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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元王朝处在整个齐洪大陆的中央,是整个大陆的政权中心,第二代统治者子车恒权励精图治,武元王朝国泰民安。大陆的东西北以及南海四个方向分别是陈国、赵国、季国和海上之国韩国四个大的附属国以及一些小国、部落。其中以季国和韩国的国力最为强盛。   “啊--”   “公主!”秋雪和秋忆冲进来便看到冉姒坐在床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贴身大丫鬟秋忆给冉姒拭去额头的冷汗。   武仕秋雪皱眉:“许是公主又做恶梦了。”   冉姒渐渐从梦中抽离出来,看了一眼窗户,发现天已经大亮,阳光甚至有些刺眼,便知道自己定是又起晚了。冉姒掀开被子欲起身。   秋忆知道冉姒这是要起床了,便让秋江进来伺候冉姒穿衣,吩咐秋然准备早膳。   冉姒懒懒的任几个丫鬟摆弄,自己发起呆来。   “公主,今个儿宫里又来人了。皇上赐了您一件火狐氅衣,说是上次冬猎猎到的,这天愈发冷了给您御寒。”秋忆道,“奴婢本想唤您起床,但万公公说皇上吩咐了若您还在休息便不必起身领旨谢恩了。”   “嗯。”   “秋然姐姐,皇上真疼爱咱们公主呢,三天两头的总会有好东西赏赐下来。”豆儿是新被派到安园伺候的丫头,短短一个月便看见宫里赐了不下十次东西到这来了,“公主真的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吗?可奴婢觉得皇上对咱们公主比宫里的任何一位公主都好呢。”豆儿帮秋然备着早膳声音压得极低。   “公主当然是王爷和王妃的亲生女儿!”秋然瞪了一眼豆儿,“你这嘴巴胡说点什么!皇上疼爱长公主武元王朝谁人不知,公主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皇上自然也是疼爱的。公主还未出生皇上便亲笔赐字‘安平’,寓意此生安康平乐。公主出生后更是立刻下诏封为公主享正一品俸禄。以后可别再说什么‘公主是不是皇上亲生女儿’这样的胡话了,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豆儿毕竟年纪小,被秋然这么一警告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下去吧。”   待梳洗穿戴完毕后秋然也让人把早膳上齐了。一身雪莲白的冉姒坐在桌边开始享受美味。   “公主,您这样太简单随意了,根本不符合我朝一等公主的打扮!”被迫给冉姒只弄了个简单发髻,插了根淡粉梅花玉簪的秋江嘟着嘴,向冉姒表达她的不开心。可惜冉姒没理她,看了她一眼后继续享用美食。   秋忆捂嘴轻笑:“公主说,她一不出门,二又没人欣赏,这样便足够了。”说完还不由地嗔怪了冉姒一眼,连她都觉得公主这逻辑真让人气恼。   大家小姐哪个不是巴望着自己时时刻刻漂漂亮亮的,就公主这样怕麻烦,宁愿整日素淡不愿被她们打扮。真是苦了秋江,光拥有一手无处使的好手艺。   秋江听了甚是无奈,伺候冉姒穿戴多年她自是深知她的脾性,却还是忍不住每日说上一番,没准她这主子哪日就被她说开了窍了呢。   不过也亏得冉姒好说话,他们这些个下人说道她一些话,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也是不理会的。   冉姒吃饱喝足便带着秋忆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虽临近年关,可忙是其他人的事,她尽情享受生活便是。   冉姒躺在美人榻上,秋忆给她盖了张雪狐毛毯。   今天的风不大,阳光带着一股暖意,照得冉姒昏昏欲睡。   满院子的腊梅开了,昨夜还下了场雪,覆在在梅花上,红白相映。有些雪还融化了,折射着阳光,晶莹透亮。白衣白毯雪肤的冉姒似乎快与周围融为一体了似的,要不是那一头乌黑的青丝在一片白中显得格外醒目,秋忆都快错以为冉姒在榻上消失了。   公主她,实在是太静了,静得让人莫名的心疼……   秋忆几个是四年前才被奚老王爷派来照顾冉姒的。   听说安平公主因为奚王妃的关系出生之后身子一向不大好,武元王都偏北,气候偏低,六岁那年实在扛不住了,奚老王爷、奚王爷和王妃才不得已决定把冉姒这个唯一的女儿送往南方的暖城养着,直到四年前才把人给接了回来。   秋忆贴身伺候着冉姒,自然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些。   她这个主子良善,不爱说话,更不爱笑,即使是笑那笑意也是不达眼底的,好像什么东西都不能打起她的兴趣。整日不是发呆就是看书,太过安静,少了年轻女子该有的活力。   女子本该十五及笄便谈婚论嫁了,可主子她如今愣是十八了也没有这个意思,其他人虽为她着急,也旁敲侧击过不下数回,可都被她回绝了,连当今圣上也没辙只能由着她去了。   “年关临近,各国必会派代表到京都朝贺,其中不乏英年才俊,想必公主的婚事又要被提上日程了。”秋忆暗暗想到。   “四儿,你怎么睡在这儿?快回床上躺着去,一会儿吹了风又该生病了。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也不注意着点,也任由你们主子这样胡闹了去?”一个身穿绛紫色衣裙,头挽贵妇髻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看见冉姒躺在美人榻上便加快了步子赶忙把冉姒扶了起来。   “公主教训得是。”秋忆看着没有什么血色的冉姒心里内疚。   冉姒本就没有睡着,这会儿也是清醒得很,朝正欲扶她回房的秋忆摆摆手:“无妨。嫂嫂不要责备她们,是我自己要在这躺着的,不关她们的事。”冉姒接过秋忆递过来的手炉捂在手里,顿时觉得手没那么冷了。   “你身子虚,自己要多注意才是。”子车温婉替冉姒整理好鬓发,觉得眼前的人儿脸庞有些冷,脸色也有着些许苍白,不免得又叹了口气。   子车温婉是武元王朝的大公主,当今皇上的大女儿,封号“淑雅”。既是冉姒的表姐,也是她的大嫂。   虽说冉姒是独生女,可在冉姒之前,奚王爷和奚王妃就收养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华尧,二女儿奚宝儿,三儿子柳忠,子车温婉也正是嫁给了冉姒的状元大哥华尧。   “嫂嫂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自己身子差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冉姒不想身边的人整日记挂着她这点,时时为她忧愁。   “颖儿和章儿被父皇接进宫去了,今日也是乐得清闲,正好来看看你。”   冉姒不接话,只是淡淡一笑。   子车温婉熟知冉姒不爱说话的性子,也不介意继续说道:“这临近年关,各国使臣来朝你大哥也忙得很,礼部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柳忠那小子也不知道帮帮他,就知道成天找人比武。”话中不免有些埋怨的味道。   冉姒仍是回以淡笑:“嫂嫂这是心疼大哥了。”   “你这丫头……”子车温婉脸上染上一抹红。   “有人心疼总是好的。四儿,你也不小了,别嫌嫂嫂念叨你。据说今年各国派来朝贺的都是才俊,你也该好好替自己打算打算了。”子车温婉认真起来,她可没忘了今日来的目的。   早上去老王爷那里请安的时候,老爷子话里话外无不是让她到安园来劝劝这个小祖宗,让她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上点心。   “你是武元的一品公主,父皇又疼你,必定会为你挑选一个配得上你的好夫婿。”只要你松口愿意嫁。   “古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我说的算的?”冉姒四两拨千斤又将话题踢回去给子车温婉。   “父王母妃不是早四海云游去了,少拿她们当借口。”子车温婉嗔道。   冉姒耸肩,一脸无奈的样子:做父母的本该操心却不管,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这不是还有爷爷吗!”   “嗯……”冉姒点点头。她这个反映倒是让子车温婉没了话,爷爷不是父母自然是不行。   劝不动,子车温婉又坐了一会,嘱咐了冉姒几句让她注意身子后便向奚老爷子复命去了。   冉姒在院子坐了一会觉得起风了便回房里的暖炕上窝着了。   “今日的莲子羹味道刚刚好,不腻不淡。”冉姒放下碗,接过湿布擦了擦手,又抱着手炉发呆去了。   “秋忆,今年来朝贺的都是些什么人?”   “听说各国都派了各自的公子或者世子亲自来朝拜吾皇。”   “哦。”冉姒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按说这朝贺最是平常不过。派臣子也是可以的,偶尔也会派公子、世子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突然每个国家都这样就显得突兀了。   “据说……”秋忆有些为难,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嗯?”   “据说……皇上今年要给公主挑驸马……”秋忆说完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担心地看着冉姒等待着她的反应。   哪知冉姒跟没听见似的又开始发呆了。不由得赞叹,公主可真淡定,皇上都要给她挑驸马了还那样沉得住气。   秋忆哪里知道是冉姒理解错了。“给公主挑驸马”,她先想到的自然是她那些个表姐妹,哪里记得自己也是公主中的一员。   “子车柔儿是该嫁了……”过了好一会儿冉姒才悠悠的冒出一句。   “公主,比起五公主您是更该嫁的那一个。”秋忆翻了个白眼腹诽。   “最近在传皇上打算把五公主嫁到季国去。”秋忆接了冉姒的话。   “嗯。”冉姒又恢复了兴致不高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让秋忆秋江伺候她更衣午睡。   子车柔儿……季国……   冉姒在混沌中睡了过去。      ☆、胆大包天   冉姒这个午睡可算是睡了个天昏地暗,连晚膳也不曾用,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公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秋忆从外边进来见秋江已经给冉姒整好了衣装和发髻。   秋江的手艺自是无可挑剔的。水蓝色的流云锦,精致淡雅的鸢尾花暗纹在阳光下若影若现。难得冉姒配合,秋江更是给她绾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发间插上了蓝田暖玉所制的水滴步摇,缓步而行,水滴轻轻摇曳,给这个淡漠得似乎要超出凡尘的女子增添了几分灵气与红尘气息。   黑檀木马车在京都的大街上行走着。   冉姒的马车是不同于其他贵族的马车的。   奚老王爷怜爱体弱的孙女,听说黑檀木有养病的功效便斥重金寻得了一整块完整的黑檀木并请能工巧匠将这一整块黑檀木制成了马车。外表虽不华丽,可坐在里边却是十分舒适的,即使车子飞驰,里边的人也不会感到颠簸。   大街上的百姓们见了马车都纷纷避开了,连交谈的声音都刻意压小了似的,似是怕惊扰了安平公主的车驾,打扰了里边也许正在休息的人儿。   冉姒时常接济穷苦百姓,京都的百姓大多都得到过冉姒的帮助,对这位温柔善良却身子不好的公主颇有好感且带着怜惜。   秋雪放下车帘感叹:“公主的恩情百姓们可是时时刻刻记着的。”   “是皇帝舅舅的恩情。” 冉姒语气淡淡,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管你有多受皇帝宠爱,在百姓中的声望比皇上的还高时未免招来祸事。当今圣上虽然是疼爱她的舅舅,却也是一国之君。她虽是她宠爱的侄女,却也是臣,一君一臣,不论关系有多么亲密都是要恪守君臣之道的,父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舅侄。   “秦伯问公主这次是否仍像往年一样在村子里小住。”   秦伯是桃源村的村长。桃源村里大多是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被冉姒接济安排住在京都三里地外的地方,经过几年的经营村子也发展了起来。   秦伯是冉姒安排负责管理村子的老人了,无儿无女,在村子里有一大群孩子陪着也乐呵。往年临近年关冉姒总是会到村子里看看,给桃源村的村民带些年货,给孩子们带点礼物,顺便也会在桃源村住一段日子,所以秦伯才有此一问。   想到桃源村里叽叽喳喳活泼可爱的孩子们冉姒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在村子里住几日吧。告诉秦伯一切照旧就好,不用特意为我准备。”   “是,公主。”   连日来天气寒冷,外边正下着雪。雪不算大,飘飘扬扬地落下,悄无声息。   因为下雪,此刻的村子里只有少许人在外走动,村子也就显得格外安静。冉姒在秋雪的强制下只好在屋子里呆着。在点着炭火,暖洋洋的屋子里她感到百无聊赖,便让秋雪准备了笔墨临摹起字帖来。   “各国的使者都到了哪些?”冉姒把刚临好的一幅字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便让秋雪拿到火盆里燃了。   秋雪燃了字又加了些炭火:“都到了。”   “哦……”冉姒坐到了炕上捧起了一杯热茶。   “时姐姐也到了?”   “韩王今年没来,只派了琛王来朝见皇上。”   “怕是时姐姐又偷懒了。”冉姒想到韩雅时那副对于宁城惧怕的样子就直乐。   武元朝唯一一个海上附属国韩国处于南边的海上,一年四季如春,韩国的国主自古以来是女子,现任国主韩雅时自幼长在温暖的韩国,对于这武元国都宁城的寒冷甚是惧怕,每每遇到要北上宁城是能拒则拒的。这不,现在派了自己的弟弟韩雅琛过来,自己大概在国内哪个地方逍遥呢。   秋雪把一份白色有剑兰暗纹的折子递给冉姒:“东北珑城方向今年的气候不太正常。”   白色剑兰暗纹奏折代表了妙手阁。   妙手阁是江湖中三大阁之一,与另外专司消息买卖生意和暗杀的风阁玄阁相反,妙手阁活死人肉白骨,医馆遍布天下,更掌握着天下二分之一的运输要道。妙手阁本是武元长公主冉卿浅,也就是冉姒的母亲所建,如今冉卿浅与夫君奚清泽云游天下撒手不管了便将其传给了冉姒。   冉姒细细看过奏折后提笔做了批示递给秋雪:“让二姐多加关注珑城的动向。”   “是。”   抱起手炉待到手暖和之后冉姒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顿时笑了起来:“今日赵大伯可是又被赵大婶数落了?”   “可不是,”秋雪想到赵大伯每次被赵大婶嫌弃时委屈巴巴的样子就觉得逗人儿,“赵大婶嫌赵大伯人粗鲁又把衣服给弄出了好几个洞,边替他补衣服边数落他呢,赵大伯这会儿不知又打算怎么讨赵大婶开心呢。”   冉姒听完沉默了许久,久到秋雪以为她睡着了才幽幽说道:“秋雪……赵大婶和赵大伯真好啊……”   秋雪听了冉姒的话捂嘴轻笑:“公主这是恨嫁了?那皇上和老王爷催促您时您怎么老是一副他们那是多操心了的样子?”   “恨嫁?”冉姒喃喃,“是啊……我都成老姑娘了……”   窗外白雪皑皑,寂静一片……   天愈发冷了起来,悠悠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北风凛冽,对于畏寒的冉姒来说绝对不是个好天气。   村子里没有像王府安阁内特意修建的供暖设施,招待各国使臣的年宴不久之后又要开始了,在奚老王爷的再三催促下冉姒终于在桃源村里小住了一段时日后启程返回京都了。   时值晌午,道路上的行人不多,马车走得极为顺畅。冉姒坐在温暖的马车里,怀里抱着手炉,一手拿着秋忆不知在哪儿为她淘来的话本看着。秋雪在一旁沏茶,不时帮冉姒换掉还未来得及喝便已冷却的茶水。   “什么人敢挡世子妃车驾!”   一个粗嗝的嗓音传来,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冉姒皱了皱眉,似是不喜欢那道粗重的声音扰了自己的清净。   “什么事?”秋雪探出头问道。   “前面的马车要从这道上过,非说我们挡了他们的道。”车夫解释。   秋雪看着对面的马车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京都的道路宽敞,最窄的道路都可供三辆马车并排而行,而这中间的主道又是京中权贵所走的,冉姒的马车是特制的,车上还有着奚王府的标志,是京中众人都识得的,而如今对面的马车未免太过无礼,竟让奚王府的马车给他们让道。   “六儿,绕过他们便是了。”秋雪正想发作却不想冉姒出声让驾车的六儿给对方让道。既然冉姒这样决定了,秋雪也不能再说什么,动了动嘴巴后一言不发的欲回到车内。   冉姒不想理会别人可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六儿正打算调转车头,对方的车夫那粗嗝的嗓音又再次响起了:“慢着!世子妃的车驾岂是你们可以并驾的!一会你们将车赶到一旁,待世子妃的车走了之后你们再走!”话里是不容抗拒的强势。   冉姒被外边吵嚷得看不下书只得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秋雪,对方到底是何人?”   在京都,没有人不识她的马车,无论谁见了这辆黑檀木马车不问车中是谁皆礼让三分,对方约摸不是京都中人,不然不会如此不识趣的来冲撞于她。   “是季国世子的刘侧妃。”秋雪回到车中。   季国是武元的附属国,近年来发展迅速,经济上隐隐有超过武元的迹象。   冉姒看着手中还冒着热气散发着些许清香的茶水好半晌才道:“区区一个世子侧妃也配让本公主给她让道?”   冉姒素来好脾气,虽得圣宠却从不恃宠而骄,待谁都会礼遇三分,这是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的事。可谁说一个人脾气好就是没脾气?   秋雪知道冉姒是动了气了。虽还似平日一般表情淡漠,连说话的声音也如往日一般轻淡。   若是今日皇上亲封的正一品安平公主停车待一个附属国的世子侧妃先行,不说以后被京中权贵们嘲笑,这样做就等于打了皇帝的脸,扫了皇帝的面子即使再宠爱也难免受些责备。冉姒可不想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惹了自己与舅舅的不快。   “六儿,将马车驶过去,若是走的不是主道你明天就主动到奚伯那里请辞吧。”   “是,公主。”六儿恭声答应随后扬起马鞭,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对面的车夫没想到对方如此强势,想避开,但车里的主子没有让避开的意思也不敢随意驶开。据说这位季国世子妃是嚣张跋扈得很,开罪不得。   隐约听到对方称呼自己的主子为“公主”,但世子妃没有在意,那这位公主应该也是个不受宠空有名号的罢了。出了什么事世子妃跟世子撒撒娇,世子再跟皇上说个人情皇上也不好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驳了世子面子不是?季国世子可不是那些弱小的附属国世子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这个粗大汉哪里知道他这个车里的自称季国世子妃的是个没有眼力劲儿,只会恃宠而骄的主。   两车就要撞上了,可对方毫无退让之意。六儿看着对方轻蔑一笑扬鞭便向对方的马打去,马受了重重的一鞭受了惊吓不受控制的跑了起来,马车也被带得东冲西撞,车夫几乎控制不住地要被甩下车去,更别说里面坐着的人了。   不过这不是六儿需要管的事,他只负责实施公主的命令,如今这黑檀木马车稳稳地驶在主道上他的饭碗算是保住了不是?   季国世子季倾墨的世子妃四年前病逝后便没有再立世子妃,世子侧妃倒是有一位,便是季国丞相之女刘娇,而这世子侧妃刘娇据说深得季倾墨宠爱。   “秋雪,一会儿派人去趟季王府,就说他们的世子妃冲撞了本宫的车驾,惊扰了街上的百姓,而本宫也因此受到了惊吓……”冉姒饮了口茶,觉得味道甚是清甜。   ☆、华家兄妹   京郊季王府的书房中静寂一片,季国的隐卫首领暗影站在一旁等待着正在看书的主子做出指示。   这位主子从听他汇报完关于世子侧妃刘氏今日冲撞安平公主冉姒的马车并受伤后便一言不发了,表情平静地看起书来,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他。   外边下着雪,寒风凛冽,屋子里燃着炭火却让暗影觉得这儿比屋外还要更冷些。   许久,季倾墨终于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侧妃伤势如何?”   平淡的语气让暗影摸不准该如何回答,刘氏如今颇得世子宠爱……   “只是有些擦伤,大夫说不碍事。”   “本世子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一个世子妃?”季倾墨拿起茶盏用杯盖拨弄着杯中茶叶。   “许是安平公主听错了,公主当时在马车中……”   杯盖被合上:“公主听错难道你们也听错!”   “卑职领罚!”   “自己去领罪便是。”   “是。”   “只是擦伤?本世子怎么听说是骨折了。”季倾墨说完便再次拿起却才放下的书看了起来,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暗影心下吃惊但也没有多问:“是。”一下子便消失在了书房中。   书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些年来本世子对你们太过宽容了……”黑如深潭的眼眸中尽是浓浓的恨意。   今日冉姒一改往日赖床的毛病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带了秋忆到林中采集梅树上的雪。   只见小小的梅林中一袭红色在林中来回穿梭着。   天还寒着,冉姒披了件火红的氅衣。经过入冬以来秋然细心的调理,冉姒的脸色比初入冬时好了许多,白皙的两颊中透着些许的粉红,乌黑的眼眸闪着愉悦的光,诉说着它的主人此刻颇好的心情。   “公主,给老王爷的茶老王爷已经喝了。”   “嗯。”冉姒把一小罐雪递给秋忆。   “老王爷还让秋然带了话……”   冉姒听了挑了挑眉示意欲言又止的秋忆说下去。   秋忆顿了顿,似是在思考如何传达奚老王爷的意思。   “臭丫头煮的茶真是越发差劲了!往后若是嫁了人多半是要被夫婿嫌弃的,为了我的孙女婿不受这苦老头子我就勉为其难地继续喝喝茶,替他锻炼锻炼未来媳妇的手艺吧。”   秋然学着奚老王爷的语气神态给秋忆传了话,为了不误传老王爷的意思,秋忆决定再学着秋然的样子给冉姒学了一遍。   冉姒看了翻了个白眼:“糟老头子!”   前几日冉姒刚从村子里回来就被老爷子叫到了涛园一同吃晚膳,本是祖孙和乐,可偏偏奚老王爷摆的是鸿门宴,饭刚吃到一半就开始忆往昔起来。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的述说了自己的半生戎马。   从与高祖皇帝不得不说的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到为儿女操心掏肺的中年时期,再到如今为嫁不出去的大龄孙女愁白了头的老年时代。其中着重叙述了被称为“凄惨”的老年时代。   老爷子说得起劲,情感真切,语言生动,连他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可在瞄了一眼正在专心致志吃饭且表情可以说得上淡漠的孙女一眼之后又不禁怒从中来,抄起一旁的拄杖就把正吃得起劲的冉姒赶出了门。   把自家老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公主大人也不恼老头子打扰了她吃饭的兴致,表示理解的回自家院子让秋然开小灶去了。   第二日早晨许是吃饱睡足,公主大人终于对昨日大气老爷子的事有所悔悟。觉得小辈不应该跟老人家斤斤计较,即使他老是爱唠叨她嫁不出去。于是煮了茶让秋然送去。奚老王爷虽仍在气头上却没打算跟自己的味蕾过不去,乐滋滋地受了冉姒的孝顺。   冉姒承了她母妃的好茶艺,煮的一手好茶,自从儿媳跟不孝的儿子浪迹天涯之后,老头子就再也没有能喝到让他回味无穷的好茶了。孙女虽承了儿媳的手艺却没儿媳的孝顺。每每想喝茶,去找冉姒煮茶时总是会被无情地拒绝。真是半点不念祖孙之情,真是跟她那个不孝的爹一个模子!于是,奚老王爷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让冉姒天天给他煮茶,而且诈茶喝的同时还不忘提醒冉姒他的孙女婿。   “姑姑!”   “姑姑!”   两个稚嫩的童声传来。   冉姒才回过头来便被一个软软糥糥的墨色团子扑了个满怀。   “章儿,快出来,看你把姑姑撞的!”冉姒还没从被扑个满怀中反应过来又突然觉得怀里一空。   一身的鹅黄的华颖把弟弟华章从冉姒怀里拽出来在边上训话。明明还是个十岁的丫头却硬是装出一副成人的样子,稚嫩的脸上一脸严肃。两边垂挂髻上的淡黄色丝带随风扬起,带起几分柔和。   强烈的对比十分逗人,在一旁的冉姒见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两个小家伙听了这声笑皆转过头来,只见这场“训与被训”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个偷笑的女子。   白白胖胖的糯米丸子不乐意了,撇了撇小嘴一副要哭的委屈模样。   冉姒这下不敢笑了,立马忍了笑将糯米丸子揽入怀中哄着。小团子在冉姒怀里心满意足地蹭着香香软软的姑姑,对被冷落的姐姐露出一个胜利的笑。   一边的华颖对弟弟这种扮猪吃老虎的示弱博同情的行为感到不耻,对天翻了个白眼。   “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今早就听说华家兄妹又被皇帝召宫里去了。平日里他们两姐弟被皇帝召进宫去一般都是过了晚膳时间才回来的,今日午时都未到。   “章儿想姑姑了,所以就回来了。”   冉姒揉了揉华章的头发,笑了笑,没说话。大哥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虽不是冷冰冰的但也不是那种会说甜言蜜语的。嫂子也是标准的皇家公主,优雅含蓄。怎么就把儿子养成这么个嘴甜的小家伙?   “我们不想姑姑嫁给那些家伙!”华颖说完咬着下唇,闷闷不乐。   “哪些家伙?”冉姒把华颖牵到自己面前。   “我不知道……只是这些日子总有别国的公子世子向外公求亲说要求娶我国公主。”   “武元的公主不止我一个……”   “不是的!”华颖打断冉姒,眼圈发红,“我听到他们很多人都在暗示外公想要娶的是三公主。”   三公主,奚王的嫡女,当今圣上的外甥女,安平公主,冉姒。   “姑姑嫁给那些人就会离开京都离开我们了……”华颖说完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一旁的华章也受了姐姐的感染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冉姒看着两个哭成一团的小家伙不禁有些无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承诺自己不会嫁不会离开他们?老爷子知道非得气死不可。只好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们抹眼泪一边轻抚他们的背哄着。   这个年注定过得不太平了。      ☆、并非良配   黑檀木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起,一身杏黄的女子率先下了马车,之后又转身将另一个紫衣女子扶下了马车。   “公主千岁。”紫衣女子下车后同在皇城门口的一干人等纷纷见礼。   冉姒点点头示意众人免礼后往宫门走去。   因为是进宫参加宫宴,冉姒今天不得不穿上繁琐的宫装。   紫色的流云锦包裹着纤细的腰身,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段展露无遗却,没有浪荡轻浮之感,却多了几分淡雅的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华贵雍容。墨色绸缎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乌墨般的秀发间用几枚圆润饱满的珍珠点缀其间,更显柔亮润泽。额间一滴精致透亮的紫色水滴状琥珀,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门口的血龙木马车是谁的?”冉姒从一下车开始就注意到了那辆与众不同的马车。   血龙木,龙者,王也。   “是季世子的。”秋忆回答。   “舅舅允了?”   “皇上是知道的。”一国世子将来便是一国的王,皇上允了也是情理之中吧。   季倾墨?冉姒自嘲一笑。   “四儿有一段日子不来看姑姑了。”一身明黄色宫装的皇后雍容华贵,明明已经是四十几岁的妇人了,时间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仍是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   “前些日子冷,姑姑是知道我这身子的,天天在自己的园里呆着呢。”冉姒淡淡笑道。   皇后奚纤舞是奚清泽同父同母的妹妹,冉姒的亲姑姑,三岁未去暖城养病之前冉卿浅总会带冉姒进宫玩儿,几年前从暖城回来后皇后对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好,所以冉姒对这个姑姑是颇有好感的。   皇后看着冉姒因为刚才吹了风略显苍白的小脸叹了口气:“明知道你身子不好我还召你进宫,光想着自己的思念却未顾念到你,要是因为这个又病了父王还不得怨我。”   “姑姑放心,我还没那么弱不禁风,只是刚才吹了冷风,一会儿就好了。这些年身子调养得不错了。”   “也怪你姑父,非得让你进宫来。”皇后虽说着责备皇上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我也就前些个日子随口那么一提,说想你了……”   冉姒看着皇后脸上染上的粉红色轻笑:“舅舅这是心疼姑姑呢。”虽说皇帝终是后宫佳丽三千,但舅舅对姑姑却有着十年如一日的宠爱,在帝王之爱中姑姑算是幸福的了吧……   皇后牵起冉姒的双手愁道:“姑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可是却又忍不住不说……四儿,过去的终是过去了,不要再抓住不放,这样只是苦了自己,女人能有几年可以蹉跎……你听姑姑一句劝……”   “姑姑,”冉姒打断皇后的话莞尔一笑,“许是姑姑误会了,过去的事四儿早就不在意了,只是这些年贪玩不愿过早找个人束缚自己罢了。让你们这样担心是四儿的不是,如今玩够了是该收心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其实孝儿……”   “姐姐和安平公主的感情真好,就跟亲母女似的呢。”一个娇媚的声音打断了在主位之上交谈的二人,“同样是姑侄,灵儿可就跟我疏远多了。”   “姑姑……”太子侧妃黄灵不依地娇娇地喊了黄贵妃一声。   黄贵妃见了,纤纤细指轻点了一下黄灵的眉心,眉眼里尽是宠爱,哪里有她却才说的疏远。   “安平公主聪慧又云英未嫁,姐姐何不亲上加亲?”黄贵妃眉眼里尽是笑意,好似冉姒嫁了太子她多喜闻乐见似的。   黄灵是太子侧妃,若是冉姒真嫁了太子,按身份和她与帝后那层关系大约是要做太子妃的,生生压了黄灵这个侧妃一级,于她于黄家而言都是大大的不利。   “既是侄女又是儿媳,姐姐可享福了。”白昭仪附和道。   “是啊是啊……”昭德殿里一时祝贺附和声四起。   子车孝人虽立了侧妃可正妃之位却是一直空悬的,这些年各家更是卯足了劲儿想把女儿送进宫做太子妃。如今太子多年未立太子妃,冉姒自暖城回来后也迟迟未嫁,两人是表兄妹,不论是太子还是帝后都对冉姒疼爱有加,欲亲上加亲的流言早就传了个沸沸扬扬。今日的附和无非是想看看皇后的态度,是否真有那个意思。   冉姒坐在皇后身旁听着底下人对她的赞美,她何时跟子车孝人是天作之合了?   “四儿聪慧伶俐,深得本宫和皇上的喜爱,本宫和皇上也一直都希望有这样一个女儿呢。”皇后优雅浅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没给众人一探究竟的机会。   “安平公主成了太子妃就真的要喊皇后娘娘和皇上父皇母后了呢。”程家小姐笑道。   冉姒朝她淡淡一笑没有搭话。   程菲儿见冉姒不搭理自己暗暗生气,用尽了力气却是打在了棉花上。明明不是皇家公主却因为母亲享受着比真正的公主还要多的宠爱更高的礼遇。如今又与她们抢起了太子!   “安平公主过些日子该十八了吧?灵儿的妹妹倾城也快笈笄了。这日子真是眨眼就过了,我们都老啦。”黄贵妃感叹。   黄倾城是黄丞相的嫡女,早两年便出落得楚楚动人,文采斐然,还未笈笄便已名满京城,如今即将笈笄,样貌和文采更是早两年不能相比的。而冉姒却已经十八岁了,早已过了最美的年华,两人相比,自是年轻的黄倾城更有资格也更有实力当太子妃。   “贵妃娘娘有心了,过些日子确实是安平的十八岁生辰。”冉姒莞尔一笑,自顾品尝着白玉杯中的香茗。   “妹妹可要对自个儿上心些,听姨娘说我有个表妹跟公主一般年纪,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黄灵说完抿嘴轻笑,笑声清灵动听,犹如风吹风铃。   