乐,他一生几乎顺风顺水,为什么给了那么多,可是却最重要的一样无法施舍?   所以那一刻,脆弱的他紧紧的抱着她,宛若溺水的孩子一般,人生那么多岁月中唯独的一次放肆大胆。   他一直想要好好抱抱谷泉夭,可是他不敢,如果是别的女子,他早就抱得美人归,可是人生之中,总有一个人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而对于逍遥王来说,谷泉夭这三个字就像罂粟果,让人上瘾,无法摆脱,可是却心甘情愿的沉沦。   这些都是幸福呀,他这样想到,这样的时光太多短暂,就那么短短的短短的一瞬间。   “你们?”乔拉菲指着他们,她听说壬訾逍家里出了事,故意买着礼物过来看看,可是没想到会看到了这么一幕。   “你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是跟北辰侯是有婚约的吗?为什么你还要勾引别人的人。”   “我们……没有关系。”谷泉夭解释道:“真的是没有半分钱关系?”   可是那家伙根本不听她解释。   乔拉菲讽刺的笑道,那步摇随着她的讽刺而摆动。   壬訾逍仿佛没有听到乔拉菲的话,直接拉着谷泉夭就错过乔拉菲走出那条街道。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风撩起乔拉菲的长头发,柔和的散发着光泽,如同梦一样。   乔拉菲站在街道上眼泪忍了又忍,然后无声的滑落,她不顾一个千金小姐的礼仪追着男人满大街跑,可是这个男人拉着不属于他的女人离开……   而她,就连空气都不如。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一直在走。   谷泉夭刚要开口,壬訾逍突然松开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了,这些世界清净了。”   “訾逍,你母亲说让你珍惜那些爱你的,你所拥有的。”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壬訾逍突然打断谷泉夭的话,他的声音好像变得很忧伤:“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错过很多。”   “你怎么知道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谷泉夭认为碧珊长公主还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如果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自己那如花的生命里死的那样凄然?   如果不知道,她又怎么会对壬玉沉那样的放肆那样毫无顾忌?   因为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她想要一份释然,至少不应该是欺骗。   壬玉沉欺骗了她,替着壬玉柏活下去。   壬玉柏欺骗了她,让壬玉沉替着自己活下去。   这两个人她都爱过,都恨过。   可是总的来说她的爱。她的恨都是围绕这两个男人的。   因为知道了,她宁愿清清楚楚的痛苦,清清楚楚的去伤害,也不愿意糊里糊涂的幸福。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壬訾逍懒得理她:“就你这破智商,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自己一日三餐要吃什么?”   “滚……”      ☆、因为皇后吧   清和一十二年秋,反叛大军被全体歼灭,壬序病死沙场。   说来也可笑,一代名将没有战死沙场,却病死榻前,守在他的榻前为他敛尸的竟然是羽苒。这在史册之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笔呢?   三天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漠,羽苒看着寂静的疆场,尸体遍野,草木都散发出一股腥味。   微风轻轻地吹,拂过枯草摇曳的身姿,吹到鼻子旁边的都是一股腐肉味,远处的秃鹰衔着腐肉而欢呼雀跃。   炫目的血腥味与肢体边横的沙场中,一丝阳光普照大地,这一片血染的疆场之上有什么东西在闪耀。   他下了车辕,冷拦在他的面前喊道:“侯爷?”   他挥挥手,径直的走了过去,那个东西闪闪发亮宛若旭日之下的一颗流星,在微弱的阳光下还泛着一丝冷光,这让冷不由得为之一紧。   被鲜血倾染过的泥土有点滑,他的长袍拖在地上,袍子的边角拖出一道道血渍,可是他还是执着的走过去,因为在那里仿佛有什么在等待他似得。   在阳光下,那是一个孩子年轻的面孔,尚有一丝稚气。   他的手里握着一枚铜镜,他仿佛还在笑,或许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笑。   羽苒拿过他手上的那一面小铜镜,那小铜镜在中间已经碎了,可是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丝毫不影响镜子的崭新与美丽。   羽苒在想,是不是很久之前,这个少年遇到年少的女郎,然后他在出征之前买了这么一面镜子送给她,可是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残酷的让人承受不起。   他将镜子放回尸体的手中,之后便没有说话。   “小侯爷,我军损失三万人?敌军五万全军覆没。”   两军交战,几乎全部都死了,这就是这所谓战争的意义,用整个军队去砍杀另一个军队,只有剩下那么几个胜利者对着这些人的尸体来感叹江山不易。   可是,可是,这江山那么的美好,只能踏着血骨把这万里江山一一的看遍。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该是人类的生命。不论是至亲手足,还是敌军猛将,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次生命,因为太美好而更加珍贵。   江山永远都在,钱财失而复得,可是只有这些独一无二的生命,太美好了,如果没有了生命,这江山能用来干嘛?   他对着万里苍穹发愣,那一刻,他的心里是如此如此的荒凉。   这满山遍野都是手足袍泽,都化作孤魂野鬼涤荡山地间,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年轻的面孔,他们想着封侯拜相,他们想着归乡共享天伦。   可是那些魂魄只能在山谷哭嚎,在夜间还能听见那些嘶哑从地狱钻出来的声音。   关于这次“壬序之乱”,后世的史书只给了四个字:惨不忍睹。   看着手足相戈,能不惨?   看着战马践踏血骨,能不惨?   可是那样又怎样,一切的战争为了满足帝王的野心。   他将购买来的那些酒全部洒在这片平原之上。   所有的将士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羽苒铺开白练,一篇《悼词》盎然,风使劲的拉扯,整个平原之上无人敢说话。   他念的是:   悲兮,壮兮,人世去了兮。   同归,同归,与吾同归去。   之后他丢下一个火把。   大火在烧,车辕碾过平整的大地,隆隆响声宛若哀魂的怒吼,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大火遍布的平原。   火苗有冲破天际的势力,一寸一寸都不愿意放过,很快把整个平原舔透,就像嗜血的魔鬼一般,一厘一厘的舔着尸首上面的鲜血。   风在怒吼,火在跳跃,宛若那些逝去的年轻的生命。   十一月十三,冬至来的实在太快太快。   转眼间,漫天的大雪一直的下,就像夏季的飞絮一般,可是飞絮是那么的温暖,而雪花是冰冷的泪水。   朝堂上,清和帝面无表情,面对满朝文武对凯旋而来的胜利与喜瑞,而这位皇帝实在是太镇静了。   玄黄色的皇袍裹住伟岸的身材,两鬓的白发早已看出这个人已经老了,岁月磨砺了他的容颜,那深深皱纹宛若树皮,他那褪了光华的手有的没得在桌子上敲着,这个以蛮横的手段创造盛世的天子已经没了往日的风姿。   对于这个帝王,史书对其褒贬不一。虽然他杀兄夺位,可是他励精图治,让百姓结束了大夏中期割据战争的生活。   虽然他残杀手足,可是他整顿历法,任才唯用,让寒门子弟得以重用,分割大门阀势力,创造了大夏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看着眼前一堆奏折,两手工整的放在案椟之上,紫檀木的木桌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右手的小拇指不由自主的敲着桌子,那扳指寒冷如冰,可是在激烈讨论的金殿之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边采取激进的政策,将壬家余党该诛灭,这样才能永绝后患,毕竟壬家历史之久,根基之深无可比拟。   一边认为采取缓和的道路,对于这样的家族应该收买,一旦激起壬家余人不满,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虽然壬序被诛,可是壬家将才不少,到时候难免一场大战。   朝堂之上吵了几个早朝已久没有结果。   羽苒平和的看着眼前的地,平静之中总是闪现出清傲之色。   皇帝一招手,大臣立刻就停止了争吵,他不说哪一方有理,哪一方做法对。平静的就好像这些人的争吵根本不关他的事。   “北辰,你说——”直接略过太子二皇子,他的声音是满布沧桑还带着一点疲倦。   可是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的。   “陛下——”北辰侯出列,“启陛下,壬序被诛,壬家早已去了顶梁柱,柱子一倒,壬家坍塌。既如此,倘若陛下给了这屋檐之下的卵鸟之庇护,他们又怎么会不感激苍天之浩荡?”   清和帝依旧不做声,淡淡的看着他。   “这人要留,但也不能留?”   “怎么个留法,怎么一个不留法?”   “留,自然要留忠心之人,据微臣所知,壬家除了南王壬序之外,其余各家分割店铺与土地,坐地抬价,圈地造房,这事已经弄得民怨渐起,所以要留也是留于国于家有功之臣,而私心太重收回土地房屋以消罪!”   一场战争,国库空虚,这样解决了国库的空虚的问题,也使得壬家的势力在慢慢的消减。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干老臣全都附议。   皇帝依旧默不作声的看着北辰侯,突然笑道:“北辰,朕多久没升你官了?”   “圣上对微臣之关爱浩若苍天。”   “七岁吧,你七岁之后就没有升过官了吧。”清和帝突然感叹时光匆匆,过得可是真快呀!   “对于这次壬序之乱,你功不可没,需要什么赏赐?”   “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真正功不可没的是大夏的将士。”   “哈哈哈,不愧苏解当时举荐你,好,那就赏你一个普天同庆吧,任何将士宫女都可以归家探亲。”   这位帝王在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之中登上金陵阁,那里是历代帝王三省吾身的地方。   自从这位皇帝继位以来就没有登上过金陵阁,他认为自己从未做错,不需要三省吾身。   可是这次他也不是认为自己做错,而是让自己的祖先看看现在的大夏与以往的大夏有何不同。   盛世由他起,在整个历史潮流之中,他流芳百世。他做错过,可是帝王不是圣人,不用多么高尚,他们需要的是国泰民安,这样百姓才会感恩戴德。   皇帝身边左边是贵妃,右边是皇后,金陵阁之下是满朝的文武。   看着前排一张张少年的面孔,皇帝忽然对着天下第一贤者苏解感慨道:“我们终究是老了,看着他们就想起来当年我们的意气风发与壮志凌云。”   “圣上还未老,还能再战二十年。”苏解躬身道。   清和帝并未说话,只是看着苍茫的天地陷入了深思。   这个江山他付出了太多,得到了也太多,可是负了的也太多,可是他不后悔,如果还有一次,他也会踏上弑兄夺位的道路。   “朕听说你要出游?”皇帝侧过头问苏解。   “是,陛下,去游游山水,看看世界。”苏解的声音不卑不亢,就好像他与皇帝是多年的好友而并非是君臣。   “世界很大,千奇百怪的事情也很多,当初老臣年轻的时候,不曾好好地看看,现在想好好的游历一番,可惜身子骨不好使,眼睛也花了……”   “哈哈哈,你还是当年的那个性子。”皇帝说道,说着的时候还带着玩笑的意味,突然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所有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定格,他的声音平淡却责怪:“是因为皇后吗?”   旁边的苏皇后身体一震,顺着声音看着皇帝的脸,皇帝并未看她一眼,只是盯着苏解,仿佛盯着猎物一样。   “是因为皇后吧?”皇帝冷笑道,所有的人陷入冷场。   南贵妃一旁讽刺的笑声让皇帝的脸色更加难堪。   好在这阁楼之上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大臣们都听不到。   “苏解啊苏解,我们曾经是朋友,一起骑马喝酒的好朋友,我一直以有你这样的朋友而骄傲,也因为能与你这样的圣人做朋友而自豪。”   皇帝端起白玉杯将酒一口气喝完:“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苏皇后并不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苏阁老收养的儿子,而你一直一直喜欢你的这个养父的女儿,朕的皇后。你喜欢的是朕的皇后不是吗?”   苏解依旧面色平和,不说话,淡淡的看着皇帝,忽而露出一点笑意,好像是嘲笑自己,也好想是嘲笑在场的任何人,虽然老了,可是他温文尔雅,对人礼貌而亲近,他的笑也是那么的温暖。   “她只是臣的妹妹。”   “那为何你一生不娶?”皇帝咄咄逼人,任何皇帝都会讨厌别人觊觎他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谁?   为什么——   “臣是浮游的沙,是无根的草,一生漂泊孤独,而且臣很享受这孤独的时刻。”   “如果不是朕派人去查,你们是不是打算瞒着朕一辈子,你喜欢朕的皇后,而朕的皇后牵挂朕最好的朋友……”   皇后没有说话,脸色煞白,她匆匆的站起身……离开……   “站住!”皇帝喊道。   苏意皇后停顿了一下,转身看了皇帝一眼,思考了一会儿,毅然没有听他的话,径直走向了内阁。   没过一会儿,皇帝就走进来了,看着皇后跪在神像前不发一语。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只是计较了……   “皇后?”   “陛下!”苏意皇后喊道。   “苏解走了。”   “臣妾知道了。”   “你不去送送吗?”   “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好送的。”她闻到皇帝身上一股酒味,就皱起眉头,扶着皇帝道:“陛下喝醉了。”   “你知道吗?”这个帝王确确实实的是喝醉了,“那一年,朕去苏阁老的府邸找苏解,可是在假山之后我就看到了你,那个时候你躺在假山上面睡觉,沐浴着阳光,你看着好美呀!”   “是的,很美,朕有那么多女人,后宫佳丽三千人,可是没有一个比你那个时候还美的,就像一幅画,当时花落了你满身,真的很美……”   “后来朕就跟父皇说要娶你为妻,可是我看见父皇那忧虑的面孔,原来你已经许配给太子了,那个家伙凭什么娶你呀,可是在我的坚持之下,你最终嫁给了我,成了我的王妃。”   “父皇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他不许我争夺帝位,我答应了,真的,为了你我不要江山了,可是太子不放心,他将所有的兄弟姐妹送入大牢,而在一年后对我下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想要直接杀了我,然后他不想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所以他蓄谋了一整年,也给了我一年的时间呀……”   “可是你与苏解之间那么多事呀,你们……”   “陛下,您喝醉了。”皇后提醒道,她平淡如水,风华依在。   “朕没醉,你以为你这么多年在皇宫里干的事情,朕不知道吗?朕培养了那么多杀手?这些事朕怎么会不知道呢?”   皇后身体一震,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清和帝,嘴角死死的抿着。   “你以为你与贵妃之间钩心斗角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以为你为了控制自己的势力让谷泉夭与北辰两人联姻我不知道?还有……”皇帝指着她笑了:“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朕不知道?”   “你以为这些朕不知道?还有……”   皇后脸色煞白的看着清和帝:“那是我的儿子,你要是真的有半分怜惜我,你怎么会逼一个母亲杀自己的儿子,你怎么可以杀掉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你说的很好听?那不是你与苏解的私生子吗?”   皇帝笑得刻毒,他张开手臂,仿佛要迎接着什么,但是他的意思是,他是帝王,他才是这天下最有权的人。   ——他是天。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我下旨让钦天监说他是不祥人要处死,皇后你还能坐稳这个位置吗?那段日子,我明明没有临幸过你,你凭什么怀孕,我当时只是在苏解的府邸喝醉了酒临幸了一个婢女而已。”   苏意一直在笑,她甚至笑得比皇帝还刻毒。   她笑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双眼睛宛若一把刀,一把鲜血淋漓的刀,不仅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那个婢女就是我,当日我不受宠,又私自出宫,害怕被你与贵妃以这种名义将我责罚,所以我就私自出宫,陛下,是不是之后那位婢女就不见了呢?甚至陛下也以为自己只是黄粱一梦吧……呵呵……真是讽刺……”   她凑近皇帝,恶狠狠说道:“我,杀了我们的儿子,是你逼得。”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瘫软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皇后那张美艳而带着讽刺的脸,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这女人是骗他的,对,骗他的。   ——这双手作孽可真是不少呢?      ☆、江山与美人   ——我,杀了自己的儿子,你,逼的。   字字泣血,声声落泪。   每一个字就像一把锈迹斑驳的刀,上面滴着鲜艳的血。   皇后看着皇帝的样子,顿时觉得委屈:“你与那个女人两个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逼着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哈哈哈,这也是你的报应呀!是你的报应,不过……”   她的话锋一转,利落,讽刺,张扬——“我们伟大的陛下不用自责,陛下没有错,您是陛下,你说的话怎么会错呢?错就错在那个孩子不该来到人世间……”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你不爱我呀?”皇后一声尖锐的冷笑:“说了,你就会相信?你不爱我,你从来不相信我,说了也是废话。”   “我爱你,可是我不敢爱你。”清和帝一下子将这个女人推到在地:“我讨厌你那高傲的脸,我讨厌你那万物都浩然一空的神情,对,就是这样的面孔……”   清和帝比划着,对着皇后倔强昂起的脸比划着:“就是这样的高傲,我真想掰下你高傲的头颅让你跪在我的面前,我需要的是一个妻子,而不是一尊神像,那么的冰冷而没有感情。可是南贵妃就不一样,她会哭会笑会闹,你们差的太多,这就是为什么我宁愿日日夜夜的听她讲废话,也不愿意听你一句真理。”   皇后依旧不做声,默默的站起来,依旧高傲的像个神一般:“陛下,您休息,臣妾回宫了,反正陛下也讨厌我不是吗?所以,臣妾就不碍陛下的眼了……”   清和帝看着苏意皇后的背影,心里有点堵得慌,仿佛有什么搁在心里难受,可是想要把它挖出来,可是挖出来自己就死了。   我是如此如此的喜欢你……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你……忘记了很多很多……   这一点点不是爱恨说得清的,从相遇到如今,恐怕皇后的心里是恨他的。甚至她还记着那个如同圣人一般存在的哥哥。   帘子一动不动得飘摇,薄薄的一层纱透过一丝风,带走了室内灰土的气息,清和帝就那样靠着柱子一夜未眠。   “当初那个孩子还是朕亲手逼着皇后埋的呢?”   “陛下。”   “算了,不说那么多了,我这人一生之中手里的鲜血实在是太多了,而亏欠的也太多,都算不清了?”   可是这样又怎样?这样又怎样?   还是一代帝王呀,功过是非后代自然有定律。   最后他轻笑了几声就随着风一起飘荡然后湮灭一直到岁月天边,最后消失不见……   逍遥王府外,阳光普照大地。   自从壬家出事之后,壬訾逍就锁了大门,闭门不出,不出去,也不让人进来,就好像要与这个世界隔离一般。   因而,除了那狗洞以外,基本能锁的地方都锁了。   谷泉夭好不容易爬到逍遥王府那棵巨大的柳树之上,在这里能看到整个逍遥王府的全貌。   “小泉泉?你在这里干嘛?”壬訾逍迅速用手护住胸,不怀好意的看着那树梢之上的谷泉夭:“你想偷看帅哥洗澡?”   “滚~~”谷泉夭喊道,正要往下跳,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怒骂。   “真是不要脸。”那人骂了她几声。   乔拉菲恨不得把那个爬树偷汉子的谷泉夭给弄下来,然后好好的打她一顿。   可是现在她只有骂人的份。   乔拉菲气的立刻抬脚就走,谷泉夭伸出手想要挽留,可是松了手整个人就向大地坠落。   幸好那棵柳树下面都是草,她摔得不算是太重,她指着外面,想要说出话来,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那……”   壬訾逍看着她,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立刻追出去。   “站住……”   看着前面人的身影,壬訾逍喊了一声,夜幕太浓,他看不清那人的身影,可是谷泉夭居然那样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转过身来,壬訾逍终于看清了,看得太清了。   他欠的风流债太多了,可是这次被人找上门来,心里就怕的慌。   所以……   所以他立刻错过乔拉菲,跑向乔拉菲身后的放向:“站住,你这只咬人的狗……”   然后留着乔拉菲一个人在墙角站着,有几分怅然,最后乔拉菲所有的委屈顺着泪水流出来……   乔拉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没用,居然又哭了,她真是没用。   谷泉夭扶着腰跑出来,看到乔拉菲站在墙壁倾斜下来的阴影里,当时就愣住了。   “訾逍呢?”谷泉夭问道。   乔拉菲不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就像一座丰碑一般。   而此刻,她正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拿着那种受伤的宛若豹子的眼睛瞪着谷泉夭,谷泉夭在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立刻顿住了,那种受伤的眼睛——   她曾经有过的,那种愤怒的面孔,就像受惊的突出猎人重围的豹子,在等待最有利的时机将人一口咬死。   “你还好吧?”她觉得这句实在是太生涩了,就继而说了一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跟訾逍是朋友,他这个家伙女人缘很好,但是你相信我,他人除了嘴贱都不算坏。”   看着乔拉菲眼眸里深深的伤痕,她忽然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错了。   尴尬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曾有有一份相遇,叫做造化弄人。   在乔拉菲很小的时候,她哥哥是皇子的伴读,而她也被自己的哥哥带着进入皇宫,只是壬訾逍看见一个女娃娃来读书就觉得十分的好奇,在她哥哥离开的那一会儿,壬訾逍指着她说:“你真有种,女子也敢到这种地方读书,有种放学后别走,我们小树林见。”   之后呢,她就再也没进过皇宫,直到上次,她跟谷泉夭有点冲突,壬訾逍说她的智商是零的一百倍。   总有一些女孩喜欢坏学生,在她看来,这样不羁的性格简直是尤物,或许是一种另类的存在。   “乔小姐?”   “我没事,我得回家了。”乔拉菲默默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或许回去是一顿骂,或许是父母关切的眼神,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这样过,从来就没有这么晚不回家。   等乔拉菲走了之后,壬訾逍才在墙头上跳下来,拍拍手里的灰,一脸的惬意:“真走了,这太好了。”   “好你个头呢?”谷泉夭看着乔拉菲的背影骂道:“人家哪里不好了,长得漂亮,出身高贵,最关键的是她还那么的喜欢你……”   壬訾逍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着她:“你脑子抽掉了吧?她确实长得比你好,可是这根本不算长得好,而且我爱自由,身边多个女人多麻烦?以后跟你出去赌还得有人管着。”   “谁跟你赌?”谷泉夭脸上闪出一抹绯色:“我是一个要做贤妻良母的人。”   “噗。”壬訾逍毫不客气的笑出声,看着谷泉夭没有怪他,反而笑得更加大声:“哈哈哈,就你,贤妻良母?”   “我说真的。”   壬訾逍立刻停止了笑声,脸上看上去十分的严肃:“我也说真的。我真的能想象你带着你的子女到集市上面去打架是个什么模样?我就怕你一不小心就把你的儿子当做银子给压上去了。”   谷泉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是这些也许会成为事实。   只是壬訾逍笑了一会儿就没笑了,无力的靠着墙壁,半晌不说话,风声之中夹着一声时有时无的叹息,他拉耸着肩膀,看着那些还未凋零透的树木在地上婆娑的身影。   “小泉泉,我爷爷的部将回来了,他带回来了我爷爷的头颅。”壬訾逍靠着逍遥王府的墙平静的说道:“他走的很祥和,这一生,他没有打过败仗,这次也是,他依旧是骁勇善战的将军。可是他好像有什么话跟我说?”   “什么话?”   “光复壬家。”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谷泉夭看见壬訾逍的眼睛里散发着一种信念,或许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他打倒。   倘若还能回到过去流浪集市打打闹闹,赌博撩妹那该是多么的好?   可是一切仿佛已经定格,每个人都会长大。就比如她与壬訾逍,或许很多年以后,壬訾逍看着她就会想起当初吵吵闹闹的过往。   谁都会长大,而谷泉夭遇得到了羽苒,代表着她已经在成长,成长的旅途是孤独寂寞的,而她,却在这么多人的陪伴下不那么的寂寞。   壬訾逍也慢慢在家族重担之中成长,因为责任,而不得不长大,因为还有很多,所以不得不去争取,人类因为欲望而成活,却因为欲望而死亡。   “从明天起,我要去上早朝了,再也不因为睡懒觉而不上早朝。这样,皇帝舅舅会很讨厌的。还有,我发现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去做,可是我却无法下手。”   壬訾逍说的极其的平静,“现在壬家就好像是一盘散沙,可是我爷爷的余威还在,每个人都怕他的铁血,可是就算他死了,别人还是会怕。我发现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不得不说,壬王爷确实是个英雄人物,为什么不让他的英雄活在他的那个时代呢?我们只不过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凡人而已,要平凡的生活。訾逍,我们很平凡,我们走在自己的路上……”   “平凡?小泉泉,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为了想要的而拼命的人。”   谷泉夭也靠着那墙壁的坐了下去,壬訾逍不知道玩弄着手里的什么玩意,一直不看谷泉夭。   谷泉夭想不通,一代江山枯荣,为什么只能允许帝王家长存而不让别的家族存活。   当年和帝因为王家支持太子而将王家诛灭九族,就连三个月大的婴儿都不放过。   可是壬家是支持他的,可以说如果没有壬家,那么这历史又要改写,可是他逼着壬家谋反,最后杀了将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壬序。   还有那个生在帝王家的女子,从一开始她都知道自己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所以,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权利的牺牲品,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以不同的方式成为帝王的牺牲品,可是我们,生存在乱世的我们又是怎样的呢?   和帝当她是道具,场景都准备好了,不是她不懂得珍惜,而是不允许她珍惜。   最后,她杀了壬玉沉,也杀了自己。   谷泉夭不由得为了她而唏嘘,她之前去皇宫找碧珊长公主不仅仅是为了尽朋友之情,更多的她对这个女人十分的好奇。   风动,一阵阴风从远方吹来,摩擦着他们的脚边而过去。   “呀,下雪了呢?这才十月天,居然会下雪?”谷泉夭看着那孤轮倾斜的月光之下飘飘而来的天外使客,突然感觉自己太渺小了。   她伸出手,那流滢般的雪流到她的手心里,慢慢的颓委下去,借着化作一滴泪,风吹过来,冰冷冰冷的。   “今年的冬天来的很早,就像去年的冬天来的很晚一样。”壬訾逍愣愣的看着这漫天的飞雪,在月光之下是那么那么的美。   “小泉泉,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天将大雪,就代表人间有冤案,前传言,有一妇人,因为得罪了官僚而被陷害成了冤案,在她被处斩的时候,她发下毒誓,血敛三尺纱,雪落三年地。”   “然后呢?”   “然后她死得时候,她的血一滴也没有落地而是溅上那三尺白帆,她的家乡下了三年雪,颗粒无收,天寒地冻,最后瘟疫横行,所有的人都死了,那里成了荒原,所以人间有冤案的时候,天就会飘雪。当然冬季除外呀!”   “这是不是我隔壁寡妇说书的本子上的?”   “啊,对,好像就是她在桥头说书的。”   “不要说得那么玄乎好不?说不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呢?”   清和一十二年十月初二,太子良娣诞下子嗣,史称皇长子仓邺,时天降瑞雪,丰谷三年,故言之帝王之兆。   ——《大夏史.史集》   珠帘碧帛铺张浪费了一地,奴才纷纷的跪下不敢去劝。   “他娘的,这通通算什么?东宫那边有子嗣了,可是我这昭和殿连个女主人都没有。”   宗嘉琪推到桌边的花瓶,一连串清脆碎地的声音听着是那么那么的心醉。   两旁的宫女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看着那门边进来了一个人,所有的宫女往后退去。   “这算什么呀?”南贵妃慵懒惬意的声音十分的好听:“这只是第一步呢?这就沉不住气了?”   “母妃?”他气氛的踢着脚边的碎片坐在了凳子上:“您怎么来了?东宫那边的火焰太甚了?”   “这不过是个毛孩子而已,至于养大是个什么鬼,谁也不知道?”   “只是个小孩子,又没有长大,对,母妃说得对。”二殿下突然笑了,这皇宫之中没有长大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这么一个小毛孩而已,怕什么?   南贵妃顿时眉开眼笑,看着自家儿子笑得很美:“更衣,然后跟我去拜见这位皇长子。”   “付雨呢?”他想起来什么,“把付雨叫上吧?”   “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吗?”南贵妃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色令智昏,美人误国的事情还少吗?从一代妖后苏妲己,到烽火戏诸侯的褒姒。   “母妃放心,美人是美人,江山是江山。”   是的,江山美人,有了江山才有美人,如果没了江山,美人只可能是别人的。   他知道,东宫热闹非凡,那么作为太子的同僚兼战友的羽苒一定在,他有点迫不及待的宣示着主权。   有时候,女人也是男人炫耀的资本。   看吧,你赢了又怎样?你官运鹏达又怎样?你最爱的女人在我的怀里,就算死了,她的墓碑上也只能刻着我的名字……   而你,只不过一个过客,一个美丽的浮尘,她会为你惊叹,会为你惊觉,甚至为你留恋,可是过客依旧是过客,永永远远的宛若浮尘…      ☆、还走得掉吗   十一月初二,天晴,东宫。   对于这里的环境,谷泉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看到这里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自从噩梦醒了,她就越发的感觉梦里的场景不真实。   谷海菱高高在上的坐着,她依旧那么的张扬而美艳,一双桃花眼仿佛能把人的魂给勾走,天蓝色的裙装,上面绣满了百合花,一针一线都那么别致,对襟宽袖上衣,橘红色,将她的姿色忖得更加美丽。   她看向谷泉夭的方向的时候还挑衅的冲她一笑,桃花瓣的唇,柳叶的眉,顾盼生姿。   “小泉泉,放着这么多好吃的不吃,你还给自己添堵,你真是不想活了呢?”   “放心吧,没毒,你看那些家伙吃得多么的欢快呀?”   “訾逍,除了吃,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比如别的高大上的事情?”   “赌?”壬訾逍一脸狐疑:“貌似你就认识这两字?如果非要加一个字的话,那就是睡。”   谷泉夭瞪大眼睛,伸出食指指着壬訾逍,她话到嘴边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看架势,她是要反驳壬訾逍话的,人生这么美好,怎么可能只有这三件事可以做呢?   你了半天,她终于冒出一句话:“你他娘的说得真对?无赌不丈夫……只有吃饱睡好才能认真的去赌,我跟你说呀,我前几天手气不怎么地好……”   然后,她就拿着一根鸡腿放在嘴里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赌气,她啃的大口,天地良心,平时她绝不是这样的。虽然平时也是用手抓的,可是最起码比这小口。   羽苒真好从她眼前走过,不知道她是不是很显眼,羽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只是皱着眉。   谷泉夭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她与他对视的一刹那——   花落,那深邃的眼睛里没有冷淡与孤傲,只有一丝玩味与讥诮。   她知道,羽苒并不是真的讥俏,只是有一种人仿佛是上天的宠儿,那是一种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所以就连一丝笑意也转发成讥诮。   谷泉夭当时想低下头,但是又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毕竟她是那种丢人丢到姥姥家也不肯低头的人,如果东宫此刻有老鼠洞的话,如果那个老鼠洞能够容纳她的话,她一定会找个机会躲进去。   “小泉,你真的学坏了,居然连家都不回了,还跟着壬訾逍鬼混?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让我们谷府的脸面往哪儿放?”谷冥看到谷泉夭劈头盖脸一顿骂。   拜托,这是在外面,这应该给点面子呀,至少在我喜欢的人面前给点面子呀。   壬訾逍看着谷冥骂谷泉夭,他傻了眼:这绝对是亲哥。   “你说你不干好事,赌输了债主找上门来了,你说我容易吗?军队还需要那么人要吃饭,我还要管你这烂摊子,你对得起我吗?”   谷冥终于骂完了:“壬訾逍呢?壬訾逍那王八羔子呢?”   看着壬訾逍笑了半天,谷泉夭一把拉过混在粉脂堆里的壬訾逍:“你是说他吗?在这里……这王八羔子在这里……”   “呀,谷冥,你找我呀,有事么?我有空走不开呀……”然后身形一闪,继续闪进这对粉脂堆里,跟那些千金小姐变魔法。   他娘的,一点也不仗义。   谷泉夭骂道。   可是东宫的宴会,她这个让姐姐看不顺眼的妹妹应该来看看的,可是看哪儿都不爽,本来还是比较喜欢小孩子的,可是一想到这孩子的娘曾经对她做过的事,她就很讨厌。   壬訾逍被瞪的心虚,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看了谷冥一眼,他立刻变了脸色:“你哥哥教训你,你就应该认真的听着,你看我也没用呀!谁让你没事去赌的……都让你不要做这件事,你就是不听……”   之后对着谷冥笑道:“大哥,好好的教育她,她不仅去赌场,而且还跟我与羽平和去喝花酒,一个女孩子家,不学好……”   谷泉夭看着谷冥的青黑色的脸,恨不得把壬訾逍剁成肉酱。   娘的,智障,娘的,智障,娘的,智障,娘的,智障……   “三小姐在说什么?”羽苒听到了谷泉夭几百声碎碎念,他有点狐疑,可是最终他没有理她。   可是任何有耐心的人也都有耐心磨尽的那一刻,他终于小声提醒了她一下。   谷泉夭真是恨不得把壬訾逍碎尸万段,嘴里却喊着:“抱歉呀,我在说……”   这个时候,二皇子带着乐付雨从台上走过,她默然认下。   “我在说,蚊子有点吵,我想打蚊子。”然后她顺势转换了一个角度,不让羽苒看见乐付雨。   其实羽苒早就想告诉她,这是冬季,没有蚊子,可是他只是意会的点头,淡漠的笑。   拆别人的台可不是他的强项。   宗嘉琪带着乐付雨,有点骄傲,有点自豪,带着几分挑衅与炫耀。   所有的官员都认识这个美人,只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个美人曾经跟北辰侯有一腿,他们带着羡慕与夸赞的表情看着这对碧人。   谷海菱的手都扭到一起了,她有点难堪,且不说她与她曾经还有梁子,这个女人一来,她今天作为主角的光环全都黯淡无光。   她为了保证自己绝对的主角地位而没有请乐付雨,这个乐付雨偏偏这个时候出现,而且她挑选衣服的色泽跟谷海菱有点像。   只但但是因为美,只因为太美太美,就好像她的身上有夺人的光芒,只要她在,任何人的眼球都离不开她。   一笑一芳华,一颦一天地。   她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红蓝交织,涴涴如梦境,随着她渐渐的走近,周围的色彩都在变换。   天底下怎么可以有如此美丽的人呢?   她此刻竟然笑意妍妍走到羽苒身边,行着闺中女子的礼节,就好像他们从来不认识,唯独在那双美丽刻毒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是嘲讽,嘴角上扬,毫不掩饰的嘲弄。   她说:“参加北辰侯。”   “乐小姐无需多礼,这次倒是苒唐突了小姐。”   云淡风轻,绝对的云淡风轻,外人甚至看不出一丝破绽,乐付雨贤德之名早已远播,而北辰亦是公子温如玉。   海公公站在皇帝的旁边,心里悱恻:这两个真会装模作样,明明曾经有一腿的。   宗嘉琪不屑:这是老子的女人,就让你看看两眼。   谷泉夭瞪着宗嘉琪:娘的,这明明是没事找事,想打架是吧?   之后,羽苒就与乐付雨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就这样擦肩而过……   谷泉夭看着羽苒波澜不惊,忽然觉得心中酸涩,爱,这个字有很多解释,比如恨到极点也是因为有爱才会恨,就算曾记心动过,或正在心动,或将要心动,只因为自己曾经真真实实的喜欢上一个人。   在她看来,爱情很美好,可是在谷海菱看来,爱情很苦恼,那么乐付雨呢?   至少她曾经疯狂的爱过,又疯狂的恨过,这些都交织出一个人的身影,一旦知道这个人会娶了别人,那么所有的理智都分崩离析。   所以,她就以爱为名,挥舞着一把叫做恨得刀,尽情的屠戮。   这本来是人的本质,因为得不到,所以也不希望别人得到。因为爱而不得,所以终生不得爱。   东宫可是个好地方,这是未来权利的巅峰,多少皇室的人挤破头往里挤,又有多少人把命无辜的搭在上面。   对于那巅峰的权利,总有人前赴后继死在刀锋上面,尸体一层压过一层,可是能站在顶峰的只有一个人。   纵然血流成河,可是有的人,还是一批一批的踏着尸体走得更高更高,然后呢?   然后自己也成了别人脚下的白骨,可是就算如此,每朝每代总是有人挥舞着刀剑奋不顾身的成为别人权利的牺牲品。   为什么这条路上总是死那么多人,可是总是一个一个的往上冲呢?   羽苒陪着谷泉夭登上了她曾经喜欢的阁楼,她总是喜欢站在高处,因为这样才能把所有的美景都看遍。   无聊的时候,谷泉夭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像她这样花季少女,想一些事情是应该的,她回想着他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她害怕遗忘,因为遗忘了,人生就是空白的。而她却讨厌这样的空白。   她想,她会去帮长公主,也许是因为从本质上她们都是一类人,而她却没有长公主那样好的命。   她想,曾经是否有那么的一瞬间,北辰的目光是为她停留的,而那个时候,她太粗心了,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她没有发现。于是她只能在时间的间隙里去回想着这一切,把这一切拼凑出来,仿佛品味着美丽的佳肴。   她想,如果从开始没有遇到过羽苒,那么她会喜欢壬訾逍的,毕竟他对她那样的好,而是那种纯粹的好,陪着小侯爷,她可以成长,可是陪着壬訾逍,她可以欢笑。   她想,她真是傻,傻得太狠了,都说她自在洒脱,可是并不是这样的,在羽苒面前,她就像一个孩子,一个从未长大的孩子,而她却那样卑微而可怜的企盼着与他并肩。   可是在壬訾逍面前,她就是一个胡闹的孩子,随便的怎么胡闹,有人陪她欢笑,她珍惜这份友情。   时间太过无情,用完即止,就如那指尖的沙,握的越紧,流的越快。当你惊讶于它的流失的时候,它早已乘着翅膀越飞越远。   东宫火光通明,宛若那昊天之下一处耀眼的星辰。   “这是座废弃的院子,皇帝是不允许别人进来的。”   “哦?”似乎为了来这么一个院子不满,羽苒不愿意走了。   “去嘛,去玩玩,今天本来找訾逍的,他说这座庭院闹鬼,你知道吗?”   这还能不知道,以前一个皇子视为不祥人,被处死在这座庭院的蓝花楹树下。   “蓝花楹?”谷泉夭狐疑的看了一眼羽苒:“小侯爷也喜欢待在蓝花楹树下呢?”   羽苒眼角抽搐了一下,眼光如刀锋,如许孤寂的看着她:“恩。”   “你信鬼神不?”   “不信。”   “正好,我也不信呢?我就想看看这鬼是不是真的?话说这皇帝真够狠的,居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埋了,虎毒都还不食子呢?真是……我跟您说呀,小侯爷……我上次还听说这里闹鬼呢?据说是一个孩子在哭。”   谷泉夭自言自语。   “不过想想也对,这皇宫这么多皇子,他不在意也是情理之中,可是皇后呢?除了太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就不心疼吗?那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呢?”   “你问的太多了。”   羽苒刀锋似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只是羽苒看着她笑了一声,她立刻住嘴了。   她并不是因为羽苒对她笑而这样,她只是从来没见过羽苒这样,就像那万里碧空之下的万里风云,很是寂寞,很是无奈。   说是同情,可是他这样实在是太绝情了,说是绝情与不屑,可是他这样也未免担忧得太多太多。   “上去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错过了这个机会就没有别的机会了,乘着东宫大宴,她才有机会上去看看,要是万一真的有鬼,羽苒是绝对不会丢下她的,如果是壬訾逍一定跑得比她快。   “随便。”羽苒似乎有点疲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骗到这里来的。   此时一队宫人从旁边走过来。   “有人,快走。”不有分说她拉着羽苒冲进阁楼的院子里。   那棵蓝花楹光秃秃的,树杈因为没有修剪的缘故而长得异常诡异。   四周草木萋萋,或许因为多年失缮而呈现出荒野的韵味。   十字路长出了厚厚的青苔,或许是因为冬季霜重的原因,地面湿滑难走,周围的杂草窸窸窣窣的响,响得人心发慌。   门上的锁早已锈断了,门上的砂纸破败不堪,甚至还在风的怀抱里招摇得摇摆。   轻轻的一推——“咯吱”   门开了,灰层扑面而来,呛得谷泉夭咳嗽了几声。   她小心翼翼的把头探进去——“鬼呀!”   她看见黑乎乎的影子在眼前闪过。   羽苒一下子冲了进去,可是扑面而来的都是灰尘,什么也没有,连蜘蛛网都结的到处都是。   “你看到什么了?”   “黑影子,从窗户闯出去了。”   那窗户还在风中摇摆,一晃一晃的,就像人此时的心跳,随着那窗户而跌宕起伏。   羽苒陷入深思之中,谷泉夭一个人躲在羽苒背后啃指头。   好一会儿,羽苒突然看向谷泉夭。   “今日东宫有什么活动吗?”   “有呀,皇长孙抓阄,还有很多呢?”   “这么说,还有很多外来人员了?”   “是的。”   “走。”   “还走得掉吗?”草丛里钻出一堆人。   草堆后弓箭手迅速的钻出来,□□在黑夜之中更加恐怖,早掩埋住那些人的身子,冰冷的铁面具罩住了他们的上半边脸。   面具看着也很凛冽,可是那箭羽更加让人害怕。   弓已经拉满,箭镞上闪烁着冰冷的蓝光,这箭上的剧毒见血封喉,稍不留神或许他们就会死得很惨。      ☆、以东宫为赌   真是有点傻,这种地方最好藏刺客,为什么她就是没想到呢?   还拖着羽苒跟着她一起送死。   有个问题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缠绕,这些人是在等他们,还是在等谁?这些人是谁带进来的,目的是为了干什么?   “有话好好说?”谷泉夭讪笑道。   她怕万一一不小心他们就成了刀下亡魂了,这太不划算了,她的人生还没有正真的开始呢。   “他们并不是要我们死,否则在刚进来的时候,我们早就死了。”   “哈哈哈,爽快,北辰不愧是北辰,我们确实没想要你们死,可是呢,也不想你们活得那么自在,因为呀,我很看不惯你。”   “既然是在谈条件,就该有个谈条件的样子。”羽苒不屑的看着那人一眼。   “请。”那黑衣人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羽苒就被请进去,谷泉夭也尾随,可是那些人的□□依旧对着他们,只要他们有一点轻举妄动,那么今日就会死的很惨,所以呢?   ——这是威胁,这也是提醒。   然后那些人很快的把桌子,甚至是笔墨都准备好,摆放在桌子中央。   然后他们就各自心平气和的走过来,坐下。   屋子里依旧很黑暗,他们不准备点灯,这样就看不见每个人的表情。   她在羽苒的身边坐下,那边坐着带着面具的人,可是她看不见任何一个人。   气氛好像变得越来越凝重,紧张的气氛之下是每个人呼吸声,那么的清晰。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她不由得犯下了狐疑,他们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选择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还有这样的人,一切就好像规定好的剧本,到底是谁编出这样的一出戏,针对的是谁?   一切像冥冥之中注定好的那样,一步步随着这上演。   “北辰侯需要说什么吗?”那个带着面具的人最终开口说话了。   声音依旧寒冷,可是他说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干什么?   “侯爷真是爱玩,本来计划好的事情差点就被你给弄砸了。”   “抱歉的很。”羽苒笑道:“如果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坏事的话,今晚就不到处乱跑了。”   “也没有,侯爷只是比我想象中坏事罢了。”那人看了一眼谷泉夭,谷泉夭往羽苒身边挪了挪。   “哦?不好意思,我恐怕还要继续坏事。”羽苒笑了几声,笑得十分的不怀好意:“太史大人,你这伎俩也太拙劣了吧?别人掩饰,最起码会掩饰得很彻底,可是太史大人很让我刮目相看,你可是把自己晾在太阳下呢?”   太史大人,哦,对了,是应该这么一个结局。   太史奚,丞相太史家的长子,很牛逼的一个人物,据说得了文物双状元,是皇帝钦点的禁军统帅。   这么说来,这些人,难道都是宫廷的禁军?   一个个倒像是杀手,杀手不需要会打架,会搏击,他们只需要在最需要的时候将刀一下子插入敌人的心脏。   可是这些人,有着杀手的敏锐,也有着禁军的威严。   她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的父亲也培育了很多名流杀手,一批一批的培养,最后至于送到什么地方她就不知道了。   可是就算那些杀手能够活下来,她也见不到了。   因为那些人不允许有感情,不允许生活在有光的世界里。   太史奚把自己的面具摘下来,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嘶哑,反而带着几分的俊朗:“北辰,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我最讨厌跟你一起玩游戏,太没有意思了,游戏享受的是过程,可是你呢,一开始就把结局设定好,没有意思。”   “我也觉得。”   “打扰了您与佳人的约,倒是十分的抱歉呢?不过呢,我这人最喜欢坏美人的事情了,尤其是像三小姐这样古灵精怪的美人,看着她气鼓鼓的表情就很好玩。”   “你爷爷的。”谷泉夭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   气氛虽然缓和了很多,可是,那些杀手依旧没有大算放掉手中的武器,依旧对着他们。   “没办法。”太史奚摊摊手,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你说我长得也挺帅的吧,为毛就是没有人看上我呢?这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呀,看着你们成双成对的约会,我很不爽。”   “太史大人,您在这里不是偶然吧?难道是守株待兔?”   “我没病呀,大半夜的跑到鬼宅里面来,而且这里经常有孩子的哭声呢?”太史奚突然手往天上一指,说不出的紧张与恐惧:“听,是不是有孩子的哭声呢?”   谷泉夭听得往羽苒的身边靠一靠,她并不信鬼神,而是觉得太史奚这样未免太瘆人。   “看吧,三小姐都信了。”太史奚笑得很放肆,笑声在蜘蛛网之中穿梭,在阴深深的屋子里渗透。   空旷的十分的骇人。   “太史大人找我来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吧,不对,应该是大人压根就没有找我,这只不过是偶遇,对吗?那么大人今天在这里难道有别的任务?”   “侯爷这么聪明,难道就不猜猜吗?来来,侯爷,享受一下游戏的过程,不要总是想结果。”   羽苒轻轻地一笑:“大约十九年前,在这个院子里发生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个母亲杀了自己的儿子。可是你也该知道让皇后难堪,给东宫下马威你们们也该想好该付出的代价了吗?”   “大丈夫存于世,当轰轰烈烈,谁不是把头拴在裤腰带上的,好一个代价呀?可是北辰,你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谷泉夭听着这两人打官腔,有点难以明白。   两个都算是当世青年才俊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如果真要都起来,谁赢谁输呢?恐怕也是一时亮瑜,难分伯仲吧?   今日东宫大宴,为的是皇长孙满月,那么如果此时皇宫出一点意外,那么世人又怎么想这个皇长孙呢?   会不会走上当年小皇子的命运,被认为是不祥人,然后被处死。   可是人都信鬼神,哪里有真的鬼神呢?有的是很多装神弄鬼的人罢了。   “不如这把火让三小姐放吧?”   我去,好一个借刀杀人,自己就可以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了,娘的,这太史奚太缺德了。   火不是他放的,到时候出了事就有人兜着了。   如此完美,带着面具的人走上前来,将还未点燃的火把递到谷泉夭的身边。   谷泉夭无法去接,东宫里有她的家人,就算再无法原谅,可是她也不想去伤害。   “怎么了,三小姐?害怕?我何曾听说过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小姐也会害怕呢?真是让我难以相信,难道小姐不认为火光跳跃很美丽吗?”   “让一个女孩子做这种事,终归是不好的。不如我代劳吧。”羽苒笑着说出来,云淡风轻,就好像此刻守到要挟的不是他一样。   “非常乐意呀,我想看看皇后娘娘那扭曲张狂的表情,你可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连你也背叛,那么这场戏就好看了。”   “这算什么背叛呢?我是她举荐的,可是跟她毫无瓜葛。”   “痛快,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了,一点也不累。不知道皇后听到这句话会怎样?”   “不会怎样?”羽苒摸着火把,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但那绝对不是得意,更说不上失落。   有种人,有一种天生不可折辱的气质,明明黑夜罩住了光明,可是那个人仿佛永远永远的无法罩住,就像一道光,永远都不会有黑暗。   “稀奇,稀奇。”太史奚拍手叫好:“我以为你会是皇后的人?”   “那现在呢?”   “有点捉摸不透。”   羽苒不说话,谷泉夭也不想说话。   “为什么琢磨不透呢?这该问问三小姐?”   谷泉夭指指自己,有点难以置信:“我?”   她就是个小角色呀?小的可以忽略了,没有被人利用的价值,更没有被利用的立场。   “是,三小姐。”他笑道,俊朗的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那么的诡异:“我一开始在想,为什么谷大人会拒绝二殿下的求亲,嫁入帝王家不是每个女子的梦想吗?更何况是两个女儿双双嫁入帝王家?”   “或许是我爹不希望我去做小吧?”这只是谷海菱的梦想,跟我没关系。   “不。”   “不?”羽苒有点诧异,一当他诧异的时候,与其总是那么平缓,总是让人觉得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这样就造成一个假象,那就是这个公子实在是太冷傲了。   一旦面对敌人,他越是镇定,别人越是无法镇定,这就注定了时局的扭转,可是太史奚不同,两个人曾经是对手,互相欣赏,却也互相为敌。   “不,因为三小姐实在是太……太……”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太字,到了最后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他就笑了。   “太与众不同了。是的,与众不同,一个女子,却经常扮作男子与男子厮混,这是离经叛道的。作为女子,她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匪夷所思,而对方一个是东壁侯一个是逍遥王。而作为这样女子,她父亲却直接拒了二殿下的亲事,以最快的速度跟北辰府联姻。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嫁给二殿下。”谷泉夭斩钉截铁。   “是,你不想,你父亲难道对你完全没办法吗?表面越是坚强的女子,内心越是脆弱。所以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父亲想不想的问题,你只不过是颗棋子,不能有思想,下棋的人让你往哪里,你就得往哪里。”   “你直接开门见山吧,最讨厌拐弯抹角了。”谷泉夭瞪着太史奚,恨不得把他当场揍一顿。   “看吧,看吧,小姐脾气又来啦,看你是个美人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太史奚阴阳怪气的说着。   这个人看上去玩世不恭,恃才傲物,但是没过一会儿转入正题:“所以,那是谷大人根本不愿意跟二殿下结亲,如果跟二殿下结亲的话。一朝豪门两王妃,多么的荣耀,可是你的父亲却想着跟北辰府联姻。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我的父亲或者小侯爷,他们之间至少有一个是东宫的人。”   “不,不,兴许是两个,羽烛夫人可是皇后娘娘闺中密友呀,而作为大孝子的北辰又怎么会不听母亲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以为北辰是皇后的人。因为知遇之恩与姻亲之恩,北辰侯却没有报呢?”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作为棋子,三小姐实在是没有职业操守了,棋子不可以说话哦,美人,你又犯了禁忌。”   谷泉夭搓搓手,准备打架,可是一看到两边站的人,他娘的就认怂了。   “作为摆局人,她又是在是太嫩了,我承认她有点小聪明,可是对于这么大的局,她实在是不够资格。”   天色黑得透不过来一点光来,院子里高大盘虬的树枝摇摇晃晃,就好像魔鬼一般守在院子里。   “那么我就忽视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你,北辰,表面看着你是承受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你都可以置身事外,亦或许你是最根本的原因,皇后用你留住谷熙,让他退无可退,只得依附东宫。而她又用谷泉夭留住你,让你为东宫卖命,你们三个人的关系看着多么的美妙?”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可是今日为什么你会答应替我们放一把火?”   “我说着玩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谷泉夭看过去一点点,这个人以前不是这样的,看来是跟她混久了学坏了。   可是,可是,小侯爷,这样,也太太好看了,每一个字都萦绕在她的心胸,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而可恶的人呢?   “北辰,你就不怕死么?”   “你敢。”羽苒冷笑,谷泉夭顺着这个他侧脸的视线看过去,依旧八风不动,甚至一点点动容也没有。   可是他的声音是不容拒绝的,有时候有个人就那么短短的两个字就可以折服别人。   “我跟你打个赌,这把火放的越大,你们输的越惨。信不信?”羽苒打破沉寂,他做事喜欢最快最高效的办法,因为那是智者的选择,而这两个人都会选择这样同一种方法。   “赌,跟你赌是最好玩的事情了。因为跟别人赌,我总是赢,太没意思了。”   “赌注呢?”   “呀呀,还没开始,你就要赌注了,北辰,我有点不愿意赌了,因为我害怕了,可是我爹告诉我,有美人在的地方,就算是知道自己会输得彻彻底底也必须要赌下去……因为……美人有特权……”   “大人可以后退,请便。”   “可是我又不想后退了。”太史奚一摊手:“如果这次东宫没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我也无所谓,孤家寡人而已,我不像侯爷这么好的命,会有这么可爱而与众不同的美人喜欢你呢?真是……老天不公平,好事都让你一个人摊上了。”   他说得人畜无害,吊儿郎当,不知道的以为羽苒跟他是多年的好朋友呢?可是他笑容凝固,表情僵硬起来:“我很嫉妒,非常,那就赌吧,我不信,你还会这么好运。”   “以东宫为赌。”   “以性命为注。”   谷泉夭听着这两个人谈话,总是云里雾里的,可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这样的人物。直接赌上命了,玩得实在是太大了。   羽苒执着火把,空气干燥,杂草肆意舞动着风姿,仿佛跳着这绝世之中的舞蹈。   它们在为谁欢呼,为谁舞尽最后的生命呢?   东宫吉时的钟敲响,一遍又一遍——   太液池的方向滚滚浓烟升入浓黑的天空,那座传说中是鬼宅的庭院葬生在大火里。   据说那里有鬼婴的哭嚎,据说那里曾经是权利倾轧之下的乱丧场。   据说那里的植物长在尸体之上,每年的杂草就像那些冤魂一样一遍一遍在风中凌乱枯萎。   那座几代王朝历史的庭院正在火中奄奄一息,那些宛若幽灵的草木,萋萋的声响全部在大火之中化为灰烬。   它们在怒吼,在挣扎,在怨愤……      ☆、不会再哭了   随后,救火的人迅速赶过来。   因为害怕殃及到皇宫别处,所以这里的场面被隔离了。   谷泉夭看着背后那大火之中丧生的高楼,看着羽苒冷峻的面容,突然有一种悲哀,有一种东西想要突破胸腔呼啸而出,可是没有,无法破壳而出,窒息在自己的心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悲哀,可是就是觉得很难受。   “我其实不相信那里有小皇子的哭声的?”谷泉夭嘟着嘴说——我不相信。   “所以你也没必要不开心,那里根本就没有小皇子的哭声,就算他哭了,也不是我们的错。”   “它以后不会再哭了。”羽苒说话时候谁也没看,只是淡淡的看着地面,身边的人来人往,救火的人一盆一盆把水往上泼。   周围喧闹声,吵杂声,大火劈啪声连成一片。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容易掩盖,被掩盖在风中,飘散,走远,听不见……   可是在那么喧闹的环境之中,羽苒一个人是独立出来的,孤寂的让人想要落泪。   是如此如此的孤独。   就算大火把黑夜褪了色,就算嘈杂声掩饰住那中叹息,可是他是独立在这一切以外的。   尤其是那一句——它不会再哭了。   真是令人心疼的想要落下泪来。   谷泉夭突然握住羽苒的手臂,羽苒对她笑了笑。   那样的孤寂的美是完美无瑕的,像春雨的润泽,像山泉的清澈,可是却那样的薄,薄如蝉翼,令人无法靠近,无法去安慰,因为走得太近了,你的心就会觉得随着他沉入江底,而不是你去安慰他,而是他去安慰你。   所以此刻,只有不说话。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花言巧语在羽苒的面前变得很苍白,什么天荒地老,什么海枯石烂,什么死生契阔,她只想抱着羽苒,让她知道这里还有个人,陪着她。   可是,她不敢,她害怕,她孤独。仿佛他们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膜,她想急切的捅破这层膜,然后抱住羽苒,可是她怕捅破了,自己就死了。   “走吧,还有太多事需要我们去处理。”   “交给我。”谷泉夭斩钉截铁,她眼神坚定,在灯火通明之中,她就像一朵妖冶的红莲,美丽的绽放:“我知道剩下的该怎么做?”   “你?”   “对,我知道接下来做什么?而且是我最擅长的。”   她说道:“舆论,舆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昔日陈胜吴广起义,以鬼神的名义制造舆论“大楚兴,陈胜王”,刘邦母梦神,太公见龙,这些又怎么不是历朝历代为了巩固皇权而做得舆论呢?所以我向小侯爷自荐。”   羽苒犹豫了一会儿,坚定的点头:“人总是需要成长的,去吧,或许你比我做得好。”   小聪明有时候是大智慧。   “您就这么相信我?”   “你说得对,或许你做得很好。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因为你能很好的做到的事情,而我需要去学习,有时候你天生会的,而我却要去刻苦。因为人与人的经历是不同的,就好比你能准确知道市井之中的人需要的是什么,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人来人往,水一盆接着一盆往上浇,可是大火越来越大,这座阁楼庭院就在大火之中呜咽,这座见证百年沧桑的太液池在大火之中烧成灰,唯独留下的只有那一堆黑炭。   东宫依旧有条不紊,今日是皇长孙满月的日子,可是东宫突然起火。   苏皇后看着大火,浓郁的眼睛里波澜不惊,气度高华,从容不迫的拿起酒杯对着四周的人敬酒。   大臣看到这一幕,瞬间惊慌失措的表情被一杯酒浇熄。   南贵妃弯起唇角,不知是讽刺还是在嘲笑。   二殿下与乐付雨继续调笑,看着这场大火心情不由得大好。   谷泉夭回到自己的哥哥身边坐下。   谷冥看着她,小声的嘀咕:“去哪儿了,别闯祸呀。这里可不是家里,更不是在外面。”   谷泉夭冷不防的问了一句:“你看我像会闯祸的人吗?”   这个……真不好回答呀……   “你哪次不是出了事才回家?”谷冥没好气的说道,“上次不知道你在哪儿惹得风流债,那女子上门硬是要找我弟弟,你嫂子以为我在外面有人了,那次我可被你坑死了。”   谷冥边说,满是愤恨:“以后出去厮混不能打着谷家的名声,听到没有。”   “我不打谷家的名声,谁买账呀,现在的女子都肤浅,她们并不是都喜欢穷酸秀才的,像我这样有才的,而且是有钱人家公子的话,她们会更加喜欢的。”   “陛下,大火已经灭掉了,并未殃及别的庭院,太液池已经每一寸都烧尽了。”   大臣纷纷议论,这火来的实在是蹊跷,夜晚这么大的风居然没有殃及到别的庭院。   今年的冬天那么的湿润,大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根本没有查到一丝一毫放火的痕迹。   这场天火来的实在是蹊跷,还有发生在太液池,那里据说当年小皇子的尸体就埋在那儿。   大臣议论纷纷,和帝面若寒冰。   倒是南贵妃一直在笑,她的笑容一直都很美的,正因为有了这样美丽的笑容才会把陛下迷得七荤八素。   可是,此时,只要你细细的看,她那种笑容带着得意。   “陛下,臣以为这是不详之兆。皇长孙殿下出生之时天降大雪,如今满月之日,却是天火蓬勃,这难道不是水火不相容的道理吗?”   “臣不这样认为,长孙殿下踏雪而来,正是吉兆,雪是高尚的象征,而火却是执着的象征。一个帝王该具有的博爱执着都有了。”   “……”   “……”   “……”   大臣四面八方的吵起来,为了这么一场大火也能吵起来,足以见证这大夏文化之繁盛。   真是一群愚昧的人。   而作为这个晚宴的主人公却大哭起来,声音十分的嘹亮,仿佛在为自己叫屈。   谷海菱心疼的哄着他,可是他就是越哭越大,一声一声的,怎么哄都哄不好,嘹亮的声音打破这争吵,因为哭得委屈,谷泉夭不免得心疼。   上面有两个位高权重的女人盯着他,可是那个孩子依旧在哭。   “臣听说哭声越大,志向越远大……”   不说就好,一说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气,这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如何谈论志向呢?   