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朕保证只对你好》 作者:风泠樱 第1章 和亲大坑 南蜀边境近来不大太平。 起初,大家伙儿只是少了鸡鸭、丢了牛羊,可到后来,连活生生的人都开始不见踪影,这让一忍再忍的他们终是忍无可忍。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定是那些恬不知耻的东赞人搞的鬼! 怒极之下,南蜀国的百姓们废话不说,直接就抡起锄头和铁锤,与一丘之隔的异国人打作一团。偏偏这边关地区鲜人问津,官差们对于“乱民滋事”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唯有在差点出了人命的时候,才会把闹事者抓起来教训一顿。然而,他们即便要抓,也只能抓本国的人,又不好随随便便把手伸到人家的地盘。 长此以往,南蜀的百姓们自是怨声载道:你们这群家伙,嘴里吃的是咱老百姓上缴的粮食,手上花的是咱老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到头来,咱老百姓出了事,你却半点儿不顶用,还胳膊肘朝外拐,这算个劳什子的官爷?!尤其是这一回,别人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你们却照旧无所作为,这种只会吃饷银不会保平安的官兵,要来作甚?! 群众们愤怒了!整日游手好闲的官差们见势不妙,索性大手一挥,任其自生自灭。 罢了罢了,你们爱咋地咋地吧,别给上头添麻烦就成。 可惜,两国边关的民风向来彪悍,加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次的事件是当真叫人不堪忍受,是以,在愈演愈烈的怒火浇灌下,普通的斗殴不久便顺理成章地升级成为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诚然,蜀、赞两国的一国之君虽未出兵,却有边关的民众自发抱团,短兵相接,还一下死了一百多个人——这跟打了场小仗有何分别? 这一下,在边疆当官的那些个小吏都急了,不敢再瞒,也不敢再拖,这就屁滚尿流地将此事上报于朝廷。两国的皇帝原本还一个缠绵病榻、一个纸醉金迷,惊闻此讯,前者急得忙不迭将自个儿故意外放的太子招了回来,后者惊得一不留神从嫔妃的怀里滚到了冰凉的地上。 东赞的皇帝半辈子庸庸碌碌,所求之事,无非是美人相伴、歌舞升平,好在他虽懦弱无能,但到底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听说此番闹剧是他们家的子民先行挑起的,心知那群刁民本性的赞帝也是一阵心虚。 是啊,那群野蛮人想挑事,想通过发动战争来掠夺他国的土地,但是,他不乐意啊!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人占了便宜,乃至攻进皇城来,威胁到他和美人们的安危,那可如何是好? 不惑之年的东赞帝是一个喜欢安静的美男子,他二话不说,这便遣退了身边的几个嫔妃,而后紧急召来了他的心腹大臣们,命他们迅速寻出对策,解决这桩可大可小的破事儿。 被他传召的朝中官员既为“心腹”,自然是早将顶头上司的心思摸了个透——皇上要“以和为贵”,那简单,咱们东赞国多的是美人儿,找两个有着沉鱼落雁之貌的女子,给南蜀的皇帝送去,再让使臣说上几句好话,想来那同样不喜战事的蜀帝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孰料,一臣子话音刚落,摸着胡子微笑的赞帝就面色一改:不对啊,南边的那个,听说已经病得连爬都爬不起来了,你给他送俩美人,这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刺激他吗? 群臣想想,也对,这看得见、吃不着,可不打击人吗? 心腹们赶忙又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有了!咱东赞国啥都缺,就是不缺公主。皇上您雨露均沾,恩泽无量,早就令各位娘娘为我皇室诞下二十多位皇子、皇女,不如咱们就趁此良机,化干戈为玉帛,变祸事为喜事,将一位姿容得体的公主送去南蜀和亲,修两国永世之好。 皇帝思忖了一会儿,心道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反正人不是送给那老皇帝的,随便他是指给他的儿子还是哪个近臣,只要结了姻亲,那南蜀和他们东赞就是哥俩好了,哪里还会为了边疆那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闹得不愉快? 如此一思,真是甚好甚好。 东赞国的皇帝这就亲自指定了他的第十八个女儿——明宁公主,去完成这个光荣的使命。 消息传到蜀国,才赶回来没几天并已着手处理此事的太子——厉无刃,就突地眉角一跳。 倒不是觉着这东赞国的皇帝懦弱无为,实在是……对方就这么把一位娇滴滴的公主送过来,他要把人往哪儿搁? 是了,苍天有眼,何其不公,想那赞国的皇帝一发一个准,二十几年来,膝下已有近三十个孩儿,可是他们南蜀国呢?父皇的孩子,除却已嫁的长姐、早夭的二姐以及已故的二弟,就只剩下他这个太子还有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弟弟了。 厉无刃不免头疼。 三弟才十三岁,又是那般放浪形骸的性子,让这孩子迎娶一个年长他三岁的异国公主为妻,指不定他会在新婚之夜作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厉无刃又将朝中年轻有为的臣子们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发现这些男人不是心有所属就是终身不娶,不是伉俪情深就是家有悍妻,然后,他就禁不住觉得,自己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一个叫人有苦难言的班子?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父皇病重不起的这三年来,他虽对那些老臣们以礼相待,却因政见不合而慢慢架空了他们的一部分权利,将之移交到一群年轻人的手上。对此,老皇帝几次在病床上训斥他,却终归是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他一点一点铸成了他自个儿的长城。厉无刃一直以为,这于他而言是件好事,却万万不曾料想,有朝一日,这好事也能变成坏事。 大约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缘故吧,他手底下的人,鲜有朝三暮四、妻妾成群的,大多都是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男儿。 于是,这就难办了啊!如今放眼望去,他居然找不到一个适宜接受和亲公主的亲信! 随便塞一个吧,人家到底是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哪能叫个没权没势没前途的委屈了她?正儿八经为她选一个吧……这悲催的,选不出来啊! 厉无刃不想为难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身为一国太子,他最终痛定思痛,作了一个大义凛然的决定。 别折腾了,就他了。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当朝太子将纳东赞国公主为侧妃的音讯,这就在皇城内外传了开来。 对此,南蜀百姓几乎无不称道:都说赞国人刁钻蛮横、偏帮护短,如此风气下教养出来的公主,那铁定是个上房揭瓦的主——太子殿下何其大气、何其良善!没把兄弟推进火坑,更没把任何一个臣子用作挡箭牌,而是亲力亲为,亲手拿下那想来极不好惹的公主!这般气度,这般品格,这般精神,简直堪称万民之楷模! 无意间,厉无刃本就不错的名声又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对此,在龙床上咳个没停的老皇帝只白眼一翻,冷哼数声。 哼,他这不肖的大儿子,也肯立侧妃了?呵呵,他还以为,这不孝子准备叫他厉家绝后呢! 但不论如何,事情是定下了。情报一路从南蜀的皇城传到东赞的南方小镇上,端着茶盏的肖涵玉一口水喷了出来。 “公主,公主你小心着点儿啊……”一旁的丫鬟——绯雪见状,赶忙抚着自家主子的背脊,替她顺气。 “咳咳……你说……你说,蜀国的太子要娶我当侧妃?”肖涵玉顾不得洒了一手的茶水,含着咳出的眼泪,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侧的侍女。 “是啊,是蓝将军特地命人来禀报公主的,听说……听说,他已经开始挑选嬷嬷了,说要让嬷嬷好好教导公主……南蜀宫中的礼仪……” 绯雪越说越小声,肖涵玉则是越听越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这个蓝莫知,是嫌她还不够倒霉吗?! 就是!要不是考虑到半路上可以找机会开溜,她打死也不会答应父皇,来当这劳什子的和亲公主的! 对对对!开溜,开溜!事到如今,她更不能不走了!谁要留下来去嫁给那个什么南蜀太子,谁就是这天底下的头号大傻瓜! 作了一个毅然决然的决定,肖涵玉却无法未卜先知,一切的盘算在那位年轻的蓝将军面前,都是无用的纸老虎。 第一次,她借故出恭,揣着金银首饰想要遁走,被他亲自给捉了回去;第二次,她谎称沐浴,趁着谁也不敢随意入内的良机,换了男装偷偷从窗户上跳下,被他接了个满怀;第三次,她狠心打晕了一个小婢女,扒了对方的衣裳给自个儿换上,一个劲儿地埋低脑袋往外走,被他冷不丁冒出的一声呼唤给吓得崴了脚。 长这么大了,头一回叫右脚绊了左脚,恼羞成怒的明宁公主不干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完美无缺的计划,到了这姓蓝的跟前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第2章 势不可挡 然不论如何,这脚都崴了,短期内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了。 微微颠簸的车厢内,肖涵玉摸着缠了白布的脚踝,透过帘子的缝隙,愤愤不平地瞪视着前方的背影。 冰瓜脸,棺材脸,木鱼脸……坏墨汁,臭墨汁,可恶的墨汁! 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唤着她给蓝莫知起的绰号,把能想到的所有不好听的字眼都加了上去。 然而,这就跟她这阵子所做的事一样,并没有什么用场。一个月后,她还是被蓝莫知送到了接近南蜀皇城的地带。 这个时候,肖涵玉的脚伤已然痊愈,却也再没逮着机会逃跑。她知道,自己不日就将被送入蜀国的皇宫,如果再不抓紧时间作最后一搏,她这一辈子就真要交代在异国的高墙铁壁里了。 可是,她该如何是好?逃也逃了,伤也伤了,哪回不是被那个坏家伙冷着脸给捉了回来?所以,偷偷溜走恐怕是不现实的了。 肖涵玉思前想后,好像只能换一条路数了。 这天夜里,送亲的队伍在目的地以东的一座城镇里落了脚。身为此番护送任务的负责人,蓝莫知自是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敞开着的屋门口,会忽然探出一只脑袋。察觉到动静,武将出身的男人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明宁公主遽然一怔而后赔笑的面容。 蓝莫知面无表情地与来人对视,看着她跳过门槛朝他走了进来,还回身迅速阖上了房门。 “公主,夜深人静,你与臣二人实在不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八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剑眉微敛的男子就见来人神色一改,猛一下扑倒在他的面前。 此情此景下,饶是素来以冷面示人的蓝莫知也禁不住面色一凝。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蓝将军!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求你的!” 蓝莫知突地眉角一跳。 “你就看在咱俩青梅竹马……不是,是看在你我打小认识的份上,你……你就当我死了吧!” 耳听女子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句,蓝莫知嘴角一抽。 “公主大喜当前,委实不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见男子只眉心一动就变回到平日里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年方十六的少女登时就按捺不住了。 “喜什么喜啊!你明知道那是个火坑,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跳下去!”反驳之词脱口而出,肖涵玉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紧接着,她就小脸一垮,猝不及防地扑到了男人的小腿上,“莫知,蓝墨汁!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没有情意也有敌意,你就当真这么心狠手辣,要我去给南蜀的太子暖床?” 少女豁出一切的言行,几乎就要叫蓝莫知绷不住脸。他不是没见识这位十八公主觍着脸耍无赖的模样,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不计形象到这等地步。 当然,如此情况下,最重要的不是大吃一惊,也不是纠正对方胡乱使用的措辞,而是不能再由着堂堂公主殿下拽着他一个臣子的腿肚哭闹。 绷直了身子的男子蓦地弯下腰去。 “公主!君臣有别!请公主起来说话!” 语毕,他本想挣脱少女的束缚,直接跪在她的跟前,孰料肖涵玉一个姑娘家,力道还挺大,他挣了半天,愣是没能如愿以偿。 蓝莫知急得脸都快憋红了——她是公主,他总不见得一脚把她踹开! 于是,男人只能使劲儿地掰少女的双手和胳膊。肖涵玉当然不依,卯足了气力,死死地拽着他的一条腿。拽着拽着,腿拽不住了,她就拼命地攥着他的裤管。 说时迟那时快,僵持不下的男女双方只觉手中猛一脱力,这就不约而同地向后倒去。因着有武艺傍身,蓝莫知只一时失了平衡,便很快稳住了身子,但肖涵玉不一样,她不会武,反应也不及男人来得快,是以,突如其来的外力立马就叫她栽了个跟头。 唔……好疼! 从四脚朝天的姿势变为不太雅观的坐姿,少女不由自主地抚着撞疼的脑壳,却发现手里头不知何时多了个物件。她把那事物拿到眼前,定睛瞅啊瞅,瞅着瞅着,就觉得这东西看上去甚为眼熟。 片刻,她倏地睁圆了眼珠子,一脸震惊地抬眸去看。 赫然入眼的,是蓝莫知黑如锅底的脸色,以及……那两条穿着破裤子的长腿。 肖涵玉猝然还魂,“啊——”地惊叫一声,就扔了手中那烫手的破布,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了。 可怜她头一回放下|身段去抱蓝莫知的大腿,不,是小腿,便以夺路而逃告终。 肖涵玉觉着,人生简直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了。 是的,自打这一夜过后,人蓝莫知就不搭理她了。如果说,在这之前,即便他总是木着个脸,也好歹是理会她的,那么现如今,他是当真连正眼都不肯给她一个了。 肖涵玉很苦恼:她也不是故意要扒他裤子的啊,这是一个意外嘛…… 就在这不被故人理睬的烦恼中,少女坐着马车入了南蜀皇城的城门。 蓦然回首,肖涵玉忧伤地意识到:那逃离的机会已在灯火阑珊处啊! 她暗骂自己真是不该,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居然还在意那木头脸是不是在生她的气,结果一个恍惚,就羊入虎口了啊! 被蜀国人迎进了宫门,肖涵玉始终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蓝莫知无甚表情地看她一眼,终究也没说什么。 是日,远道而来的东赞公主便在南蜀禁宫里的玉箫殿内住下了。除却侍奉她的一些侍女,其余人等自是被安排在了宫外的宅子里,等候皇帝的召见。 不过,想也知道,老皇帝重病不起,是以,他们纵然要见,那见的,铁定也是蜀国未来的一国之君——这样的事态发展,并没有如期上演,只缘赞国一行人才刚落了脚,当天深夜,宫里就传出了老皇帝驾崩的噩耗。一时间,厉无刃自是没了接待异国使臣的心思,全城内外一夜之间俱是披麻戴孝,在他的带领下,个个都忙着给老皇帝哭丧。 被安置在一座宫殿里的异国少女也接到了消息,与此同时送到她手里的,还有一件纯白无暇的孝衣。 对此,肖涵玉不以为意,倒是伺候她三年的绯雪不乐意了。 诚然,公主殿下还没嫁给南蜀的储君呢,这就要为老皇帝服丧了?说起来,也真是不吉利,公主前脚才刚到,老皇帝后脚就病故了,好好的喜事就被这丧事冲撞了,叫人实在不能不觉着膈应。 绯雪正暗地里嘀咕着呢,那边厢,她那心无芥蒂的主子却已然自个儿将孝衣换上了。说是“孝衣”,其实也就是件白色的纱衣。大约是考虑到少女尊贵的身份,这白衣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都属上乘,决计不是民间那些普通的粗布麻衣能够媲美的,是以,当少女换上这样一件衣裳后,整个人看起来非但不显凄凉苍白,反倒多了三分我见犹怜的味道,这让本来还在暗自抱怨的绯雪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哦,不,有句话,她憋了也有好些时辰了,她得跟自家主子说道说道。 “公主,你看,这都一天一夜了,蜀国的太子都没过来看你一次呢。” 绯雪本是想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的,孰料她话音刚落,就见少女眉目生辉地开启了朱唇。 “啊呀,人家很忙的嘛。蜀国的先帝才刚过世,他身为人子,身为储君,当然是忙得焦头烂额啦,哪里顾得上我这个他国的公主。” 此言一出,还比少女年长一岁的绯雪几近目瞪口呆:如此温柔体贴的言语,绝对不该出自她家公主之口! 她当然不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蜀国太子把她遗忘在这深宫的角落里,简直是天助她也!如此,她就还有逃出升天的希望! 想到这里,肖涵玉本该因丧事而悲伤的面孔,就忍不住浮现出丝丝雀跃的笑意。绯雪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瞅着她,她也没当回事,只将闲杂人等遣退了,然后拉着一个蜀国的小宫女唠嗑。被她单独留下的小宫娥怯怯地答着她的问话,全然摸不着头脑。 这位来自异国的公主,倒不似传闻中的东赞人那般蛮不讲理、骄纵任性,只是……她为什么会像聊天似的跟自己讲话啊…… “我问你,你们蜀国有没有‘大赦天下’一说?” “回公主的话,有的。” “那有没有因为‘大赦天下’而被放出去的妃子……呃,我是说,宫人什么的?” “回公主的话,这个……一般是宫女到了年纪,便被放出宫去婚配的。” “哦……是这样啊……” 呃,公主殿下这种近乎失望的神态和语气……是怎么回事? 第3章 娘亲抱抱 作为一个与之素未谋面的宫女,她当然不会明白这位异国公主的心思。肖涵玉又同她聊了一会儿,便将她遣退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怎么办?叫蜀国未来的皇帝借着“大赦天下”的由头把她给放了,好像是指望不上了。换言之,她只能偷偷地开溜了? 思忖着从宫里头溜出去要比在半道上遁走困难许多,少女免不了愁眉紧锁。过了一会儿,她毫无顾忌地伸了个大懒腰,决定姑且不再去想。 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人都到这儿了,她不四处晃一晃、看一看,哪里对得起自个儿这数十天来的舟车劳顿? 这么一想,肖涵玉当即站起身来,步伐轻快地出了屋门。 时至二月,草长莺飞,这一路上,她虽然已经见识够了,如今再见这宫闱深处的景致,还是觉着有几分新鲜。毕竟,南蜀和东赞的景色是不尽相同的,能够亲眼瞧一瞧这异国的风景,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更何况,如果她最后真要走上偷溜的那一步,可不得早早地将这禁宫里的路线摸个熟门熟路吗? 想是这么想着,少女的注意力却很快被一棵没见过的树给吸引了过去。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树下,伸长了右臂,轻巧地往上一跳,这就采了树上的几朵小花儿下来。正拈着小白花定睛观察之际,她忽然听到一记奶声奶气的呼唤。 “娘亲——” 肖涵玉闻声一愣,下意识地别过脑袋,循声去看,片刻后赫然入眼的,竟是一个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小女娃。 少女呆呆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小家伙,看着她迈着小短腿,张开双臂朝自己跑了过来,一时间,竟没能作出反应。直到小女娃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她的小腿上,抱着她“娘亲,娘亲”地唤着,她才蓦地回过神来,丢开手中的小花,面对着小家伙蹲下|身去。 “娘亲抱抱,娘亲抱——”这个时候,小女娃已然泪眼婆娑地对她伸着两条小胳臂,一副向她讨要温暖怀抱的样子了。 肖涵玉直视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里倒是一点儿也不讨厌。可问题是,她不是这娃的娘亲啊。 “小娃娃,我不是你的母亲啊,你认错人啦。” 话刚出口,她就觉着,虽然小孩子认错人很正常,但是她才十六岁啊,花儿一样的年纪,怎么就被一小女娃认成了二十来岁的亲娘呢? 好歹还是黄花大闺女一枚,肖涵玉毫不避讳地窘了一窘。 可惜,饶是她都如此真情流露了,跟前的小家伙却依旧不依不饶。 “娘亲,娘亲你不要湘湘了吗?娘亲,呜……” 眼瞅着小东西说哭就哭,一眨眼的工夫就变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自己成了“坏人”的少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我没有啊……不是,我是说,我真的不是你娘啊!” 奈何她越是解释,小娃娃就哭得越是伤心,不多久,那张粉嫩的脸蛋儿就变成了一张小花脸。 肖涵玉简直要给跪了:乖乖,咱们听人话,行不行? 然不论如何,她总不见得跟个小娃娃计较——想来,这孩子也是太思念母亲了,这才会将自己错认。 只不过,她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她的母亲,又去了哪里? 火烧眉毛顾眼前,先不管这孩子姓谁名甚、家在何方,孩子哭了,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是以,肖涵玉这就一把搂住了小家伙的身子,拍着那嫩生生的后背,好言哄慰起来。 对于哄孩子,她还是很有经验的。倒不是东赞皇宫里的皇弟、皇妹们喜欢与她亲近,而是她在得知自个儿的身世之前,几乎每天都要干那带孩子的活计。久而久之,她自是比那些当了娘的还要娴熟。 简短截说,年方十六的少女一个发力,轻而易举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梨花带雨的小女娃被“娘亲”抱着、哄着,渐渐地也就安生下来,带着满脸未干的泪痕,她可怜兮兮地靠在“娘亲”的肩头,微微抽泣。 肖涵玉摸摸她的小脑袋,又侧首瞧了瞧她的小脸儿,心知孩子这么挂着泪珠定是不适,她连忙掏出帕子,轻声哄道:“乖,把脸转过来好吗?咱们擦擦脸,啊?” 所幸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娃性子乖巧,感觉“娘亲”不会再抛弃自己之后,她便乖乖地把小脑瓜转了回来,吸着小鼻子,任由“娘亲”替她抹眼泪。 哎哟哟!瞧这可怜的女娃娃,这么漂亮的脸蛋儿,都给哭成什么样了! 红一片、白一片的面颊赫然入眼,素来喜欢小孩子的少女登时一阵心疼,以至于都不由得生出了些许负罪感。她决定不再拿话刺激这个我见犹怜的小家伙,免得那哭声和这模样又叫她心揪。 于是,心生怜惜的肖涵玉伸长脖子亲了小家伙一口,立马就把她逗得咯咯笑了。 真是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所以说,到底是谁,心肠这么狠,居然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丢在深宫大院里! 义愤归义愤,少女心里仍是清楚,能出现在这皇宫重地的,那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骨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皇亲国戚了。 “乖乖,告诉我,你是打哪儿过来的呀?” 她柔声问着,即刻目睹小家伙抬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只有你一个人吗?” 小家伙顿时不吭声了。 见这娃娃突然就埋低了小脸不吱声,肖涵玉不免展开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正在脑海中编织着如戏文般狗血的情节,她就瞧见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一面惊呼一面朝她们这儿跑了过来。 “郡主!哎哟喂郡主诶!我的小祖宗,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说着,又喜又急的宫女便快步而来,刚要伸手去抱那叫她一通好找的女娃,她就猝然还魂,一眼瞧见了正打量着自个儿的少女。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穿得衣裳又不是宫女服,且独自一人在这宫中行走…… 来人想着想着,霎时神色一改,只缘她冷不丁记起了一件事。 据说昨儿个白天,太子殿下派人迎了一位东赞国的公主入宫。 也就是说…… 来人忙不迭双膝一屈,倏地向着肖涵玉跪下了。 “奴婢、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起来吧。” “谢、谢公主!” “你是照顾这孩子的宫女?” 来人绷着身子垂着眼帘,战战兢兢地颔首称是,期间差点就想抬头看一看这位异国的金枝玉叶了。 是啊,听说这东赞来的十八公主,也就十几岁的年纪,怎么……怎么抱个孩子,竟跟她一般熟练? “这是哪家的孩子呀?她母亲呢?”肖涵玉自然不晓得她心中所思,只自顾自地道出了心下疑问。 “回公主的话,这位是廉王爷的嫡长女,湘茗郡主。” “那她母亲呢?”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少女径自开口追问。 “回公主的话……廉王爷和廉王妃,都已仙逝了……” 此讯一出,肖涵玉这才顿悟。 怪不得这小娃娃一见她就扑了过来,还说着那种“要不要”的话,原来,是个没了爹娘的可怜孩子!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同情心几近飙升至顶峰。 她刚要下意识地向臂弯里的小家伙投去怜爱的目光,就见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小家伙忽然离了她的肩膀,扭头“怒目而视”。 “琉璃姐姐乱讲!我已经找到娘亲了!”语毕,她就猛地搂住了少女的脖子,大有绝不松手的架势。 别看她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小女娃,这一下的力气却是杠杠的,勒得肖涵玉顿觉一阵生疼。 当然,少女不会因为这个就冲小东西发火,她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丛,尽可能地温柔道:“你叫湘湘,对吗?” 听罢此言,双目圆睁的湘茗郡主不禁愣了一愣,她松开了一双短短的小胳膊,别过小脑瓜,迷惑不解地注目于自个儿的“娘亲”,好似是在问她,为什么娘亲不记得自己了。 “湘湘乖,我真的不是你的娘亲。你听话,跟宫女姐姐回去,好吗?” 话音未落,小家伙的脸蛋一下子就皱成一团。 “我不!你就是我的娘亲!娘亲身上香香甜甜的,跟湘湘的娘亲一模一样!” 霸道的童言童语还未说完,她就又紧紧地圈住了少女的脖颈,直把小小的身体蹭进她的怀里。 被唤作“琉璃姐姐”的宫女一听这话,随即深吸了两口气,还真就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幽香。 万万没想到,这位赞国的公主,居然同她那已逝的主子用了同一种香粉!方才匆匆忙忙地没注意,有了小郡主的指引,定下神来仔细一嗅,可不是八|九不离十吗?! 琉璃再斗胆抬起脸来定睛一瞧——天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位异国公主的眼睛,也同她那已故的主子颇为神似! 难怪!难怪思母心切的小郡主会认错!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要是小郡主认定了这就是她的生母,那宫里可不得乱成一锅粥了?! 心惊肉跳之际,女子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4章 谣言四起 宫女琉璃听见了这匆匆的脚步声,肖涵玉自然没道理听不见。两人这就一个回身、一个抬眼,目睹几个侍卫打扮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属下参见郡主!”只不过,他们刚一站定,就齐刷刷地朝着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女娃下跪,也是醉了那抱着小女娃的少女。 都起来吧——这四个字,本该由湘茗郡主的贴身婢女琉璃代为发号,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堂堂的东赞十八公主就在此处,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奴才,总不能越过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在她面前“狐假虎威”吧? 是以,琉璃有些迟疑地注目于身前的肖涵玉,看着她一边抱着自家主子,一边面无涟漪地开启了朱唇:“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一群大男人听到了陌生的女声,一时间不免想要面面相觑。 不过,片刻后,他们见侍奉郡主的宫女不曾发话,便还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齐齐看向紧搂着少女不放的小女娃。 “郡主……” 然后,他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肖涵玉的脸上。 “我是东赞的明宁公主。” 肖涵玉主动报出了自个儿的身份,想了想,又平声道:“你们郡主住哪儿?我送她回去。” 此言一出,几个大男人是真的面面相觑了。然须臾过后,他们还是不敢违抗和亲公主的命令,这就恭恭敬敬地应下,护送着一大一小两位贵人,一路前往小郡主的寝殿。 望着一座比自个儿落脚的宫殿更为金碧辉煌的寝殿,肖涵玉微仰着脖子呆愣了一小会儿,随后默默无言都抱着小家伙跨进了门槛。 一进里屋,像是认定了“娘亲”会陪着自个儿一样,湘茗郡主主动松开了她的两条小胳膊,由着温柔的“娘亲”为她擦洗脸蛋。琉璃见这异国的公主似乎还挺会照顾孩子,而且好像也没什么坏心眼,便也听之任之,好好地在一旁伺候着了。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肖涵玉轻车熟路地哄了小家伙睡下,还跟个当了娘的一般,极富耐性地在坐在床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小手,一直等到小家伙睡熟了,她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站起身来,同琉璃对上目光,接着就朝向外屋,十分随意地抬了抬下巴。 这意思,琉璃看得懂,无非是喊她去外头说话——只不过,与此同时,她却禁不住觉得,自己适才所瞧见的母性光环,难不成是一种错觉? 无论如何也没法将那张温和慈祥的面容同现下这张随性俏皮的面孔重合在一块儿,花信年华的女子冷不丁回过神来,匆忙跟上少女的步伐。 从她的口中,肖涵玉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湘茗郡主的母亲——廉王妃,在生下女儿不到三年后,便溘然长逝了。生母去世的第二年,小家伙的父亲——先帝的二皇子,也因悲痛过度而随之离世,留下年幼的独女一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所幸当今的太子——也就是小郡主的大伯父心性仁慈,心疼小侄女孤苦无依,便直接将人从王府接到了宫中,命人小心照拂着。 是以,小小的湘茗郡主已在这南蜀国的皇宫里生活了将近两年,这回也不知怎么地,往常不哭不闹的她,竟忽然将素未谋面的肖涵玉错认成自个儿的娘亲,叫人措手不及。 听闻至此,少女抬起一条胳臂,对着衣袖使劲儿闻了闻。 她都换了一件衣裳了,怎么这香粉的气味还能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闻了去? 肖涵玉觉着吧,这还得归功于她那喜好美人的父皇——谁让他时而不务正业,就爱待在温柔乡里,帮着他的那些个三宫六院,研究什么胭脂水粉、香膏青黛呢? 说起来,她用的这香粉,还是她父皇同一嫔妃一道调制而得的。 所以说……为什么父皇您调的香粉,会跟蜀国王妃用的如出一辙啊? 肖涵玉有些无奈,虽说她不讨厌湘茗郡主——甚至还挺喜欢她,可这不代表自己就能稀里糊涂当她的娘亲啊! 为此,自己必须狠下心肠,趁着小家伙熟睡的空当,偷偷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可怜的小湘湘,你就当是做了一场美梦吧! 如是思量的明宁公主一咬牙、一跺脚,头也不回地回了自个儿的寝宫,殊不知这个时候,一些流言正在皇宫的各个角落里迅速传开。 赞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前脚刚踏进宫,他们蜀国的皇上后脚就薨逝了,这让人想不多想也难。 是以,没两天的工夫,肖涵玉没见着张开胳膊向她要抱抱的湘茗郡主,却是渐渐感受到了来自四周的怪异目光。 那种视线,她再熟悉不过,就跟三年前她初入宫闱时一样,东赞的宫女、太监也好,嫔妃、皇嗣也罢,他们大多都是用那等嫌恶的眼神看她的。 只是,她不明白,前两天还好好的,顶多是待她不太热络而已,怎么一眨眼的工夫,这些他国的宫人们,就对她生出了敌意呢?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 碧玉年华的少女觉着很是冤枉,直至侍奉她的绯雪从殿外打探到了些风声,主仆俩才恍然大悟。 什么!?这南蜀的老皇帝死了,干她何事?又不是她给弄死的! 气不打一处来的肖涵玉简直就要拍案而起,可转念一想,她总不见得去找一个死人理论喽? “亏得主子您还替蜀国的先帝披麻戴孝呢!他们居然在背地里这般议论您……蜀国的太子也不管管……”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肖涵玉这当主子的,是个不喜欢委屈自己的,绯雪作为伺候她的侍女,也是个有啥说啥的——反正眼下屋子里就她们两个人,此时不为主子打抱不平,更待何时? 肖涵玉闻言,欣慰地拍拍绯雪的手背,表示自个儿没白对她好一场。 “说起来,主子,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咱们连蜀国太子的影子都没见着。奴婢听说,他也没召见蓝将军,整个儿就是把咱们晾在一边嘛!” 见自家主子是向着自己的,绯雪的胆子越发大了,这就不服气地提了一句。 就是!这个劳什子的太子,十有八|九不是个善茬! 肖涵玉刚想表明“英雄所见略同”,那张开的小嘴就倏地阖上了。 “咳咳……”她毫无预兆地清了清嗓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绯雪啊,咱们不能这么说人家,到底人家是没了爹爹的,这沉浸在丧父之痛里的儿子,哪儿有心思去招待客人嘛……再者,我估摸着,南蜀的储君也正忙于登基事宜……” 少女煞有其事地说着,话到一半突然就顿住了。 国丧……登基…… 她蓦地眼前一亮。 是哦,既然那个太子忙得连抽空来看她一眼的工夫都没有,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趁此良机,来个神不知、鬼不觉? 思及此,少女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奸笑,看得一旁的绯雪又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主子……”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啊…… 绯雪默默地想着,却不好直言不讳,只得在内心祈祷着,祈祷她家主子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夜深人静之际,一个娇小的黑影鬼鬼祟祟地从窗口跳了下去,突地发出一声闷响。 肖涵玉龇牙咧嘴地摸着摔疼的屁股,站在原地缓了片刻,这才东张西望一番,而后沿着一条小道,猫着步子往外走。 她没有携带任何细软或是衣物,只是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裳,意图夜探蜀国禁宫。 诚然,尽管趁着几个白昼的工夫,她已然将自寝殿到宫门的路线走了不下三回,但这夜行之事,她还是头一回做。毕竟,往后若是真要逃跑的话,总不能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离开,所以,这夜间一探,还是很有必要的。 如此思忖着,小丫头说干就干,却不料在路过一座花园的时候,会被一个白色的身影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不,确切而言,引得她驻足旁观的,并非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而是自其指尖流出的琴音。 肖涵玉只在东赞的皇宫住过三年,是以,对于宫里头可能有些什么人、不可能有些什么人,可能出现什么情景又不可能出现什么情景,她并不是特别清楚——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她猜不透不远处这个男人的身份。 侍卫?不像,哪个侍卫会在大半夜的弹琴扰民;太监?更不像,她瞧着他弹琴的时候,也没翘出个兰花指;那就是…… 脑袋里正有个什么答案将要冒头,她却冷不防听闻了两声突如其来的猫叫。 不得不承认,她肖涵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猫。 因此,这一瞬间,心惊肉跳的少女打完一个激灵,就几乎想要开口怒吼:不是说南蜀禁宫守备森严吗?!怎么会叫那种瘆人的家伙横行其中?! 当然,比这念头先一步冲出唇瓣的,是她压抑不住的一声惊呼。 “啊——” 第5章 夜色正浓 少女尖利的惊叫划破长空。 而后,现场陷入一片死寂,连适才那悠扬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厉无刃顿住手头的动作,抬眼定定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天底下没有一个刺客会蠢到当着目标的面尖叫出声,所以…… “姑娘不过来坐坐?” 清润的嗓音穿越夜色而来,却只叫少女窘得嘴角一抽。她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并不凌乱的仪容,尴尬地从暗处行至明处。 “呃呵呵,这位公子,晚上好啊。” “……” 厉无刃设想过千百种可能,却没料到对方会笑嘻嘻地来上这么一句。显然,她并没有识破自己的身份。 他敛了多余的心思,淡声道:“夜深了,姑娘只身一人在宫中游荡,所为何事?” 语毕,他还特地打量了她那一身黑衣。 肖涵玉望着这个好像还挺英俊的白衣男子,干巴巴地笑道:“那个什么……我、我有夜游症!大夫建议我时常在深夜里到处走走,把自己走累了再睡,这样,就不容易犯病了。” 她随口扯了个谎,心道自己可真是随机应变。 “夜游症?”厉无刃挑眉重复着,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不过,他倒是挺佩服这个小丫头,为瞒天过海,都不惜谎称自己有病。 “对啊,就是夜游症!你不知道,我犯起病来,会掐人的脖子,会逮着东西就摔,会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呃……”肖涵玉煞有其事地说着,不一会儿就觉得自个儿貌似吹嘘过了头,“反正,反正我发起病来很危险的,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我只能放弃睡觉的时间,四处逛一逛了。” 大言不惭地说到这里,她忽然瞪大了眼,只缘适才还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就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诶!慢着慢着!你你你、你别过来!”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不能让你走到近处,看清我的长相啦! 这种话,少女自是不可能直言不讳。她当即眼珠子一转,正儿八经地板起面孔,故作气愤道:“我!我有病,所以我自卑!你别过来,不许看我的脸!” “……”对于她信手拈来的谎话以及紧随其后捂着脸后退的动作,厉无刃也是无言以对了,“好吧,我不过去。” “多谢公子体恤!”肖涵玉瞬间松了口气。 当然,为了不让自己给对方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她立马就转移了话题:“公子,这么晚了,你又为何在这里抚琴?” 厉无刃心知她是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也不计较,这就神色淡淡地坐了回去,答曰:“心中烦闷,故而弹奏一曲,聊以自|慰。” “哦,那你继续弹,我接着转悠去了。” “……” 眼瞅着少女连句安慰、客套的话都没有,直接就转身欲走,厉无人忽然觉着,自己在金銮殿上的雄韬伟略、铁齿铜牙,在面对这个年不过十六的小丫头时,竟然分毫派不上用场。 也真是醉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自己可以确信她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却还是须得命人留意着些——虽说那东赞的皇帝庸碌无为,但难保他底下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心思。 要知道,人的欲念一旦冒头,便没有什么是不敢利用的。 凤眼微眯之际,他听到了对方忽然传来清亮的嗓音:“公子也不必太苦闷了,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的。只要人还活着,就是有希望的嘛。” 话音未落,厉无刃业已愣愣地抬起脑袋,注目于远处言笑晏晏的少女。只可惜,才一晃眼的工夫,小丫头就彻底背过身去,快步消失于夜色之中。 因着半道上遇见了一个“程咬金”,肖涵玉变得有点心神不宁,匆匆晃悠了一小圈之后,她就悄悄回了寝宫。第二天,她正在屋外百无聊赖地活动筋骨,远远地,竟听见一声稚嫩的呼唤。 “娘亲——” 少女一个扭头,这就瞧见了正抱着湘茗郡主而来的宫女琉璃。她心头一紧,眼瞅着小家伙使劲扭动了身子,逼得琉璃将自个儿放了下来。 “娘亲——” 小女娃跌跌撞撞地朝她跑了过来,唤她的声音里,已染上了明显的哭腔。肖涵玉瞬间就心软了,下意识地弯下腰去,对着小家伙张开了双臂。 “你怎么过来了呀?嗯?”她抱起泫然欲泣的小娃娃,随即便目睹了其红肿的大眼睛。 “娘亲,娘亲,是不是湘湘不听话,所以娘亲不要湘湘了?”小家伙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娘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丢了她似的。 肖涵玉明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可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小家伙太可怜了,她不忍心啊。可是,她又不能真就充当这女娃儿的母亲。 左右为难之时,小家伙的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眼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满脸委屈地瞧着自己,金豆豆很快落了一地,肖涵玉的心肠是如何也狠不下来了。 “没有没有,没不要你,没人不要湘湘的,湘湘很乖的,啊?”少女一面替小家伙抹着眼泪,一面抱着她调整了姿势,“咱们不哭了,好吗?” 小家伙抽抽噎噎地点了点脑瓜,两只小手兀自扒着少女的肩膀不放。过了一会儿,肖涵玉哄得她彻底收起了泪珠子,由着她趴在自己的肩头,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安宁。 一旁的琉璃始终注视着这个仅一面之缘的异国公主,看着极有耐心的少女哄慰了自家的小主子,心下不免五味杂陈。直到对方冷不防问她,问她湘茗郡主怎地突然来找自个儿了,她才不得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呈禀。 原来,那天小家伙一觉睡醒,非但没忘记睡前发生的事,反而还一个劲儿地问娘亲在哪里。负责照顾她的琉璃没办法,只得据实以告,说那并不是她的母亲。谁知小家伙不依不饶,虽说不至于又哭又闹、乱发脾气,却整日蔫巴巴的,不肯好好吃饭、睡觉。这可把从小照料她起居的侍女琉璃给急坏了,连哄带骗地折腾了好几天,终是在小主子的执拗中败下阵来。 是的,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娃娃已然认定,她那据说再也不会回来的娘亲又回到了她的身边。所以,只要琉璃姐姐一天不带她去找娘亲,她就会坚持一天。 尽管小丫头心里清楚,不论是娘亲还是琉璃姐姐,都最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儿了,可她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做了一趟不乖的“坏孩子”。 幸好自己的努力终归换来了与“娘亲”重逢的机会——这一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香香软软的母亲了。 肖涵玉并不知晓小东西此时此刻的心思,直至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她试图将小家伙放下,却被其死死地抓着衣裳,她才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琉璃也在一边帮着劝:“郡主,郡主,您听奴婢说,这位真的不是廉王妃,真的不是您的娘亲,她是别国的公主,是不认识的人。郡主您听话啊,快下来吧,公主殿下一直抱着您,会很累的。” 奈何小家伙根本就不听她的劝,只回眸看她一眼,就拧起小眉毛,倏地别过脑袋,用力搂紧了肖涵玉的脖子。 “郡主,郡主您听话,奴婢带你去喝甜汤,好吗?” 甜汤是湘茗郡主往日里的最爱,可惜,此情此景下,对母亲的依恋,又岂是一碗甜羹能够瓦解的? 小家伙动也不动,径自绷紧了软绵绵的小身子,抱紧“娘亲”不撒手。 “这……”琉璃左右为难地看向哭笑不得的少女,恰逢对方亦眸光一转,与她四目相接。 “算了,我先抱她到花园里走走吧。”语毕,肖涵玉就径直朝着殿外迈开了步子。 说实话,对于带孩子一事,她的经验可不比这个名叫“琉璃”的宫女少——小孩子什么时候该哄,什么时候该训,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呢! 自诩高才的少女面不改色地抱着小家伙去了御花园,因着胳臂有些酸了,她便找了一只石凳子坐下,让湘茗郡主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大眼瞪小眼,她问小家伙多大了。小家伙迷惑不解地盯着她瞧了片刻,奶声奶气地答曰“五岁”。 “那你知道你娘几岁了吗?” 湘茗郡主迷茫了:这个……娘亲没有跟自己讲过诶。 肖涵玉又将同样的问题扔给了琉璃,从她口中获悉,已故的廉王妃若是还活着,如今也该是二十有二了。 “听见没?”少女得了答案,视线这就从女子的脸上回到了小家伙的眼中,“你娘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而我,东赞国的明宁公主,眼下才刚年满十六。十六岁,才刚过嫁人的年纪,我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女儿啊?” 话音落下,琉璃已然在旁抹了一把冷汗:公主殿下,您跟一个五岁大的小娃娃说这些,她也未必听得懂啊! 是的,饶是对自家主子的才智有几分信心,琉璃也仍是觉着,大人的世界于她而言还是太过复杂。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她的小主子居然默不作声地咬紧了嘴唇,绷着小脸低下了头。 第6章 花园再遇 琉璃心头一紧:难不成,小主子还真听懂了? 就在她禁不住如是揣摩之际,湘茗郡主忽然绷紧了小脸抬起头来。 “娘亲,你就是我娘亲。” 肖涵玉腾出一只手来,扶了扶额头。 她终于发现,这个小娃娃一旦要面对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实,就会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傻孩子。 明明平时看起来挺乖巧、挺聪慧的。 但反过来想想,她还真是挺精怪的。 肖涵玉放下那只扶额的手,继续扶着小家伙的身子。 “不许叫我娘亲,再叫,我就不理你了。” “……” 一旁的琉璃嘴角一抽:这种威胁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是的,她本以为,无计可施的公主殿下会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或是姑且缓一缓劲,像之前那样好生哄着小郡主,怎料她说变脸就变脸,居然吓唬起小主子来了。 更叫她无言以对的是,当她眸光一转——去看湘茗郡主的反应时,竟发现小主子还真被唬住了,僵着脸一动不动地仰视着少女的眉眼。 不过,一晃眼的工夫,小家伙就瘪起了小嘴,变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了。 肖涵玉也是为难得不行。 不成,事到如今,心务必要狠,刀务必要快,长痛不如短痛,拖泥带水绝不可取。 这样想着,她决定模仿戏文里写的那样,当一回恶婆娘。 然谁人能料,她刚酝酿好情绪,预备张嘴唬人时,湘茗郡主却冷不丁眼皮子一掀,望着她的身后张开了嘴。 “皇伯父——” 肖涵玉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个一身白衣的美男子——只是,这身装扮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没等她抓住记忆的锁链,腿上的小娃娃已然主动离了她的身子,迈着两条小短腿,蹒跚学步似的跑向了来人。脚底生风的男人随即迎上前来,一把抱起了朝他张开胳膊的小家伙,脸上霎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湘茗在跟谁玩呢?嗯?” “跟……跟娘亲……” 小家伙张了张嘴,回话的声音却马上就蔫了下去。然而,来人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字,继而蓦地神色一改。 被他抱在怀里的湘茗郡主怯生生地抬起头来,流露出从未在他人面前有过的小心和紧张。她看到她的皇伯父瞬间沉了脸,将锐利的目光倏尔投向她的后方。 在那里,坐着她一心一意想要依赖的“娘亲”,是以,厉无刃很快就目睹了已然缓缓起身的少女。 电光石火间,他的视线撞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心脏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回忆的思绪纷繁而出,他隐约的怒气这就被惊愕与愣怔覆盖,却又很快卷土重来。 东赞的十八公主,原来是长得这般模样——昨晚上夜色浓,离得远,他没能看清她的容貌,还真是给今日留了个“惊喜”。 不过,现在看清,也来得及。 脸色一瞬间沉到了谷底,本是过路的男人却再也不看远道而来的客人一眼,而是难得将阴沉的目光投进了素来疼爱的小侄女眼里。 “湘茗,皇伯父跟你说过很多次,你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本来还要向他行礼的琉璃顿时就僵在了原地——别说是她,就连不知内情的肖涵玉,此刻也是一下子怔住了。 这个……皇伯父,是小湘湘的伯父吗?那就是南蜀国的某一位皇子?那他……他怎么这般冷酷无情,当着一个小娃娃的面,直言不讳地说出那样一个字眼? 觉得自己就算再如何狠心,也不至于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拿一个“死”字去刺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少女顷刻间义愤填膺。 正要冲过去同这冷硬的男人理论一番,她就先听到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皇伯父骗人!娘亲没有死!娘亲就在那里!” 才刚回过神的肖涵玉又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湘茗郡主就跟受惯了这等刺激一般,立马就作出了这样的反应。 只见小家伙拔高嗓门哭喊了一句之后,就开始在男人的臂弯里拼命扭动。来人也不说话,只任由她挣脱了自个儿的身子,带着满脸的泪水,扑回到少女的怀抱。 “娘亲,娘亲,呜呜……” 肖涵玉情不自禁地抱起了可怜的小人儿,看着她再次哭花的小脸,又瞧瞧那边厢面若冰霜的男人,一时间突然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 “这位……皇子殿下。”片刻,她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还是因同情而站在了小家伙的这一边,“湘茗郡主还小……” “她还小,公主殿下便准备一辈子假扮她的母亲吗?”谁知她话才起头,就被男人冷冷地打断了。 肖涵玉霎时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先前的工夫,她自己还捉摸着怎么叫小家伙认清现实呢。 只不过,这个男人的手法,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完全遗忘了自个儿方才是怎么吓唬一个小孩子的,少女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板,抱着不住啜泣的小女娃,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男子的身前。 这一回,两人总算是看清了彼此的面容。肖涵玉觉得,这个男人剑眉凤目,鼻梁高挺,长得委实好看了一些,就是心肠太硬,对着个没爹没娘的亲侄女,也能那般板起脸来训人。厉无刃则对身前少女的长相不再生出任何想法,只觉他每多看她一刻,脑中就忍不住要多冒出一种关于阴谋的揣测。 “我的确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打算骗她一辈子,但是,皇子殿下,小郡主才五岁,你这么对她,就不觉着有愧于她爹娘的在天之灵吗?” 话音未落,在旁侍候的琉璃业已花容失色。 她原以为,这位赞国的公主殿下是个性子软和的,没料想,头一回见到他们的太子殿下,少女竟敢直愣愣地同他叫板! 要知道,那可是不日就将登基的未来天子啊!况且,这位明宁公主不是东赞国送来与他们南蜀和亲的吗?今日,她跟既定的夫婿起了争执,就不怕今后备受冷遇吗? 这一刻,吓呆了的琉璃全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其实压根就没领悟到来人的身份。 “是不是有愧于已故的廉王夫妇,并非由你说了算。”厉无刃冷声说罢,就自顾自地凝眸于黏在少女身上的孩子,“湘茗,过来,到皇伯父这儿来。” 小家伙有一抽、没一抽地看他两眼,就扭头抱紧了肖涵玉的脖颈。 看,他这么凶,连小孩子都知道要离他远远的呢! 莫名得意起来的少女抱着家伙躲远了些,顺带朝男人抛去了一个近乎挑衅的眼神。 厉无刃瞬间面沉如水。 “琉璃,把郡主抱过来。” “是、是……” 当朝储君下令,琉璃不敢不从,她为难地看了看下意识抱紧孩子的少女,只能赶紧地走过去,向着湘茗郡主伸出了手。 “公主,请把郡主交还给奴婢吧。” 然而,正义感突然爆棚的肖涵玉哪里肯依?她毫不迟疑地将孩子往自己这儿挪了挪,整一副母鸡护雏的架势。当然,她也知道,为难一个宫女并非大丈夫所为,是以,她这就大义凛然地转向了依旧面色不霁的男人。 “小郡主现在想跟我待在一块儿,殿下不会连一个小孩子都要欺负吧?” 她说得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厉无刃的眉头当场就要皱起。 连一个小孩子都要欺负?这是什么话?他有仗势欺人过吗? “娘亲……”这个时候,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得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 厉无刃稍有缓和的脸色这便又沉如死水。 那个人,明明已经不在了……这丫头,本该不记事的年纪,缘何却对她念念不忘?莫非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不够吗? 禁不住怒上心头的男人刚要张嘴,强调这明宁公主并非小家伙已故的母亲,就听那被错认的少女愤愤不平地说:“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不让你这个不讲理的伯父把你欺负了去。” 不期而至的话语一出,厉无刃腹中的一股子邪火愣是堵在了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在旁边冒着冷汗的琉璃也是眉角一跳: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何其熟悉…… 而这时,满脸正色的少女已然大无畏地注目于某个“蛮不讲理”的伯父:“你们太子殿下在哪儿?本宫要见他。” 肖涵玉心想:向来以“我”字自称的她突然搬出了“本宫”这一称谓,这家伙也该识时务,带她去见能主事的人了吧? 可惜,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话刚说完,对方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端量了她几眼。 “你要见我?” “谁要见你?” 简洁明了的对话戛然而止,上一刻还昂首挺胸的少女冷不丁面色一凝。 “你刚才说什么?”肖涵玉觉得,她的脑袋里好像闪过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 “如果明宁公主是要见本宫的话,大可不必多费周章,因为,本宫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须臾,她便看到男子不冷不热地开启了朱唇,话到一半还特地顿了一顿,“如假包换。” 第6章 花园再遇 琉璃心头一紧:难不成,小主子还真听懂了? 就在她禁不住如是揣摩之际,湘茗郡主忽然绷紧了小脸抬起头来。 “娘亲,你就是我娘亲。” 肖涵玉腾出一只手来,扶了扶额头。 她终于发现,这个小娃娃一旦要面对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实,就会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傻孩子。 明明平时看起来挺乖巧、挺聪慧的。 但反过来想想,她还真是挺精怪的。 肖涵玉放下那只扶额的手,继续扶着小家伙的身子。 “不许叫我娘亲,再叫,我就不理你了。” “……” 一旁的琉璃嘴角一抽:这种威胁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是的,她本以为,无计可施的公主殿下会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或是姑且缓一缓劲,像之前那样好生哄着小郡主,怎料她说变脸就变脸,居然吓唬起小主子来了。 更叫她无言以对的是,当她眸光一转——去看湘茗郡主的反应时,竟发现小主子还真被唬住了,僵着脸一动不动地仰视着少女的眉眼。 不过,一晃眼的工夫,小家伙就瘪起了小嘴,变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了。 肖涵玉也是为难得不行。 不成,事到如今,心务必要狠,刀务必要快,长痛不如短痛,拖泥带水绝不可取。 这样想着,她决定模仿戏文里写的那样,当一回恶婆娘。 然谁人能料,她刚酝酿好情绪,预备张嘴唬人时,湘茗郡主却冷不丁眼皮子一掀,望着她的身后张开了嘴。 “皇伯父——” 肖涵玉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个一身白衣的美男子——只是,这身装扮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没等她抓住记忆的锁链,腿上的小娃娃已然主动离了她的身子,迈着两条小短腿,蹒跚学步似的跑向了来人。脚底生风的男人随即迎上前来,一把抱起了朝他张开胳膊的小家伙,脸上霎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湘茗在跟谁玩呢?嗯?” “跟……跟娘亲……” 小家伙张了张嘴,回话的声音却马上就蔫了下去。然而,来人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字,继而蓦地神色一改。 被他抱在怀里的湘茗郡主怯生生地抬起头来,流露出从未在他人面前有过的小心和紧张。她看到她的皇伯父瞬间沉了脸,将锐利的目光倏尔投向她的后方。 在那里,坐着她一心一意想要依赖的“娘亲”,是以,厉无刃很快就目睹了已然缓缓起身的少女。 电光石火间,他的视线撞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心脏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回忆的思绪纷繁而出,他隐约的怒气这就被惊愕与愣怔覆盖,却又很快卷土重来。 东赞的十八公主,原来是长得这般模样——昨晚上夜色浓,离得远,他没能看清她的容貌,还真是给今日留了个“惊喜”。 不过,现在看清,也来得及。 脸色一瞬间沉到了谷底,本是过路的男人却再也不看远道而来的客人一眼,而是难得将阴沉的目光投进了素来疼爱的小侄女眼里。 “湘茗,皇伯父跟你说过很多次,你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本来还要向他行礼的琉璃顿时就僵在了原地——别说是她,就连不知内情的肖涵玉,此刻也是一下子怔住了。 这个……皇伯父,是小湘湘的伯父吗?那就是南蜀国的某一位皇子?那他……他怎么这般冷酷无情,当着一个小娃娃的面,直言不讳地说出那样一个字眼? 觉得自己就算再如何狠心,也不至于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拿一个“死”字去刺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少女顷刻间义愤填膺。 正要冲过去同这冷硬的男人理论一番,她就先听到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皇伯父骗人!娘亲没有死!娘亲就在那里!” 才刚回过神的肖涵玉又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湘茗郡主就跟受惯了这等刺激一般,立马就作出了这样的反应。 只见小家伙拔高嗓门哭喊了一句之后,就开始在男人的臂弯里拼命扭动。来人也不说话,只任由她挣脱了自个儿的身子,带着满脸的泪水,扑回到少女的怀抱。 “娘亲,娘亲,呜呜……” 肖涵玉情不自禁地抱起了可怜的小人儿,看着她再次哭花的小脸,又瞧瞧那边厢面若冰霜的男人,一时间突然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 “这位……皇子殿下。”片刻,她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还是因同情而站在了小家伙的这一边,“湘茗郡主还小……” “她还小,公主殿下便准备一辈子假扮她的母亲吗?”谁知她话才起头,就被男人冷冷地打断了。 肖涵玉霎时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先前的工夫,她自己还捉摸着怎么叫小家伙认清现实呢。 只不过,这个男人的手法,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完全遗忘了自个儿方才是怎么吓唬一个小孩子的,少女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板,抱着不住啜泣的小女娃,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男子的身前。 这一回,两人总算是看清了彼此的面容。肖涵玉觉得,这个男人剑眉凤目,鼻梁高挺,长得委实好看了一些,就是心肠太硬,对着个没爹没娘的亲侄女,也能那般板起脸来训人。厉无刃则对身前少女的长相不再生出任何想法,只觉他每多看她一刻,脑中就忍不住要多冒出一种关于阴谋的揣测。 “我的确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打算骗她一辈子,但是,皇子殿下,小郡主才五岁,你这么对她,就不觉着有愧于她爹娘的在天之灵吗?” 话音未落,在旁侍候的琉璃业已花容失色。 她原以为,这位赞国的公主殿下是个性子软和的,没料想,头一回见到他们的太子殿下,少女竟敢直愣愣地同他叫板! 要知道,那可是不日就将登基的未来天子啊!况且,这位明宁公主不是东赞国送来与他们南蜀和亲的吗?今日,她跟既定的夫婿起了争执,就不怕今后备受冷遇吗? 这一刻,吓呆了的琉璃全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其实压根就没领悟到来人的身份。 “是不是有愧于已故的廉王夫妇,并非由你说了算。”厉无刃冷声说罢,就自顾自地凝眸于黏在少女身上的孩子,“湘茗,过来,到皇伯父这儿来。” 小家伙有一抽、没一抽地看他两眼,就扭头抱紧了肖涵玉的脖颈。 看,他这么凶,连小孩子都知道要离他远远的呢! 莫名得意起来的少女抱着家伙躲远了些,顺带朝男人抛去了一个近乎挑衅的眼神。 厉无刃瞬间面沉如水。 “琉璃,把郡主抱过来。” “是、是……” 当朝储君下令,琉璃不敢不从,她为难地看了看下意识抱紧孩子的少女,只能赶紧地走过去,向着湘茗郡主伸出了手。 “公主,请把郡主交还给奴婢吧。” 然而,正义感突然爆棚的肖涵玉哪里肯依?她毫不迟疑地将孩子往自己这儿挪了挪,整一副母鸡护雏的架势。当然,她也知道,为难一个宫女并非大丈夫所为,是以,她这就大义凛然地转向了依旧面色不霁的男人。 “小郡主现在想跟我待在一块儿,殿下不会连一个小孩子都要欺负吧?” 她说得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厉无刃的眉头当场就要皱起。 连一个小孩子都要欺负?这是什么话?他有仗势欺人过吗? “娘亲……”这个时候,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得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 厉无刃稍有缓和的脸色这便又沉如死水。 那个人,明明已经不在了……这丫头,本该不记事的年纪,缘何却对她念念不忘?莫非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不够吗? 禁不住怒上心头的男人刚要张嘴,强调这明宁公主并非小家伙已故的母亲,就听那被错认的少女愤愤不平地说:“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不让你这个不讲理的伯父把你欺负了去。” 不期而至的话语一出,厉无刃腹中的一股子邪火愣是堵在了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在旁边冒着冷汗的琉璃也是眉角一跳: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何其熟悉…… 而这时,满脸正色的少女已然大无畏地注目于某个“蛮不讲理”的伯父:“你们太子殿下在哪儿?本宫要见他。” 肖涵玉心想:向来以“我”字自称的她突然搬出了“本宫”这一称谓,这家伙也该识时务,带她去见能主事的人了吧? 可惜,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话刚说完,对方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端量了她几眼。 “你要见我?” “谁要见你?” 简洁明了的对话戛然而止,上一刻还昂首挺胸的少女冷不丁面色一凝。 “你刚才说什么?”肖涵玉觉得,她的脑袋里好像闪过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 “如果明宁公主是要见本宫的话,大可不必多费周章,因为,本宫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须臾,她便看到男子不冷不热地开启了朱唇,话到一半还特地顿了一顿,“如假包换。” 第7章 哄小团子 肖涵玉觉得,她的人生果然是充满悲伤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没想到,眼前这个脸比锅底还黑的男人,其实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南蜀太子呢? 呵呵……呃呵呵…… “那什么……小湘湘啊,要不要先跟你皇伯父回去,姐姐改天再来看你?” “……” 肖涵玉,你的气节呢?气节呢!? 不消去看其余人等的表情,少女此刻已然在内心狠狠地鄙视了自个儿一顿。 厉无刃也没料想她会突然画风一转,是以,一时间竟被她闹得没了脾气。他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向着他的小侄女张开了双臂。 “湘茗听话,到皇伯父这儿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似乎已然恢复到方才刚到时的温和。 湘茗郡主见她喜爱的皇伯父好像变回了平时的样子,不由得就回头盯着他看了。眼瞅着小丫头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厉无刃顿时软了心肠,后悔先前没能控制住情绪,吓着了他的宝贝侄女。 悔意渐生,男子意欲弥补的心思也就浓了起来。他甚至很快调整了心绪,朝着小家伙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奈何湘茗郡主还是舍不得她的“娘亲”,才瞧了他没一会儿,她就转回了小脑袋,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怀抱她的少女。 肖涵玉看出了她眼底的依恋和犹豫,这就识时务地帮腔道:“小湘湘乖,先跟你皇伯父回去哈。姐姐明天再去看你……还给你带好喝的甜汤,好不好?” 她猝然记起琉璃先前哄小家伙时给出的诱惑,立马就补充了一句。可惜,小家伙虽然眼前一亮,却仍是黏在她的身上,没肯撒手。 “姐姐还陪你一起喝甜汤,喝完了再陪你玩,陪你睡觉,好不好?”少女一咬牙、一跺脚,索性提出了陪吃、陪|睡、陪玩的计划。 湘茗郡主皱起小眉毛,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肖涵玉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弯腰将小家伙放到地上,看着小家伙卖力地跑向厉无刃,心道这小娃娃倒是个不记仇的,才刚被男人沉着脸吓哭了一回,转眼就心无芥蒂地重返他的怀抱了。 紧接着,她就被男人冷冷地望了一眼。 肖涵玉有点心虚——诶可是,她刚刚都已经竭力配合他了啊,他干吗还拿这种冷冰冰的眼神看她啊? 认为蜀国的太子有点斤斤计较,少女一边腹诽一边斜了斜眼。殊不知等厉无刃将湘茗郡主送回寝宫安顿了之后,随即就向身边的影卫下达了一道密令。 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厉无刃不知道所谓的“巧合”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但他既然已从父皇的手中接过蜀国的江山,便须得对天下子民负责。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轻易放过。 肖涵玉并不晓得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只知道人不可言而无信。第二天上午,她便带着说好的甜汤,在侍女绯雪的陪同下,去了湘茗郡主的寝宫。 小家伙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巴望着“娘亲”的到来了。等她一见到来人的身影,便是一双眼都亮了起来。 “娘亲!” 肖涵玉头疼:这孩子是装傻呢,还是当真忘性大?明明昨儿个才说好,不许再喊她“娘亲”的。 话虽如此,当她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满脸兴奋地朝她跑来,还是好脾气地弯下腰去,将其抱了个满怀。 “湘湘乖不乖啊?” “乖。”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小脑瓜,被来人抱着进了里屋。 绯雪紧随其后,待自家主子抱着小郡主坐定后,就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端出了一碗甜汤。肖涵玉喂湘茗郡主喝了几口,见她咂着小嘴一脸满足,当场就被逗乐了。 “娘亲你也喝。” 只是,当小家伙乖巧地表示要与她分享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五味杂陈。 片刻,她再一次狠心拉下脸来,硬生生地说:“昨天跟你说过的话,你忘记了?” 小家伙见她脸色不好,不免吓了一跳,僵着小脸看她。 “你该唤我什么?” 湘茗郡主总算明白“娘亲”为什么不高兴了,可是…… 她可怜兮兮地垂下小脑袋,蔫蔫地答道:“姐姐……” 肖涵玉捏捏她红润温软的脸蛋:“这样才乖。” 小家伙微撅着嘴抬起脸来,略觉委屈地瞅着她。 唔,不能心软。 肖涵玉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继续揉捏她的小脸。 湘茗郡主觉着不太对头:娘亲以前从来不捏她的脸啊…… 她纠结地掰了掰手指头,然后决定不再去想。 过了一会儿,一大一小你一口、我一口地将可口的甜汤刮分了,大的那个便开始领着小的那个到屋外玩耍。 暮春时节,天气宜人,碧玉年华的少女同一垂髫小儿在庭院里追逐嬉戏,银铃般的嬉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构成了一幅温暖、美好的画卷。 可惜,这光景落到有些人的眼里,却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一双位于暗处的眼睛直直望着这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处,盯着盯着,却因眼睛的主人察觉到附近有人,被迫戛然而止。 “这是谁,在那边嬉闹?”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身穿素衣,在宫女的搀扶下施施然走着,她自是听到了那欢乐的笑声,是以当即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地向底下人发问。 “回娘娘的话,那儿是湘茗郡主的寝宫啊。” 被称作“娘娘”的女子当即面露冷笑。 “到底是从小没有爹娘管教着,这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竟是没半点分寸。” 宫女闻言,连声称是。 她的主子说得一点没错。先帝才刚驾崩没多少日,整个皇宫都还沉浸在哀痛之中,怎能传出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声?真不愧是宫外头跟来的婢女,饶是有这禁宫的水土滋养着,也照样不懂得什么叫做“规矩”,竟任由不懂事的小主子在宫中嬉戏玩乐。 “小孩子不懂规矩,本宫可不能当做没看见。走,过去瞧瞧。”正暗自思忖着,她听到自个儿的主子凉凉地出了声。 “是。”该宫女深谙主子心中所思,二话不说就扶着主子,不紧不慢地循声而去。 不多久,少女追着湘茗郡主玩闹的情景便映入眼帘。雍容华贵的女子拧了拧那双好看的细眉,就那样定定在站在院里,静静地等着对方发现自己。 果不其然,一晃眼的工夫,原本正看着主子们玩乐的两个宫人就先后主意到了她的存在。其中一个,她认得,是从廉王府陪着湘茗郡主过来的侍女——琉璃。 “奴婢叩见梅妃娘娘!”没想过会在此地突然见到先帝的宠妃,琉璃也是蓦地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赶忙给来人跪下,高声请安,顺便也是提醒在场的所有人,有怠慢不得的贵人忽然造访。 所幸自家小主子不是个只顾着疯玩的,自东赞远道而来的十八公主也不是个没有眼力价的,两人一听到她的话,当即就顿住了脚步也止住了笑声,皆是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对上来人高贵冷艳的眼神,肖涵玉下意识地将小湘茗往自个儿怀里护了护。梅妃见此情景,简直好笑。 看她这身不大一样的打扮和这张陌生的面孔,想来,她就是那个从赞国来的和亲公主吧?怎么,他们厉家的孩子,居然要靠她这个八竿子打到一块儿去的外人来保护了? 心里是这么讥讽着没错,梅妃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只抬高了尖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面带警惕的少女。 就在这时,她听到湘茗郡主奶声奶气地说:“湘湘给娘娘请安。”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惊讶地低下头去,恰好目睹了小家伙行完了礼、晃悠起身的姿态。 少女顿觉风中凌乱: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般有模有样的,比起她这个大人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肖涵玉忽然觉得有点惭愧。不过…… 将来人高高在上的架势看在眼里,少女并不急于行礼。作为一个在深宫大院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人”,梅妃自然瞧得出她的意思。 果然是从蛮夷之地过来的丫头,一点礼数也不懂。 正这么想着,她身边的宫女已经站出来替主子嚷嚷开了:“大胆,见到梅妃娘娘,为何不行问安之礼?” 肖涵玉顿时笑了。 像她们这等货色,她在赞国的宫里见得多了。 心生鄙夷之际,少女更是不慌不忙地开启了朱唇:“那你呢?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见到我堂堂东赞国的公主,为何不下跪?” 代替主子呼喝的宫女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她没料想对方会反将她一军,因此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诚然,再怎么说,眼前的这一位,也还是千里迢迢而来的和亲公主,就算自己敢仗着主子的威势而在心里瞧不起她,也不能忘了这“尊卑有别”啊。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她的主子及时替她解了围:“本宫是先帝的嫔妃,而公主将来乃是太子的侧室,依公主之见,你我的辈分,孰大孰小?” 言下之意,你我同为人妾,我是长辈,你是晚辈,向我请安,本就属分内之事。 肖涵玉心下又是一笑,面上却是敛起了笑意,正儿八经道:“娘娘,本宫现在还是赞国的十八公主,还没有嫁与蜀国的太子殿下。此外,本宫出自东赞的皇族正统,身体里流淌的,是我肖家的血。我记得父皇对我说过,宫里头再尊贵的妃嫔,于我们肖家而言,都不过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有些甚至都入不了我肖家的族谱。怎么?莫非在你们蜀国,不是这么个理儿?” 第7章 哄小团子 肖涵玉觉得,她的人生果然是充满悲伤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没想到,眼前这个脸比锅底还黑的男人,其实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南蜀太子呢? 呵呵……呃呵呵…… “那什么……小湘湘啊,要不要先跟你皇伯父回去,姐姐改天再来看你?” “……” 肖涵玉,你的气节呢?气节呢!? 不消去看其余人等的表情,少女此刻已然在内心狠狠地鄙视了自个儿一顿。 厉无刃也没料想她会突然画风一转,是以,一时间竟被她闹得没了脾气。他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向着他的小侄女张开了双臂。 “湘茗听话,到皇伯父这儿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似乎已然恢复到方才刚到时的温和。 湘茗郡主见她喜爱的皇伯父好像变回了平时的样子,不由得就回头盯着他看了。眼瞅着小丫头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厉无刃顿时软了心肠,后悔先前没能控制住情绪,吓着了他的宝贝侄女。 悔意渐生,男子意欲弥补的心思也就浓了起来。他甚至很快调整了心绪,朝着小家伙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奈何湘茗郡主还是舍不得她的“娘亲”,才瞧了他没一会儿,她就转回了小脑袋,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怀抱她的少女。 肖涵玉看出了她眼底的依恋和犹豫,这就识时务地帮腔道:“小湘湘乖,先跟你皇伯父回去哈。姐姐明天再去看你……还给你带好喝的甜汤,好不好?” 她猝然记起琉璃先前哄小家伙时给出的诱惑,立马就补充了一句。可惜,小家伙虽然眼前一亮,却仍是黏在她的身上,没肯撒手。 “姐姐还陪你一起喝甜汤,喝完了再陪你玩,陪你睡觉,好不好?”少女一咬牙、一跺脚,索性提出了陪吃、陪|睡、陪玩的计划。 湘茗郡主皱起小眉毛,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肖涵玉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弯腰将小家伙放到地上,看着小家伙卖力地跑向厉无刃,心道这小娃娃倒是个不记仇的,才刚被男人沉着脸吓哭了一回,转眼就心无芥蒂地重返他的怀抱了。 紧接着,她就被男人冷冷地望了一眼。 肖涵玉有点心虚——诶可是,她刚刚都已经竭力配合他了啊,他干吗还拿这种冷冰冰的眼神看她啊? 认为蜀国的太子有点斤斤计较,少女一边腹诽一边斜了斜眼。殊不知等厉无刃将湘茗郡主送回寝宫安顿了之后,随即就向身边的影卫下达了一道密令。 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厉无刃不知道所谓的“巧合”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但他既然已从父皇的手中接过蜀国的江山,便须得对天下子民负责。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轻易放过。 肖涵玉并不晓得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只知道人不可言而无信。第二天上午,她便带着说好的甜汤,在侍女绯雪的陪同下,去了湘茗郡主的寝宫。 小家伙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巴望着“娘亲”的到来了。等她一见到来人的身影,便是一双眼都亮了起来。 “娘亲!” 肖涵玉头疼:这孩子是装傻呢,还是当真忘性大?明明昨儿个才说好,不许再喊她“娘亲”的。 话虽如此,当她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满脸兴奋地朝她跑来,还是好脾气地弯下腰去,将其抱了个满怀。 “湘湘乖不乖啊?” “乖。”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小脑瓜,被来人抱着进了里屋。 绯雪紧随其后,待自家主子抱着小郡主坐定后,就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端出了一碗甜汤。肖涵玉喂湘茗郡主喝了几口,见她咂着小嘴一脸满足,当场就被逗乐了。 “娘亲你也喝。” 只是,当小家伙乖巧地表示要与她分享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五味杂陈。 片刻,她再一次狠心拉下脸来,硬生生地说:“昨天跟你说过的话,你忘记了?” 小家伙见她脸色不好,不免吓了一跳,僵着小脸看她。 “你该唤我什么?” 湘茗郡主总算明白“娘亲”为什么不高兴了,可是…… 她可怜兮兮地垂下小脑袋,蔫蔫地答道:“姐姐……” 肖涵玉捏捏她红润温软的脸蛋:“这样才乖。” 小家伙微撅着嘴抬起脸来,略觉委屈地瞅着她。 唔,不能心软。 肖涵玉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继续揉捏她的小脸。 湘茗郡主觉着不太对头:娘亲以前从来不捏她的脸啊…… 她纠结地掰了掰手指头,然后决定不再去想。 过了一会儿,一大一小你一口、我一口地将可口的甜汤刮分了,大的那个便开始领着小的那个到屋外玩耍。 暮春时节,天气宜人,碧玉年华的少女同一垂髫小儿在庭院里追逐嬉戏,银铃般的嬉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构成了一幅温暖、美好的画卷。 可惜,这光景落到有些人的眼里,却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一双位于暗处的眼睛直直望着这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处,盯着盯着,却因眼睛的主人察觉到附近有人,被迫戛然而止。 “这是谁,在那边嬉闹?”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身穿素衣,在宫女的搀扶下施施然走着,她自是听到了那欢乐的笑声,是以当即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地向底下人发问。 “回娘娘的话,那儿是湘茗郡主的寝宫啊。” 被称作“娘娘”的女子当即面露冷笑。 “到底是从小没有爹娘管教着,这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竟是没半点分寸。” 宫女闻言,连声称是。 她的主子说得一点没错。先帝才刚驾崩没多少日,整个皇宫都还沉浸在哀痛之中,怎能传出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声?真不愧是宫外头跟来的婢女,饶是有这禁宫的水土滋养着,也照样不懂得什么叫做“规矩”,竟任由不懂事的小主子在宫中嬉戏玩乐。 “小孩子不懂规矩,本宫可不能当做没看见。走,过去瞧瞧。”正暗自思忖着,她听到自个儿的主子凉凉地出了声。 “是。”该宫女深谙主子心中所思,二话不说就扶着主子,不紧不慢地循声而去。 不多久,少女追着湘茗郡主玩闹的情景便映入眼帘。雍容华贵的女子拧了拧那双好看的细眉,就那样定定在站在院里,静静地等着对方发现自己。 果不其然,一晃眼的工夫,原本正看着主子们玩乐的两个宫人就先后主意到了她的存在。其中一个,她认得,是从廉王府陪着湘茗郡主过来的侍女——琉璃。 “奴婢叩见梅妃娘娘!”没想过会在此地突然见到先帝的宠妃,琉璃也是蓦地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赶忙给来人跪下,高声请安,顺便也是提醒在场的所有人,有怠慢不得的贵人忽然造访。 所幸自家小主子不是个只顾着疯玩的,自东赞远道而来的十八公主也不是个没有眼力价的,两人一听到她的话,当即就顿住了脚步也止住了笑声,皆是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对上来人高贵冷艳的眼神,肖涵玉下意识地将小湘茗往自个儿怀里护了护。梅妃见此情景,简直好笑。 看她这身不大一样的打扮和这张陌生的面孔,想来,她就是那个从赞国来的和亲公主吧?怎么,他们厉家的孩子,居然要靠她这个八竿子打到一块儿去的外人来保护了? 心里是这么讥讽着没错,梅妃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只抬高了尖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面带警惕的少女。 就在这时,她听到湘茗郡主奶声奶气地说:“湘湘给娘娘请安。”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惊讶地低下头去,恰好目睹了小家伙行完了礼、晃悠起身的姿态。 少女顿觉风中凌乱: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般有模有样的,比起她这个大人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肖涵玉忽然觉得有点惭愧。不过…… 将来人高高在上的架势看在眼里,少女并不急于行礼。作为一个在深宫大院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人”,梅妃自然瞧得出她的意思。 果然是从蛮夷之地过来的丫头,一点礼数也不懂。 正这么想着,她身边的宫女已经站出来替主子嚷嚷开了:“大胆,见到梅妃娘娘,为何不行问安之礼?” 肖涵玉顿时笑了。 像她们这等货色,她在赞国的宫里见得多了。 心生鄙夷之际,少女更是不慌不忙地开启了朱唇:“那你呢?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见到我堂堂东赞国的公主,为何不下跪?” 代替主子呼喝的宫女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她没料想对方会反将她一军,因此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诚然,再怎么说,眼前的这一位,也还是千里迢迢而来的和亲公主,就算自己敢仗着主子的威势而在心里瞧不起她,也不能忘了这“尊卑有别”啊。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她的主子及时替她解了围:“本宫是先帝的嫔妃,而公主将来乃是太子的侧室,依公主之见,你我的辈分,孰大孰小?” 言下之意,你我同为人妾,我是长辈,你是晚辈,向我请安,本就属分内之事。 肖涵玉心下又是一笑,面上却是敛起了笑意,正儿八经道:“娘娘,本宫现在还是赞国的十八公主,还没有嫁与蜀国的太子殿下。此外,本宫出自东赞的皇族正统,身体里流淌的,是我肖家的血。我记得父皇对我说过,宫里头再尊贵的妃嫔,于我们肖家而言,都不过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有些甚至都入不了我肖家的族谱。怎么?莫非在你们蜀国,不是这么个理儿?” 第8章 被人罚了 滔滔不绝的一席话脱口而出,梅妃的脸色不由得就生出了变化。 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个伶牙俐齿的! 诚然!她方才话里暗藏的意思,自己怎么可能听不懂?无非就是在向自己表明,如今她还未正式嫁入厉家,与他们蜀国皇族没有半点儿干系,自然也就算不得是自己的晚辈。更重要的是,她是东赞皇帝所出的亲生女儿,体内流着天家的血,而她不过是南蜀先帝的一个小妾,谁的血统更为高贵,一较便知。 冷不丁就从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变成了后宅侍妾般的存在,素来被人捧高的梅妃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当即冷笑一声,故作淡定地打量着如花似玉的少女,寒声道:“看来民间所言非虚,你们赞国的人,可真是生得一副诡辩的好口才。” 肖涵玉秀眉一敛。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想必也对她毫无好感——毋庸置疑,今天她们俩这梁子,是结下了。 “多谢娘娘夸奖了。” 不过,没关系,别人骂她,她就当是喝了一碗补药,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梅妃当然不可能只满足于口舌之快,见对方似是无动于衷,她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口才是好,可教化却差。看公主还穿着一身素服,难道忘记了,我蜀国的圣上才方驾崩不久,国丧未过,公主竟领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这皇宫重地内嬉闹?!” 说这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梅妃的语气和脸色都已变得严厉起来。肖涵玉倒是不至于被她这架势吓到,不过,她厉声道出的话语却是犹如当头一棒,将自个儿喝得脑袋都嗡嗡作响。 糟了,她还……真给忘记了。 是的,她身在故国之时,宫里虽没死过皇帝,却也至少知道,帝王驾崩,整个皇宫都得悠着些,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眼见少女适才还笃定的面孔这就失了血色,梅妃心中一阵快意。全程旁听的琉璃也是吓得面白如纸,暗怪自己这一阵光顾着能把小主子哄开心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这一下,她紧贴着地面的膝盖都开始发抖了。 人都是怕死的,她琉璃也不例外。若是梅妃真就抓着此事不放,要治她一个失职、不敬之罪,那她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更糟糕的是,她要是就这么死了,谁来照顾年幼懵懂的小主子?这叫她如何去到九泉之下同她的旧主——廉王妃交代?! 正紧张都连呼吸都变作不畅,琉璃忽然听到了一记闷响。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帘,惊讶地目睹了明宁公主屈膝跪地的姿态。 “是我疏忽了。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娘娘莫要为难小郡主。” 简洁明了的话语一出,轮到梅妃暗吃一惊了。她本以为这丫头会死鸭子嘴硬,再跟她讽上几个来回,孰料对方竟然就这么轻易得服输了,还主动跪到地上请求原谅。 将少女直直目视前方的情景看在眼里,三十出头的女子忽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从容不迫地挑了挑细眉,抬手扶了扶自个儿的发髻,也不再去看少女无甚表情的面孔,只顾自个儿气定神闲地说:“公主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公主既已入宫,便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本宫身为先帝最为倚重的嫔妃,也有责任教导公主。” 她顿了顿,轻蔑地看了肖涵玉一眼,兀自道:“这样吧,本宫做主,请公主去往藏经阁抄写经书。一来,可为先帝祈福,二来,也可静心思过。公主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听闻“抄写经书”四字的少女业已禁不住眉角一跳。 她最讨厌抄经了。 话虽如此,好歹躲过一劫的少女还是见好就收,谢过女子的不计较之恩,便自说自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梅妃:“……” 她是不是罚得太轻了? 心里是这么想着没错,可梅妃面上也不好出尔反尔。她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吩咐两个宫女将少女带往藏经阁,就转身施施然离开了。 琉璃一见这尊大佛总算是走了,赶紧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少女的身前。 “公主……” 她的眼底写满了担忧、感激与愧疚,肖涵玉如何能看不真切? 少女这就灿笑着摆了摆手,声称无碍。 “不就是抄几本经书吗?没事没事。” 如此爽朗的肖涵玉,很快就对这番话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拿这一整沓经书给她抄,是准备叫她抄到明年开春吗!? 她想,那个劳什子的梅妃明摆着是故意整她来着。 可惜,事到如今,她总不能掀了桌子,不干了吧? 肖涵玉咬了咬牙,三下五除二地撸起了袖管——抄就抄,谁怕谁啊!? 下定决心一鼓作气的当天晚上,两眼发花的少女就换上了一张苦瓜脸。 为了体现她诚心悔过的“决意”,梅妃没准许任何侍女随她入阁——绯雪不在,她独木难以成林,自是抄着抄着就没了耐性。 是啊,以往在赞国禁宫的时候,每次她被罚抄经书,都有绯雪偷偷帮忙的,以至于到了后来,绯雪的手速要远远超过她本人。 如今,事易时移,昔日的好帮手爱莫能助,她自是如同断了一臂,这抄写的进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肖涵玉抄着抄着,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她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握着毛笔,脑袋瓜在烛光下一点一点的,直到某一刻冷不防点过了头,“吧唧”一下拿脸撞了案几。 痛感传来,肖涵玉猛地惊醒,不自觉地拿手抹了抹唇边的口水,慌忙环顾四周。 还好还好,没人瞧见。 也对,这夜深人静的,藏经阁本就地处偏远,哪里会有什么人冒出来?也只有她这么命苦,还要被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坏女人折腾。 肖涵玉使劲儿晃了晃脑袋,睁大了眼珠子,重新提笔疾书。 奈何小半个时辰后,她又犯困了。撑了半天没能顶住,她干脆把笔一放,趴在书案上打起了瞌睡。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觉得有人在叫她,待到支起上身,睡眼惺忪地看向声源,她却被一张火光映照下的脸孔吓得一声尖叫。 是了,屋子里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然燃尽,眼下,正有一张看上去十分骇人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的跟前。一道光映照着那张脸,使得它看起来简直犹如黑暗中的鬼魅,直把神志不清的少女吓破了胆。 如果说肖涵玉这辈子最怕的东西是猫,那么她其次害怕的,就是鬼了。 是以,惊惧之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挥起了胳膊,意图将现于眼前的“鬼脸”赶走,也就没瞧见那不速之客业已木着脸离她远了些。 “别喊了,我不是鬼。” 直至对方平声道出这么一句,她胡乱挥舞的手臂才蓦地停在了半空中。 肖涵玉慢慢地放下了挡着自个儿的袖子,露出了那张将信将疑的脸庞。她心有余悸地注目于立在不远处的家伙,总算是发现,对方仅仅是一个拿着烛台的五六十岁的老妇人。 确信来者是人不是鬼,少女顿时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位婆婆,人吓人,吓死人啊!” 她颇为怨念地说着,毫不避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许是她这定神拍胸的模样太过滑稽,老妇人先是愣了愣,而后竟哑然失笑。 肖涵玉皱着眉头看她。 “小丫头,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抄经?”老人家早就瞥见了桌上摊着的经书,这便缓了缓说话的语气,还算和善地向肖涵玉发问。 “我是赞国的公主,过来和亲的。”少女如实相告,话到一半不免顿了一顿,“结果不小心被人坑了,罚我在这儿抄写经书。” “哦……那你被谁坑了?” “好像叫什么‘梅妃’。” 话音刚落,老妇人就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 须臾,她又问肖涵玉:“她让你抄多少?” 少女一听这话,登时义愤填膺,她当场就捧起桌子上那一大叠厚厚的书册,双目圆睁道:“这么多!” 老人家又被她夸张却直白的回应逗乐,问她是怎么得罪了那位梅妃娘娘。 提起这个悲伤的话题,肖涵玉弹指间就蔫掉了,但她不想在这件事上撒谎扯淡抑或推卸责任,故而只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哦,那的确是你的不是。” “……” 肖涵玉默默地在内心泪流——她还以为老婆婆会同情一下她这个异乡来客的遭遇。 见面前的小丫头非但没有半句辩驳之言,还恹恹地垂下了脑袋瓜,老妇人平淡的面庞上又倏尔露出了三分笑意。 “不过呢,时辰已经不早了,夜里抄多了书也是伤眼,你先歇息吧,明儿个再抄也不迟。” 第8章 被人罚了 滔滔不绝的一席话脱口而出,梅妃的脸色不由得就生出了变化。 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个伶牙俐齿的! 诚然!她方才话里暗藏的意思,自己怎么可能听不懂?无非就是在向自己表明,如今她还未正式嫁入厉家,与他们蜀国皇族没有半点儿干系,自然也就算不得是自己的晚辈。更重要的是,她是东赞皇帝所出的亲生女儿,体内流着天家的血,而她不过是南蜀先帝的一个小妾,谁的血统更为高贵,一较便知。 冷不丁就从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变成了后宅侍妾般的存在,素来被人捧高的梅妃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当即冷笑一声,故作淡定地打量着如花似玉的少女,寒声道:“看来民间所言非虚,你们赞国的人,可真是生得一副诡辩的好口才。” 肖涵玉秀眉一敛。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想必也对她毫无好感——毋庸置疑,今天她们俩这梁子,是结下了。 “多谢娘娘夸奖了。” 不过,没关系,别人骂她,她就当是喝了一碗补药,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梅妃当然不可能只满足于口舌之快,见对方似是无动于衷,她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口才是好,可教化却差。看公主还穿着一身素服,难道忘记了,我蜀国的圣上才方驾崩不久,国丧未过,公主竟领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这皇宫重地内嬉闹?!” 说这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梅妃的语气和脸色都已变得严厉起来。肖涵玉倒是不至于被她这架势吓到,不过,她厉声道出的话语却是犹如当头一棒,将自个儿喝得脑袋都嗡嗡作响。 糟了,她还……真给忘记了。 是的,她身在故国之时,宫里虽没死过皇帝,却也至少知道,帝王驾崩,整个皇宫都得悠着些,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眼见少女适才还笃定的面孔这就失了血色,梅妃心中一阵快意。全程旁听的琉璃也是吓得面白如纸,暗怪自己这一阵光顾着能把小主子哄开心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这一下,她紧贴着地面的膝盖都开始发抖了。 人都是怕死的,她琉璃也不例外。若是梅妃真就抓着此事不放,要治她一个失职、不敬之罪,那她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更糟糕的是,她要是就这么死了,谁来照顾年幼懵懂的小主子?这叫她如何去到九泉之下同她的旧主——廉王妃交代?! 正紧张都连呼吸都变作不畅,琉璃忽然听到了一记闷响。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帘,惊讶地目睹了明宁公主屈膝跪地的姿态。 “是我疏忽了。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娘娘莫要为难小郡主。” 简洁明了的话语一出,轮到梅妃暗吃一惊了。她本以为这丫头会死鸭子嘴硬,再跟她讽上几个来回,孰料对方竟然就这么轻易得服输了,还主动跪到地上请求原谅。 将少女直直目视前方的情景看在眼里,三十出头的女子忽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从容不迫地挑了挑细眉,抬手扶了扶自个儿的发髻,也不再去看少女无甚表情的面孔,只顾自个儿气定神闲地说:“公主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公主既已入宫,便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本宫身为先帝最为倚重的嫔妃,也有责任教导公主。” 她顿了顿,轻蔑地看了肖涵玉一眼,兀自道:“这样吧,本宫做主,请公主去往藏经阁抄写经书。一来,可为先帝祈福,二来,也可静心思过。公主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听闻“抄写经书”四字的少女业已禁不住眉角一跳。 她最讨厌抄经了。 话虽如此,好歹躲过一劫的少女还是见好就收,谢过女子的不计较之恩,便自说自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梅妃:“……” 她是不是罚得太轻了? 心里是这么想着没错,可梅妃面上也不好出尔反尔。她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吩咐两个宫女将少女带往藏经阁,就转身施施然离开了。 琉璃一见这尊大佛总算是走了,赶紧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少女的身前。 “公主……” 她的眼底写满了担忧、感激与愧疚,肖涵玉如何能看不真切? 少女这就灿笑着摆了摆手,声称无碍。 “不就是抄几本经书吗?没事没事。” 如此爽朗的肖涵玉,很快就对这番话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拿这一整沓经书给她抄,是准备叫她抄到明年开春吗!? 她想,那个劳什子的梅妃明摆着是故意整她来着。 可惜,事到如今,她总不能掀了桌子,不干了吧? 肖涵玉咬了咬牙,三下五除二地撸起了袖管——抄就抄,谁怕谁啊!? 下定决心一鼓作气的当天晚上,两眼发花的少女就换上了一张苦瓜脸。 为了体现她诚心悔过的“决意”,梅妃没准许任何侍女随她入阁——绯雪不在,她独木难以成林,自是抄着抄着就没了耐性。 是啊,以往在赞国禁宫的时候,每次她被罚抄经书,都有绯雪偷偷帮忙的,以至于到了后来,绯雪的手速要远远超过她本人。 如今,事易时移,昔日的好帮手爱莫能助,她自是如同断了一臂,这抄写的进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肖涵玉抄着抄着,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她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握着毛笔,脑袋瓜在烛光下一点一点的,直到某一刻冷不防点过了头,“吧唧”一下拿脸撞了案几。 痛感传来,肖涵玉猛地惊醒,不自觉地拿手抹了抹唇边的口水,慌忙环顾四周。 还好还好,没人瞧见。 也对,这夜深人静的,藏经阁本就地处偏远,哪里会有什么人冒出来?也只有她这么命苦,还要被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坏女人折腾。 肖涵玉使劲儿晃了晃脑袋,睁大了眼珠子,重新提笔疾书。 奈何小半个时辰后,她又犯困了。撑了半天没能顶住,她干脆把笔一放,趴在书案上打起了瞌睡。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觉得有人在叫她,待到支起上身,睡眼惺忪地看向声源,她却被一张火光映照下的脸孔吓得一声尖叫。 是了,屋子里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然燃尽,眼下,正有一张看上去十分骇人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的跟前。一道光映照着那张脸,使得它看起来简直犹如黑暗中的鬼魅,直把神志不清的少女吓破了胆。 如果说肖涵玉这辈子最怕的东西是猫,那么她其次害怕的,就是鬼了。 是以,惊惧之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挥起了胳膊,意图将现于眼前的“鬼脸”赶走,也就没瞧见那不速之客业已木着脸离她远了些。 “别喊了,我不是鬼。” 直至对方平声道出这么一句,她胡乱挥舞的手臂才蓦地停在了半空中。 肖涵玉慢慢地放下了挡着自个儿的袖子,露出了那张将信将疑的脸庞。她心有余悸地注目于立在不远处的家伙,总算是发现,对方仅仅是一个拿着烛台的五六十岁的老妇人。 确信来者是人不是鬼,少女顿时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位婆婆,人吓人,吓死人啊!” 她颇为怨念地说着,毫不避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许是她这定神拍胸的模样太过滑稽,老妇人先是愣了愣,而后竟哑然失笑。 肖涵玉皱着眉头看她。 “小丫头,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抄经?”老人家早就瞥见了桌上摊着的经书,这便缓了缓说话的语气,还算和善地向肖涵玉发问。 “我是赞国的公主,过来和亲的。”少女如实相告,话到一半不免顿了一顿,“结果不小心被人坑了,罚我在这儿抄写经书。” “哦……那你被谁坑了?” “好像叫什么‘梅妃’。” 话音刚落,老妇人就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 须臾,她又问肖涵玉:“她让你抄多少?” 少女一听这话,登时义愤填膺,她当场就捧起桌子上那一大叠厚厚的书册,双目圆睁道:“这么多!” 老人家又被她夸张却直白的回应逗乐,问她是怎么得罪了那位梅妃娘娘。 提起这个悲伤的话题,肖涵玉弹指间就蔫掉了,但她不想在这件事上撒谎扯淡抑或推卸责任,故而只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哦,那的确是你的不是。” “……” 肖涵玉默默地在内心泪流——她还以为老婆婆会同情一下她这个异乡来客的遭遇。 见面前的小丫头非但没有半句辩驳之言,还恹恹地垂下了脑袋瓜,老妇人平淡的面庞上又倏尔露出了三分笑意。 “不过呢,时辰已经不早了,夜里抄多了书也是伤眼,你先歇息吧,明儿个再抄也不迟。” 第9章 贵人相助 肖涵玉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婆婆,竟然深谙藏经阁内的布局。她带着自己拐了几个弯、上了几层楼,就将自己引入了一间干净的卧房。屋子里连枕头和被子都有,这让少女禁不住喜上眉梢。 当然,与此同时,她也没忽视一个很重要的疑问。 “婆婆,你是谁啊?为何对这藏经阁如此熟悉?” “老身不过是宫里的一个老人罢了,不值一提。” “那……婆婆您怎么称呼?” “你便唤我‘年婆婆’吧。” 虽然没能问出对方的身份,但获悉了老人家的姓氏,也算是彼此认识了吧。 并不勉强的少女这就冲着老人粲然一笑,诚心诚意地向她道了谢,又问她可有地方歇息。 “有。你啊,不必担心老身。” “那就谢过婆婆了。” 肖涵玉兀自笑着,忽然想到阁内晦暗不明,自己身为年轻人,要不要护送老人家回她的住所? 当她一本正经地提出此议时,年婆婆自是直言谢绝了。 “你放心,老婆子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去的路。” 肖涵玉见她眸色清澈、神色笃定,便也不坚持,彬彬有礼地拜别了老人家,就舒舒服服地上床躺着去了。 翌日,一夜好眠的少女睁开睡眼,一动不动地望着简陋的房梁,眼底的惺忪很快被清明所取代。 方才睁眼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时光——没有华丽的床幔,没有满屋的馨香,有的,只是一间陋室、一盏青灯。 可是,她却无比怀念那样清贫的日子。 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屋里的布置给了她亲切感的缘故,起床后的肖涵玉也不急着梳洗,只抓了抓散乱的头发,打着哈欠出了屋门。 昨儿个在这藏经阁里待了几近一整天,她心知这儿鲜有人问津,是以也不担心自己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会被人看了去。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不徐不疾地回到案几前后,屋子里会突然想起老人的声音。 肖涵玉又被吓了一跳。好在她很快就认出了来人的长相,知道这便是昨夜里好心带她去卧房睡觉的年婆婆。 “婆婆早。” 她笑着同老人打了招呼,却不料当场就挨了年婆婆的批评。 “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起了都不晓得洗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跑出来了?” “呃……” 肖涵玉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她没好意思告诉年婆婆,在认祖归宗之前,她经常是这么干的。 “梅妃娘娘连个伺候梳洗的丫鬟都没给你安排?”直至老妇人冷不丁话锋一转,少女才从回忆中抽离出身。 “好像是这样。”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年婆婆也不多说什么了,直接告诉她,阁外有井,叫她自己去打了水来,洗脸、漱口。老人家本以为,小丫头会张大嘴巴、满脸惊讶,抑或开口抱怨“本宫金枝玉叶,哪儿能自己做这等粗活”,孰料对方不但满口应下,还像得了宝贝似的,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望着她欢欣雀跃的背影,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肖涵玉的背后可没长眼睛,不晓得老人家的神情变化,她只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藏经阁,照着年婆婆指的路,寻到了一口古井。水桶和绳索都是现成的,她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打了满满一桶水上来。此时,恰逢老人业已帮她取来了洗脸用的铜盆和帕子。肖涵玉道了谢,将两者一并接过,弯腰将水倒进脸盆里,就在这清静的藏经阁外梳洗起来。 不得不承认,清晨的空气是极好的。尤其是在像藏经阁这等僻静之处,就更是显出了几分清幽。肖涵玉很快把自己拾掇整齐了,精神抖擞地同年婆婆聊起天来。直到聊了一会儿,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二人的谈话才戛然而止。 少女干笑着转移了视线,暗道怎么都没个人来给她送早膳——明明昨晚上还有人给她送了两盘素菜和一碗白米饭! 正这么想着,她看到阁外匆匆走来了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肖涵玉见了自是欣喜,赶忙脚底生风地迎了上去。谁知那陌生的小宫娥只顿住脚步,愣愣地瞅了她片刻,就跟看怪物似的,一边打量着她,一边抬脚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肖涵玉见状也是当场一怔,她眼睁睁瞧着来人将吃食递到了年婆婆的手里,还张了张嘴,似乎是打算向年婆婆询问她的来路。 不过,在此之前,老人家就冲对方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小宫女没敢违逆老妇人的意思,这就迅速向她福了一福,再一次绕着少女走了。 肖涵玉无语凝噎。 啥情况呀?!你不给我送吃的也就算了,犯得着跟见鬼似的躲着我吗? 向来自诩长得还算好看,肖涵玉一时搞不懂南蜀女子的审美观了。 岂料就在她心生郁闷之际,身后便传来了老人家莫名爽朗的笑声。 少女窘着脸回过身去,目睹了年婆婆放声大笑的情景。 “婆婆!”她按捺不住,赌气一般地跺了跺脚——显然,年婆婆已经看懂了她和那小宫娥的“互动”,这会儿正忍俊不禁呢。 “好了好了……老身不笑了,不笑了。”年婆婆努力收敛了发笑的*,朝着她眼中的小丫头招了招手,“过来用早膳吧。” “这怎么行?这些是人家送来给婆婆吃的。”肖涵玉微撅的小嘴即刻恢复如初,一本正经地婉拒了老人的好意。 “没事,够咱们两个人分的。” “真不用。” 话刚说完,少女的肚子就又唱起了“空城计”。 “咕噜噜”的声音登时叫人闹了个大红脸,肖涵玉简直就想仰天长啸——御膳房在哪里!?她要去偷吃的! 不过,这也只是连说都说不出口的气话,最后,少女还是架不住老人的盛情邀请和美食的致命诱惑,半推半就地跟着年婆婆回到了藏经阁里。幸亏那小宫女送来的早点是当真不少,耳听老妇人再三表示自己吃不了这么多,少女这才放下心来,啃了个玉面馒头,又喝了碗银耳粥。 尽管没能管饱,但好歹也是填了填肚子,肖涵玉感谢之余,主动替老人家收拾了碗筷,心里头也不免开始好奇对方的身份。 可惜,老人家并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告诉她该把用完的餐具放到哪里之后,她就自顾自地消失了。 肖涵玉只好回到案前,继续苦着脸抄经,殊不知这个时候,将要去上早朝的男人正一边更衣一边听人汇报着她的情况。 是了,昨儿个白天,厉无刃就听说了东赞公主因故被梅妃罚去藏经阁抄书的事情。梅妃是他父皇生前宠爱的贵妃之一,往后,他还得照着父皇的遗旨,尊她为太妃,许她留在宫中,颐养天年。对于这位未来的梅太妃提前行使权利,对着他今后的妃嫔管头管脚,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这一次的确是那明宁公主有错在先,而他,也乐意看到她被约束起来,少跟他的小侄女接触。 所以,他并未插手此事——昨日是,今日也是。 “她知道安分就好。继续盯着。” “是。” 解决掉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厉无刃以储君的身份自东宫去往金銮殿。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又从大殿转移到御书房的偏殿,正要坐下批阅奏折,就听闻了湘茗郡主求见的通报。 小侄女平日里很少在他忙于国事的时候来找他,因此,他不用想也知道,怕是跟藏经阁的那位有关。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避而不见,这就命人将小家伙领进来,然后笑着应了那声软糯糯的“皇伯父”。 “来,皇伯父抱。”二十有五的男人从御座上站起身来,主动迎上前去,抱起了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湘茗郡主乖巧地待在伯父的臂弯里,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皇伯父。” “嗯?” “娘……姐姐她……她为了不让湘湘受罚,被梅妃娘娘抓走了,皇伯父,你能救救姐姐吗?” 稚嫩的话音未落,厉无刃已是一愣。 小侄女带来的消息,他早已知悉,然而让他诧异的是,才一晚上的工夫,怎么她就知道要唤那少女为“姐姐”而非“娘亲”了呢? 第9章 贵人相助 肖涵玉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婆婆,竟然深谙藏经阁内的布局。她带着自己拐了几个弯、上了几层楼,就将自己引入了一间干净的卧房。屋子里连枕头和被子都有,这让少女禁不住喜上眉梢。 当然,与此同时,她也没忽视一个很重要的疑问。 “婆婆,你是谁啊?为何对这藏经阁如此熟悉?” “老身不过是宫里的一个老人罢了,不值一提。” “那……婆婆您怎么称呼?” “你便唤我‘年婆婆’吧。” 虽然没能问出对方的身份,但获悉了老人家的姓氏,也算是彼此认识了吧。 并不勉强的少女这就冲着老人粲然一笑,诚心诚意地向她道了谢,又问她可有地方歇息。 “有。你啊,不必担心老身。” “那就谢过婆婆了。” 肖涵玉兀自笑着,忽然想到阁内晦暗不明,自己身为年轻人,要不要护送老人家回她的住所? 当她一本正经地提出此议时,年婆婆自是直言谢绝了。 “你放心,老婆子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去的路。” 肖涵玉见她眸色清澈、神色笃定,便也不坚持,彬彬有礼地拜别了老人家,就舒舒服服地上床躺着去了。 翌日,一夜好眠的少女睁开睡眼,一动不动地望着简陋的房梁,眼底的惺忪很快被清明所取代。 方才睁眼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时光——没有华丽的床幔,没有满屋的馨香,有的,只是一间陋室、一盏青灯。 可是,她却无比怀念那样清贫的日子。 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屋里的布置给了她亲切感的缘故,起床后的肖涵玉也不急着梳洗,只抓了抓散乱的头发,打着哈欠出了屋门。 昨儿个在这藏经阁里待了几近一整天,她心知这儿鲜有人问津,是以也不担心自己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会被人看了去。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不徐不疾地回到案几前后,屋子里会突然想起老人的声音。 肖涵玉又被吓了一跳。好在她很快就认出了来人的长相,知道这便是昨夜里好心带她去卧房睡觉的年婆婆。 “婆婆早。” 她笑着同老人打了招呼,却不料当场就挨了年婆婆的批评。 “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起了都不晓得洗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跑出来了?” “呃……” 肖涵玉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她没好意思告诉年婆婆,在认祖归宗之前,她经常是这么干的。 “梅妃娘娘连个伺候梳洗的丫鬟都没给你安排?”直至老妇人冷不丁话锋一转,少女才从回忆中抽离出身。 “好像是这样。”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年婆婆也不多说什么了,直接告诉她,阁外有井,叫她自己去打了水来,洗脸、漱口。老人家本以为,小丫头会张大嘴巴、满脸惊讶,抑或开口抱怨“本宫金枝玉叶,哪儿能自己做这等粗活”,孰料对方不但满口应下,还像得了宝贝似的,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望着她欢欣雀跃的背影,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肖涵玉的背后可没长眼睛,不晓得老人家的神情变化,她只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藏经阁,照着年婆婆指的路,寻到了一口古井。水桶和绳索都是现成的,她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打了满满一桶水上来。此时,恰逢老人业已帮她取来了洗脸用的铜盆和帕子。肖涵玉道了谢,将两者一并接过,弯腰将水倒进脸盆里,就在这清静的藏经阁外梳洗起来。 不得不承认,清晨的空气是极好的。尤其是在像藏经阁这等僻静之处,就更是显出了几分清幽。肖涵玉很快把自己拾掇整齐了,精神抖擞地同年婆婆聊起天来。直到聊了一会儿,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二人的谈话才戛然而止。 少女干笑着转移了视线,暗道怎么都没个人来给她送早膳——明明昨晚上还有人给她送了两盘素菜和一碗白米饭! 正这么想着,她看到阁外匆匆走来了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肖涵玉见了自是欣喜,赶忙脚底生风地迎了上去。谁知那陌生的小宫娥只顿住脚步,愣愣地瞅了她片刻,就跟看怪物似的,一边打量着她,一边抬脚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肖涵玉见状也是当场一怔,她眼睁睁瞧着来人将吃食递到了年婆婆的手里,还张了张嘴,似乎是打算向年婆婆询问她的来路。 不过,在此之前,老人家就冲对方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小宫女没敢违逆老妇人的意思,这就迅速向她福了一福,再一次绕着少女走了。 肖涵玉无语凝噎。 啥情况呀?!你不给我送吃的也就算了,犯得着跟见鬼似的躲着我吗? 向来自诩长得还算好看,肖涵玉一时搞不懂南蜀女子的审美观了。 岂料就在她心生郁闷之际,身后便传来了老人家莫名爽朗的笑声。 少女窘着脸回过身去,目睹了年婆婆放声大笑的情景。 “婆婆!”她按捺不住,赌气一般地跺了跺脚——显然,年婆婆已经看懂了她和那小宫娥的“互动”,这会儿正忍俊不禁呢。 “好了好了……老身不笑了,不笑了。”年婆婆努力收敛了发笑的*,朝着她眼中的小丫头招了招手,“过来用早膳吧。” “这怎么行?这些是人家送来给婆婆吃的。”肖涵玉微撅的小嘴即刻恢复如初,一本正经地婉拒了老人的好意。 “没事,够咱们两个人分的。” “真不用。” 话刚说完,少女的肚子就又唱起了“空城计”。 “咕噜噜”的声音登时叫人闹了个大红脸,肖涵玉简直就想仰天长啸——御膳房在哪里!?她要去偷吃的! 不过,这也只是连说都说不出口的气话,最后,少女还是架不住老人的盛情邀请和美食的致命诱惑,半推半就地跟着年婆婆回到了藏经阁里。幸亏那小宫女送来的早点是当真不少,耳听老妇人再三表示自己吃不了这么多,少女这才放下心来,啃了个玉面馒头,又喝了碗银耳粥。 尽管没能管饱,但好歹也是填了填肚子,肖涵玉感谢之余,主动替老人家收拾了碗筷,心里头也不免开始好奇对方的身份。 可惜,老人家并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告诉她该把用完的餐具放到哪里之后,她就自顾自地消失了。 肖涵玉只好回到案前,继续苦着脸抄经,殊不知这个时候,将要去上早朝的男人正一边更衣一边听人汇报着她的情况。 是了,昨儿个白天,厉无刃就听说了东赞公主因故被梅妃罚去藏经阁抄书的事情。梅妃是他父皇生前宠爱的贵妃之一,往后,他还得照着父皇的遗旨,尊她为太妃,许她留在宫中,颐养天年。对于这位未来的梅太妃提前行使权利,对着他今后的妃嫔管头管脚,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这一次的确是那明宁公主有错在先,而他,也乐意看到她被约束起来,少跟他的小侄女接触。 所以,他并未插手此事——昨日是,今日也是。 “她知道安分就好。继续盯着。” “是。” 解决掉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厉无刃以储君的身份自东宫去往金銮殿。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又从大殿转移到御书房的偏殿,正要坐下批阅奏折,就听闻了湘茗郡主求见的通报。 小侄女平日里很少在他忙于国事的时候来找他,因此,他不用想也知道,怕是跟藏经阁的那位有关。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避而不见,这就命人将小家伙领进来,然后笑着应了那声软糯糯的“皇伯父”。 “来,皇伯父抱。”二十有五的男人从御座上站起身来,主动迎上前去,抱起了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湘茗郡主乖巧地待在伯父的臂弯里,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皇伯父。” “嗯?” “娘……姐姐她……她为了不让湘湘受罚,被梅妃娘娘抓走了,皇伯父,你能救救姐姐吗?” 稚嫩的话音未落,厉无刃已是一愣。 小侄女带来的消息,他早已知悉,然而让他诧异的是,才一晚上的工夫,怎么她就知道要唤那少女为“姐姐”而非“娘亲”了呢? 第10章 如何脱困 厉无刃同怀里的小家伙对视了一小会儿,忽而一眼看向了不远处立着的宫女琉璃。 “是你教湘茗这么说的?” 未来天子的口气委实不怎么温和,这叫被问话的女子旋即就给他跪下了。 琉璃虽才进宫两年,却因太子常来探望小主子而熟悉了他的脾气——平日里没什么事儿的时候,这位殿下兴许还能和颜悦色地同你讲话,可一旦你动了歪心思,或是做了什么触怒天威的事,那就等着被他周身的寒气给冻成冰渣吧。 “启禀太子殿下,奴婢决计不敢的!望殿下明鉴!” “不是的!皇伯父,是湘湘自己要来求皇伯父的!” 与此同时,小家伙也看出了男人隐约的怒意,眼见自己亲近的琉璃姐姐吓得跪倒在地,她自是急急忙忙为其辩解。 厉无刃闻言眸光一转,收敛了兴许流露在外的冷色,平声问她:“那湘茗告诉皇伯父,为什么突然喊那人‘姐姐’了?” 他确实对这个问题有些兴趣,只不过,他未尝料想,自己得来的答案会是这般—— “姐姐她……不让湘湘喊她‘娘亲’……” 将小家伙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尽收眼底,厉无刃就知道,她没有撒谎。 她不让小侄女唤她“娘亲”?呵,是被他吓到了,所以识时务了吗? “皇伯父,皇伯父,你救救姐姐吧。”凤眼微眯之际,他听到怀里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请求着,“梅妃娘娘……娘娘她好吓人的……” 小湘茗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一双眼也没敢再看男人的眸子。毕竟,她是在当着长辈的面说另一个长辈的坏话,皇伯父以前教过她,说这样不好。 厉无刃沉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问道:“湘茗很喜欢她?” 小家伙抬眼愣了愣,而后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她的“娘亲”,是以忙不迭点点头。 那是她的娘亲啊,她当然喜欢了。 孰料男子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心道那丫头长得同故去的那一个也不是如何如何的相像,怎就叫他的小侄女一心一意地将她认作至亲? 这样一想,他不禁越发怀疑,那个赞国的和亲公主,是不是给小侄女灌了什么*汤了。 “湘茗,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梅妃娘娘罚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皇伯父不能帮她。” 从思绪中迅速抽离,厉无刃看着湘茗郡主的大眼睛,一句话说得波澜不惊,这可急坏了怀里的小家伙。 “不是的!不是!是、是湘湘要姐姐陪湘湘玩,姐姐才惹了梅妃娘娘生气的!本来,本来!本来娘娘是要罚湘湘的,姐姐怕湘湘被罚,所以才跪下来给娘娘赔不是的!” 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并不是特别利索,传达的信息也未必明晰。然而,因着迫切地想要救人于水火之中,聪慧的小家伙愣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努力将她想表达的意思说了个清楚,这让并不了解详情的厉无刃不免面露微诧。 是的,事发之时,碍于他派去监视肖涵玉的影卫离得较远,并未能听清在场几人的对话,所以,他也就是根据自己所看见的,结合事后所打探的,为厉无刃理清了大概。换言之,厉无刃也仅仅是听说了一个起因和一个结果,并不知晓个中细节。如今,他冷不丁听湘茗郡主一说,自然生了好奇之心。 “怎么回事?”他看向跪在一旁的琉璃,此情此景下,小孩子未必说得清,故而只能叫大人来禀了。 见未来天子有了兴趣,琉璃赶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殿下,明宁公主她……的确是为了保护郡主免受责罚,这才心甘情愿跟着梅妃娘娘的人离开的。” 末了,琉璃还忍不住追加了这么一句,却没敢擅自抬头去观察男人的表情。 厉无刃一言不发地站在远处,面上喜怒难辨。 “皇伯父……”直到怀中的小家伙等急了,开口小声唤了他,他才蓦地回过神来,与之四目相接。 他将湘茗郡主放了下来,嘱咐她先回寝宫去,说这件事,他自有分寸。 小家伙没有得到想要的许诺,意图张嘴再争取一下,却被男子严肃的神情给吓退了回去。她情不自禁地撅起小嘴,忐忑又委屈地走向迅速起身的琉璃,由女子牵着自个儿的小手,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待一大一小走得没影了,厉无刃才回到御座上,坐着沉思了一会儿。他提起御笔,又将之搁回原处,最后抬头唤了人来。 与此同时,藏经阁内的少女正抄经抄到不耐烦。她也将笔搁到了笔架上,用手撑着脑袋,苦思冥想。 真是的,她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摸清路线,然后溜之大吉的吗?怎么兜兜转转的,竟跑到这儿抄经来了? 少女苦着一张脸,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将这放满了经书的房间打量了一遍。 这个地方,除了年婆婆和送饭的宫女,她就没瞧见其他人,就是哪天她累死在这儿了,怕是也没人知道。 本是意气之下胡思乱想,愁眉苦脸的少女却倏尔神色一改。 慢着。她好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当天晚上,肖涵玉照旧在昨夜里歇息的房间睡下,却于万籁俱寂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她沿着来时的路,一鼓作气出了藏经阁,将目标锁定为自个儿的寝宫。期间,虽不止一次撞见巡逻的宫廷侍卫,她却凭着三年来在东赞皇宫积累的经验,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最终,她成功回到了寝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侍女绯雪的卧房。 刚要睡着的绯雪听闻屋子似有动静,自是一下子警醒过来。她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抄起硬邦邦的枕头,猫着步子靠向屋门口。 恍惚间,她的视线捕捉到一个清晰的人影,正要拿枕头用力去砸,她就隐约瞧见这黑影突地掉了下来。 “哎哟……” 绯雪愣了愣,因为从这脱口而出的一声低呼来看,这个半夜里潜入她卧房的不速之客,分明是个女子。而且…… 疼死了…… 肖涵玉不明白自个儿走得好好的,怎么就被一不明物体绊了一跤。所幸这是在自己人的屋子里,因此,当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后,干脆就大大方方地张开了嘴。 “绯雪!绯雪?绯雪你醒醒。哎哟……快来扶我一把……” 被呼唤的少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普天之下会跟她这么说话的,也唯有她的那位主子了。 平复了微微抽搐的嘴角,绯雪扔了手中的枕头,跑去点了一盏灯。屋子里骤然亮堂了些许,直叫挣扎起身的少女一个愣神。等到肖涵玉惊讶地循着光源看去,而后目睹了绯雪匆匆走来扶她的景象,她才顷刻间喜上眉梢。 “诶?你醒了啊?” 绯雪斜了斜眼,心道主子您闹出这阵仗,奴婢能不被惊醒吗? 诚然,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女,纵然是在睡觉的时候,也务必得保留一分清醒,以随时为主子分忧解难! 分不分忧的事姑且放到一边。顺利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绯雪自是要开口询问,问她怎么深更半夜地跑回来了。 话音落下,肖涵玉神秘一笑,招呼绯雪附耳过去,随后套着她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不久,还穿着中衣的少女就窘大了。 “您让奴婢去找蓝将军?!” 第10章 如何脱困 厉无刃同怀里的小家伙对视了一小会儿,忽而一眼看向了不远处立着的宫女琉璃。 “是你教湘茗这么说的?” 未来天子的口气委实不怎么温和,这叫被问话的女子旋即就给他跪下了。 琉璃虽才进宫两年,却因太子常来探望小主子而熟悉了他的脾气——平日里没什么事儿的时候,这位殿下兴许还能和颜悦色地同你讲话,可一旦你动了歪心思,或是做了什么触怒天威的事,那就等着被他周身的寒气给冻成冰渣吧。 “启禀太子殿下,奴婢决计不敢的!望殿下明鉴!” “不是的!皇伯父,是湘湘自己要来求皇伯父的!” 与此同时,小家伙也看出了男人隐约的怒意,眼见自己亲近的琉璃姐姐吓得跪倒在地,她自是急急忙忙为其辩解。 厉无刃闻言眸光一转,收敛了兴许流露在外的冷色,平声问她:“那湘茗告诉皇伯父,为什么突然喊那人‘姐姐’了?” 他确实对这个问题有些兴趣,只不过,他未尝料想,自己得来的答案会是这般—— “姐姐她……不让湘湘喊她‘娘亲’……” 将小家伙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尽收眼底,厉无刃就知道,她没有撒谎。 她不让小侄女唤她“娘亲”?呵,是被他吓到了,所以识时务了吗? “皇伯父,皇伯父,你救救姐姐吧。”凤眼微眯之际,他听到怀里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请求着,“梅妃娘娘……娘娘她好吓人的……” 小湘茗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一双眼也没敢再看男人的眸子。毕竟,她是在当着长辈的面说另一个长辈的坏话,皇伯父以前教过她,说这样不好。 厉无刃沉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问道:“湘茗很喜欢她?” 小家伙抬眼愣了愣,而后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她的“娘亲”,是以忙不迭点点头。 那是她的娘亲啊,她当然喜欢了。 孰料男子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心道那丫头长得同故去的那一个也不是如何如何的相像,怎就叫他的小侄女一心一意地将她认作至亲? 这样一想,他不禁越发怀疑,那个赞国的和亲公主,是不是给小侄女灌了什么*汤了。 “湘茗,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梅妃娘娘罚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皇伯父不能帮她。” 从思绪中迅速抽离,厉无刃看着湘茗郡主的大眼睛,一句话说得波澜不惊,这可急坏了怀里的小家伙。 “不是的!不是!是、是湘湘要姐姐陪湘湘玩,姐姐才惹了梅妃娘娘生气的!本来,本来!本来娘娘是要罚湘湘的,姐姐怕湘湘被罚,所以才跪下来给娘娘赔不是的!” 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并不是特别利索,传达的信息也未必明晰。然而,因着迫切地想要救人于水火之中,聪慧的小家伙愣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努力将她想表达的意思说了个清楚,这让并不了解详情的厉无刃不免面露微诧。 是的,事发之时,碍于他派去监视肖涵玉的影卫离得较远,并未能听清在场几人的对话,所以,他也就是根据自己所看见的,结合事后所打探的,为厉无刃理清了大概。换言之,厉无刃也仅仅是听说了一个起因和一个结果,并不知晓个中细节。如今,他冷不丁听湘茗郡主一说,自然生了好奇之心。 “怎么回事?”他看向跪在一旁的琉璃,此情此景下,小孩子未必说得清,故而只能叫大人来禀了。 见未来天子有了兴趣,琉璃赶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殿下,明宁公主她……的确是为了保护郡主免受责罚,这才心甘情愿跟着梅妃娘娘的人离开的。” 末了,琉璃还忍不住追加了这么一句,却没敢擅自抬头去观察男人的表情。 厉无刃一言不发地站在远处,面上喜怒难辨。 “皇伯父……”直到怀中的小家伙等急了,开口小声唤了他,他才蓦地回过神来,与之四目相接。 他将湘茗郡主放了下来,嘱咐她先回寝宫去,说这件事,他自有分寸。 小家伙没有得到想要的许诺,意图张嘴再争取一下,却被男子严肃的神情给吓退了回去。她情不自禁地撅起小嘴,忐忑又委屈地走向迅速起身的琉璃,由女子牵着自个儿的小手,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待一大一小走得没影了,厉无刃才回到御座上,坐着沉思了一会儿。他提起御笔,又将之搁回原处,最后抬头唤了人来。 与此同时,藏经阁内的少女正抄经抄到不耐烦。她也将笔搁到了笔架上,用手撑着脑袋,苦思冥想。 真是的,她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摸清路线,然后溜之大吉的吗?怎么兜兜转转的,竟跑到这儿抄经来了? 少女苦着一张脸,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将这放满了经书的房间打量了一遍。 这个地方,除了年婆婆和送饭的宫女,她就没瞧见其他人,就是哪天她累死在这儿了,怕是也没人知道。 本是意气之下胡思乱想,愁眉苦脸的少女却倏尔神色一改。 慢着。她好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当天晚上,肖涵玉照旧在昨夜里歇息的房间睡下,却于万籁俱寂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她沿着来时的路,一鼓作气出了藏经阁,将目标锁定为自个儿的寝宫。期间,虽不止一次撞见巡逻的宫廷侍卫,她却凭着三年来在东赞皇宫积累的经验,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最终,她成功回到了寝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侍女绯雪的卧房。 刚要睡着的绯雪听闻屋子似有动静,自是一下子警醒过来。她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抄起硬邦邦的枕头,猫着步子靠向屋门口。 恍惚间,她的视线捕捉到一个清晰的人影,正要拿枕头用力去砸,她就隐约瞧见这黑影突地掉了下来。 “哎哟……” 绯雪愣了愣,因为从这脱口而出的一声低呼来看,这个半夜里潜入她卧房的不速之客,分明是个女子。而且…… 疼死了…… 肖涵玉不明白自个儿走得好好的,怎么就被一不明物体绊了一跤。所幸这是在自己人的屋子里,因此,当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后,干脆就大大方方地张开了嘴。 “绯雪!绯雪?绯雪你醒醒。哎哟……快来扶我一把……” 被呼唤的少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普天之下会跟她这么说话的,也唯有她的那位主子了。 平复了微微抽搐的嘴角,绯雪扔了手中的枕头,跑去点了一盏灯。屋子里骤然亮堂了些许,直叫挣扎起身的少女一个愣神。等到肖涵玉惊讶地循着光源看去,而后目睹了绯雪匆匆走来扶她的景象,她才顷刻间喜上眉梢。 “诶?你醒了啊?” 绯雪斜了斜眼,心道主子您闹出这阵仗,奴婢能不被惊醒吗? 诚然,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女,纵然是在睡觉的时候,也务必得保留一分清醒,以随时为主子分忧解难! 分不分忧的事姑且放到一边。顺利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绯雪自是要开口询问,问她怎么深更半夜地跑回来了。 话音落下,肖涵玉神秘一笑,招呼绯雪附耳过去,随后套着她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不久,还穿着中衣的少女就窘大了。 “您让奴婢去找蓝将军?!” 第11章 联系外援 一个被塞过来和亲用的公主要出宫,很难。 一个跟着过来伺候公主的宫女要出宫,同样不简单。 绯雪不理解自家主子怎就这般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愣是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自个儿。 好吧,其实,她想说的是:奴婢看上去很像愣头青吗?值得您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奴婢。 话虽如此,主子有命,她也是不得不从。更何况,主子的理由听起来可充分了:她思念故乡的人,不,是故人带来的那些厨子……所做的菜。 “可是主子,您出不去,奴婢也出不去啊……”绯雪在内心默默地窘了一把,苦着脸张开了嘴,“要不这样吧,您现下在藏经阁抄书,不方便寄信,奴婢替您写封信,悄悄差人送给蓝将军,您看如何?” 听了这个建议,肖涵玉颇为欣慰地拍了拍绯雪的肩膀。 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好像有点呆,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派用场的嘛。 一主一仆就这样敲定了,一个心满意足地回了藏经阁,一个整晚上辗转难眠,大清早就起身坐到了桌子前。 翌日下午,在宫外恭候多日的蓝莫知便收到了一封夹杂着几根青丝的书信。他当然不会知晓,为了代替明宁公主写这封信,读书少的绯雪愁掉了多少头发! 他只双眉微锁着抖落了几根长发,展平了信纸定睛一看。 “……” 他就知道,肖涵玉不会死心。 只不过,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被人关到阁楼里去呢? 蓝莫知拧了拧眉,本着忠君爱国的思想,他认为自己不可放任不管。 于是,几个时辰后,一封请求面见公主的陈情书就送到了南蜀太子的手里。 思乡心切?胃口不好?他明明刚听底下人来报,说那丫头一口气吃了一大碗米饭,还把两盘素菜一扫而光。 不过,这个姓蓝的年轻使臣倒是光明磊落,竟主动将某人私自送信出宫的行径告知与他,并请求他的谅解。 这种事情,厉无刃当然不会同一个女人计较。不但不计较,他还会很好地彰显他蜀国的风度,准许东赞的送亲使臣入宫看望他们的公主。 再者,晾了他们那么久,也是该会一会了。 南蜀太子宣东赞使臣觐见的消息,不日便传回到蓝莫知的耳朵里。这天,在这位蓝小将军的带领下,一行人衣冠楚楚地入了异国的禁宫,毕恭毕敬地拜见了那个即将继承大统的东宫太子。 