十八岁还未嫁人,公主又如何,还不如一个乡下女子。   “嫂嫂教训的是,安平一定谨记。”   冉姒一句话使得黄灵变了脸色。   冉姒是公主,而黄灵却拿她与一个姨娘的乡下亲戚相比,这是对皇家的大不敬!不说区区一个姨娘的亲戚,这等级身份的差距即使是黄灵自己也是不敢轻易拿来相比的。黄灵是丞相府的庶女,而冉姒是奚王府的嫡女,又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公主,嫡庶有别,君臣有别!   现在黄灵不仅对皇家不敬,还仗着自己太子侧妃的身份质疑皇家的教育,托大教训起公主来,更是犯了皇家的禁忌!   皇后阴沉了脸看着黄灵。黄贵妃看她也带着鄙夷,姨娘生的庶女果然上不了台面。今日能进宫参加宫宴的命妇夫人小姐们大都是嫡出,对庶出多为不屑,如今看黄灵更是不耻。当了太子侧妃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上不了台面,庶女终究是庶女。   黄灵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冉姒你个小贱人!竟陷害我!   “臣妾失言,请母后责罚。”现在认错是最明智的选择。   “宴会结束后抄一百遍《女戒》,在抄完之前好好的在东宫呆着不要乱跑了。”这是变相的禁足了黄灵。   “是,臣妾遵旨。”   “你想说什么?”昭德殿里的人说话弯弯道道绵里藏针,冉姒虽不怕与她们周旋却也厌恶,借口身体不适带着秋忆到御花园透透气。从出了昭德殿开始秋忆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公主,您真的要嫁给太子殿下么?”   “姑姑看起来是有这个意思。”一直以来她这个皇后姑姑不知试探过她多少次,只是一直没明说罢了。她也揣着明白装糊涂没给过她答案。今日皇后未直说许是顾虑着她的,她还未应下,她也没有想过去强迫她。   “奴婢知道不该嚼主子舌根……可是奴婢认为太子殿下绝非公主良配!”太子子车孝人可是京都出了名的风流人物。   “那什么样的人才算良配?”冉姒在荷花池旁停下。荷花池里的荷花已经枯败不复往日的明媚动人。   “自然是一心一意对公主的!就像王爷对王妃那样。”   “父王对母亲……确是良配。”冉姒低头看了一眼用银线勾勒着祥云滚边的宫装,华丽庄重的雅紫色昭示着她身份的高贵,“秋忆,除了太子我还能选谁?”谁能知道那些人真正想娶的是冉姒还是安平公主?   秋忆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说话。太子风流绝非良配,那又有谁是不为权只为真心的呢?   “秋忆,我有些乏了,你去宣顶软轿过来。”许是真的疲惫了,冉姒的声音轻淡飘渺,好似出口便随风飘散了似的,让人听不真切。   “是。”   冉姒沿着九曲桥走着,要去哪儿,该去哪儿,没有目的地。   御花园坐落在太后的祥和殿的后方,春有娇桃,夏有清荷,秋有金菊,冬有傲梅。   时值冬季,往日的鸟语花香隐去,只有零星的几朵腊梅顽强地在雪白的枝头绽放,比起之前的五彩斑斓不免显得萧瑟寂寥了。   “殿下……”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假山传来,软软糥糥,像是香甜的桂花糕,让人听了忍不住想咬一口尝尝味道。   冉姒挑挑眉,哪个殿下那么有情趣,大冬天的到这草木凋零的御花园来约会?闪身到一旁的假山将自己藏好。   男子一身明黄色绣龙长袍,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多情勾人的桃花眼,此刻正蕴满了一汪深情。薄而好看的唇正一开一合的对被揽在怀中女子说着情话。   明黄色的衣袍普天之下有几个能穿,眼前这个多情种不是子车孝人还有谁?   冉姒靠在假山上,抬头望天,抬手虚扶额头,长而翘的睫毛眨巴两下,悠悠叹了口气,这种事怎么让她撞着了呢?   “谁!”不远处的含情脉脉变成了一声威严不可侵犯的怒问。   冉姒被吓了一跳,暗暗郁闷,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才子佳人   “出来!”子车孝人的声音又提高了些。   冉姒整理了一下着装,深呼吸,眼睛滴溜溜地转,想着该如何解释她在这里的原因并尝试着使自己脸上的微笑表现得自然些,准备出去见愤怒中的子车孝人。   “唔……”刚迈出一步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拽回来捂住了嘴巴随着冲劲跌进了一个人怀里。是谁!   冉姒挣扎了一下,拽着她的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似哄吵闹的孩子般让冉姒冷静了下来。   “是只小兔子!”女子欢快的声音响起。   “走。”是子车孝人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假山的那边都没有再发出声响。冉姒眨巴了两下眼睛,走了?   “冒犯了。”温润的声音好似一股清流流过心间。   被放开的冉姒站起来转过身去。   男子坐在轮椅上,身着冰蓝丝绸长袍,头戴蓝玉发冠,嘴角轻扬,一对温柔如水的眸眼看着冉姒。    “多谢。”冉姒对视着男子的眼睛,平淡无波。子车孝人也不找个好地方,被他们这一干人等看见了也怪不得别人。   男子看着冉姒轻笑并不答话。   冉姒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刚才她可不是在做什么光彩的事,虽然并非她乐意见到。   “陈世子做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好?”这个时候能进得了皇宫又以轮椅代步的是陈国世子陈瑾无疑。   “瑾只是刚巧路过碰到小姐。”所以说偷看的是你不是我。   “天色不早了,晚宴即将开始,世子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的好。”要搁平时冉姒是不想与他人多有牵扯的,可是陈瑾让她有些小恼,明明他也有偷看却说得好像刚刚看到那一幕的只有她。   “多谢提醒。”温文有礼中带着丝丝笑意。   冉姒被他弄得有些无措。他帮了自己自己还没有给人家好脸色,现在倒是有些恶人先告状的意味。   “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冉姒胡乱应了一声逃似的转身离去。   陈瑾看着那抹企图用指责别人掩饰自己心虚的渐渐走远的身影暗暗觉得好笑。   他刚才确实是刚好经过并不知晓子车孝人的事,只是看见假山那里靠着个紫色的人儿,先是惊讶,再是惆怅无奈,然后一下被惊吓无措,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还努力试着微笑,便觉得有趣。直到听到太子那声“出来”才晓得她多变的情绪从何而来。还未衡量利弊便过去把欲现身的她拽了回来。好在打扰了子车孝人的只是一只兔子,不然要全身而退有些麻烦。   时辰是不早了。   “去宴会。”   一个黑色的人影闪现推着轮椅向着宴会的方向而去。   陈瑾走后一白一红从另一座假山后走了出来。   “季倾墨,你也有为他人做嫁的一天。”一身火红的习羽阳摇着描满了美女的折扇,一双狐狸眼泛着幸灾乐祸。   刚才的兔子是季倾墨让他找来放了迷惑子车孝人的,功劳倒是被陈瑾抢了去,这英雄自然也轮不到他身旁这个男人了。   季倾墨看着冉姒和陈瑾消失的方向沉默,无悲无怒,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去宴会。”没有理会习羽阳到底有没有听到率先迈出步子。   本就不打算出现在她面前又何来“为他人做嫁”之说。   申时(15:00 ̄17:00),天和殿。   这个时辰参加宴会的人都已就坐,等待着帝后的到来。   主人席以太子子车孝人为先,身旁随着太子侧妃黄灵。以后是其他几位皇子和公主。冉姒随华尧坐在奚王府的席位。   对面则安排了嘉宾席位。季国实力雄厚位于首席,而后便是陈国和赵国等。   “早些听说季世子这次来武元除了贺年还为了向父皇求娶公主!”七公主声音压得低,“季世子是季国未来的继承人,虽年纪轻轻却是铁血手腕,接手季国政务以后仅仅三年便让曾经实力排在最末的季国一跃成为了如今实力最强的国家!”   “是啊,我也听说了!虽说季国现在是我们武元的附属国,可照这样发展下去,谁知道会不会脱离武元的管辖,自成一方天地呢?五姐又是咱们姐妹中最温柔最知书达理的,在妹妹们看来姐姐和季世子才子佳人,天造一对地上一双呢!”   六公主的声音有些大,子车柔儿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小声些,却忍不住偷偷往对面的宾客席看了一眼,脸上不易察觉的一红。   只见季倾墨一身月牙白的上好丝绸,绣着沉稳雅致的竹叶纹,低垂着眼脸,修长而优美的手指执着白玉杯轻晃,细细看着杯中的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姿态闲雅,好似天地间只留他一人。    “六妹别胡说!还有安平姐姐呢!”说完瞟了一眼冉姒,声音软柔,十分惹人怜爱。   “五姐,这与她何干!咱们才是正儿八经的父皇的女儿,她虽有公主之名却不是我们真正的亲姐妹,这季世子何等的风华人物哪会放着好好的金枝玉叶不要非要个假的呀!”六公主听了子车柔儿的话颇为不平,她一向不喜这个占去了父皇宠爱的臣下之女。   七公主听了扯了扯六公主的袖子,紧张地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才急急劝道:“六姐这话可别再说了,让人听去传到父皇耳朵里可有得你好受的。三姐虽非我们亲姐妹,可到底也是表姐妹。何况父皇往日便让我们友爱相处,你今日这样想可是忤逆了父皇的!”   “我不再说便是了,瞧把你吓的。”六公主虽看不惯七公主的胆小怕事却也闭了嘴不再说了。   “好了,瞧你们,快别说这个了。尝尝这榛子酥……”子车柔儿把榛子酥递过去说。余光不经意间看见季倾墨正朝这边看来便急忙收了眼与六公主七公主交谈去了。   “这往年的新春朝贺季国从来都是派遣使臣,今年竟有幸见到季世子,瑾实是比其他几位兄长要幸运一些。”   季倾墨收回目光回礼:“陈世子客气了。能遇到陈世子亦是墨的福气。”   “季世子今年亲自到帝都贺年可是还有要事要办?若是有需要瑾帮忙的地方瑾定当尽力。”   “陈世子客气了。让陈世子笑话,只是墨的侧妃想看看帝都的繁华罢了。”   “早些便听说季世子甚是宠爱刘侧妃。”陈瑾举杯将酒一饮而尽后便不再接话了。   季倾墨饮尽杯中酒亦闭口不再多言。   帝后到席后宴席更是热闹。歌声琴声更加优美,舞姬舞姿愈发迷人柔美,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华尧把一个新的手炉递给秋忆,秋忆换下了冉姒怀中已经冷下的手炉。“可还冷?怎么脸色那么差,一点血色都没有。”   冉姒把手炉紧了紧:“不冷,大哥莫要担心,不碍事儿的。这殿中就我这搁了炭火,怎的还会冷呢?”   华尧看着冉姒,眉头紧皱,对她的身子颇为担忧。   冉姒看着华尧紧张地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伸手抚上他的眉头:“这可是国宴,大哥这样舅舅怕是要以为你对他有什么不满了。”   “给公主再加些炭火。”华尧伸手把冉姒在自己眉梢作乱的手拿下,“手这么冰。”   “无碍的。”冉姒将手放回到手炉上暖着,“往日不都是这样吗?”   谈话间宴席中的曲风突的一转引得殿中的人都纷纷侧目。   ☆、美人倾城   只见一个水色蓝衣女子缓步而出,行至大殿中央,甩出水袖,随着乐曲缓缓奏起,女子的身子开始摆动起来。旋转,甩袖,跳跃,每一个舞步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音乐渐强,忽然,百名白裙舞姬旋转进到殿中,围成一个圆,玉手挥舞,数百条雪白绸带轻扬而起,大殿之中仿佛泛起一阵白色波涛。而后,女子纤足轻点,凌空跃起,水蓝色的衣袂飘舞,好似浪涛中泛起的晶莹水滴。乐曲逐渐轻柔,数百名舞姬如数退出只留了她一人。跪伏在地,柔软的腰肢缓缓提起,轻软的水袖甩出,奏乐停止的那一刻头点地,身子正好向后弯成了桥状。   瞬间,殿中静止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女子起身行礼:“陈国六公主陈巧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子车恒权心情畅快开怀大笑,“原来是陈王的公主!刚刚的舞与安平你有得一比。”   冉姒淡淡一笑:“是舅舅疼爱安平。安平自是不能与六公主相比的,不过是哄舅舅开心罢了。”   “你这臭丫头!”子车恒权骂了一句脸上却满是笑容,又转目道,“陈国六公主一舞动人朕心甚悦。来人,赏!”   “臣女谢主隆恩。”陈巧施礼谢恩,“皇上,此次臣女随皇兄而来除了恭贺吾皇新春外我国还欲与武元联姻。”   “哦?”子车恒权不问陈巧只看着陈瑾。   陈瑾起身行礼:“皇上,六妹说的确实如此。父王希望我陈国能与武元永结秦晋之好。”   不等子车恒权说话陈巧便抢过话头,道:“求陛下将巧儿赐婚于太子殿下!”   陈巧的话一出天和殿中一下子静寂下来。   殿上的人大多数都清楚,太子迟迟未立太子妃,而帝后也为此对太子有过不满,可太子却始终没有立妃的意思。只是自从一直在暖城调养身子的冉姒回到京都以后帝后的态度都稍稍有了变化,虽然也与以前一般催促太子却再也没有在大臣之女中过多留意太子妃人选。冉姒如今早已到了论嫁之年,奚王府也迟迟不见动静,关于帝后属意冉姒做太子妃的言论一下子传遍了朝堂上下,虽然双方都没有明确表态,但照形势上看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帝后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而这陈国公主也非身份低微之人,若是真的赐婚给了太子做太子妃也未必不可。众所周知帝后对安平公主是极度宠爱的,陈国主动联姻示好却关乎着江山社稷。对于子车恒权的决定众人都抱着极大兴趣的观望。   除了帝后的态度,这件事中的两位主角也受到了多方的注目。两人虽然都身贵位高,宾客大臣都不好直接注视看个清楚却不妨碍他们偷偷瞟上几眼。偷看的人自然希望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有所价值,可惜纷纷失望而归。两位小主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子车孝人依旧一派风流姿态,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继续品尝案几上的美酒。冉姒看了一眼子车孝人眉梢微挑,嫣然一笑,拈起一块梅花酥细细品尝起来,丝毫未见恼怒忧伤之态。倒是在子车孝人身旁的黄灵对跪于地上的陈巧一脸的厌恶,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的模样。   大殿里许久都没有人敢吭声,生怕自己惹了高位之上那位帝王的不快。陈巧的身体在颤抖,开始后悔自己方才太过冲动,头死死低着不敢抬头,后背早已湿了一片。   就在众人被死寂的氛围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时子车恒权忽的大笑起来:“六公主这可求错人了,太子的婚事朕可做不了主。太子觉得这六公主做你的太子妃可合适?”   太子听了放下手中的酒杯勾唇一笑,不答子车恒权的话只看着抱着手炉低眉浅笑的冉姒:“四儿以为如何?”   众人以为太子会答是或不是,哪能想到他会去询问冉姒。   陈巧稍抬了头看着冉姒一脸不解。华尧对子车孝人把冉姒拉下水这一行为甚是不满。旁人则多为竖起耳朵等着安平公主的说法。   冉姒抬起头,便看见子车孝人那笑得魅惑人心的脸,眸中闪烁着些许的恶趣味,她眼波流转,微微一笑说道:“四儿认为,六公主贤德聪颖,知书达理,温婉大度,与太子十分般配。”   子车孝人有瞬间哑然,显然是想不到冉姒会这样回答他。也对,这丫头分明就一直对他有着不满。子车孝人看着跪在地上含情脉脉望着他的陈巧唇边闪过笑意,唇角一勾:“既然四儿认为六公主与本太子十分般配,那便请父皇……”   “那便请皇帝舅舅为太子赐婚。届时四儿定请二姐为四儿备份大礼恭贺太子哥哥大婚。”冉姒看着子车孝人笑意加深。   子车孝人看着冉姒那张笑意深深的脸恨得牙痒痒脸上却不露一丝痕迹,他清楚的听到了冉姒在“二姐”两个字上音要重许多,笑容僵硬了些许:“那便多谢安平妹妹了!”   冉姒丝毫不以为意,笑容比那烛火更要明亮三分:“应该的。”   “好了!真是胡闹!这太子妃哪是你们说立就立的!”子车恒权板着脸。他本就不属意陈巧,问子车孝人只是找个借口罢了,哪知道子车孝人和冉姒顺杆爬反倒让他拉不下脸拒绝了。   皇后笑了笑:“既是孩子们说的胡闹话陛下又何必与孩子们置气呢?依臣妾之见这两国联姻不宜操之过急,应徐徐图之才好。本宫平时对太子有所放纵,太子这性子怕是会委屈了公主,我国王家公子才俊辈出,相信不久公主就会遇到琴瑟和鸣之人。”   “皇后娘娘说的是,关乎两国大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陈瑾站得过久不得不由下人搀扶着起身行礼,“还望皇上饶恕巧儿的冒犯之罪。”   子车恒权脸色稍剂:“六公主只是孩子心性朕自不会为难于她。只是身为一国公主代表的就是整个国家的形象,六公主以后在话说出口之前可要谨慎思考那话该不该说。”   陈巧提起的心总算是落下了,至于能不能嫁给子车孝人经过刚才她已经完全不敢再想了。   “谢皇上。陈巧谨记陛下教诲。”双脚发软的她由婢女搀扶着坐到了一旁。   一切归于平静,歌舞继续,又恢复了君臣宾客其乐融融的景象,但笑容下又皆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皇上,臣女听闻安平公主善琴,五岁之时更是一曲名震列国,臣女仰慕已久,不知今日可有机会向公主请教?”黄倾城生得明眸皓齿,眉眼如黛,一袭淡粉的樱花色长裙更衬得她肌若白雪面若芙蓉。她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人,令人心醉。单单是站在那里,轻轻的几句话便足以吸引殿中所有男子的目光。确实堪当武元人口中的武元第一美人。   冉姒转过头,却见黄倾城望着她,温柔恬美的样子让人心动,可那眸中的敌意确是清清楚楚的。今日在皇后宫中听皇贵妃提起了黄倾城,似是有意提醒皇后黄倾城才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   冉姒嘴角上挑,似笑非笑。   美人倾城……子车孝人,你该管管你的美人们让她们不要乱咬人才好……   ☆、宴无好宴   冉姒对上黄倾城的眼睛,微微一笑:“怕是要让黄小姐失望了。本宫自暖城回来身子一直未曾好转,房中的琴只怕是都落了一层灰了。”   旁人听了这话都不免惋惜。长公主冉卿浅当年是武元名媛中有名的美人和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冉姒是冉卿浅之女,这一些自然也是受到母亲细细教导的。在坐的一些老大臣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十几年前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公主给他们所带来的震撼。   那一年也是正值款待前来贺年上供的各国使臣的年宴,除了附属国外还有着周边的一些小国。西蜀使臣带了舞姬前来,名为敬献歌舞实为扬威讥讽武元朝廷皆为鲁莽武夫不识风雅。西蜀的歌舞在四方之国都是赫赫有名的。冉卿浅虽精通歌舞,但身为一国公主又已嫁为人妇,是绝不可能出来与那舞姬一较高下的,在坐的大臣之女和公主中又无人敢出其列与之匹敌,一时之间武元落了下风。   最后,五岁的冉姒主动请缨,不仅琴舞并济,一首《破阵曲》振奋人心,曲舞完毕之时更是为子车恒权献上了一副恢弘大气的破阵图,琴舞画的完美结合为武元赢得了漂亮的一仗!   虽贵为公主却也还是孩童,与舞姬较个高下也无人可以诟病,此事在列国中更是传为一段传奇。世人皆道武元的安平公主是三岁倾城五岁倾国的佳人。此后子车恒权对冉姒是愈发疼爱,不仅将破阵图挂于专供外来使臣下榻参观的使臣馆中,更是赐了暖城作为冉姒的封地。一个公主年仅五岁便有了封地,在武元王朝中是绝无仅有的!只是在此不久之后体弱的冉姒便被奚王府送到了暖城养病,武元十几年来也再未出现过那样震撼人心的场面。   而如今琴都落了灰,哀兮,叹兮!   在坐的一些大臣渐渐的对黄倾城不满起来。   冉姒素来体弱,以前还好些,可自从从暖城归来据说身子愈发的差,天气稍微转冷手炉便不曾离手。这样的情形还如何来的闲心抚琴?黄倾城这般提议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在揭人伤疤。   见此情况的黄倾城只能作罢不好再说下去,悻悻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季倾墨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直接喝了个干净,喝得太急,胸口突的一阵疼痛。   “安平姐姐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呢。”子车柔儿娇娇的笑了几声,起身离开位置,对子车恒权行了一个规矩的宫礼,“父皇,前几日儿臣到奚王府探望安平姐姐,偶然听见姐姐奏的美妙的曲子,于是便求着她为儿臣伴奏,姐姐央不过儿臣便答应了,说是今日要给父皇一个惊喜呢。姐姐难道忘了吗?”娇俏可人的模样带着点委屈的看着冉姒。   答应为子车柔儿伴奏今日却忘得一干二净,是轻诺食言。前几日还在家中奏曲而今日却以身体病弱许久未曾弹曲为由拒绝黄倾城,则有看轻之嫌。黄倾城是丞相嫡女,为重臣之女,一国公主如此作为不免让大臣心寒。当着皇上之面说谎更是欺君罔上!   子车柔儿看似不经意间的几句话却一下子把冉姒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秋忆愤愤不平:“公主,五公主根本没有来找过您,更别说……”   更别说她们做过她口中所说的那个约定……   冉姒勾唇一笑。可是如果现在说子车柔儿是胡说,怕是没有几个人肯相信。大臣们只会觉得子车柔儿根本没有理由在这件事情上扯谎。反而是她,若她说这个约定是不存在的,那便更加坐实了她欺君食言看轻朝臣的罪名。   冉姒从位置上站起来,将手炉给秋忆,嫣然一笑:“近来天寒身子越发昏沉,竟忘了与柔儿妹妹如此重要的约定,还望妹妹见谅。”说着还行了个半礼。温婉有礼,进退有度。   因为疾病缠身精神不佳才忘了与子车柔儿的约定,更是因此给子车柔儿赔礼道歉,一下子,众人的不满之情弱了许多。   “如今公主记起与五公主的约定自然是好,倾城也正好跟公主请教请教琴艺。”黄倾城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生了副好模样,才名更是名满京城,府中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众星捧月着长大。今日被冉姒拒绝心中自然百般不是滋味,但碍于冉姒称病和众人的压力发作不得,如今知道她称病只是推辞,只觉得自己被她轻视了去,一时怒火中烧,言辞颇为激烈讽刺。   冉姒似是未听出她的嘲讽般,微笑道:“黄小姐怕是误会了,本宫确是身体不适久未抚琴,前几日的曲子不过是因下雨不得不呆在房中无聊间随意击打茶盏而奏。”   敲击茶盏而奏的随心之乐,并非是众人所想的抚琴,自然也就不存在欺君和看轻重臣之女之说了。   “既答应了五妹妹,纵使身体不适也是应该兑现承诺的。若是曲子抚得不好影响了妹妹的发挥还请妹妹见谅。请问五妹妹希望我弹奏哪首曲子?”冉姒声音和煦轻柔,说完还轻咳了几声,略显苍白的小脸使得众人觉得她所说的身体不适并非随意言之,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生怜惜。   为了一己私利竟不顾自己姐姐的身体逼迫她为自己的舞蹈伴奏,都说五公主淑德贤良,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不敢苟同。顿时,子车柔儿成了众矢之的。   子车柔儿脸上娇俏的笑淡了许多,略显僵硬。之前说的冉姒答应为她伴奏的约定她比谁都清楚那只是她捏造的,而她也料定了不论冉姒承不承认都无法避免的陷入窘境。她总是那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模样。明明她们同是公主,甚至她比冉姒与父皇有着更深的血缘关系,可是为什么父皇总是偏宠于她!那些老臣开口闭口也全都是对她的赞赏!她今天就是要撕下她冉姒的美人皮,让父皇让那些大臣们看看他们宠爱称赞有加的安平公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虚伪的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冉姒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他们就转而责备起她来了?   “安平姐姐许久未碰琴,随意就好。” 曲子由冉姒定,她的舞蹈是自由发挥,更能显示出她舞艺卓越。一个多年不曾抚琴的人琴技肯定大不如前,而她为了今日已苦练许久,只要众人看见她出众的舞姿听见了冉姒拙劣的曲子,谁优谁劣自见分晓。   子车柔儿温婉一笑,又恢复了自然娇俏的模样:“劳烦三姐。”   ☆、众人求亲   冉姒浅浅一笑,待太监宫女把琴抬至殿上后缓缓走到琴前,微微福身,款款落座,露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双手,纤长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点头对子车柔儿示意。子车柔儿并不回应,水袖一扬便舞动起来。于此同时悠扬的琴声也徒然在殿上响起。   琴音由冉姒指间流淌而出,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悠扬清澈,就像青峦间嬉戏的山泉,百花丛中翩然追逐的彩蝶,带着欢快飞进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心间。   子车柔儿水袖流云似水,腰肢柔软,随冉姒的音乐而摆动。似旋风般旋转、似灵鹿般跳跃。舞步轻盈欢快,犹如森林中愉快的精灵。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动人,美目流盼,使人心跳不已,将人深深的吸引其中。   忽的,琴声急转变得哀婉凄凉。琴音飘渺如风中丝絮,好似失去挚爱的女子在悲伤的低低诉语,哀怨凄婉,将却才的欢乐之气一扫而空,让人感觉一股幽怨之情直刺心扉,紧紧缠绕,无法摆脱,不忍挣脱。   子车柔儿原本轻盈的舞步被迫徒然一转,也变得缓慢起来。   在众人觉得悲伤快要将自己淹没的时候,琴声却愈发低迷伤怨,带着无法抽脱的忧伤和一腔恨和怨扑面而来,将人彻底掩埋。琴音哀至低谷又突的一转,空灵清明,把一切忧伤洗净,化为一片空白……   琴声已幽幽停止众人也未有丝毫察觉。大殿上的人早已闭起双目,并不断试图拭去不断流出的泪水。跌倒在地的子车柔儿早在琴音越来越哀婉的时候便早已迈不动双脚。极致的悲伤,该如何去表达?   季倾墨神情紧绷,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也丝毫未觉,幽深的双眸死死盯着冉姒,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殿中除了冉姒也只有他还清醒着。   冉姒起身转头便与他四目相对,平静无波的眼眸,看不出喜悲。许久,忽的,冉姒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带着些许的嘲讽。   “安平跟舅舅请罪,”冉姒收回目光,微微福身,“在如此喜庆的日子竟把舅舅姑姑和各位大臣都弄哭。”   冉姒这一请罪把沉醉在哀伤中的帝后和众人一下子惊醒过来。   皇后奚纤舞用手帕把眼泪拭干,嗔怪道:“看你这丫头,好好的把你舅舅的宴会弄成了这个模样,真是该罚!”   “皇后说得对,该罚!”子车恒权虎着脸,“你自己说罚你什么?”   陈瑾头束白玉冠,身着冰蓝长袍,举止从容,温文尔雅。听了子车恒权的话不禁反驳:“皇上,公主琴声动人,犹如天上之音,该赏才是,怎么反而要罚呢?琴由心生,抚琴之中许是公主心境有所变化才以至于弹出如此哀婉凄清之乐,也是人之常情。” 又是什么让你哀伤绝望至此?   子车恒权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转脸对奚纤舞道:“皇后你听听,这丫头有人护着呢!朕的安平就快要被别人抢走了……哈哈……”   冉姒听了子车恒权调侃的话语,脸难得的染上了一抹红晕,掩唇轻咳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陈瑾也被说得耳根泛起粉红,只是脸上还是原来从容的模样。   “柔儿也该赏!”子车恒权看着回过神来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子车柔儿说道,“若不是你去让安平给你伴奏朕也难得听到如此动人心扉的曲子。朕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听到安平抚琴了吧?安平你真是越发小气了。”   冉姒浅笑:“舅舅说的是。”   “来人!赏五公主黄金百两,南海珍珠十斛,如意翠玉镯一对。”   子车柔儿福了福身,失了原来的娇俏,轻声道:“谢父皇赏赐。”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得到赏赐也是因为冉姒!若不是她弹了这样的曲子我怎会如此?子车柔儿袖下的双手紧握,愤恨不平的狰狞的脸也因低着头被阴影所掩去。   “至于安平……”子车恒权沉吟许久,好似该赏些什么实在费他一番好想。   是啊,于我,父皇想都不想便随随便便赏赐了珍珠翡翠,而赏赐冉姒却如此费心,生怕赏赐的东西不好委屈了她似的。子车柔儿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心里却快被妒火所焚烧殆尽。   “陛下难道忘了,季世子前些日子还给您献了一把碧落琴呢。”   子车恒权点头:“皇后不提朕到是忘了。前几日季世子是给朕献了一把好琴,今日朕把它赏赐给安平公主世子不介意吧?”   季倾墨闻言起身行礼后笑了笑道:“公主琴技天下无人能出其二,自然当得这琴。”   碧落琴、惊雷琴、凤鸣琴同为流传世间的三大名琴,其中以碧落琴最为名贵。一直以来都有“琴林至尊,雷威宝琴,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凤鸣不出,谁与争锋;碧落一出,天下无音”的说法。   “既然如此那这把碧落琴便赏给安平公主了吧。”   “安平谢皇上赏赐。谢季世子。”冉姒先是给皇上行了礼,之后又对季倾墨行了半礼。即使得了贵重的赏赐也神色如常,不骄不躁,举止得体,气质高雅,使得众人纷纷在心中称赞,这果然是只有皇家才能养出的女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皇族的风范气质在其中。   太监将碧落琴捧出。只见伏羲式的圆浑古朴的琴身通体漆黑,给人一种浑厚宏大的凝重历史气息。一般的琴,琴漆上有两种断纹已是难得,而碧落琴上却是蛇腹断间夹着龟纹断,牛毛纹断中更兼有及其稀有的梅花断。足见琴的贵重。   冉姒接过碧落琴交予秋忆退回至席中。   “皇帝陛下,臣仰慕安平公主已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得皇上赐婚?”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粗犷雄浑的声音来自武元一个草原部落苍鹰的大君最为宠爱的儿子赫尔巴。赫尔巴相较于中原男子长得粗犷许多,留着一头小辫子,抹额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一对鹰眼闪着志在必得的光。   “大哥放心。”身边传来冉姒淡漠的声音,本来意欲起身的华尧又坐回到了位置上。   赵国世子赵初左不待子车恒权说话便起身急忙说道:“皇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愿以十万两黄金为聘迎娶公主为我赵国的世子妃。”   “皇上,赵国位处西边易旱,公主体弱娇贵怕是难以适应。”韩国的小王爷韩雅琛摇着折扇,话虽对子车恒权说,眼睛却看着冉姒,嘴角微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公主以为我韩国气候如何?”   “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冉姒微微一笑,慢慢说道,“本宫与韩王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望小王爷回国之后替本宫向韩王问好。”韩王指的当然是韩雅琛的姐姐、韩国的女王韩雅时。   “咳咳……公主客气了。小王自当将话传达给家姐。”韩雅琛收起手中的折扇,一下子老实了许多。