生在帝王之家,要么碌碌无为,要么丰丰伟业。   所以呢?   所以皇帝对这个孩子有着很大的期望,一个满月的孩子就要卷入帝王的漩涡之中,实在是太残忍了。   可是多大的荣耀便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如果生在平凡家庭,谁又会去针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呢?   “陛下,满月发生大火,这是灾难的象征,别忘了,大雪之后是什么呢?是瘟疫,所以臣以为不详之兆。”   这个说话的是钦天监的御史大人,这样的话说出口,带着几分的可信度,令着天秤倒向一方。   谷泉夭不由得皱眉头,如此中伤一个孩子,难道不会遭报应吗?   她借口不舒服,匆匆离去,她无法面对这群心怀鬼胎愚蠢的人,表面上高举着酒杯一副相见恨晚差一点把老婆都拿出来共享了,背地里却在磨着刀找着最佳的时机捅对方一刀。   据后来壬訾逍说,这场宴会办砸了。   这是大夏开国以来第一次因为天火而砸了的宴会。   皇帝甩袖离去,贵妃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而皇后呢,曾经自己的小儿子被说为不详人,现在又是自己的孙子被说成这样……更有甚者,传言她就是妖后,所以儿子如此,孙子也如此……   留言就这样一波传一波。   可是另外的留言也起来了。   民间流传一首儿歌:   小老虎,偷黄桃。   吱吱叫来老鼠绕。   飞天火,大雪飘。   仙人下凡鬼神逃。   莫说情,别说垢。   凡夫俗子哪参透?   你说鬼,他说粈,   我说仙来神仙肉。   这首歌谣越传越广,竟然比皇帝的通缉令传的还要快。   一夜之间,天下皆知。   皇长孙就以天降吉兆,仙人下凡而得到百姓的拥戴,管你什么权威,百姓说好那才是真的好。   这个从小出生就被迁入帝王阴谋之中的皇长孙也在这样的情况下成长,每一步都走得艰险。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等着他的不是软香温玉,而是那赤果果的刀剑□□。   朝廷之上,也因为这个歌谣而显示出表面的祥和。   “野丫头,这次,你做的实在是太好了。你总算不那么废物了……”   “对,小泉,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聪明,我一直把你当做弱智儿童来着的。”   “谢谢。”   面对羽苒最后的一句话,谷泉夭直接把前面两句给忽略了。   看看什么叫素养,都是出生贵族,他娘的你们的素质让狗吃了!?(狗:我才不吃)   如果不是羽苒在跟前,她早就发飙了。   “对呀,对呀,你突然变得这么聪明,我都不习惯了。”羽平和依旧不依不饶,故弄玄虚道:“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蠢下去呢?”   谷泉夭递给他一个白眼。   “不错,如果太史奚知道自己输给一个小丫头一定会一头撞死吧。”壬訾逍笑得前俯后仰:“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轻视女人,来来,小泉泉,向我们的北辰侯展示一下你的聪明绝顶。”   “舆论。”谷泉夭得意洋洋:“三人成众,一句话,一个人说没有人信,可是千百人说起来假的也会成真,而我在市井之中厮混到大,我知道怎么传播舆论最快。”   “……”   “第一,小孩,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给他一颗糖,他就会很高兴,一个人唱着好玩,两个人唱着更好玩,多个人就会很热闹了。所以……问题还是出现在这个之上……就这样传播开了。”   “第二,妇人,妇人没事就喜欢凑在一起唠嗑,一传一,一传百,这样信的人就多了。”   “第三,乞丐,乞丐的队伍遍布天下,所以呢?有乞丐就有天地,当然还是要给钱。”   “这三类人,传的又快而且廉价,在太史奚的舆论出来之前,我们的舆论就传的沸沸扬扬。此刻,就算他们的言论一出来,只会帮助我们水高船长。”   “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吗?”壬訾逍由衷的赞叹:“这么有钱,这顿你请。”   “我请就我请。”谷泉夭哼了一声。   不就一盘花生米,一壶酒,几个什锦吗?   “我请,姐有钱,不在乎。”谷泉夭觉得自己都没有这么豪放过。   “小二,把你们店最贵的一样来两份。”壬訾逍高喊一声,店小二当然乐意,这京都有钱的不少,可是像这么大手笔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壬訾逍,你故意的,你故意坑我的。”谷泉夭当场发飙了:“点这么多,你吃的完吗?你那叫浪费,浪费可耻。”   壬訾逍哼了一声,一脸不屑,他出生高贵,一向大手笔习惯了,尤其是可以为了女人一掷千金。   望江楼靠近河畔,冬季的阳光特别的柔和,照在人的身上懒洋洋的。   一片荧光倾斜而下,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的。   谷泉夭脸气的通红,在阳光下就像一只半熟的苹果,她依旧瞪着壬訾逍。   她在为自己的大意而后悔,气鼓鼓的瞪着壬訾逍:“为什么要两份?”   “一份在这里吃,一份打包回王府。”壬訾逍抱着手靠在栏杆上,他背对着的阳光,懒洋洋的躺在栏杆上,嘴角上挂着笑,说不出来的讥笑:“你说你请的。”   “我请,吃不死你。”   “这本来就是帮了我的忙,还是我来吧,能请到逍遥王,是我的荣幸。”羽苒声音非常好听,不像壬訾逍的嘹亮,有点清润而软棉。   “看吧,还是北辰够意思,学着点什么叫做素养。”壬訾逍冷哼一声,懒得去看谷泉夭。   谷泉夭也冷哼一声,两个人相看两生厌。   “我请就我请,你要是敢浪费,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没关系,三小姐,多谢你的帮忙。”羽苒很有礼貌,“这本来就是我与太史奚打得赌,这本该我来请客。”   谷泉夭想人与人的教养还是不一样的,相对于羽苒的礼貌,羽平和用筷子夹花生米然后往上一抛,我去……没接住……再来……   “谁用花生米砸我?”隔壁的隔间当时有个大嗓门叫起来:“谁,掉老子衣服里面去了。”   望江楼桌子与桌子全部都是靠着优美漂亮的屏风隔开的,雕花隔间,临江而立,既有眺远之情趣,又有美食之撩人。   其实人生至此,何苦道哉?   羽平和立刻正襟危坐,摆好筷子,做出一副对这淮河无限热爱的表情。如果此刻不是因为来往的人太多,他还有吟几句酸诗来感慨自己此刻陶冶其中。   壬訾逍依旧抱着手,伸出左手指着羽平和。   那守着屏风的侍卫立刻冲过来,拿着刀,刀光反射着夕阳,晃的人眼睛疼:“谁,得罪了我家爷,就是这个下场。”   他拿着刀砍了自己一根头发,拿到谷泉夭身边亮相:“就是这个下场。”   “你几天没洗头发了,丑死了。”   那长着满脸胡须的侍卫举起刀,怒道:“老子前年才洗的,你想打架是不是?”   谷泉夭捂着耳朵,指着壬訾逍:“訾逍,削他。”   壬訾逍迅速丢下两根筷子,那两根筷子正好插在那侍卫的鼻孔里。   “老子最烦别人在老子面前叫老子,去,把刚刚喊老子的叫出来,叫他来认老子。”      ☆、你打扰我了   那看似像个土财主的家伙立刻冒出来,大声喊:“谁,谁敢这么大的胆子?”   “你老子我。”壬訾逍依旧一派娴雅,羽苒没有说话。   到了现在,他心里大概有底了吧:为什么谷泉夭会这么的与众不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碰到这群与众不同的人,想要正常也难。   “来人,给我上。”   “慢着。”羽苒冷眼瞧去,其实他这样坐着,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一旦你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就离不开了。   那位看着很牛逼的大爷拍着巴掌,冷声笑道:“你有什么事?”   “你打扰我了。”   谷泉夭当时差点没有笑出来,她的小侯爷什么时候也这么不讲理了呢?   当她看到这样的羽苒,她恨不得扑上去,然后一把抱住。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小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我是谁?就连当朝三品大元还要让着老子呢?”   “黑道盐大,谁人不知?可是你只不过是他的儿子?”羽苒轻笑了一声,讽刺的笑道:“可惜,虎父犬子。”   “你敢说我是狗?”   羽苒笑而不语,或许在别人眼里,他这是挑衅,可是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   “我只是敬重你父清和八年捐赠大批家盐来缓解瘟疫,否则以你欺霸街头,行相受贿,你早该蹲在大牢里面了陪着蛇蚁度过余生了。”   那人见羽苒道出他的身份便有点难以自容。   这人惹不得……   “你好自为之,要不然大祸临头。”   “谁说的?”   “我说的,你将大祸临头。”   “你是谁?”   “我是羽苒。”   那人身体一震,明明是冬季,虽然阳光温暖,可是依旧很冷,而那人脸上出了一层层的汗。   他的手在袖子里握得紧紧的,仿佛要腿一软就要跪下来了。   ——我是羽苒。   这四个字久久的回荡,就像板上钉钉的事情。   好像这四个字比皇帝亲自判了死刑还有用。   羽苒是谁,没有人不知,七岁封侯,十二岁上朝,那是一个传奇,连苏圣都需要敬重三分的人。   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气度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不像是在撒谎。   空气仿佛因为这两个字变得凝重,那人看看四周,他或许不知天高地厚,但是不会天高地厚到了这种地步。   那人手一握:“北辰,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因为你父是我的门生。”   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往这边看。   像很多商贾之户因为重农抑商的政策而不得入士,很多草莽江湖却因为出身而报国无门,所以他们都会拜入名家,然后成为他们的门生,然后由举荐而入士。   就像盐大,那个人,本是出身草莽,在南河一带贩卖私盐,却被朝廷抓住。   清和八年,大夏大片地区发生瘟疫,人的皮肤里生出了虫子,需要用盐揉进身体把虫子逼死,可是当年盐的产量却因为瘟疫而大幅度下降。   期间有不法分子大发瘟疫横财,乘机抬高盐价。   而就在那时,盐大自荐,捐出自己私藏的几仓库的私盐缓解了危机。   之后,盐大拜入北辰门下,开始接手了朝廷的盐场买卖。   “你倒是真好,门上什么都有?佩服,厉害。”壬訾逍抱着冷眼看着羽苒。   被人抢了风头当然不好受了。   “嫉妒。”   “我会嫉妒他?”壬訾逍盯着羽平和看。   “恩。”羽平和呆萌的点点头。   壬訾逍把拳头抡起来,羽平和吓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了。   “开什么玩笑?老子长得帅,有钱。”他把一大把银票丢在桌子上:“老子可是皇亲国戚。”   “你就这点出息。”谷泉夭骂道:“我能够承认的是你的女人缘比小侯爷好,其他的就是不如人家。”   看着那个满脸胡子的家伙还站在自己的背后,她道:“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滚?”   “是,是。”那家伙点头哈腰的离去,谷泉夭直接翻白眼。   “算了,不跟你们这群凡夫俗子谈人生,没意义。”壬訾逍说。   谷泉夭到现在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能够在一桌子吃饭。   壬訾逍的祖父的死或多或少都与羽苒有点关系,就算羽苒并没有直接杀他,可是他的死跟羽苒脱不了关系。   因为他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皇帝对他赦免,并没有剥夺王位,可是他在朝堂之上的官职差不多都架空了。   “改日再叙,我得先告辞了。”羽苒看着快要下去的日头对着他们说道。   “北辰侯人红事多,那是我们这群败家子所能了解的。”壬訾逍直接讽刺:“走吧,反正你在这里,我也不自在。”   “非常抱歉。”羽苒再次道歉。   “我要喝葡萄汁,你俩要喝吗?”   “我要。”羽平和把手举得高高的。   “你俩没品位的。”壬訾逍继续吐槽:“算我一份,不过我不付钱呀。”   谷泉夭与羽平和盯着壬訾逍看。   壬訾逍被看得发毛:“什么狗屁葡萄汁,那是葡萄酒。”然后他瞪着羽平和:“小泉泉是要去送北辰侯找个借口,你真是蠢到家了。”   “人家都不好意思了。”谷泉夭做娇羞的状态:“我先走了,等我带葡萄汁回来。”   说着,谷泉夭一股脑的不见了。   多年之后,壬訾逍回忆到那一幕,总是带着讽刺说给谷泉夭,期间还不忘各种打击。   当时年少,总以为喜欢一个人就一直环绕四周,恨不得自己一天到晚都在他的身边。   你有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当年少的女子看见心仪的翩翩少年郎,就会脸红着,心跳着,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   然后就这么装模作样的设计那些不经意的情节。   可是,这样几遍下来,就看见了一个侧脸,就仅仅是那一个好看的侧脸而已……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对于婚事,谷泉夭不急,不急,一点也不急。   她就这样想着,等待着自己嫁人的日子。   十六岁,十六年的花开,就那么一点点的绽放。   “三小姐?”一声得意的轻唤。   她走得太入神了,居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   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唯独那么一点显眼的就是那处古井。   风在一直的晃着晃着,掀起她的发丝,眉心坠抹簪花贴在额头,冰冷的玉制带着一股凉嗖嗖的感觉。   她有点诧异,“你找我干嘛?”   “那日见了小姐,魂牵梦萦,十分想念,我就寻思着北辰身边那个女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原来这么的聪明!我来找小姐,当然是倾慕小姐了……”   太史奚说得时候,嘴角一直在笑,这次她看清了,太史奚吊儿郎当的,跟那副俊俏的脸融为一体。   他笑起来总是带着一点妖孽的感觉,不经意的笑,能够勾人的眼睛,薄唇皓齿。   跟羽苒的清傲不同,跟壬訾逍的尖锐傲气不同,也跟羽平和的呆萌蠢蠢的不同。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妖孽,妩媚,眼角总是成为一条线,像是又有什么鬼主意,可是因为他很英俊,你又会忍不住看两眼。   不知为何,谷泉夭有点讨厌他这样笑。   “你今天找我,恐怕不是要说这些话的吧?”谷泉夭看着他,这个人是掌管禁军,如果真要打架,估计打不过。   那么……先认输?   不……这样就没有价值了。   “为什么不是单独找你呢?”太史奚颇有风情:“你看这朗朗白日,皓空万里,花前月下……咱们这样……”他停顿了一下:“多有风情呀?”   “哪里的花前月下?”   这家伙是怎么靠取的文武状元?既然是朗朗白日,哪儿来的花前月下?   “哦,我忘记了。”突然他剑出手,把袍子往天空一挂,十分的随意,然后无数的花从天上落下来。   她没看清楚是太史奚是怎么出剑的,就看见无数的花瓣就像雪一样从天上落下来。   再接着她的身边开了无数的白色的花,那干檫檫的树枝上挂着月亮。   也是月白色的。   太史奚身上一件素白的袍子就化为地上的花树上的月。   败家子,这衣服那么贵?   谷泉夭骂到,不过太史奚只不过想向她显示,不能硬碰硬,她是打不过他的,只能屈服。   “这样有没有情趣?三小姐!啊,不对,小泉美人,三小姐太见外了,为了你这么个与众不同的美人,可花了我一些心思呢?”   “算你有吧,有什么事快放,我没空陪你玩?”   “不巧的很,在下倒是想跟小泉小姐玩?”   “要不然,玩一二三,木头人吧。”   太史奚嘴角一抽,想笑笑不出来:“这小孩子玩的。”   “那你到底要干嘛?”   “不干嘛,我就是想找你谈谈人生,聊聊天呀,我很喜欢三小姐呢?”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如果是为了一个人呢?比如……”太史奚故意拖长尾音,故弄玄虚得一笑:“比如北辰,那么这个人,我想你是有一定兴趣的,不仅有兴趣,而且有足够的理由留下小泉小姐。”   果然,谷泉夭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挪不动脚步了,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太史奚,眼睛里有怒火,更有不舍得。   “哎呀,你别这样看我,要不然,我以为你会爱上我呢?”   “你去□□吧。”   “我才不吃狗吃的东西呢?”太史奚依旧妖孽的笑着,笑得简直不像人。   “女子,就是愚蠢。”太史奚啧啧的叹了几声:“尤其像你这样,本来有点小聪明的女子,可是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就蠢的跟猪一样,而且,这个男人比你城府深得几倍不止。”   之后,太史奚还叹息道:“可惜,真是可惜。可惜你遇到是北辰,如果你先遇到是我,你会幸运很多?因为,我很喜欢小泉小姐这样有趣的美人呢?”   谷泉夭冷哼一声。   “你还别不信,我可是比北辰懂得心疼人呢?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人。”   “麻烦你屁能放的快一点吗?”   太史奚听到这么一句话,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么一惊一乍之下,他的表情十分的丰富,而且配上这么妖孽的脸,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算了,你这性子,我很不喜欢。”太史奚评价,虽然每个字说得很慢很慢,可是听在耳朵里很刺耳:“我需要你帮个忙。”   “不帮。”   “为什么不思考一下呢?”   “不用思考,我不知道你们朝廷之上的事情,但我知道你是小侯爷的对手,帮了你,就会害了他,所以我不会再思考。”   “好吧。美人,我好伤心,你都没听是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说不帮就不帮。”谷泉夭昂气头,像个赌气的孩子一般,那日光照在她洁白的面颊之上,宛若精美的瓷娃娃。   “这么看,你还的确是个美人呢?”太史奚手摸着下巴赞叹。   “关你屁事。”   “可是,比着付雨小姐还差的太多。”太史奚毫不客气的讽刺:“付雨小姐可是真的很美,整个大夏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裙琉之下。”   在一个女子面前去夸另外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谷泉夭不怎么喜欢的女人。   这太史奚究竟想干什么?   “付雨小姐可真是美呢?”太史奚又赞叹一声:“可是这么美的女子,她的眼光一定是很好的。至少应该眼高于顶,你难道不知道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不更美好一点,比如她不应该卷入那深宫红墙之中。”   “是的,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付雨小姐的确是个美人,我经常厮混市井之中,见过大家闺秀的惊艳美丽,看过小家碧玉的温婉淑丽,可是这么多的美人,都不如一个付雨小姐。”   “哈哈哈,现在你倒让我刮目相看了呢?”太史奚笑道:“我以为你会说她不也就那样吗?一般的人讨厌一个人,那么就会连带着这个人所有的优点都抹杀,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你情人的情人。”   “我还没有瞎到那个地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像她那么美丽的女子,像她那样的出身,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貌与家世做很多事情呢?”   “她做什么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的,跟你没有关系,可是跟北辰侯有关系。”   太史奚一句话戳中谷泉夭的心脏,她扭头盯着太史奚看,恨不得把他身上看出一个窟窿。   “别这么盯着人家看嘛,人家都快不好意思了。”太史奚厚颜无耻的捂着脸:“人家第一次被美人这样看呢,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你喜欢北辰侯,我以为你是爱上我了呢?”   谷泉夭当时脸刷的一下红了,本来很紧张的氛围,因为他这么一句话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身边开了无数的白花,上好的银线勾勒的锦衣制成的白花在阳光下像流动的水晶一般,那树枝上假的月亮仿佛比日光还耀眼。   明知道这个人花言巧语,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下去,因为她知道这个人说出来的肯定跟羽苒有关,她想要多一点了解。   一想到北辰侯,她心底那个很柔软的地方被戳动了,一丝一丝的心动。   然后整个世界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是那么那么的美好,美好的不敢触摸,因为生怕一不小心就碎了。   可是又是那么的孤寂,这种孤寂让人心疼,让她恨不得帮他驱走这样的孤寂。   当她理解了这种孤寂之后,自己又会痛不欲生。   这是爱吧,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可是爱不应该是很美好的吗?而她怎么感觉到如此的无力以及心痛?   她看见那孤寂的身影,宛若镜花水月。   因为这样的孤寂,宛若那女子的凌厉。   ——乐付雨……   美得倾国倾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可是这样的美是罪恶的根源,也是痛苦的根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忙了………   ☆、我可以任性   风中空留一丝叹息,依稀之中仿佛听到谁的悲鸣与难过,赤果果的现于这苍天之下,不存在一丝遮掩。   “我映象中的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至少要表现出来一点没心没肺?”太史奚依旧那副欠揍的表情,让谷泉夭恨不得打他一顿。   关键是,识时务为俊杰,打不过就不要找打。   “我总是以为你是那种永远都不知道忧愁的女子。”   “那是傻子,只有傻子不懂得烦恼。”   “先不管那傻子,我继续说。”   “我又没有堵住你的嘴,谁不让你说了?”   “好吧。”太史奚摇摇头有一种很无奈的感觉,嘴角的讥诮就像远山上的秃鹰嘲笑猎物的哇感觉:“还是说美人,一说美人我就亢奋。”   “对于付雨小姐与北辰侯这对怨……”想了半天,他想不出来好的词形容了。   当时有点词穷了。   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用词了,他继续道:“他们这对曾经的情人……”(谷泉夭:妈呀,我要去考文状元!)   忽然感觉自己的词还不错,至少在这个场景,这个时节,最最合适不过。   “嗯,我早就知道了,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有。”太史奚解释道:“你不是喜欢北辰吗?那么你应该要了解关于他的事情。还有你自己的事情。”   “你想挑拨离间?”   “我才不干妇人干的事情呢?我说的都是事实。”   “那你感觉说,我要回家,回家晚了,我爹要揍我了。”   “我尽力。”   “你也知道付雨小姐是二殿下与乐正王府的结姻的关键。所以,二殿下不会放手,那么乐正王也不会同意北辰府娶了他的女儿,相对比无情无义的北辰侯,乐正王当然喜欢痴情的二殿下。”   “那么这就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北辰侯不带着付雨小姐逃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逃到哪儿去?”   “是的,北辰逃不掉,而且就算逃掉了,他们要隐姓埋名,那么身份地位,荣华富贵都会失去。”太史奚冷声的笑了,不着痕迹,笑意越浓,更显妖魅:“没想到北辰侯在你心中还不是那么高大上嘛?”   “小侯爷才没有那么肤浅呢?”   “我真不知道北辰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个个就这么偏向他,只要跟他有关的都套上了正义的枷锁,一切都那么大义凛然。有你这样的痴迷着,真真是幸事,可惜了,往往垫脚石就长你这样的。”   “你以为你入狱跟乐付雨一点关系也没有?一个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人,最想要得到的却在别人的怀里,她为什么不设计害你,她又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宛若醍醐灌顶,谷泉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茬。   “那么美的人,可以用自己的美貌与家世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那如果得不到呢?”   “得不到——那就通通毁灭。”   谷泉夭忽然想到当初在伽罗寺,乐付雨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寒意。   她忽然想到当初在南书房,乐付雨那几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只要一抽嘴角,就会牵动经脉,扯着骨头,疼得眼里就要掉下去。   她忽然看到那日天牢里,黯淡无光,她就像快要死了一样,那个狱卒发着狠,可是那狱卒颤抖着双手,他不敢看谷泉夭的眼睛,仿佛害怕被发现什么。   乐付雨宛若一枝红艳蔷薇,越美的人就越是不甘于居人之下。如果她并不是那么美那么耀眼,就算被人抢走了心爱之人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恨意。   她的手段确实不值得与人道说,可是她的美丽却如同一把利剑,而她却能很好的用这把利器,因为很多人都愿意成为她手中的刀。   谷泉夭结了很多仇家,可是也没有这样非要她生不如死的仇家。   “你又以为你家的小侯爷凭什么回来救你?他凭什么违背自己的原则来救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人,对,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不喜欢。”   “你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你是受他牵连,所以才救你,而且呢?这件事如果皇后娘娘顺藤摸瓜会一直摸到付雨小姐,所以他本着息事宁人的样子拿谷府府邸的人替乐付雨顶罪。”   “说明白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   忽然觉得那个把她推到那一步的人真是太可恶了,想要哭,却因为不善于流泪的缘故,她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眼中的景物也变得模糊不清。   “真是蠢女人,我是说,那场局,就是把你送进监狱里面的那一次本来就是乐付雨收买了海公公,而海公公因为欠乐正王府的情,再加上当时你姐姐嫉妒你,所以海公公帮着你姐姐想要把你坑到狱内。”   看着谷泉夭懵懵懂懂,他再次叹了一口气:“这么说吧,是乐付雨要害你,找了海公公帮忙,海公公利用你姐姐来送你入狱本想在狱中把你弄死的,但是羽苒救了你,羽苒救你不是因为他要救你,他只是为了不想乐付雨受牵连,也因为他良心不安。”   “我不信?”   ——我不信!   多么固执的女子,谷泉夭心特别慌,仿佛被人一遍遍的凌迟,血肉模糊。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多么的幸运——遇到他,爱上他,靠近他……   她知道了思念牵挂可以这样长,长到岁月心慌。她体味了相思更漏长,体味到了开心与忧伤,让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让她明白了世界的奇妙,他们一直一直在一个天地下,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仰望着同一片星辰……   可是,如今,却要接受欺骗,接受虚情假意,在她感激他,仰慕他,觉得他是一切美好的象征的时候,告诉她,那个人其实不完美,他有瑕疵,这么一点点的瑕疵却是为了别人。   人生呀,残忍至此,痛苦至此……   太史奚看到她这样,嘴角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谷泉夭听到他的一声叹息,顺着光看过去,她以为那是嘲讽,竟不知那是……怜悯!   “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反正事实摆在那儿,你可以回去问问北辰侯。”   “我知道,在你心里,北辰一直跟正义两个字挂钩,他就像一尊神,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他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你就会受不了。真是不懂你们这群女孩子,爱上一个人就这么盲目,你们爱上一个人,就会把他想象成鲜花使者,他的身上挂满了花环,是一切耀眼的存在,可是你要知有的人身上挂的是花圈。”   “海公公当初因为家里贫困,而自己唯一的哥哥生了病,他本想卖字画为生的,而当初他卖字画的时候,乐正王带着付雨小姐正好走过,付雨小姐因为可怜他,买走了所有的字画,从而缓解了自己哥哥的病情。所以他对付雨小姐的敬重就像敬重自己的再生父母一样。”   “更何况,海公公心里也是恨着你的,一个人拼命的想要忘掉的过去却被你一遍遍的揭开伤疤。”   “而且,你家小侯爷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就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怎么不知道上次他本来也是要去太液池的,可怜我还一厢情愿以为他只不过无意间要来,被他坑死了,坑死了。”   他一连说了几个坑死了,说得俏皮可爱。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   “因为,你的出现与盲目的爱把整局棋都搅乱了。更何况,看着北辰侯这样骗小女生我气不过,因为我没有骗到小女孩,他骗了一个又一个,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把棋搅乱了?”   太史奚点了一下头:“你也知道,我看北辰很不顺眼的,我以为他是要帮太子,所以我就帮了二殿下,可是你的出现,让我根本看不清整局棋。”   “你们的事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你的任意妄为之后都是北辰出来帮你搞定,可是他明着帮你,暗地里却做了很多不利于东宫的举动。”   “比如上次放了乐付雨,这是旧情就不说了。帮着东宫剿灭壬序之叛呢?恐怕不单单是帮东宫吧,谁都知道无论是谁不能功高盖主,就算他们再牛逼也要装装可怜,可是北辰侯与太子三战就败了战神壬序。”   “当初陛下剿灭王家叛乱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可是北辰呢,三个月不到,就解决了壬序。”   “他不是明目张胆的向着皇帝显示你老了,该让位给太子了。可是陛下不过不惑之年而已。”   谷泉夭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那日太液池大火,圣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拂袖离去:“也因此陛下那晚大火的事情之后就挥袖离去,对吗?”   “所以,北辰侯不是太子的人,那么他做些是为了什么?然而他让你做的事情却是偏向东宫的。所以,你看嘛,你一来,整个局都乱了。”   谷泉夭没有说话,她有点不敢相信,根据这么多次的事情看来,却是有那么一点可疑。   所以,问题回到了当初,北辰到底在这场东宫之争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既不偏向太子,也不偏向二殿下,可是却两者都偏向。   她有点看不明白。   可是北辰是谁?扮演者怎样的角色,可是对他来说,她谷泉夭求的一个公道算什么呀?那严妈的一条性命算什么?小鱼的遍体鳞伤算什么?   这些对他们来说,或许什么都不算。   她们只不过当权者无所谓一场牺牲而已。   心口突然被太史奚的一番话戳得生疼,她感到呼吸困难,想要哭,想要叫。   可是自己本人就愣愣的站着,站着在阳光之下想要征讨自己所谓的公道。   ——“我仰慕小侯爷,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堪比日月。”   可是日月就挂在自己的头上,却不是自己当初追寻的。   ——“您是如此如此美好的人,不要孤独,要幸福呀!”   ——“三小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也是一个好姑娘,我有点羡慕你,人能做的实在太多,不能做的也实在太多,而你会的却是很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学到的,可是这些你天生就有。”   我会的?   ——我会些什么?   ——我会些什么?   这个时候要做什么呀!   “美丽的三小姐,到了现在你还要帮羽苒吗?不得不说,你传播舆论的办法确实那么的可行,也该适当的停停吧。”   看吧,这才是目的呢?以前那么的屁话,就为了激怒一个女子的嫉妒心满足可恶肮脏的目的。   一切隐藏在政治之下肮脏的丑陋的事实!   “不停,因为我不想停下去。正如你所说,我喜欢小侯爷,现在喜欢,将来也会喜欢下去。我做一些让喜欢的人开心的事情,我也很开心。”   “好吧,我不能要求一个傻女人不去做傻事,可是我跟你谈一个交易,放心吧,你就尽力的让舆论大一点吧。可是你有没想过,北辰为了自己的目的放弃了付雨小姐,你又凭什么认为将来你站在他的对立方他不会用那些手段对付你呢?”   “别忘记了,你也是有家族的。当你父亲要杀羽苒,或者羽苒要灭掉你的家族,你又凭什么认为你自己不是一枚棋子呢?”   “羽苒把所有人都当做棋子在用,所有的人,只要他想,那么就会成为一颗棋子,而三小姐,你可是一枚最好用的棋子呢?”   “三小姐,你自己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多了,然后让自己处于最糟糕的状态,你为北辰做的实在太多,而他又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的去接受你的付出呢?”   谷泉夭心乱了,心乱了就一切的事情做不好。   她傻傻的听了太史奚的话,不是因为嫉妒,也不是因为羽苒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只是她觉得舆论够了,再这样下去,难以保证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不会牵连到她的家族。   任何事都需要有个度。   她面无表情的走在街上,来人匆匆,天上下起来大雨。   她忽然感慨天变得太快了,前一刻皓月当空,下一刻就大雨瓢盆。   她神使鬼差的走着,泥泞溅得满身都是。   “三小姐?你哥哥难道没告诉你我是个可怕的人吗?”   好可怕,不知不觉就上当了。   “牵挂太多了,权当没有吧。”   雨下得大,之前羽苒说过的话就像这冬季的雨一点一点抽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虽然不疼,可是却会埋下病根。   红尘之中三千烦恼丝,一旦沾惹上了,就会苦苦纠缠缠绕,此刻,三千烦恼像绳子一样一圈圈的勒紧她的脖子,窒息的感觉也蜂拥而至。   难道……真的不重要吗?   难道,我就真的那么的不重要吗?   不甘心,不能甘心。   在自己入狱的时候,我就告诫自己,只要能活着走出去,我就需要一个公道。   在严妈死得时候,我需要公道。   在小鱼因为落下满身伤疤而留下隐患,伤了右腿,断了指骨,落下残疾的时候,我就想要报仇……   ——报仇!   她猛然看到天上,雨砸得越来越大,然后落在她的脸庞,宛若哭出来的泪一般。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这些拜谁所赐,那些人,总以为自己很不幸,总以为自己的不幸是别人造成的,自己不幸福也见不得别人幸福。   小侯爷……此刻,我要讨回来本该属于我自己的。   我可以任性,你说过。   ——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你可以反击与任性,可是你需要等待,等待自己羽翼丰满了,不伤害自己与他人的前提下任性。   我可以任性的,这一次绝不原谅。   被蒙在鼓里,我可以当做什么不知道,可以蔑视一条人命,可是如今我知道了,我就不能再糊里糊涂的。   她一边走,一边想,到了最后居然在大雨之中跑了起来。   越跑越急,撞翻了很多的行人。   后来呢,冥冥之中想要睡觉。   然后就感觉有个怀抱抱起自己,再后来进入温暖的车内,她就舒服的睡过去,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我却得到了   头昏昏沉沉的,入眼的是白色的纱,蓝色的帘,紫色的珠箔……   这些东西都在眼中化为光影,渐渐的模糊,这一切宛若美梦一场,她有点不清楚此刻是不是还在梦中。   她睁开眼睛,却因为光影太强而闭上眼睛,可是闭上眼睛,那些鬼魅身影挥散不去,迫使她睁开眼睛。   再一次勉强的睁开眼,她眼中的这些东西逐渐变得清晰,清楚,然后从最初的光晕变成房间。   她看清楚了,这是她的房间。   “小姐?”小鱼一跛一跛的走过来,扶起谷泉夭。   “我是怎么回来了的呢?”   “呀,小姐原来不记得了呢?就是那个小王爷送你回来了。你回来的时候还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当时北辰侯还在府里,老爷当时脸都绿了呢?”   谷泉夭听到这句话跟没反应似得。   她猛然抬头,看着小鱼。   小鱼被她那凄楚而锐利的眼神看得有点心慌。   “小姐?我……不该偷吃你的……桂莲果的,可是实在太香了,你又不在。”   谷泉夭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小鱼看。   小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我真是该死,我不该拿你的私房钱给阿狗的,可是他太可怜了,他娘马上就要死了。”   “小鱼,我们是无辜的,可是你的腿就这样残了,你不怨恨吗?”她扯着小鱼的袖子问道,她觉得这场阴谋之中,最大的受害者是小鱼,落下终生残疾。   严妈虽然死了,可是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小鱼落下了残疾,连走路都是问题,更别说以后的生活了。   “小姐,我……”   “说实话。”她厉声。   “是,之前老爷让我给小姐顶罪,我答应了,因为我本来就是小姐捡回来的。可是我们是无辜了,我很不想原谅。对我这样的下人来说,连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呢?一只腿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平白丢掉了性命,你也会认命的对吗?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就算不屈服,你也没有别的办法,是不是?”   “恩。”   “如果你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你会怨恨吗?失去了一只腿?还有那满身伤痕?”   “应该会吧,可是就算怨恨,我也不想要去让谁付出一只腿,或者以同样的方式以牙还牙。”   “为什么?”   “因为我失去了一只腿就这样不开心,可是别人呢?她也会不开心。”   谷泉夭半敛眉睫:“我明白了。”   “小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   她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丫头,这个世界难道不应该有公道的吗?   谁犯了错,该死就送她去死,该割耳朵剁手的就割耳朵剁手,可是如果人人都像小鱼这样想,那么人人都可以做观世音了,要人干甚么?   谷泉夭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等等,你刚刚说的那个桂莲果与私房钱是怎么回事?”   小鱼刚刚走到门口,立刻转过身来。   她立刻跪着前进抱着谷泉夭的大腿:“小姐,我错了,我错了,我求求你了。”   “认错了就好,滚吧。”   小鱼觉得她家小姐淋一场雨淋傻了,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如果发现她做了错事一定要报回来才甘心。   有仇必报就是说她家小姐的。   谷泉夭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突然想要大哭大叫,可是这些她都忍下来了。   “啊——”她突然大叫着出声,或许有太多的东西堆积在胸膛,让她喘不过气来,不发泄出来,她自己就会发疯。   小鱼没走几步就听到吼叫,跑到门口看见羽苒就停在原地。   羽苒想要推开门,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推开。   他听着谷泉夭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出来,那种声音,仿若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凄厉而不甘。   之后就是东西摔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很刺耳。   他轻轻的推开门,一个上好的瓷瓶摔碎在他的脚边。   他轻微的摇摇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他能说什么呢?   谷泉夭并没有因为看见羽苒而停手,反而将房间里面的东西全部推到在地,一个个摔得粉碎。   “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那些都是乐付雨做的,你却循私妄法,我以为至少你会是不同的,一切都是乐付雨想要我死,她害了那么多人?你还帮她洗清所有的罪责,只因为她曾经是你的恋人吗?她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壬訾逍想要阻止她,可是却被羽苒给拦下来,壬訾逍白了羽苒一眼。   “一条人命,一条腿,满身伤疤。这些都因为你的一句话,她们也是人,乐付雨都那样了,你为什么还帮着她?”   “小泉。”羽苒唤道。   听到这样的称呼,她愣了一下,她之前听到别人喊她这个称呼,她是多么的厌倦,因为她总是感觉自己很小。   很小真是对应了另外一个代名词,很弱。她讨厌懦弱的自己。   可是自从羽苒这样称呼她,她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很美,尤其是从那个人的嘴里喊出来的时候,赋予一种神奇的力量,宛若飘在天空的彩虹,五颜六色的,不再是淡淡一个苍白的名字……   如今,她有点听不下去,她不喜欢被欺骗,无论是谁。   她忽然去推书架,那里摆满了书。   一本一本的被她推到地上。   羽苒上去拉着她的手,那种很冰冷的感觉传遍全身,她不由得看过去。   那一刻,他的双眸如星,清澈似泉。他凝视着谷泉夭,他的瞳孔里,十分的哀伤十分的无奈十分的忧愁十分的怜惜,那双深沉的眼睛饱含深情,夹杂着很多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呢?谷泉夭想,这双眼睛是那么的美,那么那么的让人留恋,可是他欺骗了我呀!   羽苒依旧是那样,如同坚冰一般,深深的瞳孔里映出她美丽的脸庞。   “小泉——”羽苒再次温柔的喊道。   这个人一般不会温柔,可是温柔起来,就像融化的春雪沐浴在阳光下,留人思绪,莹润无声,整个心也融化了。   “先坐下。”羽苒说道。   她忽然感觉自己被下了药一般,神使鬼差般的坐在窗户边,外面的下人被她吓得全都躲在了走廊的后面,有的胆大的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她。   她之前所有的怒气都发不出来了,她觉得很荒唐,就因为乐付雨讨厌她,就下着套让她生不如死,她更加不能原谅前来就她的羽苒就那么帮着乐付雨。   更荒唐的是自己,就因为羽苒一个小小的动作,一次小小的靠近,她之前所有的愤怒就像风吹过。   烟消了,云散了,雪融了,冰化了……   是如此如此的……卑微!   “小泉——”   “嗯。”   “我知道你不甘心,就像壬訾逍说过,你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子,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懂你为什么会如此的愤怒。”   他看了满屋子的狼藉,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的继续用那种很少的温柔的口气说道:“小泉,你好好想想,当你为自己的不甘心不公平而愤怒的时候,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东西,它们是无辜的。”   “如果你无法解开心结,并且还在怨恨的话,那么你要用你手中的力量,不伤及无辜,能够保全自我的情况下去反击。”   “可是据目前为止,你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与力量,所以你要学会成长,只要强大起来,握住手中的武器,这样才有资格去要求公平与公道。”   她抬头看了一眼羽苒,仿佛看不明白,耳边羽苒的话想起:强者不需要公平,弱者没有资格要求公平。   羽苒的眼睛非常的好看,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谷泉夭,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那你会怪我吗?如果,如果我对付了乐付雨,你会怪我吗?”   羽苒思考了一会儿,展颜一笑,他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了窗外:“这个世界本来还是公平的,你得到多少,便失去多少,那么欠了多少,就该还多少……”   “小侯爷,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我之所以用最直接的办法化解那场矛盾,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什么?”   “因为背后牵涉的会更大,东宫与昭春殿,皇后与贵妃。都是不简单的,倘若乐小姐出事,二殿下一定会指兵东宫,东宫更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一定兄弟相革,骨肉相残。东宫乱了,后宫乱,到时候会波及到整个朝堂,朝堂会遍布天下,那么这死得就不是一个人那么简单。”   “并且,你府邸的严妈根本不是什么善类,据我所知,她曾经是死刑犯,而你的父亲觉得这个人很有能力,于是就留为己用。至于小鱼……”他看了看小鱼,点了一下头:“抱歉。”   “所以,只有等到陛下清除了朝堂之上的陋习,等兵制改革成功,那么到时候,不再是拥兵自起,没了兵权,就没有同室操戈,那么你所求的公道才能凛然存于世。”   谷泉夭垂首,静静的思考着什么?   长久的相处,她竟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毅然的抬起头,她于那窗外寂静的落叶之中泯唇:“我懂,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但是如果我身上的伤疤不好,我就不会原谅。”   这么长时间的寻寻觅觅,她居然忘记了,还有他呀!   她要做的,就是站在他的身边,然后看这天地浩然。   如此…如此…如此……而已!   “小姐,需要……打扫吗?”小鱼乘着这个空挡小心翼翼的问道:“需要吗?”   “需要。”谷泉夭说道。   此刻不是斗气的时候,她需要像以前那样,一直一直洒脱下去。   “这样才好呢!”羽苒笑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谷泉夭突然觉得自己上当了,因为自己就这样喜欢听他的话,所以,所以就这样沦陷了。   其实,有些事,谷泉夭是不知道的。比如羽苒很少这样有耐心的跟别人讲这些事,北辰侯一向都是很忙的。   那一刻,那一时,那一日,流水落花不再是那孤独的怅然。就如羽苒所说,有些人,你无法给予太多,那么就不要去伤害。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有些人,在你欢笑时,他不会陪你欢笑,当你哭泣时,他不会陪你哭泣。可是当你任性的时候包容着你的任性,当你成长时,他教给你怎么迈开步子。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包容了你那么多,教会了你那么多,而你还是那样野蛮任性,可是你自己却永远无法明白自己的任性是多么多么的可恶。   十二月十一,天大晴,落叶无声无息的落下,掉在池子里,然后一圈圈秋水的涟漪散开。   远处的空气带着冷凛的感觉,不知哪家养的鸽子在天空中扑嗍扑嗍着翅膀。   这鸽子真懒,蜷缩在阳光下,闭着眼睛养神。   谷泉夭丢下手里的鱼食,提着裙子跑过去,这冬季真是讨人厌,衣服穿得太厚了,爬墙一点也不方便。   那鸽子睁开眼,看见人来了,然后……闭着眼继续晒太阳。   谷泉夭忍不住伸出脚一推,那鸽子倒在地上,然后它又挪动一个地方,继续闭着眼睛养神。   谷泉夭又伸出脚继续推它一下,然后那鸽子依旧懒得理这个没事找事的女人。   “小姐~~~”小鱼冒冒失失的冲过来,那鸽子立刻扑哧扑哧的翅膀飞到远处去了。   “你干嘛?”谷泉夭翻着白眼。   “那个,北辰小侯爷,到……”   “到哪儿了?”   “到……”   “你倒是说呀?”谷泉夭终于被逼急了,一声吼起来。   “他到东宫,大小姐问起你的婚事,他说一切如愿。”   “如愿是什么意思?”   “就是遂了我们谷府的心愿呀,谷府的任何条件都答应。小姐,你可以要个大大的婚礼,然后让全天下的女子羡慕你。”   “谷海菱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呢?”   “小姐嫁出去了,就没有人勾引太子了。”小鱼口无遮拦,一下子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个大错误,立刻捂着嘴解释道:“大小姐身边的老婆子说得,跟我没关系,我说的都是原话。”   “一群智障。”谷泉夭不顾形象的一脚踏上桌子:“我得思考一会儿,这几天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我有点乱了,你先滚蛋。”   “还思考什么呀?王爷跟侯爷,当然是嫁给侯爷呀,都已经下了吉书,北辰府也已经回帖了,这个时候反悔也太……”   “滚。”谷泉夭一挥手,小鱼立刻闭上自己的嘴巴。   “回来。”谷泉夭立刻吩咐。   “小姐?”   “我与那个乐付雨谁长得好看?”   “在我的眼里,小姐美若娇花,美如流星,美如澜月,美如旭日。”   “呀,不错呀,你居然会说这么多词,在哪儿学来的?”   “小姐?”小鱼可怜兮兮。   “说吧,我不怪你。”   “那个外面传扬说乐付雨小姐的样子就用这些词。”   紧接着一声怒吼:“小鱼,你还想不想活~~~”   市井之中,总是喜欢说起当朝的美人,所以对于乐付雨便有无限的遐想。   乐付雨,这个一生因为美貌而命途多舛的女子,她让后世的史官门笔下多了一个美好的想象,在后世各种诗词歌赋之中,她的字眼出现实在太多。   可是传世的也只有这个女子实在太美了,因为美而痛苦,因为美而张扬。   当市井之中有人谈起这个美人,总是带着赞美与惊叹的词,可是谷泉夭当时也混迹其中。   她扬唇笑道:“是的,她美,可是她没有得到的,我却得到了。”   老天还算是公平的,为你开了一扇的门同时,顺便再丢给你一只死老鼠,然后再放一条毒蛇守着这扇门,这个时候,就要看你有没有追求的勇气了。   她说话的时候正是带着一丝皎颉的笑,可是这个笑却落入那个美人眼里。   正在登高扶杆的女子看着楼下那女子得意的笑,一手拍在栏杆上:“有什么了不起,我得不到的,谁也得不到。”      ☆、爱让人盲目   大夏清和一十二年冬,街头巷尾传说日盛,北辰,意如北方的巨龙,北,极北之意,辰,地支之中解释为龙。市井酒寮,在野内堂,纷纷颌首。   孩子妇孺不知其故,而争相传颂,一时之间,人声鼎沸,而莫不从者。   时传:史册瞬间,繁华云烟。街井遗泉,下到垂髫小儿,上到耄耋老翁,无不感慨北辰之言,帝怒,派遣禁军三千,查处不良之言,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可流言日盛,无法消弭。   ——《史集.大夏史.民风》   谷泉夭走在路上,听到的都是这样的流言。   任谁听到这样的流言,心里都会堵得慌,这些人为什么传这样针对北辰侯的流言。   这事如果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以皇帝那样狠毒的性格,结果会是怎样,谁也无法预计。   此刻心里堵得慌,想要说什么,什么也说不出口,想要为北辰侯做点什么,可是无法去做任何事。   除了迷茫就是迷茫……   在这样紧迫的时候,恐怕皇帝不会让北辰跟谷府成婚了,先是壬家在前,后有北辰在后,皇帝虽然给了北辰很大的权利,但是那些都是在他能掌控北辰的情况下,而如今,就连皇帝派出禁军,那么就意味着局势很不稳定。   她有些不知道,甚至还有一些生气,有一些难过。   这背后的人无论是谁无论是何种目的,都是针对北辰侯的。   她以为自己可以幸福的等到自己的十六岁,十六岁,那样美的年龄,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这本来就是一件让大家为之惊羡的事情,可是,可是,怎么会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呢?   皇帝最忌惮的就是大臣的权势比自己大,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阻止联姻也会是有可能。   谷家在皇后与东宫的扶持之下逐渐的膨胀,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依旧中庸,不夺寸功,不立寸业。虽然毫无建树,却也并非平庸之辈,所以皇帝不会让羽苒成为第二个壬序,恐怕十六岁难以嫁出去。   卷入容易,可是抽身又怎会那么容易?到底是谁算计谁,谁利用谁呢?   浮华生命,沉沉浮浮。   她想着,想着就回到了谷府。   白夜如抱着剑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那眼中的寒冷之意让人不寒而栗,她这人很美,因为这么一双冰冷毫无温度的眼睛看上去更加像鬼魅。   “夜如姐姐,你,没事吧?”谷泉夭从来没有见过白夜如这样,或许她很少看见白夜如用那种寒透骨的眼神看着她。   “出去玩够了?老爷正找你呢?”白夜如依旧那样的表情,她除了头发,全身都是白色的。   她仿佛独爱这两种色彩,黑与白,最单调却也是最华丽的色彩。   “啊,奥,我知道了。”   到了中堂,谷熙坐在上面慢悠悠的一口一口的喝着茶,她很少看见她老子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以前偶尔能对她们笑,可是笑起来也是严肃的。   “爹?”   谷熙当时正在跟一位大臣说话,一看到谷泉夭,头一抬,当即和颜悦色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变得严肃无比。   “外面混够了,也知道回来了?”   她默默点头。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没我的允许,不能出去,最近外面实在是不太平了。”   她点头,反正在她父亲面前,她只有认怂的份。   在她出去的时候,白夜如跟着她走,寸步不离,她有一些不明白,一直以来,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倘若背后跟着一个冷酷的杀手,面无表情的跟着你,任谁都心里发麻。   这就好比,你出去约会,还有个电灯泡跟着,而这个电灯泡却不是一般的电灯泡,这是个随时可以爆炸的火药。   “夜如姐姐,要不,你走我的前面吧!”   白夜如依旧不理她,只是跟着她,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逃不过白夜如。   她有点不明白,白夜如难道就没有事情要做吗?为什么要跟着她?   “没劲,回府。”她有点难以理解的瞪着白夜如,白夜如继续跟她回府。   “夜如姐姐,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她问,可是得不到回答。   白夜如冷得跟一块冰似得,能把她融化的人实在太少了,好可惜,那个人不是谷泉夭。   “爹呢?”她从日升等到日落,就是没有看见谷熙,这个时候,谷熙早就下了早朝,如果再仔细一点,这个时候她的父亲应该在院子里喝下午茶的。   “大人请——”一个老妈子很恭敬的声音,仿佛对这位谷良娣的父亲以莫大的敬意。   “谷大人,你来了!”穿过密林小道,终于来到东宫的偏殿,这里的留香有股特别的味道,闻着当时精神百倍,可是那位贵妃榻上的皇后娘娘却昏昏欲睡。   “大人,本宫不知道大人来找本宫是为了什么?”   “娘娘,当然是向娘娘讨教一下养虎的法门?最近家里买了一只野生虎,可是不知道如何教导才能让他日后也听话?”   “养虎?本宫不懂养虎,倒是养人,本宫明白一些。”皇后突然睁开了眼,瞧着谷熙半晌笑了几声。   这位皇后无疑是很美的,因为肌肤润泽如雪,长发细腻如瀑,一双丹凤眼,随意披着一件绣花白袍,素雅无比。   “哦?下官可是听说娘娘养了只虎,而最近这只虎还反咬了娘娘一口。”   苏意皇后当时一拍桌子,怒道:“放肆。”   “娘娘!”谷熙当时跪下,把头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表情。   “有什么话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说好了。”   “娘娘,北辰侯近日连日称病,而外面流言皆传北辰才是真龙天子,看陛下对北辰侯的日益宠爱,这江山难保不易主啊!”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可是本宫比你有把握,北辰不敢背叛,这只老虎,本宫比你有把握。”   “下官只是为娘娘担忧,北辰是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他却不知感恩,连日给东宫难堪。”   “这些事本宫自有分寸。”   “娘娘,对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娘娘难道还爱惜他的才能,有朝一日,他会背叛娘娘的,用那些娘娘最看重的才能,化作一把利剑,然后就是血溅三尺,那个时候,娘娘怕是悔之晚矣。”   “本宫说了本宫有分寸,本宫推荐的人,本宫自有把握把他掌控。”   “可惜,有的人,娘娘怕是掌控不了吧!据当日宫中侍卫回报,当日大火的时候,北辰在太液池,这场大火是他放的,下官不知北辰这样,是想置东宫于何地。”   “什么?”皇后立刻坐了起来。   “上次征讨南王壬序,难道北辰就不知道物极必反吗?这样无疑是让东宫甩了圣上一巴掌,他这样又是置东宫于何地?”   “说下去。”   谷熙看到皇后脸上有反应,脸上依旧不改那股担忧的劲,屋子里的香越来越浓,跟着花香混合到一处,萦绕在屋子里,久久散不去。   “我爹呢?夜如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老爷出去有事,三小姐还是早点歇息吧。”   “不行,我要等我爹回来,我有事问他,算了,我去找訾逍。”谷泉夭正要走,忽然觉得全身胫骨一软,腿脚有点不方便。   “三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腿有点麻。”   “那我扶您回去休息?”   “好。”谷泉夭应声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懒洋洋的韵味:“夜如姐姐,你今天跟我一整天了,以前都是一整天不见你的影子的。”   白夜如不理她,在谷泉夭看来,白夜如很好理解的,她这样的人,就像透明的一张白纸,如今她倒是有点猜不透。   白夜如之所以会这样跟着她,一定是被父亲指使,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让白夜如跟着她呢?   她已经不能去想,父亲去做了什么,为什么要监视她?   冥冥之中已经有了答案,可是那些答案让人心慌。   那么问题来了:你的爱人与父亲一起掉入水里,你会救谁?   “是吗?”   “是的。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欲望使人疯狂。”谷熙看着表情一阵换过一阵的皇后,他难以猜测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他看的出来,皇后对这件事很重视,北辰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万一她辛辛苦苦争来的位置落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那么这该是怎样的一场讽刺。   “不可能,以他的性子,怎么会想到当皇帝?”   “娘娘,外面流言四起是真的,北辰,真龙天子,不知当年陛下赐予北辰的封号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是暗藏乾坤谁又知道呢?。”   那些浓浓的香味一直萦绕在皇后的心头,经久不散,她的手一下一下敲在贵妃椅的边缘,眉头一直皱着。   “娘娘,一旦人才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就只有除去,尤其是北辰这样不能为我们掌控的人才,一日饲虎,百日受恩,可是娘娘受到什么样的恩惠了?不仅没有受到恩惠,反而恩将仇报,请问这样的老虎,为什么要养着?”   “别说了,这事本宫得好好考虑一下。”   “是。”   “北辰侯不是你三女儿的未婚夫吗?你对他成见竟然如此大?”   “娘娘,下官只是权衡利弊,如果我的女儿要嫁给祸乱朝纲的人,那么这个女儿我也是不认的。换句话说,如果这样的女婿,老臣怕是消受不起,老臣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大人真是大义灭亲。”皇后绽眉笑了,绝佳的容颜此刻真的看不出喜怒。   “下官只是为以后着想,只因为下官跟娘娘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这船翻了,谁也落不得好。”   “大人此言有理,本宫需要自行斟酌。”   灯光明明暗暗,夜色如水,月光倾洒。   “你还不明白吗?”白夜如寒冷的目光就像秋日里的潭水,表面有着温柔的光,其实是寒冷刺骨。   “快十六了吧,三小姐?”白夜如叹口气,她的面容迎着月光,是那样那样的美丽。   她都有点惊叹,如果白夜如生在世家,或许不是只是一个见不到光的死士,那么以她的美貌也绝对很幸福。   美貌可是一把很好的武器,因为这样的一把武器可以兵不血刃,不溅血却能千军万马退,不张扬却能改天换地藏乾坤。   虽然乐付雨很美,可是乐付雨的美难道就没有乐正王府的因素吗?从小养尊处优,目中无人,让乐付雨的美美到人们不敢仰望的高度,所以就引起了遐想。   而白夜如的美实实在在的美,那种宛若利刃的美,让男人有征服的欲望。   “为什么这么说?”谷泉夭在诧异,她有点难过,快到了十六岁竟然没有一个人跟她提起过她的婚事。   “为什么老爷没有跟你提起过,只是送了庚帖,还有你不是也好奇北辰侯到底是东宫的人还是二殿下的人吗?”   “可是这些有关系吗?”   “有,这些都有很大的关系,也是为什么我要跟着你了。”白夜如冷冷的开口,越是这样,她的面容越是冷。   有一些话,有一些事,她已经不敢去想。   她想得太多,到了最后已经不能再想。   为什么白夜如可以跟她一样从那群杀手堆里被挑选出来?   为什么白夜如总是冷冷的看着她们,她的印象中,这个女子总是很喜欢看着她与自己父亲撒娇的。   为什么这个女子的眼神是这么的哀伤?   为什么?   这里有很多的为什么?   比如,哥哥告诫谷泉夭与谷海菱不要欺负白夜如,她总是以为哥哥要纳白夜如为妾!   可是不能,嫂子虽然不如白夜如那样的美貌与独特,可也是大家闺秀,温婉知理,并且他们之间夫妻和睦,更谈不上纳小妾。   哥哥天性温和,就算是要纳妾,也绝对不会是白夜如这种冷美人。   如果仅仅因为同情,这些理由是不够的。   而且父亲一有重要的任务都交给白夜如,不知道从什么时间起,白夜如已经成了父亲的左膀右臂,在谷府比自己哥哥的地位还要重要。   “原来我是如此的让父亲大人看重呀,不惜派出你来看守我?这真是……”   “爱情让人盲目。”白夜如冷冷的说。   “爱情让人盲目,让我盲目,是否也让你盲目呢?”   谷泉夭一夕明白过来,当你很期望一件东西的时候就不会很期望的得到他,占有他,可是一旦你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握在手心,那么是否会觉得心痛呢?   不错,真是由于这个原因……   ——期望的,得不到。   “小泉,他们没有说错,你很聪明,你聪明又怎样,你还不是被牢牢的掌控在手心,你没有办法挣脱,这是你的宿命。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你是那种女孩,永远都像梦一样,追求自己喜欢的,想要的,你如今却想要用自己亲人的血泪去祭奠你那暗恋吗?