准皇帝接见别国使节,无非就是一些场面话外加利益纠葛。双方谈完了正事,达成了一致,话题便随即转到了和亲公主的身上。 “在下今日进宫,特意携带了几名厨子,还请皇上许在下面见公主,最后让赞国的厨子为公主做一顿饭。” 蓝莫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平,面无表情,半点没有哀伤、不舍的煽情意味,可饶是如此,考虑到这确实也将是肖涵玉最后一次与故国的旧识们相聚,厉无刃当场便点头应下了。 那么,问题来了:人公主殿下还被你们的后宫嫔妃关在藏经阁内抄书,这罚期未满,人放是不放? 关于这一点,厉无刃几乎无需作想,直接大手一挥,将人从藏经阁接回了寝殿。 如蒙大赦的肖涵玉知晓事成,自是欢欣雀跃地迎来了一个……木着脸的蓝莫知。 对于此人恭谨有加、情义不足的态度,肖涵玉早就习以为常,可是,她都整整抄了两天半的经书了,他就不能给她个好脸色吗?! 义愤填膺的少女忍不住往来人胸前招呼了一拳头,同时毫不避讳地将上述心声吐露。 蓝莫知面不改色地承受了这不轻不重的一击,转眼却只悉数遣退了闲杂人等,独留他与少女二人。 肖涵玉微微一愣,而后心头一紧:难不成,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等到人都走光了,房门也关上了,她就听到了男子简洁明了的规劝之言:“公主的意图,臣已猜出几分。臣劝公主莫要再节外生枝,安心留在这里,好好地做蜀国太子的妃子。” “我不。”可想也知道,要是肖涵玉这么容易就被劝服,那也就不是他从小认识的姑娘了。 将少女坚决又认真的神情看在眼里,蓝莫知暗自叹息。 “公主,你是来和亲的,身上肩负着助两国永世修好的使命,于国于民,你都该认清自己的责任。” 这样的话,他从未对她说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说出口。 然而,此时此刻,他注视着她写满倔强的容颜,想着这兴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趟同她说话的机会了,这一字一句的,终是鬼使神差地出了口。 紧接着,他就意外目睹了她倏尔冷却的眸光。 “我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公主,也从没想过要牺牲自己,顾全这所谓的‘大局’。蓝莫知,你明白的,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非我所愿。” 男子霎时无言。 记忆里,她总是那样天真无邪、天马行空,鲜有这般严肃深沉的模样,可是,那个儿时曾围着他转的小女孩儿,如今终究是长大了。 他的喉结不着痕迹地滚了滚,可惜,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可你终归是东赞国的公主。” 肖涵玉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就笑了。 “是啊……就因为那个人毁了我娘的清白,十六年后,我就得替他收拾烂摊子。” 蓝莫知面色一凝:“公主慎言。” 肖涵玉兀自轻笑:“我说的是事实。蓝莫知,你又不蠢,难道连你也觉得,靠卖女儿换来的‘交好’,能维持很久?” 蓝莫知愕然,而后陷入沉默。 她果然是长大了——又或者……其实,她一直是心知肚明的。 男子眉心一敛,难得侧过身子,避开了少女径直投来的目光。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沉声。 “看吧,你想的,实际上跟我一样。”少女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顿了顿,“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赞同他的做法,亲自把我送到了蜀国。” 她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责怪抑或鄙夷,但恰恰就是平静无澜的口吻,却令男子禁不住心头一紧。 三个字霎时涌上咽喉,蓝莫知动了动唇,仿佛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将它们吐了出来。 “对不起。”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然重新注目于面色如常的少女。他看到肖涵玉蓦地一愣,而后就不由自主地摆了摆手。 “我没怪你啦。反正你不送亲,也会换成别人来送,倒不如是你陪我过来,好歹咱们俩也是青梅竹马嘛。” 蓝莫知无言。 “我明白的,你志向高远,我不会耽误你的前程,但是,莫知哥哥,这一次,你得帮帮我。” 此言一出,男子不得不从怅然若失的情绪中抽离出身。 “我不能……” “我只需要一种药。”少女不假思索地打断了他的话,一双杏眼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瞳仁,“并且,我一定会等你启程回国了再动手。到那时,无论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再插手了。” 她的表情非常镇定,好似仅仅是在同他商量晚上吃什么,可蓝莫知却听得不寒而栗。 “你究竟想做什么?!” “假死药。以你的本事,应该不难弄到吧?” “你……这不可能!” 见素来冷静的男人少见地露出了惊悸之色,肖涵玉不免诧异,却也没工夫因此分神。 “我只要一颗药,其余的,无需你出半点力气。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论将来事情是否败露,我都会以一己之力承担,不会影响到你的仕途。”少女有板有眼地说着,却并未叫男人的面色恢复如初。 “不行,我不同意。”蓝莫知别过脸去,双手握成了拳。 “你不同意,那我就只能在这异国的深宫里,香消玉殒了。”然而,少女却只恍若无事地一耸肩,仿佛是在说道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男子闻言,突地凝眸于她,眼中透着惊疑不定:“以你的性子,会因为得不到自由,就自我了断?” 肖涵玉略一挑眉,心平气和地回道:“你看我会不会。” 蓝莫知当然不相信她真会这么做,毕竟,她向来是奉行“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怎么可能因为身处禁宫,就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正思量着要如何驳斥胡言乱语的少女,他就见她忽而收敛了所有的神情,淡声道:“你忘了七年前的那个秋天,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男子猛地怔住。 七年前,他十五岁,她九岁。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还住在一间破旧的大院里,同许多年岁相仿的孩子一起,受着一位老婆婆的照拂。本来,日子虽然过得贫苦,却也快乐、充实。直到某一天晚上,年仅九岁的肖涵玉出门游逛,却没有按时归来。 后来,年纪大些的孩子几乎都跟着婆婆出去寻她。他们找了她整整十天,终于在隔壁镇上的一家青楼里找到了她。 那时,小丫头业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照顾他们的婆婆想当然地认定,这是青楼的老鸨为叫肖涵玉屈服,才将她打成这样,并且,婆婆也是这么告诉他们所有人的。 所以,急于救人的他们都未尝留意到,为什么小丫头的左腕上,会有一道血流不止的伤口。 从回忆中抽回心神,已然长大成人的男子看着少女撩起了左边的衣袖。 “还记得这道口子吗?你们和婆婆都一直以为,这不是妓院的人割的,就是我为保清白不得已而为之。”肖涵玉稍稍顿了顿,盯着陈年旧伤的眸子忽然失了往昔的光彩,“可实际上,那一天……我只是想死而已。” 第11章 联系外援 一个被塞过来和亲用的公主要出宫,很难。 一个跟着过来伺候公主的宫女要出宫,同样不简单。 绯雪不理解自家主子怎就这般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愣是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自个儿。 好吧,其实,她想说的是:奴婢看上去很像愣头青吗?值得您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奴婢。 话虽如此,主子有命,她也是不得不从。更何况,主子的理由听起来可充分了:她思念故乡的人,不,是故人带来的那些厨子……所做的菜。 “可是主子,您出不去,奴婢也出不去啊……”绯雪在内心默默地窘了一把,苦着脸张开了嘴,“要不这样吧,您现下在藏经阁抄书,不方便寄信,奴婢替您写封信,悄悄差人送给蓝将军,您看如何?” 听了这个建议,肖涵玉颇为欣慰地拍了拍绯雪的肩膀。 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好像有点呆,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派用场的嘛。 一主一仆就这样敲定了,一个心满意足地回了藏经阁,一个整晚上辗转难眠,大清早就起身坐到了桌子前。 翌日下午,在宫外恭候多日的蓝莫知便收到了一封夹杂着几根青丝的书信。他当然不会知晓,为了代替明宁公主写这封信,读书少的绯雪愁掉了多少头发! 他只双眉微锁着抖落了几根长发,展平了信纸定睛一看。 “……” 他就知道,肖涵玉不会死心。 只不过,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被人关到阁楼里去呢? 蓝莫知拧了拧眉,本着忠君爱国的思想,他认为自己不可放任不管。 于是,几个时辰后,一封请求面见公主的陈情书就送到了南蜀太子的手里。 思乡心切?胃口不好?他明明刚听底下人来报,说那丫头一口气吃了一大碗米饭,还把两盘素菜一扫而光。 不过,这个姓蓝的年轻使臣倒是光明磊落,竟主动将某人私自送信出宫的行径告知与他,并请求他的谅解。 这种事情,厉无刃当然不会同一个女人计较。不但不计较,他还会很好地彰显他蜀国的风度,准许东赞的送亲使臣入宫看望他们的公主。 再者,晾了他们那么久,也是该会一会了。 南蜀太子宣东赞使臣觐见的消息,不日便传回到蓝莫知的耳朵里。这天,在这位蓝小将军的带领下,一行人衣冠楚楚地入了异国的禁宫,毕恭毕敬地拜见了那个即将继承大统的东宫太子。 准皇帝接见别国使节,无非就是一些场面话外加利益纠葛。双方谈完了正事,达成了一致,话题便随即转到了和亲公主的身上。 “在下今日进宫,特意携带了几名厨子,还请皇上许在下面见公主,最后让赞国的厨子为公主做一顿饭。” 蓝莫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平,面无表情,半点没有哀伤、不舍的煽情意味,可饶是如此,考虑到这确实也将是肖涵玉最后一次与故国的旧识们相聚,厉无刃当场便点头应下了。 那么,问题来了:人公主殿下还被你们的后宫嫔妃关在藏经阁内抄书,这罚期未满,人放是不放? 关于这一点,厉无刃几乎无需作想,直接大手一挥,将人从藏经阁接回了寝殿。 如蒙大赦的肖涵玉知晓事成,自是欢欣雀跃地迎来了一个……木着脸的蓝莫知。 对于此人恭谨有加、情义不足的态度,肖涵玉早就习以为常,可是,她都整整抄了两天半的经书了,他就不能给她个好脸色吗?! 义愤填膺的少女忍不住往来人胸前招呼了一拳头,同时毫不避讳地将上述心声吐露。 蓝莫知面不改色地承受了这不轻不重的一击,转眼却只悉数遣退了闲杂人等,独留他与少女二人。 肖涵玉微微一愣,而后心头一紧:难不成,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等到人都走光了,房门也关上了,她就听到了男子简洁明了的规劝之言:“公主的意图,臣已猜出几分。臣劝公主莫要再节外生枝,安心留在这里,好好地做蜀国太子的妃子。” “我不。”可想也知道,要是肖涵玉这么容易就被劝服,那也就不是他从小认识的姑娘了。 将少女坚决又认真的神情看在眼里,蓝莫知暗自叹息。 “公主,你是来和亲的,身上肩负着助两国永世修好的使命,于国于民,你都该认清自己的责任。” 这样的话,他从未对她说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说出口。 然而,此时此刻,他注视着她写满倔强的容颜,想着这兴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趟同她说话的机会了,这一字一句的,终是鬼使神差地出了口。 紧接着,他就意外目睹了她倏尔冷却的眸光。 “我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公主,也从没想过要牺牲自己,顾全这所谓的‘大局’。蓝莫知,你明白的,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非我所愿。” 男子霎时无言。 记忆里,她总是那样天真无邪、天马行空,鲜有这般严肃深沉的模样,可是,那个儿时曾围着他转的小女孩儿,如今终究是长大了。 他的喉结不着痕迹地滚了滚,可惜,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可你终归是东赞国的公主。” 肖涵玉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就笑了。 “是啊……就因为那个人毁了我娘的清白,十六年后,我就得替他收拾烂摊子。” 蓝莫知面色一凝:“公主慎言。” 肖涵玉兀自轻笑:“我说的是事实。蓝莫知,你又不蠢,难道连你也觉得,靠卖女儿换来的‘交好’,能维持很久?” 蓝莫知愕然,而后陷入沉默。 她果然是长大了——又或者……其实,她一直是心知肚明的。 男子眉心一敛,难得侧过身子,避开了少女径直投来的目光。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沉声。 “看吧,你想的,实际上跟我一样。”少女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顿了顿,“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赞同他的做法,亲自把我送到了蜀国。” 她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责怪抑或鄙夷,但恰恰就是平静无澜的口吻,却令男子禁不住心头一紧。 三个字霎时涌上咽喉,蓝莫知动了动唇,仿佛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将它们吐了出来。 “对不起。”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然重新注目于面色如常的少女。他看到肖涵玉蓦地一愣,而后就不由自主地摆了摆手。 “我没怪你啦。反正你不送亲,也会换成别人来送,倒不如是你陪我过来,好歹咱们俩也是青梅竹马嘛。” 蓝莫知无言。 “我明白的,你志向高远,我不会耽误你的前程,但是,莫知哥哥,这一次,你得帮帮我。” 此言一出,男子不得不从怅然若失的情绪中抽离出身。 “我不能……” “我只需要一种药。”少女不假思索地打断了他的话,一双杏眼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瞳仁,“并且,我一定会等你启程回国了再动手。到那时,无论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再插手了。” 她的表情非常镇定,好似仅仅是在同他商量晚上吃什么,可蓝莫知却听得不寒而栗。 “你究竟想做什么?!” “假死药。以你的本事,应该不难弄到吧?” “你……这不可能!” 见素来冷静的男人少见地露出了惊悸之色,肖涵玉不免诧异,却也没工夫因此分神。 “我只要一颗药,其余的,无需你出半点力气。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论将来事情是否败露,我都会以一己之力承担,不会影响到你的仕途。”少女有板有眼地说着,却并未叫男人的面色恢复如初。 “不行,我不同意。”蓝莫知别过脸去,双手握成了拳。 “你不同意,那我就只能在这异国的深宫里,香消玉殒了。”然而,少女却只恍若无事地一耸肩,仿佛是在说道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男子闻言,突地凝眸于她,眼中透着惊疑不定:“以你的性子,会因为得不到自由,就自我了断?” 肖涵玉略一挑眉,心平气和地回道:“你看我会不会。” 蓝莫知当然不相信她真会这么做,毕竟,她向来是奉行“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怎么可能因为身处禁宫,就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正思量着要如何驳斥胡言乱语的少女,他就见她忽而收敛了所有的神情,淡声道:“你忘了七年前的那个秋天,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男子猛地怔住。 七年前,他十五岁,她九岁。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还住在一间破旧的大院里,同许多年岁相仿的孩子一起,受着一位老婆婆的照拂。本来,日子虽然过得贫苦,却也快乐、充实。直到某一天晚上,年仅九岁的肖涵玉出门游逛,却没有按时归来。 后来,年纪大些的孩子几乎都跟着婆婆出去寻她。他们找了她整整十天,终于在隔壁镇上的一家青楼里找到了她。 那时,小丫头业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照顾他们的婆婆想当然地认定,这是青楼的老鸨为叫肖涵玉屈服,才将她打成这样,并且,婆婆也是这么告诉他们所有人的。 所以,急于救人的他们都未尝留意到,为什么小丫头的左腕上,会有一道血流不止的伤口。 从回忆中抽回心神,已然长大成人的男子看着少女撩起了左边的衣袖。 “还记得这道口子吗?你们和婆婆都一直以为,这不是妓院的人割的,就是我为保清白不得已而为之。”肖涵玉稍稍顿了顿,盯着陈年旧伤的眸子忽然失了往昔的光彩,“可实际上,那一天……我只是想死而已。” 第12章 东西到手 暮春三月,风和日丽。 然而,从少女暂居的寝宫里踱步而出,蓝莫知却只觉周身战栗。他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碧空,脑中不住回荡着肖涵玉适才说过的话。 她说,这十多年来,她的脑袋里曾经几度出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叫她去死,而她,偶尔也会有想要放弃抵抗的念头。 至于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他约莫也是知道的。 但是,这些年来,她为何始终不与婆婆——不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提起此事? “因为我觉得,你们大概只会当我是得了癔症。”面对男子的询问,肖涵玉径自望着房梁,面色平静,“与其让你们把我当成疯子,还替我担心,倒不如我一个人跟那个声音作斗争。”言说至此,她又不慌不忙地放平了脑袋,正儿八经地对上他惊疑不定的视线,“所以你看,这一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 蓝莫知不自觉地晃了晃头。 如果这次他不帮她,她真的会……死吗? 男子感到,今天获得的情报量太大,他需要好好地缓一缓。 可惜,在他临走前,少女已经自管自地扔给他一句话:“五天后,我等你送来的药。没有,我死。有,我感激你一辈子。” 肖涵玉觉着,蓝莫知这个人吧,虽然平时总拿张冰瓜脸对着她,可一旦牵扯到生死之事,他还是会将她放在心上的。 毕竟,她还清楚地记得,九岁那年她从鬼门关回来的那一刻,自己曾在人群中看到了他那双通红的眼。 为此,她还感动了好一阵——那可是一向面无表情、待人冷淡的冰墨汁呢!连他都(差点)为她哭了,果然,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妹子啊! 所以,像她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是能长命百岁的吧。 是日,望天望了没多久的明宁公主被请回了藏经阁。 “可我还没有吃到东赞厨子特意替我做的家乡菜!”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自会有人去接公主回来。” 肖涵玉简直就想对着那罪魁祸首,默默地问候她十八遍。 话虽如此,少女还是不能不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默默地跟着两个嬷嬷离了金碧辉煌的寝殿,只在两个时辰后回来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就该干吗干吗去了。 当然,比起之前的两天,她的心情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肖涵玉渐渐发现,距离约定的日子越近,她就越是没有抄写经书的心思。如此,这勉强抄出的字儿,也就愈发歪歪扭扭起来。 年婆婆敏锐地留意到了这一现象,又见小丫头心不在焉的,脑袋里不由得冒出了些许猜测。 到了第五天,藏经阁外来了一队宫女,说是赞国的送亲使臣就要归去,太子殿下特请明宁公主一同前去相送。 四天四夜过去,肖涵玉早就等得快要寝食难安,惊闻此讯,她赶忙跟着来人一路去往宫门,又坐着车辇陪同厉无刃出了皇宫,径直来到东城门外。 这个时候,她要的东西尚未到手。是以,在同蓝莫知对上视线之后,她的眼底自是写满了惊疑。男人看懂了她的心绪,走上前来,与她四目相对。 “公主,臣已专程命人做了公主爱吃的糕点,此刻已将其送往公主的寝宫,望公主笑纳。” 此言一出,肖涵玉原本几近失望的心顿时重燃希望。 她了解他,他不是喜欢多此一举的人,所以,他真正给她送去的,定然是她问他讨要的假死神药!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少女简直就想搂着对方的脖子,狠狠地亲上两口。可显然,她不能。蜀国的文武百官还在看着,蜀国的太子也就在身后,除非她什么都不想要了,不然就决不可自毁长城。 如此思量着,她努力克制了激动的心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多谢蓝将军,将军有心了。” 蓝莫知心知她已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是以,看她的眼神便不自觉地生了些许变化。 从今往后,他就要与她天各一方了。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此生怕是再难与他相见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临近离别的这一刻,他还是禁不住心生动容。 “公主,保重。” “将军也保重。” 祝你成功。 祝你升官。 两人各怀心思,终是有其中之一转身离去。肖涵玉亲自送走了一路护送她来到蜀国的故人,心里虽生出些许不舍,却很快就被迫切想要得到某物的*给盖了过去。 “太子殿下,我们回去吧。” “……” 厉无刃不明白,这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此情此景下,难道她不该掉几滴眼泪,感伤一番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堂堂未来天子,也不可能当真众臣的面,去问姑娘这种问题。因此,厉无刃这便朝着少女落座颔首,一行人掉转人头、车头、马头,打道回宫了。 然而,让满心雀跃的少女做梦也意想不到的是,才刚一回到寝殿——还没来得及从一堆点心里寻出她的假死药,她就被厉无刃派来的人告知,她不用回藏经阁抄经了。 如此意外的消息,简直犹如当头一棒,敲得肖涵玉晕头转向。 她好不容易得来了至关重要的假死药,好不容易有了按计划行事的机会,怎么突然就不让她在藏经阁待着了呢?! 是啊,她哪里能够未卜先知,自个儿谋划得好好的,却被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乱了一池子的水。 那个人怎么冷不丁管起闲事来了?!明明之前都不闻不问的! 肖涵玉那叫一个郁闷啊! 这蜀国的太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坑人! 简直憋着口血吐不出来,少女抚着起伏不迭的胸口,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冷静,冷静。虽然计划被人突然打乱了,但她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嘛! 没错,起初,她是盘算着,这藏经阁门庭冷落的,那个梅妃每天又只叫人送一顿饭来给她,还勒令她抄写那么多的经书,所以,在此等又累又饿的双重折磨下,哪天她要是悄无声息地“死”了,也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事儿吧? 为此,她觍着脸向蓝莫知开了口,求他帮忙弄来了假死药,却不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身后的高墙愣是给塌了! 好在她脑子转得快——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计不成,她总能再生一计! 好好想想,她得好好想想。 如是决定的少女将伺候她的宫女们都遣出屋去,随后,在蓝莫知留给她的食盒里寻到了一个暗格。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只不起眼的小锦盒,她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见里头躺着一枚深褐色的药丸。 对于蓝莫知送来的药,肖涵玉是非常放心的。他这个人,要么死活不答应你,一旦允诺了,就定会说到做到。所以,不论将来是成是败,她都真要感谢他一辈子的——就是不知,这一辈子能有多长。 收敛了险些飘远的思绪,肖涵玉开始苦思冥想。结果,才想了没一会儿,她就想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打这天起,绯雪便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她那“天塌下来有地顶着”的主子,似乎日渐消沉起来,不但茶饭不思,还动辄起夜,没几天的工夫,这人就变得无精打采了。 绯雪不可谓不担心,她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对方起初只摇头、不说话,直到她问到第五遍的时候,少女才幽幽地告诉她,自己竟然有点想家了。 听罢此言,绯雪满脸都是“见了鬼了”的表情。 没错,若问所有被留在蜀国的人里头,哪一个最不可能思念故乡,那铁定就是她的主子——堂堂的明宁公主殿下了。毕竟,主子在东赞皇宫里过活的那三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谁要说主子对那儿有半点留恋,她决计会回那人一声“呃呵呵”。 换言之,这样的主子,怎么可能生出乡愁来呢? 将绯雪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在眼里,半躺在美人榻上的肖涵玉却是面露愁容。 “唉……绯雪,我跟你说实话,父皇他们呢……我倒是不怎么想念的。就是……就是莫知哥哥走了之后,我忽然间意识到,那些我熟悉的人,真的都已经不在了,这辈子,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头啊,就难受得很。” 绯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主子这么说,倒还说得通——别看主子平日里天马行空,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可是,主子到底是同蓝将军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多少总有点儿青梅竹马之情在里头吧。 如今,熟悉的故人远归故乡,主子同他和那些曾经的旧识们,自此天各一方,被独自一人留在异乡的主子,又哪里能不生出几分感伤来呢? “公主,您也别太难过了。绯雪还在这儿陪着你呢。”仅比少女年长一岁的绯雪一本正经地说着,倒是令沉浸在思乡情中的少女蓦地一愣。 肖涵玉回过神来,忽然笑着拍了拍绯雪的手背。 然而不消片刻,她这笑容里就不由得掺入了些许苦涩。 不晓得她这一走,绯雪还能不能在蜀国宫廷得到善待? 第12章 东西到手 暮春三月,风和日丽。 然而,从少女暂居的寝宫里踱步而出,蓝莫知却只觉周身战栗。他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碧空,脑中不住回荡着肖涵玉适才说过的话。 她说,这十多年来,她的脑袋里曾经几度出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叫她去死,而她,偶尔也会有想要放弃抵抗的念头。 至于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他约莫也是知道的。 但是,这些年来,她为何始终不与婆婆——不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提起此事? “因为我觉得,你们大概只会当我是得了癔症。”面对男子的询问,肖涵玉径自望着房梁,面色平静,“与其让你们把我当成疯子,还替我担心,倒不如我一个人跟那个声音作斗争。”言说至此,她又不慌不忙地放平了脑袋,正儿八经地对上他惊疑不定的视线,“所以你看,这一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 蓝莫知不自觉地晃了晃头。 如果这次他不帮她,她真的会……死吗? 男子感到,今天获得的情报量太大,他需要好好地缓一缓。 可惜,在他临走前,少女已经自管自地扔给他一句话:“五天后,我等你送来的药。没有,我死。有,我感激你一辈子。” 肖涵玉觉着,蓝莫知这个人吧,虽然平时总拿张冰瓜脸对着她,可一旦牵扯到生死之事,他还是会将她放在心上的。 毕竟,她还清楚地记得,九岁那年她从鬼门关回来的那一刻,自己曾在人群中看到了他那双通红的眼。 为此,她还感动了好一阵——那可是一向面无表情、待人冷淡的冰墨汁呢!连他都(差点)为她哭了,果然,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妹子啊! 所以,像她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是能长命百岁的吧。 是日,望天望了没多久的明宁公主被请回了藏经阁。 “可我还没有吃到东赞厨子特意替我做的家乡菜!”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自会有人去接公主回来。” 肖涵玉简直就想对着那罪魁祸首,默默地问候她十八遍。 话虽如此,少女还是不能不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默默地跟着两个嬷嬷离了金碧辉煌的寝殿,只在两个时辰后回来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就该干吗干吗去了。 当然,比起之前的两天,她的心情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肖涵玉渐渐发现,距离约定的日子越近,她就越是没有抄写经书的心思。如此,这勉强抄出的字儿,也就愈发歪歪扭扭起来。 年婆婆敏锐地留意到了这一现象,又见小丫头心不在焉的,脑袋里不由得冒出了些许猜测。 到了第五天,藏经阁外来了一队宫女,说是赞国的送亲使臣就要归去,太子殿下特请明宁公主一同前去相送。 四天四夜过去,肖涵玉早就等得快要寝食难安,惊闻此讯,她赶忙跟着来人一路去往宫门,又坐着车辇陪同厉无刃出了皇宫,径直来到东城门外。 这个时候,她要的东西尚未到手。是以,在同蓝莫知对上视线之后,她的眼底自是写满了惊疑。男人看懂了她的心绪,走上前来,与她四目相对。 “公主,臣已专程命人做了公主爱吃的糕点,此刻已将其送往公主的寝宫,望公主笑纳。” 此言一出,肖涵玉原本几近失望的心顿时重燃希望。 她了解他,他不是喜欢多此一举的人,所以,他真正给她送去的,定然是她问他讨要的假死神药!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少女简直就想搂着对方的脖子,狠狠地亲上两口。可显然,她不能。蜀国的文武百官还在看着,蜀国的太子也就在身后,除非她什么都不想要了,不然就决不可自毁长城。 如此思量着,她努力克制了激动的心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多谢蓝将军,将军有心了。” 蓝莫知心知她已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是以,看她的眼神便不自觉地生了些许变化。 从今往后,他就要与她天各一方了。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此生怕是再难与他相见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临近离别的这一刻,他还是禁不住心生动容。 “公主,保重。” “将军也保重。” 祝你成功。 祝你升官。 两人各怀心思,终是有其中之一转身离去。肖涵玉亲自送走了一路护送她来到蜀国的故人,心里虽生出些许不舍,却很快就被迫切想要得到某物的*给盖了过去。 “太子殿下,我们回去吧。” “……” 厉无刃不明白,这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此情此景下,难道她不该掉几滴眼泪,感伤一番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堂堂未来天子,也不可能当真众臣的面,去问姑娘这种问题。因此,厉无刃这便朝着少女落座颔首,一行人掉转人头、车头、马头,打道回宫了。 然而,让满心雀跃的少女做梦也意想不到的是,才刚一回到寝殿——还没来得及从一堆点心里寻出她的假死药,她就被厉无刃派来的人告知,她不用回藏经阁抄经了。 如此意外的消息,简直犹如当头一棒,敲得肖涵玉晕头转向。 她好不容易得来了至关重要的假死药,好不容易有了按计划行事的机会,怎么突然就不让她在藏经阁待着了呢?! 是啊,她哪里能够未卜先知,自个儿谋划得好好的,却被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乱了一池子的水。 那个人怎么冷不丁管起闲事来了?!明明之前都不闻不问的! 肖涵玉那叫一个郁闷啊! 这蜀国的太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坑人! 简直憋着口血吐不出来,少女抚着起伏不迭的胸口,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冷静,冷静。虽然计划被人突然打乱了,但她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嘛! 没错,起初,她是盘算着,这藏经阁门庭冷落的,那个梅妃每天又只叫人送一顿饭来给她,还勒令她抄写那么多的经书,所以,在此等又累又饿的双重折磨下,哪天她要是悄无声息地“死”了,也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事儿吧? 为此,她觍着脸向蓝莫知开了口,求他帮忙弄来了假死药,却不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身后的高墙愣是给塌了! 好在她脑子转得快——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计不成,她总能再生一计! 好好想想,她得好好想想。 如是决定的少女将伺候她的宫女们都遣出屋去,随后,在蓝莫知留给她的食盒里寻到了一个暗格。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只不起眼的小锦盒,她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见里头躺着一枚深褐色的药丸。 对于蓝莫知送来的药,肖涵玉是非常放心的。他这个人,要么死活不答应你,一旦允诺了,就定会说到做到。所以,不论将来是成是败,她都真要感谢他一辈子的——就是不知,这一辈子能有多长。 收敛了险些飘远的思绪,肖涵玉开始苦思冥想。结果,才想了没一会儿,她就想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打这天起,绯雪便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她那“天塌下来有地顶着”的主子,似乎日渐消沉起来,不但茶饭不思,还动辄起夜,没几天的工夫,这人就变得无精打采了。 绯雪不可谓不担心,她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对方起初只摇头、不说话,直到她问到第五遍的时候,少女才幽幽地告诉她,自己竟然有点想家了。 听罢此言,绯雪满脸都是“见了鬼了”的表情。 没错,若问所有被留在蜀国的人里头,哪一个最不可能思念故乡,那铁定就是她的主子——堂堂的明宁公主殿下了。毕竟,主子在东赞皇宫里过活的那三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谁要说主子对那儿有半点留恋,她决计会回那人一声“呃呵呵”。 换言之,这样的主子,怎么可能生出乡愁来呢? 将绯雪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在眼里,半躺在美人榻上的肖涵玉却是面露愁容。 “唉……绯雪,我跟你说实话,父皇他们呢……我倒是不怎么想念的。就是……就是莫知哥哥走了之后,我忽然间意识到,那些我熟悉的人,真的都已经不在了,这辈子,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头啊,就难受得很。” 绯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主子这么说,倒还说得通——别看主子平日里天马行空,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可是,主子到底是同蓝将军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多少总有点儿青梅竹马之情在里头吧。 如今,熟悉的故人远归故乡,主子同他和那些曾经的旧识们,自此天各一方,被独自一人留在异乡的主子,又哪里能不生出几分感伤来呢? “公主,您也别太难过了。绯雪还在这儿陪着你呢。”仅比少女年长一岁的绯雪一本正经地说着,倒是令沉浸在思乡情中的少女蓦地一愣。 肖涵玉回过神来,忽然笑着拍了拍绯雪的手背。 然而不消片刻,她这笑容里就不由得掺入了些许苦涩。 不晓得她这一走,绯雪还能不能在蜀国宫廷得到善待? 第13章 衣带渐宽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赞国送亲使臣离开蜀国的那一天,已有十日不止,前来南蜀和亲的公主殿下非但没有受封,连这身子骨看着都有些消瘦了。 听说肖涵玉已然精神不济到连饭都只吃一小口了,厉无刃自是不能不重视起来。这也便成就了,原定将纳东赞公主为侧妃的南蜀太子头一回亲赴其寝宫,对其加以探望。 听闻太子殿下驾到,整个宫殿里的宫娥、太监都惶然跪了一地。 他们当然害怕了。尽管这位未来的天子似乎并不怎么重视屋里的那一位,可人家好歹是一国公主,金枝玉叶啊!如今,他们没能把人伺候好,眼睁睁看着这位贵人衣带渐宽,这心里头哪儿能不担心自个儿的脑袋? 所幸太子殿下莅临之后,并未先冲着他们兴师问罪,而是径直入了内屋,然后一眼瞧见了躺在床上假寐的少女。 厉无刃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是暗暗诧异:没想到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这个曾几何时还活泼、明媚的少女,脸色居然差成这样。 对此,他的心底并没有什么疼惜的感觉,只不过,这人到底是友国使臣亲自送到他宫里的,要是真就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委实没法对东赞的皇帝交代。 思及此,男子眉心一敛,问一旁候着的绯雪,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听公主说,说她思念故乡,想来……想来是忧思成疾。” 绯雪面上恭恭敬敬地答着,心里却有些不屑。当然,她不屑的对象可不是她家主子,而是这个整整把主子晾了大半个月——直到主子出了状况才匆匆赶来逢场作戏的男人。 厉无刃直视着低眉顺目的少女,剑眉一敛。 思乡心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正如此思量着,他听到榻上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合着眼皮装睡的肖涵玉一早就听到了屋里的声响,心知自己终是惊动了蜀国的太子殿下。这会儿,她正“悠悠转醒”,对上了男子俊美的面容。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比蓝莫知长得还要好看一点。不过,她可不会光因为这一张英俊的脸庞,就随随便便把自个儿的一辈子交到他的手上。 “太子殿下……”少女适时地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挣扎”着意欲起身行礼。 厉无人见状,自是伸手按住了她的身子,口中直接道出“免礼”二字。 “可请太医前来诊过脉?”他脱口问着,目光却是转向了床前的绯雪。 “回殿下的话,看过了,太医也看不出所以然,只道公主乃是忧思过虑。” 看来还真是想家了。 厉无刃觉得,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孰料回头刚要安抚几句,他就猝不及防地对上少女盈盈含泪的美目。 “殿下,你能送我回去吗?” 此言一出,厉无刃登时眉角一跳。 “不能……” 这什么跟什么? 厉无刃觉着,这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是也不该傻到这等地步吧?她是她父皇专程送来和亲的公主,哪里能说回去就回去? 一腔腹诽尚无处宣泄,他就目睹了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 “是涵玉妄言了,请殿下原谅……”语毕,肖涵玉便噙着晶莹的泪花,我见犹怜地垂下了脑瓜。 厉无刃忽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饶是那会儿在他眼皮底下耍小心思,或者大无畏地替小侄女求情,她终归也只是个碧玉年华却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小姑娘啊。 是了,这二十几天以来,他一直派影卫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并没能发觉她有任何的异常举动,相反地,他还意外地从影卫的口中得知,这丫头是个抄经抄着抄着就会打瞌睡、流口水的……不像公主的公主。 至于为何会如此,他依然差人去调查了,想来不出一月,便会得到结果。 所以,渐渐地,他便也开始相信,这丫头不是个有心机、有图谋的女子——至少,她本人是没有什么企图的。 既然已经对少女放下了大部分的警惕,厉无人自是感觉此刻的她有点儿可怜。他知道,自己对她无情无爱,却也好歹会善待于她。 “别难过了,这阵子本宫忙于先帝的丧事和登基大典,疏忽了你,待过些时日,本宫自会抽空多陪陪你。” 话音未落,假装就要兜不住眼泪的肖涵玉便是一怔。 不,请你继续疏忽我,一定一定要长长久久地疏忽我。 她在内心如是说罢,这便抬起脸儿来,惶恐道:“殿下言重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厉无刃注视着她业已潸然泪下的容颜,心头忽而一软,即刻大手一挥道:“什么都别说了,本宫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肖涵玉忍着嘴角的抽搐,兀自戚戚然与之对视。 “好生照顾公主。”她看着他眸光一转,对着房里的宫人吩咐下去,紧接着又重新凝眸于她,双唇翕张,“要不……本宫让湘茗来陪你说说话?我看那孩子挺喜欢你的,也不会闹你。” 厉无刃本是觉得前半句话缺了点儿什么,故而才下意识地同少女打起商量来。可是,话刚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 是啊,他明明不想小侄女多同此女接触的。为此,他还特地对琉璃下了严令,要想尽一切方法阻止二人见面,哪怕是骗小家伙说,她的“姐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也没有关系。 如今想来,自己为达目的的信口一言,竟是一语成谶了。 厉无刃并不迷信什么诅咒或是口孽,然而,冷不防思及此事,他还是莫名感到有些抱歉。 所以……偶尔让她们两个见一次,也不打紧吧。 如此思忖着,他看到少女面带泪痕、愣愣地仰视着他的眼睛。 肖涵玉委实没想到,这个连看都懒得来看她几眼的南蜀太子,竟然还有板有眼地要找小家伙来给她解闷。更叫她惊讶的是,从此人的眼里,她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可见,他的这一提议,全是出自真心。 这么一想,他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吧?虽然对小湘湘凶了点。 愣是拿别人在特定情况下的表现视为常态,少女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总算是赶在男子起疑前回过神来。 “多谢殿下好意,还是不要了吧,我这些天哪儿都不舒服,想来是病得不轻,万一把病气过给了小郡主,那可就难辞其咎了。” 她赶忙装出蔫巴巴的样子,语气里颇有妄自菲薄的味道。 看着这样的她,厉无刃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罢了,他本就不是擅长应对女子的那一类男人。 年轻的未来帝王缓了缓劲又挑了挑眉,留下一句“那你好生歇息着,莫要再胡思乱想”,便转身离开了。 肖涵玉目送其背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的计划,依旧可以如期进行。 第13章 衣带渐宽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赞国送亲使臣离开蜀国的那一天,已有十日不止,前来南蜀和亲的公主殿下非但没有受封,连这身子骨看着都有些消瘦了。 听说肖涵玉已然精神不济到连饭都只吃一小口了,厉无刃自是不能不重视起来。这也便成就了,原定将纳东赞公主为侧妃的南蜀太子头一回亲赴其寝宫,对其加以探望。 听闻太子殿下驾到,整个宫殿里的宫娥、太监都惶然跪了一地。 他们当然害怕了。尽管这位未来的天子似乎并不怎么重视屋里的那一位,可人家好歹是一国公主,金枝玉叶啊!如今,他们没能把人伺候好,眼睁睁看着这位贵人衣带渐宽,这心里头哪儿能不担心自个儿的脑袋? 所幸太子殿下莅临之后,并未先冲着他们兴师问罪,而是径直入了内屋,然后一眼瞧见了躺在床上假寐的少女。 厉无刃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是暗暗诧异:没想到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这个曾几何时还活泼、明媚的少女,脸色居然差成这样。 对此,他的心底并没有什么疼惜的感觉,只不过,这人到底是友国使臣亲自送到他宫里的,要是真就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委实没法对东赞的皇帝交代。 思及此,男子眉心一敛,问一旁候着的绯雪,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听公主说,说她思念故乡,想来……想来是忧思成疾。” 绯雪面上恭恭敬敬地答着,心里却有些不屑。当然,她不屑的对象可不是她家主子,而是这个整整把主子晾了大半个月——直到主子出了状况才匆匆赶来逢场作戏的男人。 厉无刃直视着低眉顺目的少女,剑眉一敛。 思乡心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正如此思量着,他听到榻上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合着眼皮装睡的肖涵玉一早就听到了屋里的声响,心知自己终是惊动了蜀国的太子殿下。这会儿,她正“悠悠转醒”,对上了男子俊美的面容。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比蓝莫知长得还要好看一点。不过,她可不会光因为这一张英俊的脸庞,就随随便便把自个儿的一辈子交到他的手上。 “太子殿下……”少女适时地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挣扎”着意欲起身行礼。 厉无人见状,自是伸手按住了她的身子,口中直接道出“免礼”二字。 “可请太医前来诊过脉?”他脱口问着,目光却是转向了床前的绯雪。 “回殿下的话,看过了,太医也看不出所以然,只道公主乃是忧思过虑。” 看来还真是想家了。 厉无刃觉得,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孰料回头刚要安抚几句,他就猝不及防地对上少女盈盈含泪的美目。 “殿下,你能送我回去吗?” 此言一出,厉无刃登时眉角一跳。 “不能……” 这什么跟什么? 厉无刃觉着,这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是也不该傻到这等地步吧?她是她父皇专程送来和亲的公主,哪里能说回去就回去? 一腔腹诽尚无处宣泄,他就目睹了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 “是涵玉妄言了,请殿下原谅……”语毕,肖涵玉便噙着晶莹的泪花,我见犹怜地垂下了脑瓜。 厉无刃忽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饶是那会儿在他眼皮底下耍小心思,或者大无畏地替小侄女求情,她终归也只是个碧玉年华却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小姑娘啊。 是了,这二十几天以来,他一直派影卫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并没能发觉她有任何的异常举动,相反地,他还意外地从影卫的口中得知,这丫头是个抄经抄着抄着就会打瞌睡、流口水的……不像公主的公主。 至于为何会如此,他依然差人去调查了,想来不出一月,便会得到结果。 所以,渐渐地,他便也开始相信,这丫头不是个有心机、有图谋的女子——至少,她本人是没有什么企图的。 既然已经对少女放下了大部分的警惕,厉无人自是感觉此刻的她有点儿可怜。他知道,自己对她无情无爱,却也好歹会善待于她。 “别难过了,这阵子本宫忙于先帝的丧事和登基大典,疏忽了你,待过些时日,本宫自会抽空多陪陪你。” 话音未落,假装就要兜不住眼泪的肖涵玉便是一怔。 不,请你继续疏忽我,一定一定要长长久久地疏忽我。 她在内心如是说罢,这便抬起脸儿来,惶恐道:“殿下言重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厉无刃注视着她业已潸然泪下的容颜,心头忽而一软,即刻大手一挥道:“什么都别说了,本宫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肖涵玉忍着嘴角的抽搐,兀自戚戚然与之对视。 “好生照顾公主。”她看着他眸光一转,对着房里的宫人吩咐下去,紧接着又重新凝眸于她,双唇翕张,“要不……本宫让湘茗来陪你说说话?我看那孩子挺喜欢你的,也不会闹你。” 厉无刃本是觉得前半句话缺了点儿什么,故而才下意识地同少女打起商量来。可是,话刚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 是啊,他明明不想小侄女多同此女接触的。为此,他还特地对琉璃下了严令,要想尽一切方法阻止二人见面,哪怕是骗小家伙说,她的“姐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也没有关系。 如今想来,自己为达目的的信口一言,竟是一语成谶了。 厉无刃并不迷信什么诅咒或是口孽,然而,冷不防思及此事,他还是莫名感到有些抱歉。 所以……偶尔让她们两个见一次,也不打紧吧。 如此思忖着,他看到少女面带泪痕、愣愣地仰视着他的眼睛。 肖涵玉委实没想到,这个连看都懒得来看她几眼的南蜀太子,竟然还有板有眼地要找小家伙来给她解闷。更叫她惊讶的是,从此人的眼里,她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可见,他的这一提议,全是出自真心。 这么一想,他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吧?虽然对小湘湘凶了点。 愣是拿别人在特定情况下的表现视为常态,少女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总算是赶在男子起疑前回过神来。 “多谢殿下好意,还是不要了吧,我这些天哪儿都不舒服,想来是病得不轻,万一把病气过给了小郡主,那可就难辞其咎了。” 她赶忙装出蔫巴巴的样子,语气里颇有妄自菲薄的味道。 看着这样的她,厉无刃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罢了,他本就不是擅长应对女子的那一类男人。 年轻的未来帝王缓了缓劲又挑了挑眉,留下一句“那你好生歇息着,莫要再胡思乱想”,便转身离开了。 肖涵玉目送其背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的计划,依旧可以如期进行。 第14章 香消玉殒 七日后,蜀国先帝丧期的头一个月过去了,数十日来忙于丧事的太子殿下终是从中抽出身来,将忙活的重点放在登基大事上。 天子更替,琐事颇多。是以,厉无刃没顾得上去留意,有一则前一阵不怎么厉害的谣言,这些天突然就在整个宫里流传开来。 等到稍作休整并惊闻某个噩耗时,他才禁不住目瞪口呆。 自东赞国远道而来的明宁公主,不堪忍受说她克死蜀国先帝的谣言,一怒之下,竟是服毒自尽!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从震惊中稍稍缓过劲儿来,早已霍然起身的厉无刃盯着前来禀报的小太监道。 “回、回殿下的话,公主她……她已经……薨逝了。”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话,连眼皮子都不敢掀一下。 诚然,友国的公主才刚送过来满一个月,这皇宫还没待热乎呢,人就没了——而且还是因为宫中的蜚短流长而亡——这叫自家主子如何向东赞国交代!?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回答,男子立马就衣袍一掀,脚底生风地往少女的寝殿那儿去。想来,这位未来的九五之尊也是极其重视此事的——虽然,人去得委实晚了些。 厉无刃风风火火地来到那座他只造访过一回的宫殿,先前一时发懵的脑袋此刻业已清明了许多。 奇怪,真是奇怪。虽说自己曾亲眼见识她因思念故乡而泪水涟涟的画面,却也看到过她理直气壮、不甘示弱的模样啊?那样一个女子,当真会因为那等谣传而想不开? 更叫人纳闷的是,那些“吃人”的流言,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传了开来?就因为他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疏于防范? 思及此,厉无刃眉心一拧。 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少女的关心,实在是少得可怜。 只是,事情尚有疑点,他不会轻而易举就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也不知是太过冷静、太过理智还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并不熟悉的屋子,远远地就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入了里屋,在目睹榻上之人的一刹那,他才真是不能不相信一个事实。 她,是真的死了。 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香消玉殒。 如果说,之前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种种疑惑、种种猜测——乃至是种种侥幸,那么这一瞬,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已因那张面无血色的容颜而荡然无存。 他步伐微沉地走近了,余光瞥见一名跪在最近处啜泣的女子,发现自个儿认得这身打扮和这张脸。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着,却见女子蓦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瞪视于他。 绯雪是真心气愤,气这个男人惺惺作态,分明连日来对公主殿下不闻不问,等到人出事了,他才装腔作势地跑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把唇瓣咬得发白,却始终不言不语。 本宫在问你话! 心急火燎之下,这六个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对着女子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厉无刃却慢慢地消了火。 这种眼神,他看得懂——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是啊,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懂得如何去叫一个女子舒心、开心,甚至都没法倾心去照顾她们,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如此怨恨的眼神。 他眸光一转,看向那沉如死水的睡颜,没有靠近去碰碰少女的脸抑或她的手,只兀自沉着嗓子询问:“你们公主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短短一言,却叫绯雪听得两手都握成了拳。然缄默了一小会儿后,她还是绷着脸站起身来,取来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约莫是没想到肖涵玉会留下一封信来给他,厉无刃不自觉地愣了愣,而后才从女子手中接过信封。他将信的封口揭开,从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来,却恍惚觉着它似有千斤之重。 随后,他看清了纸上的寥寥数语:人言可畏,不如魂归故里。还望殿下莫要追究涵玉不告而别之罪,善待无辜宫人,与我东赞永修两国之好。 她的字,颇为娟秀,倒是像极了一个久居深宫的金枝玉叶。可是,这样一个尚不与他稔熟的少女,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却还不忘在离世之前,请求他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人——乃至坏了蜀、赞两国的情谊。 他真是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既然受了委屈,为何不来求助于他?难道在她的眼里,他待她不热络,就会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吗? 况且……况且他不是已然承诺了她,等到登基大典一过,他定会抽出时间来好好地陪她,以助她一解乡愁。为何她偏要以这等极端的方式,来反抗她的命运? 厉无人拿着那封尚留有墨香的书信,不徐不疾地别过头去。 “传本宫旨意,着玉贵妃……风光大葬。” 未来帝王亲口道出这一近乎圣旨的命令,底下人不敢不从。 是了,说到底,他厉无刃都还没有正式继承大统,提前给了一个未过门的侧妃以皇妃的称号,于宫规、礼法皆有不合。 不过,此情此景下,没人会也没人敢同他计较这个。是以,当消息传出宫去,一些墨守成规的老臣们虽然象征性地蹦跶了几下,但仍是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是夜,乃是发丧的第一夜,厉无刃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的偏殿内,看似一如往常地批阅奏本。孰料在摆放一本折子的时候,他的胳膊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份闭合着的圣旨。他弯下腰去,将掉落的卷轴捡起,却鬼使神差地开始对着它出神。 这道圣旨,是礼部昨日刚刚拟好的,内容,大抵是在新帝登基的同时,册封东赞的第十八公主为玉妃。 然天有不测风云,还未出世的圣旨尚在,它所惠及的人,却已与世长辞。 惠及? 厉无刃哑然失笑。 也许,不光是他不愿意接收这样一名少女,就是那明宁公主本人,也对和亲一事极不乐意吧。 他忽然开始胡思乱想,倘若今后他有幸得个一男半女,便决计不会因为国与国之间的冲突,而将他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不论是做那可怜的质子,还是当什么所谓的和亲公主。 不过,他大概没这个机会作这种决定吧。 第14章 香消玉殒 七日后,蜀国先帝丧期的头一个月过去了,数十日来忙于丧事的太子殿下终是从中抽出身来,将忙活的重点放在登基大事上。 天子更替,琐事颇多。是以,厉无刃没顾得上去留意,有一则前一阵不怎么厉害的谣言,这些天突然就在整个宫里流传开来。 等到稍作休整并惊闻某个噩耗时,他才禁不住目瞪口呆。 自东赞国远道而来的明宁公主,不堪忍受说她克死蜀国先帝的谣言,一怒之下,竟是服毒自尽!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从震惊中稍稍缓过劲儿来,早已霍然起身的厉无刃盯着前来禀报的小太监道。 “回、回殿下的话,公主她……她已经……薨逝了。”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话,连眼皮子都不敢掀一下。 诚然,友国的公主才刚送过来满一个月,这皇宫还没待热乎呢,人就没了——而且还是因为宫中的蜚短流长而亡——这叫自家主子如何向东赞国交代!?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回答,男子立马就衣袍一掀,脚底生风地往少女的寝殿那儿去。想来,这位未来的九五之尊也是极其重视此事的——虽然,人去得委实晚了些。 厉无刃风风火火地来到那座他只造访过一回的宫殿,先前一时发懵的脑袋此刻业已清明了许多。 奇怪,真是奇怪。虽说自己曾亲眼见识她因思念故乡而泪水涟涟的画面,却也看到过她理直气壮、不甘示弱的模样啊?那样一个女子,当真会因为那等谣传而想不开? 更叫人纳闷的是,那些“吃人”的流言,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传了开来?就因为他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疏于防范? 思及此,厉无刃眉心一拧。 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少女的关心,实在是少得可怜。 只是,事情尚有疑点,他不会轻而易举就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也不知是太过冷静、太过理智还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并不熟悉的屋子,远远地就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入了里屋,在目睹榻上之人的一刹那,他才真是不能不相信一个事实。 她,是真的死了。 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香消玉殒。 如果说,之前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种种疑惑、种种猜测——乃至是种种侥幸,那么这一瞬,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已因那张面无血色的容颜而荡然无存。 他步伐微沉地走近了,余光瞥见一名跪在最近处啜泣的女子,发现自个儿认得这身打扮和这张脸。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着,却见女子蓦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瞪视于他。 绯雪是真心气愤,气这个男人惺惺作态,分明连日来对公主殿下不闻不问,等到人出事了,他才装腔作势地跑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把唇瓣咬得发白,却始终不言不语。 本宫在问你话! 心急火燎之下,这六个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对着女子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厉无刃却慢慢地消了火。 这种眼神,他看得懂——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是啊,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懂得如何去叫一个女子舒心、开心,甚至都没法倾心去照顾她们,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如此怨恨的眼神。 他眸光一转,看向那沉如死水的睡颜,没有靠近去碰碰少女的脸抑或她的手,只兀自沉着嗓子询问:“你们公主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短短一言,却叫绯雪听得两手都握成了拳。然缄默了一小会儿后,她还是绷着脸站起身来,取来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约莫是没想到肖涵玉会留下一封信来给他,厉无刃不自觉地愣了愣,而后才从女子手中接过信封。他将信的封口揭开,从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来,却恍惚觉着它似有千斤之重。 随后,他看清了纸上的寥寥数语:人言可畏,不如魂归故里。还望殿下莫要追究涵玉不告而别之罪,善待无辜宫人,与我东赞永修两国之好。 她的字,颇为娟秀,倒是像极了一个久居深宫的金枝玉叶。可是,这样一个尚不与他稔熟的少女,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却还不忘在离世之前,请求他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人——乃至坏了蜀、赞两国的情谊。 他真是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既然受了委屈,为何不来求助于他?难道在她的眼里,他待她不热络,就会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吗? 况且……况且他不是已然承诺了她,等到登基大典一过,他定会抽出时间来好好地陪她,以助她一解乡愁。为何她偏要以这等极端的方式,来反抗她的命运? 厉无人拿着那封尚留有墨香的书信,不徐不疾地别过头去。 “传本宫旨意,着玉贵妃……风光大葬。” 未来帝王亲口道出这一近乎圣旨的命令,底下人不敢不从。 是了,说到底,他厉无刃都还没有正式继承大统,提前给了一个未过门的侧妃以皇妃的称号,于宫规、礼法皆有不合。 不过,此情此景下,没人会也没人敢同他计较这个。是以,当消息传出宫去,一些墨守成规的老臣们虽然象征性地蹦跶了几下,但仍是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是夜,乃是发丧的第一夜,厉无刃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的偏殿内,看似一如往常地批阅奏本。孰料在摆放一本折子的时候,他的胳膊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份闭合着的圣旨。他弯下腰去,将掉落的卷轴捡起,却鬼使神差地开始对着它出神。 这道圣旨,是礼部昨日刚刚拟好的,内容,大抵是在新帝登基的同时,册封东赞的第十八公主为玉妃。 然天有不测风云,还未出世的圣旨尚在,它所惠及的人,却已与世长辞。 惠及? 厉无刃哑然失笑。 也许,不光是他不愿意接收这样一名少女,就是那明宁公主本人,也对和亲一事极不乐意吧。 他忽然开始胡思乱想,倘若今后他有幸得个一男半女,便决计不会因为国与国之间的冲突,而将他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不论是做那可怜的质子,还是当什么所谓的和亲公主。 不过,他大概没这个机会作这种决定吧。 第15章 瞒天过海 本来将要获得皇妃之位的异国公主忽然自尽而亡,南蜀国的宫中一派人心惶惶。上到先帝后妃,下至宫女太监,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说了,已经有几名宫人因为被查出四处传播谣言而挨了重刑乃至丢了性命,其余那些背地里说过几句的,这会儿正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尚未晋为“梅太妃”的梅妃也是有点如坐针毡。毕竟,她对那丫头印象不好,是以也曾加入过蜚短流长的队伍,只不过,她做的都是些暗事,除却几个近身伺候的,没人晓得她曾经把话说得有多难听。何况,她终归是先帝在世时的宠妃,更是得到了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荣宠。而今新帝登基,应该不至于拿她来开刀吧? 是日,恰逢赞国公主归西的第二日,心有不安的梅妃为了体现自己的“镇定”和“清白”,愣是约了先帝的另一个妃子——清妃,到她的寝宫聊天解闷。清妃今年也不过是二十有六的年纪,比梅妃足足小上大半个甲子的年岁,不过,鉴于此人温婉柔顺好拿捏,早早地入了先帝和梅妃的眼,是以,她也被留了下来,并时常在梅妃跟前担任陪聊的任务。 这不,两名贵妇正一个滔滔不绝、一个低眉顺目地聊着,屋外就有宫人来报,说是明宁公主的头七未过,太子殿下就要做主将她的遗体放在竹筏上,顺着河流一路送到东边去了。 梅妃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在她看来,这东赞的公主既然已经被追封为他们蜀国的皇妃,那就应该按照祖制,在头七的第二日入皇陵,哪儿能在这中途就落葬,而且还是随便找个竹筏,带着未寒的尸骨飘去远方?! 几年前就把自个儿当皇后使,梅妃认为,身为曾几何时最为接近六宫之主的未来太妃,她有必要去向尚未登基的太子殿下提出异议。 于是,她去了——撇下在她看来全然不顶用的清妃,领着一群宫人,理直气壮地去了东宫。 然后,她扑了个空,这便辗转御书房,却不料竟又没见着人。 她自然不会料到,这个素来不喜女色、只问国事的未来天子,此刻竟正独自一人待在放着少女尸首的屋子里,无甚表情地注视着那张依旧安详的睡脸。 厉无刃也有些不解,为何自己在听闻绯雪的请求后,会只身来到肖涵玉的跟前,坐在她的床前出神。 这个和亲公主的侍女只是在半个时辰前告诉他,说她的主子临走前还在叨念着她们的故乡,说是有朝一日即便是死了,也想葬在生她养她的故乡。 当时,绯雪并没有想太多,只大胆打断了主子的话,让她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直到后来主子真的溘然长逝了,心中悲愤的女子在整理其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一封没有注明交托与谁的书信。 在信中,她读懂了主子的心愿,得知主子早就动了轻生的念头,连自个儿死后遗骨如何安置的事儿,都已然想好了。 “奴婢自知人微言轻,但还是斗胆恳求太子殿下,看在公主生前受了不少委屈的份上,求您了了她的遗愿吧!” 绯雪苦苦哀求着,随后重重地向着座上之人磕了三个响头。 厉无刃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了。 而明天,就是他将肖涵玉的遗体安放在千云河之上的日子。 听说,那条大河的源远流长,中途存着好几处岔口,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兴许她真能顺着河流回归故土也说不定。 罢了,他与她虽无情无义,却也无冤无仇——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少女,她若真心想要,他便了却了她的生前愿吧。 至于东赞那边,他自有交代。 如此思忖着,厉无刃同少女的遗容作了最后的道别,起身不紧不慢地离了她的闺房。 十二个时辰后,梅妃以及几个大臣的抗议并没能动摇男子的决心。他甚至亲自带人来到了千云河畔,抱起那业已变得冰凉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河边。 他忽然发现,她的身体是那样的轻盈,饶是已然过世三天,竟也还未有散出任何的异味,而是保留着那淡淡的幽香。 恰恰就是这股熟悉的气味,令他禁不住悲从中来。 这已经是他亲手送别的第二个女子了。他都要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生来便为天煞孤星? 然不论如何,这等神鬼之说,他素来都是不信的。 俯下|身将少女的遗骨放置于偌大的竹筏之上,男人的耳边不住地传来女人们压抑的啜泣声。 他凝视着那似乎毫无变化的面容,片刻后,站起身来,动手解开了纤绳。失去了外力的牵制,竹排这就顺着水流动了起来。没多久,它就开始远离众人的视野。 绯雪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悲戚,抬头哭着喊了一声“公主——”。其余从赞国跟来的宫女们听了这声音,也是很快压制不住,纷纷痛哭出声。 公主在世时,不论是身故国还是远赴他乡,皆是待她们相当宽和的。因此,眼下她们的悲伤,全然是发自肺腑,并未有半点惺惺作态之意。 是啊,那样平易近人的一位公主,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想到命运何其不公,想到自己今后在这异国他乡再无倚仗,一群年轻的少女不禁哭得愈发厉害了。 然而,她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是,就是在这哀戚不绝的哭声中,那个叫她们如此伤心的少女,愣是睁开了迷蒙的睡眼。 肖涵玉觉得,她好不容易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这又是咋地了?哭哭啼啼地把她吵醒。 忍不住不满地皱了皱眉,少女刚要动一动身子,就遽然记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儿。 慢着!不能动!她不能动!不能功亏一篑啊! 没错,她想起来了。就在几十个时辰前,自己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偷偷服下了假死药。事前,她更是做足了戏,为的就是叫所有人都对她的死亡和死因皆深信不疑! 此刻,她怕是已经得偿所愿,被南蜀的人安顿在了一只竹筏之上,正顺着千云河的河流,一路向东! 所以,她断然不可以轻举妄动,只因岸边传来的哭声尚不绝于耳,想必自己才刚离岸不久。 还好还好……谢天谢地!蓝莫知给的药可算是靠谱,没叫她提前露陷,更没害她假戏真做! 按捺着心中喷薄而出的狂喜,本就浑身僵硬的她愣是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不急,不急!只要离了他们的视线,她就自由了! 第15章 瞒天过海 本来将要获得皇妃之位的异国公主忽然自尽而亡,南蜀国的宫中一派人心惶惶。上到先帝后妃,下至宫女太监,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说了,已经有几名宫人因为被查出四处传播谣言而挨了重刑乃至丢了性命,其余那些背地里说过几句的,这会儿正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尚未晋为“梅太妃”的梅妃也是有点如坐针毡。毕竟,她对那丫头印象不好,是以也曾加入过蜚短流长的队伍,只不过,她做的都是些暗事,除却几个近身伺候的,没人晓得她曾经把话说得有多难听。何况,她终归是先帝在世时的宠妃,更是得到了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荣宠。而今新帝登基,应该不至于拿她来开刀吧? 是日,恰逢赞国公主归西的第二日,心有不安的梅妃为了体现自己的“镇定”和“清白”,愣是约了先帝的另一个妃子——清妃,到她的寝宫聊天解闷。清妃今年也不过是二十有六的年纪,比梅妃足足小上大半个甲子的年岁,不过,鉴于此人温婉柔顺好拿捏,早早地入了先帝和梅妃的眼,是以,她也被留了下来,并时常在梅妃跟前担任陪聊的任务。 这不,两名贵妇正一个滔滔不绝、一个低眉顺目地聊着,屋外就有宫人来报,说是明宁公主的头七未过,太子殿下就要做主将她的遗体放在竹筏上,顺着河流一路送到东边去了。 梅妃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在她看来,这东赞的公主既然已经被追封为他们蜀国的皇妃,那就应该按照祖制,在头七的第二日入皇陵,哪儿能在这中途就落葬,而且还是随便找个竹筏,带着未寒的尸骨飘去远方?! 几年前就把自个儿当皇后使,梅妃认为,身为曾几何时最为接近六宫之主的未来太妃,她有必要去向尚未登基的太子殿下提出异议。 于是,她去了——撇下在她看来全然不顶用的清妃,领着一群宫人,理直气壮地去了东宫。 然后,她扑了个空,这便辗转御书房,却不料竟又没见着人。 她自然不会料到,这个素来不喜女色、只问国事的未来天子,此刻竟正独自一人待在放着少女尸首的屋子里,无甚表情地注视着那张依旧安详的睡脸。 厉无刃也有些不解,为何自己在听闻绯雪的请求后,会只身来到肖涵玉的跟前,坐在她的床前出神。 这个和亲公主的侍女只是在半个时辰前告诉他,说她的主子临走前还在叨念着她们的故乡,说是有朝一日即便是死了,也想葬在生她养她的故乡。 当时,绯雪并没有想太多,只大胆打断了主子的话,让她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直到后来主子真的溘然长逝了,心中悲愤的女子在整理其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一封没有注明交托与谁的书信。 在信中,她读懂了主子的心愿,得知主子早就动了轻生的念头,连自个儿死后遗骨如何安置的事儿,都已然想好了。 “奴婢自知人微言轻,但还是斗胆恳求太子殿下,看在公主生前受了不少委屈的份上,求您了了她的遗愿吧!” 绯雪苦苦哀求着,随后重重地向着座上之人磕了三个响头。 厉无刃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了。 而明天,就是他将肖涵玉的遗体安放在千云河之上的日子。 听说,那条大河的源远流长,中途存着好几处岔口,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兴许她真能顺着河流回归故土也说不定。 罢了,他与她虽无情无义,却也无冤无仇——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少女,她若真心想要,他便了却了她的生前愿吧。 至于东赞那边,他自有交代。 如此思忖着,厉无刃同少女的遗容作了最后的道别,起身不紧不慢地离了她的闺房。 十二个时辰后,梅妃以及几个大臣的抗议并没能动摇男子的决心。他甚至亲自带人来到了千云河畔,抱起那业已变得冰凉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河边。 他忽然发现,她的身体是那样的轻盈,饶是已然过世三天,竟也还未有散出任何的异味,而是保留着那淡淡的幽香。 恰恰就是这股熟悉的气味,令他禁不住悲从中来。 这已经是他亲手送别的第二个女子了。他都要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生来便为天煞孤星? 然不论如何,这等神鬼之说,他素来都是不信的。 俯下|身将少女的遗骨放置于偌大的竹筏之上,男人的耳边不住地传来女人们压抑的啜泣声。 他凝视着那似乎毫无变化的面容,片刻后,站起身来,动手解开了纤绳。失去了外力的牵制,竹排这就顺着水流动了起来。没多久,它就开始远离众人的视野。 绯雪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悲戚,抬头哭着喊了一声“公主——”。其余从赞国跟来的宫女们听了这声音,也是很快压制不住,纷纷痛哭出声。 公主在世时,不论是身故国还是远赴他乡,皆是待她们相当宽和的。因此,眼下她们的悲伤,全然是发自肺腑,并未有半点惺惺作态之意。 是啊,那样平易近人的一位公主,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想到命运何其不公,想到自己今后在这异国他乡再无倚仗,一群年轻的少女不禁哭得愈发厉害了。 然而,她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是,就是在这哀戚不绝的哭声中,那个叫她们如此伤心的少女,愣是睁开了迷蒙的睡眼。 肖涵玉觉得,她好不容易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这又是咋地了?哭哭啼啼地把她吵醒。 忍不住不满地皱了皱眉,少女刚要动一动身子,就遽然记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儿。 慢着!不能动!她不能动!不能功亏一篑啊! 没错,她想起来了。就在几十个时辰前,自己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偷偷服下了假死药。事前,她更是做足了戏,为的就是叫所有人都对她的死亡和死因皆深信不疑! 此刻,她怕是已经得偿所愿,被南蜀的人安顿在了一只竹筏之上,正顺着千云河的河流,一路向东! 所以,她断然不可以轻举妄动,只因岸边传来的哭声尚不绝于耳,想必自己才刚离岸不久。 还好还好……谢天谢地!蓝莫知给的药可算是靠谱,没叫她提前露陷,更没害她假戏真做! 按捺着心中喷薄而出的狂喜,本就浑身僵硬的她愣是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不急,不急!只要离了他们的视线,她就自由了! 第16章 光天化日 肖涵玉熬啊熬,总算熬到听不见那些哭声了。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转了转眼珠子,又动了动十指,发现她的两只手业已可以活动自如。她又试着抬起一条胳膊——因为自己此刻还躺在竹筏上,若是贸然起身,指不定会来个人仰船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可惜,她并没能如同活动双手那般,轻松地举起她的右臂。 显然,假死药的药效尚未完全过去,她的身子还处于相当僵硬的状态。 唉,当活死人的感觉,真不好。 诚然,早在先前苏醒的那一刻,她就感到口干舌燥、浑身乏力。此外,她都两三天不曾进食了,若非那药能助她保存体内的水分,恐怕她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渴死。 嗷——能不能先捞点河水来,一解燃眉之急? 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着,少女努力动着自个儿的四肢,期望这能助她的身体早些缓过劲儿来。所幸苍天不负有心人,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工夫,她就感到自己似乎可以坐起身来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撑着竹筏,慢慢地直起了上身。 总算是逃出来了。 环顾了四周陌生的风景,她在心底感谢了各路神明以及所有或有意或无意帮助了她的人们。 要不是蓝莫知替她寻来了假死药,要不是绯雪牢牢地把她“无意间”透露的意愿记于心间并如实传达与南蜀太子,要不是那个厉无刃还算有些慈悲心肠,同意用这等在外人看来颇为荒唐的方式将她入葬,她如何能够逃出升天? 当然,这其中功劳最大的,还要属她自己。 这么一想,肖涵玉自是笑得踌躇满志。不过,她很快就没力气笑了,因为……她饿啊! 从河里捞了些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水来解渴,她一面祈祷沿河百姓没人在里头洗衣服洗澡乃至撒尿排泄什么的,一面思忖着自己何时才能看到人烟,继而得来食物,用以果腹。 有气无力地朝天做了一个祈求的表情,饥肠辘辘的少女摆平了脑袋,意外地眼前一亮。 人!是人! 两眼放光的少女随即又面色一凝。 天哪!他在做什么?! 眼瞅一男子似乎是在做着某个每天必做的动作,肖涵玉简直就想冲着他大喝一声:混蛋!收起你那玩意儿! 是的,她不明白!附近明明有那么多的空地和乱石,为什么他哪儿都不选,偏就要把这泡尿撒进河里! 一想到自己才刚喝了几口河水,肖涵玉就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侧了个身,抚着心口,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一阵干呕。可惜,因着连日未有进食进水,除了些许酸水和口水,她啥也没能呕出来。 周身不适之下,少女这就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十丈开外的陌生男子。这个时候,那个正忙着缩裤腰带的男人好像也已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但叫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虽忙不迭将他家老二塞回了裤|裆里,却没有当场落荒而逃,而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还双手交错着注目于她。 肖涵玉觉得,这世道变了! 没错,分明是此人无德无耻在先,见她怒目而视,他居然没有羞愧得掉头就跑!真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唔……慢着,她貌似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差点光顾着在心底声讨此男的下流行径,她竟然忘掉了方才的初衷! 食物,食物,食物! 脑内有两个字不断地被放大,少女一下瞪圆了眼珠子,目不斜视地盯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陌生人。 可是……像这种伤风败俗的男人,有可能好心到给她吃的吗? 肖涵玉摸了摸胸前的一条链子,这条项链是她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十几年来,她一直贴身佩戴,从不轻易解下。她又低头瞧了瞧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子,心道那姓厉的家伙实在是太小气了,竟然都不肯在她身上或是她身下的竹排上多放些值钱的东西——枉费她堂堂一国公主,又是那人内定的太子侧妃,死都死了,居然连这么点便宜都占不到! 少女在内心愤愤不平地唾弃了某人吝啬的做法,殊不知厉无刃之所以没拿价值连城的宝贝给她陪葬,是生怕半道上有人注意到了竹筏上的财宝,进而生出歹念,对她的遗体不利。 然不论如何,她意图携带金银丝软溜之大吉的目标,是没法达成了。 肖涵玉一咬牙、一跺脚——哼!她就不信,凭她沉鱼落雁之貌与三寸不烂之舌,会没法撼动这个往河里撒尿的臭男人! 呕——咳咳…… 思及不堪回首的往事,少女又是一阵恶心。 不想了不想了,集中精神办正事! 肖涵玉迅速定了心神,看着竹筏虽是慢悠悠地往岸边靠,却又存着几分随时会一个晃悠、与之擦身而过的可能性,她当机立断,使出吃奶的力气,张开嘴向那人呼救。 “这位大哥——救命啊!” 值得庆幸的是,该男子虽然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但到底不至于铁石心肠、穷凶极恶,听罢她的呼喊,他二话不说,这就涉水而来,卯足力气将她所乘的竹筏推到了岸边。然后,他踩着湿答答的鞋子回到岸上,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瞅着被他救上岸来的少女。 肖涵玉也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觉得此人大概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此刻,它们正配着半身被水浸湿的衣裳,好整以暇地端量着她的脸。 她有点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但不管怎样,他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了那样的事……咳咳,她一定要忘记先前的那一幕——总之,她的意思是,这个与她素未谋面的男子好歹也没对她袖手旁观,更重要的是,他看她的眼神里并无半分猥亵,想来不是个坏人。 如此思量着,肖涵玉自是要拼着所剩无几的力气,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来,意图先从竹筏上转移到岸堤的沙石地上,再诚心诚意地向男人道谢。 对,就是这样!先致以诚挚的谢意,让对方明白她是一个知书达理、有恩必报的好姑娘,然后适时地表现出虚弱的样子(虽然她不用装就已经够虚弱),以我见犹怜之姿博取对方的同情。 将接下来计划上演的情景在脑袋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肖涵玉觉得,自己可真是聪明绝顶。 于是,她如愿以偿地站了起来,却在跨出第三步的时候,冷不防左脚一软、右脚一崴,直接脸蛋朝地,扑倒在了对方的眼皮底下。 肖涵玉:“……” 年轻人:“……” 说好的弱女子形象呢!!! 第16章 光天化日 肖涵玉熬啊熬,总算熬到听不见那些哭声了。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转了转眼珠子,又动了动十指,发现她的两只手业已可以活动自如。她又试着抬起一条胳膊——因为自己此刻还躺在竹筏上,若是贸然起身,指不定会来个人仰船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可惜,她并没能如同活动双手那般,轻松地举起她的右臂。 显然,假死药的药效尚未完全过去,她的身子还处于相当僵硬的状态。 唉,当活死人的感觉,真不好。 诚然,早在先前苏醒的那一刻,她就感到口干舌燥、浑身乏力。此外,她都两三天不曾进食了,若非那药能助她保存体内的水分,恐怕她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渴死。 嗷——能不能先捞点河水来,一解燃眉之急? 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着,少女努力动着自个儿的四肢,期望这能助她的身体早些缓过劲儿来。所幸苍天不负有心人,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工夫,她就感到自己似乎可以坐起身来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撑着竹筏,慢慢地直起了上身。 总算是逃出来了。 环顾了四周陌生的风景,她在心底感谢了各路神明以及所有或有意或无意帮助了她的人们。 要不是蓝莫知替她寻来了假死药,要不是绯雪牢牢地把她“无意间”透露的意愿记于心间并如实传达与南蜀太子,要不是那个厉无刃还算有些慈悲心肠,同意用这等在外人看来颇为荒唐的方式将她入葬,她如何能够逃出升天? 当然,这其中功劳最大的,还要属她自己。 这么一想,肖涵玉自是笑得踌躇满志。不过,她很快就没力气笑了,因为……她饿啊! 从河里捞了些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水来解渴,她一面祈祷沿河百姓没人在里头洗衣服洗澡乃至撒尿排泄什么的,一面思忖着自己何时才能看到人烟,继而得来食物,用以果腹。 有气无力地朝天做了一个祈求的表情,饥肠辘辘的少女摆平了脑袋,意外地眼前一亮。 人!是人! 两眼放光的少女随即又面色一凝。 天哪!他在做什么?! 眼瞅一男子似乎是在做着某个每天必做的动作,肖涵玉简直就想冲着他大喝一声:混蛋!收起你那玩意儿! 是的,她不明白!附近明明有那么多的空地和乱石,为什么他哪儿都不选,偏就要把这泡尿撒进河里! 一想到自己才刚喝了几口河水,肖涵玉就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侧了个身,抚着心口,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一阵干呕。可惜,因着连日未有进食进水,除了些许酸水和口水,她啥也没能呕出来。 周身不适之下,少女这就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十丈开外的陌生男子。这个时候,那个正忙着缩裤腰带的男人好像也已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但叫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虽忙不迭将他家老二塞回了裤|裆里,却没有当场落荒而逃,而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还双手交错着注目于她。 肖涵玉觉得,这世道变了! 没错,分明是此人无德无耻在先,见她怒目而视,他居然没有羞愧得掉头就跑!真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唔……慢着,她貌似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差点光顾着在心底声讨此男的下流行径,她竟然忘掉了方才的初衷! 食物,食物,食物! 脑内有两个字不断地被放大,少女一下瞪圆了眼珠子,目不斜视地盯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陌生人。 可是……像这种伤风败俗的男人,有可能好心到给她吃的吗? 肖涵玉摸了摸胸前的一条链子,这条项链是她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十几年来,她一直贴身佩戴,从不轻易解下。她又低头瞧了瞧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子,心道那姓厉的家伙实在是太小气了,竟然都不肯在她身上或是她身下的竹排上多放些值钱的东西——枉费她堂堂一国公主,又是那人内定的太子侧妃,死都死了,居然连这么点便宜都占不到! 少女在内心愤愤不平地唾弃了某人吝啬的做法,殊不知厉无刃之所以没拿价值连城的宝贝给她陪葬,是生怕半道上有人注意到了竹筏上的财宝,进而生出歹念,对她的遗体不利。 然不论如何,她意图携带金银丝软溜之大吉的目标,是没法达成了。 肖涵玉一咬牙、一跺脚——哼!她就不信,凭她沉鱼落雁之貌与三寸不烂之舌,会没法撼动这个往河里撒尿的臭男人! 呕——咳咳…… 思及不堪回首的往事,少女又是一阵恶心。 不想了不想了,集中精神办正事! 肖涵玉迅速定了心神,看着竹筏虽是慢悠悠地往岸边靠,却又存着几分随时会一个晃悠、与之擦身而过的可能性,她当机立断,使出吃奶的力气,张开嘴向那人呼救。 “这位大哥——救命啊!” 值得庆幸的是,该男子虽然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但到底不至于铁石心肠、穷凶极恶,听罢她的呼喊,他二话不说,这就涉水而来,卯足力气将她所乘的竹筏推到了岸边。然后,他踩着湿答答的鞋子回到岸上,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瞅着被他救上岸来的少女。 肖涵玉也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觉得此人大概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此刻,它们正配着半身被水浸湿的衣裳,好整以暇地端量着她的脸。 她有点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但不管怎样,他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了那样的事……咳咳,她一定要忘记先前的那一幕——总之,她的意思是,这个与她素未谋面的男子好歹也没对她袖手旁观,更重要的是,他看她的眼神里并无半分猥亵,想来不是个坏人。 如此思量着,肖涵玉自是要拼着所剩无几的力气,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来,意图先从竹筏上转移到岸堤的沙石地上,再诚心诚意地向男人道谢。 对,就是这样!先致以诚挚的谢意,让对方明白她是一个知书达理、有恩必报的好姑娘,然后适时地表现出虚弱的样子(虽然她不用装就已经够虚弱),以我见犹怜之姿博取对方的同情。 将接下来计划上演的情景在脑袋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肖涵玉觉得,自己可真是聪明绝顶。 于是,她如愿以偿地站了起来,却在跨出第三步的时候,冷不防左脚一软、右脚一崴,直接脸蛋朝地,扑倒在了对方的眼皮底下。 肖涵玉:“……” 年轻人:“……” 说好的弱女子形象呢!!! 第17章 饥不择食 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少女忍不住与心底腹诽了两句,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不论如何,既然说好了要背人家,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诀自是得说话算话。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来,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托到了自个儿的背上。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一个是因为涉水救人,一个是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贴在一块儿,倒是谁也不吃亏。 但话又说回来,幸好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不然的话,这冷冰冰的一身湿衣裳,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肖涵玉这样想着,强撑着精神,被韩诀一路背到了……山林里。 这一下,她就是想饿昏过去,也不敢了。 怎怎怎……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带自己去享用美味佳肴的吗?怎么把她带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脑海中业已勾勒出各种强抢民女的画面,娇小的身子也因此而抖了一抖。 不是吧,看他人模人样的,难不成真是个登徒子?!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她轻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少女越想越觉胆战心惊——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没干货的缘故,此情此景下,她愣是手脚发凉、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以至于偷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手中逃脱,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决计不可能的。除非…… 正思忖着该如何急中生智,她就在韩诀的那双桃花眼里目睹了不加掩饰的戏谑之色。 “怎么?韩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将你背到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是企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肖涵玉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尽可能神态自若地回道:“呃哈哈……怎么会呢?韩大哥你长得这般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猥琐卑鄙之人。所以我猜……唔,这山中常有各种小兽出没,你应该是打算打些野味来填饱我的肚子吧?” 说完,她自个儿也唾弃自个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天真? 然而,故作单纯的少女做梦也没有想到,听罢她似是颇为镇定的一席话,男人却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韩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不瞒你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语毕,他叮嘱肖涵玉坐在原地、莫要乱跑,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肖涵玉:“……” 自己为叫对方松懈而心口一说的谎言,居然好巧不巧地猜中了那份心思? 世事如此美妙,而我如此骄傲。 稍稍放下心来的肖涵玉倚在一棵大树上缓了缓劲儿,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韩诀果然拎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见到食物,肖涵玉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尤其是当她亲眼看着男人手脚麻利地宰杀猎物又手抠内脏之时,她只觉整颗心都随之沸腾了! 是以,当韩诀忙活到一半抽空看她的时候,满心以为她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小脸发白的他,最终却只目睹了少女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神情。 韩诀:“……” 第17章 饥不择食 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少女忍不住与心底腹诽了两句,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不论如何,既然说好了要背人家,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诀自是得说话算话。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来,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托到了自个儿的背上。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一个是因为涉水救人,一个是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贴在一块儿,倒是谁也不吃亏。 但话又说回来,幸好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不然的话,这冷冰冰的一身湿衣裳,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肖涵玉这样想着,强撑着精神,被韩诀一路背到了……山林里。 这一下,她就是想饿昏过去,也不敢了。 怎怎怎……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带自己去享用美味佳肴的吗?怎么把她带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脑海中业已勾勒出各种强抢民女的画面,娇小的身子也因此而抖了一抖。 不是吧,看他人模人样的,难不成真是个登徒子?!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她轻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少女越想越觉胆战心惊——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没干货的缘故,此情此景下,她愣是手脚发凉、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以至于偷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手中逃脱,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决计不可能的。除非…… 正思忖着该如何急中生智,她就在韩诀的那双桃花眼里目睹了不加掩饰的戏谑之色。 “怎么?韩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将你背到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是企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肖涵玉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尽可能神态自若地回道:“呃哈哈……怎么会呢?韩大哥你长得这般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猥琐卑鄙之人。所以我猜……唔,这山中常有各种小兽出没,你应该是打算打些野味来填饱我的肚子吧?” 说完,她自个儿也唾弃自个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天真? 然而,故作单纯的少女做梦也没有想到,听罢她似是颇为镇定的一席话,男人却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韩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不瞒你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语毕,他叮嘱肖涵玉坐在原地、莫要乱跑,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肖涵玉:“……” 自己为叫对方松懈而心口一说的谎言,居然好巧不巧地猜中了那份心思? 世事如此美妙,而我如此骄傲。 稍稍放下心来的肖涵玉倚在一棵大树上缓了缓劲儿,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韩诀果然拎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见到食物,肖涵玉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尤其是当她亲眼看着男人手脚麻利地宰杀猎物又手抠内脏之时,她只觉整颗心都随之沸腾了! 是以,当韩诀忙活到一半抽空看她的时候,满心以为她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小脸发白的他,最终却只目睹了少女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神情。 韩诀:“……” 第18章 说走就走 吃饱喝足之后,肖涵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个时候,韩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姑娘异于常人的言行,是以没再还她一串“……”。 与此同时,两人也很快熟络起来。韩诀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壶小酒,把它递给了肖涵玉,说是喝上一些润润喉。肖涵玉早在几年前就喝过酒了,口干舌燥之下,她自是不予拒绝,谢过了年轻的男子,她就接过酒壶,仰头喝了几口。 味道有点儿怪,而且,酒刚入喉时,没啥特别的感觉,一炷香的工夫,她才开始感觉到,整个胸臆和小腹都被一股子灼热所填满了。 “韩大哥,这是什么酒?” “我自酿的,放心,喝不醉的。” 少女睁大了眼珠子看他。 “没想到韩大哥还会酿酒,真厉害。” “穷嘛,所以就自给自足了。” “……” 对方这么一说,甭管有意无意,肖涵玉都得多长个心眼了。 诚然,这个韩诀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却好心肠地把她拉到了岸上,还背着她入了山林,给她打了野味来吃,可以说,他称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既然是她的恩公,那她就该想法子报答他啊? 肖涵玉仰头望天,在心中细数报恩的几种姿势。咳咳,她的意思是——以身相许,不可能,她费尽心思逃出宫来,可不是为了找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许他高官厚禄,也不可能,如今她既已抛却公主和皇妃的尊贵身份,就不可能手握如此大权。所以,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给他钱财了。 可是……眼下她也穷啊,除了厉无刃吝啬赐予的一对玉镯,她就身无长物了啊! 是的,不是她小气,只是而今身无所依,为了今后的长远考虑,她是真心不能随随便便把唯一的盘缠慷慨赠人。 要不……呃……还是送他一个?另一个,她留着,总也够撑一段日子。等她找到了生财之道,也就不必死守着剩下的那只玉镯了。 眼瞅着少女仰面朝天一脸沉思状,韩诀认为,她大概是在介意自己方才的话。 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男人冷不防张嘴道:“韩姑娘,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回家找你的姐姐讨回公道吗?” 话音未落,肖涵玉业已猝然还魂,她蓦地注目于问话的男子,即刻入戏:“不了,反正那个家也没有我的安身立命之处,既然姐姐亲手送我离开了那里,我索性就承了她的好意,从此浪迹天涯吧。” 少女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苍凉,以至于韩诀都快要信以为真。不过,她是真心不愿意回去了吧。 男子面无涟漪地沉吟片刻,抬眼又道:“那姑娘可有去处?” 肖涵玉从“天苍苍,野茫茫”的神游之姿抽离出身,朝着男人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可能会往东南的方向走吧,听说那儿风景如画、人杰地灵,我想去看看。” 少女模棱两可地说着,因为不能轻易告诉对方自己的去向,万一她一不小心被他瞧出点什么,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是的,在为防止假死一事暴露的大事上,肖涵玉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得了她的回答,韩诀居然突然提议道:“真巧,我也预备到东南方去,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你我结伴而行?” 肖涵玉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看着他莞尔一笑。 “你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就这么孤身在外,不怕遇到什么歹人吗?” 呃,这个确实。所以,世界真的不是她所期望的那般美好? “我这人呢,大的本事没有,但对付个流氓、山贼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韩诀不卑不亢地讲述着自个儿的能耐,一双桃花眼忽而透出少许戏谑的光芒,“而且,据我观察,韩姑娘你挺能吃的,刚才我烤的山鸡、野兔,应该还挺对你的胃口吧?” 一想到先前供自己大快朵颐的美味,肖涵玉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并且完全忽略了那句“你挺能吃”的评价。 “就是。你看,我会酿酒,会打猎,会烤鸡,其实,我还会做点心,会做菜,自认为手艺还算不错。韩姑娘若是与我一道,我自可担保你三餐无忧。” 肖涵玉没气节地吞了口唾沫,眼前仿佛已然浮现出各种美味佳肴。 但是,等一等。 倏地收起了已然流露的动摇之色,少女义正词严地发问:“韩大哥你这么能干,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韩诀了然地笑了。 看来,这姑娘也不是没有半点儿防人之心。至少,她很清楚,天下没那么多不要钱的午餐。 “实不相瞒,我虽然能打架也能做饭,但是,那些填饱肚子之外的活计,我就不太会了。” “比如?” “比如,我不爱洗衣服,也不会缝缝补补。” 这个倒是很正常,好歹,他也是个大男人嘛。 “那你衣服脏了或者破了的时候,怎么办?” “有时候随便洗洗,有时干脆扔了换新的。” “……” “不过,这样实在太费钱。我只能求自己运气好,碰上个心善的大娘或是姑娘,替我洗一洗、缝一缝,就还能接着穿。” “好吧……” “所以,如果韩姑娘愿意的话,你便负责照料我的起居,帮我缝缝补补、洗洗晒晒什么的,就当是支付我保护你和提供一日三餐的报酬了。姑娘以为如何?” 肖涵玉抿着嘴唇,认真地思考。 洗晒及缝补衣物,这她拿手,毕竟从小就会干这活儿,定能满足韩诀的需求。另一方面,比起一个人上路,有个会武功的陪护,的确要安全许多。最重要的是,此人还是个会捣鼓吃食的,于她而言,这委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不如就这样办吧,她跟他姑且一路同行,等到了适合的时机,再分道扬镳。 这般盘算着,肖涵玉言笑晏晏地答应了下来。两人达成了协议,一块儿走进了一座小镇,赶紧换去了那一身湿答答的脏衣服。见韩诀主动垫付了买衣裳的钱,还出钱带她在一家小客栈里落脚,肖涵玉不好意思了,一面承诺将来等她赚了银子就还他,一面主动抱着他的脏衣服去洗。 男子见状也不阻拦,只是,当他发现少女忽然在后院里焚烧她那身漂亮的白衣裳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原因。 “韩姑娘,我身上的银子可不多,我看这衣服挺不错的,你怎么不洗干净了,留着替换用?” 听了这话,肖涵玉觉得韩诀是个会过日子的。可惜…… “因为晦气啊?韩大哥不觉着它看着像件寿衣吗?我那个姐姐,她八成就是故意的,是以,甭管这衣裳有多值钱,我都不想再要了。” 没错,从今天起,她要同过去告别——彻头彻尾地,同那段宫闱生涯告别。 第18章 说走就走 吃饱喝足之后,肖涵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个时候,韩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姑娘异于常人的言行,是以没再还她一串“……”。 与此同时,两人也很快熟络起来。韩诀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壶小酒,把它递给了肖涵玉,说是喝上一些润润喉。肖涵玉早在几年前就喝过酒了,口干舌燥之下,她自是不予拒绝,谢过了年轻的男子,她就接过酒壶,仰头喝了几口。 味道有点儿怪,而且,酒刚入喉时,没啥特别的感觉,一炷香的工夫,她才开始感觉到,整个胸臆和小腹都被一股子灼热所填满了。 “韩大哥,这是什么酒?” “我自酿的,放心,喝不醉的。” 少女睁大了眼珠子看他。 “没想到韩大哥还会酿酒,真厉害。” “穷嘛,所以就自给自足了。” “……” 对方这么一说,甭管有意无意,肖涵玉都得多长个心眼了。 诚然,这个韩诀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却好心肠地把她拉到了岸上,还背着她入了山林,给她打了野味来吃,可以说,他称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既然是她的恩公,那她就该想法子报答他啊? 肖涵玉仰头望天,在心中细数报恩的几种姿势。咳咳,她的意思是——以身相许,不可能,她费尽心思逃出宫来,可不是为了找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许他高官厚禄,也不可能,如今她既已抛却公主和皇妃的尊贵身份,就不可能手握如此大权。所以,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给他钱财了。 可是……眼下她也穷啊,除了厉无刃吝啬赐予的一对玉镯,她就身无长物了啊! 是的,不是她小气,只是而今身无所依,为了今后的长远考虑,她是真心不能随随便便把唯一的盘缠慷慨赠人。 要不……呃……还是送他一个?另一个,她留着,总也够撑一段日子。等她找到了生财之道,也就不必死守着剩下的那只玉镯了。 眼瞅着少女仰面朝天一脸沉思状,韩诀认为,她大概是在介意自己方才的话。 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男人冷不防张嘴道:“韩姑娘,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回家找你的姐姐讨回公道吗?” 话音未落,肖涵玉业已猝然还魂,她蓦地注目于问话的男子,即刻入戏:“不了,反正那个家也没有我的安身立命之处,既然姐姐亲手送我离开了那里,我索性就承了她的好意,从此浪迹天涯吧。” 少女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苍凉,以至于韩诀都快要信以为真。不过,她是真心不愿意回去了吧。 男子面无涟漪地沉吟片刻,抬眼又道:“那姑娘可有去处?” 肖涵玉从“天苍苍,野茫茫”的神游之姿抽离出身,朝着男人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可能会往东南的方向走吧,听说那儿风景如画、人杰地灵,我想去看看。” 少女模棱两可地说着,因为不能轻易告诉对方自己的去向,万一她一不小心被他瞧出点什么,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是的,在为防止假死一事暴露的大事上,肖涵玉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得了她的回答,韩诀居然突然提议道:“真巧,我也预备到东南方去,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你我结伴而行?” 肖涵玉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看着他莞尔一笑。 “你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就这么孤身在外,不怕遇到什么歹人吗?” 呃,这个确实。所以,世界真的不是她所期望的那般美好? “我这人呢,大的本事没有,但对付个流氓、山贼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韩诀不卑不亢地讲述着自个儿的能耐,一双桃花眼忽而透出少许戏谑的光芒,“而且,据我观察,韩姑娘你挺能吃的,刚才我烤的山鸡、野兔,应该还挺对你的胃口吧?” 一想到先前供自己大快朵颐的美味,肖涵玉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并且完全忽略了那句“你挺能吃”的评价。 “就是。你看,我会酿酒,会打猎,会烤鸡,其实,我还会做点心,会做菜,自认为手艺还算不错。韩姑娘若是与我一道,我自可担保你三餐无忧。” 肖涵玉没气节地吞了口唾沫,眼前仿佛已然浮现出各种美味佳肴。 但是,等一等。 倏地收起了已然流露的动摇之色,少女义正词严地发问:“韩大哥你这么能干,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韩诀了然地笑了。 看来,这姑娘也不是没有半点儿防人之心。至少,她很清楚,天下没那么多不要钱的午餐。 “实不相瞒,我虽然能打架也能做饭,但是,那些填饱肚子之外的活计,我就不太会了。” “比如?” “比如,我不爱洗衣服,也不会缝缝补补。” 这个倒是很正常,好歹,他也是个大男人嘛。 “那你衣服脏了或者破了的时候,怎么办?” “有时候随便洗洗,有时干脆扔了换新的。” “……” “不过,这样实在太费钱。我只能求自己运气好,碰上个心善的大娘或是姑娘,替我洗一洗、缝一缝,就还能接着穿。” “好吧……” “所以,如果韩姑娘愿意的话,你便负责照料我的起居,帮我缝缝补补、洗洗晒晒什么的,就当是支付我保护你和提供一日三餐的报酬了。姑娘以为如何?” 肖涵玉抿着嘴唇,认真地思考。 洗晒及缝补衣物,这她拿手,毕竟从小就会干这活儿,定能满足韩诀的需求。另一方面,比起一个人上路,有个会武功的陪护,的确要安全许多。最重要的是,此人还是个会捣鼓吃食的,于她而言,这委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不如就这样办吧,她跟他姑且一路同行,等到了适合的时机,再分道扬镳。 这般盘算着,肖涵玉言笑晏晏地答应了下来。两人达成了协议,一块儿走进了一座小镇,赶紧换去了那一身湿答答的脏衣服。见韩诀主动垫付了买衣裳的钱,还出钱带她在一家小客栈里落脚,肖涵玉不好意思了,一面承诺将来等她赚了银子就还他,一面主动抱着他的脏衣服去洗。 男子见状也不阻拦,只是,当他发现少女忽然在后院里焚烧她那身漂亮的白衣裳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原因。 “韩姑娘,我身上的银子可不多,我看这衣服挺不错的,你怎么不洗干净了,留着替换用?” 听了这话,肖涵玉觉得韩诀是个会过日子的。可惜…… “因为晦气啊?韩大哥不觉着它看着像件寿衣吗?我那个姐姐,她八成就是故意的,是以,甭管这衣裳有多值钱,我都不想再要了。” 没错,从今天起,她要同过去告别——彻头彻尾地,同那段宫闱生涯告别。 第19章 见了鬼了 衣服是人姑娘家的,听她这么说了,韩诀也不好再插手,这便收起了面上的些许惋惜之色,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了。 实际上,他这人是真心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每每一笑,恍若都能勾了人的心魂。幸亏肖涵玉早在遇见他之前,就见过比他更好看的蓝莫知以及厉无刃,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也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恩公嘛……她是不会多想的。 入夜,万籁渐寂。因着两人投宿的乃是小镇上的小客栈,所以花不了几个钱,韩诀顾及肖涵玉的名声,便掏钱要了两间客房。如此,梳洗完毕的少女得以毫无顾忌地在自个儿房里伸个拦腰,然后坐到床前,对着弯弯的月亮发呆。 自己诈死离开皇宫,也有好几日了吧?不晓得绯雪他们怎么样了。还有……还有小湘湘,自己装病那阵子,得知消息的小家伙还吵着闹着过来看了自己好几次,每次都拿她软绵绵的小身子蹭自己的心口,奶声奶气地说着“姐姐你要早点好起来”。如今,她突然就“死”了,真不知道南蜀太子会如何同小湘湘解释她为何不见了踪影。 思及男子那一日冰冷的眼神和那一句“你娘她早就死了”,少女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紧。 罢了罢了,她同湘茗郡主不过是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小家伙一定会很快就把她遗忘的——而她,自即日起,也必须学会不惦记。 少女暗暗地提醒着自己,殊不知与此同时,她惦念的小女娃正在自个儿的寝宫里放声大哭。 “皇伯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不是你的母亲!” “呜、呜——呜哇——”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满身冷汗的琉璃垂着脑袋、绞着帕子,心里既是疼惜又是害怕。 是的,打从东赞的明宁公主自尽身亡,小主子就没再好好吃过一顿饭。素来乖巧懂事的她日夜哭闹着要找“娘亲”,连晚上的觉都不肯好好睡,好不容易哭累了睡下,又频繁地被噩梦惊醒。已然照顾她四年的琉璃本该很有哄她的经验,可事态发展至此,琉璃也是完全没了法子,只得将此事禀报于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因此,当厉无刃匆匆赶来之后,湘茗郡主的寝殿里便上演了如是一幕。 小家伙问她的皇伯父讨要“娘亲”,男人当然给不出来,只能反复强调,那个被她错认的少女与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关系,并且,人已经走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 从最信任的皇伯父口中听闻再也见不到“娘亲”的消息,五岁的小娃娃再也按捺不住,当场就张嘴大哭起来。 厉无刃本是心疼的,可是,好说歹说都没能叫小侄女安生下来,本就心情不佳的男人也是忍无可忍。 所以,他吼了他心爱的小侄女——有生以来,头一回凶巴巴地吼了她。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乖得跟什么似的小侄女,一旦闹腾起来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甭管自个儿是诱哄还是怒吼,她都只以嘹亮的哭声来回应他。 心烦气躁之下,厉无刃只能甩下一句“好好照看小郡主,出了任何差错,本宫唯你们是问!”,气得拂袖而去。 宫人和太监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殿内仍只回荡着小女娃悲伤的哭泣声。 那一夜,厉无刃不晓得小侄女究竟哭了多久,只在第二天精神不济地退了早朝之后,惊闻了其高烧不退的消息。他顾不得留下来与他商议登基事宜的礼部尚书,这就起身风风火火地去了昨夜里才去过的寝宫。 在那里,已然没了小孩子闹心的哭声,可是,小侄女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的画面,却远比那恼人的声响更叫他揪心。 他不好受地摸了摸小家伙滚烫的额头,回头就冲着一干宫人怒斥出声。 “让你们照顾好郡主,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以琉璃为首的一干人等匍匐在地,几乎个个抖如筛糠。 湘茗郡主在这位未来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她们最是清楚不过。小郡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恐怕统统都得给她陪葬! 是啊,别看太子殿下平日里待人还算和气,一旦牵扯到他最关心的人,他就能瞬间化作残暴不仁的恶鬼! 所幸此刻,湘茗郡主尚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是以,获悉此讯的厉无刃也就慢慢地寻回了冷静。 是了,跪在他跟前的这些人,都是小侄女最熟悉也是最信赖的,倘若小侄女烧退了、醒过来,发现周围的人都换了样,她定是不习惯、不开心的。 双眉紧锁的男子回过头去,用他的右掌轻轻抚了抚小家伙额前稀疏的头发。 所以,湘茗要听话,要快点醒过来,知道吗? 当天晚上,在太医的拼命救治下,在一行人丝毫不敢懈怠的照料下,小家伙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翌日,她退了烧,也能在琉璃的哄骗下,迷迷糊糊地喝些米粥,可是,等到她渐渐恢复体力和神智以后,她还是记起了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娘亲还没有回来,她要继续等娘亲。 小家伙有了这样的想法,自是苦了照顾她的大人们。厉无刃本就被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以及同东赞国的交涉等事闹得焦头烂额,冷不丁听说好容易退烧的小侄女又因为肖涵玉而闹了起来,他真是又气又急。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那个明宁公主的,以至于她这莫名其妙地一走,他得想法子“安抚”东赞的皇帝和百姓不说,还得绞尽脑汁地把她从小侄女的记忆里抹去——简直就是活见鬼了! 活了二十五个念头,厉无刃头一回生出一种近乎心力交瘁的感觉来。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糟糕的状态,坐上那张百官恭贺、万民敬仰的龙椅。 果真是……见了鬼了。 是啊,刚下登基大典就匆匆忙忙地赶去小侄女那儿,荣登九五的新帝也是醉了。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出现非但没法叫小侄女消停,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刺激了她,他差点就要郁结到发疯。 幸而苍天有眼,如此可怕的情绪,并没能持续太久。五天后,一个自外卸任归来的臣子,忽然为他带来了一条足以叫人瞠目结舌的情报。 那一刻,他无法未卜先知,恰恰就是这条情报,自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第19章 见了鬼了 衣服是人姑娘家的,听她这么说了,韩诀也不好再插手,这便收起了面上的些许惋惜之色,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了。 实际上,他这人是真心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每每一笑,恍若都能勾了人的心魂。幸亏肖涵玉早在遇见他之前,就见过比他更好看的蓝莫知以及厉无刃,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也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恩公嘛……她是不会多想的。 入夜,万籁渐寂。因着两人投宿的乃是小镇上的小客栈,所以花不了几个钱,韩诀顾及肖涵玉的名声,便掏钱要了两间客房。如此,梳洗完毕的少女得以毫无顾忌地在自个儿房里伸个拦腰,然后坐到床前,对着弯弯的月亮发呆。 自己诈死离开皇宫,也有好几日了吧?不晓得绯雪他们怎么样了。还有……还有小湘湘,自己装病那阵子,得知消息的小家伙还吵着闹着过来看了自己好几次,每次都拿她软绵绵的小身子蹭自己的心口,奶声奶气地说着“姐姐你要早点好起来”。如今,她突然就“死”了,真不知道南蜀太子会如何同小湘湘解释她为何不见了踪影。 思及男子那一日冰冷的眼神和那一句“你娘她早就死了”,少女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紧。 罢了罢了,她同湘茗郡主不过是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小家伙一定会很快就把她遗忘的——而她,自即日起,也必须学会不惦记。 少女暗暗地提醒着自己,殊不知与此同时,她惦念的小女娃正在自个儿的寝宫里放声大哭。 “皇伯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不是你的母亲!” “呜、呜——呜哇——”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满身冷汗的琉璃垂着脑袋、绞着帕子,心里既是疼惜又是害怕。 是的,打从东赞的明宁公主自尽身亡,小主子就没再好好吃过一顿饭。素来乖巧懂事的她日夜哭闹着要找“娘亲”,连晚上的觉都不肯好好睡,好不容易哭累了睡下,又频繁地被噩梦惊醒。已然照顾她四年的琉璃本该很有哄她的经验,可事态发展至此,琉璃也是完全没了法子,只得将此事禀报于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因此,当厉无刃匆匆赶来之后,湘茗郡主的寝殿里便上演了如是一幕。 小家伙问她的皇伯父讨要“娘亲”,男人当然给不出来,只能反复强调,那个被她错认的少女与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关系,并且,人已经走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 从最信任的皇伯父口中听闻再也见不到“娘亲”的消息,五岁的小娃娃再也按捺不住,当场就张嘴大哭起来。 厉无刃本是心疼的,可是,好说歹说都没能叫小侄女安生下来,本就心情不佳的男人也是忍无可忍。 所以,他吼了他心爱的小侄女——有生以来,头一回凶巴巴地吼了她。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乖得跟什么似的小侄女,一旦闹腾起来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甭管自个儿是诱哄还是怒吼,她都只以嘹亮的哭声来回应他。 心烦气躁之下,厉无刃只能甩下一句“好好照看小郡主,出了任何差错,本宫唯你们是问!”,气得拂袖而去。 宫人和太监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殿内仍只回荡着小女娃悲伤的哭泣声。 那一夜,厉无刃不晓得小侄女究竟哭了多久,只在第二天精神不济地退了早朝之后,惊闻了其高烧不退的消息。他顾不得留下来与他商议登基事宜的礼部尚书,这就起身风风火火地去了昨夜里才去过的寝宫。 在那里,已然没了小孩子闹心的哭声,可是,小侄女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的画面,却远比那恼人的声响更叫他揪心。 他不好受地摸了摸小家伙滚烫的额头,回头就冲着一干宫人怒斥出声。 “让你们照顾好郡主,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以琉璃为首的一干人等匍匐在地,几乎个个抖如筛糠。 湘茗郡主在这位未来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她们最是清楚不过。小郡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恐怕统统都得给她陪葬! 是啊,别看太子殿下平日里待人还算和气,一旦牵扯到他最关心的人,他就能瞬间化作残暴不仁的恶鬼! 所幸此刻,湘茗郡主尚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是以,获悉此讯的厉无刃也就慢慢地寻回了冷静。 是了,跪在他跟前的这些人,都是小侄女最熟悉也是最信赖的,倘若小侄女烧退了、醒过来,发现周围的人都换了样,她定是不习惯、不开心的。 双眉紧锁的男子回过头去,用他的右掌轻轻抚了抚小家伙额前稀疏的头发。 所以,湘茗要听话,要快点醒过来,知道吗? 当天晚上,在太医的拼命救治下,在一行人丝毫不敢懈怠的照料下,小家伙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翌日,她退了烧,也能在琉璃的哄骗下,迷迷糊糊地喝些米粥,可是,等到她渐渐恢复体力和神智以后,她还是记起了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娘亲还没有回来,她要继续等娘亲。 小家伙有了这样的想法,自是苦了照顾她的大人们。厉无刃本就被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以及同东赞国的交涉等事闹得焦头烂额,冷不丁听说好容易退烧的小侄女又因为肖涵玉而闹了起来,他真是又气又急。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那个明宁公主的,以至于她这莫名其妙地一走,他得想法子“安抚”东赞的皇帝和百姓不说,还得绞尽脑汁地把她从小侄女的记忆里抹去——简直就是活见鬼了! 活了二十五个念头,厉无刃头一回生出一种近乎心力交瘁的感觉来。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糟糕的状态,坐上那张百官恭贺、万民敬仰的龙椅。 果真是……见了鬼了。 是啊,刚下登基大典就匆匆忙忙地赶去小侄女那儿,荣登九五的新帝也是醉了。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出现非但没法叫小侄女消停,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刺激了她,他差点就要郁结到发疯。 幸而苍天有眼,如此可怕的情绪,并没能持续太久。五天后,一个自外卸任归来的臣子,忽然为他带来了一条足以叫人瞠目结舌的情报。 那一刻,他无法未卜先知,恰恰就是这条情报,自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第20章 被捉回宫 肖涵玉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跟韩诀愉快同行的日子,竟不出一月便草草收场了。 这天,她本来是拉着韩诀去看杂耍的,谁料想看着看着,身后的韩诀不见了,却换来了几张无甚表情的冰瓜脸。 那一瞬,少女下意识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岂料她刚要拔腿开溜,就被那群人突然下跪的阵仗给吓得小脸煞白。 “卑职等人参见娘娘!请娘娘随我等速速回宫!” 天哪!她是在做梦吗?!对对对,她一定是还没睡醒! 自欺欺人的少女当机立断,抬手扶住了自个儿的额头,一闭眼再一睁眼——天哪!他们怎么还在!?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现实,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可惜,想也知道,这些冷面男早已将她的退路从各个方向堵死——被一群佩着宝剑的大男人团团围住,肖涵玉心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诈死出逃分明是神不知、鬼不觉,怎就突然间被人察觉了?! 是啊,唯一晓得她在谋划些什么的人,也只有蓝莫知了——难道是他后悔了,所以把她的秘密透露给了南蜀太子?! 如是念头才一冒头,就被肖涵玉摇着头否定了。 蓝莫知的为人,她是信任的。既然他都答应了她,就不会出尔反尔、节外生枝。 那么,究竟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女恍惚回神,环顾四周却寻不到韩诀的身影。 怪了,他刚才明明还陪着她的。 莫非?! 她再一次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是啊,韩诀压根就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这一路走来,也没见衙门贴出她的讣告抑或画像,她这么个养在深宫的和亲公主,容貌又如何能被一个游子探得? 肖涵玉是真心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她被这些陌生的男人们急急送回了皇宫,直接面对了面若冰霜的厉无刃,她才从其口中获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厉无刃的一个臣子自皇城外卸任归来,半道上偶然瞧见了她同韩诀。他觉得她甚为眼熟,想了好半天,才猝然记起,自己竟是在今年仲春之际见过她这张脸。 没错,怪只怪肖涵玉生来不够安分,饶是在前来和亲的道路上,她都忍不住频频掀开车帘乃至走下马车,是以,自是被恰巧过路的该南蜀官员看清了容貌。 偏生那家伙是个过目不忘的,这不,时隔两月,再次惊睹和亲公主的玉颜,心下惊疑不定的男人赶忙快马加鞭地回到了京城,将此奇异之事亲口禀报于才方登基不久的一国之君。 人生,可真是寂寞如雪。 听罢厉无刃的一番冷声说明,肖涵玉简直就想去死一死了。 叫你不安于室!啊呸,叫你东张西望,叫你抛头露面,叫你活泼好动……肖涵玉啊肖涵玉,你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啊! “该你知道的,朕都已经替你解惑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来解释一下,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了?” 话音未落,肖涵玉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 是啊,“朕”。大半个月不见,他已经荣登九五,成为南蜀名正言顺的皇帝了。而她呢?因着一番因缘巧合,她则从本该尽享荣华富贵的后宫嫔妃,变成了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妖怪”。 肖涵玉闭了闭眼,又尽可能隐蔽地吸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垂死挣扎了。 少女故作镇定地仰起脸来,对上男子寒意丛生的目光。 没关系,他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服了假死药而后脱逃的。至于他缘何如此不悦……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回皇上的话,我确实是‘死’了,可是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不晓得怎么就活过来了? 厉无刃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咸不淡地说:“那你作何不回来?” 肖涵玉抿紧了唇低下头去,作出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诸如“脑子进水所以失忆”之类的借口,她可不会傻乎乎地拿来骗人。若要想让眼前的男人相信她,倒不如来一番折中的说辞。 “怎么?答不上来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她就听到厉无声沉着嗓子问她。 少女闻声,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惴惴不安地对上男子审视的目光。 “回来做什么?”叫厉无刃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她竟垂首嘀咕了这么一句。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她竟倒打一耙,反问于他? 正欲张嘴一言之际,他看到少女咬着朱唇再次抬头,一双隐含泪光的眸子颇为委屈地巴望着他,道:“皇上,那些流言,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厉无刃闻言,面色一凝。 “回来?敢问皇上,我回来做什么?继续忍受你南蜀国人的蜚短流长?由着这宫里的无数张嘴将我再逼死一次?” 她的神色太过哀怨、太过义愤,渐渐发红的眼眶里作势就有泪珠滚落,叫观者不得不信。是以,厉无刃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神情,这就在她控诉般的眼神中变了样。 “皇上,涵玉不后悔‘死’这一回。因着这一‘死’,我看淡了很多东西。但是,一想到我若是就这样回来了,指不定会有什么更麻烦的流言等着我,我就思量着,既然老天爷给了我重活一世的机会,我倒不如就承了上天的美意,从此大隐于市。”少女故意顿了顿,眼底的哀戚逐渐被肃穆所取代,“毕竟,我一个人的名节是小,两国的名声是大。万一那愈演愈烈的谣言引发了南蜀与东赞之间的矛盾,致使和亲不成、反成战事,那我这个‘千古罪人’,可真是当得莫名其妙了。” 少女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褐色的瞳仁直直地凝视着男子的眉眼。厉无刃听她心平气和地说完这一席话,不由得就陷入了沉思。 她的想法,他大致已经明白了。只不过…… “为着这么个流言,你就要去死,你当朕是个摆设吗?” 肖涵玉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愣了片刻后,她微微鼓起腮帮,撅了撅小嘴,嘟囔道:“那谣言传了那么久,也没见皇上管管啊……” 各路神仙……涵玉请求你们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说我克死先帝的谣言本来已经平息,是我自己愣是添了把柴火,又将它烧了起来! 少女表面不服气地嘀咕着,心底却在诚心诚意地向神明祈求。 厉无刃当然看不透她的这点弯弯肠子,相反的,他反而因她此刻的那张脸而怔了神。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哪个姑娘家敢用这种似嗔怪又似撒娇的口气抱怨他的不是——大约正因如此,他凝视着跟前这个与众不同的丫头,一时间竟是挪不开眼了。 直到须臾过后,他猝然还魂,这才略不自然地别过了脸。 “那你也不该不管不顾,就这么流落民间。” 嘁……我就爱“流落民间”了,你管得着么? 肖涵玉不客气地腹诽一句,这下,脸上不满的表情是如假包换了。 年轻的帝王等了半天没等来她的回应,眸光一转,见她还在那儿嘟着嘴生闷气,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收场了。 诚然,堂堂七尺男儿,岂能随随便便就向个丫头片子低头?更何况,他还是万民敬仰的一国之君…… 厉无刃眨了眨眼,发现他眼中的丫头片子依旧没有要服软的迹象。 罢了,他是男人,何苦跟个半大的女人计较。 在心里如此安慰了一句,厉无刃略尴尬地拉下老脸,清了清嗓子。 “行了,这一次的事,是朕疏忽了。你既已平安回宫,往后,便好好当你的玉妃娘娘吧。” 第20章 被捉回宫 肖涵玉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跟韩诀愉快同行的日子,竟不出一月便草草收场了。 这天,她本来是拉着韩诀去看杂耍的,谁料想看着看着,身后的韩诀不见了,却换来了几张无甚表情的冰瓜脸。 那一瞬,少女下意识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岂料她刚要拔腿开溜,就被那群人突然下跪的阵仗给吓得小脸煞白。 “卑职等人参见娘娘!请娘娘随我等速速回宫!” 天哪!她是在做梦吗?!对对对,她一定是还没睡醒! 