若是冉姒写信给韩雅时告他一状,韩雅时指不定怎么罚他呢。   经赫尔巴这么一出声,一时间各国几乎纷纷向子车恒权提出联姻,更有甚者在口舌上争辩起来,弄得子车恒权头疼不已。   相比于头疼的子车恒权冉姒倒显得悠闲无比,在席下饮着茶吃着点心水果,丝毫不介意殿上的发生了什么。   ☆、三哥归来   御书房中子车恒权端坐于位上,神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站立着的男子,久久不语。   “虽然朕依你之言将碧落琴给了安平,但是却不代表朕认可你。”   “臣明白。”   “她可知碧落琴代表了什么?”   “只是一把比较名贵的琴罢了,只要她喜欢就好。”   一阵沉默。   “是……你说得对,只是一把名贵的琴罢了……”长叹一声忽又冷漠起来的声线,“在朕看来,今日向朕求娶安平的那些人个个都比你好上千万倍,若不是因为……也罢……朕只问你一句,你能给朕的安平什么?”   “天地为媒,江山作聘,一生一世一双人。”   ……   昨日宴会上的乱局自然是以子车恒权拒绝了各国使臣的提亲而结束的,这一结果完全在冉姒的意料之中。   子车恒权的确是巴不得把她嫁出去,可也不愿意委屈了她,他这些年来挑挑拣拣就没几个看得上眼的,仅仅看得上眼的几个还被她以不喜欢为名拒绝了。昨晚那些提亲的怕是连子车恒权自己都看不上,还怎么烦得到她跟前来?   这日天气略微暖和了一些,冉姒便让秋忆在院中的亭子里摆了棋,自己跟自己下起棋来。右手一棋左手一子,虽只是自娱自乐却已经将自己陷于其中了。秋忆等人不识棋只能候在一旁似懂非懂的看着。   冉姒今日着了一身流云锦白藏青的长裙,裙面在温暖的冬阳下显现出细腻精致的兰花暗纹,裙裾处青色渐深,好似幽幽的青草地。盈盈一握的纤纤细腰上束了一条碧色的兰花腰带,上身着了一件草绿色的对襟褙子。因气候尚寒又在外边披了一件雪白的氅衣。细致乌黑的长发在身后拢成一束,不加任何饰品,仅用一根碧绿的丝带束起,及其简约。鬓边松散的发丝随风轻扬,与冉姒此刻因专注于棋盘而沉静的脸庞形成对比,给她增添了一股可爱的气息。   桌边的姜茶还冒着丝丝热气,传出阵阵清香。   “把棋盘收好吧。”一局结束,冉姒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中。捧起姜茶细细品尝起来。热姜茶下肚,顿时觉得四肢都暖了起来。   冉姒起身。秋忆把鱼饲料包递给冉姒后又拿了厚厚的绒毛软垫铺在了凉亭边的石椅上。冉姒凭栏而坐,将饲料撒在湖中,湖里的锦鲤纷纷游到撒有饲料的地方冒出头来争抢,好不热闹。   “秋忆,把碧落琴收到小库房中吧,我用惯了自己的旧琴,那把琴我不喜欢。”饲料撒下去又是一番争抢。   秋忆不解:“公主,那是御赐之物,更何况它还代表了……”   “只是一把琴罢了。”秋忆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冉姒打断了。撒完最后一把鱼饲料将手洗净擦干后接过秋江手中的手炉坐回到石桌边,“那代表不了什么。三哥今日应该到府了吧?”   “是。”   “秋然,去把我那副腊梅雕花的紫砂茶具拿出来。”   “是,公主。”秋然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冉姒将上次采集的冬雪一勺勺舀进水壶中,用炭火细细煮着。水第一次沸起时她将一小勺盐加入水中后继续加热。等到雪水第二次沸腾,水从四周涌起时,只见冉姒用勺子舀出一瓢水放置在一旁,并拿起竹夹将水转成水涡状,然后将最初烤炙并细细捣成粉末的茶放入水中,仍用炭火继续加热。待茶汤翻滚沸腾时又用勺子将茶汤表面的那层水膜舀去,并再舀出一瓢茶汤,静静等到茶汤滚沸至极时又将第一次舀出的水倒入其中,沸腾的茶汤轻微冷了却下来,却仍不见冉姒将茶拿下,而是继续用温火煮着。待茶再次煮开后冉姒才作罢,将茶倒入茶碗。   整个过程极其繁琐,所需时间极长,而冉姒不急不躁,一步一步都在等待最佳时机。烹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都极其优雅,把时常看她煮茶的秋忆秋然等人也都看痴了去。   “四儿!看三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见这声音冉姒微微一笑:“三哥这次去天山可顺利?”   只见一年轻男子大步而来。一双浓眉下生得一对凤眼,身材健壮高大却不同于草原男儿的粗犷,身上着了便于行动的蓝色祥云蝠纹窄袖劲装,满面笑容,憨厚十足。   “顺利得很,让四儿挂心了。”柳忠直接坐到了石凳上,细细瞧了冉姒好一会才道,“四儿的气色看起来比我出门前的那段日子好多了。”   冉姒将茶杯放置在柳忠前面:“养了些日子。三哥刚才说有礼物给我?”   柳忠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还是妹妹煮的茶好喝,出门在外时就总是念着呢。是有礼物给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觉胸口处一阵骚动,只见领口处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冉姒细看才知原来是只雪狐。   冉姒把柳忠的茶杯斟满:“这便是三哥口中的礼物?”   柳忠这次捧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后将怀里的雪狐掏出:“四儿可喜欢?我本应比现在早几天归家的,可走之前发现了它,觉得这雪狐生得可爱,你平日里又无聊,抓来给你解闷正好。”说着把雪狐放到了冉姒怀中。   “喜欢。谢谢三哥。”冉姒将雪狐抱起放到脸颊边轻蹭了几下,对着柳忠笑道。   冬阳明媚,映得她的面容洁白无瑕,这一笑更是晃得柳忠心中漏了一拍,也跟着笑起来。   柳忠生得憨厚笑却不同于他人一般透着傻气,而是透着股一种让人想亲近的真诚。   “这雪狐我训了好些天,性子温顺了不少,你不必担心。四儿给它起个名字吧,我这脑袋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冉姒抚摸着雪狐的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叫阿瑾。”   “阿瑾?”柳忠拊掌大笑,“好名字!它通体雪白,可不就像一块美玉一般吗?”   阿瑾……   冉姒唇角微微翘起,却不答话。   接下来柳忠给冉姒讲了这十多天来在天山上的趣事。大多数时候都是柳忠在讲,冉姒微笑静静听着,偶尔应上两句。   “公主,季府派人来请公主过府为刘侧妃诊治。”一个婢女进来行了个福礼,恭敬地道。   一听季府柳忠瞬间炸开了,语气不善:“刘侧妃?就是上次在路上冲撞了你的刘娇?”   “咳咳……三哥,你先冷静一下。”冉姒看着被柳忠怒气冲冲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的婢女心中颇为不忍。   “据秋雪说上次那一撞车夫也就擦伤严重了些,这刘娇在车内竟伤得比车夫还重?”冉姒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婢女避开柳忠怒火滔天的眼睛,低头答道:“据说是骨折了,请了十多个大夫也不曾治好。”   骨折?怎会如此严重?   冉姒手上有妙手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她师承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第一神医妙手先生也是无人不晓。这样算来刘娇找她医治也不无道理。   “他们出多少诊金?”冉姒低头抚着雪狐的绒毛,漫不经心地问道。既然请她出诊自是应该知道她的规矩。穷人可免诊金药费,而富人请她出诊可就要看诊金的多少和她的心情了。   “来的人说五百两……白银……”婢女说完咽了口口水。这诊金出得,别说公主,就连她也觉得小气。   雪狐被摸得舒服极了,往冉姒的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冉姒看着它轻轻一笑,吩咐秋江为这个小家伙做个窝。   “去告诉来的人,刘侧妃这病本宫治不了。”说罢便与柳忠再次交谈起来,没有再去理会的意思。   婢女见此也行了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四儿,这次回来我听说招待使臣的年宴上那些什么啥唠子世子,还有那个苍蝇部落的赫尔巴也跟皇上说要娶你联姻?”   冉姒正在喝茶,被柳忠这一句话呛得直咳嗽。   秋忆见了忙上前为冉姒顺气。三少爷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三哥,你还记仇呢?”上年秋猎柳忠也在随行队伍里,去的自然是苍鹰的草原。后来因为狩猎之时被苍鹰耍了个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给暗算了没有拔得头筹,自那以后便“苍蝇苍蝇”地叫着。   柳忠哼了一声没有答话,看那样子还是记着呢。   “这件事情三哥不必担心,舅舅若是不顾及我的感受怕是早早的给我赐了婚把我嫁出去了。”冉姒见他一回府来不及去梳洗便直奔她这儿来了,除了送她雪狐外怕是在担心这个。冉姒一时间除了觉得他傻气外还有着被人关心着的感动。   “四儿……我不是担心这个……我知道皇上疼爱你,婚姻这种大事也时时顾虑着你的感受……我……”   冉姒见他想说又怕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更为不解。她直爽豪迈的三哥何时这般犹豫不决过?   “三哥想说什么?”冉姒坐直身子,收起了笑,眉间微蹙地看着柳忠。   柳忠抬起头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是决定说出口:“四儿,我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真的放下了,而如今他也京都……三哥只是想告诉你,不论最后你做了什么决定三哥都会支持你。三哥当年没护好你,可现在无论怎样我都会护你周全。”   冉姒微笑:“好。”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她这个三哥啊……   “五百两还嫌少!她以为本夫人想去请她吗!”伴随着女人怒骂声的是瓷器的破碎声。   刘娇本不想花这笔钱去请冉姒这尊大佛,但无奈于季倾墨昨日跟她说冉姒是什么妙手神医的弟子,医术了得,话里的意思便是希望她能请冉姒来为她诊治。四年前她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嫁给季倾墨,这些年来季倾墨也算独宠于她,这点小小的事情她自然不愿忤逆于他。更何况刘娇相信季倾墨是见她许久未愈,出于对她的关心才提出让冉姒帮她诊治的。   当初她从马车上摔下来也只是些皮外伤,只是这京城的庸医实在是多,换了十几个大夫不说,竟能把她从轻微的擦伤医成了如今下不来床的半残废!   “夫人,她是安平公主,五百两白银自然不看在眼里。您上次又冲撞了她,明面上她不好发作,但这暗地里她还不想着法儿的整您?”张嬷嬷是刘娇的乳娘,跟着刘娇进了季府给她提点一二,“世子这次让您去请安平公主,奴婢想着,一来世子是担心您的伤,二来也是希望您跟公主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那……”   “夫人,您听奴婢一句劝。您这次私自到宁城来,又以‘世子妃’的名义冲撞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您是知道的,世子将‘世子妃’这个位置看得很重,这一向是他的逆鳞,而如今世子没有因此责备您就足以说明他是向着您的。这次世子让您请安平公主看诊您就尽量顺着他的意思,把这件事解决了,让他在武元皇室面前不至于因此让人诟病,世子以后当然会更加记着您的好的。”张嬷嬷见刘娇怒火有所平息继续劝道。   “迟早有一天那个位置是属于我的!我才是世子府真正的女主人!”刘娇贝齿紧咬,面目狰狞。下一秒又犯难道,“可是这钱……”   “我的傻夫人,世子府难道缺这一点点钱?您若是能把世子哄高兴了,他还跟你计较花了多少诊金不成?”   “嬷嬷说得是,是我糊涂了。”   ……   季府书房。   “世子,刘侧妃没有请到安平公主。”   “知道了,下去吧。”   “我说季倾墨,你就没有一点惊讶或者可惜?”习羽阳看着季倾墨毫无反应的样子觉得实在无趣,难道就没有什么能让他卸下这副冰面具?   季倾墨连个眼神也吝啬给他,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有什么可惜的。”   习羽阳轻哼一声,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懒散地倚在椅子里:“得得得,你季世子料事如神,什么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有时候吧……”习羽阳吐掉葡萄核后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我就觉得你自作自受,当初既然那么潇洒,那么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赎罪?”   季倾墨的手一顿,墨在纸上氤氲开来……   ☆、极不可爱   今日比起前些日子又冷了起来,乌压压的天,还下起了小雪。雪悠悠地飘着,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的花与往日的娇艳比起来萎靡了许多,被雪压低了头,光秃秃的树枝上也挂上了晶莹的冰条和蓬松的小雪球。供人走的主道早早便已被下人打扫干净,可此刻又铺上了一层小雪。所幸风不大,没有凛冽的刺骨寒意。   秋忆将红色的兔毛大氅披到冉姒身上:“公主……”   冉姒将手伸出廊檐,一片雪花落到了她的掌心,停留,融化……   “秋忆,”冉姒把雪水握在掌心,将手收回袖中,感到一丝透彻心扉的寒冷,“下雪了呢……我们曾经说好,等到下雪便一起去踏雪看梅花……”   “阿瑾阿瑾,你们这里会下雪吗?我的家乡冬天会下雪呢!”   “你喜欢雪?”   “喜欢啊,白茫茫的一片很漂亮不是吗?”   “是啊……很漂亮。等到冬天下雪了我便陪阿四去独山踏雪赏梅可好?”   “说话算数!”   “嗯,说话算数。”   “可是我……一点也不稀罕呢……”冉姒看着廊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略带嘲讽的一笑,“这几日刘娇可还有派人来?”冉姒转头看着秋忆问道。   那一抹笑转瞬即逝,冉姒很快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让秋忆几乎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又怎么可能是错觉呢?那样悲伤的神情。秋忆很快回过神来,恭敬道:“每日都会有季府的人上门来请公主出诊。”   “按着日子算来也该差不多了。走吧,去趟药圃。”   一个丫鬟跑过来禀告:“公主,陈世子来了。”   似是从未料到陈瑾会来拜访,冉姒一愣:“将陈世子请到药圃。”   “是。”   待陈瑾被奚王府的丫鬟引到药圃之时看到便是这副景象。   未披氅衣衣衫单薄的冉姒蹲在地上拿着小铲子仔细给药圃里的药苗松着土,秋忆拿着氅衣站在一旁一脸焦急地劝冉姒穿上,却敌不过冉姒的坚定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待到松完土,她又接过另一个婢女手中的小包,细细将包中的种子种下,埋好。冉姒做得异常认真专注,以至于婢女禀告陈瑾来了她也没有听到。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假人手,让陈瑾暗暗吃惊,他见过的公主们从来都是那样高高在上,优雅地谈论着琴棋书画,远离这些粗重的活计。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蹲在药圃中熟练地护理、种植药苗的冉姒一举一动也还是那样的优雅高贵,既让人觉得她只是误入了那片土地,又让人觉得她本便属于那片土地。   待到全部的工作全部完成冉姒才肯披上氅衣净手,转身便发现坐着轮椅等在药圃旁身着冰蓝长袍的陈瑾。   冉姒上前行礼,淡淡一笑:“抱歉,让世子久等了。”   陈瑾回礼:“公主客气了,是瑾打扰了公主才是。”   “请世子到亭中稍坐片刻,这一身尘土实是不适合接待贵客,本宫去换身衣裳便来。”   “公主请便。”陈瑾微笑道。   冉姒回以一笑便转身离去,并吩咐婢女将陈瑾引至湖边小亭。   “让世子久等了。”冉姒换好衣服后回到亭中,在陈瑾对面坐下。   陈瑾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只见冉姒已换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裙,身披白色的鹤氅,乌黑的秀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髻,发间簪了一支木兰花羊脂白玉簪,静静坐在自己对面,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一瞬间,陈瑾被那个浅浅的笑晃了眼,慌了神。   “无碍。”陈瑾淡淡一笑。   “陈世子今日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无事,只是今日从宫中出来路过奚王府便觉着应该来拜访一下才是。”   冉姒疑惑,从皇宫到使臣馆好像不经过奚王府才是。却仍是莞尔一笑,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可是为了贵国六公主与我国联姻之事?”   “公主误会了,今日入宫只是皇上召见。”陈瑾早便听说冉姒与子车孝人之事,可是不论从子车孝人还是从冉姒的态度上看都不能探知两人对此事的看法。   “本宫无意探知贵国的决定,只是陈世子曾相助于本宫,所以便想提醒世子一句,六公主若只是抱着联姻的态度自然无妨,若是想着与太子恩爱白头,恐怕……”恐怕子车孝人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冉姒依旧淡淡笑着,陈瑾却觉得那笑里带着疏离。   陈瑾心似针刺了一下:“瑾明白。”陈巧爱上子车孝人是妄想,而我……也只是妄想吗?   “那便麻烦世子提点六公主了。”冉姒接过秋忆手中的手炉。   “听闻京都郊外的送别亭有一梅林,每年大年初一便会齐齐开放,是武元京都的奇景之一。不知到那时公主可有兴致踏雪赏梅?”   冉姒抱着手炉的手紧了紧,随后又松开,浅笑道:“本宫畏寒,不宜冬日出门,若是随行怕是要扫了世子兴致的。何况,本宫不喜梅花。”   “是瑾冒犯了,还望公主见谅。”果然是妄想。   “无碍。”   两人客气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明明冉姒的神情和语气还一如往常,可陈瑾却能感受到她语中的疏离,就好像他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出了奚王府的大门就再无交集一般。   可是,不是萍水相逢又是什么呢?我与她就仅仅是认识而已,不是吗?陈瑾心中苦笑。那一天的偶遇对她来说只怕是过往云烟,就算她记得又怎样?坐在轮椅上的我……又能给她什么?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婢女禀告。   “请他进来。”   “时辰不早了,瑾亦当告辞了。”陈瑾朝冉姒行了半礼。   冉姒听闻点头:“与世子相谈甚是愉快,但天色已晚,这便不多加挽留了。秋然,送陈世子。”   “是。”   “告辞。”   秋然将陈瑾送出药圃不久子车孝人便到了。金灿灿的明黄色在纷飞的雪中愈发耀眼,桃花眼里带着笑,嘴角也是上扬的,俨然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冉姒撇了他一眼也不起身,只是坐着:“今儿个风可不大,竟然能把这么一大坨吹到我这安园来。”   原本意气风发的子车孝人听了这话笑容僵了僵。一大坨?什么浑话!   子车孝人径直走进亭子里坐了下来:“本太子来了也不看茶的吗?这就是你们奚王府的待客之道?”   冉姒拿起茶盏用杯盖轻拨茶叶:“奚王府从来不招待不请自来之客。”   “那以安平公主的意思,陈世子是受邀而来?”子车孝人的桃花眼微眯,渗出慑人的气息。   “虽是不请自来,可他招本宫喜欢。”意思便是太子殿下你招人烦了。   “哼!”子车孝人轻哼一声,并不打算再与冉姒计较,“我来拿信。”   冉姒放下茶盏,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子车孝人。   子车孝人让她看得心里毛毛的,瘆的慌,不禁抖了抖。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可真是不讨喜。   子车孝人的动作虽然轻微却逃不过冉姒的眼睛,心情瞬间大好。上次在假山幽会还有宴会上黄倾城找她麻烦,这些事儿她可是还记着呢。   “太子哥哥今日出宫难道是跟舅舅说来四儿这里拿信?”   子车孝人看着冉姒一副天真虚心求教的模样恨得牙牙痒,恨不得将她当成男的胖揍一顿。从袖中拿出一个长形的木质盒子,不情愿道:“天山部落刚进贡的雪莲,父皇命我给你送来。”   “那就麻烦太子哥哥替四儿谢皇帝舅舅恩典了。”冉姒拿过盒子交给身后的秋忆后又转头微笑地望着子车孝人,“四儿有事情拜托太子哥哥帮忙。”   声音清脆悦耳,可子车孝人听了又是一颤,随即板着脸十分不爽道:“有话快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要去珑城。”冉姒收起了笑,面色凝重。   “你疯了!”子车孝人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几乎失声,“冉姒,你平时要怎么疯我不管你,可是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妙手阁前日来报,珑城已经隐隐有了瘟疫的迹象。”冉姒不管子车孝人的失控,看着他目光坚定,“我知道你们都不会答应,可我必须去!”   子车孝人盯着冉姒的双眼许久,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坐下,有着些许无奈:“四儿,妙手阁里医术高明的大夫那么多,你又何必再去掺和?就算不是因为她让我照顾好你,可你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将你置于那种境地又于心何忍?”   “我不仅仅是武元的公主,我还是个大夫!季国珑城里住着的也是我武元的子民。妙手阁里有经验医术高明的大夫虽多,可对于瘟疫我比他们任何人都有经验。我……”   “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帮你的。”子车孝人打断冉姒的话,同样坚定不可商量。   两人对视许久,谁都不曾松动一分。最终冉姒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子车孝人:“你要的东西。”   子车孝人接过,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轻声道:“多谢。”   “即使回信了又如何,二姐信上无非是与你说些她遇到的那些百姓的柴米油盐之事,不会有你想要的内容。”   对于子车孝人和奚宝儿之间的情意,冉姒是知道的。子车孝人迟迟不肯立太子妃无非是因为奚宝儿。奚宝儿虽是奚王府养女可要配太子,身份毕竟还是太过低微。况且她的二姐是那样骄傲,那样向往自由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爱情而甘于做一只笼中鸟,和其她女人共侍一夫?在冉姒看来这段感情虽然值得她去同情,可若是无疾而终也不会让她觉得惋惜,毕竟结局其实早早便已经知晓了。   “四儿,即使只是这样的内容我也会很快乐,起码我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子车孝人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意。不同于往日的慑人心魄,眼里流露的都是满满的幸福和满足,好似拥有了全世界,却更加让人沉迷其中。   冉姒几乎被那样的笑容恍了心神,敛了眸子,淡淡道:“随你。”起身走出亭子。   “四儿,既然等到了又何不对自己坦诚一些?”子车孝人叫住离开的冉姒。   冉姒转身看着子车孝人。雪还在下着,虽撑着伞,轻风吹过,飘起一阵雪花,掠过冉姒的发梢,扬起湖蓝色的裙摆,好似被打破宁静的水面泛起的涟漪。原本清亮的眸子幽深得望不见底,微微扬起的嘴角也已落下,清秀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   子车孝人看着她,忽然觉得天地间只剩下扬扬洒洒的雪花和站在雪地中的她,遥远而缥缈,带着深深的孤寂,无法靠近。   “我不是她。”   声音轻而虚渺。   待子车孝人回过神来时,冉姒早已远去不见踪影。   第二日一早冉姒坐在镜前,秋江替她梳着发髻。   “公主,今日梳个凌虚髻可好?”秋江梳着冉姒的一头青丝心里叹息。这一头似水长发乌黑柔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公主却不知道好好打扮,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一资本。   “哦。”比起秋江的热情,冉姒的反应不甚热络,兴致缺缺。   “公主,季府的诊金到了。”秋雪说道。   “哦?”比起刚才的反应热烈许多,这让正在绾髻的秋江又郁闷了一把。   “五千两黄金,一分不少。”   “既然刘娇那么有诚意,那本宫走这一趟给她瞧瞧也无妨。”冉姒起身微微一笑,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寒芒,“只是希望刘侧妃不要后悔才好……”      ☆、季府诊病   季王府菊院。   冉姒来了有半个时辰了,既不询问刘娇的病情也没有察看她腿上的伤势,只是静静坐在桌边品茶,悠然自得,不像是来看病,倒像是来做客的。   看着这一情势,刘娇有几次想发作却又都被张嬷嬷按下发作不得。张嬷嬷心中也犯嘀咕,这安平公主若无心给夫人看病不来便是,既然来了却又为何只品茶 而一言不发?若是为了那五千两黄金,堂堂奚王府也不缺这些钱吧?她可是听说了,这安平公主手上有着的可是掌管了天下三分之二的药材生意,和四分之一的航运要道的妙手阁,再加上给一些贵人出诊的诊金,要是说富可敌国恐怕也没人不信。   就在刘娇再也按捺不住要发飙之时冉姒终于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冉姒停笔,秋雪将两张药方交到张嬷嬷手中。   “一剂内服,每日三次。一剂外敷,每日换一次药。不出十日方可痊愈。”冉姒声音清冷,如颗颗珍珠落入玉盘。   张嬷嬷看着两张药方,神情有些僵硬:“公主,您这……”   “公主医术超群,给病人看病无需察问伤势,只需品半个时辰香茗便可知道如何下药吗?”刘娇语气十分不善。本来花五千两黄金请冉姒过府一看就让她十分不情愿,如今冉姒收了诊金却是连看都不看一下她的伤就随随便便给她开了方子,让她如何不恼?张嬷嬷怕得罪冉姒她刘娇可不怕!   冉姒今日围了面纱掩了容颜,听了刘娇这话眉梢向上轻挑,语调却依旧冷清没有丝毫变化:“刘侧妃是怀疑本宫的医术吗?”   “你若不是跟那些庸医一般骗本妃银两又何须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分明就是到处骗吃骗喝的江湖庸医!”刘娇因腿脚不好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如今又花重金请了冉姒,憋了许久的气一下子冲冉姒撒泼出来,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两人之间的身份。   刘娇此话一出,不仅是张嬷嬷,屋中的小厮婢女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把身子向后缩了缩,呼吸都小心了许多,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的被殃及。   许久,在众人以为冉姒会大发雷霆之时,冉姒忽然轻笑一声,说道:“原来本宫在刘侧妃眼中竟是与江湖庸医无异的,真是有趣。”   这一笑却让众人更加惶恐,连刘娇也忽的清醒了,想起刚才说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嘴却未发一语。   “公主息怒!”张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咚咚作响,“公主息怒!夫人这是病糊涂了,说胡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切莫与她计较!”说完又使劲磕起头来。   “请公主息怒!”屋中的一众仆婢皆跪倒在地磕起头来,顿时求饶声一片。   冉姒冷眼看着床上已经不知所措痴愣住的刘娇,轻轻一笑:“只是病人在不信任大夫的医术罢了,本宫不会往心里去的。”   众人听了偷偷观察了冉姒好一阵,直到再三确认她确实是在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才犹犹豫豫地起了身,低头默默地立在一旁。   “如果刘侧妃信任本宫便按那两个方子按时服药,不日便可痊愈,如若不信……”众人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冉姒,而冉姒只是微微一笑,“那也可另请高明。”   隐约间有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秋雪,回府。”冉姒起身向外走去。   风掠过门吹了进来,将冉姒的面纱吹起。   “啊--”忽然,刘娇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不顾自身脚上有伤只顾拼命地往床角缩去。   冉姒仿佛没有听到这一声凄厉恐惧的尖叫似的径直走出了房门。   “是,公主。”秋雪未理会刘娇紧随冉姒而出。   “是她!是她!她回来了!嬷嬷!嬷嬷!她回来找我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夫人,您冷静一下!她已经死了!”   “不--她回来找我报仇了!是她!是她!”   屋内不断传出刘娇恐惧的叫声和张嬷嬷安抚刘娇的声音。冉姒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公主,刘侧妃这次伤得确实十分严重。”秋雪虽不十分懂医术却也能看出刘娇伤得不轻,“这伤绝非我们那日造成的。”   冉姒笑了笑:“是啊,刘娇这伤可不是那一摔就能形成的。”   在来之前冉姒便让人收集了近一个月来刘娇所使用的药方,从明面上看,所有的药方都无大碍,要说有什么无非就是药效慢些。可若是所有的药方都使用过呢?   “给刘娇开的那些药里面有些药材的药性是冲突的,使用的时间过于相近会对使用者的腿骨造成伤害,轻者骨折,重者残废。那些大夫给刘娇开药时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犯这样浅显的错误。而且从药方上看,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刘娇身份贵重,敢对她动手而又能不动声色的人可不多。”冉姒解释道。   秋雪惊讶:“难道是……”   “除了他还有谁?”冉姒的笑中带着讽刺。   “可是他对他这个侧妃的宠爱是众所周知的,五千两黄金更不是她一个侧妃说拿就能拿出来的。”秋雪想不出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那个人这样做。   “秋雪,你觉得他会爱吗?”他最爱的永远都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四年前如此,如今也不会改变。   看着冉姒那嘲讽的神情,秋雪张了张嘴又不由的闭上了。   “有人来了。”秋雪是习武之人,耳力较他人更加灵敏。   果然,不久后便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近,向冉姒行了礼恭敬道:“公主,世子有请。”   冉姒听了皱了皱眉,似是十分厌恶,并不答话。   “可说了是何事?”秋雪问道。   “世子说公主治好了刘侧妃的脚疾想亲自向公主道谢。”   “本宫既然收了贵府的诊金自然要行医者之职,这本是分内之事,你回去告诉你家世子无需言谢。”   “请公主跟小人走这一趟,世子吩咐一定要请到公主。”小厮弓着腰低着头,十分恭敬惶恐的模样,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秋雪手握上剑把,喝道:“大胆……”   冉姒举手示意秋雪住手:“既然世子执意如此,本宫便随你走一趟罢。”   “公主请。”   小厮在前面引路,冉姒和秋雪随他在后边走着。   约摸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厮在一个拱形门处停下说:“到了。”   