看看吧,你没有选择,你是谷家的女儿,你有自己的立场,等到你父亲与最爱的人反目的那天,你又要去帮谁或者去背叛谁呢?”   “夜如姐姐,你就毁在这个宿命之上。”谷泉夭此刻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定格,因为她看见了白夜如那张满是讽刺的目光。   那种目光就像刀一样把她削得鲜血淋漓,仿若肠穿骨烂。   她在抗争,在暗自较量,宛若悬崖两边的人在做最后的抗争,她们等着对方摔得粉身碎骨。   “你怨恨我的吗?伪装了那么久,你其实是怨恨我与谷海菱的,为什么我们得到了,而你却没有得到?”   谷泉夭的声音哽咽,像是哭了,可是却没有泪水,宛若老马嘶鸣般悲哀。   她心里本来还有很多疑问,可是这个时候,她不需要这些疑问了,因为根本就没有意义。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说你不恨吗?我在想是什么力量能够让你如此忍耐,又是什么让你一直冷漠如斯,一切都是谷家欠你的,你到了现在把我爹要做什么透露给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为了让我去恨我自己的父亲,就像你一样。可是你心里还有期望,对亲情的期望。是我?我说的对吗?我的——大姐。”   ——我的大姐……      ☆、这样的幸福   ——我的大姐。   这句话本来没有多少意义在里面,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宛若开了封的剑刃,寒彻心扉。   为什么父亲带她回来直接宣布她是三小姐,而谷海菱是二小姐,很多人都以为谷家有三个孩子,长子谷冥,二女谷海菱,三女谷泉夭。   那么问题来了——长女呢?   就因为有个长子,所以谷海菱就是二小姐吗?   不,因为在这之上,谷家还有个女儿。   “对吗?是我姐姐没错吧,而且是大姐。我有一日翻了族谱,看到我们这一辈,长女的位置空着,按理说,谷海菱应该是长女,可是她的名字上面空了一个,那个人就是你。”   “为什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夜如冷冷的看着她,她的面容非常的冷,宛若她手中的剑锋,三尺剑出手,总是让人觉得心惊胆寒。   “自从上次爹跟我说了她在山里遇到一个医女之后,我才意识到也许他还有个女儿,那应该是你。像爹这种人,是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他有很多秘密,就连作为他女儿的谷海菱与我都不知道他的秘密,可是你知道,你不仅知道,而且他把所有的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相信的人又怎么会轻易的去相信一个外人?   在她记事起,她虽然胡作非为,但也并非全然的没心没肺。   多少次,父亲的书房灯火通明,将所有的暗卫都赶出来了,偏偏留下了谷海菱一个人。   多少次,父亲的秘密任务都是交给这个外来的女子,不问缘由,没有调查,全然去相信一个背景是孤儿的白夜如?   她曾经猜测过这个女子会是哥哥的意中人,会是父亲故人的女儿?或许另外一个身份——   谷泉夭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白夜如虽然冷,但是她的眉角那么的像一个人,看得久了,自然而然的重合了。   “你说的确实没错,我就是那个医女的女儿。”   灯火通明的照,整个谷府从来就没有这么明亮过,可是越是明亮,越是让人看见这里的阴影。   谷泉夭舒了一口气,她的猜测没错。   白夜如的脸埋在光影里,看着头顶一轮孤月,她笑了笑。   谷泉夭从来没有看见她这么笑过,是那种悲哀到了极点散发出的苦笑,可是就算笑声很悲哀,可是她的面容依旧很平静,就像一潭死水一般。   “很可笑吧!”她平静的跟平常的那个美丽的杀手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那种讽刺的笑容背叛了她:“我就是你的大姐,可是你得到了那么多,你悲哀什么呢?”   谷泉夭看着她,露出悲悯的眼神,可是一想到某种后果,就退缩了。她就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要静静的思考。   “我就不明白了,你悲哀什么?虽然不如谷海菱那样的幸福,可是你确实我们这个里面最幸福的一个呢?你看,同样是私生女,可是你的待遇那么好,族谱上面有你的名字,而且你即将嫁给一代名臣,说不定能成为一品诰命呢?你悲哀什么呢?不,不,不,你这是同情。”   白夜如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像接受不了谷泉夭那种怜悯的眼神,像这种冷漠的女子,你那样的眼神,伤害她的自尊心。   灯光映在眼中,悲戚挂在脸上,她不知道为什么悲哀如斯,可是哀伤就像月光织成的衣服一样,披在身上,只要有月光照到的地方,那种感觉就会沁透全身。   “不,不,不,你不应该同情我的,你应该同情你自己的,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真应该好好地同情你自己的。”   “夜如姐姐,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谷泉夭近乎是哀求的语气,她拉着白夜如的手,可是一拉这双冰冷的手她愣住了。   她的手虽然不如常规千金那样柔然,可是也是细腻光滑,可是白夜如就不同了,她的手上有伤疤,那一道道的被刀剑划出来的伤疤宛若一把利剑……   痛苦如斯……   “看吧,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会好好地爱惜自己,真的。”白夜如说的时候,眼泪就一颗一颗的掉,连成线:“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要去杀人,你还不知道吧,我杀了很多人,每日每夜,那些鬼魂就来食我血,吃我肉,噬我骨,多么美妙的滋味呀……可是你就不同了,你杀过几个人呢?每次都是别人替你去死,你是千金小姐,你不用去面对那些血腥因为有人替你去面对,你喜欢什么,你可以去追求。可我呢,我连看一眼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别说了。”谷泉夭一声吼出来,听到了这么多,她忽然觉得很悲伤,至少也是为自己很悲伤,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天生洒脱,那么背负这一切是不是有她的份呢?   父亲,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呀?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听,哦,不,你为什么不听呢,受伤的又不是你。小泉,你可以来嘲笑我呀,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白夜如冷笑道,她那种没心没肺的笑,洒脱的张开手,放开怀抱:“你看看我,不是很好吗?这其实是一个笑话,难道不是吗?我每次午夜梦回,我都把自己当做一个笑话的。”   “你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要告诉你,你是这样的幸福,所有的人都那么的喜欢你,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我一直以为你是很有傲气的女子,至少我看来是这样,这样的女子只会把自己的痛苦隐藏起来,给别人看的永远都是自己的面具,可是你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撕开伤口给我这个同一屋檐下的却又比你命好的妹妹看呢?”   “是,我是不会。”   “那么,你这么做是为了扰乱我吗?一方面想用亲情绑架我,用你的命运来恐吓我?这一切,是爹的意思吗?”   谷泉夭小心翼翼的问道,她刚刚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心惊胆寒。   她看着白夜如那平静的脸,除了那几颗泪,根本就没有别的变化。   或许,白夜如的悲哀是对的,可是这样的女子……实在难以想象……   真是罪孽。   “是的,你命确实比我好呀,可是你又好到哪儿去呢?”或许见惯了大家闺秀的作秀,对白夜如那种冷漠到了极点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无法应付。   “你说的没错,可是这一切根本不是老爷要我给你看,念在你这么多年照顾我的份上,我就只不过给你一盆冷水,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天伦。那些虚伪的面具下是怎样的肮脏。”   “在很多年前,你的父亲遇到一位医女,或许看惯了那些大家闺秀的美艳娇贵,突然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面前,就像在深山之中的仙子那样的美丽灵透,于是,一段荒唐的邂逅就开始了。”   那一日,山花烂漫,也许是神仙显灵,山村的医女上山采药,白衣白裙,很美丽,就像那山间灵动的泉水一般,让人看了,久久难以忘记。   爱上一个人就用了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那个女子用了一曲歌的时间取得了男子的心,从此在他的心上一直挥散不去。   可是,这对恋人毫无悬念的被老夫人给否决了,跨不过的门第就像越不过的天堑,一直横在两人的面前。   男子另娶,女子另嫁。   这是宿命,可是谁又见过这样的宿命呢?   一切的原因不是因为女子想嫁,一切的原因也是因为男子想要另娶。   男子家里是落魄的贵族,好不容易殿试前三甲,可是朝堂之上是怎样的污浊谁也不知道?   当时丞相的女儿看中了这个落魄的贵族,于是她就不顾自己父亲的反对毅然嫁给这个男子,从此男子的官运鹏达,用了短短三四年就越位成为三公。   “这样一段怨念的故事,我知道你没有兴趣。”白夜如淡淡道:“这只不过是负心汉的故事而已。当时这个男子给那位医女说,让她等他,等他能够掌家就来接她,可是等来的确实他高高兴兴的娶了别人,天真的医女就质问这个男子,男子命令仆人将她乱棍打出。”   为什么呢?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无情,面对自己的爱人也能残忍如斯!   可是一想到她那个在暴风雨之夜死去的母亲,她不得不动摇,她的母亲死了,终究还没有等来她心中那个正人君子。   “因为她是个疯子呀,胡言乱语的,哈哈哈,疯子,他说她是疯子,你说可笑不?所以说权利可是个好东西。”白夜如冷笑一声,继续说下去:“当时医女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在家人打骂之下嫁给村里一个傻子。”   谷泉夭听着,听着眼泪就一直往下掉,如果换做自己的话,那是否能忍受得了呢?   “故事还没有完呢,你先别急着哭呀。”   谷泉夭抬头看着白夜如,她说的那样的平静,甚至不是当事人一般。   她说得那样平静,就像一个传达消息的木偶一样,没有表情,没有肢体语言,那样的话,被她这样平静的说出来反而更加悲伤。   谷泉夭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在眼前蒙了一层雾,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耳边都是白夜如所说的话。   她哭,只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妓@女,等到死都没有等到来接自己的人。   她的父亲在她们出谷府的时候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告诉她们母女,等到将来,他能够掌权了,就来接她们母女,好好的补偿她们,再也不让她们受苦。   可是她的母亲等了很久,终于在那个多雷电雨的季节孤零零的死在床上,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而谷泉夭因为出去找大夫被塌方的泥流压住了。   那样的誓言实在是太假了,宛若泡沫,黎明就化去了,根本留不到天明,见不得阳光。   可是那些罪恶的源泉竟然是自己的父亲,那个疼她宠她的父亲,那个亲口向自己道歉的父亲。   多么的……讽刺呀。   “其实嫁给傻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呀,至少傻子懂得疼人呢?”白夜如笑了,少有的温柔。   或许她觉得自己的母亲这辈子只有那么一瞬间是快乐的,快乐的生活,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的,那样快乐的日子真的不应该存在的,而那个傻子,一厢情愿的对着她的母亲,或许在那个傻子的世界里,这个女人是谁,做过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对她好。   “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白夜如就像一个老师一般问着谷泉夭,谷泉夭摇摇头,白夜如叹了一口气笑了,她替谷泉夭整理了一下头发,像一个美丽温和的姐姐一样将她的头发绾到耳后。   后来那个医女生下来一个女儿,一家三口这样幸福的过一生也未尝不可,毕竟傻子什么也不知道,懂得疼人。   上天就是喜欢弄人,在你觉得一切苦尽甘来的时候,突然给你当头一棒,从此再也不相信什么叫做幸福。   之后呢,他们有了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儿,就在女儿七岁的时候,看见那个锦衣华服的人来找自己的母亲。   当时夜太深,天太黑,所有的人都沉沉的睡去,女儿就躲在那草堞后面,看着母亲一直的哭,一直的哭。   那个穿着很漂亮衣服的男子就为母亲温柔的拭眼泪,他在解释自己是怎么怎么的身不由己,怎么怎么的思念她们母女,自己又是多么多么想补偿她们母女。   他说:等到他能掌家了,那么就接她们回去,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他说:等到将来替女儿找一门好的婆家,风风光光的看着女儿出嫁。   他说的,她懂,可是傻子不懂呀。   那个傻子看见医女哭了,以为这个男人欺负她,就捡起石头砸向那个锦衣华服的男人。   傻子把医女护在身后说:“别怕,别怕,别怕,我保护你。”   然后就捡起棍子打那个男人,这一打,就闹出动静出来了,整个村子的人点着火把跑出来,抡起锄头就来赶走男人,在众人的愤怒中,男子黯然离去。   未婚先孕,深更半夜偷男人,这一切对一个女子的名声影响很大,在大家污#秽的语言之下,在等待遥遥无期之中,女子投井自尽了,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后来,整个村庄都被毁了。女子死后,来了一群黑衣人,看见人就杀,血一层层的渲染,屋子都被火给烧了,老人,小孩,妇人……他们的尸体倒了一地,血就在他们的身体下面流出来,月光洒在上面,很美丽。”   “后来那位锦衣华服的男人走到我的面前,牵起我的手,告诉我,他会给我一个很美好的家,只要我跟他走,他说那些人都是害死我母亲的人,他在为我的母亲报仇,他说他会弥补我,可是我必须先要学会成长。”   “后来那个女孩因为害怕,就跟他走了,加入他的死士培养的地方,他说,将来会来接我。”   谷泉夭知道,那个女孩之所以可以活下去,并不是因为有满腔恨意,而是她对男人的话还有一点希冀,她渴望有一个家,有一个父亲。   “那个村子里的人虽然很反感女人失节,可是他们都是很淳朴的村民,还有那个傻子父亲,他把所有最好的都让给女儿,甚至看见别人的小孩身上有新衣服而女儿没有,他就把别人的衣服抢下来给女儿,看见别人有糖吃,他就给女儿抢,结果被打断了手,可是只要看见好的,他都会想办法给女儿。甚至他死之前还把女儿护在身后。”   谷泉夭听着,心里就像被刀子一遍一遍的戳一样,当初她的母亲也是这样,把最好的留给她,可是却病死了,想起那么多,她确实比白夜如幸福了很多,她至少得到了父亲的一份道歉,可是白夜如没有。   “我不明白,你悲伤什么?谷泉夭,你难道不比我幸福很多吗?你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喜欢,活得那样自在,你还有什么不开心呢?”白夜如看着她这样竟然嘲笑出了声。   “蠢货,真是蠢货呀,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悲伤?”   说着说着白夜如自己的眼泪也无声无息的落下来了,她脸色惨白,烛光之下,宛若鬼魅。      ☆、市井的传言   白夜如狠狠的擦了一下脸,白皙的脸上出现一道红色的痕迹,她温柔的冲着谷泉夭笑笑:“你别这样,你千万别悲伤,你这样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了。”   白夜如半是安慰,半是讽刺的,谷泉夭居然被她这副面容逗笑了,她很难堪的别过脸,不去理白夜如,白夜如也识趣,淡淡的,坦然一笑。   “真是小孩子。”白夜如叹道:“我这人恩怨分明,当初你在死士营里对我很好,所以我上次去求北辰救你,这样就算清了,那么现在不存在人情。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可是我又同情你。我很佩服你的勇敢,你这样的女孩子,被大家喜欢也很正常,你最起码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可是,我就是同情你……就像你同情我那样……”   “同情我?”谷泉夭有点诧异:“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要同情我?”   “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壬家一去,剩下的一个是谁?”   “北辰侯?”   是了,整个朝堂之上,太史家因为依附于二殿下,当二殿下不受宠的时候,太史家也就没了这份荣耀。   而谷家依附于东宫,可是谷家一直都是中庸之道,从来不出头,也从来不抢功。   这两方面,皇帝让他繁盛就繁盛,让他毁灭就毁灭,一方依附一方,胜衰也只不过在两方的制约间。   那么羽苒好像从来不受什么影响,无论朝堂几多变,他依旧是最稳的一个,就好像悬崖上的翘翘板,两头分别是太史家与谷家,而羽苒就在最中间,看着危险,却那么的稳固。   这些,都是因为皇帝给的权利太大了,大的超出他的想象。   到了现在流传这样的传言,以至于很多人都信了,而皇帝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帝位江山。   “夜如姐姐,我不明白。”谷泉夭心里一个咯噔,有一些话说得太明显了。   这些话明显到她已经无法去想后果,或许某种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有很多不明白。”谷泉夭近似肯切的问着:“为什么你会一直跟着我,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么一个我父亲负心薄幸的故事吧?”   “我跟着你,是因为我必须跟着你,谷家不能倒,谷家一旦倒了,你我都连最重要的都失去,所以我必须看牢你。”   “可是你失去了什么?姐姐,你不应该巴不得谷家赶紧倒吗?这样的话,您的大仇不是可以报吗?”   “在我踏入谷府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已经与谷家连为一起了,所以谷家不能倒。”   “那么……父亲承诺你什么?对,父亲一定承诺你什么了,像姐姐这样的人,对亲情,爱情,乃至友情还有点期待吗?因为你一直活在黑暗里,可是这些越是让你感到珍惜,因为缺少,就想要得到。”   “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夜如姐姐你不顾一切去找北辰来救我,这不真是显示了吗?因为我曾经给你那么一点温暖,你就要报答我,那是因为你一个人活得太孤独了,所以还有一些期许的你才会想要救我。还有如果你要报仇,希望谷家倒闭,那么在此之前,你已经付诸行动,因为你知道谷家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一个知道太多秘密而且不笨的美貌女子,如果报仇,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你渴望亲情,所以你就去帮父亲,你渴望爱情,可是……你又害怕……”   “继续……看来你真的很聪明。”白夜如无声的笑了,她笑的时候有两个浅浅梨涡,渲染若粉霞遮掩,美不胜收。   “所以,你就跟父亲达成协议,具体什么,我不知道,应该跟太子有关。”   “对的,我要回到谷家,我要风风光光的嫁入东宫。”   “是的,我怎么忘记了你心里有太子的呀,能嫁入东宫的都是大家之女选出来的。太子那么喜欢你,他又怎么在乎你是不是大家之女?”   “他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白夜如冷冷的白了她一眼,那一股寒气瞬间蔓延全身。   “所以呢?所以你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着你。”   天透过一丝曙光,黑夜正在慢慢的褪色,渐渐到了凌晨。   地上跪了三公九卿,御书房三个字在夜幕之中变得也越来越暗沉。   皇帝匆匆的从那些人的中间走过,走向了高台,然后坐在龙椅之上,瞪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   帘子之后的死士抱着剑威严的站着,室内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起吧。”皇帝吩咐道。   之后他就翻起手边的奏折。   “看看你们上奏的是什么东西?”和帝把手中的一卷文书全部丢到地上,那些宣纸就在空中一直的下落。   晕黄的纸帛带起一阵风,在还未燃尽的烛台周围掀起一道涟漪来。   烛影摇晃了几下,然后就慢慢的旋转一圈,变得更加亮了。   “陛下,外面都在这样传,都在传北辰是真龙天子,还说陛下有意将皇位传给外族人。”   “放肆。”和帝一拍桌子,脸上尽是怒色,他双手在颤抖,桌子上的纸帛被风一点点的掀起。   一个皇帝,最怕的就是江山易主,王朝若是改了姓,那么这个皇帝就会成为万世万代的笑柄。   “那只是外面的传言,北辰到底哪儿惹你们了?”皇帝一脸的不高兴:“从他上任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朕不满意的事情。”   “是的,就因为侯爷做的太小心翼翼了,所以呢,举国上下都记得他的好,就连圣上也只记得他的好,可是这种好对整个大夏来说却是危机。”穿着虎纹锦衣红袍的人说道。   “于社稷而言,北辰侯尽心尽力,百姓都记得他,陛下也十分的依赖他。可是当星辰的光芒盖过太阳的光芒,那么人们就不要太阳了,甚至看不到太阳。”   桌子上的沙漏就莎莎的流逝,一粒尘埃一粒尘埃的挤出来,大臣低着头,不敢说话。   忽而,一个老臣站了出来,心中忐忑,风烛残年的老者皱纹颇深,眼睛里折射出一种寒光,一看就是一位精明的老人。   “普天之下,妇幼老瓯,只记得北辰是青天,不知皇室有几许?陛下,别忘了王壬两家何以延续到如今。”   “说了那么多废话,来点实际的。”皇帝十分的不耐烦,他睥睨着坐中的大臣,琉璃宫灯照红了他的双眼,可是他却丝毫置若罔闻。   “因为北辰侯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皇朝,臣斗胆,在陛下仙去之后,太子二殿下有一个能治的住北辰侯的人吗?”   不出所料,皇帝勃然大怒。差点把面前的案几给掀起来了,茶盏被打破,茶香溢了满室,奏折飘了一地。   “你的意思是我大夏皇室竟然没有一个人治的住北辰,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白了那九卿一眼,他似乎对他们夸大北辰而不满。   “目前来看,确实没有,无论是任何人,都会有缺点,而北辰就因为太完美了,完美到了七岁就封侯,十岁天下皆知,十二岁就早朝,这些,各位大人有吗?在坐的三公九卿都是两朝元老级的人物,从太元年间到清和年间,这些事情你们也自己亲自看到了。试问,你们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才能吗?谁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凭什么就让一个毛头小子掌权?”   “你的重点还是没有找到,北辰到底怎么得罪了公卿大人,让大人如此记恨。”   “我与北辰绝无私怨,只是侯爷这几年的劝势太大了,大到影响到了皇室的发展,而我们作为陛下臣子,食君之碌,担君之忧,大人可以听听外面的传言,作为臣子的你们难道就无动于衷?”   周围一片沉默声,各个面面相觑。   皇帝面不改色的坐着,动也不动,他的右手食指敲着桌子,一下一下的。   这一番话引起他的思考,他沉静下来,似乎回想着这一切,但似乎对这一切好不在意。   三公九卿都沉默了,那么就代表别人对这很有忌讳。   “北辰到底做错了什么?无论谣言怎么传,跟北辰没有关系不是吗?”   “很好,问题来了,他怎么让老臣看不惯了,陛下可还记得清和十年大宴天下,当日宫里出现了一件命案,千金扇潜入皇宫杀害南贵妃的侄女南月小姐,可是线索到了北辰侯那里就没有人敢查下去,请问诸位大人,这是不是弄权?清和十一年,南书院出现逆谋语言,被二殿下与乐付雨小姐撞见,最后由海公公审理,可是最后呢?依旧不了了之,公然在南书院调情嬉戏,他当这圣地是什么?难不成当成了秦楼楚馆……”   皇帝依旧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清晨透过曙光,照在屋子里,一屋子的人神色严肃。   他们默不作声,因为皇帝的脸色变了,变得异常难看。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倒是继续给朕说呀……”   皇帝说道,他的声音突然的飚高。晨光照在他刚毅的脸上,细细的看,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目光越来越冷。   “陛下请息怒。”一人说道,抬头看着皇帝,竟然显示出自己的铁骨铮铮:“李大人说得并没有纰漏,陛下这么多年,给北辰侯的赞赏实在是太多了。从太元三年开始算,到清和一十二年,北辰七岁封侯之后天下名士莫不从之,就连苏解大学士也曾对他赞赏有加,这样的风头,恐怕找不出第二位来。”   “这些并不是北辰的错。”人群之中有人说。   “可是他错就错在皇恩浩荡,他不懂得敛收光芒,区区星子,也敢同日月争辉,他错就错在让朝野上下对其膜拜如神,天下有才之人何其多,而北辰却是那么的特殊,试问,在坐每个人,又有几个人让皇后赞不绝口,就光凭让苏大学士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夸下海口:妍妍风姿,灼灼其华。这些在坐的又有几个可以办的到?并非老臣心眼小,而是他这几年实在太放肆,随意出入宫闱,弄权夺利,目中无人,这些,难道不是罪?”   所有的人都低下头,沉默不语,烛光阴沉沉的照着每个人的脸,光影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像排练好的一样。   “现在,凭着这个传言,他就应该死得。只怪陛下太仁慈,王家贪污,壬家弄权,可我们看看这个侯爷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他弄权已经满朝皆知。清和五年,侯爷临朝,次一年,朝内文官八十名,有二十七名是北辰的门生。清和十年,八十名有七十七名全部出自北辰门下。武将选举,在壬序之乱平叛之后,他推荐的武将全部得以重用,整个朝野又有哪里侯爷没有渗透?”   “他虽然表面只是履行陛下给的权利,可是这样看,他还需要陛下给权利吗?”红衣人继续说道。   “哼,他比王家的奢侈有过之而无不及吧。你看看他自己,平日里喜欢吃伽罗寺的八宝粥,竟然连用两匹快马来往之间只为了送一碗粥,昔日杨贵妃的一骑红尘妃子笑也不过如此吧!而且,听说他出行什么的极其讲究,当年出去陪谷家三小姐出去游玩还要带很大一队随从,连皇子出行都没有那么多随从跟着,他当自己是什么?”   “侯爷确实有点过,哪次不是上朝说病就病,没有预示。”   “只仅仅他威胁到了王权的存在,他就该死。”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三公九卿互不说话,皇帝也严肃着,不理他们。   如果一个人威胁到了王权的存在那么这个人也不应该活在世上。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王权的牺牲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皇帝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一个决定,这个皇帝一直以雷霆手段统治着大夏,从杀兄夺位,剿灭王家,清除壬家,每一步都是险棋,每一步都雷霆之姿。   那一日,整个京城的禁军出动,赶走行人,在夜幕褪尽之前包围整个北辰侯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行人绕道三里路,商贩从此不开市。   那一日,出游的苏大学士匆匆赶回,违背了圣令,执意要见皇帝,之后在殿外的侍卫听到苏解与皇帝争吵,抽剑之声凌空万里,久久不听刀剑刺入骨髓的声响,苏解大骂昏君摔门离去。   那一日,和帝一个人坐在金銮殿之上,却告诉所有的朝臣不早朝,空旷的大殿就他一人独自坐着,一直到黄昏,黄昏疏影忡忡,把皇帝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一日,皇后与太子在东宫对弈,一只黄雀冲翅而下,一头撞死在棋盘之上,吓得太监宫女落荒而逃,整盘棋子全都被打翻在地。   那一日,谷泉夭在谷府纠缠白夜如斗智斗勇,却越不过亲情的天谴,听到故事心痛如绞,想到后果更是涕泪交零。几次三番想要溜出去,三番几次被人跟踪,兜兜转转又不得不回去。   那一日,天明月郎,暖风和煦。      ☆、抢了我的人   十二月三十,天大晴。   谷府,一夜未眠。   谷泉夭盯着白夜如,“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你以前也不会关心这些,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上心?”   “不为什么,他不回来,你不走,并且我打不过你,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尤其是你这样的。”   “如果你打得过我,是不是要对我出手?”   “是。”谷泉夭斩钉截铁,坚定的口气从她的嘴里冒出来,不由得坚定了三分,她看着月下的白夜如,笑容倥偬,红尘飘渺,笑容非常苦。   白夜如面色越冷,她整个人看起来就越是难以捉摸。   “做这一切,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谷泉夭不看白夜如,甚至有意避开她锋利的光芒:“有太多好处了,或许你不能理解,第一,我不喜欢如厕都被人盯着。第二,我总不能带你去喝花酒赌钱吧。”   白夜如听到这里,表情不由自主的变得错愕,最后转为嘲讽。   “你想去找北辰对吧?因为你意识到了这所有的一切都针对他的。那么当你的心上人出了事情,你要做的是什么?那就是第一时间确定他的安全。”   白夜如冷哼一声道:“可惜得很,在你跟我周旋的时候,陛下已经派禁军包围了北辰府,就算他有通天的本领也插翅难逃。”   “别用你这副可怜兮兮而倔强的眼神看着我,就算你能去又如何,你一个人能打得过三千禁军?你没有那个能力,你能做的就是看着北辰像壬序一样死在权利的利刃之下。”   “你愤怒吗?哦,千万不要愤怒,因为你愤怒也没有什么作用,你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了在这个世界宛若游尘,你做不了你想做的事情。甚至你连看一眼都是不允许的。”   谷泉夭听着白夜如的奚落,这个女子在长期的冷漠之中变得尖锐,早已封闭的心变得刻薄。   你有没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你想要哭,可是哭不出来,想要叫,可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一切的一切好像被束缚。   就这样认输吗?   不要认输!   “你又比我强得了多少呢?你以为你回到了谷家就能如愿的嫁入东宫,可笑呢,这只不过是你一个虚妄的梦罢了,太子喜欢你,可是皇后不喜欢你,甚至你没有谷海菱的名副其实,更没有谷海菱那样出身。因为你被太子喜欢,所以父亲就要送你入宫,可见对他来说你是一颗棋子。可是太子爱你,他不能放弃东宫的位置拥有你,甚至因你的出身而无法娶你,于他而言,你又能如何?”   如果自己不开心,那么也要别人痛苦,互相撕开伤疤看着对方痛不欲生的滋味很是销魂。   白夜如突兀的大笑几声,笑得泪流满面:“哈,不错,你说得太对了,你说得很对,可是这又怎样呢?你我都是可怜人,甚至谷海菱她不也是很可怜吗?”   谷泉夭看着自己撕开的伤口,心里不由得软了几分,至少在一刻钟之前,这个女子还细心的为自己挽起耳边的发,这是自己的姐姐呀!   “夜如姐姐,让我走吧,我想去看看。”谷泉夭拉着她冰冷的手恳求道:“就算我无能为力,我也想去看看。”   “你以为我想盯着你?你当我闲的慌呢?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呢?你与北辰的婚事就是皇后与谷府结盟的开始呀!”   “这只不过是你爹跟皇后达成的协议,这联盟的开始也表示着爹开始清扫北辰的开始呀,之前爹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实力去与北辰对抗,所以依附于皇后之后,他就有实力了。”   “为什么,我跟侯爷联姻之后,小侯爷不就成了爹的女婿了吗?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婿?”   “哼,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以当棋子的人,杀女婿为什么不可以?你再看看北辰,连皇后都无法收拢,更何况是你爹,你爹要的是能够掌控为他所用的,不能所用的将来也是祸害。”   “权利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如果你有通天的权利,那么你此时此刻还会在这里与我废话吗?”   “让我走吧。”谷泉夭再次恳求。   白夜如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堪,仿佛痉挛一样,慢慢的滑到地上。   她滑下去之后,壬訾逍拿着□□还摆着一个很完美的姿势。   “小泉泉,走呀。”他喊道。   这个时候,好像月亮就在他的身后,他看上去很吊儿郎当,他说这句话很平常,就像无数次拉着谷泉夭去赌场使劲的浪费人生一样。   谷泉夭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你他娘的能不能不要犯花痴,老子是帅,你这个时候就不要欣赏了,先去做正事。”   壬訾逍愤愤不平的骂道:“你丫的听不听得见老子说话?”   然后,墙角传来一声哎呀!   羽平和翻墙一下子从墙上跌下来,看见壬訾逍摆着这样完美的姿势就想上去踹他一脚,可是他不敢。   “壬訾逍,你他娘的为什么不告诉后门是开得,居然让老子翻墙?”   “你又不是瞎。”壬訾逍回了一句:“自己不会看呀。”   “野丫头,我来接你了,我们走,不要理这个毒蛇。”   “你们滚吧,正好,老子才不想跟你们一起走,丢人现眼。”   说着,壬訾逍就手一撑,踏墙而去。   谷泉夭立刻回过神来,也立刻翻墙而去。   羽平和不会武功,在原地急得转圈圈:“你们等等我……等我一下。”   然后耳边风声涟涟,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他跑到墙角,这个墙有他两个高,娘的,爬不上去。   “老子走后门。”羽平和气的踹了石子:“有什么了不起,没义气的家伙。”   然后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就他一个人在空旷的夜里跑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朋友抛弃了,孤独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当谷泉夭赶去的时候,禁军已经撤了一大半,还有小部分在北辰侯外。   才走到门口,就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特别的刺耳。   接着就是巴掌贴肉的声音,啪的一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谷泉夭跑进去的时候,羽烛夫人站着,而乐付雨在她对面笑得很美丽。   两个女人都在哭,所以根本不知道谁打了谁?   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谷泉夭凑齐了。   “小侯爷呢?”谷泉夭一开口便问道。   “都说你聪明,原来也是这么的蠢呀。这案件本该交给大理寺审问的,你说他在哪儿?当然是在天牢呀,你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蠢呢?”   白夜如使劲的嘲笑,笑容变得扭曲,那张美丽的脸梨花带雨,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羽烛夫人突然站立不住,跌坐在凳子上,谷泉夭赶紧过去扶她,羽烛夫人突然站起来,一巴掌扇在谷泉夭的脸上。   谷泉夭捂着脸,有点懵懂的,她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   “姑母,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三小姐呢?”羽平和摇着扇子隔开羽烛夫人与他们,壬訾逍戒备的看着羽烛夫人。   那个美艳的妇人此刻目光变得凶狠,有一种想要把这些人撕了吃了的感觉。   “你到了现在还帮着外人说话?”羽烛夫人瞪着羽平和,或许因为自从北辰侯府出事之后,她就没有好好的休息一刻,再加上泪水的冲刷,她整张脸的妆容已经花了,细细看去,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明显。   “你真当她是什么好东西,一张美丽的人皮之下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险恶用心呢?她跟他父亲一样,都是人面兽心的白眼狼。平日里看着要与北辰府联姻,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有什么勾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羽烛夫人骂道,或许自从出事到现在,她整个人已经崩溃了,她已经分不清事实,分不清对错。   “姑母,这跟野丫头没关系?”   “哈哈,没关系,你自己问问她,谷府与北辰府的结姻,结的是什么?是代表着谷熙与皇后的结盟达成,皇后不仅要把羽苒控制在手中,更是要把谷熙控制在手中。也代表着谷熙暗害北辰的第一步,更是为了激化二皇子与北辰之间的恩怨,他们是在借刀杀人啊。”   “你说的这些是假的,我不相信。”谷泉夭狠狠的看着羽烛夫人,目光坚定:“我爹为什么要害小侯爷,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   “好处?”乐付雨讽刺的一笑:“说你蠢你还是真蠢呢?好处实在是太多了,谁喜欢被一个小毛孩踩着呢?更何况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谷泉夭一听到这话,宛若晴天霹雳。   是的,她的父亲确实很能忍,抛弃白夜如的母亲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为什么?为了权势。   拉拢三公,布置各类情报网,为了什么?为了权势。   将女儿嫁入东宫,为什么?为了权势。   知道了太子真正爱的人是白夜如,所以才想着将白夜如也送入东宫,为了什么?也是权势。   甚至跟北辰府联姻,最初看中的难道不是羽苒的权势吗?   这一切,每一步,走的路都匪夷所思,可是却那么的顺其自然。   正因为当初十分的落魄,所以如今才不甘于寂寞,不甘于落人之后,父亲他要的是权力。   朝堂风云几多变,可是他看似被各种风波殃及,实则乾坤未尽。   就如他的话:他对得起祖宗。   谷泉夭半晌不敢说话,为什么权势那么的重要,比亲情更加重要吗?   羽烛夫人冷眼的看着乐付雨与谷泉夭,那种锐利的目光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北辰府太小了,容不下两架大佛,送客。”   绕是再端庄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端庄不起来,谷泉夭还要说点什么,乐付雨冷冷的白了她一眼。   “大家把眼睛放亮点,羽烛夫人最近身体不好,有点神志不清,别让她跑出去吓了人。”   乐付雨笑着对门外的侍卫说着,从出事到现在,整个北辰府都被严密的监控着。   “乐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再怎么说,她也是羽苒的母亲,你以前不是那么喜欢小侯爷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的母亲?”   “我说话,还需要你教吗?没教养的家伙,”乐付雨一把将谷泉夭甩开:“别忘了,那老女人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如果不是她逼着羽苒不同我交往,羽苒也不会薄情寡义,说到底,我还得感谢她呢?再说,羽烛夫人身娇肉贵,万一出去,撞着别人事小,撞伤自己是大事。”   乐付雨往处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半路又折回来:“哦,想起来了,羽烛夫人既然身体不好,就让她好好的休息,千万别让别人来打扰她,所以,三小姐,滚回你该待的地方,不要出来晃了别人的眼。”   说完之后,她看着羽烛夫人又笑了起来:“记得伺候好夫人。”凑近羽烛夫人,美丽面容一刻间如同放射状而放大,在羽烛夫人劳累的瞳孔里变得妩媚:“夫人多保重,要不然,我都不能好好看一场戏了。”   长长的衣袖拖到门口,笑声渐渐的放开:“看好这里,连一只蚊子也不要放出去。”   “是。”那侍卫回答。   “你,你。”羽烛夫人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虽然看上去很不好,可是依旧尽力保持自己高贵的姿势。   “你,真可怜。”羽烛夫人冷哼一声:“你凭什么配的起我的苒儿?”   “凭什么?”乐付雨突然逼近羽烛夫人,她咬着牙,眼睛里瞬间盈满泪水,只是倔强得不肯落下。   “凭我能杀了你,而你却只能在这里唉声叹气,夫人,收起你那副高傲的面孔吧,看着真让人恶心,现在你连蝼蚁都不如。别再装什么大仁大义,我对你的那些虚伪的面具不感兴趣,还有,千万别惹我。”   羽烛夫人愣在了原地。   乐付雨放声大笑起来,“看到了吗?你的结局会死得很惨,而我决定你的生死,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那是很愚蠢的,而我,最讨厌愚蠢的人。”   “乐付雨,你别太过分?”谷泉夭正要冲上去却被壬訾逍拦住。   “还有你,蠢货。你如果求我,我或许会让你见羽苒一面,我想他现在孤独的很呢?既然你能这么讨他欢心,为什么不去陪他说说话呢?”   乐付雨的笑,很美,很残酷。   谷泉夭愣住了,默默的走到她的面前,咬着唇,低下头,淡淡的面无表情。   ——啪!   乐付雨这一巴掌打得很尽兴,可是她看上去很痛苦,目光里都是痛苦的颜色,叫人难以忘记。   “野丫头——”   “小泉泉——”   “别过来——”   乐付雨满意的笑了。   “我最讨厌你这种无辜的表情,大家都说你聪明,可惜你蠢得很,老是想着不是自己的东西,你知道自己有多恶心吗?”   她围着谷泉夭走了一圈,笑得异常的残忍与冷酷,而谷泉夭温顺的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乐付雨发作。   乐付雨只是温柔的笑,她奚落谷泉夭,像是要把自己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     “我最讨厌你这双眼睛与这张利嘴,亲了我的人,抢了我的人,可是那些又怎样,你拿什么跟我比?现在呢,你不照样像个臭虫一样,恶心。”   谷泉夭默不作声,在她面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而乐付雨仿佛依旧不甘心如此,她的笑容无限制的放大。     “怎么不嚣张呀,我早就说过,我得不到的,我宁愿彻彻底底的毁掉,我绝对不会让你讨得半分便宜。”      ☆、那样的君王   “很过瘾吧?”   谷泉夭失控的笑了,她本想极力扯出一个笑来,可是她扯出来的却是比哭还难看。   “这样的去报复很过瘾吧,你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吗?我爹只不过是参了北辰侯一本,而你跟二殿下却使用了最不入流的手段。”   “可是现在呢?你得意吗?三公九卿里面除了我爹,其他人难道不是被二殿下唆使的吗?是谁收罗了那些子虚乌有的证据,又是谁在他背后暗插一刀,这么多年,了解他的不就是你吗?”   “其实早在南书房那件事,我早就该料到您和二殿下已经把所有的矛头对向了小侯爷。对了,这次还有个江潼吧?为了收买这个棋子,您又浪费了多少感情呢?”   乐付雨出乎意料的没有笑,她仿佛很欣赏此刻的时光,眯起眼睛,仿佛享受着春风暮雨。   “说了那么多废话,有用吗?你还不是得乖乖的求我?”   “不,这次我不会求你,我有点可怜你,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以为你自己多么的不幸,所以你把不幸带给所有的人,可是这样,未免太过没意思!”   乐付雨没有理她,至于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她不知道,她依旧高傲的昂着头,享受着别人的痛苦。   谷泉夭此刻觉得这个女子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十分的孤寂,这样的极限是那么的像一个人。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不禁的同情这个女子。   恨的多深,爱的就有多深,当爱爱恨恨的交错下……   突然发现这个人抛弃了自己将要娶别人,那么这种爱恨到达了极致。   看到这样,谷泉夭有点不忍心的继续说道:“谁可以隐忍装欢,痛彻心胸,表面不动声色,手早拢在袖中掐的鲜血淋漓。他明明鄙夷徇私,却昧着良心对着皓月,闭着眼睛不看自己做的孽,为你洗清罪名。这些,你……不会真的看不到吧?”   乐付雨扭头对她笑了笑:“去找江潼吧,他才是主审人,新任的大理寺卿,你对他有恩,至于他是不是知恩图报的人就不知道了。”   她突然这样,让谷泉夭不适应,谷泉夭看着她,她依旧在笑,笑得很美好,宛若梨花碎在春雨中。   谷泉夭想,这个女子到底是爱是恨呢?   她突然唱起了歌,乐付雨不仅人长得漂亮,唱得歌也是那么的好听,宛若天籁。   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她的声音就像秋天的雨,雨打芭蕉的愁。像那花开的声音,空灵透彻。宛若深井里的古泉,清澈曼妙。婉柔如初春的雪,飘然干净。   她唱的是:   水婆娑,轻纱曼歌,一顾倾人国。   琴瑟殁,凌波微步又蹉跎。   蓝楹下,命数离合,闲人打马过。   远山叶,相见相离不相合。   小楼雨,凌虚转侧,多情不似昨。   春秋月,照得丽人泪斑驳。   江渚上,遍寻不获,白发应笑我。   谁承诺,谁许谁死生契阔。   会曲善舞,难怪这样的女子能够倾倒世人,如此这样的美人,如果生在平凡的家里,是的,这样的女子就算生活在平凡的家里恐怕也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羽平和有点看得呆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乐付雨远去的方向,嘴巴大张,口水慢慢的流下来了。   过了很久,羽平和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点都不换位置。   谷泉夭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冷哼道:“很美吧?”   羽平和点点头:“美,就没有见过这么美的。”   “我跟她比,谁更美?”   “她美,不过你比她好看。因为看你就不会有亵渎天人的感觉。”   “智障。”谷泉夭骂了一句:“就知道看表面,你难道就不会有点长进吗?”   “他已经长进得太多了。”壬訾逍抱着手说道:“至少他不瞎,本来就傻,如果再瞎一点,那么他这一生也白活了。”   “你才傻呢?”   “看了你这个样子,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把京都那几件奇案给破了的?”壬訾逍依旧吊儿郎当的抱着拳,说笑不笑,但是嘴角弯起的弧度总是像在讥讽着什么!   “其实我也想知道。”谷泉夭瞪着他一眼:“你是怎么破案的?”   “我当官不是那么廉洁的,给钱就收的,谁给你钱,谁就有问题。”   “那都不给你钱呢?”   “那就好办了,全抓了,单独关着,不久之后他们以为自己被出卖了就会招供。”   “如果你抓的都不是犯人呢?而是普通人呢?”   “这个更简单,很长时间不理这个案子,那做贼的一定会打听,一打听,就有漏网之鱼了。”   “如果人家不打听呢?”   “你蠢呀,做贼心虚,为了安定当然会打听那些嫌疑犯的下落,如果不打听,那也没办法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你真是恶官。”   “我如果把我破案的秘诀给你们说了,我以后还怎么混,再说,春夏秋冬她们也不会这么崇拜我了。”   “春夏秋冬是谁?”   “望春楼头牌。”壬訾逍眉毛一跳一跳的:“难怪你那么喜欢逛窑子,原来都是为国献身,失敬失敬。”   “你这样,你那点官饷够用吗?”谷泉夭小声的问道。   “你傻呀,妓院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是办案的必经之地,我去办案,为什么要掏腰包?”   “这么说吧,羽平和去逛妓院都是公款的。他为国献身,每天都身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我们应该给予相应的尊敬。”   “算了,也不指望你们两个有多尊敬我,我这人一向很低调的。”   “所以,麻烦你到妓院跑一趟,那里应该有消息。”   “皇帝如果想杀一个人,随便给了一个理由就可以了,他之所以不杀北辰,是因为还有让他不能杀的理由,那么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壬訾逍摊开手,耸耸肩:“没有理由,王家贪污,壬家造反,北辰祸民,相得益彰,没什么想要,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你如果需要理由,朝中那帮老古董可以给你几万个理由,比如,你比老子年轻,比如你长得比老子帅……反正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想要弄死你……”   谷泉夭:“……”   这实在太有道理了,一个帝王,最讨厌臣子觊觎自己的东西,尤其是最高的权利,那么流言传的那样广,这让和帝怎么会不起了杀伐之心呢?   那个帝王,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一直实行这最强劲的手段,先是因为王家是前任太子的旧部,就灭了王家三族,后来将自己的妹妹许给壬家的公子,得到了当时南王壬序的支持,之后逼得壬序造反,又用年轻的将领战胜了南王,之后谣言四起,在谣言还没有平息之下便派出禁军,控制了北辰府。   他的一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以最快最强劲的方式结束了朝臣乱政的局面,开启了大夏朝的繁荣。   可是也正是这个帝王,残杀手足,冷漠无情。   后世的史书对这个帝王的描写有很多版本,可是最贴切这个帝王的便是《大夏和帝》中对其一生用了一句话概括:雷霆之怒,溅血五步,繁荣始处,白骨成土。   无论功过如何,这个帝王确实开创了繁荣。   江府。   谷泉夭见到了江潼,江潼似乎老练了很多,以前见面的时候,他那个时候虽然倔强,但是青涩,现在看来,他似乎在这个官场得心应手。   “你对我有恩,我知道你当初出手应该不是你想救我,可是你依旧救了我,我不懂忘恩负义的人。”   江潼说话的时候背对着她,看着这背影就有种岁月沧桑的感觉,当初的江潼是那么的腼腆。   “我要见北辰侯。”   “可以。”江潼很爽快的答应。   “可以?”谷泉夭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然,之后我不欠你的,我最讨厌欠别人的人情,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可以走了。”   对于这位罪臣之后,一步一步从羽苒的门客爬到今日的地位,他也是不容易,隐忍的投靠了北辰侯,然后又暗中背叛了北辰随了二殿下。   这一切,为的……又是什么?   如果为了权利,那未免太牵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北辰是你喜欢的人,如果知道了有今日的结果,我想你一定不会救我的,我也很了解。”   “不会,我喜欢多管闲事,如果知道了今日的结果,我还是会想着去救你一命的。不为什么,就因为我太喜欢管闲事了。”   听到这句,江潼好像有莫名的感动,他扭过头来,这一扭过头的时候几乎把谷泉夭吓了一跳。   这……这也太恐怖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少年一夕苍老呢?   “这……你……”谷泉夭竟然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双唇,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可是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壬訾逍也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谷泉夭的嘴,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我知道你很害怕,连我自己都害怕,少年苍颜,可是事实都摆在眼前,我时日无多了,我想做点对得起祖宗的事情。”   他一笑,扯动嘴角,那细细的皱纹就在阳光下□□,这不过才二十多岁的生命呀。   “你……”   “你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自己就是为什么。”   “不,不是,我在想,你既然不会忘恩负义,那么也不屑于做二殿下的门客,可是你却投靠了他,背叛了……”   “背叛了北辰?”他不屑的冷哼一声:“这算什么背叛呀,这根本就不算背叛,我从来就没有服从于他,所以这根本不算背叛。”   谷泉夭没有说话,像他这样一个高傲的世家子,家遭变故,不得已像个寄生虫一样,如今他是否进行了什么交易一般。   “我答应了殿下,只要我帮他扳倒北辰侯,他就把北辰的命交给我,让我亲手处决了他,为我家人报仇。”   “可是你的家人不是他杀的,他只负责抄家,这些都是朝廷的指令。”   “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那么他是不是该死,在我看来,他就该死。我家里的人就剩下了我一个,他们都在北辰侯抄家之后都死了。”   江潼叙述得很平淡,好像这些并不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他说着是别人的故事,跟他没有一边关系。   “其中还有一个小女孩,我的侄女,她才六岁呀,她只想吃一口糖葫芦,可是呢?她被人活活打死,她不过太嘴馋了,就一不小心拿了一个小孩的糖葫芦,她还那么的小,被人活活打死,死之前,她说:我想回家,我想吃一口桂花糕。”   “可是,没有,都死了,我大嫂难产死了,我大哥因为喝醉酒掉到水里淹死了,你说他是不是该死?我们连衣物都被抄了,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我二哥去得早,我二嫂求北辰给我们一条活路,她并不是想那样,真的。”   “因为衣服破败不堪,那些人把她当做失足妇女,以为她要勾引北辰,其实她只想求一条活路,那些人觉得她太露了,觉得她不要脸,把她推下河里,我们只不过需要一条活路呀。”   “后来,一路转折,我来到了京都,好可惜我没有实力,没有实力跟北辰对抗,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给了我一条活路。”   “我能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现在如愿了,欠你的今日也换了,以后我谁也不欠。”   这些不幸的故事,谷泉夭似乎听得多了,多得她已经不想再听了。   这个世界不幸的,如果只因为不幸而且怨恨,那么该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羽苒,他本来可以走的,本来当一个逍遥侯爷没什么,本来可以权倾朝野,可是他选择当忠臣。   “北辰其实可以走的,像他这样的人才,就这样死了未免太可惜了,可他没有走,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辩驳,我去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料到事情的结局一样,他穿好衣服等着我。”   “可惜了,这样的臣子,那样的君王。”   江潼笑得很随意。   谷泉夭看着他,没有说话,有个疑问,她不明白江潼为什么当初不去找二殿下而先去找北辰?   “正因为北辰是这样一个人,我才先选择拜倒在他的门下的,因为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有火眼金睛能看到一个人的才能,那么就是北辰了。在没有得到权利之前,我需要一个舞台施展我的报负,而北辰……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   是了,这就是原因,因为有些人太正直,也太惜才。      ☆、当局不愿醒   谷泉夭见到羽苒的时候,后者正在那颓败的桌案上练字,神情十分的专注,就好像他还在批注《史记》一样。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悠远起来,此刻的羽苒仿佛还在沐浴着春天的暖阳,仿佛他还在闻着清晨的花香。   那颓败腐烂的气息随着昏暗之中的一点豆光慢慢的烧尽,羽苒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着谷泉夭,他眼中的惊讶一闪即逝。   “小侯爷,我来看您了。”很平常的一句话,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   “谢谢。”依旧是平常的一句话。   良久……沉默。   相对无言。   为什么会如此,不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吗?   是的呀,有很多话要说的,比如对不起……   可是谷泉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羽苒的地方,她对他也算掏心掏肺了,只是那句对不起应该替自己父亲说的吧。   “我都知道。”羽苒搁下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呢?   “我带来了很多蓝花楹的花瓣。”   谷泉夭打开手里的袋子,偌大的一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蓝花楹的花瓣,一时之间,封闭的室内花香熏人,就连烛光还时不时的跳跃。   羽苒淡淡的看了袋子一眼,目光转向谷泉夭,目光十分的随和,可是夹杂着一些别的情愫。   谷泉夭把袋子一抛,就像下起了蓝紫色的雨,非常的美丽,却也非常的……孤寂。   “您不是很喜欢这些花吗?”   羽苒依旧皱着眉头,直到繁花落尽,他才拂去手边的花瓣,笑了出来:“并不是很喜欢。”   这一下倒是让谷泉夭也诧异了,为什么不是很喜欢呢?   记忆中的男子总是一个孤寂的带着十分孤寂的深色在蓝花楹树下的。   “因为,它们开得太伤心了。”羽苒声音变得很轻,轻飘飘的,就好像一不留神就会随着烛光一起烧没:“就因为它们开得太悲伤,太绝情,所以它们的身边便不会有别的花开。”   “可是你为什么会喜欢待在它的树下。”   “不知道,习惯了而已吧。”   羽苒说得很随意,并没有像想象之中那样,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风度,那么一定是羽苒了。   谷泉夭看看这牢房,走到桌子旁坐下,她笑出声:“感觉你在这里过得还可以,起码没人烦你,最起码清净。”   听到清净两个字,羽苒笑了,只是他并没有说出来,越是这样,就越是宁静,宁静的没有一丝感情。   “我好想在这里陪着你呢?”谷泉夭昂气头十分深情的看着羽苒。   羽苒仿佛看见了什么,眼神深邃如潭,目光怜悯而愧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谷泉夭下意识的低下头,遮住嘴角的红肿,可是那一豆寒光是如此的扰人,将黑暗中的一切照得如此明澈。   “三小姐,万一我不在了,您就另嫁吧,毕竟一纸婚约,算不得数的。”   不知道羽苒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至少对于谷泉夭来说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   这是她喜欢的人,她曾经是那样那样的迷恋他,这个与她有缘的人,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他说婚约算不得数。   “为什么?您不是很爱天下人吗?我也是呀,您也爱爱我呀,就像我喜欢您的那样,稍微的喜欢我一点点也可以呀。”   “三小姐,你还小,还有很多你不懂,像你这么漂亮而聪明的女孩应该获得幸福的。苒福薄,恐怕有负小姐美意。”   “有什么不懂的,你说呀,你不说我怎么懂呢?”   她祈求般的看着他,总以为自己足够努力,可以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   “真是小孩子。”羽苒轻笑出声,笑得十分的孤寂,他伸出手擦干净谷泉夭的眼泪,十分的细腻温柔。   “小泉,其实你是个好姑娘,我说真话,谢谢你这么的喜欢我,你教会我很多……”   羽苒说话的时候,谷泉夭的眼泪就一直掉一直掉。   他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欠了一个又欠了另一个。”   之后是什么话没有人知道,因为都不重要了,对于他们这些光阴,很快的过去。   羽苒该说的话没有说出口,谷泉夭该听的话没有听进去。   痴儿……痴儿呀!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羽苒透过那天窗向外看去,可是看见的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偶尔透过来的一丝月光还夹杂着尘埃照在这颓败的牢房中。   “辰时。”谷泉夭回答,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黑漆漆的,难以知道外面的时光。   “你说得对,这里很清净,清净的不知道时间?”羽苒轻笑出了声:“可是这浪费了多长时间呢?这两天,二十四个时辰,如果可以做事情的话,那该能做多少事呀!”   “小侯爷。”谷泉夭怒道,“生命这么的短暂,为什么不好好的活着呢?活得开心一点,活得潇洒一点。”   “你说的,我都知道,人能做的实在是太多,不能做的也太多,为什么不多做一点事情呢?毕竟活着太不容易了。”   活着太不容易……   那种声音轻飘飘的,飘在天空,然后消失,谷泉夭听着总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羽苒说得没错,一天十二个时辰,可以做那么多的事情,能做的,不能做的,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为什么不多做一点事情呢?至少那个时候,谷泉夭是这么想的。   “我想知道,是我爹想要杀你吗?现在谁能救你?”   “想杀他的是陛下,而你爹只不过是颗问路石罢了,你真当你爹有多牛?”   壬訾逍狠狠的瞪了谷泉夭一眼:“我爷爷也压根没想到,这一年变化实在是太快了。”   “你爷爷?”   “是的,我舅舅杀了我爷爷,我母亲杀了我父亲,可是真正杀死他们的是那毫无飘渺的权利。你爹只不过是颗棋子,而北辰侯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当棋子失去了价值,或者这个棋子无法掌握,那么就到了弃子的时候了。”   谷泉夭低下头,玩弄着手里的稻草,将稻草一圈一圈的圈在手指上。   空气忽然变得凝重,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住了最后一丝空气。   这些,她不会不知道,当时羽苒花了一个月就打败了南王就埋下了祸根,他觉得人世时光实在是太短,所以抓紧有限的时间,做有限的事情,却从来没想到自己的锋芒变得这样的强。   “你说得不错,你爷爷并没有败,他是病死的,而且走得很安详。”   谁能想到,反贼南王壬序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羽苒呢?   “我在想,如果他在十年前,也就是花甲年月,我都不一定能够胜得过他。”   壬訾逍认真的听着,好像说着跟自己没有关系的话,反正他对这些也不关心,对于爷爷辈那些丰功伟绩,他觉得很遥远,他不想像那些人一样活在老一辈的阴影下。   “你爷爷确实是个英雄,而我的侥幸就在英雄到了暮年,可是这些也是最不幸运的,因为我无法真正见到那个时代的壮阔。”   “反正你也快死了,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   壬訾逍毫不客气的讽刺道:“虽然老子很讨厌你,但是,老子也的确佩服你。我有时候在想,我如果物点正业,你就得靠边站,可是现在看来,就算老子物正业,也做不到你这个地步。”   