自欺欺人的少女当机立断,抬手扶住了自个儿的额头,一闭眼再一睁眼——天哪!他们怎么还在!?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现实,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可惜,想也知道,这些冷面男早已将她的退路从各个方向堵死——被一群佩着宝剑的大男人团团围住,肖涵玉心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诈死出逃分明是神不知、鬼不觉,怎就突然间被人察觉了?! 是啊,唯一晓得她在谋划些什么的人,也只有蓝莫知了——难道是他后悔了,所以把她的秘密透露给了南蜀太子?! 如是念头才一冒头,就被肖涵玉摇着头否定了。 蓝莫知的为人,她是信任的。既然他都答应了她,就不会出尔反尔、节外生枝。 那么,究竟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女恍惚回神,环顾四周却寻不到韩诀的身影。 怪了,他刚才明明还陪着她的。 莫非?! 她再一次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是啊,韩诀压根就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这一路走来,也没见衙门贴出她的讣告抑或画像,她这么个养在深宫的和亲公主,容貌又如何能被一个游子探得? 肖涵玉是真心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她被这些陌生的男人们急急送回了皇宫,直接面对了面若冰霜的厉无刃,她才从其口中获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厉无刃的一个臣子自皇城外卸任归来,半道上偶然瞧见了她同韩诀。他觉得她甚为眼熟,想了好半天,才猝然记起,自己竟是在今年仲春之际见过她这张脸。 没错,怪只怪肖涵玉生来不够安分,饶是在前来和亲的道路上,她都忍不住频频掀开车帘乃至走下马车,是以,自是被恰巧过路的该南蜀官员看清了容貌。 偏生那家伙是个过目不忘的,这不,时隔两月,再次惊睹和亲公主的玉颜,心下惊疑不定的男人赶忙快马加鞭地回到了京城,将此奇异之事亲口禀报于才方登基不久的一国之君。 人生,可真是寂寞如雪。 听罢厉无刃的一番冷声说明,肖涵玉简直就想去死一死了。 叫你不安于室!啊呸,叫你东张西望,叫你抛头露面,叫你活泼好动……肖涵玉啊肖涵玉,你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啊! “该你知道的,朕都已经替你解惑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来解释一下,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了?” 话音未落,肖涵玉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 是啊,“朕”。大半个月不见,他已经荣登九五,成为南蜀名正言顺的皇帝了。而她呢?因着一番因缘巧合,她则从本该尽享荣华富贵的后宫嫔妃,变成了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妖怪”。 肖涵玉闭了闭眼,又尽可能隐蔽地吸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垂死挣扎了。 少女故作镇定地仰起脸来,对上男子寒意丛生的目光。 没关系,他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服了假死药而后脱逃的。至于他缘何如此不悦……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回皇上的话,我确实是‘死’了,可是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不晓得怎么就活过来了? 厉无刃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咸不淡地说:“那你作何不回来?” 肖涵玉抿紧了唇低下头去,作出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诸如“脑子进水所以失忆”之类的借口,她可不会傻乎乎地拿来骗人。若要想让眼前的男人相信她,倒不如来一番折中的说辞。 “怎么?答不上来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她就听到厉无声沉着嗓子问她。 少女闻声,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惴惴不安地对上男子审视的目光。 “回来做什么?”叫厉无刃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她竟垂首嘀咕了这么一句。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她竟倒打一耙,反问于他? 正欲张嘴一言之际,他看到少女咬着朱唇再次抬头,一双隐含泪光的眸子颇为委屈地巴望着他,道:“皇上,那些流言,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厉无刃闻言,面色一凝。 “回来?敢问皇上,我回来做什么?继续忍受你南蜀国人的蜚短流长?由着这宫里的无数张嘴将我再逼死一次?” 她的神色太过哀怨、太过义愤,渐渐发红的眼眶里作势就有泪珠滚落,叫观者不得不信。是以,厉无刃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神情,这就在她控诉般的眼神中变了样。 “皇上,涵玉不后悔‘死’这一回。因着这一‘死’,我看淡了很多东西。但是,一想到我若是就这样回来了,指不定会有什么更麻烦的流言等着我,我就思量着,既然老天爷给了我重活一世的机会,我倒不如就承了上天的美意,从此大隐于市。”少女故意顿了顿,眼底的哀戚逐渐被肃穆所取代,“毕竟,我一个人的名节是小,两国的名声是大。万一那愈演愈烈的谣言引发了南蜀与东赞之间的矛盾,致使和亲不成、反成战事,那我这个‘千古罪人’,可真是当得莫名其妙了。” 少女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褐色的瞳仁直直地凝视着男子的眉眼。厉无刃听她心平气和地说完这一席话,不由得就陷入了沉思。 她的想法,他大致已经明白了。只不过…… “为着这么个流言,你就要去死,你当朕是个摆设吗?” 肖涵玉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愣了片刻后,她微微鼓起腮帮,撅了撅小嘴,嘟囔道:“那谣言传了那么久,也没见皇上管管啊……” 各路神仙……涵玉请求你们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说我克死先帝的谣言本来已经平息,是我自己愣是添了把柴火,又将它烧了起来! 少女表面不服气地嘀咕着,心底却在诚心诚意地向神明祈求。 厉无刃当然看不透她的这点弯弯肠子,相反的,他反而因她此刻的那张脸而怔了神。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哪个姑娘家敢用这种似嗔怪又似撒娇的口气抱怨他的不是——大约正因如此,他凝视着跟前这个与众不同的丫头,一时间竟是挪不开眼了。 直到须臾过后,他猝然还魂,这才略不自然地别过了脸。 “那你也不该不管不顾,就这么流落民间。” 嘁……我就爱“流落民间”了,你管得着么? 肖涵玉不客气地腹诽一句,这下,脸上不满的表情是如假包换了。 年轻的帝王等了半天没等来她的回应,眸光一转,见她还在那儿嘟着嘴生闷气,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收场了。 诚然,堂堂七尺男儿,岂能随随便便就向个丫头片子低头?更何况,他还是万民敬仰的一国之君…… 厉无刃眨了眨眼,发现他眼中的丫头片子依旧没有要服软的迹象。 罢了,他是男人,何苦跟个半大的女人计较。 在心里如此安慰了一句,厉无刃略尴尬地拉下老脸,清了清嗓子。 “行了,这一次的事,是朕疏忽了。你既已平安回宫,往后,便好好当你的玉妃娘娘吧。” 第21章 心里苦啊 这就结了? 听罢一代帝王的金口玉言,肖涵玉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惜,厉无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巧不巧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玉妃娘娘……玉妃娘娘…… 天哪!她这一通折腾,一晃眼的日子,就从“明宁公主”变成“玉妃娘娘”了啊! 不,不!不要哇—— 少女多想当场哀号一声,抱着南蜀新帝的粗大腿,恳求他收回成命。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肖涵玉别无他法,唯有苦着一张小脸,郁闷地俯下身去,叩谢隆恩。 厉无刃听她说话的声音蔫蔫巴巴的,心道你居然敢不高兴?开什么玩笑!朕还觉着不痛快呢! 在他隐忍不发的注目下,少女幽幽怨怨地起身,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走出偌大的御书房,肖涵玉仰头望天,忽然就想对着头皮一顿猛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才没几天的工夫,她就又滚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家贵妇?! 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肖涵玉无法接受。尽管厉无刃已然亲口向她解释了她为何会被逮住,但她还是觉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高墙铁壁之内,有苦说不出的少女忽然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去。 电光石火间,两排宫女太监赫然入眼,直叫她眉角一跳。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头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是啊,现如今,她都是尊贵的玉妃娘娘了,平日里在宫中行走,哪能没十几个宫人跟着的? 肖涵玉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快步朝着她在蜀国的寝殿——玉箫殿走去。 回到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的地方,心中哀叹的少女却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欢迎。她看到以绯雪为首的一众熟面孔向着她飞奔而来,原本苦涩的神情里顿时掺入了几分认命似的笑意。 “公主!公主!”绯雪头一个冲到她的跟前,正要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就忙不迭停住步子,在她眼皮底下跪了下来,“奴婢等人,恭迎娘娘回宫!” 肖涵玉顿时哭笑不得:改口还挺快,这就成“娘娘”了。 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上前亲手扶起了绯雪,吩咐相继跪在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悉数平身。 “公主,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行完了该行的大礼,绯雪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喜极而泣。 “呃哈哈……我福大命大……”却时运不济,所以又被逮回来了。 “是,是……”绯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忽然记起什么,继而展露笑颜,“公主这一路累坏了吧?奴婢扶你进去歇息!” 肖涵玉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被她扶进了寝宫。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气味——这是她一脚跨进门槛的第一感受,也是叫她悲从中来的源头。 所幸绯雪提前得知了她“死而复生”、将欲归来的喜讯,是以早早地就备上了她最爱吃的食物,这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一直都留在这殿内?”肖涵玉一边吃着点心、喝着清茶,一边抽空向绯雪询问。 “殿下……不,皇上已经命人将奴婢们分派去宫中各处了,不过,一听公主您还活着,他就又让人把咱们召回来伺候了。”绯雪据实以告,看着眼前人兀自大快朵颐。 肖涵玉点点头,心道也是,她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厉无刃没道理还留着她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是一阵郁闷。 连诈死逃脱这一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见自家主子忽然拿着块绿豆糕开始发呆,绯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来报,说是湘茗郡主前来求见。 “娘亲——娘亲——”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瞧见了被琉璃抱着进来的小女娃。只是,她这声音,怎地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变声,少女不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了向她伸出双臂的小家伙。 小东西一进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依偎着她的胸膛抽泣起来,嘴里不住地唤着这一阵唤了无数遍的称呼。肖涵玉本是无奈,暗道这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称谓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伤心,两只小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样子,她这心肠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一旁的琉璃见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 肖涵玉无言以对,只能硬生生地无视了她的请求,转而问琉璃,她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着您,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皇上来过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训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主子还是想着您……都快一个月了,幸而苍天有眼,您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奴婢真不晓得小主子……会变成什么样……” 琉璃说着说着,回想起这二十多日的种种,眼泪不由得就夺眶而出,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面对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难过几天、哭闹几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将她遗忘。 可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思及此,少女这心里头就愈发不好受了。她拿侧脸不住地摩挲着小女娃的脸蛋儿,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对她的依恋,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比别人在乎你可你却将别人随意抛弃更叫人伤心了。 所以,这一次,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21章 心里苦啊 这就结了? 听罢一代帝王的金口玉言,肖涵玉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惜,厉无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巧不巧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玉妃娘娘……玉妃娘娘…… 天哪!她这一通折腾,一晃眼的日子,就从“明宁公主”变成“玉妃娘娘”了啊! 不,不!不要哇—— 少女多想当场哀号一声,抱着南蜀新帝的粗大腿,恳求他收回成命。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肖涵玉别无他法,唯有苦着一张小脸,郁闷地俯下身去,叩谢隆恩。 厉无刃听她说话的声音蔫蔫巴巴的,心道你居然敢不高兴?开什么玩笑!朕还觉着不痛快呢! 在他隐忍不发的注目下,少女幽幽怨怨地起身,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走出偌大的御书房,肖涵玉仰头望天,忽然就想对着头皮一顿猛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才没几天的工夫,她就又滚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家贵妇?! 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肖涵玉无法接受。尽管厉无刃已然亲口向她解释了她为何会被逮住,但她还是觉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高墙铁壁之内,有苦说不出的少女忽然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去。 电光石火间,两排宫女太监赫然入眼,直叫她眉角一跳。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头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是啊,现如今,她都是尊贵的玉妃娘娘了,平日里在宫中行走,哪能没十几个宫人跟着的? 肖涵玉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快步朝着她在蜀国的寝殿——玉箫殿走去。 回到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的地方,心中哀叹的少女却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欢迎。她看到以绯雪为首的一众熟面孔向着她飞奔而来,原本苦涩的神情里顿时掺入了几分认命似的笑意。 “公主!公主!”绯雪头一个冲到她的跟前,正要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就忙不迭停住步子,在她眼皮底下跪了下来,“奴婢等人,恭迎娘娘回宫!” 肖涵玉顿时哭笑不得:改口还挺快,这就成“娘娘”了。 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上前亲手扶起了绯雪,吩咐相继跪在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悉数平身。 “公主,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行完了该行的大礼,绯雪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喜极而泣。 “呃哈哈……我福大命大……”却时运不济,所以又被逮回来了。 “是,是……”绯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忽然记起什么,继而展露笑颜,“公主这一路累坏了吧?奴婢扶你进去歇息!” 肖涵玉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被她扶进了寝宫。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气味——这是她一脚跨进门槛的第一感受,也是叫她悲从中来的源头。 所幸绯雪提前得知了她“死而复生”、将欲归来的喜讯,是以早早地就备上了她最爱吃的食物,这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一直都留在这殿内?”肖涵玉一边吃着点心、喝着清茶,一边抽空向绯雪询问。 “殿下……不,皇上已经命人将奴婢们分派去宫中各处了,不过,一听公主您还活着,他就又让人把咱们召回来伺候了。”绯雪据实以告,看着眼前人兀自大快朵颐。 肖涵玉点点头,心道也是,她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厉无刃没道理还留着她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是一阵郁闷。 连诈死逃脱这一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见自家主子忽然拿着块绿豆糕开始发呆,绯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来报,说是湘茗郡主前来求见。 “娘亲——娘亲——”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瞧见了被琉璃抱着进来的小女娃。只是,她这声音,怎地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变声,少女不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了向她伸出双臂的小家伙。 小东西一进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依偎着她的胸膛抽泣起来,嘴里不住地唤着这一阵唤了无数遍的称呼。肖涵玉本是无奈,暗道这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称谓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伤心,两只小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样子,她这心肠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一旁的琉璃见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 肖涵玉无言以对,只能硬生生地无视了她的请求,转而问琉璃,她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着您,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皇上来过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训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主子还是想着您……都快一个月了,幸而苍天有眼,您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奴婢真不晓得小主子……会变成什么样……” 琉璃说着说着,回想起这二十多日的种种,眼泪不由得就夺眶而出,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面对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难过几天、哭闹几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将她遗忘。 可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思及此,少女这心里头就愈发不好受了。她拿侧脸不住地摩挲着小女娃的脸蛋儿,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对她的依恋,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比别人在乎你可你却将别人随意抛弃更叫人伤心了。 所以,这一次,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22章 睡觉吃饭 这样的自我怀疑,也就持续一小会儿。毕竟,重获自由是她肖涵玉的夙愿,至于别人,她不希望牵累,却也难以做到两全。 因此,肖涵玉对于湘茗郡主的歉意,是相当微妙的。一方面,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依恋自己,本就只是缘于一场错认;另一方面,小家伙真挚的情感又叫自己无法漠然处之,自己是喜欢她的,可惜还没到愿为她舍弃一切的地步。 怀抱着依旧小声啜泣的湘茗郡主,肖涵玉无力地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短期内也不好再有动作,这一阵,她就好好陪陪这个小家伙,算是弥补对小家伙的“亏欠”吧。 作了这样一个决定,她让人打了温水来,沾湿了帕子,亲手替湘茗郡主擦拭了那张哭花的小脸。见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的,白生生的脸蛋儿也消瘦了一些,肖涵玉心里愈发不好受了,愣是抱着她在屋子里晃悠了小半个时辰。 许是相信“娘亲”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湘茗郡主嗅着那熟悉的香气,竟是安心地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肖涵玉也不急着将她还给琉璃,索性就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想着不如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 想来,这些时日,小家伙是真心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少女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又恍然回神,轻声吩咐琉璃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她要同湘茗郡主一块儿用膳。琉璃当即会意,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办差了。 诚然,她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位“死而复生”的玉妃娘娘的——要知道,对方同她家主子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却愿意为了哄慰小主子,事事亲力亲为。 照顾一个小孩儿——尤其是皇家的小孩儿得有多不容易,她最有体会,可玉妃娘娘分明在南蜀宫中受了莫大的委屈,却还愿意如此温柔地对待蜀国的郡主,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叫人敬佩的。 两个时辰后,熟睡的小家伙忽然惊醒了,一睁开眼就要找“娘亲”,好在她很快就惊喜地发现,“娘亲”正抱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跟她一块儿睡觉觉呢! 湘茗郡主高兴极了,趁着“娘亲”睡得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娘亲”的脸上摸了摸。然后,她傻乎乎地咧开了小嘴。 娘亲在,娘亲没有骗她。她好开心! 心花怒放之际,她一不留神吵醒了她的“娘亲”。肖涵玉睁开惺忪的睡颜,一下就瞧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家伙正眨巴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她愣了愣,而后温和一笑。 “醒啦?” 湘茗郡主点点头。 “醒了,咱们就起来吃饭,好吗?” 小家伙又乖巧地顿了顿小脑瓜。 真可爱。 肖涵玉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起身为彼此穿上鞋,领着她一道去了外屋。在那里,香喷喷的菜粥已经替她们温着了。肖涵玉亲自端起一小碗,舀了一小勺,放到眼前吹了吹,再将它伸到小家伙的嘴边。 有“娘亲”亲自喂食,湘茗郡主乐坏了,赶忙张开小嘴,一口含住小勺子,将勺里的粥饭悉数渡入口中。 见小家伙卖力地鼓动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肖涵玉被成功逗乐。 “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湘茗郡主一听“娘亲”发话,立马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两只眼还不忘一眨不眨地注目于她,好似在显示自己有多听话。 肖涵玉又被她这小动作给逗笑了。 这小娃娃,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她腾出一只手来,用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嘴角,又送上第二勺菜粥。 两刻钟后,肖涵玉亲手喂完了一小碗粥饭,正要转而去吃自己那份,就见小家伙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粥碗揽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底下。少女见状不由一愣,然下一刻,她就看懂对方意欲何为了。 只见湘茗郡主费力地从大碗里舀出一勺已然温凉的菜粥,卯足力气伸长小胳膊,将之送到了肖涵玉的面前。 “娘亲也吃。” 肖涵玉眉开眼笑地承了她的好意,“啊呜”一口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 “嗯,咱们湘湘喂的粥真好吃。” 尽管因着小家伙用力不稳、手臂又短,有一小部分菜粥愣是撒到了桌上、糊在了脸上,但肖涵玉还是和颜悦色地夸奖了小家伙的一番孝心。 孝心啊…… 少女忽又面露苦笑,想着方才湘茗郡主又喊了自己一次“娘亲”,她不禁生出了一种“前功尽弃”的悲怆感。 罢了罢了,这几天,就让小家伙高兴高兴吧,称呼什么的,往后再纠正也不迟。 眼瞅着小家伙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把盛着勺子的粥放到嘴边吹了两下,少女默默地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一大一小吃饱喝足,在旁侍奉许久的琉璃请示小主子是不是该回寝宫了,结果小家伙一听这话,马上就如临大敌地抱住了肖涵玉的大腿,叫两人顿觉啼笑皆非。 “算了,今晚就让她睡我这儿吧。”然后,琉璃始料未及地听肖涵玉如此表态。 “这……会不会给娘娘添麻烦?”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琉璃首先想到的,的确是这一茬,可是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遽然记起了,当今圣上是不喜欢小郡主同玉妃娘娘多来往的。 诚然,若不是玉妃娘娘“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主子又“为伊消得人憔悴”,她也不敢应了小主子的恳求,第一时间带小主子前来探望。 这下可好,小主子来了就不肯走了,玉妃娘娘还提出要小主子在这儿留宿。万一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儿,会不会龙颜大怒啊? 见女子面露难色,肖涵玉一时间自是不解个中纠结。 “怎么?不方便吗?”她好奇地探问着,看着琉璃猝然还魂。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怕,怕小主子扰了娘娘歇息。”女子赶忙寻了个合适的托词,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皇上不喜两人往来的事,她说不出口啊…… “不碍事,小湘湘这么乖,怎么会打搅到我呢?”肖涵玉一听这话,随即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下了。” 第22章 睡觉吃饭 这样的自我怀疑,也就持续一小会儿。毕竟,重获自由是她肖涵玉的夙愿,至于别人,她不希望牵累,却也难以做到两全。 因此,肖涵玉对于湘茗郡主的歉意,是相当微妙的。一方面,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依恋自己,本就只是缘于一场错认;另一方面,小家伙真挚的情感又叫自己无法漠然处之,自己是喜欢她的,可惜还没到愿为她舍弃一切的地步。 怀抱着依旧小声啜泣的湘茗郡主,肖涵玉无力地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短期内也不好再有动作,这一阵,她就好好陪陪这个小家伙,算是弥补对小家伙的“亏欠”吧。 作了这样一个决定,她让人打了温水来,沾湿了帕子,亲手替湘茗郡主擦拭了那张哭花的小脸。见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的,白生生的脸蛋儿也消瘦了一些,肖涵玉心里愈发不好受了,愣是抱着她在屋子里晃悠了小半个时辰。 许是相信“娘亲”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湘茗郡主嗅着那熟悉的香气,竟是安心地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肖涵玉也不急着将她还给琉璃,索性就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想着不如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 想来,这些时日,小家伙是真心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少女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又恍然回神,轻声吩咐琉璃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她要同湘茗郡主一块儿用膳。琉璃当即会意,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办差了。 诚然,她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位“死而复生”的玉妃娘娘的——要知道,对方同她家主子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却愿意为了哄慰小主子,事事亲力亲为。 照顾一个小孩儿——尤其是皇家的小孩儿得有多不容易,她最有体会,可玉妃娘娘分明在南蜀宫中受了莫大的委屈,却还愿意如此温柔地对待蜀国的郡主,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叫人敬佩的。 两个时辰后,熟睡的小家伙忽然惊醒了,一睁开眼就要找“娘亲”,好在她很快就惊喜地发现,“娘亲”正抱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跟她一块儿睡觉觉呢! 湘茗郡主高兴极了,趁着“娘亲”睡得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娘亲”的脸上摸了摸。然后,她傻乎乎地咧开了小嘴。 娘亲在,娘亲没有骗她。她好开心! 心花怒放之际,她一不留神吵醒了她的“娘亲”。肖涵玉睁开惺忪的睡颜,一下就瞧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家伙正眨巴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她愣了愣,而后温和一笑。 “醒啦?” 湘茗郡主点点头。 “醒了,咱们就起来吃饭,好吗?” 小家伙又乖巧地顿了顿小脑瓜。 真可爱。 肖涵玉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起身为彼此穿上鞋,领着她一道去了外屋。在那里,香喷喷的菜粥已经替她们温着了。肖涵玉亲自端起一小碗,舀了一小勺,放到眼前吹了吹,再将它伸到小家伙的嘴边。 有“娘亲”亲自喂食,湘茗郡主乐坏了,赶忙张开小嘴,一口含住小勺子,将勺里的粥饭悉数渡入口中。 见小家伙卖力地鼓动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肖涵玉被成功逗乐。 “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湘茗郡主一听“娘亲”发话,立马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两只眼还不忘一眨不眨地注目于她,好似在显示自己有多听话。 肖涵玉又被她这小动作给逗笑了。 这小娃娃,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她腾出一只手来,用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嘴角,又送上第二勺菜粥。 两刻钟后,肖涵玉亲手喂完了一小碗粥饭,正要转而去吃自己那份,就见小家伙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粥碗揽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底下。少女见状不由一愣,然下一刻,她就看懂对方意欲何为了。 只见湘茗郡主费力地从大碗里舀出一勺已然温凉的菜粥,卯足力气伸长小胳膊,将之送到了肖涵玉的面前。 “娘亲也吃。” 肖涵玉眉开眼笑地承了她的好意,“啊呜”一口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 “嗯,咱们湘湘喂的粥真好吃。” 尽管因着小家伙用力不稳、手臂又短,有一小部分菜粥愣是撒到了桌上、糊在了脸上,但肖涵玉还是和颜悦色地夸奖了小家伙的一番孝心。 孝心啊…… 少女忽又面露苦笑,想着方才湘茗郡主又喊了自己一次“娘亲”,她不禁生出了一种“前功尽弃”的悲怆感。 罢了罢了,这几天,就让小家伙高兴高兴吧,称呼什么的,往后再纠正也不迟。 眼瞅着小家伙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把盛着勺子的粥放到嘴边吹了两下,少女默默地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一大一小吃饱喝足,在旁侍奉许久的琉璃请示小主子是不是该回寝宫了,结果小家伙一听这话,马上就如临大敌地抱住了肖涵玉的大腿,叫两人顿觉啼笑皆非。 “算了,今晚就让她睡我这儿吧。”然后,琉璃始料未及地听肖涵玉如此表态。 “这……会不会给娘娘添麻烦?”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琉璃首先想到的,的确是这一茬,可是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遽然记起了,当今圣上是不喜欢小郡主同玉妃娘娘多来往的。 诚然,若不是玉妃娘娘“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主子又“为伊消得人憔悴”,她也不敢应了小主子的恳求,第一时间带小主子前来探望。 这下可好,小主子来了就不肯走了,玉妃娘娘还提出要小主子在这儿留宿。万一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儿,会不会龙颜大怒啊? 见女子面露难色,肖涵玉一时间自是不解个中纠结。 “怎么?不方便吗?”她好奇地探问着,看着琉璃猝然还魂。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怕,怕小主子扰了娘娘歇息。”女子赶忙寻了个合适的托词,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皇上不喜两人往来的事,她说不出口啊…… “不碍事,小湘湘这么乖,怎么会打搅到我呢?”肖涵玉一听这话,随即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下了。” 第23章 一起洗澡 琉璃一脸忧虑地看着,看着肖涵玉张罗着要替自家主子梳洗。 本来,这种事情都是她来办的,可眼下……她也只能让位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位年仅十六的玉妃娘娘,居然要脱光了衣裳,同小郡主一道沐浴。 对肖涵玉来说,同一个五岁大的女娃娃一块儿洗澡,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要知道,小时候住在那破旧的大院里,女孩子们小到两三四岁,大到豆蔻年华,都是三三两两挤在一起洗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都看光了,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 所以在她眼里,对方反正是个小女孩,与她共浴又怎么了?她还能亲手替小家伙洗洗呢。 于是,在琉璃等一干侍女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肖涵玉牵着湘茗郡主的手,一同入了浴房。 屋子里很快就传出了小家伙“咯咯”的嬉笑声,显然,能有“娘亲”陪着洗,湘茗郡主是喜不自禁的。 矮宽的浴桶外,少女先替小湘茗脱去衣裳,用手试了试水温,把她放进了水里,然后再将自己的衣物除尽,跟着入了浴。因着已值夏季,房里并无丝毫凉意,是以,尽管她的半截身子还露在外头,却也没觉着冷。 她将水撩到自个儿的身上,让小家伙照着她的示范,学习给自己洗澡。小家伙学得很认真,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就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而言,已是相当不错了。 一大一小一边洗着澡,一边说着话,浴房里洋溢着少女的和声细语和小儿的童言童语,绯雪和琉璃一左一右在外侍候着,相视而笑。 气氛大好之际,远处却隐约出现了几个人影。琉璃无意间以余光瞥见了,再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绯雪妹妹,皇上来了!” 绯雪一听这话,也是一怔,直到循着琉璃的目光向左一瞧,而后目睹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她才惊得张大了嘴。 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话,她还没顾得上询问,就忙不迭跟着琉璃上前迎驾了。 “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名女子相继跪在了来人的身前,俯下身子,恭敬叩拜。 “起来吧。”厉无刃平声说罢,抬眼看了看不远处那门户紧闭的屋子,又即刻收回了视线,“湘茗和玉妃呢?” 听了这等问法,绯雪略觉不满:好歹咱们家的主子也是位公主啊,又是小郡主的长辈,结果南蜀的皇帝把他的小侄女排在主子前头,这算是个什么理儿? 琉璃也注意到了男子此言不妥,可是,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奴才,也不可能去跟九五之尊纠正这种问题,因此,她只张嘴答话,说是两人正在浴房里洗澡。 还真洗上了。 厉无刃闻讯,眉毛一挑。 先前,他批完了好些折子,发现天色已晚。正要命太监传膳,他鬼使神差地记起了那个才刚自外归来的少女,沉吟片刻,索性摆驾她所在的玉箫殿,打算与她一道用膳,好以实际行动来表达他的诚意。 孰料等他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目的地后,却没如愿见着宫殿的主人,而是听殿内的宫女禀报,说玉妃娘娘带着湘茗郡主去沐浴了。 听了这个消息,厉无刃先是一愣,接着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小侄女听说那丫头回来了,这就上着杆子来见她了。 罢了,见就见吧。不让她们见这一面,还不知道小侄女会把她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只是,这一起洗澡又是怎么回事? 起初,厉无刃是不信的——好歹那丫头也是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哪里懂得怎么帮小孩子洗澡? 然而,等到他亲临现场,听两人的贴身侍女这么一禀报,他是不得不信了。 慢着,这也不能算是……亲临现场吧? 厉无刃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那你们先去伺候着吧。” 男子若无其事地吩咐了绯雪、琉璃,在两女转身离去之时,又侧头令太监在玉箫殿摆饭。 话音传至耳畔,琉璃和绯雪都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这是厉无刃有史以来头一次主动前来,陪这玉箫殿的主人用膳。不过想想也对,如今,这宫殿的主人是皇上唯一的嫔妃,刚巧皇上最疼爱的小郡主也在此处,皇上不逮着这个机会留下来,也说不过去啊。 就这样,众人各司其职,该备膳的备膳,该侯驾的侯驾。不一会儿的工夫,肖涵玉同湘茗郡主舒舒服服洗了澡,就有前者牵着后者的小手,拉开屋门,从里头走了出来。 然后,她们就听闻了皇帝突然莅临的消息。 肖涵玉有些傻眼,心道这就是后妃的待遇? 小湘茗则是喜出望外,急忙拉了拉少女的衣袖,兴高采烈地说:“娘亲娘亲,我们快去见皇伯父吧!” 少女被她奶声奶气的一句“娘亲”给唤回了心魂。 她眸光一转,低头去看,恰逢小家伙正目光炯炯地仰视于她,被热气熏红的小脸分外可爱。 肖涵玉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去,直视着小家伙殷殷期盼的眉眼,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小湘湘,你忘记了?你皇伯父不喜欢你喊我‘娘亲’。” 此言一出,小家伙粉扑扑的脸蛋儿顿时就垮了下来。 “唔……”她耷拉了小脑瓜,抿起嘴唇,蔫巴巴地应着。 其实我也不喜欢——肖涵玉很想道出如上心声,可眼瞅着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于心不忍。 “那你还是叫我‘姐姐’吧,好吗?”是以,她换了句缓和的话,用商量的口吻对小家伙说道。 湘茗郡主抬起头来,撅着小嘴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湘湘真乖。”达到目的的肖涵玉立马笑逐颜开,还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把脸凑到她的面前,“来,亲亲姐姐。” 小家伙自然乐意跟“娘亲”亲近,这就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笑靥如花地在少女脸上香了一口。 肖涵玉也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吻,随后才和颜悦色地站起身来,带着小家伙一道往卧房那儿去了。 第23章 一起洗澡 琉璃一脸忧虑地看着,看着肖涵玉张罗着要替自家主子梳洗。 本来,这种事情都是她来办的,可眼下……她也只能让位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位年仅十六的玉妃娘娘,居然要脱光了衣裳,同小郡主一道沐浴。 对肖涵玉来说,同一个五岁大的女娃娃一块儿洗澡,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要知道,小时候住在那破旧的大院里,女孩子们小到两三四岁,大到豆蔻年华,都是三三两两挤在一起洗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都看光了,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 所以在她眼里,对方反正是个小女孩,与她共浴又怎么了?她还能亲手替小家伙洗洗呢。 于是,在琉璃等一干侍女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肖涵玉牵着湘茗郡主的手,一同入了浴房。 屋子里很快就传出了小家伙“咯咯”的嬉笑声,显然,能有“娘亲”陪着洗,湘茗郡主是喜不自禁的。 矮宽的浴桶外,少女先替小湘茗脱去衣裳,用手试了试水温,把她放进了水里,然后再将自己的衣物除尽,跟着入了浴。因着已值夏季,房里并无丝毫凉意,是以,尽管她的半截身子还露在外头,却也没觉着冷。 她将水撩到自个儿的身上,让小家伙照着她的示范,学习给自己洗澡。小家伙学得很认真,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就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而言,已是相当不错了。 一大一小一边洗着澡,一边说着话,浴房里洋溢着少女的和声细语和小儿的童言童语,绯雪和琉璃一左一右在外侍候着,相视而笑。 气氛大好之际,远处却隐约出现了几个人影。琉璃无意间以余光瞥见了,再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绯雪妹妹,皇上来了!” 绯雪一听这话,也是一怔,直到循着琉璃的目光向左一瞧,而后目睹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她才惊得张大了嘴。 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话,她还没顾得上询问,就忙不迭跟着琉璃上前迎驾了。 “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名女子相继跪在了来人的身前,俯下身子,恭敬叩拜。 “起来吧。”厉无刃平声说罢,抬眼看了看不远处那门户紧闭的屋子,又即刻收回了视线,“湘茗和玉妃呢?” 听了这等问法,绯雪略觉不满:好歹咱们家的主子也是位公主啊,又是小郡主的长辈,结果南蜀的皇帝把他的小侄女排在主子前头,这算是个什么理儿? 琉璃也注意到了男子此言不妥,可是,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奴才,也不可能去跟九五之尊纠正这种问题,因此,她只张嘴答话,说是两人正在浴房里洗澡。 还真洗上了。 厉无刃闻讯,眉毛一挑。 先前,他批完了好些折子,发现天色已晚。正要命太监传膳,他鬼使神差地记起了那个才刚自外归来的少女,沉吟片刻,索性摆驾她所在的玉箫殿,打算与她一道用膳,好以实际行动来表达他的诚意。 孰料等他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目的地后,却没如愿见着宫殿的主人,而是听殿内的宫女禀报,说玉妃娘娘带着湘茗郡主去沐浴了。 听了这个消息,厉无刃先是一愣,接着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小侄女听说那丫头回来了,这就上着杆子来见她了。 罢了,见就见吧。不让她们见这一面,还不知道小侄女会把她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只是,这一起洗澡又是怎么回事? 起初,厉无刃是不信的——好歹那丫头也是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哪里懂得怎么帮小孩子洗澡? 然而,等到他亲临现场,听两人的贴身侍女这么一禀报,他是不得不信了。 慢着,这也不能算是……亲临现场吧? 厉无刃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那你们先去伺候着吧。” 男子若无其事地吩咐了绯雪、琉璃,在两女转身离去之时,又侧头令太监在玉箫殿摆饭。 话音传至耳畔,琉璃和绯雪都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这是厉无刃有史以来头一次主动前来,陪这玉箫殿的主人用膳。不过想想也对,如今,这宫殿的主人是皇上唯一的嫔妃,刚巧皇上最疼爱的小郡主也在此处,皇上不逮着这个机会留下来,也说不过去啊。 就这样,众人各司其职,该备膳的备膳,该侯驾的侯驾。不一会儿的工夫,肖涵玉同湘茗郡主舒舒服服洗了澡,就有前者牵着后者的小手,拉开屋门,从里头走了出来。 然后,她们就听闻了皇帝突然莅临的消息。 肖涵玉有些傻眼,心道这就是后妃的待遇? 小湘茗则是喜出望外,急忙拉了拉少女的衣袖,兴高采烈地说:“娘亲娘亲,我们快去见皇伯父吧!” 少女被她奶声奶气的一句“娘亲”给唤回了心魂。 她眸光一转,低头去看,恰逢小家伙正目光炯炯地仰视于她,被热气熏红的小脸分外可爱。 肖涵玉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去,直视着小家伙殷殷期盼的眉眼,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小湘湘,你忘记了?你皇伯父不喜欢你喊我‘娘亲’。” 此言一出,小家伙粉扑扑的脸蛋儿顿时就垮了下来。 “唔……”她耷拉了小脑瓜,抿起嘴唇,蔫巴巴地应着。 其实我也不喜欢——肖涵玉很想道出如上心声,可眼瞅着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于心不忍。 “那你还是叫我‘姐姐’吧,好吗?”是以,她换了句缓和的话,用商量的口吻对小家伙说道。 湘茗郡主抬起头来,撅着小嘴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湘湘真乖。”达到目的的肖涵玉立马笑逐颜开,还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把脸凑到她的面前,“来,亲亲姐姐。” 小家伙自然乐意跟“娘亲”亲近,这就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笑靥如花地在少女脸上香了一口。 肖涵玉也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吻,随后才和颜悦色地站起身来,带着小家伙一道往卧房那儿去了。 第24章 皇上陪吃 回到先前离开的卧房,肖涵玉发现,厉无刃已经在主位上坐着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她赶紧领着湘茗郡主上前行礼,起身后自是目睹了熟悉的一幕。 “皇伯父——” 瞧,小家伙业已捷足先登,晃晃悠悠地扑向她皇伯父的怀抱了。 眼见自个儿最疼爱的小侄女迈着小短腿来问他讨抱抱,身上还弥散着沐浴留下的香气,厉无刃心里的些许不快也烟消云散了。他这就笑眯眯地抱起了小侄女,和颜悦色地问她今天乖不乖。 “湘湘很乖的,姐姐刚才还教我洗澡了。”小家伙有板有眼地汇报着,却是听得一旁的少女登时一窘。 小湘湘啊,这个……你不必急着赶着告诉你皇伯父的吧…… 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肖涵玉只得掩着尴尬瞄男人一眼,发觉他压根就没往自个儿这儿看,只兀自瞅着他的宝贝侄女,她反倒松了一口气。 “哦?那你学会了吗?”她听到男人继续问道。 “学会了。”小家伙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湘茗真聪明。”厉无刃夸了她一句,但又不好说什么“下次洗给皇伯父看”,所以,说完这五个字后,他一时半会儿就没了下文。 直至一双凤眼瞥见了自外而来的太监,他才找到了救命稻草,继而一面起身一面抱稳了臂弯里的小家伙,嘴里说着“我们去吃饭”。 肖涵玉见叔侄俩径自往外屋去,自是忙不迭抬脚跟了上去。不久,她便看着厉无刃将湘茗郡主稳稳地安放在不知何时备好的高椅上,然后才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落座。 她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小家伙的左手边。 余光瞧见一个往下沉的人影,厉无刃抬眼看她。 还真是挺不拘束的,难怪这么快就能博得湘茗的青睐。 当然,他并不会同个小丫头计较这种问题。她能在他面前随意一些,他反倒觉得不错。 是啊,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是小心翼翼伺候着他的,他看得多了,虽然习惯,却也腻烦。偶尔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晃眼的工夫,山珍海味就被一股脑儿端上了桌,厉无刃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倒是肖涵玉看着看着皱了眉。 “皇上,”她等了一小会儿,却并没能等来她想看到的东西,故而终是忍不住开启了朱唇,“没有为湘茗郡主准备的饭菜吗?” 此言一出,厉无刃自是当场一愣:“什么?” 肖涵玉见他满脸茫然无所知,默默地还了他一阵无语。接着,她不得不直言不讳地表示,这些大鱼大肉虽然美味可口,却并不适合给眼下的湘茗郡主吃。 “我听说,小郡主前一阵茶饭不思,还病了一场,现下好容易恢复了些,委实不宜立马就叫她食用大量的荤腥。” 听少女言之凿凿地解释了,厉无刃才恍然大悟。他蓦地看向立在一旁的琉璃,顿时叫女子惊得埋低了脑袋。 其实……她方才就想禀告皇上了啊,可是,玉妃娘娘在场,她不好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越俎代庖。更何况……她总觉得,玉妃娘娘是个细心又善良的女子,一定会跟她想到一块儿去的。 事实证明,少女并没有让她失望。 不仅如此,肖涵玉还及时注意到了厉无刃不太好看的脸色,即刻打抱不平道:“皇上别瞪琉璃啊,这不是常识吗?” 话音落下,屋子里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家伙儿都先是一愣,而后就开始心跳加速。 虽说从这玉妃娘娘的口气里听不出什么嘲讽的意味吧,但她这么直截了当地跟一国之君说这个,真的……不要紧吗? 大伙儿由衷地替这位刚“死而复生”的、刚受封不久的、传奇般的皇妃娘娘捏了把冷汗,却不料还没等上位者发话,兴许已经闯了祸的少女就自顾自道:“不过,这也很正常了,皇上是个男人,不懂这些照顾孩子的事儿,也无可厚非。” 这算是给他找台阶下? 厉无刃又好气又好笑,但又碍于帝王之姿,不好随意发作,他只好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太监,沉声扯开了话题:“还不快去办?” 那太监名叫“赵有德”,伺候他十年不止,深知自家主子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会发火的。话虽如此,他还是领了皇命,赶紧地办差去了。 见下人们心急火燎、战战兢兢的,肖涵玉忍不住补充道:“皇上不用着急,先前我跟小湘湘已经吃过一些东西,现在也不饿。” 她又笑眯眯地看向安安静静的小家伙:“是不是啊,湘湘?” 湘茗郡主一本正经地颔首称是,又随之注目于身侧的男子,奶声奶气地说:“皇伯父,湘湘不饿。” 厉无刃觉着吧,这一大一小对他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补刀——敢情他特地过来陪她们用饭,结果竟是自作多情了? 年轻的皇帝不太舒坦,当即剑眉一挑,径自拿起筷子,夹了只大虾放进嘴里。 肖涵玉见他冷不防一个人吃了起来,面上也是一怔。 不愧是一国之君,真是有够任性。她们俩才说不饿,他就自管自地开动了,半句废话都不多说。 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却在下一刻意外发现,没几下的工夫,厉无刃就优雅从容地将虾头、虾尾乃至虾壳吐了出来。然后,他又一声不吭地夹过了另一只虾,以同样的方式吃到了虾肉。 少女有些傻眼:那只虾进了男人的嘴巴之后,竟像是被整个儿褪了虾壳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壳肉分离了! 她本人很喜欢吃虾,可惜,每次吃虾都不能不弄得满手油腻,让她颇为苦恼。虽然多年以来,她业已掌握了熟练的剥虾技巧,但从来没能像他一样,仅凭一副口舌,就把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分个一清二楚! 思及此,肖涵玉看男人的眼神里,顿时生出了满满的艳羡之色。是以,当厉无刃咽下第三只虾继而抬头去看的时候,便目睹了小丫头双目炯炯的模样。 厉无刃:“……” 发生了什么? 他将问询的目光投向最近处的一个太监,奈何对方误以为他是在问这虾是谁做的,于是正儿八经地跟他禀报了一通。 与此同时,那太监已经在心里默默地记上了一笔:蒜蓉酱爆虾,圣上颇喜,连食三枚,并询问出自谁手。 得来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禀,厉无刃深深地感觉到,适才就不该将他最得力的赵有德派去重新备膳。 不过……算了,他总不能直接开口去问:你们哪个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玉妃娘娘会用这等诡异的眼神看着朕? 所以,他还是继续安静地吃菜吧。 第24章 皇上陪吃 回到先前离开的卧房,肖涵玉发现,厉无刃已经在主位上坐着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她赶紧领着湘茗郡主上前行礼,起身后自是目睹了熟悉的一幕。 “皇伯父——” 瞧,小家伙业已捷足先登,晃晃悠悠地扑向她皇伯父的怀抱了。 眼见自个儿最疼爱的小侄女迈着小短腿来问他讨抱抱,身上还弥散着沐浴留下的香气,厉无刃心里的些许不快也烟消云散了。他这就笑眯眯地抱起了小侄女,和颜悦色地问她今天乖不乖。 “湘湘很乖的,姐姐刚才还教我洗澡了。”小家伙有板有眼地汇报着,却是听得一旁的少女登时一窘。 小湘湘啊,这个……你不必急着赶着告诉你皇伯父的吧…… 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肖涵玉只得掩着尴尬瞄男人一眼,发觉他压根就没往自个儿这儿看,只兀自瞅着他的宝贝侄女,她反倒松了一口气。 “哦?那你学会了吗?”她听到男人继续问道。 “学会了。”小家伙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湘茗真聪明。”厉无刃夸了她一句,但又不好说什么“下次洗给皇伯父看”,所以,说完这五个字后,他一时半会儿就没了下文。 直至一双凤眼瞥见了自外而来的太监,他才找到了救命稻草,继而一面起身一面抱稳了臂弯里的小家伙,嘴里说着“我们去吃饭”。 肖涵玉见叔侄俩径自往外屋去,自是忙不迭抬脚跟了上去。不久,她便看着厉无刃将湘茗郡主稳稳地安放在不知何时备好的高椅上,然后才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落座。 她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小家伙的左手边。 余光瞧见一个往下沉的人影,厉无刃抬眼看她。 还真是挺不拘束的,难怪这么快就能博得湘茗的青睐。 当然,他并不会同个小丫头计较这种问题。她能在他面前随意一些,他反倒觉得不错。 是啊,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是小心翼翼伺候着他的,他看得多了,虽然习惯,却也腻烦。偶尔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晃眼的工夫,山珍海味就被一股脑儿端上了桌,厉无刃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倒是肖涵玉看着看着皱了眉。 “皇上,”她等了一小会儿,却并没能等来她想看到的东西,故而终是忍不住开启了朱唇,“没有为湘茗郡主准备的饭菜吗?” 此言一出,厉无刃自是当场一愣:“什么?” 肖涵玉见他满脸茫然无所知,默默地还了他一阵无语。接着,她不得不直言不讳地表示,这些大鱼大肉虽然美味可口,却并不适合给眼下的湘茗郡主吃。 “我听说,小郡主前一阵茶饭不思,还病了一场,现下好容易恢复了些,委实不宜立马就叫她食用大量的荤腥。” 听少女言之凿凿地解释了,厉无刃才恍然大悟。他蓦地看向立在一旁的琉璃,顿时叫女子惊得埋低了脑袋。 其实……她方才就想禀告皇上了啊,可是,玉妃娘娘在场,她不好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越俎代庖。更何况……她总觉得,玉妃娘娘是个细心又善良的女子,一定会跟她想到一块儿去的。 事实证明,少女并没有让她失望。 不仅如此,肖涵玉还及时注意到了厉无刃不太好看的脸色,即刻打抱不平道:“皇上别瞪琉璃啊,这不是常识吗?” 话音落下,屋子里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家伙儿都先是一愣,而后就开始心跳加速。 虽说从这玉妃娘娘的口气里听不出什么嘲讽的意味吧,但她这么直截了当地跟一国之君说这个,真的……不要紧吗? 大伙儿由衷地替这位刚“死而复生”的、刚受封不久的、传奇般的皇妃娘娘捏了把冷汗,却不料还没等上位者发话,兴许已经闯了祸的少女就自顾自道:“不过,这也很正常了,皇上是个男人,不懂这些照顾孩子的事儿,也无可厚非。” 这算是给他找台阶下? 厉无刃又好气又好笑,但又碍于帝王之姿,不好随意发作,他只好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太监,沉声扯开了话题:“还不快去办?” 那太监名叫“赵有德”,伺候他十年不止,深知自家主子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会发火的。话虽如此,他还是领了皇命,赶紧地办差去了。 见下人们心急火燎、战战兢兢的,肖涵玉忍不住补充道:“皇上不用着急,先前我跟小湘湘已经吃过一些东西,现在也不饿。” 她又笑眯眯地看向安安静静的小家伙:“是不是啊,湘湘?” 湘茗郡主一本正经地颔首称是,又随之注目于身侧的男子,奶声奶气地说:“皇伯父,湘湘不饿。” 厉无刃觉着吧,这一大一小对他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补刀——敢情他特地过来陪她们用饭,结果竟是自作多情了? 年轻的皇帝不太舒坦,当即剑眉一挑,径自拿起筷子,夹了只大虾放进嘴里。 肖涵玉见他冷不防一个人吃了起来,面上也是一怔。 不愧是一国之君,真是有够任性。她们俩才说不饿,他就自管自地开动了,半句废话都不多说。 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却在下一刻意外发现,没几下的工夫,厉无刃就优雅从容地将虾头、虾尾乃至虾壳吐了出来。然后,他又一声不吭地夹过了另一只虾,以同样的方式吃到了虾肉。 少女有些傻眼:那只虾进了男人的嘴巴之后,竟像是被整个儿褪了虾壳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壳肉分离了! 她本人很喜欢吃虾,可惜,每次吃虾都不能不弄得满手油腻,让她颇为苦恼。虽然多年以来,她业已掌握了熟练的剥虾技巧,但从来没能像他一样,仅凭一副口舌,就把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分个一清二楚! 思及此,肖涵玉看男人的眼神里,顿时生出了满满的艳羡之色。是以,当厉无刃咽下第三只虾继而抬头去看的时候,便目睹了小丫头双目炯炯的模样。 厉无刃:“……” 发生了什么? 他将问询的目光投向最近处的一个太监,奈何对方误以为他是在问这虾是谁做的,于是正儿八经地跟他禀报了一通。 与此同时,那太监已经在心里默默地记上了一笔:蒜蓉酱爆虾,圣上颇喜,连食三枚,并询问出自谁手。 得来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禀,厉无刃深深地感觉到,适才就不该将他最得力的赵有德派去重新备膳。 不过……算了,他总不能直接开口去问:你们哪个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玉妃娘娘会用这等诡异的眼神看着朕? 所以,他还是继续安静地吃菜吧。 第25章 吃虾技能 树欲静而风不止。 虽然厉无刃很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但肖涵玉近乎崇拜的眼神让他实在没法安之若素。 他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他不过就是吃了几只虾而已,为何会惹来她如此奇怪的反应?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年轻的帝王放下了筷子,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抹了抹嘴,然后定睛注目于依旧两眼放光的少女。 “玉妃,你在看什么?” 肖涵玉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一唤,打了个激灵,就倏地回过神来。 “皇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厉无刃一头雾水:“你指什么?” “就是吃虾都不用手剥,在嘴里随便捣鼓几下,就把虾头、虾尾、虾壳全都吐出来了啊?” 厉无刃嘴角一抽,简直无言以对。 那种“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努力平复了情绪,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从小就会了。” 肖涵玉顿时用一种“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眼神看他。 “是真的。”他也真是,居然还特地强调一遍。 可饶是如此,少女还是难以置信地与他对视着。 好话不说第三遍,厉无刃不打算继续重复。他眸光一转,提起筷子,正准备去夹第四只虾的时候,却被另一双筷子抢了先。只见肖涵玉快准狠地夹中了他看中的那只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厉无刃虽然不理解她干吗要跟他抢,但却还是好脾气地收回了筷子,定定地瞅着她的脸。 慢着,他好像弄错了重点。 话说……她一个后宫嫔妃,怎么敢跟一国之君抢东西吃?难道自己看上去就这么好欺负? 如此思量的男子很快就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出了结论。 只见少女神情专注地鼓动着腮帮子,却在一小会儿后就皱起了眉头。没多久,她便愁眉不展地吐了一团红白相间的玩意儿出来。 很明显,她虽是依葫芦画瓢,却并没能获得南蜀皇帝吃虾的特殊技能。 肖涵玉不信邪,这便又往嘴里送了一只虾,一条舌头毫无章法地在口中翻滚——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少女郁闷了,男人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厉无刃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就被她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小模样给逗乐了。 大抵是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肆意妄为吧,他瞧着她随即怒目而视的面孔,竟是越发耐不住笑意了。 肖涵玉很气愤:他居然笑话自己! 可是,此情此景下,她若当真跟他斤斤计较,又会显得自个儿太不上台面。 憋了一股子气儿的少女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她又不甘示弱地瞪了男人一眼,随后就夹起第三只大虾,故意对着不明就里的湘茗郡主说:“别看你皇伯父了,姐姐给你剥虾吃!” 听出了少女赌气的口吻,厉无刃连忙收敛了笑容,认真严肃地发话:“你刚才不是还说,湘茗不适宜吃这些大鱼大肉吗?” “敢问皇上,这是大鱼吗?是大肉吗?” “……” 趁机扳回一局的肖涵玉这就缓和了脸色,笑嘻嘻地瞧着在指间褪去外壳的美食,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这是虾,只吃一两个,不油不腻补身体,还是很不错的。” 语毕,她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剥好的鲜虾分成两截,然后把其中之一送到湘茗郡主的嘴边。 “好吃吗?” 鲜美可口的虾肉入口,又是“娘亲”亲手替自己剥的,小家伙自是连连点头、一脸满足。 湘茗郡主就这样被半只大虾给收买了,厉无刃不禁觉得,自己这几年真是白疼她一场了。 不过…… 看着少女很快就真心诚意地替小丫头剥起虾来,还细致周到地将可能藏有泥沙的虾肚肠给剔了出来,又看着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男人的神色便在不知不觉中柔和起来。 后来,为湘茗郡主特备的膳食被端上桌来,肖涵玉顾不上自己享用美食,而是全神贯注地给小家伙喂饭,一边喂还一边提醒她多嚼几下再咽。厉无刃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由觉得,比起他来,她这个长辈显然要称职许多。 是啊,他供小侄女吃穿用度,许她荣华富贵,却给不了她如此悉心周到的照拂。 也许,是该有这么一个姑娘,代替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了。 这样想着,厉无刃沉默寡言地用完了一顿晚膳。本想顺道将小侄女送回她的寝殿,他却意外获悉了,而今他唯一的那位妃子,已说好了要让小家伙留宿。 乍一听此讯,厉无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可转念记起先前少女耐心喂饭的一幕幕,想起小家伙跟她在一块儿时是有多开心,又忆起半个多月前,哭着吵着要“娘亲”的湘茗是有多可怜。 心头没来由地揪了揪,他终是没有提出反对,只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就摆驾离开了。 这天晚上,五岁的湘茗郡主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哪怕是睡着了之后,脸上都像是挂着幸福的微笑。肖涵玉注视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娃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要是能住到宫外去,就是要她一辈子养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可惜……唉。 她下意识地想要翻个身,但碍于小家伙正在她胸前睡得香甜,她还是忍住了。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闲来无事的肖涵玉自是再一次担当起帮着照料湘茗郡主的重任,替她梳洗,喂她吃饭,同她玩耍。在她的陪伴下,小家伙没几天就恢复了精神,仿佛又变回了她诈死前的模样。厉无刃将这种种情景看在眼里,终是没再阻拦这一大一小亲密接触。 见一国之君似乎改变了主意,几次瞧见他站在远处观望的琉璃也是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看来,皇上也开始认可玉妃娘娘了。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直至少女被接回宫的第五日,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玉箫殿。 第25章 吃虾技能 树欲静而风不止。 虽然厉无刃很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但肖涵玉近乎崇拜的眼神让他实在没法安之若素。 他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他不过就是吃了几只虾而已,为何会惹来她如此奇怪的反应?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年轻的帝王放下了筷子,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抹了抹嘴,然后定睛注目于依旧两眼放光的少女。 “玉妃,你在看什么?” 肖涵玉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一唤,打了个激灵,就倏地回过神来。 “皇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厉无刃一头雾水:“你指什么?” “就是吃虾都不用手剥,在嘴里随便捣鼓几下,就把虾头、虾尾、虾壳全都吐出来了啊?” 厉无刃嘴角一抽,简直无言以对。 那种“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努力平复了情绪,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从小就会了。” 肖涵玉顿时用一种“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眼神看他。 “是真的。”他也真是,居然还特地强调一遍。 可饶是如此,少女还是难以置信地与他对视着。 好话不说第三遍,厉无刃不打算继续重复。他眸光一转,提起筷子,正准备去夹第四只虾的时候,却被另一双筷子抢了先。只见肖涵玉快准狠地夹中了他看中的那只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厉无刃虽然不理解她干吗要跟他抢,但却还是好脾气地收回了筷子,定定地瞅着她的脸。 慢着,他好像弄错了重点。 话说……她一个后宫嫔妃,怎么敢跟一国之君抢东西吃?难道自己看上去就这么好欺负? 如此思量的男子很快就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出了结论。 只见少女神情专注地鼓动着腮帮子,却在一小会儿后就皱起了眉头。没多久,她便愁眉不展地吐了一团红白相间的玩意儿出来。 很明显,她虽是依葫芦画瓢,却并没能获得南蜀皇帝吃虾的特殊技能。 肖涵玉不信邪,这便又往嘴里送了一只虾,一条舌头毫无章法地在口中翻滚——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少女郁闷了,男人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厉无刃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就被她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小模样给逗乐了。 大抵是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肆意妄为吧,他瞧着她随即怒目而视的面孔,竟是越发耐不住笑意了。 肖涵玉很气愤:他居然笑话自己! 可是,此情此景下,她若当真跟他斤斤计较,又会显得自个儿太不上台面。 憋了一股子气儿的少女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她又不甘示弱地瞪了男人一眼,随后就夹起第三只大虾,故意对着不明就里的湘茗郡主说:“别看你皇伯父了,姐姐给你剥虾吃!” 听出了少女赌气的口吻,厉无刃连忙收敛了笑容,认真严肃地发话:“你刚才不是还说,湘茗不适宜吃这些大鱼大肉吗?” “敢问皇上,这是大鱼吗?是大肉吗?” “……” 趁机扳回一局的肖涵玉这就缓和了脸色,笑嘻嘻地瞧着在指间褪去外壳的美食,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这是虾,只吃一两个,不油不腻补身体,还是很不错的。” 语毕,她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剥好的鲜虾分成两截,然后把其中之一送到湘茗郡主的嘴边。 “好吃吗?” 鲜美可口的虾肉入口,又是“娘亲”亲手替自己剥的,小家伙自是连连点头、一脸满足。 湘茗郡主就这样被半只大虾给收买了,厉无刃不禁觉得,自己这几年真是白疼她一场了。 不过…… 看着少女很快就真心诚意地替小丫头剥起虾来,还细致周到地将可能藏有泥沙的虾肚肠给剔了出来,又看着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男人的神色便在不知不觉中柔和起来。 后来,为湘茗郡主特备的膳食被端上桌来,肖涵玉顾不上自己享用美食,而是全神贯注地给小家伙喂饭,一边喂还一边提醒她多嚼几下再咽。厉无刃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由觉得,比起他来,她这个长辈显然要称职许多。 是啊,他供小侄女吃穿用度,许她荣华富贵,却给不了她如此悉心周到的照拂。 也许,是该有这么一个姑娘,代替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了。 这样想着,厉无刃沉默寡言地用完了一顿晚膳。本想顺道将小侄女送回她的寝殿,他却意外获悉了,而今他唯一的那位妃子,已说好了要让小家伙留宿。 乍一听此讯,厉无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可转念记起先前少女耐心喂饭的一幕幕,想起小家伙跟她在一块儿时是有多开心,又忆起半个多月前,哭着吵着要“娘亲”的湘茗是有多可怜。 心头没来由地揪了揪,他终是没有提出反对,只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就摆驾离开了。 这天晚上,五岁的湘茗郡主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哪怕是睡着了之后,脸上都像是挂着幸福的微笑。肖涵玉注视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娃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要是能住到宫外去,就是要她一辈子养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可惜……唉。 她下意识地想要翻个身,但碍于小家伙正在她胸前睡得香甜,她还是忍住了。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闲来无事的肖涵玉自是再一次担当起帮着照料湘茗郡主的重任,替她梳洗,喂她吃饭,同她玩耍。在她的陪伴下,小家伙没几天就恢复了精神,仿佛又变回了她诈死前的模样。厉无刃将这种种情景看在眼里,终是没再阻拦这一大一小亲密接触。 见一国之君似乎改变了主意,几次瞧见他站在远处观望的琉璃也是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看来,皇上也开始认可玉妃娘娘了。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直至少女被接回宫的第五日,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玉箫殿。 第26章 上门找茬 梅太妃是相当气愤的——要不是前两天清太妃拦着她,她早就领着一群人移步玉箫殿,给那个小丫头好好做做规矩了。 一个入了皇家的后宫嫔妃,在民间晃荡了大半个月不说,回来居然都不晓得来给她们几个太妃请安!真真是气煞人也! 皇上也真是,派人把她接回来倒算了,居然不打不骂,连半点惩罚都不给,这是要把那年纪轻轻的臭丫头捧上天去吗? “皇上这么做,也有皇上的难处。玉妃她……到底是东赞国送来和亲的公主啊。” 对于她怒气冲冲的质问,已然与她一道升级的清太妃是这么劝她的。 行,公主是吧?那她就在寝殿里坐等这位公主殿下想起皇家的规矩! 憋着一肚子气的梅太妃等啊等,等到第五天,终于忍无可忍。 你看你看!那丫头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诚然,她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梅妃,如今这宫里没有皇太后也没有皇后,她就是众人默认的后宫之主!这三宫六院的大小事宜,哪一件不是她来操持的?皇帝年轻,性情古怪,又没纳过妃子,定是缺乏经验,加诸他终日忙于前朝政务,想来根本就不晓得该如何约束自己的女人。那么,她作为如今这后宫里的一把手,自然要为皇帝、为厉家分忧解难! 本着类似“忧国忧民”一般的“高尚情怀”,心有怨怼的梅太妃一路从自个儿的寝殿杀到了肖涵玉的玉箫殿。 然后,她竟又听见了少女与孩童嬉闹的声响。 并不遥远的回忆霎时被勾起,梅太妃气得脸都白了。她没有忘记,上一回这丫头被自己罚到藏经阁抄经之后,是皇帝下了命令,在罚期未满之前就将其给放了的。 看来,皇帝表面上对他这玉妃不怎么上心,骨子里还是挺心疼她的啊? 气不打一处来的梅太妃冷笑数声,二话不说就拉长了脸,趾高气昂地踏入了玉箫殿的大门。随着一声尖利的唱喏传来,抱着湘茗郡主挠其痒痒的少女蓦地一顿,她将小家伙放下,回头一看,竟瞧见了上回那个把她关进藏经阁抄书的……谁来着? 梅太妃没想过,自己的封号居然已经被对方忘掉了,她泰然自若地站定在距离少女两丈开外的地方,以高高在上之姿暗示她赶紧地过来行礼。 可惜,庭院里的所有人都给她见礼了,她关注的重点却只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 梅太妃气炸:“大胆!见到本宫,怎地无动于衷!?” 这一次,袭上心头的怒气压根容不得她再等侍女发话,她这便亲口呵斥出声,目视对方似是一瞬……抽了抽嘴角。 “对不住啊娘娘,我忘了你叫什么了,又怕喊错,伤了娘娘的心,所以只好姑且等一等了。” 一个姑娘家家,小小年纪,脸皮厚成这样,三十有几的梅太妃也是醉了。她抚了抚快要憋出内伤的胸口,恶狠狠地瞪视着面无涟漪的少女,仿佛恨不能将她的脸蛋儿瞪出个窟窿来。 是啊,谁也未曾规定,新进宫的皇妃就必须记得所有太妃的封号吧? 如此一思,这玉妃娘娘似乎还占着几分道理。 在院里当布景的宫女们即便敢这么想,也不敢这么说。她们大多埋低了脑袋,默默地等待着事情的后续。 “你!你……”好在梅太妃没有让她们失望,这就面色不霁地指着少女开了口,紧接着,她又像突然记起什么一般,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哼,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不快给本宫请安!” 不知礼数的东西,看她还敢强词夺理! 肖涵玉在心底白她一眼,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朝她行了问安之礼。 好汉不吃眼前亏嘛,这个道理,她肖涵玉还是明白的。 可惜,对方并不会因为这敷衍的一福就放过她。 梅太妃皮笑肉不笑地打量她几眼,继续发难:“玉妃自外归来多日,整个人看起来也神清气爽的,怎地不晓得要来向宫中诸位太妃请安?” 短短一言,已然将少女的一条路给堵死了——方才还能跟小郡主玩得不亦乐乎,想来并不存在“死而复生”后气虚体弱的*。 但实际上,若不是梅太妃自个儿提了这么一句,肖涵玉根本都不会记起这一茬。在她眼里,对这种拿鼻孔看人的家伙,都不值得她找借口来对付。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的确是自己太懒,懒得去做这种虚伪的表面功夫,别人要借此大做文章,也是钻了她的空子。所以呢,如果硬碰硬,自己铁定会吃亏,莫不如寻个折中的法子,叫这个咋咋呼呼的梅太妃闭嘴。 思及此,少女这就面不改色地回道:“太妃娘娘,在我们东赞,一旦先帝驾崩了,除却诞下皇子、公主的妃子,那先帝的嫔妃,都是要到太庙里去,为先帝和百姓祈福的。本宫哪里知道,在你们南蜀国,竟不是这个规矩?” 言下之意,她以为,因着新帝登基,她们这些太妃早就被送走了,故而才没来向她们问安。 肖涵玉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无辜,愣是叫梅太妃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事实上,他们蜀国也是这个规矩,不过,鉴于以前曾有皇帝不顾群臣反对,临死前硬是下了一道圣旨,留了自己生前的宠妃在宫里,让她们颐养天年,后来,就陆续有皇帝效仿,这“只要老皇帝乐意,没下过崽儿的妃子也可继续待在宫中享福”一说,也就变得约定俗成了。 所以,她梅太妃也是借了这阵东风,才没被送到那清贫的地方去受苦的。 风韵犹存的妇人觉得,这臭丫头就是故意的。可是,从表面上来说,她挑不出这丫头的错处,如果硬要争辩,反倒得冒上自掘坟墓的风险。 梅太妃想想心有不甘,试图从肖涵玉的话里找出破绽。她心知肚明,像她这样膝下无子的后妃,按祖制确实不该留在宫中,可是,为先帝分别生下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公主的德妃、贤妃与令妃……梅妃郁闷了,这三人干吗要死得这么早呢?不然的话,她就有法子反驳这个臭丫头了。 没错,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几位于皇室有生育功劳的嫔妃,包括先皇后,都已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是以,按道理说,如今先帝薨逝,这宫里是不该再有半个太妃的。 思及此,梅太妃顿时咬牙切齿。 她当然不能让事情演变至此!倘若她们这些长辈都走了,这蜀国的后宫,不就叫这臭丫头一人独享了吗?! 怎么想都觉得不能忍,梅太妃认为,她务必要长命百岁,每天像个恶婆婆似的盯着玉妃,断不可让这不懂礼数的臭丫头活得舒坦! 第26章 上门找茬 梅太妃是相当气愤的——要不是前两天清太妃拦着她,她早就领着一群人移步玉箫殿,给那个小丫头好好做做规矩了。 一个入了皇家的后宫嫔妃,在民间晃荡了大半个月不说,回来居然都不晓得来给她们几个太妃请安!真真是气煞人也! 皇上也真是,派人把她接回来倒算了,居然不打不骂,连半点惩罚都不给,这是要把那年纪轻轻的臭丫头捧上天去吗? “皇上这么做,也有皇上的难处。玉妃她……到底是东赞国送来和亲的公主啊。” 对于她怒气冲冲的质问,已然与她一道升级的清太妃是这么劝她的。 行,公主是吧?那她就在寝殿里坐等这位公主殿下想起皇家的规矩! 憋着一肚子气的梅太妃等啊等,等到第五天,终于忍无可忍。 你看你看!那丫头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诚然,她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梅妃,如今这宫里没有皇太后也没有皇后,她就是众人默认的后宫之主!这三宫六院的大小事宜,哪一件不是她来操持的?皇帝年轻,性情古怪,又没纳过妃子,定是缺乏经验,加诸他终日忙于前朝政务,想来根本就不晓得该如何约束自己的女人。那么,她作为如今这后宫里的一把手,自然要为皇帝、为厉家分忧解难! 本着类似“忧国忧民”一般的“高尚情怀”,心有怨怼的梅太妃一路从自个儿的寝殿杀到了肖涵玉的玉箫殿。 然后,她竟又听见了少女与孩童嬉闹的声响。 并不遥远的回忆霎时被勾起,梅太妃气得脸都白了。她没有忘记,上一回这丫头被自己罚到藏经阁抄经之后,是皇帝下了命令,在罚期未满之前就将其给放了的。 看来,皇帝表面上对他这玉妃不怎么上心,骨子里还是挺心疼她的啊? 气不打一处来的梅太妃冷笑数声,二话不说就拉长了脸,趾高气昂地踏入了玉箫殿的大门。随着一声尖利的唱喏传来,抱着湘茗郡主挠其痒痒的少女蓦地一顿,她将小家伙放下,回头一看,竟瞧见了上回那个把她关进藏经阁抄书的……谁来着? 梅太妃没想过,自己的封号居然已经被对方忘掉了,她泰然自若地站定在距离少女两丈开外的地方,以高高在上之姿暗示她赶紧地过来行礼。 可惜,庭院里的所有人都给她见礼了,她关注的重点却只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 梅太妃气炸:“大胆!见到本宫,怎地无动于衷!?” 这一次,袭上心头的怒气压根容不得她再等侍女发话,她这便亲口呵斥出声,目视对方似是一瞬……抽了抽嘴角。 “对不住啊娘娘,我忘了你叫什么了,又怕喊错,伤了娘娘的心,所以只好姑且等一等了。” 一个姑娘家家,小小年纪,脸皮厚成这样,三十有几的梅太妃也是醉了。她抚了抚快要憋出内伤的胸口,恶狠狠地瞪视着面无涟漪的少女,仿佛恨不能将她的脸蛋儿瞪出个窟窿来。 是啊,谁也未曾规定,新进宫的皇妃就必须记得所有太妃的封号吧? 如此一思,这玉妃娘娘似乎还占着几分道理。 在院里当布景的宫女们即便敢这么想,也不敢这么说。她们大多埋低了脑袋,默默地等待着事情的后续。 “你!你……”好在梅太妃没有让她们失望,这就面色不霁地指着少女开了口,紧接着,她又像突然记起什么一般,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哼,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不快给本宫请安!” 不知礼数的东西,看她还敢强词夺理! 肖涵玉在心底白她一眼,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朝她行了问安之礼。 好汉不吃眼前亏嘛,这个道理,她肖涵玉还是明白的。 可惜,对方并不会因为这敷衍的一福就放过她。 梅太妃皮笑肉不笑地打量她几眼,继续发难:“玉妃自外归来多日,整个人看起来也神清气爽的,怎地不晓得要来向宫中诸位太妃请安?” 短短一言,已然将少女的一条路给堵死了——方才还能跟小郡主玩得不亦乐乎,想来并不存在“死而复生”后气虚体弱的*。 但实际上,若不是梅太妃自个儿提了这么一句,肖涵玉根本都不会记起这一茬。在她眼里,对这种拿鼻孔看人的家伙,都不值得她找借口来对付。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的确是自己太懒,懒得去做这种虚伪的表面功夫,别人要借此大做文章,也是钻了她的空子。所以呢,如果硬碰硬,自己铁定会吃亏,莫不如寻个折中的法子,叫这个咋咋呼呼的梅太妃闭嘴。 思及此,少女这就面不改色地回道:“太妃娘娘,在我们东赞,一旦先帝驾崩了,除却诞下皇子、公主的妃子,那先帝的嫔妃,都是要到太庙里去,为先帝和百姓祈福的。本宫哪里知道,在你们南蜀国,竟不是这个规矩?” 言下之意,她以为,因着新帝登基,她们这些太妃早就被送走了,故而才没来向她们问安。 肖涵玉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无辜,愣是叫梅太妃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事实上,他们蜀国也是这个规矩,不过,鉴于以前曾有皇帝不顾群臣反对,临死前硬是下了一道圣旨,留了自己生前的宠妃在宫里,让她们颐养天年,后来,就陆续有皇帝效仿,这“只要老皇帝乐意,没下过崽儿的妃子也可继续待在宫中享福”一说,也就变得约定俗成了。 所以,她梅太妃也是借了这阵东风,才没被送到那清贫的地方去受苦的。 风韵犹存的妇人觉得,这臭丫头就是故意的。可是,从表面上来说,她挑不出这丫头的错处,如果硬要争辩,反倒得冒上自掘坟墓的风险。 梅太妃想想心有不甘,试图从肖涵玉的话里找出破绽。她心知肚明,像她这样膝下无子的后妃,按祖制确实不该留在宫中,可是,为先帝分别生下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公主的德妃、贤妃与令妃……梅妃郁闷了,这三人干吗要死得这么早呢?不然的话,她就有法子反驳这个臭丫头了。 没错,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几位于皇室有生育功劳的嫔妃,包括先皇后,都已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是以,按道理说,如今先帝薨逝,这宫里是不该再有半个太妃的。 思及此,梅太妃顿时咬牙切齿。 她当然不能让事情演变至此!倘若她们这些长辈都走了,这蜀国的后宫,不就叫这臭丫头一人独享了吗?! 怎么想都觉得不能忍,梅太妃认为,她务必要长命百岁,每天像个恶婆婆似的盯着玉妃,断不可让这不懂礼数的臭丫头活得舒坦! 第27章 恩公求见 梅太妃面色不霁地瞪了少女两眼,终是转身扬长而去。 对此,肖涵玉只觉莫名其妙: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个女人了,她作何三番两次地来寻自己的麻烦? 想着想着,她又顺藤摸瓜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琉璃。”她回过头去,注目于湘茗郡主的侍女。 “奴婢在。” “现在,你们南蜀皇宫里一共有几个太妃?” 琉璃愣了愣,随即据实以告:“回娘娘的话,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有梅太妃、清太妃、如太妃、荣太妃……” 见女子大有逐一细数的架势,肖涵玉顿时就头大了:“慢着慢着,你先告诉我,一共有几个来着?” 琉璃认真地数了数:“一共有八位太妃娘娘。” 肖涵玉眉角一跳:这蜀国先帝的宠妃也太多了点儿吧?! “娘娘……”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琉璃这就忍不住轻唤一声。 “啊?”肖涵玉回过神来,与她四目相接。 “请娘娘恕奴婢斗胆,而今,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是南蜀国的人了,还请娘娘……莫要再在旁人面前,说出诸如‘你们南蜀’这样的话……”琉璃小心翼翼地说着,同时观察着少女的脸色。 按理说,她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奴才,委实不该向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妃提出这等请求的——就是要提醒,也轮不到她——可是,她感激这个姑娘为自家主子所做的一切,也在连日的相处中,认定对方乃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她不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看到对方因为言语不慎而被人抓住把柄。 好在少女听了她这话,虽是不可避免地怔了怔,却很快认识到了她的一片好心。 “我知道了啦……一时半会儿不习惯而已,以后会注意的。” 琉璃欣慰地笑笑,直到安静许久的湘茗郡主冷不丁扯扯她的衣袖,说想喝甜汤了,她才从中抽离出身,笑吟吟地去叫人膳房拿取了。 孰料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美味的甜汤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么?有人要见我,还赖着不肯走?” 肖涵玉上一刻还在逗小家伙玩,下一刻就不由自主地拧起眉毛,难以置信地瞅着前来通报的太监。 那太监心里也是犯着嘀咕,心道这新帝唯一的皇妃怎地没有半点嫔妃的架子,连个“本宫”的自称都不说? 然不管怎样,该办的差事还是得办好,他这就毕恭毕敬地答曰:“启禀娘娘,那人说他姓‘韩’,还说,只要把他的姓告诉娘娘,娘娘就一定会许他进宫拜见。” 话音未落,肖涵玉已是蓦地一怔。 韩?韩……难不成,是韩大哥?! 眼下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曾经的救命恩人——韩诀了。但是,为什么韩大哥会知道她的身份?她被宫里派来的人捉住的时候,他明明都不在场…… 一念才方成形,她就遽然想到了一种不曾料想的可能性。 难道那天,他其实是在的?! 如此一思,肖涵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来人拒之门外了。她赶忙令太监把人领到她的玉箫殿,并于两刻钟后如愿见到了那张阔别多日的面孔。 “草民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眼瞅着一身布衣的韩诀像模像样地朝自己下跪,早已将旁人遣退的少女心情略复杂。 然而,她并无半句废话,只在许其起身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妃?” 站直身子的韩诀本是微微垂着脑袋的,听少女直言不讳地发问,他这就抬起脸来,对上她探询的目光。 “回娘娘的话,那日草民看杂耍看得有些无聊,刚好闻到有烧饼的香味,想着买上几只,好让娘娘在路上吃。结果一去一回,娘娘就不见了。” 亏他还挺照顾她的……话说他怎就离得这般不巧?! 话虽如此,肖涵玉不是不清楚,即便当时韩诀在场,又如何能阻止那些有皇命在身的男人们?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便缓和了些,继续听韩诀解释道:“草民急坏了,知道娘娘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便去找过路的乡亲打听,这才得知,娘娘是被宫里的贵人给带走了。” “所以你就想法子跑到宫门外,想见我一面?” “是。” “见我做什么呢?问我讨要报酬?” “对。” “……” 肖涵玉原本只是逗韩诀玩玩儿的,谁知面对她最后问出的六个字,他竟然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她该夸他坦荡直爽吗? 少女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面不改色地对男子说:“也是,我还欠了你一件衣裳钱和好些房钱、饭钱呢。” 若有所思地说罢,她却见对方冷不防咧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恕草民斗胆,娘娘虽是回了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却还是草民一个月前认识的‘韩姑娘’。” 听了这话,肖涵玉禁不住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恍然大悟。 “韩大哥也是,纵然已知我乃堂堂皇妃,也照样不改本色。” 语毕,一男一女默契地盯着彼此巧了片刻,便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这一笑,立马就将二人间隐约生出的些许隔阂给笑没了。气氛登时和谐了许多,肖涵玉更是主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行至韩诀的身前。 “身在江湖,万不得已,骗了韩大哥,还望你莫要见怪。” “娘娘言重了,草民还想求您别计较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呢。” 又一个玩笑开罢,两人又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好啦,别一口一个‘草民’了,听着怪别扭的。” “可是……” “我不也没在你面前自称‘本宫’吗?”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务必如此。” 肖涵玉笑嘻嘻地说罢,问韩诀想要什么。 “我丑话说在前头啊,我虽贵为后宫嫔妃,但其实身边也没太多的钱,你可别狮子大开口。” 韩诀勾唇一笑,注视着少女的美目,眸中闪过精光。 “其实我这次壮着胆子来见你,是想……求个安定。” 第27章 恩公求见 梅太妃面色不霁地瞪了少女两眼,终是转身扬长而去。 对此,肖涵玉只觉莫名其妙: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个女人了,她作何三番两次地来寻自己的麻烦? 想着想着,她又顺藤摸瓜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琉璃。”她回过头去,注目于湘茗郡主的侍女。 “奴婢在。” “现在,你们南蜀皇宫里一共有几个太妃?” 琉璃愣了愣,随即据实以告:“回娘娘的话,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有梅太妃、清太妃、如太妃、荣太妃……” 见女子大有逐一细数的架势,肖涵玉顿时就头大了:“慢着慢着,你先告诉我,一共有几个来着?” 琉璃认真地数了数:“一共有八位太妃娘娘。” 肖涵玉眉角一跳:这蜀国先帝的宠妃也太多了点儿吧?! “娘娘……”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琉璃这就忍不住轻唤一声。 “啊?”肖涵玉回过神来,与她四目相接。 “请娘娘恕奴婢斗胆,而今,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是南蜀国的人了,还请娘娘……莫要再在旁人面前,说出诸如‘你们南蜀’这样的话……”琉璃小心翼翼地说着,同时观察着少女的脸色。 按理说,她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奴才,委实不该向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妃提出这等请求的——就是要提醒,也轮不到她——可是,她感激这个姑娘为自家主子所做的一切,也在连日的相处中,认定对方乃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她不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看到对方因为言语不慎而被人抓住把柄。 好在少女听了她这话,虽是不可避免地怔了怔,却很快认识到了她的一片好心。 “我知道了啦……一时半会儿不习惯而已,以后会注意的。” 琉璃欣慰地笑笑,直到安静许久的湘茗郡主冷不丁扯扯她的衣袖,说想喝甜汤了,她才从中抽离出身,笑吟吟地去叫人膳房拿取了。 孰料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美味的甜汤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么?有人要见我,还赖着不肯走?” 肖涵玉上一刻还在逗小家伙玩,下一刻就不由自主地拧起眉毛,难以置信地瞅着前来通报的太监。 那太监心里也是犯着嘀咕,心道这新帝唯一的皇妃怎地没有半点嫔妃的架子,连个“本宫”的自称都不说? 然不管怎样,该办的差事还是得办好,他这就毕恭毕敬地答曰:“启禀娘娘,那人说他姓‘韩’,还说,只要把他的姓告诉娘娘,娘娘就一定会许他进宫拜见。” 话音未落,肖涵玉已是蓦地一怔。 韩?韩……难不成,是韩大哥?! 眼下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曾经的救命恩人——韩诀了。但是,为什么韩大哥会知道她的身份?她被宫里派来的人捉住的时候,他明明都不在场…… 一念才方成形,她就遽然想到了一种不曾料想的可能性。 难道那天,他其实是在的?! 如此一思,肖涵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来人拒之门外了。她赶忙令太监把人领到她的玉箫殿,并于两刻钟后如愿见到了那张阔别多日的面孔。 “草民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眼瞅着一身布衣的韩诀像模像样地朝自己下跪,早已将旁人遣退的少女心情略复杂。 然而,她并无半句废话,只在许其起身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妃?” 站直身子的韩诀本是微微垂着脑袋的,听少女直言不讳地发问,他这就抬起脸来,对上她探询的目光。 “回娘娘的话,那日草民看杂耍看得有些无聊,刚好闻到有烧饼的香味,想着买上几只,好让娘娘在路上吃。结果一去一回,娘娘就不见了。” 亏他还挺照顾她的……话说他怎就离得这般不巧?! 话虽如此,肖涵玉不是不清楚,即便当时韩诀在场,又如何能阻止那些有皇命在身的男人们?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便缓和了些,继续听韩诀解释道:“草民急坏了,知道娘娘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便去找过路的乡亲打听,这才得知,娘娘是被宫里的贵人给带走了。” “所以你就想法子跑到宫门外,想见我一面?” “是。” “见我做什么呢?问我讨要报酬?” “对。” “……” 肖涵玉原本只是逗韩诀玩玩儿的,谁知面对她最后问出的六个字,他竟然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她该夸他坦荡直爽吗? 少女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面不改色地对男子说:“也是,我还欠了你一件衣裳钱和好些房钱、饭钱呢。” 若有所思地说罢,她却见对方冷不防咧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恕草民斗胆,娘娘虽是回了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却还是草民一个月前认识的‘韩姑娘’。” 听了这话,肖涵玉禁不住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恍然大悟。 “韩大哥也是,纵然已知我乃堂堂皇妃,也照样不改本色。” 语毕,一男一女默契地盯着彼此巧了片刻,便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这一笑,立马就将二人间隐约生出的些许隔阂给笑没了。气氛登时和谐了许多,肖涵玉更是主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行至韩诀的身前。 “身在江湖,万不得已,骗了韩大哥,还望你莫要见怪。” “娘娘言重了,草民还想求您别计较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呢。” 又一个玩笑开罢,两人又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好啦,别一口一个‘草民’了,听着怪别扭的。” “可是……” “我不也没在你面前自称‘本宫’吗?”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务必如此。” 肖涵玉笑嘻嘻地说罢,问韩诀想要什么。 “我丑话说在前头啊,我虽贵为后宫嫔妃,但其实身边也没太多的钱,你可别狮子大开口。” 韩诀勾唇一笑,注视着少女的美目,眸中闪过精光。 “其实我这次壮着胆子来见你,是想……求个安定。” 第28章 夜间面圣 这一时半刻的,肖涵玉倒是没想过,韩诀此番前来,是想借曾与她结伴而行的这层关系,在皇宫哪怕是皇城里谋份差事。 “这些年来,我四海为家,说实话,也有些厌倦了。娘娘若是能行个方便,念在我把你拉上岸来的份上,在这儿给我安份差,那些房钱啊饭钱啊什么的,我便无需娘娘偿还了。” 听了他前半段正经、后半段调侃的话,肖涵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就惦记着你那几个钱。” 韩诀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随之熠熠生辉。 “好吧,不过,这件事,必然是要通过皇上的。你且先在宫外候着,等到事成了,我会派人来知会你的。”肖涵玉说完,又莞尔一笑,“别担心,这次的房钱,我出。” 韩诀听懂了她的揶揄,笑着拜谢。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肖涵玉就命人送他出宫了。 当天晚上,从未主动去见皇帝的玉妃娘娘便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一国之君的寝宫外。 嫔妃求见皇帝,这本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她大晚上的来找皇帝,就不能不叫宫女、太监们浮想联翩了。 是啊,他们的皇上,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在玉妃之前,别说是什么正妃、侧妃了,就是个不上台面的侍妾,也是没有的。看着那个从来没有姑娘陪在身边的男子,大家伙儿甚至都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长那么大还没碰过女人。 不过,眼下好了,皇上有了玉妃娘娘,而且自打劫后余生以来,玉妃娘娘似乎是变得主动不少,这对皇上、对皇家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是以,太监们见到玉妃娘娘来了,赶忙就跑进寝殿里通传了。 这个时候,厉无刃刚从御书房回来。今日政务不忙,他专心致志地批完了奏本,便打算早些回寝殿歇息。不料人还没开始沐浴呢,就先接到了少女求见的消息。 厉无刃有些发愣:这个时辰,她怎么突然来了? 他穿起了刚刚脱下的外衣,转念一想:不对,挑这时候来,该不会是…… 实际上,男人完全是想太多了。肖涵玉之所以在酉时将尽是来访,是因为白天去御书房的时候,听说厉无刃正在与朝中大臣商议要事。她相当识趣地不予打扰,决定等到了晚上,他回寝宫了,再来寻他。 年轻的姑娘压根就没往其他地方想,只盘算着,这回能顺利见着人就好。她哪里能够未卜先知,在她于屋外等候的这一时半会儿里,房内的男人已经开始了苦思冥想? 自己的妃子请求面圣,厉无刃又闲着没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可是,这见了之后该如何自处,那就是一个可大可小的问题了。 诚然,在十岁受封太子之后,这十几年来,他就从未碰过一个女子,因着这一点,前朝后宫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今他登基称帝,又纳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为妃,朝廷上的那些文武百官乃至后|庭里的那些个太妃们,怕是个个都巴望着玉妃的肚子吧? 唉,想起来就叫人头疼。其实他……还没做好与她圆|房的准备啊。 然而,这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那丫头虽然起初也是不愿意嫁过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皇妃,难道就不希望有个一儿半女,将来可以依傍? 恍惚间记起二十年前母亲摸着他的脸,笑称可算是有了这么个依靠,又记起一旁的祖母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厉无刃就下意识地断定了,这女人家的心思,都是大同小异的。 是啊,就连那个人,在生下湘茗之后,也曾因为初为人母的喜悦,而对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呢…… 想着想着就险些想远,男子从回忆中猝然抽身,命太监前去请玉妃娘娘入内。 太监高兴地得令而去,留下一代帝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她若是想留下,他就跟她在龙床上一道睡一晚上吧。 自认为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厉无刃很快就迎来了少女的身影。可叫他意外的是,肖涵玉来找他,竟是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男人。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个而吃味,尤其是当他听说那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之后,给出的答复就更是爽快了。 那个名叫“韩诀”的,既然会些武功,那就让他在京城当个捕快好了。 厉无刃这样说着,随即就得到了肖涵玉的赞同。 “那我就替韩大哥谢谢皇上了。”少女言笑晏晏地朝着男人福了一福,那明媚俏皮的笑容,竟叫厉无刃一时晃了眼。 话说回来,韩大哥……她还叫得挺亲热的。 厉无刃不咸不淡地瞅着兴高采烈的少女,瞅着瞅着,总算是令她意识到了什么。 “皇上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 罢了,直到今日,她都不晓得要在他面前以“妾身”自称,还没封妃那会儿,更是极少用“本宫”这个称呼,想来她就是个不喜欢宫廷规矩的“缺心眼”。 回想起前一阵影卫从东赞打听来的情报,厉无刃觉得,要他体谅一下这个小丫头,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他听底下人说了,这位赞国的十八公主是三年前才认祖归宗的。换句话说,在之前的十三年里,肖涵玉都是流落在民间的,也就没有受过寻常公主该受的教导。是以,平日里举手投足之间,多一分随意,少一分体面,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话又说回来,现下,她既然入了他南蜀的皇宫,成了他的妃子,就不该再像未出阁时那般随性了。 如此思量着,厉无刃心平气和地纠正起她对自个儿的称呼:“玉妃,你现在是朕的妃子了,在朕面前,当以‘妾身’自居,而不是整天‘我’来‘我’去的。” 话音未落,肖涵玉面上的喜色便已迅速消散。 所以她才不愿意留在这个鬼地方啊! 眼见小丫头的脸蛋儿这就不加掩饰地垮了下来,厉无刃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该交代的话呢,是一句也不能少的。 “朕知道,你并非从小养在深宫,在民间沾染了些许寻常姑娘家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朕不是不能理解。”他顿了顿,理所应当地直视着她逐渐生变的眼神,“朕可以给你时间,但你得花心思去改。” 语毕,他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她的神情会从气馁变到淡漠,又忽然间从淡漠变得狂热? 第28章 夜间面圣 这一时半刻的,肖涵玉倒是没想过,韩诀此番前来,是想借曾与她结伴而行的这层关系,在皇宫哪怕是皇城里谋份差事。 “这些年来,我四海为家,说实话,也有些厌倦了。娘娘若是能行个方便,念在我把你拉上岸来的份上,在这儿给我安份差,那些房钱啊饭钱啊什么的,我便无需娘娘偿还了。” 听了他前半段正经、后半段调侃的话,肖涵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就惦记着你那几个钱。” 韩诀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随之熠熠生辉。 “好吧,不过,这件事,必然是要通过皇上的。你且先在宫外候着,等到事成了,我会派人来知会你的。”肖涵玉说完,又莞尔一笑,“别担心,这次的房钱,我出。” 韩诀听懂了她的揶揄,笑着拜谢。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肖涵玉就命人送他出宫了。 当天晚上,从未主动去见皇帝的玉妃娘娘便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一国之君的寝宫外。 嫔妃求见皇帝,这本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她大晚上的来找皇帝,就不能不叫宫女、太监们浮想联翩了。 是啊,他们的皇上,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在玉妃之前,别说是什么正妃、侧妃了,就是个不上台面的侍妾,也是没有的。看着那个从来没有姑娘陪在身边的男子,大家伙儿甚至都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长那么大还没碰过女人。 不过,眼下好了,皇上有了玉妃娘娘,而且自打劫后余生以来,玉妃娘娘似乎是变得主动不少,这对皇上、对皇家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是以,太监们见到玉妃娘娘来了,赶忙就跑进寝殿里通传了。 这个时候,厉无刃刚从御书房回来。今日政务不忙,他专心致志地批完了奏本,便打算早些回寝殿歇息。不料人还没开始沐浴呢,就先接到了少女求见的消息。 厉无刃有些发愣:这个时辰,她怎么突然来了? 他穿起了刚刚脱下的外衣,转念一想:不对,挑这时候来,该不会是…… 实际上,男人完全是想太多了。肖涵玉之所以在酉时将尽是来访,是因为白天去御书房的时候,听说厉无刃正在与朝中大臣商议要事。她相当识趣地不予打扰,决定等到了晚上,他回寝宫了,再来寻他。 年轻的姑娘压根就没往其他地方想,只盘算着,这回能顺利见着人就好。她哪里能够未卜先知,在她于屋外等候的这一时半会儿里,房内的男人已经开始了苦思冥想? 自己的妃子请求面圣,厉无刃又闲着没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可是,这见了之后该如何自处,那就是一个可大可小的问题了。 诚然,在十岁受封太子之后,这十几年来,他就从未碰过一个女子,因着这一点,前朝后宫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今他登基称帝,又纳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为妃,朝廷上的那些文武百官乃至后|庭里的那些个太妃们,怕是个个都巴望着玉妃的肚子吧? 唉,想起来就叫人头疼。其实他……还没做好与她圆|房的准备啊。 然而,这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那丫头虽然起初也是不愿意嫁过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皇妃,难道就不希望有个一儿半女,将来可以依傍? 恍惚间记起二十年前母亲摸着他的脸,笑称可算是有了这么个依靠,又记起一旁的祖母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厉无刃就下意识地断定了,这女人家的心思,都是大同小异的。 是啊,就连那个人,在生下湘茗之后,也曾因为初为人母的喜悦,而对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呢…… 想着想着就险些想远,男子从回忆中猝然抽身,命太监前去请玉妃娘娘入内。 太监高兴地得令而去,留下一代帝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她若是想留下,他就跟她在龙床上一道睡一晚上吧。 自认为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厉无刃很快就迎来了少女的身影。可叫他意外的是,肖涵玉来找他,竟是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男人。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个而吃味,尤其是当他听说那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之后,给出的答复就更是爽快了。 那个名叫“韩诀”的,既然会些武功,那就让他在京城当个捕快好了。 厉无刃这样说着,随即就得到了肖涵玉的赞同。 “那我就替韩大哥谢谢皇上了。”少女言笑晏晏地朝着男人福了一福,那明媚俏皮的笑容,竟叫厉无刃一时晃了眼。 话说回来,韩大哥……她还叫得挺亲热的。 厉无刃不咸不淡地瞅着兴高采烈的少女,瞅着瞅着,总算是令她意识到了什么。 “皇上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 罢了,直到今日,她都不晓得要在他面前以“妾身”自称,还没封妃那会儿,更是极少用“本宫”这个称呼,想来她就是个不喜欢宫廷规矩的“缺心眼”。 回想起前一阵影卫从东赞打听来的情报,厉无刃觉得,要他体谅一下这个小丫头,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他听底下人说了,这位赞国的十八公主是三年前才认祖归宗的。换句话说,在之前的十三年里,肖涵玉都是流落在民间的,也就没有受过寻常公主该受的教导。是以,平日里举手投足之间,多一分随意,少一分体面,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话又说回来,现下,她既然入了他南蜀的皇宫,成了他的妃子,就不该再像未出阁时那般随性了。 如此思量着,厉无刃心平气和地纠正起她对自个儿的称呼:“玉妃,你现在是朕的妃子了,在朕面前,当以‘妾身’自居,而不是整天‘我’来‘我’去的。” 话音未落,肖涵玉面上的喜色便已迅速消散。 所以她才不愿意留在这个鬼地方啊! 眼见小丫头的脸蛋儿这就不加掩饰地垮了下来,厉无刃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该交代的话呢,是一句也不能少的。 “朕知道,你并非从小养在深宫,在民间沾染了些许寻常姑娘家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朕不是不能理解。”他顿了顿,理所应当地直视着她逐渐生变的眼神,“朕可以给你时间,但你得花心思去改。” 语毕,他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她的神情会从气馁变到淡漠,又忽然间从淡漠变得狂热? 第29章 你嫌弃我 “皇上!”肖涵玉忽然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厉无刃的凤眼,“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已然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这激动的口气和动作,使得男人不免一愣。 “我的意思是,你其实挺瞧不上我的,是不是?!” 然后,未等他缓过劲儿来,对方就又迫不及待地补了这么一句。 也没有……瞧不上。 厉无刃下意识地动了动唇,却及时回过神来,告诫自己不可如此回复。 须臾,他缓了神色,略一皱眉,不答反问道:“玉妃何出此言?” “因为我不是从小养在宫里的公主啊!皇上你看,我呢,出生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我娘生下我没几年就过世了,是位好心的婆婆收留了我,我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我六岁起,就和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挤在一间破院子里,帮人补过衣裳,替人扫过屋子,甚至还在闹饥荒的时候去大户人家门口讨过粮食,直到十三岁那年才被父皇接到宫中,封为公主。 “到了宫里之后,我就只顾着吃喝玩乐,嬷嬷教我规矩,我也不乐意学,所以,这都当了三年的金枝玉叶了,我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半吊子。” 肖涵玉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并没留意到男子眸中一闪而过的同情——她只希望能在他眼底看到更多的厌弃,是以一个劲儿地把自己往死里贬。 “总之,用我那些‘姨娘’的话来说,我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像我这样一个跟市井混混没多大区别的所谓的‘公主’,皇上你真的不讨厌吗?” “……姨娘?” “对啊?哦不不不,就是……就是我父皇的那些三宫六院。” 她用“姨娘”二字来称呼东赞的后宫嫔妃们…… 厉无刃觉得,他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了。 是啊,他当然不能体会到少女迫切的心情——只要能让他厌弃自己,进而主动放自己离开,她肖涵玉就是人生赢家了! 大约是她眼中的光彩太过刺眼,厉无刃看着看着,竟忽觉了然。 莫非…… “你该不会是想让朕嫌弃你,因而故意为之吧?” 此言一出,肖涵玉心里的如意算盘这就“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呃呵,呃呵呵……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让皇上嫌弃我呢?” 厉无刃用一种“问你啊”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不免有点心虚。 看不出来,这个人还挺聪明的啊…… 根本就没有好好地“看”过对方,肖涵玉默默地在心下抹了把冷汗。 “皇上你想太多了呢……我,我这不是……这不是怕害得皇上丢了脸面嘛……”情急之下,她病急乱投医地嘀咕道。 “你即使要丢,丢的也是你赞国皇室的脸面,与我南蜀并无太大干系。”孰料对方只不冷不热地回她这么一句,瞬间叫她的小心肝碎了一地。 嘤嘤嘤……明明琉璃今儿个白天才告诫过她,说她既已嫁入蜀国,便是蜀国的一份子了,怎么到了这南蜀皇帝眼里,又要同她撇清关系了呢? 心下内流满面,肖涵玉面上却是严肃道:“皇上此言差矣,妾身既然已经嫁给了皇上,就是蜀国的人了。” 说着,她差点就想握一握拳头,以示决心了。 厉无刃将她装腔作势的模样尽收眼底,兀自凉凉地瞧着她,不咸不淡地说:“你也知道自己已经嫁给了朕?” 肖涵玉大义凛然地点头。 “那就别给朕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真是的……前几天那个在他面前潸然泪下的弱女子,到底是不是她? 堂堂一国之君,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居然开始怀疑自个儿的眼睛了。 慢着……他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 “皇上冤枉啊!我哪儿有想什么有的没的!”不管他指的是什么,先否认了再说! 即将陷入沉思的男人就这样被一声急切的辩白给拽了出来。 眼瞅着肖涵玉一副就要扑上来哭喊的架势,厉无刃也是无语。 果然还是把她赶回玉箫殿比较好。 “行了行了,朕没有看不上你,记得做好你该做的规矩,回去吧。” 男子说完了这话,就摆了摆手,示意来人跪安了。 肖涵玉顿时欲哭无泪。 你骗鬼啊!明明就是嫌弃我出生市井,那你倒是把我扔回市井啊!我天天给你们厉家的列祖列宗烧高香,感谢你全家一辈子! 脑中思绪已然出现了混乱的倾向,少女瞪圆了眼珠子,义愤填膺地注目于径自背过身去的男人。 “怎么还不走?”过了一会儿,察觉到身后仍有两道灼灼的视线,厉无刃又回过头来,故作不耐地下了逐客令。 肖涵玉气坏了:你看你看!分明就是嫌弃我!却又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一刻,没有人明白,她是有多想将上述心声化作语言。 可惜,她不能。 她唯有愤愤不平地看了男人两眼,扭头脚底生风地离去。 出了一国之君的寝殿,夏末的夜风总算是叫肖涵玉冷静了些许。她静静地站在清朗的夜空之下,冷不防露出一种近乎奸诈的笑容。 是的,经历今晚的这一段插曲,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要让他讨厌她!但与此同时,又要对他好、让他欠自己人情,这样一来,等到时机成熟,她就向他求得一份恩典,叫他放自己出宫,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肖涵玉啊肖涵玉,你真是太聪明了! 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嘚瑟了一番,少女欢欣雀跃地回了自己的寝宫。第二天晌午,她又屁颠屁颠地去找皇帝了。厉无刃本来是打算打个小盹的,不料屁股还没沾上软榻呢,人就被那个不速之客给截住了。 “皇上皇上,我昨天回去问过了,京城的捕快又累又苦、月俸又低,韩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让他干这个呢?” 寥寥数语,配以少女真挚的眼神,直叫厉无刃眉角一跳。 她的话里有太多值得腹诽的地方,他都不晓得该从何下手了。 于是,他只好压下从各个方面反驳的欲|望,只就事论事地问她:“谁告诉你,京城的捕快又累又苦、月俸又低的?” 第29章 你嫌弃我 “皇上!”肖涵玉忽然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厉无刃的凤眼,“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已然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这激动的口气和动作,使得男人不免一愣。 “我的意思是,你其实挺瞧不上我的,是不是?!” 然后,未等他缓过劲儿来,对方就又迫不及待地补了这么一句。 也没有……瞧不上。 厉无刃下意识地动了动唇,却及时回过神来,告诫自己不可如此回复。 须臾,他缓了神色,略一皱眉,不答反问道:“玉妃何出此言?” “因为我不是从小养在宫里的公主啊!皇上你看,我呢,出生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我娘生下我没几年就过世了,是位好心的婆婆收留了我,我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我六岁起,就和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挤在一间破院子里,帮人补过衣裳,替人扫过屋子,甚至还在闹饥荒的时候去大户人家门口讨过粮食,直到十三岁那年才被父皇接到宫中,封为公主。 “到了宫里之后,我就只顾着吃喝玩乐,嬷嬷教我规矩,我也不乐意学,所以,这都当了三年的金枝玉叶了,我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半吊子。” 肖涵玉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并没留意到男子眸中一闪而过的同情——她只希望能在他眼底看到更多的厌弃,是以一个劲儿地把自己往死里贬。 “总之,用我那些‘姨娘’的话来说,我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像我这样一个跟市井混混没多大区别的所谓的‘公主’,皇上你真的不讨厌吗?” “……姨娘?” “对啊?哦不不不,就是……就是我父皇的那些三宫六院。” 她用“姨娘”二字来称呼东赞的后宫嫔妃们…… 厉无刃觉得,他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了。 是啊,他当然不能体会到少女迫切的心情——只要能让他厌弃自己,进而主动放自己离开,她肖涵玉就是人生赢家了! 大约是她眼中的光彩太过刺眼,厉无刃看着看着,竟忽觉了然。 莫非…… “你该不会是想让朕嫌弃你,因而故意为之吧?” 此言一出,肖涵玉心里的如意算盘这就“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呃呵,呃呵呵……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让皇上嫌弃我呢?” 厉无刃用一种“问你啊”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不免有点心虚。 看不出来,这个人还挺聪明的啊…… 根本就没有好好地“看”过对方,肖涵玉默默地在心下抹了把冷汗。 “皇上你想太多了呢……我,我这不是……这不是怕害得皇上丢了脸面嘛……”情急之下,她病急乱投医地嘀咕道。 “你即使要丢,丢的也是你赞国皇室的脸面,与我南蜀并无太大干系。”孰料对方只不冷不热地回她这么一句,瞬间叫她的小心肝碎了一地。 嘤嘤嘤……明明琉璃今儿个白天才告诫过她,说她既已嫁入蜀国,便是蜀国的一份子了,怎么到了这南蜀皇帝眼里,又要同她撇清关系了呢? 心下内流满面,肖涵玉面上却是严肃道:“皇上此言差矣,妾身既然已经嫁给了皇上,就是蜀国的人了。” 说着,她差点就想握一握拳头,以示决心了。 厉无刃将她装腔作势的模样尽收眼底,兀自凉凉地瞧着她,不咸不淡地说:“你也知道自己已经嫁给了朕?” 肖涵玉大义凛然地点头。 “那就别给朕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真是的……前几天那个在他面前潸然泪下的弱女子,到底是不是她? 堂堂一国之君,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居然开始怀疑自个儿的眼睛了。 慢着……他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 “皇上冤枉啊!我哪儿有想什么有的没的!”不管他指的是什么,先否认了再说! 即将陷入沉思的男人就这样被一声急切的辩白给拽了出来。 眼瞅着肖涵玉一副就要扑上来哭喊的架势,厉无刃也是无语。 果然还是把她赶回玉箫殿比较好。 “行了行了,朕没有看不上你,记得做好你该做的规矩,回去吧。” 男子说完了这话,就摆了摆手,示意来人跪安了。 肖涵玉顿时欲哭无泪。 你骗鬼啊!明明就是嫌弃我出生市井,那你倒是把我扔回市井啊!我天天给你们厉家的列祖列宗烧高香,感谢你全家一辈子! 脑中思绪已然出现了混乱的倾向,少女瞪圆了眼珠子,义愤填膺地注目于径自背过身去的男人。 “怎么还不走?”过了一会儿,察觉到身后仍有两道灼灼的视线,厉无刃又回过头来,故作不耐地下了逐客令。 肖涵玉气坏了:你看你看!分明就是嫌弃我!却又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一刻,没有人明白,她是有多想将上述心声化作语言。 可惜,她不能。 她唯有愤愤不平地看了男人两眼,扭头脚底生风地离去。 出了一国之君的寝殿,夏末的夜风总算是叫肖涵玉冷静了些许。她静静地站在清朗的夜空之下,冷不防露出一种近乎奸诈的笑容。 是的,经历今晚的这一段插曲,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要让他讨厌她!但与此同时,又要对他好、让他欠自己人情,这样一来,等到时机成熟,她就向他求得一份恩典,叫他放自己出宫,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肖涵玉啊肖涵玉,你真是太聪明了! 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嘚瑟了一番,少女欢欣雀跃地回了自己的寝宫。第二天晌午,她又屁颠屁颠地去找皇帝了。厉无刃本来是打算打个小盹的,不料屁股还没沾上软榻呢,人就被那个不速之客给截住了。 “皇上皇上,我昨天回去问过了,京城的捕快又累又苦、月俸又低,韩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让他干这个呢?” 寥寥数语,配以少女真挚的眼神,直叫厉无刃眉角一跳。 她的话里有太多值得腹诽的地方,他都不晓得该从何下手了。 于是,他只好压下从各个方面反驳的欲|望,只就事论事地问她:“谁告诉你,京城的捕快又累又苦、月俸又低的?” 第30章 帝妃抬杠 肖涵玉本以为蜀国的捕快跟他们东赞的是一个待遇,是以没料想厉无刃会这么问,所幸她足够机智,这就眼珠子一转,满脸无辜道:“一个小宫女,我也不认得她,聊天时随便问到的。” “……”还真是随便,“那朕告诉你,在京城当捕快虽然不怎么轻松,但俸禄是不低的,至少,比韩诀四海为家、无所事事挣得多得多。” “韩大哥没有无所事事啊,皇上你不要冤枉好人。” 眼瞅着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模样,厉无刃突然感到不太高兴。 刚才就想说她了,一口一个“韩大哥”,叫得这么亲热,哪里还有点儿宫中嫔妃的自觉?现在更好,他也没说错什么,她就上着杆子要替那个才认识一个月的男人正名了,这是把他这个正牌夫君置于何地? 见厉无刃的脸色不大好看,肖涵玉心下暗喜。 很好,她成功地惹他不快了。 当然,少女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这就话锋一转,认真严肃道:“皇上,不如这样吧,咱们把他召进宫来,让他在我那儿当我的护卫,怎么样?” 此言一出,厉无刃火气都快上来了。 她还要把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给宣进宫来,当她的护卫?!真把他的不计较当成是理所当然啊? 话虽如此,但因着少女此刻的目光单纯又正经,厉无刃心想,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行。”然后,他义正词严地拒绝。 “为什么?”肖涵玉煞有其事地反问。 “宫里除了朕,就不该有别的男人。”厉无刃理直气壮。 “可那宫廷侍卫不都是男人吗?”少女脱口而出。 “他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啊?” “来历、身份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啊?” “就是有区别。” 两人一来一去至此,厉无刃忽然就醉了。 他堂堂蜀国皇帝,怎就跟跟十六岁的丫头杠上了? 厉无刃觉得,他大概是过惯了寂寞空虚冷的日子,难得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胆敢跟他“抬杠”,他才乐此不疲地接招了。 但是,他不能就此沉溺其中。 年轻的帝王告诉他唯一的后宫嫔妃,要当上蜀国的宫廷护卫,须得经过严格的审查与考核,不是什么人想当就当的。 “皇上别骗我了,皇宫护卫这份肥差,历来都是贵族子弟不必考试就能获取高官厚禄的捷径,只要稍微会点儿武功的,自家爹爹又是有本事的,就自有办法把他塞到这禁宫里头。” 然而,男子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居然对历朝历代都难以肃清的“走后门”现象一清二楚。 厉无刃窘了,毕竟,不论是以前他的父皇当政,还是如今他登基为帝,这样的事情皆是屡禁不止——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当然,此情此景下,他在心里默认就可以了。 “那是在你们赞国吧?在我们蜀国……咳咳……”他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朕可不允许有人这么干。” 肖涵玉微微斜着眼睛看他。 少骗人了。你禁归禁,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甭提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呢。 仿佛能从少女的眼神里读出这等反驳之词,眸光一转的厉无刃有一点后悔去看她的眼睛了。 “总之,这件事情你别想了,朕不会答应的。” 是以,他只好大手一挥,转身回到了自个儿的御座上。 呵呵,这是要同她假正经——拿皇帝的身份欺压她啊。 年仅十六的少女自诩见过的世面也不小,可惜,心下跟面明镜似的,表面上,她却不能失了分寸。反正,她也没打算拼死拼活替韩诀争这份美差。 相较之下,既然厉无刃摆明了是反对此事的,那么,她就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让他因拒绝她而感到有所亏欠。 如此思量着,有备而来的少女忽而神色一改。她撅起了小嘴,又咬住嘴唇,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不吭气。 厉无刃没等来肖涵玉的回应,自是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丫头正紧抿着双唇,不知不觉间竟然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呀?! 他拿正在哭泣以及将要哭泣的女人最没法子了。 无奈他刚要试图说点儿什么,对方就抢先一步道:“我知道,皇上瞧不上我,连带着我的救命恩人也看不起。没关系,就这么着吧,反正我也好不了了。” 语毕,她赌气似的朝着男人迅速一福,就转身抹着眼角夺门而出。 “诶?!”厉无刃不自觉地向着她的背影伸出了一只手。 这什么跟什么啊?!怎就扯到瞧得起、瞧不起上头去了呢?再说了,他什么时候看不起她了? 堂堂九五之尊简直要郁闷了:女人心,海底针——这话半点儿不假! 嘤嘤离去的肖涵玉才不管他喉咙里是不是憋着一口老血,装腔作势地惹来了一路上的各种注目后,她回到自个儿的玉箫殿,一下扑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绯雪被她这异常的模样吓愣了,跑来问她怎么了,却只听到被子传来这样瓮声瓮气的回答:“下去吧,我需要静静。” 绯雪自然不可能问肖涵玉“静静”是谁,她只是一瞬有些后悔,适才听从了主子的吩咐,没跟主子一道去求见皇帝,以至于都不晓得主子这是怎么了。 然不论如何,她还是乖乖地退下了。 被独自一人留在屋里的少女耳听周围没了动静,这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接着,她就捂着嘴偷笑不止。 鉴于她先前从御书房持续到玉箫殿的精湛演技,大家伙儿肯定以为,她是在皇帝那儿受了委屈。皇帝本人铁定也已察觉到,自己是“哭着”跑出去的。 嘿嘿。 肖涵玉裹着被子在宽敞的床榻上打了两个滚,已然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未来美好的画卷。谁知她正想得高兴呢,刚出去不久的绯雪冷不丁又折了回来,吓得她差点没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下去。 “做什么呀?慌慌张张的。” “公、公主,我我我……我好像看到蓝将军了。” 第30章 帝妃抬杠 肖涵玉本以为蜀国的捕快跟他们东赞的是一个待遇,是以没料想厉无刃会这么问,所幸她足够机智,这就眼珠子一转,满脸无辜道:“一个小宫女,我也不认得她,聊天时随便问到的。” “……”还真是随便,“那朕告诉你,在京城当捕快虽然不怎么轻松,但俸禄是不低的,至少,比韩诀四海为家、无所事事挣得多得多。” “韩大哥没有无所事事啊,皇上你不要冤枉好人。” 眼瞅着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模样,厉无刃突然感到不太高兴。 刚才就想说她了,一口一个“韩大哥”,叫得这么亲热,哪里还有点儿宫中嫔妃的自觉?现在更好,他也没说错什么,她就上着杆子要替那个才认识一个月的男人正名了,这是把他这个正牌夫君置于何地? 见厉无刃的脸色不大好看,肖涵玉心下暗喜。 很好,她成功地惹他不快了。 