冉姒停住脚步看了一眼拱门上的刻字:“暖园?”不同于其它用围墙隔开的园子,将园内外隔开的是一大片的木槿花灌木丛,虽是寒冷的冬季灌木墙却还零星开着几朵娇艳动人的木槿花,在被白雪覆盖下的绿油油的灌木丛中显得尤为抢眼。   看到这个,冉姒内心又抗拒了几分。   “姑娘留步,世子的规矩,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踏入暖园一步。”小厮站在园门外,叫住欲随冉姒进园的秋雪。   秋雪是冉姒的婢女,更身兼保护之职,受了命令,必须寸步不离冉姒。听了小厮的话正欲发作,却被冉姒拦下:“你在园外等我。”   秋雪听了自是不愿,却是没有说话。   “这里是季府,既然是季世子相邀,他自是得护我周全,你且宽心在园外等我便是。”   “是,公主。”秋雪应道,站在了与小厮相对的另一边。   冉姒看了一眼秋雪后转身走进暖园。   ☆、入骨相思君知否?   走过拱形门,一阵暖风拂面而来,伴着阵阵花香,与门外那个寒冷的白色世界完全不同,就好像从寒冬一下子走进了暖春。冉姒本来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发白的小脸也因为这温暖的气息染上了淡淡的粉红,有了一丝血色。   她沿着铺了大理石的主道走着,感到脚底也升起了一股暖意,熟悉的暖意。这让她感到微微惊讶,因为她所居住的安阁便安了供暖的地热,到了冬季即便是在屋内赤脚也不会感到凉意。地热的工程繁复,修建所需的资金可谓巨大,她的安阁便是花了重金的,这还让她心疼了那笔银子好长一段时间。而这暖园内的小小主道竟也安置了地热,着实让她吃惊。   举目望去,道路两旁皆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木槿花,在暖园里温暖如春的气候下已经争相开放了。粉的、白的、紫的、蓝的……一朵朵一簇簇,在茂密的绿叶中盛开着,煞是夺目。   暖园的道路似乎并不如冉姒从前所见的那些院落一般繁复,只有一条主道,并无岔路。因着冉姒的方向感极其的差,若是道路稍微复杂便会迷路,所以不论去哪里她总是会带着秋忆或者秋雪。如今秋雪不在身边,冉姒从进暖园的那一刻起便仔细记着所走过的路,撕了手帕暗暗做着记号,可出乎意料的是,待过了木槿花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九曲桥,桥的的那头便是暖阁了。   踏上九曲桥,越走近冉姒便越觉得胸口处发闷得难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看得清楚,那暖阁的外观和她的安阁一模一样,若不是那一阵阵的木槿花香气,她便几乎要以为她回到了她的安园。   “阿瑾,以后我要在我的屋子周围种上一大片的木槿花,望不到头的那种。”   “因为我喜欢阿瑾啊!看见木槿花就像看见了你一样。”   “我说的是阿瑾不在的时候。”   “阿瑾,要是冬天也像春天一样温暖该多好。”   “阿瑾……”   “阿瑾……”   冉姒感觉胸闷得厉害,空气变得稀薄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扶着九曲桥的手颤抖得厉害,双眼开始朦胧不清,周遭的一切声音也好似离她远去了一般,只剩下那些破碎的声音片段不断在耳边萦绕,挥散不去。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不要待在这个地方……   这是冉姒混沌的意识中唯一的念头。   “阿四……”   冉姒转身,还未迈开步子,手便被另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抓住,阻止了她的逃离。   “阿四……”又是一声轻柔的呼唤,带着深深的眷恋和入骨的相思。   四周安静了下来,从那只手掌中传来的温热让冉姒渐渐回过神来。周围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呼吸也逐渐平稳。她回过身,漆黑幽深的眸子望着眼前的人。   一袭月牙白的长袍,一头乌发不束不扎,暖风吹过,便与那片白色的衣袂一同轻轻扬起。英挺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三月的春风,紧抿的薄唇昭示了他此刻的紧张。   冉姒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收回袖中,抬眉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本宫曾听娘亲说过,薄唇的男子最过薄情。季世子,本宫与你并不熟络,应当还没有到你可以那般称呼本宫的地步吧?”   季倾墨看着那份柔软从手中抽出,眸中闪过的一丝受伤被两鬓滑落的青丝所掩盖,他抬起头温和一笑:“臣失礼了,望公主恕罪。公主长得像臣的妻子,所以方才臣才情难自禁。”   “是吗?世子妃的事本宫也有所耳闻,望世子节哀。”淡淡的话语,带着几分怜惜,让人觉得她是真的在替早逝的红颜所惋惜,可幽幽的眸中却没有丝毫哀伤的神情。   “为何要节哀?”季倾墨望着冉姒的双眸,那疑惑的语气似是冉姒真的说了让他费解的话。   冉姒听了他的问话不禁一愣,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那双好似温泉水般温暖的眼睛几乎把她溺毙。   季倾墨温润的眼眸愈发柔和:“为何要节哀?”   藏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指甲陷入手心带来的疼痛感让冉姒清醒过来:“本宫差点忘了,有刘侧妃这位善解人意的美人在侧陪伴,世子又何哀之有呢?世子请本宫来这暖园不就是为了答谢本宫为你的爱妃医治腿疾吗?世子真是怜香惜玉之人,为了美人竟不惜重金打造了这四季如春的园子。”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讽刺。   “这暖园公主可喜欢?”好像没有听出冉姒语中的讥讽似的,季倾墨眼中依旧带着笑意,轻柔的语气好像在哄一个正在撒娇的孩子。   “本宫最讨厌的便是木槿花。”冉姒冷冷地道。   “是吗?可是我的阿四曾经对我说,她最喜爱的花便是木槿花,她还说要把她住的园子全部都种上木槿花,远到望不到边际。”季倾墨看着冉姒的眼睛,好似要望到她心里一般,“她明明那样怕冷,却总爱打着赤脚跟她的婢女在地上跳着玩,让我不得不把这地热修满她的园子。她明明那么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又偏偏那么笨,连在家里也能迷路,我便只好在园子里只修一条道路,那样的话那个小笨蛋应该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吧……”明明满满的都是嫌弃的话语,却有着世上最温柔的眷恋。   冉姒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硬生生的疼。   “公主,这是我修给我妻子的园子。”   “世子可真是情意深重,为了一个死人竟不惜花费重金修建这座园子。可此次进京难道不是为了联姻吗?本宫的五妹妹可是十分倾慕世子。”冉姒的眸子愈发幽冷,犹如一汪幽暗寒冷的深潭。   “进京只是为了接迷路的她回家……”季倾墨禁不住上前,看着冉姒说道。短短一句,却好像花光了他所有的气力,若是细听便能发现声音中因害怕而带着的颤抖,“阿四,我来接你回家。”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寂静得可以听见风吹过耳畔的声音。   “我来接你回家,阿四。”温柔的言语,带着期待,有着小心翼翼。   看着季倾墨嘴畔那抹淡淡的温柔蚀骨的笑,冉姒觉得格外刺眼。   “那刘娇又算什么?”粗重沙哑的嗓音连冉姒自己都吓了一跳。   “季世子是想说那是你的不得已?”   “还是说她只是你季世子巩固自己权力的一个手段?”   “子车柔儿也不错啊,武元的公主。”   “哦,我都给忘了,我如今的身份也有资格当季世子的脚踏板了呢,比子车柔儿更有价值。”   一字一句,都带着冷嘲和讽刺。   何为凌迟?一刀一刀,也比不过现在这般疼痛。季倾墨那双一直温润含笑的黑耀石般的眼睛,随着冉姒的字字如诛浮现出受伤的神情。   “季世子以为自己在说什么?本宫不是你的世子妃,更不会成为你的世子妃!本宫是奚王府的嫡出女儿,本宫的姑姑是皇后,当今圣上是本宫的舅舅,将来若是出嫁也必是嫁的风风光光。皇上和皇后早便属意将本宫许配给太子,难道世子不知道吗?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全天下的女人都渴望得到的最尊贵的位置,既然这样世子凭什么觉得本宫会舍弃太子而选择你?是,也许将来太子会有许多妃嫔,可是即使那样本宫的身份和地位也足以把她们压得死死的。太子给不了我爱情,但他却能给我最好的照顾,最至高无上的尊荣。而季世子,你又能给我什么?你什么都给不起!”   说到最后冉姒越发冷静得可怕,静如死水的眼眸似被冰雪所覆盖,没有一丝温度,她冷冷一笑,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逐渐离自己远去的身影,季倾墨的双眼黯淡下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灰暗的影子。暖风乍起,吹起他月白的衣袂,涌进他的衣袍,却感觉不到之前的暖意,反而比冬日冷冽的寒风更让他感到寒冷。那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木槿花香此刻也浓郁得令人窒息。   “阿四,不是给不起,只是害怕……我给了而你却不再需要了……”   喃喃低语在风中消散,找不到踪影……   ☆、就是坑你   醉香楼是武元京都里有名的戏园子,容华班更是醉香楼里戏班子的头把交椅。   容华班较之其他戏班子还寻常,几个花旦虽说容貌出彩,唱腔一流,可能与其他戏班子一较高下的却是容华班的戏本子。隔三差五便有新的戏曲上演,日日年年绝不重复。虽到京都只有短短一年却是迅速站稳了脚跟,达官贵人们家中若是有什么喜事总爱请他们唱上一唱,这请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排队之说,这才将将年初,据说这预约却都已排到明年年末去了。   此时此刻,华丽的戏台子上锣鼓丝竹咚咚锵锵地响着,几个花旦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搭配合时的音乐、华丽的戏服、精致的妆容和优美的唱腔赢得了堂下坐着的京都达官贵人,夫人小姐们的阵阵掌声。   与一楼热闹的普通席座不同,二楼的雅间里是静寂一片,薄薄的珠帘隔绝了两个世界。   “这武元京都最受追捧的戏班子也不过如此,陈腔滥调,污了本公子的耳。”坐在靠椅上的男子一身墨色衣袍,袍上是用金丝细细勾勒出的牡丹,朵朵金牡丹栩栩如生,竟像是从衣袍上长出一般。剑眉入鬓,细长的丹凤眼藏着冷芒,薄唇微微上翘,诉说着他的不屑。   “我那三弟近来在做什么?”季倾染从盘中拿起一颗花生细细端详起来。   “世子自出席了年宴后便再无其他动向,日日呆在府中不曾外出。”一个全身黑色装束面色冷硬的侍卫答道。   “哦,是吗?”手中的花生化为粉末流于在桌上,“自从他那护在手心里的世子妃去了以后我这三弟便长进了许多,可本公子还是比较喜欢从前那个天真可爱的三弟啊。父王和刘娇还是太心急了些,你说本公子当初是不是应该救下那个女人?可惜啊,如此有用的棋子竟这样被他们毁掉了。”季倾染轻轻笑了笑,轻佻的眼角散射出嗜血的光。   装修雅致古朴的翰墨轩里两位打扮素雅的女子立于柜台前挑选着纸砚,面容清秀却贵在有着让人过目难忘的高贵气质,引得路人经过不由得纷纷往里侧目。看的人虽多却丝毫不影响两人的兴致,依旧谈论着自己的话题。   “四儿,我早前便说让你多出来走动走动,总是闷在府中怕是要闷坏的。”子车温婉今日无事,恰逢华章的宣纸用完了,又听翰墨轩进了一批新的上好的宣纸便拉了冉姒一同出府来了。   “嫂嫂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四儿可不敢与您争辩,若是大哥知道了该说我欺负了大嫂去了。”冉姒把玩着手中的墨砚,语带调侃道。   “你这丫头尽知道欺负我,赶明儿把你嫁出去,非得让你夫君好好治治你不可!”子车温婉听了冉姒的话脸霎时红了一片。   冉姒没有接子车温婉的话,脸上的笑也淡了许多,子车温婉挑着宣纸却是没有注意,又道:“听你大哥说,前几日那陈世子又到府中找你了?我觉着他人是不错,双腿不便也是无妨的,府中那么多丫鬟小厮的也轮不着你来伺候,只要对你好便行。只是想着你若是嫁了他必定是要去陈国的,你大哥他们肯定是舍不得的。”   “只是普通朋友偶尔下下棋切磋一下棋艺罢了,嫂嫂想那么多做什么。”冉姒语气淡淡不想再多作谈论,遂将手里的那方墨砚给子车温婉看,“嫂嫂觉得这砚如何?”   墨砚呈方形墨绿色,触感细腻顺滑。砚的右下角雕刻的是寒江独钓图,所刻的图案精致细腻,案纹栩栩如生,连鱼钩上所钓到的鱼的鱼鳞都十分清楚。   “小姐真是好眼光,这砚可是出自砚刻大师百里杨之手,当年百里杨的砚可是千金难求,现在留存下来的更是稀少,已经是有市无价了。这砚是前两日一个自称百里杨的子孙卖到我们店里的,说是祖传的宝贝,看他那个样子若不是走投无路也是舍不得卖的。”   掌柜说得眉飞色舞,把冉姒手里的墨砚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正盘算着出个高价狠狠地宰上一笔。看着两个姑娘的打扮非富即贵,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任掌柜说得天花乱坠,冉姒却没有表现出掌柜想象中的惊喜,只是点点头,淡淡道:“确实不错。”   “四儿,你不是正在为送什么给我父……给我父亲发愁吗?他极爱百里杨的砚,你送这个不正好?”子车温婉不解,冉姒早早便说要给子车恒权送一方百里杨的墨砚作为新春年礼,如今见了却不见应有的喜悦,实在奇怪。   “掌柜,这方墨砚我要了!”子车温婉的话音刚落,不待冉姒开口一道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抢先要下了这一墨砚。   子车温婉和冉姒循声转头,原来是子车柔儿,身旁还站着刘娇。   冉姒见这两人竟走到了一起略微惊讶。这子车柔儿要嫁给季倾墨当世子妃的言论可是沸沸扬扬,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竟还能跟姐妹似的一起逛街?她眉梢轻挑,笑道:“刘侧妃的脚可是好了?”   刘娇听到冉姒云淡风轻的问话觉得十分古怪。若她真的是当年那个季倾墨费尽心思藏着的女人,见了她为何还能这般平静?不说她是否知道那件事,就算不知情,如今知道她刘娇才是季倾墨心尖儿上的人也会多多少少对她仇视才是,现在这般实在让人看不透。   当年季倾墨将那个女人护得极好,不说容貌如何,就是姓甚名谁也甚少人知道,她也是机缘巧合下得以匆匆一瞥,可那般娇俏的人儿只消一眼便让人难以忘记。难道她真的不是?可她们长得如此相像。   “已经痊愈,不劳费心。”刘娇虽十分讨厌冉姒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确实是十分了得的。用药三日她便可以下地行走了,七日后伤疤便已经脱落,皮肤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走路也已经同原来那般毫无障碍。   冉姒微微一笑:“刘侧妃能遵照医嘱用药再好不过了。”   不知为何刘娇觉得冉姒那个笑让她觉得瘆的慌,感觉十分不舒服,随即闭了嘴不再回应冉姒。冉姒见了也并不恼,只是莞尔一笑,好似真的不介意。   “柔儿妹妹来得不巧,这砚是我先看上的。”冉姒看着子车柔儿说道。   “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在理,这砚可是我先跟掌柜要了的。”子车柔儿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冉姒想将这百里杨的墨砚买下讨好父皇那她偏不让她如意!如果是我将砚买了送给父皇必定能让父皇大悦,届时父皇势必更宠爱我。这砚绝对不能让给她!   “掌柜,这砚多少银两?”冉姒不理子车柔儿,直接向掌柜问价。   “五百两。”掌柜一脸讨好的笑。   “那我出一千两!”子车柔儿看着冉姒报价。   “两千两。”冉姒嘴角含笑,轻声报道。   “两千五百两!”子车柔儿咬牙切齿,不甘示弱。   “三千五百两。”冉姒依旧云淡风轻。   “四千五百两!”子车柔儿一咬牙一跺脚,发狠说道。   “五千五百两。”冉姒这个数一报出来不仅掌柜,子车温婉几人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诶!五千五百两!小姐您还要吗?若是不要,小掌柜我便将这墨砚卖给这位小姐了。”掌柜满脸堆笑,问子车柔儿。遇见财神爷了今天!   子车柔儿咬着唇,一脸的不甘心,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说道:“五千六百两!”这砚我要定了!   “那小姐您……”掌柜一脸期待。   出乎众人意料,冉姒轻轻一笑,轻摇了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砚便让给妹妹吧。”   子车柔儿听了一愣,似是没料到冉姒竟肯将砚给她。   冉姒不像她,要靠宫里每月发的月例养活自己,她是生意人,银子比她多得多,要是她继续跟自己争,恐怕自己也是争不过她的。不过老天保佑,是她买到了这墨砚,她子车柔儿势必要讨得父皇的欢心,把她冉姒给比下去!   子车柔儿拿着砚与刘娇一同欢喜地走了,没有看到在后面看着她离去的冉姒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计谋得逞的笑意。   ☆、我们不熟   “砚被柔儿买了去,这礼物怕是要重新挑选了。”走出翰墨轩子车温婉发愁。   比起子车温婉的愁眉不展,冉姒倒是心情颇为愉快:“不必。”   “什么?”子车温婉疑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必。届时我就给舅舅送那百里杨的寒江独钓砚。”    “可是……”子车温婉更加不解。   冉姒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狡黠:“子车柔儿买走的那方墨砚是假的,是他人所做的赝品。不过看那仿造的样子,和真品倒是有九成相似,起码也值两百两银子吧。”   子车温婉听得噎了一下。就算值两百两,可那子车柔儿花了五千六百两买了去,还是个赝品!且不说花了那么多银子,若她将这赝品送给父皇,怕是没讨到好处还是轻的,要是还因此被责备一番可就糟糕了!   “你怎知是赝品?我看那砚可是确实出自百里杨之手的。”   “嫂嫂,那方墨砚连鱼都刻画得如此逼真,可百里杨的雕刻从来都只注重人的描摹和刻画,对画的其他部分是不会那么精心刻画的。”冉姒解释道,“而且,那真品早在前几日便被我寻到了,如今在我那安阁里藏着呢。”   想到子车柔儿花了那么一大笔银子,约摸着凭她自己也是拿不出那么多的,少不了还要去找刘贵妃,如果是真品还好,竟还是个赝品!子车柔儿心有不忍,叹了口气说道:“毕竟她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妹,四儿你……”   “嫂嫂,你向来知晓,我可是很小气的。上次她在宴上坑我一事我自是要还她点颜色的。”她冉姒可不是被人打掉了牙还和血吞的人,记仇着呢,“更何况为咱们补贴点家用也是好的,章儿的纸砚钱如今可是有了着落了。只是,那掌柜可不能再用了,还是早早辞退的好,怎能卖假货坑骗顾客呢。”冉姒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雅轩,她前几日在这儿订做了首饰。   听这话,子车温婉更是说不出的无奈,这翰墨轩的幕后老板竟是冉姒,子车柔儿被坑的那笔钱一子不落的,如今全进了她的腰包。子车温婉扶额,得罪了父皇也千万别得罪这小姑奶奶,摸不准她何时阴你一把你还要感激涕零的呢。   “掌柜的,前几日我托您做的首饰可好了?”   “已经做好了,正准备给您送到府上去呢。”一边说着老掌柜从柜台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冉姒,“按您的吩咐做的,您看看是否满意。”   冉姒接过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点头:“姚师傅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   “姚师傅今日刚做出来的新品您是否要看看?”   雅轩的首饰因着做工精细,款式新颖深受京都里的夫人小姐们的喜爱。而雅轩里手艺最好的又要属姚师傅,可他除了每一个季度会打造一套符合那个季节的、应景的头面在雅轩出售外,便不会再打造其余的首饰了。冉姒这次打造的簪子还是亲自上门求了许久他才答应的。   姚师傅的产量虽少却不缺少顾客,从选料到设计到做工,无一不做到精致,夫人小姐们都以能拥有一套雅轩姚师傅限量打造的首饰为豪。每个季节推出头面首饰的时间是不固定的,更加不接受预约,做好了便上架出售,这使得想要拥有这人人皆想的首饰,除了钱财外还需些运气。   “劳烦掌柜了。”冉姒淡淡笑了笑,温雅有礼。   掌柜将首饰拿出来,是海棠花样式的。   整套头面以海棠花为主题,颜色以白色和粉色为主,材料选用的上好的暖玉。冉姒拿起其中的花簪端详。簪子通体雪白,白中却又透着淡淡的粉色,顶端的花骨朵欲开未开,每一片花瓣都娇嫩饱满,惹人怜爱。   “这套头面虽简单却又无一处不精致,不知颖儿可会喜欢。” 想起家中那个整日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华颖冉姒心中不禁一暖。   “倒是适合她。”子车温婉想起女儿露出柔和的笑。   “那便买下吧。掌柜,麻烦您让人将这套头面送到奚王府。”冉姒将簪子放回盒中说道。   “好的。”   “掌柜,这副头面的银子我帮这位姑娘付了。”一张银票伸到冉姒和老掌柜之间,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冉姒转过身去,只见季倾染傲然而立,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看起来温和,眼中却始终带着倨傲和玩世不恭。黑袍上的金牡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小女子与公子素昧平生,实是不应接受公子恩惠。”冉姒福身一礼,拒绝了。   “小姐不必多礼。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将美玉赠予美人又有何不可?”季倾染嘴角噙笑,丹凤眼中闪着戏谑。   冉姒见他如此纠缠,眼中瞬时冰冷,冷冷道:“不劳公子费心,这点银钱小女子还是付得起的。”这人长得与季倾墨有七分相似,同样狭长的眼眸中却是不一样的神情,不知为何,他的态度和神情让冉姒感到十分厌恶,实在不愿再搭理他一分。   “麻烦掌柜了,银钱管家届时自会付清。”冉姒朝掌柜点头说道。随后拉着子车温婉快步走出了雅轩。   看着冉姒离去的背影季倾染轻笑:“看来本公子被安平公主厌恶了,这可如何是好?”似是在问身边的侍卫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安平公主啊,武元皇帝最宠爱的侄女。季倾染嘴角含笑,目光却是阴沉无比。   他此趟来武元最大的目的就是冉姒。冉姒虽不是皇帝亲生女儿,但受宠程度却不是一般公主可以比拟的。背后又有着以武出仕,在武元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奚王府,她名下产业带来的,源源不断的银两,更是供养军队最好的补给。若他能讨得这位纤纤公主的欢心,将她娶进王府,为他所用,那他离那个王位可就更近一步了!到时候他到要看看那个女人生的小贱种还拿什么与他争!   “世子,二公子来了。”   “何时到的?”   “今日刚到。在雅轩遇见了安平公主,想为公主付首饰的银两,但被公主拒绝了。”   “派人盯着他。”   “是。”   季倾染,你若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算什么   一晃眼一年便这样过去了,忙忙碌碌了近一个月,新年终于到来了。   这日冉姒早早起身,在秋忆秋江的服侍下洗漱沐浴完毕后穿上了子车温婉特意为她准备的新衣。水红色的流云锦长裙较之她往日素净的打扮显得鲜艳华丽许多。冉姒开始时自然是不愿的,但抵不过子车温婉的哀兵政策,只好依了她。   穿着打扮完毕后冉姒便到了奚家宗祠,由奚老王爷带领着与华尧等人一同祭拜了祖宗后,众人又给奚老王爷拜了年,一番折腾下来才能坐在一起吃早膳。   “四丫头今天这一身让老头子我看得浑身舒畅,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就应该穿得鲜艳一些,整日里穿那么素淡怎么行,跟个老姑娘似的!老姑娘!”奚老王爷看着一身水红色的冉姒开心无比,连粥都比平时喝多了一碗,可吃饱喝足后唠叨的毛病又犯了。   冉姒对于奚老王爷这绵里藏针的话早已习以为常,专心吃着早膳不想理会于他。   “祖爷爷,姑姑那么漂亮怎么能是老姑娘呢!”华章鼓着小包子脸抗议。   “你姑姑没人要,嫁不出去就是老姑娘!”奚老王爷中气十足,跟华章争辩道。   冉姒小小的拥护者听了这话不干了:“谁说我姑姑没人要嫁不出去!等章儿长大了章儿娶姑姑!”   充满孩子稚气的话语一出,随即逗笑了在场的大人们。而华章却是一脸正经,十分严肃的样子。   柳忠伸手揉了揉华章的脑袋:“小孩子家家的,老气横秋。”   “哼!等你长大她就更加是老姑娘了!”奚老王爷似是不服气,竟也跟华章怄气起来。   “才不是!”华章较起真来,眼瞪得溜圆,腮帮子鼓鼓的,翘着小嘴大声反驳道。   “章儿!怎么能这样对祖爷爷说话!”华尧斥了一声华章,唬着张脸。   冉姒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华章招招手:“章儿到姑姑这来。”   华章见了,下了凳子便跑了过去,冉姒把他抱在怀里,笑着说道:“大哥斥他做什么,爷爷也是个为老不尊的,咱们章儿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说完睨了奚老王爷一眼。   奚老王爷看了冉姒一眼不接话,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她。众人见了皆相视而笑,这府里也就冉姒敢这般说奚老王爷了。   “公主,陈世子到了。”门房前来禀报。   “请他稍等片刻。”冉姒放下华章起身,却发现众人皆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其中以奚老王爷的眸光最为明亮。冉姒叹了口气,“真是为老不尊。”说完便施施然走出了偏厅。   郊外送别亭的梅林如传说中一般,在昨夜便已全部盛放,放眼望去是一片红与白相间的海洋。原本只有一个个花骨朵的褐色树枝如今已经被朵朵娇艳的梅花所掩盖寻不见踪迹。   冉姒与陈瑾并肩走在梅花林中,正值新春,大多数人都到街上寻热闹去了,此刻的梅林美丽而安静。   水红色的衣裙给今日的冉姒增添了一分不同于往日的娇俏,虽然还是那般轻淡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息,让人感觉不再那么遥远缥缈。细润白皙的脸上不施粉黛,却因走路稍久透着些许的粉色。   “陈世子,我们休息一下可好?”见不远处就有着供游人休息的石桌石凳,冉姒问道。   今日陈瑾没有与往日一样坐在轮椅上让冉姒有些许吃惊,方才知道陈瑾其实是可以如他们一般行走的,只是时间不能太长罢了。从送别亭走进这梅林也有不长时间了,陈瑾走路的速度明显比刚开始的时候慢了许多。   陈瑾心中苦笑,暗暗恼恨自己的双脚不争气,脸上却露着温和的笑,点了点头:“好。”   走到石凳前,陈瑾将身上的氅衣解下,折叠成几层后把它放在冉姒面前的石凳上,见冉姒略微怔愣的表情便解释道:“公主畏寒。”说完不敢再去看冉姒,自己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下,佯装赏梅。   冉姒默了一下,终是弯腰将石凳上的氅衣拿起放到了陈瑾面前的石桌上,随后动手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雪白的鹤氅,刚要拿下便被一双手制止了。冉姒抬头便看见陈瑾沉着脸为她将氅衣披好,解开的鹤氅的系带也被他系好。   “冒犯了。”为冉姒披好氅衣后陈瑾退开两步,与冉姒保持了一定距离。   饶是冉姒平日里再云淡风轻此刻也不免感到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陈世子的氅衣怎可……”沉默许久才呐呐开口。   “它不及你重要。”陈瑾打断冉姒笨拙的解释,“氅衣脏了可以洗,破了可以换,为你放在石凳之上隔寒也是我自愿的。而你,却只有一个。”   “安平,”陈瑾执起冉姒的双手认真地看着她,眼中倒映着那个红色的身影,“跟我回陈国好吗?我知道自己身有残疾不该奢望,可总忍不住地去想,如果站在我身旁的一直是你该多好。我保证,我的世子妃,我的王后,是你,也只会是你。”一字一字,似承诺更像是告诉自己。   冉姒看着他的眼睛,好似要验证这话的真假。许久,她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握在手中的双手,慢慢将手抽出,轻声说道:“我的父王他只有我母妃一人,不是因为她是长公主,而是因为他爱她,爱到这辈子只能容下她一人。我这样说,世子可明白?”   “我也……”   “你不可以。”冉姒打断陈瑾脱口而出的话,“你是陈国的世子,陈国未来的君主,一国君主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妃子?若要巩固那个位置便需要拉拢依靠各方的势力,而维持这股势力最稳固最有利的方法只有联姻。世子出身皇家难道不懂这个中利害?当今皇上与皇后是何等恩爱,可也抵不过那份至高无上的皇权。我不是姑姑,我做不到她那般大度,那般委屈自己。世子觉得自己能做到吗?这辈子只有我冉姒一个。”   “……”   冉姒见陈瑾沉默,轻轻一笑:“世子,你可曾仔细想过,想娶的是冉姒,还是安平公主?”   陈瑾失语。她的笑腼在他眼前,那么近,却又那样远。江山与美人,是否真的只能择其一?   最终,陈瑾作揖朝冉姒一礼,径直走出了梅林。   一阵寒风吹过,带起一片落花,纷纷扬扬,下起了梅花雨。冉姒抬头,用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心头有一丝苦涩上涌,凄凄一笑:“娘亲,你比四儿幸运……”   待到苦涩消逝,冉姒放下手,整理了一下并不皱乱的衣裙后转身,打算离开这片红得让她感觉无比刺眼的梅林。   还未迈步,白色的衣袂进入眼帘,带着淡淡的木槿香气……   渐渐的,梅花香气淡去,只留木槿花香萦绕在周围,带着些许暖意。   他伸手将她耳畔的发丝拨至耳后,动作轻柔,看着她浅浅笑道:“阿四,新年快乐。”   划过耳廓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她抬头看着他:“季世子何时有了跟踪别人的爱好?”   “阿四,我不是圣人。”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跟别的男人一起踏雪赏梅还无动于衷。   “你当然不是。圣人可不像世子一般贪恋权贵。”冉姒脸上浮现出嘲讽,“世子不需要陪刘侧妃吗?连来武元求亲都带在身侧,那般宠爱,那般片刻不舍分离。”   “阿四,在你眼里我已经是这般的人了吗?”含着温柔的眸子黯淡下来,苦涩的滋味在嘴中蔓延开来,“四年!整整四年!那样想见你却又不能见。我怕你因为看到我会想起她,怕你一心想着为她报仇而不肯好好养伤,你那时伤得那样重,我想守在你身边,可是我不敢,你那样恨我,怎么还会想看见我。”   “是!季倾墨,我恨你!恨你既然给不起却还要给我承诺!恨你刘娇害死了我的五儿你却还那样维护她!可是,我更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暖城……”冉姒突然平静下来,低低笑起来,眼眶中的泪却溢了出来,“阿瑾,当初要是没有遇见你,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嫁作人妇,和其她女子一般有着一个平凡而温暖的家?五儿会不会也已经嫁人,会有着疼爱自己的夫君和可爱的孩子,不会因为救我而失去性命……”   “阿瑾,我于你到底算什么?报仇、权力……我能排在第几位?只怕是从来没有在你心里占据过一席之地吧。”冉姒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连伤心都不会了。   季倾墨看着冉姒满脸的泪痕和那双带着绝望的眸子,竟生出了一种她真的要离他而去了的错觉,心中从未出现过的恐惧和害怕突然间汹涌地喷涌而出,他来不及多想便上前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死死抱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或许是因为拥抱来得太过突然,或许是因为熟悉的木槿花香,又或许从内心深处就想念着这份温暖,冉姒竟一时怔愣住没有去挣脱。   