他说话的时候,羽苒听着难免露出难堪的面色,如果你听习惯了之乎者也,有个人在你面前喊老子老子一定不会习惯。   “反正你要死了,老子暂时就不讨厌你了。”   “你才要死了呢?你全家都要死了。”   “老子全家都已经死了。”壬訾逍冷淡的回了谷泉夭一句。   谷泉夭一愣,她才知道自己的有口无心无意之中伤了别人的心。   她当时意识到这一点,可是那句抱歉永远无法说出口。   有些人就是如此,他无论对你有多好,你就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并不懂得去珍惜。   可是当这个人不在了,才发现原来身边少了一个人,才发现自己欠了一句抱歉。   明明灭灭的豆光之下看不清每个人的面容,只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苦涩慢慢的繁衍。   谷泉夭一听到死就害怕,因为害怕死亡,所以她就要想办法活得更好。   可是一发现要孤独的活着,那么生命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呢?   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希望北辰能够娶她,喜欢她,她希望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可是如果这个人不在了,那么自己还剩下什么?   她还能剩下什么?   “我……”她半晌才打破这沉寂的局面:“都别死好不好?我们一起到老?”   壬訾逍刚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羽苒笑道:“三小姐,死这个字太沉重,换点别的吧。”   壬訾逍看着谷泉夭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忍不住骂道:“娘的,女人就是烦人,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这样?这事没准还有转机呢?你想想皇帝要杀一个人直接杀了还用得着调出禁军吗?所以这事不是那么简单,陛下并不想杀羽苒呢?”   “真的吗?”   “真的,你看看我爷爷,说灭整个壬家都灭了,可是你看看北辰,有一点点损坏吗?没有吧?甚至皇帝连鞭子都没有赏他一顿,所以说皇帝并不想让他死。”   谷泉夭才知道自己因为太过担心而失了态,这一切好像就是这样的呢?   皇帝要杀一个人,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理由就足够了。更何况是弄权……   可是这其中让皇帝不杀羽苒的原因是什么?仅仅是惜才吗?壬玉沉也很有才,还不是最后死在了碧珊长公主的剑下。   王家当年有才之辈比比皆是,说杀就杀,苏解被称为第一大学士,说贬就贬。   这些都解释不通,那么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这样做对他的好处是什么呢?   “为什么?”谷泉夭问羽苒,她以为羽苒会知道为什么?   天色凄凉,她一句为什么问倒了两个人,在这密不透风却也时时隔墙有耳的空间里,她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清晰而凄凉。   月光长长照四壁,春风拂过将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和帝带着身边的大太监海良工匆匆的走在内宫之中,这个方向是往着东宫的方向。   “陛下,您保重龙体。”   无视太监的嘱托,和帝面色匆匆,海良工也在身后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你跟着朕干什么?”   “奴才誓死保护陛下。”   “保护?哈,对,这个时候你该献出你的忠心了,去天牢里头,看看北辰死没死,没死的话至少你要保护他撑着朕回来。”   “陛下不杀小侯爷?”   和帝立马顿住脚,脸色一置,刀锋似得眉脚有这些许的寒意,夜色氤氲,这点寒意渐渐的湮没在无风之中,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切,杀不杀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其实杀不杀都无所谓,只是他需要一个解释。   海良工看着皇帝停下脚步,自己也跟着停下来,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和帝的脸。   此时,只要他稍微的抬抬头就能看见和帝一脸的茫然与无措。   良久,海良工没有听到皇帝的吩咐,很小声的提醒道:“陛下?”   和帝此时才反应过来,那一轮月光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清风吹得他玄黄色衣袍飒飒作响。   “暂时不杀。”   “那奴才……”   “你去天牢守着,朕要去见皇后。”   “陛下怎么突然要去见皇后娘娘?”海良工立刻住了嘴,主子的事情,奴才不该问的。   和帝依稀记得上次在金陵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皇后了,与他在一起的只有南贵妃。   谁能想得到帝后见面只因为有了国家大事才见面呢?   谁又能想到帝后见面说的话只不过表面的客气,私下没有说过一句话呢?   天下人都不知道苏意是怎么坐稳这个皇后的宝座的?   天下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不喜欢皇后却不将其废黜?   天下人更加不知道甘露殿里亮了一盏明灯是为谁引路?只是可惜遇不到掌灯的人……   天下无法知道皇帝每次看着那殿外的明灯却踌躇不前而是去了另外一所宫殿……   这些都没有人知道……   当局的不愿意醒,醒了的却不愿意再入局。   这个局里沉睡着这样的一些人,有的人沉睡却笑着那些清醒的人,那些清醒的人又在嘲笑半醒的人,而半醒的人也在讽刺沉睡的人。   原来如此,这些怪人,轮回,轮回,轮回……就这样生生不息的轮回。   他们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就像优伶一样,无法真正欢笑,无法真正喜悦……      ☆、莫投帝王家   天色沉沉,沉闷的透不过一丝气息。   苍茫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雪,那些雪一触摸人的肌肤就融化掉,可是这样无法忽略的美丽的物体就像苍天的泪一般,下的尤其的伤心,令周围的人不由得触景生情。   “你来了?”羽苒仿佛知道来人是谁一样,或许他早就该明白这牢房外面有人。   其实在谷泉夭走后,他就该明白自己处于怎样尴尬的境地,如今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是因为皇帝想不想要他的命,而是是谁想要他死。   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很多东西就像一张网,网住了他。   “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也在纳闷为什么陛下不杀了你,这事如果落在别人的身上,恐怕不死也残了吧?可是你呢?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   因为有活下去的理由。   和帝一进甘露殿,立刻一脚踹翻那桌子,宫女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挂在四壁的灯因为这么一击而变得捉摸不透。   皇帝一年都不进一次甘露殿可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发这么大的火。   “都出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进来。”   宫女太监都倒退着退了出去,哆哆嗦嗦得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迁怒于他们。   “皇后,你真是大胆?”皇帝一开口就质问着。   皇后一记狠笑:“臣妾怎么了?臣妾惹着陛下了,臣妾退下就是了,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   说着,皇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没动,动的只有那壶酒,她的脸色微红,更显风韵,此刻映在壁灯之下,宛若天人。   当苏皇后与和帝擦肩而过的时候,和帝一把拉住她,使劲的一甩,皇后没有准备好噗的一声摔倒在桌子旁,打翻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真是浪费呢?”苏意叹了一口气:“记得当年闹饥荒,陛下的府邸好像也缺衣少食的吧,如果不是苏解去疏散荒民,陛下还不被那些人活吃了。真是不懂得珍惜,……”   “苏意,你把话说清楚,你到现在还在想着那个苏解吗?”   “没有,我的陛下,我只是感慨一下呀,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算了不说了,我得走了。”   苏意扶着桌子站起来,正打算往外走。   “不准走。”皇帝怒吼。   “陛下呀,臣妾在这里,您不高兴,臣妾走了,您又不让。真是难侍候的人……”   苏意笑了笑,双绯红颜娇艳欲滴,她的风韵不仅仅是看事情透彻,更是因为她的美貌,当年风华绝代的女子,颠倒了多少荣华,一朝入了皇宫,成为人上人,那种美也加了权利的诱惑。   “你走了,朕立刻就将北辰处斩。”和帝看着皇后一愣,恶狠狠的说道:“只要你踏出这门槛的时候,就是北辰侯人头落地的时候。”   ——是因为皇后吗?   江潼再次强调:“陛下不立即杀你,是因为皇后吧,因为你是皇后举荐的吧,可是这样好像又想不通。”   羽苒目光灼灼,看着江潼的时候总是带着那种很冷淡的感觉,这样的眼神让江潼不由得犯了呆,就如他当初最讨厌这样的面容一样。   一声笑声溢出羽苒的唇角,他笑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好看,可是那种笑容很容易激怒一个人,因为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不屑。   江潼坐在了他的对面,也同样的笑出声,江潼的笑带着一种十分悲凉的味道。   这周围的空气因为这两个人的笑容而变得琢磨不透。   牢房根本没有上锁,因为如果北辰想走,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抓住。   江潼一挥手,屋子里焚起了香,余烟寥寥,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味道。   “既然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吧,陛下要杀你,还管什么皇后呢?”   羽苒本来很想从容的笑笑,可是闻着这样充裕的味道,他笑不出来了,只是紧紧的捏着衣领,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   他是那么高贵,那么清傲,那么尘埃不然,仿佛本来就是天上的神仙而一不小心坠入凡尘。   越是这样感受,江潼越是觉得自己卑微,出卖了自己,出卖了人格,只为了将这个人亲手杀掉,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法杀掉他。   这样怎么能不恨呢?   羽苒依旧趴在桌子上,直到烟雾慢慢向外散去,他才微微缓过气来。   可是当你看他的时候,你总会觉得自己依旧卑微的就像蝼蚁一样。   这样的人,留在红尘之中明明就是一种委屈,可是他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呢?   江潼弯起嘴角笑了起来:“怎么样?北辰侯,现在又怎样了呢?在我手上,你只不过是蝼蚁,哦,不对,你连蝼蚁都不如。”   江潼好像很得意自己的杰作,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可是就算是这些又怎样呢?   没有关系,这人马上就死了。   江潼摸摸两鬓半白的发,失声的笑了笑,笑声激荡这在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牢房,显得更加瘆人。   “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想,我要怎样杀你呢?我需要等多久,日日夜夜我都在等着要杀掉你,所以我白了发,老了颜,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了家人报仇了。”   羽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江潼凑近羽苒:“你这个讨厌鬼,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怨恨你,你当真以为我会拜倒在你的门下,你别恶心我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要报仇,我才不会为你办事呢?”   “你在想,为什么我要尽心尽力的替你治理江州?”   “我治理江州不是因为我需要扬名立万,更不是因为我想当一个好官,那些人,那些人无情无义的人,死了就死了,没必要让我为他们伤神,我要的只不过想要告诉天下人我江家世世代代都是江州的守护神,没了我江家,江州什么也算不上。”   羽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向后靠了靠,靠在了斑驳的墙壁之上。   他只是静静的听。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会说的。”   “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因为至少你会让我死个明白。”   “哈哈。哈哈哈……”江潼一连串的大笑,笑得连腰都笑弯了,可是他依旧固执的笑着。   牢房的火光噼里啪啦的直响,仿佛正在对应这句话,那些带着血的刑具泛着冷光,整个牢房里只有两个人,只是这般癫狂的地步也只有他能够发出。   最后,江潼停止了笑,只是看着羽苒,他很欣赏此刻羽苒的落魄。   “不愧是北辰,我确实要说,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的讨厌鬼能够活到现在,你早就该死的。”   他一把将羽苒提起来,一拳打在羽苒的身上,恶狠狠的盯着羽苒:“这一拳是我侄女的,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本该拥有灿烂的生命,生长在阳光下,可是因为你抄家,她只能生活在潮湿而黑暗的臭水沟里面。”   “她死了,她还那么的小,只因为十文钱都能买得到的糖葫芦……”   接着是第二拳,羽苒噗得一口血,喷了江潼一脸,江潼红了眼,眼睛里仿佛猝了火,加上鲜血的辉映,宛若地狱里面冒出来的野兽。   “这一拳是为了我的二嫂子,她是个很规矩的女人,她整整守了十年的寡,可是呢?她只不过为了一条活路求你,而你把她赶出府外,那些人把她当做□□,推进江河里淹死了,可怜我们连她尸首都没有找到。”   “你说你是不是该死,你说呀?”   此刻羽苒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嘴里的血越流越多。   “你做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梦到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吗?你难道就不会为自己做得那些事而羞愧吗?”   接着又是一拳,羽苒的眼神逐渐的涣散,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在艾草熏起的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大哥大嫂,他们都是因为你抄家而死,像你们这样的公子懂得什么人民疾苦,你也挣了些虚名,也该活够了吧。”   江潼发泄完自己的怒气,一把松开羽苒,羽苒顺势滑了下去,只是他依旧没有求饶,甚至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我爹是不是你找人杀的?”   “不是。”   羽苒闭着眼睛说出这两个字,脸色十分的苍白,然后血就一直的流一直的流……衣领早已经被血沁透……   江潼看着奄奄一息的羽苒,深沉的目光宛若刀锋,他的面容十分的苍老可是眉峰却有未脱的稚气。   仇恨将他吞噬,可是他才二十不到。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七岁封侯,十二岁听政,那该是多么的荣耀,可是现在呢?你也只不过是一个等死的乱臣贼子而已……”   “呵,这些送别的话未免太过虚伪。你别告诉我今日到这里来只为了这样跟我送别,好歹我也是你昔日的主子。”   “哈,对,昔日的主子。那么我这就送你好好地上路。”   江潼拍拍手,狱卒端进来白绫三尺,鸩酒一壶。   江潼笑着说:“那北辰侯选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死法?”   “死?难道陛下下令了吗?如果陛下下令了,而你怎么在这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你恐怕早就我把杀了吧。”   “放心,北辰畏罪自杀,旧病复发死在狱中。我连仵作都给你找好了,会好好为侯爷验尸的。”   “难得我这么让你上心呢?可是我告诉你,我不会死,而你也杀不了我。你信吗?”   江潼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然后抓起一大把艾草的粉末撒得满屋子都是。   意料之中,羽苒剧烈的咳,仿佛要把自己的心给咳出来,他死死的抓着衣领。   “北辰,就算我不杀你,你又能苟延残喘多久呢?”江潼围着他转了一圈,笑了笑:“看你这样子,送你上路只是为了让你解脱呢?”   这次北辰没有笑,那条白绫递到眼前来了。   美酒泼洒了一地,整个晶莹剔透的甘露殿洋溢着酒香,紫蓝色的纱幔一漾一漾,透过些许风来。   皇后也许酒醒了大半,她笑了笑,笑得异常的悲凉,深情的看了和帝一眼,眼里仿佛映出了泪花,她笑得非常的美。   “我的陛下,你想杀谁就杀谁?这些跟臣妾又有什么关系呢?”   “杀了别人跟你没有关系,可是羽苒呢?那个孩子,难道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皇帝说着说着捏住了皇后的手腕,那翡翠玉镯子被他捏碎了,碎玉割进皇后细白的皮肤,溢出血来。   “难道羽苒跟你就没有一点关系吗?朕可是听说皇后为了救羽苒浪费了很多精力呢?”   皇后怔怔的盯着皇帝,突兀的笑出声:“跟我有关系,难道跟陛下就没有关系?”   她往前踉跄了几步,一脚跨出门槛:“陛下想杀谁就杀,跟臣妾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这个孩子在十九年前本来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算作臣妾这个母亲做了该做的,至于怎么死?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就看陛下这个父亲的了?”   她没有穿鞋,光着脚,走出门槛回过头来,对着皇帝完美的一笑。   “如果陛下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那就赐个全尸吧,毕竟他对陛下也算是尽心尽力。”   她走了三步又回过头来:“他这辈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真的,臣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坚强而努力的孩子,臣妾不求他能在有生之年叫臣妾一声娘,臣妾只希望下辈子他能投胎到个平凡的家里,来世莫投帝王家呀……”      ☆、是那时年少   白绫离眼前越来越近,羽苒似乎好不在意,拿着白绫的那两个狱卒仿佛无比的兴奋。   这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将要在他们的手上挣扎无果,流尽最后一点生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想想都觉得兴奋,管你什么一代名臣,出身高贵,重权在握,到了这里,那就什么也不是,那就是他们手里的蝼蚁,随便一捏,那高贵的头颅就垂在了手心,这辈子都别想再抬起,所以就慢慢的等着死亡,享受着死亡,在死亡之中挣扎。   两个狱卒一直在笑,奸笑,冷笑,带着一点得意。   “侯爷,上路了。”一人提醒,白绫慢慢的靠近。   他们以为羽苒已经到了末途,可是并没有,在白绫靠近的时候,他突然拉住白绫,在两个人还在激动的时候,用力一拉,那两个狱卒就撞到一起,撞得王八四脚朝天,好不滑稽。   或许毫无准备,两个人撞得实在太重,迷迷糊糊的倒下。   “羽苒,你敢抗旨?”江潼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宛如沟壑,一条条的苍老而恐怖。   “圣旨在哪儿呢?”羽苒声音低沉而黯哑,一句话花费了不少力气。   他盯着眼前那个高大的男子,苍发童颜,这样的面孔让人看着更加不舒服,因为羽苒这样看着他让他更加难堪,恨不得想要解决掉这个人,这个令他讨厌的讨厌鬼。   “呵呵,羽苒,你到了现在还在等所谓的圣旨,殿下要杀你,你就该死……”   “殿下?好一个手握重权的殿下……”羽苒无声的笑。   谷泉夭在屋子里一边走过来,一边走过去看着外面下的雨心烦意乱。   “不好,完蛋了,完蛋了,我怎么这么走了。”   “小姐,怎么了??”   “完蛋了,我得出去,不能不出去,我怎么忘记了江潼,他一心要小侯爷死,现在实在是……”   “老爷吩咐不能出去的。”   “我爹?我爹还说不让我赌钱呢?”谷泉夭打开门看到外面两个护卫,立刻关上门。   “小鱼,你一个人可以打几个?”谷泉夭盯着小鱼,仿佛要在她身上找出宝来。   “我?”她指指自己:“我吗?那个,小姐,打架是不好滴……”   “那你看看我一个人可以打几个?”谷泉夭问道。   “小姐英明神武,武功天下第一,从无战败,天下无敌,小姐一人绝对能单挑一群。”   谷泉夭倒了一杯茶,心不在焉的呷着,在想着什么问题。   “我爹训练的那些杀手都比我厉害,而那两个家伙应该是他最得意的,所以我们屋子里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将他们引进来。”   “那两个冰块那么厉害?”小鱼当时一脸崇拜的看着谷泉夭。   谷泉夭将腿架在桌子上,极其认真的点个头,期间还面露担忧,仿佛为自己命途多舛的命运而感慨。   “想想你小姐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我的眼睛看人有假吗?”   谷泉夭一遍自吹自擂。   “小姐,我会保护你。”   “你能保护你自己都不错,还指望你能对我有点作用吗?”   在谷泉夭自吹自擂的时候,外面传来嘭一声响,声音带着一点沉闷,仿佛什么东西摔到了。   谷泉夭猛然一惊:“小鱼。”   当她冲出屋子的时候,那两个守卫早已经昏倒在门边,小鱼一脸惊恐的看着谷泉夭,手里的砚台还高高举着。   “他们……”   “小姐,我把它们砸死了。”小鱼哭了。   “是你砸死的?”   “是,我就冲出来看着他们害怕,就用砚台砸着人了。可是没想要一次性砸死两个。”   小鱼举着砚台,上面的血迹蜿蜒而下还有没有干透。   “天才,你简直就是一个天才你知道吗?”谷泉夭摇着小鱼的脑袋:“现在你正式成为我的贴身保镖了,好了,你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真的是我呀?”小鱼还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一次性砸死了两个人。   “别做梦了,没有我,你算个屁呀。”羽平和挂在对面的树上,他的□□之上是闪闪放光的银针,在黑暗之中还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呀,小和,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谷泉夭做出一个恭维的手势:“佩服佩服。”   “只有你蠢得觉得是她砸死了这两人,不过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了,人家都晕过去了你还看不上眼还非要砸一砚台,这心确实毒。”   “我……”小鱼愣是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我先走了。”谷泉夭一溜烟的跑了。   “喂,死丫头,死丫头,你先把老子放下来呀,老子被勾住了。”羽平和在树杈上使劲的喊着。   “你挂着挺好看的。”谷泉夭的声音早已消失,只是这声音一声一声的传来。   空气夹着鲜血的味道,腐烂的气息自脚底窜上额头。   江潼似乎在笑,半百的长发杂糅在一起,让整张面孔看起来更老,因而也更加的苍白而恐怖。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活着,死了就解脱了,多好呢?”他叹了口气,看着对面已经奄奄一息的羽苒:“死了,就没有痛苦了,不用去处理繁芜的俗事,不用去看那些处理不完的案牍,不用去理会那些不想理会的事情,不用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吧……”   羽苒撑着墙壁,警惕性的看着对面的人。   “人活着,就是为了下地狱的,你听,地狱的声音,多么的美妙!”   江潼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什么,长长的黑色衣袖仿佛暮色一般遮住了一方天空,那落月窗透过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竟然带着死亡的味道。   “你这个懦夫,你在害怕吗?害怕什么?害怕死亡吗?不,千万不要怕,因为死亡的味道是那么的好。”   他端起酒杯,倒了一杯酒,那酒跌宕的声音就在寂静的牢房里回荡回荡……   “为什么要害怕,现在害怕的是你吗?”羽苒看着他,甚至看着江潼身体一置,他被什么话刺激到了。   “我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吗?”   “我不是说了,我早晚该死了的吗?死之前,我一定要送你上路,我希望在那地狱里能看见你的身影。”   “因为什么?因为逃避吗?你在害怕?”   “笑话,我会害怕吗?我为什么害怕?”江潼笑了起来。   “你说的那些恶灵,你是不是梦到他们了,那个小女孩才七岁,你的二嫂的哭声是不是很凄惨?”   啪的一声江潼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仿佛被什么话给刺激到了。   “为什么小女孩会死?因为你这个亲叔叔没有本事去给她买一串糖葫芦,为什么你二嫂会来求我,因为是你,是你要她来找我的吧,只为了自己的活路就这样逼死一个女人,官府赏赐给你们的十贯铜钱很好用吧,那可是一条人命。”   “北辰,你找死?”   江潼说着就掐住羽苒的脖子,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就这样看着羽苒:“你找死。”   这一次,羽苒没有挣扎,似乎认命了。   眼看着一代名臣就要在宵小手中死亡,甚至永远定格在史书的某一页,关键的人来了。   谷泉夭当时庆幸自己来的够及时,否则,这辈子就要守寡了。   当她一脚揣在江潼的背上,江潼似乎还在苦苦挣扎,似乎还在梦魇之中。   “江潼,你实在是太可恶了,当初如果不是小侯爷救你,你早就被那死太监给打死了,现在来恩将仇报。”   “一进门就听见有人说咱家的坏话。”海良工带着太监走进来,那太监都是低着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身首异处。   灰蓝色的长袍,手里还拿着拂尘,矮矮瘦瘦的,看着像个老病冗身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偏偏手段残忍。   “有吗,你听错了,谁敢骂你呀,像公公这么厉害想让谁死就让谁死的人,谁敢骂您呢?”   “小丫头,你别跟我耍花样?”   “我哪儿敢呢?公公有事吗?没事就滚蛋吧,这里好像每个人都不喜欢你,别搁在这儿碍眼。”   海良工伸出手指指着谷泉夭,气的面红耳赤,转念一看,看到了角落里的羽苒,他笑了。   “小侯爷真是好风度,该不是这么快就认输了?”   “呵,鱼网设,琨罹其中;螳螂贪,雀趁其后。纵横捭阖,一步一棋,我输了,公公又赢了几分?”羽苒笑了几声,甚至看着落魄的并不是他。   “咱家奉了陛下的旨意……”那死太监半梗着不想说出来:“保护小侯爷。”   羽苒笑道:“看吧,公公又没有赢几分。”   夜雨笑笑,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枯藤柳树抽出新芽,火光灼伤碧影下的人。   皇后推开宫人为她撑的伞,拖着大拖尾艳红牡丹刺绣凤袍走在雨里。   皇帝也淋着雨,对着跟上来的一群宫人吼道:“下去,朕要单独跟皇后叙叙。”   就这样慢慢的走在石子路上,她走着,他跟着。   太液池,已经修缮到了一半,那些被火烧过的痕迹就像一道疤,此刻在雨中鲜血淋漓的喊着疼。   那棵蓝花楹已经烧死了,干枯的树木还依旧倔强的挺立着身姿,可是这死木永远也无法抽出新枝,更无法开出美丽的花。   皇后伸出细长的手指摸着那黑秃秃的树木,那被雨水冲刷过的枯枝还在呜咽。   “看吧,这棵树都枯死了,真是可惜了。”皇后一遍转着圈圈一边感慨。   “皇后,你要说什么?”皇帝似乎很不耐烦:“你求朕,朕或许会放了你的孩子一条生路。”   “不重要了,他是生是死,这些跟臣妾有什么关系呢?”   “朕要你求我。”   “臣妾曾经求过陛下呀,当初陛下要杀臣妾的小儿子,臣妾求过的,难道陛下忘记了吗?臣妾就跪在甘露殿外求过陛下的,可是陛下呢?陛下又做过什么?”   “这里。”她指着自己脸:“南贵妃当时还打得很起劲呢?可是臣妾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最后呢?陛下还是将他赐死了,臣妾是一国之母,然后呢,被一个妃嫔扇耳光,多么的讽刺。”   “朕当时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陛下还真是天真,谁敢怪陛下呢?陛下一辈子只为了自己而活,想过别人吗?如果想过,碧珊长公主明明可以那么的幸福的,可是她孤零零的死去。”   “陛下是帝王,可以得到自己想得到的,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皇后张开双臂,瓢泼大雨淋面而来,她沐浴在雨中,宛若开在风雨中摇曳的红莲。   “陛下,看看您的江山,多美,多么的如诗如画。陛下流芳百世,又有什么能够记载陛下的过错呢?可是呀可是,臣妾什么都没有,拖陛下的福,臣妾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毒杀亲子。”   “阿意。”   “陛下可是二十多年没有唤过臣妾这个名字了呢?难得陛下还记得呢?这么多年,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跟陛下见一面,臣妾都忘记了陛下长什么样子了。”   她忽然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端详来到府里的不祥之客,然后被自己的父亲呵斥没礼貌,只得乖乖的退出去。   她眉眼弯弯,笑容凄美,眼角滑落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半晌,她笑得肆无忌惮,笑声在雨水中缭绕而起,凄厉,痛彻心胸。   那是怎样的一种笑呢?   她笑得声音很大,就像刀剑刺过胸腔的绝响,很凄美,宛若鲜血潺潺的流过,很悲伤,如同一只不知归途的老马的悲鸣,她哭,哭不出来,她想笑,也笑不出来,然后在喉咙里面呜咽,只有大肆的泪水来宣泄自己的感情。   “宗章,你想杀谁就杀谁,何必这样来看我的丑态?我很讨厌你,从来没有像这么讨厌你过,现在就来杀吧,用你的刀剜出你亲生儿子的血肉,用你的剑刺穿我的头颅,来吧,我就在这里,我会笑着在地狱看着你喝着亲人的鲜血。”   “你真的这么恨我吗?”皇帝问出这句话,这句话不知道迟到了多久,可是这样问出来明知道是什么答案。   “恨,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我做梦都想杀了你为了我这么多年的青春报仇。我恨不得剜你骨,一根一根的剔除。我恨不得喝你的血,一口一口的咽下。我恨不得剜掉你的肉,一刀一刀的削。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是那时年少,明艳少女好奇的打量着尊贵的来客,被自己的父亲呵斥而出,那个时候青春的少女是那么的那么的好奇,以至于求得每次邂逅,她就一遍一遍的逛那个院子,那是绿树成荫,花开似锦,桃花池水映脸颊。   是那时年少,带着年少的希冀踏入城墙,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彼时情意绵绵,此时长夜漫漫,多少春冬秋月,花落纷飞飘洒,一道圣旨打破少女的梦,当那恶狠狠的巴掌落在面颊,凄厉的声音刺破天明,恨意无涯。   是那时年少,独自点灯到天明,寂寞对洪荒,君王不再恋家,恩情早已成白发,红颜未老恩先断,对面生死无话。那时年少,不懂何为帝王家,苦苦哀求无果,火光灼伤岁月的沙漏,留下的只有灰白而喑哑的岁月。   ·      ☆、让你爱上我   天色沉晚,初阳乍现,和煦而温柔。   “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就来了,那几个狱卒没两下子被我给撂倒了,太中看不中用了,跟个红薯似得。”   “哦?”他似乎第一次听别人形容那些凶悍的狱卒为红薯,一瞬间想到地上排得的红薯,不由得笑了。   “你可别不信,我自小打架都没有输过,只是那几个红薯也太肥了点,如果集市上买的的红薯能有那么的婀娜多姿,我一定会很喜欢那个卖家的,不至于让我哥哥把他抓了。”   羽苒:“?”   “你没事吧,我看见你吐了好多血,当时我进来的时候吓死了。”   “没事。”   羽苒就靠在那靠垫之上,两手放在膝盖之上,自从服了药之后他就想什么出了神一样盯着那黑暗之中的某一点,仿佛要把它盯出洞来。   海公公因为皇帝的命令而为他换了一个囚室,而谷泉夭一直赖着不肯走。   海良工对这丫头实在是没办法,要论无下限,无节操,谷泉夭绝对当得了第一的。   “有人要杀你?门口的那两个红薯绝对不是真的红薯,作为狱卒,他们的样子太过瘦小了,他们拿着刀的方式是暗杀式。”   看着羽苒不说话,谷泉夭继续道:“因为狱卒在没人的时候会提着刀,而不是握着刀,所以我根本没有报上名直接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羽苒笑了一声,说不出的寂寥:“我之前得罪的人不少,所以在这个时候想要落井下石的也实在是太多。”   “你就不怕?”   “怕?为什么要怕?或许说怕了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吗?竟然不会,又为什么要怕呢?”   “可是您死了,羽烛夫人怎么办?她会很伤心很伤心,还有好多人,他们都会伤心的。”   羽苒沉默了,他的眼睛非常的漂亮,就算在这暗沉的牢狱之中,他的眼睛依旧很明亮,深邃不见底,就像层层幂幂的深林,总是隐藏着什么?   “你还太小,很多事你都不明白。”之后的话全部转入剧烈的咳,他连忙用手捂住嘴,血就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那干枯的杂草之上,在黑暗中显得异常的妖冶而红。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谷泉夭迅速紧张起来,仿佛有什么刺激到了心脏,然后整个血液都凝固了。   “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江潼,是不是?”   或许是因为太着急,她说的话语无伦次的,听上去十分的不好听。   很久,羽苒才缓和过来,他笑道:“顽疾,其实也没有什么?”   “上次也是,就是那个艾草的味道,我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艾草?可是知道这些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什么意义也没有不是吗?就算知道没有意义,你也要去弄明白吗?”羽苒有点好奇,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还不如不做,这是她想的。   “是,我就想知道你怎么了,就这样,很简单而已。”   “你是个好女孩,如果我还要福分,那么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你,可是我这一生,遗憾实在太多了,多得我都不想死。”   “小侯爷?”听到羽苒的话,她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可是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好想哭。   她变得很怯懦,很无助,尤其是在羽苒说生死的时候。   “我不记得以前有没有见过你,可是我见你的时候,你很冒失,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冒失的女孩呢?可是这样才能最真实,那个时候我就有点好奇,可是你说你是千金扇,我就有点好奇,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女子,杀手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你的表现完全又是个刁钻的小姐,很奇怪。”   “原来,果然没错,侯爷看我的第一眼觉得我很冒失,原来是这样……”   “是呀,我从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女子走到我的生命里,因为我看见很多美人,她们都是规矩的大家闺秀,比你漂亮的有很多,比你聪明的数不胜数……可是你却是让我映象最深刻的。”   谷泉夭抬起头看着羽苒,有些话咽了回去。   他说的话实在是太动听了,因为太动听,所以谷泉夭沉迷进去,然后一点点的沉沦,面对这样好看的一个人,说着如此深情的话,不动心那是傻子。   他忽然揽住了谷泉夭的肩,离她很近很近,谷泉夭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她觉得自己这一刻幸福得要死。   “冷说得对,你是很好的姑娘,那么好那么好,如果不走得近一点,根本无法看清那淤泥深处开着这样一朵特殊的花,可是我欠你的太多太多……如果我还有福分,我一定会好好的弥补你……”   “不是的。”她忽然知道羽苒要说什么。   “不是的,我不需要您的亏欠,我也不需要您的弥补,我不需要您因为觉得对不起而弥补我,我只是希望您能活得开心一点,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一个人!”   “小泉,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很少有人像你这样对我了,所以我很感激。”   “感激不是感情,不是吗?”   羽苒沉默不说话,他的目光总有一种暮蔼沉沉的忧伤。   “那么,我还是要说,我很喜欢小侯爷,因为您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喜欢你,就像喜欢一道美食一样,如果没有了这道美食就会食之无味。我喜欢你,就像花儿对雨水的喜爱,因为啊,没了雨水,再明艳的花也只能开出苦涩的蕾。我不会放弃,也不想放弃……所以,就请小侯爷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羽苒的目光十分的忧伤,他看向谷泉夭的时候总是冰冷而深情。   “因为,小侯爷只有好好的活着才会给我一个机会让您爱上我……”   羽苒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谷泉夭确实很大胆,正因为大胆,所以才显得很可爱。   谷泉夭坐了起来,面对面的看着羽苒,她甚至还不打算放开他的手。   “小侯爷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人,正好,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给小侯爷一个机会,让你爱上我,你千万不要留下遗憾!”   她忽然凑得更近一点:“那么,小侯爷,忘掉不开心的,人生还有很多很多,比如春天的花,夏季的叶,秋天的月,冬季的雪,他们很美丽,需要别人用心的看,这是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很多人看见他们的流逝,却不懂得去珍惜现有的美丽。”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比如我还很爱你,如果您死了,我一定会为您报仇。我要不顾一切的为你报仇,你想想,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美好的谷泉夭就死了,人间就多了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最后,谷泉夭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密,还是月太明,在这个不透风的密室里,她沦陷了。   第一次她恶作剧,羽苒恼怒想要杀了她。   第二次她气乐付雨,羽苒恶狠狠的推开她。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风花雪月太多情,唇齿交缠的那一刻,她还是太上忘情。   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带着香气,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人是我未来的夫君,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呢?   突然背后传来吸气声,他们猛然一惊,壬訾逍立刻转过背,装模作样的假装走过:“呀,这里风景好漂亮,我竟然不知道有如此美丽的风景……哎……那里会更加好看……”   羽平和立刻符合道:“此时此刻如果来两个美女一壶酒就更加美了,哎……”   壬訾逍一拍即合:“哎呀,你也这样想对不对,我就说嘛,走走,这一顿我请你买单,望春楼新来的两个不错……”   羽苒与谷泉夭很尴尬的看着对方,然后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早春的天气多雨清凉,大雨后,空气弥漫着泥土的味道,风恣意徜徉,诗意般抚摸着人面。   “冷,我求求你告诉我,小侯爷怎么了?他怎么了?”谷泉夭使劲拽着冷的胳膊。   冷此刻面容很动容,本来很冷淡的面容变得不可捉摸,因为这个人本来给人一种非常冷酷严肃的感觉。   如今,却这样被一个自己本来不讨厌的小女孩纠缠。   她趁机看看冷的面容,再次央求:“求您告诉我,我是他未来的夫人,我有权知道这一切。求求你……”   冷其实是想拒绝的,可是一看到这样的一个女孩央求自己,求着自己,他的心就软了。   他也并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冷酷,其实他本来是一个挺热血的一个人,这么多年,羽苒一直拿他当兄弟,而羽苒的事情,他也知道很多。   就比如乐付雨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知道的也是羽苒曾游淮河畔,得遇佳人。   至于佳人是谁?将来会是谁?这些历史都没有记载,只是记载北辰年少在淮河畔遇到一位有缘无分的佳人,随而牵肠挂肚,直到遇到谷三小姐才放下一段情。   “三小姐,是病,至少在我跟随侯爷之后这个病就一直存在,所有的御医都说是超劳过度,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在侯爷很小的时候,遇到些什么事,才使得他这样,因为那里有碧蝉毒的成分?”   “碧蝉毒?碧蝉不是没有毒吗?我小时候也被咬过,并没有什么的……”   “是的,没毒,可是对于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孩子呢?如果一个一阵风都可以要了性命的小孩子说,那么碧蝉是不是有毒呢?”   黑夜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谷泉夭不由得一怔,这个结果,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甚至她还没有好好的去想。   “你是说?”   “是的,如果是襁褓之中的孩子就是剧毒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你想想,那么小的孩子,身体是如何承受,又或许是说其实有人根本不想要了侯爷的命,却也不希望他过得好。”   “我明白了,孩子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就算没有毒的东西也可以成为致命的毒,久而久之就落下了病根,所以他的体质不如别人,并且加上这样的操劳,所以,就成了顽疾。对不对,可是谁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呢?”   “不知道,主人的身份实在是太神秘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羽家的长子,所以才会被朝廷重用,其实并不是这样,他跟羽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我知道,羽烛夫人收留了他呀,他跟我说过。”谷泉夭作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三小姐,我知道了的只有这么多。”   “明白,明白。”谷泉夭抱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   “那主人?”   “暂时死不了,你不是看见了,皇帝还派人保护他呢?可是谁知道那皇帝怎么想呢?”   “什么意思?”   “皇帝要杀早就杀了,雷声大,雨点小,他只不过是想拿着小侯爷震震其他的臣子罢了,一个帝王,首先是王者,任何事都要以他为尊,你看看小侯爷,本来壬序之乱就是要太子杀了壬序来显示龙恩浩大,可是他呢,壬序战败,他下令好好对待壬序,壬序病死了。”   “可是主人说了,这事需要皇帝定夺才留着壬序的。哪知道是个短命鬼。”   “临走之时,他可是许的是斩杀壬序于马下的。还有江州,皇帝让江潼去赈灾,派的可是令伊大人随从的,而小侯爷中途不是也去了,他这一去,雨就停了,他因而直接得了民心。至少佐证了流传的那个传言。”   “可是,当时大雨冲了堤坝,江潼发来求救信,主人不得不去呀。”   “请注意,帝王,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北辰弄权罔顾皇恩。”   谷泉夭拍拍冷的背,笑道:“所以呀,有权人的生活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懂得,反正惹上了帝王两个字就惹上了麻烦。有无数的人死在了这两个字上面,反正就是很麻烦。”   “我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小侯爷一闻到艾草的味道就会觉得窒息,因为他常年服用的一味药叫做芥末,这药跟艾草相冲,所以呢?”   “显然,很多人知道这一点。”   “不。”   “不?”   “知道了恐怕也只有羽烛夫人与侯爷自己吧,这些年,他伪装得很好,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生病,更多人知道的都是他操劳过度。”   “好了,别想多了,我请你吃饭,但是你千万不能拒绝呀,我想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好的。”   “够义气,这么快就答应了,太爽了吧……”   …………      ☆、穷鬼说屁呀   清和十三年二月一日,春寒料峭。   她从来没有这样与自己的父亲对视过,或许说她在害怕,毕竟逆天了。   谷熙虽已经老迈,眼神混渚,可是那种犀利的锋芒依旧,因为岁月的沉淀,使他整个人看得更加深不可测。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不惜违背了自己父亲的意愿?”   “爹,您的意愿是什么?是要杀了您女儿的心上人呀!”   “心上人,心上人,就那个羽苒凭什么,为了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不喜欢你?”   “是的,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要喜欢他,因为我不是爹,没有您的手段,更没有你狠绝的个性,你看看……”   谷泉夭指着家,琳琅满目,都是高贵的瓷器,美丽的画轴:“您看看这个家剩下了什么,哥哥嫂子平日的情调被你说成不知廉耻,因为你自己的私欲,夜如姐姐也将要嫁入东宫,爹,您别告诉我是因为夜如姐姐是您的女儿所以你想认她,明明就是你知道了太子殿下喜欢的人是夜如姐姐,所以你就认了这个女儿,因为她的身份对您有用吧?”   古熙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谷泉夭的脸上,谷泉夭当时措手不及,扑在雕花架子上,将雕花架子之上的珍瓷贵釉打翻,砰砰磅磅的碎了一地,地上迅速开遍五颜六色的花。   谷泉夭看着一地的碎片没有说话,古熙镇定起来,走到谷泉夭的身边,蹲下身来。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古熙此时的口气异常的温柔,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一样,那么的温柔,就像柳絮一般软绵绵的。   谷泉夭与他对视了一眼,低下头来。   “你很小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你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所以现在我打你,是因为你做错了。”   谷泉夭迅速抬起头来,瞪着瞳孔,怔怔的看着古熙,固执的:“我没错。”   “小泉,你听好了,爹说你做错了你就做错了,要不然爹不会打你。”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爹的话就一定是对的,我也不明白爹您除了权利以外还剩下什么?我也不知道爹到底是存了怎样的心来负了我的娘亲与夜如姐姐的娘亲,我不明白很多,甚至我不明白权利对您来说到底是什么?”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明白你做错了,就是这么简单。你错在不顾千金小姐的身份不知廉耻的喜欢上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这就是错吗?爹你为什么不说我没有听爹你的话就是错呢?为什么不说我错在没有爹那样的无情,为了自己的权利不顾一切。为什么不说我成了爹的绊脚石,错在没有好好的当爹的走狗,错在我还有点良知……”   “小泉。”古熙一声吼道。   “是,爹说我错了,可是我不明白,爹你自己争不过羽苒,就要想办法拉拢,因为知道这个人软硬不吃,所以就用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办法诬陷他,这些对爹有好处吗?狡兔死,走狗烹,就算羽苒死了,还有第二个,甚至是第三个,爹你杀的干净吗?”   “你以为只有我希望他死吗?他得罪的人何止千万?”   “可是,至少爹在背后捅了他好几刀。在皇后面前进言,唆使三公九卿去诬陷,甚至那些传言跟爹有没有关系?”   “传言跟我没有关系,多的也不想跟你说,小泉,人心你还不懂,就这么一个男人,比他好的也有太多,为什么死抓着他不放手呢?”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爹放弃白夜如的母亲娶了当朝大元的女儿吗?因为什么?因为爹始终不满足,可是就算如此,你杀了她的养父,害死了她的母亲,这么多年就没有愧疚吗?”   “我为什么要愧疚呢?我承认我有错,可是我不认错,我不后悔。”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那么的喜欢羽苒,因为我自小生长的大院之中,目睹了大院之下的血腥,是爹让我看到了权利的诱惑,我只要出去报上爹与哥哥的名头所有的人都会避开让路三尺,我可以任意欺市霸街,我可以随意的烧杀抢砸,甚至我看到很多世家子这样,这些都是爹给我的,我当时觉得好幸运,能够活得如此潇洒。”   “可是,可是,正因为看到的都是如此,这些人之中出现一个另类,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我从七岁就开始喜欢,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呢?他是那么的美好,很多人因为喜欢他为荣,可是爹你却告诉我权利很重要。”   “是,我知道权利很重要,如果没有权利的话,我上街了只能被人打,我就不能买着自己喜欢吃得东西,甚至还没有这样的荣誉,可是这些,这所有的一切,我想要,可是我更想要羽苒。我等了很多年,重新遇上他,又等了很久,我可以嫁给他。”   “爹,你给我编制了一个非常美的梦,可是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想要捏碎它。所以爹不愿意替我守护,那么我就自己守护。”   古熙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说起了这么多的话,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女儿竟然这么的叛逆。   “爹,权利只是一时的,因什么而生就会因什么而死,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吕不韦枭首,商鞅分尸,曹操报应在子孙身上……”   古熙没有说话,这些例子他不是不懂,而是太明白了。   “其实,爹我根本就没想到要杀他,只是觉得他的气焰实在是太盛了,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所以……”   “爹是想说自己随大流吧,爹什么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错了就是错了,就要认。”   “笑话,真是笑话,让我跟一个毛孩子认错?”   “那爹就不要阻拦我。”   “不可能。我说了,他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树倒猢狲散,你迟早会遭殃,你可知道想要杀他的人是谁?你难道不知道朝廷上的争端是说不争就不争的吗?你还是太天真了。”   古熙背过身,不去看谷泉夭的脸,看着这张跟昔日情人一模一样的脸,梨花带雨般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一生对的事情没有做过几件,错的倒是一堆。   “我想要的东西,爹不愿意替我守着,那么我就自己去。”   “原来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吗?”   “不是,我回来只是希望爹能保重身体,不要操劳过度,祝您心想事成。”   “你……”古熙愣住了,从小希望回家的女儿如今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她期望着回家,因为谷泉夭的母亲一直告诉她谷府是她的家,所以要回家,一定要回到家。   如今为了这么一件事却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   断绝了自己对家的最后一点念想。   “还有,请好好对待夜如姐姐吧,您对她的亏欠实在是太多。”   谷泉夭那个背影十分的潇洒,这一生都没有活得自然过。   夕阳西下,软绵绵的余辉将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在苍凉的庭院洒下一片血红。   背后是自己年迈的老父亲,浑浊却凌厉的双眼看着她的离去。   这一去,所有的荣华富贵全都没有了。   这样得到了什么?   ——后悔吗?   不,不后悔。   ——什么也没有得到也不后悔?   是,不后悔。因为很多事情无法预测,不到地老天荒谁又会知道天荒地老的苍凉呢?   ——为什么会这么傻?   有些人,一辈子,印在你的骨子里,画在你的血液里,刻在你的心尖上,所以我可以要永远的去爱他,好好的去爱他。   那些颓败斑驳的墙壁威严苍老,黑暗是这里永远的主题,除了小小的天窗偶尔透着些许光亮,只有桌子上一盏豆灯才能洗脱黑暗的苍凉。   尘埃就在光亮之中盘旋徘徊,谷泉夭就把手伸进那光亮之中,仿佛捕捉那一缕光亮,那惨白的光照在她的手上就像失了血的死尸的爪子,非常的惨白。   “小姐,我们在这里呆了好长时间了,该走了,明天再来看小侯爷吧!”   谷泉夭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收回手:“不要说话,没看见小侯爷在想问题吗?”   “我其实也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的?”在一旁想问题的某人开了口。   “走,我可是交了三百两才住进来的呀!这么贵,我为什么要走?”   “这是天牢,不是客栈。”   “我离家出走之后才发现身上的银子只够离家走五里的。”   羽苒硬是把活该的表情给隐藏黑暗中。   “您不是找了逍遥王拿了一千两吗?”小鱼插话。   “闭嘴。”谷泉夭吼道。   “所以我决定今晚就住在这里了。”   “我不要,这里又冷又黑。”小鱼看着四周,看着阴深深的刑具,这里曾经有多少冤魂,又有多少厉鬼?   “信不信我用剩下的银子砸死你?”   “小泉,还是别任性了,回去吧。”   “我就要在这里陪你呀,同甘共苦呀。”   “就算你想,那狱卒也不会答应的。”   “给钱就成,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靠钱就可以买得到。”   “谁说的,书上说世界上很多事情是钱办不到?”小鱼嘟嘟嘴。   “你认识几个字呀啊,写书的都是穷酸秀才,买不到就是他们穷。一群穷鬼说屁呀?”   小鱼看看羽苒,心里暗叫完了,这门婚事准泡汤。   我说小姐呀,你最起码在喜欢的人面前收敛一点呀,人家想要的是个圣洁的白莲花,你这活生生的狗尾巴草……   “那个,小侯爷,我家小姐人不坏的,就是偶尔这样那样……”小鱼越说越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她看着谷泉夭气得红彤彤的脸,立马改口笑道:“小姐本性善良,性格耿直,这样才是真正的白莲花,绝对不是狗尾巴草。”   “我就留下陪你呀?很多事我帮你搞定,什么狱卒通通不叫事。”   “你们把天牢当做什么?孩子玩过家家吗?”   谁也没想到关键的时候那个皇后跑来凑热闹,她依旧很高贵冷艳。   对襟牡丹花琉姝群,拖尾之上的凤凰宛如腾飞一般,两个宫女在身后提着长裙低着头。   羽苒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谷泉夭看着他不动,自己也不动。   “羽小侯爷过得还不错吧?”皇后声音说不出的倦怠慵懒。   “劳娘娘挂心,还不错,有的吃有的玩。”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比你的侯爷府还舒服吗?”   “是,这里比那里舒服太多,因为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再也不用因为一言不当而招之杀身之祸。”   皇后的话被咽在喉咙里,她明显一致,骄傲的看了一眼谷泉夭,此刻她的目光转移到了谷泉夭的身上。   “你离家出走了?”   看来皇后的耳目也很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消息了。   “回娘娘,是的。”   “你明知道脱离你的父亲,很多东西你得不到,很多事情办不成,或许将来嫁入侯府因为没有你父亲的权势,你会有很多碰壁,就算是这样,你还打算要跟你父亲决裂吗?”   “不会的,我以后如果嫁给小侯爷,绝对会让着羽烛夫人的,保证不跟她闹矛盾的。”   “看来你还是个小孩子。”皇后微微的一笑,她笑起来很慈祥,并不像平日看的那样冷眼。   “谁说的,再过一年,我就十六岁了。”   “那你想过没有没了你父亲,你的婚事是不作数的,并且如今这样孑然一身的你又凭什么配得上北辰侯?”   谷泉夭一愣,后来转而一笑:“娘娘认为权势很重要吗?是的,很重要,没有所谓的权势我无法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人,可是更加重要的是人心,而且用心换心,因为我足够的努力,而且我觉得我的努力配得起我想要的结果。”   “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孩子痴人说梦。”皇后叹道。   转过身,她看了一眼里面的两个孩子,丢下一个恶狠狠的笑:“永远不要放弃对自己有利的一切,因为到了你遇到灾难的时候,你会发现这是□□,不要愚昧不可及的去相信什么诺言,因为诺言听起来就像冰上的雪莲花一般美妙,其实当你一脚踏上去,你才发现那下面都是冰刃,会将你戳得体无完肤。”      ☆、人命这样算   那种笑一如当年落英缤纷,在那后院的落花之中,她看了他,谁都有年少的时候,谁都有青春风华的时候,也正如灿烂的生命也有凋谢的时候。   梦醒了,风散了,一切都不在了,该走的全都走了,该来的都没有来。   可笑这生命这么荒唐,荒唐得不留余地。   皇后就在唯一一处灯光下痴痴的笑着,从那个侧影看过去,她笑得是那么的桀骜,可是谷泉夭总是感觉皇后笑得好悲伤呀。   那是怎样的一种悲伤呢?宛若秭归啼血之后的凄惶,可是她在笑,甚至在羽苒面前摆出了她那种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将悲伤展现给别人看呢?   她揉揉眼睛:难道是我看错了吗?可是不可能,皇后脸上确实是一种悲伤的表情,因为黑暗的关系,让她整个人掩饰在黑暗之中。   “明日是三司会审,江潼主审,江潼是二皇子的人,所以……”   “娘娘是想让我拉人下水?可是这件事本来子虚乌有,拉谁呢?”羽苒笑了,他那种不明就里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但是却提出问题的严肃。   “这个案子就像壬序那个一样,本来矛头就是你,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转移注意力,本宫说的话,北辰侯可曾明白?”   “明白,太明白,可是娘娘拿我当□□使,替您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对手,未免太高看苒了,□□也有射不出去的时候,刀剑也有割伤自己的时候。”   谷泉夭心想这皇后这招真是毒呀,明着是帮北辰侯,实际上是希望北辰侯帮忙她把矛头全部对着二皇子。   到时候搅乱这一池水,就分不清浑浊了。   如果是一般人,绝对会顺着皇后的意,这样的话,北辰在明,皇后在暗,扳倒了二皇子,那么由太子担保,就算去了爵位至少可以保住一命。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可知你以为那些谣言是谁散布的,是太史奚,太史奚顺着谷三小姐的方法散布了谣言盖住了东宫皇长孙的谣言,之后树倒猢狲散,你也好好看看你这么多年得罪了多少人?什么人改信,什么人不该信。”   “看来,娘娘还真是固执。”羽苒轻笑了几声,笑着就咳了起来,吐出一口血,在豆光之下,黑暗之中,异常的妖冶。   谷泉夭偏过头装作看不见,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顾一切的关心,去寻找本该不存在的答案,可是现在她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冒冒失失的让人担心。   皇后立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面色突然一凝,深深呼吸一声,眼里波光荡漾,可是很快,她就变得冷酷无情。   “多谢娘娘有意栽培,罪臣实在有负皇恩。苒虽愚,却不钝,人总是想着自己能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什么?娘娘好好看看这天地,实在是空荡了,正因为空荡,所以需要很多事物填满。而人也是如此,得到的越多就会觉得自己越空虚,我想娘娘也不希望太子殿下的皇冠上面沾着自己兄弟的血。”   皇后的话咽在喉咙里,没想到羽苒能够说出这样话,甚至他对她是多么的厌恶?   厌恶她心机太深,厌恶她为了自己的目的伤害了太多人。可是人难道不是因为空虚,因为欲望而变得强大吗?   “可本宫更不想二皇子的刀上沾着自己哥哥的血登上皇位,皇位只有一个,而有野心的人却有两个。所以要杀了一个成全另一个。”   羽苒听着皇后这一句话,没有说话,他似乎明白什么,杀了一个成全另一个,原来人命可以这样算的,一条人命竟然用成全。   “那当年……那个小孩成全了谁呢?”   谷泉夭似乎意识到羽苒在说什么,可是以羽苒的个性绝对不会理这些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而且他更不会用这个的口气。   那个小孩……   那个死在蓝花楹树下的小孩……   苏意皇后此刻笑出声:“本宫也在想,他成全了谁,可是他成全了很多人。至少你看,本宫不是保住了后位吗?”   “看来那个小孩的命还挺值钱的。”羽苒叹道。   狱卒拿着钥匙走进来,谷泉夭看见他,喊道:“昨天的那个小哥呢?你们换班了吗?”   “小丫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谁跟他换班,他昨晚就去阎罗殿值班了。”狱卒灌着酒,此刻他好像还没有醒,满脸通红,甚至没有看见面前还有个大贵之人在附近。   为什么年纪轻轻就会去见阎王,昨天上午见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病的样子,而且还生龙活虎的跟谷泉夭讨价还价。   “他不想有病的样子?”   “他得罪了人,被人灭了口。”那狱卒说的很轻松,像他们这样见惯了生生死死的人,就算见同行都死了也还照样镇定自若。   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什么而被灭口?   “娘娘,我们需要赶紧出去。”谷泉夭看最后一点希望看向皇后,她想皇后手段那么多,一定会救他们出去的。   “你当天牢菜市场呀,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那狱卒十分不满就这样说了一声。   就算再怎么眼瞎的人都应该看出来眼前这个女人非富即贵,就算他醉的再怎么厉害,也该看得见太监玄青的衣服以及宫女的服饰。   那就意味着这个狱卒有问题?   “等一下。”谷泉夭喊住他,轻巧的在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牢门,她围绕那个狱卒转了三圈:“有问题,有问题,你绝对有问题。”   狱卒晃了晃,打了一个饱含酒气的嗝,一双浑浊的眼睛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沾着就摇摇欲坠。   “什么问题?”皇后不解的看着他。   “一个人的酒量最低是多少?我们知道典藏的宫廷御酿清香怡人,可是这种酒算不得烈酒。而酒醉人的无疑是杜康美酒,可是杜康那老头子喝得是黄酒而非白酒,这算不得烈,那么女儿红,以你这样的狱卒是一个月的银两买不到半壶。那么应该是醴酒,就是普通民众用蘖酿出的酒,可是这样的烧酒你就喝了这么一小壶就醉成这样的,可见你平日根本不是酗酒之徒,你这么做,为了掩饰什么?”   那狱卒通红着脸,不知道是不是被道破了自己的预谋而恼羞,可是对于这样的女孩他不敢动怒。   一个女孩能知道这么多酒的文化一定不是平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可是她这样选着代表性的酒跟他论,就代表这个女子十分的聪明,因为对着一个不懂酒的人说太多都是废话,只能选择妇孺皆知的。   “小姐,我只是一个狱卒,不知道你说什么?”   “为什么是小姐而不是小丫头?”谷泉夭一把拎着他的衣领。   谷泉夭一把扣住那男子的手,那男子哇哇的大叫,竟然破口大骂。   “你个死丫头,放开我?”   “你再敢出一声,我立马割掉你的舌头。”   苏意仿佛很在意料之外,她转过身打量这个人。   谷泉夭立马手上使力,那个人的手就折得格格响,忍不住直叫唤。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我想你可以忽视我,但是这个贵人是你不能忽视的,可是你进来的时候你的眼睛始终不敢看娘娘一眼,还有你的手,实在是太好了,一个狱卒的手怎么只有手指根部才有茧子呢?而且不会有这么细,我想你是拉弓拉习惯了吧?”   羽苒听着也走了出来,看着那人,开口道:“只是一个初学者,我在想你的主子万万不会这么傻,派你来不是来做什么事情的,给我一个暗示?”   “前一个狱卒死了,为什么换了狱卒的事情没有人惊讶,还单单让你来值班?说明你跟其他的狱卒混得熟了,如果不是你跟他们关系好的话,那么就是你本来就认识他们。”   “你,你们,想怎么样?”那狱卒突然惊慌了一下。   “你的主子是谁?”皇后问道,那种得天独厚的贵气,像着发号施令习惯的主子。   “像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呢?他们本来就是弃子。”谷泉夭冷哼一声,这一声将那人吓得睁大了眼。   那人惊慌了,有点茫然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家主子想要让你死,死之前替他做最后一件事,做完这件事,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然后,你就可以去拜见阎王了。”   “什么事?”那人惶恐的问道。   “走到天牢里,来碍我们的眼。”谷泉夭往外面走了几步,走到另一件室内,离着这件牢房有一墙之割。   空气湿闷,久久的血腥萦绕不去。   草堆堆得很高,草堆下影影约约透漏出黑色的衣服。   只是牢房的门锁着,没有人进得去,越是靠近牢门,血腥味越是浓烈,这并不是单纯的血腥味,而是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药味,酒味。   羽苒与皇后也跟着过来了,谷泉夭回头在一旁的刑具上取下来一根铁锤。   那铁锤并不是用来敲碎犯人的脑袋的,因为将犯人敲死了,狱卒就没得玩了,那是用来敲碎犯人的脚骨,这样就不得不忍受痛苦,因为想要死却死不掉,一直承受着痛苦,有些狱卒还拿犯人来取乐。   她忽然扬起铁锤将门的钥匙砸开。   门被打开了,铺面而来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谷泉夭正要去掀开草堆被羽苒拦了下来,皇后身边的老太监递过来一根木棍,羽苒用木棍挑开那草堆,当草堆掀开羽苒自己也下了一大跳。   那草堆之下盖着的尸体全都已经发黑,这是最后一间牢房与其他的牢房隔得很开,加上杂草的覆盖,血腥味在这里渗透不出去,这股味道回荡着,十分的难闻。   “这些?”苏皇后看到那些尸首也被恶心的快要吐了。   宫女立刻递上来一方帕子,苏意迅速捂住口鼻,太监宫女吓得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剧毒,见血封喉。”谷泉夭看着这些尸体,她庆幸自己没有去碰,要不然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那十几具尸首已经全部发黑,嘴里鼻子里流出的血呈现乌黑色,证明才死去没有多久,那么按照昨天的小哥因为换班逃过一劫,可是他逃过了一时,还是没有逃过一世。   想要这里的狱卒被灭口了没有被发现,那就是有个人值得其他官兵信任,那么——   “你本来是他们中的一员,可惜你逃过了一劫。”谷泉夭指着那看到尸首之后脸色瞬间惨白的人说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能逃过一劫。”   “我,我是退伍的弓箭手,因,因为我右眼受了伤,无法再上战场,就,就托了关系来管辖这方天牢。”   难怪,难怪他从进来就没有看见皇后,因为皇后正好在他右眼瞟到地方,谷泉夭看他不仅觉得他右眼有问题,甚至觉得他左眼也有问题,因为一个人左眼总是眯成一条缝,这样看到的事物到底该有多少。   难怪,难怪他路过牢房居然没有发现这里堆着一群尸体。   “关系?什么关系?”她依旧紧紧追问,这些事在她的脑子里形成一张网,有些东西就应该做到滴水不漏。   “我有个战友是乐正王府的管家的兄长,他,他帮我推荐到了这里。他说这里很轻松,只需要喝酒就可以了。”那个人哆哆嗦嗦的,整只手都在颤抖,他的眼睛不知道看在哪儿,只是她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谷泉夭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然后手敲着脑袋,思考着什么,皇后看到她这样,并没有不耐烦,反而静静的等候。   “可是你在军营里面养的习惯是让你不会酗酒,那么你为什么会喝得这么晕乎乎?”   “蒋方说要给我找一门亲事,但是女子的父亲善酒,所以我在练酒量。”   “你说谎!”因为就算是这样,这个人从一进门时起所有的动机都难以解释。   谷泉夭还没有说完,那个人就倒了下去,吓得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不一样□□,只是这□□应该在酒里,这样的□□可以保证这个人进来巡逻一下然后再出去,也就是一刻钟。   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让他们发现蛛丝马迹,拖延了这么久。   “火药的线?”谷泉夭指着尸体堆下面压着的一根线,那根线已经被烧过,线头的前端已经发黑,只不过因为血粘在上面而没有引爆。   羽苒看着线想了一会儿,看了看皇后:“三小姐,您先送娘娘回宫,然后去找圣上,告诉他这里一切。”   “他会相信你吗?更何况凭我能见到陛下吗?”   “我想娘娘会帮你的。”   谷泉夭看看苏意,苏意没有说话。   “那么你呢?”   “我还不能走,我一走,就是越狱,那就代表杀无赦。你说得对,这个世界还这么美好,不到最后一刻,我为什么要白白将自己送上那白刃之上呢?”   “那你等我。”   “好。      ☆、明知相思苦   马车内空间十分的大,中间还摆放着茶几,红紫色的车帘珠箔盖住了外面的天地。   “娘娘对北辰真是好呢?就算是知遇之恩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   谷泉夭讪笑着,并没有说下去,她只是觉得皇后表现的太镇定了,因为从头至尾并没有说一句话。   作为一个威严的人被人夺去了主角的地位怎么说也得不高兴的吧。   可是皇后没有,如果不是那狱卒没有注意到皇后,那么也就无法引起她的注意,那么更加无法发现在天牢还有这么多事?   可是天牢这些事究竟是为什么?   “娘娘觉得我今日的表现可以打几分呢?”   “九分。”皇后夸赞谷泉夭,她笑容就像迷梦一样,谷泉夭甚至不知道这位娘娘是夸赞还是讽刺。   “本宫还在想,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北辰侯出马来救你,而且可以粘着他不放,这一点本宫给你一分。能够查到蛛丝马迹,观察入微,本宫给你两分。你功夫不错,不像平日里的千金大小姐骄奢淫逸,本宫给你三分。最后一点?”   “哦?最后一点……”   “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就算出自将门,也该遵守三从四德,你实在是太有想法了,跟你姐姐完全是两个样的。”   “剩下一分是什么?我想知道有哪一分让娘娘不满意呢?”   “也是最后一点,太容易感情误事,像你这样有主见的姑娘,也太重感情,这些是你的软肋,因为迷惑人的就是感情。”   皇后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自主的看着帘子外面,外面的房屋一排排的向后倒去,芸芸众生也不过帘外一道风景。   “可是没有这些美好的感情,人呀,就是空白而惨淡的,与一堆烂泥有什么区别?”   “好天真,不过也对,本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你这么多的见识,本宫那个时候连出去见客人都得父亲的允许,甚至外出还需要暗卫保护。”   “娘娘千金之躯,岂是我这样的野丫头能够比拟的。”   苏皇后静静的看了谷泉夭一样没有说话。   “什么人?”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我乃甘露殿顾常侍,娘娘要回宫,还不开门。”   “恕属下怠慢之罪,自从太元年间陛下登基那年开始就实行夜禁,任何人不得出入宫廷。”   “不长眼的奴才,看看清楚你挡的是谁的车撵,看见凤凰图腾了吗?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顾常侍开始开口大骂。   那个侍卫依旧挡着不允许皇后入宫,这一定有人搞鬼。   谷泉夭钻出马车,对着皇后说了一声:“娘娘,你坐好了。”   谷泉夭一抽马鞭子,马长嘶一声,前蹄子越起一人多高,踏起尘埃往前越去。   皇后做事一向低调而内敛,这种状况还是头一遭,可是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谷泉夭站在车头,使劲的挥舞着鞭子,那禁卫追了上来,可是因为是皇后的轿撵,不敢真的去射,都是空手上来搏斗,可是人哪里斗得过马呢?   谷泉夭挥舞着马鞭,大声笑道:“使劲的跑吧,跑到尽头你就出名了?是不是关在马厩里久了,现在好了,你可以驰骋了,你是第一个在皇宫之中肆意践踏的马,千百年之后你就出名了。”   她的目的就是要见到皇帝,动静越大那惊动皇帝的几率就越大,那帮禁军不是真正的想要拦皇后的轿撵,他们只是想要拖延时间。   天牢现在一个人也没有,谁也不敢保证之后不会出现,为什么要把那个天牢给清空?   “践踏吧,使劲的践踏,你们这群瞎了眼睛了,凤驾也敢拦吗?”谷泉夭骂着就使劲挥舞着马鞭,那是年少,怒马鲜衣。   她站在车头,风声就在耳边呼啸,头发争前恐后的向后涌去,皇后抓着门栏,脸色苍白。   谷泉夭太年少了,年少得意忘形,既然忘记皇后已经到了半老徐娘的阶段,皇后不比她,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大家闺秀。   周边的侍卫想要冲上去因为马跑得太急而不敢往上冲,而她却像个骄傲的女王一样使劲的挥舞着马鞭,使劲的奔跑。   不知何处来了一枚羽箭,直射马头,箭的速度比马的速度要快得很多,蓄满张力的箭积聚而下。   她立刻放弃马绳奔腾而起,拉着皇后,一跃而下,在她跃下的时候,马头开了一朵血花,那马嘶鸣一声,前蹄一屈,轰然倒下,马车因为相撞摔个粉碎。   等到她站定,皇后还惊魂未定,一脸懵了的状态,谷泉夭拿着马鞭对着拿着缨枪围上来的侍卫。   “娘娘,您没事吧?”谷泉夭尴尬问道,她竟然忽略了这个身娇体贵的娘娘。   皇后摇着手,好一会儿才道:“没事。”   “何人?”那个侍卫的头领问了一声。   “你瞎吗?连皇后娘娘都不认识。”谷泉夭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只是觉得他们能活到现在也算一个奇迹了,都说在宫里当差的应该知道察言观色,时时刻刻知道主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娘娘赎罪,奴才救驾来迟。”侍卫一圈圈的跪了下去。   救驾?这些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她救的皇后,虽然祸也是她闯的。   “娘娘,现在闯到哪里了,陛下能知道动静吗?”   “恐怕整个皇宫都惊动了吧。”皇后没好气的说道。   她的声音倒是不像责怪,倒是像在安抚,因为这样身份的人说这样的话而且说得那样的轻。   这让谷泉夭想到年轻的时候的皇后是什么样的,能做皇后的一定不是她这样的野丫头,更不会像谷海菱那样娇蛮的大小姐,那是怎样的一种胸襟与责难造就了这样一个坚韧内敛的皇后?   其中这些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皇后就像自己的母亲,每次在外面打完架闹完事回来,母亲就是这样一副口气爱怜却心疼的质问着她。   “所以说我们能够见到皇上吗?”   “为什么是我们?”皇后威严却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因为在出天牢的时候,我就跟娘娘上了同一辆马车,那么那个时候就决定了娘娘应该跟我站在同一战线的。所以是我们,但是有一点,娘娘,为什么在天牢如此的镇定?我在想对于那样的变故,娘娘见得多了,可是不然……”   皇后:“……”   “难道在娘娘心里北辰侯只是一枚棋子吗?就算他不是羽烛夫人亲生的,那么为了自己的好朋友保住这个人不可以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当时天牢就娘娘,侯爷,还有娘娘的奴才,那么近的距离,我看不见,而北辰侯看见了他将我往后拉的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   “有趣,那么现在呢?”   “借一步说话。”谷泉夭笑道。   “你们退下吧,本宫没事,只是偶尔年轻了一回,这感觉真好。”皇后笑着,径直往花园走去,她还无限感慨:“原来毫无顾忌是这样的感觉,这天下,到底是年轻人的世界。”   侍卫都面面相觑:难道这些都是皇后的任性?   清风拂过悠悠花丛,花枝在夜色之中使劲的摇曳,暮色苍茫,此时的黑夜黑得让人心慌,再过两个时辰就黎明了吧!   “你想说什么?”   “娘娘一定很好奇,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都是娘娘的杰作的。”   皇后眉角一跳,不自由的抚了抚鬓发:“杰作?原来你是这么形容我的?”   她看了看谷泉夭不自主的抬抬手,作了一个请:“你说吧,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宫禁好像在情理之中,而侯爷绝对不会告诉我的,因为他想把我支开,而娘娘你,你不知道恐怕就说不过去了。可是娘娘知道了却不跟我说一声,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而且那个侍卫为什么会拦娘娘的车撵?仅仅是因为宫禁,可是像那车撵上绣着凤凰图腾,任何人看见了就不应该去拦的吧,可是那些侍卫实在是不知趣。所以他们在拖延时间,可是为谁拖延时间呢?”   “为谁?”皇后问出声。   羽苒看看外面的月亮,十分的暗沉,他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月亮了,它好像要挣开夜幕破茧而出,无论它怎么挣扎,黑暗就像一张不透风的网使劲的网住它。   “小侯爷?”冷在高墙之上喊了一声。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过。”羽苒笑了一声:“这么多天的清净的日子最终还是要走了,我其实很怀念在里面的那些日子,很清静,看来我真是个不懂享受的人呢?”   “真要这么做吗?”   羽苒点头:“恩。”   “可是乐小姐会恨你一辈子的。”   羽苒笑道:“这样也好。”   乐正王府清明一片,虽已经入夜,府内灯火通明,高大的灯笼醉着冷风。   “北,北辰侯?”府内的管家蒋易失声的喊道:“你,你……”蒋易是蒋方的亲哥哥,这么这个事情就连在一起了。   “我为什么没死,对吗?”羽苒看着他,目光有点寒冷,那个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蒋易指着羽苒,半晌才道:“北辰侯越狱,杀,杀无赦。”   冷目光寒冷,将剑横在眼前,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敢。”   蒋易就立刻连滚带爬的滚到屋子里:“王爷,王爷。”   乐正王带着家丁侍卫走了过来,看着羽苒进府,他目光十分的寒冷,瞥见羽苒笑道:“小侯爷这个时候来访,恐怕不合时宜吧?”   羽苒目光如月华,淡定而自然的看着乐正王,依旧那么的自然而平态:“我怕这个时候不来拜会王爷,恐怕就没有机会再见到王爷了。”   “实在不懂北辰侯是什么意思?”乐正王注视这个少年,老迈的瞳孔在烛光照耀之下折射出一种难以琢磨的深色。   “怎么会不懂呢?王爷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怎么会不懂这些?”   “北辰你什么意思?”老王爷问道。   “什么意思?这个该我问问王爷,王爷实在是深谋远虑,我被算计了一次又一次,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栽?”   “哈哈哈,惊才艳艳的北辰侯栽在本王的手里,本王是多么的荣幸。”   “开门见山吧,王爷,王爷想让天下大乱,可是这样对王爷有什么好处呢?王爷想要得到的早已经在别人的手里,就算能够抢来,早已经失去了原味,这样,王爷也毫不犹豫的去争夺吗?”   “是,我明白,是陛下要我命的对吗?为了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   “王爷该明白的,不是自己的就永远得不到的,就算王爷为二殿下夺得天下,就算谋反成功,那么当你这个棋子没用的时候,你还能做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老王爷指着羽苒,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冷风灌进衣袍,这个看着清瘦的老人更加清瘦起来,总有一种风一吹就到了的感觉。   “我其实也不知道,只是有次乐小姐昏迷恰好被我救了,那个时候她说了胡话,她说不恨君无意,只恨南山南。我想,王爷比我清楚是什么意思吧?”   老王爷没有说话,眼里有泪光闪耀,他半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可是都没有说出来。   那是王妃的遗书,别的被墨泼得看不见,可是这一句实实在在的力透纸背,写满了恨意:不恨君无意,只恨南山南。   人呐,总是那么傻,明知相思苦,却还苦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次更新三万字,把要更新的就一次性更新完成,大家可以一次性看,免得那么麻烦了。今后也会是这样,一个月更新三万加,在周五一次性更新完   ☆、死了多可惜   此刻,她居然觉得自己很骄傲,居然能发现这么伟大的事情,一切都是这么的顺其自然。   “不知道为谁?或许是我想多了,可是天牢那几条人命却是娘娘的杰作。”   “只不过区区几条人命,跟万里江山比起来差得太远。要怪就怪他们看见本宫了,他们死了,谁也不知道本宫去过天牢。”   “原来娘娘是这么认为的,我不这样认为,你看这江山多么的美好,可是如果没有人来欣赏,还有什么意义?还有……”谷泉夭停顿了一下:“娘娘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北辰侯,所以就把那些人灭口了,那么接下来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哦,不对,接下来娘娘应该一把火烧了天牢。”   “所以说剩下的一分,你永远也拿不到。”   “娘娘想做什么?啊,对,我知道了,我知道娘娘想要做什么,那个没死的人是乐正王府举荐的,所以娘娘想要将所有的目光转移到贵妃那边,而且用了这招是暗示北辰侯必须要按照娘娘所想的做,因为娘娘对北辰侯的知遇之恩,所以北辰侯一定会为娘娘洗地的,并且没有一个人看见娘娘入天牢,所以就算北辰想要帮着二殿下暗中害娘娘,也没有人证。可是娘娘凭什么让别人这样为你牺牲?”   谷泉夭看到这个美人,觉得她的心机实在是太深,她凭什么要这样对待羽苒?   仅仅因为她对羽苒有知遇之恩吗?可是就算明日江潼会想办法弄死羽苒,可是临死之前还要帮她这样诬陷别人,小侯爷心里一定是痛苦的吧?   可是为什么这些手里有着权利的人不去救人,反而用着自己的权利去决定别人的命运呢?   “愚蠢。”皇后说了一句,“他不会死,本宫也不会让他死。而且天牢里面的人不是本宫杀的,本宫本想在出天牢的时候杀了里面的人,再刺伤北辰侯嫁祸给二殿下,可是有人在我之前动手了。这个人隐藏的太深了!”   “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皇后此时哈哈大笑。   “糟了。”谷泉夭突然大跳。   “什么?”   “小侯爷让我见陛下说天牢的情况。”   “有这个必要吗?”   “当我知道那是娘娘弄死的时候,我觉得没有必要,竟然不是娘娘做的,那么小侯爷有危险?我要去见陛下,小侯爷指示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见陛下。”   “你说什么?”皇后睁大眼睛。   她其实想让天牢出状况,也确确实实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治治昭春殿里面的那位主人,可是没想到她被羽苒暗地里摆了一道,让她带着谷泉夭入宫来。   “天牢或许已经出事了。”谷泉夭愣愣的,看着黎明前的黑暗,   “真是,真是可恶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喜欢的故弄玄虚,说什么不出来是因为自己不想死,他娘的,这次万一真的死了,老娘就立马改嫁。”   皇后看了她一眼,意识到什么事情:“羽苒会死吗?你为什么这么说?”   谷泉夭看见她的时候,当时就愣住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会为羽苒哭呢?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小侯爷恐怕已经出了天牢,还没有经过审判的走出天牢,那么就是杀无赦,可是他不出天牢,恐怕更加危险。娘娘,告诉我,陛下现在能在哪里呢?”   “黎明前就应该在御书房。”皇后说道。   “谢谢,娘娘,去找太子救人。”谷泉夭忽然跃起来,一股烟一般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亮兵器,在屋顶之上黑衣死士手中的□□寒光只闪,夜幕苍苍,露水太沉重,湿了人的衣装。   “哈哈哈,不错,本王就是希望天下大乱,天下不大乱,本王如何去看戏?北辰不要去保你那阴晴不定背弃盟约的昏君了吧,看看,他对你也不过如此,看不顺眼直接丢到天牢,是死是活他根本不会去管的。”   “不要把别人的过错当做你贪婪的借口。”羽苒道,这个老人曾经求过他,那个时候他对这个老人还有几分的敬意,就算他与乐付雨有缘无分,可是跟这个年迈的老人是没有关系的。   “贪婪,那个帝王比谁都贪婪,不仅贪婪,而且言而无信,当初本王帮他扳倒太子,他曾经许诺过将南儿嫁给我,等他当了皇帝,他就言而不信,他一道圣旨将南儿纳入后宫,我们曾经也算出入疆场的兄弟,有他这样当兄弟的吗?”   羽苒静静的听着,他在想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是因为什么要杀自己吗?仅仅是因为他降生时候出现了一些自然灾难?   坐在皇位上面的确实很孤独,孤独的没有朋友。   “可是陛下是一国之君,是帝王。”   “帝王?帝王算什么?今晚,他也不过是一具死尸,算什么帝王。”   “你胆敢行刺陛下?”羽苒十分的震怒。   “算什么行刺,他杀兄夺位,残杀手足,喜怒无常,背信弃义,日日夜夜噩梦蚀骨,他早就该死了。”乐正王仿佛十分的震怒,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在他手在空中划过的轮廓之中张牙舞爪,清瘦的老人变得像炼狱的魔鬼,张狂的,颠覆的。   乐正王说的咬牙切齿:“他死了之后,我就带出我的南儿,从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那天下怎么办?”   “这天下关本王什么事,天下不乱,我又怎么能带出我的南儿呢?孩子,你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可是怪你生的太早。”   “那乐付雨呢?付雨小姐怎么办?”羽苒一说起那个女子就觉得十分痛心,他不曾将她放在首位,她的父亲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原本就是天之骄女的,他以为离开了乐付雨就能带给她好的生活,可是没想到一下子将她推入这样的深渊。   “付雨自会有照顾她的人,哦,对了,侯爷不是对她一往情深吗?都怪本王糊涂,当初怎么拒绝了你呢?”老王爷唉声叹气:“哎呀,哎呀,本王真是老糊涂了,当初为什么要反对你们呢?如果你娶了付雨,你就是我的女婿,以你的才能,做个皇帝绝对是可以的。”   “这就是你的野心?”   “野心?”说到这里,乐正王突然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就老泪纵横:“我有什么野心呀,就因为我没有志向,南儿才看不上我,我这一生唯独没有窝囊的一次就是帮着宗章夺位,可是……可是他明明答应我的,将南儿赐婚给我,可是庆功的那一夜,他竟然做了那样的事情,为了掩人耳目,他就将兵部尚书的女儿许配给我。”   羽苒似乎没有听下去,至于当年的那些什么事,他不知道,看着乐正王这个样子以及自己对那位帝王的了解,他所说的应该不差,他此刻觉得很痛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帝王?   乐正王张开手臂,指着天呼吁,半白的发披在肩头:“北辰,你好好看看你忠诚的是怎样的君王,这样的君王又凭什么让我们忠诚呀?”   “一个能为百姓谋福祉的帝王又怎么不是好帝王?帝王不是圣人,他们不需要自身品质多高,他们只需要能想百姓之所想,能担社稷之担,能昌隆国祚,能天下之忧。”   羽苒眉梢一眺,看着那站在台阶之上的乐正王,老者也瞪着眼睛看着他,像是不屑于他的话,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事实。   皇帝是野心家,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皇帝。据《史集》记载,大夏和帝虽阴晴不定,但是结束了“上品无寒门”的局面,唯才是用,唯人是举,造成了文化的空前发展,出现了百花争艳的文化盛举。   据当代苏解的诗词作可以看出,当时的市井之繁盛,人民之安居,很多诗词都提到大夏的繁荣昌盛,和帝也在后世传为千古明君。   因而,和帝年少的铁血政策,杀兄夺位,残害手足等也在不同版本流传。纵然这样,也无法撼动这位皇帝一生勤国爱民的形象。   “就算如你所说,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些又能算作什么呢?什么平叛各地割据反乱,什么造福天下,那只不过是那位帝王无耻的行径,只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王爷,回头吧。”   “是你要回头,年轻人,你还太年轻,总以为忠君爱国是抹不去的理想,可是你看看,这里到处都是鲜血,你所要奉承的跟朝堂的肮脏形成了对比。看看你的苦痛,孩子,仅仅因为一个谣言,那位帝王就可以让你遭受牢狱之灾,那么今天呢?明天呢?后天呢?多少人的嘴堵不住的,你扑不灭的理想之下全是当权者肮脏的血腥与欲望,我不明白,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那个帝王是个好帝王吗?”   “至少我看到的是人民安居乐业。”羽苒笑道,他看着乐正王痛苦,老人痛苦的扭曲着脸露出难以置信。   “北辰,我很欣赏你,但是今天你不得不死。”   “如果我今日不来,今日恐怕已经死了吧?”北辰侯笑道,“王爷想杀的何止是陛下一个人呢?恐怕有我吧?”   “对,可是那几个废物还是让北辰侯看到破绽了,真是……”   “是的,那么毒的□□,见血封喉,只是有点可惜王爷让人放尸首的位置正好压住了炸药的导火线。血液湿润了已经燃烧的线,我们才保住了一命,要不然我与皇后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吧。所以您的管家看到我才这么恐慌?”   乐正王高兴地鼓了掌,无不叹息的感慨:“真好,年轻真好,突然觉得你好幸运呢,要不是那群白痴,你早就炸成灰了,哦,不对,还有你那小跟班跟皇后,你们早就成灰了。”   羽苒捏紧手里的剑,目光越是寒冷就代表内心也是愤怒,他抚了抚鬓前的碎发,笑得如许孤寂。   “北辰,去死吧!”老王爷抽出身后的侍卫的一把剑趁着不注意抽出刀砍向北辰,羽苒一闪,屋顶上的死士纷纷跳下来。   羽苒抽出剑,那把剑上泛着寒光,他目光沉如秋水。   “侯爷?”冷提醒着他。   羽苒剑指着乐正王,心有不忍,当初这个老者弯下脊梁求他离开乐付雨的时候,他对这个老者还是有敬意的,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刀剑相向。   “乐正王,你输了。”   “北辰,你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就你们两个人,就想闯我北辰府。”老王爷笑了三声:“北辰越狱,杀无赦。”   “我还有一个疑问。”羽苒忽然提着问题。   “什么问题?”   “明日我就要被提审了,为什么你今日迫不及待的想让我死?”   “哈哈哈,不得不说,北辰侯你养了一条好狗,江潼这条狗上书你无罪,明日只不过是走走形式,走完了,你就无罪释放了,所以本王觉得很不甘心。”   “为什么?”羽苒很不解,江潼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死,可是没想到在最后的时候,江潼竟然是向着他,他有点不明白。   “因为江潼说你点醒了他,该死的人不是你,而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亲人,再加上,你那个小跟班求过他,就这样,江潼那个假仁假义的狗终于动摇了,他突然想到了你对他还算不错,于是就上书给陛下说你只不过被陷害。本王真的很难理解你们这群年轻人,前一刻就恨不得饮你血吃你肉,下一刻立马抛弃现在的主人去向前一个主人献忠诚。”   羽苒低下头,想着什么,风声湮没这寂静的片刻。   乐正王使了一个眼色,那些暗卫就立刻举起刀剑砍向北辰侯。   羽苒突然一个闪身,离乐正王不过三步的距离,而他的胸口正好抵着羽苒手中的剑。      ☆、谷熙的女儿   羽苒长袖翩翩,目光炯炯,灿若流星,他抬着头看着这位乐正王,似乎在嘲笑。   “乐正王,早就说过,不回头的话,你这整个乐正王府恐怕就逃不过一劫吧?”   “呵,回头?”乐正王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本王走出第一步就没有想过要回头,你要杀就杀吧,只要你杀得了,整个乐正王府的人给你杀。”   “你有什么遗言?”   “我希望我的罪不要牵连我的女儿,我希望她能嫁给二殿下,嫁给一个爱她的人。”   羽苒闭上了眼睛,死士看着羽苒挟持着乐正王就不敢动手,突然乐正王向前一倾,羽苒的剑一颤。   乐正王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就算羽苒不杀他,刺杀陛下是死罪。   羽苒没有动,剑也没有动,动的只有乐正王,那把剑刺入他的胸腔。   他一步一动,慢慢走向前去,蜿蜒着鲜血的剑就在背后一厘一寸的刺出来。   他的血顺着剑流到了羽苒的手心,温热而粘稠,他下意识看着自己的手,那里的鲜血慢慢的流出来顺着握着剑的手流出来。   死士一看到老王爷死了就奋起屠杀,从府外涌进的两队人厮杀在一起。   “父王?”当那个闺中的大小姐听到动静走到前院来看到的就是那样的一幕。   无情的刀剑,通明的灯火,痛苦的吼叫,倒下的父亲,持剑的羽苒……   多么可笑的一副画面。   “父王,父王……”乐付雨使劲的摇着老王的尸体,老王爷连眼睛都没有闭上,睁着眼睛看着那黑暗之中通明的灯火。   “父王,父王,您醒醒,我不生气了,真的,我答应嫁给殿下了,您不醒过来,我的婚礼是多么的暗淡,我求求您,女儿还没有出嫁呢?父王……”   羽苒的手无力的垂下,带着血的剑落在地上,弹起一个弧度带着没有冷却的鲜血滚了几下,血丝就这样慢慢的蜿蜒。   乐付雨抱着父亲痛哭,她慢慢的合上乐正王的眼睛,捡起地上的剑,一步一步的靠近羽苒。   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就在那刀剑刺入羽苒身体的那一瞬间,她简直痛的想死。   羽苒抱着右肩没有理她,抽出剑一步一步的离开乐正王府。   在羽苒走后,乐付雨感觉大地像是从脚下抽出去,她整个人就倒在满地鲜血之中。   整个乐正王府就好像一座死牢,所有的人全都被灭口除了乐付雨。   谷泉夭跑到御书房的时候,她已经累得虚脱,那太监拦着她,被她一巴掌打晕过去。   三步两步越过所有的侍卫,一推门看见海公公正在给皇帝递茶。   她立刻把扇子甩出去,正好打破了那一碗茶,侍卫冲进来正要将她拿下,却看见皇帝的亲信海公公扬起手正要杀皇帝。   “陛下,有人要杀你。”谷泉夭立刻越起,捡着扇子,挡在海公公的面前。   “看来最难防的确实家狗呀。”谷泉夭勾唇笑了笑,她将扇子挡在海公公的巴掌前,露出半个脸,说不出的妩媚。   谷泉夭一向对自己的速度非常的自信,如果刚才换做别人,这皇帝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和帝往后退了几步,侍卫迅速冲上来围着皇帝。   海公公掌心向前,一下子震碎谷泉夭的扇子。   “你,大胆奴才,朕待你不薄,你竟敢造反?”皇帝指着海良工,风掀起御书房的纸张,希希簌簌的响。   “陛下确实对奴才不薄,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与身份全是陛下赐予的。”海良工没有管谷泉夭,一步一步走向了皇帝。   皇帝一步步的后退,从帘子里面出来一堆武功高强的暗卫挡在皇帝的面前。   谷泉夭瞬间觉得自己多余了,觉得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   “大胆奴才。”皇帝喝到:“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之前北辰就说过,你有问题,朕还不信,可是没想到朕这么多年对你这奴才的好抵不过别人的几两银子。”   “陛下。”这次轮到谷泉夭开口了:“那几两银子是海公公的救命钱,如果没有那几两银子,恐怕他哥哥早已经病死了,恐怕他自己也没有现在的地位与富贵。”   谷泉夭没想到羽苒安排的是这一招,当初在乐付雨梦话听到那句诗,她暗中就知道羽苒在查。   后来查到海公公在街上卖字画被小小的乐付雨因为善心全部买下来了。可是小孩的零花钱远远不够救命的,何苦是海公公那得了重病的哥哥。   之后乐正王跟着海公公到了他家,看着这样落魄却不离不弃的一家人,他当时很感动,就留下了一沓银票。   因为这些银票,海公公的哥哥得救了,可是哥哥的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而他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他就放下了尊严入宫了,之后在皇宫之中遇到这位孤独的帝王,对于自己一家人的救命恩人乐正王,他一直想着办法报答。   直到清和一十二年一月,乐正王找到他在谋划一个计划,一个行刺帝王的计划。   经过几次三番的思考,他答应了。   如果刚才皇帝喝了那杯茶,或许皇帝也已经死了吧。   当谷泉夭进来的时候,看到海公公的犹豫,毕竟这位帝王对他不错的,给了他所想要的一切,说到底,海公公还不算太坏。   两个人都对他有恩情,这些恩情没有轻重,而这两个人又都是以当权者的身份给他的恩情。   “陛下。”谷泉夭忽然跪下:“饶恕他吧。”   皇帝有错愕,甚至是不解,他不明白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丫头凭什么要求他,他是帝王,别人只能请求,无法要求。   海公公也是一愣,他几次三番想要了这个丫头的命,没想到最后求情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丫头。   他冷哼一声,瞥了谷泉夭一眼,十分的冷淡:“不用你管。”   对于海良工的不知好歹,谷泉夭没有生气,反而态度也是诚恳。   “陛下,海公公如果真的想行刺于您,恐怕就算臣女赶得及时,他也会行刺您的,海公公的功夫不错,至少远在我之上,试问,这样的一个人要杀一个人至于这样拖拖拉拉的吗?”   皇帝不吭声,冷着脸,看着海良工的时候仿佛着了火。   侍卫拿着剑威严而规整的站着,宛如寒铁一般,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海公公或许就会被他们撕碎的吧。   “朕不养不忠的狗,尤其是这样的不忠。”他说完话,微微的偏过头,眉头一皱,等待着什么。   “奴才不能伺候陛下了,望陛下珍重。”说完海良工自断经脉而死,好歹主仆一场,皇帝看着他的时候有着些许的不舍。   “奴才,奴才希望陛下饶过我,我的家人,不,不要为奴才,的事烦心,还有,还,乐正王只是一时糊涂,饶……”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一头栽在地上,血从他嘴里流出来,汇成一片。   “你是,谷熙的女儿。”皇帝收敛好情绪淡淡的问谷泉夭。   “是。”谷泉夭点头回答着:“是北辰侯要求臣女来的,所以北辰侯对陛下忠诚不二,希望陛下宽恕他。”   “北辰,北辰……”陛下念出声,眉头不展,皱纹一层一层的勾勒出沟壑,那皇冠之下的白发钻出帽子。   谷泉夭不敢开口,她在一些人的嘴里听到过关于这位帝王的很多事情,她怕这位帝王一不留神的就要了她的命。   谷泉夭看向他,他冲着谷泉夭温和的一笑:“没事了,没事了,大理寺卿已经上书给朕了。”   什么情况,江潼那家伙是想先下手为强吗?他怎么可以这样……   “北辰侯贪污弄权证据不足,所以无罪释放。”皇帝说得云清风淡,可是一般强者谈笑风声的背后一定有着蠢蠢欲动的野心。   可是至少这个帝王说着无罪释放了,一颗心终于放心下来。   清和一十三年四月初一,乐正王府突起大火,只有小姐一人逃出,陛下感念乐正王功绩,遂择桦林建陵墓,追封乐正一等王勋。将其遗孤接入皇宫,交由南贵妃照看。   清和一十三年四月初二,因小人谗言,北辰贪污弄权罪名不实,遂无罪释放,因其重病,陛下特派御医慰问,并下令赐婚,北辰府邸一时盛况,空前绝后。   清和一十三年四月初三,大理寺卿江潼暴毙家中,死时容颜苍老若老妪,一时成为帝都悬案,连破案奇才东壁侯羽平和也一筹莫展。   红尘沧桑,望春楼望来了多少春夏空瘦。   白云苍狗,满满史册载满多少明月当头。   这座秦楼楚馆葬掉了多少风流泪,当她闯入这座金楼之上的时候,那个老妈子一看到她就愣住了。   一般来妓院的女子分两种,一种是来这里找自己的夫君回家的泼妇,不过这种女子一般拿着菜刀来的。还有一种就是走投无路进来谋生的,可是这种女子一般凄凄可怜。   她一看这位女子,前面两种都不属于。   谷泉夭看着老妈子盯着自己看,就对她开口道:“我找羽平和。”   “啊,您找羽大人呢?”老妈子一拍大腿,表情浮夸,下一刻立刻闭着嘴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他还敢来这里,欠了三个月的债都没还。”   谷泉夭一愣,觉得自己好像是走了虎穴了,立刻笑道:“我跟他不认识,真不认识……”   说着退到门口,大门嘭的一声关上,那些侍卫冲上来抓着她不放。   看这架势又像是打架,她清了清嗓子,作了作势:“我是谷熙的女儿,谷大将军的妹妹,你们谁敢动我,我就让我爹端了你的望春楼。”   “我去,你吓老娘呢,千金小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老板娘装模作样的指着谷泉夭:“我看你应该是被东壁侯欺骗的不良少女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谷泉夭吼道:“只有你们这些蠢猪被他骗了三个月的钱,我就想不通了他那么弱智,是怎么骗到你们的。”   “野丫头,你说什么呢?”羽平和搂着一个漂亮娇小的姑娘走下来:“谁弱智呢?我这么英明神武像弱智吗?”   谷泉夭看看老板娘:“他不是欠你钱吗?”   老板娘点头。   “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老板娘摇头。   谷泉夭叹了口气,老板娘立刻扑上去,羽平和拦住她:“你怎么这么饥渴,看来我帅到老少通杀呀。”   笑了几声他转向老板娘:“别问我要钱,我绝对没有,就算我贪污了一点钱也不够你敲诈的。”   老板娘刚要发作,羽平和将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下,轻声说道:“不要生气嘛,我来是来查案的,大理寺卿前几天暴毙,我怀疑跟你们有关,老板娘,你说有没有关系呢?”   他说什么,谷泉夭听不清,只是他附耳的姿势有点暧昧,这家伙不会是喜欢上老板娘了吧?所以故意欠她钱,然后就这样乘机吃豆腐……   “野丫头,别以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羽平和走到她的跟前不怀好意的说道:“你来是为了江潼的事情,那我告诉你,江潼的死是悬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谁杀了他?”谷泉夭追问,她忽然觉得自己真像一个无底黑洞,那些事情明明跟她没有关系,可是一想到那么一个人,就突然消失了,在这个世界毫无踪迹的消失了,她就像一个无助的蒲韧一样非要找到一个答案。   谷泉夭走了几步跟上羽平和,羽平和有点很烦她,突然脚步加快,可是他跑得气喘吁吁,谷泉夭依旧心不惊肉不跳的跟着他。   “我,服了你,你说,你都要成为我的表嫂子,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羽平和拍着胸脯靠着墙喘息。   “他为什么会死?”   “我哪儿知道,他死于心竭焦虑,死得时候已经老了,这样暴毙很容易。再说别人干嘛要杀他,惹得自己一身骚。”   谷泉夭不说话,她低着头,像是在为江潼无声的哭泣。   “哎呀,女人真是麻烦,他真的是老死的,他那样心思沉重的人要死很容易,我听他下人说他死得前一夜对着他的家人几个灵位痛哭,他说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家人,是他的错,是他的无能……”   “我知道,只要小侯爷无罪释放,他就会死得。可是没想到死得这么快,我以为找个时间开解他,他就会好了。”   “他那种人,一旦没了方向就会死,之前的方向是杀我表哥,但是我表哥没死,他就没了方向,就像沧源的秃鹫是向往着高山,等到它爬到高山之上,就代表它的死期已经到了。而江潼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有一种可能   春季,花开。   一人白衫紫衣,宛若仙人,那紫藤花蜿蜒着树木延展到跟前,仿佛要嗅到眼前之人一般。   谷泉夭施施然的走过来,看着桌子身边凉透的褐色的药,她皱皱眉,凑近那碗药,笑道:“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羽苒不解,睁开眼睛看着她,并没有反驳。   谷泉夭拿起白色的汤匙,可是那褐色的药到了嘴边就变了一股味道。   苦,太苦了。   “皇家园林的花一到春季都开了,那里有着最好的养花圣手,可是人种出来修剪出来的花怎么比得上大自然的妙手?”   羽烛夫人陪着皇后走到庭院里,看着样子她们相处应该不错,因为他们摒弃身份地位并排走的。   “是呀,你总是比我有着美的眼光,哪里像我,养在深宫,眼睛都混了,耳朵也好使了,只有你总是能给我讲一些好玩的事情。”   羽苒微微点头,像是对她们行礼,只是,他这样对皇后也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   “三小姐真是情意深重,看来陛下真是成全了一桩美事。”皇后赞不绝口。   谷泉夭万万没想到自己那日走了狗屎运,竟然让皇帝亲自赐婚,而且还许诺给她亲自为她主婚,以效当初护驾之功。   羽烛夫人点头寒暄,附和皇后的话。   “三小姐要不要一起游游皇家园林?此刻花开似锦,真是游玩的好地方,或许还能找到圣手学学养花之道。”   皇后拖着长长的紫红色蝶恋花的长袍,艳丽得逼人,连整个院子里的红牡丹也无法及其十分之一,她有一种十分极其霸气而高贵的姿态。   因为她实在太艳丽了,羽烛夫人素装银色淡妆,因为皇后越发的艳丽,而羽烛夫人就越发素雅,这样两种色彩就像她们一生。   “娘娘,夫人,我对花不感兴趣,花到我手里绝对活不过三天,就小时候养过仙人掌最好,插哪儿活哪儿。”   她一说出口就引发皇后与羽烛夫人的哈哈大笑,这两个女人竟然这样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得,得,年轻人的世界,我们实在是接受不了了。”   皇后边笑边招手,谷泉夭看了羽苒一眼,羽苒点头,她就切切诺诺的走过去,皇后取下腕上那枚白色羊脂玉手镯递给谷泉夭,谷泉夭迟迟不敢接。   这算什么?当着自己婆婆的面送给她礼物,而且还是和田玉里面最价值不菲的羊脂玉。   她觉得一步带亲二不带故,就算羽苒是羽烛夫人养子,也不用这么这么破费吧!   皇后见她愣住了,就笑了笑,细细的皱纹在眼角蜿蜒:“这不算贵重,本宫之前在想谷家三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呢?太子说你聪明义气,算是好姑娘,陛下也说过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就连陛下也亲自为你赐婚,那么本宫就要乘着这个空来巴结巴结了。”   见她心有顾虑,皇后微微一笑,她这一笑仿若冰山冻结,之前对她所有的不好感觉全都烟消云散,这个女人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母亲一样。   “这算作是见面礼吧,很高兴见到三小姐这样与众不同的姑娘,这见面礼算不得贵重,可是本宫母亲的遗物,就当做三小姐与北辰侯大婚的贺礼吧。”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含笑,跟之前那个明艳的美人判若两人,她伸手接过:“谢娘娘赏赐。”   皇后见她这样,忍不住又笑了,拖着长裙来到羽苒跟前寒暄了几句。   羽苒也同样的回礼,甚至谷泉夭觉得羽烛夫人与羽苒更像主仆而不是母子,唯独的区别就是羽苒对她很尊敬。   “小侯爷还是好好的养病吧,大婚的事情,本宫想夫人会操劳好的。”皇后随口笑道,笑着还不时去看羽烛夫人,羽烛夫人点头示好。   羽苒点头微笑,谷泉夭双颊微红,她很少有这样的娇羞状态,可是如今却是这样的不好意思。   “你说这玉镯皇后给你的?”壬訾逍很惊讶,就算赏识谷泉夭的为人也不可能给这么贵重的东西,更何况这是她母亲的遗物,要给也得给谷海菱才对。   “嗯。”谷泉夭点头:“有问题吗?”   壬訾逍摇摇头,他虽然脑子不正常,也知道羽苒是羽烛夫人的儿子,算是皇后侄子:“皇后有可能在收买你,通过收买你而收买北辰侯,然后让北辰侯帮助太子扳倒二殿下。”   “听着有道理,可是……”   “可是现在的北辰没有实权,他的兵权被皇帝收回,在南书院的整理工作也被史官取缔,现在的北辰就像一个空壳侯爷,只是皇帝给着俸禄养着的一个花瓶。”   “你才是花瓶。”   “这样才可怕,你也不想想天下仰慕他的人何其多,他随便发一纸文书,就会像煮开水一样沸腾,所以收买这样的人一定不会亏。”   “好像有点道理。”谷泉夭看着手里的羊脂玉手镯,在灿灿晨曦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你们都在呢?”走廊下,谷海菱由着宫女扶着,慵懒得像美丽的练彤彩花,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   这皇宫真是养人,以至于当初那么嚣张的大小姐成了一位高贵优雅的皇妃。   “啊,本王想起来了望春楼来了几个新妹子,我先走了,良娣娘娘小泉泉慢慢聊。”壬訾逍立刻开溜,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这样两个有着恩怨的女人更是麻烦。   “我进宫不是因为你,皇后娘娘说她想了解外面的世界就让我进宫讲给她听,还有我要嫁人了,你完全可以放心。”   谷泉夭站起身就要走,被谷海菱一句话给拦住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我们姐妹好久没有聊天了。”谷海菱的声音突然提高,她的声音也带着浑然一体的高贵,有着盛气凌人的气焰。   谷泉夭扭头就走,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这个人,为了那么可笑的理由竟然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这个人还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叙叙旧吗?”   “有什么好说的,你有了孩子就坐稳了宝座,你还叙什么?我不明白。”   话是这么说,谷泉夭还是坐了下来,她并没有理谷海菱。   “我们和好吧。”谷海菱笑道,她笑起来了时候非常的美丽妖娆,不得不说谷海菱收敛了很多,也精明了很多。   谷泉夭抬起头,她有点不理解,她的目光灵通透彻,眼波渺渺,配着这样的错愕,美丽却更有魅力。   “我们和好吧。”谷海菱坐到了她的对面,笑容诚恳而和谐:“我之前也是因为害怕,我走投无路了,才会……”   “你走投无路,才会这样对我对吗?我不明白,你走投无路就要无辜的人牵连其中,因为你害怕,所以就不问缘由?”   “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如果你嫁给了北辰侯,而我介入你们之前的话,你也会想要杀了我的。”   她站了起来,扶着栏杆,淡淡的看着谷海菱:“我不是你,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惘顾别人的性命,谷海菱,我们从小就不是一路人。”   谷海菱冷笑了几声:“是呀,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当你发现你嫁入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甚至,甚至发现那个爱你的父亲只是把你当做棋子,他根本不会管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只要不影响他的利益就可以,而且你的丈夫不爱你,还跟别人眉来眼去,这里是吃人的地方,我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谷泉夭凝噎在喉,她如果到了这个地步该怎么办呢?   当初谷海菱因为知道自己被当做一枚棋子送入皇宫,再加上新婚之夜的空闺与太子的冷落,处于这样的困境,她不得不去寻找新的靠山,所以就被海公公利用了。   这一切竟然是这么的合理。   远山色如黛,暖风和煦怡人。   谷海菱渡步到谷泉夭的身边,浑然天成的高贵:“我们还是姐妹,有抹不掉的血缘关系,所以呀,我们应该相信相爱的。”   她根本不相信什么相亲相爱,因为太子想要收买北辰侯,有什么风比枕边风更加吸引人呢?   所以呀,所谓的姐妹情下面掩饰的不过是肮脏的欲望。   她有了孩子,谷家也成了靠山,如今再加上北辰侯这个妹夫,以后恐怕在皇宫之中,无人比拟。   谷泉夭淡淡的看着她,目光如炬,让人心慌。   最终,她抹唇一笑:“好歹也有血缘关系,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对你所拥有的东西没有兴趣,我喜欢与你争,但是我讨厌皇宫,所以永远都不会争你喜欢的东西。”   “我知道呀,你要嫁人了嘛。”谷海菱高兴的拉住谷泉夭的手,一不小心碰到谷泉夭的手腕,那羊脂玉手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谷海菱迅速掀起自己那素锦宽袍,她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谷泉夭。   谷泉夭也愣住了。   谷海菱那细腻若脂的手腕上也有着一枚玉镯,那同样的材质同样的款式,那么的美丽。   “你……”她们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母后送你的吧,当时她有一对,我生下皇长孙的时候,她送给我一个,那是她母亲的遗物,我在想她的另一个是不是要送给太子的另一个妃。”   谷泉夭立马的摇头,“不是,皇后娘娘送给我算作我与小侯爷的大婚贺礼,所以我不会与你抢,我对你喜欢的不感兴趣。”   “那这个怎么解释?”谷海菱突然问道,她的声音非常尖锐,但是非常的好听,就像清晨破晓的风声,尖锐而柔弱。   “为什么不是与你一样,是妄想收买我,进而收买北辰侯,别忘了,小侯爷算是落魄的时候了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留下这种对她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可以给百金,赏万银,可是这样未免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看吧,本来面目露出来了,真是……都进了皇宫了,为什么不好好的学学呢?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千金小姐呢?   “原来你以为金银可以代表一切呢?真是可笑,现在小侯爷闲置在侯府,陛下欲贬却升,这也算他一生之中最落魄的时候,收买人,最好能攻心,因为你给的起的金银,别人也可能出更高的价钱,所以有什么比收买人心更能收买人的呢?”   谷泉夭不仅给了谷海菱一个解释,更是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就像她一直很不解,为什么皇后要对她这样。   唯一的解释是北辰侯。   柳枝在湖面划过涟漪,一圈圈的荡开,偶尔飘下几片叶,泂泂流去。   谷海菱仿佛还不相信,连谷泉夭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更何况是谷海菱呢?   “算了,看你要嫁人的份上,我还是先贺喜你吧,对了,去我宫里走一趟吧,你好像还没有去过呢,你还没看过长孙殿下吧,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现在去看看吧。”   “谷海菱,你以为一个招数在我身上用两次还可以吗?你脑子有坑吧。”   她还记得是谷海菱利用这个孩子,害得她差一点丧命,更何况还有小鱼的一条腿,严妈的一条命。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不想殿下连自己的小姨都不认识,不去,算了。”谷海菱佯装走出了几步,回过头来笑道:“有好吃的呦。”   “那个,等等,我随你去看看。”谷泉夭突然很好奇,刚刚那些话万万不可能是谷海菱说出来的。   穿过排排竹林,花园,园池,到了她所居住的隆华殿,这里的繁荣就如它的名字也难怪谷海菱这样的大小姐会如此的惬意。   白玉般大理石墙壁,珠帘璧铂装饰出来的水阁,当谷海菱掀开那蓝白色的帘子,她突然反应过来。   “爹?”   眼前的那位老者,不正是她的父亲吗?本来两鬓已经花白,如今白头发更加填了几缕。   父亲真的老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还能撑得起半边江山的父亲了。   天色微凉,悠悠春风来,吹落,隔岸花一枝。   “爹。”谷泉夭低着头喊着,她不愿意抬起头,其实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像小时候被谷老妇人赶出谷府一样,那个时候没有叛逆的不削一顾,只有有种淡淡的失落。   “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古熙看着她十分的温和,仿佛之前他们父女口角之争全都烟消云散。   “还,还好。”她都不知道这声音竟然是自己的,结结巴巴的,一点都不像那个洒脱的女子。   “早点回家吧。”古熙笑道,他看着谷泉夭,有一种叫做亲情的东西在流淌,那种东西在最要命的时候给了她重重的一击,这些都是无法割舍下的。   她点头:“恩。”   毕竟是她的家,有着血缘关系的,就算自己的意见与他们相左,可是那些抹不掉的血缘关系总是那么一种象征,至少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自己来过的。   “还愣着干什么?坐下来呀。”谷海菱拉着她,她才看着他们坐下来。   他们对她忽然变得文静不适应,他们笑着说,“看看小泉,要嫁人了,到底是不一样了,你看看她,漂亮多了。”   谷冥打趣她,她也就笑笑不说话。   宫里的奶妈将仓邺抱了出来,谷海菱笑着接过。   “小泉,看看仓邺长得多像太子殿下呀。”   那个小孩就伸出白白嫩嫩的手去扯谷泉夭发间的发簪,谷泉夭忽然碰到仓邺的手,小孩的手细腻而滑嫩。   他是那么的脆弱,仿佛就那么轻轻的一用劲就会把他给捏化去,软的就像绒毛,让人爱怜不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这片绒毛就被吹跑了。   才一岁多,仓邺仿佛听得懂人话,当你一跟他说话,他就使劲的笑。   “他长大一定会像太子殿下一样英俊神武。”谷泉夭由衷的赞叹,这个小孩从小就爱笑,长大了也一定像太子殿下一样是个暖男。   那么小的小孩子,让人爱恋不及,可是谁能那么狠心想要将碧蝉放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孩的身边呢?   她一想到羽苒还在这么小的时候就要遭受这种罪,她心里就难受。   不,不对,这期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谁能毫无缘由的对待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孩子下手?   可是这皇宫之中死过多少无辜的小生命,用小孩子取得自己想要的地位,好像很赚。   这一类的代表人物就比如武则天,用了自己女儿,牺牲自己儿子得到自己的权势。   ——“我的家是个很复杂的家,我的父亲讨厌我,母亲不得不将我遗弃……”   ——“当你发现你相认会给自己家人带去灾难,那么你的相认还有什么意义?”   ——“他再也不会哭了。”   “你在想什么?”谷海菱有点不解的问着她。   她看看手腕上面的羊脂玉手镯,再看看谷海菱,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那日皇后听到羽苒会死就放声大哭,那么很有这样的一种可能。   她心不在焉笑道:“没什么,只是被皇长孙殿下的可爱给迷倒了。”   谷海菱一听,顿时笑颜如花,她拉起小婴儿的手,无比的爱抚:“看吧,看吧,你多可爱,竟然把小姨迷倒了,你长大了,一定像你父亲一样的英明神武。”   “会的,会的。”谷泉夭心不在焉的应付着。   她看看自己的父亲,“爹,如果小侯爷跟你作对,而我会向着小侯爷,那么你会牺牲我吗?”   “不会。”古熙斩钉截铁:“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舍弃你们任何一个,你们的生命是我给予的,虽然爹很没用,是个懦夫,虽然我利用过你们,可是你们是爹的女儿,所以爹会想办法把你们留在爹的身边。”   至于谷熙的一番话有多少说给她与谷海菱听的,有几句是真的,有几句发自肺腑,可是有一点没错。   他无论花了多大的代价一直将谷泉夭谷海菱甚至是白夜如留在身边,看着这些小家伙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   虽然他不是一位好的父亲,可是,可是他并没有因为这些女儿违背自己的利益而想要舍弃或者是放弃。   所以说,跟羽苒比起来,她好幸运。   自己的亲人就在身边,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他只能跪在地上,称呼着那冰冷而没有生气的尊称。   真是……很难过呀。   柳絮潺潺划过河面,涟漪荡开,鱼儿在水里钻来钻去,那乱了的水就像乱了的心。   “原来谷大人一家到这里来了,真是让本宫好找。”皇后巧笑妍妍,那雪白的腮边涂了胭脂,她本是明艳的美妇人,这样大气而美丽的一个人究竟是如何下了那样的心?   “微臣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   她看的愣住了。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那样傲的眉峰……宛若三尺寒冰的眼光……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像呢?   当初见到皇后的时候她就觉得像,那个时候,她以为她是太爱北辰了,因而所有的人在她的眼里全部都有点像他,原来都不是错觉。   “小泉。”谷海菱看见谷泉夭直视着皇后,忍不住呵斥,与皇后平视就是藐视皇权,这是死罪。   谷泉夭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惶恐道:“臣女参见娘娘。”   皇后狐疑,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身后除了几个宫女只有沿岸的垂柳与淼淼碎了一湖水晶的波光。   “你在看什么?”   谷泉夭顺手一指:“好花的姑娘,那花姑娘真漂亮。”   皇后影影约约的看见一个姑娘在花丛中,衣服艳丽而花哨,颇有一种花仙子的感觉。   她不由得皱了眉头,这种事发生过很多回,东宫只有一个女主人,所以总有宫女喜欢年轻有为的少年太子。   所以总是奇装异服吸引太子的注意,因而就出现了这一幕,那女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就继续作态,只为了太子在走近的时候能够看到她一眼。   皇后眉头越皱越紧,淡淡扫了那宫女一眼,对着身边的老嬷嬷说道:“去,交给内侍局。”   谷泉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给那个女子带去了灭顶之灾。   她抬起头,讪讪问道:“她会怎样?如果交给内侍局的话。”   皇后看着她笑了笑,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她扶起谷泉夭:“像这种婢子,就该死,妄图勾引太子,这样的女子,死不足惜。”   “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娘娘,放过她好不好?她只不过是一时糊涂。”   “哦?”   “您想想,如果您并不是出生在高贵的家庭里面,而是那么一个小人物,经常被人欺负,人穷命贱,可是就算怎么努力都不及别人的千分之一,可是自己又不愿意像个废物一样活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放肆。”皇后身边的老宫女呵斥。   “无妨。”皇后换了一种笑容,高贵而优雅:“接着说。”   谷泉夭看看了那个板着脸的老嬷嬷一眼,抿唇:“所以这个时候,她们只能争,就像我小时候一样,不争就无法活下去。就像……”她停顿了一下,注意到皇后的脸色的变化:“就像小侯爷说过的,不争就什么都不是,所以要向天争。”   果然,皇后的目光停滞在某个点上,她半晌不说话。   “去给点教训就放她回去吧。”皇后淡眉微颦,拖着长长的红色织锦鎏金裙装走过他们,在她走过的时候才喊平生。   这就是权利,非常的诱人,如果皇后当年没有放弃羽苒那么今日坐在皇后宝座的该是谁呢?   她并没有因此讨厌皇后,宫里的女子一般都是这个命运,不舍弃什么就无法得到什么。   只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道就不会难受吗?   当真隐忍如羽苒,面对任何事都能云淡风轻。   就算权倾天下又如何,也终只是黄土下的一堆白骨,一抔尘土掩尽风流,谁又记得住呢?   只是那个人曾经那么那么的痛呀。   本来高贵的出身,却不得不被遗弃,明明相亲相爱的爱人,却不得不分散,真是帝王家龌蹉多。   可是他却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一些本该守护的。   现在才明白那句话:无法给予的就不要去伤害。   谷海菱仿佛意识到谷泉夭的不对劲,轻轻的推了推她:“你怎么了?”   谷泉夭笑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太子穿着官服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她看得愣了,为了不让谷海菱误会,她继续笑道:“我只是想起我小的时候。”   谷海菱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脑子有病吧,这个场合你就不要想起你当初那些破事。”   谷泉夭点头,太子的笑容非常暖,与羽苒的孤独一样,那是与生俱来的。   只是她想太子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呢?