当然,少女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这就话锋一转,认真严肃道:“皇上,不如这样吧,咱们把他召进宫来,让他在我那儿当我的护卫,怎么样?” 此言一出,厉无刃火气都快上来了。 她还要把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给宣进宫来,当她的护卫?!真把他的不计较当成是理所当然啊? 话虽如此,但因着少女此刻的目光单纯又正经,厉无刃心想,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行。”然后,他义正词严地拒绝。 “为什么?”肖涵玉煞有其事地反问。 “宫里除了朕,就不该有别的男人。”厉无刃理直气壮。 “可那宫廷侍卫不都是男人吗?”少女脱口而出。 “他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啊?” “来历、身份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啊?” “就是有区别。” 两人一来一去至此,厉无刃忽然就醉了。 他堂堂蜀国皇帝,怎就跟跟十六岁的丫头杠上了? 厉无刃觉得,他大概是过惯了寂寞空虚冷的日子,难得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胆敢跟他“抬杠”,他才乐此不疲地接招了。 但是,他不能就此沉溺其中。 年轻的帝王告诉他唯一的后宫嫔妃,要当上蜀国的宫廷护卫,须得经过严格的审查与考核,不是什么人想当就当的。 “皇上别骗我了,皇宫护卫这份肥差,历来都是贵族子弟不必考试就能获取高官厚禄的捷径,只要稍微会点儿武功的,自家爹爹又是有本事的,就自有办法把他塞到这禁宫里头。” 然而,男子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居然对历朝历代都难以肃清的“走后门”现象一清二楚。 厉无刃窘了,毕竟,不论是以前他的父皇当政,还是如今他登基为帝,这样的事情皆是屡禁不止——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当然,此情此景下,他在心里默认就可以了。 “那是在你们赞国吧?在我们蜀国……咳咳……”他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朕可不允许有人这么干。” 肖涵玉微微斜着眼睛看他。 少骗人了。你禁归禁,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甭提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呢。 仿佛能从少女的眼神里读出这等反驳之词,眸光一转的厉无刃有一点后悔去看她的眼睛了。 “总之,这件事情你别想了,朕不会答应的。” 是以,他只好大手一挥,转身回到了自个儿的御座上。 呵呵,这是要同她假正经——拿皇帝的身份欺压她啊。 年仅十六的少女自诩见过的世面也不小,可惜,心下跟面明镜似的,表面上,她却不能失了分寸。反正,她也没打算拼死拼活替韩诀争这份美差。 相较之下,既然厉无刃摆明了是反对此事的,那么,她就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让他因拒绝她而感到有所亏欠。 如此思量着,有备而来的少女忽而神色一改。她撅起了小嘴,又咬住嘴唇,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不吭气。 厉无刃没等来肖涵玉的回应,自是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丫头正紧抿着双唇,不知不觉间竟然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呀?! 他拿正在哭泣以及将要哭泣的女人最没法子了。 无奈他刚要试图说点儿什么,对方就抢先一步道:“我知道,皇上瞧不上我,连带着我的救命恩人也看不起。没关系,就这么着吧,反正我也好不了了。” 语毕,她赌气似的朝着男人迅速一福,就转身抹着眼角夺门而出。 “诶?!”厉无刃不自觉地向着她的背影伸出了一只手。 这什么跟什么啊?!怎就扯到瞧得起、瞧不起上头去了呢?再说了,他什么时候看不起她了? 堂堂九五之尊简直要郁闷了:女人心,海底针——这话半点儿不假! 嘤嘤离去的肖涵玉才不管他喉咙里是不是憋着一口老血,装腔作势地惹来了一路上的各种注目后,她回到自个儿的玉箫殿,一下扑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绯雪被她这异常的模样吓愣了,跑来问她怎么了,却只听到被子传来这样瓮声瓮气的回答:“下去吧,我需要静静。” 绯雪自然不可能问肖涵玉“静静”是谁,她只是一瞬有些后悔,适才听从了主子的吩咐,没跟主子一道去求见皇帝,以至于都不晓得主子这是怎么了。 然不论如何,她还是乖乖地退下了。 被独自一人留在屋里的少女耳听周围没了动静,这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接着,她就捂着嘴偷笑不止。 鉴于她先前从御书房持续到玉箫殿的精湛演技,大家伙儿肯定以为,她是在皇帝那儿受了委屈。皇帝本人铁定也已察觉到,自己是“哭着”跑出去的。 嘿嘿。 肖涵玉裹着被子在宽敞的床榻上打了两个滚,已然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未来美好的画卷。谁知她正想得高兴呢,刚出去不久的绯雪冷不丁又折了回来,吓得她差点没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下去。 “做什么呀?慌慌张张的。” “公、公主,我我我……我好像看到蓝将军了。” 第31章 惊现故人 肖涵玉觉得,其实思乡心切的人,一直都是绯雪吧? 用一种同情又理解的眼神注视着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女子,少女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绯雪,我知道你想家了,可是蓝莫知什么的,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啊……”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真的看见蓝将军了啊!”眼瞅着肖涵玉眼中的怜爱之色更重,有口难辩的绯雪简直就要哭了,“真的!就在往御书房那个方向去的半道上!奴婢还看见伺候皇上的赵公公了呢!是他领着蓝将军走的,兴许正是要去面见皇上呢!” 奈何她把她瞧见的都给说出来了,自家主子还是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不紧不慢地下了床,然后走到她的跟前,神情凝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绯雪啊,喜欢臆想是一种病,得治。” 绯雪哭着跑开了。 肖涵玉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些时日是不是光想着逃跑,结果疏忽了这个侍奉了她三年的侍女? 要不要找个太医来开导开导她呢? 少女煞有其事地思忖着,断不会料到,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先前掩面而去的女子会领着一个男人回到她的面前。 “公主你看!我就说蓝将军回来了嘛!”许是终于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且没得癔症,绯雪的情绪有些激动,连自称“奴婢”都给忘记了。 相较之下,她家主子的那张脸就要平静许多了——不,不是平静,肖涵玉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莫知?” “臣在。” “……” 天哪!大白天的,她真是活见鬼了嗷!? 肖涵玉情不自禁地睁圆了眼珠子,僵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以来人一路舟车劳顿、饥肠辘辘为由,愣是把绯雪赶出去替他拿吃的了。被“冤枉”了的女子证实了自个儿的“清白”,自是领了命令,心满意足地告退。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一男一女。 “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少女姗姗来迟的惊呼,二十有二的男人禁不住眉角一跳。 “皇上听闻公主‘仙逝’的噩耗,专门派臣前来处理后事。” 肖涵玉怔怔地与之对视:“可是……” “可是,公主殿下‘起死回生’,吾皇欣喜之余,更担心公主哪天又想不开,特命微臣陪护左右。” 肖涵玉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啊?” 看着她恍恍惚惚的样子,蓝莫知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最终,素来自诩克制的他倏地上前两步,近距离地逼视着他而今的新主子。 “公主不明白吗?因着您这一闹,微臣无法回东赞执行公务,须得待在这南蜀的后宫之内,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诚然!他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小将,好不容易把这位闹腾的公主殿下送至异国和亲,偏偏在回国后不久就又被派了过去,只为给她当一个小小的近身护卫!这种事情,甭管是落在谁的头上,谁都能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公主太不安分又太过天真,硬是要以假死之身来换取一辈子的自由,孰料折腾了半天,却又被人给逮了回来,前功尽弃不说,还连累了他这个知情者! 他就不该一时心软,替她寻那该死的假死药!还努力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呃……所以……是我拖累了你?”肖涵玉不傻,结合对方提供的信息和说话时的语气乃至表情,她很快就推断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说、呢?” 肖涵玉发誓,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蓝莫知咬牙切齿的模样了。换言之,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啊…… 少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苦着脸道:“对、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哪儿知道,父皇会没事找事,让你过来保护我……什么的啊……” 蓝莫知顶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面色不霁地盯着她。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肖涵玉最怕他这种脸色了,两条腿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退,“要不,要不这样吧!等这阵子的风头过了,我就修书一封给父皇,让他召你回去呗……你……你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条胳膊,扯了扯男子的衣袖。 是啊,她和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怎么会不晓得他的鸿鹄之志?好容易摊上她这个麻雀变凤凰的青梅竹马,好容易鼓起勇气向她开口求了入仕为官的捷径,好容易靠着自己的实力慢慢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他却又因为她的失误,不得不被迫中断他青云直上的计划——这一留,究竟要留多久?在他身处异国的日子里,东赞的朝堂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会有多少个能人志士、皇亲贵族踩着他的身子,先一步迈向万人向往的高处? 肖涵玉暗自喟叹:真可谓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修书?如今,公主已为蜀国的后妃,你以为,你还有那么容易能给赞国的皇帝送去书信?”蓝莫知俯视着她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又见她跟小时候一样轻拽着他的衣袖,心头的怒火不由消减了些许,回话的口气也不那么生冷了,只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毫不客气地讲了出来。 “呃……”对哦,为了防止她将南蜀的情报偷偷送往故国,她必然是不好随心所欲地给娘家人写信的,“可是,可是,我只是跟父皇商量把你调回去的事情,大不了……大不了,我把写好的信给蜀国的皇帝亲自过目,这样,他应该就不会阻止我送这封信了吧?” “南蜀的新帝,会有闲心看你的信?” “会的会的!他人其实挺好的,就是生起气来跟你一样可怕。” “……” 少女煞有其事的神态叫男人顿时无言以对,他缓了缓脸色,作了个深呼吸。 “那臣就先谢过公主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嘛,应该的……” 肖涵玉连忙拍拍自个儿的胸脯,摆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姿态。与此同时,她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能补救。否则,她真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与蓝莫知共处了。 第31章 惊现故人 肖涵玉觉得,其实思乡心切的人,一直都是绯雪吧? 用一种同情又理解的眼神注视着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女子,少女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绯雪,我知道你想家了,可是蓝莫知什么的,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啊……”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真的看见蓝将军了啊!”眼瞅着肖涵玉眼中的怜爱之色更重,有口难辩的绯雪简直就要哭了,“真的!就在往御书房那个方向去的半道上!奴婢还看见伺候皇上的赵公公了呢!是他领着蓝将军走的,兴许正是要去面见皇上呢!” 奈何她把她瞧见的都给说出来了,自家主子还是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不紧不慢地下了床,然后走到她的跟前,神情凝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绯雪啊,喜欢臆想是一种病,得治。” 绯雪哭着跑开了。 肖涵玉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些时日是不是光想着逃跑,结果疏忽了这个侍奉了她三年的侍女? 要不要找个太医来开导开导她呢? 少女煞有其事地思忖着,断不会料到,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先前掩面而去的女子会领着一个男人回到她的面前。 “公主你看!我就说蓝将军回来了嘛!”许是终于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且没得癔症,绯雪的情绪有些激动,连自称“奴婢”都给忘记了。 相较之下,她家主子的那张脸就要平静许多了——不,不是平静,肖涵玉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莫知?” “臣在。” “……” 天哪!大白天的,她真是活见鬼了嗷!? 肖涵玉情不自禁地睁圆了眼珠子,僵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以来人一路舟车劳顿、饥肠辘辘为由,愣是把绯雪赶出去替他拿吃的了。被“冤枉”了的女子证实了自个儿的“清白”,自是领了命令,心满意足地告退。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一男一女。 “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少女姗姗来迟的惊呼,二十有二的男人禁不住眉角一跳。 “皇上听闻公主‘仙逝’的噩耗,专门派臣前来处理后事。” 肖涵玉怔怔地与之对视:“可是……” “可是,公主殿下‘起死回生’,吾皇欣喜之余,更担心公主哪天又想不开,特命微臣陪护左右。” 肖涵玉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啊?” 看着她恍恍惚惚的样子,蓝莫知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最终,素来自诩克制的他倏地上前两步,近距离地逼视着他而今的新主子。 “公主不明白吗?因着您这一闹,微臣无法回东赞执行公务,须得待在这南蜀的后宫之内,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诚然!他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小将,好不容易把这位闹腾的公主殿下送至异国和亲,偏偏在回国后不久就又被派了过去,只为给她当一个小小的近身护卫!这种事情,甭管是落在谁的头上,谁都能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公主太不安分又太过天真,硬是要以假死之身来换取一辈子的自由,孰料折腾了半天,却又被人给逮了回来,前功尽弃不说,还连累了他这个知情者! 他就不该一时心软,替她寻那该死的假死药!还努力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呃……所以……是我拖累了你?”肖涵玉不傻,结合对方提供的信息和说话时的语气乃至表情,她很快就推断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说、呢?” 肖涵玉发誓,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蓝莫知咬牙切齿的模样了。换言之,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啊…… 少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苦着脸道:“对、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哪儿知道,父皇会没事找事,让你过来保护我……什么的啊……” 蓝莫知顶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面色不霁地盯着她。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肖涵玉最怕他这种脸色了,两条腿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退,“要不,要不这样吧!等这阵子的风头过了,我就修书一封给父皇,让他召你回去呗……你……你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条胳膊,扯了扯男子的衣袖。 是啊,她和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怎么会不晓得他的鸿鹄之志?好容易摊上她这个麻雀变凤凰的青梅竹马,好容易鼓起勇气向她开口求了入仕为官的捷径,好容易靠着自己的实力慢慢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他却又因为她的失误,不得不被迫中断他青云直上的计划——这一留,究竟要留多久?在他身处异国的日子里,东赞的朝堂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会有多少个能人志士、皇亲贵族踩着他的身子,先一步迈向万人向往的高处? 肖涵玉暗自喟叹:真可谓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修书?如今,公主已为蜀国的后妃,你以为,你还有那么容易能给赞国的皇帝送去书信?”蓝莫知俯视着她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又见她跟小时候一样轻拽着他的衣袖,心头的怒火不由消减了些许,回话的口气也不那么生冷了,只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毫不客气地讲了出来。 “呃……”对哦,为了防止她将南蜀的情报偷偷送往故国,她必然是不好随心所欲地给娘家人写信的,“可是,可是,我只是跟父皇商量把你调回去的事情,大不了……大不了,我把写好的信给蜀国的皇帝亲自过目,这样,他应该就不会阻止我送这封信了吧?” “南蜀的新帝,会有闲心看你的信?” “会的会的!他人其实挺好的,就是生起气来跟你一样可怕。” “……” 少女煞有其事的神态叫男人顿时无言以对,他缓了缓脸色,作了个深呼吸。 “那臣就先谢过公主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嘛,应该的……” 肖涵玉连忙拍拍自个儿的胸脯,摆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姿态。与此同时,她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能补救。否则,她真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与蓝莫知共处了。 第32章 百无聊赖 实际上,对于留在南蜀禁宫保护肖涵玉一事,蓝莫知也不是那么的排斥。只不过,乍一接到那样的皇命,正忙着“升官发财”的他不得不抛下手头的正事,一时间,终归有些火冒三丈罢了。 然而,待到冷静下来一想,当初自己离开蜀国皇城的时候,他对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小妹妹,心下还是有几分不舍的。如今,能再护着她一阵子,看着她在这异国他乡安定下来,想来也不全是坏事——尤其是当他在南蜀的宫中待了两日,发现少女每天做的事就是“无所事事”,心下那种不是滋味的感觉便彻底盖过了因横生枝节而生出的恼怒和郁闷。 莫非在东赞宫里的那三年里,她也是这般百无聊赖、虚度光阴的? 男人忽然回忆起早些年的时候,他们一大群孩子还住在那破旧的大院里,日子虽然清苦,却过得充实而有趣。彼时,她决计不会像现在这样,撑着脑袋,嚼着肉干,望着蓝天,面无表情地发呆。 他好像有点明白,她为什么绞尽脑汁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了。 眉心微动之际,他眼里的小姑娘冷不防侧过了脑袋,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肖涵玉站起身来,提着裙摆行至他的身前,将手里的肉脯递到他的嘴边。 “挺好吃的,你要不要来一块?” 蓝莫知摇了摇头。 “公主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吗?”然后,他犹豫了片刻,终是张嘴问她。 “这么过?”少女不解地重复了他的话,而后忽觉了然于胸,“对啊,不然还能怎么过?”说着,她又像记起什么似的,倏地莞尔一笑,“其实也还好了,小湘湘经常会来找我玩,也不算太闷啦。” “小……湘湘?” “哦,就是南蜀皇帝的侄女,湘湘郡主,今年五岁,很可爱的,估摸着今天就会来找我,你看到她,肯定也喜欢。” “……” “主子啊,奴婢插一句嘴,那位……是湘茗郡主,不是湘湘郡主呃。”这时,一旁的绯雪冷不丁弱弱地吭了一声,顿时就叫肖涵玉窘了一窘。 “啊呀……我‘湘湘’、‘湘湘’地叫习惯了嘛……” 蓝莫知无语,绯雪也默默地抽了抽嘴角。 过了一小会儿,前者率先恢复如常,问道:“那位湘茗郡主,常常进宫吗?” “不是啊,她就住在宫里。” 男子闻言微愣。 “是这样的,她的父王和母妃都早早地过世了,当今圣上不放心她,就把她接进宫来抚养。” 看来这南蜀的新帝,还挺重手足之情的。 “不过,小湘湘老把我当她娘亲,这件事,让我非常苦恼。” “……”蓝莫知正在沉思着厉无刃的为人,就因少女冷不防话锋一转的一句话给拽了出来,“你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吗?” “没有啊!我听她的侍女说,我跟已故的廉王妃也就眼睛有点神似,还有身上用的香粉气味差不多,可我这一阵已经改用别的香粉了啊,那孩子还是老喜欢把我当她娘看。唉……真是愁煞人也。” 少女怅然若失地说着,眉宇间登时浮现出几分明媚的忧伤。这让蓝莫知觉着,她大概是真的很无聊。 两人正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其中之一就忽而眸光一转。蓝莫知察觉到有人靠近,却没想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难不成她就是……湘茗郡主? 如此猜测的男子很快就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呼唤:“姐姐——” 这不是喊的“姐姐”吗? 产生怀疑的男子看到身旁的少女这就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小湘湘,姐姐正念着你呢,你就来了,真贴心!” 还真是。 眼瞅着少女兴高采烈地抱起了那个漂亮的小女娃,蓝莫知心想,她方才表现出的忧愁果然是骗人的。 “湘湘今天乖不乖呀?” “乖。” “我们家湘湘最懂事。” 肖涵玉欢喜地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得来了她毫不吝啬的一记香吻。 蓝莫知觉得,他似乎又看见了三年前那个抱着小孩子们嬉笑玩乐的小丫头。 恍惚间,一大一小已然走到了他的附近。 “姐姐,那个大哥哥是谁啊?”湘茗郡主敏锐地注意到了一张没见过的面孔,这便小声向抱着她的少女询问。 “哦,这是姐姐的一个朋友,也是姐姐的护卫,你可以喊他‘莫知哥哥’。” “墨汁?是湘湘学写字用的墨汁吗?” “噗……就是那个‘墨汁’。” 蓝莫知听着小家伙的童言童语以及少女故意为之的回复,一张俊脸不知不觉就黑了。特别是当他发觉那个五岁大的女娃娃用好奇又疑惑的眼光打量他,好似在纳闷他怎就起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他那张脸就更是有点绷不住了。 所幸肖涵玉及时留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适可而止地改了口:“姐姐跟你开玩笑的,不是那个写字用的‘墨汁’。” 小家伙立马以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所以呢,你还是叫他‘蓝哥哥’吧,免得他不高兴。” “是‘哥哥’,不是‘叔叔’吗?” “叫‘叔叔’也行,反正他就比你皇伯父小三四岁嘛。” “哦……” 耳听一大一小继续拿他说事儿,言语间还总是无意识地调侃着,蓝莫知简直不晓得该摆什么表情好。他其实挺想告诉这俩,不论是喊“哥哥”还是喊“叔叔”,他都消受不起好吗? 默不作声地瞧了她们俩一会儿,蓝莫知木着脸挪开了视线。肖涵玉抬眼见他有刻意回避之意,心知他这“无趣”的性子,定是不喜欢别人这般打趣他的,是以,她马上就识时务地闭上了嘴,抱着小湘茗坐到一边吃点心去了。 小家伙咽下一口菜饼子,毫无预兆地开始揭她皇伯父的短。 “姐姐你知道吗?皇伯父不喜欢吃蔬菜呢。” “诶?是吗?” “嗯嗯。”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小脑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肖涵玉,“不过,皇伯父为了能给湘湘做个好榜样,每次陪湘湘吃饭的时候,都会勉强吃一点儿。” 怪不得她虽然见厉无刃每每大鱼大肉地吃着,却也没觉察到他不喜素食。 这样想着,肖涵玉笑眯眯地说:“那我们湘湘可别学你皇伯父挑食哦。”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颔首称是,一旁的侍女们却是窘得连嘴角都不安生了。 娘娘你这样子说你家皇上,皇上他知道吗…… 第32章 百无聊赖 实际上,对于留在南蜀禁宫保护肖涵玉一事,蓝莫知也不是那么的排斥。只不过,乍一接到那样的皇命,正忙着“升官发财”的他不得不抛下手头的正事,一时间,终归有些火冒三丈罢了。 然而,待到冷静下来一想,当初自己离开蜀国皇城的时候,他对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小妹妹,心下还是有几分不舍的。如今,能再护着她一阵子,看着她在这异国他乡安定下来,想来也不全是坏事——尤其是当他在南蜀的宫中待了两日,发现少女每天做的事就是“无所事事”,心下那种不是滋味的感觉便彻底盖过了因横生枝节而生出的恼怒和郁闷。 莫非在东赞宫里的那三年里,她也是这般百无聊赖、虚度光阴的? 男人忽然回忆起早些年的时候,他们一大群孩子还住在那破旧的大院里,日子虽然清苦,却过得充实而有趣。彼时,她决计不会像现在这样,撑着脑袋,嚼着肉干,望着蓝天,面无表情地发呆。 他好像有点明白,她为什么绞尽脑汁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了。 眉心微动之际,他眼里的小姑娘冷不防侧过了脑袋,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肖涵玉站起身来,提着裙摆行至他的身前,将手里的肉脯递到他的嘴边。 “挺好吃的,你要不要来一块?” 蓝莫知摇了摇头。 “公主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吗?”然后,他犹豫了片刻,终是张嘴问她。 “这么过?”少女不解地重复了他的话,而后忽觉了然于胸,“对啊,不然还能怎么过?”说着,她又像记起什么似的,倏地莞尔一笑,“其实也还好了,小湘湘经常会来找我玩,也不算太闷啦。” “小……湘湘?” “哦,就是南蜀皇帝的侄女,湘湘郡主,今年五岁,很可爱的,估摸着今天就会来找我,你看到她,肯定也喜欢。” “……” “主子啊,奴婢插一句嘴,那位……是湘茗郡主,不是湘湘郡主呃。”这时,一旁的绯雪冷不丁弱弱地吭了一声,顿时就叫肖涵玉窘了一窘。 “啊呀……我‘湘湘’、‘湘湘’地叫习惯了嘛……” 蓝莫知无语,绯雪也默默地抽了抽嘴角。 过了一小会儿,前者率先恢复如常,问道:“那位湘茗郡主,常常进宫吗?” “不是啊,她就住在宫里。” 男子闻言微愣。 “是这样的,她的父王和母妃都早早地过世了,当今圣上不放心她,就把她接进宫来抚养。” 看来这南蜀的新帝,还挺重手足之情的。 “不过,小湘湘老把我当她娘亲,这件事,让我非常苦恼。” “……”蓝莫知正在沉思着厉无刃的为人,就因少女冷不防话锋一转的一句话给拽了出来,“你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吗?” “没有啊!我听她的侍女说,我跟已故的廉王妃也就眼睛有点神似,还有身上用的香粉气味差不多,可我这一阵已经改用别的香粉了啊,那孩子还是老喜欢把我当她娘看。唉……真是愁煞人也。” 少女怅然若失地说着,眉宇间登时浮现出几分明媚的忧伤。这让蓝莫知觉着,她大概是真的很无聊。 两人正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其中之一就忽而眸光一转。蓝莫知察觉到有人靠近,却没想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难不成她就是……湘茗郡主? 如此猜测的男子很快就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呼唤:“姐姐——” 这不是喊的“姐姐”吗? 产生怀疑的男子看到身旁的少女这就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小湘湘,姐姐正念着你呢,你就来了,真贴心!” 还真是。 眼瞅着少女兴高采烈地抱起了那个漂亮的小女娃,蓝莫知心想,她方才表现出的忧愁果然是骗人的。 “湘湘今天乖不乖呀?” “乖。” “我们家湘湘最懂事。” 肖涵玉欢喜地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得来了她毫不吝啬的一记香吻。 蓝莫知觉得,他似乎又看见了三年前那个抱着小孩子们嬉笑玩乐的小丫头。 恍惚间,一大一小已然走到了他的附近。 “姐姐,那个大哥哥是谁啊?”湘茗郡主敏锐地注意到了一张没见过的面孔,这便小声向抱着她的少女询问。 “哦,这是姐姐的一个朋友,也是姐姐的护卫,你可以喊他‘莫知哥哥’。” “墨汁?是湘湘学写字用的墨汁吗?” “噗……就是那个‘墨汁’。” 蓝莫知听着小家伙的童言童语以及少女故意为之的回复,一张俊脸不知不觉就黑了。特别是当他发觉那个五岁大的女娃娃用好奇又疑惑的眼光打量他,好似在纳闷他怎就起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他那张脸就更是有点绷不住了。 所幸肖涵玉及时留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适可而止地改了口:“姐姐跟你开玩笑的,不是那个写字用的‘墨汁’。” 小家伙立马以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 “所以呢,你还是叫他‘蓝哥哥’吧,免得他不高兴。” “是‘哥哥’,不是‘叔叔’吗?” “叫‘叔叔’也行,反正他就比你皇伯父小三四岁嘛。” “哦……” 耳听一大一小继续拿他说事儿,言语间还总是无意识地调侃着,蓝莫知简直不晓得该摆什么表情好。他其实挺想告诉这俩,不论是喊“哥哥”还是喊“叔叔”,他都消受不起好吗? 默不作声地瞧了她们俩一会儿,蓝莫知木着脸挪开了视线。肖涵玉抬眼见他有刻意回避之意,心知他这“无趣”的性子,定是不喜欢别人这般打趣他的,是以,她马上就识时务地闭上了嘴,抱着小湘茗坐到一边吃点心去了。 小家伙咽下一口菜饼子,毫无预兆地开始揭她皇伯父的短。 “姐姐你知道吗?皇伯父不喜欢吃蔬菜呢。” “诶?是吗?” “嗯嗯。”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小脑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肖涵玉,“不过,皇伯父为了能给湘湘做个好榜样,每次陪湘湘吃饭的时候,都会勉强吃一点儿。” 怪不得她虽然见厉无刃每每大鱼大肉地吃着,却也没觉察到他不喜素食。 这样想着,肖涵玉笑眯眯地说:“那我们湘湘可别学你皇伯父挑食哦。”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颔首称是,一旁的侍女们却是窘得连嘴角都不安生了。 娘娘你这样子说你家皇上,皇上他知道吗…… 第33章 一道散步 第二天厉无刃来陪肖涵玉和小家伙用饭的时候,少女特地留意了他的喜恶,果然发现这个人最爱吃鱼虾,各类肉食次之,最后才是素食——而其中,那些绿油油的菜叶子最不得他的青睐。 话虽如此,因着五岁的湘茗郡主也在饭桌上,他还是让御膳房准备了好几碟子素菜,甚至如同小侄女先前所说的那样,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只是,在第四口菜梗子入嘴的那一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敛了敛眉。 肖涵玉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厉无刃“艰难”地咽下一口蔬菜,疑惑不解地看她。 “我听说……妾身听说,皇上不爱吃素。”大约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太讨喜,少女中途硬是改了口,用对方推荐的自称来跟他说话。 厉无刃眉角一跳,不置可否道:“你听谁说的?” 这平平淡淡的口气,显然是不愿意承认。 肖涵玉抿唇不语,一旁的湘茗郡主则忍不住捂着小嘴偷笑起来。厉无刃看了看眉开眼笑的小家伙,顿时就了然于胸。他故作不悦地瞪了小侄女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皇上不否认,那就是真的了?”岂料他都保持沉默了,对面的小丫头却还是不依不饶,问话的语气里甚至染上了几分愉悦。 “闭嘴,吃你的饭。”厉无刃堂堂九五之尊,又不好为了这事儿冲她发脾气,只好木着脸轻斥一句,然后,他冷不防夹起一大筷子的青菜,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她的碗里。 肖涵玉开始默默地扒拉堆在米饭上的青菜,吃着吃着,她不乐意了,也“投桃报李”地替厉无刃夹了些碧绿碧绿的青菜,接着又装模作样地给湘茗郡主来了一些。 “湘湘乖,女孩子呢,要多吃点青菜,才能长得像青菜一样水灵。” 听了少女的“胡言乱语”,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厉无刃则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 那你给朕这个男人夹青菜做什么…… 厉无刃心想,这小丫头还挺会绕着弯子“挟私报复”的。不过,看着她明眸皓齿、眉飞色舞的模样,他也不觉得讨厌就是了。 只不过……这青菜是真心不太好吃。 故作淡定地将少女给的青菜一扫而空,厉无刃觉着吧,他这是一口气吃掉了三天份额的蔬菜。偏生等他抬头去看的时候,竟发现少女早就夹着又一大坨青菜,笑眯眯地要给他添菜了。 堂堂九五之尊当即黑了脸:“玉妃,你够了。” 肖涵玉满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皇上你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 厉无刃咬牙:放眼整个南蜀,敢这么跟他装傻又抬杠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朕不爱吃这个。”奈何他瞧着她言笑晏晏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又发作不起来,故而只得亲口道出了一个事实。 “哦……”肖涵玉听罢,这才佯装失望地收回了筷子,把那些绿叶子悉数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若无其事地嚼了起来。 这几天都不想再在饭桌上看到青菜了,厉无刃默默地想着。 吃完了一顿午膳,肖涵玉要带着湘茗郡主去散步,说是如此不易积食。她又一脸诚恳地看向厉无刃,问他要不要一道走走。男子听她说话时的语气,看她瞧他时的表情,真诚有余,但恭敬不足,想来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身为后宫嫔妃的自觉,甚至都没因为他是一国之君而敬畏于他。 罢了,她就是这样子的人吧。 正要张嘴拒绝,厉无刃看到小侄女正殷殷期盼地注目于他。 好吧。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到了嘴边的话这便咽了回去。 “走吧。” 小家伙很高兴——难得有皇伯父还有“娘亲”一块儿陪她到花园里玩耍,她怎么能不开心? 小小的人儿由着少女牵着小手,粉扑扑的脸蛋上满是欣喜的笑容。不过,肖涵玉可没她这么好糊弄,眼瞅着男人虽是答应了陪她们散步,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前头,愣是把她们俩给落在了后头,她也是无语了。 就你腿长,走得快。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又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少女顿住脚步,俯下身子,套着湘茗郡主的耳朵嘀咕了几句。小家伙听完她的窃窃私语,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皇伯父——”等到少女支起身子佯装无事,小家伙已经脆生生地朝前喊了一句。 厉无刃闻声自是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小家伙“笃笃笃”地跑到他跟前。他耐心地等着,还无意识地弯下腰去,向着她张开了双臂。 不料小侄女却没有扑向他的怀抱,而是伸长了短小的胳臂,牵住了他的一只大手。 “湘湘要跟皇伯父一起走。”小家伙奶声奶气却有板有眼地说着,顿时叫她的皇伯父笑弯了眉眼。 “好。”他握住小侄女肥嘟嘟的小手,微微矮了身子,迁就着她的步子,以平日里一半的速度,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肖涵玉在后方注视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将男人略别扭却小心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道他也没有不耐烦嘛。 是的,厉无刃并不是嫌弃身后的两个人走得慢,只是他独来独往惯了,都是太监和宫女跟上他的步伐,所以,他没有停下来等人的习惯。而今,既然小侄女主动请求与他同行了,他自然不能扫了她的兴。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两人走了没几步,小家伙又忽然停下了,回头朝着背后的少女伸出了空着的那条胳膊。 “姐姐——” 肖涵玉迅速会意,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来,笑容可掬地握住了小家伙的手。 就这样,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分别走在小女孩的两侧,他们各自牵着她的小手,陪着她慢慢地往前走着。 高高在上的帝王倾着身子,年轻却尊贵的少女也放慢了步调,蓝莫知在不远处望着这般少见的光景,心下忽觉五味陈杂。 世事,终是如此变迁。 第33章 一道散步 第二天厉无刃来陪肖涵玉和小家伙用饭的时候,少女特地留意了他的喜恶,果然发现这个人最爱吃鱼虾,各类肉食次之,最后才是素食——而其中,那些绿油油的菜叶子最不得他的青睐。 话虽如此,因着五岁的湘茗郡主也在饭桌上,他还是让御膳房准备了好几碟子素菜,甚至如同小侄女先前所说的那样,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只是,在第四口菜梗子入嘴的那一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敛了敛眉。 肖涵玉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厉无刃“艰难”地咽下一口蔬菜,疑惑不解地看她。 “我听说……妾身听说,皇上不爱吃素。”大约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太讨喜,少女中途硬是改了口,用对方推荐的自称来跟他说话。 厉无刃眉角一跳,不置可否道:“你听谁说的?” 这平平淡淡的口气,显然是不愿意承认。 肖涵玉抿唇不语,一旁的湘茗郡主则忍不住捂着小嘴偷笑起来。厉无刃看了看眉开眼笑的小家伙,顿时就了然于胸。他故作不悦地瞪了小侄女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皇上不否认,那就是真的了?”岂料他都保持沉默了,对面的小丫头却还是不依不饶,问话的语气里甚至染上了几分愉悦。 “闭嘴,吃你的饭。”厉无刃堂堂九五之尊,又不好为了这事儿冲她发脾气,只好木着脸轻斥一句,然后,他冷不防夹起一大筷子的青菜,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她的碗里。 肖涵玉开始默默地扒拉堆在米饭上的青菜,吃着吃着,她不乐意了,也“投桃报李”地替厉无刃夹了些碧绿碧绿的青菜,接着又装模作样地给湘茗郡主来了一些。 “湘湘乖,女孩子呢,要多吃点青菜,才能长得像青菜一样水灵。” 听了少女的“胡言乱语”,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厉无刃则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 那你给朕这个男人夹青菜做什么…… 厉无刃心想,这小丫头还挺会绕着弯子“挟私报复”的。不过,看着她明眸皓齿、眉飞色舞的模样,他也不觉得讨厌就是了。 只不过……这青菜是真心不太好吃。 故作淡定地将少女给的青菜一扫而空,厉无刃觉着吧,他这是一口气吃掉了三天份额的蔬菜。偏生等他抬头去看的时候,竟发现少女早就夹着又一大坨青菜,笑眯眯地要给他添菜了。 堂堂九五之尊当即黑了脸:“玉妃,你够了。” 肖涵玉满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皇上你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 厉无刃咬牙:放眼整个南蜀,敢这么跟他装傻又抬杠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朕不爱吃这个。”奈何他瞧着她言笑晏晏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又发作不起来,故而只得亲口道出了一个事实。 “哦……”肖涵玉听罢,这才佯装失望地收回了筷子,把那些绿叶子悉数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若无其事地嚼了起来。 这几天都不想再在饭桌上看到青菜了,厉无刃默默地想着。 吃完了一顿午膳,肖涵玉要带着湘茗郡主去散步,说是如此不易积食。她又一脸诚恳地看向厉无刃,问他要不要一道走走。男子听她说话时的语气,看她瞧他时的表情,真诚有余,但恭敬不足,想来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身为后宫嫔妃的自觉,甚至都没因为他是一国之君而敬畏于他。 罢了,她就是这样子的人吧。 正要张嘴拒绝,厉无刃看到小侄女正殷殷期盼地注目于他。 好吧。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到了嘴边的话这便咽了回去。 “走吧。” 小家伙很高兴——难得有皇伯父还有“娘亲”一块儿陪她到花园里玩耍,她怎么能不开心? 小小的人儿由着少女牵着小手,粉扑扑的脸蛋上满是欣喜的笑容。不过,肖涵玉可没她这么好糊弄,眼瞅着男人虽是答应了陪她们散步,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前头,愣是把她们俩给落在了后头,她也是无语了。 就你腿长,走得快。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又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少女顿住脚步,俯下身子,套着湘茗郡主的耳朵嘀咕了几句。小家伙听完她的窃窃私语,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皇伯父——”等到少女支起身子佯装无事,小家伙已经脆生生地朝前喊了一句。 厉无刃闻声自是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小家伙“笃笃笃”地跑到他跟前。他耐心地等着,还无意识地弯下腰去,向着她张开了双臂。 不料小侄女却没有扑向他的怀抱,而是伸长了短小的胳臂,牵住了他的一只大手。 “湘湘要跟皇伯父一起走。”小家伙奶声奶气却有板有眼地说着,顿时叫她的皇伯父笑弯了眉眼。 “好。”他握住小侄女肥嘟嘟的小手,微微矮了身子,迁就着她的步子,以平日里一半的速度,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肖涵玉在后方注视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将男人略别扭却小心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道他也没有不耐烦嘛。 是的,厉无刃并不是嫌弃身后的两个人走得慢,只是他独来独往惯了,都是太监和宫女跟上他的步伐,所以,他没有停下来等人的习惯。而今,既然小侄女主动请求与他同行了,他自然不能扫了她的兴。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两人走了没几步,小家伙又忽然停下了,回头朝着背后的少女伸出了空着的那条胳膊。 “姐姐——” 肖涵玉迅速会意,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来,笑容可掬地握住了小家伙的手。 就这样,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分别走在小女孩的两侧,他们各自牵着她的小手,陪着她慢慢地往前走着。 高高在上的帝王倾着身子,年轻却尊贵的少女也放慢了步调,蓝莫知在不远处望着这般少见的光景,心下忽觉五味陈杂。 世事,终是如此变迁。 第34章 意外惊喜 肖涵玉并不晓得,他们三个大手牵小手的画面,已然成了旁人眼中的一道风景。她只是噙着笑意,拉着小家伙的手,一会儿指着这个叫小家伙看,一会儿又告诉小家伙那个是什么。厉无刃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越发觉得,小侄女若是交给这个丫头抚养,他也算是对得起二弟和那个人的在天之灵了。 就是冲着这一点,他也该对这姑娘好一些。 正这么思忖着,他听到小家伙说湖边的那朵花好漂亮,转眼就见肖涵玉松了她的小手,亲自跑去替她摘了。 “诶……” 厉无刃下意识地伸手欲拦:这种事,交给底下人去做,不就好了? 奈何少女跑得太快,他话音才落,她已经跑开不止一丈远了。 所幸那朵花儿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并不远,要是她真的脚底一滑什么的,他还能及时出手救她。 片刻后,厉无刃就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 是的,一念方成,他就眼睁睁瞧着少女身形一晃,吓得他赶忙飞身而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 成功采得小花的少女也是惊魂未定,本以为自己这就要当着男人的面跌进湖里——变成落汤鸡了,孰料脑袋发懵之际,一条有力的胳臂突然就将她整个人给拽了回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采花让宫女来就行了!” 男子雄厚的气息扑打在脸颊上,肖涵玉扭头愣愣地注目于她,一时间竟忘了言语。直到被丢下的湘茗郡主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色煞白地喊着“姐姐、姐姐”,两人才蓦地回过神来。 少女猛一下离了男人的怀抱,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她很快就记起了,湖边这种危险的地方,不适合湘茗郡主这样的小孩子久留,是以,她立马就抱起了几乎就要哭出来的小家伙,一面安慰说自己没事,一面拿起手里的小花逗小家伙笑。 被心爱的“娘亲”抱回到原来的位置,又有柔声细语的哄慰和色彩鲜艳的小花朵,小家伙很快就收回了眼泪,抓着花儿和“娘亲”的衣襟不放了。 厉无刃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抱着小侄女走远,仿佛适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又记起刚才她分明是急得推了自己一把,一下子也是有点儿茫然。 他一语不发地抬脚跟了上去,却在靠近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少女通红的耳根。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哦……他还以为,她从来都没把他当男人看呢。 厉无刃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不,其实他的意思是……他原以为,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的,不分贵贱,无关男女。 在心底煞有其事地纠正了自个儿的想法,年轻的帝王略一挑眉,这便恢复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殊不知在他心绪起伏的同时,附近的另一个男人也是惊魂方定。 肖涵玉险些掉到湖里的景象,身为其护卫的蓝莫知自然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可惜,在他急急赶到之前,厉无刃已然先一步将人救下了,也就没了他出场的机会。 但话又说回来,他倒是看出来了,这位南蜀的新帝,的确是个有气度的男人,不会仗着自个儿的身份,就不把打从异国来的和亲公主放在眼里。 一想到自己还曾担心对方受不住肖涵玉特立独行的性子,蓝莫知心道,看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正暗暗思忖着,他看到前方几丈开外出现了一小拨人。 瞧那打扮和架势,似乎是……宫里的嫔妃? 厉无刃和肖涵玉也瞧见了施施然而来的一行人,前者更是一眼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清太妃,因此,便也不急着挪开目光。他目视来人稍稍加快了脚步,不多久就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皇上万安。” “清太妃免礼。” “谢皇上。”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女子对着一国之君行了礼,就徐徐站直了身子,令视线落在了肖涵玉的脸上。 “见过清太妃。”此情此景下,肖涵玉身为晚一个辈分的后妃,断然不能失了礼数,这就面色如常地向来人福了一福。 美中不足的是,因着怀里还抱着挂着泪珠的湘茗郡主,她没法行出一个标准的问安礼来。幸而对方也不计较,柔笑着回了句“玉妃不必多礼”,就略微皱起眉头,朝着她臂弯里的小家伙伸出了一只手。 “小郡主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哭了?”她温声问着,拿着帕子要替湘茗郡主抹眼泪,却不料被小家伙脑瓜一扭给躲开了。 女子悬于半空的柔荑微不可察地僵了僵,面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减。她撤回了手里的帕子,面不改色地转向了抱着小家伙的少女,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肖涵玉简单将事情说了说,清太妃点了点头,提醒她往后要小心着些。 “是,妾身谢过太妃娘娘。” 然后,旁听的厉无刃就见她彬彬有礼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微微侧目,并无不悦地斜睨了她一眼。 为何在别人面前这么的知书达理,到了他跟前便“原形毕露”了? 如此一眼,被看的人未尝察觉,倒是被立于他二人身前的清太妃逮了个正着。与帝王同岁的女子不动声色地同两人寒暄了几句,便以不打扰为由,行礼告退了。 肖涵玉继续抱着湘茗郡主往前走,厉无刃也兀自陪着她们两个——走出十几步又忽然回眸去看的女子,目睹的便是这一高一矮并肩而行的场景。 清太妃一声不吭地回过头去,面上已无适才的温和婉约之色。 “走吧。” 她平声说着,并不知身后渐行渐远的两人已然因这番偶遇而打开了话匣子。 “皇上,宫里有好几位太妃娘娘吧?” “嗯。怎么了?” “我是不是要一个一个地拜会过去?”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很麻烦啊!我又不认得她们。” “……” 作为后来进宫的“晚辈”,竟然嫌先帝的嫔妃们麻烦,而且还毫不避讳地当着他这个新帝的面,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她果然是他南蜀后宫的第一人。 “所以皇上,我能不能免了这些繁文缛节?” “……” “反正她们也不会喜欢看到我的,我还不如留着精力,陪小湘湘玩。小湘湘你说对不对?” 似懂非懂的小家伙听到“娘亲”要陪自己玩,自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小脑瓜。 厉无刃:“……” 他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把湘茗交给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来照顾? 话虽如此,厉无刃还是默许了肖涵玉的想法。 毕竟,如今在这宫里头,除了梅太妃算是个刺头,其余太妃也不怎么管事儿,肖涵玉不去叨扰她们,兴许她们还落得轻松。更何况,就这丫头与众不同的性子,要是闹出些什么岔子,可就不好办了。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免了那些“繁文缛节”比较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时值初秋,七月流火,被搁置了半个多月的韩诀终于得到了一份在京城当捕快的差事——与此同时而来的,还有玉妃娘娘召他入宫一见的消息。 本来,厉无刃是不同意肖涵玉再把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召进宫来见面的,可是,小丫头坚持说,自己没能替恩公争取到一个更好的前程,心中有愧,必须得当面赔个不是,方能心安。 面对她说这话时无比的真诚又坦荡的眼神,厉无刃只想回她一句:怪我喽? 诚然,不让韩诀进宫担任宫中侍卫,是他做的主,只是,少女提及此事时,并无半点讽刺抑或责怪之意,他也不好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算了,见就见吧,她还能整出点什么幺蛾子不成? 如此思量的一国之君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见,还真就出了个“幺蛾子”。 这天,本是故人相逢,两相欢喜的,然而,因着屋子里多了个当护卫的蓝莫知,事态便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二十二岁的男子盯着那个同自家公主谈笑风生的男人看啊看,看着看着,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他。 可惜,他眼下的身份,乃是肖涵玉的近身侍卫,主子同人说话,他又不好贸然插嘴,只能默默地忍住,思忖着等人走了,他再私下里向少女询问详细的情况。 岂料韩诀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竟先他一步吭了声:“这位兄台,之前没在娘娘跟前见过你啊?” 蓝莫知回过神来,没料想他一个寻常百姓,敢在皇妃面前这般随意。但是,考虑到他是肖涵玉的“恩公”,又叫自己有着莫名是熟悉感,他还是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随后简洁明了地交代了自个儿的来路。 “原来是赞国的蓝小将军,真是失敬,失敬。”韩诀朝着蓝莫知行了个抱拳礼,复又抬眼与之四目相接,问他适才作何一直盯着自己看。 人家都发现了,还开口问了,蓝莫知索性不再隐瞒,这就端量着对方的眉眼,启唇探问道:“不知韩兄可认识一位姓‘胡’的老妇人?” 此言一出,韩诀微微一怔,肖涵玉也跟着愣了愣。 好端端的,他跟韩大哥提起打小照顾他们的胡婆婆做什么? “在下的祖母……倒是姓‘胡’。就是不知,蓝将军口中的那一位,与我的祖母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话音未落,蓝莫知已然少有地变了变脸色。 “你十岁左右的时候,是不是去过峦城?见了你的祖母?” 一听这话,韩诀简直不能更惊讶:“你怎么知道?!” 蓝莫知心跳加速,却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自追问:“你们是在一间破旧的大院门外碰面的,对不对?” 听罢对方不答反问的话语,韩诀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嗫嚅:“蓝将军,你,你究竟是……谁?” 第34章 意外惊喜 肖涵玉并不晓得,他们三个大手牵小手的画面,已然成了旁人眼中的一道风景。她只是噙着笑意,拉着小家伙的手,一会儿指着这个叫小家伙看,一会儿又告诉小家伙那个是什么。厉无刃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越发觉得,小侄女若是交给这个丫头抚养,他也算是对得起二弟和那个人的在天之灵了。 就是冲着这一点,他也该对这姑娘好一些。 正这么思忖着,他听到小家伙说湖边的那朵花好漂亮,转眼就见肖涵玉松了她的小手,亲自跑去替她摘了。 “诶……” 厉无刃下意识地伸手欲拦:这种事,交给底下人去做,不就好了? 奈何少女跑得太快,他话音才落,她已经跑开不止一丈远了。 所幸那朵花儿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并不远,要是她真的脚底一滑什么的,他还能及时出手救她。 片刻后,厉无刃就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 是的,一念方成,他就眼睁睁瞧着少女身形一晃,吓得他赶忙飞身而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 成功采得小花的少女也是惊魂未定,本以为自己这就要当着男人的面跌进湖里——变成落汤鸡了,孰料脑袋发懵之际,一条有力的胳臂突然就将她整个人给拽了回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采花让宫女来就行了!” 男子雄厚的气息扑打在脸颊上,肖涵玉扭头愣愣地注目于她,一时间竟忘了言语。直到被丢下的湘茗郡主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色煞白地喊着“姐姐、姐姐”,两人才蓦地回过神来。 少女猛一下离了男人的怀抱,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她很快就记起了,湖边这种危险的地方,不适合湘茗郡主这样的小孩子久留,是以,她立马就抱起了几乎就要哭出来的小家伙,一面安慰说自己没事,一面拿起手里的小花逗小家伙笑。 被心爱的“娘亲”抱回到原来的位置,又有柔声细语的哄慰和色彩鲜艳的小花朵,小家伙很快就收回了眼泪,抓着花儿和“娘亲”的衣襟不放了。 厉无刃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抱着小侄女走远,仿佛适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又记起刚才她分明是急得推了自己一把,一下子也是有点儿茫然。 他一语不发地抬脚跟了上去,却在靠近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少女通红的耳根。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哦……他还以为,她从来都没把他当男人看呢。 厉无刃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不,其实他的意思是……他原以为,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的,不分贵贱,无关男女。 在心底煞有其事地纠正了自个儿的想法,年轻的帝王略一挑眉,这便恢复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殊不知在他心绪起伏的同时,附近的另一个男人也是惊魂方定。 肖涵玉险些掉到湖里的景象,身为其护卫的蓝莫知自然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可惜,在他急急赶到之前,厉无刃已然先一步将人救下了,也就没了他出场的机会。 但话又说回来,他倒是看出来了,这位南蜀的新帝,的确是个有气度的男人,不会仗着自个儿的身份,就不把打从异国来的和亲公主放在眼里。 一想到自己还曾担心对方受不住肖涵玉特立独行的性子,蓝莫知心道,看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正暗暗思忖着,他看到前方几丈开外出现了一小拨人。 瞧那打扮和架势,似乎是……宫里的嫔妃? 厉无刃和肖涵玉也瞧见了施施然而来的一行人,前者更是一眼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清太妃,因此,便也不急着挪开目光。他目视来人稍稍加快了脚步,不多久就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皇上万安。” “清太妃免礼。” “谢皇上。”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女子对着一国之君行了礼,就徐徐站直了身子,令视线落在了肖涵玉的脸上。 “见过清太妃。”此情此景下,肖涵玉身为晚一个辈分的后妃,断然不能失了礼数,这就面色如常地向来人福了一福。 美中不足的是,因着怀里还抱着挂着泪珠的湘茗郡主,她没法行出一个标准的问安礼来。幸而对方也不计较,柔笑着回了句“玉妃不必多礼”,就略微皱起眉头,朝着她臂弯里的小家伙伸出了一只手。 “小郡主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哭了?”她温声问着,拿着帕子要替湘茗郡主抹眼泪,却不料被小家伙脑瓜一扭给躲开了。 女子悬于半空的柔荑微不可察地僵了僵,面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减。她撤回了手里的帕子,面不改色地转向了抱着小家伙的少女,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肖涵玉简单将事情说了说,清太妃点了点头,提醒她往后要小心着些。 “是,妾身谢过太妃娘娘。” 然后,旁听的厉无刃就见她彬彬有礼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微微侧目,并无不悦地斜睨了她一眼。 为何在别人面前这么的知书达理,到了他跟前便“原形毕露”了? 如此一眼,被看的人未尝察觉,倒是被立于他二人身前的清太妃逮了个正着。与帝王同岁的女子不动声色地同两人寒暄了几句,便以不打扰为由,行礼告退了。 肖涵玉继续抱着湘茗郡主往前走,厉无刃也兀自陪着她们两个——走出十几步又忽然回眸去看的女子,目睹的便是这一高一矮并肩而行的场景。 清太妃一声不吭地回过头去,面上已无适才的温和婉约之色。 “走吧。” 她平声说着,并不知身后渐行渐远的两人已然因这番偶遇而打开了话匣子。 “皇上,宫里有好几位太妃娘娘吧?” “嗯。怎么了?” “我是不是要一个一个地拜会过去?”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很麻烦啊!我又不认得她们。” “……” 作为后来进宫的“晚辈”,竟然嫌先帝的嫔妃们麻烦,而且还毫不避讳地当着他这个新帝的面,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她果然是他南蜀后宫的第一人。 “所以皇上,我能不能免了这些繁文缛节?” “……” “反正她们也不会喜欢看到我的,我还不如留着精力,陪小湘湘玩。小湘湘你说对不对?” 似懂非懂的小家伙听到“娘亲”要陪自己玩,自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小脑瓜。 厉无刃:“……” 他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把湘茗交给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来照顾? 话虽如此,厉无刃还是默许了肖涵玉的想法。 毕竟,如今在这宫里头,除了梅太妃算是个刺头,其余太妃也不怎么管事儿,肖涵玉不去叨扰她们,兴许她们还落得轻松。更何况,就这丫头与众不同的性子,要是闹出些什么岔子,可就不好办了。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免了那些“繁文缛节”比较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时值初秋,七月流火,被搁置了半个多月的韩诀终于得到了一份在京城当捕快的差事——与此同时而来的,还有玉妃娘娘召他入宫一见的消息。 本来,厉无刃是不同意肖涵玉再把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召进宫来见面的,可是,小丫头坚持说,自己没能替恩公争取到一个更好的前程,心中有愧,必须得当面赔个不是,方能心安。 面对她说这话时无比的真诚又坦荡的眼神,厉无刃只想回她一句:怪我喽? 诚然,不让韩诀进宫担任宫中侍卫,是他做的主,只是,少女提及此事时,并无半点讽刺抑或责怪之意,他也不好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算了,见就见吧,她还能整出点什么幺蛾子不成? 如此思量的一国之君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见,还真就出了个“幺蛾子”。 这天,本是故人相逢,两相欢喜的,然而,因着屋子里多了个当护卫的蓝莫知,事态便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二十二岁的男子盯着那个同自家公主谈笑风生的男人看啊看,看着看着,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他。 可惜,他眼下的身份,乃是肖涵玉的近身侍卫,主子同人说话,他又不好贸然插嘴,只能默默地忍住,思忖着等人走了,他再私下里向少女询问详细的情况。 岂料韩诀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竟先他一步吭了声:“这位兄台,之前没在娘娘跟前见过你啊?” 蓝莫知回过神来,没料想他一个寻常百姓,敢在皇妃面前这般随意。但是,考虑到他是肖涵玉的“恩公”,又叫自己有着莫名是熟悉感,他还是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随后简洁明了地交代了自个儿的来路。 “原来是赞国的蓝小将军,真是失敬,失敬。”韩诀朝着蓝莫知行了个抱拳礼,复又抬眼与之四目相接,问他适才作何一直盯着自己看。 人家都发现了,还开口问了,蓝莫知索性不再隐瞒,这就端量着对方的眉眼,启唇探问道:“不知韩兄可认识一位姓‘胡’的老妇人?” 此言一出,韩诀微微一怔,肖涵玉也跟着愣了愣。 好端端的,他跟韩大哥提起打小照顾他们的胡婆婆做什么? “在下的祖母……倒是姓‘胡’。就是不知,蓝将军口中的那一位,与我的祖母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话音未落,蓝莫知已然少有地变了变脸色。 “你十岁左右的时候,是不是去过峦城?见了你的祖母?” 一听这话,韩诀简直不能更惊讶:“你怎么知道?!” 蓝莫知心跳加速,却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自追问:“你们是在一间破旧的大院门外碰面的,对不对?” 听罢对方不答反问的话语,韩诀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嗫嚅:“蓝将军,你,你究竟是……谁?” 第35章 来是你 肖涵玉同蓝莫知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乡遇故知”这样的事,有朝一日会落到自个儿的头上——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个韩诀,竟然会是那个抚养他们长大的胡婆婆的嫡亲孙子。 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是的,因着打小就在那个破院子里长大,蓝莫知大约知道一些胡婆婆的过去。据说她的性子为夫家所不容,好不容易在出嫁六年后生下了头一个孩子,她的夫家——韩家却以不敬公婆为由,把她赶出了家门。她的丈夫可怜她,却不敢忤逆父母的命令,只得私下里塞了银两给她,劝她再去找个好人家。可她一个被夫家休弃又生过孩子的老女人,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心灰意冷之下,她离开故乡,浪迹天涯,最终在赞国的峦城安顿下来,靠替人缝缝补补、洗衣煮饭以及做些小本生意为生。期间,因着思念自己那不到七岁便与自己生生分离的骨肉,她看到小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也不顾自己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愣是收养了三四个弃婴,把他们当作自个儿的孩子疼爱。 几年后,赞国遇上了一场不算严重的饥荒,很多穷人家因为养不起孩子,便将年幼体弱的那些个丢弃。胡婆婆尽其所能地捡了几个来养,蓝莫知便是其中之一。 渐渐地,破旧的院子里变得热闹非凡。再后来,胡婆婆捡来的几个小女孩长大了,会帮着她做些挣钱的活计,男孩子们的力气也是渐长,同样为大院里的吃穿用度贡献了各自的力量。加上胡婆婆颇有做买卖的头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里已经不再像起先那般贫困,孩子们都能吃饱穿暖,而他们共同的“母亲”,也始终改不了捡小孩子回来的“毛病”。 在这期间,胡婆婆的儿子曾经带着她的孙子来看过她几回。也正是其中的某一次,蓝莫知偶然路过,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与自个儿年岁相仿的韩诀,并且记住了他的长相。 如此,便为多年后的辨识奠定了至关重要的基础。 对于以上种种,当时年幼且后期才被收养的肖涵玉并不清楚,因此,她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那韩大哥,你不是有爹有娘还有祖父,怎么就落得四海为家了呢?” 韩诀闻言苦笑,也不避讳地告诉她,他的家人皆已因得了时疫而丢了性命。他虽也难过,却不得不放一把火,将家人的遗体烧个干干净净,然后带上家里的盘缠,独自一人踏上旅途。 “我记得,十二岁那年,也是我最后一次跟随爹爹去探望祖母。”韩诀回忆着往事,不禁喟然长叹,“没想到那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是的,那之后的几年里,不光韩诀的父母双亲病故,蓝莫知与肖涵玉等人,也失去了从小照顾他们的婆婆。 一时间,三人皆是不言不语,似乎都在静静地追思故去的先人。 直到肖涵玉忽然拍案而起,一把握助韩诀的手,在他惊愕的注目下义正词严道:“韩大哥,既然你是胡婆婆的亲孙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你!我决定了,我要去跟皇上请愿,让他准你留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 此言一出,韩诀瞪大了眼珠子,怔怔地与他对视,一旁的蓝莫知则已缓过劲来,无可奈何地扶了扶额头。 公主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个性,还真是一点没变。 “咳咳,你别担心,我的意思是,让你留在宫里当侍卫,就当我的侍卫好了!”许是生怕对方误会什么,她又赶忙进行了补充说明,“你知道吗?皇宫里的侍卫,待遇可比你在京城里当捕快要好多了,而且升迁的机会也大。” 没错,同样是吃香喝辣,她当然不可能令韩诀去净身当太监——哪怕是大内总管什么的,也绝对不行——要知道,韩家可只有他一个人了,胡婆婆只有他一个孙子了,她务必要好好地招呼着,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许他荣华富贵、前程似锦!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不过,皇上能答应吗?”望着仿佛在少女眼中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韩诀眯起他的那双桃花眼,貌似担忧地说着。 “能——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眼见肖涵玉几乎就要拍着胸脯保证,韩诀顿时笑逐颜开。蓝莫知照旧在边上看着,虽说他不能就此妄断,昔日恩人的孙子是个意图攀龙附凤的人,不过,眼瞅着对方好像相当高兴、相当坦然,他这心里头总感觉怪怪的。 罢了,届时,韩诀若是揽不住这个瓷器活,想来上头的人也会采取相应的行动吧。 如此思量着,当看见肖涵玉兴冲冲跑去找厉无刃的时候,蓝莫知虽有犹豫,但终究是欲言又止了。 于是,少女灵动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御书房内。 肖涵玉将韩诀的身份连带自己的过去一股脑儿地说给厉无刃听,说完之后也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直接就要求他准许男子成为她的另一名近身护卫。 恍惚回神的男人当即眉角一跳。 “你不是已经有蓝莫知这个侍卫了吗?” “一个怎么够?” 少女理直气壮的反问,叫男子顿觉胃疼。 “那你要几个?” “两个。” 看着肖涵玉一本正经地在自个儿跟前比划了一个“二”的手势,厉无刃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你一个后宫嫔妃,好端端地待在宫里,要这么多护卫做什么?” 那个蓝莫知也就算了,至少来路清楚,又是东赞皇帝特地派来看着他女儿的,自己身为蜀帝,也不好推辞。可这个韩诀是个什么鬼?就算他是这丫头的救命恩人,又是她“养母”的亲孙儿…… 皱起眉头暗自思忖之际,他忽然听到了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厉无刃随即一怔,紧接着便是心下一沉。 不好,要来了。 第36章 擦擦脸吧 果然不出所料,等到男人定睛去看的时候,十六岁的少女已然哭得抽抽噎噎了。 这眼泪,怎地说来就来? 厉无刃身子一僵,这就听肖涵玉哽咽道:“我就知道,皇上瞧不上我,连个护卫也不肯派给我……” “朕没……” “这也不怪皇上,谁让我出身不好,在别人眼里,就不是个像样的公主呢?”没等厉无刃矢口否认,潸然泪下的肖涵玉就自顾自地截断了他的话头,“皇上,你说的也没错,像我这样的人,待在宫里,又有哪个会无聊到来对我不利呢?就算哪天,我真的死掉了,父皇怕是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的。”她神色哀伤地说着,竟是慢慢地止住了泪水,“等到了那时,皇上便像上回那样,随便把我按在竹筏上,让我‘随波逐流’吧。反正……反正我就是个没人要的丫头,皇上也不必像对待其他和亲公主那般,真把我当回事儿……” 她越说越像一回事,温热的液体又冷不防夺眶而出。眼瞅着女子掩面而泣,金豆豆仿佛都能顺着指缝流出来,厉无刃简直就要手足无措。 相识的这几个月里,她几乎不曾主动谈及自己的过去,他也就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明媚如春|光的少女,心底里竟会藏着如此深沉的哀戚。 兴许,对她而言,永远都不晓得自个儿的身世,反倒能过得更自由、更快活一些。因为,一旦她的真实身份被公开了,她就得被人带回那铁壁高墙里,受着一众嫔妃的冷眼,饱尝这世间的炎凉,最终,还要被当成鸡肋一般,被送到其他的国家,用以和亲。 一个政治的牺牲品有多可怜、有多无助,他未曾亲身体会,却终是亲眼见识。 心下怜惜之意滋生蔓延,年轻的帝王不自觉地拧着眉毛,略不自在地出了声:“朕说过,朕没有半点瞧不起你。你要朕说多少遍,才能相信?” 话音落下,肖涵玉迟疑着撤下了挡着脸蛋儿的双手,泪眼婆娑地注目于他,看得男人登时心头一软。 “好了,你要韩诀给你当护卫,那就让他当吧。” 见对方这就面露惊喜,他又张嘴补充道:“不过,得有三个月的考察期,他若不够资格,朕可得换人。” 换人? 肖涵玉没想过他会这么说——原本,她只是亦真亦假地博他同情罢了。 少女微微一愣,却很快掩去眼底的异色,垂眸“喜极而泣”道:“妾身代韩大哥谢谢皇上!” 哦,这时候知道要自称“妾身”了? 看着泪痕未干的女子抬手抹着湿润的脸颊,厉无刃压下可有可无的腹诽,起身行至她的身前。不久,肖涵玉就意外瞧见了一块明黄色的帕子。 “擦擦脸吧。” 抬眼就瞧见厉无刃举着帕子站在她的面前,肖涵玉不由自主地愣了愣,而后低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多谢皇上。” 唔,所以说,他人还挺好的嘛……所以说……她刚才装模作样骗取他的怜悯,是不是不太地道啊? 用一国之君递来的帕子擦干了眼泪,肖涵玉正要将之递还,伸出的柔荑却冷不丁缩了回来。 厉无刃抬眸看她,以眼神询问其何意。 “我……我替皇上洗干净了,再还给皇上。” 难得听她期期艾艾地小声说着,似乎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厉无刃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默许了。 只不过他未尝料想,这块本该第二天就还回来的帕子,竟是迟迟没有回到他的手中,以至于他都快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才同时见着了女子当面送到的帕子和一只崭新的香囊。 厉无刃有点发愣。 “这是……给皇上的谢礼……”肖涵玉见他傻在那儿不动,原本坦荡的神态也不由得掺入了几分扭捏。 “哦……玉妃有心了。”所幸男子很快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地接过了她递来的物件。 以往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皇亲贵胄家的姑娘送这些小玩意给他,可惜,它们不是被他遗忘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就是被他当面谢绝了。 不过,既然是她送的,他就好好留着吧。 如此思量着,厉无刃微微扇动了鼻翼。 “这是什么香?”闻起来还挺舒服的。 “是榆潜香,听说有安神助眠之效。” 厉无刃蓦地眸光一转,与身前的女子四目相接。 这些天,他确实睡不太|安稳,白天在御书房的时候,动不动就想打哈欠,不过,这些事,她应该不知道才对。 大概只是走了寻常的路子吧。 这样想着,厉无刃欣然收下了女子的谢礼。肖涵玉瞧着他并无不喜之色,也没有半点要随手将香囊丢开的意思,忍不住当着他的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要知道,为着这个香囊,她可是特地去了趟太医院,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询问了哪些药和哪些香适合他用,回头还就布料花色和香料配比等问题认真征询了绯雪的意见,然后对着烛火捣鼓了一晚上呢! 幸好她这一番心思没有白费,否则的话,往后她就再也不要给男人做香囊了。 脑袋里冒出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法,肖涵玉笑眯眯地盯着厉无刃的眼睛看了一小会儿,说了句“那我走了”,又改口成“那妾身告退了”,然后就提着裙摆,欢欣雀跃地跑了。 厉无刃拿着帕子和香囊,目送她欢喜的背影,失笑着摇了摇头。 没两天,玉箫殿里便多了个新面孔。韩诀换上了一身宫廷侍卫的装束,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肖涵玉的面前。女子打趣他,说古人诚不欺我也,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韩大哥这一打扮,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大约是性子天生不卑不亢、风趣幽默,又兴许是以平等的身份与之结识的缘故,韩诀在面对他这位新主子的时候,态度里总是少了几分寻常下人该有的恭谨,两个说起话来,更像是普通朋友那般,平和而又随意。 所幸肖涵玉对此并不介意,这就笑嘻嘻地回道:“变得英俊潇洒,像个贵人了。” 韩诀也笑:“娘娘的意思是,属下以前不英俊、不潇洒?”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更英俊、更潇洒’。” 一男一女皆是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揶揄,随即相视而笑。一旁的蓝莫知一语不发地站着,面上不喜不怒。 然而,他可以因为性情内敛外加胡婆婆的那一层关系,不对韩诀生出微词,不知内情的旁人可就未必做得到了。虽说肖涵玉对待底下人多是平易近人的,但眼瞅着年轻的后妃身边整日跟着两个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还时不时地与他们谈笑风生,宫人们岂能不私下议论? 没半个月的工夫,一些流言蜚语就在宫里传了开。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厉无刃可没像上次那样疏忽,且关键在于,他也没法像上回那样后知后觉。 这些宫女太监,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难不成上一次谣传玉妃克死先帝的时候,他杀鸡儆猴,都没有对他们造成威慑吗? 厉无刃的心情相当不好——看来,自己是对那些人太过仁慈了。 一国之君心绪不佳,在旁侍奉其多年的赵有德自是看在眼里。他几次张了嘴,几次想跟自家主子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作为一个奴才,妄议主子们的事情,是极不合适的。可是…… “有什么话就说,婆婆妈妈的,做什么?”直到太过明显的迟疑终是惹来了厉无刃的不快,他才忙不迭回神跪了下来。 “奴才、奴才斗胆!皇上……那,那有关玉妃娘娘的流言,您不管管吗?”也才二十出头的太监磕磕巴巴地说着,抬头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主子。 他发现,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可没料想,片刻后,他得来的竟是这样的回复:“朕相信玉妃。” 赵有德听了这话,不由得当场愣了愣,但转念一想,也是,且不论自家主子从未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人,就光看这些时日以来,他同玉妃娘娘的相处之道…… 他回想起少女进宫之前的那十年岁月,自家主子不是没喜欢过姑娘,奈何唯一一次倾心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一场悲恋。 打那以后,主子就再没同哪家姑娘走近过,只一门心思扑在了政务上,辅佐先帝,将蜀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为此,他不晓得明着暗着劝了主子多少回,闹得主子都快要跟他翻脸了,他才没敢旧事重提。 一晃几年过去,玉妃突然出现了,事情,竟然意外出现了转机。主子以前从来不会主动去陪哪个女子用饭的,更不会随她一块儿散步,虽说这中间还有湘茗小郡主在牵线搭桥吧……但是不管啊,主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嫔妃,有了亲近女子的欲|望,他这个伺候主子多年的奴才,怎能不替主子高兴? 所以,传出了这样的谣言,一方面,他忍不住要埋怨玉妃娘娘大大咧咧的个性,另一方面,却也为主子对玉妃娘娘的信任而感到欣慰。 只不过,这事儿吧,总不好就这么吊着。 “那皇上,您是不是去看看玉妃娘娘,提点提点?”思及此,赵有德又壮着胆子提议道。 厉无刃斜睨他一眼,闹得他立马就头冒冷汗。 啥子情况呀?皇上您倒是给个准信啊…… “朕派人去打听过那个蓝莫知,也亲耳听玉妃谈起过她与韩诀的交情。他们两个于她而言,就好比是兄长、是朋友,不是那些人想的那样。” 赵有德闻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慢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年轻的太监蓦然回神,抬眼瞅着他家主子,疑惑不解地问:“皇上,您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呀?奴才怎么不知道?” 厉无刃又波澜不惊地瞥了他一眼:“朕作何凡事都要告诉你?” 胸口顿觉中了一箭,赵有德垂着脑袋退到一边,黯然伤神去了。 第37章 蹭了一下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天下午,表示相信女子的男人还是跑去了她的寝宫。 在那里,他唯一的嫔妃正在同新上任不久的近身侍卫讲话,那清亮悦耳的谈笑声声入耳,顿时就将厉无刃的那张脸打得生疼生疼。 说好的信她,说好的信她…… 年轻的帝王将上述几字在心里默念几遍,收敛了一瞬流露在外的情绪,无甚表情地走近了园子里的伊人。 “皇上驾到——”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唱喏,他看到,肖涵玉的身上还坐着一个人。 他的小侄女。 男人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些许,但很快,他就又木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肖涵玉抱着湘茗郡主,起身给来人请安,一旁的蓝莫知等人更是立马低头行礼,没敢随便去瞧一国之君的面孔。 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两个男人身上扫了一圈,厉无刃的目光最终落回到少女的身上。 “都八月了,怎地还老在园子里坐着?”他这样问她。 “可是,妾身没觉得冷啊?”一段时日下来,肖涵玉已经渐渐习惯在他的面前以“妾身”自称,尤其是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她更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帮着做足皇家的面子的——就当是回报他对她还算不错的这份恩义了。 “你不冷,湘茗会冷。”厉无刃面无涟漪地说罢,伸手从她怀里抱过了小家伙。 就是,没事老待在外头干吗?难不成就为了跟这两个护卫聊天? 诚然,尽管蓝莫知与韩诀乃是她肖涵玉的近身侍卫,但毕竟男女有别、尊卑有别,她在屋外待着的时候,他们可以随驾左右,也就有了同她闲聊的机会,然一旦她进屋去了,他们就不好随随便便跟进去了。 “唔?小湘湘,你冷吗?”无奈肖涵玉丝毫没有察觉到来人的心思,只不可置信地询问被他“抢”去的小家伙。 五岁的女娃娃刚要老老实实地摇头,怀抱着她的男子就倏地一个转身,借着当下的姿势,一面用手按住了她的小脑瓜,一面用自个儿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女子的视线。 “怎么会不冷呢?她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能跟你比吗?”与此同时,他一本正经地说罢,又回身绕过她的身子,径自往屋里去,“走,跟朕进屋。” 肖涵玉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过,考虑到自己兴许是思虑不周了,她还是不明就里地跟上了男子的步伐。 两大一小就这么进了屋子,他们各自的侍女和太监自然是跟着伺候着,可蓝莫知和韩诀这两个实打实的男人就没法跟进去了,只得乖乖地在外面守着。 对此,厉无刃感到很满意,连带着脸色也变好了一些。他抱着小侄女坐了下来,扶着她软乎乎的小身子,笑眯眯地问她今天玩了什么。 “姐姐给湘湘讲故事,讲得可好听呢。”说起“娘亲”绘声绘色的模样,小家伙马上来了兴致,一双大眼睛都发亮了。 厉无刃勾着唇角,抬眼凝眸于站在身前的少女:“你还会讲故事?” 听他这语气,调侃的意味居多,肖涵玉顿时就不乐意了,也不避讳地嘀咕:“为什么不会啊……” 厉无刃被她这不服气的小模样逗乐,却又低眉去看他的小侄女,道:“湘茗,告诉皇伯父,玉妃都给你讲了什么样的故事?” “姐姐说,小时候她跟一群大哥哥、大姐姐去追坏人,把坏人打得鼻青脸肿。” “咳咳……” 耳听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上一刻还在不高兴的肖涵玉这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与此同时,厉无刃面上的笑意也不由凝固了些许,然后,他似笑非笑地注目于面露心虚的少女。 “你……” “我就跟她说了这一件!” 没等男子开口“发难”,肖涵玉就抢先一步替自个儿正名了。 厉无刃眉角一跳:看来她还知道,什么样的“故事”是不适合同小孩子讲的。 “而且,而且!我只是想让小湘湘明白,什么叫做‘惩恶扬善’!” 听罢少女理直气壮的辩解之词,堂堂一国之君也是醉了。 “皇伯父,皇伯父,姐姐好厉害的,一拳头,就把坏人给打晕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没眼力”的小家伙还越说越兴奋,脸上洋溢着近乎崇拜的笑容。 厉无刃真想抽出一只手来扶一扶额头:这种精心浇灌的名花突然就被个野人采走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他面无涟漪地看向试图给小侄女使眼色的肖涵玉:“依朕看,你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护卫。” 被“讽刺”的少女当即一怔,而后立马就“哭着喊着”扑到了男人的大腿上:“皇上明鉴啊!妾身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那这一拳头把人打晕的说法,是从何而来?”他还真搭理她了。 “那是……那是妾身为了营造出良好的气氛,故意说得夸张了些……”少女越说越小声,不自觉垂下的眼帘复又抬起,“天地为证!我当时只是把他打哭了而已!其实我的手也很疼的!疼了好几天呢!” 厉无刃已经不想再跟她说话了。 见座上之人皱起眉头看着自家主子,绯雪默默地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皇上……皇上,你不要因为一个故事,就把妾身的护卫赶走嘛……” 此情此景下,节操就是用来掉的。为了防止厉无刃真对自己生出什么不好的误解,肖涵玉当机立断,撅起小嘴,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巴巴地瞅着男人的眉眼。 厉无刃忽觉心口中了一刀。 他不是应该好好教育教育她的吗?怎么突然就觉得她现下的模样很可爱?! 年轻的帝王眸光一转,掩唇轻咳两声。 “朕没说要撤走你的护卫。” “皇上真好!” 听对方如是保证,口气也恢复了往昔的平淡,少女欣喜地拿脸蹭了蹭他的腿。 二十有五的男人登时虎躯一震。 已经很久……没有女人这么碰他了。 男子心绪趋于混乱之际,害他如此的小丫头却浑然不觉,蹭完了他的腿,她就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他。 胸口又被这波光潋滟的美目补了一刀,忽觉气血翻腾的男人猝不及防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所幸他还记得自个儿怀里尚抱着个小娃娃,是以,他手脚麻利地将湘茗郡主放在了地上,便迈开两条大长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朕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大一小,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一路从里屋走回到庭院里,厉无刃发现,那两个男人正跟两尊门神似的守在那儿。他即刻换上了一脸身为帝王的肃穆,稍稍放慢了脚步,佯装淡定地走了过去。 “参见皇上。” 蓝莫知与韩诀异口同声地向他行礼,厉无刃则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在这里还习惯吗?” 话音刚落,蓝莫知和韩诀心下皆是一愣。 “回皇上的话,卑职等人很好,谢皇上关心。”蓝莫知礼数周到地作答,似以余光瞥见对方轻笑颔首的画面。 “好好保护玉妃。”对答话的男人说完这六个字,厉无刃却抬手拍了拍另一个的肩膀,随后就绕过他二人的身子,意气风发地离开了。 蓝、韩二人也开始面面相觑:蜀国的皇帝,是这样一个性子? 第38章 脑补是病 近来,皇帝往玉箫殿那儿跑得更勤快了些。 对于这样的变化,文武百官表示甚感欣慰。 是啊,眼瞅着再过几个月,皇上就要二十六岁了,眼下别说是子嗣,连后宫里头都只有玉妃一枝独秀,他们能不着急吗? 可是,一想到十年前他们拼死拼活送进东宫的女人竟都被当时的太子以各种形式送了回来,一想到连先帝都拿他毫无办法,他们就觉得,如今,也只能指望这位碧玉年华的玉妃娘娘了。 如此一思,貌似那东赞国还真是做了件好事——若不是他们给南蜀送来了这样一位和亲公主,逼得正直善良的皇上亲自将人收下,他们的一国之君恐怕到现在还是打光棍的好吗? 然不论如何,皇上似乎已经从最初的“被迫”变到如今的“主动”,这样喜人的发展,还是叫他们恨不能掬一把辛酸泪。 作为当事人之一,肖涵玉并不清楚朝廷上那些男人们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最近的皇上,好像有点奇怪。 是的,他隔三差五就会来自己这儿坐坐。刚开始,她还以为他是来看湘茗郡主的,毕竟小家伙几乎每天都要来找她玩嘛。但是,日子一长,她渐渐发现,小家伙不在她宫里的时候,厉无刃也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有时候跟她随便聊聊,有时候陪她吃顿午饭,有时候还……嗯,接下来的事,就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了——他每次过来,都不忘去跟她的两个近身护卫说话。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肖涵玉偷偷跑去问过蓝莫知还有韩诀,问他们皇帝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奈何这俩家伙也是茫然:皇上总是天南海北地跟他们聊着,他们也不明白他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莫非这位蜀国的新帝就是这么的平易近人? 三个人绞尽脑汁,也没猜透厉无刃的心思,结果还是某天午后,肖涵玉无意间听到了御花园里两名太妃的谈话,才突地灵光一现。 是哦,她怎么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个厉无刃今年都二十有五了,才刚纳了她一个妃子,换做旁的男子到他这岁数,不是孩子都满地跑了吗?之前也没发觉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而今回过头来想想……嘶,匪夷所思啊! 她遽然记起厉无刃在蓝莫知及韩诀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又想起她的这两名护卫长相实在是有够招蜂引蝶,再一想那个厉无刃也是俊美无双……啊呀她的娘啊!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因着脑袋里忽然蹦出了这根弦,肖涵玉再看厉无刃同蓝、韩二人相处时的情景,就是越看越觉不对头了。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是真的……喜欢男人吧? 是的,肖涵玉没有忘记,以前还没认祖归宗那会儿,她曾无意间看到过一些奇异的话本,上头讲的都是……有着龙阳之好的男人。什么仪表堂堂啦,什么年轻有为啦,什么深藏不露啦……都是那些男人所具备的特征呢! 再联系厉无刃想一想……天哪!她停不下来了,怎么办?! 思绪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一去不复返。打从这天起,肖涵玉看厉无刃的眼神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当她瞧见他跟蓝莫知或是韩诀交谈的时候,她那颗心是跳得要有多快有多快。但是,她不能打草惊蛇,只能躲在远处,暗搓搓地偷看。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她偷看的次数一多,终归是被厉无刃给察觉了。他问自己,这丫头作何如此紧张,得到的结论是……她怕他把他们俩给吃了? 肖涵玉的确是怕他把她那两个英俊的护卫给“吃”了,可她又不敢贸贸然挡在他和他们俩之间。 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之后,她决定先提醒蓝莫知和韩诀,叫他们小心着点。 不过,这怎么个提醒法,又是一门技术活了。 肖涵玉认真地考虑了很久,最后,她找了个机会,把其他人都支开了,私下里询问昔日的青梅竹马,问他对南蜀的新帝有何看法。 蓝莫知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莫名其妙,却也简洁明了地答曰:不错。 肖涵玉的小心肝顿时颤了一颤。 “你觉得他……不错?” 她小心翼翼地探问着,鬼使神差地记起了一件事——蓝莫知今年也二十二岁了,她却从没听说他喜欢过哪个姑娘。 思及此,少女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皇上老爱跟他们俩……或者,其实只是爱跟蓝莫知说话,是有原因的? 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和讲话的语气都有些异常,尚一无所察的蓝莫知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娘娘作何突然问这个?” 话音刚落,肖涵玉便猝然还魂。 “没没没!没什么!我就是……我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她慌忙摆起手来,意图不让男子察觉到半点蛛丝马迹。 可惜,想也知道,蓝莫知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她的脾性和习惯?但凡她结巴了,就定是藏着什么猫腻。 眼见男子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自个儿,肖涵玉紧张得手心都往外冒汗。 “呃哈哈……真没事儿,这不……这不随便跟你聊聊嘛。别想太多。” 她打着哈哈说完这句话,同时却不得不把原本的说辞给吞回了肚子里。 万一……万一蓝墨汁也有这个意愿,她不就是“棒打鸳鸯”了吗…… 已经在心底渐渐认定某个莫须有的“事实”,少女越想越远,越想越远,已然开始考虑自己今后该如何在这俩人面前自处了。 她是不是往后都要跟蓝莫知以姐妹……不,是以兄弟相称了?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肖涵玉觉得,她的人生仿佛就要踏上另一条神奇的道路。 不,慢着。 她忽而一怔,继而陷入一种诡异的狂喜。 如果皇上当真喜欢男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求他放她自由,然后祝福他从此坐拥江山美男?! 第35章 来是你 肖涵玉同蓝莫知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乡遇故知”这样的事,有朝一日会落到自个儿的头上——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个韩诀,竟然会是那个抚养他们长大的胡婆婆的嫡亲孙子。 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是的,因着打小就在那个破院子里长大,蓝莫知大约知道一些胡婆婆的过去。据说她的性子为夫家所不容,好不容易在出嫁六年后生下了头一个孩子,她的夫家——韩家却以不敬公婆为由,把她赶出了家门。她的丈夫可怜她,却不敢忤逆父母的命令,只得私下里塞了银两给她,劝她再去找个好人家。可她一个被夫家休弃又生过孩子的老女人,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心灰意冷之下,她离开故乡,浪迹天涯,最终在赞国的峦城安顿下来,靠替人缝缝补补、洗衣煮饭以及做些小本生意为生。期间,因着思念自己那不到七岁便与自己生生分离的骨肉,她看到小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也不顾自己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愣是收养了三四个弃婴,把他们当作自个儿的孩子疼爱。 几年后,赞国遇上了一场不算严重的饥荒,很多穷人家因为养不起孩子,便将年幼体弱的那些个丢弃。胡婆婆尽其所能地捡了几个来养,蓝莫知便是其中之一。 渐渐地,破旧的院子里变得热闹非凡。再后来,胡婆婆捡来的几个小女孩长大了,会帮着她做些挣钱的活计,男孩子们的力气也是渐长,同样为大院里的吃穿用度贡献了各自的力量。加上胡婆婆颇有做买卖的头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里已经不再像起先那般贫困,孩子们都能吃饱穿暖,而他们共同的“母亲”,也始终改不了捡小孩子回来的“毛病”。 在这期间,胡婆婆的儿子曾经带着她的孙子来看过她几回。也正是其中的某一次,蓝莫知偶然路过,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与自个儿年岁相仿的韩诀,并且记住了他的长相。 如此,便为多年后的辨识奠定了至关重要的基础。 对于以上种种,当时年幼且后期才被收养的肖涵玉并不清楚,因此,她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那韩大哥,你不是有爹有娘还有祖父,怎么就落得四海为家了呢?” 韩诀闻言苦笑,也不避讳地告诉她,他的家人皆已因得了时疫而丢了性命。他虽也难过,却不得不放一把火,将家人的遗体烧个干干净净,然后带上家里的盘缠,独自一人踏上旅途。 “我记得,十二岁那年,也是我最后一次跟随爹爹去探望祖母。”韩诀回忆着往事,不禁喟然长叹,“没想到那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是的,那之后的几年里,不光韩诀的父母双亲病故,蓝莫知与肖涵玉等人,也失去了从小照顾他们的婆婆。 一时间,三人皆是不言不语,似乎都在静静地追思故去的先人。 直到肖涵玉忽然拍案而起,一把握助韩诀的手,在他惊愕的注目下义正词严道:“韩大哥,既然你是胡婆婆的亲孙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你!我决定了,我要去跟皇上请愿,让他准你留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 此言一出,韩诀瞪大了眼珠子,怔怔地与他对视,一旁的蓝莫知则已缓过劲来,无可奈何地扶了扶额头。 公主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个性,还真是一点没变。 “咳咳,你别担心,我的意思是,让你留在宫里当侍卫,就当我的侍卫好了!”许是生怕对方误会什么,她又赶忙进行了补充说明,“你知道吗?皇宫里的侍卫,待遇可比你在京城里当捕快要好多了,而且升迁的机会也大。” 没错,同样是吃香喝辣,她当然不可能令韩诀去净身当太监——哪怕是大内总管什么的,也绝对不行——要知道,韩家可只有他一个人了,胡婆婆只有他一个孙子了,她务必要好好地招呼着,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许他荣华富贵、前程似锦!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不过,皇上能答应吗?”望着仿佛在少女眼中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韩诀眯起他的那双桃花眼,貌似担忧地说着。 “能——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眼见肖涵玉几乎就要拍着胸脯保证,韩诀顿时笑逐颜开。蓝莫知照旧在边上看着,虽说他不能就此妄断,昔日恩人的孙子是个意图攀龙附凤的人,不过,眼瞅着对方好像相当高兴、相当坦然,他这心里头总感觉怪怪的。 罢了,届时,韩诀若是揽不住这个瓷器活,想来上头的人也会采取相应的行动吧。 如此思量着,当看见肖涵玉兴冲冲跑去找厉无刃的时候,蓝莫知虽有犹豫,但终究是欲言又止了。 于是,少女灵动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御书房内。 肖涵玉将韩诀的身份连带自己的过去一股脑儿地说给厉无刃听,说完之后也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直接就要求他准许男子成为她的另一名近身护卫。 恍惚回神的男人当即眉角一跳。 “你不是已经有蓝莫知这个侍卫了吗?” “一个怎么够?” 少女理直气壮的反问,叫男子顿觉胃疼。 “那你要几个?” “两个。” 看着肖涵玉一本正经地在自个儿跟前比划了一个“二”的手势,厉无刃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你一个后宫嫔妃,好端端地待在宫里,要这么多护卫做什么?” 那个蓝莫知也就算了,至少来路清楚,又是东赞皇帝特地派来看着他女儿的,自己身为蜀帝,也不好推辞。可这个韩诀是个什么鬼?就算他是这丫头的救命恩人,又是她“养母”的亲孙儿…… 皱起眉头暗自思忖之际,他忽然听到了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厉无刃随即一怔,紧接着便是心下一沉。 不好,要来了。 第39章 增进感情 这一刻,“茅塞顿开”的肖涵玉完全忘记了,即便她所认定的“事实”如假包换,皇帝为了隐瞒自己的龙阳之好,怕是也不会轻易放她这个嫔妃离开的。 她只兴奋得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然后认认真真地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她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促成青梅竹马跟皇上的好事,并借此换取自己的自由? 苦思冥想之后,她决定,一切要看当事人的态度。 是了,尽管在前来和亲的半路上,蓝莫知几次破坏了她的出逃计划,但是,她是一个顾念旧情且宽容大度的人,所以,她不会自私到去牺牲一个没有爱情的人,也不会迂腐到“棒打鸳鸯”。 虽然……她貌似也没那个本事,去干预一国之君的情爱啦…… 然不论如何,继“让他厌烦我然后赶我走”的策略之后,肖涵玉又多了一条计策,那就是——让他感激我然后放我走。 实际上,仔细想想的话,还是后者比较皆大欢喜呢。 于是,她准备跨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孰料,这一只脚还没伸出去呢,对方的手就突然伸到她的床上来了。 “主子,皇上……皇上今晚要在您这儿歇息?”是日,听完太监特地传达的圣意,绯雪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正在喝茶的肖涵玉也是端着茶盏怔在那里。要知道,厉无刃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命人来传圣旨,只派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前来知会了一声,可饶是如此,整个玉箫殿也很快就为之沸腾起来。大家伙儿烧水的烧水,换新被子的换被子,替自家主子挑衣裳的挑衣裳……每个人都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好把他们的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迎接这姗姗来迟的一夜恩宠。 被人塞进浴桶搓啊、揉啊,又拉出来穿上轻拢曼妙的纱衣,再抹上各种香粉以及胭脂……肖涵玉觉得,这是要把她卖了的节奏吗? 她终于回过神来,奈何任人摆布了一个多时辰,她已无力回天。 望着镜中那张简直已经不像自己的面孔,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 旁人只道她是沉浸在将要被圣上宠幸的巨大惊喜中故而神情呆滞,他们不晓得,她是在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自己入宫都快半年了,皇上就当她是个摆设似的,从来没碰过她一下,平时连小手都不拉一下的他,怎地突然就要同她圆|房了呢? 肖涵玉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 恐怕,不是他想通了,而是他要对另一些人出手了。 再不济,就是他迫于文武百官的压力,打算做做样子给他们看。 如此思忖着,肖涵玉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在今夜失了清白,相比之下,她倒是暗暗猜测着,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在各种心猿意马中度过了又一个时辰,她听闻一身明黄的年轻帝王已大步踏入了她的寝宫。 实际上,厉无刃比肖涵玉要紧张一些,虽说他并不预备在今夜要了她,但是,在两人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之前,他还是希望能给彼此一些缓冲的时间。 因此,他决定,今天晚上务必要跟她睡在一块儿,然后,与她增进感情。 然而,当一眼瞧见姿容娇美、垂眸静思的少女时,男子仍是情不自禁地怔了怔。 她长得好看,这他早就知道。可是,她平日里疏于打扮,常常只是化个淡妆,以清新脱俗之姿示人。今日突然目睹了她娇柔抚媚的一面,他若没点不同于往日的反应,也委实对不起自个儿这年富力强的男儿身了。 厉无刃缓了缓加速的心跳,深吸一口气,而后才举步走了过去。 肖涵玉也注意到了他的身影,这便抬起了眼帘,冲他嫣然一笑。 “妾身参见皇上。” 唔?这画风好像不太对劲? 厉无刃又愣了愣,怎么感觉今儿个夜里的玉妃……似乎格外的柔美而收敛?不似平常那大大咧咧的模样? 他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却是一如往常地表示免礼平身。 接着,他又看到少女朝他莞尔微笑,殷勤道:“皇上有什么需要妾身做的吗?” 厉无刃被她问得愣住,不明白她此言何意。不过,见她看人的眼神里并没有丝毫的暧昧,只有些许了然的意味,他又不得不阻止自己去想太多。 嗯,他今天来找她,只是要跟她盖棉被、纯聊天而已。 这样想着,男子微微别过脸去,不自觉地轻咳了两声。 “时辰不早了,我们歇下吧。” 果然是来做戏给别人看的。 眼瞅着对方不但没有要饿虎扑食的倾向,反倒显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来,肖涵玉愈发肯定了心下的猜测。 “好。” 她也不多事,这就乖顺地爬到了自个儿的床铺上,仰面朝天地躺着。对于这异乎寻常的乖巧,厉无刃有些不适应。他默默地脱了外衣,琢磨着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径自躺在了外侧。 屋子里依旧亮着昏黄的烛火,却很快陷入了一片寂静。终究是头一回同一个成年男子同床共枕,肖涵玉难免还是生出了少许异样的感觉。不过,一想到对方只是拿她当幌子、装样子,她也就没什么好介怀的了。 何况,他也回避了自己方才的问题。想来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或者说,还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吧。 “皇上。”思及此,她觉得,有一件事情,务必要在入睡前同对方交代清楚。 “嗯?”正思量着该拿什么话题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厉无刃就听到枕边人主动呼唤了他,是以,他连忙应了声,顺便把脑袋也转了过去。 四目相接,他看见美丽的少女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斜视地瞧着他。 他还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 厉无刃忽然觉着,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太|安分。 就在此时,他听得对方一本正经地说:“妾身有一事,需禀明皇上。” 他压下了某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尽可能平声道:“你说。” “妾身的睡相不大好,还请皇上今晚务必小心着些。” “……” 第36章 擦擦脸吧 果然不出所料,等到男人定睛去看的时候,十六岁的少女已然哭得抽抽噎噎了。 这眼泪,怎地说来就来? 厉无刃身子一僵,这就听肖涵玉哽咽道:“我就知道,皇上瞧不上我,连个护卫也不肯派给我……” “朕没……” “这也不怪皇上,谁让我出身不好,在别人眼里,就不是个像样的公主呢?”没等厉无刃矢口否认,潸然泪下的肖涵玉就自顾自地截断了他的话头,“皇上,你说的也没错,像我这样的人,待在宫里,又有哪个会无聊到来对我不利呢?就算哪天,我真的死掉了,父皇怕是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的。”她神色哀伤地说着,竟是慢慢地止住了泪水,“等到了那时,皇上便像上回那样,随便把我按在竹筏上,让我‘随波逐流’吧。反正……反正我就是个没人要的丫头,皇上也不必像对待其他和亲公主那般,真把我当回事儿……” 她越说越像一回事,温热的液体又冷不防夺眶而出。眼瞅着女子掩面而泣,金豆豆仿佛都能顺着指缝流出来,厉无刃简直就要手足无措。 相识的这几个月里,她几乎不曾主动谈及自己的过去,他也就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明媚如春|光的少女,心底里竟会藏着如此深沉的哀戚。 兴许,对她而言,永远都不晓得自个儿的身世,反倒能过得更自由、更快活一些。因为,一旦她的真实身份被公开了,她就得被人带回那铁壁高墙里,受着一众嫔妃的冷眼,饱尝这世间的炎凉,最终,还要被当成鸡肋一般,被送到其他的国家,用以和亲。 一个政治的牺牲品有多可怜、有多无助,他未曾亲身体会,却终是亲眼见识。 心下怜惜之意滋生蔓延,年轻的帝王不自觉地拧着眉毛,略不自在地出了声:“朕说过,朕没有半点瞧不起你。你要朕说多少遍,才能相信?” 话音落下,肖涵玉迟疑着撤下了挡着脸蛋儿的双手,泪眼婆娑地注目于他,看得男人登时心头一软。 “好了,你要韩诀给你当护卫,那就让他当吧。” 见对方这就面露惊喜,他又张嘴补充道:“不过,得有三个月的考察期,他若不够资格,朕可得换人。” 换人? 肖涵玉没想过他会这么说——原本,她只是亦真亦假地博他同情罢了。 少女微微一愣,却很快掩去眼底的异色,垂眸“喜极而泣”道:“妾身代韩大哥谢谢皇上!” 哦,这时候知道要自称“妾身”了? 看着泪痕未干的女子抬手抹着湿润的脸颊,厉无刃压下可有可无的腹诽,起身行至她的身前。不久,肖涵玉就意外瞧见了一块明黄色的帕子。 “擦擦脸吧。” 抬眼就瞧见厉无刃举着帕子站在她的面前,肖涵玉不由自主地愣了愣,而后低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多谢皇上。” 唔,所以说,他人还挺好的嘛……所以说……她刚才装模作样骗取他的怜悯,是不是不太地道啊? 用一国之君递来的帕子擦干了眼泪,肖涵玉正要将之递还,伸出的柔荑却冷不丁缩了回来。 厉无刃抬眸看她,以眼神询问其何意。 “我……我替皇上洗干净了,再还给皇上。” 难得听她期期艾艾地小声说着,似乎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厉无刃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默许了。 只不过他未尝料想,这块本该第二天就还回来的帕子,竟是迟迟没有回到他的手中,以至于他都快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才同时见着了女子当面送到的帕子和一只崭新的香囊。 厉无刃有点发愣。 “这是……给皇上的谢礼……”肖涵玉见他傻在那儿不动,原本坦荡的神态也不由得掺入了几分扭捏。 “哦……玉妃有心了。”所幸男子很快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地接过了她递来的物件。 以往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皇亲贵胄家的姑娘送这些小玩意给他,可惜,它们不是被他遗忘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就是被他当面谢绝了。 不过,既然是她送的,他就好好留着吧。 如此思量着,厉无刃微微扇动了鼻翼。 “这是什么香?”闻起来还挺舒服的。 “是榆潜香,听说有安神助眠之效。” 厉无刃蓦地眸光一转,与身前的女子四目相接。 这些天,他确实睡不太|安稳,白天在御书房的时候,动不动就想打哈欠,不过,这些事,她应该不知道才对。 大概只是走了寻常的路子吧。 这样想着,厉无刃欣然收下了女子的谢礼。肖涵玉瞧着他并无不喜之色,也没有半点要随手将香囊丢开的意思,忍不住当着他的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要知道,为着这个香囊,她可是特地去了趟太医院,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询问了哪些药和哪些香适合他用,回头还就布料花色和香料配比等问题认真征询了绯雪的意见,然后对着烛火捣鼓了一晚上呢! 幸好她这一番心思没有白费,否则的话,往后她就再也不要给男人做香囊了。 脑袋里冒出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法,肖涵玉笑眯眯地盯着厉无刃的眼睛看了一小会儿,说了句“那我走了”,又改口成“那妾身告退了”,然后就提着裙摆,欢欣雀跃地跑了。 厉无刃拿着帕子和香囊,目送她欢喜的背影,失笑着摇了摇头。 没两天,玉箫殿里便多了个新面孔。韩诀换上了一身宫廷侍卫的装束,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肖涵玉的面前。女子打趣他,说古人诚不欺我也,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韩大哥这一打扮,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大约是性子天生不卑不亢、风趣幽默,又兴许是以平等的身份与之结识的缘故,韩诀在面对他这位新主子的时候,态度里总是少了几分寻常下人该有的恭谨,两个说起话来,更像是普通朋友那般,平和而又随意。 所幸肖涵玉对此并不介意,这就笑嘻嘻地回道:“变得英俊潇洒,像个贵人了。” 韩诀也笑:“娘娘的意思是,属下以前不英俊、不潇洒?”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更英俊、更潇洒’。” 一男一女皆是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揶揄,随即相视而笑。一旁的蓝莫知一语不发地站着,面上不喜不怒。 然而,他可以因为性情内敛外加胡婆婆的那一层关系,不对韩诀生出微词,不知内情的旁人可就未必做得到了。虽说肖涵玉对待底下人多是平易近人的,但眼瞅着年轻的后妃身边整日跟着两个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还时不时地与他们谈笑风生,宫人们岂能不私下议论? 没半个月的工夫,一些流言蜚语就在宫里传了开。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厉无刃可没像上次那样疏忽,且关键在于,他也没法像上回那样后知后觉。 这些宫女太监,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难不成上一次谣传玉妃克死先帝的时候,他杀鸡儆猴,都没有对他们造成威慑吗? 厉无刃的心情相当不好——看来,自己是对那些人太过仁慈了。 一国之君心绪不佳,在旁侍奉其多年的赵有德自是看在眼里。他几次张了嘴,几次想跟自家主子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作为一个奴才,妄议主子们的事情,是极不合适的。可是…… “有什么话就说,婆婆妈妈的,做什么?”直到太过明显的迟疑终是惹来了厉无刃的不快,他才忙不迭回神跪了下来。 “奴才、奴才斗胆!皇上……那,那有关玉妃娘娘的流言,您不管管吗?”也才二十出头的太监磕磕巴巴地说着,抬头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主子。 他发现,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可没料想,片刻后,他得来的竟是这样的回复:“朕相信玉妃。” 赵有德听了这话,不由得当场愣了愣,但转念一想,也是,且不论自家主子从未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人,就光看这些时日以来,他同玉妃娘娘的相处之道…… 他回想起少女进宫之前的那十年岁月,自家主子不是没喜欢过姑娘,奈何唯一一次倾心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一场悲恋。 打那以后,主子就再没同哪家姑娘走近过,只一门心思扑在了政务上,辅佐先帝,将蜀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为此,他不晓得明着暗着劝了主子多少回,闹得主子都快要跟他翻脸了,他才没敢旧事重提。 一晃几年过去,玉妃突然出现了,事情,竟然意外出现了转机。主子以前从来不会主动去陪哪个女子用饭的,更不会随她一块儿散步,虽说这中间还有湘茗小郡主在牵线搭桥吧……但是不管啊,主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嫔妃,有了亲近女子的欲|望,他这个伺候主子多年的奴才,怎能不替主子高兴? 所以,传出了这样的谣言,一方面,他忍不住要埋怨玉妃娘娘大大咧咧的个性,另一方面,却也为主子对玉妃娘娘的信任而感到欣慰。 只不过,这事儿吧,总不好就这么吊着。 “那皇上,您是不是去看看玉妃娘娘,提点提点?”思及此,赵有德又壮着胆子提议道。 厉无刃斜睨他一眼,闹得他立马就头冒冷汗。 啥子情况呀?皇上您倒是给个准信啊…… “朕派人去打听过那个蓝莫知,也亲耳听玉妃谈起过她与韩诀的交情。他们两个于她而言,就好比是兄长、是朋友,不是那些人想的那样。” 赵有德闻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慢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年轻的太监蓦然回神,抬眼瞅着他家主子,疑惑不解地问:“皇上,您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呀?奴才怎么不知道?” 厉无刃又波澜不惊地瞥了他一眼:“朕作何凡事都要告诉你?” 胸口顿觉中了一箭,赵有德垂着脑袋退到一边,黯然伤神去了。 第40章 互诉衷肠 听罢少女认真严肃的提醒,厉无刃深深地意识到,他就不该以为今夜的她有和平常有啥两样——明明还是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 不过,也正是因着她这一搅和,他体内的躁动竟神奇地安分下来。 是啊,这种情况下,纵使他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了。 哭笑不得地勾了勾唇角,他主动说道:“朕睡不着,我们随便聊聊吧。” 如此模式,肖涵玉早已习惯,故而这就脱口而出道:“皇上想聊什么?” “聊聊你的过去?” “皇上每次都只听我讲,从来都不说你自己的事。” 这种不满又委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厉无刃颇觉好笑,可转念一想,也是,他确实很少同她详说自己的故事,多半是听她滔滔不绝地讲着,然后发表他的看法和感想。 原来,她还觉着不公平了。 男子把头转向身侧的少女,果真见她微嘟着嘴,一副胸臆难平的模样。 倒是……有几分可爱。 “好吧,是朕的不是。” 本来就是。 “那朕就跟你说说,朕小时候的事吧。” 肖涵玉顿时神色一改,兴致勃勃地翻个身盯着他。映入眼帘的,是他已然重新对着她的侧脸——以及那两瓣一翕一张的玉唇。 “朕小的时候,父皇忙于国事,并不常来看朕,不过,每次他见到朕了,都是笑容可掬的,时而会考察朕的功课,时而会教导朕做人的道理。可惜,朕当时总觉得父皇并不喜欢朕,因为他会抱朕的皇姐,却极少抱朕。 “所以,朕就思量着,既然他对朕就跟对个亲戚家的孩子似的,那么朕也不好常去叨扰,惹他厌烦。母后她告诉过朕,朕是既定的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对于朕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好好学习治国之道,别让父皇挑出朕的错处来。比起这个,同父皇亲近之类的事,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朕日夜苦读,谨言慎行,虽然博得了满朝文武的一致好评,却也日渐同父皇疏远起来。朕觉得,朕和他相处起来,就跟他同母后一样,‘相敬如宾’。” 厉无刃言说至此,作为听众的肖涵玉已从起初的惊讶变到了现下的沉默。 她没有想到,平日里一贯“守口如瓶”的他,一旦打开了话匣子,竟是直接同她诉说了这样的过去。虽说这过去不至于有多沉重吧,但还是叫人听着不大舒服。 除此以外,鉴于他对已故皇太后的评价,她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了一个高贵冷艳、缺乏人情味的严母形象。 “皇上,你的母后她……是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她忍不住好奇地向他求证,却不料他听了这话,当即哑然失笑。 “恰恰相反,她是一个……不谙权术、无忧无虑的娇娇女。” 肖涵玉傻眼:“啊?” “朕记得,朕五岁那年的冬天,母后当着祖母的面捏着朕的脸,笑嘻嘻地说,‘幸亏母亲有你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儿子’,完了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已经被祖母凉凉地瞥了好几眼。”说着,他也不咸不淡地看了肖涵玉一眼,“你说,这样的母后,会是一个严肃的人吗?” 少女干笑着斜了斜眼:“呃呵呵……好像不会。” 厉无刃无声地笑了笑,却又很快怅然若失地轻叹一声:“可惜,她去得太早,朕还没有好好地尽一尽孝道,她就不在了。” 话音刚落,肖涵玉已然不由自主地收敛了笑意,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帘。 默契的安静在两人嘴边蔓延,直至片刻过后,少女冷不防开启了朱唇。 “我娘也过世得很早,我都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她垂眸低低地说着,像是在说给厉无刃听,又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厉无刃轻声问她,她却半天没有接他的话。 莫非…… “她……待你不好吗?” 诚然,一个被一国之君要了身子的民间女子,却迟迟没有被接进宫里,还被迫顶着未婚先孕的恶名,独自一人生下孩子,肩负起抚养她的责任——她的母亲,心里想必不会好受,会因此而迁怒于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实……也不算太差啦。”这时,他听到小丫头突然吭了声,还抬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漂亮的床幔,“她就是……唔,神智不太清楚,有时候神神叨叨的,有时候又哭哭笑笑的,一会儿抱着我,说我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一会儿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不要脸的坏蛋。”说到这里,她冷不丁侧过身子,一脸认真地注目于双眉微锁的男子,“皇上,你觉不觉得,实际上她是把我当成父皇了?可我明明是个女孩子啊!而且长得比我父皇可爱多了!她怎么就能弄混呢?” 此言一出,上一刻还在内心深表同情的厉无刃,下一刻就禁不住眉角一跳。 听她刚才的语气,看她刚才的表情,他还以为她一直都把悲伤掩藏在了心底,现在看来,她大约也不是他所认为的那般难过吧? 话虽如此,厉无刃却随即意识到,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小丫头没有因为儿时的遭遇而长成一个自轻自贱、怨天尤人的姑娘,至少,她还可以像如今这般,带着生动鲜明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提及这陈年旧事。 “你的母亲恐怕是受了刺激,精神变得不太正常,才会将你错认,并非是有意针对于你。”他微微翘了翘嘴角,温声安慰她道。 “你也是这么看的?我就说嘛!她最爱我也就算了,怎么能说我是坏蛋呢?我分明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肖涵玉一听,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忍不住当着对方的面自言自语起来。 厉无刃被她这自卖自夸的小模样逗乐,刚要张嘴再说点儿什么,就被猝然回神的她抢先一步道:“不过你别误会啊,我娘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不犯病的时候,对我还是不错的。” 说着,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她忙不迭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皇上你看,这是我娘在我六岁那年买给我的生辰礼物。”她笑眯眯地说着,脑中回放起当时甜蜜温馨的画面,却又很快因之后的一幕而黯然神伤,“可惜,这份唯一的礼物,却在三个月后成了她留给我的遗物。” 厉无刃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微有失神的容颜,随后眸光一转,注目于那块翠绿色的玉石。 他对玉器并无特别的研究,但他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上好的玉佩,上头甚至还能隐约瞧见一道细微的裂痕。 然而,正是这样一块不起眼的玉佩,却倾注了一个母亲对她孩子的爱。 “你娘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别让她担心。” 第37章 蹭了一下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天下午,表示相信女子的男人还是跑去了她的寝宫。 在那里,他唯一的嫔妃正在同新上任不久的近身侍卫讲话,那清亮悦耳的谈笑声声入耳,顿时就将厉无刃的那张脸打得生疼生疼。 说好的信她,说好的信她…… 年轻的帝王将上述几字在心里默念几遍,收敛了一瞬流露在外的情绪,无甚表情地走近了园子里的伊人。 “皇上驾到——”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唱喏,他看到,肖涵玉的身上还坐着一个人。 他的小侄女。 男人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些许,但很快,他就又木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肖涵玉抱着湘茗郡主,起身给来人请安,一旁的蓝莫知等人更是立马低头行礼,没敢随便去瞧一国之君的面孔。 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两个男人身上扫了一圈,厉无刃的目光最终落回到少女的身上。 “都八月了,怎地还老在园子里坐着?”他这样问她。 “可是,妾身没觉得冷啊?”一段时日下来,肖涵玉已经渐渐习惯在他的面前以“妾身”自称,尤其是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她更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帮着做足皇家的面子的——就当是回报他对她还算不错的这份恩义了。 “你不冷,湘茗会冷。”厉无刃面无涟漪地说罢,伸手从她怀里抱过了小家伙。 就是,没事老待在外头干吗?难不成就为了跟这两个护卫聊天? 诚然,尽管蓝莫知与韩诀乃是她肖涵玉的近身侍卫,但毕竟男女有别、尊卑有别,她在屋外待着的时候,他们可以随驾左右,也就有了同她闲聊的机会,然一旦她进屋去了,他们就不好随随便便跟进去了。 “唔?小湘湘,你冷吗?”无奈肖涵玉丝毫没有察觉到来人的心思,只不可置信地询问被他“抢”去的小家伙。 五岁的女娃娃刚要老老实实地摇头,怀抱着她的男子就倏地一个转身,借着当下的姿势,一面用手按住了她的小脑瓜,一面用自个儿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女子的视线。 “怎么会不冷呢?她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能跟你比吗?”与此同时,他一本正经地说罢,又回身绕过她的身子,径自往屋里去,“走,跟朕进屋。” 肖涵玉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过,考虑到自己兴许是思虑不周了,她还是不明就里地跟上了男子的步伐。 两大一小就这么进了屋子,他们各自的侍女和太监自然是跟着伺候着,可蓝莫知和韩诀这两个实打实的男人就没法跟进去了,只得乖乖地在外面守着。 对此,厉无刃感到很满意,连带着脸色也变好了一些。他抱着小侄女坐了下来,扶着她软乎乎的小身子,笑眯眯地问她今天玩了什么。 “姐姐给湘湘讲故事,讲得可好听呢。”说起“娘亲”绘声绘色的模样,小家伙马上来了兴致,一双大眼睛都发亮了。 厉无刃勾着唇角,抬眼凝眸于站在身前的少女:“你还会讲故事?” 听他这语气,调侃的意味居多,肖涵玉顿时就不乐意了,也不避讳地嘀咕:“为什么不会啊……” 厉无刃被她这不服气的小模样逗乐,却又低眉去看他的小侄女,道:“湘茗,告诉皇伯父,玉妃都给你讲了什么样的故事?” “姐姐说,小时候她跟一群大哥哥、大姐姐去追坏人,把坏人打得鼻青脸肿。” “咳咳……” 耳听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上一刻还在不高兴的肖涵玉这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与此同时,厉无刃面上的笑意也不由凝固了些许,然后,他似笑非笑地注目于面露心虚的少女。 “你……” “我就跟她说了这一件!” 没等男子开口“发难”,肖涵玉就抢先一步替自个儿正名了。 厉无刃眉角一跳:看来她还知道,什么样的“故事”是不适合同小孩子讲的。 “而且,而且!我只是想让小湘湘明白,什么叫做‘惩恶扬善’!” 听罢少女理直气壮的辩解之词,堂堂一国之君也是醉了。 “皇伯父,皇伯父,姐姐好厉害的,一拳头,就把坏人给打晕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没眼力”的小家伙还越说越兴奋,脸上洋溢着近乎崇拜的笑容。 厉无刃真想抽出一只手来扶一扶额头:这种精心浇灌的名花突然就被个野人采走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他面无涟漪地看向试图给小侄女使眼色的肖涵玉:“依朕看,你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护卫。” 被“讽刺”的少女当即一怔,而后立马就“哭着喊着”扑到了男人的大腿上:“皇上明鉴啊!妾身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那这一拳头把人打晕的说法,是从何而来?”他还真搭理她了。 “那是……那是妾身为了营造出良好的气氛,故意说得夸张了些……”少女越说越小声,不自觉垂下的眼帘复又抬起,“天地为证!我当时只是把他打哭了而已!其实我的手也很疼的!疼了好几天呢!” 厉无刃已经不想再跟她说话了。 见座上之人皱起眉头看着自家主子,绯雪默默地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皇上……皇上,你不要因为一个故事,就把妾身的护卫赶走嘛……” 此情此景下,节操就是用来掉的。为了防止厉无刃真对自己生出什么不好的误解,肖涵玉当机立断,撅起小嘴,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巴巴地瞅着男人的眉眼。 厉无刃忽觉心口中了一刀。 他不是应该好好教育教育她的吗?怎么突然就觉得她现下的模样很可爱?! 年轻的帝王眸光一转,掩唇轻咳两声。 “朕没说要撤走你的护卫。” “皇上真好!” 听对方如是保证,口气也恢复了往昔的平淡,少女欣喜地拿脸蹭了蹭他的腿。 二十有五的男人登时虎躯一震。 已经很久……没有女人这么碰他了。 男子心绪趋于混乱之际,害他如此的小丫头却浑然不觉,蹭完了他的腿,她就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他。 胸口又被这波光潋滟的美目补了一刀,忽觉气血翻腾的男人猝不及防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所幸他还记得自个儿怀里尚抱着个小娃娃,是以,他手脚麻利地将湘茗郡主放在了地上,便迈开两条大长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朕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大一小,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一路从里屋走回到庭院里,厉无刃发现,那两个男人正跟两尊门神似的守在那儿。他即刻换上了一脸身为帝王的肃穆,稍稍放慢了脚步,佯装淡定地走了过去。 “参见皇上。” 蓝莫知与韩诀异口同声地向他行礼,厉无刃则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在这里还习惯吗?” 话音刚落,蓝莫知和韩诀心下皆是一愣。 “回皇上的话,卑职等人很好,谢皇上关心。”蓝莫知礼数周到地作答,似以余光瞥见对方轻笑颔首的画面。 “好好保护玉妃。”对答话的男人说完这六个字,厉无刃却抬手拍了拍另一个的肩膀,随后就绕过他二人的身子,意气风发地离开了。 蓝、韩二人也开始面面相觑:蜀国的皇帝,是这样一个性子? 第41章 清晨闹剧 厉无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是,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饶是他事后尴尬了,也只好佯装无事地同枕边人对视。 肖涵玉也很意外,她没想过他会如此温和地安慰她,闹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娘她虽然经常对自己发脾气,却是从来都舍不得打自己一下呢,“皇上,我们歇息吧。” 少女甜甜地笑了笑,将胸前的玉佩收好,便翻了个身,先去会周公了。 厉无刃侧首凝眸于那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香肩,蓦地别过脸去,也开始努力地去找他的周公。 翌日,一国之君早早地睁开了眼,扭头就瞧见在昏暗中睡得香甜的少女。 然后,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口。眼珠子往下一瞥,他惊讶地发现,自个儿的胸口上正赫然横着一条纤纤玉臂,再顺着那条胳膊去看它的主人,可以看到她正在睡梦中咂巴着小嘴,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叫人欢喜的情景。 年轻的帝王哭笑不得,回想起少女昨晚上的好心提醒,心道这丫头还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悄无声息地抬起一只手,抓住肖涵玉的手腕,轻轻地将她的整条胳臂放回了被窝里。本以为自己这就可以顺利起身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下一刻,被改变了睡姿的少女愣是一个皱眉,不高兴地把一条腿直接撂在了他的大腿上。 厉无刃:“……” 这睡相岂止是“不大好”?简直就是很不好! 活了二十五年却从没遭受过这等待遇,堂堂九五之尊相当之不适应。 然而,叫他更加瞠目结舌的事情还在后头——用腿压住他的小丫头似乎还嫌不够,这就又突地伸出那条才刚被挪开的手臂,霸道地占据了男人的整片前胸,完了还像是怕他再挣脱一般,索性整个人都蹭了过来。 来不及反应的男子很快就被这只“八爪鱼”给缠住了。偏巧在这个节骨眼上,睡梦中的少女还动了动她那光洁柔嫩的大腿,无意识地在他的身上蹭啊蹭…… “震惊”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厉无刃此刻的心情了,因为,她再这么闹腾下去,就要出大事了好吗!? 敏锐地感觉到身体某处正有一簇火苗幽幽燃起,皇帝陛下当机立断,抓住枕边人作恶的手脚,低声喝道:“肖涵玉!你给朕起来!” 唔?什么人这么吵?还想把她推下床? 迷迷糊糊之间,被呵斥的少女觉得很不愉快。偏生那个害她如此的家伙还在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子,使她不得不努力撑开眼皮,对这始作俑者怒目而视—— 干吗呀你?! 她本该是面色不霁地吼上一句的,可是,在张嘴咆哮的前一刻,她好巧不巧地注意到了厉无刃那张黑如锅底的俊脸。然后,她就猛打了一个激灵,怂了。 “呃……皇上?早啊……” 厉无刃气得嘴角都抽搐了。 “快把你的手和脚拿开!” 肖涵玉闻言一怔,片刻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就说她睡相不好,叫他留心的嘛! 窘着脸把自个儿的爪子跟大腿都收了回去,少女还非常识时务地将整个人都往里缩了缩。 “对不起啊,皇上,我……妾身不是故意的……” 不料对方没理她,甚至都没再多看她一眼,得了自由之身后,他立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跑去穿衣服了。 肖涵玉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 话说回来,他干吗反应这么大啊?明明平日里看起来还挺大度的一个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因着她那无意间的一闹,男人的反应是当真有些大了。 