感受到怀中传来的温度,季倾墨刚才的恐慌才稍微减轻一些,可温柔的眸中依旧翻涌着不安,轻轻叹了一声:“阿四,刘娇她……”   听见“刘娇”二字,刚刚安静下来的冉姒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了季倾墨,挣脱了他的怀抱,刚哭过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他,就像只受伤的小兽,冷冷一笑:“季倾墨,从此以后你真心爱她也好,为了你的权力宠她也罢,都与我冉姒无关了,再也没有关系了!”冉姒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扔向季倾墨,转身离去。   她走得决绝毫不留恋,季倾墨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许久,许久,他弯下腰将那枚掉落在地上的玉佩拾起,仔细将上面的尘土擦去,枯井般空洞的眸子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收回怀里。   “阿瑾,我娘说这玉佩是当年你娘替你留给我的信物。”   “那又如何?”   “诶?我二姐说有了这信物你就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   “阿四……”   “嗯?”   “你真不知羞。”   “我再不知羞也是你媳妇儿,这辈子都是!”   “那你可得把这玉佩收好,若是弄丢了我可就不要你了,你那么不知羞。”   “哼,自然要收好,你这辈子可都是我的人了,这是你的卖身契。”   阿四,你把它扔掉了,那么我呢?你也不要了吗……   ☆、病由心生   冉姒病了,来势汹汹,没有任何征兆。   安园里每日都有数十个大夫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人能将冉姒治好,喂了好几次汤药却没有一点好转,甚至惊动了子车恒权,派了宫中最好的御医到奚王府为冉姒看诊也无济于事。只说是心结,情绪抑郁不舒,郁结于心,唯有找到症结疏泄心中郁气方能痊愈,否则喂再多汤药也是无用。   此时的冉姒仍旧昏迷在床上,体温高的惊人,还迷迷糊糊的说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胡话。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愁煞了奚王府的一干人等,连皇后也忍不住出宫探望了一次。   “我原以为那陈世子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也是要不得的……”   秋江是冉姒几个贴身侍婢中年纪最小的,还是孩子心性,往日冉姒待她较之秋忆几人更为宽容些,秋江心里感念,如今见着冉姒这般模样眼圈都红了。前两日陈瑾约冉姒出游她自是知晓的,当日回来冉姒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里滴水未进,当晚就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满嘴尽是胡话,成了今日这个样子,秋江自然而然把这笔账算到了陈瑾头上。   “秋江,这话也是你说得的!”正坐在床榻边为冉姒拭汗的秋忆压着嗓子,厉声喝止秋江的话头,看见秋江那红红的还带着泪痕的双眼又心有不忍,放柔了声音说道,“秋江,公主往日疼你,你更应为她着想才是,理应知道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秋江抽咽了一下:“秋忆姐姐教训得是,秋江下次不敢了。”   秋忆叹了口气:“你和秋然还是先休息吧,公主这儿我会守着,下半夜再来替我,咱们全挤在这里也不利于公主休养。”   秋江和秋然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秋忆把冉姒身上发的虚汗拭去,又为她换了身里衣。刚才吃了药还发了一身汗,虽然没有之前烧得厉害,却也还发着低烧,眉头紧皱还不断梦魇说着胡话。秋忆把冉姒额上敷着的帕子换下,起身将窗子掩好,把内室的蜡烛全都吹灭,独留外室的一盏,捧着脸盆走出了屋子。   忽的,窗子被风吹开,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被风吹得翻飞的纱帘似夜中起舞的精灵……   不一会儿秋忆就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脸盆,上前把被吹开窗户关上,走到床边坐下,发现冉姒相比之前平静了许多,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秋忆长长舒了口气,看来御医的药起作用了。秋忆打了个哈欠觉得困极,忍不住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阿瑾……”熟睡的冉姒喃喃,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胡话。   正月初七,每年的今日太子都要带着皇子和仍待字闺中的公主们到京都郊外的国寺万福寺戒斋沐浴七日,祈祷新的一年里武元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冉姒有着公主的封诰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马车在爬着山路,即使是坐在抗震性极好的黑檀木马车里也还是能感觉到些许的颠簸。冉姒大病初愈,原本脸色苍白的她这下子更是变得惨白了几分。秋忆将热茶拿给冉姒润口又抚背替她顺气这才好一些。   “公主,您的身子才刚刚有了起色,怎么经得起这样颠簸?”秋忆在冉姒背后垫了个软枕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   “不碍事的。这祈福是大事,耽误不得。更何况没准我戒斋沐浴祭拜菩萨七日,菩萨看我心诚让我的病也好了呢。”冉姒微微一笑,打趣道。   “若是这样,奴婢愿戒斋潜心礼佛三年,只求菩萨保佑公主从此健康安乐,无病无灾。”   秋忆说得认真,冉姒听了心中一动,莞尔一笑并未答话。   “我昏迷那几日可有人到府上来?”许久,秋忆才听见冉姒轻声问道。   “皇后娘娘和太子来过,探望过公主后到老王爷那儿小坐了片刻便回宫去了。”   “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秋忆觉得冉姒问得古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只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好似在沉思着什么,“到是有一些官员的夫人小姐们曾上门想来探望公主,可是都被大少爷拒绝了,说是公主养病不宜太过嘈杂。”   “这些日子可是你们守夜?”   “嗯,奴婢和秋江轮流在屋内守着,秋雪在外面守着。”   “整晚都醒着吗?”   “公主……”秋忆有些窘迫和愧疚。这几日许是白日和晚上都要照顾冉姒,她和秋江都感到十分疲惫,到了晚上总是犯困,禁不住的打盹儿,所幸冉姒病情也一日日好转,晚上睡得十分安稳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否则她和秋江万死也难辞其咎。   冉姒见她支支吾吾,一脸的愧疚便知道了个八|九分,柔柔一笑,轻声道:“你不必紧张,我也就随口一问。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公主,到了。”秋忆见冉姒笑得温和,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放下心来,将氅衣披到冉姒身上说道。   冉姒将玉佩放进楠木盒中放好,将盒子藏在马车的暗格中后才由秋忆扶着下了马车。因为大病初愈冉姒的马车比其他人的走得稍慢一些,待她下车的时候大家已经到了,正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三姐姐可算到了,大伙儿可就等你了。”子车柔儿眉眼含笑招呼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楚。   冉姒看着她微微一笑,没有去答话,径直走向了子车孝人。子车柔儿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吃了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四儿可好些了?”子车孝人一身明黄衣袍,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着冉姒笑道。   “莫非太子哥哥见了谁都这般暗送秋波?”冉姒不答反问,一派天真的模样。   子车孝人听了,脸刷的就黑了:“真是口无遮拦,没点公主该有的样子!”   “四儿从小便去了暖城,几乎可以说是二姐一手带大的,太子哥哥是在对二姐对四儿的教导不满吗?”许是病得久了,日子有些无聊,见了子车孝人冉姒忽然玩心大起。其实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子车孝人天生八字不合,见了他总想跟他抬杠,看他吃瘪的样子。   “你少拿她来压我……”子车孝人倾身附耳,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很低,只有他和冉姒能听见。   冉姒噗嗤一声笑了。看着他恨不得把她揍一顿解气却又发作不得的样子心情颇为愉快。   “安平姐姐和太子哥哥怕是好事将近了。”七公主笑道。   冉姒和子车孝人这个角度在他人看来极其亲密,两人皆嘴角含笑。在其他人看来,那两人就像是在互相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没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样子,见了男人就知道往上凑!”子车柔儿嘲讽道。   听刘娇说,冉姒曾给她医治过腿疾,还以这个为由让季倾墨答谢她,到季倾墨的暖园待了许久。谁知道她在那里边做了什么!尽会使些狐媚手段,勾引了陈国世子还不行,竟还想着招惹季世子!怎生的那般不要脸?如今武元谁人不知她子车柔儿与季世子才是一对,她还那般使劲往上凑,真真是丢了她们武元公主的脸!   七公主听了子车柔儿的话有些愕然。印象中子车柔儿永远都是那般知书达理、端庄温婉,今日却说出那样的话,实在让她吃惊。   子车柔儿见了七公主那惊愕的模样,自知刚才失言,遂笑道:“我只是怕三姐姐那样有损咱们武元公主的形象,一时口快罢了,七妹可别往心里去。咱们快走吧,去晚了太子哥哥怕是要怪罪了。”说着牵起七公主的手往寺里走去。   众人从万福寺的侧门往里走,在专门供香客净手的泉水池子里净手后在请香处请了香,在佛前为武元焚香祈福后便在正殿的佛前聆听了半日佛法才作罢。   “太子殿下,今日便到此处罢。皇子公主们今日车马劳顿,贫僧已为各位安排好斋饭和下榻之处,各位休息半日,明日再继续罢。”方丈双手合十对着子车孝人一礼,说道。   “一切听从方丈的安排。”子车孝人还礼。   随后众人分别由寺里的小僧引路到了各自的住处。万福寺是国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接待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到寺中戒斋祈福,所以住处安排得也算舒适雅致。男子和女子的住处是不同的,男子的院落在寺庙的东边,女子则在南边。冉姒是女子,自然与子车柔儿她们住在了同一个院落。   “公主,奴婢听说季世子也在这寺里。” 秋忆收拾着行李,随口说道。   ☆、若即若离   冉姒听了秋忆的话,正在倒茶的手一抖偏了方向,滚烫的茶倒在了执杯的手上,疼得冉姒松了杯子,柳眉紧皱。   秋忆听见动静回身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上的行李察看冉姒的伤势,只见本来白皙的手霎时红了一大片。秋忆用手帕将冉姒手上的茶水擦干,即使动作放得很轻可还是让冉姒感到十分的疼,咬唇忍着却不出声,眼角亮晶晶的挂了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上去让人甚为怜惜。   “公主,您稍微忍耐一下,奴婢去找找寺里的师傅,看看有没有治这烫伤的药物。”秋忆说完便起身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冉姒看着被烫得发红的手,幽幽叹气,还好伤的是左手影响不大。这几年来她比以前稳重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弄得自己经常三天两头便会小伤累累。他们都说,以前那个没脸没皮的顽丫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变成了优雅稳重的真正的公主,可是谁又知道这个长大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在冉姒发呆之时,门口忽地闪进一道白色的身影,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烫伤的手便被人牵了起来。冉姒抬头,发现季倾墨正坐在身旁的凳子上牵着她那烫伤的手,脸上堆满了担忧。秋忆呢?他怎么会来这里?脑子一时拐不过弯来的冉姒愕然地看着季倾墨。   “怎的如此不小心。”嘴里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那般温柔,还带着深深的无奈。   季倾墨抬头便看见冉姒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一副呆愣的样子,透亮的眸子有着几分傻气,长而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显然是疼得厉害了。冉姒的眼睛不同于往日那般幽深,透澈得季倾墨都能看到她眼中的自己的影子,心下一动,垂下头,拿出藏于袖中的药,动作轻柔的为她烫伤的手抹着药。   手上传来的清凉驱散了被烫伤的疼痛,也唤回了冉姒的神智。熟悉的淡淡的药香,冉姒转头看着桌上那瓶膏药心口一撞,涩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冰魄玉露膏?”冉姒听见自己呐呐开口问道。   “嗯。”轻轻应了一声,但是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你……经常受伤吗?”心里明明答案呼之欲出却偏偏不愿意去相信,“还是……刘侧妃?”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季倾墨擦药的手一顿复又继续,没有答话,直到被烫伤的地方全都抹好了药,才将药瓶盖好收回自己的袖中。   在冉姒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时候,冷冷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安平公主,臣的侧妃不会像您这般不小心,而且,她也不喜欢这冰魄玉露膏的气味。”   “是吗……”冉姒抽回被他牵着的手,垂着眼低声说道。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冰冷的双眸让她不敢再去看他。   “公主若是没有其它要事臣便先告退了。”季倾墨起身,礼貌而疏离,不待冉姒答话便走出了房门。   久久,一滴泪掉落在冉姒的手背上,身体轻颤起来,却没有任何声响。   “公主,怎么了?很痛吗?需不需要禀告太子殿下宣太医?”秋忆一进房门,看见的便是冉姒咬着唇低头落泪的样子,以为冉姒痛极才会这般,“都怪奴婢不好。刚才奴婢去找寺里的师傅取药,路上碰见了季世子,跟他说您被茶水烫伤了,可是奴婢还没来得及问他是否有药他便不见了,耽误了些时间才问寺里的师傅要了药。”   秋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盒要为冉姒涂药,却发现冉姒手上已经涂了药膏,被烫伤的地方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没有那么红了。   “秋忆,很痛……”秋忆听到冉姒这样答道。   刘娇已经数日没有见着季倾墨了,连着数次到暖园找他都被告知不在,今日也是如此,她全部的耐心已经被耗尽,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夫人,老奴打听到了,世子到万福寺去了。”张嬷嬷从外面进来,关了房门对刘娇说道。   “到万福寺做些什么?”刘娇疑惑。   “管家说是上香祈福去了,可是老奴觉得这事儿蹊跷得很。夫人有所不知,今日是太子带着皇子公主们到万福寺祈福的日子,安平公主也去了。”张嬷嬷双眼眯起,阴沉着声道,“世子这个时候到那万福寺去怕不止是祈福那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刘娇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冷冷一笑,“不管是谁,只要是威胁到我地位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早先我便觉着那安平公主看着眼熟,如今想来真的是跟当年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张嬷嬷惊讶:“夫人是不是记岔了?那女人当年不是……”   “我也觉得这事儿蹊跷。当年那个女人若真的是如今的安平公主,那时候又怎么会被人卖到我刘府来?而且当年她死了之后世子爷那长时间的消沉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当时还为了她做了那么可怕的事……”   想到当年那一幕刘娇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百多条人命啊,几乎把整个世子府都染成了红色……   “但是不论是不是那个女人,既然她们长得如此相似就必然会引起世子爷的注意,而我要做的就是把他那份很有可能死灰复燃的感情扼杀在萌芽中!”刘娇眼中闪过杀意。季倾墨只能是我的!   “夫人既然这么决定了下手就必然要快!”张嬷嬷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行!世子爷也在万福寺,若是被他知道了……”刘娇反对。她虽然想让冉姒消失却更加不想让季倾墨永远恨了她去。况且他的手段她是见过的,如果事后让他知道是她派的人,后果不言而喻。   “夫人,最近这些日子风干物燥的,这一不小心,有点什么火星子烧到了什么地方也是常有之事……”见刘娇一脸犹豫,张嬷嬷继续说道,“夫人放心,一切由老奴来安排便是,一定会做的干干净净,绝对查不到夫人身上。”   刘娇听了思虑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她绝对不允许别人动摇她在季倾墨心中的位置!   “夫人可别忘了,除了安平公主,那五公主也是夫人的一大障碍。”张嬷嬷提醒道。   “她们的住处挨得那样近,一处走水了祸及另一处也是自然之事……”刘娇沉下脸,嘴角挂着冷凝。      ☆、无事生非   随着寺中的师傅诵念了三日经文的众人都疲惫不堪。   本就都是平日里锦衣玉食供奉着的皇子公主,几日素斋不说还要日日在正殿诵念枯燥的佛经,不说子车柔儿这些年轻好动的女孩子们,就连往日里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的冉姒也开始熬不住了。不过也好在这祈福的七日里也就前三日需整日坐在正殿里念经,后四日只需聆听大师讲佛半日即可。   这日午后冉姒用过斋饭后独自一人前往往生堂,这条路她走过太多遍,已经熟悉得闭着眼也能走到。   四年前她能从床榻上起来后便前往万福寺为五儿置了往生牌位,每日由寺中的小师傅打理供奉着,五儿这辈子太苦,她只能默默向佛祖祷告期望她的五儿下辈子能投生一户好人家,拥有平安幸福的一生。   五儿是冉姒去了暖城之后从一个江湖戏班子手里救下的小姑娘,奚宝儿见她与冉姒同岁,自己往日又忙,无瑕陪伴这个妹妹,便也同意了冉姒将五儿带回府里一同学习玩耍。五儿本来没有名字,那个戏班子的班主也是整日“臭丫头”“死丫头”的叫,冉姒知道后便说她在家中排行第四所以叫冉姒,那五儿便叫冉舞,取谐音五,是她的妹妹。冉姒虽没把五儿当做奴婢并与她说把自己当做姐姐就好,可五儿却始终感念于冉姒的救命之恩,喊冉姒为“小姐”。   小姐啊……冉姒笑笑,从出生到现在,也就只有她的五儿会这样叫她了吧,其实比起公主,她更想做奚王府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   虽然说冉姒比五儿要大一些,可五儿却比冉姒要成熟得多,衣食住行,将冉姒照顾得无微不至,比冉姒这个说自己是姐姐的人更像姐姐。从那以后五儿便日日跟在冉姒左右,两人形影不离,使得奚宝儿都醋了好长一段时间。冉姒天生体寒,到了冬日手脚愈加冰冷,五儿便总是爱将冉姒的手脚捂在自己的衣服中,冉姒不肯,却总也拗不过她的倔强。   她那样善良温柔,上天却不能给她一个好结局,竟活活烧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刘娇!这笔账我一定会找你算清楚的!冉姒的眸子也冷了三分。   来到往生堂,冉姒一进门小沙弥一眼便认出了她,上前一礼道:“施主,祭拜的物品都已为您准备妥当了。”   冉姒回礼后便向放着五儿牌位的位置走去,却看见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立在前方背对着自己,显然是在祭拜怀念什么人。   自那日以后季倾墨便没有再出现过,却每日早中晚派了人送药过来并监督着她将药膏涂抹好以后又将药拿回去。   起初冉姒不解,他为何不将药留下,却是这般大费周章的让人来来回回送药。后来才想起,自己以前那因为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养出的性子,凡是药都是不肯碰的,即使是外用的药也嫌弃得很,每次喝药敷药非得有人监督强迫着才肯碰那药。以前每次生病他为了让她好好吃药就被折腾得够呛。   季倾墨转身发现冉姒看着自己,走上前去恭敬一礼:“公主。”   “公主,微臣还有要事,便先行告退了。”淡漠有礼,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却唯独少了她最熟悉的温柔。行礼后没有再看冉姒一眼,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往生堂。   淡淡的木槿花香消逝,冉姒感觉眼睛涩涩的,难受得厉害。   顺着刚才季倾墨站的位置看去,冉姒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写着“苏瑾”的牌位。   苏瑾,季倾墨的生母,那个在她一岁的时候就笑言要讨了她去做儿媳,还会抱着她唱动听的歌曲的温柔似水的女子。   那个牌位一看就能知道不是新立的牌位,而是受了许多年香火供奉的。她竟然来了那么多次都不曾注意!   想到这里,冉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到五儿的牌位前。   果然,如往年一样,五儿的牌位早已有人上过香,而且是新焚的,香才烧了一半。以前她也问过堂中的小沙弥是谁为五儿上的香,可那小沙弥都只说那人自称是五儿的亲人,别的便不肯再透露半句。   阿瑾,这就是你说的,我的亲人便是你的亲人吗?可是,为什么……   冉姒为五儿上了香,又祭拜了苏瑾以后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出了往生堂。出了门就看见子车柔儿一脸嘲讽地看着她。   “三姐姐是在跟佛祖求姻缘吗?佛祖可有告诉你搅了他人的姻缘是要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声音中带了浓浓的讽刺。   不同于往日伪装着自己的子车柔儿,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并且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这几日冉姒就觉着子车柔儿不对劲。她对自己的敌意冉姒是清楚的,以前最多也只是暗讽几句,对她耍点小手段,爱重自己端庄温婉形象的她是绝对不会同自己这般说话的。而这几日,子车柔儿见了她都是一副似嘲带讽的模样。   冉姒微微一笑,好似好心提醒道:“五妹妹难道不知这是往生堂?供奉死者的地方。”   这话问的轻巧,却是有意指她子车柔儿不学无术,连往生堂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子车柔儿扬起唇角,眼睛里带着嘲讽:“妹妹我怎么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毕竟三姐姐多年求不到活人的姻缘,说不定想到这往生堂碰碰运气换换口味呢?”   冉姒挑眉,到这往生堂换换口味?子车柔儿这话里分明就是指她冉姒嫁不出去,许配不到好人家,饥不择食之下连死人也不放过。这子车柔儿话里话外都在暗讽她不甘寂寞,水性杨花到处勾搭男人。冉姒疑惑,子车柔儿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般不顾平日柔婉的大家风范这样嘲讽于她,甚至还说出了到往生堂寻男人这种话。   “五妹妹这是在说什么?为何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冉姒淡淡一笑,很疑惑的模样,好像是真的在请教子车柔儿。   “冉姒!你不要再假惺惺的了,让我觉得恶心!”子车柔儿冷冷地看着冉姒,双眸如刃,“你这副样子骗得了父皇,骗得了太子,骗得了陈世子,甚至连季世子也被你骗了去,可是我却不会被你所蒙蔽!”   自她懂事起就知道父皇最最宠爱的既不是她也不是他们兄弟姐妹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这个臣子的女儿!每次宫中进贡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父皇永远都是先往宫外送,而她得的永远都是她冉姒挑剩下的!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武元尊贵的公主,作为公主应该端庄贤淑,所以她努力着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合格的公主,那样父皇便会喜爱她。可是,对于那样娴静大度人人称赞的她,父皇也仅仅是夸奖几句,而对于那个整日就会捣蛋给他找麻烦的冉姒却是疼爱爱护之极!   她子车柔儿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是他宠爱的刘贵妃所生的女儿,冉姒一个外臣所生的贱女凭什么那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本属于她的宠爱!凭什么!   冉姒冷眼看着愤怒万分的子车柔儿。她这是打算跟自己撕破脸不再伪装了吗?也好,她实在是厌恶子车柔儿那明明恨不得对她扒皮拆骨,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友爱长姐的样子。站在明处的猛虎永远比藏在暗处不知何时咬你一口的毒蝎要好解决得多。   “五妹妹的话说得越发让人不懂了。你的意思是说舅舅、太子、陈世子和季世子他们都是瞎的吗?”   “你少在这里巧舌如簧!你明明知道季世子和我才是一对,我才是季国未来的世子妃,我很快就会嫁到季国,你却还要去勾引他!”子车柔儿怒声道。   刘娇跟她说,冉姒有意无意的总是围着季倾墨绕,好让季倾墨倾心于她。她本来对此半信半疑,可是在万福寺这几日,季倾墨日日派人送药到冉姒的住处嘘寒问暖,私下里其她姐妹和下人们早就议论纷纷,说季倾墨怕是喜欢上了冉姒,而她子车柔儿不过是个笑话!今日她见到季倾墨进了往生堂便在外面等着,而不久冉姒又走了进去,两人若不是约好哪里会这样巧合?   冉姒,你抢了父皇的宠爱便罢了,如今我的夫君你也要抢吗?我子车柔儿决不答应!   冉姒听了心中惊讶,难道子车柔儿是因为季倾墨才会如此?   心中虽然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五妹妹莫不是糊涂了?一来舅舅没有明确下旨说将你许配给季世子,二来季世子也未向舅舅提亲说要娶你为妻,五妹妹如今却如此不自重,竟以季世子妃自居。更何况我和季世子之间清清白白,妹妹却这般诬陷说我勾引于他,毁我清誉又是何居心!”   “自季世子入京以来父皇便有意为我与他指婚,整个京都传得沸沸扬扬,难道你冉姒会不知道?毁你清誉?朝三暮四,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有何清誉可言?”子车柔儿现在已经是怒极,连音量都不曾压低,丝毫不在意他人听到。   冉姒已经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在她看来子车柔儿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子车恒权意欲赐婚子车柔儿和季倾墨的事她是早有耳闻的,但都是众人私底下传的流言,子车恒权一直都没有就这件事表态过,更别说明旨赐婚了。   而季倾墨……冉姒感到心中一痛更加无意与子车柔儿再争辩,转身便要离开。   子车柔儿见冉姒要走一个快步闪身上前拦住,冷冷道:“怎么?让我说中了?戳中了你的痛处?”      ☆、曲水流觞   冉姒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忽然笑了起来,眼里带着足以让子车柔儿把心肺都气炸的笑意,慢慢道:“五妹妹,你若是真觉得我水性杨花便这样觉得罢,反正于我是没有任何影响的。这个话你大可以到舅舅面前,到太子面前,甚至到更多人的面前去说。只是,在我清誉尽失之前,你那温厚识大体的形象是否还在,就未可知了。”   子车柔儿咬牙,冉姒是她名义上的长姐,做妹妹的不维护姐姐的声誉也就罢了,若是还到处散播不利于长姐的流言,不论流言是否属实都是会被他人诟病的,她还犯不着为了冉姒毁了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在众人心中美好的形象。   想到这,子车柔儿轻轻一笑,刚刚因恼怒而露出的狰狞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三姐姐言重了,再怎么不是你也是我姐姐,咱们姐妹就应同气连枝,任何一个被他人所诟病另一个也讨不得好去不是?”   冉姒见她变脸得如此之快,不知她又打什么主意,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姐姐放心,就是为了妹妹我自己我也绝对不会对人说毁坏姐姐声誉的话,更加不会跟他人说起姐姐曾经嫁过人之事……”子车柔儿声调温柔,眼中却满是讽意。   若不是刘娇告诉她,冉姒曾经嫁过人之事她还不知道呢。这个小贱人竟藏得那样深,残花败柳又怎么配得上那样完美的季世子?还有父皇,若是父皇知道他千宠万宠的公主竟然那么不自爱,与人私定终身又曾嫁为人|妻,到那时不知会作何反应。   听到这个,冉姒眸光一闪,没有说话。   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除了家中的几人就只有舅舅、姑姑还有子车孝人,他们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而除了这些人,就只有一个刘娇而已,而刘娇怕是也没有告诉子车柔儿全部的真相,否则,子车柔儿怎么可能还会拿这个来威胁她?这样看来子车柔儿只怕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怎么?这事竟是真的!我原来还以为是那些人道听途说要抹黑姐姐呢!”冉姒的不语和刚才那她看得清清楚楚的眸中的闪烁,都让子车柔儿认为冉姒是因为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发现才如此的,这就让她更加笃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冉姒虽然惊讶却没有子车柔儿心中预想的被人戳穿的恐惧。她笑了笑:“五妹妹,既然你说姐妹一场那我便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可要查清楚了再拿出来说,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一切都是空话。而且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儿,不要被人家拿来当枪杆子使了也不自知。”   