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很孝顺,皇后很仁爱,可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宗嘉瑞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还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她低着头去行礼。   “儿臣参见母后。”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当真是孝顺。   皇后用尽了全力栽培太子,虽然天生资质不如二殿下,可是宽厚仁慈天下无双,或许从某方面来说,他比二殿下更适合当一位帝王。   二殿下锋芒毕露,恃才傲物,善妒,最关键的一点是沉不住气,所以和帝一直虽然喜欢二殿下却从没有废掉太子。   喜欢是一回事,帝王又是一回事。   “回去换件衣服再来吧,当着这么多的客人在,这样成何体统。”皇后忍不住的呵斥,可是她至少是欢喜的。   她把对羽苒所有的关爱全部都放在了太子身上,失去了一个还有另一个,难怪那日她说只有舍弃一个才能成全另一个。   太子匆匆走了,谷海菱也匆匆的入座。   谷泉夭一直盯着皇后看,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就想调查到低。   “小泉你干什么?”谷海菱看着谷泉夭倒酒,走神了倒了满桌子,顿时脸色十分的不好。   谷泉夭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那酒流淌满桌子,然后流在自己的裙子上面,点开淡淡酒泽,她脸色十分的苍白,仿佛发现这个没有确定的真相让她窒息。   “三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皇后关切的问着她,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着爱怜的关心以及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样,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可笑,无论皇后出于什么没有认羽苒,可是对她还算好的,至少当初救了她的命,可是,一看到皇后与太子两个人母慈子孝,她就想到了那个还在病床上孤独的一个人。   然后,她就无法原谅一个这个对她有过恩情的女人,有一种爱叫□□屋及乌,一旦设计了那个人的一切,那么就没有什么对错可言,因为伤害了,就不可以被原谅。   依稀中,她仿佛又看见羽苒孤寂的对月成双,人类最寂寞的痛,没有爱,没有恨,以至于什么都不能拥有,那是痛彻心扉的感觉,已经痛到麻木了,所以才会百炼成钢,练就了那样绝世无双的人。   那是痛呀,我能真真切切感觉到的痛苦,为什么我以前就不明白呢?   我的小侯爷呀!   “小泉,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你说得那些幸福我要不起呀。”   他声音平静如作,字字句句渗着血,可是却说得那样平静。   他是那样那样痛,痛得鲜血淋漓,我的小侯爷……      ☆、事实的真相   四月十三,暖阳当空照,碧云万里晴。   天色苍茫,带着一点风,吹得发丝浮动,吹得涟漪乍起。   羽烛夫人带着丫鬟在烧香拜佛,同在珈蓝寺的还有南贵妃。   南贵妃在院子里喝茶,看见羽烛夫人来了,立马倒了一杯茶给她,挥退身边的人。   羽烛夫人看见她,也看见她在邀请她,就立刻走了过去。   “夫人,您看我都坦诚相待了,为何您不可以坦诚相待一点呢?”南贵妃看了一样她身后的丫鬟,巧笑涟涟。   “你们都退下吧,今天我想这位夫人是想有什么稀奇宝贝给我看的吧。”   因为这些丫鬟根本没有看过南贵妃,所以她就用夫人尊称。   “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在丫鬟走后,她就开始行礼,表情十分的规严,全若一个规整的大家夫人,或许有句话说得没错,有些人总是天生有一种气势的,无论在什么境地,总是会有一种得天独厚的气势,并且这样的姿势也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就比如此刻的羽烛夫人,她的气势没有有一点让人觉得矫揉,相反,会让人觉得很有礼度。   “在这里就不要多礼了,别人看着,以为本宫在欺负你,再说那位小侯爷实在是太有能耐了,本宫有点怕了。”   “臣妇惶恐。”羽烛夫人低下头,十分的谦恭。   “怎么样,心里不舒服吧。”南贵妃调笑,笑得天真无邪,十分的甜美:“如果是我的话,我心里也不是很舒服的,毕竟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看着别人阖家幸福,而自己孑然一身。对,吉日在下个月的十一吧,据说那一天是百年难遇的吉日呢?可惜呀可惜……这样的吉日?”   “娘娘,您到底想说什么?”羽烛夫人的脸都变了。   “我说什么,难道夫人不明白吗?您的那位好朋友两个儿子马上就要娶老婆了,而你呢,什么都没有,说到底还是你蠢呀。”   羽烛夫人瞪着眼睛看着南贵妃,南贵妃从容优雅,仿佛说中了什么,羽烛夫人泪水被眼睛框住。   “怎么了,夫人,您别这样看着本宫,本宫只是可怜你,可是有人却觉得您可笑呢?”   贵妃依旧调笑,羽烛夫人笑道:“娘娘怎么知道的?”   “因为呀,本宫当日去找圣上,圣上在与皇后争吵,本宫才知道羽苒就是那个本该死的小孩,可是皇后没想到本领这么大,竟然使了金蝉脱壳,实在是可恶。”   “当然可恶,娘娘千方百计的想要羽苒死,可是没想到本该死了十多年的人又活过来了,竟然成了自己的劲敌,这些是多么的可恶。”   羽烛夫人用丝帕擦擦眼睛,声音里面带着都是讽刺,如果自己不开心,一定要把别人的伤疤给撕下来看,这样大家都不开心,也没有谁嘲笑谁?   这才叫女人,女人本来是这样高级的生物,见不得别人开心,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受,所以羽烛夫人用了一种谜一样一样的笑容来嘲笑贵妃娘娘。   “那么,夫人,您还不是被那贱人玩弄股掌之中,您替别人养儿子,等别人不需要您的时候,您就该死了。”她的声音说得极其戏谑,那是一种讽刺,然后形成伤疤累累,要不然怎么说女人可怕呢?   南贵妃站起来,走到羽烛夫人的身边,俯下身在羽烛夫人耳边嘀咕冷笑:“夫人,您想想,值不值得,你就像狗一样被人利用,结果就像狗一样被人踢开,而人家呢,阖家团圆,还在笑你傻。”   之后,她走出那院子留下羽烛夫人一个人。   羽烛夫人看着前方的鼎钟冒着香烟出了神,香烟廖廖而起,竟然有点不知所措,最终她叹了口气,走出了寺门。   仿佛所有的丝连成线,一个个故事串联其中,可是这根线越连越多,把一些本该不相干的人都牵连过来。   谷泉夭已经踏入这个泥坑之中,她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沙漏就一直的流逝,她盯着桌子上的烛光看着飞蛾扑火,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这个飞蛾,身在局中,看到一点光亮就使劲的钻。   她进去看羽苒的时候,天色很晚,几盏烛台使劲的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之上。   “你怎么来了?”羽苒看着他,一点也不惊讶,他斜躺着,靠在榻上厚厚的棉絮之上。   他的眼睛十分的清澈,灿若流星一般,仿佛一眼能看到她的心里去:“你要问什么就问吧,这么晚了来找我,一定有事不是吗?既然有事就问吧。”   然后他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谷泉夭立刻将厚厚的靠垫给他挪过去。   “没有什么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您有没有好一点,那一剑……”   她忽然闭了嘴,或许对于小侯爷来说,真正伤他的不是那剑伤,而是一个人——乐付雨。   他杀了乐正王,对于乐付雨来说,应该是致命的伤的,一个最爱的人杀了自己的父亲。   可是,乐正王妄想搅乱这一池子的水被羽苒知道了,他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可是对于乐正王来说,还有比死更好的选择吗?   乐正王不死,那么就会牵连南贵妃与二殿下,甚至连同乐付雨也会被牵连。   他一死,皇帝或许会记得他们当初那些年少妄为的青春,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乐付雨被接到皇宫,陛下似乎已经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了。   更何况,乐正王不得不死,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这么一个结局。   他虽然死了,可是皇帝该给的荣耀都给了,他如果活着,下半生也应该在天牢里度过吧,这对于这样一个老人来说,死了更加痛快。   羽苒看着她,竟然失笑了,这个人即将成为他的妻。   这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明明是两个不愿意被掌控的人却在别人的掌控下走到一起,连他自己都惊讶。   “你需要在婚礼上添加什么呢?”羽苒淡淡的问着她。   其实在当时那个时候,很少有人问女孩这些事,一般都是父母之命,没有女子能够自己布置自己的婚堂,更没有人会在乎她们的想法。   所以,谷泉夭对羽苒这样说有点不解。   什么样的婚礼呢?   “我想要……我不想要土豆,所有的饭菜都不能放土豆。”   “恩?”   “因为我不爱土豆,所以看都不想看。”谷泉夭自顾自的的说着。   “恩,可以。”羽苒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还有裙子不能太长,这样实在不利于行动,太麻烦了。”   羽苒忽然眼角抽了一下,表情十分的古怪,看着谷泉夭的衣裙是那种窄袖的襦裙顿时明白三分,他点头:“可以,继续。”   “没了。”   “没了?”羽苒似乎觉得这样挑剔的女孩会有很多要求,可是没想到就这么一点,连他自己都惊讶三分。   谷泉夭郑重的点头。   羽苒似乎在温柔的笑:“那好吧,就这么多吧。”   五月十一,难得一见的吉日。   美人对镜梳妆,谷泉夭从来没有想到过皇后会亲临,就连太子与太子良娣也来了,这在外人看着是天大的恩惠,可是她却觉得□□裸的讽刺。   可是今天她才是主角呀,别人都不重要。   因为皇后来了,南贵妃也不敢居于人后,所以她连带着乐付雨来了。   因为吉日被她抢了,所有乐付雨的婚事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后拖,拖到二殿下都发了好几次的脾气,有那么一个美好的东西在眼前,这个人即将是自己的人,可是却不能碰,这是多么的可悲。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因为这两位主子的特殊,所以他们的座位都是一左一右安排在羽苒母亲的左右。   羽苒穿着红衣十分的好看,在映红的红妆之中向她伸出手,仿佛迷梦一般,周身晕染出绝世光华,飘然若仙。   这世界上若是还有人能够把红衣穿得这样美的,那么一定是羽苒了。   这是梦吗?如果是,那该多好呀!那就让我永远永远的沉沦,再也不要醒来……   君子若兰,温润如玉,这一切是你吗?如果是的话,我三生有幸。   秋水为神,璞玉为骨,是不是你,我追了很久的你,就算飞蛾扑火,也不愿意回头,我是如此如此深爱的你……   我的……小侯爷…!   终于在一片红毯之上,她牵住了他的手,就那样忐忑小心翼翼的走着,她觉得如果自己一不小心就划破这场迷梦,那才是罪过。   “北辰侯大婚,作为故人,无以为筹,那么就让我歌舞一曲,祝愿侯爷幸福美满,快乐逍遥一生。”   乐付雨抱着琴登上高台。   地下有人轻声议论。   “故人,原来北辰侯与付雨小姐竟然是故人。”   “听说北辰侯曾在淮河畔遇到一位绝世佳人,莫非就是付雨小姐,如果是她的话,倒也符合…!”   “这女子真是的,抢了新娘的风头,看她红衣穿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新娘呢?”   “对呀,怎么可以这样不顾莲池呢?说到底也是可怜人,一场大火烧了她的家,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   这个时候,谷泉夭也注意到了乐付雨也穿着红衣,衣袂飒飒,美得绝伦绝幻,就像在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一样。   她是那样的美,美得这场婚礼都成了陪忖,如果她今日不是来砸场子的,谷泉夭或许会很乐意的听她唱歌的。   皇后脸色很难看,而南贵妃明显一副看戏的眼神,这次有多少跟她有关呢?   还不等羽苒开口,乐付雨弹起琴来,琴声委婉,宛若天籁。   那洁净纤细的指尖拨弄,那些音符就像水一样流淌,宛若清泉跌宕,激起十分的涟漪。音调越来越高,宛若惊涛骇浪,奔腾而来,可是这一支曲就像无声的控诉,到了结尾之处,幽怨宛若杜鹃啼血,猿猴哀鸣,声声血,字字泪。   在别人的婚礼上弹着这样的曲调,她意若如何,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羽苒依旧不动声色,他静静的听着乐付雨听完,看到这里,谷泉夭有点生气,就算他们之前有过一段情,可是,可是,我才是主角呀……   她的小侯爷,真的一点也不爱她,哪怕一点点……   可是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羽苒突然拉住她,他面色沉静,眉目如画:“如此,多谢乐付雨小姐了,那么请入座。”   说着,他拉着谷泉夭继续往前走,走到羽烛夫人的面前跪下,他跪的很勉强,可是他会对谷泉夭微笑,他想通过这样安慰她。   “侯爷尽兴了吗?”乐付雨突然提高声音。   “尽兴了,尽兴了。”羽平和突然跳上高台,他挡住乐付雨,十分客气的说:“小姐弹得好听,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但是请小姐先观礼,咱们有什么事到了最后好好的说。”   “让开。”乐付雨吼道,羽平和依旧挡在乐付雨的面前笑道:“哎呀,小姐,先干了这杯,咱们继续弹琴呀,我也最喜欢弹琴了,虽然我更喜欢对牛弹琴。”   他是那样的吊儿郎当,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故事,羽平和曾经说过自己不希望乐付雨嫁人,尤其是不喜欢她嫁给羽苒,因为有些人在你生命的某一瞬间对你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而这个人才将要成为你爱的那个人,可是尽管在自己喜欢的人的婚礼之上扮演着小丑,他还是希望谷泉夭能够顺利的出嫁。   他忽然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小丑,小丑或许就是长着他这副倒霉的样子,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出嫁,自己还要陪着笑,还要替她铲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二殿下这个时候从桌位上走下来,扶着乐付雨走到一边坐下,“付雨,你别这样沉不住气,好戏还在后头呢?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要这个时候搅乱了,我们呀,是来看戏的,所以呀我们要认认真真的看戏。”   乐付雨最后沉淀下来,跟着太子走到一边,她走得时候还狠狠的瞪着谷泉夭。   这个位置明明是她的,而这个时候,她只想要羽苒去死。   如果人活着都是为了下地狱的,那么地狱里面绝对不需要她一个人。   羽苒,羽苒,我是这样恨着你,却也舍不得去恨,所以只得将你这个心头肉剜掉,这样就应该不会有痛苦了吧。   “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一定会替你报,现在王爷尸骨未寒,我们都应该好好的,不是吗?”二殿下忽然搬出乐正王出来,想到自己的父亲,想起了那一日血雨腥风,乐付雨就咬紧了牙,恨不得把羽苒撕成碎片,一片片的吞进肚子里去。   乐付雨乖巧的点头,她从来没有这么顺从过,看上去到像个娇小的小姑娘,受了委屈却无处可诉,可是这个仇,一定会报,我就是想要他死,这样才会卸掉心头之恨。   谷泉夭小心翼翼的递给羽烛夫人一杯茶,羽烛夫人一个手抖,茶全部被泼在地上,晕开的茶渍破开一朵花,然后绽放开来。   是谁说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吉日呢?是羽烛夫人故意刁难她还是为什么呢?   她忽然有点生气,她脸色十分的难看,这个女人为什么刁难自己?还是她知道自己知道了她们的秘密……   羽苒看到这一幕,沉不动声,他继续拿着另外一杯茶,递给谷泉夭。   谷泉夭看着他眼里的镇定,看到了他的温柔,甚至看到了他的鼓励。   谷泉夭并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可是,可是看到羽苒带着歉意的眸子以及温柔坚定的眼神就让她退却了。   那么为了这个人,为了这个自己的爱人,就再试试吧。   谷泉夭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再次将茶递给羽烛夫人,羽烛夫人并没有去接,而是冰冷的看着谷泉夭。   谷泉夭猛然抬起头来,为什么羽烛夫人这个时候给她难堪?她脸色十分的难看,虽然以前受过苦,但是她也并不是一个受得了气的人,再加上在谷府被自己的父亲宠坏了,突然面对羽烛夫人这样,她不知道怎么办?   后来一想,她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突然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心里郁闷是可以理解的。   周遭的空气骤然冷到了极点,宾客之中有人在窃窃私语,更多的却是看笑话的。   灯火通明,将整个侯府照得十分梦幻。   “母亲?”羽苒喊了一声,他虽然有不满,可是这个人养了他很多年。   羽烛夫人才缓和过来,冰冷的目光迅速融化在火光之中,变得十分的温和,她笑着接过谷泉夭手里冒着清烟的茶:“抱歉呀,刚刚一不小心,十分抱歉呀。”   谷泉夭低下头,这根本不是手滑,是这位夫人一直在找她的茬,为什么?为什么要单单跟她过不去?   大家立刻松了一口气,连谷泉夭自己都知道羽烛夫人根本不可能一不小心,因为她端得这样稳,所以还是说,这羽烛夫人是故意给她难堪。   为什么要这样,她有点猜不透,这位夫人确实有点怪。   只不过她这些顾虑都在羽苒一笑之中忘记得很远,忍下这一时,以后就好过了。   谷泉夭,你千万千万要沉住气,因为呀,你等了很久等到了这一刻,所以无论如何都千万不能放弃。   可是羽烛夫人拿着手里的茶并没有喝下去,她温柔的看了谷泉夭一眼,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她突然将茶放在桌子上,又没有放稳,然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地上那一对茶渍冒着香烟,渗出香味。   看着那堆茶渍,谷泉夭有点不明白,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皇后端坐在位置上,冷眼的看着这一切,她面色如常,笑道:“真是不小心呢?小孩子失手而已,大家该尽兴的就尽兴吧。”   羽烛夫人恍然大悟,立刻站起来:“娘娘天恩,臣妇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是泼了茶,原来娘娘在这里呢?无论怎样,苍天在上,所以这第一杯茶应该先敬娘娘呢?”   因为这句话,皇后的脸色变了,这句话暗示着什么?   这是否暗示着羽烛夫人心里不服,这被茶明明是该敬给皇后的,可是却敬给她,她不服,她不需要这样的施舍。   被别人操控很多年,她心里是有怨念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所以她在向皇后挑衅。   “母亲是母亲,天恩是天恩,这些本不该混为一谈。”羽苒淡淡的开口,他的声音很清澈,声线绵长,听在耳朵里柔软而冷淡。   “哦,看来是我老糊涂了,人真的老了呢?”羽苒夫人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期间装作宛若撒酒疯一样,眼睛朦胧,脸色悲伤到了极点。   南贵妃眼角布满了笑意,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显得十分诡异,她就像看戏的一样,端起茶呷着。   或许可以说,她今天来就是为了看戏的,而且这场戏还出乎意料的精彩,完全超出她的想象范围。   所有的宾客都摸不着头脑,人群的议论声音渐起。   繁星点点,皓月空华。   今日,可是这一年之中最难得的吉日。   “母亲,人生数十载,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是已经做了那就不要后悔。”   羽苒拉起谷泉夭,向着宾客说道:“今日到此为止,请各位入席,改日苒定当登门道歉。”   宾客纷纷离席往前院走,可是才走到北苑的门口,出现一群拿着亮晃晃刀剑的黑衣人,面目可憎,宾客迅速吓了腿软连滚带爬退回座位。   谷泉夭心想,看来穿着这样的婚服真的不错,你看,现在打架的时候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羽苒看着在场的黑衣人一眼,然后环顾全场所有的人,他将目光锁定羽烛夫人,嘴唇颤抖着:“母亲,您能解释解释这些意欲何为?”   “哼,解释?”羽烛夫人一声冷笑:“凭什么你让我解释,我还想让皇后娘娘解释解释呢?娘娘这么多年难道不会做噩梦吗?”   皇后一记冷嗮:“本宫做什么噩梦?本宫没有做错什么,本宫凭什么要做噩梦?”   羽烛夫人指着皇后大笑,笑得痛彻心扉,她大喝一声:“苏意,这么多年,你欠我实在太多,你高高在上这么多年,享尽荣华,凭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了,你欠我这么多……”   苏皇后依旧冷笑,她冷淡的看着羽烛夫人:“我欠你什么?今日别在这里发酒疯,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发酒疯?哈哈哈……”羽烛夫人仰天大笑,笑得十分的悲哀,因为这样的一种笑,让黑夜都变得恐怖,她的笑容肝肠寸断,等到后来,她停止了笑容,可是却是满脸泪水。   谷泉夭不由得很悲哀,看着这个癫狂到了极点的女人,那是怎么的一种痛呢?竟然可以让她如此如此的悲哀,悲哀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笑得癫狂,泪流满面……   人世间,到底能用怎样的词来形容羽烛夫人此刻的悲伤呢?恐怕没有了吧,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悲伤,如果说谷泉夭之前还有怨气的话,那么现在是完完全全的同情,同情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许过得有点苦,要不然也不会发出这样的笑。   “你是怕我砸了你儿子的婚礼吧,苏意,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成了你的棋子,守着那皇后的宝座,很冷吧。哈哈哈,你真是失败呀……”   羽苒看了她一眼,他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谷泉夭总是觉得这个女人是那么的悲哀,究竟悲哀到了一种什么地步呢?为什么她会对苏皇后的恨意这么大……   羽苒,也是她的孩子呀……   她怎么可以呢?   “你的儿媳妇要给别人敬茶,你说你悲哀不,你好悲哀,自己的儿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是他却喊你娘娘……好可怜,你真是太可怜了……你是不是想要一家人吃一份团圆饭呢?可是没有……你是不是看到你的儿子想要嘘寒问暖一句呢?可是你不敢……你是不是每次想儿子的时候,只会对着太子唉声叹气呢?可惜你要了权利不要儿子……你说说,你可怜不……”   羽烛夫人走到高台中间,指着皇后大骂,宾客因为那些黑衣人的缘故都不敢说话,可是他们无不震惊。   “母亲。”羽苒喊道。   羽烛夫人怒道:“别喊我,你亲娘坐在那上面,她才是你的母亲,我没有儿子,我儿子早就死了,我根本不需要儿子。你们母子没有一个好东西,亏我养你这么多年……也是,我也没有真心想要养你……只是我不敢掐死你……我如果敢……我早就掐死你了。”   她的目光看向皇后:“今天,我豁出去了,我要报仇,我再也不要任人摆布,绝对不要任人摆布。”   “可惜了,你没有这个本事,你一辈子都得任人摆布。”   皇后声音很冷,有一种肃杀的味道,或许是因为风吹得太匆匆,谷泉夭竟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羽烛夫人走到红毯中央,指着羽苒笑道:“他,北辰侯,是皇后的小儿子,是十九年前本该死了的小皇子,皇后欺君罔上,偷梁换柱,罪无可诛。”   这一层薄如蝉翼的真相竟然这样被羽烛夫人捅开了。   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有验证一样。   苏解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为何会夸这个年仅七岁的垂髫小儿,这天下有才的人何其多,比这个小孩有才的也多的多,可是这个孩子是特殊的,因为他得到了天下第一学士苏解的夸赞。   苏皇后为何会向皇帝举荐这个小孩,仅仅因为哥哥苏解的赏识?不,不,不,苏解的门生何其多,比这个小儿有才的更是多,可是呀可是,一向不干预朝政的皇后向陛下举荐了这个孩子。   这一切这么顺理成章,先是苏解夸赞,让天下人对这个小孩盲目的崇拜推崇,再由皇后举荐,更是奠定神童的序幕,那么接下来的那一刻,那就是陛下了。   陛下当殿测试,被这个小孩的才华与傲气所震撼,当即赐下“北辰侯”的名号。   可是陛下对这个孩子的好感少不了苏解的夸赞,皇后的举荐,天下人的推崇。   所以,一个七岁的孩子就这样华丽丽的站在历史的长河,成就了一代才俊北辰侯。   这个孩子本该是皇子呀!本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子。   试问,如果他真的成了皇子会有今日的成就吗?   连谷泉夭也不知道答案,可是她对皇后以及羽烛夫人都觉得有点可怜。   “母亲,您先把各位大人放了吧,这些冤有头债有主,跟他们没关系,何必牵连无辜?”   “放,我当然会放。”羽烛夫人诡异的笑了笑:“我又怎么会不放呢?我留着他们那些烂命也没事情干。”   “夫人,您先放掉这些大人吧,所有的事情慢慢来?”谷泉夭连声符合:“毕竟,这也算家事嘛,你有怨气,你也得找对主才可以的。”   “我说过,我会放的,你是听不见吗?”羽烛夫人吼道:“可是我需要听众,他们一走就没有听众了,那么多么的无趣,所以他们暂时还不能走。”   “夫人,您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你的故事不就是想要皇后娘娘身败名裂吗?可是这些都没有意义,就算小侯爷是皇子,就算天下人都知道皇后欺君,可是对您来说,结局就一个,你什么也没有得到。”   谷泉夭并不是想要挑刺,但是她不说心里就不会好受,她也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事实就是羽烛夫人什么也得不到,以前还能好好的生活,如今,她唯一的生路被掐断了。   “哈,对,小家伙,你说得真对,我什么也得不到,可是,可是我死了,我也会拉着你们最爱的人下地狱,死并不可怕,痛苦的活着最可怕,我要伟大的皇后娘娘痛苦的活着。”   “可是,您做不到。”   “不,不……”羽烛夫人一连说了好几个不,一边说着,一边凑近谷泉夭。   靠的近了,谷泉夭才看见羽烛夫人笑得多么诡异,因为悲伤,她眼角始终挂着泪,烛光明明灭灭的摇曳,照在她的脸上,将悲哀放大。   “我做到了,我怎么可能做不到呢?羽苒小侯爷,前几天的药很好喝吧,那是娘亲手为你煎的,之前我本想杀了你,可是我不敢,现在我很不高兴,看着我的好闺蜜苏意皇后子孙满堂,而我是一个孤家寡人,这让我觉得人生落差太大,所以只能对不起你了。”   羽苒没有说话,淡淡的看着这个女人,已经癫狂的女人。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一点也不无辜,你多活了十九年,你应该感到庆幸,至少你看到繁华的世界,这十丈红尘,多么的好看,可惜有些人连睁眼睛的机会也没有。”   皇后大步走到苏意的面前,冷冷的看着这个女人,她抬手一巴掌,接着,她拉着羽烛夫人的手腕,怒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对羽苒做过什么,我看你一定是疯掉了。你到底想怎样?咱们姐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消弭你心里的恨吗?你想要的,我都给,我尽全力的在弥补你……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是,我疯掉了,苏意,你杀了我儿子,还要我把你儿子当做亲生儿子抚养,你凭什么?有权利很了不起吗?那可是我的孩子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说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得十分的悲伤。   这些大约是那些陈年旧事,谷泉夭隐隐约约猜出点什么来。   这宫廷之中,为了活命,为了权利与地位,又有什么是不能被牺牲的呢?   比如羽烛夫人,被牺牲了那么多,还要处处制肘,不得解脱,如果说可怜,她倒也真是可怜,至少在她的哭声之中能够感受的到。   皇后当年做了什么,竟然抛弃亲子,残害姐妹,这些让谷泉夭以前对她建立起来的好感全都烟消云散。   羽苒去扶羽烛夫人,羽烛夫人好像看见烫手的炭火一般,迅速推开羽苒的双手,她冷笑的看着羽苒,嘴角的笑容说不出的讽刺。   “早就说过,你不是我的儿子,是你的亲娘,为了救你的性命,竟然拿着我儿子的性命来救你,你的命是我儿子的,你的命是我儿子的,你看看你,荣华富贵,权倾天下,有着最高的赞誉,有着最令人炫目的才貌,你得到了这么多,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才是当初那个该死的小孩,是皇后娘娘拿着我的亲生儿子的命换了你的命……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羽烛夫人张开双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羽苒,然后她将目光转移到了谷泉夭身上,冰冷的手,恶狠狠的抬起谷泉夭的下巴,像是打量着一个物品一样打量着谷泉夭,期间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真是一个稀奇的人儿,你取得如此美丽的妻子,她还那么独特,你可知道这一切本该是我的儿子的,本该是他的,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这个世界一眼,就被皇后娘娘亲手掐死了,我还没有好好看他一眼呢?可怜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在皇宫里面孤零零的死去,连一个烧纸的人都没有,你说我为什么不可以恨……你再看看你,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娇媚妻子,你什么都有了,这一切都是皇后一手造成的,她掐死别人的儿子,为了满足自己那可怜的私心……”   “现在,看到皇后娘娘儿孙满堂,她的儿子都这么能干,我很不开心,所以羽苒,娘只好对不起你了。等到了那边,娘再跟你赔罪。”   羽烛夫人笑着说,她袖子之中冒出一支袖箭,谷泉夭看着那袖箭立刻甩出扇子,扇子撞到袖箭,立刻四分五裂开出鲜艳的花。   羽烛夫人惊恐的看着谷泉夭:“你是千金扇,难怪呢?原来你是千金扇,哈哈哈,南贵妃,杀你侄女的凶手找到了,千金扇在这里。来吧,该报仇就报仇,羽苒,你看看娘多么爱你,怕你一个人寂寞,所以给你找一个爱你的人,到了那边,你可不要怪娘亲……”   南贵妃脸色十分的难看,咚得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给我拿下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的三万字一次性更完,下个周周五会再一次性更新三万,这样大家一次性看完就好了,谢谢   ☆、有一个解释   风声在一瞬间禁止,往往黑夜最让人悸动。   谷泉夭摆出一副绝对不服从,绝对不配合的姿态,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煎熬黑暗的过程才往往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羽苒将谷泉夭拉到身后,看这个样子,他似乎是要保护她。   那些侍卫碰到羽苒退也不好,抓也不好,得罪了南贵妃不好,可是得罪了那身份不明的羽苒是更加的不好。   他们踌躇不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一扭头,看见南贵妃的眸子深深不见几许,她似乎要一冲而起把谷泉夭撕成两半。   侍卫立刻壮着胆子走过来,却被羽苒一个字给拦回去。   “敢。”往往强者只需要一个字,一个词,甚至是一句话。   他声线绵长,清越,不像壬訾逍那样沙哑而慵懒,面色一沉:“娘娘,您也看看,这是谁的地方。”   一般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是杀头的大罪,毕竟南贵妃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所有的时光流在沙漏之中,谷泉夭看着那沙一粒粒的流走,在时光轴中成为过去。   本该难得一遇的吉日,到了此刻,全都成为过去,再也找不着痕迹。   那些碎片散落,再也拼凑不起来,她与北辰侯可以不在乎这些,那些流言蜚语她不可能不在乎。   她与谷海菱可真是难姐难妹,可是谷海菱至少拜了堂,名正言顺,而她连一步都没有走下去。   真是,该死。   皇后脸色难堪,目光悠然变得凶狠,尖锐如锋芒,配着她这一身高贵的装扮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步步逼近羽烛夫人:“你做了什么,疯子。”   羽烛夫人突兀的笑了三声:“你对我做的,远远不及我做的千分之一,所以,我伟大的皇后大人,您知足吧。”   忽而,她转身,面向众人,像一个欢舞的戏子,一个人自导自演,演着她一个人的戏。   谷泉夭看不透羽烛夫人,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至少,从刚刚到现在,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悲哀与愤怒。   那些悲哀就像一浒冰冷的水,静静的流淌,一旦她高兴了,抑或许忘记了,这冰冷的水就会将她全身淋湿,冷得她不得不去面对血淋淋的画面。   可是那些愤怒就像一把火,在她悲哀想要去死的时候,那些火把她烧成灰烬,彻彻底底的焚烧,烧断了她对这个人世界最后的一点期许。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这里的主角有皇后,这个女人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拿着别人儿子的性命做抵押,啊,不对,她还威胁我,大家好好看看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什么样的,她就是一条豺狼,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女人不配做皇后。”   羽烛夫人对着众人絮絮叨叨说道,如果不是内心悲伤到了极点,她又怎么会这么疯狂呢?   她转身对着皇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当我傻子吗?那我就来告诉大家当年那些事……”   那些年,还是太元年间,还是跟后宫有关,那些龌蹉而又肮脏的岁月。   那个时候的羽烛夫人是个决定的美人,只是有些美不是一定为上天宠爱的。   比如有些穷酸文人怀才不遇,最喜欢吟唱的那什么上天为你关了一扇门的时候,同时为你开一扇窗。   然而上天给羽烛夫人关的门太大,而开的窗又太小,以至于她的生命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的美。   她在年幼的时候,就爱上王家的公子,并且珠胎暗结,这些作为她的闺蜜苏意皇后最清楚不过。   苏意皇后当时也不是皇后,只仅仅是一位皇妃。   后来,当今的圣上,当初的晋王杀兄夺位,而拥护太子的王家就成了肉中刺,所以在剿灭王家的过程,羽烛夫人很不幸的发现自己怀孕了。   作为大家闺秀,这无疑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这个孩子的父亲还是个反贼。   要是被人知道,不仅孩子要死,就连羽烛夫人自己恐怕也不能幸免于难。   而当时,皇后也怀孕了,奇迹般的被皇帝冷落。   羽烛夫人作为羽家的长女加才女,是羽家的未来,肩上担着复兴羽家的希望,所谓的希望就是希望她能嫁个有权有势的丈夫,顺便给娘家一点优惠。   可是她已经是有孕之人,谁还需要残花败柳呢?虽然残花美得让人心碎,可是残了到底是残了。   羽烛夫人又固执的要生下这个王家最后一点血脉,而她最相信的人莫过于皇后,她这一声之中唯独会相信,能相信,可以相信的人。   当夜,她生产之后,就昏睡过去。   皇后告诉她,她难产,只能保住一个人,而皇后选择保住大人。   羽烛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郁郁寡欢好久。   五天后,皇后也生产,那一日是九月二十九。   九月三十那一天泰山地震,东海枯竭,这是不祥之兆。   钦天监的人觉得那位小皇子是不祥之人,要求皇帝做出正确的判断。   也是因此,皇帝下令将那个小皇子给处死。   皇后求过皇帝,也曾被南贵妃刁难,那几天对皇后来说是噩梦。   而羽烛夫人那几天人事不知,浑浑噩噩。   太元五年十月六日,皇后深明大义,在太液池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尸骨就埋在太液池那棵百年的蓝花楹之下。   不知道是不是鲜血的滋润,那一季的蓝花楹开得非常美,美得让别的花都不敢开。   后来,皇后将羽苒抱给羽烛夫人,她告诉羽烛夫人她并没有把孩子掐死,她希望羽烛夫人能把她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而那几日,羽烛正因为失去孩子,忽然得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当然很欢喜,并且皇后还许诺给羽家一个好的未来,让羽家从落魄的贵族之中崛起。   一个未婚的夫人,她因为太爱王家那位公子,自从王家倒后,她难产后,她就不准备出嫁了,有个孩子,这样真的很好。   “我真是错信了这位闺蜜,她并不是没有掐死自己的儿子,她掐死的是别人的儿子,她早就知道皇帝不会允许她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她就提前准备,她之所以那么可怜的祈求皇帝与南贵妃,只不过是为了让戏更加逼真,这个可恶的女人。”   “大家想知道为什么皇帝容不下那个漂亮而可爱的孩子吗?甚至出动钦天监的力量也要弄死一个孩子,我告诉你们——”   “因为皇后跟她哥哥苏解有一腿。”   羽烛夫人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就像从地狱传来恶毒恶毒的诅咒。   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唏嘘声——   “苏解,不可能吧?苏解可是皇后的哥哥,他是大圣人。”   “怎么可能是苏大学士,一定弄错了,苏解品行高尚,怎么可能?”   “我可听说苏解是苏大人的养子,早些年苏夫人不孕,收养过一个孩子。”   ……   “够了。”皇后一巴掌甩过去,羽烛夫人一个踉跄,嘴角渗出血来,她脸色惨白,烛光毫不留情的照耀过去,将她鬼魅般的面容堂而皇之的□□在黑夜之中。   羽烛夫人站起来,继续自导自演:“皇帝怀疑皇后不忠,可是他舍不得处置皇后,就要处理那个孩子。”   “本宫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苏解会这么帮北辰侯,原来北辰侯是他的私生子呀。”贵妃带笑不笑,全是讽刺,鬓角的珠花灿灿生辉,她整个人选得角度刚刚好,烛光笼罩,风情万种。   这么一弄,皇后彻彻底底的身败名裂,就连羽苒与苏解也会颜面扫地。   可是皇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窘迫,她虽然恼怒,但是姿态依旧美好,这个时候,还能仪态万千的面对对手,这些让谷泉夭不得不敬佩她。   “你说得这么多,说够了吗?”皇后冷淡的看着羽烛夫人,她很坦荡荡的走到羽烛夫人面前:“对,是我。”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看看吧,就是用这只手掐死你儿子的。怎么了,很伤心,可是你能做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没用的千金小姐。”   皇后冷淡的开口,看着羽烛夫人,笑意清浅,带着淡淡的愁:“北辰侯确实是本宫的小皇子,可是他不是苏解的孩子,他是陛下的孩子,你们那位仁厚谦让的陛下想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本宫替皇室保住了这条命脉,这不是过,这是功。”   她说得坦坦荡荡,对着苍天,从容优雅。   “原来,这些都是真的。”羽苒轻声笑道:“你杀了别人家的孩子?”   皇后并没有羞愧,直视羽苒,笑得从容优雅:“不这样,你早就死了,你应该感激本宫。”   “原来你认为我需要感激娘娘呢?娘娘确实有苦衷,这些都不是娘娘的错,可是,娘娘造就了别人的苦衷,那么这些就是娘娘的错了。”   他的声音清冷如水,冰的一点温度也没有,清冷的月使劲的照耀,却总也照不到他的地方。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   谷泉夭此刻想要过去抱住他,可是她不敢动,这个人经过比这更大的灾难,这些通通算什么呢?   “本宫没有错,谁敢说本宫错了。”皇后冷哼一声,看着羽苒,目光犀利如刀锋:“就算是本宫的亲子也不可以。”   谷泉夭虽然跟皇后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是她没有看见过皇后这样,皇后大多数是从容优雅,高贵大气。   “岂敢?苒只不过区区下臣,怎敢责怪娘娘呢?”羽苒苦笑,那种又冷又苦的面容让人不寒而栗,“只是,多谢娘娘好意,这么多年承蒙娘娘照顾,羽苒感激不尽。”   “现在该解决问题了吧?”羽苒沉如水,寂如锋,他看着羽烛夫人,尝试着去安慰:“夫人,那么就请放了各位大人吧,冤有头债有主,他们都是无辜的。为什么不做点好事呢?”   “放,当然要放。”羽烛夫人看看皇后,笑得更加邪魅:“只怕有些人想要将这些大人灭口呢?”   她一挥手,冷笑道:“各位大人请回吧,各位记得写好遗嘱,免得到时候被灭了口还不知道为什么?记得要写上皇后干过什么事,写写她的丑态,让天下人与后世人都看看,什么叫做母仪天下。”   那些大人站起来,惶恐的,战战兢兢的往院子外面走去,整个庭院就剩下他们几个人。   羽烛夫人看看南贵妃,冷哼一声:“娘娘不走吗?”   “本宫好久没有看到这些精彩绝伦的戏了,干嘛要走呢?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南贵妃笑容满面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现在就让我为自己的儿子报仇。”羽烛夫人的袖箭对准皇后,皇后也一动不动,倒是太子立刻挡在皇后面前:“大胆奴才,竟敢行刺皇后娘娘,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哈哈哈,你要抄家尽管抄呀,我怕了你不成吗?到了今日,我也不怕你抄家了,来吧,尽管来呀。”   乘着她张狂的伸开双手的时候,羽苒立刻跑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往下解袖箭。   “小心——”   谷泉夭看见袖箭解开的那一刹那,从那上面发射出一枚箭,直直的钉在羽苒的右手上,血肉翻飞,红色的血粘着红色的衣,非常妖冶。   皇后立刻撕掉自己的衣服给羽苒的伤口紧紧的抱住,她到了此刻还能如此镇定,甚至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条不紊的。   原来,羽烛夫人的目标不是皇后,而是羽苒,她失去了什么,她也想要让别人失去什么,就像她说得,死了没有什么不好,痛苦的活着才叫无趣。   “哈哈哈。”羽烛夫人指着羽苒大笑:“蠢货,你真把我当成你的母亲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体弱多病吗?是我得知皇后杀了我的儿子之后,我本想杀了你,可是我不敢,整个羽家的性命全部在她手里,我如果杀了你,那么给你陪葬的是羽家几百口人,所以我等到了今天。”   “你借助羽苒与皇后的势力不动声色的将羽家扩大,让他们有能力不受控制,甚至在冥冥之中动用一些不必要的手段。”谷泉夭冷冷的说道。   “不错,今日的羽家不再是当初那个积贫积弱的落魄贵族,就算要连根拔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可是夫人,今日的羽家比之前的王家壬家如何?”谷泉夭从见第一面就觉得羽烛夫人深不可测,这个女人忽视了黑暗的政治:“这两大家族那么厉害,不照样被灭掉了?”   “那样又如何,只能说羽家的气数尽了,我策划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又岂会罢手呢?”   “夫人,你想干什么?”   “我问过你了,之前的药好吃吗?娘在里面加了无色无味的慢性□□,你为什么还不毒发呢?”羽烛夫人奚落道。   “你这个疯子。”皇后一巴掌打过去,她拎着羽烛夫人的肩膀,怒道:“把解药给我。”   “哈哈,痛苦吧,对,皇后,我就是要看你痛苦,就是这副面容,继续痛苦下去,我不人不鬼的活了十几年,你就痛苦这么一会儿……”她看着皇后扭曲的面容放肆的大笑:“对,对,你就痛苦吧,你活该痛苦。”   “那个药被我尝了,小侯爷根本没喝。”   所有的声音因为这句话戛然而止——   静,沉静,非常静。   羽烛夫人的目光像火一样烧过来,那凄楚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是那眼睛焠了火,让整张脸看起来很恐怖,就像在地狱边缘挣扎的恶鬼。   “你说什么?”她怒道。   “我,我说,那个药被我尝过了,我那个时候就知道里面不对劲,所以就没有喝你的药。”谷泉夭看着羽烛夫人那副面容,心里毛耸耸的,真如同看见了鬼魅。   “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娘在妓院里面没事干,喜欢看书,她呀,不同别的女子喜欢看那些酸诗句,更不喜欢看曲谱,她喜欢研究医书,也正因为如此,我父亲才会看上她。”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悸动了一下,如果,如果不是她的母亲喜欢看医书的话,怎么会遇到她的父亲,那么她的一生虽然在妓院里面度过,受着别人的冷眼,可是不至于那么凄惨,更不会死得那么孤零零的。   她父亲正是因为她的母亲喜欢看医书,把她错当成那个医女的影子,造就了她一生的不幸。   “我娘被我父亲赶出谷府就靠着制药为生,这样虽然收入低,但是勉强维生,我从记事起,我娘就喜欢给我讲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草之类的,虽然我很讨厌,可是没办法,我记性实在是太好。”   “蓖麻籽,营养成分极其多,这味药本来苦味极重,确实是一味好药,平民根本用不起的,因为它可以缓解疼痛,可是呢?怪就在怪在这蓖麻籽潜在毒素多,一般的御医都很小心,稍有差池就有性命之忧,然而夫人似乎多放了两粒,因为味道极其不对劲,我看了御医开的方子,明明说半两,可是娘娘多放了两粒,其实根本看不出来了的,两粒对于半两来说影响不大,可是那个味道,真他娘的苦。”   “于是,我就把药渣找出来,数了一下,哈哈哈,多了两粒。”   “而且呀,娘娘不应该放毒櫆的,那虽然长得像枸杞,可是却没有味道,混入药中,根本看不出来,可是枸杞遇热水会膨化,然而那玩意儿煮不烂,所以在药渣之中特别的显眼。”   谷泉夭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然发现了这么多的事情。   羽烛夫人拍手叫好,她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的拍,声音之中充满了恨意。   她失声的笑道:“原来被你这小屁孩将了一军,真是失败。早知道,早就该除了你的。”   “那是夫人太自信,也太了解小侯爷了。”谷泉夭一字一句,说得很自信,她确实很聪明,可是这些小聪明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是致命的。   那高高的冠花摇曳不定,红色的璎珞流泻如血,那种红色,是她最讨厌的,也穿在她的身上。   “哦?”羽烛夫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她回答的漫不经心,这个时候,在灯光之中仿佛变了一张脸,她并不是向先前那样悲戚,倒是变得坦然,或许相对于结果的死亡,她更需要过程的痛苦。   “正因为了解小侯爷,夫人以为小侯爷不会怀疑夫人,是的,小侯爷根本不会怀疑夫人,因为他始终坚信夫人是他母亲,这份恩情让他无法怀疑你,更重要的是,小侯爷根本不怀疑夫人,因为没有这个心机与精力。”   谷泉夭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正因为如此,夫人占据了先机,得到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到您的身上,包括皇后娘娘也没有算到今日的一切。”   “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不是吗?”   “我只不过是喝着玩的,我也没有想到这些,那是个意外。”谷泉夭面色若桃花,绯色绛唇,灯笼无声的摇曳,就像大家此刻的心跳,一下,一下。   “你为什么多此一举?”羽烛夫人一掌挥来,掌风凛冽,带有破竹之势,本来胜券在握,却被人搅黄了局,甚至落得个功败垂成。   借着一点余光,她看得非常清楚,因为躲开那一击的时候,她侧过羽烛夫人的身边,羽烛夫人的眼睛是非常明亮的,试问,有着这样明亮眼睛的女子又怎么会是任人宰割的玩物?   皇后想错了,她以为羽烛夫人养在深闺,只有有足够多的牵绊就会像笼子一样把她捆住,让她这辈子都在她的手心里无法挣脱。   这样的老虎,一旦咬破了绳子,冲出牢笼,哪儿还有主人的一席之地呢?   羽烛夫人是个难得的美人,不造作,有原则,她并不像其他美人一样为了显示自己的美故意百花从中争艳,她就像那空谷幽兰,孤芳自赏。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因为尘世中的一切就像一张网,网住了她的美好,把她逼得这样癫狂,甚至是不择手段。   正是这样的一个美人,前一刻因为她的多此一举而想要杀了她,后一刻就摸摸自己的鬓发,恢复良好的姿态。   “其实也没有什么,那不过一副药而已,我也并没有花多大的心思。”她冷笑。接着看向羽苒:“你也知道整件事,就是为了看我出丑对吗?”   “不。”羽苒的声音总是那么绵长,所以就显得很好听,整个局下来,他都是最淡定的那个,因为从容习惯了,所以没有办法像谷泉夭一样一直受着情绪的左右。   “我在等您的解释。”   对了,就是那个理由。   那一日,谷泉夭挑出两粒蓖麻籽,递到羽苒的面前,像一个孩子考了一百分邀功一样,她兴高采烈:“看吧,我就说有问题,你老是不相信我,虽然我不是专业的,但是也算半吊子,比你这个连吊子都算不上的人强很多吧?”   羽苒听到那个词“吊子”的时候,明显的似笑非笑,他总是在她的嘴里听到奇奇怪怪的词,看了看她手里放的两颗蓖麻籽,怔了一下:“或许是御医弄错了呢?”   “如果御医弄错了,就应该叫庸医,庸医为什么叫做庸医呢?因为庸医乱收费,比如一个红薯卖一个铜板一个,可是庸医却可以卖到二十个铜板,为什么?因为这是他们在灵芝旁边采到的。同理,为了多挣你几个钱,多卖你几个红薯也无可厚非了。所以,会因为药量超标而医死人的。“   “御医是什么东西呢?就是比较专业一点的,为什么要专业,因为都是为贵族服务的,你想想,平民百姓死了,也就一个草堆埋了,可是世家子就不同了,世家子若是出事,就算他们该死,他们的家人也得搞出一点事情来,所以他们敢得罪世家吗?”   羽苒正要说什么,谷泉夭立刻自己推理着:“不敢吧,所以,弄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我伟大的小侯爷可是皇帝皇后眼前的红人呢?他敢吗?”   “别胡说。”羽苒一听到红人两个字,不禁头皮发麻,尤其是这样说出来的,更加让人一头桑麻。   谷泉夭见没有说动北辰侯,还不死心,她非要把真相捅到羽苒面前,她才要甘心。   “好,战且不说那个什么蓖麻籽,就说说毒櫆,这个可是有毒的,我想查查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您,还有呀……”   “我想……”羽苒停顿了一下,他看看满院子开着美丽的花,飞一吹,就特别的香,良久,他道:“会有一个解释的,但是需要等。”   谷泉夭看着羽烛夫人平淡的面孔,弯眉如月,唇瓣似血,“呵呵,早就知道了呢?不是自己的儿子终究不是自己的,无论养的多熟,可惜了,这个解释,没有。”   ——没有。   因为解释就是怨气加仇恨,所以无论羽苒有没有错,她都将所有的罪归咎于他。   “我凭什么要跟你解释,你算什么,你只不过早就该死了,没有我,你能苟活到现在,所以没有解释。”羽烛夫人说得字字铿锵,声音璀丽,宛若挣断的琴弦。   “恩,其实,我早就明白的。”羽苒话锋一转,声音的温度不变,可是听在心中总是让人不由得觉得寒冷:“那么,您是否可以撤退这些人呢?”   他指着那些杀手:“他们也应该有家人吧,谋害皇亲国戚是死罪,就算他们想死,可是他们的族人要活。”   “哈哈哈,天真。”羽烛夫人冷笑着:“杀手,哪儿来的亲人,就算有,他们也不会认,因为哪个家人会那么心狠,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当杀手,他们的亲人早就死了,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是我。”   “夫人,您又错了,他们做杀手,是被逼无奈,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送死,他们是有亲人的,他们的亲人在等他们回家。”   谷泉夭看着那些人,柔声的问道:“你们想回家吗?”   那些人拿着刀的手明显一颤,目光散发着热切的光,有一种感情在胸腔流淌。   家这个字,来的太不容易了。   只是,这些人是不相信的,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   “我想,只要你们愿意放下手里的刀,皇后娘娘愿意放你们回家的。”谷泉夭这个时候搬出皇后。   当她还在得意她的表演的时候,别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别傻了,皇后自己都自身难保,她拿什么保住你们,这条路就是要……死。”她最后的一个字扼在喉咙里面没有说出来,那声音近似一种呜咽,宛若恶魔在最后一刻的呜咽。   皇后手里拿着一枚袖箭,那是谷泉夭打断的一支,她悄悄的转移到了羽烛夫人的身后,羽苒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羽烛夫人捂着肚子,那是从后背刺出去的箭。   刹那间,血顺着伤口使劲的往外涌,怎么捂都捂不住。   羽苒抱住了羽烛夫人,想说什么,他已经不知道,对于朝堂之上的很多事情他都游刃有余,可是面对这些私事却无能为力。   他按着羽烛夫人的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怎么按都留不住,他掏出怀里的金疮药,因为一时紧张,他一下子倒出大片的药,那红色的之间沾着白色的药粉,颇像揉碎的金盏花。   血还是从伤口之中渗透出来,大片大片的殷红,羽烛夫人看他的眼光并不是那么的温和,她有气无力的靠在羽苒身上,说出的话恶毒致命。   “其实,绝世无双的北辰侯难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从小体弱多病?那是因为我,我发现了苏意杀了我的儿子,可是,可是我每天面对你,然而却,却不能杀了,你。我真的好恨,所以,所以你不能死,但是也不能好好地活着。”   羽苒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接过谷泉夭递过来的衣服抱住伤口,羽烛夫人一声痛吟,他才愣愣的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不恨我呢?你恨我,对我来说会更加痛快。”羽烛夫人笑了笑,看着那些杀手:“我那个时候,最讨厌你,讨厌了很多年,整天盼望着你早点死,所以在你还是小孩的时候……”   她挣扎着比划了一下:“这么小,我抱着,我想就这样把你弄死得了,但是我不敢。所以,所以就找了普遍的碧蝉,然后你就一直生病,可是你生病了,我还逼着你看书,是的,我用了魔鬼般的教导方式并不是希望你成才,而是希望你死。”   对的,就是这个理由,为了这么一个理由,她隐藏了很多年。   “看着你活着,而你的亲娘杀了我的儿子,我很不开心,所以我就想杀了你,我想让你死,我已经盼望了很多年,凭什么我的儿子死了,而你却能活着,本该死的是你,我一直一直都希望你死的。”      ☆、就这么一次   ——只是希望你死。   羽苒看着羽烛夫人,没有说话,但是他依旧很平静。   羽烛夫人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他悲伤,可是他完全没有感觉。   “对,对,你该恨我的,从你记事起,是不是觉得人生除了学习,除了历练就没有别的事情,我并没有让你成才,我只为了逼死你,逼不死最起码逼疯,可是你比任何人都争气,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却也次次让我失望。”   “不要这副眼神看着我,这种宽恕我不需要,你还记得你每次热病的时候,我在干嘛,我让你一宿一宿的抄书,你小时候该去玩的年纪,我让你干嘛,我让你一个时辰背一本书,这对圣人来说都有难度,何况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是的,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出色,甚至天真的以为我这是为你好,我只不过想要把这些不幸带给你。”   “所以,是不是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睡过好觉,是不是还没到弱冠之年,你都觉得自己很累,是不是觉得人生乏味无趣,可是你无可奈何……”   羽苒的手一顿,他平淡的看着羽烛夫人,深如幽潭的眸子此刻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他以为这些都是为他好,所以从小到大,他从来不会去抱怨。   人生只有失去什么才能得到什么,他绝不抱怨,也不会去抱怨,重要的是他不懂得抱怨。   这就是人生,是会痛的人生……   羽烛夫人无声的笑了,她仿佛很欣赏羽苒这副面容,因为羽苒越是平淡就代表越是不平淡,越是冷静就代表他此刻非常不冷静,这个时候,只能靠表面来掩饰他自己。   那么……她非常得意。   “是不是,在你十岁的那年,你遇到了乐付雨,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的孩子还在,他是不是也会遇到那么美的女孩,是不是也像你一样优秀,在你开始接近那个女孩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拦你,因为我想知道将来失去的时候,你会不会也痛苦。”   “从那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乐付雨已经被贵妃娘娘许给二殿下,我故意装作不知道,我故意放松对你的监视,果然不出所料,你越陷越深,你爱上了她,这个时候乐正王求你了,我也不得不跪下求你,其实看着你当时那么的痛苦,我真的很开心。”   说道这里,羽烛夫人笑了,谷泉夭觉得这个女人丧心病狂。   “你别说了,有什么话,你自己留着就好。”谷泉夭看不过去,她对这个女人又怜悯又讨厌。   “不说,就永远说不出来了。”如果自己痛苦的话,那么别人都不能如此开心。   “还有,你经常喝的一味药里面有介子,这是跟艾草相冲的,一点点艾草的味道也不能闻,这个消息,也是我散布的,我倒是希望你能死在那些仇敌手里,只是可惜,那些都是一些窝囊废。”   羽苒淡淡的看着她:“你还好吧?”   羽烛夫人笑声中断,她诧异:“你为什么不痛苦?”   “不,我很痛苦,但是痛苦不是人的全部,虽然你做了那么多,但是你还是将我养大,我很感激你。”他看了看羽烛夫人一眼:“如果你还想要活命,就不要说话,而且,我最讨厌听这些没意义的废话。”   “废话?”羽烛夫人似乎有点不相信:“你为什么说是废话?”   “这些话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一点意义,如果淡淡是为了让我痛苦,那么我告诉你,我很痛苦。”   羽苒的声音是颤抖的,甚至他的眼睛并没有出卖他,他似乎在为羽烛夫人做过的事情感到无奈,他的眸子清淡似月,可是却如水一般的沉静。   羽烛夫人挣扎着站起来,她扶着桌子,指着皇后,一个字凄厉的划破苍空:“杀。”   就算到了最后一刻,这个女人依旧死不悔改。   那些杀手都是她从小培养的,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然后那些黑衣人冲上来,南贵妃与乐付雨躲在二殿下的身后。   羽苒没有说话,连他自己都无法明白自己的府邸竟然会成为一场地狱。   “小侯爷,怎么办,打不打?”谷泉夭一边招架,一边拉着羽苒,羽苒压根就没有动手,看着眼前的屠杀,他沉重的闭上眼睛。   大殿下一直护着皇后,皇后依旧从容的像血中奔放的牡丹,异常的美,那血溅了她一脸,她毫无畏惧,就像在修罗场上开出的美丽花朵。   末了,她大喊一声:“北辰侯,你再不出手,那就是与乱党同罪,到时候整个北辰府都将斩首,整个羽家会因你灭亡。”   皇后说的是实话,她绝对有能力在自己死后灭掉一个家族,甚至她的死,也绝对会让整个北辰府背上护驾不周的罪名,死的可是一国之母,那么北辰府怕到时候早就是人间地狱了吧。   皇后早就算准了这一点,算准了羽苒绝对不会弃他们不管。   到了关键的时候,作为亲娘的皇后还是选择用了自己的权利,选择将他当做一把帮她行凶的宝剑。   他笑了,笑容在鲜血之中尤显凄凉,笑声渐渐的放大,就像秋秋夜雨的荒芜与悲哀,笑得令人窒息,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种笑声令人悲哀到了极致,如同死寂的眼睛里总是那么暗淡,好像对这鲜血飞溅的毫不在意。   突然身体一震,竟然笑……出了血。   北辰府的屋顶上立刻涌上一批武装好的暗卫,看到羽苒成了这样,立刻跳下来,这场屠杀是在一刻钟之后停止的。   “你真是没令我失望过,这个时间……刚刚好。”羽苒看着冷与一派的暗卫,擦着嘴里的血,看着羽烛夫人:“那些人死了,你输了。”   羽烛夫人靠在墙壁上,俨然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是她非常的平静。   皇后走到她的面前,冷淡的看着她:“来世聪明点,要狠点,如果当初我若是成了你,我一定不会把那个孩子养大,我会第一时间掐死他。”   羽苒静静的看着皇后,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情。   羽烛夫人气息孱弱,或许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吧。   羽苒继续替她处理伤口,谷泉夭就在一旁协助,她不敢看羽苒的脸,因为那种近似死亡的冷静,几近机械般的动作让她心里很难受。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疼的声音,她知道,羽烛夫人如果死了的话,羽苒一定会为她守孝三年,那么意味着,她……又要等三年……   可是这个时候,她不是觉得这三年等不起,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很疼,如果是她的话,当初面对那样的逆境,面对今日血淋淋的事实,她早就崩溃了吧。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种人可以冷淡到这种地步,那是怎样的忍耐力呢?   “杀了我。”羽烛夫人看着羽苒,凄厉的叫声,可是这种声音带着殷切的恳求。   “杀了我……”杀了她,她或许解脱了,就不用痛苦的面对这个世界。   “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北辰侯,杀了我吧,求你了……”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如果羽苒不杀她,她也是会死的,只是不会死得这样痛苦。   看着她的眼睛,羽苒的手停顿了一下,那种十分明亮的眼睛,明亮到了整个夜空的星辰也为之逊色。   美丽苍白的脸上闪耀着一种温和的光,宛若黑暗中的盏灯,脸上蒙上一层汗,潇潇暮雨几时休,仿若四月春雨。   突然鲜血一溅,谷泉夭没有反应过来,吓得叫了一声,羽苒手里的短剑不知何时已经刺入羽烛夫人的胸口。   那血蓬勃而出溅了他一身,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婚衣比血红,还是血比衣红,只是知道那鲜血十分的温暖,可是羽苒的手很凉。   他最终还是……杀了她……   皇后看了那尸体一眼,本是威严的脸庞放下了些许从容,她看着羽烛夫人,失声笑道:“就算有下辈子,你也玩不过我,因为我永远比你狠,我可以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不择手段,而你却瞻前顾后,这就是我为什么永远比你过得好!”   谷泉夭不知道,皇后这句话有几句是说给羽苒听的,有几句是说给南贵妃听的。   只是她觉得这个人女人,太可怕了。难道她当初就不怕羽烛夫人会杀了羽苒吗?