厉无刃始终背对着床榻上的少女,面上是动作利索地穿戴着,可当他低头往下去看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目睹了下|身那顶明显支起的小帐篷。 他是真真低估了女人身体的美妙,也高估了自己身为男人的自制力。 虽说男子在清晨时分确实是容易出这档子事儿,但冷静下来想想,他都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窘境了? 厉无刃郁闷极了,却也只能巴望着自家老二赶紧消停。奈何天不遂人愿,等到他穿戴整齐了,那事物似乎仍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 年轻的帝王欲哭无泪,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终是叫身后的某人察觉出了异常。 “皇上,你……怎么了?”怎么穿完了衣服,还不肯走啊? 肖涵玉疑惑不解地打量着男人的背影,殊不知他正恨不能回头用眼神叫她闭嘴。 诚然,她害他在进退两难的同时,却还要惦记着一件于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 昨夜是他头一回“宠幸”她,他得在她屋里留下“证据”。 厉无刃痛定思痛,低眉瞧了瞧自己的下|半身,确信宽大的衣袍基本已将那雄赳赳、气昂昂的玩意儿给遮住了,这才从随身携带的物件里拿出了一把匕首,面色不霁地折回了床边。 这时,长发披散的纱衣少女正撑着床榻坐在那里,她的坐姿有些随意,不过,两条白嫩的*倒是窝在了被子里,没再流泻出更多的春|光——可饶是如此,那因睡了一晚而略显凌乱的衣衫,还是将她胸前雪白的肌肤给衬得恰到好处。 好一幅美人画卷,好一场心智考验。 厉无刃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满目的春|色,匆匆拔出了那把银晃晃的短刀,顿时就叫不明就里的少女变了脸色。 “皇、皇、皇……皇上你要做什么?!”不至于这么凶残吧!?她不过就是压了他一下而已! 被“压一下而已”的男人拉长了脸,兀自靠近了花容失色的美人。 “啊——” 须臾,惊叫出声的少女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住了脸,却并未感受到预期中的疼痛。她惊魂未定地放下了双手,看到身前的男子正拿着根割破了的手指对准床上的一块白帕。 三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洁白的元帕上,随即晕染了三团血红。肖涵玉愣愣地抬起眼帘,恰好对上男子意义不明的目光。 “叫什么?难不成朕还会拿刀戳你?”他看上去像这种残暴不仁的家伙? “呃……”可他方才就是一副要张嘴吃人的架势啊…… 肖涵玉默默地垂下了脑袋瓜。 不过,她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从今天起,她就是一个跟男子圆了房的妇人了。 第38章 脑补是病 近来,皇帝往玉箫殿那儿跑得更勤快了些。 对于这样的变化,文武百官表示甚感欣慰。 是啊,眼瞅着再过几个月,皇上就要二十六岁了,眼下别说是子嗣,连后宫里头都只有玉妃一枝独秀,他们能不着急吗? 可是,一想到十年前他们拼死拼活送进东宫的女人竟都被当时的太子以各种形式送了回来,一想到连先帝都拿他毫无办法,他们就觉得,如今,也只能指望这位碧玉年华的玉妃娘娘了。 如此一思,貌似那东赞国还真是做了件好事——若不是他们给南蜀送来了这样一位和亲公主,逼得正直善良的皇上亲自将人收下,他们的一国之君恐怕到现在还是打光棍的好吗? 然不论如何,皇上似乎已经从最初的“被迫”变到如今的“主动”,这样喜人的发展,还是叫他们恨不能掬一把辛酸泪。 作为当事人之一,肖涵玉并不清楚朝廷上那些男人们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最近的皇上,好像有点奇怪。 是的,他隔三差五就会来自己这儿坐坐。刚开始,她还以为他是来看湘茗郡主的,毕竟小家伙几乎每天都要来找她玩嘛。但是,日子一长,她渐渐发现,小家伙不在她宫里的时候,厉无刃也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有时候跟她随便聊聊,有时候陪她吃顿午饭,有时候还……嗯,接下来的事,就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了——他每次过来,都不忘去跟她的两个近身护卫说话。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肖涵玉偷偷跑去问过蓝莫知还有韩诀,问他们皇帝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奈何这俩家伙也是茫然:皇上总是天南海北地跟他们聊着,他们也不明白他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莫非这位蜀国的新帝就是这么的平易近人? 三个人绞尽脑汁,也没猜透厉无刃的心思,结果还是某天午后,肖涵玉无意间听到了御花园里两名太妃的谈话,才突地灵光一现。 是哦,她怎么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个厉无刃今年都二十有五了,才刚纳了她一个妃子,换做旁的男子到他这岁数,不是孩子都满地跑了吗?之前也没发觉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而今回过头来想想……嘶,匪夷所思啊! 她遽然记起厉无刃在蓝莫知及韩诀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又想起她的这两名护卫长相实在是有够招蜂引蝶,再一想那个厉无刃也是俊美无双……啊呀她的娘啊!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因着脑袋里忽然蹦出了这根弦,肖涵玉再看厉无刃同蓝、韩二人相处时的情景,就是越看越觉不对头了。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是真的……喜欢男人吧? 是的,肖涵玉没有忘记,以前还没认祖归宗那会儿,她曾无意间看到过一些奇异的话本,上头讲的都是……有着龙阳之好的男人。什么仪表堂堂啦,什么年轻有为啦,什么深藏不露啦……都是那些男人所具备的特征呢! 再联系厉无刃想一想……天哪!她停不下来了,怎么办?! 思绪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一去不复返。打从这天起,肖涵玉看厉无刃的眼神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当她瞧见他跟蓝莫知或是韩诀交谈的时候,她那颗心是跳得要有多快有多快。但是,她不能打草惊蛇,只能躲在远处,暗搓搓地偷看。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她偷看的次数一多,终归是被厉无刃给察觉了。他问自己,这丫头作何如此紧张,得到的结论是……她怕他把他们俩给吃了? 肖涵玉的确是怕他把她那两个英俊的护卫给“吃”了,可她又不敢贸贸然挡在他和他们俩之间。 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之后,她决定先提醒蓝莫知和韩诀,叫他们小心着点。 不过,这怎么个提醒法,又是一门技术活了。 肖涵玉认真地考虑了很久,最后,她找了个机会,把其他人都支开了,私下里询问昔日的青梅竹马,问他对南蜀的新帝有何看法。 蓝莫知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莫名其妙,却也简洁明了地答曰:不错。 肖涵玉的小心肝顿时颤了一颤。 “你觉得他……不错?” 她小心翼翼地探问着,鬼使神差地记起了一件事——蓝莫知今年也二十二岁了,她却从没听说他喜欢过哪个姑娘。 思及此,少女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皇上老爱跟他们俩……或者,其实只是爱跟蓝莫知说话,是有原因的? 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和讲话的语气都有些异常,尚一无所察的蓝莫知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娘娘作何突然问这个?” 话音刚落,肖涵玉便猝然还魂。 “没没没!没什么!我就是……我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她慌忙摆起手来,意图不让男子察觉到半点蛛丝马迹。 可惜,想也知道,蓝莫知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她的脾性和习惯?但凡她结巴了,就定是藏着什么猫腻。 眼见男子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自个儿,肖涵玉紧张得手心都往外冒汗。 “呃哈哈……真没事儿,这不……这不随便跟你聊聊嘛。别想太多。” 她打着哈哈说完这句话,同时却不得不把原本的说辞给吞回了肚子里。 万一……万一蓝墨汁也有这个意愿,她不就是“棒打鸳鸯”了吗…… 已经在心底渐渐认定某个莫须有的“事实”,少女越想越远,越想越远,已然开始考虑自己今后该如何在这俩人面前自处了。 她是不是往后都要跟蓝莫知以姐妹……不,是以兄弟相称了?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肖涵玉觉得,她的人生仿佛就要踏上另一条神奇的道路。 不,慢着。 她忽而一怔,继而陷入一种诡异的狂喜。 如果皇上当真喜欢男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求他放她自由,然后祝福他从此坐拥江山美男?! 第42章 手指破了 无论厉无刃是出于何种考量才伪造了她已被他破身的“证据”,从今往后,她都得配合他演好这出戏。 不过,他其实可以不用亲自动手的嘛……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呢。 肖涵玉有点不明白,她还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总该有人替一国之君挡刀的,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也并不奇怪。 这时候,她已经全然不记得自己是个女子,自然也完全没意识到,对方之所以亲自上阵,乃是出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保护。 “皇上,要不要妾身替你包扎一下?”没错,她只注意到,厉无刃放完了血就若无其事地要往外走了。 “不必。”待会儿涂点药不就得了。包扎?那不等于是在告诉别人:朕受伤了!你们快来看,快来猜! 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如此决定的男子并没有料到,在他直接拒绝了少女的一番好意后,她会倏地从床上下了地,就那么赤着脚追了上来。 “那我帮你吸一吸吧。”说完,肖涵玉没等对方回应,就自说自话地抓过了他的左手,瞅准了那根受伤的小指头,面色如常地将之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厉无刃简直惊呆了——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她会冷不丁给他来这么一出! 然而下一刻,他就没心思去发怔了,只缘那湿热的小嘴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舌尖更是好巧不巧地舔到了他的指尖,而后,她轻巧地一吮,令他顿时周身战栗。 一股奇异的感觉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厉无刃身躯一震,脑子更是里“嗡”地一声巨响。 是啊,他是天家之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会有这等“手指破了然后吮|吸一下就好”的经历?是以,他自然不可能像肖涵玉这样,只当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处理小伤的方法。 “好了。”这不,少女做完了她以前经常对小伙伴们做的事,马上便松开了男人的大掌,接着从容不迫地抬头看他,“皇上?” 她发现男人的脸上正透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僵硬。 肖涵玉也愣了愣,又很快顿悟了个中因缘。 是不是从来没用过这种法子止血,觉得它简单粗暴又不干净? 如此猜测着,她压下去拍拍对方肩膀的冲动,笑眯眯地宽慰道:“皇上放心啦,以前我住在大院里的时候,一旦有谁的手指被针刺伤或者被利器划破的话,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不会有问题的。哦,不过皇上龙体贵重,过会儿,还是去涂点药比较好。” 她一本正经地嘱咐着,可惜,厉无刃已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只感觉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她红润饱满的玉唇,满腹满胸都是那愈演愈烈的欲|火。 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对她做些什么的冲动。 所幸在离开玉箫殿去上早朝之后,他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和欲念。然而,世事总是喜欢在一个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人以新的麻烦。他发现朝中多位老臣都在以欣慰的目光打量他,年纪稍轻一些的,则是眼含暧昧、“欲拒还休”,这让他的那张俊脸都快要有些绷不住。 好在身为帝王的威严终究是助他度过了这一难关,直到当天上午他批阅奏本之时,无意间触碰了今晨新添的伤处。 赵有德意外地发现,他家主子竟难得盯着自个儿的小指头发呆。厉无刃没把受伤的事告诉任何人,而伤口处的血渍也已清除干净,是以,纵使赵有德随侍左右,也未能留意到他的伤处。 换言之,他不太明白主子究竟在看什么。 于是,赵有德好奇地伸长了脖颈,却不料上一刻还在神游天外的主子,居然能冷不防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被厉无刃面无表情地斜了一眼,这位从小跟着他的大太监自是忙不迭缩回了脖子,低头做小。 厉无刃板着脸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回到小指头上的时候,又不由变得柔和了些许。 真是奇怪,才刚分开没两个时辰,他居然有点儿想她了。 作为一个皇帝,在务正业的时候思念后妃,这是不太合适的。 他如此告诫了自己,正了正脸色,重新投入到国事中去。 等到忙完了前朝之事,再去看她吧。 仿佛一朝回到了二十年前那种“做完功课再去玩”的状态,这天,厉无刃处理起政务来,那叫一个思路清明、游刃有余。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他跟前的一摞奏本就从这边慢慢地堆到了那边。赵有德见他今日如有神助,不由暗自揣测,这是不是跟玉妃娘娘有关。 啊呀……皇上的眼里总算是有了一个女人,他这个做奴才的,也觉得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走,去……” “诶!” 起身跨出两步的一国之君蓦地顿住脚步。 “朕还没说要去哪儿呢。”你应什么应? 似乎能从男子的神态里读出如上弦外之音,赵有德仗着今日主子心情不错,摸着脑袋嘿嘿笑道:“皇上这不是要摆驾玉箫殿吗……” 厉无刃微一挑眉,波澜不惊地看他。 “嘿嘿……皇上,咱还去不去了?” 这个小德子,胆儿越发肥了。 心里是这么想着没错,可厉无刃到底是没同他这小跟班计较,只不置可否地转移了视线,昂首挺胸地往御书房外去了。赵有德在后头笑得灿烂,连忙举步跟了上去。 然谁人能料,等到他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家主子抵达目的地后,映入眼帘的,会是玉妃娘娘同那个韩侍卫谈笑风生的情景。 赵有德是个有眼力价的,他当场就心头一惊,战战兢兢地看向他的主子。 啊呀妈呀!不好!皇上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他又眸光一转,望向那边厢言笑晏晏的少女。 哎哟喂!我的玉妃娘娘!女祖宗诶!您啥时候才能长点儿心眼啊?!昨儿个才承蒙圣宠,今儿个就兀自跟个护卫聊得热火朝天,就算您跟他清清白白,也不能不顾及皇上的感受啊! 面对这位皇妃娘娘大大咧咧的性子,赵有德简直就想给她跪下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厉无刃自顾自迈开步子,脚底生风地往前走去。 大罗神仙保佑!可别好事变坏事喽! 第39章 增进感情 这一刻,“茅塞顿开”的肖涵玉完全忘记了,即便她所认定的“事实”如假包换,皇帝为了隐瞒自己的龙阳之好,怕是也不会轻易放她这个嫔妃离开的。 她只兴奋得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然后认认真真地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她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促成青梅竹马跟皇上的好事,并借此换取自己的自由? 苦思冥想之后,她决定,一切要看当事人的态度。 是了,尽管在前来和亲的半路上,蓝莫知几次破坏了她的出逃计划,但是,她是一个顾念旧情且宽容大度的人,所以,她不会自私到去牺牲一个没有爱情的人,也不会迂腐到“棒打鸳鸯”。 虽然……她貌似也没那个本事,去干预一国之君的情爱啦…… 然不论如何,继“让他厌烦我然后赶我走”的策略之后,肖涵玉又多了一条计策,那就是——让他感激我然后放我走。 实际上,仔细想想的话,还是后者比较皆大欢喜呢。 于是,她准备跨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孰料,这一只脚还没伸出去呢,对方的手就突然伸到她的床上来了。 “主子,皇上……皇上今晚要在您这儿歇息?”是日,听完太监特地传达的圣意,绯雪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正在喝茶的肖涵玉也是端着茶盏怔在那里。要知道,厉无刃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命人来传圣旨,只派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前来知会了一声,可饶是如此,整个玉箫殿也很快就为之沸腾起来。大家伙儿烧水的烧水,换新被子的换被子,替自家主子挑衣裳的挑衣裳……每个人都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好把他们的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迎接这姗姗来迟的一夜恩宠。 被人塞进浴桶搓啊、揉啊,又拉出来穿上轻拢曼妙的纱衣,再抹上各种香粉以及胭脂……肖涵玉觉得,这是要把她卖了的节奏吗? 她终于回过神来,奈何任人摆布了一个多时辰,她已无力回天。 望着镜中那张简直已经不像自己的面孔,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 旁人只道她是沉浸在将要被圣上宠幸的巨大惊喜中故而神情呆滞,他们不晓得,她是在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自己入宫都快半年了,皇上就当她是个摆设似的,从来没碰过她一下,平时连小手都不拉一下的他,怎地突然就要同她圆|房了呢? 肖涵玉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 恐怕,不是他想通了,而是他要对另一些人出手了。 再不济,就是他迫于文武百官的压力,打算做做样子给他们看。 如此思忖着,肖涵玉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在今夜失了清白,相比之下,她倒是暗暗猜测着,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在各种心猿意马中度过了又一个时辰,她听闻一身明黄的年轻帝王已大步踏入了她的寝宫。 实际上,厉无刃比肖涵玉要紧张一些,虽说他并不预备在今夜要了她,但是,在两人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之前,他还是希望能给彼此一些缓冲的时间。 因此,他决定,今天晚上务必要跟她睡在一块儿,然后,与她增进感情。 然而,当一眼瞧见姿容娇美、垂眸静思的少女时,男子仍是情不自禁地怔了怔。 她长得好看,这他早就知道。可是,她平日里疏于打扮,常常只是化个淡妆,以清新脱俗之姿示人。今日突然目睹了她娇柔抚媚的一面,他若没点不同于往日的反应,也委实对不起自个儿这年富力强的男儿身了。 厉无刃缓了缓加速的心跳,深吸一口气,而后才举步走了过去。 肖涵玉也注意到了他的身影,这便抬起了眼帘,冲他嫣然一笑。 “妾身参见皇上。” 唔?这画风好像不太对劲? 厉无刃又愣了愣,怎么感觉今儿个夜里的玉妃……似乎格外的柔美而收敛?不似平常那大大咧咧的模样? 他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却是一如往常地表示免礼平身。 接着,他又看到少女朝他莞尔微笑,殷勤道:“皇上有什么需要妾身做的吗?” 厉无刃被她问得愣住,不明白她此言何意。不过,见她看人的眼神里并没有丝毫的暧昧,只有些许了然的意味,他又不得不阻止自己去想太多。 嗯,他今天来找她,只是要跟她盖棉被、纯聊天而已。 这样想着,男子微微别过脸去,不自觉地轻咳了两声。 “时辰不早了,我们歇下吧。” 果然是来做戏给别人看的。 眼瞅着对方不但没有要饿虎扑食的倾向,反倒显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来,肖涵玉愈发肯定了心下的猜测。 “好。” 她也不多事,这就乖顺地爬到了自个儿的床铺上,仰面朝天地躺着。对于这异乎寻常的乖巧,厉无刃有些不适应。他默默地脱了外衣,琢磨着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径自躺在了外侧。 屋子里依旧亮着昏黄的烛火,却很快陷入了一片寂静。终究是头一回同一个成年男子同床共枕,肖涵玉难免还是生出了少许异样的感觉。不过,一想到对方只是拿她当幌子、装样子,她也就没什么好介怀的了。 何况,他也回避了自己方才的问题。想来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或者说,还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吧。 “皇上。”思及此,她觉得,有一件事情,务必要在入睡前同对方交代清楚。 “嗯?”正思量着该拿什么话题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厉无刃就听到枕边人主动呼唤了他,是以,他连忙应了声,顺便把脑袋也转了过去。 四目相接,他看见美丽的少女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斜视地瞧着他。 他还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 厉无刃忽然觉着,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太|安分。 就在此时,他听得对方一本正经地说:“妾身有一事,需禀明皇上。” 他压下了某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尽可能平声道:“你说。” “妾身的睡相不大好,还请皇上今晚务必小心着些。” “……” 第43章 看上他了 让人不晓得是该担心还是该放心的是,带着一身寒气而去的男人站定之后,却是露出了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若非深谙自家主子的脾性,赵有德都要怀疑自个儿的眼睛了。 皇上他……又开始装了。 是的,打从十几年前起,他就深刻地认识到,他的主子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又颇会察言观色的人——至少,在他不亲近的人面前,绝对是这样——当时,才不到十岁的自己还相当之羡慕,倒不是羡慕主子高贵的出身,而是羡慕他这一身了不得的本事。 年少的赵有德那时常偷偷地想着,如果主子并非生在皇家,而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想必将来也定能平步青云——要是这样的技能,能分点给他就好了。 时过境迁,当年暗自艳羡的小少年也终于“近朱者赤”,渐渐习得了厉无刃的某些能耐,而与此同时,长成大人的主子已是越发心思深沉,叫他只觉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正如此时此刻,主子的心里头分明是挺不痛快的,却还和颜悦色地同那个韩侍卫讲着话。这真是……何苦呢? 方才还在祈求着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忠心耿耿的赵有德这会儿就替厉无刃打抱不平了。 诚然,自家主子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之所以选择“忍气吞声”,想来是不愿意在玉妃娘娘跟前暴露不好的一面吧? 赵有德回想起十多年前的情景,那时候,年少的主子常在先帝面前隐去所有可能会给彼此造成困扰的情绪,只努力将自己最好的模样呈现于先帝。 唉……都说主子最尊贵的帝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些人哪里知道,为着能让先帝满意,主子失去了多少本该享有的乐趣,又在经年累月的隐忍中,养成了怎样叫人心疼的性情? 想着想着就想远了,赵有德及时打住,收回思绪,不动声色地看向站在两个男人中间的少女。 他愣了愣。 玉妃娘娘的表情……怎地有些奇怪? 赵有德当然不会明白,此时此刻,内心翻江倒海的人其实远不止他一个。 是了,看着两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当着自个儿的面相谈甚欢,而自己压根就插不上半句嘴,肖涵玉不得不惊悚地意识到:实际上,皇上他喜欢的不止是蓝莫知吧? 她琢磨着,他大约是同时看中了她的两个护卫。如若不然,他这眼含笑意的模样作何解释? 但话又说回来,皇上你不能偏心眼儿啊,亲近了这一个却冷落了那一个,万一蓝莫知心寒了,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碧玉年华的少女悄悄瞅了瞅一旁蓝莫知的脸色,发现他仍旧木着脸杵在那里,心道他肯定挺不是滋味的。 唉,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一场,她是不是应该帮他一把? 操错了心的少女思忖着,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找个机会,向他确认一下他对厉无刃的心意?嗯,顺便再探探韩大哥的口风,指不定就好事成双了呢…… 自顾自地沉浸到臆想之中,肖涵玉冷不丁听到有人在喊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厉无刃上下打量她几眼,总算是见她回了神。 “没、没什么……”少女略不自然地摇了摇头,矢口否认。 厉无刃半信半疑地瞅着她,一旁沉默许久的蓝莫知则剑眉一敛。 她又想搞什么花样? 总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的弯弯肠子是越来越多,蓝莫知打死也不会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是与他密切相关。 是以,当这天晚上,少女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一边,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时,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 “没有。”虽然闹不清对方在搞什么鬼,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回了话。 “那……”肖涵玉一时不知是喜是悲,“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蓝莫知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属下已经回答了公主:没有。” “不是……那个……喜欢的人,也未必就是女的嘛……” 寥寥数语,被少女说得一个字比一个字含糊,可饶是如此,听力敏锐的男子还是获悉了全部的语义。 “公主这话什么意思?”他不由得沉了沉脸,心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就是,虽说你是个男人,但你也可以……喜欢男人的嘛……” 此言一出,简直犹如晴天霹雳,把向来沉稳的蓝莫知炸得一瞬找不着北。 “公主怎么会这样想?!”好在他到底还是稳住了,这就黑着脸一字一顿地问。 “因为……你不是说,说皇上他人不错嘛……” 皇上?这事儿跟皇上有何干系?! 当场一怔的蓝莫知旋即恍然大悟。 难不成她…… “我知道,你很少夸人的嘛,一旦你说什么人不错,那就是真心觉得他好,甚至是……看上他了……” 看上他了,看上他了,看上他了…… 这四个字,突然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占据蓝莫知的整个脑海。直到他猝然还魂,一口老血直逼胸臆,一声低吼才禁不住脱口而出:“我说他好就是喜欢他!?”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可是!”眼见男子这就要怒气冲冲地否定,肖涵玉也是急了,“可是你都二十二岁了,也没瞧上过哪个姑娘,平日里又不爱跟人说话,结果皇上一来,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以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都没这等待遇呢!” 目视少女登时流露些许义愤填膺之色,年轻的侍卫大人简直就要吐血。 敢情她还嫉妒上了? 男人张了张嘴,刚要出言反驳,就发现自己一气之下竟是弄错了重点。 他只得赶紧深吸一口气,再将之徐徐吐出,然后直视着肖涵玉闪烁的眼眸,一鼓作气道:“首先,我志在四方,没有遇见喜欢的姑娘,这再正常不过;其次,我对皇上有问有答,是出于一个异国使臣的礼节,也是希望他能因此而善待于你;最后,我觉得他人品贵重,是因为他的确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帝王,无关其他!” 末了四个字,肖涵玉听出来了,他是用的感叹的语气。所以…… “你真不喜欢皇上?”她缩着脖子探问。 “不喜欢!”难得激动的蓝莫知又按捺不住,将第二个感叹号甩到肖涵玉的脸上,完了他怕她还胡思乱想,故而又赶忙加上一句“我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肖涵玉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紧接着,她就不能不认清一个现实。 她好像……弄错了什么呃。 第40章 互诉衷肠 听罢少女认真严肃的提醒,厉无刃深深地意识到,他就不该以为今夜的她有和平常有啥两样——明明还是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 不过,也正是因着她这一搅和,他体内的躁动竟神奇地安分下来。 是啊,这种情况下,纵使他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了。 哭笑不得地勾了勾唇角,他主动说道:“朕睡不着,我们随便聊聊吧。” 如此模式,肖涵玉早已习惯,故而这就脱口而出道:“皇上想聊什么?” “聊聊你的过去?” “皇上每次都只听我讲,从来都不说你自己的事。” 这种不满又委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厉无刃颇觉好笑,可转念一想,也是,他确实很少同她详说自己的故事,多半是听她滔滔不绝地讲着,然后发表他的看法和感想。 原来,她还觉着不公平了。 男子把头转向身侧的少女,果真见她微嘟着嘴,一副胸臆难平的模样。 倒是……有几分可爱。 “好吧,是朕的不是。” 本来就是。 “那朕就跟你说说,朕小时候的事吧。” 肖涵玉顿时神色一改,兴致勃勃地翻个身盯着他。映入眼帘的,是他已然重新对着她的侧脸——以及那两瓣一翕一张的玉唇。 “朕小的时候,父皇忙于国事,并不常来看朕,不过,每次他见到朕了,都是笑容可掬的,时而会考察朕的功课,时而会教导朕做人的道理。可惜,朕当时总觉得父皇并不喜欢朕,因为他会抱朕的皇姐,却极少抱朕。 “所以,朕就思量着,既然他对朕就跟对个亲戚家的孩子似的,那么朕也不好常去叨扰,惹他厌烦。母后她告诉过朕,朕是既定的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对于朕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好好学习治国之道,别让父皇挑出朕的错处来。比起这个,同父皇亲近之类的事,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朕日夜苦读,谨言慎行,虽然博得了满朝文武的一致好评,却也日渐同父皇疏远起来。朕觉得,朕和他相处起来,就跟他同母后一样,‘相敬如宾’。” 厉无刃言说至此,作为听众的肖涵玉已从起初的惊讶变到了现下的沉默。 她没有想到,平日里一贯“守口如瓶”的他,一旦打开了话匣子,竟是直接同她诉说了这样的过去。虽说这过去不至于有多沉重吧,但还是叫人听着不大舒服。 除此以外,鉴于他对已故皇太后的评价,她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了一个高贵冷艳、缺乏人情味的严母形象。 “皇上,你的母后她……是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她忍不住好奇地向他求证,却不料他听了这话,当即哑然失笑。 “恰恰相反,她是一个……不谙权术、无忧无虑的娇娇女。” 肖涵玉傻眼:“啊?” “朕记得,朕五岁那年的冬天,母后当着祖母的面捏着朕的脸,笑嘻嘻地说,‘幸亏母亲有你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儿子’,完了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已经被祖母凉凉地瞥了好几眼。”说着,他也不咸不淡地看了肖涵玉一眼,“你说,这样的母后,会是一个严肃的人吗?” 少女干笑着斜了斜眼:“呃呵呵……好像不会。” 厉无刃无声地笑了笑,却又很快怅然若失地轻叹一声:“可惜,她去得太早,朕还没有好好地尽一尽孝道,她就不在了。” 话音刚落,肖涵玉已然不由自主地收敛了笑意,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帘。 默契的安静在两人嘴边蔓延,直至片刻过后,少女冷不防开启了朱唇。 “我娘也过世得很早,我都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她垂眸低低地说着,像是在说给厉无刃听,又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厉无刃轻声问她,她却半天没有接他的话。 莫非…… “她……待你不好吗?” 诚然,一个被一国之君要了身子的民间女子,却迟迟没有被接进宫里,还被迫顶着未婚先孕的恶名,独自一人生下孩子,肩负起抚养她的责任——她的母亲,心里想必不会好受,会因此而迁怒于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实……也不算太差啦。”这时,他听到小丫头突然吭了声,还抬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漂亮的床幔,“她就是……唔,神智不太清楚,有时候神神叨叨的,有时候又哭哭笑笑的,一会儿抱着我,说我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一会儿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不要脸的坏蛋。”说到这里,她冷不丁侧过身子,一脸认真地注目于双眉微锁的男子,“皇上,你觉不觉得,实际上她是把我当成父皇了?可我明明是个女孩子啊!而且长得比我父皇可爱多了!她怎么就能弄混呢?” 此言一出,上一刻还在内心深表同情的厉无刃,下一刻就禁不住眉角一跳。 听她刚才的语气,看她刚才的表情,他还以为她一直都把悲伤掩藏在了心底,现在看来,她大约也不是他所认为的那般难过吧? 话虽如此,厉无刃却随即意识到,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小丫头没有因为儿时的遭遇而长成一个自轻自贱、怨天尤人的姑娘,至少,她还可以像如今这般,带着生动鲜明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提及这陈年旧事。 “你的母亲恐怕是受了刺激,精神变得不太正常,才会将你错认,并非是有意针对于你。”他微微翘了翘嘴角,温声安慰她道。 “你也是这么看的?我就说嘛!她最爱我也就算了,怎么能说我是坏蛋呢?我分明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肖涵玉一听,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忍不住当着对方的面自言自语起来。 厉无刃被她这自卖自夸的小模样逗乐,刚要张嘴再说点儿什么,就被猝然回神的她抢先一步道:“不过你别误会啊,我娘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不犯病的时候,对我还是不错的。” 说着,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她忙不迭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皇上你看,这是我娘在我六岁那年买给我的生辰礼物。”她笑眯眯地说着,脑中回放起当时甜蜜温馨的画面,却又很快因之后的一幕而黯然神伤,“可惜,这份唯一的礼物,却在三个月后成了她留给我的遗物。” 厉无刃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微有失神的容颜,随后眸光一转,注目于那块翠绿色的玉石。 他对玉器并无特别的研究,但他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上好的玉佩,上头甚至还能隐约瞧见一道细微的裂痕。 然而,正是这样一块不起眼的玉佩,却倾注了一个母亲对她孩子的爱。 “你娘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别让她担心。” 第44章 单相思了 这天夜里,回到卧房的肖涵玉陷入了一种苦恼。 连表现异常的蓝莫知都明确表示对皇上没有想法了,那像韩大哥那样对皇上和待别人并无二致的,又怎么可能对他动了心思? 如此一思,皇上他……岂不是单相思了? 忍不住对厉无刃生出了些许微妙的同情,平躺在榻的少女喟然长叹着,然后冷不丁翻了个身,合上眼皮会周公去了。 打这天起,肖涵玉看厉无刃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同情。被彻底误会了的年轻帝王一头雾水,几番忍耐,终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与别扭,就索性直接问她,作何那样看着他。 肖涵玉一窘,心道这屋里还有旁人在呢,难不成我还能当面揭了你的老底? 她干笑两声,说了句“没什么”,就闷头喝茶去了。 厉无刃顿觉莫名其妙,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蓝莫知也留意到了这件事,可是,他总不能大咧咧地跟一国之君说,说你家玉妃曾经误以为我喜欢你吧? 事情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搁置着,直到某一天,厉无刃照旧在过路时同两个侍卫说了话,而愈发“关心”他的肖涵玉又躲在暗处看得心酸,她才终于按捺不住,偷偷把他叫到无人之处,预备认认真真地安慰他两句。 “皇上,妾身觉着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万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们也不要太难过,你说对不对?” 厉无刃被她煞有其事的口吻闹得摸不着头脑,然须臾过后,他却蓦地心头一紧。 莫非……她是在暗示他,自己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诚然,这些日子以来,他频繁地到玉箫殿内陪她,也留宿了好几晚,虽说每次都只是盖棉被、纯聊天吧,但他的决心,她应该多少看出一些了吧?如今,尽管要说自己有多爱她,那也实在是为时过早,但她是他唯一的嫔妃,他决定一辈子对她好,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只是,想要循序渐进的他,竟然直接就被她快刀斩乱麻了? 厉无刃有些发懵,毕竟,距离上一次被人拒绝,已有七年之久,他用了两千个日夜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慢慢治愈了伤口,告诉自己,自己并不是不能再爱。然而此时此刻,他居然……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厉无刃不明白,上天为何要如此薄待他。 难道,他注定一生孤独? 心下苦涩滋生蔓延,厉无刃略僵硬地勾了勾唇角,低声问她道:“玉妃……这是要暗示朕什么?” 如果是他猜测的那般,不如就叫她把话挑明了吧,如此,他也好彻底死心。 以为自己不会介意在尚未痊愈的伤处上再添一刀,男子却无奈地发现,胸口处的那颗心,此刻正在加速它跳动的节奏。 肖涵玉没料想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原本的说辞一下子也不晓得该如何继续了。她见厉无刃只定定地与她对视,不曾开口催促,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嗫嚅着吱了声。 “皇上,我知道,你身为一国之君,同时肩负着江山社稷和繁衍子嗣的重任,如果你看中的人能体谅你的辛苦、理解你的难处,想来,你就是再苦再累,也定能甘之如饴。” 厉无刃听罢,微微一愣,倒是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话怕仅仅是前半段。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但是”。 “但是,倘若这个人没有办法站在皇上的身后,没有办法体会皇上的心情,那还请皇上……莫要太伤心了。正所谓……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嘛!这个不行,总还是会有和皇上两情相悦的人出现的!” 肖涵玉绞尽脑汁宽慰着眼前的男子,却见他毫不避讳地露出一抹苦笑。 她终究是说了。 “所以,你是在拒绝朕?” 话音落下,厉无刃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少女的眉眼,可后者却是倏地一怔。 “啊?”仿佛过了好半天,她才怔怔地张开了嘴。 堂堂九五之尊被她这“装傻充愣”的模样“气”着了,可惜,此情此景下,他也就是个被姑娘推开的可怜男人罢了。 “怎么?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彼此都显得好过点?”他脸色微变着追问。 “呃……我是……想让你好受些,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那不就是在拒绝朕了。”厉无刃难免有些失望,到了这份上,饶是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也已经彻底地破灭了。 罢了,罢了,既然注定他此生将与情爱无缘,那便一切随缘吧。 他突然有些待不下去,是以霍然起身,一语不发地要往屋外走。 肖涵玉突地回过神来,越想越不对劲:“诶诶诶——皇上你别走啊!这个,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听闻呼唤,厉无刃眉头一皱,回过头来看她。 “怎地与你没有干系?你方才不是在暗示朕,你不喜欢朕吗?” “啊!?” 此言一出,肖涵玉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一下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男子的身前,瞪大了眼仰视着他不太好看的脸色,迫不及待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不是!等等,等等,我的意思是……我们……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厉无刃也被她搞糊涂了:“朕弄错了什么?不是你刚才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有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不都是在暗示朕,让朕别再在你身上花心思了吗?” 肖涵玉简直惊呆了,稍后,她才猝然还魂,忍不住高声道:“不!我、我说的是你跟蓝莫知还有韩大哥啊!” 话音刚落,厉无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一套从“呆愣”变到“愤怒”的表情。 “这跟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不……慢着!她的言下之意是,他喜欢她那两个护卫?! 一国之君的俊脸瞬间变得精彩绝伦。 荒唐……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肖涵玉!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他们是男人!朕也是男人!” 碧玉年华的少女已然被他吼呆了。 是的,每当他喊她全名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发急了,意味着他很生气,意味着她做的事于他而言已是不可理喻。 厉无刃确实是气得几乎想撬开这丫头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居然!居然说他喜欢两个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41章 清晨闹剧 厉无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是,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饶是他事后尴尬了,也只好佯装无事地同枕边人对视。 肖涵玉也很意外,她没想过他会如此温和地安慰她,闹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娘她虽然经常对自己发脾气,却是从来都舍不得打自己一下呢,“皇上,我们歇息吧。” 少女甜甜地笑了笑,将胸前的玉佩收好,便翻了个身,先去会周公了。 厉无刃侧首凝眸于那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香肩,蓦地别过脸去,也开始努力地去找他的周公。 翌日,一国之君早早地睁开了眼,扭头就瞧见在昏暗中睡得香甜的少女。 然后,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口。眼珠子往下一瞥,他惊讶地发现,自个儿的胸口上正赫然横着一条纤纤玉臂,再顺着那条胳膊去看它的主人,可以看到她正在睡梦中咂巴着小嘴,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叫人欢喜的情景。 年轻的帝王哭笑不得,回想起少女昨晚上的好心提醒,心道这丫头还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悄无声息地抬起一只手,抓住肖涵玉的手腕,轻轻地将她的整条胳臂放回了被窝里。本以为自己这就可以顺利起身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下一刻,被改变了睡姿的少女愣是一个皱眉,不高兴地把一条腿直接撂在了他的大腿上。 厉无刃:“……” 这睡相岂止是“不大好”?简直就是很不好! 活了二十五年却从没遭受过这等待遇,堂堂九五之尊相当之不适应。 然而,叫他更加瞠目结舌的事情还在后头——用腿压住他的小丫头似乎还嫌不够,这就又突地伸出那条才刚被挪开的手臂,霸道地占据了男人的整片前胸,完了还像是怕他再挣脱一般,索性整个人都蹭了过来。 来不及反应的男子很快就被这只“八爪鱼”给缠住了。偏巧在这个节骨眼上,睡梦中的少女还动了动她那光洁柔嫩的大腿,无意识地在他的身上蹭啊蹭…… “震惊”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厉无刃此刻的心情了,因为,她再这么闹腾下去,就要出大事了好吗!? 敏锐地感觉到身体某处正有一簇火苗幽幽燃起,皇帝陛下当机立断,抓住枕边人作恶的手脚,低声喝道:“肖涵玉!你给朕起来!” 唔?什么人这么吵?还想把她推下床? 迷迷糊糊之间,被呵斥的少女觉得很不愉快。偏生那个害她如此的家伙还在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子,使她不得不努力撑开眼皮,对这始作俑者怒目而视—— 干吗呀你?! 她本该是面色不霁地吼上一句的,可是,在张嘴咆哮的前一刻,她好巧不巧地注意到了厉无刃那张黑如锅底的俊脸。然后,她就猛打了一个激灵,怂了。 “呃……皇上?早啊……” 厉无刃气得嘴角都抽搐了。 “快把你的手和脚拿开!” 肖涵玉闻言一怔,片刻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就说她睡相不好,叫他留心的嘛! 窘着脸把自个儿的爪子跟大腿都收了回去,少女还非常识时务地将整个人都往里缩了缩。 “对不起啊,皇上,我……妾身不是故意的……” 不料对方没理她,甚至都没再多看她一眼,得了自由之身后,他立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跑去穿衣服了。 肖涵玉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 话说回来,他干吗反应这么大啊?明明平日里看起来还挺大度的一个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因着她那无意间的一闹,男人的反应是当真有些大了。 厉无刃始终背对着床榻上的少女,面上是动作利索地穿戴着,可当他低头往下去看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目睹了下|身那顶明显支起的小帐篷。 他是真真低估了女人身体的美妙,也高估了自己身为男人的自制力。 虽说男子在清晨时分确实是容易出这档子事儿,但冷静下来想想,他都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窘境了? 厉无刃郁闷极了,却也只能巴望着自家老二赶紧消停。奈何天不遂人愿,等到他穿戴整齐了,那事物似乎仍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 年轻的帝王欲哭无泪,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终是叫身后的某人察觉出了异常。 “皇上,你……怎么了?”怎么穿完了衣服,还不肯走啊? 肖涵玉疑惑不解地打量着男人的背影,殊不知他正恨不能回头用眼神叫她闭嘴。 诚然,她害他在进退两难的同时,却还要惦记着一件于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 昨夜是他头一回“宠幸”她,他得在她屋里留下“证据”。 厉无刃痛定思痛,低眉瞧了瞧自己的下|半身,确信宽大的衣袍基本已将那雄赳赳、气昂昂的玩意儿给遮住了,这才从随身携带的物件里拿出了一把匕首,面色不霁地折回了床边。 这时,长发披散的纱衣少女正撑着床榻坐在那里,她的坐姿有些随意,不过,两条白嫩的*倒是窝在了被子里,没再流泻出更多的春|光——可饶是如此,那因睡了一晚而略显凌乱的衣衫,还是将她胸前雪白的肌肤给衬得恰到好处。 好一幅美人画卷,好一场心智考验。 厉无刃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满目的春|色,匆匆拔出了那把银晃晃的短刀,顿时就叫不明就里的少女变了脸色。 “皇、皇、皇……皇上你要做什么?!”不至于这么凶残吧!?她不过就是压了他一下而已! 被“压一下而已”的男人拉长了脸,兀自靠近了花容失色的美人。 “啊——” 须臾,惊叫出声的少女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住了脸,却并未感受到预期中的疼痛。她惊魂未定地放下了双手,看到身前的男子正拿着根割破了的手指对准床上的一块白帕。 三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洁白的元帕上,随即晕染了三团血红。肖涵玉愣愣地抬起眼帘,恰好对上男子意义不明的目光。 “叫什么?难不成朕还会拿刀戳你?”他看上去像这种残暴不仁的家伙? “呃……”可他方才就是一副要张嘴吃人的架势啊…… 肖涵玉默默地垂下了脑袋瓜。 不过,她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从今天起,她就是一个跟男子圆了房的妇人了。 第45章 一个乌龙 这天,近来风头正盛的玉妃娘娘被皇帝亲自罚到藏经阁抄书去了。 肖涵玉很郁闷:明明是他自己动不动就“含情脉脉”地跟蓝莫知还有韩大哥说话,而且这么大年纪了,在她来南蜀之前就没娶妻纳妾,能怪她想多了吗? 一个时辰前,男人黑着脸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说他对任何男人都没有非分之想,若她再敢胡思乱想的话,他就直接把她的两个侍卫丢出宫去——回想起男人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肖涵玉委屈又不满地撇了撇嘴。 好吧,这次是她误会他了,可她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嘛! 完全忽略了当初的那份私心,碧玉年华的少女撅着嘴跪在案几前,腾出左手,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膝盖。 真是的……她最讨厌抄经了。他是不是分明知道这一点,才故意把她扔到这儿来,美其名为“抄写经典,静心思过”的啊? 而且……而且还规定她须得跪着抄经,他也忒不懂怜香惜玉了吧?她都已经跟他诚心诚意地道过歉了! 但话又说回来,也许这恰恰就证明了,他是真的被她惹恼了,毕竟,平日里,他还是挺有容人之量的。 唉,看来这一次,自己造的孽,当真是跪着也要偿完了。 可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么孤零零地跪在几个月前待过的地方,提着笔一刻不停地抄着经书。 根据厉无刃后来追加的规定,要是她不在明天天亮之前抄完手头上的这本《静思》,她就得再抄上整整一天。 还真别说,这个男人一旦狠心起来,简直是翻脸不认人啊! 肖涵玉忍不住这样抱怨着。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兴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乌龙事儿了。 唔……不,都怪她以前看过的那些话本,还有那几个太妃私下里说的话,如果她不曾接触过那些东西,不曾无意间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她也就不会想歪了。 唉——说到底,都是命啊! 仰天长叹了一番,少女放平了脑袋,继续苦着脸抄经。 就在这时,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冷不防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又来了?” 肖涵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毛笔都丢了。所幸她及时抬头去看,这便目睹了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年婆婆!” 老妇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案前。 “怎么又来了?” 肖涵玉闻言,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说吧,这次是被谁罚的。” 肖涵玉顿觉膝盖中了一箭。 婆婆可真是一针见血。 她摸了摸已然跪麻了的双膝,蔫巴巴地简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了她的讲述,饶是年婆婆历经沧桑,也不由得愣了神。 “你误会皇上喜欢男子?” “呜呜呜……婆婆你不要说了,我都后悔死了!” 少女掩面而泣,却不料下一刻,对面的老人家居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婆婆!”肖涵玉自是又羞又恼,面红耳赤地干瞪着笑逐颜开的老妇人。 “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可真是……”年婆婆总算是慢慢缓过劲儿来,却迟迟掩饰不住那满面的笑意,“你啊……起来吧,还真就从申时跪到现在。” 老妇人和颜悦色地说着,意图上前扶她一把,孰料对方却谢绝了她的帮助,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不行,皇上说了,要我跪着抄完这本经书。” “你是怕他发现你没照办,变本加厉地罚你?” “也不全是。”肖涵玉抿了抿嘴,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脑瓜,“虽然……虽然我是出于好心才办了坏事,但终归是冒犯了皇上,叫他不高兴了,我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他要罚我,我也受着……总得表示一下我的诚意吧?” 老人家听她无奈却诚恳地说着,眼底的深意忽然多了几分。 “所以婆婆,你不用管我啦。皇上他生气归生气,但是,他到底还是挑了本字不多的经书让我抄。我估摸着,至多再有一个时辰的工夫,就能抄完了。” 都坚持到这个份上了,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这样想着,少女抬眼冲老人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又埋头继续奋笔疾书。 老妇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个在烛光下跪着抄经的小丫头,微微下垂的嘴角忽而勾出了一抹欣慰的弧度。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能改变他的心意也说不定。 年婆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夜尽天明,晨光熹微之际,安静的屋子里少了一个跪地受罚的少女,多了一个四横八叉的皇妃——刚进屋就目睹了肖涵玉极为不雅的睡姿,厉无刃也是醉得不行。 亏他还见了鬼似的担心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罚得太重了,故而一大清早的,就特地趁着上朝前的这点工夫跑来看她,结果,竟然瞧见她睡得如此香甜,仿佛昨晚压根就没被罚抄一夜的经书一般。 不过……她真的抄了整整一个晚上吗? 厉无刃放轻脚步走近了,看到案几上正铺着几十张写满了字的纸。 字倒是一如既往的清秀,只是,很明显,一张比一张写得潦草。唔,还有笔锋划出去的。莫不是抄到一半就打瞌睡了吧? 他侧首看向睡梦中的小丫头,发现她白嫩的脸蛋儿上还真有淡淡的墨痕。 厉无刃险些失笑。 孰料好巧不巧的,她忽然梦呓了几句,含含糊糊的,大约是在埋怨他枉费自己替他担心了好一阵。 年轻的帝王顿时哭笑不得:谁让你自个儿去想那些不正经的东西的?还敢怪朕。 又好气又好笑的男人近距离地凝视着少女娇美的容颜,渐渐敛了笑意,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厉无刃朝着她的脸伸出了一只手,然后……他捏住了她的鼻子。 呼吸不畅的少女很快就皱起了眉头,一面那手去打那作怪的“异物”,一面“唔唔唔”地发出声音。奈何那“东西”就是不肯放过她,她难受坏了,被迫中断了同周公的相会,睁开惺忪的睡眼,怒气冲冲地朝始作俑者一瞪—— 啊呀妈呀!!!怎么会是他!? 第42章 手指破了 无论厉无刃是出于何种考量才伪造了她已被他破身的“证据”,从今往后,她都得配合他演好这出戏。 不过,他其实可以不用亲自动手的嘛……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呢。 肖涵玉有点不明白,她还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总该有人替一国之君挡刀的,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也并不奇怪。 这时候,她已经全然不记得自己是个女子,自然也完全没意识到,对方之所以亲自上阵,乃是出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保护。 “皇上,要不要妾身替你包扎一下?”没错,她只注意到,厉无刃放完了血就若无其事地要往外走了。 “不必。”待会儿涂点药不就得了。包扎?那不等于是在告诉别人:朕受伤了!你们快来看,快来猜! 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如此决定的男子并没有料到,在他直接拒绝了少女的一番好意后,她会倏地从床上下了地,就那么赤着脚追了上来。 “那我帮你吸一吸吧。”说完,肖涵玉没等对方回应,就自说自话地抓过了他的左手,瞅准了那根受伤的小指头,面色如常地将之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厉无刃简直惊呆了——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她会冷不丁给他来这么一出! 然而下一刻,他就没心思去发怔了,只缘那湿热的小嘴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舌尖更是好巧不巧地舔到了他的指尖,而后,她轻巧地一吮,令他顿时周身战栗。 一股奇异的感觉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厉无刃身躯一震,脑子更是里“嗡”地一声巨响。 是啊,他是天家之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会有这等“手指破了然后吮|吸一下就好”的经历?是以,他自然不可能像肖涵玉这样,只当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处理小伤的方法。 “好了。”这不,少女做完了她以前经常对小伙伴们做的事,马上便松开了男人的大掌,接着从容不迫地抬头看他,“皇上?” 她发现男人的脸上正透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僵硬。 肖涵玉也愣了愣,又很快顿悟了个中因缘。 是不是从来没用过这种法子止血,觉得它简单粗暴又不干净? 如此猜测着,她压下去拍拍对方肩膀的冲动,笑眯眯地宽慰道:“皇上放心啦,以前我住在大院里的时候,一旦有谁的手指被针刺伤或者被利器划破的话,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不会有问题的。哦,不过皇上龙体贵重,过会儿,还是去涂点药比较好。” 她一本正经地嘱咐着,可惜,厉无刃已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只感觉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她红润饱满的玉唇,满腹满胸都是那愈演愈烈的欲|火。 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对她做些什么的冲动。 所幸在离开玉箫殿去上早朝之后,他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和欲念。然而,世事总是喜欢在一个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人以新的麻烦。他发现朝中多位老臣都在以欣慰的目光打量他,年纪稍轻一些的,则是眼含暧昧、“欲拒还休”,这让他的那张俊脸都快要有些绷不住。 好在身为帝王的威严终究是助他度过了这一难关,直到当天上午他批阅奏本之时,无意间触碰了今晨新添的伤处。 赵有德意外地发现,他家主子竟难得盯着自个儿的小指头发呆。厉无刃没把受伤的事告诉任何人,而伤口处的血渍也已清除干净,是以,纵使赵有德随侍左右,也未能留意到他的伤处。 换言之,他不太明白主子究竟在看什么。 于是,赵有德好奇地伸长了脖颈,却不料上一刻还在神游天外的主子,居然能冷不防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被厉无刃面无表情地斜了一眼,这位从小跟着他的大太监自是忙不迭缩回了脖子,低头做小。 厉无刃板着脸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回到小指头上的时候,又不由变得柔和了些许。 真是奇怪,才刚分开没两个时辰,他居然有点儿想她了。 作为一个皇帝,在务正业的时候思念后妃,这是不太合适的。 他如此告诫了自己,正了正脸色,重新投入到国事中去。 等到忙完了前朝之事,再去看她吧。 仿佛一朝回到了二十年前那种“做完功课再去玩”的状态,这天,厉无刃处理起政务来,那叫一个思路清明、游刃有余。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他跟前的一摞奏本就从这边慢慢地堆到了那边。赵有德见他今日如有神助,不由暗自揣测,这是不是跟玉妃娘娘有关。 啊呀……皇上的眼里总算是有了一个女人,他这个做奴才的,也觉得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走,去……” “诶!” 起身跨出两步的一国之君蓦地顿住脚步。 “朕还没说要去哪儿呢。”你应什么应? 似乎能从男子的神态里读出如上弦外之音,赵有德仗着今日主子心情不错,摸着脑袋嘿嘿笑道:“皇上这不是要摆驾玉箫殿吗……” 厉无刃微一挑眉,波澜不惊地看他。 “嘿嘿……皇上,咱还去不去了?” 这个小德子,胆儿越发肥了。 心里是这么想着没错,可厉无刃到底是没同他这小跟班计较,只不置可否地转移了视线,昂首挺胸地往御书房外去了。赵有德在后头笑得灿烂,连忙举步跟了上去。 然谁人能料,等到他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家主子抵达目的地后,映入眼帘的,会是玉妃娘娘同那个韩侍卫谈笑风生的情景。 赵有德是个有眼力价的,他当场就心头一惊,战战兢兢地看向他的主子。 啊呀妈呀!不好!皇上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他又眸光一转,望向那边厢言笑晏晏的少女。 哎哟喂!我的玉妃娘娘!女祖宗诶!您啥时候才能长点儿心眼啊?!昨儿个才承蒙圣宠,今儿个就兀自跟个护卫聊得热火朝天,就算您跟他清清白白,也不能不顾及皇上的感受啊! 面对这位皇妃娘娘大大咧咧的性子,赵有德简直就想给她跪下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厉无刃自顾自迈开步子,脚底生风地往前走去。 大罗神仙保佑!可别好事变坏事喽! 第46章 抱与亲吻 人生何其苦闷。 明明是别人趁你睡着的时候捏住你的鼻子,愣是把你给闹醒,可等你义愤填膺地睁开双眼——预备给他一个教训的时候,却发现你昨晚才刚被他教训过。 是了,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男人,肖涵玉已经得罪不起。 她猛打了一个激灵,倏地坐起身来。可惜,因着昨日那跪了半天的膝盖,她没法控制身体的平衡,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 所幸厉无刃及时挺身而出,让她就那样直愣愣地栽进了他温热的胸膛。 肖红玉紧张又尴尬地挣扎几下,终是稳住身子,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 一男一女四目相接,后者急急忙忙跪直了上身,低头恭谨道:“皇上万安。” 厉无刃微皱着眉打量她,有一会儿,才在她越发忐忑的情绪中,启唇问她:“昨晚上真的跪着抄了一夜的经书?” 肖涵玉一听,表现自己的机会来了,立马就抬起头来,点头如捣蒜道:“嗯嗯!妾身都抄完了,而且每个字都是跪着抄的!腿都给跪麻了呢!” 心急火燎地表明了自个儿昨夜有多谨遵圣意,几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却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前面两句就够了嘛!说最后那句做什么呢!?是要在他面前抱怨他罚得太重吗? 后悔不迭的少女急忙收拾了面上可能流露的情绪,赔笑说:“呃呵呵,其实……也不是很麻,不是很麻……” 然后,她清楚地目睹了男子敛眉沉思的模样。 “朕给你揉揉吧。”片刻,她听他冷不防这么说。 肖涵玉吓坏了。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面对厉无刃二话不说就伸过来的大手,她连声推辞,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往后缩了缩。 男人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怎么?朕替你揉膝盖,你还不要?” 肖涵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哪儿能……哪儿能替别人揉膝盖啊……” 厉无刃凉凉地看她一眼:“你也说了,朕是天子,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这么多可以不可以。” 想做什么做什么……那你怎么不上天去啊? 听着对方理直气壮的口气,看着藐视众生的表情,肖涵玉忍不住腹诽了一把。 不过…… “皇上,真的不用了……啊!” 来不及了,她还想谢绝,奈何男人的大掌已然自说自话地覆在了她的膝盖上。 起初两下,毫无经验的厉无刃没掌握好力道,耳听小丫头忍不住惊呼出声,他心头一紧,忙不迭就放轻了动作。 “很疼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然变得温和起来。 “唔……还好……”肖涵玉因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怔住,嘴上自是下意识地回了话。 “疼就说。” “真的还好……” 厉无刃不说话了。 这又是怎么了啊…… 业已回过神来的少女惴惴不安地想着,孰料才一晃眼的工夫,默不作声的男人就冷不丁把她抱了起来。 基本上没被男人打横抱过的少女登时傻了眼。 “你你你……你干什么?” “你以为,就你现在这样,能自己走出去?” 厉无刃不冷不热地斜她两眼,便径自抱着她往屋外去了。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法自个儿走到外面去。可是,这跟由他亲自把她抱出去,完全是两码事好吗?! 猝然还魂的少女瞪大了眼珠子,结结巴巴地说:“皇、皇上,你你你……你可以让绯雪扶我回去的!” 奈何厉无刃只不咸不淡地回了她一句:“人没带来。” 肖涵玉窘了:也是哦……他来看她有没有乖乖受罚,凭什么要带伺候她的侍女一道过来啊? 暗道自己真是抄经抄傻了,她已然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年轻的帝王怀抱着他唯一的后妃,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却是一时看呆了候在院里的太监。 赵有德发誓,自家主子活了二十五个年头,就从没抱过女人。 当然,湘茗小郡主不能算入其中。 总之,替他家主子发了誓的某人,已经不晓得是该迎上去还是该回避了。直到厉无刃昂首挺胸地走到他的面前,吩咐他去太医院把某位老太医请到玉箫殿,他才倏地寻回了清明。 那位老太医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里乃是数一数二的。皇上直接让他把老太医请去玉箫殿,毫无疑问是…… 赵有德笑了,欢欢喜喜地应下,就麻溜地跑去办差了。 他是高兴了,可肖涵玉却急坏了。 “皇上,皇上!我!我、我自己可以走了!”难道他打算就这么抱着她回去吗?!这一路上得有多少人看见啊! “欺君是大罪。”无奈厉无刃只神色淡淡地回了她这五个字,霎时便叫她无言以对,“这第一遍,朕能当作没有听见,若是有第二遍……”他低眉看了看她纠结的小脸,语气不急不缓,“你就可以回去继续抄经了。” 肖涵玉欲哭无泪。 “可是……”她眨了眨一双水灵眸子,弱弱地道出反驳,“可是,宫里头到处都是人啊……还有,还有,妾身的寝宫里也有很多人,被他们看见了,不好……” “他们自会回避。”对于宫里的这点规矩,厉无刃还是颇有信心的,只不过,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这丫头带过去了,“不好?有什么不好的?” “呃……男女……授受不亲?” 话音落下,厉无刃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是听劝了? 肖涵玉难以置信地瞅着他,可想也知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只见面色清冷的男子眸光一转,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随后凉飕飕地问她:“肖涵玉,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身为后妃的自觉?” 呃……呃? “你是朕的玉妃,朕抱你,怎么了?” 肖涵玉微张着嘴,一脸呆傻地看着他。 瞧,她是果真没有半点自觉。 厉无刃突然有些无力,又有些焦心——看来,他这几个月来的手段实在是太温和了,以至于她至今都没觉得她是他的妃子,是他的女人。 所以,他得改换策略了? 如此一思,男子倏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将这一变化看在眼里,肖涵玉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寒战。她吞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仰视着他俊美的容颜。 “皇上……”然而,叫她做梦也意想不到的是,下一刻迎接她的,竟是男人不由分说覆上唇瓣的一记亲吻。 肖涵玉的脑海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43章 看上他了 让人不晓得是该担心还是该放心的是,带着一身寒气而去的男人站定之后,却是露出了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若非深谙自家主子的脾性,赵有德都要怀疑自个儿的眼睛了。 皇上他……又开始装了。 是的,打从十几年前起,他就深刻地认识到,他的主子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又颇会察言观色的人——至少,在他不亲近的人面前,绝对是这样——当时,才不到十岁的自己还相当之羡慕,倒不是羡慕主子高贵的出身,而是羡慕他这一身了不得的本事。 年少的赵有德那时常偷偷地想着,如果主子并非生在皇家,而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想必将来也定能平步青云——要是这样的技能,能分点给他就好了。 时过境迁,当年暗自艳羡的小少年也终于“近朱者赤”,渐渐习得了厉无刃的某些能耐,而与此同时,长成大人的主子已是越发心思深沉,叫他只觉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正如此时此刻,主子的心里头分明是挺不痛快的,却还和颜悦色地同那个韩侍卫讲着话。这真是……何苦呢? 方才还在祈求着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忠心耿耿的赵有德这会儿就替厉无刃打抱不平了。 诚然,自家主子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之所以选择“忍气吞声”,想来是不愿意在玉妃娘娘跟前暴露不好的一面吧? 赵有德回想起十多年前的情景,那时候,年少的主子常在先帝面前隐去所有可能会给彼此造成困扰的情绪,只努力将自己最好的模样呈现于先帝。 唉……都说主子最尊贵的帝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些人哪里知道,为着能让先帝满意,主子失去了多少本该享有的乐趣,又在经年累月的隐忍中,养成了怎样叫人心疼的性情? 想着想着就想远了,赵有德及时打住,收回思绪,不动声色地看向站在两个男人中间的少女。 他愣了愣。 玉妃娘娘的表情……怎地有些奇怪? 赵有德当然不会明白,此时此刻,内心翻江倒海的人其实远不止他一个。 是了,看着两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当着自个儿的面相谈甚欢,而自己压根就插不上半句嘴,肖涵玉不得不惊悚地意识到:实际上,皇上他喜欢的不止是蓝莫知吧? 她琢磨着,他大约是同时看中了她的两个护卫。如若不然,他这眼含笑意的模样作何解释? 但话又说回来,皇上你不能偏心眼儿啊,亲近了这一个却冷落了那一个,万一蓝莫知心寒了,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碧玉年华的少女悄悄瞅了瞅一旁蓝莫知的脸色,发现他仍旧木着脸杵在那里,心道他肯定挺不是滋味的。 唉,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一场,她是不是应该帮他一把? 操错了心的少女思忖着,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找个机会,向他确认一下他对厉无刃的心意?嗯,顺便再探探韩大哥的口风,指不定就好事成双了呢…… 自顾自地沉浸到臆想之中,肖涵玉冷不丁听到有人在喊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厉无刃上下打量她几眼,总算是见她回了神。 “没、没什么……”少女略不自然地摇了摇头,矢口否认。 厉无刃半信半疑地瞅着她,一旁沉默许久的蓝莫知则剑眉一敛。 她又想搞什么花样? 总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的弯弯肠子是越来越多,蓝莫知打死也不会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是与他密切相关。 是以,当这天晚上,少女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一边,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时,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 “没有。”虽然闹不清对方在搞什么鬼,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回了话。 “那……”肖涵玉一时不知是喜是悲,“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蓝莫知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属下已经回答了公主:没有。” “不是……那个……喜欢的人,也未必就是女的嘛……” 寥寥数语,被少女说得一个字比一个字含糊,可饶是如此,听力敏锐的男子还是获悉了全部的语义。 “公主这话什么意思?”他不由得沉了沉脸,心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就是,虽说你是个男人,但你也可以……喜欢男人的嘛……” 此言一出,简直犹如晴天霹雳,把向来沉稳的蓝莫知炸得一瞬找不着北。 “公主怎么会这样想?!”好在他到底还是稳住了,这就黑着脸一字一顿地问。 “因为……你不是说,说皇上他人不错嘛……” 皇上?这事儿跟皇上有何干系?! 当场一怔的蓝莫知旋即恍然大悟。 难不成她…… “我知道,你很少夸人的嘛,一旦你说什么人不错,那就是真心觉得他好,甚至是……看上他了……” 看上他了,看上他了,看上他了…… 这四个字,突然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占据蓝莫知的整个脑海。直到他猝然还魂,一口老血直逼胸臆,一声低吼才禁不住脱口而出:“我说他好就是喜欢他!?”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可是!”眼见男子这就要怒气冲冲地否定,肖涵玉也是急了,“可是你都二十二岁了,也没瞧上过哪个姑娘,平日里又不爱跟人说话,结果皇上一来,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以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都没这等待遇呢!” 目视少女登时流露些许义愤填膺之色,年轻的侍卫大人简直就要吐血。 敢情她还嫉妒上了? 男人张了张嘴,刚要出言反驳,就发现自己一气之下竟是弄错了重点。 他只得赶紧深吸一口气,再将之徐徐吐出,然后直视着肖涵玉闪烁的眼眸,一鼓作气道:“首先,我志在四方,没有遇见喜欢的姑娘,这再正常不过;其次,我对皇上有问有答,是出于一个异国使臣的礼节,也是希望他能因此而善待于你;最后,我觉得他人品贵重,是因为他的确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帝王,无关其他!” 末了四个字,肖涵玉听出来了,他是用的感叹的语气。所以…… “你真不喜欢皇上?”她缩着脖子探问。 “不喜欢!”难得激动的蓝莫知又按捺不住,将第二个感叹号甩到肖涵玉的脸上,完了他怕她还胡思乱想,故而又赶忙加上一句“我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肖涵玉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紧接着,她就不能不认清一个现实。 她好像……弄错了什么呃。 第47章 黑灯瞎火 厉无刃对小丫头彻底傻掉的反应不是很满意。 不过,考虑到这应该是她的第一次,会缓不过劲儿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加上这一吻之后,她就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任由他抱着往前走了,他也就不同她过多地计较了。 等到堂堂九五之尊亲自把他的皇妃送回了她的寝宫,又特地推迟了早朝的时间,听老太医说出那句“娘娘无碍”之后,他的心情才真正变好了些。 他笑眯眯地替肖涵玉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嘱咐绯雪等人好生伺候着,然后才匆匆忙忙地去往金銮殿。 被留下的一群人几乎全都傻了眼。 这还是她们那个“不近女|色”的一国之君吗? 除却自别国而来的绯雪以及在床上石化了的肖涵玉,余下在房里侍奉着的宫女们,统统都忍不住捧起了昔日的一颗少女心。 原来皇上,也可以这么温柔的啊…… 是的,从厉无刃亲自抱着肖涵玉回来,到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到榻上,再到他认认真真地询问老太医,最后到他微笑着为她整理青丝……以上种种,她们全都看在了眼里。 所以,她们不禁要问:这真的是曾几何时那个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的前太子爷吗? 事实证明,这世上绝对不存在第二个厉无刃。 回到朝堂上处理了政务,当天下午,年轻的帝王就又折回了玉箫殿。 “膝盖还发麻吗?”他坐到床边,和声细语地问肖涵玉。 少女讷讷地摇了摇头。 “朕昨夜里回去想过了,让你生出了那样的误会……朕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肖涵玉兀自呆呆地看着他。 “朕只是……只是觉得,既然他们是你身边的人,朕自然应该善待。” 至于其他的,他还不想让她知道。 “但是你得相信朕,朕没喜欢过男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肖涵玉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呆愣之色已在不知不觉间退去了许多。 “还有一件事,你须得牢牢地记着。” 肖涵玉抬眼与他对视,发现他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忽而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你是朕的妃子,是朕的女人,明白吗?” 年轻的帝王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说着,但只有她自己清楚,此刻左胸腔里的那颗心,分明是比平日里跳得快。 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身前人的美目,他不希望接下来会从她的口中听到任何他不想要的回应。 结果,他真就没有听见她的回复。 眼看着对方突地低下头去,他意图再说些什么,却被遽然闯入的绯雪给打断了思路。 “启禀皇上、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厉无刃眉角一抽,刚要张嘴说话,就瞧见坐在床上的少女一骨碌下了地。 “皇上!我们吃饭吧!” “……” 一帝一妃就这样默默地吃完了一顿饭。 当夜,厉无刃要留下,肖涵玉自是尴尬了。 其实,在开饭之前,她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如今果不其然,这个男人提出要在她这儿留宿,这让她想不多想都难。 诚然,而今,两人之间虽没了“龙阳之好”的误解,但厉无刃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还在——他得赶紧让人给他生个皇子。 所以,这个悲壮的任务就要落到她的头上了? 肖涵玉浑身都是说不出口别扭感。 要知道,不久之前,她还在谋划着各种离宫的计划,可没几个月的工夫,她就要被当成他们厉家生儿育女的工具了? 因着先前厉无刃碰都不碰她一下,她还在潜意识里以为,他对她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连生孩子的事都没放在心上呢。 可惜,现实这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分明已然同男人同床共枕过好几个夜晚,这一夜,肖涵玉还是紧张得不太寻常。她几次欲开口推脱,苦思冥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皇帝要你这个嫔妃给他生儿子,你能拒绝吗?不能。 皇帝眼下就只有你一个妃子,你能叫他去别的嫔妃那儿寻欢作乐吗?不能。 皇帝这两天已经把话说得挺明白了,你能再跟往常一样装傻充愣吗?不能。 肖涵玉绞尽脑汁思忖着,把能想到的主意都想遍了,还是没能寻到一个靠谱的借口。 她想,她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是的,一旦他要跟她那个,她就…… 正揣着一颗小心着胡思乱想着,脱去外衣的男人就亲手熄灭了烛火。 肖涵玉顿时心下一沉:这是黑灯瞎火好办事啊! 她僵硬地躺在被窝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很快,身侧的床榻就凹陷了下去,男人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她的床,伸手去掀她的被褥。 他掀,没掀成;他再掀,还是没动静。 “玉妃,这都九月的天了,你是要朕不盖棉被睡觉吗?” 肖涵玉大窘:她太紧张了,紧张得把被子都给压住了。 “对不起皇上,妾身没注意……” 她抬起了压着棉被的胳膊,随即就感觉到有一阵冷风“嗖嗖”地钻进了她的身子里。 唔……好冷。 不过,她马上就不冷了,只缘男人温热的身躯径直躺在了她的身侧,随即还有一只大掌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身。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肖涵玉磕磕巴巴地出了声:“皇、皇、皇!皇上!” “干什么?”厉无刃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仓皇,是以回话的时候已有轻微的不悦。 “妾、妾、妾身今日来癸水了!”少女眼一闭、心一横,这便将适才想好的对策给用上了。 “……”厉无刃面无表情地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欺君是大罪。朕今儿白天才提醒过你。” 肖涵玉简直要给他跪了:她撒谎的技术就这么差吗?差到他每次都能一眼看穿?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少女僵着身子,不敢再贸然吭声了。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在她陷入了无边焦灼的同时,枕边的男人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朕没打算要对你做什么。”随后,她听到他这样说,“朕不喜欢强迫别人,尤其是你。” 肖涵玉不由愣住,于黑暗中侧过脑袋,难以置信地凝眸于那依稀可辨的轮廓。 “朕愿意等你心甘情愿了,再与你圆房。只是……涵玉,别让朕等得太久。” 第44章 单相思了 这天夜里,回到卧房的肖涵玉陷入了一种苦恼。 连表现异常的蓝莫知都明确表示对皇上没有想法了,那像韩大哥那样对皇上和待别人并无二致的,又怎么可能对他动了心思? 如此一思,皇上他……岂不是单相思了? 忍不住对厉无刃生出了些许微妙的同情,平躺在榻的少女喟然长叹着,然后冷不丁翻了个身,合上眼皮会周公去了。 打这天起,肖涵玉看厉无刃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同情。被彻底误会了的年轻帝王一头雾水,几番忍耐,终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与别扭,就索性直接问她,作何那样看着他。 肖涵玉一窘,心道这屋里还有旁人在呢,难不成我还能当面揭了你的老底? 她干笑两声,说了句“没什么”,就闷头喝茶去了。 厉无刃顿觉莫名其妙,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蓝莫知也留意到了这件事,可是,他总不能大咧咧地跟一国之君说,说你家玉妃曾经误以为我喜欢你吧? 事情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搁置着,直到某一天,厉无刃照旧在过路时同两个侍卫说了话,而愈发“关心”他的肖涵玉又躲在暗处看得心酸,她才终于按捺不住,偷偷把他叫到无人之处,预备认认真真地安慰他两句。 “皇上,妾身觉着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万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们也不要太难过,你说对不对?” 厉无刃被她煞有其事的口吻闹得摸不着头脑,然须臾过后,他却蓦地心头一紧。 莫非……她是在暗示他,自己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诚然,这些日子以来,他频繁地到玉箫殿内陪她,也留宿了好几晚,虽说每次都只是盖棉被、纯聊天吧,但他的决心,她应该多少看出一些了吧?如今,尽管要说自己有多爱她,那也实在是为时过早,但她是他唯一的嫔妃,他决定一辈子对她好,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只是,想要循序渐进的他,竟然直接就被她快刀斩乱麻了? 厉无刃有些发懵,毕竟,距离上一次被人拒绝,已有七年之久,他用了两千个日夜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慢慢治愈了伤口,告诉自己,自己并不是不能再爱。然而此时此刻,他居然……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厉无刃不明白,上天为何要如此薄待他。 难道,他注定一生孤独? 心下苦涩滋生蔓延,厉无刃略僵硬地勾了勾唇角,低声问她道:“玉妃……这是要暗示朕什么?” 如果是他猜测的那般,不如就叫她把话挑明了吧,如此,他也好彻底死心。 以为自己不会介意在尚未痊愈的伤处上再添一刀,男子却无奈地发现,胸口处的那颗心,此刻正在加速它跳动的节奏。 肖涵玉没料想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原本的说辞一下子也不晓得该如何继续了。她见厉无刃只定定地与她对视,不曾开口催促,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嗫嚅着吱了声。 “皇上,我知道,你身为一国之君,同时肩负着江山社稷和繁衍子嗣的重任,如果你看中的人能体谅你的辛苦、理解你的难处,想来,你就是再苦再累,也定能甘之如饴。” 厉无刃听罢,微微一愣,倒是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话怕仅仅是前半段。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但是”。 “但是,倘若这个人没有办法站在皇上的身后,没有办法体会皇上的心情,那还请皇上……莫要太伤心了。正所谓……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嘛!这个不行,总还是会有和皇上两情相悦的人出现的!” 肖涵玉绞尽脑汁宽慰着眼前的男子,却见他毫不避讳地露出一抹苦笑。 她终究是说了。 “所以,你是在拒绝朕?” 话音落下,厉无刃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少女的眉眼,可后者却是倏地一怔。 “啊?”仿佛过了好半天,她才怔怔地张开了嘴。 堂堂九五之尊被她这“装傻充愣”的模样“气”着了,可惜,此情此景下,他也就是个被姑娘推开的可怜男人罢了。 “怎么?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彼此都显得好过点?”他脸色微变着追问。 “呃……我是……想让你好受些,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那不就是在拒绝朕了。”厉无刃难免有些失望,到了这份上,饶是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也已经彻底地破灭了。 罢了,罢了,既然注定他此生将与情爱无缘,那便一切随缘吧。 他突然有些待不下去,是以霍然起身,一语不发地要往屋外走。 肖涵玉突地回过神来,越想越不对劲:“诶诶诶——皇上你别走啊!这个,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听闻呼唤,厉无刃眉头一皱,回过头来看她。 “怎地与你没有干系?你方才不是在暗示朕,你不喜欢朕吗?” “啊!?” 此言一出,肖涵玉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一下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男子的身前,瞪大了眼仰视着他不太好看的脸色,迫不及待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不是!等等,等等,我的意思是……我们……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厉无刃也被她搞糊涂了:“朕弄错了什么?不是你刚才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有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不都是在暗示朕,让朕别再在你身上花心思了吗?” 肖涵玉简直惊呆了,稍后,她才猝然还魂,忍不住高声道:“不!我、我说的是你跟蓝莫知还有韩大哥啊!” 话音刚落,厉无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一套从“呆愣”变到“愤怒”的表情。 “这跟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不……慢着!她的言下之意是,他喜欢她那两个护卫?! 一国之君的俊脸瞬间变得精彩绝伦。 荒唐……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肖涵玉!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他们是男人!朕也是男人!” 碧玉年华的少女已然被他吼呆了。 是的,每当他喊她全名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发急了,意味着他很生气,意味着她做的事于他而言已是不可理喻。 厉无刃确实是气得几乎想撬开这丫头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居然!居然说他喜欢两个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48章 他的表白 头一回被厉无刃唤作“涵玉”,毫无经验的少女也是一瞬傻了眼。直到男人搂着她的腰身,却只说了一句“睡吧”,她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一夜浅眠,肖涵玉似乎第一次体会到了“失眠”的滋味。是以,当第二天她顶着眼底青黑看着厉无刃的时候,后者是啼笑皆非的。 “怎么?就这么怕朕对你做些什么?”他好脾气地打趣她,却被她还以哀怨的一眼。 “皇上你也太突然了,我都没半点儿心理准备。”愁眉不展的少女兀自躺在床上,注目于业已支起身子打量她的男人,倒是没了昨夜里的那种紧张感。 厉无刃哑然失笑:“那朕该如何提前告知?” 肖涵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无解。 “看,你也不晓得该怎么提前,为何要求朕能做到呢?” “可皇上是天子啊。” “原来你还记得朕是天子,是九五之尊。” “……” 算了,她说不过他——谁让她平日里对他不够恭谨呢? 见她瘪了瘪嘴,无声地妥协了,厉无刃又勾起了嘴角。 “你再睡会儿,朕去上早朝了。”说着,他伸出右手,本欲摸摸她的脑袋,却又在半道上把手缩了回去。 她大概还不愿意吧?虽然……他昨天曾“一气之下”亲了她的嘴。 如此思忖着,男人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自己跑去穿衣了。然而,他中途打住的动作那般明显,又如何能逃过肖涵玉的眼睛? 她抿了抿嘴,垂下眼帘,又抬眸看他。 男子穿戴起来如行云流水,压根不像个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皇上。 她忽然记起,自己“侍寝”的那几回,他从来不要求自己替他更衣,只会嘱咐自己多睡一会儿。 这么一想,他还挺惯着她的。 但实际上,他大可不必如此。 是啊,这个男人,仪表堂堂,才德兼备,又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他也不喜欢男人,委实没必要迁就她一个从异国他乡而来的和亲公主。相比之下,尽管自己长得也是不错,勉强也算得上是心灵手巧,同一般人也都能合得来,但是,跟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儿放在一块儿……唔,其实也不算太不般配? 想着想着,肖涵玉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打住!打住!肖涵玉,不要忘了你一直以来的心愿! 从自个儿的一番心猿意马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少女使劲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莫要再继续深入。 所以……衣服什么的,就让他自己穿吧! 先前一瞬还冒出了要不要下床侍奉的念头,这会儿,肖涵玉已然强行将其打消,然后猛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于是,当厉无刃穿戴整齐再回眸去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经是一团鼓起来的棉被了。 厉无刃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回头就出了少女的闺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旧频繁地造访她的寝宫。起初,肖涵玉还有些不自在,直至后来的某一天,老被她躲躲闪闪的厉无刃冷不防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箍得她动弹不得,事情,才有了明显的转机。 “你讨厌朕?” “没、没有。” “说实话。” “真没有!” 她回话时的眼神童叟无欺,他信了。 “那为什么要抗拒朕?”然后,他便领着她走向下一个议题。 肖涵玉窘了,一旁不敢抬头的赵有德等人也窘了。 这……不讨厌也不代表喜欢啊……不过,玉妃娘娘也真是,主子这么出色、这么仁厚的一个人,待她又真心实意,她怎么就没像其他姑娘那样,只一眼便芳心暗许呢? 没有谈过恋爱的太监大人表示不太理解。 在他看来,自家主子明明就是个倾倒众生的“万人迷”,奈何到了这位玉妃娘娘的面前,竟愣是碰了钉子。 偏生一场和亲已将两人捆绑在一块儿,更重要的是,主子确实对她上了心——这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喜事啊! 肖涵玉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然而,她所关注的重点,显然是在另一个层面上。 “我我……我就是不习惯!”少女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已然顾不得现场还有其他人在了。 厉无刃箍住她的腰肢,不让她乱动,同时不自觉地展露了笑颜:“那就赶快习惯。” 目睹了男人这副踌躇满志的嘴脸,肖涵玉懊恼极了。 她刚才干吗不严词拒绝他!?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想收也收不回来。 “习、习惯不了……”是以,她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对方的话,开始抬杠。 “习惯不了也得习惯。”奈何厉无刃只记着小丫头不讨厌他且也不是故意躲着他,因此,别的事情在他眼里,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肖涵玉真是想哭也哭不出来。 心知再这么说下去也只会把自个儿绕进死胡同里,她只得当机立断改换策略,火烧眉毛顾眼前。 “皇上!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们看着?你自己回头瞧瞧,他们是不是在看着。” 几个宫女、太监听了这话,赶忙把脑瓜子埋得更低了。 呜呜……绯雪,连你也胳膊肘朝外拐! 眼瞅着连自个儿的贴身侍女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眼帘,肖涵玉忽觉人生无望。 就在此时,身前的男人毫无预兆地把脸埋在了她的肩上,吓得她猛打了一个激灵,旋即回眸去探。 “皇……” “你们先退下吧。” 她听到男人闷声说罢,就见除他二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撤得一干二净。 肖涵玉心头一紧,生怕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可转念一想,他承诺过不会强迫她的,应该不至于会…… “涵玉,朕其实……不太会追姑娘。以前不会,现在也照样是个门外汉。”他冷不防沉着嗓子开启双唇,叫心跳加速的少女不由一愣,“但是,朕愿意学,愿意好好待你。”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他用一种近乎含情的目光,对上她惊疑不定的视线,“所以,你安安心心地陪在朕的身边,好吗?” 第45章 一个乌龙 这天,近来风头正盛的玉妃娘娘被皇帝亲自罚到藏经阁抄书去了。 肖涵玉很郁闷:明明是他自己动不动就“含情脉脉”地跟蓝莫知还有韩大哥说话,而且这么大年纪了,在她来南蜀之前就没娶妻纳妾,能怪她想多了吗? 一个时辰前,男人黑着脸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说他对任何男人都没有非分之想,若她再敢胡思乱想的话,他就直接把她的两个侍卫丢出宫去——回想起男人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肖涵玉委屈又不满地撇了撇嘴。 好吧,这次是她误会他了,可她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嘛! 完全忽略了当初的那份私心,碧玉年华的少女撅着嘴跪在案几前,腾出左手,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膝盖。 真是的……她最讨厌抄经了。他是不是分明知道这一点,才故意把她扔到这儿来,美其名为“抄写经典,静心思过”的啊? 而且……而且还规定她须得跪着抄经,他也忒不懂怜香惜玉了吧?她都已经跟他诚心诚意地道过歉了! 但话又说回来,也许这恰恰就证明了,他是真的被她惹恼了,毕竟,平日里,他还是挺有容人之量的。 唉,看来这一次,自己造的孽,当真是跪着也要偿完了。 可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么孤零零地跪在几个月前待过的地方,提着笔一刻不停地抄着经书。 根据厉无刃后来追加的规定,要是她不在明天天亮之前抄完手头上的这本《静思》,她就得再抄上整整一天。 还真别说,这个男人一旦狠心起来,简直是翻脸不认人啊! 肖涵玉忍不住这样抱怨着。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兴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乌龙事儿了。 唔……不,都怪她以前看过的那些话本,还有那几个太妃私下里说的话,如果她不曾接触过那些东西,不曾无意间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她也就不会想歪了。 唉——说到底,都是命啊! 仰天长叹了一番,少女放平了脑袋,继续苦着脸抄经。 就在这时,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冷不防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又来了?” 肖涵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毛笔都丢了。所幸她及时抬头去看,这便目睹了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年婆婆!” 老妇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案前。 “怎么又来了?” 肖涵玉闻言,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说吧,这次是被谁罚的。” 肖涵玉顿觉膝盖中了一箭。 婆婆可真是一针见血。 她摸了摸已然跪麻了的双膝,蔫巴巴地简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了她的讲述,饶是年婆婆历经沧桑,也不由得愣了神。 “你误会皇上喜欢男子?” “呜呜呜……婆婆你不要说了,我都后悔死了!” 少女掩面而泣,却不料下一刻,对面的老人家居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婆婆!”肖涵玉自是又羞又恼,面红耳赤地干瞪着笑逐颜开的老妇人。 “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可真是……”年婆婆总算是慢慢缓过劲儿来,却迟迟掩饰不住那满面的笑意,“你啊……起来吧,还真就从申时跪到现在。” 老妇人和颜悦色地说着,意图上前扶她一把,孰料对方却谢绝了她的帮助,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不行,皇上说了,要我跪着抄完这本经书。” “你是怕他发现你没照办,变本加厉地罚你?” “也不全是。”肖涵玉抿了抿嘴,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脑瓜,“虽然……虽然我是出于好心才办了坏事,但终归是冒犯了皇上,叫他不高兴了,我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他要罚我,我也受着……总得表示一下我的诚意吧?” 老人家听她无奈却诚恳地说着,眼底的深意忽然多了几分。 “所以婆婆,你不用管我啦。皇上他生气归生气,但是,他到底还是挑了本字不多的经书让我抄。我估摸着,至多再有一个时辰的工夫,就能抄完了。” 都坚持到这个份上了,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这样想着,少女抬眼冲老人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又埋头继续奋笔疾书。 老妇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个在烛光下跪着抄经的小丫头,微微下垂的嘴角忽而勾出了一抹欣慰的弧度。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能改变他的心意也说不定。 年婆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夜尽天明,晨光熹微之际,安静的屋子里少了一个跪地受罚的少女,多了一个四横八叉的皇妃——刚进屋就目睹了肖涵玉极为不雅的睡姿,厉无刃也是醉得不行。 亏他还见了鬼似的担心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罚得太重了,故而一大清早的,就特地趁着上朝前的这点工夫跑来看她,结果,竟然瞧见她睡得如此香甜,仿佛昨晚压根就没被罚抄一夜的经书一般。 不过……她真的抄了整整一个晚上吗? 厉无刃放轻脚步走近了,看到案几上正铺着几十张写满了字的纸。 字倒是一如既往的清秀,只是,很明显,一张比一张写得潦草。唔,还有笔锋划出去的。莫不是抄到一半就打瞌睡了吧? 他侧首看向睡梦中的小丫头,发现她白嫩的脸蛋儿上还真有淡淡的墨痕。 厉无刃险些失笑。 孰料好巧不巧的,她忽然梦呓了几句,含含糊糊的,大约是在埋怨他枉费自己替他担心了好一阵。 年轻的帝王顿时哭笑不得:谁让你自个儿去想那些不正经的东西的?还敢怪朕。 又好气又好笑的男人近距离地凝视着少女娇美的容颜,渐渐敛了笑意,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厉无刃朝着她的脸伸出了一只手,然后……他捏住了她的鼻子。 呼吸不畅的少女很快就皱起了眉头,一面那手去打那作怪的“异物”,一面“唔唔唔”地发出声音。奈何那“东西”就是不肯放过她,她难受坏了,被迫中断了同周公的相会,睁开惺忪的睡眼,怒气冲冲地朝始作俑者一瞪—— 啊呀妈呀!!!怎么会是他!? 第49章 拉近距离 肖涵玉被他这软和的语气闹得心头一化。 还有这可怜兮兮的表情……嗷——怎么办?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隔壁家的小白! 顺带一提,小白是一条软萌软萌的……小狗。它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欢快地扑到肖涵玉的腿上撒欢。 原谅她把堂堂九五之尊跟一条小狗联系在了一起。 她只是想证明一件事:她心软了,动摇了。 而且……而且,他刚才在说什么啊……什么“朕其实不太会追姑娘”,说得就好像……他在追她似的…… 说实话,“霸道皇帝爱上我”这样的戏码,她以前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最早是因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幸得见天颜,之后则是因为她亲眼见证了,她那坐拥江山美人的父皇,就是个雨露均沾的花心大萝卜。 她知道,历朝历代的君王大多是三宫六院、妃嫔无数的,所以,也许一个皇帝会喜欢你一时,却很难喜欢你一世。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样的事,在各朝各代的后宫里都屡见不鲜。 那么,眼前这个主动向她诉说的男人,会同他们不一样吗? 她不知道答案,却终究是架不住他真挚的眼神。 她不敢答应他,也没法轻易拒绝他,所以,她只能…… “皇上,其实……我也不太懂得如何接受别人的追求。”碧玉年华的少女不计形象地挠了挠头,面露少许尴尬,“所以……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好不好?” 说罢,她已皱巴着小脸,对上男子微愣的目光。 厉无刃猝然还魂。 他的丫头,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诚然,要是换做别的女人,此情此景下,恐怕不是娇羞扭捏,就是心花怒放了,哪里会像她这样,不好意思地抓一抓头发,还老老实实地跟他坦白,表示她这人也不太会谈情说爱? 他勾起唇角,深深地看着她清亮的眸子。 “好。” 打那天起,两人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相处起来。厉无刃时而会牵起肖涵玉的素手,矮身同她说两句悄悄话,时而会和她一起陪着湘茗郡主玩乐,那光景落在旁人的眼里,仿佛是和乐融融的一家子。渐渐地,两人便是无形中拉近了距离,以至于没几十天的的工夫,面对男子主动来牵的大手,肖涵玉已是习以为常了。 对于小丫头的适应能力,厉无刃表示很好很满意。这不,十二月下旬的这一天,阳光正暖,他牵着肖涵玉的手走在御花园里,问她以前在东赞的时候,是不是得和她的父皇一道守岁。 “父皇比较喜欢跟他的嫔妃们在一块儿,所以我们这些公主呢,尤其是像我这样跟他不亲近的,通常都是麻溜地告退的。” “……” 小丫头煞有其事地说着,听得厉无刃心下五味杂陈。 她不受宠,这他知道,只是,今日听她面色如常地揭了自个儿的“伤疤”,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好受。 手上的力道遽然加重了些,他握紧她的柔荑,温声道:“今年你陪朕参加宫宴,可必须得留到最后。” 肖涵玉闻言一愣,直到发现男子的眼底满是笑意,她又顿时明白了什么,别过脸去,含糊地应了一声。 如此答应下来的女子未尝料想,以后妃的身份陪同一国之君出席大年三十那场的夜宴,会是那样一件耗费力气的活计。 因着她乃是目前为止皇帝唯一的一位嫔妃,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将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每个人在给厉无刃敬酒之后,都不忘捎带上她,还笑容可掬地说着那信口拈来的吉祥话。她呢,顾着彼此的脸面和这不容有失的场合,也只好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逐一应答谢过,致使中途她就有些支撑不了,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拉扯那张笑僵了的面孔。 所幸年轻的帝王看出了她的不适,寻了个合适的时机,阻断了文武百官的各种问候与讨好,总算是叫他身边的女子松了口气。 皇上的玉妃娘娘是舒坦了,可文武百官们心里却是犯嘀咕了:皇上怎么突然就不许他们祝酒了?为什么突然就不让他们跟玉妃娘娘套近乎了呢?关键是,为什么前边那些人就可以呢? 大家伙儿开始暗搓搓地揣测一国之君的圣意,殊不知人家皇上只不过是舍不得自家妃子累着罢了。 然不论如何,皇上不许他们这么干了,他们也没法子,只好顺应圣上的意思,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 歌舞升平,酒过三巡。肖涵玉对这等场面本不是太感兴趣,好在蜀国的节目表演对她来说还挺新鲜,因此,这时不时的,还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厉无刃扭头见她眉目生辉、神采奕奕,心道自己总算没白费一番心思。 唔,礼部的话,今年可以多嘉奖一些。 过了一个多时辰,宴席接近尾声,厉无刃敏锐地发现,因着后头没再安排表演,小丫头很快就变得兴致缺缺——都无聊到主动给他剥水果吃了。 虽然他是挺享受的,但是,眼瞅着小丫头连哈欠都打了两个,他也不忍叫她无所事事地陪他耗着。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便起身招呼了群臣,然后领着登时振奋起来的小丫头,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一从场子上退了下来,肖涵玉就来了精神,甚至差点就按捺不住,要当着厉无刃的面伸个懒腰了。得亏她依旧记得,这不是在无人留意她的东赞皇宫,是以,两条胳膊才刚伸出一截,就在男子微诧的注目下缩了回去。 “这么累?”厉无刃揶揄着问她。 “还好……”这个不算欺君吧…… 一身明黄的男子莞尔一笑。 “看来,你是真不适合这等场合。” 肖涵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恰逢琉璃等人将湘茗郡主送了过来。碧玉年华的少女听到那记脆生生的“姐姐”,立马就为之一振,转身蹲下身子,一把抱起了匆匆向她跑来的小家伙。 方才在席上的时候,自己和厉无刃都不便带着小湘湘,只好将小家伙放在视线所及之处,悄悄地用眼神和手势逗弄她。这下好了,从众目睽睽之下退了出来,她又可以跟可爱的小湘湘一起玩耍了。 “走,姐姐带你去看烟花。” 她抱着小家伙,兴冲冲地往前走,两张笑脸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明媚。厉无刃在近处瞧着这一大一小,唇角于无声中倏尔勾起。 今夜,将会是他度过的最美好的一个除夕之夜。 第46章 抱与亲吻 人生何其苦闷。 明明是别人趁你睡着的时候捏住你的鼻子,愣是把你给闹醒,可等你义愤填膺地睁开双眼——预备给他一个教训的时候,却发现你昨晚才刚被他教训过。 是了,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男人,肖涵玉已经得罪不起。 她猛打了一个激灵,倏地坐起身来。可惜,因着昨日那跪了半天的膝盖,她没法控制身体的平衡,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 所幸厉无刃及时挺身而出,让她就那样直愣愣地栽进了他温热的胸膛。 肖红玉紧张又尴尬地挣扎几下,终是稳住身子,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 一男一女四目相接,后者急急忙忙跪直了上身,低头恭谨道:“皇上万安。” 厉无刃微皱着眉打量她,有一会儿,才在她越发忐忑的情绪中,启唇问她:“昨晚上真的跪着抄了一夜的经书?” 肖涵玉一听,表现自己的机会来了,立马就抬起头来,点头如捣蒜道:“嗯嗯!妾身都抄完了,而且每个字都是跪着抄的!腿都给跪麻了呢!” 心急火燎地表明了自个儿昨夜有多谨遵圣意,几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却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前面两句就够了嘛!说最后那句做什么呢!?是要在他面前抱怨他罚得太重吗? 后悔不迭的少女急忙收拾了面上可能流露的情绪,赔笑说:“呃呵呵,其实……也不是很麻,不是很麻……” 然后,她清楚地目睹了男子敛眉沉思的模样。 “朕给你揉揉吧。”片刻,她听他冷不防这么说。 肖涵玉吓坏了。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面对厉无刃二话不说就伸过来的大手,她连声推辞,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往后缩了缩。 男人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怎么?朕替你揉膝盖,你还不要?” 肖涵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哪儿能……哪儿能替别人揉膝盖啊……” 厉无刃凉凉地看她一眼:“你也说了,朕是天子,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这么多可以不可以。” 想做什么做什么……那你怎么不上天去啊? 听着对方理直气壮的口气,看着藐视众生的表情,肖涵玉忍不住腹诽了一把。 不过…… “皇上,真的不用了……啊!” 来不及了,她还想谢绝,奈何男人的大掌已然自说自话地覆在了她的膝盖上。 起初两下,毫无经验的厉无刃没掌握好力道,耳听小丫头忍不住惊呼出声,他心头一紧,忙不迭就放轻了动作。 “很疼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然变得温和起来。 “唔……还好……”肖涵玉因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怔住,嘴上自是下意识地回了话。 “疼就说。” “真的还好……” 厉无刃不说话了。 这又是怎么了啊…… 业已回过神来的少女惴惴不安地想着,孰料才一晃眼的工夫,默不作声的男人就冷不丁把她抱了起来。 基本上没被男人打横抱过的少女登时傻了眼。 “你你你……你干什么?” “你以为,就你现在这样,能自己走出去?” 厉无刃不冷不热地斜她两眼,便径自抱着她往屋外去了。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法自个儿走到外面去。可是,这跟由他亲自把她抱出去,完全是两码事好吗?! 猝然还魂的少女瞪大了眼珠子,结结巴巴地说:“皇、皇上,你你你……你可以让绯雪扶我回去的!” 奈何厉无刃只不咸不淡地回了她一句:“人没带来。” 肖涵玉窘了:也是哦……他来看她有没有乖乖受罚,凭什么要带伺候她的侍女一道过来啊? 暗道自己真是抄经抄傻了,她已然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年轻的帝王怀抱着他唯一的后妃,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却是一时看呆了候在院里的太监。 赵有德发誓,自家主子活了二十五个年头,就从没抱过女人。 当然,湘茗小郡主不能算入其中。 总之,替他家主子发了誓的某人,已经不晓得是该迎上去还是该回避了。直到厉无刃昂首挺胸地走到他的面前,吩咐他去太医院把某位老太医请到玉箫殿,他才倏地寻回了清明。 那位老太医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里乃是数一数二的。皇上直接让他把老太医请去玉箫殿,毫无疑问是…… 赵有德笑了,欢欢喜喜地应下,就麻溜地跑去办差了。 他是高兴了,可肖涵玉却急坏了。 “皇上,皇上!我!我、我自己可以走了!”难道他打算就这么抱着她回去吗?!这一路上得有多少人看见啊! “欺君是大罪。”无奈厉无刃只神色淡淡地回了她这五个字,霎时便叫她无言以对,“这第一遍,朕能当作没有听见,若是有第二遍……”他低眉看了看她纠结的小脸,语气不急不缓,“你就可以回去继续抄经了。” 肖涵玉欲哭无泪。 “可是……”她眨了眨一双水灵眸子,弱弱地道出反驳,“可是,宫里头到处都是人啊……还有,还有,妾身的寝宫里也有很多人,被他们看见了,不好……” “他们自会回避。”对于宫里的这点规矩,厉无刃还是颇有信心的,只不过,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这丫头带过去了,“不好?有什么不好的?” “呃……男女……授受不亲?” 话音落下,厉无刃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是听劝了? 肖涵玉难以置信地瞅着他,可想也知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只见面色清冷的男子眸光一转,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随后凉飕飕地问她:“肖涵玉,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身为后妃的自觉?” 呃……呃? “你是朕的玉妃,朕抱你,怎么了?” 肖涵玉微张着嘴,一脸呆傻地看着他。 瞧,她是果真没有半点自觉。 厉无刃突然有些无力,又有些焦心——看来,他这几个月来的手段实在是太温和了,以至于她至今都没觉得她是他的妃子,是他的女人。 所以,他得改换策略了? 如此一思,男子倏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将这一变化看在眼里,肖涵玉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寒战。她吞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仰视着他俊美的容颜。 “皇上……”然而,叫她做梦也意想不到的是,下一刻迎接她的,竟是男人不由分说覆上唇瓣的一记亲吻。 肖涵玉的脑海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50章 小叔来了 这一夜,确实是他厉无刃度过的最“霉”的除夕之夜。 他跟肖涵玉先是陪了小侄女一道去看烟花,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然后,小家伙玩累了,被琉璃抱回寝宫歇息,便留下他和小丫头两个人,独自留在灯火通明的园子里。 “累吗?”他问身边的姑娘。 “不累。”小丫头毫不迟疑地摇摇头,显然,陪湘茗郡主玩耍,不管玩多久,她都是兴致勃勃的。 “那冷吗?”厉无刃微微一笑,未等对方回答,就已亲自抬起两条胳膊,替她拢了拢厚实的大氅。 “不冷……”肖涵玉自是将他温柔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是以当场眨了眨眼,故作镇定地回话。 年轻的帝王为她拢紧了大氅,似乎还嫌不够,又一把将她揽进自个儿的臂弯里,叫她靠在了他的身上。 肖涵玉禁不住小鹿乱撞,但到底还是顺从地依在了他的肩上。 “朕今天很开心。”她忽然听他这样说道,扭头看向他含笑的眉眼,“往常过年的时候,朕都是一个人。” 肖涵玉想说,不是还有小湘湘吗?而且早两年的时候,廉王妃夫妇也在,总该进宫陪陪他吧?可转念一想,廉王妃夫妇再怎么陪他,既然廉王封了王,怕还是要回府守岁的,小郡主自然也就跟着他们回去了。他的母后早逝,父皇又常病不起,宫里只剩下一堆花枝招展的先帝后妃,他也确实是无人作陪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其实,他这些年,还是挺孤单的。 唔……等等,她记得,他貌似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弟弟来着。但是……方才在宴席上,也没见着人啊? “皇兄?” 后知后觉的肖涵玉正这么思忖着,身后就好巧不巧地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她和厉无刃几乎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 “皇兄,果真是你啊。” 皇兄……这么说,他就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三皇子? 眼瞅着少年噙着笑意大步流星而来,肖涵玉略觉好奇地打量着他,厉无刃则迅速敛了笑容,沉着脸与他对视。 “知道回来了?” 少年爽朗一笑,也不多话,径自看向了兄长身旁的女子。 “想来这位就是皇嫂了。”他彬彬有礼地向着肖涵玉作了个揖,女子见状,赶忙回了一礼,倒也没在意他口中的称谓。 “咳咳……还不是皇嫂。”相较之下,对于礼数、规矩更为谙熟的厉无刃却是轻咳两声,纠正了来人这不太准确的称呼。 没想少年听了他这话,竟是当即吃了一惊,大呼小叫道:“不是皇嫂?!皇兄,你居然没有封后?!” 厉无刃被他这怕是故意大惊小怪的反应气得牙痒痒,若不是肖涵玉在场,他大概都想像以往那样,直接赏这小弟弟一记爆栗了。 “你常年在外游荡,宫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一回来就唧唧歪歪的……”当哥哥的白了弟弟一眼,说话的语气虽是不重,却也立马就叫弟弟奋起反驳。 “皇兄,你这词儿可用得不对啊,什么叫‘唧唧歪歪’呀?臣弟生来风流倜傥、俊雅无双,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唧唧歪歪’了呢?” “你现在不就在唧唧歪歪?” “我哪儿有!” 一旁的肖涵玉已经无语了。 这位天子之弟的性格,还真是……与众不同。 “皇嫂,不,呃,姐姐?你说,我有没有唧唧歪歪?”正默默垂眸思量之际,她听到仪表堂堂的少年冷不丁将皮球踢到了她的身上。 这叫她怎么回答? 肖涵玉也是窘了,得亏厉无刃立马就瞪了瞪他那自来熟的弟弟,不乐意道:“少把旁人扯进来。我问你,怎地没赶回来参加宫宴?” 少年本来还在因为兄长的前半句话而撇嘴呢,冷不防听其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即刻就变作赔笑。 “这个……路上出了点意外。” “欺君是大罪。” “……” 目前只负责旁听的肖涵玉顿时抽了抽嘴角:他是不是顶喜欢拿这话吓唬人? “不是……路上它真出了点意外!本来我都算计好的,要赶回来陪皇兄过年,结果我们那马吧,它半路上突然就拉肚子了,刚巧又是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所以我们只好等啊等,等了大半天,才有牛车路过。哎哟喂皇兄!你都不知道,那牛车臭烘烘的,可把我给熏死了。后来我在一小客栈里躺了整整一天,才勉强缓过劲儿来。这么一折腾,时间就耽搁了嘛!” 耳听少年郎煞有其事地同自己诉苦,深谙其秉性的厉无刃却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就不会提前几天出发?非得踩着年三十这一天回京?” 只凉飕飕的一句话,登时就叫少年噎得发不出声来。片刻,他忽而神色一改,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凑到厉无刃的背后,抬高了两条胳膊,亲自给他的皇兄捶起背来。 “这个,的确是臣弟贪图沿途的美景,没预留出足够的时日,臣弟有错,皇兄就别跟臣弟计较了吧?” “哼……” “啊呀皇兄,臣弟难得回来一次,你就给个笑脸嘛!” “你也知道,你‘难得’回来一次?”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时失言的少年眼珠子一转,突然给“袖手旁观”的肖涵玉递起眼色来。 可是,人家跟你一点儿也不熟好不好? 被突然救助的女子也是略醉,话虽如此,在相继目睹了少男恳求、讨好又卖萌的一连串神情变化后,她还是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开口劝道:“皇上,三皇子既然都跟你赔不是了,这次不如就原谅他了吧?” 被弟弟伺候着的皇兄大人顿时不满地看了他的小丫头一眼:这还没正式介绍呢,她就帮着这小子说话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狗吠声。 与此同时,在他背后替他捶背的少年也听闻了这一本不该出现于此的动静。 三皇子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他便听到了一个叫他随即大惊失色的声音。 “大白大白!哎呀你别跑了!主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大白!?不是让小全子看好它的吗?! 一念乍起,他忽而记起什么,紧接着就眸光一转,对上了果不其然向他投来的一道视线。 “呃!皇兄!我们上别处去逛逛吧!” 来不及了,当兄弟俩相继意识到什么且其中之一业已脸色发白的时候,一条通体雪白的大狗已然欢快地朝他们奔了过来——确切而言,它是在这满院子的各种气味中嗅到了主人的气息,故而迫不及待地想要扑向主人的怀抱。 小全子什么的,才拦不住它英伟高大的身姿,其他人就更别指望了——它只听从主人的命令! 然而实际上,此时此刻,某狗就连主子的命令也不愿听从了。因为,对主人的思念胜于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它终于在茫茫暗夜中寻到了主人英俊挺拔的身影,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主人扑了过去。 嗯?主人的身边好像还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不管它,跟主人相聚比较重要。 身材健硕的大白狗这就撒开狗腿,张开狗爪,朝向它亲爱的主人,一跃而起。 “不要啊大白!” 第47章 黑灯瞎火 厉无刃对小丫头彻底傻掉的反应不是很满意。 不过,考虑到这应该是她的第一次,会缓不过劲儿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加上这一吻之后,她就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任由他抱着往前走了,他也就不同她过多地计较了。 等到堂堂九五之尊亲自把他的皇妃送回了她的寝宫,又特地推迟了早朝的时间,听老太医说出那句“娘娘无碍”之后,他的心情才真正变好了些。 他笑眯眯地替肖涵玉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嘱咐绯雪等人好生伺候着,然后才匆匆忙忙地去往金銮殿。 被留下的一群人几乎全都傻了眼。 这还是她们那个“不近女|色”的一国之君吗? 除却自别国而来的绯雪以及在床上石化了的肖涵玉,余下在房里侍奉着的宫女们,统统都忍不住捧起了昔日的一颗少女心。 原来皇上,也可以这么温柔的啊…… 是的,从厉无刃亲自抱着肖涵玉回来,到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到榻上,再到他认认真真地询问老太医,最后到他微笑着为她整理青丝……以上种种,她们全都看在了眼里。 所以,她们不禁要问:这真的是曾几何时那个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的前太子爷吗? 事实证明,这世上绝对不存在第二个厉无刃。 回到朝堂上处理了政务,当天下午,年轻的帝王就又折回了玉箫殿。 “膝盖还发麻吗?”他坐到床边,和声细语地问肖涵玉。 少女讷讷地摇了摇头。 “朕昨夜里回去想过了,让你生出了那样的误会……朕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肖涵玉兀自呆呆地看着他。 “朕只是……只是觉得,既然他们是你身边的人,朕自然应该善待。” 至于其他的,他还不想让她知道。 “但是你得相信朕,朕没喜欢过男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肖涵玉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呆愣之色已在不知不觉间退去了许多。 “还有一件事,你须得牢牢地记着。” 肖涵玉抬眼与他对视,发现他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忽而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你是朕的妃子,是朕的女人,明白吗?” 年轻的帝王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说着,但只有她自己清楚,此刻左胸腔里的那颗心,分明是比平日里跳得快。 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身前人的美目,他不希望接下来会从她的口中听到任何他不想要的回应。 结果,他真就没有听见她的回复。 眼看着对方突地低下头去,他意图再说些什么,却被遽然闯入的绯雪给打断了思路。 “启禀皇上、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厉无刃眉角一抽,刚要张嘴说话,就瞧见坐在床上的少女一骨碌下了地。 “皇上!我们吃饭吧!” “……” 一帝一妃就这样默默地吃完了一顿饭。 当夜,厉无刃要留下,肖涵玉自是尴尬了。 其实,在开饭之前,她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如今果不其然,这个男人提出要在她这儿留宿,这让她想不多想都难。 诚然,而今,两人之间虽没了“龙阳之好”的误解,但厉无刃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还在——他得赶紧让人给他生个皇子。 所以,这个悲壮的任务就要落到她的头上了? 肖涵玉浑身都是说不出口别扭感。 要知道,不久之前,她还在谋划着各种离宫的计划,可没几个月的工夫,她就要被当成他们厉家生儿育女的工具了? 因着先前厉无刃碰都不碰她一下,她还在潜意识里以为,他对她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连生孩子的事都没放在心上呢。 可惜,现实这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分明已然同男人同床共枕过好几个夜晚,这一夜,肖涵玉还是紧张得不太寻常。她几次欲开口推脱,苦思冥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皇帝要你这个嫔妃给他生儿子,你能拒绝吗?不能。 皇帝眼下就只有你一个妃子,你能叫他去别的嫔妃那儿寻欢作乐吗?不能。 皇帝这两天已经把话说得挺明白了,你能再跟往常一样装傻充愣吗?不能。 肖涵玉绞尽脑汁思忖着,把能想到的主意都想遍了,还是没能寻到一个靠谱的借口。 她想,她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是的,一旦他要跟她那个,她就…… 正揣着一颗小心着胡思乱想着,脱去外衣的男人就亲手熄灭了烛火。 肖涵玉顿时心下一沉:这是黑灯瞎火好办事啊! 她僵硬地躺在被窝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很快,身侧的床榻就凹陷了下去,男人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她的床,伸手去掀她的被褥。 他掀,没掀成;他再掀,还是没动静。 “玉妃,这都九月的天了,你是要朕不盖棉被睡觉吗?” 肖涵玉大窘:她太紧张了,紧张得把被子都给压住了。 “对不起皇上,妾身没注意……” 她抬起了压着棉被的胳膊,随即就感觉到有一阵冷风“嗖嗖”地钻进了她的身子里。 唔……好冷。 不过,她马上就不冷了,只缘男人温热的身躯径直躺在了她的身侧,随即还有一只大掌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身。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肖涵玉磕磕巴巴地出了声:“皇、皇、皇!皇上!” “干什么?”厉无刃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仓皇,是以回话的时候已有轻微的不悦。 “妾、妾、妾身今日来癸水了!”少女眼一闭、心一横,这便将适才想好的对策给用上了。 “……”厉无刃面无表情地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欺君是大罪。朕今儿白天才提醒过你。” 肖涵玉简直要给他跪了:她撒谎的技术就这么差吗?差到他每次都能一眼看穿?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少女僵着身子,不敢再贸然吭声了。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在她陷入了无边焦灼的同时,枕边的男人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朕没打算要对你做什么。”随后,她听到他这样说,“朕不喜欢强迫别人,尤其是你。” 肖涵玉不由愣住,于黑暗中侧过脑袋,难以置信地凝眸于那依稀可辨的轮廓。 “朕愿意等你心甘情愿了,再与你圆房。只是……涵玉,别让朕等得太久。” 第51章 新的认识 肖涵玉从来没有想过,厉无刃堂堂九五之尊,居然会怕狗。 好吧,作为一个怕猫的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苦楚。但是,当她亲眼目睹往日里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年轻帝王被一条大白狗吓得脸色煞白、口齿不清、双手发抖——就差落荒而逃了,她还是整个人都傻掉了。 总觉得……她对他好像有了新的认识。 陪着厉无刃回到寝宫,又亲眼看着他气急败坏地将刚回宫的皇弟给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还罚他回寝宫闭门思过,始终默默无语的肖涵玉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半天,替他顺了气的女子见他的脸色似乎缓和一些了,才开口问他好些没有。 厉无刃侧目看了她一眼。 他突然有点想骂人。 诚然,方才在园子里的时候,气氛本是大好——说不定就要发生点什么了——却被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生生破坏了,还让他在涵玉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回,他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个不长进的臭小子!再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眼瞅着男人的脸色忽又阴转小雨了,肖涵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那个……皇上啊,人嘛,吃五谷杂粮,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看我,我就比较怕猫,还怕鬼。所以,所以……”你怕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人吃五谷杂粮”的后头,不是该接“哪有不生病的”吗?怎么变成“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了?不过……原来她也会怕猫、怕鬼啊。 无意间得到了两条情报,厉无刃觉得,今儿也不全然算他倒霉。 “总之……总之,皇上尽管放心,你的这个秘密,妾身是不会告诉别人的。”见厉无刃没多大反应,好像并没有被她安慰到的样子,肖涵玉连忙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 厉无刃窘了。 其实,这个“秘密”,宫里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你告诉别人也没有关系。”想到这里,年轻的帝王有恃无恐地挑了挑眉。 “啊?”肖涵玉一愣,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还当他是在说反话了? 厉无刃有些好笑,道:“你就是说出去了,也没人敢笑话朕。” “这倒是。”肖涵玉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那我就说了?” “……”厉无刃斜她一眼。 “嘿嘿……我开玩笑的。” 这还差不多。 男子面无涟漪地收回视线,刚要考虑刚怎么收某人的骨头,就听得肖涵玉在耳边好奇道:“皇上,你能告诉妾身,你为什么会怕狗吗?” 觉着他应该是不生气了,明眸皓齿的女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壮着胆子问他。 厉无刃又赏了她一个斜眼。 “那你先告诉朕,你为什么会怕猫。” “……” 小气鬼!他当他们俩是在过家家吗?还带交换条件的。 话虽如此,自诩慷慨大方的女子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都怪以前住在大院里的几个哥哥,小时候给我讲了个关于猫妖的鬼故事,刚好之后我又被一只从墙上跳下来的猫吓得半死,所以就怕上了。” 关于猫妖的鬼故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话说回来…… “大过年的,别说那些个不吉利的字眼。” “……” 他也迷信这个啊? 肖涵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又忽然意识到,话题好像要被他给扯开了。 “皇上,你还没有告诉妾身,你为什么会怕狗。” “……”这丫头,记性还真好。 厉无刃扬一扬眉毛,没吭声。 “皇上,做人不能言而无信的!”结果小丫头以为他打算食言了,这就急得跑到他的面前,睁大了眼珠子,盯着他的眼睛看。 