看着冉姒云淡风轻的笑,子车柔儿心中极为恼怒。冉姒,不要以为那件事情自己做的滴水不漏,等我找到了证据,我到要看看你到那时是不是还照样笑得出来!   子车柔儿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七公主从远处跑来。   “七妹,怎的这般莽撞,有何急事需要你这样不顾形象地跑来?”待七公主跑近站定,子车柔儿皱眉责备道。   七公主本就跑得急,气都未喘过来便被子车柔儿斥责了一顿,心下委屈,连来的目的都忘了,低垂着脑袋,情绪十分低落。   对于这个温柔老实的七公主冉姒颇有好感,微微一笑,问道:“七妹妹跑得那么急是有什么要事吗?”   七公主闻声抬头,便见冉姒朝自己微微笑着。   脂粉未施的面庞肌肤如雪,细长的柳眉下是清澈含着笑意的眸子,淡粉色的唇微微弯着,带着和煦友善的笑容。冉姒的五官虽然说不上极好看,可是在她的脸上却是恰到好处,多一份则艳,少一分则俗,骨子里散发出的淡定和高贵更是让人为之倾倒。七公主竟看得有些痴了,在她看来,满院子盛放的梅花都不如眼前的人儿好看。   “太子哥哥他们在后山的流觞亭设了曲水流觞宴,让我过来找你们过去呢。”七公主温和地笑了笑。   “劳烦七妹妹回去告诉太子哥哥一声,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休息了。”她的身子本就未痊愈,硬撑着诵了几日佛经,本想着祭拜完五儿便回去休息,没想到又被子车柔儿纠缠了许久,现在实在乏得很,不想再去参加那曲水流觞会了。   七公主见冉似欲走一下子急了,忙拉住她急切道:“太子哥哥说让我一定把安平姐姐带去的!”   “七妹又何必为难三姐姐?曲水流觞宴这种风雅之事怕是不适合她呢。”子车柔儿阴阳怪调地说道。   “怎么会不适合?安平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咱们武元的才女,一直是我努力追赶的对象呢!”七公主没有注意到子车柔儿的古怪,一心想把冉姒带去曲水流觞会。她只是觉得她若是能够把冉姒带去太子哥哥一定会很开心的。在她心里,安平姐姐和太子哥哥一直是很般配的一对啊。   最终冉姒还是被七公主硬拉着到了后山。   还未进流觞亭就听到子车孝人那带着风流韵味的独特嗓音说道:“四儿,到这边来坐。”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冉姒抬眸望去,愣住。   与子车孝人隔了一个空座的季倾墨也正望着她,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波动,墨色的双眸幽深得看不出情绪……   “安平姐姐快去坐吧,那是太子哥哥特意给你留的位置。”七公主在冉姒耳边轻声道。说完还在她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   子车柔儿看了一眼七公主和冉姒,径直朝季倾墨身旁的位置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季倾墨,点了一下头算是行礼,款款坐下。   “五妹还未嫁过去呢眼里便只有季世子了,可真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伤心啊。”子车孝人语气忧伤,脸上却挂着调侃的笑。   “二皇兄这是打趣我呢。这里就仅剩这两个位置了,二皇兄将自己身旁的位置留给了三姐姐,柔儿我就只能坐季世子旁边了。”子车柔儿嫣然一笑,说得有理有据,脸颊却是红了。   子车孝人笑笑,手中的折扇遮住了半边面容,一双桃花眼眼角上翘:“皇兄我是无所谓,只是不知季世子是否愿意?”   “五公主贤良淑德,又有天人之姿,能坐在五公主身旁是墨的荣幸。”季倾墨收回目光,垂下眼睑,淡淡说道。   虽坐下了,子车柔儿心中却是不安的,怕季倾墨觉得自己太过鲁莽,没有女儿家的矜持,此刻听他这样说,心里不免一喜,脸颊上的粉色又深了几分。   子车孝人听了并不答话,看向冉姒佯装怒道:“四儿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让大家等你那么久实在太不像话了。”   冉姒无奈,暗暗叹了口气,走到子车孝人旁边,在他和季倾墨中间的位置上坐下。   子车孝人甚是满意地看着冉姒点了点头,复又用宠溺的语气道:“乖。”   不待冉姒发作,他又对众人说:“大家诵了多日的佛经想必也乏了,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着实是个游乐的好日子。只是这佛门重地不宜歌舞笙箫,恰巧这后山又有这曲水流觞,今日我们众兄弟姐妹也来学前人附庸风雅一番,饮酒作诗岂不美哉?”   “二弟本就是风雅之人,为兄今日可要请教一番了!”说话的是大皇子子车孝文,是子车恒权的长子,为人爽朗大气不拘小节,成年之后便被册封为文王到封地去了,每年过年之时才会回到京都。   “正是!今日不仅有二皇兄还有季世子,真是让人惊喜之极。早闻季世子为人儒雅谦逊,才华济济,自从接手季国的事务后那季国更是每日蒸蒸日上,一跃成为了咱们武元里最强的国家!听闻季世子要娶五姐姐为妻,实在乃一段佳话!”   十皇子在这里面年纪最小,皇子里面最得子车恒权宠爱,自然也养成了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话语中对季倾墨是崇拜之极。   “十皇子过誉了,墨不过是承前人之果,季国有今日的成就并非我一人之功。”季倾墨淡淡回应,却只说季国,没有提到和子车柔儿的事。   “诶……十弟这般夸奖季世子实在让我醋得很,要不四儿你也夸夸我,兴许我能好受些。”子车孝人以手捧心,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冉姒看了他一眼,轻笑:“太子哥哥可是心口疼?若是真疼得厉害可要四儿为你施针?只是你是知道的,四儿学这针灸之术时偷了懒,效果还是有的,只怕是要吃些苦头罢了。”   她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让子车孝人打了个寒颤。他绝对相信他若是再胡闹下去,这丫头的针是绝对扎的下去的。   众人听了想笑却碍于子车孝人的身份只能忍着。一直听说能让太子吃瘪的人唯安平公主一人而已,起初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却是十足十的相信了。明明说着那样犯上话,却是一脸温柔毫无惧意,就好像只是在和家中的兄长在开玩笑。他们这些在场的哪个不是太子的亲兄弟姐妹?可又有谁敢那样无视等级的差距跟太子那样说话。   坐在一旁的季倾墨用手轻掩着嘴轻咳了几声:“太子殿下还是快开始吧,莫要大家等急了。”   子车孝人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没有丝毫尴尬,笑说:“六妹妹那里是上游便从她那里开始吧。那酒杯在谁那里停住谁便要作诗,若是作不出诗来或者作得不好可是要罚酒的。诗的主题由上一个人决定即可。现在这梅花开得甚好,这第一首诗便以‘梅’为题吧。”   在子车孝人的示意下,一个侍从将酒杯倒满酒后放入到曲水中,任它随着水向下游流去。   酒杯在大皇子处停住,他将酒杯拿起,沉思许久才吟道:“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好一句‘一树梅花一放翁’!”子车孝人称赞,“大皇兄豪气,二弟敬你一杯!”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皇子畅快大笑:“二弟过奖了。”也将杯中的酒饮了个干净。   大皇子给下一个人出了题后,侍从又将酒杯斟满将其放入水中任其流去。期间流到了好几人的跟前,除了十皇子作出的诗不能让众人满意自罚了一杯酒外,其他人都各展才华作出了不少让人称赞不已的诗篇。   “你们尽会欺负我,回去我可要告诉父皇去。下一个人便以情思为题吧。”十皇子说。   “小十,这跟父皇告状可不是大丈夫所为之事。”坐在邻坐的三皇子说道,又引来了众人的一阵哈哈大笑。   嬉笑间酒杯在子车柔儿处停住了。   (PS:大皇子的诗出自陆游的《梅花绝句》)   ☆、世子表白   只见子车柔儿嫣然一笑,并未将水中的酒杯拿起,轻轻吟道:“仰望筑波岭,飞泉落九天。相思积岁月,早已化深潭。”   吟完诗句后不待他人评判好坏,子车柔儿便将酒杯轻轻一推,杯子刚好在季倾墨面前停住。   她看着季倾墨,朱唇轻启,声音悦耳:“柔儿才浅,想不出什么好题,那便请季世子仍以情思为题可好?”   许久,许久,季倾墨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子车柔儿原本暗暗期待着他做出回应的心渐渐下沉。   我都做到这般不顾他人眼光的向你表达了我的情意,你还是这般无动于衷吗?   她垂下臻首,贝齿紧咬着下唇,心越来越痛。   就在子车孝人张嘴想说点什么化解这沉默的尴尬之时,季倾墨终于伸手将水中的酒杯拿起放在席前,转头便发现那双他深爱的眸子此刻蕴满了水汽,清楚的映着他的样子,而且,只有他的样子!   季倾墨回望着她,眼睛中是满得快要溢出眼眶的柔情,上扬的嘴角有着深深的温柔,从薄唇发出的声音也含着无限缱眷:“伊吹艾草茂,无语苦相思。情笃心欲焚,问君知不知?”   一下子,周围都安静下来了。   冉姒看着眼前的季倾墨,只觉得自己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也失了去,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在做何事,只听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看得到他温柔的双眸。   众人被这情景震得愣住。   这一直以来不是子车孝人和冉姒是一对,季倾墨和子车柔儿是一双的吗?现在是自己瞎了还是酒喝多了眼花?不然怎么会看见季世子那样温柔怜惜的看着三公主?   世人眼里,季倾墨永远都是那般温和有礼,谦谦君子,让人觉得亲近友善,可是真正去靠近时才会发现,他的谦和下是不容人靠近的疏离。   而现在,他们感觉季倾墨化去了自己长久以来设下的隔离圈。不!不是!也许他只是把那个圈子放大了,将她包裹了进去。   那个世界,除了她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那样的温柔,此生,只许给了她一人而已。   子车柔儿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心里又酸又痛,但更多的是怨恨!   季倾墨,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视我那爱你入骨的心,这样糟蹋我对你的情意!   冉姒!冉姒!冉姒!都是冉姒!凭什么什么都是你的!从小到大,父皇的宠溺,众人的赞赏,季倾墨的爱,这一切的一切你都要跟我抢!凡是我在意的你都要抢了去!   我不会就这样罢休的,总有一天,这些我子车柔儿会统统讨要回来,而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也要千倍百倍的还给你!   子车柔儿抬头环顾一圈,只觉得每个人都在暗暗地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袖下的手牢牢握紧,掌中有了带着锈铁气味的湿意她也毫不在乎。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才不至于让她当场失控扑向冉姒,将她虚伪的美人脸撕烂!   子车孝人轻咳几声,将呆愣中的众人唤醒,附身拿过刚才季倾墨放在席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笑着吟咏:“顺流而去,可见伊人。真是好酒!今日好诗好酒,又有众兄弟姐妹相陪,本太子感到十分畅快!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还要聆听佛法为国祈福,大家各自散去回房休息吧。”说完起身离去。   诶……太子难为,长兄难为,身为冉姒的兄长最最难为!   夜里,冉姒倚在床头读着奚宝儿寄来的书信。秋忆在旁伺候着。   夜深露重,又不比在安阁中有着供热的地热,躺在厚厚的几床被子中还是能感觉到寒意。   “真该庆幸还有两日便可以回府了,这里那么冷您的身子哪里熬得住啊。”秋忆弄着炉中的炭火叹道。   冉姒读完信后将信对折交给秋忆,抱起手炉,微微一笑:“再熬不住也就还有这两日罢了。二姐说她要去趟珑城,但是在这之前会先回趟家,估摸着这两日便到了。”   “那真是太好了!二小姐要是回来了公主也有个说话的人。”秋忆笑着接过信,把它放到炉中焚了,“公主,奴婢听说了今日您和季世子的事……”   冉姒莞尔一笑:“有什么你说便是了,何必这样吞吞吐吐的,我何时因这些责罚过你们?”   秋忆惭愧:“公主待奴婢们宽容,奴婢们一直都是知晓的。今日的事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丫鬟们都在私底下说是公主勾引了季世子,抢了五公主的夫婿。”   冉姒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道:“她们爱说什么便说去吧,嘴长在她们身上咱们也管不着。只是,可别让我亲耳听见便是。”   “奴婢觉得季世子自然是千百般的好,可就是差在他有个刘侧妃。这世人谁人不知季世子极其宠她,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去,这刘侧妃在闺中之时便是跋扈之人,这嫁了季世子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了,简直就像是被宠坏了,压根不懂得天高地厚,没准哪天冲撞了什么贵人或者是做错了什么季世子都不能护她之事……”   秋忆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冉姒却是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仔细再琢磨却是再也抓不住头绪。   “公主,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秋忆见冉似皱眉,以为她又犯了什么病,着急道。   “没事,睡吧。”冉姒只觉得头疼,没有再深思下去。   五更天,天还未亮,秋忆起身穿衣给炉中加了些炭火。昨日因天寒冉姒又翻来覆去了半宿,点了安神香才好不容易睡去。想起昨日季倾墨命人送来了些大红枣便想着今日给冉姒做红枣粥,于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往厨房去了。   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暖了一室。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划破天空,接着更多的尖叫响起,院子顿时乱成了一片。   好像是其中一间屋子先起了火,因着今晚猛烈干燥的寒风,火势渐渐大了起来,一下子蔓延席卷了公主们所住着的屋子,小沙弥和守夜的奴仆泼水抢救也无济于事。   睡梦中的子车柔儿听见叫喊声骤然惊醒,从床上坐起,便发现自己所住的屋子也起了火,所幸只在外延,并未烧到她所睡的床榻,顾不得将鞋穿上就匆匆往外冲,跑到门口的时候却被门口的大火挡了唯一的去路。正发愁之时一个浑身湿透的丫鬟飞奔进来把一件湿漉漉的氅衣盖到她身上,护着她便往外跑。   已经逃到院子外边的子车柔儿狼狈之极,赤着脚蓬头垢面不说,被湿氅衣沾湿的里衣紧贴着她的后背,风一吹令她发冷浑身难受。子车柔儿一把把氅衣扯下扔到了地上,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   刚刚由严冬转入初春,寒冷的尾巴还没有逝去,这寺庙在山上,夜里更是狂风大作,火被吹得更加旺了。大火化作的巨龙在夜空中飞舞盘桓,将长长的一排屋子都吞进了腹中。火焚烧物品的噼啪声不断响起,就好像春节时家家户户不断放着的烟花爆竹,却是无丝毫喜庆之气,反而让众人心惊胆颤。   寺里主持救火的师傅见了这火势,估摸着那些娇贵的主子们都被救了出来,为了减少人员伤亡,就当即决定让众人停止了救火。这院子周围并没有树之类的易燃之物,烧完了那排屋子待火小些再扑灭吧,这损失是不可避免了,好在那些小主子们都平安无事。这让他松了口气。   七公主此时也是心有余悸,站在子车柔儿和六公主身边才心安了些。六公主被吓得脸色发白,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缩在子车柔儿身边一言不发。其她公主们也是劫后余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沉默。   一瞬间,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火苗不断吞噬的声音。   子车孝人听了消息匆匆赶来,其他皇子紧随其后。   “情况如何?都还好吗?”   “回太子殿下,这火还算发现得及时,公主们都已救出,除了一些丫鬟和小师傅因救火受伤以外其他人都无大碍。”一个侍卫禀告。   “那就好……那就好……”子车孝人松了口气,“都收拾一下……”   “你们放开我!公主还在里面!放开……”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打断了子车孝人的话。   众人看去,秋忆惊声叫着就要往火场里面冲,却被几个丫鬟死死拉着。   “安平姐姐不在这!”七公主惊叫一声,这时众人才发现冉姒并不在他们中间。   秋忆挣脱不过反身冲向子车孝人抓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太子殿下,公主还在那屋子里,求求您派人去救救她,求求您……”   秋忆本在厨房给冉姒准备早膳,早膳还未备好便听见许多人吵吵嚷嚷地从厨房跑过,说是公主们住的院子里起了火,吓得秋忆顾不得正在熬着的粥,拔腿就往院子里跑。回到院子的时候各屋的主子丫鬟站了一院,她找了又找就是不见冉姒,想进去救她却死死被人拉住动弹不得。   子车孝人被她这么一说,脑子“轰”的炸开了。他抬头,看着那已经被火烧得开始坍塌的屋顶,和那被火光照得惨白的天空。扭头呆愣地看着秋忆。这丫头说什么?四儿还在里面?四儿!   子车柔儿听了先是一愣,之后看着烧得越来越旺的火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一个计划在她脑子里浮现。   既然那个贱人还在里面没有出来那就永远不要出来好了。没有了冉姒父皇就能看见她的存在!没有了冉姒就再也没有人压她一头,那她就是武元最德才兼备的公主!没有了冉姒,季世子就会一心一意的只爱她一人了!只要没有了冉姒,她往后的日子不知道要快活多少倍!   想到这里,子车柔儿几乎要大笑出来,可是她知道她还不可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三姐姐,姐妹一场,妹妹就帮你一把吧!帮你赶快上路……   子车柔儿脸色一转,上前抓着子车孝人的胳膊,哭道:“太子哥哥,快去救救三姐姐吧……”   完全不顾形象撕心裂肺的样子让众人看了更加哀泣,只道五公主和安平公主真是姐妹情深。   子车柔儿嘴上哭喊得大声却死死拽着子车孝人不给他挣脱去救冉姒的机会。   秋忆见没有人去救冉姒,咬了咬牙起身就往火里冲,可是被接收到子车柔儿示意的丫鬟将她紧紧拉住了。   “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灭火救人!”子车孝人怒道。   他这样说,可是面对着这样大的火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往里面冲的。那么大火,冲进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子车柔儿的几个贴身侍婢暗中受了她的指示,不知何时打了几桶水就朝冉姒住的屋子泼去。可是这一泼,火不仅没有灭,反而看起来更旺了。   “公主!”抓住秋忆的丫鬟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一痛就忍不住放了手,秋忆趁机逃走向火场跑去。   这次子车柔儿没有再让人阻止秋忆。   阴暗处,她得意一笑,三姐姐,永世都不要再见了……   ☆、我来迟了   秋忆即将奔到大火中去的时候被人强行拖住,挣扎间听见拉住她的男人对她说:“秋忆姑娘!不要再进去了!世子已经进去救世子妃了,他们一定会平安出来的,你放心。”   秋忆听了,渐渐安静下来,木讷地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只见他朝自己点点头,一脸的坚定,心稍稍安了。   公主,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天气寒冷,虽然点了安神香冉姒还是睡得不深,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有人尖叫她马上便清醒了。   此时火已经将她屋子的窗户烧毁,蔓延进了她的屋子里。帘子、柜子、桌子和椅子,甚至是她睡着的床都已经染上了火苗,熊熊燃烧着。   冉姒很快反应过来,迅速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向门跑去,想把门拉开却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边锁上了,不管是拉还是用自己的身子用力去撞,都根本无法打开。两边的窗户虽然是开着的,却是熊熊烈火,根本无法越过去。   就像四年前的那天……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最后,她放弃了那个唯一可以逃生的门,慢慢地走回了床边,坐下,两眼毫无焦距,静静地看着那门也一同渐渐的被火所吞噬。   火越来越大,突的,一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横梁在冉姒面前砸下,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只见她也只是机械地转头,看向那根正在燃烧的木梁。大火窜得很高,几乎与坐着的她同等高度,散发出的热烘得她的脸发红,可冉姒却是没有一点反应   “小姐,别怕……”   冉姒抬头,她看见了她的五儿,在那熊熊的火里,朝她微笑。   “小姐,五儿会保护你的,你别怕……”   “五儿……”冉姒伸手,喃喃。   “小姐,你别哭……”   连冉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颊上流着泪……   她缓缓站起身来。   “小姐,你知道吗?你是五儿这辈子唯一的依靠,五儿很高兴小姐当初能把五儿带回家,还把五儿当成妹妹来照顾……”   冉姒又向前走了一步。   “小姐,如果我不在了,你也别伤心……”   “不……不……”冉姒摇着头,声音嘶哑。   “你别恨姑爷,那些人肯定在骗我们呢。五儿相信他不会这样对小姐的……”   冉姒看见五儿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分明就是被火灼伤的痛苦。   “姑爷曾经说过,小姐是他的阳光。其实在五儿心里,小姐也是五儿的阳光呢……”五儿在疼得几乎狰狞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   “小姐,别怕……”   “五儿!”冉姒冲过去,想抓住消失的五儿,却抓了个空,手被火灼伤了也不自知,“五儿……五儿……”   “阿四!”季倾墨破门而入,看见了站在火边的冉姒,风一般掠了过去,一把把她抱进怀里,“阿四……”   还好,这次赶上了……还好,我没有失去你……   冉姒听闻抬头看着他,眼神却十分空洞,讷讷道:“阿瑾?”   “是我……”看着冉姒这个样子季倾墨心里涩得难受。   “阿瑾……你怎么才来?”   “是,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他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柔声道,“我们出去好吗?离开这里。”   冉姒听了,没有焦距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忽的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抗拒地向后退:“不!我不跟你走!五儿还在这里……我不跟你走……”她边说边不断后退着,似乎只想远离他。   “阿四,五儿早就走了,她……”   “你骗我!”冉姒情绪激动起来,像是入了魔一般执着地在房里找着五儿,“阿瑾,怎么连你也骗我?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   季倾墨看着她完全失控的情绪,他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好像独自一人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   冉卿浅曾经告诉他,那场火就像是冉姒的心魔,她刻意压在心里却不代表不存在,压抑得越久,对她就越不利,总有一天会被再次勾起。而现在这场大火,就是把那惨痛的经历再次勾起的导火线。   阿四,对不起,终是我来迟了……   屋子里的火越来越大,季倾墨心下一狠,把魔怔了的冉姒弄晕,一把抱起,将她护好后就向屋外冲去。   季倾墨抱着冉姒刚冲到屋外莫棋和秋忆就迎了上来。   “公主!”秋忆看见冉姒不省人事瞬间就急了。    “她只是晕了,并无大碍。”季倾墨认得她是冉姒身边的婢女,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解释道。   “多谢世子。”秋忆松了口气,“麻烦世子把公主给奴婢抱着吧。”   这里人多口杂的,秋忆觉得季倾墨虽救了冉姒,可这样一直抱着也不好,公主还未出嫁,若是传了出去哪还了得!   季倾墨没有理会秋忆,抱着冉姒的双手紧了紧:“莫棋,三刻钟。” 墨色眼眸幽深,没有一分暖色,声音几乎结冰。   “是!”莫棋恭敬一礼,瞬间消失在院中。   “四儿!”子车孝人见季倾墨把冉姒救了出来急忙上前察看,看见冉姒只是昏厥其他的并无大碍才稍稍放心下来。   这次若是冉姒出了什么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奚王府那些人砍,更别说还有季倾墨这个煞星。   “安平姐姐!”其他公主和皇子也纷纷过来,一副焦急的样子。   众多的人一下子就把季倾墨包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十分关心的模样。季倾墨见了,脸更是冷了几分。   “三姐姐!”子车柔儿哭得梨花带雨,拨开众人挤了进来,看见季倾墨怀里安然无恙的冉姒心下恼恨,面上却是悲伤之极,“三姐姐!你醒醒!你怎么了?三姐姐……”一声声,尽是情真意切,在场的人听了都为之动容。她哭喊着还不够,伸出双手朝着冉姒就扑过去。   季倾墨见了身子一避,就让子车柔儿扑了个空。他冷眼扫了一眼围着的众人,冷声道:“滚。”   扑空了的子车柔儿十分尴尬地站着。   平日里的季倾墨虽然疏远但也是彬彬有礼,从来不会这般冰冷。而此时众人被他阴冷的双眼吓得纷纷不自觉地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季倾墨抱着冉姒径直离开了院子。   火比之前更加猛烈地烧着,把灰蒙蒙的天照得昼亮……   冉姒被季倾墨抱回了自己所居住的院子休养,子车孝人觉着始终不妥,遂找季倾墨要人来了。可他好说歹说,季倾墨一句话也不愿意搭理他,收到的尽是人家甩过来的冷脸。   “季世子不会打算就这样又把我武元的安平公主掳回季国去吧?”子车孝人恼火。这冉姒和季倾墨还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总是能把他的火气撩上来又发作不得,“当年你把她骗走了奚王府还没找你算账呢,这次恐怕是连宁城的城门都没有出去就要被抓回奚王府去大卸八块了。”他挑唇一笑,眸中含着讥笑。   “太子与其在这里替他人瞎操心,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跟帝后、跟奚王府交代。殿下莫不是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吧?”季倾墨脸上神情未动分毫,反击道。   子车孝人听了一愣。   刚才火势太猛,他忙着察看那些公主们是不是全部救出了。后来又安排了她们休息的住处,逐一了安抚一番后往这边来了,为了冉姒的名声向季倾墨讨人,哪里有时间细想这其中的蹊跷?   “莫棋。”   在季倾墨身后静静站着的莫棋上前一步,对着子车孝人行礼:“太子殿下,据小人查证,安平公主和五公主所住的屋子皆被人泼了火油,而且在院子走水之后五公主的几个贴身丫鬟还朝着安平公主的屋子泼水。”   “当时四儿还在里头,柔儿让人救火有何不对?”子车孝人目光慢慢变得冰寒,竟有人敢在皇寺动手!   “五公主让丫鬟泼的水中还兑了油。”    “什么!”泼水救火没什么不对,可在水中兑了油以后不仅不会使火熄灭,甚至会烧得更旺!子车柔儿不是要救冉姒,而是……子车孝人不敢再往下想。他自小便懂得皇家兄妹并无真情,可此时真真切切见到了又难免难以接受。   “太子殿下,这件事你最好给本世子一个交待,否则本世子不能保证,五公主明天早晨是否还是现在这般活蹦乱跳的模样。”季倾墨神情未动,目光却是更冷了三分。转身回屋未再理会子车孝人。   伤害阿四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世子,刘娇那里……”莫棋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生怕他家世子的怒火殃及池鱼。   这次的火是刘娇身边的张嬷嬷买通了给寺里送菜的菜贩,让他在夜里放火。那个菜贩刚被抓的时候口风紧的很,一个字也不肯说,可是再硬的嘴也硬不过他们季府暗牢的刑具。虽然那个贩子招了,可是证据却被人毁得干净,被张嬷嬷和刘娇撇得清楚。   “刘夫人近来可好?”   “每日与其她夫人们逛街品茗打马吊,前些日子还赢了不少银子。”莫棋虽不解季倾墨为何会问到刘娇的母亲却如实回答。   “噢?刘夫人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滋润的。”季倾墨淡淡道,脸上浮现出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反而一寒,“让楚歌给刘夫人再找点乐子,好好照顾照顾她……”   这网都织好了,不撒下去岂不可惜?   ☆、独诉衷肠   “公主……公主……”   季倾墨一进门便听见秋忆坐在冉姒床边唤着,语中透着焦急,心下一沉,急急走了过去。   冉姒双目紧闭,眉头皱起,白得血管可见的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嘴里不断喃喃着话语,说着说着还流了泪,无论秋忆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也不愿意醒来。她这样子和前些日子一模一样,药也喂不下去,情况越来越糟。秋忆心中极为不安,同一个太医给扎针看的病,怎么效果差那么大?   “阿四,我在,别怕……别怕……”季倾墨见状,将冉姒扶起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背,轻声地哄着,“阿四,我在……”   不一会儿,虽然只是反反复复的几句话,可冉姒却真的安静了下来。季倾墨把她渐渐放松的双手也一并放进怀里捂着,亲了亲她的额头:“阿四,没事了,别怕……把药拿过来。”后面那句话是对秋忆说的。   秋忆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季倾墨,被这一幕惊得愣住。   在这之前她见过季倾墨几面,确实就像众人口中所传的那般英俊儒雅,待人有礼,时时刻刻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是却总让人觉得疏远淡漠。   在昨日她听小丫头们私下讨论说季世子喜欢公主之前,她是绝对没有把季倾墨列入公主此生能托付之人的名单里的。   在她看来季世子虽年纪轻轻之时便名震列国,自是优秀的,只是他如今身边不仅有刘娇,和五公主联姻的事又传得沸沸扬扬,实在与公主不相配。公主那般骄傲的人,又怎么可能肯委屈自己与那些人争抢一个丈夫?   只是今日看来,季世子对公主不仅仅只是喜欢,只怕是情根深种了。不知对公主来说,是福是祸……   莫棋见秋忆愣住不动便自己将桌上的药碗拿给了季倾墨。   季倾墨接过药,轻抿了一口,觉得温度适中后喝了一口俯身喂给冉姒,一口喂完,确定她真的喝下去了以后才稍稍放心一些。之后又含了一口药,如法炮制地慢慢渡给她。   秋忆在看见季倾墨以那种方式给冉姒喂了第一口药之后就惊得不行。季世子怎么可以对公主做那种事!即使是喂公主喝药也绝对不可以!要是传了出去公主可怎么办?   她刚要开口上前阻止就被眼疾手快的莫棋捂着嘴拽出了房间。   “冒犯了。”莫棋放开秋忆,神情有些窘迫。   “莫棋,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主子那样做,我家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秋忆对莫棋怒目而视。   “世子这么做怎么了?”莫棋一脸疑惑。世子妃喂不进药,世子那般也是无奈之举呀。   “公主还未嫁人呢!季世子那样做,若是被有心人见了,传了出去,我家公主的名声就毁了!”秋忆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更加恼怒,又怕别人听见,压低了嗓子喊道。   这下莫棋更加不解了:“世子妃是世子的世子妃,怎么会还未嫁人?”   “什么世子妃!就算季世子喜欢公主也应该三媒六娉、八抬大轿将公主迎到季国去!这没名没分的,你们胡乱喊什么?”看着莫棋懵懂的样子秋忆除了生气还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秋忆姑娘,世子妃与世子是拜过天地的,怎么会没名分?”   “你说什么?”秋忆怔住,“季世子的世子妃不是……”   世人传得沸沸扬扬,季世子妃四年前就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去了,怎么会……   “此事说来话长……”莫棋忆起当年的一些往事,“四年前季王为了安世子心性,将刘娇,也就是如今的刘侧妃赐给了世子做世子妃。可据说刘娇当时死活不肯,刘家溺爱幺女,就在迎亲当日将新娘掉了包。”   “那公主……”   莫棋点点头:“替嫁的新娘正是世子妃,也就是安平公主。”   “公主不是在暖城养病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当年的事说来也有几分古怪。”莫棋疑惑道,“那刘娇不肯嫁给世子,她以为世子就愿意娶她吗?真是笑话!他们以为掉包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其实这一切世子都是知晓的。”   “那为何刘娇又成了如今的刘侧妃?”   提到刘娇莫棋面色十分不郁:“谁知道刘家和那刘娇怎么想的。世子把世子妃追回来以后,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又上赶着要嫁进世子府来。”   “追?”   “啊,我也纳闷呢。当时世子不愿意娶刘娇,可听到手下的人来报说新娘子被掉包成世子妃以后竟很配合的去迎亲拜堂。只是成亲当晚世子妃就逃走了……”莫棋止住话头,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些,复又正色道,“总之世子妃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了。”   秋忆点点头,陷入沉默。   秋忆回到屋里想守着冉姒,可是看见她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季倾墨在床边牵着她的手守着,于是又轻轻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阿四,也许你说得对,如果没有遇见我,你现在或许就已经嫁了人。我的阿四那么漂亮那么优秀,也一定会有着疼爱着她的夫君,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如果你不曾遇见我该多好……”   季倾墨看着冉姒苍白的脸,感觉胸口处一阵钝痛,脸上浮起淡淡的讽笑。   “可是阿四,我很自私,假如你不来找我,那我便去找你,然后将你绑在我身边,再也不要分开了。如果你已经嫁人了,那我就把你抢过来,藏起来,用我的一辈子去补偿你,即使你会恨我讨厌我,我也绝对不把你放走……失去你的痛苦我已经尝过一次了,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阿四,怎么那么多年你都没有长大一点点呢?满肚子的坏心眼儿。你说过让我陪你踏雪赏梅,可你却失约了。你明知道我会吃醋,却还是上了他的马车。那天你和陈瑾同乘一辆马车,陪着他踏雪看梅花。是,我承认我嫉妒得都发了疯,才会那样一路一路地跟着你们,踏着你走过的每一步路,赏着你看过的每一朵花……你失约了,可我却不能忘了答应过你的事情……”   他俯身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最终只是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垂眸。   “阿瑾,你怎么老是趁人之危!”   “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亲我!”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故意装睡的……”   “阿四。”   “啊?”   “你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啊?”   “……”   阿四,如今这样的我,连“趁人之危”都不配了……   因为寺里失火,公主们受到了惊吓,冉姒又昏迷不醒,祈福已经接近尾声,子车孝人便让公主们先行回宫,他和其他皇子留下来祈满七日即可。   奚王府接到了消息,第二日柳忠便上山将冉姒接回了府中休养。   起初季倾墨不肯,冉姒身子还虚弱,若是一路颠簸必然是受不了的。柳忠却是十分坚持,心里头对他早就心生怨气,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当年冉姒在暖城身子已经渐渐恢复了,若不是因为季倾墨,也不至于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二话不说就上前将他教训了一顿。   季倾墨因着冉姒的缘故并未与他交手,步步退让,让柳忠追的有些狼狈。而上百回合下来柳忠也未讨着什么好处。最后,还是冉姒醒来后让秋忆传话,说自己要回府养病事情才作罢。   一回到府中刘娇便哭哭啼啼的去了暖园,要求见季倾墨,得到准允后由人带着去了书房。   “什么事?”季倾墨见刘娇进了书房一句话都未说,就只是一直哭,心下烦躁。   刘娇被他的冷漠一惊,顿时止住了哭,抽抽噎噎道:“世子爷,求您看在妾身的份上救救妾身的母亲……”   见季倾墨对她的话不作任何反应,刘娇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母亲前些日子去白馆打马吊,输了人家五万两黄金,债主将母亲打成重伤,还追上门来说若是不把钱还了就将母亲卖了抵债,这事闹得满城皆知,父亲无奈只好答应还债,可这五万两黄金……父亲为官清廉……”   “行了,欠债还钱。你与张嬷嬷先行回去,拿着我的手信到汇通银庄取钱还了便是。”季倾墨挥了挥手让莫棋将手信给刘娇。   刘娇接过,谢了恩,匆匆忙忙出了书房。   看着刘娇离去后,许久,季倾墨眯了眯眼,眸中的寒光若隐若现,慢慢道:“莫棋,去跟风凛寨的那伙人说,本世子要给他们送女人……”      ☆、生不如死   “冉姒,你可真让我省心!这大过年的,去万福寺祈个福也能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奚宝儿接过秋忆手里的药碗递给冉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亏你还是妙手先生的得意弟子,先生的招牌怕是都要给你砸了!”   冉姒接过她手里的药,难闻的药味让她皱了眉,捧在手里却是不喝:“二姐,常言道,‘医者不能自医’,何况我这身子积病已久,哪里是说好就能好的,不过是吊着命,能活过一天是一天罢了……”   “你给老娘收起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老娘我才不吃你这一套!”奚宝儿看着她脸色苍白极为憔悴的模样甚是心疼,脸上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什么叫‘不过是吊着命罢了’,有我奚宝儿在,看哪个阎王敢收了你去!”   冉姒噗嗤一笑:“二姐,你这‘老娘’‘老娘’的,也不怕大哥教训你。”   “大哥那个迂腐的书呆子也就大嫂肯收了他。他要是敢训我,我立刻收拾包袱走人就是了,难道他还能派人把我抓回来再把我训斥一顿不成?”   冉姒听了只管捂嘴轻笑,没有答话。   二姐肆意放然,无所顾忌的样子,这真是随了娘亲。   “冉姒,你少在这里东拉西扯,把你碗里的药喝了。”奚宝儿见她手中的药都快凉了还未动分毫,便知道这丫头准是打算跟她扯皮,待药凉了再找个借口推托不喝。从小到大,她为了不喝药可没少动歪脑子。   “有蜜饯吗?”冉姒见计谋被奚宝儿看穿,只好退而求其次。   “给您备着呢。”   “你们都惯着她做什么?药苦了她才能长记性。”奚宝儿让秋忆把蜜饯拿下去。   “这……”看着冉姒乞求、可怜巴巴的模样秋忆心都软了。可是二小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她说的话不能不听。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二姐,你怎的如此狠心!”   “说了不让就是不让!”奚宝儿态度强硬。这药伴着蜜饯吃,药效终是会减弱一些,于她无益。   冉姒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蜜饯被秋忆拿走,忧伤地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汁。   “说起来季倾墨还真让我佩服。你这弱不禁风的药罐子,当年他怕是没少哄你吃药。你是我一手带大的,这性子我最清楚,他怕是被你折腾得不轻。”奚宝儿啧啧几声,感叹道。   冉姒不作声,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捧起来,一口气喝了下去,把药碗放到一边的托盘里。   药顺着喉咙流到心里,很苦,却苦不过此时从心底漫上来的苦涩。   “四儿……”奚宝儿本以为她还会跟她磨叽着,要费些口舌才能让她把药喝了,没想到她一口气便喝完了整碗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心中更是难受。   冉姒扯出一个笑:“二姐,其实这药也不是很苦。”   “四儿,四年前那场大火是刘娇和季玖一起谋划的。他们一个怨你抢了她的男人,一个恨你拖累了他的儿子。他当时被季玖骗去了珑城治灾,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父王和娘救走了……”   “二姐是在给季倾墨说情吗?”冉姒打断奚宝儿的话,看着她微笑,却是冷漠疏远了许多。   奚宝儿望着她陌生的笑容,长叹了口气:“我并非为他做说客,你是我妹妹,你我终究比我与他更亲。我亲自去调查过这事,那场大火确实跟他无关。你又何必不肯原谅他,这般折磨自己?”   冉姒垂眸,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不是他……很久之前就知道……”   听了她的话,奚宝儿微微惊讶:“既然你调查清楚了,为什么还……”   “二姐,我没有调查,我只是信他不会那般对我罢了……”冉姒笑了笑,眼底浮现出一丝嘲讽。   “这么多年来家里人为了你的婚事伤透了脑筋,你却不做任何回应……你是不是,还爱着他?”奚宝儿凝视着她,好似想要把她的心看穿。   冉姒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不好,一整日都是黑沉沉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低声道:“二姐,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难道二姐以为这四年来四儿不愿嫁人是在等他?”她顿了一下,“很久之前我便觉得自己老了,小儿女的情怀已经不是现在的我所能拥有的了。从我知道五儿因我而死开始,从他季倾墨娶了刘娇开始,冉姒的心就已经死了……”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有为五儿报仇,这一件事而已……   奚宝儿见她这副样子终究不再多言。他们自己的事情终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谁也帮不了。只是冉姒现在戾气过重,实在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这次的寺院失火又是怎么一回事?”奚宝儿转了话头问道。   “禀二小姐,经过查实,那火是刘娇身边的张嬷嬷雇人干的。在起火之时,五公主也掺和了进来,她指使她的婢女将兑了油的水泼到公主所住的屋子,那时公主还在里头没有出来,若不是季世子,公主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秋忆想起这事儿还颇为气愤。知道这事以后,当时她就提议冉姒说,让她进宫面见皇上,可是公主却说无凭无据的,去了也是白去,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又是她!”奚宝儿听见刘娇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有子车柔儿,你就打算这样放过她们了?”   “太子殿下应该也是知道此事的。据他身边的小太监说,当日,太子殿下就让五公主的那几个贴身丫鬟赤着脚在一块烧得火红的铁上一直跳舞,还压了五公主在一旁看着,那几个丫鬟的脚血肉模糊骨肉分离了,太子也没让她们停下,没到第二天早晨便传出了那几个丫鬟的死讯。五公主被吓得不轻,回宫以后还被禁了足。”   “哼,在我看来子车孝人还是心太软了。子车柔儿就仅仅是看了个舞,回宫又禁了足而已,算得什么惩罚?”奚宝儿这样说着,心里的气却是减了几分,“刘娇呢?”   “听说刘娇的母亲欠了赌债,跟季世子要了银两,早早的就跑回季国去了。”秋忆对季倾墨心有怨愤。刘娇害得公主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他竟然重话都不曾对刘娇说一句,就这样轻易让她回了季国,真是看错了他!   “竟然毫发无伤地回季国了?”奚宝儿本来还不信季倾墨娇宠刘娇,如今不由得信了几分,对他的不满更是加深了十分。   “前两日又传来消息,刘娇在回去的路上撞上了山贼,身上值钱的银两首饰都没了,她随身的张嬷嬷被山贼掳了去,被那群贼人奴役至死,刘娇到是因为救援及时,受了点惊吓,别的就没什么了。”   “她没被那伙人抓了当压寨夫人可真是可惜了。”奚宝儿感到十分惋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冉姒挑眉,“她若是被贼人压了去才是可惜呢。”   “四儿,那刘娇屡次三番想要了你的命,你不会就这般放过她了吧?还有那子车柔儿,平时看着温柔可人,竟也是一副蛇蝎心肠!”   “怎么可能放过她?二姐,这个世界上,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冉姒缓缓笑了,慢条斯理道,“至于子车柔儿,她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我,我不回赠,岂不显得我小气了……”   奚宝儿看着她的笑不禁心中一颤。四儿她,到底是变了……   “四儿,明日就是十五了,灯市肯定是热闹非凡,咱们上街走走吧。你这病了几日,日日在床上躺着,还不出去透透气,人都要闷坏了。”奚宝儿笑道。   冉姒愣了愣,嫣然一笑:“好。”      ☆、十五灯会   用过晚膳,奚宝儿就带着冉姒出了门。   正月十五元宵是大节,夜市十分的热闹,街上到处都是人。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把整条街照耀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武元民风虽然还算开放,但女子一般也是不轻易出门的,只是今日不同,普天同乐的节日,偶尔还会觅得良缘。许多千金小姐们都纷纷围了面纱出门来了,身边大多跟着仆人和一大堆的侍卫。还有的坐在轿子上,让人抬着的,也是前呼后拥的一群。   冉姒和奚宝儿走在人群里,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秋雪。冉姒一袭鹅黄色柔纱裙,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围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缓步而行。奚宝儿则是着了一身热情的红,没有围面纱的精致的脸庞挂着明媚的笑。两人并肩而行,一个柔和如月光,一个灿烂得像阳光,一静一动,引得不少年轻公子纷纷侧目。   “四儿,我们大约有十几年没有一起逛过这京都的夜市了吧?”   身边人声鼎沸,不时还有孩子在身旁窜过,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爽朗笑声。   “是,十几年了。去暖城前的那一年十五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逛花灯节。”   想起以前,两人不禁又是一番感叹。岁月如梭,如今她们都已经长大不复当年的模样了。   “四儿,明天我便要启程赶往珑城了。”奚宝儿收起了嬉笑的样子,脸色凝重,“珑城的情况越来越不妙,我不放心。”   “已经出现病例了吗?”   “目前还未发现,只是据珑城妙手堂的人来报,一旦爆发只怕是会大面积传染的。珑城的官员昏庸,到时候真要是出了事,苦的最终还是老百姓。”奚宝儿在护城河边停下,走到了卖河灯的摊子。   “若是应付不来就让人传口信给我。”冉姒拿起一盏河灯说道。   “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再说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你去那种地方。再者说,老爷子必定是不肯让你去的。我会先回妙手阁,然后再去珑城,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奚宝儿将河灯放入水中,双手合十,闭目默默祈祷许愿。   冉姒也将自己手中的河灯放入河中,闭了眼,却是满脑子空白。   “二姐,若是真到了非去不可的时候谁也拦不住我。”   奚宝儿睁眼,对她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八卦的气息:“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希望珑城的百姓能平安渡过这一难关。”   “我说四儿,我真是被你气死了!”奚宝儿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胸怀天下的样子感到十分无力,“一般的姑娘家不是会给自己求个好姻缘的吗?你真是武元贤德的好公主!”   “胸怀天下是一个公主的本分。珑城百姓与个人姻缘比起来自然是前者更重要一些。”    奚宝儿看着她,对天翻了个白眼,不想再与她争辩。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傻妹妹!   “走。”   “去哪儿?”冉姒被奚宝儿牵着走。奚宝儿走得极快,冉姒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自然是这里。”不一会儿,奚宝儿在一个擂台下停了下来,“我不是公主,才没有你那伟大的情怀,我只知道,我的妹妹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走得太快,停下来的时候冉姒还喘着粗气,等稍稍平静下来她才好好地瞧了周围的环境。   她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是一个用木头所搭建的、临时的小擂台的下面,小小的擂台周围围满了人,人头攒动。擂台之上,一盏做工精细、木槿花样式的花灯悬挂在一旁,灯下面站着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妇人,正静静的看着擂台之上的一个弯弓射箭的男子。   那老妇人冉姒认得,是京都里有名的全福老人,她年年都会制作一盏花灯,然后放到寺里供奉长长一年的时间,到了每年的正月十五便会在这里摆擂台,每年的题目都不同,谁胜了就把花灯送给他。   因着世人把这花灯吹得神乎其神,什么求子、考取功名、升官、发财、娶妻等等,只要得了那盏花灯许愿,那一年便可以心想事成,如今想要这灯的人是越来越多。   冉姒六岁那年和奚宝儿也凑了热闹。   那年是盏白兔模样的花灯,奚宝儿看了喜欢,就央着冉姒给她赢回来。比的是棋艺。冉姒当时的棋艺虽说不差,却也不能算是下棋高手,只是奚宝儿喜欢,她也就硬着头皮上了。可能那年比较幸运,下棋的高手都没出现,也就让冉姒占了便宜,赢了灯送了奚宝儿。   “二姐,你不会是喜欢那灯吧?这射箭我可不会。”   奚宝儿睨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可是我会呀。”   “你都多大了,还凑这个热闹。当年你许的愿可有实现?”冉姒揶揄。   “自然实现了。”   冉姒十分好奇地看着她。   “我希望那一年自己能长得再高一些,后来就真的长高了呀。”   “……”二姐,那一年你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能不长高吗?   “总之,这花灯我今日要定了!”   “还有谁要上来挑战的吗?”说话间,擂台上的比拼已经进入了尾声。   这次比弓箭不仅比的是射程的远近,比的更是精准度。   在擂台一百米处的大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物品,大小不一,最大的有直径达到二十厘米的烧饼馍馍,最小的有少女所佩戴的小巧别致的珍珠耳环。挑战者只要站在离树一百米处将物品射下,谁所射下的物品越小巧,谁就能获得那盏花灯。   参加的大多是女人,以小巧之物作为目标的不多,大多选择的是大件且容易射中的物品。当然也不乏一些千金小姐让家奴上场,或者一些少年公子欲赢花灯送美人的。现在擂台之上最好成绩的一个体型粗壮的男子,他所射中的是一枚圆形玉佩。   “我!”只见奚宝儿一个脚点地,整个飞身而起,像一只轻巧翩飞的红蝴蝶,跃上了擂台。   男子眼看着就要赢得花灯送佳人,竟不曾想到还会有人出来搅局,而且还是个姑娘。   “这位姑娘,这弯弓射箭乃男子所为之事,我看姑娘貌美,回家绣绣花岂不更好?”语中十分不屑,脸上还带着轻蔑的神情。   男子这一说,台下的一些看戏的男子也纷纷起哄,叫嚣着让奚宝儿下去,更有甚者见她生得美貌出口调戏起来。   奚宝儿见了并未气恼,甚至一丝羞涩的神情都没有。她朝台下娴静而立的冉姒微微一笑,又转头看着出言讽刺的男子:“会不会弯弓射箭是做出来的,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说罢,拿起手边已经备好的弓箭,上箭,拉弓,一气呵成。   男子和原先一起起哄嘲笑她的众人此时见她真的拿起了弓箭,而且动作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颇有英姿飒爽的味道,都屏息看得愣住。   奚宝儿拉了弓,瞄准挂在树上的物品,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离弦飞射而出,自铜钱的钱眼飞射而出,将挂在树上的铜币带了下来。   四下突然安静下来,而后是一片叫好声。   那铜钱本就是小巧之物,又挂在树上,风一吹还会随风而动,加之夜色已晚,只靠灯火和月色照明,就更加加大了射击者的难度。这也就是为何一晚上都没有人能射下比那枚玉佩更小的东西的原因。   “婆婆,这盏花灯是不是应该归我了?”奚宝儿放下弓箭,对站在灯下的全福老人甜甜笑道。   那老妇人慈祥一笑:“姑娘好箭法。看来今晚已无人能超越姑娘了,这花灯自然是你的。”   “那便多谢婆婆了!”奚宝儿双手抱拳一礼,向那盏花灯走去。   “等等!”一道女声叫住了奚宝儿,“婆婆又怎的知道今晚再没有人能超过她呢?”   声音的来源在冉姒所站位置的右边,她闻声转头看去。   刚才的声音来自一袭翠绿纱裙的子车柔儿,她的身边还跟着摇扇含笑的子车孝人,而站在子车孝人身后的是季倾墨。   即使她是站在拥挤的人潮中,即使她被喧嚣所淹没,即使她戴着面纱,他也能一眼就找到她,找到此时也在望着他的她……   ☆、终身相许   奚宝儿挑眉看着子车柔儿:“难道是本小姐离京太久,竟不知这京都里连癞蛤|蟆都会拉弓射箭了?四儿可有见过?”   她这样一问,子车柔儿和子车孝人才注意到站在擂台下静静而立的冉姒。   只见她站在喧闹的人群中,着了一件鹅黄绣着细碎梅花的云烟裙,轻纱蒙面,月光柔和地打在她的身上,与周围的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竟生出几分出尘遗世的味道。   “四儿只听过蛤|蟆乱叫,至于拉弓射箭,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冉姒一本正经地回答。   子车柔儿被气得脸色发白,冷着张脸,死死盯着冉姒。   她今日穿了身绿衣裳,而奚宝儿和冉姒一唱一和,一口一个蛤|蟆地说着,分明就是在说她就是那只不会拉弓只会乱叫的癞蛤|蟆!冉姒,你将我的贴身侍婢害得那么惨,还害我被禁足,被他人耻笑,竟然还有脸见我,真是无耻之极!   “子车孝人,你家养的蛤|蟆不栓好,怎么放出来乱跑?一会儿再把我妹妹伤了可怎么是好?”奚宝儿下了擂台,挡在冉姒身前,“哟,这不是季世子吗?这刘侧妃前脚刚走您这儿就跟别人出来逛花灯会来了?”话里字字尖锐,丝毫不给对面的几人留面子。   子车孝人知道她这是在怪他没有处置子车柔儿,就连禁足也是没有几天就放了出来。   知道子车柔儿那样子做以后他又何尝不生气?只是自从他罚子车柔儿禁足以后,那刘贵妃天天在父皇的御书房门前哭闹,连刘将军都惊动了,父皇被烦得没法,只好解了子车柔儿的足禁。   一听说她回来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说要出宫找季倾墨议事才能出来见她,这一见面竟又是这样的冷嘲热讽!   他在心中长叹一口气,笑着问道:“你想要这花灯?”   “不是想要,而是已经赢得了这花灯。”奚宝儿语气不善地纠正他。   “奚小姐是不是记岔了?这比赛可还没结束呢!”子车柔儿冷冷开口。她本只是觉得这花灯漂亮,得与不得都没有太大关系,不过现在看来奚宝儿十分想得到它,那她就偏偏不让她如意!   “刚才全福婆婆已经说了,这灯是我二姐的。”冉姒声音轻盈淡漠,却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强硬。   “可我明明听到的是,若是今晚无人能超越她,那这花灯才算是她的。”说完,子车柔儿轻摇着季倾墨的袖子,声音软糯,“柔儿喜欢那灯,季世子可否帮柔儿将那花灯赢回来?”   季倾墨微微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袖子从她的指中抽出,完后还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尘埃:“五公主自重。”   见季倾墨在人前竟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子车柔儿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白,最后把自己的脸憋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一种十分诡异尴尬的氛围在四个人之间流转,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间,周围忽的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四人向擂台上看去,才知道在他们争锋相斗之时,有人上了擂台,射下了树上垂挂着的、最小的珍珠耳环,赢下了那盏木槿花灯。   男子身穿墨色长袍,广袖上还有着朵朵用金丝所绣的牡丹,在花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只见他提着花灯下了台,缓步走到了冉姒身旁,笑道:“花灯赠美人。染倾慕小姐已久,不知今日能否约得佳人?”   这男子正是季倾染。   季倾墨双眼眯起,面色更是又冷了几分。   季倾染到京都那日起他就派人盯着他了,只是除了那日以外他就再也没有任何行动,安静得整个人已经蒸发京都一般。季倾染的行事作风他了解,不是那种轻易罢休之人,这次他来宁城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冉姒。   “二姐,我乏了,我们回去吧。”冉姒没有理会季倾染,牵了奚宝儿的手就要走。   这就是拒绝了?季倾染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嘴角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身子一侧,挡住了冉姒的去路。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的邀约,小姐为何要两次三番地拒绝季某呢?”   不等秋雪出手,季倾墨便上前牵了冉姒的手,阴沉着脸带着她离开了。奚宝儿一愣,随即心情忽然十分愉快,瞥了一眼季倾染,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迈开步子离去。子车孝人见奚宝儿离开,心系佳人的他忘了子车柔儿的存在,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本以为娶了那安平公主给自己夺位添上一大助力,如今看来要改变计划了。三弟,未来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不需要感情,更不允许自己被感情所牵绊,原来还为着你的世子妃太早死去而可惜,现在看来,有更好用的武器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时辰尚早,五公主可否赏脸,与季某到茶楼一坐?”季倾染看着一个人站在原地,狠戾地盯着季倾墨和冉姒离去的方向看的子车柔儿。   今晚的收获可真不少。狭长的凤眼中闪过阴冷。   季倾墨牵着冉姒的手在街上慢慢走着,秋雪距离他们三步之内默默跟着。   两人的手下垂,掩在了宽大的袖子之下。走了好长一段路,季倾墨都没有松手的意思,冉姒挣扎了几下,无果,反而被牵得更紧了些。   她脸颊有些发烫,蹙眉,压低声音道:“多谢季世子刚才为本宫解围,时辰不早了,本宫就先告辞了。”   季倾墨转头看着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柔声说:“时候不早了,公主是该回去了。”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季世子……”眼神瞟向两人牵着的手。   “公主还有何事需要吩咐微臣的?”唇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俊颜又向冉姒靠近了些。   “手……”巧笑嫣然,心下却是咬牙切齿。   “谢公主关心,微臣的手很好。”季倾墨一本正经地谢恩,手更是握紧了些。   “季倾墨,你……”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   “阿瑾,你无赖!”   “阿四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无赖!你无耻!”   “你是说,这样吗……”   下一刻,刚才还在气鼓鼓地控诉对方的少女被他口中所说的无赖封住了唇。良久,那个被她控诉的无赖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阿四,我说过,这辈子,我只会对你一人无赖而已。”冉姒听见季倾墨在她耳边温然道。   双眸微抬,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公主可想离开京都?”季倾墨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季世子是什么意思?”手被松开的那一刻她没有感到如愿的开心,竟生出了隐隐的失落。冉姒被自己莫名的情绪吓了一跳,整理了一下心绪,淡淡道。   “嫁给我。”   冉姒微微一愣,沉默。   “那就请世子明日奏请皇上,请皇上下旨吧。”朱唇轻启,话语温淡,却没有女子被求亲时常见的羞涩之情,镇静得过于冷漠。   听闻她的话语,无边的苦涩漫上心头,脸上却仍是温润的笑意:“好,我明日一早就进宫请旨。”   “麻烦季世子。”蝶翼般的羽睫垂下,浅声道,“今日多谢世子,本宫就先回府了。”转身就要离去。   “阿四。”季倾墨上前,把四个红包放到她手里,看着她,只是微笑,“还好来得及。前几年的也给你补上了。”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新年快乐,阿四。”   