不,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知道陛下一定不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所以在提前五天做好了准备,她不想牵涉太广,于是把当初那些稳婆全都灭了口。   所以,在她生下羽苒之后,顺理成章的用了羽烛夫人的孩子做替补,一个母亲怎么可以做到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可是掐死别人的孩子还是可以的,说不定皇后曾经掐死过很多,于是她就掐死了羽烛夫人的孩子。   之后,她又将羽苒抱给神志不清的羽烛夫人,羽烛夫人不知道真相就会帮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将孩子养大。   那,如果当时羽烛夫人狠起来了,该怎么办呢?她如果狠起来了,死的只会是羽苒,难道皇后就没有想过这一点吗?   她是想过的,所以她才说自己够狠,因为当时她可以相信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羽烛夫人,一个是苏解。   所以,无论她出于怎样的无奈,她还是将羽苒送上这盘赌局,无论成败,她自己根本不会伤及根本。   谷泉夭想着,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想皇后实在太黑暗了,她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就杀了别人的儿子,这件事她固然有错,可是她是爱羽苒的,至少这一点她可以确认。   不然,她将羊脂玉送给谷泉夭的时候,还曾经像个母亲一般抚摸她的手,温柔的对她笑,要她好好的爱他。   这是一个母亲的希冀,也是一个母亲的心声。只是这个母亲处于矛盾之中,处于漩涡之中,这个世界总有太多无奈。   她虽够狠,却也不是真的够狠。   羽苒就跪在羽烛夫人的尸体面前,一如既往的如水沉静。   月光淡淡的,风声冷冷的,扯着那红色的发带,仿佛要将他扯起来。   羽苒明明没有悲伤,可是谷泉夭却感觉有一种悲伤将她从外往里挤压,难以言语的悲哀,让她感到窒息。   谷泉夭的眼泪流出来,可是她固执的搽去,她慢慢的上前,像当初一样,她也跪了下来,握住羽苒的手,那双手冰冷刺骨。   羽苒这才反应过来,看了她一眼,目光宛若黑夜中受伤的野兽,可是却倾斜着如水的淡然。   “对不起……”羽苒看到谷泉夭,才反应过来,今晚应该是他们的大礼,不仅错了吉时,更是要往后推三年。   “这样多好呀,再给你三年,这样你可以真正爱上我,而到时候,爱上我的你会娶了爱上你的我,这……这很好呢?”   她说着说着就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就索性的闭嘴了。   羽苒声音沉静下去很久,她当初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小时候,她的母亲死得那天,她就跪在那具冷透的尸体面前,一滴眼泪也没掉,后来生了好几天的病,在她醒来才嚎啕大哭。   在羽苒的心里,羽烛夫人或许已经成为一个母亲了,至少这位夫人教会了他太多太多。   她大着胆子,从身后抱住羽苒,她似乎能够体会到他的悲伤,能够看得到他的悲伤,正因为如此,她才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羽苒,有个人陪着他,跟他一样,至少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羽苒扭头看了她一样,伸出手,轻轻的放在她的手肘处,淡淡的道出一句好无温度的两个字:“谢谢。”   乐付雨看到这一幕似乎很开心,她撇撇嘴,无比讽刺而幸灾乐祸,提着自己那绣满蝶恋花的水白色长裙,踩着尸体,踏着鲜血走到羽苒的面前,绕有趣味的看着羽苒,嘴角的笑意讽刺而美丽。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流满面,而她越发的昂着头,悄悄的搽去眼泪,继续冷淡着踩着尸体与鲜血往门外走去。   南贵妃与二殿下看了一眼就走了,这场戏,实在是太美了,至少没有让她失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谷泉夭忽然觉得天底下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风一吹,血腥味乍起,她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这么多尸首……   北辰侯这个人在史书上褒贬不一,可是对其惊才艳艳是众口铄金。他在后人的眼中颇受争议,其人雄才伟略,是当代有名的名臣与政客,杀伐果断,忠君爱民,可是却迂腐,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对于这件事,曾有文人联合起来发檄文征讨他,可是更多数的是愿意去理解,因为智者一般选择最快最有利的方式解决问题。   谷泉夭看着满天繁星,一点点的连成线,仿佛一件华美的袍子,在黑色的纱上面点缀,那是些多么有灵性的生物!   有人曾经说:那天上美丽的星是人的灵魂,无论他们在这个世界怎么的悲与苦,可是在那上面,没有烦恼,没有纷争。   谷泉夭在窗子边上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不时的看看羽苒。   羽苒依旧在深沉的盏灯下看着书,并没有看她的样子,她低下头又走来走去。   就这样来回了好一会儿,她将窗户关上,屋子里顿时黑了一片。   羽苒从书中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她。   “你不喜欢吹风吗?”羽苒合上书,淡淡的,他就坐在烛光旁边,那烛光照着他的侧脸,清雅如许。   “不喜欢,我很讨厌这个季节的风,因为总是带着奇怪的味道,我很不适应。”谷泉夭走到羽苒的身边,撑着脑袋看着他笑道:“为什么你会喜欢?”   羽苒合上书,走到窗户的旁边,笑着清雅非常,他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堕入凡尘的呢?   “我很喜欢风,不论是哪个季节的风,我都很喜欢,因为它们能够让人清醒,还能带来远方的讯息,你可以闻闻……”他打开窗户,让谷泉夭闻:“你闻到什么?”   “我闻到了烧鸡的味道。”谷泉夭把鼻子送到窗户外一直闻着。   “恩?这个……好像也可以。”羽苒半晌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这个问题,“这花香得太浓,代表院子里的六月雪要开了,而风吸入鼻吼湿润,明天会下雨。”羽苒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总是轻飘飘的,让人觉得很害怕。   “我很喜欢吹风,因为当你迷茫的时候,你面对着它,就会觉得脑子清明了许多,它们是很有趣的东西,可以吹起落花,带的走飞叶,当你悲愁的时候,它也会悲愁。当你开心的时候,它们也变得欢快。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半晌,他看着天空半晌不说话,仿佛在想着什么。   “你有什么难过可以跟我说的,我保证不说给别人。”   谷泉夭笑着说道,羽苒淡淡看着她一眼,“你知道?”   “我就知道,你的事情,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我从注意你那一刻就开始调查你的事情。”看着羽苒并没有生气,目光柔和,她继续说道:“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朋友,我都一个个的调查。所以,我知道你不开心,你很不开心。”   这便是爱呀。   爱到极处找不到方向就会变得盲目,爱到尽头就想要占有,到头来也仅仅因为那么一个字。   求不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却想着一心求得。   所以她会为了一个眼神而欣喜,会为了一个笑容而尖叫,这些都是辛辛苦苦得来的,来之不易。   “其实无所谓开不开心,你说得对,人活着,就要想得开一点。”羽苒点头笑道:“既然你不喜欢这风,那么就把窗户关掉好了。”   他正要关窗户,谷泉夭突然扶住窗户,他迷茫得看了她一眼,她淡淡的看着羽苒。   “有问题?”羽苒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问题,现在已经是戌时,代表着夜禁的时候对了,对吗?”   “恩。”羽苒点头,他关着窗户的手松了,转身进了屋子坐好,笑道:“你夜禁之中最喜欢干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去赌场了,那里在地底下,永远也不会夜禁的,因为那里没有白天呀。”   “是了,那么呢?现在是夜禁,就算有人再大胆也不敢来北辰侯府闹事,就算南贵妃要拿下你的人,也绝对想不出用烧鸡去引诱你的,她之前一定会请示陛下,那么这此期间,你是安全的。”   “可是我心好慌,我的知觉是不会错的,你说,万一,一万……”   “我想,你是想吃烧鸡了,放心,管饱。”   “您真是我的知己呢?小侯爷,您真是实在实在是太伟大了。真是知己。”   真是小孩子呀,需要什么都那么直接。   谷泉夭笑得不怀好意,羽苒此刻大约知道她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想法,对于这些想法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我忽然有个想法。”谷泉夭看着羽苒,她眼中闪过一丝皎黠,那种笑容好像看见鸡的黄鼠狼。   羽苒等着她说,谷泉夭突然拉住羽苒的手,撒娇道:“我们出去逛逛呗。”   当时羽苒很惊讶,从来没有女子这样对他说话,几乎没有人在他的跟前这样说话,他是一个严谨的人,光别人看到他那副冷淡的表情就不敢多说话了。   第一次听别人像个孩子撒娇,声音柔而软,这根本不好拒绝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于别人可以采取强硬的手段,可是这个人不一样了,当她用这种口气跟你说话,你就很难拒绝了。   那么——就这一次吧。   他点头,一时他也摸不着头脑,他基本很少出去玩,尤其是现在还夜禁了。   “去你想哪里?”   “你跟我就行啦,绝对保证很好玩。”看着羽苒难以置信的眼神以及想要拒绝却无法说出口的话,谷泉夭赶紧补充道:“你看,闷在这小房子里心情怎么会好呢?不如呀,你就跟我出去玩玩,反正那老皇帝也没有给你实权,你又没有什么政务需要处理,还不如跟我出去溜达两圈。”   还在犹豫中……   羽苒其实也不是真的不想去,也不是真的很犹豫,只是谷泉夭说得神乎其神,他知道这女子一向神经大条,实在不敢贸然跟着她冒险。   “小侯爷,我可是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上刀山,下火锅,吃油饼,而且还不撒葱花,我都毫无怨言的,看我这么狗腿加忠心的份上,就请你陪我出去玩玩。”   羽苒半信半疑,每次当别人表现反常的时候,你都会有这样的观点,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   “你拿钱干什么?”   谷泉夭把屉子里的一袋银子揣入怀中,冲着羽苒笑道:“有钱终究是好的,遇到劫匪的时候,你有钱他们就不会劫你的色……因为,他们需要靠着你再捞一笔……反正有钱好办事。”   “为什么他们不劫了你的财,顺便也劫了你的色呢”   “因为现在烈女子不少,知道自己将被侮辱了,只会自杀,你想想,有钱就可以买到很多美女了,竖着的,躺着的,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都随便,干嘛要奸尸呢?万一这女尸突然睁开眼睛,我想那盗匪这辈子都只会有劫财的份了。”   “小泉,你是要去赌场吧?”   “啊呀呀,你就不要说出来嘛,人家不好意思了。”谷泉夭两只手捂住脸露出两只眼睛:“在此之前,我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就让你见证这辉煌的时刻,怎么样,激动不?”   羽苒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的脑子看来真不是用在这方面的,应该用在别的方面,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这到底是什么辉煌的时刻,闻着越来越浓的烧鸡味,羽苒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只不过是偷只烧鸡,今天也算见识到了。   “府里不是有很多吗?为什么你要去拿别人的?”   “谁让我闻见了呢?而且府里的烧鸡不如外面的好吃,这叫做叫花鸡,可是很地道的,你看到没,那几个乞丐。”谷泉夭躲在角落里,指着那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这地道的味道,怎么样,很香吧,这跟府里的,市场上面的都不是一个档次?我跟你说呀,皇帝都不一定吃得到。”   “可是君子不夺人所爱。”   “我最最亲爱的小侯爷,您还是不懂呢?君子,只需要一个,你就在这里看着就好了。而我呢,是女子,不是君子。”   谷泉夭丢了一个石头,丢在不远处的草丛里,那两个乞丐一个惊动,面面相觑。   “你去看看。”一个对另一个说。   “不去,据说这附近的府邸刚刚死了女主人,而且还死了很多人。”一个乞丐有意无意的提醒。   “你别吓人。”   谷泉夭又丢了一个石头,那两个人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慢腾腾的往草丛里挪。   谷泉夭把怀里的银子交到羽苒手里:“北辰府等你呀。”然后就冲过去,她的速度非常的快,以至于火光微妙的闪动跳跃了一瞬,那裹在泥土里香味四溢的东西都不见了。   两个人一回头,一看,大叫一声:“鬼呀,鬼呀。”   羽苒其实对于这些,并不是很热衷,看完了这场恶作剧,他就往回走,那两个乞丐路过他的时候,突然跪下来,羽苒有点云里雾里。   “公子,行行好,赏一点吧,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求您了。”   “这不是太平盛世吗?为什么会有人没饭吃。”羽苒一本正经:“你们可以去找官府的。”   两个人看着不说话,突然声泪俱下:“官府给我们的银两被偷了,我们已经饿了两天了,求求您,好心人,帮帮我们吧。”   羽苒拿出谷泉夭塞给他的银两,慢悠悠的递给那两个人,那两人抢了钱连谢谢都不说站起来打量着羽苒。   “公子这身穿着应该不止这一点钱吧,你唬我们呢?”那人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在他接近羽苒的时候,羽苒顺便往后面退了几步。   “把你身上的银两教出来,要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羽苒没有说话,在那两个人冲过来的时候,他一脚一个把这两个人给踢倒了,冷冷的看着这两个人,那种眼光就像寒剑,杀人之前非常冷。   那两个人瑟缩了一下,跪在地上只喊饶命。   羽苒没有理他们就直接走了。   “你没有送他们去见官府吗?”谷泉夭好奇的问道,意料之中,羽苒摇摇头。   “哈哈哈,我的小侯爷,您真是个君子呀,这样的人你今天不送他们去见官,明日他们还会继续干着这种事情,你只是一个比较幸运的,因为你出手不凡,可是万一那个倒霉鬼碰上,一定会被他们给钉死的。”   “也许,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因为生活本来就不容易,就算生活在盛世,也有匍匐若蝼蚁的人,多一点宽容,因为人心太小了,所以要靠着宽容才让一切变得更大。”   谷泉夭没有说话,她啃着烧鸡,不解的问道:“如果他们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会后悔吗?”   “那个时候,会有人制裁他们。”羽苒笑道,他看起来冷若冰霜,笑容十分的惨淡,怎么说呢,很苦,也许这两个人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羽烛夫人。   都是命运的弃子呀。   每个人生活的都不容易,如果多给别人一条出路,或许是别有洞天。   “给你吃,味道特别好,放走了就放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是国家的问题,如果人人都不饿肚子,谁还愿意做贼呢?所以呀,要根本改变,就得从制度上改变。走,去赌一把,说不定我手气非常好呢?”   羽苒茫然的看了谷泉夭一眼:“我把那笔钱给他们了……我觉得他们更加需要……”   谷泉夭现在想哭都没有眼泪,如果是壬訾逍,她早就发脾气了,可是这个人是羽苒啊,放在心尖上,永远永远最爱的那个人呢?   “我的小侯爷呀,您真是大善人呢?那点钱不值什么的,只要您开心就好。”谷泉夭看看天,她觉得说违心的话容易被雷劈。   这天不怎么好,应该不至于衰到让雷给劈了吧。   爱一个人,不就是在漫长的时光里陪着你,在人生最后的岁月一同凋零,再然后躺在棺材里面吗?至少在此刻,谷泉夭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羽苒开心,她就开心,羽苒不开心,她也不能开心,人就是这么简单,简单的看着自己想要的,需要的。      ☆、出去散散心   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长大了,以为长大了,命运就操控在自己的手里,不再像小时候看着奶奶打娘亲的时候那样无力。   她以为长大了,就不会那么的悲催,想要什么都可以握在手里,永远都不要放开,可是,世界是这么残酷呀,无力的感觉一直存在,只是你看不见它,当你正在努力奋斗的时候,他们就跳出去,狠狠的给你一刀,切断了你所有的希望与幻想。   现在,在谷泉夭的眼里,羽苒就是这样的,之前她觉得羽苒无所不能,可是他很多时候都力不从心,只不过羽苒善于伪装,一直在死撑着。   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人就在你的面前,你看见了他所有的无能无力,那么自己也感到力不从心,这些□□裸的摆在面前,血淋淋的,让人痛到无法呼吸。   谷泉夭不知道自己出来玩为什么会走神,只是她彻底的走神了,羽平和不满的敲着桌子,手里一个叉烧包还冒着热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羽平和这几天变得聪明了,聪明的令人发指,总是学着壬訾逍那个家伙的样子去打击她,这些她十分的不明白。   “陛下暂时还不会治你的罪,你放心吧,南贵妃根本都不敢跟陛下提你的真实身份。”   “为什么?”   “因为南贵妃的手也不干净,你想想,她会因为你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坏了她满盘的棋吗?就好比,五十步笑百步,现在皇后自顾不暇,后宫之中有多少只眼睛盯着那个位置,如果她惹恼了北辰府与你老子,万一再捅出什么篓子,她怕是也吃不消吧,这此,她可是最后的赢家。”   “那我很安全了?”   “你如果安全了,又怎么会躲在羽苒的羽翼之下呢?南贵妃不会光明正大的治你的罪,难不保她半路上把你弄死,所以你不仅很不安全,反而暗箭难防。”   “我也在好奇,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送我去死的。”   “你当她傻呀,南月一个千金小姐,什么不干,那天晚上故意找你的茬,来送死?我猜那晚南月肯定去做了什么别的事,比如给南贵妃的哪个情人送信什么的,如果顺着线查,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她不愿意走这一步,更何况,你也说了,你小时候杀了一个丫鬟,长大杀了一个南月,基本就没有杀人,所以这其中牵扯的不止一样,我觉得谁也不愿意查下去,因为有很多人借着你的名杀人,而这些人最希望这一切掩埋在土下,而南贵妃再怎么也不会这么傻成为这么多人的公敌,其实我觉得南贵妃肯定有事情的,一般皇宫里面的女人几个人没有事情的,看看皇后不就明白了,到最后把自己给害了,我也只能叹息一声,可怜我姑母就那样死了。”   “如果有个人不开心,你能做什么让他开心?”谷泉夭觉得自己向来不会照顾人,这些事羽平和比她在行,所以她就想问一下。   “我哪儿知道,就看那个人是谁了。”   “是你喜欢的人。”   “那就好办了,你想想,我喜欢天下美女,美女喜欢什么?美女喜欢钱,每次当他们不开心的时候,你就给她钱,她立马就笑逐颜开,百发百中。”羽平和最后还强调一句:“望春楼里的姑娘都这样,我不骗你。”   谷泉夭陷入了沉思。   “我就知道了,你是想让我表哥开心,我可以借你几千两的银子,你送给他,看他开不开心?”   “开你个大头鬼呢?”谷泉夭没好气骂了一声:“你表哥能跟你那群□□比?你想死呢?”   “确实不能比,美女多好啊,表哥怎么比得上她们的十分之一呢?”   “还要一碗豆花。”谷泉夭伸手向摆摊的人招呼,摆摊人应了一声。   “你碗里还有那么多,喝的完吗?”羽平和对谷泉夭这人彻底的无语了,不喝就不要浪费,浪费可耻。   “我只需要喝碗里的就可以了。”   “还有那杯呢?”   “准备扣你脑门上。”   摆摊的人听到这句话,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的豆花送过去,可是一想,又不扣他脑门上急什么,于是就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送到摊位面前。   "别别,你们出去散散心吧,这样没准你们就不用拜堂直接洞房就可以了。"   “你说真的?”谷泉夭半信半疑,她其实是不信的,没准羽平和这家伙又匡她。   “其实。”羽平和顿了顿,有什么话呼之欲出,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你嫁出去,我挺高兴的,我表哥那么优秀,真的。”   谷泉夭动容了一下,她一直觉得羽平和这家伙虽然有点不靠谱,可是是真的对她好,她不是瞎子,可以感受得到。   “可是你们不也没成嘛,证明我还要机会的不是?”   看看,这就叫做本性,本性可是个致命的东西呢?   “我对你表哥天地可鉴,我才不会喜欢你呢?”   “好吧,那你至少把份子钱退还给我不是?我之前以为你要出嫁,生无可恋。”说到这里,羽平和抹了几滴眼泪在眼角:“我觉得你幸福就好,我把一大半的家当都给你们当做贺礼了,你们不是也没有成嘛,把钱退还给我好不?”   送出去的钱还有往回收的道理。   谷泉夭立刻正色道:“那个,小和呀,你也知道小侯爷心情不好,我要陪着他不是,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谷泉夭战起身,冲着羽平和做了一个手势,立刻走人。   只是走了几步,她又退回来,看了一眼羽平和,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你说得靠谱吗?”   “靠谱,绝对靠谱,我真是把一半的家产送给你们了。”   “我说的是出去散心,这个靠谱吗?”   羽平和立刻无精打采,焉焉的说道:“我骗你有糖吃吗?心情不好就该出去走走,看看国家的大好河山,没准心情放开了,多好呀,还有我表哥这个人就是太严谨了,太正直了,所以不懂得放松。你们这样一直闷在府里,早晚会憋出病来。”   谷泉夭一听,好像还有点道理,“你说哪里比较好玩?”   “妓院呀。”   “去死吧。”谷泉夭一巴掌拍在羽平和的脑袋上,害得他把刚刚咽下去的豆花给吐出来。   早知道羽平和这家伙不靠谱,可是没想到会这么的不靠谱。   她闷闷不乐的回到谷府,她老爹正在午餐,看着她一脸不高兴就过来安慰:“女儿,怎么了?这事也是情理之中,等过几年,你就大了,你就嫁给北辰侯,这样也挺好的。”   “爹,你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呀?”谷泉夭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么的开心?   窗外鸟鸣啼啼,风声灵透,芳草散发着美好的香味,可是这一年的春季,在草木繁盛之中偷偷的溜走。   父亲的笑容在和煦的阳光下有点寒冷,她泛起狐疑。   父亲,   为何?   看着自家女儿清秀的面容总是有着问题想问,谷熙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太子来谷府求亲。”   谷泉夭一听,心里五味杂陈,太子求亲,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白夜如姐姐?爹的另一个女儿吗?”   这本来是一个好消息,有情人终成眷属,多么美妙的世界,可是,可是她却看不透?   听着谷泉夭半是悲哀半是讽刺半是无奈的声音,谷熙本来高兴的面容变了,他搂着谷泉夭的肩笑道:“父亲终于都送你们出嫁了,爹真的很高兴,真的,女儿,她们两个都是你的姐姐,爹其实也很无奈,所以我想要你进宫去开导一下菱儿,因为她根本不愿意见爹。”   谷泉夭知道,也许父亲不知道要做什么,可是如今皇后失去人心,从此关闭甘露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亲这样做,无谓就是为了赶紧掌控东宫。   此刻,皇后失势,如果父亲在东宫一方站稳了位置,那么将来太子登基,谷家将会成为第一大世家。   这算盘……真好!   谷泉夭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什么也做不了,她只得乖乖的点头。   是夜,谷泉夭见到谷海菱的时候,她自己都有点哑然——   烛光明媚又温柔的照在人的身上,大理石堆砌的台阶之上,谷海菱倚门而坐,看上去显得几分苍凉与孤寂。   “小泉,我好痛。”谷海菱拉着她的手,泪水顺着白皙的脸一行行的滑下,她说:“这都是一些什么亲人呀,在你以为全世界都爱你的时候,他们都给你狠狠的一刀,我好痛呀。”   谷泉夭一怔,这句话她不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她的父亲怎么可以这样?   以前她们是死对头,她曾经埋怨过谷海菱帮着别人对付她,可是如今谷海菱拉着她的手像是拉着救命稻草一般,她本可以把谷海菱推到地上的,可是她紧紧的握住谷海菱的手。   谷海菱那句话实在是悲哀太浓,十分的绝望,她如果推开谷海菱,那么谷海菱会毫不犹豫的撞死在她的跟前。   这些她都不能去做,这是她的亲姐姐。   她的那些话,十分的悲凉,她本该是一个幸福的女子,那个自小都处在蜜罐里面的女子,现在她却说,好痛啊——   因为她说得这些痛,让谷泉夭也深深感受到了无力与疼痛,她也同样坐了下来。   “在你嫁给太子的那一刻难道就没有想到过你们根本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像太子这样的人将来会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人的吗?”   她语气越来越缓和,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谷海菱的禁忌。   谷海菱抬头看着她,眼睛里尽是泪水,她没有上妆,只披了一件白色的襦裙,十分的淡雅,可是这样看上去,那泪光朦胧宛若月下沾着水的白莲。   “我想到了呢?人呢,有时候就喜欢自欺欺人,我觉得到时候我可以接受,可以跟他的妃愉快的做朋友,其实我很不甘心,小泉,你难道不也早知道了世家子弟三妻四妾没有什么吗?难道你在喜欢北辰侯的时候,会想到他以后会三妻四妾吗?”   谷泉夭没有说话,她确实没有想到。   “所以说呀,我当时很坦然,虽然知道结局已经注定好了,可是我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接受,可是我哪儿知道来的这样快,就好比你很喜欢春花,忍不住靠近,可是一早就知道它们凋落的命运,不是吗?当它们凋落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可以去接受,可是我们到底高估了自己。”   “那为什么不在自己彻底沦陷的时候及早收手呢?”   “看吧,小泉,你还太小,你还是不懂呢?你早知道北辰侯有喜欢的人,可是你还不是喜欢上了。”   “可是那个时候,乐付雨已经将要成为二殿下的妃了呀。”   “如果没有二殿下这门姻亲呢?”   ——如果没有二殿下这门姻亲呢?   是呀,如果没有这门姻亲,乐付雨与羽苒应该是郎才女貌,她,就是个路人呀!   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喜欢上羽苒的时候,他已经与乐付雨没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她就有权利。   看着谷泉夭陷入沉思之中,谷海菱冷笑了一声:“看吧,还说洒脱呢?一到这种事情,圣人也无能为力。”   “一早就注定是这个结局,为什么不去接受呢?其实夜如姐姐人挺好的,等你们好好相处了,你就知道她其实也不错,更何况,她也是你的姐姐。”   “我没有贱婢的姐姐。”谷海菱的声音突然飙高。   “我也是贱婢。”谷泉夭冷冷的说道,清冷的月照在她的脸上,可以清楚看得见她面色冷峻,她对那两个字很讨厌。   谷海菱冷冷的说道:“你走吧,我也不需要你来看我,根本不稀罕。我选的路,我自己会走完。”   “或许我不该说这句话,小侯爷至少还喜欢上我,可是姐姐,你难道就不知道,太子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夜如姐姐,他为什么会对别的人没有感觉,那是因为他的心早就给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做白夜如。”   看着谷海菱嘲讽的弯起桃瓣似的唇角,绝望而讽刺。   如果这一切是梦就好了,谷泉夭想,如果她们都存活在梦境之中多好,那样的话,她就不用为自己所做事情的后果来负责,更不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谷海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她依旧笑着。   不是不知道自己笑得难看,不是不知道这结局是什么,可是任谁都会伤心。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太残忍了。   谷泉夭只是觉得白夜如笑得很残忍,她一把抱住白夜如,笑道:“不要哭,太子是帝王,一定会一视同仁的,你也是他的妻子,你还有个孩子,那是你的依靠,你要为仓邺想想,他还那么小,他需要一个美丽的母亲。”   谷海菱看着她笑了,泪水依旧挂在脸上:“谢谢,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大夏史曾记载,清和一十三年夏,东宫太子一意孤行,迎入太子妃白夜如,时值皇后失势,太子一意孤行,最终导致东宫的天平一边倒。   据当时人传,这位平民太子妃是三公之首古熙之私生女,大多数人却相信平民也有春天,这段跨越阶级的爱恋可歌可泣,也有人对其嗤之以鼻,认为皇太子为了争夺皇位而想出的策略。   夜深沉沉,风过缠缠,谷泉夭听着虫鸣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感到深深地无力,珠帘碧波荡漾,在黑夜之中宛若鬼魅,她就像睡在地狱之中,想要挣脱,可是总有什么牵扯着她,想要放肆的大哭,可是她发现自己真没用,连哭的勇气也没有。   她起来,披上衣服去找羽苒,当她路过石子庭院的时候,羽苒正坐在庭院下,仿佛知道她要来一样,手边已经温好了茶,茶香在空气之中婉转,沁人心脾。   “原来你也没有睡?”她淡淡的走过去,月色如水,人生几许。   “恩,没睡。”羽苒淡淡的看着她,顺势的将茶往谷泉夭这边推了推,“怎么了?”   石子铺成的花丛之中点缀着明灯,不远处相隔,明灯因为壁纸的原因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灯油之中夹着熏香,随着烛光的燃烧,香气扑鼻,这种香与花的清香融为一体,闻上去令人神清气爽。   本来就没有睡意,如今这般,她更加没有睡意,她双手交叠,趴在桌子上。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其实我很想去看看夜如姐姐出嫁是什么样的,她跟我一样,是个苦命的女子,啊,不应该这样说……”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手撑着桌子,蝶翼般的长睫一闪一闪,沾染了月华的灵透。   “我比她幸运得多,可是这样很不好,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姐姐,成全了一个就要失去了另一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羽苒,对面的人,清净如水,难道真如皇后所说吗?牺牲一个成全另一个,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问题真是伤脑筋。”羽苒轻声道。   “我也觉得,就像你有两个哥哥,都喜欢一样东西,而你只能帮助一个哥哥,你会怎么办呢?”   谷泉夭一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自己又多嘴说错话了。   太子与二殿下不都是羽苒的兄长吗?他们都在争皇位,而皇位只有一个。   就像皇后,她牺牲羽苒去替太子铺路,为的不就是舍弃一个成全另外一个么?   她此刻宁愿自己没有思想,这样就不用去想,不用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其实,这也不是这样难以选择,你想想,无论你怎么选择,太子还是会迎亲太子妃,你的选择影响根本不大,就算你为谷良娣而伤心,你的伤心根本不能改变这件事,如果太子不迎亲太子妃,那么伤害的是三个人,如果这样做了,至少还有两个人是幸福的。”   羽苒看着谷泉夭云里雾里的就笑道:“所以这不是你选不选的问题,你只是一个局外人,你改变不了那个结局,所以为什么不好好的走那个过程呢?”   “人能够做的事太多了,不能做的也太多了,而我们只需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来去随风,坦坦荡荡。”   谷泉夭听着羽苒说的话,心骤然下沉了,仿佛有一只手,赶走了她眼前的迷雾,一下子看见花开月明。   她突然冲起来,抱着羽苒又跳又笑,像个孩子考试得了十朵大红花一样高兴:“小侯爷,我发现你真是太伟大了,一句话把我所有的顾虑都驱散了,你说得对,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去改变那个结局,我只有尽力得让大家都过得好就可以了。”   羽苒被她热情的怀抱给弄懵了,他淡淡的看着谷泉夭,眼神里有不解,迷茫,关切。   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呢?   连羽苒自己都很好笑,他以为自己的一生是这么度过的,处理不完的朝政,听从媒妁之言而娶一方亲事。   一生只需要做这两件事,像个傀儡一样活着,没有自我没有思想没有欲望……   可是自从遇到这个人,一切都不同了。   “累了吗,可以去休息了。”他的声线总是那么的温柔,面色镇定自若,灯光罩在他的脸上,宛若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那你先答应我,明天我们去花舫玩,我没有去过呢?”   “我也没有去过。”   谷泉夭心想,我自己都没有去过,你去过才怪呢?   “我们去玩玩,反正你也没有事情要做。”羽苒正要说什么,谷泉夭立刻抢过话来,她仿佛知道羽苒要说什么,“就这么定了,休息,侯爷。”   她立刻逃似得讨回房间,关上门还止不住心里的砰砰乱跳。   壬訾逍说得很对,只要厚颜无耻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她悄悄得把门打开一条缝,光线透过来,那个人还在花丛中,五彩缤纷的灯将他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却因为疏影重重而模模糊糊。   当时她想都没想抱住他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窒息,此刻,新鲜的空气涌入心腔,她一点点的回味,哇塞,生命竟然这样的神奇。   原来真的有一种感觉叫做窒息。   原来真的有一种爱情叫做缺氧。   清和十三年初一,天暖气清。   花舫,京都最大的一座山,因为山高清凉,而被列入夏季世家子避暑游玩的圣地,更因为此地花的种类繁多,物种齐全而闻名遐迩。   此时,正是山中花开好时节,当山中客栈的负责人将他们带入山中还浓重的介绍:“公子放心,来这里玩的,都会觉得此生无憾,我们本着服务第一的态度,保证让公子小姐满意,不满意,我们分文不取。”   谷泉夭心想,这个好,鸡蛋里挑骨头她还是会的,万一到时候一不小心满意了就说自己不满意,还能白痴白住呢?   穿过一排排的走廊,走廊是檀香木所做的地板,地板之下是淙淙流水,这个地板就像桥一样悬挂在溪水之上,可是却浑然天成,没有任何的瑕疵与缝隙。   因为镂空的栏杆,伸出手就可以摸到水中岩石,跨出栏杆,就可以在浅溪之中嬉戏。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一砖一瓦,仿佛都那么别致而独具匠心,令看客不免得唏嘘不已。   客栈的房间清一色都是雕花的红木,因为按照顾客的习惯,里面摆设也各不相同。   仿佛是为了每个人的口味而量身定做。   羽苒的房间摆满了字画典籍,各个朝代的史集,布置比较素雅,墙上挂着一些名人名画的赝品,咋一看,到像是真的了。   谷泉夭的房间也挂满了画卷,可是她房间挂着的都是羽苒的画像,画得太逼真,就好像真人一样。   谷泉夭看着这些画,脸刷一下红了,这里的人仿佛会读心术一样,他们真有点邪门。   她跳出房间,一把扯住一个店小二,一劈手将那家伙给劈倒挂在门槛上。   “说,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你当姑奶奶吃素的呢?拿着这几张破画就想糊弄我,把你们老大叫出来。”   羽苒从隔壁的房间走过来,看到她这样,无法理解而从容的喊了一声:“小泉。”   谷泉夭掐着店小二的脖子掐的更加紧了,因为掐的紧,而让她看上去十分的吃力,店小二直接翻白眼。   “是谁?谁指使你的?”   羽苒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冰冷的感觉让她瞬间回过神来,她扭头看了一眼羽苒,松开店小二,店小二跪在地上使劲的咳嗽。   她拉着羽苒去了她的房间,关上门,羽苒看到四周的画像不禁莞尔。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小侯爷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   天高水远,阴阳相接。   “奇怪,按照民间传言,羽苒也是二殿下您的弟弟呢?”太史奚不住的摇头:“肉只有一块,而狼却多出来一头,这个世界真是微妙。”   宗嘉琪挽弓,弓被拉得变了形,涨满的弓迫不及待的发射,他手中的箭寒光凛然,宛若黑夜之中野兽的眼睛。   啾的一声,那枚箭正中红色靶心,他拿起身边的茶喝了一口,冷笑道:“再不专心,你又输了。”   “我输了不可怕,我孤家寡人,没什么可输的,不像殿下,还有个美人呢?”   宗嘉琪的目光颓然变了,太史奚也不惶恐,他的笑声变得更加浓了,宗嘉琪看着他也失声的笑了。   “你呀,你呀,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确实,你说得对,可是父皇一直没发话,就代表他不愿意认这个人,更何况,十九年前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不详人呀,父皇一认,那么他就会被全国人民处死,如果父皇不忍,他拿什么跟我争。”   “原来殿下的算盘早就打好了,真是可惜,我还在为殿下担心呢?”   两个人举起弓,继续瞄准,一下子中了靶心。   **   谷泉夭拉着羽苒在她的房间转一圈,指着墙上的那些画:“看吧,小侯爷,她们知道我们喜好,知道我们喜欢什么?这还不奇怪。”   羽苒指着那些画,看着谷泉夭一眼,眼神里有点不解:“不奇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不认识我们对不对?”   羽苒点头。   “可是他们不认识我们却很了解我们,这算做什么?证明他们对我们有企图。”   “这么解释好像还有点道理。”   “看吧,我就说很奇怪吧,这里非常的奇怪,我们走吧。”   “这不算吧,或许这只是这里的特色呢?”   谷泉夭听完,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就出去,一脚踢在店小二的身上:“把你们的掌柜的叫出来。”   “不用叫了,三小姐,其实在你们来的路上我早就接到了侯爷与您要来的信息了,所以我就提前准备了一下而已。”   “你是谁?”谷泉夭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会这么调查我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三小姐别误会,我们只不过本着最好的服务而已,我们需要了解客人的一切喜好,及时给予客人最好的服务,凡是来到这里的客人没有不满意的。”   “证明你还是调查过我们。”   “十分抱歉三小姐,如果我们给您带来的困扰,我在这里给您道歉,希望您玩得愉快。”   “愉快个毛,还有,你要是敢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弄死你。”谷泉夭将手里的刀一下子扎进栅栏里面,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小泉,你吓着人家了。”羽苒把她往后拉了一下,连忙道歉:“抱歉,三小姐从小比较敏感,对周围的事物观察比较细腻,所以还望海涵。”   “侯爷哪里的话?侯爷与三小姐能够到此,蓬荜生辉,小的感谢还来不及呢?”那客栈老板笑道:“三小姐,小的无比解释清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在迎接客人的同时,顺便了解一下客人的喜好,这样是为了客人更好的享受。”   “最好是这样,反正我们只是来看看花,过两天就下山了。”   羽苒摇着头笑了笑,“你怎么了,不是说好出来玩的吗?竟然出来玩,就应该好好的放松呀。”   谷泉夭走近屋子里,关上门,空气十分的清凉,夹杂着满山的花香,就好像在花丛之中。   “我心里很不安。”谷泉夭关上门,此刻心里好像空了一块,繁芜了,湮灭了。   羽苒看着她,眼神里有狐疑:“其实这样纠缠也没有什么用,他能够查到我们这么多,那么应该很了解我们,足够的了解我们就有足够的方法对付我们,所以这房间的一切是警告。”   “警告?”   “对。”   “我明白了,这么说,好像目前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呢?”   “也不是……”   “我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是太明白。”      ☆、纵使帝王家   那香炉中烟寥寥冒出,一股迭香清新怡人,她盯着那香炉看了一眼,再看看那墙壁之上的画,心中的疑虑不由得多了几分。   “三小姐,可以进来吗?”店小二敲着门问道。   “不能。”她想都没想就回答。她的声音带着脆脆的慵懒,再加上蛮不讲理的风格让人琢磨不透。   羽苒站起来,打开房门,轻声道:“进来吧。”   “这是店主为了尊贵的客人准备的酸梅粥,解暑开胃。”   “话说你们店主真够奇葩的,这么大的产业建在深山之中,一把火就没有了吧。”   那人听着这句话额头上冒着汗,他觉得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千金小姐,可是她的老板却交代这个人是三公之首的女儿,千万得罪不得。   “小泉,你又吓着别人了。”   谷泉夭斜睨了那人一眼:“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们查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害怕,去告诉你们店主,姑奶奶不吃这一套。”   “你下去吧。”羽苒依旧很温和,他的从容与谷泉夭的警惕显得区别很大,他选择包容万物。   他就像清冷的水,就像皎洁的月,就像春季的光。   那种温暖可以温暖人心,那种孤冷却让人心疼,他是强者,最令人心安的朋友。   可是他就是那种令人心安的朋友,只要你成了他的朋友,他可以给你最大的鼓励与温暖。   羽苒刚刚拿起那杯粥,拿着汤匙搅拌,轻轻的一吹,那轻烟盘旋了一下,渐渐的散开。   谷泉夭立刻抢过羽苒手里的汤匙,将已经吹冷的粥送入口中,吃完了,她还不由得点头:“还不错,加点冰块就好了。”   羽苒看着她这般,于是拿起另外一碗,谷泉夭又顺手夺过,尝了一口:“我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就是好。”   羽苒十分的不解,淡淡的看着她:“我觉得他们还没有胆子毒死我。”   “拜托,小侯爷,你不要总是这样一副淡泊的态度,你想想,你平日干的好事也不少,可是得罪的人也挺多的。”   羽苒听到那句“得罪的人也挺多的”就不由得笑容凝滞,嘴角抽了一下,表情有点无奈以及可笑。   “现在就是一个空壳侯爷,找你寻仇的人自然要很多,像下毒这种小把戏我七岁就玩了,没新意,可是危险往往藏在不经意间的。”   说完,她看了那碗味道不错的粥笑了一声:“替你试过了,这里没有毒,你可以吃了,不用谢我。”   “真是与众不同。”羽苒看着她笑了一声:“你是我见过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子,这样的你,让我有点看不透。不过,我竟然不知你是这样的敏感。”   “直觉,女孩的知觉。”她凑近羽苒,羽苒星眸如许,灿若星辰。   她忽然想起来了他们是来散心的,大约此刻在羽苒的眼睛里,她就像一个小丑一样,自言自语,说着那些旁人听不懂的话,然后自己还自娱其中。   她垂下眼睑,安静下来,她本着将男人追到底的口号,可是如今,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个人,这个对面的人,对她到底有几分情谊。   毕竟,他曾经对乐付雨情成永殇,那种铭心刻骨的恋爱,宛若黑夜之中的萤火,长夜未央。   她就像一个孩子,渴望光与爱的孩子,当看到一个方向就使劲的追,等追到了,她就像一个永不满足的商人,一旦尝到一点甜头,就希望可以得到暴利。一个人越是平凡,一旦她得到了更多,成为不平凡的人,那么她的欲望机会越大。   就好像一个赌徒,她一旦上了赌场,赢了一两银子,她就会想要赢十两,百两,千两,万两,甚至更多,乐此不彼的下注,永远填不满的是欲望,永远得不到的也是欲望。   “小泉。”羽苒看着她,目光坚定,星辰般明亮,一双秋水剪瞳,摄人心魄,薄唇微启,他的语气温和而冰冷,“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替代谁,你也不会被任何人替代。”   看吧,看吧,原来所有的人你都分的这样清,你早已看破了,却等着我在红尘之中迷茫,我竟然自私的以为我可以代替乐付雨,原来谁也不能代替了谁?   “你懂我吗?”谷泉夭悠悠的问出口。   “我懂,铭心刻骨。”   她看了一眼窗外繁花似锦,看了看羽苒的优雅从容。   懂,你懂什么呀,你懂一个女孩这样爱你,还是懂我所想要的更多呢?都是一样的花开花落,都是一样的月盈月缺,都是一样的芸芸众生,你懂了什么?还是你根本不懂装懂?   羽苒看到她这副模样,像个淘气挨了批评的孩子,他有些迷茫,应对了千山万水却没有办法去应对一个孩子。   他忽然有点微微的甜蜜,有一种不知道叫做什么什么的暖流在心中默默流淌,这一切他不知道之前有没有,还是自己太粗心,永远不太在意?   “你的心乱了。”他说:“我给你弹奏一曲,弹奏一曲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   他有点不知道是谷泉夭的心乱了,还是自己的心乱了。   “随便呀,都可以。”   这一瞬间,她想起来了以前他与乐付雨花前月下,吟诗歌舞,琴瑟和鸣,好不惬意,本是天作之合,却相忘江湖……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也曾怒马鲜衣,一日踏遍京都花,那年豆蔻,彼时年少,一见倾心。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时光交错,再次遇到,再次迷茫了,崩塌了,爱上了,得到了,忐忑了,一切恍若若梦!   女人真是一个神奇的生物,当她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你看,可是她们敏感伤心的时候,你却手足无措。   面对这样的事情,羽苒之前没有遇到过,更谈不上怎么去处理,他淡淡的看着谷泉夭,双眸若秋水,灼灼如月华:“小泉,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如果是的话,我道歉。”   “没有。”她走到窗前,问着这漫山遍野的花香与芬芳,一如她明艳的青春的时光,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于什么。   “如果今日的我换做是乐付雨的话,如果是乐付雨的话,你会怎么做?”谷泉夭问道。   “我给你弹奏一曲,有的事,不是谁的问题,而是目前,你能做的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这么低三下气,双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屏风之前坐下,屋子里清凉如许,山风清理如许,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整个人清凉几分,清虚如若踏翠竹。   琴声清晰悠扬,宛若林间雨声,凌翠如许,可是比之多了几分跳跃,多了几许冷傲。宛若悬崖断瀑,极炫而来,好像置身疆场之中,黄沙飞廉。   曲子如此的变化多端,却总是高吭婉转,浑然天成,却在高昂之后夹杂着啼血的愁绪。   “你可知道这支曲子?”   谷泉夭摇摇头。   “这叫做《兰陵王入阵曲》,这支曲子源于历史着名的‘邙山之战’。”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兰陵王领五百精兵攻入包围圈,最终反败为胜,且不论敌方有多少人,但是敌方也曾设下一计,叫做请君入瓮,这个你应该明白,可是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反而反败为胜。”   粉衣女子皱眉,怔仲半晌,歪着头打量着羽苒,很久,她绽开美丽的笑容,暮然眼泪一行行的滑下,她坚定的擦去,坐在那里,笑得非常的开心,就像盛开的美丽的花朵。   “我想,聪明的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她当然明白什么意思,她没有羽苒那么好的心态,更没有他的策略,当意识到不对劲,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解决。   这无非就是要告诉她,她们如今就已经成了这入瓮的人,至于没有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谁也不知道,因为她们不是兰陵王,唯独相同的是,兰陵王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也没有。   “小泉,在任何情况下,没有分清楚,千万不要妄下定论,所以就算是有人请君入瓮,这个人一定会显山露水,如今,我们只不过是猜测。”   谷泉夭没有说话,一双灵透的眼睛打量着羽苒,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包容了很多东西,就像满山的泉水,包容着草木与花草。   “好吧,好吧。”他看着天边的晚霞,转而看向谷泉夭:“今天天太晚了,下山也来不及了,你如果想,我们就明天回去怎么样?”   谷泉夭没有说话,就在此时,本来夕阳如血的天边乌云密布,眼看大雨降至。   “看吧,小泉,天要留客。”羽苒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有一丝的笑意,笑容慢慢的扩展,他摇了摇头,十分的无奈。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来玩了,这个地方确实有点奇葩,哪有先调查客人的资料的事情的,我真是想不明白,而且,我很讨厌别人这样调查我,真是没意思。”   谷泉夭愤愤不平的说道,她发脾气的时候,见到谁都像是撒气的,看着这黑云漂浮,人心惶惶,她立刻将窗户重重的关上,啪的一声,羽苒看到这里眉头一皱。   只是,他的那种眼神就像看着孩子一样,关切,温暖,无奈,或许在他面前,谷泉夭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而这个孩子,让他内心得到温暖,温暖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流淌,静静的流淌……   “小侯爷,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不好?”声若春水,清脆,清脆,真诚,不夹杂一点杂质,尤其是她这双眼睛,她仿佛能够一眼看到别人的心里去,仿佛所有的鬼魅在她的面前能够化为乌有。   每次,她看羽苒的时候,那双眼睛夹杂着千万思绪,紧紧的缠绕,期盼与娇羞。   “不会,你这样很好呢,真性情,是很不错的。”羽苒看着她笑了,他也并没有之前那些人说得那样冰冷,反而会很温柔。   一道天雷滚过,轰隆隆的,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天边云层翻涌,黑压压的宛若黑色盔甲罩住这整个天边。   屋子里的灯仿佛因为害怕而摇曳了几下,在暴风雨中熄灭了,谷泉夭吓得拉住羽苒。   这个时候,一道闪电霹雳而来,像一只魔爪撕开一道口子,那么一点光亮遗漏进来,却因为时光太短而被黑夜吞没,正因为如此,让周围的黑暗再次压紧三分,沉甸甸的。   她拉住羽苒,她并不是害怕这样的雷雨天气,只是这样的天气里面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她的母亲就死于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那晚,她出去找大夫,却因为路难走,她被垮了的山体压在泥浆里面,幸好坍塌的山体并不大,所以她就用双手将自己刨出去。   所以,每次到了时候,她就会有点不自然。   羽苒掏出火折子,整个屋子因为这么一点豆光而显得并不那么的黑,她脸色惨白,盯着那豆光,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的夜晚,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羽苒看着她笑了笑,像是安慰,她突然像意识什么一样,一下子抱住羽苒,那个并不温暖的怀抱,像个频临死亡的孩子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还是个孩子,渴望光与爱。   闪电与雷声在天空之中嘶吼,天空之上黑云滚滚,山体之上那些植物连绵起伏,就连屋子外面的鲜花也散发着嘶吼。   花草树木在雷雨之中嘶鸣悲怨,古树,繁花,韧草,在这恶劣的天气之中宛若浮灰一样无能为力。   他感受到了谷泉夭那种复杂的感情,或许并不是因为害怕,如果只是因为害怕就好了,如果害怕,多一个人陪伴就好了,有一种感情属于她自己的,别人无法干涉。   他想要去抚摸谷泉夭的头发,可是他的伸到半空之中便停下来,这个世界,有些人对你的特殊的,他们是那种特殊的存在,因为难以忽视,所以更加要珍惜。   对于羽苒而言,谷泉夭就是这样特殊的存在。   皇宫,暴雨连绵。   夏季的脾气真是有点让人琢磨不透,那宫灯照得屋子里亮如白昼,帝王那阴晴不定的脸就相当于于这多变的天气,如此的令人琢磨不透。   穿着便服的几位老者正要下跪,皇帝威严的声音暮地想起,宛若九尺寒冰,透露出不耐烦。   “行了,行了,别跪了,朕找你们来就是因为有事。”   老者才低下头来,太子的脸色也阴晴不定,他不知道此刻他父亲找他来,所谓何事,而这些事,又有怎样的血腥。   “你们也都知道了?北辰,他是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带着几许颤抖,有不忍,却不得不去承认什么事实。   老者低下头,没有说话,太子也低下头,没有说话。   “朕想,这件事,太子早就知道了,对吗?”皇帝目光温和的看向太子。   太子垂下头。   “苏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苏解恭敬的回答:“是。”   “就朕一个人不知道?”   “陛下,臣也不知。”谷熙低下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就像一种另类的存在。   “太子,你什么时候知道北辰是你的亲弟弟的?”皇帝关切的问着,从他眼中有一种深切的光芒,就好像是流动的水,夹杂着许多情绪,让人看不明。   “十四岁,那也就是北辰上早朝的时间,那个时候,儿臣在偏殿看到母后为北辰庆祝,我就有点明白了。”太子声音越来越小,有些话,他还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下去。”皇帝声音变得峥嵘,让人琢磨不透,可是他的声音却毅然决然。   “母后说,让儿臣以后多多关照北辰。我知道,不是谁都可以让母后这样对待的,我后来观察了一下北辰,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早熟的孩子,我故意将他的书撕碎,找他的麻烦,那晚回去,母妃第一次责骂了我。”   听到这里,连皇帝也唏嘘,太子虽然并不出彩,但是从小听话懂事,皇后对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怎么可能为了另外一个孩子而责骂他?   “我那个时候就有点奇怪了,并不是母亲变了,她一直没变,那晚,她一个人偷偷的哭,哭得很伤心,那是因为北辰病了,大病一场,她那几天也魂不守舍还拜托人去看北辰。”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后来我去查了一下当年那个小皇子,我就更加笃定北辰也许就是我的弟弟。”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人的心情也不好。   一道闪电劈得屋子里面亮堂堂的,刹那间,每个人的表情都显露出来。   屋子里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想着不同的事情,因而显示出来的也不一样。   “国中元老都在这里了,有些话,朕还是说了吧,太子,如果你将来当了皇帝,你能控制得了北辰侯吗?”   话到了这个份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皇帝想要让太子当皇帝。   太子低下头,他低头并不是因为自己碌碌无为,而是兄弟相戈,他恐怕做不到。   一个帝王,是不能被感情所左右的。   “怎么不说话?”   “陛下。”苏解开口说话了,他阴晴着脸:“北辰忠义无双,兰芝玉树,不曾做过对不起大夏的一件事。”   “现在没做过,那是因为他懂得度势,陛下将他职位架空,夺了兵权,排挤他的门生,难保他不怀恨在心。”   太史秉冷着脸:“更何况,你我都心知肚明,谁能一夜之间灭了乐正王满门,这种手段怕是苏圣都不及其十分之一。还有臣可听说乐付雨小姐曾经是他情人,面对曾经的情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曾经会害死他的。”   皇帝没有说话,他的面色不悦,似乎也在为这个人而纠结,其实早之前,他就像借助弄权一事将羽苒铲除,只是那个时候,当得知还有这个一个儿子,他心中是有愧的。   他内心复杂,当时心中欣喜,但是更多的是无奈以及惆怅,这个儿子早已排除帝位之外,论才华,容貌,手段,以及胸怀,这个儿子无益于出类拔萃,正因为这样优秀,所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提防他。   “再说,谁又说他没有做过错事,我可是听说,千金扇就是谷三小姐。”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史秉看看了谷熙,那老头的脸色十分难看:“千金扇杀了的那么多人,说不定都是受北辰指使呢?他这个人,为了得到权势,排除异己。”   提这句话无非是想把千金扇的罪责引到羽苒身上。   “我们都知道,这么多年,为了推行兵制改革,死了多少当朝的官员。有了一个千金扇,北辰后面说不定有千万个千金扇……他一个侯爷,养这么多杀手干什么?”   “但是,他排除异己有什么用,我们都知道从七岁起,他都没有升过官了。”   “那是陛下从一开始就要给他无上的荣耀,他再升,就跟皇亲国戚没什么两样了,再说了,官不升,可是手里的权利却越来越大,还有他弄权也并不是没有证据,千金扇这件事恐怕没有交代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其讲究,无论是风光无限还是现在闲置在家,他的日子过得可比任何人都好呢?试问,如果是你们的话,遇到这样官场失意,家里发生巨大的事情,你们还能安然处之?别忘记了,他还是个二十不到牛犊,他如果不是已经有了退路,又怎么会如此安然?你们谁能说北辰没有二心?”   “北辰生性淡泊,吾犹不及,遑论尔等粗人?千金扇所杀的都是祸乱朝纲之徒,有些人天不收,那么自有制裁的规则,更何况北辰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人民都看在眼里,你一个老匹夫三言两语就诋毁一个忠臣,是否该为子孙积点德?”   “苏解,你……”太史秉怒道:“罔你一代圣贤,既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行了行了。”皇帝听得不耐烦,转向太子,看着他,目光复杂,老者浑浊的眼睛里夹杂着太多的情绪,让人看不明白。   “太子,北辰之才确实似仙近妖,朕也曾被他的才华所倾倒,如果他愿意忠心辅佐你,那么大夏繁盛可流百年,可是他如今的身世,才能都已经露出水面,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拥他为帝,局势恐怕难以控制,他的身世错综复杂,关系枝繁叶茂,你将来能够掌控他吗?”   太子低下头,他有不忍,面对整个江山,他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太子,如今赋予了他这样的使命,一边是亲情,一边是责任。   “这么说,不能?”老者眯眯了眼,目光温和而慈祥,就像阳光下温暖流淌的水,千万涟漪点点闪过。   太子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皇帝,他那种眼神夹杂着太多的感情,但是他看了一个父亲的仁慈,就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就像山坡上开得第一朵花,像连绵细雨之中第一滴扑向大地的雨。   “朕明白了。”和帝在桌子上撑着脑袋,仿佛看上去很疲惫,烛光摇曳,闪电撕扯,皇帝悠悠的一声:“都散了吧。”   “陛下,您不能那样对北辰,难道陛下希望像先帝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解,朕一直敬你,你几次三番出口不逊,朕没有跟你计较,你现在倒好,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是圣上,圣上也明白北辰这么多年为您尽心尽力,如今,陛下执意如此。罢,罢,罢,今日我苏解跟圣上割袍断衣,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认识你这个忘恩负义杀兄害子的皇帝。”   苏解才一说完,就抽出宝剑,只听见嘶啦一声,那袍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风声呼啸雷雨轰鸣之中颓然败地。   “苏解,你别太过分,北辰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会为他打算,你一个局外人,凭什么干涉朕的家世?”   “草民不敢。”苏解一说完,就跪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挥袖而起:“人间天伦何处寻,青山绿水荒冢间。”   他大笑着,摔门而去。   其实皇帝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无论是从得人心或者是才能,北辰都是最出色的,他怕太子控制不了羽苒,而让他把自己一手创立的基业给毁掉,毕竟,当年,他差一点杀了这个孩子。   “太子,你留下。”和帝温和的看着太子,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这对父子相对无言。   琉璃灯将身影拉得很长,随着风而摇曳,只是这样摇曳宛若人心跌宕。   “你记着,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北辰,他们都是你的兄弟,朕一生走得错路,朕不希望你再走一遍,不错,朕残害手足,为了守住这个皇位,朕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朕希望你的宽厚能够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是你的手足,骨血相溶,如果他们将来做了什么错事,你能包容的尽力包容,不能包容的,那么也只需要在权衡之后将这些事情解决。对于北辰,朕是有愧的,可是如果将来你发现这个人难以掌控。你可以掐了他的翅膀,但是不要害了他的性命。”   “儿臣遵旨。”太子跪下,看着这个年迈的老者眼中竟然有了泪。   “但是,一个帝王就该有一个帝王的手段,重情重义是好事,可是这些柔软的力量并不比你手中的武器好用,如今,你发现了你无法控制北辰之后,你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吗?”   太子低下头:“儿臣明白。”   因为这么一场大雨,院子里的花香因为凋谢而更加浓了,隔着窗户都能闻到花香四溢。   谷泉夭抬头看着羽苒,忽然脸红了。   这个时候,敲门的声音响起来,他们没有应,那人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被谷泉夭勒住手腕,力道如此之大,大的他都要哭出来了。   “谷小姐,掌柜的问您们是否用膳?”   谷泉夭看了羽苒一眼松开那人,“捡最好吃的上,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姑奶奶不是吃素的。”   