厉无刃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一时间险些想拿手去捏捏她的脸蛋儿了。 他忍住笑意,波澜不惊地说:“小时候被狗咬过,心灵受创,就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他就听对方难以置信道:“宫里还有狗敢咬你?!” “……狗又不晓得人的身份,为什么不敢咬朕?”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狗的主人,他敢放任自己的狗来咬你?” “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后来……”厉无刃似乎原本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了。 “后来什么?”肖涵玉自然是被吊起了胃口,霎时双目炯炯地注目于说话人。 “也没什么,就是,他宰了那条狗,也勒令宫中任何妃嫔不得再豢养小狗。” “哦……那他权利还挺大的。” 肖涵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点着点着,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她顿住了脑袋,蓦地对上男子隐含笑意的目光。 “你猜得没错,那个人,就是朕的父皇。” “……” 自己养的狗咬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南蜀先帝还真是…… 本以为只有自家父皇不那么靠谱,原来,这天下皇帝一般黑啊。不过呢…… “这样看来,先帝还挺疼皇上的。” 厉无刃轻笑着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可不像我那位父皇,我进宫的头一个月,被猫吓了不下三回,他也半点没有让那些娘娘们收敛些的意思。唉……同人不同命啊。” 直到下一刻,小丫头怅然若失地诉说了往事,又煞有其事地摇头叹息,他才一下子敛了笑意,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眸子。 “南蜀宫中也有太妃养了猫打发时间,朕明日便命人传旨,让她们好生约束着。若是哪天还是不慎惊扰了你,那便叫人发落了吧。” 前半句话,男子说得认真严肃,听得肖涵玉是又有点害怕又颇为理解——总不能让他因为她的存在,就把长辈们为数不多的乐趣给抹消了吧? 然后半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令她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忽然发现,这样的他,莫名叫她欢喜呢。 思及此,马上就要变成十七岁的女子忽而一怔。 欢喜什么的……唔唔唔!不能再多想了! 第48章 他的表白 头一回被厉无刃唤作“涵玉”,毫无经验的少女也是一瞬傻了眼。直到男人搂着她的腰身,却只说了一句“睡吧”,她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一夜浅眠,肖涵玉似乎第一次体会到了“失眠”的滋味。是以,当第二天她顶着眼底青黑看着厉无刃的时候,后者是啼笑皆非的。 “怎么?就这么怕朕对你做些什么?”他好脾气地打趣她,却被她还以哀怨的一眼。 “皇上你也太突然了,我都没半点儿心理准备。”愁眉不展的少女兀自躺在床上,注目于业已支起身子打量她的男人,倒是没了昨夜里的那种紧张感。 厉无刃哑然失笑:“那朕该如何提前告知?” 肖涵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无解。 “看,你也不晓得该怎么提前,为何要求朕能做到呢?” “可皇上是天子啊。” “原来你还记得朕是天子,是九五之尊。” “……” 算了,她说不过他——谁让她平日里对他不够恭谨呢? 见她瘪了瘪嘴,无声地妥协了,厉无刃又勾起了嘴角。 “你再睡会儿,朕去上早朝了。”说着,他伸出右手,本欲摸摸她的脑袋,却又在半道上把手缩了回去。 她大概还不愿意吧?虽然……他昨天曾“一气之下”亲了她的嘴。 如此思忖着,男人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自己跑去穿衣了。然而,他中途打住的动作那般明显,又如何能逃过肖涵玉的眼睛? 她抿了抿嘴,垂下眼帘,又抬眸看他。 男子穿戴起来如行云流水,压根不像个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皇上。 她忽然记起,自己“侍寝”的那几回,他从来不要求自己替他更衣,只会嘱咐自己多睡一会儿。 这么一想,他还挺惯着她的。 但实际上,他大可不必如此。 是啊,这个男人,仪表堂堂,才德兼备,又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他也不喜欢男人,委实没必要迁就她一个从异国他乡而来的和亲公主。相比之下,尽管自己长得也是不错,勉强也算得上是心灵手巧,同一般人也都能合得来,但是,跟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儿放在一块儿……唔,其实也不算太不般配? 想着想着,肖涵玉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打住!打住!肖涵玉,不要忘了你一直以来的心愿! 从自个儿的一番心猿意马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少女使劲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莫要再继续深入。 所以……衣服什么的,就让他自己穿吧! 先前一瞬还冒出了要不要下床侍奉的念头,这会儿,肖涵玉已然强行将其打消,然后猛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于是,当厉无刃穿戴整齐再回眸去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经是一团鼓起来的棉被了。 厉无刃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回头就出了少女的闺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旧频繁地造访她的寝宫。起初,肖涵玉还有些不自在,直至后来的某一天,老被她躲躲闪闪的厉无刃冷不防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箍得她动弹不得,事情,才有了明显的转机。 “你讨厌朕?” “没、没有。” “说实话。” “真没有!” 她回话时的眼神童叟无欺,他信了。 “那为什么要抗拒朕?”然后,他便领着她走向下一个议题。 肖涵玉窘了,一旁不敢抬头的赵有德等人也窘了。 这……不讨厌也不代表喜欢啊……不过,玉妃娘娘也真是,主子这么出色、这么仁厚的一个人,待她又真心实意,她怎么就没像其他姑娘那样,只一眼便芳心暗许呢? 没有谈过恋爱的太监大人表示不太理解。 在他看来,自家主子明明就是个倾倒众生的“万人迷”,奈何到了这位玉妃娘娘的面前,竟愣是碰了钉子。 偏生一场和亲已将两人捆绑在一块儿,更重要的是,主子确实对她上了心——这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喜事啊! 肖涵玉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然而,她所关注的重点,显然是在另一个层面上。 “我我……我就是不习惯!”少女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已然顾不得现场还有其他人在了。 厉无刃箍住她的腰肢,不让她乱动,同时不自觉地展露了笑颜:“那就赶快习惯。” 目睹了男人这副踌躇满志的嘴脸,肖涵玉懊恼极了。 她刚才干吗不严词拒绝他!?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想收也收不回来。 “习、习惯不了……”是以,她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对方的话,开始抬杠。 “习惯不了也得习惯。”奈何厉无刃只记着小丫头不讨厌他且也不是故意躲着他,因此,别的事情在他眼里,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肖涵玉真是想哭也哭不出来。 心知再这么说下去也只会把自个儿绕进死胡同里,她只得当机立断改换策略,火烧眉毛顾眼前。 “皇上!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们看着?你自己回头瞧瞧,他们是不是在看着。” 几个宫女、太监听了这话,赶忙把脑瓜子埋得更低了。 呜呜……绯雪,连你也胳膊肘朝外拐! 眼瞅着连自个儿的贴身侍女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眼帘,肖涵玉忽觉人生无望。 就在此时,身前的男人毫无预兆地把脸埋在了她的肩上,吓得她猛打了一个激灵,旋即回眸去探。 “皇……” “你们先退下吧。” 她听到男人闷声说罢,就见除他二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撤得一干二净。 肖涵玉心头一紧,生怕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可转念一想,他承诺过不会强迫她的,应该不至于会…… “涵玉,朕其实……不太会追姑娘。以前不会,现在也照样是个门外汉。”他冷不防沉着嗓子开启双唇,叫心跳加速的少女不由一愣,“但是,朕愿意学,愿意好好待你。”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他用一种近乎含情的目光,对上她惊疑不定的视线,“所以,你安安心心地陪在朕的身边,好吗?” 第52章 新年礼物 一个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厉无刃虽被一条名为“大白”的大狗给吓得半死,但好歹是逮住了他的小丫头,令她安安分分地陪自己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天。 不好不坏,有惊有喜。 翌日,昨夜里刚回府的朝中大臣们就又早早地折回宫中,满面喜气地向一国之君行新年朝贺。吉祥话说完了,又得了各自的封赏,大家伙儿散了,年轻的帝王则辗转去了玉箫殿。 在那里,已经六岁的湘茗郡主早就到了。因着同宫殿的主人再熟悉不过,又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她难得活泼地在肖涵玉的床上滚来滚去,最后被肖涵玉一把抓进怀里,挠起了她的痒痒。 屋子里传来了一大一小欢快的嬉笑声,原本听说玉妃娘娘还未起身的厉无刃也是忍不住勾唇莞尔。他顿了顿脚,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还真是赖床了。 “参见皇上。”屋里的宫人们见一国之君突然莅临,忙不迭给他行了礼。 床上的那两个一听这动静,小的那个还好,大的那个顿时就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自己尚仪容不整,这就一骨碌坐起身来,略显紧张地注目于来人。 四目相接,厉无刃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随即眸光一转,看向了女子身旁坐着的小娃娃。 “湘茗,你玉姐姐懒床呢,怎么办?” “湘湘来叫姐姐起床!” 小家伙自告奋勇地说着,转头就拽住了肖涵玉的一条胳膊。 “姐姐姐姐!起床啦!湘湘要给你拜年呢!” 咱们小湘湘真懂事! 若是换做平时,肖涵玉肯定要笑眯眯地夸她一句,可今时此日,她却只窘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当然不会想到,这时辰还不算太晚,本该忙于前朝事务的厉无刃竟冷不防杀了过来,自己赖床的模样这就被他看了去,真真是……羞死人也。 “皇上,妾身……妾身要起身梳洗了,还请皇上……回避一下。” 她垂着脑袋动了嘴皮,不敢看他的眼睛——这小声嘀咕的模样,无疑是取悦了他。 年轻的帝王负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一掌,朝着湘茗郡主招了招手,说:“来,湘茗,跟皇伯父回避一下。你玉姐姐起得晚,不好意思了。” 人家是请你回避,没让小湘湘回避啊!还有,你那后半句话是为哪般啊?! 觉得某人就是故意的,肖涵玉“愤愤不平”地抬头看他一眼。奈何对方似乎早已料到她会羞愤难耐,是以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笑容可掬地牵过小侄女的手,领着小家伙一块儿到外屋去了。 为了避免出更多的“丑”,肖涵玉只得赶紧下床,穿衣洗漱。由于之前的好多年都是在民间过活的,如今她虽贵为皇妃,却仍是不喜那些繁冗的梳洗步骤,是以,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她便将自己拾掇整齐了。不过,考虑到今儿个毕竟是大年初一,她还是让绯雪替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以至于施施然走出里屋的时候,当场便令男子眼前一亮。 “姐姐今天真好看!”坐在厉无刃腿上等她的湘茗郡主立马从男子身上下了地,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去找来人要抱抱。 “谢谢你,小湘湘今天也很好看。”得到小家伙诚挚的赞美,又目睹一张灿烂的笑脸在眼前绽放,肖涵玉蹲下身去,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只是,抱着她走了没几步,肖涵玉就忽然意识到,今日的请安,乃是与众不同的。 她不紧不慢地将湘茗郡主放了下来,昂首挺胸地行至一国之君的身前,俯身向其行了大礼。 “妾身给皇上拜年了,祝皇上龙体安康,唔……心情愉快,来年依旧励精图治,令南蜀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湘湘也给皇伯父拜年,祝皇伯父福如东海、笑口常开。” 女子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女娃也像模像样地俯下软软的小身子,有板有眼地对座上之人说了这句话。 厉无刃忍不住笑了。 他怎么觉着,这六岁的湘茗说出的话,比十七岁的涵玉说的更有架势?噗……心情愉快。 想起方才就令自己眉角一跳的那四个字,厉无刃心道,这丫头昨夜里定是未曾好好准备。 不过,算了。她这份与众不同的祝福,他喜欢就是了。 如此思量的男子笑吟吟地让二人起身,随即取来了事先预备好的红包,招来了笑靥如花的小侄女,亲自将之送到了她的手里。 “来,皇伯父给你大红包,祝我们湘茗越长越漂亮、越长越聪明。” “谢谢皇伯父。” 小家伙乐呵呵地抓着手中的红封袋,还不忘伸长了脖子,给男子送上一个大大的香吻。肖涵玉在一旁看着,脸上也洋溢着欣喜的微笑。 这时,小家伙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急急忙忙从喜悦中抽离出身,一本正经给肖涵玉拜了年。女子乐坏了,当即掏出一只不亚于男子的大红包,还连着在小家伙脸上亲了好几口,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厉无刃心情愉悦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冷不丁唤了一声“涵玉”。肖涵玉不解地看着他,抬脚凑上前去,却见他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枚玉簪,趁着她发愣的空当,亲手替她插在了乌亮的发丛里。 “嗯,挺合适的,朕的眼光不错。”厉无刃噙着笑意,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又眸光一转,看向仍在发愣的女子,“这是朕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去照照镜子,看看喜不喜欢。” 他话刚说完,已有宫女机灵地将铜镜搬了过来。肖涵玉侧首往镜中一瞧,虽然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她总觉着,这玉簪的确是挺配她的。 “妾身谢谢皇上……”她终于回过神来,垂下眼帘道了谢。 “嗯,你打算怎么谢朕?”岂料对方这就语气平和地回了这么一句。 肖涵玉下意识地抬眼看他,窘。 所幸厉无刃也不为难她,只微微一笑,霁月光风。 “那就……快点喜欢上朕吧。” 第49章 拉近距离 肖涵玉被他这软和的语气闹得心头一化。 还有这可怜兮兮的表情……嗷——怎么办?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隔壁家的小白! 顺带一提,小白是一条软萌软萌的……小狗。它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欢快地扑到肖涵玉的腿上撒欢。 原谅她把堂堂九五之尊跟一条小狗联系在了一起。 她只是想证明一件事:她心软了,动摇了。 而且……而且,他刚才在说什么啊……什么“朕其实不太会追姑娘”,说得就好像……他在追她似的…… 说实话,“霸道皇帝爱上我”这样的戏码,她以前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最早是因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幸得见天颜,之后则是因为她亲眼见证了,她那坐拥江山美人的父皇,就是个雨露均沾的花心大萝卜。 她知道,历朝历代的君王大多是三宫六院、妃嫔无数的,所以,也许一个皇帝会喜欢你一时,却很难喜欢你一世。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样的事,在各朝各代的后宫里都屡见不鲜。 那么,眼前这个主动向她诉说的男人,会同他们不一样吗? 她不知道答案,却终究是架不住他真挚的眼神。 她不敢答应他,也没法轻易拒绝他,所以,她只能…… “皇上,其实……我也不太懂得如何接受别人的追求。”碧玉年华的少女不计形象地挠了挠头,面露少许尴尬,“所以……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好不好?” 说罢,她已皱巴着小脸,对上男子微愣的目光。 厉无刃猝然还魂。 他的丫头,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诚然,要是换做别的女人,此情此景下,恐怕不是娇羞扭捏,就是心花怒放了,哪里会像她这样,不好意思地抓一抓头发,还老老实实地跟他坦白,表示她这人也不太会谈情说爱? 他勾起唇角,深深地看着她清亮的眸子。 “好。” 打那天起,两人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相处起来。厉无刃时而会牵起肖涵玉的素手,矮身同她说两句悄悄话,时而会和她一起陪着湘茗郡主玩乐,那光景落在旁人的眼里,仿佛是和乐融融的一家子。渐渐地,两人便是无形中拉近了距离,以至于没几十天的的工夫,面对男子主动来牵的大手,肖涵玉已是习以为常了。 对于小丫头的适应能力,厉无刃表示很好很满意。这不,十二月下旬的这一天,阳光正暖,他牵着肖涵玉的手走在御花园里,问她以前在东赞的时候,是不是得和她的父皇一道守岁。 “父皇比较喜欢跟他的嫔妃们在一块儿,所以我们这些公主呢,尤其是像我这样跟他不亲近的,通常都是麻溜地告退的。” “……” 小丫头煞有其事地说着,听得厉无刃心下五味杂陈。 她不受宠,这他知道,只是,今日听她面色如常地揭了自个儿的“伤疤”,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好受。 手上的力道遽然加重了些,他握紧她的柔荑,温声道:“今年你陪朕参加宫宴,可必须得留到最后。” 肖涵玉闻言一愣,直到发现男子的眼底满是笑意,她又顿时明白了什么,别过脸去,含糊地应了一声。 如此答应下来的女子未尝料想,以后妃的身份陪同一国之君出席大年三十那场的夜宴,会是那样一件耗费力气的活计。 因着她乃是目前为止皇帝唯一的一位嫔妃,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将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每个人在给厉无刃敬酒之后,都不忘捎带上她,还笑容可掬地说着那信口拈来的吉祥话。她呢,顾着彼此的脸面和这不容有失的场合,也只好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逐一应答谢过,致使中途她就有些支撑不了,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拉扯那张笑僵了的面孔。 所幸年轻的帝王看出了她的不适,寻了个合适的时机,阻断了文武百官的各种问候与讨好,总算是叫他身边的女子松了口气。 皇上的玉妃娘娘是舒坦了,可文武百官们心里却是犯嘀咕了:皇上怎么突然就不许他们祝酒了?为什么突然就不让他们跟玉妃娘娘套近乎了呢?关键是,为什么前边那些人就可以呢? 大家伙儿开始暗搓搓地揣测一国之君的圣意,殊不知人家皇上只不过是舍不得自家妃子累着罢了。 然不论如何,皇上不许他们这么干了,他们也没法子,只好顺应圣上的意思,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 歌舞升平,酒过三巡。肖涵玉对这等场面本不是太感兴趣,好在蜀国的节目表演对她来说还挺新鲜,因此,这时不时的,还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厉无刃扭头见她眉目生辉、神采奕奕,心道自己总算没白费一番心思。 唔,礼部的话,今年可以多嘉奖一些。 过了一个多时辰,宴席接近尾声,厉无刃敏锐地发现,因着后头没再安排表演,小丫头很快就变得兴致缺缺——都无聊到主动给他剥水果吃了。 虽然他是挺享受的,但是,眼瞅着小丫头连哈欠都打了两个,他也不忍叫她无所事事地陪他耗着。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便起身招呼了群臣,然后领着登时振奋起来的小丫头,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一从场子上退了下来,肖涵玉就来了精神,甚至差点就按捺不住,要当着厉无刃的面伸个懒腰了。得亏她依旧记得,这不是在无人留意她的东赞皇宫,是以,两条胳膊才刚伸出一截,就在男子微诧的注目下缩了回去。 “这么累?”厉无刃揶揄着问她。 “还好……”这个不算欺君吧…… 一身明黄的男子莞尔一笑。 “看来,你是真不适合这等场合。” 肖涵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恰逢琉璃等人将湘茗郡主送了过来。碧玉年华的少女听到那记脆生生的“姐姐”,立马就为之一振,转身蹲下身子,一把抱起了匆匆向她跑来的小家伙。 方才在席上的时候,自己和厉无刃都不便带着小湘湘,只好将小家伙放在视线所及之处,悄悄地用眼神和手势逗弄她。这下好了,从众目睽睽之下退了出来,她又可以跟可爱的小湘湘一起玩耍了。 “走,姐姐带你去看烟花。” 她抱着小家伙,兴冲冲地往前走,两张笑脸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明媚。厉无刃在近处瞧着这一大一小,唇角于无声中倏尔勾起。 今夜,将会是他度过的最美好的一个除夕之夜。 第53章 陪她出宫 肖涵玉禁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直白了。 将女子含羞垂眸的模样尽收眼底,厉无刃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走吧。”他略一挑眉,冷不防站起身来,令女子恍惚回神。 “啊?”去哪儿? “今日朕不批奏折,陪你到外面走走。” “外、外面?” “嗯。”厉无刃凑近了她的脸,笑得神秘,“是皇宫外面。” 肖涵玉没想到会有这天大的好事落到自个儿的头上,一时间掩饰不住眼底的惊喜,两只眼都“噌”地亮了起来。厉无刃见她两眼放光,顿时哑然失笑。 年初一就跑到宫外去,他这个皇帝,当得也委实有些任性了。不过,左右今日无事,小丫头又如此向往此行,他嘛……自然要让她高兴高兴。 一手抱起粉雕玉琢的小侄女,另一手牵起身畔佳人的柔荑,三人就这么去了一国之君的寝宫,然后……其中两人便“被迫”换了衣裳。 意外穿上了一套银紫色的男装,肖涵玉稀奇地对着铜镜照来照去。 以前在大院里住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穿过男人的衣裳,只不过,这头一回穿了蜀国的男儿服饰,她还是觉得颇为新鲜。 此外,她不得不承认,厉无刃替她准备的衣服,简直是合身得叫人咋舌。 他明明……明明只是抱过她而已。 想着想着就心猿意马起来,十七岁的女子禁不住红了耳根。就在此时,她听到了湘茗郡主脆生生的呼唤,回眸一看,竟赫然瞧见了小家伙被打扮成男娃娃的画面。 肖涵玉惊讶极了,弯腰接住了来人伸来的小胳膊,一个发力将之整个抱起。 “湘湘怎么也换衣裳了呀?”她端量着小家伙陌生的装扮,发现这孩子真是天生丽质,不管穿成什么样,都煞是好看。 “皇伯父让湘湘换的。”湘茗郡主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随后走来的男子,“姐姐姐姐,皇伯父真的要带我们出去玩吗?” 小家伙兴奋极了——住到宫里头也有两三年了,虽然皇伯父和宫里的姐姐们都对她很好,但她还是很想到外面去看一看、玩一玩。 然而,此时此刻,听罢此言的肖涵玉却是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皇上……这……小湘湘换衣服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啊?”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略尴尬地问出了口。 厉无刃本是面带笑意而来的,冷不防听她这么一说,他自是不可避免地愣了愣。 然须臾片刻,他就露出了了然又戏谑的笑容。 “怎么?爱妃吃醋了?”他大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径直压了过来,竟吓得肖涵玉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实际上,叫她退却的不是他这身板,而是他揶揄的口吻和眼底的暧昧。 “皇、皇、皇上想哪儿去了!这怎么可能嘛!”好在她及时还魂,“义正词严”地反驳了这一无稽之谈,“郡主是皇上的亲侄女!只是!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嘛,今年都六岁了,皇上不该老当她是个小婴儿吧……” 言说至此,原本的确是作此感想的女子却不由自主地视线游移。 真是的……她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分明是这家伙胡言乱语才对! 将女子不敢直视的情状看在眼里,厉无刃非常满意。 她会有这等害羞似的反应,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效果。所以呢,他就不逗弄她了吧? “你说得有理,是以,朕方才不过是在另一间屋里等着,然后陪湘茗一块儿过来找你而已。” 肖涵玉闻言一愣,不自觉地抬眸看他,又因对上他含笑的目光而倏地垂下了脑瓜。 他又故意捉弄自己! 厉无刃知她已悟,顿时心情大好。 “生气了?”不过,他还是没忘记再调侃一番。 “没有。” “也是,你要是跟朕赌气,谁带你溜出去玩呢?” 肖涵玉气结,鼓着腮帮,抬眼瞪他。 瞧这小模样。 年轻的帝王越发畅怀了,当即朗笑三声,便伸手将气鼓鼓的小丫头揽进了自个儿的怀里。 与此同时,他面上却是对准了女子臂弯里的小侄女,龙颜大悦道:“湘茗,你姐姐生气了,刚才的问题,皇伯父代她回答。” 小家伙满脸期待地瞅着他。 “今天,皇伯父带你们出宫去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 小家伙顿时心花怒放,高兴地拍起手来。拍完了手,她还不忘有板有眼地劝说肖涵玉,让她不要生气了,因为今天有的玩呢! 女子被她煞有其事的劝解之言闹了个哭笑不得,只好再偷瞪某人一眼,随后便敛了“怒意”,笑吟吟地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 “姐姐不生气了,今天陪咱们湘湘出宫去玩,姐姐才不会不高兴呢。” “姐姐最好!” 小家伙忍不住扒着女子的脖子,在她光滑的面颊上使劲儿亲了一口。肖涵玉最喜欢小家伙主动献上的香吻了,这就乐呵地拿鼻尖去“顶”她的小鼻子,惹得她又是一阵嬉笑。 可惜,两人刚要“闹开”,一旁的厉无刃就横插一杠道:“湘茗,待会儿在外面的时候,记住只能叫‘哥哥’,不能叫‘姐姐’了。” 正儿八经关照的语气,立马就叫小家伙回过神来,认认真真地朝男子点头。 “啊?可是,小湘湘叫我‘哥哥’,又叫皇上‘伯父’,那我岂不是也成了皇上的‘侄子’?”然而,叔侄俩听到肖涵玉突然插话道。 “那也没办法,朕不想爱妃的模样被外男看了去,便只好如此了。”不料厉无刃听罢却分毫不觉介怀,反而还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毛。 肖涵玉忽然就回过神来,并且顿悟了此间真意。 真是的……这种话,也不用当着她的面说啊…… 无意识地埋低脑袋,她的一只素手却被男子遽然牵入掌心。 她不由抬起眼帘,刚好撞上那眼含柔情的美眸。 “走吧。我们出发。” 第50章 小叔来了 这一夜,确实是他厉无刃度过的最“霉”的除夕之夜。 他跟肖涵玉先是陪了小侄女一道去看烟花,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然后,小家伙玩累了,被琉璃抱回寝宫歇息,便留下他和小丫头两个人,独自留在灯火通明的园子里。 “累吗?”他问身边的姑娘。 “不累。”小丫头毫不迟疑地摇摇头,显然,陪湘茗郡主玩耍,不管玩多久,她都是兴致勃勃的。 “那冷吗?”厉无刃微微一笑,未等对方回答,就已亲自抬起两条胳膊,替她拢了拢厚实的大氅。 “不冷……”肖涵玉自是将他温柔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是以当场眨了眨眼,故作镇定地回话。 年轻的帝王为她拢紧了大氅,似乎还嫌不够,又一把将她揽进自个儿的臂弯里,叫她靠在了他的身上。 肖涵玉禁不住小鹿乱撞,但到底还是顺从地依在了他的肩上。 “朕今天很开心。”她忽然听他这样说道,扭头看向他含笑的眉眼,“往常过年的时候,朕都是一个人。” 肖涵玉想说,不是还有小湘湘吗?而且早两年的时候,廉王妃夫妇也在,总该进宫陪陪他吧?可转念一想,廉王妃夫妇再怎么陪他,既然廉王封了王,怕还是要回府守岁的,小郡主自然也就跟着他们回去了。他的母后早逝,父皇又常病不起,宫里只剩下一堆花枝招展的先帝后妃,他也确实是无人作陪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其实,他这些年,还是挺孤单的。 唔……等等,她记得,他貌似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弟弟来着。但是……方才在宴席上,也没见着人啊? “皇兄?” 后知后觉的肖涵玉正这么思忖着,身后就好巧不巧地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她和厉无刃几乎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 “皇兄,果真是你啊。” 皇兄……这么说,他就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三皇子? 眼瞅着少年噙着笑意大步流星而来,肖涵玉略觉好奇地打量着他,厉无刃则迅速敛了笑容,沉着脸与他对视。 “知道回来了?” 少年爽朗一笑,也不多话,径自看向了兄长身旁的女子。 “想来这位就是皇嫂了。”他彬彬有礼地向着肖涵玉作了个揖,女子见状,赶忙回了一礼,倒也没在意他口中的称谓。 “咳咳……还不是皇嫂。”相较之下,对于礼数、规矩更为谙熟的厉无刃却是轻咳两声,纠正了来人这不太准确的称呼。 没想少年听了他这话,竟是当即吃了一惊,大呼小叫道:“不是皇嫂?!皇兄,你居然没有封后?!” 厉无刃被他这怕是故意大惊小怪的反应气得牙痒痒,若不是肖涵玉在场,他大概都想像以往那样,直接赏这小弟弟一记爆栗了。 “你常年在外游荡,宫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一回来就唧唧歪歪的……”当哥哥的白了弟弟一眼,说话的语气虽是不重,却也立马就叫弟弟奋起反驳。 “皇兄,你这词儿可用得不对啊,什么叫‘唧唧歪歪’呀?臣弟生来风流倜傥、俊雅无双,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唧唧歪歪’了呢?” “你现在不就在唧唧歪歪?” “我哪儿有!” 一旁的肖涵玉已经无语了。 这位天子之弟的性格,还真是……与众不同。 “皇嫂,不,呃,姐姐?你说,我有没有唧唧歪歪?”正默默垂眸思量之际,她听到仪表堂堂的少年冷不丁将皮球踢到了她的身上。 这叫她怎么回答? 肖涵玉也是窘了,得亏厉无刃立马就瞪了瞪他那自来熟的弟弟,不乐意道:“少把旁人扯进来。我问你,怎地没赶回来参加宫宴?” 少年本来还在因为兄长的前半句话而撇嘴呢,冷不防听其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即刻就变作赔笑。 “这个……路上出了点意外。” “欺君是大罪。” “……” 目前只负责旁听的肖涵玉顿时抽了抽嘴角:他是不是顶喜欢拿这话吓唬人? “不是……路上它真出了点意外!本来我都算计好的,要赶回来陪皇兄过年,结果我们那马吧,它半路上突然就拉肚子了,刚巧又是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所以我们只好等啊等,等了大半天,才有牛车路过。哎哟喂皇兄!你都不知道,那牛车臭烘烘的,可把我给熏死了。后来我在一小客栈里躺了整整一天,才勉强缓过劲儿来。这么一折腾,时间就耽搁了嘛!” 耳听少年郎煞有其事地同自己诉苦,深谙其秉性的厉无刃却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就不会提前几天出发?非得踩着年三十这一天回京?” 只凉飕飕的一句话,登时就叫少年噎得发不出声来。片刻,他忽而神色一改,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凑到厉无刃的背后,抬高了两条胳膊,亲自给他的皇兄捶起背来。 “这个,的确是臣弟贪图沿途的美景,没预留出足够的时日,臣弟有错,皇兄就别跟臣弟计较了吧?” “哼……” “啊呀皇兄,臣弟难得回来一次,你就给个笑脸嘛!” “你也知道,你‘难得’回来一次?”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时失言的少年眼珠子一转,突然给“袖手旁观”的肖涵玉递起眼色来。 可是,人家跟你一点儿也不熟好不好? 被突然救助的女子也是略醉,话虽如此,在相继目睹了少男恳求、讨好又卖萌的一连串神情变化后,她还是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开口劝道:“皇上,三皇子既然都跟你赔不是了,这次不如就原谅他了吧?” 被弟弟伺候着的皇兄大人顿时不满地看了他的小丫头一眼:这还没正式介绍呢,她就帮着这小子说话了?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狗吠声。 与此同时,在他背后替他捶背的少年也听闻了这一本不该出现于此的动静。 三皇子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他便听到了一个叫他随即大惊失色的声音。 “大白大白!哎呀你别跑了!主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大白!?不是让小全子看好它的吗?! 一念乍起,他忽而记起什么,紧接着就眸光一转,对上了果不其然向他投来的一道视线。 “呃!皇兄!我们上别处去逛逛吧!” 来不及了,当兄弟俩相继意识到什么且其中之一业已脸色发白的时候,一条通体雪白的大狗已然欢快地朝他们奔了过来——确切而言,它是在这满院子的各种气味中嗅到了主人的气息,故而迫不及待地想要扑向主人的怀抱。 小全子什么的,才拦不住它英伟高大的身姿,其他人就更别指望了——它只听从主人的命令! 然而实际上,此时此刻,某狗就连主子的命令也不愿听从了。因为,对主人的思念胜于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它终于在茫茫暗夜中寻到了主人英俊挺拔的身影,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主人扑了过去。 嗯?主人的身边好像还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不管它,跟主人相聚比较重要。 身材健硕的大白狗这就撒开狗腿,张开狗爪,朝向它亲爱的主人,一跃而起。 “不要啊大白!” 第54章 逗她玩儿 正月初一,南蜀皇城。 大街上热热闹闹的,随处可见穿着新衣走亲访友的男女老少,那些洋溢着欢笑的脸庞和随之而来的吉言,仿佛都将这偌大的京城装点一新。 肖涵玉同厉无刃带着湘茗郡主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时隔多月再见这繁华景致,仍是颇觉新鲜。小家伙就更别提了,伸长脖子,扒着车窗,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半点儿有趣的东西。 “皇伯父皇伯父,那是什么?” “那是卖糖人的。小德子,去挑两个过来。” “是。” 厉无刃心知,小家伙一两岁的时候也吃不了这玩意儿,等到她长大一些,人又进了宫里,自然更是没机会去尝这民间小孩垂涎的零食。所以,她看上什么了,哪怕只是一时感兴趣,他都愿意拿来给她。 “倒是没想到,大年初一的,街上也有不少做生意的百姓呢。” 肖涵玉本以为今儿个只是出来散散心,也没指望能瞧见多少有意思的事物。毕竟,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怕是都在忙着团聚,欲趁此机会休整一番吧。 “年初一在街上走的人也不少,有百姓打算趁着人多赚些银钱,也无可厚非。”厉无刃顺势解释了个中原因,嘴里却是忍不住轻叹一声,“若是朕能将蜀国治理得更好一些,兴许百姓们也不必抓紧这个时机挣钱了。” 此言一出,本是随口说说的女子难免一愣。她注目于似是陷入沉思的男子,心下忽然觉着有些抱歉。 她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思及此,她灵机一动,宽慰道:“我看也未必啦,人呢,都是这样的,今年能挣二十两,明年就希望能挣三十两,倒不是说贪得无厌,毕竟,人人都喜欢自己和家里人能过得更宽裕些,这很正常,也不是坏事。所以呢,即便真少了这一天的铜钱,也不会影响到什么的。” 话音未落,厉无刃业已从思忖中抽离出身,眼珠不错地瞅着她的脸。 “皇上……作何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厉无刃收回目光,“谢谢你。” 呃……被一国之君道谢了诶,要不要受宠若惊一下? 女子暗自思量之时,令她如此的男人已然莞尔一笑。 他或许是给了自己过多的压力。这世间万事,又哪来一蹴而就的呢?倒还是他的小丫头更为通透。看来,往后他果然得多跟她聊聊才是。 正这么想着,去替他跑腿的赵有德已经拿着两只糖人回来了。 “主子。”他将两只生动可爱的小糖人递给了厉无刃,却不知放下车帘子之后,男子只将其中之一给了六岁的湘茗郡主。 “喏,这个给你。” 面对冷不防递到眼皮底下的糖人,肖涵玉微微一怔。 “给我?” “嗯。” 十七岁的姑娘窘了:他当她是小孩子吗? “别不乐意,依朕看,你有的时候吧,跟湘茗也差不了多少。” 肖涵玉再次被他气到。 “姐姐姐姐……唔,不,哥哥哥哥,你就收下吧!跟小湘湘的是一对呢!” 无奈一旁的小家伙无意间帮了腔,肖涵玉驳谁的面子也不愿叫她失望,因此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接过了男人手中的糖人。 厉无刃忍笑,被胆儿肥的小丫头又瞪了一眼。 “小德子!再去买个糖人来!” “啊?” “给你家主子的!” 说完,肖涵玉颇为得意地冲着对面的男人扬了扬细眉。 我看你比起我来也好不了多少——厉无刃似乎能从她嘚瑟的眼神里读出如上含义。 行。 “再去买一个吧。” 年轻的帝王笑着吩咐了,直叫车辇外的赵有德一头雾水。不过,既然上头有令,他也不好不照办,这便转身折了回去,去同那卖糖人的老伯做第二笔生意。 就在这时,马车里的小家伙听见了一阵喝彩声。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发现远处的街边好像围着一群人,还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小家伙心痒难耐,晃着肖涵玉的胳膊,问她能不能去那里看一看。 “好啊,姐姐陪你去看。”肖涵玉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话说完了,才记起车里头还有一个比她更有发言权的男人。 她将欲站起的身子这就又矮了回去,然后拿眼看着厉无刃,以眼神征求他的同意。男子凉凉地与她对视,心里虽然不希望小侄女跟她去凑这热闹,但到底还是先一步起身向外了。 肖涵玉开心地笑了,知道这是他同意了的表现。等到马车停下,厉无刃先行下车,转身扶了小丫头一把,又亲自将小侄女抱在怀里。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三人一道往人群中走去。 半道上,小家伙听肖涵玉介绍说,这便是民间玩杂耍的卖艺人,会各种各样了不得的本事,一时兴奋地不行,主动要求下地,然后拉着女子的手就兴致勃勃地往前跑。 肖涵玉一路护着她,厉无刃则即刻命令护卫紧随其后,结果,他自己反倒落了单。 意外,就发生在谁也未尝料想的这一刻。 他正噙着笑意跟在一大一小的后头,看着她们距离自个儿越来越远,就一瞬感觉到背后有人盯上了自己。凭着一个习武者的敏锐,他不由自主地驻足回首,竟目睹了叫其大惊失色的一幕。 两个花了脸谱的卖艺人举着利剑直逼他而来,那架势,显然不是在耍弄什么戏法。 厉无刃来不及多作思量,神色一凛,这就避开了直击而来的利刃。他站稳身子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见那二人又执剑折了回来。 还真是冲他来的。只不过,他微服私访的消息,宫中并无几人知晓——那么这些不速之客,究竟是何来路? 男子眉心一敛的同时,位于其前方的护卫已然察觉到动静,赶忙反身,意欲保护他们的主上。偏偏就在此时,先前还不断爆出喝彩的人群里竟冲出了十来个手执凶器的年轻男女,他们径直朝着几名护卫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同之展开厮杀。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肖涵玉目瞪口呆,所幸她及时缓过劲儿来,心知他们这是遇到了刺客。 她得保护好小湘湘! 第51章 新的认识 肖涵玉从来没有想过,厉无刃堂堂九五之尊,居然会怕狗。 好吧,作为一个怕猫的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苦楚。但是,当她亲眼目睹往日里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年轻帝王被一条大白狗吓得脸色煞白、口齿不清、双手发抖——就差落荒而逃了,她还是整个人都傻掉了。 总觉得……她对他好像有了新的认识。 陪着厉无刃回到寝宫,又亲眼看着他气急败坏地将刚回宫的皇弟给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还罚他回寝宫闭门思过,始终默默无语的肖涵玉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半天,替他顺了气的女子见他的脸色似乎缓和一些了,才开口问他好些没有。 厉无刃侧目看了她一眼。 他突然有点想骂人。 诚然,方才在园子里的时候,气氛本是大好——说不定就要发生点什么了——却被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生生破坏了,还让他在涵玉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回,他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个不长进的臭小子!再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眼瞅着男人的脸色忽又阴转小雨了,肖涵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那个……皇上啊,人嘛,吃五谷杂粮,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看我,我就比较怕猫,还怕鬼。所以,所以……”你怕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人吃五谷杂粮”的后头,不是该接“哪有不生病的”吗?怎么变成“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了?不过……原来她也会怕猫、怕鬼啊。 无意间得到了两条情报,厉无刃觉得,今儿也不全然算他倒霉。 “总之……总之,皇上尽管放心,你的这个秘密,妾身是不会告诉别人的。”见厉无刃没多大反应,好像并没有被她安慰到的样子,肖涵玉连忙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 厉无刃窘了。 其实,这个“秘密”,宫里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你告诉别人也没有关系。”想到这里,年轻的帝王有恃无恐地挑了挑眉。 “啊?”肖涵玉一愣,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还当他是在说反话了? 厉无刃有些好笑,道:“你就是说出去了,也没人敢笑话朕。” “这倒是。”肖涵玉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那我就说了?” “……”厉无刃斜她一眼。 “嘿嘿……我开玩笑的。” 这还差不多。 男子面无涟漪地收回视线,刚要考虑刚怎么收某人的骨头,就听得肖涵玉在耳边好奇道:“皇上,你能告诉妾身,你为什么会怕狗吗?” 觉着他应该是不生气了,明眸皓齿的女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壮着胆子问他。 厉无刃又赏了她一个斜眼。 “那你先告诉朕,你为什么会怕猫。” “……” 小气鬼!他当他们俩是在过家家吗?还带交换条件的。 话虽如此,自诩慷慨大方的女子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都怪以前住在大院里的几个哥哥,小时候给我讲了个关于猫妖的鬼故事,刚好之后我又被一只从墙上跳下来的猫吓得半死,所以就怕上了。” 关于猫妖的鬼故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话说回来…… “大过年的,别说那些个不吉利的字眼。” “……” 他也迷信这个啊? 肖涵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又忽然意识到,话题好像要被他给扯开了。 “皇上,你还没有告诉妾身,你为什么会怕狗。” “……”这丫头,记性还真好。 厉无刃扬一扬眉毛,没吭声。 “皇上,做人不能言而无信的!”结果小丫头以为他打算食言了,这就急得跑到他的面前,睁大了眼珠子,盯着他的眼睛看。 厉无刃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一时间险些想拿手去捏捏她的脸蛋儿了。 他忍住笑意,波澜不惊地说:“小时候被狗咬过,心灵受创,就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他就听对方难以置信道:“宫里还有狗敢咬你?!” “……狗又不晓得人的身份,为什么不敢咬朕?”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狗的主人,他敢放任自己的狗来咬你?” “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后来……”厉无刃似乎原本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了。 “后来什么?”肖涵玉自然是被吊起了胃口,霎时双目炯炯地注目于说话人。 “也没什么,就是,他宰了那条狗,也勒令宫中任何妃嫔不得再豢养小狗。” “哦……那他权利还挺大的。” 肖涵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点着点着,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她顿住了脑袋,蓦地对上男子隐含笑意的目光。 “你猜得没错,那个人,就是朕的父皇。” “……” 自己养的狗咬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南蜀先帝还真是…… 本以为只有自家父皇不那么靠谱,原来,这天下皇帝一般黑啊。不过呢…… “这样看来,先帝还挺疼皇上的。” 厉无刃轻笑着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可不像我那位父皇,我进宫的头一个月,被猫吓了不下三回,他也半点没有让那些娘娘们收敛些的意思。唉……同人不同命啊。” 直到下一刻,小丫头怅然若失地诉说了往事,又煞有其事地摇头叹息,他才一下子敛了笑意,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眸子。 “南蜀宫中也有太妃养了猫打发时间,朕明日便命人传旨,让她们好生约束着。若是哪天还是不慎惊扰了你,那便叫人发落了吧。” 前半句话,男子说得认真严肃,听得肖涵玉是又有点害怕又颇为理解——总不能让他因为她的存在,就把长辈们为数不多的乐趣给抹消了吧? 然后半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令她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忽然发现,这样的他,莫名叫她欢喜呢。 思及此,马上就要变成十七岁的女子忽而一怔。 欢喜什么的……唔唔唔!不能再多想了! 第55章 英雄救美 变故来得太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适才还传出欢笑声的地方此刻就已乱作一团。人们抱着脑袋四处逃窜,时不时爆出惊恐的尖叫声,令在场者无不为之心惊。 肖涵玉也看清了,那群约是假扮成卖艺人的刺客,是冲着厉无刃去的。 她心头揪紧,却也深知自己无力襄助,只能努力不去拖他的后腿。 四下张望了一番,她发现,那十几个刺客不是在围攻厉无刃,就是在与他的护卫们缠斗,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跟湘茗郡主。因此,她当机立断,抱紧了小家伙,叮嘱其乖乖躲在自己怀里不要出声,就带着小家伙一路逃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种情况下,冲上去跟厉无刃抱团是不可能的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莫要让刺客留意到她跟小湘湘,继而拿她们去威胁厉无刃。 可惜,肖涵玉能够想到的,敌人也不难想到。这不,眼瞅着目标久攻不下,其中一人这就留意到了她的身影,然后提着大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肖涵玉脸都白了。 还是被盯上了! 她心知,自己顶多是身体灵活,面对一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她铁定是无能为力的。但是,今时此日,她能躲过几招,不光关系到她自身的安危,还与她怀里的孩子以及那不远处的男子息息相关。所以,她必须…… 抱着湘茗郡主猛一个闪身,女子成功躲开了来人的第一下攻击。杀手愣了愣,似乎对于她敏捷的身手很是意外。不过,他还是立马回过神来,提刀又是连续三击。 这一下,内行人和门外汉的差别便体现得淋漓尽致。肖涵玉勉强避开了前两下攻击,却险些被最后一刀砍中胳膊,吓得她不由得当场惊呼出声。 那边厢,正一掌将一刺客击倒在地的厉无刃顿时心头一紧。他蓦地循声望去,竟清楚目睹了肖涵玉抱着小侄女拼命躲避攻击的画面! 他的一颗心简直就要蹦出咽喉! 那些人呢!?怎么不在她身边护着?! 眸光一转,他顿时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这些刺客,果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但将他团团围住,还拖住了他的侍卫,眼下,他们正派出一人,欲伤害毫无还手之力的涵玉! 他绝对不能让这些家伙得逞! 明知敌人乃是故意引自己分神,厉无刃还是拼尽全力突出重围,一个飞身落到了女子的身侧。 “皇上!”此情此景下,也没必要隐藏他们的身份了,因为,刺客显然早知他们是何人。 “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肖涵玉闻言一愣。 “不是!那些人的目标是你啊!” “我知道,可他们不会介意多出几条人命。” 但即便如此,你又有何必要非得护着我? 肖涵玉双目圆睁着看他,可惜,他却没了分神与她对视的精力,因为,刺客已然提剑攻了上来。 约莫是瞧出厉无刃相当重视这个年轻的女子,刺客们在无法将其攻克的前提下,便逐渐把重心转移到了肖涵玉的身上。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将他二人分了开,留出一人攻击肖涵玉,似乎是打算让厉无刃分心,进而找出他的破绽。 事实证明,这样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 眼看着一个黑衣人就要将剑刺向女子,厉无刃一个心急,也不管自己尚身处危险之中,直接就用手掌攥住另一把袭向他的利刃,趁着敌人被牵制住的空当,一脚将其踹开了,随后回身直奔肖涵玉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那流血不止的大手牢牢地抓住了那黑衣人的肩膀。他猛一发力,将对方整个人从背后提起,而后倏地扔到了一边。眼见那人从空中摔到地上,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两步。 “皇上!”肖涵玉亲眼看见他是如何及时赶到,救了她和湘茗郡主的性命,也是亲眼见证了,被刺客缠住的他,此刻已是如何的气喘吁吁。 是啊,在数个高手的围攻下,又要顾着自己,又要防止被敌人击中,饶是他有三头六臂,也难免顾此失彼、寡不敌众啊! 所以,她不明白!这个人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为什么宁可自己身陷险境,也不曾置她于不顾?难道对他来说,她就这么的重要? 此念一出,肖涵玉忽觉周身一震。 不料思绪正欲奔涌而出之时,背后的一个敌人竟已悄然逼近。 她一无所察。 然而,陷于苦战的男子却惊得瞪圆了眼珠子。 “涵玉小心!”说时迟那时快,未等女子及时回过身去,厉无刃便已一把将她揽到了他的后头,却不得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上自暗处刺来的凶器。 肖涵玉怔住了,只缘她清楚地目睹了那把悬于半空中的利刃。厉无刃没工夫愣神,他当机立断,徒手握住剑背,阻止剑刃继续向里深入。 紧接着,他就瞧见敌人后方有一护卫一跃而起,径直将其砍倒在地。 “主子!” 来人和肖涵玉一左一右扶住了身形一软的男人,恰逢此时官兵赶到,刺客们见势不妙,也不恋战,这就悉数奔逃。赶来大部分的官兵即刻在为首者的命令下前去追击,余下人等则在其带领下匆匆来到皇帝的身边。 “卑职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厉无刃看他一眼,却没心思多跟他废话。 “涵玉,湘茗,没事吧?” 肖涵玉红着眼摇摇头,怀里的小家伙则早就吓坏了,如今看到救兵来了,她再也按捺不住,当场就哭了出来。 “皇伯父……呜——皇伯父你流血了!”眼看着一团血红在敬爱的皇伯父胸前越长越大,小家伙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皇伯父没事,别怕。”厉无刃冲她笑笑,本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奈何胳膊刚一动弹,他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皇上!皇上,先去包扎止血吧!”一旁的侍卫迫不及待地劝说着,见自家主子点头同意,他赶忙扬声命人去找大夫。 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将受伤的帝王扶到了十几步开外的一家客栈里。掌柜的虽然被这突然莅临的贵人给吓傻,但好歹也回过神来,替他腾出了店里最好的一间上房。 整个过程中,肖涵玉都睁大了眼,寸步不离地跟着。只是,她一反常态的沉默,还是很快引起了厉无刃的注意。 这是……被吓坏了吧? 第56章 亲口喂药 厉无刃想安慰女子两句,奈何话刚起头,大夫就匆忙赶到了。肖涵玉见状,自是回过神来,赶紧给大夫让道。厉无刃见她脸色还好,便也不急于一时了。 结果,等到大夫战战兢兢地替这位年轻的帝王上了伤药又包扎了伤口,后者却两眼一翻,意外地晕了过去。 这下可还得了?在场的人差点乱作一团,所幸大夫及时表示,这乃是中了毒的症状。 “中毒!?” “大大大、大人请放心!此毒、此毒不足以致命,只致人短时眩晕,待到服了解药,自可恢复如初。” 在屋里候着的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听了大夫的医嘱,先让厉无刃服下解药——不,这人都昏过去了,还怎么自主服药? 一群人急坏了:灌药?不太敢呃。但是……不灌又不行,就这么放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来吧。”好在这个时候,皇帝唯一的妃子挺身而出,替他们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端药的侍卫赶忙把药端上去,帮着她扶起昏迷不醒的男子,让他半躺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看着女子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着。可惜,由于厉无刃没有意识,喂进嘴里的汤药多数都溢出了嘴角。肖涵玉没了法子,索性叫护卫们退下,稳着他的身子,嘴对着嘴喂他喝药。 起初,从未干过这档子事儿的女子自是有些尴尬,不过,喂着喂着,她也就没了旁的心思,因为一想到他是为保护她才挨了这一剑继而中毒,她这心里就很不好受,巴不得他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变得活蹦乱跳。 可想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肖涵玉喂完了药,替厉无刃擦干了嘴角,扶着他躺下。随后,她走出去同大夫还有护卫们一合计,认为可以将人送回宫去再请太医诊治,便命人将其抬上了马车,一路照顾着他回了宫。 六岁的湘茗郡主也坐在车里。虽然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知道,皇伯父被坏人打伤了,还晕过去了。是以,小家伙心里也是难过得不行。肖涵玉照看着男子,她也紧张地坐在一旁,学着女子的模样,笨手笨脚地替她的皇伯父盖毯子。 肖涵玉瞧着她笨拙却认真的样子,欣慰地扬唇莞尔。 然而,等回到了宫里,她却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和湘茗郡主都各自换了衣裳,来到厉无刃的寝殿里等着他醒了,他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肖涵玉急了,问太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太医说出的话,也同宫外那位临时找来的大夫大同小异。至于男子为何服了解药却不曾苏醒,大约也是因人而异的缘故。 肖涵玉别无他法,只好坐着干等。 “姐姐,皇伯父他怎么还不醒过来啊?” 愁眉不展的女子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见对方亦是将小嘴抿成了一条线,她抬手摸了摸那小脑袋,低声说道:“皇伯父会醒的,我们耐心地在这里陪着他,等他睡醒,好吗?” 小家伙点点头,这便安安分分地坐在女子的大腿上,一双大眼直直地瞅着她的皇伯父。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都快黑了,龙床上的男子依旧双目紧闭。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等得累了,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小小的脑袋也开始点啊点的。肖涵玉见她困了,便哄她回去歇息,可小家伙不肯,说一定要在这里等皇伯父醒过来。 肖涵玉又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发丛:好吧,等就等吧。 她想了想,抱着小家伙到龙床对面的榻上坐了下来。 实际上,忙活了一天,她也有些乏了,方才都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果不其然,不到两刻钟的工夫,她就不自觉地将脑袋搁到了一旁的墙壁上,抱着小家伙昏昏入眠了。 因此,当夜里厉无刃悠悠转醒之际,映入眼帘的,便是小丫头怀抱小家伙打瞌睡的画面。 这一大一小就位于距离他两丈开外的软榻上,一个侧着身子倚着墙面,一个规规矩矩地坐着,两人相依相偎,看着叫人莫名的暖心。 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有了会这般等他醒来的人。 勾着唇角看了好一会儿,他不忍心将她二人吵醒,便自己爬起身来,意图下床去倒杯水喝。无奈他胸前负伤,动作不似平日里轻便灵活——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惊醒了肖涵玉,眼看着床上的男人总算睁开了双眼,她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差点都忘记怀里还坐着个小娃娃了。得亏厉无刃及时察觉,抬手朝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才缓过劲儿来,赶忙蹑手蹑脚地将睡熟了的小家伙放到了软榻上,随后才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男子的身前。 “皇上要喝水?” 厉无刃点点头。 肖涵玉不由分说地将他“遣”回去躺好,回身手脚麻利地替他倒来了水,亲手扶着他喝下。然后,她就绷着一张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昏黄的烛光下,厉无刃近距离地注视着心有余悸的女子,却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他的唇瓣凑到她的耳边,柔声道:“朕没事,你不要担心。” 孰料他话音刚落,女子就忽然红了眼眶。厉无刃见状,心头一紧又一软,下意识地要抬手抱一抱她,却因一时心急而忘记了自个儿身上的伤。 “嘶——”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令女子旋即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身。 “不要紧吧?要不要叫太医?”肖涵玉急忙扶住他的身子,红着眼睛沉声问他。 厉无刃笑着摇摇头,刚要开口让她扶他躺下,就冷不防动了个“歪心思”。 “你陪朕躺一会儿,朕就不疼了。” “……” 片刻,肖涵玉难得没有“瞪”他一眼,而是咬了咬唇,默默无语地起身褪去了外衣,而后回到他的身边,躺了下去。 厉无刃很是受用,噙着柔和的笑意,用那条不会牵扯伤口的胳膊搂住她软绵绵的身子,脸蛋则蹭了蹭她乌亮的长发。 “皇上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57章 你喜欢朕 仿佛过了许久,静悄悄的屋子里才响起了女子轻声的问询。 “不问。”厉无刃语气如常地作答。 肖涵玉无言。 “即便不问,能猜到的,朕也已经猜到了。至于猜不出的,不去查,谁也不晓得是到底怎么回事。” 他倒是冷静又看得开。 肖涵玉心下感慨,又道:“我看那些人的身手都很好,皇上身边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却愣是被他们牵制住那么久。虽然他们是以人数占了优势,但是……” 厉无刃没想过,小丫头的儿女情长竟只持续了那一小会儿的工夫——这才陪他躺了多久啊,她就开始一本正经地同他分析起刺客的身份来了。 话虽如此,他略觉失落之余,却也仍是饶有兴致地低眉去看——还真就目睹了一个神色凛然的小女子。 “但是,他们的功夫也太好了些,绝对不是些乌合之众。他们明显就是冲着皇上来的,可我们出宫游玩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吧?怎么就会遇上那样的埋伏?” 诚然,她虽不谙朝堂之事,也不懂江湖规矩,但傻子都看得出来,今日的这一场行刺,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而且,对方的来头绝不寻常。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作出一个大胆的推测——在这座南蜀的禁宫里…… “呵……” 神情凝重之际,肖涵玉突然听到男子低低地笑出声来。她当即一愣,抬头去看对方的脸。 厉无刃见她满脸都是“你笑什么?”的疑问,面上笑意更浓了。 “别奇怪,朕只是觉得,若是换做旁的女子,这会儿指不定就跟朕哭哭啼啼诉衷肠了,哪儿有像你这样,也不柔声安慰朕几句,直接就跟朕分析起事态来了,还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 肖涵玉窘: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呀? 厉无刃被她这张皱巴的小脸逗得不行,忍不住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傻丫头,这件事,你就别太操心了。”说完,他温柔的眼神忽而锐利了几分,一双凤眼更是蓦地投向远方,“他们敢伤朕,敢伤你,朕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他定会命人查明真相,叫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付出代价。 一双漂亮的凤眼透出冷冽的精光,直到迟迟未有等来女子的回应,眼睛的主人才遽然收回了跑远的思绪,低眉去看怀中佳人的脸。 “怎么了?”见小丫头保持着古怪的沉默,厉无刃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上不该那样护着我的。” “……”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适才还在滔滔不绝地探讨刺客的来历,转眼间,她竟忽然话锋一转,就这么步入了另一个话题。 “你是九五之尊,是治理天下的皇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必然将导致朝堂不稳,国家大乱,那……” “那什么?” 那我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 肖涵玉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居然会担心这样的问题。然不知何故,今日一事,却叫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如此念头。 她怕——怕他因为她而身逢变故,怕他会如同今日白天那般,捂着冒血的胸口,又突然不省人事。 女子再次抿唇不语。 “看不出来,你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小心思竟然这么多。” 欲言又止之际,她听到厉无刃波澜不惊地吭了声。 肖涵玉仰头看他。 “朕若是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何谈治理天下?” 厉无刃垂下眼帘,勾着嘴角,对上肖涵玉微愣的目光。女子愣着,又猝然还魂,猛地将脑袋埋低,不敢再看他含情脉脉的眉眼。 “可是……可是你是皇帝啊……” “皇帝就不能护着自己喜欢的姑娘?” 肖涵玉无言以对了。 喜欢喜欢……他干吗要反复强调这个词嘛…… 耳后根的热度骤然攀升,小丫头只觉得两边的脸颊越来越烫。 偏生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有意无意地令那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脸上。 “涵玉,你是不是喜欢上朕了?” 被男人如此直白的一问,肖涵玉面上的红云登时爬满了两颊。 她动了动嘴,却没敢吐出只言片语,只不自觉地将脸埋得深些,却不料竟随即惹来了男子的一阵低笑。 “朕明白了。”厉无刃自顾自地开口,“朕很高兴。” 高兴什么呀!我又没承认什么! 肖涵玉很想替自个儿正名,可惜,她没那个勇气抬起头来,去直面他温柔似水的目光。 算了,就这样装死吧! 决定做一只把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十七岁的女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好在搂着她的男人也不为难于她,只春风得意地吻了吻她的前额,便抵不过刚苏醒后的疲倦,抱着她昏昏入睡了。 于是,当湘茗郡主于半夜惊醒之时,她一头雾水地发现,自己好像被“遗弃”了。 小家伙有点迷茫,又有点害怕,还有点不高兴,直至她迈着小短腿跑向她皇伯父的床边,赫然发现皇伯父和姐姐都躺在床上,她才皱起眉头苦思冥想,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姐姐跟皇伯父睡觉觉,把她忘掉了! 小家伙伸长了胳膊,使劲推了推沉睡中的男子。 厉无刃一睁眼就瞧见小侄女撅着嘴立于床畔,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他差点当场一拍脑门——竟然把小侄女给忘了! “皇……” “嘘——” 小家伙刚要张嘴表达不满,就被她敬爱的皇伯父给阻止了。 厉无刃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来,单手将小家伙抱到床上,放在他和肖涵玉中间,又替她盖上被子,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小身子。 小家伙是个聪慧的孩子,心知皇伯父是预备跟她和姐姐一块儿睡,这才满足地咧开了小嘴。 片刻,她乖巧地闭上眼睛,在男子颇有节律的拍打下,很快就重回梦乡。 厉无刃看看聪明伶俐的小侄女,再瞅瞅睡在里侧的女子,心下忽而软了一片。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这样美好的日子,他终于拥有。 第58章 兴师问罪 翌日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肖涵玉先是目睹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胸前的小家伙,而后惊愕地发现,床上居然没了厉无刃的身影。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唤来宫娥,问她们皇上去了哪里。应声而来的宫女告诉她,圣上一早就去了金銮殿,这会儿约莫正在上早朝呢。 “上早朝?!”肖涵玉直接脱口而出。 他身上还带着伤啊!怎么也不歇息两天,就去上早朝了!? 对于男子不怎么爱惜身子的行径,肖涵玉相当不满。可是,她又不好直接冲到那金銮殿上去,把厉无刃拉回来继续躺着。 无奈之下,她忿忿地吐了口气,恰逢龙床上的湘茗郡主被她那一嗓子吼醒,正揉着眼睛,喃喃唤着“姐姐”。 肖涵玉只得先替小家伙梳洗了,然后把自己拾掇整齐了,预备先将小家伙送回她的寝宫,再回自个儿的玉箫殿早膳。 临走之前,她嘱咐那宫女,只要皇上一回来,便立刻派人到玉箫殿知会她——她还是不放心他。 如此安排妥当了,她才牵着湘茗郡主的手,走出了一国之君的寝殿。 那边厢,等了一晚上总算得来了年轻的主子,绯雪连忙迎上前去,询问厉无刃的情况。 “都能去上早朝了,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岂料自家主子却凉凉地回了她这么一句,叫女子顿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很快就顿悟了。 “主子,您这是气皇上不顾自个儿的身子,强撑着精神去处理政务吧?” 绯雪笑眯眯地问着,被肖涵玉不客气地瞪了一眼。前者立马收起了些许暧昧的笑容,讨好似的替后者捶起了肩膀。 “主子不要生气嘛!奴婢认为,这是好事呢!” “好事?!”奈何肖涵玉一听这“轻飘飘”的评价,回头看人的眼珠子立马就瞪得更圆了。 “不是,奴婢的意思是,主子心疼皇上,皇上呢,昨儿个也拼了命地保护主子,这……这不是好事嘛……”直到绯雪解释了一番,肖涵玉才微微一愣,而后顶着一张迅速发烫的脸,倏地回过头去。 “有什么好事不好事的,我才不要他这样保护我……”多危险啊,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 肖涵玉不敢再往下想了。 “主子啊,”就在此时,绯雪的声音忽然把她从思绪中给拉了出来,“奴婢多一句嘴,往后,您要是还有机会出宫的话,还是带上蓝将军和韩侍卫吧。他们两个功夫不错,特别是蓝将军,一定能护着主子,免得主子再受那等惊吓。” 肖涵玉点点头。 是啊,这一次,因着是偷偷跟随厉无刃微服私访,他说他身边的护卫就够用,叫她别带护卫,她便听从了,甚至于到了最后,她跟小湘湘连各自的贴身侍女也没带,就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了。 结果可倒好,碰上了这等倒霉事。早知如此,她就带上蓝莫知跟韩诀了,好歹也能顶上事儿啊。 话分两头。 这一边,肖涵玉暗自懊悔着,那一边,厉无刃则早早地下了朝堂,开始派遣暗卫追查皇城遇刺一事。等到该下的命令都下完了,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身子似乎仍未缓和过来。 罢了,反正今儿个是大年初二,政务也不多,他便先回寝宫歇一歇吧。 谁知,回到寝宫躺下后的不多久,将要睡着的他就被一个意外的消息给惊得坐起身来。 “你说什么?!梅太妃领人去了玉箫殿,说要兴师问罪!?” 眼瞅着前来报信的小宫娥急急点头,年轻的帝王哪里还坐得住? 这个梅太妃,他待她客气,她还真把他当成自个儿的小辈了!?竟敢欺负到涵玉的头上! 想也知道这一回定是“来者不善”,厉无刃顾不得多作思量,匆匆穿上外衣,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玉箫殿。 一进门就瞧见三十多岁的妇人反客为主地位于上座,而他昨夜里搂着的温软娇躯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厉无刃只觉一股火气“噌噌噌”地往上蹿。 伴着一声“皇上驾到”的唱喏,他脚底生风地跨进了门槛,强忍着径自将人扶起的冲动,沉着脸行至那不速之客的身前。 “见过皇上。” “梅太妃此举何意?” 他二话不说,直奔主题,不免叫趾高气昂的妇人面色一凝。 “皇上,这玉妃随驾出宫,却没有照顾好皇上,令皇上落入险境还负了伤,本宫身为太妃,自然要替皇上教导其为妃之道。”话虽如此,梅太妃还是及时缓了脸色,不慌不忙地道明自个儿的来意。 可惜,厉无刃素来知晓她的心性,又哪里会听得进她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令朕遇险负伤的是刺客,不是玉妃。有些话,梅太妃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冷冷的话音落下,三十有几的妇人当即一怔。她不是没想过,皇帝约莫会偏袒堂下的女子,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现身就语气不善地警告了她,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身为先帝宠妃,妇人的脸面有些过不去。她绷着脸,直视着这位高她一个脑袋的帝王,半晌说不出话来。厉无刃见她没能反驳,也不跟她废话,这就回身走到肖涵玉的身侧,亲手将之扶了起来。 “所谓的‘为妃之道’,便是让朕满意。朕觉得玉妃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所以,这里还轮不到别人来越俎代庖。” 他冷冰冰地扔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就令梅太妃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也是个心气高的,如此吃力不讨好,她当然是很不高兴! “哼!”留下一声清清楚楚的冷哼,梅太妃当场拂袖而去,竟也不同九五之尊打声招呼!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紧张,所幸对峙的双方已有一方主动离开,这气氛便也迅速缓和下来。 “没事吧?”再加上年轻的帝王随即便语气温和地问询起肖涵玉的情况,大家伙儿自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十七岁的女子垂着眼帘摇摇头。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厉无刃歪着脑袋,注目于她一颤一颤的睫毛,抬手屏退了左右,“朕记得,你平日里,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向梅太妃低头的。” 肖涵玉依旧不吭声,只兀自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杵在他的跟前。 这般反常的表现,自是叫厉无刃生了担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他好脾气地问着,微微矮下身子,意图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不料下一刻,她就自个儿仰起脸来,红着眼眶对上了他的视线。 厉无刃顿觉心头一紧,果不其然听她低声道:“梅太妃说的对,若不是我,皇上就不会受伤。” 第52章 新年礼物 一个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厉无刃虽被一条名为“大白”的大狗给吓得半死,但好歹是逮住了他的小丫头,令她安安分分地陪自己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天。 不好不坏,有惊有喜。 翌日,昨夜里刚回府的朝中大臣们就又早早地折回宫中,满面喜气地向一国之君行新年朝贺。吉祥话说完了,又得了各自的封赏,大家伙儿散了,年轻的帝王则辗转去了玉箫殿。 在那里,已经六岁的湘茗郡主早就到了。因着同宫殿的主人再熟悉不过,又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她难得活泼地在肖涵玉的床上滚来滚去,最后被肖涵玉一把抓进怀里,挠起了她的痒痒。 屋子里传来了一大一小欢快的嬉笑声,原本听说玉妃娘娘还未起身的厉无刃也是忍不住勾唇莞尔。他顿了顿脚,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还真是赖床了。 “参见皇上。”屋里的宫人们见一国之君突然莅临,忙不迭给他行了礼。 床上的那两个一听这动静,小的那个还好,大的那个顿时就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自己尚仪容不整,这就一骨碌坐起身来,略显紧张地注目于来人。 四目相接,厉无刃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随即眸光一转,看向了女子身旁坐着的小娃娃。 “湘茗,你玉姐姐懒床呢,怎么办?” “湘湘来叫姐姐起床!” 小家伙自告奋勇地说着,转头就拽住了肖涵玉的一条胳膊。 “姐姐姐姐!起床啦!湘湘要给你拜年呢!” 咱们小湘湘真懂事! 若是换做平时,肖涵玉肯定要笑眯眯地夸她一句,可今时此日,她却只窘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当然不会想到,这时辰还不算太晚,本该忙于前朝事务的厉无刃竟冷不防杀了过来,自己赖床的模样这就被他看了去,真真是……羞死人也。 “皇上,妾身……妾身要起身梳洗了,还请皇上……回避一下。” 她垂着脑袋动了嘴皮,不敢看他的眼睛——这小声嘀咕的模样,无疑是取悦了他。 年轻的帝王负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一掌,朝着湘茗郡主招了招手,说:“来,湘茗,跟皇伯父回避一下。你玉姐姐起得晚,不好意思了。” 人家是请你回避,没让小湘湘回避啊!还有,你那后半句话是为哪般啊?! 觉得某人就是故意的,肖涵玉“愤愤不平”地抬头看他一眼。奈何对方似乎早已料到她会羞愤难耐,是以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笑容可掬地牵过小侄女的手,领着小家伙一块儿到外屋去了。 为了避免出更多的“丑”,肖涵玉只得赶紧下床,穿衣洗漱。由于之前的好多年都是在民间过活的,如今她虽贵为皇妃,却仍是不喜那些繁冗的梳洗步骤,是以,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她便将自己拾掇整齐了。不过,考虑到今儿个毕竟是大年初一,她还是让绯雪替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以至于施施然走出里屋的时候,当场便令男子眼前一亮。 “姐姐今天真好看!”坐在厉无刃腿上等她的湘茗郡主立马从男子身上下了地,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去找来人要抱抱。 “谢谢你,小湘湘今天也很好看。”得到小家伙诚挚的赞美,又目睹一张灿烂的笑脸在眼前绽放,肖涵玉蹲下身去,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只是,抱着她走了没几步,肖涵玉就忽然意识到,今日的请安,乃是与众不同的。 她不紧不慢地将湘茗郡主放了下来,昂首挺胸地行至一国之君的身前,俯身向其行了大礼。 “妾身给皇上拜年了,祝皇上龙体安康,唔……心情愉快,来年依旧励精图治,令南蜀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湘湘也给皇伯父拜年,祝皇伯父福如东海、笑口常开。” 女子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女娃也像模像样地俯下软软的小身子,有板有眼地对座上之人说了这句话。 厉无刃忍不住笑了。 他怎么觉着,这六岁的湘茗说出的话,比十七岁的涵玉说的更有架势?噗……心情愉快。 想起方才就令自己眉角一跳的那四个字,厉无刃心道,这丫头昨夜里定是未曾好好准备。 不过,算了。她这份与众不同的祝福,他喜欢就是了。 如此思量的男子笑吟吟地让二人起身,随即取来了事先预备好的红包,招来了笑靥如花的小侄女,亲自将之送到了她的手里。 “来,皇伯父给你大红包,祝我们湘茗越长越漂亮、越长越聪明。” “谢谢皇伯父。” 小家伙乐呵呵地抓着手中的红封袋,还不忘伸长了脖子,给男子送上一个大大的香吻。肖涵玉在一旁看着,脸上也洋溢着欣喜的微笑。 这时,小家伙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急急忙忙从喜悦中抽离出身,一本正经给肖涵玉拜了年。女子乐坏了,当即掏出一只不亚于男子的大红包,还连着在小家伙脸上亲了好几口,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厉无刃心情愉悦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冷不丁唤了一声“涵玉”。肖涵玉不解地看着他,抬脚凑上前去,却见他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枚玉簪,趁着她发愣的空当,亲手替她插在了乌亮的发丛里。 “嗯,挺合适的,朕的眼光不错。”厉无刃噙着笑意,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又眸光一转,看向仍在发愣的女子,“这是朕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去照照镜子,看看喜不喜欢。” 他话刚说完,已有宫女机灵地将铜镜搬了过来。肖涵玉侧首往镜中一瞧,虽然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她总觉着,这玉簪的确是挺配她的。 “妾身谢谢皇上……”她终于回过神来,垂下眼帘道了谢。 “嗯,你打算怎么谢朕?”岂料对方这就语气平和地回了这么一句。 肖涵玉下意识地抬眼看他,窘。 所幸厉无刃也不为难她,只微微一笑,霁月光风。 “那就……快点喜欢上朕吧。” 第59章 正视心意 “一派胡言。她说的话,你也信?” 肖涵玉红着眼注目于厉无刃的眉眼,不置可否。 厉无刃被她这忍着不哭的模样闹得心软,忙不迭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宽慰起来。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想不开了?嗯?就算是有错,那也是错在刺客,错在朕的护卫,与你何干?照梅太妃这话说,朕还保护了自己的亲侄女呢,难不成,湘茗也该因此而受罚?” 肖涵玉依旧靠在他的胸前,不吭声。 “傻丫头,不许多想了,知道吗?” 她终于抿着唇点点头。 不过,鉴于小丫头今日一反常态的表现,厉无刃还是抱着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好一会儿,直到肖涵玉突然记起他还有伤在身,才赶忙陪着他回了他的寝宫,亲眼看着他躺下了。 然后,她一语不发地坐到他的床边,就这么呆呆地凝视着他的睡脸。 便是这样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待她好,亲口说他喜欢她;便是这样一个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从敌人的刀口将她救下;便是这样一个人,一听说有人要为难于她,管不得自己尚有伤在身,直接就赶来替她摆平了一切;便是这样一个人……终究是走进了她的心里。 她想,昨夜里他问她的那句话,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她想,她是愿意回应他的。 她想,她恐怕是走不了了。 是啊,曾几何时的坚持,在他细水长流的温存下,终是一点一点地被瓦解。那个重获自由的美梦,大约是要成为她这辈子美好的念想了。 肖涵玉,为了他,留在这深宫后|庭,值得吗。 嗯,值得的。 她不晓得将来会变得如何,但是,她愿意赌上一把——赌她看人的眼光,也赌他二人之间的情义。 想到这里,她忽然莞尔一笑,轻轻弯下腰去,将侧脸搁在了他的身旁。 从这天起,厉无刃总依稀感觉到,他的小丫头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譬如,他喝药的时候,她会主动侍奉;再如,他散步的时候,她会主动牵手;又如,他做事的时候,她会主动盯着……他的脸。 厉无刃抬手摸摸自个儿那张俊俏的面孔。 嗯,感谢父皇、母后把他生得这般英俊——事实证明,这副皮相还是很有用的。 心下虽已觉察到什么,男人面上还是佯装无知道:“你看着朕做什么?” “皇上好看。” “……” 厉无刃还真没想过,他的小丫头会如此直白。若是换做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吧,他大概也只会觉着,如此回答乃是小丫头个性使然。但现如今…… 年轻的帝王眼含笑意,凝神望着他那双手托着脸蛋的皇妃,成功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了欣赏与倾慕的神情。 也不知怎么的,她似乎突然就……愿意正视自己的心意了。 诚然,自打那一日想明白了之后,肖涵玉就不再逃避了。她会直言不讳地夸厉无刃相貌英俊,会若无其事地去拉住他温热的手掌,会乖巧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抱……她认为,既然自己确实是喜欢上他了,那么她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至于女儿家的羞涩和矜持……唔,那是什么来着,可以吃吗? 对于小丫头的这些改变,厉无刃表示很好很满意。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暗暗思量:自己是不是可以同她做更亲密的事了? 话虽如此,但因着胸口的伤势尚未痊愈,眼看着正月十五到了,他也只好姑且悠着点了。 是夜,月朗星疏,东风怡人。玉箫殿一早就派人传了口信来,说是玉妃娘娘晚上要同湘茗郡主亲手做元宵,请皇上过去品尝。厉无刃自然乐意,早早地就处理完手头的事务,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往两人所在之处。只是,他显然忘记了,如今的这皇宫里头,可是多了个尚未封王的皇弟的。 耳听熟悉的屋子里突兀地传出了少年爽朗的嬉笑声,厉无刃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剑眉一敛。 今儿个是元宵节,他的确是把他那面壁思过的三弟给放了出来,却没料想这个臭小子竟是提前摸准了路子,径自占得了先机。 事实上,名为“厉无机”的少年还真是打了如意算盘的。他听说自个儿的皇兄而今也才肖涵玉这一个妃子,又依旧疼小侄女疼得紧,随便一打听再一琢磨,便断定对方今日必然会到这玉箫殿来,同这一大一小一块儿过节。 于是,他便备了节礼,不请自来。幸好皇兄的这位玉妃是个不拘小节、平易近人的女子,见他突然现身,她虽觉意外,却也笑容可掬地招待了他。他呢,又是个天生的“自来熟”,三下五除二的工夫,不但让小侄女记起了他这个三皇叔,更是借着多年在外所见识的风土人情,迅速博得了肖涵玉的好感。 是以,当厉无刃果不其然地出现之后,他发现热闹的屋子里好似已然没了他的位置。 将自家小丫头同自家三弟谈笑风生的画面看在眼里,年轻的帝王不太高兴,沉着脸冷哼一声,就径直插|进了两人之间,将少年往边上挤了挤。 厉无机起初还有些发愣,可眼瞅着他那皇兄这便若无其事地同肖涵玉说起话来,那语气里满是他久违的温和与柔情,他就恍然大悟了。 皇兄真是……害自己年纪轻轻,就替他担心了好一阵呢。 不过,现在可好了,皇兄总算是有了放在心上的姑娘,他也可以不必再忧心,将来皇兄会不会逼着他尽早娶妻生子,然后过继他的儿子去当太子了。 如此一思,十四岁的少年不禁盘算起来:务必要尽早促成好事,让自个儿早日抱上侄子。 因此,当肖涵玉同小侄女闹作一团——两人皆是满手、满脸的面粉时,厉无机认为,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他主动承担了照顾小侄女的任务,将湘茗郡主抱去另一间屋里梳洗,为兄长和兄长心仪的姑娘腾出了独处的空间。 厉无刃虽然有些奇怪,奇怪自个儿的三弟怎地突然愿意照料小孩子了,却也没想得太多,只嗔怪着注目于身前满面白|粉的小丫头,亲自取了帕子替她擦脸。 “朕真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个侄女。” “哪儿有……妾身这是在陪小郡主玩儿呢,你看她玩得多开心。” 肖涵玉仰着巴掌大的脸蛋儿,毫不掩饰地撅了撅嘴。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男子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脸颊上擦拭着,殊不知这模样本该叫人看着无语,而今落在了一国之君的眼里,却是显得莫名的可爱。 等到一大一小分别拾掇干净了,一家四口便围坐在一起,吃着她二人亲手做的元宵,气氛既是热络又是温馨。 席间,小家伙最是兴奋。毕竟,往年可没那么多的人陪她一起过元宵节,更没人手把手地教她做汤圆,让她吃上她自己动手做的糯米团子。是以,小家伙不但自个儿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断地让长辈们吃吃吃,巴不得能把三个长辈都喂得饱饱的。 厉无刃三人不忍心扫了小家伙的兴,结果到最后,四个人都有些吃撑了。尤其是湘茗郡主这个“始作俑者”,小肚子鼓鼓的,偏偏整个人还满足得直咂嘴,闹得三个大人皆是忍俊不禁。 得亏与此同时,厉无机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等到他们领着小家伙去看花灯顺带散步消食之际,他再次肩负起照看小家伙的重任,看似无意地替另外两个制造了独处的机会。 年方十四的少年觉得,他实在是太机智了。届时,只要他直接把小侄女送回她的寝宫,不再让她去打扰皇兄和玉姐姐,这之后的事情嘛……嘿嘿,就水到渠成了。 第53章 陪她出宫 肖涵玉禁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直白了。 将女子含羞垂眸的模样尽收眼底,厉无刃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走吧。”他略一挑眉,冷不防站起身来,令女子恍惚回神。 “啊?”去哪儿? “今日朕不批奏折,陪你到外面走走。” “外、外面?” “嗯。”厉无刃凑近了她的脸,笑得神秘,“是皇宫外面。” 肖涵玉没想到会有这天大的好事落到自个儿的头上,一时间掩饰不住眼底的惊喜,两只眼都“噌”地亮了起来。厉无刃见她两眼放光,顿时哑然失笑。 年初一就跑到宫外去,他这个皇帝,当得也委实有些任性了。不过,左右今日无事,小丫头又如此向往此行,他嘛……自然要让她高兴高兴。 一手抱起粉雕玉琢的小侄女,另一手牵起身畔佳人的柔荑,三人就这么去了一国之君的寝宫,然后……其中两人便“被迫”换了衣裳。 意外穿上了一套银紫色的男装,肖涵玉稀奇地对着铜镜照来照去。 以前在大院里住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穿过男人的衣裳,只不过,这头一回穿了蜀国的男儿服饰,她还是觉得颇为新鲜。 此外,她不得不承认,厉无刃替她准备的衣服,简直是合身得叫人咋舌。 他明明……明明只是抱过她而已。 想着想着就心猿意马起来,十七岁的女子禁不住红了耳根。就在此时,她听到了湘茗郡主脆生生的呼唤,回眸一看,竟赫然瞧见了小家伙被打扮成男娃娃的画面。 肖涵玉惊讶极了,弯腰接住了来人伸来的小胳膊,一个发力将之整个抱起。 “湘湘怎么也换衣裳了呀?”她端量着小家伙陌生的装扮,发现这孩子真是天生丽质,不管穿成什么样,都煞是好看。 “皇伯父让湘湘换的。”湘茗郡主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随后走来的男子,“姐姐姐姐,皇伯父真的要带我们出去玩吗?” 小家伙兴奋极了——住到宫里头也有两三年了,虽然皇伯父和宫里的姐姐们都对她很好,但她还是很想到外面去看一看、玩一玩。 然而,此时此刻,听罢此言的肖涵玉却是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皇上……这……小湘湘换衣服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啊?”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略尴尬地问出了口。 厉无刃本是面带笑意而来的,冷不防听她这么一说,他自是不可避免地愣了愣。 然须臾片刻,他就露出了了然又戏谑的笑容。 “怎么?爱妃吃醋了?”他大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径直压了过来,竟吓得肖涵玉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实际上,叫她退却的不是他这身板,而是他揶揄的口吻和眼底的暧昧。 “皇、皇、皇上想哪儿去了!这怎么可能嘛!”好在她及时还魂,“义正词严”地反驳了这一无稽之谈,“郡主是皇上的亲侄女!只是!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嘛,今年都六岁了,皇上不该老当她是个小婴儿吧……” 言说至此,原本的确是作此感想的女子却不由自主地视线游移。 真是的……她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分明是这家伙胡言乱语才对! 将女子不敢直视的情状看在眼里,厉无刃非常满意。 她会有这等害羞似的反应,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效果。所以呢,他就不逗弄她了吧? “你说得有理,是以,朕方才不过是在另一间屋里等着,然后陪湘茗一块儿过来找你而已。” 肖涵玉闻言一愣,不自觉地抬眸看他,又因对上他含笑的目光而倏地垂下了脑瓜。 他又故意捉弄自己! 厉无刃知她已悟,顿时心情大好。 “生气了?”不过,他还是没忘记再调侃一番。 “没有。” “也是,你要是跟朕赌气,谁带你溜出去玩呢?” 肖涵玉气结,鼓着腮帮,抬眼瞪他。 瞧这小模样。 年轻的帝王越发畅怀了,当即朗笑三声,便伸手将气鼓鼓的小丫头揽进了自个儿的怀里。 与此同时,他面上却是对准了女子臂弯里的小侄女,龙颜大悦道:“湘茗,你姐姐生气了,刚才的问题,皇伯父代她回答。” 小家伙满脸期待地瞅着他。 “今天,皇伯父带你们出宫去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 小家伙顿时心花怒放,高兴地拍起手来。拍完了手,她还不忘有板有眼地劝说肖涵玉,让她不要生气了,因为今天有的玩呢! 女子被她煞有其事的劝解之言闹了个哭笑不得,只好再偷瞪某人一眼,随后便敛了“怒意”,笑吟吟地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 “姐姐不生气了,今天陪咱们湘湘出宫去玩,姐姐才不会不高兴呢。” “姐姐最好!” 小家伙忍不住扒着女子的脖子,在她光滑的面颊上使劲儿亲了一口。肖涵玉最喜欢小家伙主动献上的香吻了,这就乐呵地拿鼻尖去“顶”她的小鼻子,惹得她又是一阵嬉笑。 可惜,两人刚要“闹开”,一旁的厉无刃就横插一杠道:“湘茗,待会儿在外面的时候,记住只能叫‘哥哥’,不能叫‘姐姐’了。” 正儿八经关照的语气,立马就叫小家伙回过神来,认认真真地朝男子点头。 “啊?可是,小湘湘叫我‘哥哥’,又叫皇上‘伯父’,那我岂不是也成了皇上的‘侄子’?”然而,叔侄俩听到肖涵玉突然插话道。 “那也没办法,朕不想爱妃的模样被外男看了去,便只好如此了。”不料厉无刃听罢却分毫不觉介怀,反而还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毛。 肖涵玉忽然就回过神来,并且顿悟了此间真意。 真是的……这种话,也不用当着她的面说啊…… 无意识地埋低脑袋,她的一只素手却被男子遽然牵入掌心。 她不由抬起眼帘,刚好撞上那眼含柔情的美眸。 “走吧。我们出发。” 第60章 美好夜晚 胸有成竹的少年全然忘记了,他的皇兄十几天前才刚被人用剑刺了胸口,这会儿还尚未痊愈呢。 实际上,即便厉无刃敢于不顾伤势,行周公之礼,肖涵玉这一日的身子……也是不允许的。 看花灯看着看着就看起了身边的美人,绮念渐生的一国之君自是理直气壮地留在了玉箫殿。 然后,这里摸摸、那里揉揉的男子很快就叫身边的女子起了疑心。 “皇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肖涵玉关切地问他。 “……”他确实是不太舒服,急需她的解救。 守了二十几年的身子,这就要交出去了,年轻的帝王有些期待亦有点紧张。他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瓮声瓮气地说:“涵玉,朕可以了吗?” 乍一听此言,肖涵玉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她不明就里地“啊?”了一声,却在厉无刃张嘴把话挑明之前,又冷不防“啊呀”了一句。 “怎么了?”见女子翻了个身就突然低呼出声,厉无刃也是不解。 “呃……没、没什么……” “没什么?” “真、真没什么……” 她总不能告诉他,方才,她忽觉身下有一股热流涌出,算算日子,似乎是癸水提前到了? “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到底怎么了?”奈何厉无刃也是关心她关心过了头,愣是盯着她盘问起来。 肖涵玉无语了。 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扯谎道:“皇上……你……你能让一让吗?妾身……妾身想去出恭……” 可惜厉无刃不是个好糊弄的,他这就皱起眉头,疑惑地问她:“出恭?你之前不是才去过吗?” 肖涵玉窘了:好像是哦…… 她居然给忘了。 暗恼自己也是吹牛不打腹稿,她无力地垮了小脸,最终也只得老实交代:“皇上恕罪,其实……我不是想出恭,是……是月事……突然来了……” 越发小声的话音落下,卧房里遽然陷入一片死寂。 厉无刃觉得,他的运气也真是好得可以。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小丫头来了天癸,他总不能再拉着她干那事儿吧? 心口瞬间憋了口气,不上不下的,年轻的帝王黑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连带着方才缠在女子身上的手脚,此刻也不得不收了回来。 “呃……皇上?”就在这等诡异的沉默中,肖涵玉弱弱地吭了声。 “做什么?”厉无刃沉着嗓子反问,直叫对方尴尬得抽了抽嘴角。 “你……你能让一让吗?我……我得下床处理啊……” “……” 满心的激动与期盼,竟是被这满路杀出的月信给搅黄了去,堂堂九五之尊也是醉得不行。偏生他的小丫头还毫无察觉,见他总算让了道,她只窘迫地去了另一间屋,回头还在其侍女的提议下,问他要不要还是回他自个儿的寝宫歇息。 诚然,这后宫嫔妃来了癸水,多少都是冲撞圣驾的。他兴许可以不介意,但她不能不当回事儿啊。 厉无刃没法子,只好重新穿戴整齐,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玉箫殿。 倒不是觉着那天癸冒犯了自个儿,实在是再这么待下去,他这男人的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心情郁结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年轻的帝王越想越觉不是个事儿。他唤来手底下的太监,本想勒令管事的今后牢记肖涵玉每月来事的日子,可转念一想,又发现自己不乐意叫旁的男子知晓她的小日子——纵使是以前曾经是男人的太监,也不成。 罢了,大不了他就自己记着——反正他就她一个女人。 等到她的小日子过去了……哼,且看他如何扳回一局。 如此思量的皇帝陛下很快就等来了七日后的这一天。是夜,又是一个彩云追月的怡人之夜。厉无刃胸口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肖涵玉的月事也已走得干干净净。值此天时地利人和之际,男人捧着本折子坐在案前,悄无声息地抬起眼帘,注视着小丫头凝神替他磨墨的模样,心间一阵跃动。 若是放在今夜……她应当是愿意的吧。 厉无刃合上奏本,牵着小丫头的手走向床榻。可惜,对方只道他和平常一样,只打算和她一起盖棉被、纯聊天。是以,面色如常地替彼此脱了外衣,尚无警觉的肖涵玉便先一步睡到了床上去,十分自觉地替厉无刃空出了大半的位置来。 这般作为,倒并非她恭谨体贴,实在是每每到了半夜,她十有八|九都会把他往外头挤,不预先空出些地方来,她还真担心自己会把堂堂九五之尊给挤到床底下去。 对此,厉无刃还笑眯眯地揶揄过她,说就她这睡相,大概也只有他能体念了。 当时听了这话,肖涵玉心里窘归窘,却半点未尝生出这是被他嫌弃了的感觉。相反地,她瞧着他隐隐含笑的目光,心头竟是微微发甜。 是啊,好几次早晨醒来的时候,她都被他箍在怀里,可他显然也是出于无奈,毕竟,她的腿正大咧咧地搁在他的身上,胳臂也直愣愣地压着他的前胸,要是他再不采取行动的话,还真不晓得她会“放肆”成什么样。 可惜,她就是个“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家伙。尽管每回入睡前都反复默念,这一次一定不要再压着他了,但第二天一早睁开双眼,现实总还是那样残酷。 为此,她不止一回弱弱地提议:要不,皇上你就别跟我睡一张床了? 然而,厉无刃每次都只睨她一眼,泰然自若地回她道:就你这小身板,还压不垮朕。 人家“苦主”都如此明示了,肖涵玉这个“坑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如此时此刻,男人照旧不紧不慢地上了她的床,拉好了那张偌大的被子,命人熄了灯。 只不过……今儿个夜里,她怎么觉得他好像又不太|安分? 肖涵玉心里犯起了嘀咕:往日里,他的睡相一向是相当叫人佩服的——只有她压到他的份——从来没有他叫她不舒坦的时候,缘何今日他却像身上长了虱子似的,老在被窝里动来动去的? 没错,正是因着男子睡态极好,年前,她才答应了与他同盖一褥——免得两个睡姿不好的人睡着睡着就抢起被子来——怎么才没一个月的工夫,他就不学好,向她靠拢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着,她娇软的身子就被男人一个翻身给压制住了。 “皇、皇上?”他这是要做什么?! “那玩意儿走干净了?”厉无刃似笑非笑地问她。 “嗯,嗯……”肖涵玉愣愣地点头。 “不错。”明知故问的男人定定着俯视着身下人的小脸,终是流露出暧昧又满意的笑容,“那我们就可以做该做的事了。” 第54章 逗她玩儿 正月初一,南蜀皇城。 大街上热热闹闹的,随处可见穿着新衣走亲访友的男女老少,那些洋溢着欢笑的脸庞和随之而来的吉言,仿佛都将这偌大的京城装点一新。 肖涵玉同厉无刃带着湘茗郡主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时隔多月再见这繁华景致,仍是颇觉新鲜。小家伙就更别提了,伸长脖子,扒着车窗,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半点儿有趣的东西。 “皇伯父皇伯父,那是什么?” “那是卖糖人的。小德子,去挑两个过来。” “是。” 厉无刃心知,小家伙一两岁的时候也吃不了这玩意儿,等到她长大一些,人又进了宫里,自然更是没机会去尝这民间小孩垂涎的零食。所以,她看上什么了,哪怕只是一时感兴趣,他都愿意拿来给她。 “倒是没想到,大年初一的,街上也有不少做生意的百姓呢。” 肖涵玉本以为今儿个只是出来散散心,也没指望能瞧见多少有意思的事物。毕竟,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怕是都在忙着团聚,欲趁此机会休整一番吧。 “年初一在街上走的人也不少,有百姓打算趁着人多赚些银钱,也无可厚非。”厉无刃顺势解释了个中原因,嘴里却是忍不住轻叹一声,“若是朕能将蜀国治理得更好一些,兴许百姓们也不必抓紧这个时机挣钱了。” 此言一出,本是随口说说的女子难免一愣。她注目于似是陷入沉思的男子,心下忽然觉着有些抱歉。 她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思及此,她灵机一动,宽慰道:“我看也未必啦,人呢,都是这样的,今年能挣二十两,明年就希望能挣三十两,倒不是说贪得无厌,毕竟,人人都喜欢自己和家里人能过得更宽裕些,这很正常,也不是坏事。所以呢,即便真少了这一天的铜钱,也不会影响到什么的。” 话音未落,厉无刃业已从思忖中抽离出身,眼珠不错地瞅着她的脸。 “皇上……作何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厉无刃收回目光,“谢谢你。” 呃……被一国之君道谢了诶,要不要受宠若惊一下? 女子暗自思量之时,令她如此的男人已然莞尔一笑。 他或许是给了自己过多的压力。这世间万事,又哪来一蹴而就的呢?倒还是他的小丫头更为通透。看来,往后他果然得多跟她聊聊才是。 正这么想着,去替他跑腿的赵有德已经拿着两只糖人回来了。 “主子。”他将两只生动可爱的小糖人递给了厉无刃,却不知放下车帘子之后,男子只将其中之一给了六岁的湘茗郡主。 “喏,这个给你。” 面对冷不防递到眼皮底下的糖人,肖涵玉微微一怔。 “给我?” “嗯。” 十七岁的姑娘窘了:他当她是小孩子吗? “别不乐意,依朕看,你有的时候吧,跟湘茗也差不了多少。” 肖涵玉再次被他气到。 “姐姐姐姐……唔,不,哥哥哥哥,你就收下吧!跟小湘湘的是一对呢!” 无奈一旁的小家伙无意间帮了腔,肖涵玉驳谁的面子也不愿叫她失望,因此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接过了男人手中的糖人。 厉无刃忍笑,被胆儿肥的小丫头又瞪了一眼。 “小德子!再去买个糖人来!” “啊?” “给你家主子的!” 说完,肖涵玉颇为得意地冲着对面的男人扬了扬细眉。 我看你比起我来也好不了多少——厉无刃似乎能从她嘚瑟的眼神里读出如上含义。 行。 “再去买一个吧。” 年轻的帝王笑着吩咐了,直叫车辇外的赵有德一头雾水。不过,既然上头有令,他也不好不照办,这便转身折了回去,去同那卖糖人的老伯做第二笔生意。 就在这时,马车里的小家伙听见了一阵喝彩声。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发现远处的街边好像围着一群人,还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小家伙心痒难耐,晃着肖涵玉的胳膊,问她能不能去那里看一看。 “好啊,姐姐陪你去看。”肖涵玉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话说完了,才记起车里头还有一个比她更有发言权的男人。 她将欲站起的身子这就又矮了回去,然后拿眼看着厉无刃,以眼神征求他的同意。男子凉凉地与她对视,心里虽然不希望小侄女跟她去凑这热闹,但到底还是先一步起身向外了。 肖涵玉开心地笑了,知道这是他同意了的表现。等到马车停下,厉无刃先行下车,转身扶了小丫头一把,又亲自将小侄女抱在怀里。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三人一道往人群中走去。 半道上,小家伙听肖涵玉介绍说,这便是民间玩杂耍的卖艺人,会各种各样了不得的本事,一时兴奋地不行,主动要求下地,然后拉着女子的手就兴致勃勃地往前跑。 肖涵玉一路护着她,厉无刃则即刻命令护卫紧随其后,结果,他自己反倒落了单。 意外,就发生在谁也未尝料想的这一刻。 他正噙着笑意跟在一大一小的后头,看着她们距离自个儿越来越远,就一瞬感觉到背后有人盯上了自己。凭着一个习武者的敏锐,他不由自主地驻足回首,竟目睹了叫其大惊失色的一幕。 两个花了脸谱的卖艺人举着利剑直逼他而来,那架势,显然不是在耍弄什么戏法。 厉无刃来不及多作思量,神色一凛,这就避开了直击而来的利刃。他站稳身子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见那二人又执剑折了回来。 还真是冲他来的。只不过,他微服私访的消息,宫中并无几人知晓——那么这些不速之客,究竟是何来路? 男子眉心一敛的同时,位于其前方的护卫已然察觉到动静,赶忙反身,意欲保护他们的主上。偏偏就在此时,先前还不断爆出喝彩的人群里竟冲出了十来个手执凶器的年轻男女,他们径直朝着几名护卫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同之展开厮杀。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肖涵玉目瞪口呆,所幸她及时缓过劲儿来,心知他们这是遇到了刺客。 她得保护好小湘湘! 第61章 皇上骗人 连声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小天使们稍安,先给个内容提要,半小时内就解禁。 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少女忍不住与心底腹诽了两句,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不论如何,既然说好了要背人家,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诀自是得说话算话。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来,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托到了自个儿的背上。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一个是因为涉水救人,一个是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贴在一块儿,倒是谁也不吃亏。但话又说回来,幸好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不然的话,这冷冰冰的一身湿衣裳,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肖涵玉这样想着,强撑着精神,被韩诀一路背到了……山林里。 这一下,她就是想饿昏过去,也不敢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带自己去享用美味佳肴的吗?怎么把她带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脑海中业已勾勒出各种强抢民女的画面,娇小的身子也因此而抖了一抖。 不是吧,看他人模人样的,难不成真是个登徒子?!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她轻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少女越想越觉胆战心惊——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没干货的缘故,此情此景下,她愣是手脚发凉、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以至于偷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手中逃脱,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决计不可能的。除非…… 正思忖着该如何急中生智,她就在韩诀的那双桃花眼里目睹了不加掩饰的戏谑之色。 “怎么?韩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将你背到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是企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肖涵玉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尽可能神态自若地回道:“呃哈哈……怎么会呢?韩大哥你长得这般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猥琐卑鄙之人。所以我猜……唔,这山中常有各种小兽出没,你应该是打算打些野味来填饱我的肚子吧?” 说完,她自个儿也唾弃自个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天真? 然而,故作单纯的少女做梦也没有想到,听罢她似是颇为镇定的一席话,男人却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韩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不瞒你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语毕,他叮嘱肖涵玉坐在原地、莫要乱跑,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肖涵玉:“……” 自己为叫对方松懈而心口一说的谎言,居然好巧不巧地猜中了那份心思? 世事如此美妙,而我如此骄傲。 稍稍放下心来的肖涵玉倚在一棵大树上缓了缓劲,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韩诀果然拎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见到食物,肖涵玉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尤其是当她亲眼看着男人手脚麻利地宰杀猎物又手抠内脏之时,她只觉整颗心都随之沸腾了! 是以,当韩诀忙活到一半抽空看她的时候,满心以为她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小脸发白的他,最终却只目睹了少女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神情。 韩诀:“……” 第55章 英雄救美 变故来得太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适才还传出欢笑声的地方此刻就已乱作一团。人们抱着脑袋四处逃窜,时不时爆出惊恐的尖叫声,令在场者无不为之心惊。 肖涵玉也看清了,那群约是假扮成卖艺人的刺客,是冲着厉无刃去的。 她心头揪紧,却也深知自己无力襄助,只能努力不去拖他的后腿。 四下张望了一番,她发现,那十几个刺客不是在围攻厉无刃,就是在与他的护卫们缠斗,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跟湘茗郡主。因此,她当机立断,抱紧了小家伙,叮嘱其乖乖躲在自己怀里不要出声,就带着小家伙一路逃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种情况下,冲上去跟厉无刃抱团是不可能的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莫要让刺客留意到她跟小湘湘,继而拿她们去威胁厉无刃。 可惜,肖涵玉能够想到的,敌人也不难想到。这不,眼瞅着目标久攻不下,其中一人这就留意到了她的身影,然后提着大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肖涵玉脸都白了。 还是被盯上了! 她心知,自己顶多是身体灵活,面对一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她铁定是无能为力的。但是,今时此日,她能躲过几招,不光关系到她自身的安危,还与她怀里的孩子以及那不远处的男子息息相关。所以,她必须…… 抱着湘茗郡主猛一个闪身,女子成功躲开了来人的第一下攻击。杀手愣了愣,似乎对于她敏捷的身手很是意外。不过,他还是立马回过神来,提刀又是连续三击。 这一下,内行人和门外汉的差别便体现得淋漓尽致。肖涵玉勉强避开了前两下攻击,却险些被最后一刀砍中胳膊,吓得她不由得当场惊呼出声。 那边厢,正一掌将一刺客击倒在地的厉无刃顿时心头一紧。他蓦地循声望去,竟清楚目睹了肖涵玉抱着小侄女拼命躲避攻击的画面! 他的一颗心简直就要蹦出咽喉! 那些人呢!?怎么不在她身边护着?! 眸光一转,他顿时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这些刺客,果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但将他团团围住,还拖住了他的侍卫,眼下,他们正派出一人,欲伤害毫无还手之力的涵玉! 他绝对不能让这些家伙得逞! 明知敌人乃是故意引自己分神,厉无刃还是拼尽全力突出重围,一个飞身落到了女子的身侧。 “皇上!”此情此景下,也没必要隐藏他们的身份了,因为,刺客显然早知他们是何人。 “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肖涵玉闻言一愣。 “不是!那些人的目标是你啊!” “我知道,可他们不会介意多出几条人命。” 但即便如此,你又有何必要非得护着我? 肖涵玉双目圆睁着看他,可惜,他却没了分神与她对视的精力,因为,刺客已然提剑攻了上来。 约莫是瞧出厉无刃相当重视这个年轻的女子,刺客们在无法将其攻克的前提下,便逐渐把重心转移到了肖涵玉的身上。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将他二人分了开,留出一人攻击肖涵玉,似乎是打算让厉无刃分心,进而找出他的破绽。 事实证明,这样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 眼看着一个黑衣人就要将剑刺向女子,厉无刃一个心急,也不管自己尚身处危险之中,直接就用手掌攥住另一把袭向他的利刃,趁着敌人被牵制住的空当,一脚将其踹开了,随后回身直奔肖涵玉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那流血不止的大手牢牢地抓住了那黑衣人的肩膀。他猛一发力,将对方整个人从背后提起,而后倏地扔到了一边。眼见那人从空中摔到地上,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两步。 “皇上!”肖涵玉亲眼看见他是如何及时赶到,救了她和湘茗郡主的性命,也是亲眼见证了,被刺客缠住的他,此刻已是如何的气喘吁吁。 是啊,在数个高手的围攻下,又要顾着自己,又要防止被敌人击中,饶是他有三头六臂,也难免顾此失彼、寡不敌众啊! 所以,她不明白!这个人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为什么宁可自己身陷险境,也不曾置她于不顾?难道对他来说,她就这么的重要? 此念一出,肖涵玉忽觉周身一震。 不料思绪正欲奔涌而出之时,背后的一个敌人竟已悄然逼近。 她一无所察。 然而,陷于苦战的男子却惊得瞪圆了眼珠子。 “涵玉小心!”说时迟那时快,未等女子及时回过身去,厉无刃便已一把将她揽到了他的后头,却不得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上自暗处刺来的凶器。 肖涵玉怔住了,只缘她清楚地目睹了那把悬于半空中的利刃。厉无刃没工夫愣神,他当机立断,徒手握住剑背,阻止剑刃继续向里深入。 紧接着,他就瞧见敌人后方有一护卫一跃而起,径直将其砍倒在地。 “主子!” 来人和肖涵玉一左一右扶住了身形一软的男人,恰逢此时官兵赶到,刺客们见势不妙,也不恋战,这就悉数奔逃。赶来大部分的官兵即刻在为首者的命令下前去追击,余下人等则在其带领下匆匆来到皇帝的身边。 “卑职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厉无刃看他一眼,却没心思多跟他废话。 “涵玉,湘茗,没事吧?” 肖涵玉红着眼摇摇头,怀里的小家伙则早就吓坏了,如今看到救兵来了,她再也按捺不住,当场就哭了出来。 “皇伯父……呜——皇伯父你流血了!”眼看着一团血红在敬爱的皇伯父胸前越长越大,小家伙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皇伯父没事,别怕。”厉无刃冲她笑笑,本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奈何胳膊刚一动弹,他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皇上!皇上,先去包扎止血吧!”一旁的侍卫迫不及待地劝说着,见自家主子点头同意,他赶忙扬声命人去找大夫。 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将受伤的帝王扶到了十几步开外的一家客栈里。掌柜的虽然被这突然莅临的贵人给吓傻,但好歹也回过神来,替他腾出了店里最好的一间上房。 整个过程中,肖涵玉都睁大了眼,寸步不离地跟着。只是,她一反常态的沉默,还是很快引起了厉无刃的注意。 这是……被吓坏了吧? 第56章 亲口喂药 厉无刃想安慰女子两句,奈何话刚起头,大夫就匆忙赶到了。肖涵玉见状,自是回过神来,赶紧给大夫让道。厉无刃见她脸色还好,便也不急于一时了。 结果,等到大夫战战兢兢地替这位年轻的帝王上了伤药又包扎了伤口,后者却两眼一翻,意外地晕了过去。 这下可还得了?在场的人差点乱作一团,所幸大夫及时表示,这乃是中了毒的症状。 “中毒!?” “大大大、大人请放心!此毒、此毒不足以致命,只致人短时眩晕,待到服了解药,自可恢复如初。” 在屋里候着的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听了大夫的医嘱,先让厉无刃服下解药——不,这人都昏过去了,还怎么自主服药? 一群人急坏了:灌药?不太敢呃。但是……不灌又不行,就这么放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来吧。”好在这个时候,皇帝唯一的妃子挺身而出,替他们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端药的侍卫赶忙把药端上去,帮着她扶起昏迷不醒的男子,让他半躺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看着女子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着。可惜,由于厉无刃没有意识,喂进嘴里的汤药多数都溢出了嘴角。肖涵玉没了法子,索性叫护卫们退下,稳着他的身子,嘴对着嘴喂他喝药。 起初,从未干过这档子事儿的女子自是有些尴尬,不过,喂着喂着,她也就没了旁的心思,因为一想到他是为保护她才挨了这一剑继而中毒,她这心里就很不好受,巴不得他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变得活蹦乱跳。 可想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肖涵玉喂完了药,替厉无刃擦干了嘴角,扶着他躺下。随后,她走出去同大夫还有护卫们一合计,认为可以将人送回宫去再请太医诊治,便命人将其抬上了马车,一路照顾着他回了宫。 六岁的湘茗郡主也坐在车里。虽然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知道,皇伯父被坏人打伤了,还晕过去了。是以,小家伙心里也是难过得不行。肖涵玉照看着男子,她也紧张地坐在一旁,学着女子的模样,笨手笨脚地替她的皇伯父盖毯子。 肖涵玉瞧着她笨拙却认真的样子,欣慰地扬唇莞尔。 然而,等回到了宫里,她却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和湘茗郡主都各自换了衣裳,来到厉无刃的寝殿里等着他醒了,他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肖涵玉急了,问太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太医说出的话,也同宫外那位临时找来的大夫大同小异。至于男子为何服了解药却不曾苏醒,大约也是因人而异的缘故。 肖涵玉别无他法,只好坐着干等。 “姐姐,皇伯父他怎么还不醒过来啊?” 愁眉不展的女子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见对方亦是将小嘴抿成了一条线,她抬手摸了摸那小脑袋,低声说道:“皇伯父会醒的,我们耐心地在这里陪着他,等他睡醒,好吗?” 小家伙点点头,这便安安分分地坐在女子的大腿上,一双大眼直直地瞅着她的皇伯父。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都快黑了,龙床上的男子依旧双目紧闭。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等得累了,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小小的脑袋也开始点啊点的。肖涵玉见她困了,便哄她回去歇息,可小家伙不肯,说一定要在这里等皇伯父醒过来。 肖涵玉又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发丛:好吧,等就等吧。 她想了想,抱着小家伙到龙床对面的榻上坐了下来。 实际上,忙活了一天,她也有些乏了,方才都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果不其然,不到两刻钟的工夫,她就不自觉地将脑袋搁到了一旁的墙壁上,抱着小家伙昏昏入眠了。 因此,当夜里厉无刃悠悠转醒之际,映入眼帘的,便是小丫头怀抱小家伙打瞌睡的画面。 这一大一小就位于距离他两丈开外的软榻上,一个侧着身子倚着墙面,一个规规矩矩地坐着,两人相依相偎,看着叫人莫名的暖心。 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有了会这般等他醒来的人。 勾着唇角看了好一会儿,他不忍心将她二人吵醒,便自己爬起身来,意图下床去倒杯水喝。无奈他胸前负伤,动作不似平日里轻便灵活——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惊醒了肖涵玉,眼看着床上的男人总算睁开了双眼,她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差点都忘记怀里还坐着个小娃娃了。得亏厉无刃及时察觉,抬手朝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才缓过劲儿来,赶忙蹑手蹑脚地将睡熟了的小家伙放到了软榻上,随后才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男子的身前。 “皇上要喝水?” 厉无刃点点头。 肖涵玉不由分说地将他“遣”回去躺好,回身手脚麻利地替他倒来了水,亲手扶着他喝下。然后,她就绷着一张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昏黄的烛光下,厉无刃近距离地注视着心有余悸的女子,却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他的唇瓣凑到她的耳边,柔声道:“朕没事,你不要担心。” 孰料他话音刚落,女子就忽然红了眼眶。厉无刃见状,心头一紧又一软,下意识地要抬手抱一抱她,却因一时心急而忘记了自个儿身上的伤。 “嘶——”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令女子旋即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身。 “不要紧吧?要不要叫太医?”肖涵玉急忙扶住他的身子,红着眼睛沉声问他。 厉无刃笑着摇摇头,刚要开口让她扶他躺下,就冷不防动了个“歪心思”。 “你陪朕躺一会儿,朕就不疼了。” “……” 片刻,肖涵玉难得没有“瞪”他一眼,而是咬了咬唇,默默无语地起身褪去了外衣,而后回到他的身边,躺了下去。 厉无刃很是受用,噙着柔和的笑意,用那条不会牵扯伤口的胳膊搂住她软绵绵的身子,脸蛋则蹭了蹭她乌亮的长发。 “皇上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57章 你喜欢朕 仿佛过了许久,静悄悄的屋子里才响起了女子轻声的问询。 “不问。”厉无刃语气如常地作答。 肖涵玉无言。 “即便不问,能猜到的,朕也已经猜到了。至于猜不出的,不去查,谁也不晓得是到底怎么回事。” 他倒是冷静又看得开。 肖涵玉心下感慨,又道:“我看那些人的身手都很好,皇上身边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却愣是被他们牵制住那么久。虽然他们是以人数占了优势,但是……” 厉无刃没想过,小丫头的儿女情长竟只持续了那一小会儿的工夫——这才陪他躺了多久啊,她就开始一本正经地同他分析起刺客的身份来了。 话虽如此,他略觉失落之余,却也仍是饶有兴致地低眉去看——还真就目睹了一个神色凛然的小女子。 “但是,他们的功夫也太好了些,绝对不是些乌合之众。他们明显就是冲着皇上来的,可我们出宫游玩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吧?怎么就会遇上那样的埋伏?” 诚然,她虽不谙朝堂之事,也不懂江湖规矩,但傻子都看得出来,今日的这一场行刺,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而且,对方的来头绝不寻常。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作出一个大胆的推测——在这座南蜀的禁宫里…… “呵……” 神情凝重之际,肖涵玉突然听到男子低低地笑出声来。她当即一愣,抬头去看对方的脸。 厉无刃见她满脸都是“你笑什么?”的疑问,面上笑意更浓了。 “别奇怪,朕只是觉得,若是换做旁的女子,这会儿指不定就跟朕哭哭啼啼诉衷肠了,哪儿有像你这样,也不柔声安慰朕几句,直接就跟朕分析起事态来了,还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 肖涵玉窘: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呀? 厉无刃被她这张皱巴的小脸逗得不行,忍不住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傻丫头,这件事,你就别太操心了。”说完,他温柔的眼神忽而锐利了几分,一双凤眼更是蓦地投向远方,“他们敢伤朕,敢伤你,朕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他定会命人查明真相,叫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付出代价。 一双漂亮的凤眼透出冷冽的精光,直到迟迟未有等来女子的回应,眼睛的主人才遽然收回了跑远的思绪,低眉去看怀中佳人的脸。 “怎么了?”见小丫头保持着古怪的沉默,厉无刃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上不该那样护着我的。” “……”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适才还在滔滔不绝地探讨刺客的来历,转眼间,她竟忽然话锋一转,就这么步入了另一个话题。 “你是九五之尊,是治理天下的皇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必然将导致朝堂不稳,国家大乱,那……” “那什么?” 那我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 肖涵玉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居然会担心这样的问题。然不知何故,今日一事,却叫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如此念头。 她怕——怕他因为她而身逢变故,怕他会如同今日白天那般,捂着冒血的胸口,又突然不省人事。 女子再次抿唇不语。 “看不出来,你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小心思竟然这么多。” 欲言又止之际,她听到厉无刃波澜不惊地吭了声。 肖涵玉仰头看他。 “朕若是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何谈治理天下?” 厉无刃垂下眼帘,勾着嘴角,对上肖涵玉微愣的目光。女子愣着,又猝然还魂,猛地将脑袋埋低,不敢再看他含情脉脉的眉眼。 “可是……可是你是皇帝啊……” “皇帝就不能护着自己喜欢的姑娘?” 肖涵玉无言以对了。 喜欢喜欢……他干吗要反复强调这个词嘛…… 耳后根的热度骤然攀升,小丫头只觉得两边的脸颊越来越烫。 偏生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有意无意地令那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脸上。 “涵玉,你是不是喜欢上朕了?” 被男人如此直白的一问,肖涵玉面上的红云登时爬满了两颊。 她动了动嘴,却没敢吐出只言片语,只不自觉地将脸埋得深些,却不料竟随即惹来了男子的一阵低笑。 “朕明白了。”厉无刃自顾自地开口,“朕很高兴。” 高兴什么呀!我又没承认什么! 肖涵玉很想替自个儿正名,可惜,她没那个勇气抬起头来,去直面他温柔似水的目光。 算了,就这样装死吧! 决定做一只把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十七岁的女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好在搂着她的男人也不为难于她,只春风得意地吻了吻她的前额,便抵不过刚苏醒后的疲倦,抱着她昏昏入睡了。 于是,当湘茗郡主于半夜惊醒之时,她一头雾水地发现,自己好像被“遗弃”了。 小家伙有点迷茫,又有点害怕,还有点不高兴,直至她迈着小短腿跑向她皇伯父的床边,赫然发现皇伯父和姐姐都躺在床上,她才皱起眉头苦思冥想,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姐姐跟皇伯父睡觉觉,把她忘掉了! 小家伙伸长了胳膊,使劲推了推沉睡中的男子。 厉无刃一睁眼就瞧见小侄女撅着嘴立于床畔,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他差点当场一拍脑门——竟然把小侄女给忘了! “皇……” “嘘——” 小家伙刚要张嘴表达不满,就被她敬爱的皇伯父给阻止了。 厉无刃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来,单手将小家伙抱到床上,放在他和肖涵玉中间,又替她盖上被子,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小身子。 小家伙是个聪慧的孩子,心知皇伯父是预备跟她和姐姐一块儿睡,这才满足地咧开了小嘴。 片刻,她乖巧地闭上眼睛,在男子颇有节律的拍打下,很快就重回梦乡。 厉无刃看看聪明伶俐的小侄女,再瞅瞅睡在里侧的女子,心下忽而软了一片。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这样美好的日子,他终于拥有。 第58章 兴师问罪 翌日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肖涵玉先是目睹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胸前的小家伙,而后惊愕地发现,床上居然没了厉无刃的身影。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唤来宫娥,问她们皇上去了哪里。应声而来的宫女告诉她,圣上一早就去了金銮殿,这会儿约莫正在上早朝呢。 “上早朝?!”肖涵玉直接脱口而出。 他身上还带着伤啊!怎么也不歇息两天,就去上早朝了!? 对于男子不怎么爱惜身子的行径,肖涵玉相当不满。可是,她又不好直接冲到那金銮殿上去,把厉无刃拉回来继续躺着。 无奈之下,她忿忿地吐了口气,恰逢龙床上的湘茗郡主被她那一嗓子吼醒,正揉着眼睛,喃喃唤着“姐姐”。 肖涵玉只得先替小家伙梳洗了,然后把自己拾掇整齐了,预备先将小家伙送回她的寝宫,再回自个儿的玉箫殿早膳。 临走之前,她嘱咐那宫女,只要皇上一回来,便立刻派人到玉箫殿知会她——她还是不放心他。 如此安排妥当了,她才牵着湘茗郡主的手,走出了一国之君的寝殿。 那边厢,等了一晚上总算得来了年轻的主子,绯雪连忙迎上前去,询问厉无刃的情况。 “都能去上早朝了,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岂料自家主子却凉凉地回了她这么一句,叫女子顿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很快就顿悟了。 “主子,您这是气皇上不顾自个儿的身子,强撑着精神去处理政务吧?” 绯雪笑眯眯地问着,被肖涵玉不客气地瞪了一眼。前者立马收起了些许暧昧的笑容,讨好似的替后者捶起了肩膀。 “主子不要生气嘛!奴婢认为,这是好事呢!” “好事?!”奈何肖涵玉一听这“轻飘飘”的评价,回头看人的眼珠子立马就瞪得更圆了。 “不是,奴婢的意思是,主子心疼皇上,皇上呢,昨儿个也拼了命地保护主子,这……这不是好事嘛……”直到绯雪解释了一番,肖涵玉才微微一愣,而后顶着一张迅速发烫的脸,倏地回过头去。 “有什么好事不好事的,我才不要他这样保护我……”多危险啊,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 肖涵玉不敢再往下想了。 “主子啊,”就在此时,绯雪的声音忽然把她从思绪中给拉了出来,“奴婢多一句嘴,往后,您要是还有机会出宫的话,还是带上蓝将军和韩侍卫吧。他们两个功夫不错,特别是蓝将军,一定能护着主子,免得主子再受那等惊吓。” 肖涵玉点点头。 是啊,这一次,因着是偷偷跟随厉无刃微服私访,他说他身边的护卫就够用,叫她别带护卫,她便听从了,甚至于到了最后,她跟小湘湘连各自的贴身侍女也没带,就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了。 结果可倒好,碰上了这等倒霉事。早知如此,她就带上蓝莫知跟韩诀了,好歹也能顶上事儿啊。 话分两头。 这一边,肖涵玉暗自懊悔着,那一边,厉无刃则早早地下了朝堂,开始派遣暗卫追查皇城遇刺一事。等到该下的命令都下完了,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身子似乎仍未缓和过来。 罢了,反正今儿个是大年初二,政务也不多,他便先回寝宫歇一歇吧。 谁知,回到寝宫躺下后的不多久,将要睡着的他就被一个意外的消息给惊得坐起身来。 “你说什么?!梅太妃领人去了玉箫殿,说要兴师问罪!?” 眼瞅着前来报信的小宫娥急急点头,年轻的帝王哪里还坐得住? 这个梅太妃,他待她客气,她还真把他当成自个儿的小辈了!?竟敢欺负到涵玉的头上! 想也知道这一回定是“来者不善”,厉无刃顾不得多作思量,匆匆穿上外衣,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玉箫殿。 一进门就瞧见三十多岁的妇人反客为主地位于上座,而他昨夜里搂着的温软娇躯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厉无刃只觉一股火气“噌噌噌”地往上蹿。 伴着一声“皇上驾到”的唱喏,他脚底生风地跨进了门槛,强忍着径自将人扶起的冲动,沉着脸行至那不速之客的身前。 “见过皇上。” “梅太妃此举何意?” 他二话不说,直奔主题,不免叫趾高气昂的妇人面色一凝。 “皇上,这玉妃随驾出宫,却没有照顾好皇上,令皇上落入险境还负了伤,本宫身为太妃,自然要替皇上教导其为妃之道。”话虽如此,梅太妃还是及时缓了脸色,不慌不忙地道明自个儿的来意。 可惜,厉无刃素来知晓她的心性,又哪里会听得进她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令朕遇险负伤的是刺客,不是玉妃。有些话,梅太妃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冷冷的话音落下,三十有几的妇人当即一怔。她不是没想过,皇帝约莫会偏袒堂下的女子,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现身就语气不善地警告了她,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身为先帝宠妃,妇人的脸面有些过不去。她绷着脸,直视着这位高她一个脑袋的帝王,半晌说不出话来。厉无刃见她没能反驳,也不跟她废话,这就回身走到肖涵玉的身侧,亲手将之扶了起来。 “所谓的‘为妃之道’,便是让朕满意。朕觉得玉妃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所以,这里还轮不到别人来越俎代庖。” 他冷冰冰地扔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就令梅太妃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也是个心气高的,如此吃力不讨好,她当然是很不高兴! “哼!”留下一声清清楚楚的冷哼,梅太妃当场拂袖而去,竟也不同九五之尊打声招呼!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紧张,所幸对峙的双方已有一方主动离开,这气氛便也迅速缓和下来。 “没事吧?”再加上年轻的帝王随即便语气温和地问询起肖涵玉的情况,大家伙儿自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十七岁的女子垂着眼帘摇摇头。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厉无刃歪着脑袋,注目于她一颤一颤的睫毛,抬手屏退了左右,“朕记得,你平日里,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向梅太妃低头的。” 肖涵玉依旧不吭声,只兀自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杵在他的跟前。 这般反常的表现,自是叫厉无刃生了担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他好脾气地问着,微微矮下身子,意图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不料下一刻,她就自个儿仰起脸来,红着眼眶对上了他的视线。 厉无刃顿觉心头一紧,果不其然听她低声道:“梅太妃说的对,若不是我,皇上就不会受伤。” 第59章 正视心意 “一派胡言。她说的话,你也信?” 肖涵玉红着眼注目于厉无刃的眉眼,不置可否。 厉无刃被她这忍着不哭的模样闹得心软,忙不迭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宽慰起来。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想不开了?嗯?就算是有错,那也是错在刺客,错在朕的护卫,与你何干?照梅太妃这话说,朕还保护了自己的亲侄女呢,难不成,湘茗也该因此而受罚?” 肖涵玉依旧靠在他的胸前,不吭声。 “傻丫头,不许多想了,知道吗?” 她终于抿着唇点点头。 不过,鉴于小丫头今日一反常态的表现,厉无刃还是抱着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好一会儿,直到肖涵玉突然记起他还有伤在身,才赶忙陪着他回了他的寝宫,亲眼看着他躺下了。 然后,她一语不发地坐到他的床边,就这么呆呆地凝视着他的睡脸。 便是这样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待她好,亲口说他喜欢她;便是这样一个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从敌人的刀口将她救下;便是这样一个人,一听说有人要为难于她,管不得自己尚有伤在身,直接就赶来替她摆平了一切;便是这样一个人……终究是走进了她的心里。 她想,昨夜里他问她的那句话,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她想,她是愿意回应他的。 她想,她恐怕是走不了了。 是啊,曾几何时的坚持,在他细水长流的温存下,终是一点一点地被瓦解。那个重获自由的美梦,大约是要成为她这辈子美好的念想了。 肖涵玉,为了他,留在这深宫后|庭,值得吗。 嗯,值得的。 她不晓得将来会变得如何,但是,她愿意赌上一把——赌她看人的眼光,也赌他二人之间的情义。 想到这里,她忽然莞尔一笑,轻轻弯下腰去,将侧脸搁在了他的身旁。 从这天起,厉无刃总依稀感觉到,他的小丫头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譬如,他喝药的时候,她会主动侍奉;再如,他散步的时候,她会主动牵手;又如,他做事的时候,她会主动盯着……他的脸。 厉无刃抬手摸摸自个儿那张俊俏的面孔。 嗯,感谢父皇、母后把他生得这般英俊——事实证明,这副皮相还是很有用的。 心下虽已觉察到什么,男人面上还是佯装无知道:“你看着朕做什么?” “皇上好看。” “……” 厉无刃还真没想过,他的小丫头会如此直白。若是换做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吧,他大概也只会觉着,如此回答乃是小丫头个性使然。但现如今…… 年轻的帝王眼含笑意,凝神望着他那双手托着脸蛋的皇妃,成功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了欣赏与倾慕的神情。 也不知怎么的,她似乎突然就……愿意正视自己的心意了。 诚然,自打那一日想明白了之后,肖涵玉就不再逃避了。她会直言不讳地夸厉无刃相貌英俊,会若无其事地去拉住他温热的手掌,会乖巧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抱……她认为,既然自己确实是喜欢上他了,那么她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至于女儿家的羞涩和矜持……唔,那是什么来着,可以吃吗? 对于小丫头的这些改变,厉无刃表示很好很满意。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暗暗思量:自己是不是可以同她做更亲密的事了? 话虽如此,但因着胸口的伤势尚未痊愈,眼看着正月十五到了,他也只好姑且悠着点了。 是夜,月朗星疏,东风怡人。玉箫殿一早就派人传了口信来,说是玉妃娘娘晚上要同湘茗郡主亲手做元宵,请皇上过去品尝。厉无刃自然乐意,早早地就处理完手头的事务,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往两人所在之处。只是,他显然忘记了,如今的这皇宫里头,可是多了个尚未封王的皇弟的。 耳听熟悉的屋子里突兀地传出了少年爽朗的嬉笑声,厉无刃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剑眉一敛。 今儿个是元宵节,他的确是把他那面壁思过的三弟给放了出来,却没料想这个臭小子竟是提前摸准了路子,径自占得了先机。 事实上,名为“厉无机”的少年还真是打了如意算盘的。他听说自个儿的皇兄而今也才肖涵玉这一个妃子,又依旧疼小侄女疼得紧,随便一打听再一琢磨,便断定对方今日必然会到这玉箫殿来,同这一大一小一块儿过节。 于是,他便备了节礼,不请自来。幸好皇兄的这位玉妃是个不拘小节、平易近人的女子,见他突然现身,她虽觉意外,却也笑容可掬地招待了他。他呢,又是个天生的“自来熟”,三下五除二的工夫,不但让小侄女记起了他这个三皇叔,更是借着多年在外所见识的风土人情,迅速博得了肖涵玉的好感。 是以,当厉无刃果不其然地出现之后,他发现热闹的屋子里好似已然没了他的位置。 将自家小丫头同自家三弟谈笑风生的画面看在眼里,年轻的帝王不太高兴,沉着脸冷哼一声,就径直插|进了两人之间,将少年往边上挤了挤。 厉无机起初还有些发愣,可眼瞅着他那皇兄这便若无其事地同肖涵玉说起话来,那语气里满是他久违的温和与柔情,他就恍然大悟了。 皇兄真是……害自己年纪轻轻,就替他担心了好一阵呢。 不过,现在可好了,皇兄总算是有了放在心上的姑娘,他也可以不必再忧心,将来皇兄会不会逼着他尽早娶妻生子,然后过继他的儿子去当太子了。 如此一思,十四岁的少年不禁盘算起来:务必要尽早促成好事,让自个儿早日抱上侄子。 因此,当肖涵玉同小侄女闹作一团——两人皆是满手、满脸的面粉时,厉无机认为,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他主动承担了照顾小侄女的任务,将湘茗郡主抱去另一间屋里梳洗,为兄长和兄长心仪的姑娘腾出了独处的空间。 厉无刃虽然有些奇怪,奇怪自个儿的三弟怎地突然愿意照料小孩子了,却也没想得太多,只嗔怪着注目于身前满面白|粉的小丫头,亲自取了帕子替她擦脸。 “朕真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个侄女。” “哪儿有……妾身这是在陪小郡主玩儿呢,你看她玩得多开心。” 肖涵玉仰着巴掌大的脸蛋儿,毫不掩饰地撅了撅嘴。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男子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脸颊上擦拭着,殊不知这模样本该叫人看着无语,而今落在了一国之君的眼里,却是显得莫名的可爱。 等到一大一小分别拾掇干净了,一家四口便围坐在一起,吃着她二人亲手做的元宵,气氛既是热络又是温馨。 席间,小家伙最是兴奋。毕竟,往年可没那么多的人陪她一起过元宵节,更没人手把手地教她做汤圆,让她吃上她自己动手做的糯米团子。是以,小家伙不但自个儿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断地让长辈们吃吃吃,巴不得能把三个长辈都喂得饱饱的。 厉无刃三人不忍心扫了小家伙的兴,结果到最后,四个人都有些吃撑了。尤其是湘茗郡主这个“始作俑者”,小肚子鼓鼓的,偏偏整个人还满足得直咂嘴,闹得三个大人皆是忍俊不禁。 得亏与此同时,厉无机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等到他们领着小家伙去看花灯顺带散步消食之际,他再次肩负起照看小家伙的重任,看似无意地替另外两个制造了独处的机会。 年方十四的少年觉得,他实在是太机智了。届时,只要他直接把小侄女送回她的寝宫,不再让她去打扰皇兄和玉姐姐,这之后的事情嘛……嘿嘿,就水到渠成了。 第60章 美好夜晚 胸有成竹的少年全然忘记了,他的皇兄十几天前才刚被人用剑刺了胸口,这会儿还尚未痊愈呢。 实际上,即便厉无刃敢于不顾伤势,行周公之礼,肖涵玉这一日的身子……也是不允许的。 看花灯看着看着就看起了身边的美人,绮念渐生的一国之君自是理直气壮地留在了玉箫殿。 然后,这里摸摸、那里揉揉的男子很快就叫身边的女子起了疑心。 “皇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肖涵玉关切地问他。 “……”他确实是不太舒服,急需她的解救。 守了二十几年的身子,这就要交出去了,年轻的帝王有些期待亦有点紧张。他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瓮声瓮气地说:“涵玉,朕可以了吗?” 乍一听此言,肖涵玉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她不明就里地“啊?”了一声,却在厉无刃张嘴把话挑明之前,又冷不防“啊呀”了一句。 “怎么了?”见女子翻了个身就突然低呼出声,厉无刃也是不解。 “呃……没、没什么……” “没什么?” “真、真没什么……” 她总不能告诉他,方才,她忽觉身下有一股热流涌出,算算日子,似乎是癸水提前到了? “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到底怎么了?”奈何厉无刃也是关心她关心过了头,愣是盯着她盘问起来。 肖涵玉无语了。 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扯谎道:“皇上……你……你能让一让吗?妾身……妾身想去出恭……” 可惜厉无刃不是个好糊弄的,他这就皱起眉头,疑惑地问她:“出恭?你之前不是才去过吗?” 肖涵玉窘了:好像是哦…… 她居然给忘了。 暗恼自己也是吹牛不打腹稿,她无力地垮了小脸,最终也只得老实交代:“皇上恕罪,其实……我不是想出恭,是……是月事……突然来了……” 越发小声的话音落下,卧房里遽然陷入一片死寂。 厉无刃觉得,他的运气也真是好得可以。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小丫头来了天癸,他总不能再拉着她干那事儿吧? 心口瞬间憋了口气,不上不下的,年轻的帝王黑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连带着方才缠在女子身上的手脚,此刻也不得不收了回来。 “呃……皇上?”就在这等诡异的沉默中,肖涵玉弱弱地吭了声。 “做什么?”厉无刃沉着嗓子反问,直叫对方尴尬得抽了抽嘴角。 “你……你能让一让吗?我……我得下床处理啊……” “……” 满心的激动与期盼,竟是被这满路杀出的月信给搅黄了去,堂堂九五之尊也是醉得不行。偏生他的小丫头还毫无察觉,见他总算让了道,她只窘迫地去了另一间屋,回头还在其侍女的提议下,问他要不要还是回他自个儿的寝宫歇息。 诚然,这后宫嫔妃来了癸水,多少都是冲撞圣驾的。他兴许可以不介意,但她不能不当回事儿啊。 厉无刃没法子,只好重新穿戴整齐,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玉箫殿。 倒不是觉着那天癸冒犯了自个儿,实在是再这么待下去,他这男人的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心情郁结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年轻的帝王越想越觉不是个事儿。他唤来手底下的太监,本想勒令管事的今后牢记肖涵玉每月来事的日子,可转念一想,又发现自己不乐意叫旁的男子知晓她的小日子——纵使是以前曾经是男人的太监,也不成。 罢了,大不了他就自己记着——反正他就她一个女人。 等到她的小日子过去了……哼,且看他如何扳回一局。 如此思量的皇帝陛下很快就等来了七日后的这一天。是夜,又是一个彩云追月的怡人之夜。厉无刃胸口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肖涵玉的月事也已走得干干净净。值此天时地利人和之际,男人捧着本折子坐在案前,悄无声息地抬起眼帘,注视着小丫头凝神替他磨墨的模样,心间一阵跃动。 若是放在今夜……她应当是愿意的吧。 厉无刃合上奏本,牵着小丫头的手走向床榻。可惜,对方只道他和平常一样,只打算和她一起盖棉被、纯聊天。是以,面色如常地替彼此脱了外衣,尚无警觉的肖涵玉便先一步睡到了床上去,十分自觉地替厉无刃空出了大半的位置来。 这般作为,倒并非她恭谨体贴,实在是每每到了半夜,她十有八|九都会把他往外头挤,不预先空出些地方来,她还真担心自己会把堂堂九五之尊给挤到床底下去。 对此,厉无刃还笑眯眯地揶揄过她,说就她这睡相,大概也只有他能体念了。 当时听了这话,肖涵玉心里窘归窘,却半点未尝生出这是被他嫌弃了的感觉。相反地,她瞧着他隐隐含笑的目光,心头竟是微微发甜。 是啊,好几次早晨醒来的时候,她都被他箍在怀里,可他显然也是出于无奈,毕竟,她的腿正大咧咧地搁在他的身上,胳臂也直愣愣地压着他的前胸,要是他再不采取行动的话,还真不晓得她会“放肆”成什么样。 可惜,她就是个“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家伙。尽管每回入睡前都反复默念,这一次一定不要再压着他了,但第二天一早睁开双眼,现实总还是那样残酷。 为此,她不止一回弱弱地提议:要不,皇上你就别跟我睡一张床了? 然而,厉无刃每次都只睨她一眼,泰然自若地回她道:就你这小身板,还压不垮朕。 人家“苦主”都如此明示了,肖涵玉这个“坑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如此时此刻,男人照旧不紧不慢地上了她的床,拉好了那张偌大的被子,命人熄了灯。 只不过……今儿个夜里,她怎么觉得他好像又不太|安分? 肖涵玉心里犯起了嘀咕:往日里,他的睡相一向是相当叫人佩服的——只有她压到他的份——从来没有他叫她不舒坦的时候,缘何今日他却像身上长了虱子似的,老在被窝里动来动去的? 没错,正是因着男子睡态极好,年前,她才答应了与他同盖一褥——免得两个睡姿不好的人睡着睡着就抢起被子来——怎么才没一个月的工夫,他就不学好,向她靠拢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着,她娇软的身子就被男人一个翻身给压制住了。 “皇、皇上?”他这是要做什么?! “那玩意儿走干净了?”厉无刃似笑非笑地问她。 “嗯,嗯……”肖涵玉愣愣地点头。 “不错。”明知故问的男人定定着俯视着身下人的小脸,终是流露出暧昧又满意的笑容,“那我们就可以做该做的事了。” 第61章 皇上骗人 连声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小天使们稍安,先给个内容提要,半小时内就解禁。 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少女忍不住与心底腹诽了两句,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不论如何,既然说好了要背人家,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诀自是得说话算话。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来,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托到了自个儿的背上。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一个是因为涉水救人,一个是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贴在一块儿,倒是谁也不吃亏。但话又说回来,幸好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不然的话,这冷冰冰的一身湿衣裳,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肖涵玉这样想着,强撑着精神,被韩诀一路背到了……山林里。 这一下,她就是想饿昏过去,也不敢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带自己去享用美味佳肴的吗?怎么把她带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脑海中业已勾勒出各种强抢民女的画面,娇小的身子也因此而抖了一抖。 不是吧,看他人模人样的,难不成真是个登徒子?!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她轻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少女越想越觉胆战心惊——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没干货的缘故,此情此景下,她愣是手脚发凉、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以至于偷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手中逃脱,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决计不可能的。除非…… 正思忖着该如何急中生智,她就在韩诀的那双桃花眼里目睹了不加掩饰的戏谑之色。 “怎么?韩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将你背到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是企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肖涵玉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尽可能神态自若地回道:“呃哈哈……怎么会呢?韩大哥你长得这般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猥琐卑鄙之人。所以我猜……唔,这山中常有各种小兽出没,你应该是打算打些野味来填饱我的肚子吧?” 说完,她自个儿也唾弃自个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天真? 然而,故作单纯的少女做梦也没有想到,听罢她似是颇为镇定的一席话,男人却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韩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不瞒你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语毕,他叮嘱肖涵玉坐在原地、莫要乱跑,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肖涵玉:“……” 自己为叫对方松懈而心口一说的谎言,居然好巧不巧地猜中了那份心思? 世事如此美妙,而我如此骄傲。 稍稍放下心来的肖涵玉倚在一棵大树上缓了缓劲,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韩诀果然拎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见到食物,肖涵玉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尤其是当她亲眼看着男人手脚麻利地宰杀猎物又手抠内脏之时,她只觉整颗心都随之沸腾了! 是以,当韩诀忙活到一半抽空看她的时候,满心以为她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小脸发白的他,最终却只目睹了少女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神情。 韩诀:“……” 第62章 今晚吃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虽然厉无刃很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但肖涵玉近乎崇拜的眼神让他实在没法安之若素。 他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他不过就是吃了几只虾而已,为何会惹来她如此奇怪的反应?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年轻的帝王放下了筷子,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抹了抹嘴,然后定睛注目于依旧两眼放光的少女。 “玉妃,你在看什么?” 肖涵玉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一唤,打了个激灵,就倏地回过神来。 “皇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厉无刃一头雾水:“你指什么?” “就是吃虾都不用手剥,在嘴里随便捣鼓几下,就把虾头、虾尾、虾壳全都吐出来了啊?” 厉无刃嘴角一抽,简直无言以对。 那种“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努力平复了情绪,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从小就会了。” 肖涵玉顿时用一种“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眼神看他。 “是真的。”他也真是,居然还特地强调一遍。 可饶是如此,少女还是难以置信地与他对视着。 好话不说第三遍,厉无刃不打算继续重复。他眸光一转,提起筷子,正准备去夹第四只虾的时候,却被另一双筷子抢了先。只见肖涵玉快准狠地夹中了他看中的那只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厉无刃虽然不理解她干吗要跟他抢,但却还是好脾气地收回了筷子,定定地瞅着她的脸。 慢着,他好像弄错了重点。 话说……她一个后宫嫔妃,怎么敢跟一国之君抢东西吃?难道自己看上去就这么好欺负? 如此思量的男子很快就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出了结论。 只见少女神情专注地鼓动着腮帮子,却在一小会儿后就皱起了眉头。没多久,她便愁眉不展地吐了一团红白相间的玩意儿出来。 很明显,她虽是依葫芦画瓢,却并没能获得南蜀皇帝吃虾的特殊技能。 肖涵玉不信邪,这便又往嘴里送了一只虾,一条舌头毫无章法地在口中翻滚——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少女郁闷了,男人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厉无刃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就被她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小模样给逗乐了。 大抵是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肆意妄为吧,他瞧着她随即怒目而视的面孔,竟是越发耐不住笑意了。 肖涵玉很气愤:他居然笑话自己! 可是,此情此景下,她若当真跟他斤斤计较,又会显得自个儿太不上台面。 憋了一股子气儿的少女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她又不甘示弱地瞪了男人一眼,随后就夹起第三只大虾,故意对着不明就里的湘茗郡主说:“别看你皇伯父了,姐姐给你剥虾吃!” 听出了少女赌气的口吻,厉无刃连忙收敛了笑容,认真严肃地发话:“你刚才不是还说,湘茗不适宜吃这些大鱼大肉吗?” “敢问皇上,这是大鱼吗?是大肉吗?” “……” 趁机扳回一局的肖涵玉这就缓和了脸色,笑嘻嘻地瞧着在指间褪去外壳的美食,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这是虾,只吃一两个,不油不腻补身体,还是很不错的。” 语毕,她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剥好的鲜虾分成两截,然后把其中之一送到湘茗郡主的嘴边。 “好吃吗?” 鲜美可口的虾肉入口,又是“娘亲”亲手替自己剥的,小家伙自是连连点头、一脸满足。 湘茗郡主就这样被半只大虾给收买了,厉无刃不禁觉得,自己这几年真是白疼她一场了。 不过…… 看着少女很快就真心诚意地替小丫头剥起虾来,还细致周到地将可能藏有泥沙的虾肚肠给剔了出来,又看着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男人的神色便在不知不觉中柔和起来。 后来,为湘茗郡主特备的膳食被端上桌来,肖涵玉顾不上自己享用美食,而是全神贯注地给小家伙喂饭,一边喂还一边提醒她多嚼几下再咽。厉无刃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由觉得,比起他来,她这个长辈显然要称职许多。 是啊,他供小侄女吃穿用度,许她荣华富贵,却给不了她如此悉心周到的照拂。 也许,是该有这么一个姑娘,代替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了。 这样想着,厉无刃沉默寡言地用完了一顿晚膳。本想顺道将小侄女送回她的寝殿,他却意外获悉了,而今他唯一的那位妃子,已说好了要让小家伙留宿。 乍一听此讯,厉无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可转念记起先前少女耐心喂饭的一幕幕,想起小家伙跟她在一块儿时是有多开心,又忆起半个多月前,哭着吵着要“娘亲”的湘茗是有多可怜。 心头没来由地揪了揪,他终是没有提出反对,只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就摆驾离开了。 这天晚上,五岁的湘茗郡主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哪怕是睡着了之后,脸上都像是挂着幸福的微笑。肖涵玉注视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娃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要是能住到宫外去,就是要她一辈子养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可惜……唉。 她下意识地想要翻个身,但碍于小家伙正在她胸前睡得香甜,她还是忍住了。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闲来无事的肖涵玉自是再一次担当起帮着照料湘茗郡主的重任,替她梳洗,喂她吃饭,同她玩耍。在她的陪伴下,小家伙没几天就恢复了精神,仿佛又变回了她诈死前的模样。厉无刃将这种种情景看在眼里,终是没再阻拦这一大一小亲密接触。 见一国之君似乎改变了主意,几次瞧见他站在远处观望的琉璃也是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看来,皇上也开始认可玉妃娘娘了。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直至少女被接回宫的第五日,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玉箫殿。 第63章 无妄之灾 半小时内替换。 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少女忍不住与心底腹诽了两句,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不论如何,既然说好了要背人家,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诀自是得说话算话。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来,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托到了自个儿的背上。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一个是因为涉水救人,一个是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贴在一块儿,倒是谁也不吃亏。 但话又说回来,幸好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不然的话,这冷冰冰的一身湿衣裳,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肖涵玉这样想着,强撑着精神,被韩诀一路背到了……山林里。 这一下,她就是想饿昏过去,也不敢了。 怎怎怎……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带自己去享用美味佳肴的吗?怎么把她带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脑海中业已勾勒出各种强抢民女的画面,娇小的身子也因此而抖了一抖。 不是吧,看他人模人样的,难不成真是个登徒子?!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她轻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少女越想越觉胆战心惊。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没干货的缘故,此情此景下,她愣是手脚发凉、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以至于偷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手中逃脱,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决计不可能的。除非…… 正思忖着该如何急中生智,她就在韩诀的那双桃花眼里目睹了不加掩饰的戏谑之色。 “怎么?韩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将你背到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是企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肖涵玉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尽可能神态自若地回道:“呃哈哈……怎么会呢?韩大哥你长得这般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猥琐卑鄙之人。所以我猜……唔,这山中常有各种小兽出没,你应该是打算打些野味来填饱我的肚子吧?” 说完,她自个儿也唾弃自个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天真? 然而,故作单纯的少女做梦也没有想到,听罢她似是颇为镇定的一席话,男人却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韩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不瞒你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语毕,他叮嘱肖涵玉坐在原地、莫要乱跑,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肖涵玉:“……” 自己为叫对方松懈而心口一说的谎言,居然好巧不巧地猜中了那份心思?世事如此美妙,而我如此骄傲。 稍稍放下心来的肖涵玉倚在一棵大树上缓了缓劲儿,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韩诀果然拎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见到食物,肖涵玉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尤其是当她亲眼看着男人手脚麻利地宰杀猎物又手抠内脏之时,她只觉整颗心都随之沸腾了! 第64章 一盆脏水 半小时内替换。这就结了? 听罢一代帝王的金口玉言,肖涵玉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惜,厉无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巧不巧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玉妃娘娘……玉妃娘娘…… 天哪!她这一通折腾,一晃眼的日子,就从“明宁公主”变成“玉妃娘娘”了啊! 不,不!不要哇—— 少女多想当场哀号一声,抱着南蜀新帝的粗大腿,恳求他收回成命。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肖涵玉别无他法,唯有苦着一张小脸,郁闷地俯下身去,叩谢隆恩。 厉无刃听她说话的声音蔫蔫巴巴的,心道你居然敢不高兴?开什么玩笑!朕还觉着不痛快呢! 在他隐忍不发的注目下,少女幽幽怨怨地起身,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走出偌大的御书房,肖涵玉仰头望天,忽然就想对着头皮一顿猛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才没几天的工夫,她就又滚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家贵妇?! 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肖涵玉无法接受。尽管厉无刃已然亲口向她解释了她为何会被逮住,但她还是觉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高墙铁壁之内,有苦说不出的少女忽然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去。 电光石火间,两排宫女太监赫然入眼,直叫她眉角一跳。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头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是啊,现如今,她都是尊贵的玉妃娘娘了,平日里在宫中行走,哪能没十几个宫人跟着的? 肖涵玉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快步朝着她在蜀国的寝殿——玉箫殿走去。 回到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的地方,心中哀叹的少女却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欢迎。她看到以绯雪为首的一众熟面孔向着她飞奔而来,原本苦涩的神情里顿时掺入了几分认命似的笑意。 “公主!公主!”绯雪头一个冲到她的跟前,正要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就忙不迭停住步子,在她眼皮底下跪了下来,“奴婢等人,恭迎娘娘回宫!” 肖涵玉顿时哭笑不得:改口还挺快,这就成“娘娘”了。 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上前亲手扶起了绯雪,吩咐相继跪在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悉数平身。 “公主,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行完了该行的大礼,绯雪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喜极而泣。 “呃哈哈……我福大命大……”却时运不济,所以又被逮回来了。 “是,是……”绯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忽然记起什么,继而展露笑颜,“公主这一路累坏了吧?奴婢扶你进去歇息!” 肖涵玉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被她扶进了寝宫。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气味——这是她一脚跨进门槛的第一感受,也是叫她悲从中来的源头。 所幸绯雪提前得知了她“死而复生”、将欲归来的喜讯,是以早早地就备上了她最爱吃的食物,这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一直都留在这殿内?”肖涵玉一边吃着点心、喝着清茶,一边抽空向绯雪询问。 “殿下……不,皇上已经命人将奴婢们分派去宫中各处了,不过,一听公主您还活着,他就又让人把咱们召回来伺候了。”绯雪据实以告,看着眼前人兀自大快朵颐。 肖涵玉点点头,心道也是,她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厉无刃没道理还留着她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是一阵郁闷。 连诈死逃脱这一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见自家主子忽然拿着块绿豆糕开始发呆,绯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来报,说是湘茗郡主前来求见。 “娘亲——娘亲——”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瞧见了被琉璃抱着进来的小女娃。只是,她这声音,怎地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变声,少女不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了向她伸出双臂的小家伙。 小东西一进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依偎着她的胸膛抽泣起来,嘴里不住地唤着这一阵唤了无数遍的称呼。肖涵玉本是无奈,暗道这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称谓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伤心,两只小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样子,她这心肠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一旁的琉璃见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 肖涵玉无言以对,只能硬生生地无视了她的请求,转而问琉璃,她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着您,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皇上来过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训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主子还是想着您……都快一个月了,幸而苍天有眼,您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奴婢真不晓得小主子……会变成什么样……” 琉璃说着说着,回想起这二十多日的种种,眼泪不由得就夺眶而出,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面对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难过几天、哭闹几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将她遗忘。 可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思及此,少女这心里头就愈发不好受了。她拿侧脸不住地摩挲着小女娃的脸蛋儿,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对她的依恋,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比别人在乎你可你却将别人随意抛弃更叫人伤心了。 所以,这一次,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65章 迷雾重重 半小时内替换。 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少女忍不住与心底腹诽了两句,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不论如何,既然说好了要背人家,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诀自是得说话算话。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来,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托到了自个儿的背上。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一个是因为涉水救人,一个是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贴在一块儿,倒是谁也不吃亏。 但话又说回来,幸好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不然的话,这冷冰冰的一身湿衣裳,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肖涵玉这样想着,强撑着精神,被韩诀一路背到了……山林里。 这一下,她就是想饿昏过去,也不敢了。 怎怎怎……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带自己去享用美味佳肴的吗?怎么把她带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脑海中业已勾勒出各种强抢民女的画面,娇小的身子也因此而抖了一抖。 不是吧,看他人模人样的,难不成真是个登徒子?!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她轻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少女越想越觉胆战心惊——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没干货的缘故,此情此景下,她愣是手脚发凉、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以至于偷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手中逃脱,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决计不可能的。除非…… 正思忖着该如何急中生智,她就在韩诀的那双桃花眼里目睹了不加掩饰的戏谑之色。 “怎么?韩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将你背到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是企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肖涵玉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尽可能神态自若地回道:“呃哈哈……怎么会呢?韩大哥你长得这般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猥琐卑鄙之人。所以我猜……唔,这山中常有各种小兽出没,你应该是打算打些野味来填饱我的肚子吧?” 说完,她自个儿也唾弃自个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天真? 然而,故作单纯的少女做梦也没有想到,听罢她似是颇为镇定的一席话,男人却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韩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不瞒你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语毕,他叮嘱肖涵玉坐在原地、莫要乱跑,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肖涵玉:“……” 自己为叫对方松懈而心口一说的谎言,居然好巧不巧地猜中了那份心思? 世事如此美妙,而我如此骄傲。 稍稍放下心来的肖涵玉倚在一棵大树上缓了缓劲儿,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韩诀果然拎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见到食物,肖涵玉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尤其是当她亲眼看着男人手脚麻利地宰杀猎物又手抠内脏之时,她只觉整颗心都随之沸腾了! 是以,当韩诀忙活到一半抽空看她的时候,满心以为她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小脸发白的他,最终却只目睹了少女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神情。 韩诀:“……” 第66章 惊闻噩耗 尽量在半小时内替换。 这一时半刻的,肖涵玉倒是没想过,韩诀此番前来,是想借曾与她结伴而行的这层关系,在皇宫哪怕是皇城里谋份差事。 “这些年来,我四海为家,说实话,也有些厌倦了。娘娘若是能行个方便,念在我把你拉上岸来的份上,在这儿给我安份差,那些房钱啊饭钱啊什么的,我便无需娘娘偿还了。” 听了他前半段正经、后半段调侃的话,肖涵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就惦记着你那几个钱。” 韩诀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随之熠熠生辉。 “好吧,不过,这件事,必然是要通过皇上的。你且先在宫外候着,等到事成了,我会派人来知会你的。”肖涵玉说完,又莞尔一笑,“别担心,这次的房钱,我出。” 韩诀听懂了她的揶揄,笑着拜谢。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肖涵玉就命人送他出宫了。 当天晚上,从未主动去见皇帝的玉妃娘娘便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一国之君的寝宫外。 嫔妃求见皇帝,这本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她大晚上的来找皇帝,就不能不叫宫女、太监们浮想联翩了。 是啊,他们的皇上,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在玉妃之前,别说是什么正妃、侧妃了,就是个不上台面的侍妾,也是没有的。看着那个从来没有姑娘陪在身边的男子,大家伙儿甚至都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长那么大还没碰过女人。 不过,眼下好了,皇上有了玉妃娘娘,而且自打劫后余生以来,玉妃娘娘似乎是变得主动不少,这对皇上、对皇家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是以,太监们见到玉妃娘娘来了,赶忙就跑进寝殿里通传了。 这个时候,厉无刃刚从御书房回来。今日政务不忙,他专心致志地批完了奏本,便打算早些回寝殿歇息。不料人还没开始沐浴呢,就先接到了少女求见的消息。 厉无刃有些发愣:这个时辰,她怎么突然来了? 他穿起了刚刚脱下的外衣,转念一想:不对,挑这时候来,该不会是…… 实际上,男人完全是想太多了。肖涵玉之所以在酉时将尽是来访,是因为白天去御书房的时候,听说厉无刃正在与朝中大臣商议要事。她相当识趣地不予打扰,决定等到了晚上,他回寝宫了,再来寻他。 年轻的姑娘压根就没往其他地方想,只盘算着,这回能顺利见着人就好。她哪里能够未卜先知,在她于屋外等候的这一时半会儿里,房内的男人已经开始了苦思冥想? 自己的妃子请求面圣,厉无刃又闲着没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可是,这见了之后该如何自处,那就是一个可大可小的问题了。 诚然,在十岁受封太子之后,这十几年来,他就从未碰过一个女子,因着这一点,前朝后宫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今他登基称帝,又纳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为妃,朝廷上的那些文武百官乃至后|庭里的那些个太妃们,怕是个个都巴望着玉妃的肚子吧? 唉,想起来就叫人头疼。其实他……还没做好与她圆|房的准备啊。 然而,这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那丫头虽然起初也是不愿意嫁过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皇妃,难道就不希望有个一儿半女,将来可以依傍? 恍惚间记起二十年前母亲摸着他的脸,笑称可算是有了这么个依靠,又记起一旁的祖母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厉无刃就下意识地断定了,这女人家的心思,都是大同小异的。 是啊,就连那个人,在生下湘茗之后,也曾因为初为人母的喜悦,而对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呢…… 想着想着就险些想远,男子从回忆中猝然抽身,命太监前去请玉妃娘娘入内。 太监高兴地得令而去,留下一代帝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她若是想留下,他就跟她在龙床上一道睡一晚上吧。 自认为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厉无刃很快就迎来了少女的身影。可叫他意外的是,肖涵玉来找他,竟是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男人。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个而吃味,尤其是当他听说那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之后,给出的答复就更是爽快了。 那个名叫“韩诀”的,既然会些武功,那就让他在京城当个捕快好了。 厉无刃这样说着,随即就得到了肖涵玉的赞同。 “那我就替韩大哥谢谢皇上了。”少女言笑晏晏地朝着男人福了一福,那明媚俏皮的笑容,竟叫厉无刃一时晃了眼。 话说回来,韩大哥……她还叫得挺亲热的。 厉无刃不咸不淡地瞅着兴高采烈的少女,瞅着瞅着,总算是令她意识到了什么。 “皇上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 罢了,直到今日,她都不晓得要在他面前以“妾身”自称,还没封妃那会儿,更是极少用“本宫”这个称呼,想来她就是个不喜欢宫廷规矩的“缺心眼”。 回想起前一阵影卫从东赞打听来的情报,厉无刃觉得,要他体谅一下这个小丫头,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他听底下人说了,这位赞国的十八公主是三年前才认祖归宗的。换句话说,在之前的十三年里,肖涵玉都是流落在民间的,也就没有受过寻常公主该受的教导。是以,平日里举手投足之间,多一分随意,少一分体面,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话又说回来,现下,她既然入了他南蜀的皇宫,成了他的妃子,就不该再像未出阁时那般随性了。 如此思量着,厉无刃心平气和地纠正起她对自个儿的称呼:“玉妃,你现在是朕的妃子了,在朕面前,当以‘妾身’自居,而不是整天‘我’来‘我’去的。” 话音未落,肖涵玉面上的喜色便已迅速消散。 所以她才不愿意留在这个鬼地方啊! 眼见小丫头的脸蛋儿这就不加掩饰地垮了下来,厉无刃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该交代的话呢,是一句也不能少的。 “朕知道,你并非从小养在深宫,在民间沾染了些许寻常姑娘家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朕不是不能理解。”他顿了顿,理所应当地直视着她逐渐生变的眼神,“朕可以给你时间,但你得花心思去改。” 语毕,他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她的神情会从气馁变到淡漠,又忽然间从淡漠变得狂热? 第67章 抢救及时 半小时内替换。 回到先前离开的卧房,肖涵玉发现,厉无刃已经在主位上坐着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她赶紧领着湘茗郡主上前行礼,起身后自是目睹了熟悉的一幕。 “皇伯父——” 瞧,小家伙业已捷足先登,晃晃悠悠地扑向她皇伯父的怀抱了。 眼见自个儿最疼爱的小侄女迈着小短腿来问他讨抱抱,身上还弥散着沐浴留下的香气,厉无刃心里的些许不快也烟消云散了。他这就笑眯眯地抱起了小侄女,和颜悦色地问她今天乖不乖。 “湘湘很乖的,姐姐刚才还教我洗澡了。”小家伙有板有眼地汇报着,却是听得一旁的少女登时一窘。 小湘湘啊,这个……你不必急着赶着告诉你皇伯父的吧…… 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肖涵玉只得掩着尴尬瞄男人一眼,发觉他压根就没往自个儿这儿看,只兀自瞅着他的宝贝侄女,她反倒松了一口气。 “哦?那你学会了吗?”她听到男人继续问道。 “学会了。”小家伙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湘茗真聪明。”厉无刃夸了她一句,但又不好说什么“下次洗给皇伯父看”,所以,说完这五个字后,他一时半会儿就没了下文。 直至一双凤眼瞥见了自外而来的太监,他才找到了救命稻草,继而一面起身一面抱稳了臂弯里的小家伙,嘴里说着“我们去吃饭”。 肖涵玉见叔侄俩径自往外屋去,自是忙不迭抬脚跟了上去。不久,她便看着厉无刃将湘茗郡主稳稳地安放在不知何时备好的高椅上,然后才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落座。 她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小家伙的左手边。 余光瞧见一个往下沉的人影,厉无刃抬眼看她。 还真是挺不拘束的,难怪这么快就能博得湘茗的青睐。 当然,他并不会同个小丫头计较这种问题。她能在他面前随意一些,他反倒觉得不错。 是啊,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是小心翼翼伺候着他的,他看得多了,虽然习惯,却也腻烦。偶尔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晃眼的工夫,山珍海味就被一股脑儿端上了桌,厉无刃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倒是肖涵玉看着看着皱了眉。 “皇上,”她等了一小会儿,却并没能等来她想看到的东西,故而终是忍不住开启了朱唇,“没有为湘茗郡主准备的饭菜吗?” 此言一出,厉无刃自是当场一愣:“什么?” 肖涵玉见他满脸茫然无所知,默默地还了他一阵无语。接着,她不得不直言不讳地表示,这些大鱼大肉虽然美味可口,却并不适合给眼下的湘茗郡主吃。 “我听说,小郡主前一阵茶饭不思,还病了一场,现下好容易恢复了些,委实不宜立马就叫她食用大量的荤腥。” 听少女言之凿凿地解释了,厉无刃才恍然大悟。他蓦地看向立在一旁的琉璃,顿时叫女子惊得埋低了脑袋。 其实……她方才就想禀告皇上了啊,可是,玉妃娘娘在场,她不好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越俎代庖。更何况……她总觉得,玉妃娘娘是个细心又善良的女子,一定会跟她想到一块儿去的。 事实证明,少女并没有让她失望。 不仅如此,肖涵玉还及时注意到了厉无刃不太好看的脸色,即刻打抱不平道:“皇上别瞪琉璃啊,这不是常识吗?” 话音落下,屋子里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家伙儿都先是一愣,而后就开始心跳加速。 虽说从这玉妃娘娘的口气里听不出什么嘲讽的意味吧,但她这么直截了当地跟一国之君说这个,真的……不要紧吗? 大伙儿由衷地替这位刚“死而复生”的、刚受封不久的、传奇般的皇妃娘娘捏了把冷汗,却不料还没等上位者发话,兴许已经闯了祸的少女就自顾自道:“不过,这也很正常了,皇上是个男人,不懂这些照顾孩子的事儿,也无可厚非。” 这算是给他找台阶下? 厉无刃又好气又好笑,但又碍于帝王之姿,不好随意发作,他只好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太监,沉声扯开了话题:“还不快去办?” 那太监名叫“赵有德”,伺候他十年不止,深知自家主子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会发火的。话虽如此,他还是领了皇命,赶紧地办差去了。 见下人们心急火燎、战战兢兢的,肖涵玉忍不住补充道:“皇上不用着急,先前我跟小湘湘已经吃过一些东西,现在也不饿。” 她又笑眯眯地看向安安静静的小家伙:“是不是啊,湘湘?” 湘茗郡主一本正经地颔首称是,又随之注目于身侧的男子,奶声奶气地说:“皇伯父,湘湘不饿。” 厉无刃觉着吧,这一大一小对他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补刀——敢情他特地过来陪她们用饭,结果竟是自作多情了? 年轻的皇帝不太舒坦,当即剑眉一挑,径自拿起筷子,夹了只大虾放进嘴里。 肖涵玉见他冷不防一个人吃了起来,面上也是一怔。 不愧是一国之君,真是有够任性。她们俩才说不饿,他就自管自地开动了,半句废话都不多说。 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却在下一刻意外发现,没几下的工夫,厉无刃就优雅从容地将虾头、虾尾乃至虾壳吐了出来。然后,他又一声不吭地夹过了另一只虾,以同样的方式吃到了虾肉。 少女有些傻眼:那只虾进了男人的嘴巴之后,竟像是被整个儿褪了虾壳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壳肉分离了! 她本人很喜欢吃虾,可惜,每次吃虾都不能不弄得满手油腻,让她颇为苦恼。虽然多年以来,她业已掌握了熟练的剥虾技巧,但从来没能像他一样,仅凭一副口舌,就把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分个一清二楚! 思及此,肖涵玉看男人的眼神里,顿时生出了满满的艳羡之色。是以,当厉无刃咽下第三只虾继而抬头去看的时候,便目睹了小丫头双目炯炯的模样。 厉无刃:“……” 发生了什么? 他将问询的目光投向最近处的一个太监,奈何对方误以为他是在问这虾是谁做的,于是正儿八经地跟他禀报了一通。 与此同时,那太监已经在心里默默地记上了一笔:蒜蓉酱爆虾,圣上颇喜,连食三枚,并询问出自谁手。 得来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禀,厉无刃深深地感觉到,适才就不该将他最得力的赵有德派去重新备膳。 不过……算了,他总不能直接开口去问:你们哪个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玉妃娘娘会用这等诡异的眼神看着朕? 所以,他还是继续安静地吃菜吧。 第68章 片刻温存 两更并一更,算是加更的小肥章。尽量半小时内替换。 作为一个与之素未谋面的宫女,她当然不会明白这位异国公主的心思。肖涵玉又同她聊了一会儿,便将她遣退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怎么办?叫蜀国未来的皇帝借着“大赦天下”的由头把她给放了,好像是指望不上了。换言之,她只能偷偷地开溜了? 思忖着从宫里头溜出去要比在半道上遁走困难许多,少女免不了愁眉紧锁。过了一会儿,她毫无顾忌地伸了个大懒腰,决定姑且不再去想。 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人都到这儿了,她不四处晃一晃、看一看,哪里对得起自个儿这一个多月的舟车劳顿? 这么一想,肖涵玉当即站起身来,步伐轻快地出了屋门。 时至二月,草长莺飞,这一路上,她虽然已经见识够了,如今再见这宫闱深处的景致,还是觉着有几分新鲜。毕竟,南蜀和东赞的景色是不尽相同的,能够亲眼瞧一瞧这异国的风景,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更何况,如果她最后真要走上偷溜的那一步,可不得早早地将这禁宫里的路线摸个熟门熟路吗? 想是这么想着,少女的注意力却很快被一棵没见过的树给吸引了过去。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树下,伸长了右臂,轻巧地往上一跳,这就采了树上的几朵小花儿下来。正拈着小白花定睛观察之际,她忽然听到一记奶声奶气的呼唤。 “娘亲——” 肖涵玉闻声一愣,下意识地别过脑袋,循声去看,片刻后赫然入眼的,竟是一个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小女娃。 少女呆呆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小家伙,看着她迈着小短腿,张开双臂朝自己跑了过来,一时间,竟没能作出反应。直到小女娃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她的小腿上,抱着她“娘亲,娘亲”地唤着,她才蓦地回过神来,丢开手中的小花,面对着小家伙蹲下身去。 “娘亲抱抱,娘亲抱——”这个时候,小女娃已然泪眼婆娑地对她伸着两条小胳臂,一副向她讨要温暖怀抱的样子了。 肖涵玉直视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里倒是一点儿也不讨厌。可问题是,她不是这娃的娘亲啊。 “小娃娃,我不是你的母亲啊,你认错人啦。” 话刚出口,她就觉着,虽然小孩子认错人很正常,但是她才十六岁啊,花儿一样的年纪,怎么就被一小女娃认成了二十来岁的亲娘呢? 好歹还是黄花大闺女一枚,肖涵玉毫不避讳地窘了一窘。 可惜,饶是她都如此真情流露了,跟前的小家伙却依旧不依不饶。 “娘亲,娘亲你不要湘湘了吗?娘亲,呜……” 眼瞅着小东西说哭就哭,一眨眼的工夫就变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自己成了“坏人”的少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我没有啊……不是,我是说,我真的不是你娘啊!” 奈何她越是解释,小娃娃就哭得越是伤心,不多久,那张粉嫩的脸蛋儿就变成了一张小花脸。 肖涵玉简直要给跪了:乖乖,咱们听人话,行不行? 然不论如何,她总不见得跟个小娃娃计较——想来,这孩子也是太思念母亲了,这才会将自己错认。 只不过,她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她的母亲,又去了哪里? 火烧眉毛顾眼前,先不管这孩子姓谁名甚、家在何方,孩子哭了,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是以,肖涵玉这就一把搂住了小家伙的身子,拍着那嫩生生的后背,好言哄慰起来。 对于哄孩子,她还是很有经验的。倒不是东赞皇宫里的皇弟、皇妹们喜欢与她亲近,而是她在得知自个儿的身世之前,几乎每天都要干那带孩子的活计。久而久之,她自是比那些当了娘的还要娴熟。 简短截说,年方十六的少女一个发力,轻而易举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梨花带雨的小女娃被“娘亲”抱着、哄着,渐渐地也就安生下来,带着满脸未干的泪痕,她可怜兮兮地靠在“娘亲”的肩头,微微抽泣。 肖涵玉摸摸她的小脑袋,又侧首瞧了瞧她的小脸儿,心知孩子这么挂着泪珠定是不适,她连忙掏出帕子,轻声哄道:“乖,把脸转过来好吗?咱们擦擦脸,啊?” 所幸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娃性子乖巧,感觉“娘亲”不会再抛弃自己之后,她便乖乖地把小脑瓜转了回来,吸着小鼻子,任由“娘亲”替她抹眼泪。 哎哟哟!瞧这可怜的女娃娃,这么漂亮的脸蛋儿,都给哭成什么样了! 红一片、白一片的面颊赫然入眼,素来喜欢小孩子的少女登时一阵心疼,以至于都不由得生出了些许负罪感。她决定不再拿话刺激这个我见犹怜的小家伙,免得那哭声和这模样又叫她心揪。 于是,心生怜惜的肖涵玉伸长脖子亲了小家伙一口,立马就把她逗得咯咯笑了。 真是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所以说,到底是谁,心肠这么狠,居然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丢在深宫大院里! 义愤归义愤,少女心里仍是清楚,能出现在这皇宫重地的,那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骨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皇亲国戚了。 “乖乖,告诉我,你是打哪儿过来的呀?” 她柔声问着,即刻目睹小家伙抬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只有你一个人吗?” 小家伙顿时不吭声了。 见这娃娃突然就埋低了小脸不吱声,肖涵玉不免展开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正在脑海中编织着如戏文般狗血的情节,她就瞧见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一面惊呼一面朝她们这儿跑了过来。 “郡主!哎哟喂郡主诶!我的小祖宗,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说着,又喜又急的宫女便快步而来,刚要伸手去抱那叫她一通好找的女娃,她就猝然还魂,一眼瞧见了正打量着自个儿的少女。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穿得衣裳又不是宫女服,且独自一人在这宫中行走…… 来人想着想着,霎时神色一改,只缘她冷不丁记起了一件事。 据说昨儿个白天,太子殿下派人迎了一位东赞国的公主入宫。 也就是说…… 来人忙不迭双膝一屈,倏地向着肖涵玉跪下了。 “奴婢、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起来吧。” “谢、谢公主!” “你是照顾这孩子的宫女?” 来人绷着身子垂着眼帘,战战兢兢地颔首称是,期间差点就想抬头看一看这位异国的金枝玉叶了。 是啊,听说这东赞来的十八公主,也就十几岁的年纪,怎么……怎么抱个孩子,竟跟她一般熟练? “这是哪家的孩子呀?她母亲呢?”肖涵玉自然不晓得她心中所思,只自顾自地道出了心下疑问。 “回公主的话,这位是廉王爷的嫡长女,湘茗郡主。” “那她母亲呢?”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少女径自开口追问。 “回公主的话……廉王爷和廉王妃,都已仙逝了……” 此讯一出,肖涵玉这才顿悟。 怪不得这小娃娃一见她就扑了过来,还说着那种“要不要”的话,原来,是个没了爹娘的可怜孩子!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同情心几近飙升至顶峰。 她刚要下意识地向臂弯里的小家伙投去怜爱的目光,就见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小家伙忽然离了她的肩膀,扭头“怒目而视”。 “琉璃姐姐乱讲!我已经找到娘亲了!”语毕,她就猛地搂住了少女的脖子,大有绝不松手的架势。 别看她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小女娃,这一下的力气却是杠杠的,勒得肖涵玉顿觉一阵生疼。 当然,少女不会因为这个就冲小东西发火,她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丛,尽可能地温柔道:“你叫湘湘,对吗?” 听罢此言,双目圆睁的湘茗郡主不禁愣了一愣,她松开了一双短短的小胳膊,别过小脑瓜,迷惑不解地注目于自个儿的“娘亲”,好似是在问她,为什么娘亲不记得自己了。 “湘湘乖,我真的不是你的娘亲。你听话,跟宫女姐姐回去,好吗?” 话音未落,小家伙的脸蛋一下子就皱成一团。 “我不!你就是我的娘亲!娘亲身上香香甜甜的,跟湘湘的娘亲一模一样!” 霸道的童言童语还未说完,她就又紧紧地圈住了少女的脖颈,直把小小的身体蹭进她的怀里。 被唤作“琉璃姐姐”的宫女一听这话,随即深吸了两口气,还真就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幽香。 万万没想到,这位赞国的公主,居然同她那已逝的主子用了同一种香粉!方才匆匆忙忙地没注意,有了小郡主的指引,定下神来仔细一嗅,可不是□□不离十吗?! 琉璃再斗胆抬起脸来定睛一瞧——天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位异国公主的眼睛,也同她那已故的主子颇为神似! 难怪!难怪思母心切的小郡主会认错!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要是小郡主认定了这就是她的生母,那宫里可不得乱成一锅粥了?! 心惊肉跳之际,女子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宫女琉璃听见了这匆匆的脚步声,肖涵玉自然没道理听不见。两人这就一个回身、一个抬眼,目睹几个侍卫打扮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属下参见郡主!”只不过,他们刚一站定,就齐刷刷地朝着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女娃下跪,也是醉了那抱着小女娃的少女。 都起来吧——这四个字,本该由湘茗郡主的贴身婢女琉璃代为发号,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堂堂的东赞十八公主就在此处,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奴才,总不能越过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在她面前“狐假虎威”吧? 是以,琉璃有些迟疑地注目于身前的肖涵玉,看着她一边抱着自家主子,一边面无涟漪地开启了朱唇:“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一群大男人听到了陌生的女声,一时间不免想要面面相觑。 不过,片刻后,他们见侍奉郡主的宫女不曾发话,便还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齐齐看向紧搂着少女不放的小女娃。 “郡主……” 然后,他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肖涵玉的脸上。 “我是东赞的明宁公主。” 肖涵玉主动报出了自个儿的身份,想了想,又平声道:“你们郡主住哪儿?我送她回去。” 此言一出,几个大男人是真的面面相觑了。然须臾过后,他们还是不敢违抗和亲公主的命令,这就恭恭敬敬地应下,护送着一大一小两位贵人,一路前往小郡主的寝殿。 望着一座比自个儿落脚的宫殿更为金碧辉煌的寝殿,肖涵玉微仰着脖子呆愣了一小会儿,随后默默无言都抱着小家伙跨进了门槛。 一进里屋,像是认定了“娘亲”会陪着自个儿一样,湘茗郡主主动松开了她的两条小胳膊,由着温柔的“娘亲”为她擦洗脸蛋。琉璃见这异国的公主似乎还挺会照顾孩子,而且好像也没什么坏心眼,便也听之任之,好好地在一旁伺候着了。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肖涵玉轻车熟路地哄了小家伙睡下,还跟个当了娘的一般,极富耐性地在坐在床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小手,一直等到小家伙睡熟了,她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站起身来,同琉璃对上目光,接着就朝向外屋,十分随意地抬了抬下巴。 这意思,琉璃看得懂,无非是喊她去外头说话——只不过,与此同时,她却禁不住觉得,自己适才所瞧见的母性光环,难不成是一种错觉? 无论如何也没法将那张温和慈祥的面容同现下这张随性俏皮的面孔重合在一块儿,花信年华的女子冷不丁回过神来,匆忙跟上少女的步伐。 从她的口中,肖涵玉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湘茗郡主的母亲——廉王妃,在生下女儿不到三年后,便溘然长逝了。生母去世的第二年,小家伙的父亲——先帝的二皇子,也因悲痛过度而随之离世,留下年幼的独女一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所幸当今的太子——也就是小郡主的大伯父心性仁慈,心疼小侄女孤苦无依,便直接将人从王府接到了宫中,命人小心照拂着。 是以,小小的湘茗郡主已在这南蜀国的皇宫里生活了将近两年,这回也不知怎么地,往常不哭不闹的她,竟忽然将素未谋面的肖涵玉错认成自个儿的娘亲,叫人措手不及。 第69章 居心叵测 半小时内替换。 吃饱喝足之后,肖涵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个时候,韩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姑娘异于常人的言行,是以没再还她一串“……”。 与此同时,两人也很快熟络起来。韩诀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壶小酒,把它递给了肖涵玉,说是喝上一些润润喉。肖涵玉早在几年前就喝过酒了,口干舌燥之下,她自是不予拒绝,谢过了年轻的男子,她就接过酒壶,仰头喝了几口。 味道有点儿怪,而且,酒刚入喉时,没啥特别的感觉,一炷香的工夫,她才开始感觉到,整个胸臆和小腹都被一股子灼热所填满了。 “韩大哥,这是什么酒?” “我自酿的,放心,喝不醉的。” 少女睁大了眼珠子看他。 “没想到韩大哥还会酿酒,真厉害。” “穷嘛,所以就自给自足了。” “……” 对方这么一说,甭管有意无意,肖涵玉都得多长个心眼了。 诚然,这个韩诀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却好心肠地把她拉到了岸上,还背着她入了山林,给她打了野味来吃,可以说,他称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既然是她的恩公,那她就该想法子报答他啊? 肖涵玉仰头望天,在心中细数报恩的几种姿势。咳咳,她的意思是——以身相许,不可能,她费尽心思逃出宫来,可不是为了找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许他高官厚禄,也不可能,如今她既已抛却公主和皇妃的尊贵身份,就不可能手握如此大权。所以,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给他钱财了。 可是……眼下她也穷啊,除了厉无刃吝啬赐予的一对玉镯,她就身无长物了啊! 是的,不是她小气,只是而今身无所依,为了今后的长远考虑,她是真心不能随随便便把唯一的盘缠慷慨赠人。 要不……呃……还是送他一个?另一个,她留着,总也够撑一段日子。等她找到了生财之道,也就不必死守着剩下的那只玉镯了。 眼瞅着少女仰面朝天一脸沉思状,韩诀认为,她大概是在介意自己方才的话。 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男人冷不防张嘴道:“韩姑娘,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回家找你的姐姐讨回公道吗?” 话音未落,肖涵玉业已猝然还魂,她蓦地注目于问话的男子,即刻入戏:“不了,反正那个家也没有我的安身立命之处,既然姐姐亲手送我离开了那里,我索性就承了她的好意,从此浪迹天涯吧。” 少女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苍凉,以至于韩诀都快要信以为真。不过,她是真心不愿意回去了吧。 男子面无涟漪地沉吟片刻,抬眼又道:“那姑娘可有去处?” 肖涵玉从“天苍苍,野茫茫”的神游之姿抽离出身,朝着男人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可能会往东南的方向走吧,听说那儿风景如画、人杰地灵,我想去看看。” 少女模棱两可地说着,因为不能轻易告诉对方自己的去向,万一她一不小心被他瞧出点什么,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是的,在为防止假死一事暴露的大事上,肖涵玉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得了她的回答,韩诀居然突然提议道:“真巧,我也预备到东南方去,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你我结伴而行?” 肖涵玉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看着他莞尔一笑。 “你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就这么孤身在外,不怕遇到什么歹人吗?” 呃,这个确实。所以,世界真的不是她所期望的那般美好? “我这人呢,大的本事没有,但对付个流氓、山贼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韩诀不卑不亢地讲述着自个儿的能耐,一双桃花眼忽而透出少许戏谑的光芒,“而且,据我观察,韩姑娘你挺能吃的,刚才我烤的山鸡、野兔,应该还挺对你的胃口吧?” 一想到先前供自己大快朵颐的美味,肖涵玉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并且完全忽略了那句“你挺能吃”的评价。 “就是。你看,我会酿酒,会打猎,会烤鸡,其实,我还会做点心,会做菜,自认为手艺还算不错。韩姑娘若是与我一道,我自可担保你三餐无忧。” 肖涵玉没气节地吞了口唾沫,眼前仿佛已然浮现出各种美味佳肴。 但是,等一等。 倏地收起了已然流露的动摇之色,少女义正词严地发问:“韩大哥你这么能干,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韩诀了然地笑了。 看来,这姑娘也不是没有半点儿防人之心。至少,她很清楚,天下没那么多不要钱的午餐。 “实不相瞒,我虽然能打架也能做饭,但是,那些填饱肚子之外的活计,我就不太会了。” “比如?” “比如,我不爱洗衣服,也不会缝缝补补。” 这个倒是很正常,好歹,他也是个大男人嘛。 “那你衣服脏了或者破了的时候,怎么办?” “有时候随便洗洗,有时干脆扔了换新的。” “……” “不过,这样实在太费钱。我只能求自己运气好,碰上个心善的大娘或是姑娘,替我洗一洗、缝一缝,就还能接着穿。” “好吧……” “所以,如果韩姑娘愿意的话,你便负责照料我的起居,帮我缝缝补补、洗洗晒晒什么的,就当是支付我保护你和提供一日三餐的报酬了。姑娘以为如何?” 肖涵玉抿着嘴唇,认真地思考。 洗晒及缝补衣物,这她拿手,毕竟从小就会干这活儿,定能满足韩诀的需求。另一方面,比起一个人上路,有个会武功的陪护,的确要安全许多。最重要的是,此人还是个会捣鼓吃食的,于她而言,这委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不如就这样办吧,她跟他姑且一路同行,等到了适合的时机,再分道扬镳。 这般盘算着,肖涵玉言笑晏晏地答应了下来。两人达成了协议,一块儿走进了一座小镇,赶紧换去了那一身湿答答的脏衣服。见韩诀主动垫付了买衣裳的钱,还出钱带她在一家小客栈里落脚,肖涵玉不好意思了,一面承诺将来等她赚了银子就还他,一面主动抱着他的脏衣服去洗。 男子见状也不阻拦,只是,当他发现少女忽然在后院里焚烧她那身漂亮的白衣裳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原因。 “韩姑娘,我身上的银子可不多,我看这衣服挺不错的,你怎么不洗干净了,留着替换用?” 听了这话,肖涵玉觉得韩诀是个会过日子的。可惜…… “因为晦气啊?韩大哥不觉着它看着像件寿衣吗?我那个姐姐,她八成就是故意的,是以,甭管这衣裳有多值钱,我都不想再要了。” 没错,从今天起,她要同过去告别——彻头彻尾地,同那段宫闱生涯告别。 第70章 温香软玉 半小时内替换。 这样的自我怀疑,也就持续一小会儿。毕竟,重获自由是她肖涵玉的夙愿,至于别人,她不希望牵累,却也难以做到两全。 因此,肖涵玉对于湘茗郡主的歉意,是相当微妙的。一方面,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依恋自己,本就只是缘于一场错认;另一方面,小家伙真挚的情感又叫自己无法漠然处之,自己是喜欢她的,可惜还没到愿为她舍弃一切的地步。 怀抱着依旧小声啜泣的湘茗郡主,肖涵玉无力地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短期内也不好再有动作,这一阵,她就好好陪陪这个小家伙,算是弥补对小家伙的“亏欠”吧。 作了这样一个决定,她让人打了温水来,沾湿了帕子,亲手替湘茗郡主擦拭了那张哭花的小脸。见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的,白生生的脸蛋儿也消瘦了一些,肖涵玉心里愈发不好受了,愣是抱着她在屋子里晃悠了小半个时辰。 许是相信“娘亲”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湘茗郡主嗅着那熟悉的香气,竟是安心地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肖涵玉也不急着将她还给琉璃,索性就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想着不如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 想来,这些时日,小家伙是真心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少女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又恍然回神,轻声吩咐琉璃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她要同湘茗郡主一块儿用膳。琉璃当即会意,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办差了。 诚然,她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位“死而复生”的玉妃娘娘的——要知道,对方同她家主子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却愿意为了哄慰小主子,事事亲力亲为。 照顾一个小孩儿——尤其是皇家的小孩儿得有多不容易,她最有体会,可玉妃娘娘分明在南蜀宫中受了莫大的委屈,却还愿意如此温柔地对待蜀国的郡主,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叫人敬佩的。 两个时辰后,熟睡的小家伙忽然惊醒了,一睁开眼就要找“娘亲”,好在她很快就惊喜地发现,“娘亲”正抱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跟她一块儿睡觉觉呢! 湘茗郡主高兴极了,趁着“娘亲”睡得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娘亲”的脸上摸了摸。然后,她傻乎乎地咧开了小嘴。 娘亲在,娘亲没有骗她。她好开心! 心花怒放之际,她一不留神吵醒了她的“娘亲”。肖涵玉睁开惺忪的睡颜,一下就瞧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家伙正眨巴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她愣了愣,而后温和一笑。 “醒啦?” 湘茗郡主点点头。 “醒了,咱们就起来吃饭,好吗?” 小家伙又乖巧地顿了顿小脑瓜。 真可爱。 肖涵玉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起身为彼此穿上鞋,领着她一道去了外屋。在那里,香喷喷的菜粥已经替她们温着了。肖涵玉亲自端起一小碗,舀了一小勺,放到眼前吹了吹,再将它伸到小家伙的嘴边。 有“娘亲”亲自喂食,湘茗郡主乐坏了,赶忙张开小嘴,一口含住小勺子,将勺里的粥饭悉数渡入口中。 见小家伙卖力地鼓动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肖涵玉被成功逗乐。 “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湘茗郡主一听“娘亲”发话,立马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两只眼还不忘一眨不眨地注目于她,好似在显示自己有多听话。 肖涵玉又被她这小动作给逗笑了。 这小娃娃,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她腾出一只手来,用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嘴角,又送上第二勺菜粥。 两刻钟后,肖涵玉亲手喂完了一小碗粥饭,正要转而去吃自己那份,就见小家伙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粥碗揽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底下。少女见状不由一愣,然下一刻,她就看懂对方意欲何为了。 只见湘茗郡主费力地从大碗里舀出一勺已然温凉的菜粥,卯足力气伸长小胳膊,将之送到了肖涵玉的面前。 “娘亲也吃。” 肖涵玉眉开眼笑地承了她的好意,“啊呜”一口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 “嗯,咱们湘湘喂的粥真好吃。” 尽管因着小家伙用力不稳、手臂又短,有一小部分菜粥愣是撒到了桌上、糊在了脸上,但肖涵玉还是和颜悦色地夸奖了小家伙的一番孝心。 孝心啊…… 少女忽又面露苦笑,想着方才湘茗郡主又喊了自己一次“娘亲”,她不禁生出了一种“前功尽弃”的悲怆感。 罢了罢了,这几天,就让小家伙高兴高兴吧,称呼什么的,往后再纠正也不迟。 眼瞅着小家伙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把盛着勺子的粥放到嘴边吹了两下,少女默默地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一大一小吃饱喝足,在旁侍奉许久的琉璃请示小主子是不是该回寝宫了,结果小家伙一听这话,马上就如临大敌地抱住了肖涵玉的大腿,叫两人顿觉啼笑皆非。 “算了,今晚就让她睡我这儿吧。”然后,琉璃始料未及地听肖涵玉如此表态。 “这……会不会给娘娘添麻烦?”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琉璃首先想到的,的确是这一茬,可是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遽然记起了,当今圣上是不喜欢小郡主同玉妃娘娘多来往的。 诚然,若不是玉妃娘娘“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主子又“为伊消得人憔悴”,她也不敢应了小主子的恳求,第一时间带小主子前来探望。 这下可好,小主子来了就不肯走了,玉妃娘娘还提出要小主子在这儿留宿。万一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儿,会不会龙颜大怒啊? 见女子面露难色,肖涵玉一时间自是不解个中纠结。 “怎么?不方便吗?”她好奇地探问着,看着琉璃猝然还魂。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怕,怕小主子扰了娘娘歇息。”女子赶忙寻了个合适的托词,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皇上不喜两人往来的事,她说不出口啊…… “不碍事,小湘湘这么乖,怎么会打搅到我呢?”肖涵玉一听这话,随即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下了。” 七日后,蜀国先帝丧期的头一个月过去了,数十日来忙于丧事的太子殿下终是从中抽出身来,将忙活的重点放在登基大事上。 天子更替,琐事颇多。是以,厉无刃没顾得上去留意,有一则前一阵不怎么厉害的谣言,这些天突然就在整个宫里流传开来。 等到稍作休整并惊闻某个噩耗时,他才禁不住目瞪口呆。 自东赞国远道而来的明宁公主,不堪忍受说她克死蜀国先帝的谣言,一怒之下,竟是服毒自尽!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从震惊中稍稍缓过劲儿来,早已霍然起身的厉无刃盯着前来禀报的小太监道。 “回、回殿下的话,公主她……她已经……薨逝了。”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话,连眼皮子都不敢掀一下。 诚然,友国的公主才刚送过来满一个月,这皇宫还没待热乎呢,人就没了——而且还是因为宫中的蜚短流长而亡——这叫自家主子如何向东赞国交代!?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回答,男子立马就衣袍一掀,脚底生风地往少女的寝殿那儿去。想来,这位未来的九五之尊也是极其重视此事的——虽然,人去得委实晚了些。 厉无刃风风火火地来到那座他只造访过一回的宫殿,先前一时发懵的脑袋此刻业已清明了许多。 奇怪,真是奇怪。虽说自己曾亲眼见识她因思念故乡而泪水涟涟的画面,却也看到过她理直气壮、不甘示弱的模样啊?那样一个女子,当真会因为那等谣传而想不开? 更叫人纳闷的是,那些“吃人”的流言,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传了开来?就因为他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疏于防范? 思及此,厉无刃眉心一拧。 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少女的关心,实在是少得可怜。 只是,事情尚有疑点,他不会轻而易举就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也不知是太过冷静、太过理智还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并不熟悉的屋子,远远地就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入了里屋,在目睹榻上之人的一刹那,他才真是不能不相信一个事实。 她,是真的死了。 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香消玉殒。 如果说,之前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种种疑惑、种种猜测——乃至是种种侥幸,那么这一瞬,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已因那张面无血色的容颜而荡然无存。 他步伐微沉地走近了,余光瞥见一名跪在最近处啜泣的女子,发现自个儿认得这身打扮和这张脸。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着,却见女子蓦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瞪视于他。 绯雪是真心气愤,气这个男人惺惺作态,分明连日来对公主殿下不闻不问,等到人出事了,他才装腔作势地跑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把唇瓣咬得发白,却始终不言不语。 本宫在问你话! 心急火燎之下,这六个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对着女子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厉无刃却慢慢地消了火。 这种眼神,他看得懂——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是啊,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懂得如何去叫一个女子舒心、开心,甚至都没法倾心去照顾她们,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如此怨恨的眼神。 他眸光一转,看向那沉如死水的睡颜,没有靠近去碰碰少女的脸抑或她的手,只兀自沉着嗓子询问:“你们公主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短短一言,却叫绯雪听得两手都握成了拳。然缄默了一小会儿后,她还是绷着脸站起身来,取来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约莫是没想到肖涵玉会留下一封信来给他,厉无刃不自觉地愣了愣,而后才从女子手中接过信封。他将信的封口揭开,从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来,却恍惚觉着它似有千斤之重。 随后,他看清了纸上的寥寥数语:人言可畏,不如魂归故里。还望殿下莫要追究涵玉不告而别之罪,善待无辜宫人,与我东赞永修两国之好。 她的字,颇为娟秀,倒是像极了一个久居深宫的金枝玉叶。可是,这样一个尚不与他稔熟的少女,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却还不忘在离世之前,请求他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人——乃至坏了蜀、赞两国的情谊。 他真是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既然受了委屈,为何不来求助于他?难道在她的眼里,他待她不热络,就会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吗? 况且……况且他不是已然承诺了她,等到登基大典一过,他定会抽出时间来好好地陪她,以助她一解乡愁。为何她偏要以这等极端的方式,来反抗她的命运? 厉无人拿着那封尚留有墨香的书信,不徐不疾地别过头去。 “传本宫旨意,着玉贵妃……风光大葬。” 未来帝王亲口道出这一近乎圣旨的命令,底下人不敢不从。 是了,说到底,他厉无刃都还没有正式继承大统,提前给了一个未过门的侧妃以皇妃的称号,于宫规、礼法皆有不合。 不过,此情此景下,没人会也没人敢同他计较这个。是以,当消息传出宫去,一些墨守成规的老臣们虽然象征性地蹦跶了几下,但仍是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是夜,乃是发丧的第一夜,厉无刃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的偏殿内,看似一如往常地批阅奏本。孰料在摆放一本折子的时候,他的胳膊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份闭合着的圣旨。他弯下腰去,将掉落的卷轴捡起,却鬼使神差地开始对着它出神。 这道圣旨,是礼部昨日刚刚拟好的,内容,大抵是在新帝登基的同时,册封东赞的第十八公主为玉妃。 然天有不测风云,还未出世的圣旨尚在,它所惠及的人,却已与世长辞。 惠及? 厉无刃哑然失笑。 也许,不光是他不愿意接收这样一名少女,就是那明宁公主本人,也对和亲一事极不乐意吧。 他忽然开始胡思乱想,倘若今后他有幸得个一男半女,便决计不会因为国与国之间的冲突,而将他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不论是做那可怜的质子,还是当什么所谓的和亲公主。 不过,他大概没这个机会作这种决定吧。 第71章 贵人出山 半小时内替换。 吃饱喝足之后,肖涵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个时候,韩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姑娘异于常人的言行,是以没再还她一串“……”。 与此同时,两人也很快熟络起来。韩诀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壶小酒,把它递给了肖涵玉,说是喝上一些润润喉。肖涵玉早在几年前就喝过酒了,口干舌燥之下,她自是不予拒绝,谢过了年轻的男子,她就接过酒壶,仰头喝了几口。 味道有点儿怪,而且,酒刚入喉时,没啥特别的感觉,一炷香的工夫,她才开始感觉到,整个胸臆和小腹都被一股子灼热所填满了。 “韩大哥,这是什么酒?” “我自酿的,放心,喝不醉的。” 少女睁大了眼珠子看他。 “没想到韩大哥还会酿酒,真厉害。” “穷嘛,所以就自给自足了。” “……” 对方这么一说,甭管有意无意,肖涵玉都得多长个心眼了。 诚然,这个韩诀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却好心肠地把她拉到了岸上,还背着她入了山林,给她打了野味来吃,可以说,他称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既然是她的恩公,那她就该想法子报答他啊? 肖涵玉仰头望天,在心中细数报恩的几种姿势。咳咳,她的意思是——以身相许,不可能,她费尽心思逃出宫来,可不是为了找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许他高官厚禄,也不可能,如今她既已抛却公主和皇妃的尊贵身份,就不可能手握如此大权。所以,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给他钱财了。 可是……眼下她也穷啊,除了厉无刃吝啬赐予的一对玉镯,她就身无长物了啊! 是的,不是她小气,只是而今身无所依,为了今后的长远考虑,她是真心不能随随便便把唯一的盘缠慷慨赠人。 要不……呃……还是送他一个?另一个,她留着,总也够撑一段日子。等她找到了生财之道,也就不必死守着剩下的那只玉镯了。 眼瞅着少女仰面朝天一脸沉思状,韩诀认为,她大概是在介意自己方才的话。 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男人冷不防张嘴道:“韩姑娘,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回家找你的姐姐讨回公道吗?” 话音未落,肖涵玉业已猝然还魂,她蓦地注目于问话的男子,即刻入戏:“不了,反正那个家也没有我的安身立命之处,既然姐姐亲手送我离开了那里,我索性就承了她的好意,从此浪迹天涯吧。” 少女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苍凉,以至于韩诀都快要信以为真。不过,她是真心不愿意回去了吧。 男子面无涟漪地沉吟片刻,抬眼又道:“那姑娘可有去处?” 肖涵玉从“天苍苍,野茫茫”的神游之姿抽离出身,朝着男人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可能会往东南的方向走吧,听说那儿风景如画、人杰地灵,我想去看看。” 少女模棱两可地说着,因为不能轻易告诉对方自己的去向,万一她一不小心被他瞧出点什么,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是的,在为防止假死一事暴露的大事上,肖涵玉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得了她的回答,韩诀居然突然提议道:“真巧,我也预备到东南方去,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你我结伴而行?” 肖涵玉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看着他莞尔一笑。 “你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就这么孤身在外,不怕遇到什么歹人吗?” 呃,这个确实。所以,世界真的不是她所期望的那般美好? “我这人呢,大的本事没有,但对付个流氓、山贼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韩诀不卑不亢地讲述着自个儿的能耐,一双桃花眼忽而透出少许戏谑的光芒,“而且,据我观察,韩姑娘你挺能吃的,刚才我烤的山鸡、野兔,应该还挺对你的胃口吧?” 一想到先前供自己大快朵颐的美味,肖涵玉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并且完全忽略了那句“你挺能吃”的评价。 “就是。你看,我会酿酒,会打猎,会烤鸡,其实,我还会做点心,会做菜,自认为手艺还算不错。韩姑娘若是与我一道,我自可担保你三餐无忧。” 肖涵玉没气节地吞了口唾沫,眼前仿佛已然浮现出各种美味佳肴。 但是,等一等。 倏地收起了已然流露的动摇之色,少女义正词严地发问:“韩大哥你这么能干,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韩诀了然地笑了。 看来,这姑娘也不是没有半点儿防人之心。至少,她很清楚,天下没那么多不要钱的午餐。 “实不相瞒,我虽然能打架也能做饭,但是,那些填饱肚子之外的活计,我就不太会了。” “比如?” “比如,我不爱洗衣服,也不会缝缝补补。” 这个倒是很正常,好歹,他也是个大男人嘛。 “那你衣服脏了或者破了的时候,怎么办?” “有时候随便洗洗,有时干脆扔了换新的。” “……” “不过,这样实在太费钱。我只能求自己运气好,碰上个心善的大娘或是姑娘,替我洗一洗、缝一缝,就还能接着穿。” “好吧……” “所以,如果韩姑娘愿意的话,你便负责照料我的起居,帮我缝缝补补、洗洗晒晒什么的,就当是支付我保护你和提供一日三餐的报酬了。姑娘以为如何?” 肖涵玉抿着嘴唇,认真地思考。 洗晒及缝补衣物,这她拿手,毕竟从小就会干这活儿,定能满足韩诀的需求。另一方面,比起一个人上路,有个会武功的陪护,的确要安全许多。最重要的是,此人还是个会捣鼓吃食的,于她而言,这委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不如就这样办吧,她跟他姑且一路同行,等到了适合的时机,再分道扬镳。 这般盘算着,肖涵玉言笑晏晏地答应了下来。两人达成了协议,一块儿走进了一座小镇,赶紧换去了那一身湿答答的脏衣服。见韩诀主动垫付了买衣裳的钱,还出钱带她在一家小客栈里落脚,肖涵玉不好意思了,一面承诺将来等她赚了银子就还他,一面主动抱着他的脏衣服去洗。 男子见状也不阻拦,只是,当他发现少女忽然在后院里焚烧她那身漂亮的白衣裳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原因。 “韩姑娘,我身上的银子可不多,我看这衣服挺不错的,你怎么不洗干净了,留着替换用?” 听了这话,肖涵玉觉得韩诀是个会过日子的。可惜…… “因为晦气啊?韩大哥不觉着它看着像件寿衣吗?我那个姐姐,她八成就是故意的,是以,甭管这衣裳有多值钱,我都不想再要了。” 第72章 终于再会 半小时内替换。 这就结了? 听罢一代帝王的金口玉言,肖涵玉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惜,厉无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巧不巧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玉妃娘娘……玉妃娘娘…… 天哪!她这一通折腾,一晃眼的日子,就从“明宁公主”变成“玉妃娘娘”了啊! 不,不!不要哇—— 少女多想当场哀号一声,抱着南蜀新帝的粗大腿,恳求他收回成命。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肖涵玉别无他法,唯有苦着一张小脸,郁闷地俯下身去,叩谢隆恩。 厉无刃听她说话的声音蔫蔫巴巴的,心道你居然敢不高兴?开什么玩笑!朕还觉着不痛快呢! 在他隐忍不发的注目下,少女幽幽怨怨地起身,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走出偌大的御书房,肖涵玉仰头望天,忽然就想对着头皮一顿猛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才没几天的工夫,她就又滚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家贵妇?! 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肖涵玉无法接受。尽管厉无刃已然亲口向她解释了她为何会被逮住,但她还是觉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高墙铁壁之内,有苦说不出的少女忽然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去。 电光石火间,两排宫女太监赫然入眼,直叫她眉角一跳。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头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是啊,现如今,她都是尊贵的玉妃娘娘了,平日里在宫中行走,哪能没十几个宫人跟着的? 肖涵玉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快步朝着她在蜀国的寝殿——玉箫殿走去。 回到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的地方,心中哀叹的少女却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欢迎。她看到以绯雪为首的一众熟面孔向着她飞奔而来,原本苦涩的神情里顿时掺入了几分认命似的笑意。 “公主!公主!”绯雪头一个冲到她的跟前,正要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就忙不迭停住步子,在她眼皮底下跪了下来,“奴婢等人,恭迎娘娘回宫!” 肖涵玉顿时哭笑不得:改口还挺快,这就成“娘娘”了。 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上前亲手扶起了绯雪,吩咐相继跪在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悉数平身。 “公主,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行完了该行的大礼,绯雪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喜极而泣。 “呃哈哈……我福大命大……”却时运不济,所以又被逮回来了。 “是,是……”绯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忽然记起什么,继而展露笑颜,“公主这一路累坏了吧?奴婢扶你进去歇息!” 肖涵玉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被她扶进了寝宫。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气味——这是她一脚跨进门槛的第一感受,也是叫她悲从中来的源头。 所幸绯雪提前得知了她“死而复生”、将欲归来的喜讯,是以早早地就备上了她最爱吃的食物,这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一直都留在这殿内?”肖涵玉一边吃着点心、喝着清茶,一边抽空向绯雪询问。 “殿下……不,皇上已经命人将奴婢们分派去宫中各处了,不过,一听公主您还活着,他就又让人把咱们召回来伺候了。”绯雪据实以告,看着眼前人兀自大快朵颐。 肖涵玉点点头,心道也是,她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厉无刃没道理还留着她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是一阵郁闷。 连诈死逃脱这一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见自家主子忽然拿着块绿豆糕开始发呆,绯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来报,说是湘茗郡主前来求见。 “娘亲——娘亲——”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瞧见了被琉璃抱着进来的小女娃。只是,她这声音,怎地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变声,少女不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了向她伸出双臂的小家伙。 小东西一进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依偎着她的胸膛抽泣起来,嘴里不住地唤着这一阵唤了无数遍的称呼。肖涵玉本是无奈,暗道这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称谓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伤心,两只小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样子,她这心肠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一旁的琉璃见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 肖涵玉无言以对,只能硬生生地无视了她的请求,转而问琉璃,她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着您,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皇上来过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训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主子还是想着您……都快一个月了,幸而苍天有眼,您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奴婢真不晓得小主子……会变成什么样……” 琉璃说着说着,回想起这二十多日的种种,眼泪不由得就夺眶而出,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面对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难过几天、哭闹几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将她遗忘。 可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思及此,少女这心里头就愈发不好受了。她拿侧脸不住地摩挲着小女娃的脸蛋儿,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对她的依恋,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比别人在乎你可你却将别人随意抛弃更叫人伤心了。 所以,这一次,她是不是做错了? 本来将要获得皇妃之位的异国公主忽然自尽而亡,南蜀国的宫中一派人心惶惶。上到先帝后妃,下至宫女太监,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说了,已经有几名宫人因为被查出四处传播谣言而挨了重刑乃至丢了性命,其余那些背地里说过几句的,这会儿正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尚未晋为“梅太妃”的梅妃也是有点如坐针毡。毕竟,她对那丫头印象不好,是以也曾加入过蜚短流长的队伍,只不过,她做的都是些暗事,除却几个近身伺候的,没人晓得她曾经把话说得有多难听。何况,她终归是先帝在世时的宠妃,更是得到了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荣宠。而今新帝登基,应该不至于拿她来开刀吧? 是日,恰逢赞国公主归西的第二日,心有不安的梅妃为了体现自己的“镇定”和“清白”,愣是约了先帝的另一个妃子——清妃,到她的寝宫聊天解闷。清妃今年也不过是二十有六的年纪,比梅妃足足小上大半个甲子的年岁,不过,鉴于此人温婉柔顺好拿捏,早早地入了先帝和梅妃的眼,是以,她也被留了下来,并时常在梅妃跟前担任陪聊的任务。 这不,两名贵妇正一个滔滔不绝、一个低眉顺目地聊着,屋外就有宫人来报,说是明宁公主的头七未过,太子殿下就要做主将她的遗体放在竹筏上,顺着河流一路送到东边去了。 梅妃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在她看来,这东赞的公主既然已经被追封为他们蜀国的皇妃,那就应该按照祖制,在头七的第二日入皇陵,哪儿能在这中途就落葬,而且还是随便找个竹筏,带着未寒的尸骨飘去远方?! 几年前就把自个儿当皇后使,梅妃认为,身为曾几何时最为接近六宫之主的未来太妃,她有必要去向尚未登基的太子殿下提出异议。 于是,她去了——撇下在她看来全然不顶用的清妃,领着一群宫人,理直气壮地去了东宫。 然后,她扑了个空,这便辗转御书房,却不料竟又没见着人。 她自然不会料到,这个素来不喜女色、只问国事的未来天子,此刻竟正独自一人待在放着少女尸首的屋子里,无甚表情地注视着那张依旧安详的睡脸。 厉无刃也有些不解,为何自己在听闻绯雪的请求后,会只身来到肖涵玉的跟前,坐在她的床前出神。 这个和亲公主的侍女只是在半个时辰前告诉他,说她的主子临走前还在叨念着她们的故乡,说是有朝一日即便是死了,也想葬在生她养她的故乡。 当时,绯雪并没有想太多,只大胆打断了主子的话,让她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直到后来主子真的溘然长逝了,心中悲愤的女子在整理其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一封没有注明交托与谁的书信。 在信中,她读懂了主子的心愿,得知主子早就动了轻生的念头,连自个儿死后遗骨如何安置的事儿,都已然想好了。 “奴婢自知人微言轻,但还是斗胆恳求太子殿下,看在公主生前受了不少委屈的份上,求您了了她的遗愿吧!” 绯雪苦苦哀求着,随后重重地向着座上之人磕了三个响头。 厉无刃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了。 而明天,就是他将肖涵玉的遗体安放在千云河之上的日子。 听说,那条大河的源远流长,中途存着好几处岔口,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兴许她真能顺着河流回归故土也说不定。 罢了,他与她虽无情无义,却也无冤无仇——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少女,她若真心想要,他便了却了她的生前愿吧。 至于东赞那边,他自有交代。 如此思忖着,厉无刃同少女的遗容作了最后的道别,起身不紧不慢地离了她的闺房。 十二个时辰后,梅妃以及几个大臣的抗议并没能动摇男子的决心。他甚至亲自带人来到了千云河畔,抱起那业已变得冰凉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河边。 他忽然发现,她的身体是那样的轻盈,饶是已然过世三天,竟也还未有散出任何的异味,而是保留着那淡淡的幽香。 恰恰就是这股熟悉的气味,令他禁不住悲从中来。 这已经是他亲手送别的第二个女子了。他都要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生来便为天煞孤星? 然不论如何,这等神鬼之说,他素来都是不信的。 俯下|身将少女的遗骨放置于偌大的竹筏之上,男人的耳边不住地传来女人们压抑的啜泣声。 他凝视着那似乎毫无变化的面容,片刻后,站起身来,动手解开了纤绳。失去了外力的牵制,竹排这就顺着水流动了起来。没多久,它就开始远离众人的视野。 绯雪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悲戚,抬头哭着喊了一声“公主——”。其余从赞国跟来的宫女们听了这声音,也是很快压制不住,纷纷痛哭出声。 公主在世时,不论是身故国还是远赴他乡,皆是待她们相当宽和的。因此,眼下她们的悲伤,全然是发自肺腑,并未有半点惺惺作态之意。 是啊,那样平易近人的一位公主,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想到命运何其不公,想到自己今后在这异国他乡再无倚仗,一群年轻的少女不禁哭得愈发厉害了。 然而,她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是,就是在这哀戚不绝的哭声中,那个叫她们如此伤心的少女,愣是睁开了迷蒙的睡眼。 肖涵玉觉得,她好不容易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这又是咋地了?哭哭啼啼地把她吵醒。 忍不住不满地皱了皱眉,少女刚要动一动身子,就遽然记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儿。 慢着!不能动!她不能动!不能功亏一篑啊! 没错,她想起来了。就在几十个时辰前,自己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偷偷服下了假死药。事前,她更是做足了戏,为的就是叫所有人都对她的死亡和死因皆深信不疑! 此刻,她怕是已经得偿所愿,被南蜀的人安顿在了一只竹筏之上,正顺着千云河的河流,一路向东! 所以,她断然不可以轻举妄动,只因岸边传来的哭声尚不绝于耳,想必自己才刚离岸不久。 还好还好……谢天谢地!蓝莫知给的药可算是靠谱,没叫她提前露陷,更没害她假戏真做! 按捺着心中喷薄而出的狂喜,本就浑身僵硬的她愣是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不急,不急!只要离了他们的视线,她就自由了! 第73章 他还信她 半小时内替换。 树欲静而风不止。 虽然厉无刃很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但肖涵玉近乎崇拜的眼神让他实在没法安之若素。 他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他不过就是吃了几只虾而已,为何会惹来她如此奇怪的反应?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年轻的帝王放下了筷子,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抹了抹嘴,然后定睛注目于依旧两眼放光的少女。 “玉妃,你在看什么?” 肖涵玉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一唤,打了个激灵,就倏地回过神来。 “皇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厉无刃一头雾水:“你指什么?” “就是吃虾都不用手剥,在嘴里随便捣鼓几下,就把虾头、虾尾、虾壳全都吐出来了啊?” 厉无刃嘴角一抽,简直无言以对。 那种“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努力平复了情绪,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从小就会了。” 肖涵玉顿时用一种“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眼神看他。 “是真的。”他也真是,居然还特地强调一遍。 可饶是如此,少女还是难以置信地与他对视着。 好话不说第三遍,厉无刃不打算继续重复。他眸光一转,提起筷子,正准备去夹第四只虾的时候,却被另一双筷子抢了先。只见肖涵玉快准狠地夹中了他看中的那只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厉无刃虽然不理解她干吗要跟他抢,但却还是好脾气地收回了筷子,定定地瞅着她的脸。 慢着,他好像弄错了重点。 话说……她一个后宫嫔妃,怎么敢跟一国之君抢东西吃?难道自己看上去就这么好欺负? 如此思量的男子很快就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出了结论。 只见少女神情专注地鼓动着腮帮子,却在一小会儿后就皱起了眉头。没多久,她便愁眉不展地吐了一团红白相间的玩意儿出来。 很明显,她虽是依葫芦画瓢,却并没能获得南蜀皇帝吃虾的特殊技能。 肖涵玉不信邪,这便又往嘴里送了一只虾,一条舌头毫无章法地在口中翻滚——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少女郁闷了,男人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厉无刃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就被她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小模样给逗乐了。 大抵是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肆意妄为吧,他瞧着她随即怒目而视的面孔,竟是越发耐不住笑意了。 肖涵玉很气愤:他居然笑话自己! 可是,此情此景下,她若当真跟他斤斤计较,又会显得自个儿太不上台面。 憋了一股子气儿的少女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她又不甘示弱地瞪了男人一眼,随后就夹起第三只大虾,故意对着不明就里的湘茗郡主说:“别看你皇伯父了,姐姐给你剥虾吃!” 听出了少女赌气的口吻,厉无刃连忙收敛了笑容,认真严肃地发话:“你刚才不是还说,湘茗不适宜吃这些大鱼大肉吗?” “敢问皇上,这是大鱼吗?是大肉吗?” “……” 趁机扳回一局的肖涵玉这就缓和了脸色,笑嘻嘻地瞧着在指间褪去外壳的美食,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这是虾,只吃一两个,不油不腻补身体,还是很不错的。” 语毕,她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剥好的鲜虾分成两截,然后把其中之一送到湘茗郡主的嘴边。 “好吃吗?” 鲜美可口的虾肉入口,又是“娘亲”亲手替自己剥的,小家伙自是连连点头、一脸满足。 湘茗郡主就这样被半只大虾给收买了,厉无刃不禁觉得,自己这几年真是白疼她一场了。 不过…… 看着少女很快就真心诚意地替小丫头剥起虾来,还细致周到地将可能藏有泥沙的虾肚肠给剔了出来,又看着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男人的神色便在不知不觉中柔和起来。 后来,为湘茗郡主特备的膳食被端上桌来,肖涵玉顾不上自己享用美食,而是全神贯注地给小家伙喂饭,一边喂还一边提醒她多嚼几下再咽。厉无刃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由觉得,比起他来,她这个长辈显然要称职许多。 是啊,他供小侄女吃穿用度,许她荣华富贵,却给不了她如此悉心周到的照拂。 也许,是该有这么一个姑娘,代替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了。 这样想着,厉无刃沉默寡言地用完了一顿晚膳。本想顺道将小侄女送回她的寝殿,他却意外获悉了,而今他唯一的那位妃子,已说好了要让小家伙留宿。 乍一听此讯,厉无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可转念记起先前少女耐心喂饭的一幕幕,想起小家伙跟她在一块儿时是有多开心,又忆起半个多月前,哭着吵着要“娘亲”的湘茗是有多可怜。 心头没来由地揪了揪,他终是没有提出反对,只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就摆驾离开了。 这天晚上,五岁的湘茗郡主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哪怕是睡着了之后,脸上都像是挂着幸福的微笑。肖涵玉注视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娃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要是能住到宫外去,就是要她一辈子养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可惜……唉。 她下意识地想要翻个身,但碍于小家伙正在她胸前睡得香甜,她还是忍住了。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闲来无事的肖涵玉自是再一次担当起帮着照料湘茗郡主的重任,替她梳洗,喂她吃饭,同她玩耍。在她的陪伴下,小家伙没几天就恢复了精神,仿佛又变回了她诈死前的模样。厉无刃将这种种情景看在眼里,终是没再阻拦这一大一小亲密接触。 见一国之君似乎改变了主意,几次瞧见他站在远处观望的琉璃也是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看来,皇上也开始认可玉妃娘娘了。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直至少女被接回宫的第五日,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玉箫殿。 第74章 他不爱你 半小时内替换。 肖涵玉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跟韩诀愉快同行的日子,竟不出一月便草草收场了。 这天,她本来是拉着韩诀去看杂耍的,谁料想看着看着,身后的韩诀不见了,却换来了几张无甚表情的冰瓜脸。 那一瞬,少女下意识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岂料她刚要拔腿开溜,就被那群人突然下跪的阵仗给吓得小脸煞白。 “卑职等人参见娘娘!请娘娘随我等速速回宫!” 天哪!她是在做梦吗?!对对对,她一定是还没睡醒! 自欺欺人的少女当机立断,抬手扶住了自个儿的额头,一闭眼再一睁眼——天哪!他们怎么还在!?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现实,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可惜,想也知道,这些冷面男早已将她的退路从各个方向堵死——被一群佩着宝剑的大男人团团围住,肖涵玉心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诈死出逃分明是神不知、鬼不觉,怎就突然间被人察觉了?! 是啊,唯一晓得她在谋划些什么的人,也只有蓝莫知了——难道是他后悔了,所以把她的秘密透露给了南蜀太子?! 如是念头才一冒头,就被肖涵玉摇着头否定了。 蓝莫知的为人,她是信任的。既然他都答应了她,就不会出尔反尔、节外生枝。 那么,究竟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女恍惚回神,环顾四周却寻不到韩诀的身影。 怪了,他刚才明明还陪着她的。 莫非?! 她再一次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是啊,韩诀压根就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这一路走来,也没见衙门贴出她的讣告抑或画像,她这么个养在深宫的和亲公主,容貌又如何能被一个游子探得? 肖涵玉是真心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她被这些陌生的男人们急急送回了皇宫,直接面对了面若冰霜的厉无刃,她才从其口中获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厉无刃的一个臣子自皇城外卸任归来,半道上偶然瞧见了她同韩诀。他觉得她甚为眼熟,想了好半天,才猝然记起,自己竟是在今年仲春之际见过她这张脸。 没错,怪只怪肖涵玉生来不够安分,饶是在前来和亲的道路上,她都忍不住频频掀开车帘乃至走下马车,是以,自是被恰巧过路的该南蜀官员看清了容貌。 偏生那家伙是个过目不忘的,这不,时隔两月,再次惊睹和亲公主的玉颜,心下惊疑不定的男人赶忙快马加鞭地回到了京城,将此奇异之事亲口禀报于才方登基不久的一国之君。 人生,可真是寂寞如雪。 听罢厉无刃的一番冷声说明,肖涵玉简直就想去死一死了。 叫你不安于室!啊呸,叫你东张西望,叫你抛头露面,叫你活泼好动……肖涵玉啊肖涵玉,你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啊! “该你知道的,朕都已经替你解惑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来解释一下,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了?” 话音未落,肖涵玉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 是啊,“朕”。大半个月不见,他已经荣登九五,成为南蜀名正言顺的皇帝了。而她呢?因着一番因缘巧合,她则从本该尽享荣华富贵的后宫嫔妃,变成了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妖怪”。 肖涵玉闭了闭眼,又尽可能隐蔽地吸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垂死挣扎了。 少女故作镇定地仰起脸来,对上男子寒意丛生的目光。 没关系,他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服了假死药而后脱逃的。至于他缘何如此不悦……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回皇上的话,我确实是‘死’了,可是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不晓得怎么就活过来了? 厉无刃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咸不淡地说:“那你作何不回来?” 肖涵玉抿紧了唇低下头去,作出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诸如“脑子进水所以失忆”之类的借口,她可不会傻乎乎地拿来骗人。若要想让眼前的男人相信她,倒不如来一番折中的说辞。 “怎么?答不上来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她就听到厉无声沉着嗓子问她。 少女闻声,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惴惴不安地对上男子审视的目光。 “回来做什么?”叫厉无刃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她竟垂首嘀咕了这么一句。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她竟倒打一耙,反问于他? 正欲张嘴一言之际,他看到少女咬着朱唇再次抬头,一双隐含泪光的眸子颇为委屈地巴望着他,道:“皇上,那些流言,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厉无刃闻言,面色一凝。 “回来?敢问皇上,我回来做什么?继续忍受你南蜀国人的蜚短流长?由着这宫里的无数张嘴将我再逼死一次?” 她的神色太过哀怨、太过义愤,渐渐发红的眼眶里作势就有泪珠滚落,叫观者不得不信。是以,厉无刃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神情,这就在她控诉般的眼神中变了样。 “皇上,涵玉不后悔‘死’这一回。因着这一‘死’,我看淡了很多东西。但是,一想到我若是就这样回来了,指不定会有什么更麻烦的流言等着我,我就思量着,既然老天爷给了我重活一世的机会,我倒不如就承了上天的美意,从此大隐于市。”少女故意顿了顿,眼底的哀戚逐渐被肃穆所取代,“毕竟,我一个人的名节是小,两国的名声是大。万一那愈演愈烈的谣言引发了南蜀与东赞之间的矛盾,致使和亲不成、反成战事,那我这个‘千古罪人’,可真是当得莫名其妙了。” 少女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褐色的瞳仁直直地凝视着男子的眉眼。厉无刃听她心平气和地说完这一席话,不由得就陷入了沉思。 她的想法,他大致已经明白了。只不过…… “为着这么个流言,你就要去死,你当朕是个摆设吗?” 肖涵玉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愣了片刻后,她微微鼓起腮帮,撅了撅小嘴,嘟囔道:“那谣言传了那么久,也没见皇上管管啊……” 各路神仙……涵玉请求你们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说我克死先帝的谣言本来已经平息,是我自己愣是添了把柴火,又将它烧了起来! 少女表面不服气地嘀咕着,心底却在诚心诚意地向神明祈求。 厉无刃当然看不透她的这点弯弯肠子,相反的,他反而因她此刻的那张脸而怔了神。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哪个姑娘家敢用这种似嗔怪又似撒娇的口气抱怨他的不是——大约正因如此,他凝视着跟前这个与众不同的丫头,一时间竟是挪不开眼了。 直到须臾过后,他猝然还魂,这才略不自然地别过了脸。 “那你也不该不管不顾,就这么流落民间。” 嘁……我就爱“流落民间”了,你管得着么? 肖涵玉不客气地腹诽一句,这下,脸上不满的表情是如假包换了。 年轻的帝王等了半天没等来她的回应,眸光一转,见她还在那儿嘟着嘴生闷气,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收场了。 诚然,堂堂七尺男儿,岂能随随便便就向个丫头片子低头?更何况,他还是万民敬仰的一国之君…… 厉无刃眨了眨眼,发现他眼中的丫头片子依旧没有要服软的迹象。 罢了,他是男人,何苦跟个半大的女人计较。 在心里如此安慰了一句,厉无刃略尴尬地拉下老脸,清了清嗓子。 “行了,这一次的事,是朕疏忽了。你既已平安回宫,往后,便好好当你的玉妃娘娘吧。” 第75章 非走不可 半小时内替换。 暮春三月,风和日丽。 然而,从少女暂居的寝宫里踱步而出,蓝莫知却只觉周身战栗。他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碧空,脑中不住回荡着肖涵玉适才说过的话。 她说,这十多年来,她的脑袋里曾经几度出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叫她去死,而她,偶尔也会有想要放弃抵抗的念头。 至于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他约莫也是知道的。 但是,这些年来,她为何始终不与婆婆——不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提起此事? “因为我觉得,你们大概只会当我是得了癔症。”面对男子的询问,肖涵玉径自望着房梁,面色平静,“与其让你们把我当成疯子,还替我担心,倒不如我一个人跟那个声音作斗争。”言说至此,她又不慌不忙地放平了脑袋,正儿八经地对上他惊疑不定的视线,“所以你看,这一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 蓝莫知不自觉地晃了晃头。 如果这次他不帮她,她真的会……死吗? 男子感到,今天获得的情报量太大,他需要好好地缓一缓。 可惜,在他临走前,少女已经自管自地扔给他一句话:“五天后,我等你送来的药。没有,我死。有,我感激你一辈子。” 肖涵玉觉着,蓝莫知这个人吧,虽然平时总拿张冰瓜脸对着她,可一旦牵扯到生死之事,他还是会将她放在心上的。 毕竟,她还清楚地记得,九岁那年她从鬼门关回来的那一刻,自己曾在人群中看到了他那双通红的眼。 为此,她还感动了好一阵——那可是一向面无表情、待人冷淡的冰墨汁呢!连他都(差点)为她哭了,果然,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妹子啊! 所以,像她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是能长命百岁的吧。 是日,望天望了没多久的明宁公主被请回了藏经阁。 “可我还没有吃到东赞厨子特意替我做的家乡菜!”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自会有人去接公主回来。” 肖涵玉简直就想对着那罪魁祸首,默默地问候她十八遍。 话虽如此,少女还是不能不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默默地跟着两个嬷嬷离了金碧辉煌的寝殿,只在两个时辰后回来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就该干吗干吗去了。 当然,比起之前的两天,她的心情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肖涵玉渐渐发现,距离约定的日子越近,她就越是没有抄写经书的心思。如此,这勉强抄出的字儿,也就愈发歪歪扭扭起来。 年婆婆敏锐地留意到了这一现象,又见小丫头心不在焉的,脑袋里不由得冒出了些许猜测。 到了第五天,藏经阁外来了一队宫女,说是赞国的送亲使臣就要归去,太子殿下特请明宁公主一同前去相送。 四天四夜过去,肖涵玉早就等得快要寝食难安,惊闻此讯,她赶忙跟着来人一路去往宫门,又坐着车辇陪同厉无刃出了皇宫,径直来到东城门外。 这个时候,她要的东西尚未到手。是以,在同蓝莫知对上视线之后,她的眼底自是写满了惊疑。男人看懂了她的心绪,走上前来,与她四目相对。 “公主,臣已专程命人做了公主爱吃的糕点,此刻已将其送往公主的寝宫,望公主笑纳。” 此言一出,肖涵玉原本几近失望的心顿时重燃希望。 她了解他,他不是喜欢多此一举的人,所以,他真正给她送去的,定然是她问他讨要的假死神药!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少女简直就想搂着对方的脖子,狠狠地亲上两口。可显然,她不能。蜀国的文武百官还在看着,蜀国的太子也就在身后,除非她什么都不想要了,不然就决不可自毁长城。 如此思量着,她努力克制了激动的心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多谢蓝将军,将军有心了。” 蓝莫知心知她已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是以,看她的眼神便不自觉地生了些许变化。 从今往后,他就要与她天各一方了。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此生怕是再难与他相见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临近离别的这一刻,他还是禁不住心生动容。 “公主,保重。” “将军也保重。” 祝你成功。 祝你升官。 两人各怀心思,终是有其中之一转身离去。肖涵玉亲自送走了一路护送她来到蜀国的故人,心里虽生出些许不舍,却很快就被迫切想要得到某物的*给盖了过去。 “太子殿下,我们回去吧。” “……” 厉无刃不明白,这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此情此景下,难道她不该掉几滴眼泪,感伤一番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堂堂未来天子,也不可能当真众臣的面,去问姑娘这种问题。因此,厉无刃这便朝着少女落座颔首,一行人掉转人头、车头、马头,打道回宫了。 然而,让满心雀跃的少女做梦也意想不到的是,才刚一回到寝殿——还没来得及从一堆点心里寻出她的假死药,她就被厉无刃派来的人告知,她不用回藏经阁抄经了。 如此意外的消息,简直犹如当头一棒,敲得肖涵玉晕头转向。 她好不容易得来了至关重要的假死药,好不容易有了按计划行事的机会,怎么突然就不让她在藏经阁待着了呢?! 是啊,她哪里能够未卜先知,自个儿谋划得好好的,却被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乱了一池子的水。 那个人怎么冷不丁管起闲事来了?!明明之前都不闻不问的! 肖涵玉那叫一个郁闷啊! 这蜀国的太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坑人! 简直憋着口血吐不出来,少女抚着起伏不迭的胸口,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冷静,冷静。虽然计划被人突然打乱了,但她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嘛! 没错,起初,她是盘算着,这藏经阁门庭冷落的,那个梅妃每天又只叫人送一顿饭来给她,还勒令她抄写那么多的经书,所以,在此等又累又饿的双重折磨下,哪天她要是悄无声息地“死”了,也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事儿吧? 为此,她觍着脸向蓝莫知开了口,求他帮忙弄来了假死药,却不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身后的高墙愣是给塌了! 好在她脑子转得快——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计不成,她总能再生一计! 好好想想,她得好好想想。 如是决定的少女将伺候她的宫女们都遣出屋去,随后,在蓝莫知留给她的食盒里寻到了一个暗格。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只不起眼的小锦盒,她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见里头躺着一枚深褐色的药丸。 对于蓝莫知送来的药,肖涵玉是非常放心的。他这个人,要么死活不答应你,一旦允诺了,就定会说到做到。所以,不论将来是成是败,她都真要感谢他一辈子的——就是不知,这一辈子能有多长。 收敛了险些飘远的思绪,肖涵玉开始苦思冥想。结果,才想了没一会儿,她就想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打这天起,绯雪便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她那“天塌下来有地顶着”的主子,似乎日渐消沉起来,不但茶饭不思,还动辄起夜,没几天的工夫,这人就变得无精打采了。 绯雪不可谓不担心,她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对方起初只摇头、不说话,直到她问到第五遍的时候,少女才幽幽地告诉她,自己竟然有点想家了。 听罢此言,绯雪满脸都是“见了鬼了”的表情。 没错,若问所有被留在蜀国的人里头,哪一个最不可能思念故乡,那铁定就是她的主子——堂堂的明宁公主殿下了。毕竟,主子在东赞皇宫里过活的那三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谁要说主子对那儿有半点留恋,她决计会回那人一声“呃呵呵”。 换言之,这样的主子,怎么可能生出乡愁来呢? 将绯雪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在眼里,半躺在美人榻上的肖涵玉却是面露愁容。 “唉……绯雪,我跟你说实话,父皇他们呢……我倒是不怎么想念的。就是……就是莫知哥哥走了之后,我忽然间意识到,那些我熟悉的人,真的都已经不在了,这辈子,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头啊,就难受得很。” 绯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主子这么说,倒还说得通——别看主子平日里天马行空,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可是,主子到底是同蓝将军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多少总有点儿青梅竹马之情在里头吧。 如今,熟悉的故人远归故乡,主子同他和那些曾经的旧识们,自此天各一方,被独自一人留在异乡的主子,又哪里能不生出几分感伤来呢? “公主,您也别太难过了。绯雪还在这儿陪着你呢。”仅比少女年长一岁的绯雪一本正经地说着,倒是令沉浸在思乡情中的少女蓦地一愣。 肖涵玉回过神来,忽然笑着拍了拍绯雪的手背。 然而不消片刻,她这笑容里就不由得掺入了些许苦涩。 不晓得她这一走,绯雪还能不能在蜀国宫廷得到善待? 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少女忍不住与心底腹诽了两句,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第76章 火光冲天 半小时内替换。时间一晃而过,距离赞国送亲使臣离开蜀国的那一天,已有十日不止,前来南蜀和亲的公主殿下非但没有受封,连这身子骨看着都有些消瘦了。 听说肖涵玉已然精神不济到连饭都只吃一小口了,厉无刃自是不能不重视起来。这也便成就了,原定将纳东赞公主为侧妃的南蜀太子头一回亲赴其寝宫,对其加以探望。 听闻太子殿下驾到,整个宫殿里的宫娥、太监都惶然跪了一地。 他们当然害怕了。尽管这位未来的天子似乎并不怎么重视屋里的那一位,可人家好歹是一国公主,金枝玉叶啊!如今,他们没能把人伺候好,眼睁睁看着这位贵人衣带渐宽,这心里头哪儿能不担心自个儿的脑袋? 所幸太子殿下莅临之后,并未先冲着他们兴师问罪,而是径直入了内屋,然后一眼瞧见了躺在床上假寐的少女。 厉无刃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是暗暗诧异:没想到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这个曾几何时还活泼、明媚的少女,脸色居然差成这样。 对此,他的心底并没有什么疼惜的感觉,只不过,这人到底是友国使臣亲自送到他宫里的,要是真就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委实没法对东赞的皇帝交代。 