那人吓得立刻逃出去。   嗅到危险的谷泉夭就像一只小野兽,她可以一边调情,一遍保持十二分的精神去集中精神警惕防范。当一旦发现敌人,前一秒还在做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一刻就能奔跑,怒吼,用尽一切努力将敌人撕碎。   “要死了,要死了,我刚刚没有失态吧?”谷泉夭小声的问羽苒:“我那么难看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以后还怎么活?”   羽苒失声的笑了一声:“不,样子一点也不难看,在我看来,很好看,是一个美人。”   如果这句话在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她一定不会去相信,她一定会觉得那人油嘴滑舌不学无术。   可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叫做羽苒,是她的爱人,他说的话,是世界上最美的音符。   谷泉夭淡淡的看着羽苒,就像一个孩子打量着神秘的来客一般,她是那样的好奇,这个男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夫君,自己何其有幸,可以让这样的人陪伴一生一世。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宛若冰雪透骨,清澈却没有一点温度,他的笑容很好看,以至于谷泉夭做梦都像把他画下来,可是她没有学过画画,她就会画点鸡蛋与石头这种形状可以千奇百怪的东西,她有想过让别人帮她画,可是她每次觉得羽苒对她笑,那是她一个人的财富,她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于是就作罢。      ☆、谁是你主人   天色微凉,凄凄苦雨不休,六月狂雨不断。   窗外的雨不停,宛若人心跌宕起伏。谷泉夭静静的听,雷声渐渐的小了下去,只是雨却没有半分减弱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透过纱窗,外面的灯火在雷雨中摇曳,透露出一股苦寒的味道。   “我不想睡这个房间。”谷泉夭打量着房间,一脸的不乐意,仿佛店老板对她的伤害还没有消减半分。   “那我跟你换。”羽苒十分的大度。   “好呀,好呀,跟你换。”谷泉夭笑着说。   “那你去那个房间吧。”   “我突然觉得这个房间挺好的,要不我们一起吧,这样就算来了刺客也有个照应什么的?”谷泉夭说道。   羽苒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带着一点淡淡的无奈:“照应?”   “对,照应,哇,小侯爷,你眉头又皱了起来了呢!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我的小侯爷,现在是什么时候,麻烦您能不能不要把你的那个迂腐的一面丢掉,万一有刺客将我们各个击破呢?这样的话,你我不是会死得很惨吗?”   “迂腐?”羽苒听到别人这样形容他,他眉头又是一皱,深若秋潭的双眸紧紧的看着谷泉夭,似乎这么一个女子,让他很奇怪,却总是说不上哪里奇怪。   “对呀,我哥哥经常说你是迂腐的书生?”谷泉夭眨着眼睛,天真宛若晨曦的骄阳,美丽透露着灵光,这样的女孩不苍白,不单调。   “好吧,那就算是我迂腐吧。”羽苒笑道:“然后呢?”   “然后,咱们就睡觉呀。”   “咱们?”羽苒有点不解,眉头紧皱。   “对呀,您放心,我绝对不占有您的地方,您睡床上,我睡榻上,这样不就好了,总比一会儿万一来人各个击破得好吧!”谷泉夭不以为然,甚至还在嘲笑羽苒的迂腐,从走进这个地方,她就察觉出来不对劲,只是又不知道怎么不对劲,这个地方,她也只是听羽平和说过,自己根本不知道谁会这么有情趣把客栈建在山腰上,正因为如此,她那种不悦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怎么能这样呢?”羽苒面色温和,淡淡的看着谷泉夭:“你是女孩,无论怎么说,应该是你睡床上吧。”   他了解谷泉夭,正如谷泉夭了解他一样。   “人与人就是不同,如果是壬訾逍的话,他不让我睡在地上已经算是对得起我了,这就是区别。壬訾逍一定会说,看你长得这么丑,你就睡地上,长得好看的才能睡床上。而你比他绅士多了。”谷泉夭说道。   “可是,这毕竟对你的声誉有影响,所以还是别闹了。”羽苒似乎是在寻求意见,他一向都是那种愿意为对方思考的人,这点与壬訾逍有天大的不同,壬訾逍,从来都是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可是,这样会对你的名誉有损,所以,我还是去那个房间,晚上好好休息。”   说完,羽苒就打开门走了,他有点落荒而逃的韵味,正因为是如此,才叫人想要捧腹大笑,谷泉夭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声音渐渐的变大,最后回荡在这个屋子里。   她笑得十分的放肆,连羽苒都觉得女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比如这一位。   ****   “小侯爷,我问您,我与乐付雨,您更喜欢谁?”女子笑容宛若罂粟,俏皮可爱,只是声音变得很久远,可是总是有这样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来。   “不可以不选哦,也不可以重复选,您知道,我这样的女子,绝对不要跟别人共事一夫的。”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您不会那么的好开玩笑啦,您不要这么尴尬,也不要这么无奈看着我,啊啊啊,不要逃避呀,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我帮您选,您一定是喜欢她的对吗?”谷泉夭一指乐付雨,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幻觉,像是乐付雨的幻觉,她笑容宛若梨花在潇潇暮雨之中渐渐的清晰起来。   这句话一说完,谷泉夭从心口的地方慢慢有血氤出来,血花越开越大,渐渐的粉色少女染成泣血牡丹。   羽苒自己被自己吓醒了,一睁开眼,就看见谷泉夭在自己的身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他一向警觉,可是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女子进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问道。   “我进来有一会儿了,你睡得可真是死,我进来,你竟然不知道?你刚刚说‘我选你’,这个是什么意思?”谷泉夭眨着眼睛问道。   “没,没有。”羽苒茫然的看着眼前,那层层暮霭之后竟然是关切的眼神。   “谁说没有呀,不要骗我,刚刚你明明说了……”谷泉夭依旧不依不饶。   “小泉,我有点累了。”   谷泉夭摊开手,耸耸肩:“是嘛,是嘛,你看看你,我不说了。”她伸出一只手捂住嘴,可是话还是照样的说:“哎呀呀,别生气呀,跟你开个玩笑,我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外面的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淅淅沥沥的,我一个人在那边很害怕。”   羽苒仿佛听到令人好笑的事情:“你也会害怕?我以为你不会害怕的呢?”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谷泉夭故弄玄虚,羽苒闪耀着一双眸子看着她:“什么故事?”   “这深山老林之中有那种被狐狸精勾走了魂魄的鬼怪,他们就像这样,一蹦一蹦的。”说着,谷泉夭还专门比划了一下:“就这样,抓住人就咬,你说,咱们如果被咬了,怎么办?”   “小泉,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羽苒好笑的看着她,就像看一个孩子一样:“你都已经说过了,你不信神,为什么还跟鬼怪联系起来呢?”   “拜托拜托,我不神,但我信鬼呀。”谷泉夭强词夺理,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羽苒的眼睛,据说通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到内心,她就想,自己能不能通过羽苒的眼睛看看他的内心,其实他是一个很好猜透的男子,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花时间去猜猜看。   “这些怎么能算子虚乌有呢?”谷泉夭笑道,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人书,上面写着《鬼怪录》,我刚刚看到七十八章,讲得是一个尸怪的故事,所以我有点害怕,我过来继续看,您继续睡觉。”她装模作样的到烛光下面去看书,羽苒对她这样很无奈。   “对了啊。”她从怀里掏出一条绳子,一只手绑在羽苒的手上,一只手绑在自己的手上,笑得非常的甜美:“万一,我俩都成这样的尸怪了,有了这根绳子,咱们就可以不分开了,就这样一蹦一蹦的,你走在前头,我走在后头。以后一辈子都跟着你跑,你上天我就上天,这样是不是很浪漫。”   她一遍幻想着。,一遍感慨着,忽然裂开嘴笑了:“你想想,是不是很美好。”   两个行尸走肉,很美好?   羽苒难以想象那副场面,两个人都成僵尸了,一蹦一蹦的,牵着一根绳子,这场面,这瘆人。   “看吧,看吧,你又这个表情,想一想嘛,有没有很有趣?”   羽苒面色尴尬,可是经不住谷泉夭再三说这样的事情,只得点头:“有趣,有趣。”   “我的千金大小姐,这么有趣也得有个度是不是,要不您就回去睡觉吧!这么晚了,别闹了呀。”   “我今晚就在这里睡下来了。”谷泉夭往床上一趟,把被子抽过来盖在自己的身上:“哇塞,好软和,还是热的呢?”   羽苒看着她,微微的摇头,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野丫头,野丫头,我来了,开门。”   羽苒披着一件披风就去开门,羽平和看到羽苒,再看看床上的谷泉夭,脸刷一下子红了,他摆摆手,满面愧疚:“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你们继续,就当看到我的魂了吧。”   “死羽平和,你干嘛,你要死了呢?”谷泉夭跳起来,看着羽平和,羽平和看着谷泉夭衣衫完整,笑容渐渐露了出来:“野丫头,我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小和,这大雨不停,山路很滑,你不会冒着雨上来的吧?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来的呢?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是小和吗?”谷泉夭说着就去扯他的脸,她的指甲比较长,扯的羽平和疼出声,当时炸了毛:“你搞什么,老子在你们之前三四天就上来了,别这样,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娶老婆?”   “你的老婆不是遍布天下吗?”谷泉夭不以为然,嘟哝着嘴,说得一脸平淡:“你刚刚说一个好玩的地方,在哪儿?这么大的雨也去吗?”   “赌场,我刚刚赢了一些,然后听到店小二说你来了,还对他们发脾气,我就过来找你了,你都不知道那里多好玩?”   “真的?”   羽平和点头。   “小侯爷去不去?”   “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休息,如果明日雨停了的话,咱们就离开。”羽苒轻声说道。   “好的。”谷泉夭欢天喜地的走了,山雨刮来,冷飕飕的,外面黑通通的一片,只有几盏灯在黑暗之中摇曳,雨水打在灯上,蒙着一层水雾。   “我跟你说呀……我来的时候,在里面泡了一些时间……我没少赢……”羽平和一边走一边介绍。   谷泉夭看着这里面的人,眉头皱了皱!   为什么赌钱的没有带钱袋,他们的身上没有一个有钱袋……   为什么他们的手的茧子那么厚,根本不像花天酒地的公子哥?   为什么庄家摇骰子的时候,那个手法不对,不像一个专业的,这么大的赌坊,这么豪华的地方,至少庄家不应该造假!   那么——有问题?   “小和,你如果骗了我,我一定不会原谅你。”谷泉夭扭过头对羽平和笑着说道。   羽平和刚刚还在尽兴的介绍,这一刻,他嘴角上扬,完全僵住。   原谅么?   一文不值。   “我知道。”羽平和笑着,那种笑容像利剑刺破胸膛的决然,不拖泥带水。   “那么,你还是骗了我,为什么?”谷泉夭喊道,雨水溅了几滴在脸上,在夜色之中,宛若雨打芭蕉般的怅然,她的声音带着一点难以置信,这个人是自己的好朋友,她以为天底下至少羽平和对她很纯粹,纯粹得就像天边的泉水,不含一点杂质。   “野丫头,不要这样激动呀,我这也是……”   “是为我好吗?”谷泉夭的声音很细,很小,甚至渐渐湮没在风雨中,因为无力,连声音也变得几分苍白:“你就是这么为我的?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要跟你一起的,我当时不敢出去的,我上来捏你的脸,确认了这是本人,我才愿意跟你出来玩的,可是你难道要告诉我,这个赌场不是为我设计的?”   谷泉夭指着赌场,无声的笑了出来:“你看看这里,我是谁?”谷泉夭指着自己:“我是谷泉夭,从小混在市井之中,这赌场早就逛遍了,你拿这种没新意的糊弄我,你还敢说你没有骗我。”   谷泉夭指着这些人:“能够到这里游玩的,都是世家子弟,你看看他们的手,哪里像世家子弟?世家子弟的手怎么会像他们一样有茧,看他们手里的茧,在手指根部,应该是长期握刀。拜托,你找群众演员也找点靠谱的吧,你这样,真的没脑子。”   “还有,这个摇骰子的,哪有这样摇的,太没有姿势了,更没有规律了,摇骰子摇的好自己就不会亏,摇不好庄家会亏死,你看看他,这样摇,哪个庄家敢聘用他呢?”   谷泉夭冷不防冷笑几声,声音尽是讽刺与委屈:“我想至少你不会骗我的,可是你却骗我了。看来,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   大雨淅淅沥沥,冲刷着这盖在山间的屋子,羽苒点着灯,看着窗外心事重重。   “小侯爷好雅兴,有这等兴致真是让吾等钦佩有加。”太史奚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嘴角挂着笑容,就好像天边的雨一样,犀利。   “史大人的雅兴真是不错,一路跟到这里,竟然还能继续跟着下去,这也是让我很钦佩,但是大人这样未免让人觉得有点令人不齿,不过也没有办法,大人喜欢这样玩猫猫,我也不能拦着是不是?但是大人呢?今日来找我,只为了喝酒?”羽苒笑了笑,倒了一杯茶,茶香溢满了整个屋子里,屋子香气四溢,听着窗外的雨声凄厉,他摇晃着茶杯,嘴角露出一点笑容,讽刺,冷傲,甚至是悲悯。   太史奚也不知道到了如今,羽苒还能悲悯谁,他还能悲悯谁,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人,他还能嘲笑谁,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笑了,只是他这笑容不同于羽苒,他这是实实在在的冷嘲热讽。   两个同样是才杰的两个人,两个争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还要用这种方式去嘲笑对手。   “还记得那个赌吗?就是我们曾经打个的那个赌,谁能当皇帝,从现在看来,是你赢了,啊,对,你赢了,但是你赢了之后就会要求我为你干一件事,可是我这人有点卑鄙,你也应该明白的,所以我心里不爽,我一旦不爽就会喜欢鱼死网破。”   “所以,你这次打算找我做什么事?杀了我?不对,你不会这样做,如果是你的话,一定问完我的要求然后做完这件事,在光明正大的把我杀了,我想这一点傲气你还是有的。”   “北辰说得真对,你还是了解我,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我是不会这样做小人的,但是我可以不做小人,让他们——”他指了指手下的人,笑了笑:“我可以让他们做小人,这样总是可以的吧,反正你死了,我好处还是有不少的。”   “那你大可以杀了我,不用跟我在这里废话,因为你这些废话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他笑了笑,因为这种笑声有了一股透骨的寒冷。   太史奚吊儿郎当的把白玉酒壶里面的酒倒在自己的嘴里,笑了笑:“我不杀你,我杀你干嘛?但是有人要杀你。所以我只是一个看戏的。”   “让你家的主人出来吧,咱们两这样干耗着也没有什么用,不是吗?这场戏就快点上场吧……”羽苒说道。   ——主人。   “你的主子是谁?”谷泉夭手里的剑指着羽平和,当初那样好的两个朋友竟然会这样刀剑相向,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或许说,羽平和从一开始都是有目的的,而她是不知道的。   “我只忠于自己,我没有主人,我只有我自己,我就是我自己的主人,那么现在告诉你,我很喜欢你,你也不会相信的,对吗?”他问谷泉夭。   谷泉夭看着他,就像小野兽一样。   “说句实话,能够最配你的,只有我与壬訾逍,羽苒他配不上你,他根本与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你选择错了。”羽平和掩饰了眉脚淡淡的忧伤,宛若受伤的小野兽一样,抬着眼睛却不敢看前方,可是在他的瞳孔里面印着谷泉夭的脸。   “我自己选择的,我不后悔,我喜欢他,所以我选择了,我追求了,这些你难道不知道?”   “是的,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面跳,你或许会有更好的选择,你应该有更加舒适的生活,可是你没有选择,我也不明白,羽苒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那样,不过现在想来,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但是野丫头,我不得不这么做,现在姑母不在了,羽苒根本不是羽家的人,我为了家族的荣誉,只能出卖他了。”   “家族的荣誉?”谷泉夭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说话才叫好,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话。   家族这两个字,有多么的沉重呀。   自己的父亲为了家族,辜负了两个真心实意爱他的两个女人,如果没有家族这两个字,他一定会跟那个天仙般的医女自由自在,一生一世的幸福,不用活到现在满头白发还是孤寡老人,也不用为了这两个字,漫天的算计,甚至到了晚年还在算计之中。   羽烛夫人,那个因为家族误了一生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家族,她一定会带着自己的儿子,走到远方,过着母慈子孝的生活,不用一生都活在悲惨之中。   还有很多人,谷海菱与白夜如,这两个为了家族牺牲的牺牲品,本来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却总是活在算计之中,本该同一屋檐下的姐妹现在不得不为了一个男人而争宠,这就是所谓的家族,所谓的命运,所谓的一切。   还好,自己洒脱惯了,没有为了这两个字所累,这也许是自己强于他人的地方。   “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又是谁可以许诺给你家族荣耀?是皇帝还是太子?”   谷泉夭猜测着,这不可能是皇帝,虎毒不食子,知道自己有了这么优秀的儿子,他又怎么会痛下杀手呢?那么是太子?   羽苒可是他的亲弟弟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再怎么狠毒,手足亲情是无法磨灭的。   难道是二殿下?可是现在二殿下已经失势了,无法许诺这些,许诺这些不靠谱的东西。   “野丫头,你先安分的呆一会,一会儿就好了。我向你保证。”羽平和无声的说道。   “你们要做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背后的主人是谁?”   羽平和抿抿唇,没有说话,他慢慢的退出屋子,这件屋子里的杀手全部靠了过来,谷泉夭警惕的防范着他们。   这次看来还是要真正的干一场,这些人出手都留有余地,好几次,谷泉夭与刀剑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些人都自觉地收回手中的剑刃,自觉地放她一条生路。   这一看就是羽平和那家伙交代了一些什么,要不然这些人也绝对不会如此,绝对不会想要杀她却放了她。   这一切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羽平和要做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自己无权过问,也不能过问。   谷泉夭这一点上面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她破窗而出,正好拦在羽平和的面前,羽平和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脸上落满了水,那雨滴一滴滴的打在屋檐上,谷泉夭看了看羽平和,这个家伙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淡淡的看着谷泉夭,眼睛里充满了悲哀,或许是被这种悲哀感染,谷泉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最终,她举起剑,剑在雨水冲刷之下打得哒哒响,剑上的血水被这么一洗,冲刷得十分的干净,竟然把剑锋洗的非常亮,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与羽平和刀剑相向,她也不曾想到过……羽平和会欺骗她?   她一直觉得羽平和是最纯粹的,至少在感情的方面,他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喜欢上这个跳上阁楼的野丫头,他一直以来就像一个信徒,使劲的追逐幻影,但是突然有一天,这个信徒不甘于追逐幻影,他想要去争取……   雨滴打在剑上,两个人的心里都丝毫不减,谷泉夭愣了看着羽平和,脸上确实有很多疑虑,也有很多不相信,“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想干什么?”   ***   ***   太史奚拍拍手,“绝,真绝,不愧是北辰,跟你过招真的很有意思,确实不是我想要杀你,杀你的人还拿着刀等着呢?”   这个时候,所有的烛光积聚在一起,一起招摇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踏着雨走过来,走过来,全身被黑色的雨衣盖住,上面都是水,点点滴滴的水汇聚成溪流,在她的脚下形成一团水渍,她很自然的掀开斗篷,露出自己那绝世无双的面孔。   羽苒并没有什么惊讶,一切与预料之中的一个样,这样似乎真的很不错。   不错,他面前站着的就是乐付雨,面带微笑,十分危险的笑容的乐付雨,这样一种迷人的微笑如同这山中戚戚苦雨一样神秘美丽。   “我想知道,小泉是不是你们的人?”   “侯爷这么聪明,难道不会猜猜吗?”   “奥,那就不是,她对我,一万分的真。”羽苒似乎对自己十分的自信,笑容漾在脸上,说不出的神秘。   “何以这么笃定?”乐付雨给他倒了一杯茶,茶香溢满整个屋子。   “因为,乐小姐如果是看我笑话的,如果小泉是你们的人,你会这个时候把她带来,然后使劲的嘲讽我,可是你没有,你不仅没有,而且你的表现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替你父亲和你们乐家报仇吗?”   “是,不过,侯爷问了这么多问题,换我问你了。”   羽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第一个,你心里现在还有没有我?”   羽苒低下头,莫不出声,如果说是没有,连自己也不信,可是有的话,人心未免太大了,他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子,却忘不了这个女子。   “也许,曾经是有的。”   乐付雨听到这里,轻声笑了笑:“好,第二个,是谁让你杀我全家的?”   羽苒没有说话,当初皇帝示意海公公,告诉他,乐正王有叛变的心,一个已经上了皇帝死亡名单的人,还能有几条命活下去呢?   而他正是皇帝选中的侩子手,也正因为乐正王第一个选择除去的人是他。   当时联军已经打到门口,乐正王不除,难以解散番王同盟。   乐付雨看到羽苒不说话,就大声的笑了笑:“去你的忠肝义胆,你看看你保的是什么皇帝?一个自私自利的皇帝,为了自己能够坐稳皇位,什么干不出来?残害兄弟姐妹,背信弃义,这就是所谓的皇帝,真是荒唐……”   “为什么你在这里,二殿下呢?付雨,我可是听说过,二殿下一步也不愿意跟你离开的。你们做了什么事?”   “今晚,你听……雨,下得很大,很美,这些,难道不够吗?我们只需要静静的听雨就可以了……”   “皇宫发生了变乱对吗?”羽苒平淡的说。   “这你都能猜得到,我很佩服你,哈哈哈,不错,明天的太阳将会更加明亮,我要为我父王报仇。”   “你父王是我杀的。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竟然如此,这个时候,你就应该杀了我呀,为你的父亲报仇不是吗?杀了我,或许你能活得更好呢?”   “我的,伟大的,小侯爷呀,您看着都不像草菅人命的人呢?如果不是皇帝逼你,你会杀我父王吗?那样的皇帝,你留着干什么?”   “可是你父亲他确实死在我的手里,你不是亲眼看见吗?既然看见了,为什么还找别人报仇?”   乐付雨这一次发狠的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轻蔑甚至是嘲讽,轻蔑羽苒的迂腐,嘲讽自己的无能。   “你们一个也跑不掉,你,必须死,皇帝,也必须死,只有你们死了,我才心安,不错,你一直相信这个皇帝是个好皇帝,他懂得治理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你大约忘记了,这个皇帝是怎么当上皇位的,他杀光了皇室中的人,甚至连你也不放过,小侯爷,你难道不是一位皇子吗?你看看你亲生的父亲都做过一些什么?你心中那个信仰要崩塌了。”   羽苒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前这个癫狂的女子,就像在噩梦之中一样:“可是,二殿下能好到哪里去呢?二殿下不也不适合当皇帝吗?一直以来,我最讨厌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兄弟相革,这就是龌蹉的皇室。”   乐付雨此刻很欣赏羽苒的表情,看到这样的表情,她乐呵呵的要笑出来,但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看着羽苒的眼里充满了哀伤。   “可惜了,你看不见那么壮丽的一面,你要不要猜猜究竟是太子杀了二殿下,还是二殿下杀了太子?或许,他们两个一起死?如果他们两个一起死了……这天下究竟是谁当皇帝呢?”   羽苒默不说话,就在这个时候,千钧一发的时候,羽苒突然发难,他上前扼住乐付雨,“得罪了。”   然后吩咐太史奚:“给我一匹快马。”   太史奚看看乐付雨,乐付雨轻笑出声:“偷袭这么卑鄙的事情,我们伟大的小侯爷也学会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哈哈哈……”   “付雨,给我一匹快马。”   “你要回到京都看戏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的,只是,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乐付雨闭上眼睛:“来,来,杀了我,杀人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就用你杀我父亲的那只手,杀了我,你就不会这么痛苦……”   羽苒淡淡的看向前方,默默的松开了手,他像一只颓败的苍鹰,从来没有败得这样惨,但是这一次,他败了。   突然腹部一痛,剧痛导致他瞳孔急剧收缩,眼前混沌一片,乐付雨猛然抽出手中的刀,鲜血溅了她一脸,她舔了舔刀上温热的鲜血,越发的笑得魅惑。   “我的爱人,我的小侯爷,我真是爱惨了你,恨不得一片片的把你撕下来,然后一片片的吞进肚子里,你说我得有多爱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爱我,你凭什么不爱我……那个谷泉夭有什么好,她有我好看吗?有我漂亮吗?有我知书达理吗?”   羽苒已经疼得听不见乐付雨在说什么,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立刻,马上赶回京都去,是的,要尽快……要不然等到一些血流成河……都晚了……   他希望有一个家,希望每个人都和睦相处,更加希望永远也不要把权势放在第一位,可是……没有……对与皇室的人而言,有什么比权利更加重要,又有什么让人觉得那么着迷……   “没有,谷泉夭什么都比不上我,她没有一眼可以入得了我的眼,可是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就因为她会学着像狗一样粘着你不放?这个我也会,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像狗一样……但是……你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的深情,你从来没有这么的看过我……我恨不得挖出你的双眼,让你再也不能看她……”   乐付雨自顾自的说着,像一个疯子在跳着自己也不会的舞蹈,可是她那样的悲伤,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她就像这黑夜之中的一个小丑,小丑好像也会这样欢笑吵闹,可是她这个小丑……就只会发狂流眼泪……   ***   ***   谷泉夭拿着剑指着羽平和,羽平和也深情的看着谷泉夭,他忽然上前一步:“你如果要杀我,就来吧……我在这里,绝对不会怪你……”   “你的主子是谁?”谷泉夭立刻问了一句,她面色冷淡,宛若鬼魅,这一刻,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平日里跟她打闹的羽平和,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连她自己也讨厌的陌生人。   “我没有主人,我只忠于我自己。”羽平和没了平日里的呆呆傻傻,声音多了几分峥嵘,像是黑雨之中,呼啸而过的风。   “那你为什么?”谷泉夭似乎想哭,她并不认同羽平和会背叛自己,因为羽平和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得可以把性命交给她,一个可以把性命交给你的人不一定是坏人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我姑母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那个尚未谋面的表哥,他还那么小,就被掐死了,这一切的罪过,谁来负责?谁来可怜他们……羽苒并不是我们羽家的人,他迟早要叛出羽家……我要振兴羽家的门楣,我还要很多,这些,你都不懂……野丫头,大家都不是你,你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放弃家族,放弃该有的荣耀,可是我不同,我不能放弃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我的父母兄弟呀……”羽平和看上去十分的温和。      ☆、帝王的心计   听着羽平和这一阵子陈词,她握着剑的手放下了,人人都不是她,没有她的洒脱,她可以放弃一切,只因为自己想要,可是人不能做的实在太多。   “你凭什么认为二殿下造反成功了就一定会给你们羽家荣耀?”谷泉夭此刻已经麻木了,她只能凭着意识问出这些话,这些并不代表她认同羽平和。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可以为我姑母报仇了,我姑母从小就对我好,甚至都比对羽苒好,所有人都在为羽苒惊叹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会为我鼓励,她比我亲娘对我都还好……所以我不能让她白白死了,我要报仇,我真的要报仇。”   那一晚,羽烛夫人本着与羽苒皇后同归于尽的心情才设计了那么一场鸿门宴,在最关键的时候,她把羽平和指使开,就是为了保住羽平和一命,等到羽平和回到北辰府的时候,看见的竟然是羽烛夫人的尸首与满地的尸体……   他当时腿都软了,在漆黑的夜里一声声的喊着姑母……可惜,再也没有人回应……   “所以,你就跟随二殿下了,你在这里,二殿下正在造反,那么还有一个人是乐付雨,乐付雨一方面就是为了拦住小侯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仇。你在这里,不应该是来找我的,我想你最害怕与我碰面,可是你还是先碰上我了。”她猛然抬头:“小侯爷……”   她正要走,前面又蹦出好几个杀手,看样子,今天是不让她走出这里的。   只是,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这些杀手,仿佛不把她弄死不甘心一样,刀刀致命,不一会儿,谷泉夭身上的伤痕就遍布了,她拖着刀剑慢慢的后退,羽平和突然拦在她的前面。   “混蛋,谁让你们这样对她的,谁让你们这样对她的……住手……”   剑光一闪,谷泉夭眼睛里猩红一片,早就已经湿透了衣衫,羽平和倒在了她的面前。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情,她慌张的拉住羽平和的手,颤抖的就像拉不住一般,像那清风之中抖落的黄叶,她慌张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心中只是闪现了一个念头,羽平和要死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要死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   羽平和仰头看着她,就像看见最美的星辰一般,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可是看见自己满手鲜血,他就退缩了。   时间回到那一日相遇的时候,他对她说,我很中意你……   那个时候,谷泉夭觉得羽平和呆呆的,很好欺负,无论做什么事情也没有把他当回事,可是现在,她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人要死了,永远的要离开自己。   谷泉夭的眼里一滴滴的滴下,滴在他的脸上,羽平和忽然笑了:“敢问小姐贵姓,芳龄几许,有无婚配……鄙人姓羽……家住……”   这个开场白,是他初见她的一刹那……   那样苍白,那样的赤果果……   只是他还不急笑,就扑向那群黑衣,喉咙嘶哑的喊出:“走!”   这个走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力气是这样的大……   谷泉夭看见漫天的鲜血,羽平和以他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这些人,而自己被刺成血窟窿……   谷泉夭找着一匹马,骑着马就往回赶,一直趁着雨夜下山去……   她十分的笃定,如果来的人是乐付雨的话,那么北辰一定不会死。   爱一个人很容易,恨一个人很容易,杀一个人很容易,可是去杀一个自己又爱又恨的人……非常的不容易。   万千世界,谁能让你又爱又恨而且还杀不掉呢……   ——这个人一定是超越了生命的界限去爱的人……就算乐付雨自己会死,这个人也一定不会死。   这就是所谓的一切……   乐付雨看着羽苒,羽苒不说话,眼睛里充满了哀伤,那种眼神逐渐的迷离,恍若花灯会上美艳的灯光,恍惚之中让人挪不开眼睛……她好好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爱过的人,珍重的人,到头来需要自己亲手杀掉的人……   这就是乐付雨所认为的,自己的爱人。   羽苒一咬牙,捂着伤口站了起来,鲜血在指缝之中流下来,流的满手粘稠,他扶着墙,一拐一拐的朝着门口走去,只是才走到门口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他感觉自己已经瞬间脱力,就背靠着门坐下去。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怎么可以走呢?其实,今晚来了两对人马,一个是我,还有一个……”   “是圣上,我明白。”羽苒淡淡的笑了。   “还有,也不是我们造反,而是皇帝要为太子扫清障碍,他大力的打压二殿下……还派出御林军秘密的找你,说不定找到你就要把你解决了。”   羽苒笑出声,没想到自己终究是皇帝心头的那根刺,为了保住万年基业,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所以,你那位可怜的三小姐,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没有消息,难道不是最好的消息吗?”羽苒再次站了起来,在雕花门上映下了很多血红,一片的血红肆意渲染,看着潇潇暮雨,到底谁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呢?   这个时候,乐付雨的随从匆忙的跑过来,她身上沾满了鲜血与泥土,乐付雨抓紧她,问道:“什么事?”   “小姐,二殿下兵败被抓,陛下大怒,说明日午时三刻,午门外,枭首示众……”乐莲儿摇了摇已经痴傻的乐付雨:“小姐,我们逃走吧……我们逃吧……”   乐付雨响亮的给了乐莲儿一巴掌,“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忘恩负义。”   说完,她提着裙子走出去,坚定的,没有慌张,宛若一座丰碑一般。   清和一十三年秋,二殿下发动政变,史称“东宫之乱”,当时,草木悲鸣,皇城之中尸首遍地,雨水冲刷着鲜血缓缓淌过街道,清晨,市民打开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清和一十三年秋,“东宫之乱”时,太子良娣为替太子挡剑而被敌寇杀害,故而追封“慧娴太子妃”。   ***   ***   谷泉夭回去的路上,到处都是谈论着这一场屠杀与政变,以及谷海菱怎样忠贞不二的在血雨之中护住了太子,而自己被杀害。   她的腿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甚至不知道往哪儿走,谷海菱死了,谷海菱死了……那个曾经梦想飞上枝头的女子死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无论在哪里,都会有这么多的伤心事呢?   她回到家看见自己的父亲满面愁容跪在祠堂里,上面供奉着列祖列宗……   她也在旁边跪下来,这个时候,她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悲伤,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悲伤,她忽然感觉好害怕,忽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幼稚的小女孩。   ***   ***   “一切都是我指使的,都是我做的,二殿下是受了我的诱惑。”乐付雨跪在大殿之上,她面对着这个九五至尊表现出惊天的镇定。   羽苒面色惨白,可是他还是用着所有的力气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今日也该是他上早朝的时间,他身上的鲜血已经被大雨冲刷得十分干净,不留一点痕迹,虽然衣衫褴褛,头发被大雨打湿,可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狼狈,甚至还是一道优美的风景,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大殿下,本该严肃威武的皇帝面色沉重而惨白,时不时的间接咳了几声,可以看出这个皇帝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是整个大殿异常的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经过昨晚那一场大雨,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一丝极其重的疲惫,这种疲惫蔓延,每个人的胸腔都觉得沉闷。   空气中还飘着血腥味,就像肆意渲染而来的飞舞的蝶,慢慢的停留在每个人的鼻翼,将死亡的阴影逐渐的放大,放大,放大……   “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让二殿下谋反,也是我让他杀了自己的父兄。”乐付雨面对着威严的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与皇帝直视,嘴角挂着以往那种颠倒众生的迷人的微笑,轻蔑,讽刺,甚至是悲哀。   羽苒看着她并没有说话,这场血腥终究是需要人为此付出代价,因为有些代价太大了,所以不得不用生命去支付,而乐付雨正在用自己的生命支付着这一场代价。   他没有资格要求乐付雨怎么做,也没有资格说自己要怎么做,只是,此刻,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完了,用的连说一句话都没有力气,腹部的伤口裂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在流动,那种流动的感觉真是奇妙,奇妙的让他忍不住想要去躺进棺材里,就留下自己一个人再也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是他没办法去说谁是谁非,或许谁也不是对与错……   他的手被人拉住,谷泉夭在大殿的柱子上探出一个头,在场的所有人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乐付雨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拉着羽苒走向偏殿,然后坐在软榻之上。   笑了笑,她交给羽苒一瓶药:“这个给你,你先躺在这里休息休息,我帮你去看戏。”   “你怎么进入皇宫的?”   “别忘了,我姐姐死了,谷海菱死了,她才当了母亲,还没有看见自己的孩子长大,她就死了我甚至无法想到这个结局,她应该会很幸福的,只是……”   说着谷泉夭的眼睛都湿润了,因为这么一湿润加上些许憔悴,宛若细细梨花空带雨,这种感觉,羽苒是不曾想到了,只是太累了,累得恨不得此刻就躺下,然后再也不醒来。   “不说了,先休息吧,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其实这件事已经木已成舟,她没有办法去改变那个结局,其实这个结局也不算太差,至少她与羽苒都还活着,能够活着都算是幸运了。   羽苒没有说话,看着那瓶药发呆了,但是他实在太累了,才一进屋就昏昏欲睡,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了,周围的一切全都变得遥远。   谷泉夭走近大殿,在大殿柱子后面看着那个女子,那个悲哀的女子跪在大殿中央,等着别人的制裁,可是她并不像阶下囚一样等着制裁,反而骄傲的像个仙子一样,这个时候,谷泉夭不由得因为她的美而折服,但是她同时也可怜这个女子,可怜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子。   “因为什么,因为恨,陛下,你对我父王是什么样的?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么?你抢了他的爱人当了你的贵妃,还杀了他,是你让北辰侯杀了我父王,还灭了我乐家满门,这些难道我不应该恨吗?除了报仇,我还能做什么,所以我就利用了二殿下,让他来杀你。”   帝王开口:“当年的事情,朕做错了,但是朕也在想办法弥补,朕也给了你父王无上的荣耀……”   “这些荣耀是你给的吗?这不是我父王自己打下来了吗?你想想,你的天下是谁帮你打下来的……你是帝王,什么都是你的……别人都不应该跟你抢……苏解,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帮你出谋划策,甚至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让给你了,可是你做了什么?陛下,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把苏解流放……哼,说什么,让他游山玩水?这不都是你的推辞吗?我父王,把你当做亲大哥,什么都为你付出,甚至在乱军之中为了保护你,伪装成你的样子,瘸了一条腿,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忘恩负义,你抢走了自己兄弟的女人,为了瞒天过海就给他许婚,你还灭了我满门……这就是你的回报……北辰侯,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呀,你怀疑皇后的不忠,就要求一个母亲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北辰侯这么多年对你尽职尽责,鞠躬尽瘁,你做了什么,为了一个皇位,想要他的命?”   皇帝不说话,他无法面对着殿下的质问,这些罪孽都是他犯下来的……   “你是帝王,没有人能够治你得罪,可是又凭什么……凭什么你犯错,就没有制裁……所以,我教导二殿下,让他谋反……是的,没有制裁不公平的世界,我不需要,没有人给我公平,我自己要求公平,这一切跟二殿下没有关系,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想陛下但凡有一点良心,也不会想要杀了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吧?”   “父皇,不是这样的,都是我自己要做的,跟付雨没有关系……”   乐付雨忽然扭转了一个头,无比轻蔑的瞪着宗嘉琪,就好像打量一个怪物一样:“你自己要做的?你看看你那个怂样,你能做什么?你可以做什么呢?让你杀羽苒,你都不敢,你能做什么?如果不是我,你还是一个胆小的皇子呢?哈哈哈,真是可笑……都说红颜祸水,二殿下,你看看清楚你眼前的这个女人,我乐付雨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你一样……在我眼里,你只不过一条在我身后摇着尾巴的狗……哦,忘了说了……还是那种不用给骨头的狗……”   宗嘉琪抬眼看着她:“付雨?”   乐付雨笑了笑:“陛下,是我,都知道,我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呢?英雄难过没人关,二殿下也是这样……因为他懦弱,不敢,我就说,你只要当了皇帝,我就嫁给你,什么都是你的,如果没有江山为聘,我这个美人绝对不嫁,只是这个蠢货真的去造反了,只是可惜了,你这皇帝还没有死……哈哈哈……”   “放肆!”皇帝身边的人吼道。   乐付雨的笑声依旧回荡着在大殿之上,听在耳朵里瘆的慌,凄厉的就像冤鬼索命。   “啊,对,忘记说了,北辰侯也是我伤的,也不知道他死没死,我想陛下最希望看到北辰侯死,陛下费尽新机想要杀的人今天出现在陛下的面前,陛下应该很高兴吧……我只是很佩服陛下,陛下真是仁慈,虎毒不食子,陛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陛下的真是狠毒天下第一呀……”   皇帝眯了眯眼,没有看乐付雨,仿佛这件事跟他完全没有关系,而他也不过只是一个路人,根本不会搭理这些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悠悠的开口,咳出了声,面色惨白,这个末日的英雄这样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苍凉,苍凉的叫人不敢看,因为想到这个人年轻时候那些铁血的岁月就让人有一种痛苦慢慢的蔓延……   谷泉夭一听到羽苒,所有的思绪全部都被堵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眼前的这个人,这个让她迷恋的人。   “所以你就让老二造反,只为了推翻我这个皇帝,真是可笑,一个渺小的女人也该这样夸下海口,你怎么敢……朕是帝王,全天下都是我的……朕要怎么做,不需要别人教我,也不需要别人来指指点点,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是不可以逆的,朕是主宰……”   帝王仿佛恢复到了年轻时候的那些铁血岁月,只是这样的一个帝王,这样的感觉真的让人难以想象。   “朕早就知道你不是做皇帝的料,你是朕最爱的儿子,没想到啊,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来反朕,你说的不错,朕从来没有想到过废太子,太子适合帝王一切特质,他会是一个好的帝王,只是他的资质不够。”说这句话的时候,帝王欣慰的看了一眼太子,太子脸上也是疲惫以及对着父亲那伟大的敬爱。   “朕以为,朕的两个儿子,你什么都比太子好,但是有一点,刚愎自用,最最重要的是,你色令智昏,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忘记自己的手足兄弟与父亲母妃,凭着这一点,你就该死……其实,朕的几个儿子,最适合当皇帝的是北辰侯……”   谷泉夭的身体一震,这个帝王终于承认了羽苒是他的儿子,他终于承认了。   他终于承认了……   还记得当初,她问羽苒,要不要跟家里相认,羽苒摇了摇头,那种笑容寒冷刺骨,这个时候,这个帝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如果被小侯爷听到,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其实这能有什么好开心的呢?自己的父亲却一心想要自己死……这样血淋漓的事实……   “只是,太子是朕亲手选出来的,朕这一生罪孽累累,朕只是想要在临走之际替太子扫平帝位的障碍,只是想要还给他一个干净的皇位……”   谷泉夭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的形容这个帝王,杀了这个儿子去为了那个儿子扫平障碍……   “原来陛下是担忧北辰养了很多杀手呀……哈哈哈,陛下,您真是多虑了……”乐付雨笑了出来。   她挥舞着双手,手里拿着刀,冲了上去,只是还没有靠近大殿,一箭射过来,射在她的心上,她嘴里咳出大片的血,盯着皇帝的位置,仿佛要盯出一个血窟窿出来,她倒在宗嘉琪的面前,宗嘉琪挣扎靠向她,却发现那么几步的距离对于两个人来说却是天谴。   最终,宗嘉琪像狗一样爬过去,将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她看了宗嘉琪笑了笑,那种笑容非常的美,就像漫天的带血梨花,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宗嘉琪,宗嘉琪也靠近她的手。   她笑了笑:“其实,我想,如果,下半世足够的长的话,我想要好好的重新的爱上你,可是我发现时光真的不多了……这一生,遇到你,真的好幸运……可是,我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还有点恨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说不定已经嫁给羽苒了,我也不用这么痛苦的活着,人不人,鬼不鬼……”   “你别死,我放你自由,你可以嫁给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真的,只要你活过来就可以了……”   乐付雨凄美的笑了笑:“不,如果我还能活一次,我要好好的爱一次你……你为了我,做的,实在太多了,就刚刚站在这里……我发现,我这么自私,自私的把你当做工具,从来没有好好的看你一眼,真的,我自私得没有为你做过一件事情,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为你做了一件事情,你可以活下去,找一个爱你的女孩,生一群小孩,多么的快乐……”   “付雨……付雨……”宗嘉琪一声声的唤,可惜没有人回应,这一刻,他连摸摸她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悲哀呀……   “让我好好看看你,再不看,就看不到了……”乐付雨盯着宗嘉琪看,死不闭眼……   最后一刻,她的瞳孔里还是他的模样……   “千金扇是谁?”帝王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场悲剧,或许这一场生离死别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算。   传闻千金扇跟北辰侯有染,这就意味着北辰侯身后有一种强大的势力,皇帝不是担心北辰有当皇帝的才能,而是害怕北辰身后这个势力,这个势力借着北辰的身份卷土而来,再加上北辰侯得民心,就算是造反也算师出有名,皇帝害怕改朝换代,尽管北辰侯身体里流着皇室的血脉,但是他始终姓羽,他不姓宗。   原来这些才是皇帝最担忧的……   权势这么重要呀……   这么诱人的气息……   谷泉夭想哭又想笑,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皇帝大吼一声:“谁?”   谷泉夭慢慢悠悠的走出来,一脸的不情愿,以及委屈,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表情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但是这些诸多的表情就是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走到大殿上,并没有跪拜皇帝,而是朝着金銮殿最高处走去,那些侍卫吓得哆哆嗦嗦,抽出刀,防范着她。   哪知道,她一走上大殿,冲着太子的方向跪了下去,郑重的,就像膜拜一尊神像一般的虔诚。   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她也不需要谁的理解,就那么郑重的跪着……   殿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良久,她一握拳:“千金扇拜见吾主。”   随着这一声“千金扇拜见吾主”一切的一切的真相水落石出,皇帝露出难以想象的表情。   或许是禁不住这么刺激,皇帝低低的咳嗽了几声,等他打开手掌,看见的竟然是殷红的血,大殿之下没有人能够看见,看见的也不过是那千金扇上来跪拜太子。   太子笑了笑,扶起卓栀一:“请起。”   千金扇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这一次,她仿佛成了这里的焦点,其实她一直都是焦点,虽然她不肯承认。   “那么,接下来,我就给大家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这个故事有关陛下的背信弃义,也有关太子的城府森森。”   她就像一个说书先生一样。   “太子殿下是十四岁知道自己的亲弟弟是北辰侯的时候,他做了什么?”   太子眯了眯眼,仿佛很看好这一场戏,仿佛这一场戏不是为了自己准备的。   “他先去派人监视北辰侯,后来知道北辰侯……”说道这里,她梗了一下:“北辰侯天生体弱,他也知道北辰侯根本没有那个精力跟他抢皇位……于是,他又把重心放在二殿下的身上……”   谷泉夭一说这件事,总觉得自己想要哭……   “于是,这个时候,千金扇粉墨登场,千金扇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一个专门杀朝堂之上,有害国家社稷已经反对太子的人。”   “据我所知,大理监事可是太子的亲信,千金扇为什么要杀他呢?”   谷泉夭笑了笑:“你他娘的就那么蠢吗?为什么,你难道不会猜猜吗?亲信为什么要死,因为这个亲信知道了太子殿下秘密养了一大群杀手的秘密……一个知道了太多秘密能力又不弱的亲信,这个时候就不应该是亲信,这个时候应该是死人……应该是死透的那种人,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得不死……”   “我爹,就是太子的亲信,专门负责为太子训练杀手的亲信,甚至把自己的女儿也当做杀手培养的死士,你们现在觉得可笑吗?我就是那批杀手里面唯独一个活下来的一个人,所以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这也是为什么昨晚我会被大量的黑衣人追杀,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太子殿下有恃无恐……陛下说得真对,太子确实是当皇帝不二人选,比起才智,他更是懂得隐藏,所以陛下的那些担心完全是多虑了……”   谷泉夭说出来就哈哈大笑:“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当二殿下被排除在皇位之外的时候,这个时候,北辰侯是太子殿下的得力竞争者……一方面,他以为北辰侯没有那个精力跟他竞争就放了心,却发现事情偏离原来的轨道,北辰侯的身份出来了,才智出来了,一切的一切就让他忌惮,所以这个时候,他选择动手了,发现羽平和把我与小侯爷忽悠到那深山之中便安插凶手,如果不是乐付雨小姐昨晚保护小侯爷,恐怕到现在,我们都是一具尸体了,借着二殿下谋反然后把所有的一切嫁祸给二殿下,太子殿下又是那一个纯洁无邪的太子殿下了,这个计谋真是挺好的,只是可惜了,老天还是长着眼睛的……”   太子鼓着掌,“不错,当初我以为北辰构不成威胁,我就派出杀手专门针对二殿下,而千金扇的事情出来之后,二弟一定会觉得这些是北辰侯干的,所以二弟就在朝堂之上找北辰的麻烦,其实本宫也挺佩服本宫的计谋的,专门杀霍乱朝纲的奸臣,以至于,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北辰干的,所有的人都把矛头指向北辰侯,而二弟更是痛恨这个自己的情敌,所以鹬蚌相争。后来我也算到了二弟会谋反,昨晚我是准备好了一切来等你自投罗网的,可是你真是太顺心了……”   “那我姐姐……”谷泉夭吼道:“她对你一片深情,你怎么可以……”   “那只是一个意外,当时我没想到她真的扑在我的面前……”   看着这个太子脸上一片悲伤,她忽然觉得这个太子也不算真的太坏了。   “可本宫万万没想到……”   “你万万没想到小侯爷知道一切是你做的,还替你顶罪,什么都不说,还默默为你收拾烂摊子,直到昨晚,你派出杀手让他彻彻底底的明白了,无论怎么样,你只相信死人不跟自己争皇位……可是,太子殿下,您也实在是隐藏的够深,如果我不是千金扇的话,我也猜不到,恰巧不好意思,我父亲之所以那么针对北辰侯恐怕也有你教唆的吧,当初弹劾北辰的那么多人,又有多少是您浑水摸鱼的呢?只是……殿下这样的无情无义真是帝王家该有的……二殿下与北辰侯之所以没有资格做皇帝不是因为他们不够优秀,而是他们不够狠。”   不错,这一切才是真相……   □□裸的真相……   这些让人潸然泪下的真相……   这个时候,谷泉夭一回头,看见羽苒真好站在她的背后,殿内阳光明媚,却怎么也能将他温暖。   谷泉夭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她有点害怕这样的悲伤,如果小侯爷真的就这样不在了,自己该是有多么的痛心……   羽苒面无表情看着大殿之上的两个王者,忽而笑出声::“原来这一切是这么简单……我不知道一个人踏着兄弟血骨登上皇位的人每夜会不会做梦,会不会梦见冤魂……但我看到你们这样为了权利疯狂,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他扭头看了看皇帝:“陛下在这个位子上难道不会害怕吗?当年陛下砍掉的手足应该会每夜都会来陛下梦中吧……我不知道一个人究竟对着权利多么的疯狂才会这样不顾一切,真是这样的帝位真是让人惶恐……”   羽苒笑了:“陛下与太子真是亲父子呢?可惜了,陛下迫不及待的为太子扫干净道路,而太子根本不需要……”   羽苒笑了笑,咳出一口血,接着是一大口……带着一点黑色的血,谷泉夭上去看了看,久久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扮演好一个讲故事的人,虽然她很伤心,也很害怕,但是不是伤心害怕的时候。   他伸出手,眯了眯眼睛看着那手上的血,笑得如许悲凉:“没想到我这个将死之人还让你们这么费尽心机,这一生,我真的没有白活,但是陛下与太子殿下,有些事情还是不做的好。”   谷泉夭扶着他,就像深情已久的恋人一般,羽苒举起手,看了看,有点不相信那是他的血。   后来,他悲凉的笑了笑:“陛下,宣御医吧,我想陛下与太子不亲眼看着我的是不是真的病了,就一定不会甘心,所以,你们找御医吧,我觉得只有你们自己的亲信才不会怀疑……”   御医上来,检查之后,面对着大堂吐露:“陛下,沉疴淤积,碧蝉入骨,如果好好调养的话,什么事情都不做静心安心休养的话,还有几年可活,一旦劳累,不到两年的生命……”   羽苒笑了笑,像是讽刺:“我竟然想不到,一个连自己的命都无法掌握的人竟然会让你这样忌惮……真是……就算我能够当皇帝,我也没有那个命去当皇帝……”   他的一番话让太子与皇帝愧疚不已,谷泉夭也不知道这两个玩弄心计的帝王是不是装出来的,如果死装出来的,这演技也确实太逼真了一点。   他走下殿,拉着谷泉夭的手,就像很多时候一样,手拉手的走过很多地方,谷泉夭其实有点不情愿的,其实她早就知道可羽苒这个情况,只是她还是想陪着他,一起快快乐乐的游山玩水……   “羽苒,你去哪里?”太子喊道。   “当然是回去等着你们来砍我的头,我在北辰府等着,如果陛下与太子殿下想杀我了,随时来……我的头颅就在这里,随便拿……”   他看了看乐付雨的尸体,眼角无声无息滑过一滴泪,所有的人都没有看见,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   就这样拉着谷泉夭走出大殿,留给整个朝堂的是……潇洒的背影……   传言:清和一三年秋,乐正王遗孤诱使二殿下起事,荡平皇城,时,血如雨下,哀嚎处处,辰时,太子荡平反贼,还殿于朝,这场战乱被称为“东宫之乱”,平乱之后。乱党之首乐正王遗孤处死,帝感乐正王之德,故赐全尸,二皇子宗嘉琪贬为庶民,有生之年不得踏入皇城一步。   ——《大夏史.理事》      ☆、相拥的白骨   据《夏史》记载:清和一十三年秋,和帝薨,死去泪流满面对着跪着的太子说:“朕这一生,对得起天下,却对不起祖宗,朕一生奉行的都是以帝王为主,可是回头看过去,手里沾染的都是亲人的鲜血,它们就像自己的鲜血一样在我手心里流淌,可是朕不后悔,朕为了这个位置付出太多,却也失去太多。朕希望太子你能好好的当一位皇帝,至少手心是干净的,也千万不要步朕的后路,朕踏上这皇位的时候才发现……这位置……好难受……”   清和一十三年十月十三日,和帝薨,章帝继位,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次一月,封皇孙仓邺为太子,太子妃白夜如为皇后,原皇后为太后,原贵妃为太野皇太妃。   封三公之首谷熙为国丈,迁往临安,颐养天年。   听到这里,谷泉夭摇了摇头,自己父亲综其一生所侍奉的主子,到头来,以这种欲降先升的路子将自己迁离了。   至始至终,这位皇帝始终没有赦免自己的两个亲弟弟,却也不曾为难这两个亲弟弟。   天色苍茫一片,羽苒拉着谷泉夭走在路上,就像很久之前一样,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持心情舒畅,这样是绝顶的好……太他娘的好……   走到一处郊外,虽已经到了冬季,可是阳光依旧温和,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颇有一种繁华迷梦一样的感觉……   一片冥纸飘到他们的面前,停在他们的脚边打转,迟迟的不肯离开……   羽苒蹲下身去看了看,抬头四眺,一片的光秃秃的大好河山。   “我们来的时候,可听见这郊外有送丧的声音么?”   谷泉夭摇了摇头,“最近京都治安很好,应该没出现什么死人之类的吧,如果出现死人之类的,让我们碰到,那实在是不好。”   羽苒没有说话,拉着她继续前进,走到一处山坡上,看见一个人在烧纸,那个背影似曾相识……   羽苒与谷泉夭对望了一下,不约而同的走到山坡上。   那个人扭过头来,回头看了一眼羽苒,失声的笑了笑,继续烧纸。   羽苒q看清楚了,上面用鲜红的血写着:“乐付雨之墓。”   壮观,恢弘,大气的墓碑树立在他的面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夫宗嘉琪立!   她活着的时候,宗嘉琪还来不及娶她,死了,也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墓碑之上,稀奇,真是稀奇……   宗嘉琪笑了笑:“看看吧,羽苒,你终究是输了,她死了,她墓碑之上也写着我的名字,而你,只是一个过客……”   ——一个过客!   羽苒拉着谷泉夭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最终一片蓝花楹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个季节,所有的花都应该败了呀,为什么这里的蓝花楹开的这样的繁华呢……   他看了看谷泉夭,目光温暖如春:“你也知道,我中毒很深,也许还有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是十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一天……这样……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谷泉夭笑了笑:“不管是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十年……我都陪着你,陪着你过好这一天……十年,我相信,百年之后,蓝花楹下,总有相拥的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已经完结了哦,下一本开现代言情《亲爱的》 《亲爱的》小简介: “亲爱的,男人喜欢上女人,一种是走心,一种是走肾,你是那种?”   “看走眼了!” 等我放假了就开,大约也是六月份,点作者名字进入专栏就可以收藏了,支持一下,拜托了,么么哒……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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