思及此,男子眉心一敛,问一旁候着的绯雪,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听公主说,说她思念故乡,想来……想来是忧思成疾。” 绯雪面上恭恭敬敬地答着,心里却有些不屑。当然,她不屑的对象可不是她家主子,而是这个整整把主子晾了大半个月——直到主子出了状况才匆匆赶来逢场作戏的男人。 厉无刃直视着低眉顺目的少女,剑眉一敛。 思乡心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正如此思量着,他听到榻上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合着眼皮装睡的肖涵玉一早就听到了屋里的声响,心知自己终是惊动了蜀国的太子殿下。这会儿,她正“悠悠转醒”,对上了男子俊美的面容。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比蓝莫知长得还要好看一点。不过,她可不会光因为这一张英俊的脸庞,就随随便便把自个儿的一辈子交到他的手上。 “太子殿下……”少女适时地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挣扎”着意欲起身行礼。 厉无人见状,自是伸手按住了她的身子,口中直接道出“免礼”二字。 “可请太医前来诊过脉?”他脱口问着,目光却是转向了床前的绯雪。 “回殿下的话,看过了,太医也看不出所以然,只道公主乃是忧思过虑。” 看来还真是想家了。 厉无刃觉得,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孰料回头刚要安抚几句,他就猝不及防地对上少女盈盈含泪的美目。 “殿下,你能送我回去吗?” 此言一出,厉无刃登时眉角一跳。 “不能……” 这什么跟什么? 厉无刃觉着,这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是也不该傻到这等地步吧?她是她父皇专程送来和亲的公主,哪里能说回去就回去? 一腔腹诽尚无处宣泄,他就目睹了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 “是涵玉妄言了,请殿下原谅……”语毕,肖涵玉便噙着晶莹的泪花,我见犹怜地垂下了脑瓜。 厉无刃忽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饶是那会儿在他眼皮底下耍小心思,或者大无畏地替小侄女求情,她终归也只是个碧玉年华却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小姑娘啊。 是了,这二十几天以来,他一直派影卫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并没能发觉她有任何的异常举动,相反地,他还意外地从影卫的口中得知,这丫头是个抄经抄着抄着就会打瞌睡、流口水的……不像公主的公主。 至于为何会如此,他依然差人去调查了,想来不出一月,便会得到结果。 所以,渐渐地,他便也开始相信,这丫头不是个有心机、有图谋的女子——至少,她本人是没有什么企图的。 既然已经对少女放下了大部分的警惕,厉无人自是感觉此刻的她有点儿可怜。他知道,自己对她无情无爱,却也好歹会善待于她。 “别难过了,这阵子本宫忙于先帝的丧事和登基大典,疏忽了你,待过些时日,本宫自会抽空多陪陪你。” 话音未落,假装就要兜不住眼泪的肖涵玉便是一怔。 不,请你继续疏忽我,一定一定要长长久久地疏忽我。 她在内心如是说罢,这便抬起脸儿来,惶恐道:“殿下言重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厉无刃注视着她业已潸然泪下的容颜,心头忽而一软,即刻大手一挥道:“什么都别说了,本宫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肖涵玉忍着嘴角的抽搐,兀自戚戚然与之对视。 “好生照顾公主。”她看着他眸光一转,对着房里的宫人吩咐下去,紧接着又重新凝眸于她,双唇翕张,“要不……本宫让湘茗来陪你说说话?我看那孩子挺喜欢你的,也不会闹你。” 厉无刃本是觉得前半句话缺了点儿什么,故而才下意识地同少女打起商量来。可是,话刚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 是啊,他明明不想小侄女多同此女接触的。为此,他还特地对琉璃下了严令,要想尽一切方法阻止二人见面,哪怕是骗小家伙说,她的“姐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也没有关系。 如今想来,自己为达目的的信口一言,竟是一语成谶了。 厉无刃并不迷信什么诅咒或是口孽,然而,冷不防思及此事,他还是莫名感到有些抱歉。 所以……偶尔让她们两个见一次,也不打紧吧。 如此思忖着,他看到少女面带泪痕、愣愣地仰视着他的眼睛。 肖涵玉委实没想到,这个连看都懒得来看她几眼的南蜀太子,竟然还有板有眼地要找小家伙来给她解闷。更叫她惊讶的是,从此人的眼里,她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可见,他的这一提议,全是出自真心。 这么一想,他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吧?虽然对小湘湘凶了点。 愣是拿别人在特定情况下的表现视为常态,少女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总算是赶在男子起疑前回过神来。 “多谢殿下好意,还是不要了吧,我这些天哪儿都不舒服,想来是病得不轻,万一把病气过给了小郡主,那可就难辞其咎了。” 她赶忙装出蔫巴巴的样子,语气里颇有妄自菲薄的味道。 看着这样的她,厉无刃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罢了,他本就不是擅长应对女子的那一类男人。 年轻的未来帝王缓了缓劲又挑了挑眉,留下一句“那你好生歇息着,莫要再胡思乱想”,便转身离开了。 第77章 初入敌巢 半小时内替换。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不论如何,既然说好了要背人家,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诀自是得说话算话。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来,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托到了自个儿的背上。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一个是因为涉水救人,一个是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贴在一块儿,倒是谁也不吃亏。 但话又说回来,幸好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不然的话,这冷冰冰的一身湿衣裳,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肖涵玉这样想着,强撑着精神,被韩诀一路背到了……山林里。 这一下,她就是想饿昏过去,也不敢了。 怎怎怎……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带自己去享用美味佳肴的吗?怎么把她带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脑海中业已勾勒出各种强抢民女的画面,娇小的身子也因此而抖了一抖。 不是吧,看他人模人样的,难不成真是个登徒子?!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她轻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少女越想越觉胆战心惊——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没干货的缘故,此情此景下,她愣是手脚发凉、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以至于偷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手中逃脱,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决计不可能的。除非…… 正思忖着该如何急中生智,她就在韩诀的那双桃花眼里目睹了不加掩饰的戏谑之色。 “怎么?韩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将你背到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是企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肖涵玉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尽可能神态自若地回道:“呃哈哈……怎么会呢?韩大哥你长得这般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猥琐卑鄙之人。所以我猜……唔,这山中常有各种小兽出没,你应该是打算打些野味来填饱我的肚子吧?” 说完,她自个儿也唾弃自个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天真? 然而,故作单纯的少女做梦也没有想到,听罢她似是颇为镇定的一席话,男人却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韩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不瞒你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语毕,他叮嘱肖涵玉坐在原地、莫要乱跑,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肖涵玉:“……” 自己为叫对方松懈而心口一说的谎言,居然好巧不巧地猜中了那份心思? 世事如此美妙,而我如此骄傲。 稍稍放下心来的肖涵玉倚在一棵大树上缓了缓劲儿,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韩诀果然拎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见到食物,肖涵玉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尤其是当她亲眼看着男人手脚麻利地宰杀猎物又手抠内脏之时,她只觉整颗心都随之沸腾了! 是以,当韩诀忙活到一半抽空看她的时候,满心以为她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小脸发白的他,最终却只目睹了少女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神情。 第77章 初入敌巢 半小时内替换。肖涵玉是一个自诩淡定的人——哪怕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摔了个狗垦地,哪怕疼得快要龇牙咧嘴,在让万匹骏马于胸中呼啸而过之后,她还是及时收起了各种难看的表情,捂着半边脸,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只是,这男人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也不晓得要来扶她一把! “我都快饿晕了,这才步伐不稳,让这位大哥见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基本上倒是所言属实。 然而,叫她纳闷的是,对方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大呼小叫着上前扶她,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面孔,片刻后,才总算说出了两人相遇后的第一句话:“姑娘,你流鼻血了。” “……”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肖涵玉一边拿帕子抵着出血的鼻孔,一边默默地听男人作自我介绍。 这个年轻人名叫“韩诀”,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人,先前恰好路过这儿,望见了坐在竹筏上漂流的白衣少女。肖涵玉也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化名“韩玉”,谎称自己是被家中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这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打照面前男人在做的事儿。 肖涵玉更是当机立断,同韩诀套起了近乎:“韩大哥,你看,你我同姓‘韩’,又有如此巧遇,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所以韩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 韩诀笑了,似乎是觉着这姑娘挺与众不同:“你几天没吃饭了?” 肖涵玉答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呃……我那姐姐像是给我下了药,把我迷晕过去了,害我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这儿,也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看你这样,也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是是是,韩大哥说得有理。” 韩诀微诧地看她两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连声称是,且语气里不带丝毫讽刺之意。他挑了挑眉,转过身去,说了句“走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有美食可蹭,肖涵玉顿时来了精神,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考虑到她已然饿得头昏眼花,韩诀还特地放慢了步子,时不时回头看她跟上没有。可惜,肖涵玉实在是饿过头了,走了没几百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韩诀见状,没法子,只好问她要不要他来背她。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会拒绝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但谁料想她一听自己愿意背她,高兴得眼神都亮了。 “那就有劳韩大哥了……”然后,许是意识到自个儿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灼,少女忙不迭垂下眼帘,作娇羞状。 韩诀:“……” 这姑娘是不是也太没防人之心了一点?还是说,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不论如何,既然说好了要背人家,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韩诀自是得说话算话。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来,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托到了自个儿的背上。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一个是因为涉水救人,一个是因为跌了一跤,所以,贴在一块儿,倒是谁也不吃亏。 但话又说回来,幸好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不然的话,这冷冰冰的一身湿衣裳,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肖涵玉这样想着,强撑着精神,被韩诀一路背到了……山林里。 这一下,她就是想饿昏过去,也不敢了。 怎怎怎……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带自己去享用美味佳肴的吗?怎么把她带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脑海中业已勾勒出各种强抢民女的画面,娇小的身子也因此而抖了一抖。 不是吧,看他人模人样的,难不成真是个登徒子?!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她轻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少女越想越觉胆战心惊——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没干货的缘故,此情此景下,她愣是手脚发凉、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以至于偷偷环顾四周后,她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手中逃脱,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决计不可能的。除非…… 正思忖着该如何急中生智,她就在韩诀的那双桃花眼里目睹了不加掩饰的戏谑之色。 “怎么?韩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将你背到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是企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肖涵玉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尽可能神态自若地回道:“呃哈哈……怎么会呢?韩大哥你长得这般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猥琐卑鄙之人。所以我猜……唔,这山中常有各种小兽出没,你应该是打算打些野味来填饱我的肚子吧?” 说完,她自个儿也唾弃自个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天真? 然而,故作单纯的少女做梦也没有想到,听罢她似是颇为镇定的一席话,男人却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韩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不瞒你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语毕,他叮嘱肖涵玉坐在原地、莫要乱跑,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肖涵玉:“……” 自己为叫对方松懈而心口一说的谎言,居然好巧不巧地猜中了那份心思? 世事如此美妙,而我如此骄傲。 稍稍放下心来的肖涵玉倚在一棵大树上缓了缓劲儿,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韩诀果然拎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见到食物,肖涵玉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尤其是当她亲眼看着男人手脚麻利地宰杀猎物又手抠内脏之时,她只觉整颗心都随之沸腾了! 是以,当韩诀忙活到一半抽空看她的时候,满心以为她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小脸发白的他,最终却只目睹了少女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神情。 第78章 进了狼窝 半小时内替换。 衣服是人姑娘家的,听她这么说了,韩诀也不好再插手,这便收起了面上的些许惋惜之色,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了。 实际上,他这人是真心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每每一笑,恍若都能勾了人的心魂。幸亏肖涵玉早在遇见他之前,就见过比他更好看的蓝莫知以及厉无刃,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也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恩公嘛……她是不会多想的。 入夜,万籁渐寂。因着两人投宿的乃是小镇上的小客栈,所以花不了几个钱,韩诀顾及肖涵玉的名声,便掏钱要了两间客房。如此,梳洗完毕的少女得以毫无顾忌地在自个儿房里伸个拦腰,然后坐到床前,对着弯弯的月亮发呆。 自己诈死离开皇宫,也有好几日了吧?不晓得绯雪他们怎么样了。还有……还有小湘湘,自己装病那阵子,得知消息的小家伙还吵着闹着过来看了自己好几次,每次都拿她软绵绵的小身子蹭自己的心口,奶声奶气地说着“姐姐你要早点好起来”。如今,她突然就“死”了,真不知道南蜀太子会如何同小湘湘解释她为何不见了踪影。 思及男子那一日冰冷的眼神和那一句“你娘她早就死了”,少女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紧。 罢了罢了,她同湘茗郡主不过是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小家伙一定会很快就把她遗忘的——而她,自即日起,也必须学会不惦记。 少女暗暗地提醒着自己,殊不知与此同时,她惦念的小女娃正在自个儿的寝宫里放声大哭。 “皇伯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不是你的母亲!” “呜、呜——呜哇——”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满身冷汗的琉璃垂着脑袋、绞着帕子,心里既是疼惜又是害怕。 是的,打从东赞的明宁公主自尽身亡,小主子就没再好好吃过一顿饭。素来乖巧懂事的她日夜哭闹着要找“娘亲”,连晚上的觉都不肯好好睡,好不容易哭累了睡下,又频繁地被噩梦惊醒。已然照顾她四年的琉璃本该很有哄她的经验,可事态发展至此,琉璃也是完全没了法子,只得将此事禀报于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因此,当厉无刃匆匆赶来之后,湘茗郡主的寝殿里便上演了如是一幕。 小家伙问她的皇伯父讨要“娘亲”,男人当然给不出来,只能反复强调,那个被她错认的少女与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关系,并且,人已经走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 从最信任的皇伯父口中听闻再也见不到“娘亲”的消息,五岁的小娃娃再也按捺不住,当场就张嘴大哭起来。 厉无刃本是心疼的,可是,好说歹说都没能叫小侄女安生下来,本就心情不佳的男人也是忍无可忍。 所以,他吼了他心爱的小侄女——有生以来,头一回凶巴巴地吼了她。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乖得跟什么似的小侄女,一旦闹腾起来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甭管自个儿是诱哄还是怒吼,她都只以嘹亮的哭声来回应他。 心烦气躁之下,厉无刃只能甩下一句“好好照看小郡主,出了任何差错,本宫唯你们是问!”,气得拂袖而去。 宫人和太监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殿内仍只回荡着小女娃悲伤的哭泣声。 那一夜,厉无刃不晓得小侄女究竟哭了多久,只在第二天精神不济地退了早朝之后,惊闻了其高烧不退的消息。他顾不得留下来与他商议登基事宜的礼部尚书,这就起身风风火火地去了昨夜里才去过的寝宫。 在那里,已然没了小孩子闹心的哭声,可是,小侄女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的画面,却远比那恼人的声响更叫他揪心。 他不好受地摸了摸小家伙滚烫的额头,回头就冲着一干宫人怒斥出声。 “让你们照顾好郡主,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以琉璃为首的一干人等匍匐在地,几乎个个抖如筛糠。 湘茗郡主在这位未来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她们最是清楚不过。小郡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恐怕统统都得给她陪葬! 是啊,别看太子殿下平日里待人还算和气,一旦牵扯到他最关心的人,他就能瞬间化作残暴不仁的恶鬼! 所幸此刻,湘茗郡主尚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是以,获悉此讯的厉无刃也就慢慢地寻回了冷静。 是了,跪在他跟前的这些人,都是小侄女最熟悉也是最信赖的,倘若小侄女烧退了、醒过来,发现周围的人都换了样,她定是不习惯、不开心的。 双眉紧锁的男子回过头去,用他的右掌轻轻抚了抚小家伙额前稀疏的头发。 所以,湘茗要听话,要快点醒过来,知道吗? 当天晚上,在太医的拼命救治下,在一行人丝毫不敢懈怠的照料下,小家伙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翌日,她退了烧,也能在琉璃的哄骗下,迷迷糊糊地喝些米粥,可是,等到她渐渐恢复体力和神智以后,她还是记起了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娘亲还没有回来,她要继续等娘亲。 小家伙有了这样的想法,自是苦了照顾她的大人们。厉无刃本就被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以及同东赞国的交涉等事闹得焦头烂额,冷不丁听说好容易退烧的小侄女又因为肖涵玉而闹了起来,他真是又气又急。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那个明宁公主的,以至于她这莫名其妙地一走,他得想法子“安抚”东赞的皇帝和百姓不说,还得绞尽脑汁地把她从小侄女的记忆里抹去——简直就是活见鬼了! 活了二十五个念头,厉无刃头一回生出一种近乎心力交瘁的感觉来。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糟糕的状态,坐上那张百官恭贺、万民敬仰的龙椅。 果真是……见了鬼了。 是啊,刚下登基大典就匆匆忙忙地赶去小侄女那儿,荣登九五的新帝也是醉了。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出现非但没法叫小侄女消停,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刺激了她,他差点就要郁结到发疯。 幸而苍天有眼,如此可怕的情绪,并没能持续太久。五天后,一个自外卸任归来的臣子,忽然为他带来了一条足以叫人瞠目结舌的情报。 那一刻,他无法未卜先知,恰恰就是这条情报,自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这就结了? 听罢一代帝王的金口玉言,肖涵玉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惜,厉无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巧不巧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玉妃娘娘……玉妃娘娘…… 天哪!她这一通折腾,一晃眼的日子,就从“明宁公主”变成“玉妃娘娘”了啊! 不,不!不要哇—— 少女多想当场哀号一声,抱着南蜀新帝的粗大腿,恳求他收回成命。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肖涵玉别无他法,唯有苦着一张小脸,郁闷地俯下身去,叩谢隆恩。 厉无刃听她说话的声音蔫蔫巴巴的,心道你居然敢不高兴?开什么玩笑!朕还觉着不痛快呢! 在他隐忍不发的注目下,少女幽幽怨怨地起身,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走出偌大的御书房,肖涵玉仰头望天,忽然就想对着头皮一顿猛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才没几天的工夫,她就又滚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家贵妇?! 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肖涵玉无法接受。尽管厉无刃已然亲口向她解释了她为何会被逮住,但她还是觉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高墙铁壁之内,有苦说不出的少女忽然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去。 电光石火间,两排宫女太监赫然入眼,直叫她眉角一跳。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头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是啊,现如今,她都是尊贵的玉妃娘娘了,平日里在宫中行走,哪能没十几个宫人跟着的? 肖涵玉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快步朝着她在蜀国的寝殿——玉箫殿走去。 回到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的地方,心中哀叹的少女却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欢迎。她看到以绯雪为首的一众熟面孔向着她飞奔而来,原本苦涩的神情里顿时掺入了几分认命似的笑意。 “公主!公主!”绯雪头一个冲到她的跟前,正要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就忙不迭停住步子,在她眼皮底下跪了下来,“奴婢等人,恭迎娘娘回宫!” 肖涵玉顿时哭笑不得:改口还挺快,这就成“娘娘”了。 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上前亲手扶起了绯雪,吩咐相继跪在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悉数平身。 “公主,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行完了该行的大礼,绯雪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喜极而泣。 “呃哈哈……我福大命大……”却时运不济,所以又被逮回来了。 “是,是……”绯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忽然记起什么,继而展露笑颜,“公主这一路累坏了吧?奴婢扶你进去歇息!” 肖涵玉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被她扶进了寝宫。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气味——这是她一脚跨进门槛的第一感受,也是叫她悲从中来的源头。 所幸绯雪提前得知了她“死而复生”、将欲归来的喜讯,是以早早地就备上了她最爱吃的食物,这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一直都留在这殿内?”肖涵玉一边吃着点心、喝着清茶,一边抽空向绯雪询问。 “殿下……不,皇上已经命人将奴婢们分派去宫中各处了,不过,一听公主您还活着,他就又让人把咱们召回来伺候了。”绯雪据实以告,看着眼前人兀自大快朵颐。 肖涵玉点点头,心道也是,她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厉无刃没道理还留着她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是一阵郁闷。 连诈死逃脱这一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见自家主子忽然拿着块绿豆糕开始发呆,绯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来报,说是湘茗郡主前来求见。 “娘亲——娘亲——”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瞧见了被琉璃抱着进来的小女娃。只是,她这声音,怎地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变声,少女不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了向她伸出双臂的小家伙。 小东西一进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依偎着她的胸膛抽泣起来,嘴里不住地唤着这一阵唤了无数遍的称呼。肖涵玉本是无奈,暗道这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称谓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伤心,两只小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样子,她这心肠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一旁的琉璃见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 肖涵玉无言以对,只能硬生生地无视了她的请求,转而问琉璃,她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着您,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皇上来过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训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主子还是想着您……都快一个月了,幸而苍天有眼,您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奴婢真不晓得小主子……会变成什么样……” 琉璃说着说着,回想起这二十多日的种种,眼泪不由得就夺眶而出,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面对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难过几天、哭闹几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将她遗忘。 可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思及此,少女这心里头就愈发不好受了。她拿侧脸不住地摩挲着小女娃的脸蛋儿,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对她的依恋,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比别人在乎你可你却将别人随意抛弃更叫人伤心了。 所以,这一次,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79章 他竟来了 半小时内替换。 厉无刃同怀里的小家伙对视了一小会儿,忽而一眼看向了不远处立着的宫女琉璃。 “是你教湘茗这么说的?” 未来天子的口气委实不怎么温和,这叫被问话的女子旋即就给他跪下了。 琉璃虽才进宫两年,却因太子常来探望小主子而熟悉了他的脾气——平日里没什么事儿的时候,这位殿下兴许还能和颜悦色地同你讲话,可一旦你动了歪心思,或是做了什么触怒天威的事,那就等着被他周身的寒气给冻成冰渣吧。 “启禀太子殿下,奴婢决计不敢的!望殿下明鉴!” “不是的!皇伯父,是湘湘自己要来求皇伯父的!” 与此同时,小家伙也看出了男人隐约的怒意,眼见自己亲近的琉璃姐姐吓得跪倒在地,她自是急急忙忙为其辩解。 厉无刃闻言眸光一转,收敛了兴许流露在外的冷色,平声问她:“那湘茗告诉皇伯父,为什么突然喊那人‘姐姐’了?” 他确实对这个问题有些兴趣,只不过,他未尝料想,自己得来的答案会是这般—— “姐姐她……不让湘湘喊她‘娘亲’……” 将小家伙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尽收眼底,厉无刃就知道,她没有撒谎。 她不让小侄女唤她“娘亲”?呵,是被他吓到了,所以识时务了吗? “皇伯父,皇伯父,你救救姐姐吧。”凤眼微眯之际,他听到怀里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请求着,“梅妃娘娘……娘娘她好吓人的……” 小湘茗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一双眼也没敢再看男人的眸子。毕竟,她是在当着长辈的面说另一个长辈的坏话,皇伯父以前教过她,说这样不好。 厉无刃沉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问道:“湘茗很喜欢她?” 小家伙抬眼愣了愣,而后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她的“娘亲”,是以忙不迭点点头。 那是她的娘亲啊,她当然喜欢了。 孰料男子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心道那丫头长得同故去的那一个也不是如何如何的相像,怎就叫他的小侄女一心一意地将她认作至亲? 这样一想,他不禁越发怀疑,那个赞国的和亲公主,是不是给小侄女灌了什么*汤了。 “湘茗,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梅妃娘娘罚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皇伯父不能帮她。” 从思绪中迅速抽离,厉无刃看着湘茗郡主的大眼睛,一句话说得波澜不惊,这可急坏了怀里的小家伙。 “不是的!不是!是、是湘湘要姐姐陪湘湘玩,姐姐才惹了梅妃娘娘生气的!本来,本来!本来娘娘是要罚湘湘的,姐姐怕湘湘被罚,所以才跪下来给娘娘赔不是的!” 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并不是特别利索,传达的信息也未必明晰。然而,因着迫切地想要救人于水火之中,聪慧的小家伙愣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努力将她想表达的意思说了个清楚,这让并不了解详情的厉无刃不免面露微诧。 是的,事发之时,碍于他派去监视肖涵玉的影卫离得较远,并未能听清在场几人的对话,所以,他也就是根据自己所看见的,结合事后所打探的,为厉无刃理清了大概。换言之,厉无刃也仅仅是听说了一个起因和一个结果,并不知晓个中细节。如今,他冷不丁听湘茗郡主一说,自然生了好奇之心。 “怎么回事?”他看向跪在一旁的琉璃,此情此景下,小孩子未必说得清,故而只能叫大人来禀了。 见未来天子有了兴趣,琉璃赶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殿下,明宁公主她……的确是为了保护郡主免受责罚,这才心甘情愿跟着梅妃娘娘的人离开的。” 末了,琉璃还忍不住追加了这么一句,却没敢擅自抬头去观察男人的表情。 厉无刃一言不发地站在远处,面上喜怒难辨。 “皇伯父……”直到怀中的小家伙等急了,开口小声唤了他,他才蓦地回过神来,与之四目相接。 他将湘茗郡主放了下来,嘱咐她先回寝宫去,说这件事,他自有分寸。 小家伙没有得到想要的许诺,意图张嘴再争取一下,却被男子严肃的神情给吓退了回去。她情不自禁地撅起小嘴,忐忑又委屈地走向迅速起身的琉璃,由女子牵着自个儿的小手,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待一大一小走得没影了,厉无刃才回到御座上,坐着沉思了一会儿。他提起御笔,又将之搁回原处,最后抬头唤了人来。 与此同时,藏经阁内的少女正抄经抄到不耐烦。她也将笔搁到了笔架上,用手撑着脑袋,苦思冥想。 真是的,她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摸清路线,然后溜之大吉的吗?怎么兜兜转转的,竟跑到这儿抄经来了? 少女苦着一张脸,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将这放满了经书的房间打量了一遍。 这个地方,除了年婆婆和送饭的宫女,她就没瞧见其他人,就是哪天她累死在这儿了,怕是也没人知道。 本是意气之下胡思乱想,愁眉苦脸的少女却倏尔神色一改。 慢着。她好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当天晚上,肖涵玉照旧在昨夜里歇息的房间睡下,却于万籁俱寂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她沿着来时的路,一鼓作气出了藏经阁,将目标锁定为自个儿的寝宫。期间,虽不止一次撞见巡逻的宫廷侍卫,她却凭着三年来在东赞皇宫积累的经验,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最终,她成功回到了寝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侍女绯雪的卧房。 刚要睡着的绯雪听闻屋子似有动静,自是一下子警醒过来。她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抄起硬邦邦的枕头,猫着步子靠向屋门口。 恍惚间,她的视线捕捉到一个清晰的人影,正要拿枕头用力去砸,她就隐约瞧见这黑影突地掉了下来。 “哎哟……” 绯雪愣了愣,因为从这脱口而出的一声低呼来看,这个半夜里潜入她卧房的不速之客,分明是个女子。而且…… 疼死了…… 肖涵玉不明白自个儿走得好好的,怎么就被一不明物体绊了一跤。所幸这是在自己人的屋子里,因此,当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后,干脆就大大方方地张开了嘴。 “绯雪!绯雪?绯雪你醒醒。哎哟……快来扶我一把……” 被呼唤的少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普天之下会跟她这么说话的,也唯有她的那位主子了。 平复了微微抽搐的嘴角,绯雪扔了手中的枕头,跑去点了一盏灯。屋子里骤然亮堂了些许,直叫挣扎起身的少女一个愣神。等到肖涵玉惊讶地循着光源看去,而后目睹了绯雪匆匆走来扶她的景象,她才顷刻间喜上眉梢。 “诶?你醒了啊?” 绯雪斜了斜眼,心道主子您闹出这阵仗,奴婢能不被惊醒吗? 诚然,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女,纵然是在睡觉的时候,也务必得保留一分清醒,以随时为主子分忧解难! 分不分忧的事姑且放到一边。顺利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绯雪自是要开口询问,问她怎么深更半夜地跑回来了。 话音落下,肖涵玉神秘一笑,招呼绯雪附耳过去,随后套着她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不久,还穿着中衣的少女就窘大了。 第80章 夜半惊魂 这天,跟着韩诀回到灵宫,肖涵玉难免有些心神不宁。但是,在旁人面前,她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拼命掩饰着,若无其事地向灵宫宫主禀明了当日的收获。 女子对她的表现表示满意,面色如常地许她退下了,却依然将韩诀单独留了下来。 “怎么样?” “属下并未发现异常。” 女子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边厢,回到卧房的肖涵玉独自一人坐着,满心满脑都是厉无刃气恼的模样。她使劲儿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蛋,骂自己太不争气,竟是没法将那音容笑貌从自己的脑海中剔除。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重要的话说了三遍,然而却并没有什么作用。肖涵玉苦着脸撅起嘴,最后索性一头栽倒在床上,蒙上被子睡大觉。 睡着了就不会去想了! 她是这样的认为的。可惜,等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入梦,梦里却又出现了伊人的相貌。她梦见厉无刃噙着温文尔雅的笑意,慢慢地向她伸出了手。 涵玉,到我这儿来,跟我回家。 乖,听话,跟我回家。 我们回家。 肖涵皱起眉头,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她看了足足一个月的床幔。她面色不霁地坐起身来,发现窗外天色已暗。 真是的……连睡个觉都不安生——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她胡乱抓了抓头发,赌气似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唔……肚子都饿了,给她送饭的人为什么没来? 肖涵玉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先前睡得沉,所以,送饭的丫鬟不敢打扰,只好先行离开。 好吧,这怪不得别人,既然错过了,那就自己去觅食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肖涵玉出了房间,一路往伙房那儿去。 因着自己很少造访厨子们煮饭的地方,只在探路时去过两次,是以,她对通往伙房的道理并不算熟悉,走着走着,竟然还迷失了方向。 可她做梦也不会料到,路是没找着,她却在走过一座园子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要说这动静古怪吧,也不算太古怪。乍一听,是不晓得怎么回事,但稍稍走近了再一听,她就彻底地窘了。 是了,作为一个已然历经了人事的女子,她当然听得懂,那压抑而连绵的呻|吟是如何而来。 没想到在她那位姨母的管辖下,这灵宫里还能发生此等叫人难以启齿之事——偷偷在屋子里行事也就罢了,居然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肆意宣|淫! 虽说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这园子里也晦暗不明的,但不远处的那两位也太…… 正替那一对野鸳鸯害着臊,她忽然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属下伺候得可还舒服?” “嗯……嗯——舒服……” 肖涵玉遽然睁圆了眼珠子。 虽说这灵宫上下能自称“属下”的人定然不少,不过这个男人的声音……是她听岔了吧? 肖涵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都打算赶紧走开了,这一刻,她却忍不住猫着步子,走近了声源。 与此同时,女子娇|媚的低吟又从一座假山后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伴随着男子无法自已的喘息,终于叫她不得不认清一个惊人的现实。 “宫主……柳公子没服侍好你么?怎地两年不见,宫主绞得越发紧了?” “唔……你这话……就……啊——就不怕……本座治你的罪吗?嗯……” “宫主舍得吗?” 调|情的话语声声入耳,听得肖涵玉面红耳赤又目瞪口呆。 尽管这一男一女的说话声不似平常,一个失了平日的放荡不羁,一个没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但结合这嗓音以及他二人对话的内容,肖涵玉还是可以判断得出,那就是她认识的两个人。 韩大哥,宫主…… 天哪,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竟然! 诚然,在她看来,这韩诀跟自己是一个辈分的,他都可以当她那姨母的儿子了,怎么就……怎么就跟这样一个女子搅和在一起了呢? 想起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又想起平时衣冠楚楚的这一对男女,肖涵玉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也没这心思继续听这腌臜的声响,她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夺路而逃。 一口气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十七岁的女子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她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房里去的,只知道等她完全冷静下来并理清了一些细节后,才发现她的那位姨母似乎不止是同韩诀一人有染。 那个……柳如风。 肖涵玉突然有种恶心到想吐的感觉。 她跟这个灵宫,跟那个姨母,果然是八字不合。 年轻的姑娘摇了摇头,又爬回到自个儿的床上,抚着“咕噜噜”叫了两下的肚子,再一次会周公去了。 这天夜里,肖涵玉难得做了个噩梦,梦见两具白花花的身子在她眼皮底下晃荡,又梦见两个赤|身交|合的男女要杀她灭口。她害怕极了,拼命地往前逃,逃着逃着,竟一头撞上了什么人。然而糟糕的是,还没等她开口向那人求救,她就觉得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她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在她的周身游走。 她的一颗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那双手渐渐挪到了她的脸上,开始轻抚她的脸颊,她才终于得以惊叫出声。 肖涵玉倏地睁开了眼,却不料眼前竟赫然冒出了一张脸。脸的主人在她禁不住要发出第二声尖叫之前,猝不及防地捂住了她的嘴。 “嘘!别怕!是我!” 肖涵玉怎么能不紧张?!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是厉无刃,是那个白天还缠着她不放的厉无刃啊!!! 好在一阵惊吓过后,看清了男子容貌的女子还是缓过劲儿来,目视其徐徐松开了他的大掌。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落下,厉无刃笑了笑,又随即露出一脸貌似委屈的神情。 “你不肯来见我,只好由我来寻你了。” 第81章 我只要你 半小时内替换。这一时半刻的,肖涵玉倒是没想过,韩诀此番前来,是想借曾与她结伴而行的这层关系,在皇宫哪怕是皇城里谋份差事。 “这些年来,我四海为家,说实话,也有些厌倦了。娘娘若是能行个方便,念在我把你拉上岸来的份上,在这儿给我安份差,那些房钱啊饭钱啊什么的,我便无需娘娘偿还了。” 听了他前半段正经、后半段调侃的话,肖涵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就惦记着你那几个钱。” 韩诀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随之熠熠生辉。 “好吧,不过,这件事,必然是要通过皇上的。你且先在宫外候着,等到事成了,我会派人来知会你的。”肖涵玉说完,又莞尔一笑,“别担心,这次的房钱,我出。” 韩诀听懂了她的揶揄,笑着拜谢。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肖涵玉就命人送他出宫了。 当天晚上,从未主动去见皇帝的玉妃娘娘便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一国之君的寝宫外。 嫔妃求见皇帝,这本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她大晚上的来找皇帝,就不能不叫宫女、太监们浮想联翩了。 是啊,他们的皇上,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在玉妃之前,别说是什么正妃、侧妃了,就是个不上台面的侍妾,也是没有的。看着那个从来没有姑娘陪在身边的男子,大家伙儿甚至都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长那么大还没碰过女人。 不过,眼下好了,皇上有了玉妃娘娘,而且自打劫后余生以来,玉妃娘娘似乎是变得主动不少,这对皇上、对皇家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是以,太监们见到玉妃娘娘来了,赶忙就跑进寝殿里通传了。 这个时候,厉无刃刚从御书房回来。今日政务不忙,他专心致志地批完了奏本,便打算早些回寝殿歇息。不料人还没开始沐浴呢,就先接到了少女求见的消息。 厉无刃有些发愣:这个时辰,她怎么突然来了? 他穿起了刚刚脱下的外衣,转念一想:不对,挑这时候来,该不会是…… 实际上,男人完全是想太多了。肖涵玉之所以在酉时将尽是来访,是因为白天去御书房的时候,听说厉无刃正在与朝中大臣商议要事。她相当识趣地不予打扰,决定等到了晚上,他回寝宫了,再来寻他。 年轻的姑娘压根就没往其他地方想,只盘算着,这回能顺利见着人就好。她哪里能够未卜先知,在她于屋外等候的这一时半会儿里,房内的男人已经开始了苦思冥想? 自己的妃子请求面圣,厉无刃又闲着没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可是,这见了之后该如何自处,那就是一个可大可小的问题了。 诚然,在十岁受封太子之后,这十几年来,他就从未碰过一个女子,因着这一点,前朝后宫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今他登基称帝,又纳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为妃,朝廷上的那些文武百官乃至后|庭里的那些个太妃们,怕是个个都巴望着玉妃的肚子吧? 唉,想起来就叫人头疼。其实他……还没做好与她圆|房的准备啊。 然而,这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那丫头虽然起初也是不愿意嫁过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皇妃,难道就不希望有个一儿半女,将来可以依傍? 恍惚间记起二十年前母亲摸着他的脸,笑称可算是有了这么个依靠,又记起一旁的祖母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厉无刃就下意识地断定了,这女人家的心思,都是大同小异的。 是啊,就连那个人,在生下湘茗之后,也曾因为初为人母的喜悦,而对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呢…… 想着想着就险些想远,男子从回忆中猝然抽身,命太监前去请玉妃娘娘入内。 太监高兴地得令而去,留下一代帝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她若是想留下,他就跟她在龙床上一道睡一晚上吧。 自认为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厉无刃很快就迎来了少女的身影。可叫他意外的是,肖涵玉来找他,竟是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男人。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个而吃味,尤其是当他听说那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之后,给出的答复就更是爽快了。 那个名叫“韩诀”的,既然会些武功,那就让他在京城当个捕快好了。 厉无刃这样说着,随即就得到了肖涵玉的赞同。 “那我就替韩大哥谢谢皇上了。”少女言笑晏晏地朝着男人福了一福,那明媚俏皮的笑容,竟叫厉无刃一时晃了眼。 话说回来,韩大哥……她还叫得挺亲热的。 厉无刃不咸不淡地瞅着兴高采烈的少女,瞅着瞅着,总算是令她意识到了什么。 “皇上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 罢了,直到今日,她都不晓得要在他面前以“妾身”自称,还没封妃那会儿,更是极少用“本宫”这个称呼,想来她就是个不喜欢宫廷规矩的“缺心眼”。 回想起前一阵影卫从东赞打听来的情报,厉无刃觉得,要他体谅一下这个小丫头,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他听底下人说了,这位赞国的十八公主是三年前才认祖归宗的。换句话说,在之前的十三年里,肖涵玉都是流落在民间的,也就没有受过寻常公主该受的教导。是以,平日里举手投足之间,多一分随意,少一分体面,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话又说回来,现下,她既然入了他南蜀的皇宫,成了他的妃子,就不该再像未出阁时那般随性了。 如此思量着,厉无刃心平气和地纠正起她对自个儿的称呼:“玉妃,你现在是朕的妃子了,在朕面前,当以‘妾身’自居,而不是整天‘我’来‘我’去的。” 话音未落,肖涵玉面上的喜色便已迅速消散。 所以她才不愿意留在这个鬼地方啊! 眼见小丫头的脸蛋儿这就不加掩饰地垮了下来,厉无刃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该交代的话呢,是一句也不能少的。 “朕知道,你并非从小养在深宫,在民间沾染了些许寻常姑娘家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朕不是不能理解。”他顿了顿,理所应当地直视着她逐渐生变的眼神,“朕可以给你时间,但你得花心思去改。” 语毕,他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她的神情会从气馁变到淡漠,又忽然间从淡漠变得狂热? 第82章 软磨硬泡 半小时内替换。梅太妃面色不霁地瞪了少女两眼,终是转身扬长而去。 对此,肖涵玉只觉莫名其妙: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个女人了,她作何三番两次地来寻自己的麻烦? 想着想着,她又顺藤摸瓜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琉璃。”她回过头去,注目于湘茗郡主的侍女。 “奴婢在。” “现在,你们南蜀皇宫里一共有几个太妃?” 琉璃愣了愣,随即据实以告:“回娘娘的话,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有梅太妃、清太妃、如太妃、荣太妃……” 见女子大有逐一细数的架势,肖涵玉顿时就头大了:“慢着慢着,你先告诉我,一共有几个来着?” 琉璃认真地数了数:“一共有八位太妃娘娘。” 肖涵玉眉角一跳:这蜀国先帝的宠妃也太多了点儿吧?! “娘娘……”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琉璃这就忍不住轻唤一声。 “啊?”肖涵玉回过神来,与她四目相接。 “请娘娘恕奴婢斗胆,而今,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是南蜀国的人了,还请娘娘……莫要再在旁人面前,说出诸如‘你们南蜀’这样的话……”琉璃小心翼翼地说着,同时观察着少女的脸色。 按理说,她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奴才,委实不该向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妃提出这等请求的——就是要提醒,也轮不到她——可是,她感激这个姑娘为自家主子所做的一切,也在连日的相处中,认定对方乃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她不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看到对方因为言语不慎而被人抓住把柄。 好在少女听了她这话,虽是不可避免地怔了怔,却很快认识到了她的一片好心。 “我知道了啦……一时半会儿不习惯而已,以后会注意的。” 琉璃欣慰地笑笑,直到安静许久的湘茗郡主冷不丁扯扯她的衣袖,说想喝甜汤了,她才从中抽离出身,笑吟吟地去叫人膳房拿取了。 孰料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美味的甜汤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么?有人要见我,还赖着不肯走?” 肖涵玉上一刻还在逗小家伙玩,下一刻就不由自主地拧起眉毛,难以置信地瞅着前来通报的太监。 那太监心里也是犯着嘀咕,心道这新帝唯一的皇妃怎地没有半点嫔妃的架子,连个“本宫”的自称都不说? 然不管怎样,该办的差事还是得办好,他这就毕恭毕敬地答曰:“启禀娘娘,那人说他姓‘韩’,还说,只要把他的姓告诉娘娘,娘娘就一定会许他进宫拜见。” 话音未落,肖涵玉已是蓦地一怔。 韩?韩……难不成,是韩大哥?! 眼下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曾经的救命恩人——韩诀了。但是,为什么韩大哥会知道她的身份?她被宫里派来的人捉住的时候,他明明都不在场…… 一念才方成形,她就遽然想到了一种不曾料想的可能性。 难道那天,他其实是在的?! 如此一思,肖涵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来人拒之门外了。她赶忙令太监把人领到她的玉箫殿,并于两刻钟后如愿见到了那张阔别多日的面孔。 “草民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眼瞅着一身布衣的韩诀像模像样地朝自己下跪,早已将旁人遣退的少女心情略复杂。 然而,她并无半句废话,只在许其起身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妃?” 站直身子的韩诀本是微微垂着脑袋的,听少女直言不讳地发问,他这就抬起脸来,对上她探询的目光。 “回娘娘的话,那日草民看杂耍看得有些无聊,刚好闻到有烧饼的香味,想着买上几只,好让娘娘在路上吃。结果一去一回,娘娘就不见了。” 亏他还挺照顾她的……话说他怎就离得这般不巧?! 话虽如此,肖涵玉不是不清楚,即便当时韩诀在场,又如何能阻止那些有皇命在身的男人们?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便缓和了些,继续听韩诀解释道:“草民急坏了,知道娘娘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便去找过路的乡亲打听,这才得知,娘娘是被宫里的贵人给带走了。” “所以你就想法子跑到宫门外,想见我一面?” “是。” “见我做什么呢?问我讨要报酬?” “对。” “……” 肖涵玉原本只是逗韩诀玩玩儿的,谁知面对她最后问出的六个字,他竟然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她该夸他坦荡直爽吗? 少女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面不改色地对男子说:“也是,我还欠了你一件衣裳钱和好些房钱、饭钱呢。” 若有所思地说罢,她却见对方冷不防咧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恕草民斗胆,娘娘虽是回了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却还是草民一个月前认识的‘韩姑娘’。” 听了这话,肖涵玉禁不住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恍然大悟。 “韩大哥也是,纵然已知我乃堂堂皇妃,也照样不改本色。” 语毕,一男一女默契地盯着彼此巧了片刻,便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这一笑,立马就将二人间隐约生出的些许隔阂给笑没了。气氛登时和谐了许多,肖涵玉更是主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行至韩诀的身前。 “身在江湖,万不得已,骗了韩大哥,还望你莫要见怪。” “娘娘言重了,草民还想求您别计较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呢。” 又一个玩笑开罢,两人又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好啦,别一口一个‘草民’了,听着怪别扭的。” “可是……” “我不也没在你面前自称‘本宫’吗?”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务必如此。” 肖涵玉笑嘻嘻地说罢,问韩诀想要什么。 “我丑话说在前头啊,我虽贵为后宫嫔妃,但其实身边也没太多的钱,你可别狮子大开口。” 韩诀勾唇一笑,注视着少女的美目,眸中闪过精光。 “其实我这次壮着胆子来见你,是想……求个安定。” 第83章 偷偷摸摸 男人的话说得不算太过直白,但也足够肖涵玉顿悟了。 是以,结合三个月前在南蜀宫中听闻的说法,再加上厉无刃这暧昧不明的一番话,迅速会意的肖涵玉脸蛋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涵玉,你帮帮我,好么?” 说这话的时候,厉无刃的声音已经有点儿不对劲了。 肖涵玉吓得猛一把推开了他的身子。 “这里是灵宫!”他是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 仿佛能从女子羞愤欲死的神态中读出其未有言说的部分,年轻的帝王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可是我想你,我很难受。” 肖涵玉被他这可怜巴巴的九个字砸得晕晕乎乎。 他口中的“难受”绝对只是中了毒的难受!绝对是!必须是! “不行!这里绝对不行!”思绪趋于混乱之际,小丫头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那么哪里才行?”将其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收眼底,厉无刃坏心眼地追问。 “反正不能在这里!” “哦……” 见男人恹恹地低下头去,又“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心口,还低低地咳嗽了几下,肖涵玉一下子就怕了。 若是不把毒解了,他……他真的会有危险吧? “总之,总之!”她一咬牙、一跺脚,总算下定了决心,“总之,你先离开这儿,我会尽快联系你的。” 此言一出,厉无刃顿时眼前一亮。 他成功了。虽然脸皮厚了些,但到底是把小丫头给骗……不,是给哄回来了。 “好。”年轻的帝王见好就收,猝不及防地在爱人的额上留下一吻,他便笑着离了她的身子,与她四目相接,“我等你。” 肖涵玉没想到,他的画风这么快就变了回来——好像又变成了曾几何时那个温文尔雅、张弛有度的一国之君——她呆呆地瞅着他俊美的笑颜,一直到他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她才蓦地回过神来。 所以……他们这算是和好了? 肖涵玉觉得,自己也真是太好哄了些。不过……算了,难不成,她还能眼睁睁看着他毒发伤身吗? 几日后,一心惦记着某人的女子,便又想法子得了个出门的机会。这一次,韩诀似乎不像上回那样看她看得那么牢了——大概是见她上一次“安分守己”,对她放了心的缘故吧——是以,他同意与她分开行动,为她密会厉无刃创造了至关重要的条件。 刚偷偷走进一间屋子,就被某人抱了个满怀,肖涵玉也是受惊不浅。厉无刃搂着她温存了一会儿,便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 好些时日没干过那档子事儿了,两人一个渴望、一个紧张。 “我时间不多,你……你快些。” 被自己的女人要求“快些”,堂堂九五之尊简直哭笑不得。 “你当真希望我快一些?”片刻,他暧昧地咬了咬她的耳垂,不怀好意地问她。 倘若换做两年前,肖涵玉当然听不懂此言何意,然现如今,她已是再清楚不过。 这人怎么这样的?她好不容易偷溜到他这儿来,时间自然紧张。再说了,她又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是来替他解毒的啊! 被告知唯有通过男女交|欢才能彻底清除厉无刃体内的毒,肖涵玉想方设法得了机会来与他私会,可他却这般的不正经! 小丫头被她的男人气得不轻,无奈人都躺到床上了,她总不能半途而废、因小失大吧? 十七岁的女子忿忿地别过脑袋,不予理会。 厉无刃支起身子便目睹了她这闹别扭的小模样,顿时乐不可支。 生气了? 他本想逗逗她的,可考虑到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他也不好再多行旖|旎之事,随即便进入了正题。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在意她的感受,并没有心急火燎地就往她身体里撞,而是手口并用,让她很快就在他熟练的动作下软了身子。 是啊,她身上的敏感之处,他最是清楚。 不多久便被男人掌控了四肢百骸,小丫头忍不住低声娇吟、连声告饶,却只换来了对方更进一步的索取。一直到他总算在她的体内放出百子千孙,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才告一段落。 事后,肖涵玉的气力几乎被去掉了大半。她被厉无刃搂在怀里,脸上和脖子上还不断地受到他的“骚扰”。 “不要了……”她扭了扭腰肢,娇声嘟囔着,“一会儿没了力气,你让我怎么回灵宫去?” 厉无刃哑然失笑:“我知道,所以,这就放过你了。” 肖涵玉听了这话,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及早收手都已经这样了,他要是尽了全力,自己还不被他折腾死了? 男人到了床上果然就是一头禽|兽——时隔数十日之久,十七岁的女子再次确信了这一真理。 “我得回去了。”她歇息了一炷香的工夫,从男人的臂弯里支起身子,奈何整个人仍是有些软绵绵的,穿衣的速度都不比平常。 作为“罪魁祸首”,见此情景的厉无刃赶忙主动奉上双手。 “我来帮你。” 肖涵玉凉凉地瞥他一眼,心道,那自己就省点力气吧——然后,她便由着堂堂一国之君替她这个后妃穿衣裳了。 “裤子我自己穿。” 不过,当男人伸手去取她的亵|裤时,她还是红着脸,猛一把将它给抢了过来。 厉无刃抿唇忍笑,等到小丫头窸窸窣窣地忙活完了,他又将她抱到梳妆镜前,放她落座,随后亲手替她梳头。 享受着一代帝王的贴身侍奉,肖涵玉心里头甜滋滋的。 尽管他的动作有点儿笨拙,但透过那面铜镜,她还是能够依稀看出他专注、耐心的模样。 她忽然想着,如果这一辈子,他都能这么认真地为她梳头,那她原谅他……也未尝不可。 得了便宜还卖乖,肖涵玉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厉无刃无意间瞥见她这神情,心里的一块石头突然就落了地。 鉴于最担心的一件大事已经得以解决,他这便转入了其次的正事。 “涵玉,不如今日你就不要回灵宫了,趁此良机,随我离开吧。” 第84章 被人控制 半小时内替换。这就结了? 听罢一代帝王的金口玉言,肖涵玉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惜,厉无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巧不巧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玉妃娘娘……玉妃娘娘…… 天哪!她这一通折腾,一晃眼的日子,就从“明宁公主”变成“玉妃娘娘”了啊! 不,不!不要哇—— 少女多想当场哀号一声,抱着南蜀新帝的粗大腿,恳求他收回成命。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肖涵玉别无他法,唯有苦着一张小脸,郁闷地俯下身去,叩谢隆恩。 厉无刃听她说话的声音蔫蔫巴巴的,心道你居然敢不高兴?开什么玩笑!朕还觉着不痛快呢! 在他隐忍不发的注目下,少女幽幽怨怨地起身,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走出偌大的御书房,肖涵玉仰头望天,忽然就想对着头皮一顿猛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才没几天的工夫,她就又滚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家贵妇?! 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肖涵玉无法接受。尽管厉无刃已然亲口向她解释了她为何会被逮住,但她还是觉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高墙铁壁之内,有苦说不出的少女忽然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去。 电光石火间,两排宫女太监赫然入眼,直叫她眉角一跳。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头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是啊,现如今,她都是尊贵的玉妃娘娘了,平日里在宫中行走,哪能没十几个宫人跟着的? 肖涵玉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快步朝着她在蜀国的寝殿——玉箫殿走去。 回到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的地方,心中哀叹的少女却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欢迎。她看到以绯雪为首的一众熟面孔向着她飞奔而来,原本苦涩的神情里顿时掺入了几分认命似的笑意。 “公主!公主!”绯雪头一个冲到她的跟前,正要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就忙不迭停住步子,在她眼皮底下跪了下来,“奴婢等人,恭迎娘娘回宫!” 肖涵玉顿时哭笑不得:改口还挺快,这就成“娘娘”了。 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上前亲手扶起了绯雪,吩咐相继跪在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悉数平身。 “公主,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行完了该行的大礼,绯雪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喜极而泣。 “呃哈哈……我福大命大……”却时运不济,所以又被逮回来了。 “是,是……”绯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忽然记起什么,继而展露笑颜,“公主这一路累坏了吧?奴婢扶你进去歇息!” 肖涵玉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被她扶进了寝宫。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气味——这是她一脚跨进门槛的第一感受,也是叫她悲从中来的源头。 所幸绯雪提前得知了她“死而复生”、将欲归来的喜讯,是以早早地就备上了她最爱吃的食物,这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一直都留在这殿内?”肖涵玉一边吃着点心、喝着清茶,一边抽空向绯雪询问。 “殿下……不,皇上已经命人将奴婢们分派去宫中各处了,不过,一听公主您还活着,他就又让人把咱们召回来伺候了。”绯雪据实以告,看着眼前人兀自大快朵颐。 肖涵玉点点头,心道也是,她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厉无刃没道理还留着她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是一阵郁闷。 连诈死逃脱这一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见自家主子忽然拿着块绿豆糕开始发呆,绯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来报,说是湘茗郡主前来求见。 “娘亲——娘亲——”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瞧见了被琉璃抱着进来的小女娃。只是,她这声音,怎地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变声,少女不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了向她伸出双臂的小家伙。 小东西一进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依偎着她的胸膛抽泣起来,嘴里不住地唤着这一阵唤了无数遍的称呼。肖涵玉本是无奈,暗道这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称谓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伤心,两只小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样子,她这心肠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一旁的琉璃见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 肖涵玉无言以对,只能硬生生地无视了她的请求,转而问琉璃,她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着您,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皇上来过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训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主子还是想着您……都快一个月了,幸而苍天有眼,您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奴婢真不晓得小主子……会变成什么样……” 琉璃说着说着,回想起这二十多日的种种,眼泪不由得就夺眶而出,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面对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难过几天、哭闹几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将她遗忘。 可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思及此,少女这心里头就愈发不好受了。她拿侧脸不住地摩挲着小女娃的脸蛋儿,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对她的依恋,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第85章 幸有救兵 半小时内替换。 这样的自我怀疑,也就持续一小会儿。毕竟,重获自由是她肖涵玉的夙愿,至于别人,她不希望牵累,却也难以做到两全。 因此,肖涵玉对于湘茗郡主的歉意,是相当微妙的。一方面,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依恋自己,本就只是缘于一场错认;另一方面,小家伙真挚的情感又叫自己无法漠然处之,自己是喜欢她的,可惜还没到愿为她舍弃一切的地步。 怀抱着依旧小声啜泣的湘茗郡主,肖涵玉无力地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短期内也不好再有动作,这一阵,她就好好陪陪这个小家伙,算是弥补对小家伙的“亏欠”吧。 作了这样一个决定,她让人打了温水来,沾湿了帕子,亲手替湘茗郡主擦拭了那张哭花的小脸。见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的,白生生的脸蛋儿也消瘦了一些,肖涵玉心里愈发不好受了,愣是抱着她在屋子里晃悠了小半个时辰。 许是相信“娘亲”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湘茗郡主嗅着那熟悉的香气,竟是安心地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肖涵玉也不急着将她还给琉璃,索性就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想着不如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 想来,这些时日,小家伙是真心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少女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又恍然回神,轻声吩咐琉璃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她要同湘茗郡主一块儿用膳。琉璃当即会意,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办差了。 诚然,她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位“死而复生”的玉妃娘娘的——要知道,对方同她家主子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却愿意为了哄慰小主子,事事亲力亲为。 照顾一个小孩儿——尤其是皇家的小孩儿得有多不容易,她最有体会,可玉妃娘娘分明在南蜀宫中受了莫大的委屈,却还愿意如此温柔地对待蜀国的郡主,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叫人敬佩的。 两个时辰后,熟睡的小家伙忽然惊醒了,一睁开眼就要找“娘亲”,好在她很快就惊喜地发现,“娘亲”正抱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跟她一块儿睡觉觉呢! 湘茗郡主高兴极了,趁着“娘亲”睡得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娘亲”的脸上摸了摸。然后,她傻乎乎地咧开了小嘴。 娘亲在,娘亲没有骗她。她好开心! 心花怒放之际,她一不留神吵醒了她的“娘亲”。肖涵玉睁开惺忪的睡颜,一下就瞧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家伙正眨巴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她愣了愣,而后温和一笑。 “醒啦?” 湘茗郡主点点头。 “醒了,咱们就起来吃饭,好吗?” 小家伙又乖巧地顿了顿小脑瓜。 真可爱。 肖涵玉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起身为彼此穿上鞋,领着她一道去了外屋。在那里,香喷喷的菜粥已经替她们温着了。肖涵玉亲自端起一小碗,舀了一小勺,放到眼前吹了吹,再将它伸到小家伙的嘴边。 有“娘亲”亲自喂食,湘茗郡主乐坏了,赶忙张开小嘴,一口含住小勺子,将勺里的粥饭悉数渡入口中。 见小家伙卖力地鼓动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肖涵玉被成功逗乐。 “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湘茗郡主一听“娘亲”发话,立马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两只眼还不忘一眨不眨地注目于她,好似在显示自己有多听话。 肖涵玉又被她这小动作给逗笑了。 这小娃娃,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她腾出一只手来,用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嘴角,又送上第二勺菜粥。 两刻钟后,肖涵玉亲手喂完了一小碗粥饭,正要转而去吃自己那份,就见小家伙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粥碗揽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底下。少女见状不由一愣,然下一刻,她就看懂对方意欲何为了。 只见湘茗郡主费力地从大碗里舀出一勺已然温凉的菜粥,卯足力气伸长小胳膊,将之送到了肖涵玉的面前。 “娘亲也吃。” 肖涵玉眉开眼笑地承了她的好意,“啊呜”一口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 “嗯,咱们湘湘喂的粥真好吃。” 尽管因着小家伙用力不稳、手臂又短,有一小部分菜粥愣是撒到了桌上、糊在了脸上,但肖涵玉还是和颜悦色地夸奖了小家伙的一番孝心。 孝心啊…… 少女忽又面露苦笑,想着方才湘茗郡主又喊了自己一次“娘亲”,她不禁生出了一种“前功尽弃”的悲怆感。 罢了罢了,这几天,就让小家伙高兴高兴吧,称呼什么的,往后再纠正也不迟。 眼瞅着小家伙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把盛着勺子的粥放到嘴边吹了两下,少女默默地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一大一小吃饱喝足,在旁侍奉许久的琉璃请示小主子是不是该回寝宫了,结果小家伙一听这话,马上就如临大敌地抱住了肖涵玉的大腿,叫两人顿觉啼笑皆非。 “算了,今晚就让她睡我这儿吧。”然后,琉璃始料未及地听肖涵玉如此表态。 “这……会不会给娘娘添麻烦?”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琉璃首先想到的,的确是这一茬,可是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遽然记起了,当今圣上是不喜欢小郡主同玉妃娘娘多来往的。 诚然,若不是玉妃娘娘“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主子又“为伊消得人憔悴”,她也不敢应了小主子的恳求,第一时间带小主子前来探望。 这下可好,小主子来了就不肯走了,玉妃娘娘还提出要小主子在这儿留宿。万一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儿,会不会龙颜大怒啊? 见女子面露难色,肖涵玉一时间自是不解个中纠结。 “怎么?不方便吗?”她好奇地探问着,看着琉璃猝然还魂。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怕,怕小主子扰了娘娘歇息。”女子赶忙寻了个合适的托词,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皇上不喜两人往来的事,她说不出口啊…… “不碍事,小湘湘这么乖,怎么会打搅到我呢?”肖涵玉一听这话,随即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下了。” 七日后,蜀国先帝丧期的头一个月过去了,数十日来忙于丧事的太子殿下终是从中抽出身来,将忙活的重点放在登基大事上。 天子更替,琐事颇多。是以,厉无刃没顾得上去留意,有一则前一阵不怎么厉害的谣言,这些天突然就在整个宫里流传开来。 等到稍作休整并惊闻某个噩耗时,他才禁不住目瞪口呆。 自东赞国远道而来的明宁公主,不堪忍受说她克死蜀国先帝的谣言,一怒之下,竟是服毒自尽!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从震惊中稍稍缓过劲儿来,早已霍然起身的厉无刃盯着前来禀报的小太监道。 “回、回殿下的话,公主她……她已经……薨逝了。”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话,连眼皮子都不敢掀一下。 诚然,友国的公主才刚送过来满一个月,这皇宫还没待热乎呢,人就没了——而且还是因为宫中的蜚短流长而亡——这叫自家主子如何向东赞国交代!?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回答,男子立马就衣袍一掀,脚底生风地往少女的寝殿那儿去。想来,这位未来的九五之尊也是极其重视此事的——虽然,人去得委实晚了些。 厉无刃风风火火地来到那座他只造访过一回的宫殿,先前一时发懵的脑袋此刻业已清明了许多。 奇怪,真是奇怪。虽说自己曾亲眼见识她因思念故乡而泪水涟涟的画面,却也看到过她理直气壮、不甘示弱的模样啊?那样一个女子,当真会因为那等谣传而想不开? 更叫人纳闷的是,那些“吃人”的流言,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传了开来?就因为他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疏于防范? 思及此,厉无刃眉心一拧。 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少女的关心,实在是少得可怜。 只是,事情尚有疑点,他不会轻而易举就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也不知是太过冷静、太过理智还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并不熟悉的屋子,远远地就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入了里屋,在目睹榻上之人的一刹那,他才真是不能不相信一个事实。 她,是真的死了。 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香消玉殒。 如果说,之前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种种疑惑、种种猜测——乃至是种种侥幸,那么这一瞬,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已因那张面无血色的容颜而荡然无存。 他步伐微沉地走近了,余光瞥见一名跪在最近处啜泣的女子,发现自个儿认得这身打扮和这张脸。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着,却见女子蓦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瞪视于他。 绯雪是真心气愤,气这个男人惺惺作态,分明连日来对公主殿下不闻不问,等到人出事了,他才装腔作势地跑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把唇瓣咬得发白,却始终不言不语。 本宫在问你话! 心急火燎之下,这六个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对着女子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厉无刃却慢慢地消了火。 这种眼神,他看得懂——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是啊,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懂得如何去叫一个女子舒心、开心,甚至都没法倾心去照顾她们,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如此怨恨的眼神。 他眸光一转,看向那沉如死水的睡颜,没有靠近去碰碰少女的脸抑或她的手,只兀自沉着嗓子询问:“你们公主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短短一言,却叫绯雪听得两手都握成了拳。然缄默了一小会儿后,她还是绷着脸站起身来,取来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约莫是没想到肖涵玉会留下一封信来给他,厉无刃不自觉地愣了愣,而后才从女子手中接过信封。他将信的封口揭开,从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来,却恍惚觉着它似有千斤之重。 随后,他看清了纸上的寥寥数语:人言可畏,不如魂归故里。还望殿下莫要追究涵玉不告而别之罪,善待无辜宫人,与我东赞永修两国之好。 她的字,颇为娟秀,倒是像极了一个久居深宫的金枝玉叶。可是,这样一个尚不与他稔熟的少女,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却还不忘在离世之前,请求他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人——乃至坏了蜀、赞两国的情谊。 他真是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既然受了委屈,为何不来求助于他?难道在她的眼里,他待她不热络,就会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吗? 况且……况且他不是已然承诺了她,等到登基大典一过,他定会抽出时间来好好地陪她,以助她一解乡愁。为何她偏要以这等极端的方式,来反抗她的命运? 厉无人拿着那封尚留有墨香的书信,不徐不疾地别过头去。 “传本宫旨意,着玉贵妃……风光大葬。” 未来帝王亲口道出这一近乎圣旨的命令,底下人不敢不从。 是了,说到底,他厉无刃都还没有正式继承大统,提前给了一个未过门的侧妃以皇妃的称号,于宫规、礼法皆有不合。 不过,此情此景下,没人会也没人敢同他计较这个。是以,当消息传出宫去,一些墨守成规的老臣们虽然象征性地蹦跶了几下,但仍是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是夜,乃是发丧的第一夜,厉无刃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的偏殿内,看似一如往常地批阅奏本。孰料在摆放一本折子的时候,他的胳膊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份闭合着的圣旨。他弯下腰去,将掉落的卷轴捡起,却鬼使神差地开始对着它出神。 这道圣旨,是礼部昨日刚刚拟好的,内容,大抵是在新帝登基的同时,册封东赞的第十八公主为玉妃。 然天有不测风云,还未出世的圣旨尚在,它所惠及的人,却已与世长辞。 惠及? 厉无刃哑然失笑。 也许,不光是他不愿意接收这样一名少女,就是那明宁公主本人,也对和亲一事极不乐意吧。 他忽然开始胡思乱想,倘若今后他有幸得个一男半女,便决计不会因为国与国之间的冲突,而将他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不论是做那可怜的质子,还是当什么所谓的和亲公主。 不过,他大概没这个机会作这种决定吧。 第86章 下不了手 肖涵玉并没有将处了五年的贴身侍女抛诸脑后。只不过,这些时日大敌当前,难免顾此失彼。 所以,当绯雪赫然出现在她屋子里的时候,她是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啊……”直到稍稍消停的疼痛这就又卷土重来,她才捂着脑袋呻|吟出口。 “主子!”位于一丈开外的少女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绯雪……你,你怎么……怎么就突然回来了?”肖涵玉强颜欢笑着看她。 “主子……”然而谁人能料,面对她强作的笑颜,来人却冷不防潸然泪下。 “怎么了,这是……” 绯雪只是一个劲地哭。 过了有一会儿,她才勉强缓过劲儿来,将一些惊人的消息告诉了她的主子。 原来,那时在南蜀皇宫,她也是被人施了噬魂咒,才做出了许多对肖涵玉和厉无刃不利的事情。 “主子诈死离宫的消息,皇上和主子大年初一微服私访的消息,都是奴婢中术后透露出去的。奴婢还借着主子对奴婢的信任,在香囊里下毒,害得皇上和主子……” 少女将往昔的一切都交代出来,话到一半便忍不住咬唇抽泣起来。 “主子,奴婢对不起你!” 紧接着,她冷不防“扑通”一下跌跪在地,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肖涵玉皱着眉头,上前将她扶起。 “我不怪你。你也是失了心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宫主手上的棋子罢了。” 绯雪抬头听着,心里仍是难受得不行,可是,她却不得不速速擦干眼泪,反手握住了肖涵玉的胳膊。 “主子,有件事情,奴婢一定得让主子知道。” “什么事?” 少女不顾主仆有别,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女子的衣襟,从她的胸前掏出了她一直佩戴的玉佩。 “你拿我娘的遗物做什么?” “是它,就是它!” 肖涵玉一头雾水地看着绯雪,看着她突然对着自己的玉佩瞪大了眼。 “主子,”下一刻,少女就蓦地抬起头来,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宫主便是通过这块玉佩来操控你的心智,只要毁了它,你就再也不会受她控制了!” 说着,少女就要动手将玉佩给拽下来。 “诶——慢着慢着!”肖涵玉当然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随她摆弄,“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啊,怎么会跟噬魂咒扯上关系?” “主子你有所不知,宫主对你所施加的咒术,可不同于普通的咒术。像是对我,或者是对这灵宫里的其他人,她根本不需要媒介,就可以轻易操控我们的心神。可是,没有媒介的咒术易被中咒者自行破解,所以,她为了更好地控制你,就对你使用了更高一级的咒术。这种咒术不但能叫你听命于她,毫无知觉地为她卖命,而且还能对你长年施加暗示,在必要的时候,随时叫你自我了断!” 绯雪这般解释着,倒是令肖涵玉猝然警醒。 这么说,十多年来,她总被那个喊她去死的声音困扰,其实是源于这噬魂咒? 但是,有一点也太奇怪了。 “绯雪你等等。这块玉佩,我从不离身,她甚至都没碰到过它,又是如何通过它来对我下咒的呢?” “主子你不知道吗?你的母亲,也是灵宫的人啊!” “这我知道啊?但那又如何?” 话音刚落,本是一头雾水的女子忽就面色一凝。 难不成…… “你的母亲早早地便将这块玉佩戴在你的身上,就是为了方便宫主将来控制你啊!” 此言一出,肖涵玉简直如遭雷劈。尽管适才已有一瞬的预感,但当真相切切实实从旁人口中道出,她还是变得呆若木鸡。 是啊,她可以接受母亲时常给她脸色看,可她却不愿意相信,那个生她养她的至亲,竟然一早就将她作为一个杀人的工具,献给了她的姨母。 原来……原来……娘亲她……真的是半点不爱自己的吗?以至于……以至于她居然能够把自己当作礼物一般,拱手送给她的姐姐? 一颗心忽然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肖涵玉蓦地动了动僵住的身子,抬手捂住了自个儿的胸口。 “主子!主子……”绯雪忙不迭扶住她的胳膊,“奴婢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可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毁掉这块玉佩,方能高枕无忧啊!” 诚然,高等咒魂术的媒介,不是你不去碰它,它便不发挥作用的——只要它还好端端地存在于世,便能成为中咒者一生的枷锁。 “你是如何获悉这些秘密的?”恍恍惚惚间,被少女扶着坐下的肖涵玉如是发问。 “是我前一阵无意间偷听到,宫主亲口说的。当时,他们都以为我中了噬魂咒,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去反抗,殊不知我刚好夺回了自主权,取得了一时半刻的清明。” 话音落下,肖涵玉颓然垮了肩膀。 “主子……” 过了好半天,她才在绯雪的呼唤中慢慢抬起一手,从脖子上取下了那块佩戴了十年不止的玉石。涣散的目光恍若忽然有了焦点,她低眉,怔怔地凝视着这块温润的玉佩,眼眶逐渐有些模糊。 “我下不了手。”她冷不防开启朱唇,蓦地别过脸,将玉佩递了出去,“你替我毁了它吧。” “是……”绯雪领命,愁眉不展地从女子手中接过玉佩,她看了看她的主子,又瞧了瞧手中的事物,最终咬了咬牙,将其高举过头。 只听“啪——”的一声,她将玉佩狠狠地砸到地上。 肖涵玉登时心肝一颤,眼泪都禁不住夺眶而出。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紧接着,她会听闻少女的一声惊呼。 “没有碎!” 肖涵玉闻声一愣,转回脑袋低头去看——果不其然,那块之前还挂在胸前的玉石,此刻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 绯雪不信邪,以为是自己刚才没控制好力道,这便弯腰将玉佩捡起,又使劲儿往地上一砸。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本应一摔就碎的玉石,居然依旧完完整整地躺在地上! 主仆俩简直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 绯雪更是头一个慌了神。她又尝试对着墙壁投掷,拿屋子里最坚硬的东西对准了砸,奈何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那玉佩竟还是连条明显的裂缝都找不着。 难道说,这块玉佩,早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第87章 深夜混战 主仆俩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是绯雪,费尽千辛万苦才偷偷跑来见了主子一面,却没能替主子解决这最大的祸患,她心里头真是又惊又急。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她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又收到了来自噬魂咒的侵袭。她不得不姑且将玉佩交还到肖涵玉手中,转身夺门而出。 肖涵玉担心她,可又不好贸贸然跟上去,只能在内心祈祷她安然度过。 五日后,临近年关,突袭灵宫的行动业已安排妥当。肖涵玉趁着同柳如风商议正事的机会,将玉佩一事告知与他,并将自己贴身佩戴了多年的遗物交给了他,希望他能替她想想法子。 是夜,残月如钩,几队人马从不同的方向逼近夜色中的目标,却不料顺利潜入之后,院中的火光会猝然亮起。南蜀的将士们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直到前方的大堂里忽然跑出了两列衣着统一的年轻男女,他们才警惕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剑。 毋庸置疑,他们便是灵宫的人了。 作为此次行动的领队,被委以重任的蓝莫知不由敛了敛眉。紧接着,他就望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施施然从堂内走了出来。 “各位南蜀的将士,大半夜的过来,真是辛苦了。”她波澜不惊地说着,却是叫闻者心下一沉。 看来,敌人早就知道他们要趁夜偷袭?可是,为什么?难不成……那个柳如风,是个双面奸细? 蓝莫知还来不及深入思索那些细节,那红衣女子便衣袖一挥,命她的部下们主动出击了。 这下倒好,场面话也不用说了,双方直接打成了一片。对此情景早有准备,肖涵玉于稍远处依稀听见了动静,想也不想就径自奔向大殿。 在那里,她看到了兀自巍然不动的灵宫宫主,看到了与敌人奋力厮杀的蓝莫知,也看到了在后方观察敌情的厉无刃。她避开人群,匆匆忙忙地向着伊人跑去,半道上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生生止住了脚步。她蓦地回过头去,人群深处,她的那位姨母似乎正定定地望着她。 肖涵玉当即心头一紧。 那个女人看见自己了,所以,她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去刺杀皇上吗? 肖涵玉当然不能让敌人得逞,她甚至摸出一支簪子来,用它戳中了自己的手心,借手掌的疼痛来助自己保持清醒。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发现,这一次的噬魂咒,好像来势凶猛,不同寻常。 她有些怕了:万一自己真就抵挡不住,跑去对皇上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思量片刻,她顿住了脚步,退向暗处。 然而,厉无刃已经看见了她,灵宫宫主的目光更是始终锁定在她的身上。 年近四旬的冷言勾唇冷笑,口中随即吐出一连串叫人万全听不懂的咒文。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炸裂般的剧痛席卷而来,肖涵玉来不及招架,便倏尔瞳孔一缩。她停下了后退的脚步,转而继续向前。不多久,她就来到了厉无刃的面前。 “涵玉!” 回应男人的,是一支径直刺来的发簪。厉无刃神色一改,顿时了然,伸手便攥住了肖涵玉的右腕。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那个灵宫宫主是个聪明人——他武功高强,而涵玉不过是个不曾习武的姑娘家,她要杀他,谈何容易?更重要的是,他早已有所防备,同样的事情,对方再做一次,又有何意义? 轻而易举便将女子反手牵制,厉无刃抬眼,望向那依旧一动不动的女子。 出人意料的一幕,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被他束缚的女子忽然软了身子,晕倒在他的怀里。他自是下意识地倾身去扶,因而也就不自觉地松开了桎梏她的双手。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刹那,双目紧闭的女子猛地睁开双眼,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利器已然不由分说地刺向男人的脖颈! “主子!” 伴随着身后护卫的惊呼,厉无刃只觉脖子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尖锐的簪子突地刺进皮肉,他情不自禁地变了脸色,双眉紧锁着注目于怀中的人儿。 而此时,面无表情的肖涵玉业已毫无顾忌地拔出了利器,登时令男子鲜血四溅。 厉无刃被迫松开了她的身子,捂着伤处接连倒退两步。后方的侍卫们更是吓得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来查探一国之君的伤势。好在这一扎并未伤及要害,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年轻的帝王面色不霁地注目于才刚伤了他的肖涵玉,正思忖着不如像上回一样将她打晕,就见本该继续袭击他的女子冷不防扭过头去。 厉无刃一愣,居然亲眼瞧着她就这么转身离开,飞也似的奔向了敌我双方混战之处! 糟了! 男子回神顿悟。 诚然,她一个被下令杀死他的傀儡,半道上停止了对他的刺杀,转而冲进那最危险的地方,难道是为了帮灵宫的人击退他的人吗?显然不是,她不会武,不可能真就跟一群将士动手。但是,她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加入战局。 果不其然,没多久,厉无刃就目睹肖涵玉以血肉之躯挡在敌人的身前。 “住手!不许伤她!”他急得大声呼喝起来,顿时叫南蜀的将士们没了方向。 不能伤谁呀?哪个人呀? 群魔乱舞之间,稍有迟疑,便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厉无刃也是急昏了头,竟然稀里糊涂地叫他的人没了方向——意识到这一点,他赶忙高声下令:“不得伤害那青衣女子,只许防,不许攻!” 话音刚落,依然站在原地作壁上观的冷言就笑了。 防?他们防得住吗? 眼瞅着一场本就不算轻松的混战中突然掺和进一个打不得的贵人,南蜀的将士们也是为难。因为,这个皇上特令不得攻击的贵人,就跟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似的,他们要攻击哪个敌人,她就能在第一时间瞧见,然后拼了命地赶过来当靶子,还时不时地在他们眼前挥上几拳。虽说那就是些毫无章法的拳脚吧,可是有她挡着,他们没法专心对付敌人啊! 没错,这些灵宫的人原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打也打不死,如今又冷不丁多了个碰不得的“自己人”,这真是要愁死他们呀! 见己方人马逐渐被压制住,厉无刃心急如焚。 敌人的实力,比他预想中的要强上几分。加诸那灵宫宫主故意用涵玉的安危威胁他,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那个人说好会来的,怎么还没到?! 第88章 逆我者亡 半小时内替换。 厉无刃同怀里的小家伙对视了一小会儿,忽而一眼看向了不远处立着的宫女琉璃。 “是你教湘茗这么说的?” 未来天子的口气委实不怎么温和,这叫被问话的女子旋即就给他跪下了。 琉璃虽才进宫两年,却因太子常来探望小主子而熟悉了他的脾气——平日里没什么事儿的时候,这位殿下兴许还能和颜悦色地同你讲话,可一旦你动了歪心思,或是做了什么触怒天威的事,那就等着被他周身的寒气给冻成冰渣吧。 “启禀太子殿下,奴婢决计不敢的!望殿下明鉴!” “不是的!皇伯父,是湘湘自己要来求皇伯父的!” 与此同时,小家伙也看出了男人隐约的怒意,眼见自己亲近的琉璃姐姐吓得跪倒在地,她自是急急忙忙为其辩解。 厉无刃闻言眸光一转,收敛了兴许流露在外的冷色,平声问她:“那湘茗告诉皇伯父,为什么突然喊那人‘姐姐’了?” 他确实对这个问题有些兴趣,只不过,他未尝料想,自己得来的答案会是这般—— “姐姐她……不让湘湘喊她‘娘亲’……” 将小家伙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尽收眼底,厉无刃就知道,她没有撒谎。 她不让小侄女唤她“娘亲”?呵,是被他吓到了,所以识时务了吗? “皇伯父,皇伯父,你救救姐姐吧。”凤眼微眯之际,他听到怀里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请求着,“梅妃娘娘……娘娘她好吓人的……” 小湘茗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一双眼也没敢再看男人的眸子。毕竟,她是在当着长辈的面说另一个长辈的坏话,皇伯父以前教过她,说这样不好。 厉无刃沉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问道:“湘茗很喜欢她?” 小家伙抬眼愣了愣,而后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她的“娘亲”,是以忙不迭点点头。 那是她的娘亲啊,她当然喜欢了。 孰料男子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心道那丫头长得同故去的那一个也不是如何如何的相像,怎就叫他的小侄女一心一意地将她认作至亲? 这样一想,他不禁越发怀疑,那个赞国的和亲公主,是不是给小侄女灌了什么*汤了。 “湘茗,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梅妃娘娘罚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皇伯父不能帮她。” 从思绪中迅速抽离,厉无刃看着湘茗郡主的大眼睛,一句话说得波澜不惊,这可急坏了怀里的小家伙。 “不是的!不是!是、是湘湘要姐姐陪湘湘玩,姐姐才惹了梅妃娘娘生气的!本来,本来!本来娘娘是要罚湘湘的,姐姐怕湘湘被罚,所以才跪下来给娘娘赔不是的!” 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并不是特别利索,传达的信息也未必明晰。然而,因着迫切地想要救人于水火之中,聪慧的小家伙愣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努力将她想表达的意思说了个清楚,这让并不了解详情的厉无刃不免面露微诧。 是的,事发之时,碍于他派去监视肖涵玉的影卫离得较远,并未能听清在场几人的对话,所以,他也就是根据自己所看见的,结合事后所打探的,为厉无刃理清了大概。换言之,厉无刃也仅仅是听说了一个起因和一个结果,并不知晓个中细节。如今,他冷不丁听湘茗郡主一说,自然生了好奇之心。 “怎么回事?”他看向跪在一旁的琉璃,此情此景下,小孩子未必说得清,故而只能叫大人来禀了。 见未来天子有了兴趣,琉璃赶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殿下,明宁公主她……的确是为了保护郡主免受责罚,这才心甘情愿跟着梅妃娘娘的人离开的。” 末了,琉璃还忍不住追加了这么一句,却没敢擅自抬头去观察男人的表情。 厉无刃一言不发地站在远处,面上喜怒难辨。 “皇伯父……”直到怀中的小家伙等急了,开口小声唤了他,他才蓦地回过神来,与之四目相接。 他将湘茗郡主放了下来,嘱咐她先回寝宫去,说这件事,他自有分寸。 小家伙没有得到想要的许诺,意图张嘴再争取一下,却被男子严肃的神情给吓退了回去。她情不自禁地撅起小嘴,忐忑又委屈地走向迅速起身的琉璃,由女子牵着自个儿的小手,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待一大一小走得没影了,厉无刃才回到御座上,坐着沉思了一会儿。他提起御笔,又将之搁回原处,最后抬头唤了人来。 与此同时,藏经阁内的少女正抄经抄到不耐烦。她也将笔搁到了笔架上,用手撑着脑袋,苦思冥想。 真是的,她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摸清路线,然后溜之大吉的吗?怎么兜兜转转的,竟跑到这儿抄经来了? 少女苦着一张脸,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将这放满了经书的房间打量了一遍。 这个地方,除了年婆婆和送饭的宫女,她就没瞧见其他人,就是哪天她累死在这儿了,怕是也没人知道。 本是意气之下胡思乱想,愁眉苦脸的少女却倏尔神色一改。 慢着。她好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当天晚上,肖涵玉照旧在昨夜里歇息的房间睡下,却于万籁俱寂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她沿着来时的路,一鼓作气出了藏经阁,将目标锁定为自个儿的寝宫。期间,虽不止一次撞见巡逻的宫廷侍卫,她却凭着三年来在东赞皇宫积累的经验,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最终,她成功回到了寝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侍女绯雪的卧房。 刚要睡着的绯雪听闻屋子似有动静,自是一下子警醒过来。她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抄起硬邦邦的枕头,猫着步子靠向屋门口。 恍惚间,她的视线捕捉到一个清晰的人影,正要拿枕头用力去砸,她就隐约瞧见这黑影突地掉了下来。 “哎哟……” 绯雪愣了愣,因为从这脱口而出的一声低呼来看,这个半夜里潜入她卧房的不速之客,分明是个女子。而且…… 疼死了…… 肖涵玉不明白自个儿走得好好的,怎么就被一不明物体绊了一跤。所幸这是在自己人的屋子里,因此,当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后,干脆就大大方方地张开了嘴。 “绯雪!绯雪?绯雪你醒醒。哎哟……快来扶我一把……” 被呼唤的少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普天之下会跟她这么说话的,也唯有她的那位主子了。 平复了微微抽搐的嘴角,绯雪扔了手中的枕头,跑去点了一盏灯。屋子里骤然亮堂了些许,直叫挣扎起身的少女一个愣神。等到肖涵玉惊讶地循着光源看去,而后目睹了绯雪匆匆走来扶她的景象,她才顷刻间喜上眉梢。 “诶?你醒了啊?” 绯雪斜了斜眼,心道主子您闹出这阵仗,奴婢能不被惊醒吗? 诚然,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女,纵然是在睡觉的时候,也务必得保留一分清醒,以随时为主子分忧解难! 分不分忧的事姑且放到一边。顺利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绯雪自是要开口询问,问她怎么深更半夜地跑回来了。 话音落下,肖涵玉神秘一笑,招呼绯雪附耳过去,随后套着她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不久,还穿着中衣的少女就窘大了。 “您让奴婢去找蓝将军?!” 第89章 倒戈之势 半小时内替换。这就结了? 听罢一代帝王的金口玉言,肖涵玉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惜,厉无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巧不巧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玉妃娘娘……玉妃娘娘……天哪!她这一通折腾,一晃眼的日子,就从“明宁公主”变成“玉妃娘娘”了啊!不,不!不要哇—— 少女多想当场哀号一声,抱着南蜀新帝的粗大腿,恳求他收回成命。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肖涵玉别无他法,唯有苦着一张小脸,郁闷地俯下身去,叩谢隆恩。 厉无刃听她说话的声音蔫蔫巴巴的,心道你居然敢不高兴?开什么玩笑!朕还觉着不痛快呢! 在他隐忍不发的注目下,少女幽幽怨怨地起身,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走出偌大的御书房,肖涵玉仰头望天,忽然就想对着头皮一顿猛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才没几天的工夫,她就又滚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家贵妇?! 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肖涵玉无法接受。尽管厉无刃已然亲口向她解释了她为何会被逮住,但她还是觉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高墙铁壁之内,有苦说不出的少女忽然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去。 电光石火间,两排宫女太监赫然入眼,直叫她眉角一跳。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头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是啊,现如今,她都是尊贵的玉妃娘娘了,平日里在宫中行走,哪能没十几个宫人跟着的? 肖涵玉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快步朝着她在蜀国的寝殿——玉箫殿走去。 回到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的地方,心中哀叹的少女却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欢迎。她看到以绯雪为首的一众熟面孔向着她飞奔而来,原本苦涩的神情里顿时掺入了几分认命似的笑意。 “公主!公主!”绯雪头一个冲到她的跟前,正要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就忙不迭停住步子,在她眼皮底下跪了下来,“奴婢等人,恭迎娘娘回宫!” 肖涵玉顿时哭笑不得:改口还挺快,这就成“娘娘”了。 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上前亲手扶起了绯雪,吩咐相继跪在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悉数平身。 “公主,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行完了该行的大礼,绯雪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喜极而泣。 “呃哈哈……我福大命大……”却时运不济,所以又被逮回来了。 “是,是……”绯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忽然记起什么,继而展露笑颜,“公主这一路累坏了吧?奴婢扶你进去歇息!” 肖涵玉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被她扶进了寝宫。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气味——这是她一脚跨进门槛的第一感受,也是叫她悲从中来的源头。 所幸绯雪提前得知了她“死而复生”、将欲归来的喜讯,是以早早地就备上了她最爱吃的食物,这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一直都留在这殿内?”肖涵玉一边吃着点心、喝着清茶,一边抽空向绯雪询问。 “殿下……不,皇上已经命人将奴婢们分派去宫中各处了,不过,一听公主您还活着,他就又让人把咱们召回来伺候了。”绯雪据实以告,看着眼前人兀自大快朵颐。 肖涵玉点点头,心道也是,她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厉无刃没道理还留着她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是一阵郁闷。 连诈死逃脱这一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见自家主子忽然拿着块绿豆糕开始发呆,绯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来报,说是湘茗郡主前来求见。 “娘亲——娘亲——”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瞧见了被琉璃抱着进来的小女娃。只是,她这声音,怎地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变声,少女不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了向她伸出双臂的小家伙。 小东西一进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依偎着她的胸膛抽泣起来,嘴里不住地唤着这一阵唤了无数遍的称呼。肖涵玉本是无奈,暗道这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称谓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伤心,两只小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样子,她这心肠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一旁的琉璃见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 肖涵玉无言以对,只能硬生生地无视了她的请求,转而问琉璃,她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着您,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皇上来过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训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主子还是想着您……都快一个月了,幸而苍天有眼,您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奴婢真不晓得小主子……会变成什么样……” 琉璃说着说着,回想起这二十多日的种种,眼泪不由得就夺眶而出,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面对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难过几天、哭闹几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将她遗忘。 可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思及此,少女这心里头就愈发不好受了。她拿侧脸不住地摩挲着小女娃的脸蛋儿,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对她的依恋,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比别人在乎你可你却将别人随意抛弃更叫人伤心了。所以,这一次,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90章 死不瞑目 韩诀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些过去。 他的祖母,被这个狠毒的女人压榨了几乎所有的人生,他的父母和无数乡亲亦是被她害死,为了报此血仇,他忍辱负重,潜入灵宫,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甚至献身当她暖床的工具,只为叫她放松警惕,以为他只是被权力和欲|望所吸引。 在此期间,他看似对她唯命是从,实际上,却是利用与她交|欢的机会,在自己的玉|茎上涂抹毒|药,让她在不知不觉间身中剧毒。聪明警觉如她,却也万万想不到会有此等下毒的方式! “宫主,我韩诀从来没有真心效忠于你,更没有半刻爱慕过你,我等的,不过是像今天这样一个送你上路、让你崩溃的日子。”稍稍平复了情绪,男人将仇人愠怒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一阵快意,“你看,你的老情人也来了,你们好好道个别,我便领你去向我的家人谢罪吧。” 被一个发泄用的男宠彻头彻尾地摆了一道,此刻的冷言已是怒不可遏。她目眦尽裂地瞪着他,猝不及防地飞身向前,快准狠地扼住了韩诀的喉咙。 “我杀了你!!!” 然而,被她单手提起的男人却只耳红脖子粗地挤出一抹嘲笑,磕磕巴巴地说道:“杀吧,杀了我……你马上……就会死……连跟旧情人……诉衷肠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冷言怒极,却不得不将他狠狠地扔到地上。 她听说过那种名为“一线红”的毒|药,也约莫了解一些它的毒理,她已经可以感觉得到,韩诀是对自己下了狠手的。换言之,继续在此逗留绝非上策,虽然事情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但为今之计,也只有现行撤离再从长计议了。 是了,只要她同他离得够远,那“一线红”就无法发挥效用,即便他把自个儿给折磨死了,也丝毫牵连不到她的安危。 思及此,女子二话不说便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往院外飞去。众人见状不妙,纷纷追赶而去,唯有依旧趴在地上的韩诀冷冽一笑,扭头扫视了留下的一干人等。 “哪位兄台内力深厚,来劈了我的天灵盖吧。” 话音落下,大家伙儿俱是一愣,乍一听还以为这家伙在说疯话。 “别都愣着啊,刚才我跟宫主的对话,你们想必也听见了,杀了我,就等于杀了她。怎么?这么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们都不要?”他一脸戏谑地说着,视线落到了西凉锦帝的脸上,却不料正欲张嘴一言,一个身影竟冷不丁挡在了他同男人之间。 “韩大哥!你……你……”肖涵玉你了半天,也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她是当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是啊,如今真相大白,她算是明白了,韩大哥是他们这边的人。在她前些日子偷偷同皇上会面的时候,他弄不好也是有所察觉的,只是没告诉她那姨母而已。 “‘你’什么‘你’……”韩诀有气无力地朝她笑笑,倒是半点没有不高兴、不耐烦的意味,“你帮我发动一下你的皇上,劝劝那个西凉的皇帝吧,他大概舍不得他的老情人呢。” 话音落下,被他调侃的凉锦帝神色淡淡地走了过来。 “小兄弟,你勇气可嘉,但你是否想过,这一掌下去,你可就没命了。”堂堂九五之尊,此刻却纡尊降贵弯下腰来,直直注视着韩诀的眉眼。 韩诀又笑了。 “我还以为皇上会气我睡了你曾经的女人,要把我五马分尸呢。” 凉锦帝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见男子收起了戏谑之色,转而变得一本正经。 “动手吧,等她跑远了,这毒|药就没用了。此外,她的武功,已经是天下无敌。她要是发起狠来,就你们这些人统统加起来,也未必拦得住她。” “韩大哥!”肖涵玉听得出他不是在开玩笑,是以禁不住脱口而出。 韩诀闻声眸光一转,冲她露出一个久违的温和的微笑。 “我的韩姑娘,下辈子,咱们再做真真正正的朋友吧。等到那时,我给你当一辈子的护卫。” 肖涵玉突然就泪如雨下。 “走吧,涵玉。”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厉无刃冷不丁走上前来,将女子拉扯过去。 “不……不要……”小丫头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奈何却被男人强行带到一边,掰着她的身子叫她背过身去。 “行了,姑娘都走了,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动手?”韩诀收回了在她身上徘徊的视线,笑嘻嘻地扫视了附近的男人们,“不必犹豫了。虽说我也是万不得已,但到底是帮她杀过好几个人,我死了,给那些人偿命,也不冤枉。只是,我恳求两位皇上,看在我为民除害的份上,赏我个全尸,让我死后能葬在韩家的祖坟里。” “好。”终于有人回应他了——是西凉的皇帝。 韩诀了无遗憾地阖上了双眼。 那一夜,灵宫的大院里,倒下了一个神态安详的年轻人。 那一夜,距离灵宫不远的大街上,那个曾欲称霸天下的女子突然掉落在地,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那一夜,一个与此女年岁相仿的男子匆匆追上了她的步伐,将双目圆睁的她从地上扶起。 可是他怀里的人啊,终究是死不瞑目。 那之后,由于主要的施咒者死于非命,灵宫上下中了噬魂咒的年轻男女皆是恢复了清明。可惜,他们到底是被|操控着做了不少阴损之事,一时间,几乎整个灵宫的人都被关押起来,将地方上的大牢挤得人满为患。 作为几个月前还亲手刺杀过南蜀皇帝的刺客,绯雪自然也在关押候审之列,据说将来至少是要被发配边疆的。不过,她有旧主护体,这流放的半道上,会不会被什么人“劫走”,可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方面,身为克敌制胜的关键人物,韩诀和柳如风一个死、一个伤。死了的那个,遗体被送回了他的老家,于韩家祖坟入土为安;活着的那个,抱着灵宫宫主的尸身久久不放,直至西凉的皇帝亲自向他承诺,说会命人将女子的遗骸送到她生前向往的故地,他才慢慢地松开了手,跟着西凉的将士去往牢中待审。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接到消息的赞国皇帝仍旧没有出面,只下旨命蓝莫知及当地官员竭力配合蜀、凉二国的皇帝,同时,他也派出使臣,对两位友国的帝王表达了真诚的感谢,谢他们替他拔出了隐藏在东赞境内的一颗巨大毒|瘤,让想想都觉后怕的他可以高枕无忧。 然而,在厉无刃看来,这个终日沉溺于声|色的东赞帝到底是天真了些。 第91章 我们回家 诚然,死了一个灵宫宫主,端了一个灵宫老窝,一切就算是结束了吗? 愚蠢。这灵宫宫主撒在各国各地的线人和细作,难道会就此消失不见? 对于这个不动脑子的赞国皇帝,厉无刃简直无语。直到他瞥见了坐在一旁剥着桔子的肖涵玉,心情才算是阴转多云。 小丫头昨儿个还抱怨这桔子太酸,不合她的口味,想来今儿的这个,八成是剥给他吃的,因为他说过“味道还行”。 “要清理的余党还有很多,请你转告你们的陛下,务必尽全力配合。” 于是,当着未来皇后的面,厉无刃并未揭破老丈人的昏庸蠢钝,只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将赞国的使节给打发了。 可叫他始料未及的是,等到送走了点头哈腰的东赞使臣,而他满心欢喜地侧头一看,竟再也找不到桔子的影子了完美星辰。 “你剥的桔子呢?”他问肖涵玉。 “我吃了啊?”小丫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作答。 “吃了?”不是给他的吗? “怎么了?”肖涵玉一头雾水地瞅着他。 “你……昨天不是还嫌这桔子不够甜吗?”没能吃到小丫头亲手剥的桔子,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有些介怀。 “可是,我今天突然又想吃了啊?酸酸甜甜的,也挺对胃口的。”说着,肖涵玉还无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厉无刃这回是当真无言以对了。 罢了,他总不能因为一只桔子跟她杠上——她要吃,他自然是让给她的。 只不过,这一夜之间,口味怎么就变了呢? 正这么思忖着,厉无刃忽然看见肖涵玉眉头一皱,紧接着,她就捂着嘴巴,脑袋一歪,扶着案几呕吐起来。 年轻的帝王霎时大惊失色,赶忙冲过去扶住他的小丫头,同时大声命赵有德去宣太医。 在一旁伺候的赵大公公也是一窘:这异国他乡的,又是在他们借住的私宅里,哪里来什么太医啊? 他提醒了一句,这才叫年轻的帝王回过神来,吼上一句“那就快请大夫!”。 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赵有德赶忙跑去办差了。 半个时辰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笑眯眯地朝着厉无刃作揖,说恭喜恭喜,这位夫人有喜了。 厉无刃跟肖涵玉都愣了好半天。结果还是赵有德反应最快,确信大夫诊断无误,眉开眼笑地说了道谢的话,然后给了好几锭银子,亲自送他离开了。 等到人走远了,将为人父人母的两人才彻底缓过劲儿来。 “涵玉,我们有孩子了。” “唔……” 仿佛仍置身云端的男人倏地笑逐颜开。 “这就随朕回宫去!立刻!马上!” 肖涵玉被他这激动到无以复加的样子窘得不行。 “谁说我要跟你回去了?宫里有梅太妃,还有那个清太妃,她们都要对付我,我才不乐意回宫待着。”须臾,她嘟了嘟嘴,煞有其事地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清太妃早就被朕给收押了,朕治她的罪还远不够,哪里会给她机会来害你?”厉无刃听罢,急忙出言澄清,“至于梅太妃,这次她冤枉了你,证据确凿,如果她还有点儿眼色,就知道该如何收敛。要是她还不懂得安分守己,朕自有办法收拾。” 听了男人这话,肖涵玉差点儿就失笑出声:“梅太妃可是先帝的宠妃呢!皇上你也敢‘收拾’她?” 厉无刃剑眉一挑,义正词严地答道:“宠妃又如何?犯了错就是犯了错,难道还有免罪金牌不成?” 说完这句,他又眨了眨眼,道:“再者,今后,你就是朕的皇后,她一个并无生育皇嗣之功的太妃,难不成还能越过你,对你不敬?” 男人说得头头是道,女人却是听得耳根一红[楚留香]就让你不爽。 “谁要当你的皇后了……”肖涵玉小声嘀咕着,没好意思去看男人的眼睛。 “那可不行,朕的后位都悬空了这么久了,你得赶紧坐上去,免得被人抢……不对,这世上除了你,谁也不能往这凤位上坐。” 一番甜言蜜语,将小丫头哄得服服帖帖的。 只可惜,她也就“服帖”了一小会儿而已。 “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回那个把人关起来的皇宫,我要留在这里,这里多好,自由自在,还有我父皇在……” 小丫头煞有其事地说着,突然被男人从身后一把抱紧了。 “胡说什么呢?!嗯?谁把你关起来了?!”他疼她还来不及。 “哼……”说起来,她又没答应过要跟他回南蜀,他一个人在这儿瞎兴奋个什么劲哪…… 许是被小丫头趾高气昂的那一声轻哼给磨了脾气,又或许是冷不防记起了什么,刚要开口嗔怪的厉无刃忽就面色一改,好声好气地哄了起来。 “涵玉,听话,嗯?你现在怀了孩子,住在外面,多不方便?更何况,皇祖母,湘茗,还有三弟,他们都很挂念你,你忍心让他们一直这样担心下去?” 听男人把六岁的小家伙以及年近古稀的老人家都给搬了出来,肖涵玉得意的神情顿时变了,一双秀眉也禁不住拧了拧。 “何况,上一次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那些个子虚乌有的,我们更加不必把它们放在心上。” 是啊,他好不容易追到了她,好不容易跟她解释清楚了,好不容易与她破镜重圆了,他怎么可能再对她放手? 感受到男子在脖颈间的摩挲,有点怕痒的肖涵玉忍不住往另一侧避了避。 “痒呢……”心都快被他蹭软了。 “那你跟不跟我回去?”做他的皇后。 “你不怪我烧了你心爱的画像?” “哪儿能啊?烧得好!你要是嫌不过瘾,我再画一些给你烧。” “……” 对于这一无比机智的回应,厉无刃在内心替自个儿竖起了大拇指。他稍稍挪了挪位置,歪过脑袋,去看身前佳人的脸。 他瞧见小丫头业已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那……好吧。” 她就再信他一回,跟他回宫生小娃娃去吧。 第92章 番外 肖涵玉回南蜀皇城,几乎是一路吐着回去的。 启程那天,人分明还活蹦乱跳的,可不知何故,打上路的第二天起,她肚子里的小崽子就开始不安生了。 厉无刃在一旁看着着急啊,简直就要急得团团转,奈何他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小丫头却还是被害喜的症状给折腾得七荤八素,以至于堂堂一国之君都失了方寸,犹豫着要不要暂缓返京的计划,或者索性陪肖涵玉在她的母国养胎。 对此,小丫头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算了啦,早点上路,早点到家。再说了,你一个南蜀皇帝,在别国逗留这么久,也不好啊……” 年轻的帝王被她这深明大义的情怀感动得不行,搂着她又是哄又是亲的,结果她一个按捺不住,当场吐了他一身。 厉无刃:“……” 所幸经过整整两个月的行程,一行人终于顺利返回了蜀国的皇宫。 说来也真是奇怪,才刚回到玉箫殿不久,肖涵玉的各种不适就得到了明显的缓解。过了没几天,她竟然能跟以前一样吃饭、睡觉了[黑篮+小圆]赤司的丘比。 真是谢天谢地谢祖宗。 见小丫头总算是熬过了那折磨人的日子,跟着瘦了一圈的厉无刃也终于得以专心务政了。在此之前,他自是不忘精心挑选一大批嬷嬷还有宫女小心伺候着,这让肖涵玉觉得,走了一个绯雪,又来了千千万万个“她”。 是啊,皇祖母年事已高,不便照拂,可除了她以外,宫里头又没有同小丫头亲近且有经验的长辈——他只能让宫中最出色的宫人们好生服侍了。 好在老人家自打得知小丫头怀孕之后,倒是不再待在藏经阁里闭门不出,而是会隔三差五地过来陪她说话。然而,比起她这个马上要荣升太|祖母的老人,豆丁大小的湘茗郡主才是最热情的那一个。 要知道,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从去年夏天一直巴望到今年春天,这才把姐姐给盼回来了的! 诚然,当时,皇帝忽然中毒,其唯一的后妃成了最大的嫌疑犯,前朝后宫几乎乱作一团,小家伙连着十几天见不到亲爱的“娘亲”,自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后来,肖涵玉诈死离宫,小家伙更是被瞒得紧。可是,她想“娘亲”啊,白天想,夜里也想,幸好宫里有厉无机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哄她说姐姐被皇伯父派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要很久才能回来,小家伙才勉强做到安心度日。 不过,她每天都要扒着窗户,看看姐姐有没有回来。 谁料想等啊等、盼啊盼,没把“娘亲”给盼回来,还赔上了自个儿的皇伯父。 小家伙可郁闷了,撅着小嘴,每日茶饭不思的。 这一晃眼,年都过了,皇伯父和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想起去年此时,她还跟姐姐一起做元宵,跟皇伯父和三皇叔一起吃元宵,今年却只有三皇叔一个人陪她,小家伙就难受极了,眼泪汪汪的,冷不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厉无机和琉璃吓坏了,安抚了好半天,才哄得她乖乖去睡了。 幸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正月二十的这一天,宫外就传来了好消息——皇上和玉妃,回宫了。 获悉此讯的知情者皆是喜上眉梢,六岁的湘茗郡主更是惊喜得一骨碌爬起身来,扯着琉璃的衣袖,央她带自己去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小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如愿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两个人。 “姐姐!”小家伙不由自主地挣脱了琉璃的手,迈着小短腿,急急跑向被男子扶下马车的女子。 肖涵玉闻声抬起头来,眼瞅着大半年没见的小娃娃正一路向她飞奔而来,一时间不免又惊又喜。 可惜,就在小家伙将要扑进其怀抱的前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冷不丁挡在了两人之间。 湘茗郡主不理解皇伯父为什么要挡着自个儿,不免仰起了小脑袋,疑惑又焦急地瞧着他。 “皇伯父!” 她不满又不解地喊了一声,却见男子认真严肃地开启了双唇。 “湘茗听话,你姐姐她肚子里有了小宝宝,你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地撞到她身上,会把小宝宝吓着的警花的德鲁伊保镖。” 煞有其事的口吻,令肖涵玉登时一窘。 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有多大的力气啊…… 二九年华的女子悄悄瘪了瘪嘴,抬脚绕过厉无刃的身子,便弯腰将小家伙给抱了起来。 “诶诶诶!?”厉无刃急得脸色都变了。 “哪儿有这么夸张……”奈何小丫头却只抱着小侄女回过身来,以彰显自己依旧身强体壮——抱个孩子,不成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湘湘还真是变沉了呢…… 一想到自己也的确是有近一年没好好抱过小家伙了,肖涵玉一瞬百感交集。 “姐姐……”这个时候,小家伙更是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泪眼婆娑地将小脑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湘湘乖,姐姐回来了。不哭,我们不哭,啊?”女子心疼地腾出一只手来,抚摸着小人儿暖烘烘的脑袋瓜,又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的脸。 “唔,姐姐……”小家伙吸了吸鼻子,伸出两条小胳膊,紧紧地搂住了对方的脖子,生怕一不留神又让她给跑了。 厉无刃在一旁瞧着,心下也是五味杂陈。 得亏这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叫他的亲人、他的爱人生生分离,他会好好保护他们,让他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是的,雨后天晴,自这一天起,南蜀的后宫里便只有欢声笑语。湘茗郡主每天都要到玉箫殿报道,听说自己就要当姐姐了,她高兴得不得了,动不动就一本正经地对着肖涵玉的肚子讲话,那有板有眼的模样,常把女子逗得乐不可支。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几个月后,肖涵玉顺利产下了一位皇子。 龙颜大悦,举国同庆。厉无刃更是把早就备好的诏书给拿了出来,趁着这股子东风,册封玉贵妃为皇后、皇长子为太子。 这一下,媳妇、孩子都有了,二十有七的蜀帝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当然,这宫里有一个人,比他还要乐呵,那就是他那成天盼着弟弟、妹妹的小侄女。 快要八岁的湘茗郡主依旧每日去肖涵玉那儿露脸,不过,她关注的对象,已经从一只日渐硕大的肚皮变成了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奶娃。 要说还有什么变了的,那就是她对肖涵玉的称呼。 “皇伯母,你看,弟弟又朝我吐泡泡了呢!” “是啊,弟弟可喜欢湘湘姐姐了,对不对?” 一大一小围着屋里的摇篮,红润的脸蛋上俱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被她二人轻轻逗弄的小家伙也咧了咧嘴,像是在回应她们的欢喜。 一进屋就被这温情的画面暖了心头,厉无刃勾起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就那样静静地望着。 此生,他终是得了这般美好的岁月。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