冉姒看着手中的红包,感觉那红刺得她眼睛发涩,带着秋雪快步离去。   “阿瑾,以后你每年过年都要给我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那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不给!”   “……”   广袖内,攥着红包的手渐渐收紧,带着轻轻的不可察觉的颤。   阿四,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大方,你既然答应了,我便再也不会把你放走了……   ☆、请旨赐婚   奚宝儿今日一早就离开了奚王府,朝珑城的方向去了。   季倾墨的动作十分迅速,一大早就入了宫跟子车恒权请旨赐婚了。不久,圣旨便传到了奚王府,将冉姒赐婚给季倾墨为世子妃,下个月初十完婚,前往季国。   一时间,京都上下都因这条圣旨议论纷纷起来。   原来整个京都的人都以为嫁给季倾墨的会是五公主子车柔儿,后来竟变成了原是太子妃人选的冉姒。   有说冉姒抢了子车柔儿夫婿的;有说季倾墨原来喜欢子车柔儿,后来见了冉姒又移情别恋的;也有说季倾墨和冉姒本就是情投意合,季世子本来想娶的就是冉姒的;更有的将这次赐婚扯到了政治上,说是季国近年来越发强盛,皇上为了拉拢牵制季世子才将最宠爱的公主嫁给了他……   种种说法,五花八门,各有各的见解,有的甚至分成了几派要下注赌一把的。   “秋雪,要不你也到那赌坊帮我下个注?”冉姒听了秋江给她讲述的坊间种种传闻觉得甚是好笑。   竟还有以此下注的!   回应冉姒的是秋雪的白眼。   “秋忆,你觉得我应该下哪边的注好?”   “季世子与公主是情投意合。这个的赔率是一赔十。”而且稳赚不赔。   “公主,这都流言四起了,您怎么还有心思下注呀?”秋江为冉姒和秋忆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下注的问题感到着急。她跟冉姒说这个可不是为了让她当乐子的,“这传得最厉害的要数公主抢了五公主的夫婿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这京都里的人要怎么看公主?您的名声就坏了!再严重一些,季世子会不会找皇上退婚啊……”秋江絮絮叨叨,自己跟自己急了起来。   冉姒瞧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吩咐秋忆把她的玲珑棋盘拿来。   季府暖阁的书房里,季倾墨埋头写着什么,表情十分严肃认真,身旁的竹篓里被丢弃的废纸已经满出来,铺了一地。   “我觉得世子这是中毒了。”莫棋跟站在一旁的莫书叨叨。   “何毒?”莫书瘫着一张脸问道。   “中了世子妃的毒。”自宫里回来世子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这下聘的礼单非要自己列,可这废纸都堆了一地也没列出张满意的来。   “……”   “莫书,你听说了吗?城东的赌坊里开了赌注,赌到底是咱们家世子负了五公主,还是世子和世子妃本来就情投意合,与五公主的事是子虚乌有。世人多看不透,这后边的赔率都到了一赔十了,下注的人竟还是寥寥无几!”莫棋习惯了莫书的冷漠,也不介意,继续叨叨道。   “……”   “两人下注。可这两人一起就只有十两银子,真是岂有此理!”愤愤不平。   “那你觉得该下注多少合适?”慵懒淡漠的声线。   “自然起码也该是五千两!”   莫棋对着莫书说完才觉着不对。转头便看见季倾墨已经放下笔,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一副慵懒闲适的模样,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薄唇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是吗?”   “世子……”莫棋觉得自家世子的笑里渗着寒意,吓得他跪了下来,将头压低不敢看他。   “世子,奚老王爷来了。”下人在门外禀告道。   季倾墨听了微微一怔,坐正了身子,收起了脸上的慵懒,淡淡道:“知道了。请老王爷在偏厅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说完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莫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既然如此,那你替我下注五千两,就用你自己的银两。”之后缓步走出了书房。   莫棋愣楞转头,看着莫书:“世子可说了这五千两的银钱该下哪边的注?这钱他会还我吗?”   莫书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出了书房,跟上季倾墨。   “……”莫棋觉得很忧伤。   “公主,老王爷午膳都未用就让人备了马车往季府去了。”   冉姒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字:“他想出去兜兜风就让他去,难道还能丢了不成?”   秋忆默。   重点是老王爷去的是季世子的府上啊!听门房说,老王爷出门的时候脸色可是十分的难看,要是和季世子起了冲突可怎么是好?季世子虽然爱重公主,可要是他将此事怪罪到公主头上,公主嫁过去以后岂不是要遭罪?不为夫君所喜,又有嚣张跋扈的刘侧妃,又远离家乡身处异国……   秋忆越想越觉得不妥,允自惊慌失措起来。   “老爷子平时虽然不着调,可是脑子可不糊涂。”冉姒见秋忆愁眉不展的样子便知道她定是又胡思乱想了去。将拈起的黑子放回棋篓中,叹了口气,“你何时这般不稳重了?”   秋忆是她四个贴身侍婢中年纪最大,也是最沉着稳重的一个,她向来颇为倚重她。只是近来秋忆好似因着她的婚事越发浮躁起来,总爱喜欢胡思乱想,整日里魂不守舍的。   “公主恕罪。”   “罢了,都是因着我才如此的。”她淡抿唇瓣,悠悠开口,“秋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不是二姐将你指派给了我如今怕也是已经嫁人了。我这一去季国,怕也多为多事之秋,再将你耽搁下去……”   “奴婢愿意随公主前往季国!”秋忆听冉姒这么说就知道她是动了将她放离自己身边的念头,跪下定睛看着她,眼圈已红了一圈,“公主此番嫁去季国肯定免不了与刘侧妃纠缠,秋忆又怎可在此时离公主而去?”   冉姒看着她略有些失神,良久,才轻声说道:“也罢。你快起来吧。这开春之时寒气最是严重,你若是染了风寒还如何和我去季国?”   “是。”秋忆这才起身站到了一旁。   “四儿。”   冉姒闻声抬头。只见身着雪青长袍的华尧向她走来,脸上是温润的笑靥。   “大哥。”冉姒起身微笑。   华尧走到冉姒面前,把她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我家四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又在一个人下棋吗?”   冉姒回头看了一下下到一半的棋局:“是啊。大哥可要跟四儿下一局?”   “也好。”华尧走到对面的石凳,坐下,“我们将你这盘棋走完,我持黑子。”   “好。”   秋忆和秋江立在一旁伺候着,将两人未喝的已经凉掉的茶及时更换掉。一时间,亭子里十分安静,只剩下棋盘落子的声音。   “四儿的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大哥已经比不上你了。”   冉姒以一子胜了华尧。   “下棋讲究心静,是大哥心中挂念之事过多罢了。”冉姒淡淡一笑。她早就看出华尧找她有事,只等着他开口罢了。   “朝中之事杂如牛毛,日日都让人伤透心神。”华尧笑着摇摇头,甚是无奈,“现在皇上下旨让我全权负责你的婚事,不说是圣旨,你是我妹妹,我自是要更加上心一些。”   “四儿不是男儿,只能辛苦大哥了。”奚王爷只有冉姒一个女儿,如今又要远嫁,旁支亲族又没有中意的人选,奚王府负责的是礼部,华尧身为大哥又是状元,奚王府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父王和母妃的养育之恩重如泰山,我又是你们的大哥,理应承担这份责任。四儿,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皇命难违。”   三月伊始,原来杏花树上的花苞都已经竞相开放,一朵朵,一簇簇,尽态极妍。   “本想着为你找一个京中品行家境都与你相配的人,这般既能知晓对方底细也不至于错嫁毁了一生,又不至于远嫁,我们都能照顾你。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春风拂过,扬起她的发梢,髻上的珍珠碧玉步摇随风摆动,冉姒唇边漾起一抹笑:“大哥,这也是我的选择。”   华尧静静看着她,释然:“我家四儿是真的长大了……”   “四儿放心,我们奚王府嫁女儿自然是风风光光的,可不能让他们季国那些皇族欺负笑话了你去。”   华尧走后,宫里又传来了皇后懿旨,说是让冉姒明日进宫陪她小住几日。   也好,是时候给子车柔儿回礼了……   ☆、愿者上钩   第二日一早,冉姒用过早膳后就带着秋雪秋忆进宫去了。   “舅舅。”冉姒把煮好的茶放到子车恒权的桌上。   她今日去了皇后宫中不久,子车恒权就派了万公公到昭德殿宣她到御书房给他煮茶。   子车恒权放下手中的奏章,端起白玉杯细细品尝:“自从你娘嫁给了你父王之后朕就再也没有这个福利了。记得你娘还在宫里的时候,每日都会煮了朕爱喝的茶送到御书房来,她的手艺这宫中是没有一人能及的。”   “自安平懂事之后也经常会看见娘亲给父王煮茶。”   “哼,真是便宜了奚清泽那个小子了!”冉卿浅可以说是子车恒权一手带大的,兄妹情深。对于他来说,当年的奚清泽简直就是拱了他家那颗白菜的猪。   “娘亲也常说父王占了大便宜。”冉姒想起自己父王被娘亲嫌弃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可是,嫌弃有时候也是爱的一种表达啊。   子车恒权看了一眼抿嘴含笑、眉眼与冉卿浅有着七分相似的冉姒觉得略微惆怅。如今他家这颗小白菜又被另一头猪给拱走了啊!   “如今连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看来朕真的老了……”   “舅舅真的希望安平嫁到季国?”   子车恒权听她这样问抬头,只见冉姒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舅舅应该清楚,如今季国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冉姒缓缓开口,“自季倾墨插手季国国政以来,季国与日俱上,不管是经济还是兵力都日益强大,隐隐有脱离武元独霸一方的趋势。这些,应该都不是舅舅想要看到的吧?”   子车恒权沉默不语。   冉姒继续说道:“我手上妙手阁所掌握的我们武元境内的航运要道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不少要道……”   “安平,”子车恒权打断冉姒的话,“即使嫁到了季国,你还是我武元的安平公主,不是吗?”   “……是。”   “季国如今是越来越强盛,可只要你是季国的王后,那季国就永不会与武元为敌。这,又何尝不是朕下的筹码?”   把冉姒嫁给季倾墨会给季国带来多大的助益子车恒权又何曾没有想过?可是,这又不失为一个牵制季国的好方法。季倾墨可以说出“江山为聘”这样的话,冉姒于他已经比万里山河还重。而冉姒又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季倾墨与武元为敌的。   他可以宠她,但为了江山却又利用了她。当年的冉卿浅如此,如今的冉姒也是如此。这就是坐在这把椅子上所要付出的代价。   “公主为何要对皇上说那番话?若是皇上因此反悔了可如何是好?”秋忆将冉姒的外裳脱下挂在一边。   “圣旨已下,岂有反悔之理?”冉姒轻声解释道,“更何况,你当真以为他下旨之前没有仔细考虑过当中利弊吗?他不是平常百姓家只会疼爱我的舅舅,他更是一国之君。”   “既然如此公主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有些事情说开了反而比相互猜忌的好。这也是我给他许下的承诺。”即使嫁到了季国,也永远以武元的利益为重,“给各宫的杏花糕可有送到?”   “奴婢和秋雪将公主做的杏花糕给各宫娘娘和公主都送去了。当时七公主恰好在五公主宫中,给七公主那一份就随着五公主的一同放在了五公主宫中。”   “七公主?事情比预想中的要更加顺利啊。”    秋忆跪在白玉池边伺候着冉姒沐浴:“可是公主,那杏花糕是您送的,五公主怕是连碰都不会碰一下吧?”   “我要的就是她连碰都不屑碰一下。”冉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水池中的水汽蒸腾,她的笑在雾气中氤氲起来。   “何人在外喧嚷?”   “公主,是五公主来了。”秋雪在门外禀告。   “秋忆,咱们的鱼儿上钩了。”嘴角的冷意消逝无踪,换成了清浅温润的笑,“请五公主进来。”   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粉色的身影款款而来。   “母后还是对三姐姐最好。这昭德殿中的白玉池是宫中最好的自然温泉池,我们平时可没有这等待遇。”子车柔儿恬然笑道。   冉姒微微一笑:“五妹妹可要一起?”   “这是母后赐给三姐姐的,柔儿怎好逾越?”   “无妨。听说在万福寺着火之时只有五妹妹让婢女灭火救我,一直未曾有机会答谢五妹妹呢。”   子车柔儿听了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知晓了那件事?可是冉姒脸上是清浅的笑意,眼中也写着真诚。也许只是她多虑了,冉姒是真的因此感激于她。那件事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子车孝人应该也没有跟冉姒提及,不然她怎么可能还对自己这般和气?   “那就多谢三姐姐了。”   冉姒嘴角微翘,并不答话。又吩咐秋忆伺候子车柔儿更衣。   子车柔儿下到温泉水中,喟叹:“这白玉池果然与寻常不同。”   “自是不同。”冉姒将手伸出水面。肌肤如雪,吹弹可破,手臂光滑雪白没有一丝其它的杂物,“五妹妹可吃了杏花糕?觉得味道如何?”   子车柔儿看了一眼冉姒的手臂,心头一震,开始雀跃起来,脸上却是热络的笑:“味道极好,谢谢三姐姐。”   “五妹妹喜欢就好,都是姐妹,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客气了些。”   “柔儿之前因着季世子对三姐姐多有冒犯,希望姐姐不要怪罪才好。父皇既然已经下旨赐婚三姐姐与季世子,那柔儿也该死心了。柔儿此刻是真心祝福姐姐和季世子的,希望你们能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冉姒看着子车柔儿满脸的真诚,柔和一笑:“那是自然。我说过了,都是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三姐姐不怪罪柔儿就放心了。我约了六妹妹赏花,就先告辞了。”说完长吁了一口气,甜甜一笑。   冉姒点点头。   “公主真的相信五公主是特意来向您言和的?”待子车柔儿走后冉姒从池中起身,秋忆伺候她将衣物穿好。   冉姒把却才绾起的青丝放下,双眸似水,明媚动人的笑中带着冷意:“她子车柔儿信便可以了。”   在皇后宫中小住几日之后,因着婚期越来越近,冉姒告辞了皇后回到了府中。   今日季府派人送来了成亲那日所穿的喜服。用的是她最爱的流云锦,喜庆的红色缎面上是针脚细密栩栩如生的鸾凤,仅仅是绣制凤凰的针法就可以数出数十种,更别说喜服上其它的纹饰。   与其它的喜服不同,这件喜服上的花饰不是艳色倾城的牡丹,而是,她最爱的木槿……在看见喜服的那一刻她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贵丽脱俗的凤凰,而是那在阳光下隐约可显的木槿花。   “公主,送喜服的小厮说如果公主觉着这喜服不合适就跟他说,季世子吩咐了,必定要改到公主满意为止。”   秋江其实觉得这件喜服是她见过的最特别最漂亮的喜服了。听说这件喜服是武元和季国技艺最高超的上百位绣娘没日没夜赶制了七日才完成的呢。   “不必了。就这样吧。”冉姒抚着喜服的绸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主,夜深了,该歇息了。”秋忆轻声提醒道。   “嗯。”   秋忆为冉姒熄了烛火就和秋江到外间守着了。房里静悄悄的,冉姒站在窗前,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圈柔和的银光。   “只是一场交易,你又何必将那么多精力花在这里……”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环住她,淡淡的木槿花香萦绕在鼻翼,耳边是他轻轻的呼吸声。   “阿四,对于我来说这不是交易。”   “……”   “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是我这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每每想到我做这一些都是为了你,我就会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阿四,给你十里红妆是我对你的诺言,更是我一直以来的期许……”   圈着她腰上的双臂收紧了些,似轻若重的话语在她的耳边消散,比那天边的月光更加柔和……      ☆、下聘之日   按照武元的习俗,男方到女方下聘的当日,女方是要宴请宾客的。男方一旦下了聘礼,女方也收下了聘礼,这桩婚事就算是定下了。当日宴请亲朋也是让众人做个见证,向男方昭告女方有娘家撑腰,莫要起了辜负之心。   奚王府在京都之中有着十分显赫的地位。奚老王爷曾是陪同武元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之人,还曾辅佐现今的皇帝即位,女儿是当今皇后,儿媳又是长公主。如今孙女的纳征之日,自然也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今日一早,奚家的两位少爷就早早地起身洗漱完毕,在门口那么一站,表情十分严肃不快地等着今日来下聘的季世子。   四年前悄无声息的把他们最疼爱的小妹给拐走了,四年后又企图故技重施。当然,这次比较大张旗鼓,把皇上都惊动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他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大公主,驸马爷和三少爷这样子不会把今日的宾客都给吓跑吧?”子车温婉的贴身丫鬟绿芽被华尧和柳忠阴郁的面庞吓得牙齿打颤。   “……”   柳忠自赐婚的圣旨下来以后就日日不畅快,华尧倒是个正常的,只是不知今日怎的也和柳忠一起胡闹起来了,这让子车温婉十分郁闷。   “要不要到后院把三公主请过来?”季世子今日前来下聘,别闹得个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才好。大驸马和三少爷实在太可怕了。   “不必惊动四儿了,不会有事的。”子车温婉说,“宾客在下聘之后才会上门,不会有影响的,随他们去吧。你随我到后边看看是否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是。”   冉姒坐在铜镜前,秋江为她绾着发髻。   秋江手巧,只见冉姒如瀑的黑发在她手中滑动,不消一会儿便被绾成了髻。   斜侧松松的簪着一支樱粉色的桃花玉簪,髻上还插着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光泽圆润的珠饰垂着,随着冉姒的动作颤颤摇曳。一袭月牙白的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外罩了一件淡粉色的云烟衫,映得原本肤如白雪的小脸也有了丝丝的桃花色。   “我家公主最最好看了!”秋江已经完全沉醉于自己完美的杰作当中了。公主要是天天都肯这样给她打扮该多好。   冉姒莞尔一笑。秋江总是那样孩子气。   “公主,大少爷和三少爷一大早就在大门口堵着,那脸色黑得跟冬日里烧火取暖的碳似的。”秋忆幽幽叹了口气。今日是下聘,又不是摆擂台,府里的少爷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凶神恶煞的?   “三哥自从知道我同意这门婚事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了……”冉姒嘀咕。怕是恼上她了。   “今早是莲子百合粥。取个吉利。”秋然把早膳端上来笑道。   冉姒坐下开始享用她的早膳。前院发生什么她才不管呢,填饱肚子要紧。鱼儿咬钩了,吃饱有了力气好收线!   奚王府的大门前气氛诡异得很。   奚王府的两位少爷站在门口,下聘的队伍到了也没有迎进门去,一个似笑非笑,一个脸冷得都快结冰了。   前来下聘的季世子静静地立在门口,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后面跟着长得望不到头的聘礼队伍。   几人就这么站着,良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华尧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季倾墨身后的东西。   奇珍异宝、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聘礼排了长长的一串,数都数不过来。起码从聘礼上可以看得出,他还是很在乎四儿的。   “季世子这是做什么?”华尧看了一眼季倾墨身后那两只用红绳捆着翅膀、扎着嘴的大雁,微微一笑,明知故问。   季倾墨见他一本正经的装傻,嘴角不禁扯了扯,复又神色从容说道:“墨今日来自然是……”   话音戛然而止,柳忠已如离弦之箭抬掌向着他扑面而来。迫人的掌风使得季倾墨拂袖疾疾后退。   柳忠眼里闪过冷芒,一掌未成再出一掌,雷霆万钧之势直逼季倾墨而去,招招狠戾,丝毫不留情面。   可怜季世子纵使武功了得,平日里一人对战数十人也不在话下,今日却只敢挡格不敢出招,被柳忠打得连连后退,十几招下来就被逼到了墙前,退无可退。面对敌人尚可不留情面,可对战大舅子实在是无招可出了。   对于今日的情景季倾墨在心中预演了上百种可能,但就是料不到自己连门都还没有踏进去,就毫无招架之力的被大舅子揍了一顿。   眼见柳忠掌风已近眼前,季倾墨一个点地翻身堪堪避过,一口气未松,哪里料到恰好中了柳忠的计,重重的反手一掌打在了他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一旁看着的华尧听到这一声闷响嘴角一抽。三弟下手也太重了些,要是把季倾墨一掌打残了,四儿可怎么办?   季倾墨挨了不轻的一掌,稳住气息,才勉强落了地,半跪在地上。   “三弟。”华尧叫住还想再出招的柳忠,上前好似十分关心地询问,“季世子还好吗?”   “……”   “若是不好,这聘礼可改日……”   “……无碍。”季倾墨站起来,把涌上来的一口腥甜咽下,淡淡一笑,“下聘之事耽误不得。”   华尧唇角微扬,笑道:“那就请吧。”   由此,季倾墨身后的、排了长长几条街的聘礼才得以进入奚王府的大门。   华尧清点礼单,让人把聘礼一一放到库房当中收好。奚王府收下了聘礼,那这桩婚事也算是尘埃落定,板上钉钉了。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也陆陆续续上门道贺来了。由华尧和子车温婉一一接待。   季倾墨还没有从柳忠那火辣辣的一掌中回过神来,就又被奚老王爷请到涛园“喝茶”去了。   “公主,季世子受了三少爷一掌。奴婢见着三少爷那一掌下手可不轻。”秋雪从外面回来说道。   冉姒正执笔描画的手一顿,墨晕了一片。她放下笔,拿起那幅作废的画走到炭炉旁,不一会儿,那幅画便化作了灰烬。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妥当。”秋忆说,“公主,刚才陈世子让奴婢转告您,他约您在湖心亭一见。”   冉姒默然片刻:“不见。”   正在这时,一个婢女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道:“公主……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公主吩咐说,让您在安园呆着,千万别到前院去。”   冉姒原本微笑着的脸瞬间寒了下来。   今日的奚王府可谓是宾客云集,各大世家和朝中的大臣家里纷纷都派了人来道贺。宴会还没开始,关系好的大臣和世家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玩的好的千金小姐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个个面带笑容,可心里却又各自怀着心思。   “我原本以为嫁给季世子的会是五公主,没想到竟变成了安平公主。”刑部尚书家的小姐江彩拈帕掩唇低声说道。   “可不是?之前五公主总以未来季世子妃的身份自居,这下子可打脸了。”兵部尚书的小姐莫玉应和。   “听我爹说,这桩婚事可是季世子亲自到皇上跟前求的。还跟皇上献上了两座金矿呢。”   “那金矿是不是属实我们不知道,可这聘礼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今日京都里都传开了,季世子带到奚王府的聘礼,可是长长的一条街都望不到头呢!”江彩眼中闪着艳羡,“要是我未来的夫婿给我下聘之时也有这般排场该多好!”   “你做做白日梦就罢了。这季世子是季国未来的国君,估计也就太子能与之相比了。”   “你们私下这般议论皇家是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江彩和莫玉抬头,见黄倾城和子车柔儿就站在她们的不远处。刚才说的话岂不是被她们全听了去?   江彩和莫玉一个哆嗦跪了下来:“五公主恕罪!”   季倾墨给了冉姒这么大的面子,只是恐怕她冉姒还消受不起吧!子车柔儿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甩袖转身离开了。黄倾城冷眼看了她们一眼,也跟着子车柔儿走了。   江彩和莫玉刚才被吓得脊背都湿透了,现今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黄倾城跟太子八字还没一撇呢,竟然就以皇家人的身份教训起我们来了!”莫玉起身鄙夷道。   江彩上前捂了她的嘴:“少说两句吧。这安平公主嫁给了季世子,黄倾城可就成了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了。咱们还是少招惹她们为妙。”   莫玉不服气却是听了她的劝不再说了。   “姐姐莫要跟她们置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黄倾城牵了子车柔儿的手道。   子车柔儿停住脚步,丹唇勾起一抹冷笑:“我自是不屑与她们置气。只是那冉姒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现在季倾墨肯为你金山银山,待会儿我到要看看,他知道了你的不知廉耻以后,还肯不肯娶你!   华尧和子车温婉本来在招待宾客,可门房来报的消息却让他们齐齐变了脸色。   “大少爷,大公主,门外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带了个孩子上门来,说是要找三公主。”   “找四儿?”华尧皱眉,一种不好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把他们拦下,若是赖着不走就给点银两把他们打发了。今天那么重要的日子可不能生出什么事端。”子车温婉吩咐。   “是。”   门房走后不久,突的一阵喧闹起来。只见一个身穿青白长衫长相文弱的男子闯进宴会当中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大少爷大公主恕罪,那个男人分文不收,只叫嚷着要找公主。这来来往往的宾客众多,小的们本想将他强行带走,没想到那个孩子钻了空子,连着那个男人也……”    “行了!先下去吧。”   “平儿……平儿……你在哪里?”男子被护卫束住了手脚动弹不得,便扯开嗓子大叫起来,“你不要我,可你连你的儿子也不要了吗?平儿……”   宴上宾客众多,他这一嚷使得大家的视线都转向了他这一边来了。   子车柔儿冷眼看着,嘴边扬起一抹冷笑。冉姒,看这一回你还如何狡辩!   ☆、抛夫弃子   “平儿!你出来呀!你竟如此狠心,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要遗弃吗?”男子陈词激烈,悲哀中又带着愤恨。   华尧淡淡而笑:“这位公子,请问你到府上来所谓何事?可否到偏厅一叙?”   “当然是找我的妻子!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   “敢问公子的妻子是何人?我奚王府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如何会将你的妻子藏匿起来?”华尧心中已然不悦,却不能在此场合发作,只能依旧以礼相待。   男子听了更加愤怒:“安平公主冉姒便是我秦某人的发妻!如今你们奚王府竟还要将她许配他人,谈何光明磊落!”   他这话一出,原本和乐融融的宴会一下子安静下来,喜气洋洋的气氛变得十分怪异,在场的众人表情各异,都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关注起来。   华尧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再对他客气:“公子可要慎言!你可知道污蔑当今公主可是大不敬的死罪!”   “反正她能抛弃丈夫舍弃孩子,我难道还怕什么死罪不死罪的吗?”秦生腰板挺直,一脸傲气,神情十分悲愤。   子车温婉面色一变,冰冷道:“我家四妹还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又即将出嫁,怎容你这般污蔑!来人,把这个地痞给本宫扔出府去!”   护卫听了子车温婉的命令托起秦生就要走。怎知那个五岁的孩童竟哇哇大哭起来,哭着嚷着让人把他爹放下来,之后更是叫喊着自己被娘亲抛弃了。哭得好不凄惨,让在座的众人都纷纷起了恻隐之心。   众人皆面面相觑,私下窃窃私语起来。   “这男的冒死也要见安平公主,莫不是真的是安平公主的丈夫不成?”“那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也是可怜。”“看那个孩子起码也有四五岁了,安平公主之前就不在京都,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真的抛夫弃子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子车柔儿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颇为得意,脸上却是十分同情道:“这位公子,你说我三姐姐是你的结发妻子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拿不出证据,那可是污蔑之罪。污蔑皇室公主,这个罪可不轻啊。公子若是有什么证据可是要拿出来才好啊。”   她这话看似是在说秦生想污蔑冉姒,攀上高枝,可话里话外句句不离“证据”二字,旁人听不出来,秦生却是听得清楚明白。   “自然是有证据的!”秦生忙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这是平儿留给我的。”   “简直一派胡言!”柳忠本在库房清点今日季倾墨所送来的聘礼,听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抡起拳头就要向秦生揍去,却被华尧拉住了,“大哥你放开!”   “你这样做只会害了四儿。旁人不知情,定会觉得是我们奚王府心虚才打了这无赖地痞。”华尧沉声解释。   秦生本来被凶神恶煞的柳忠吓得差点泄了气,如今见奚王府的人并不敢动自己,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三姐姐是你妻子,又有证据在手,那可能将这来龙去脉与我们众人说说?可要说真话,若是有半句虚假,本宫可第一个饶不了你!”子车柔儿缓步走进,盯着秦生说道。   秦生被她阴冷的眼神吓得一颤,连声说“是”。   “这来龙去脉本宫也正想知道呢,公子可要好好回忆,细细说来才是。”   一个轻灵悦耳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纱的冉姒款步而来。   细弯的柳眉,似水含笑的双眸,朱唇微微勾起淡淡的笑意,鬓边随着她步子而轻轻颤动的步摇,一颦一笑动人心魄,撩人心怀。   “四儿!”子车温婉迎了上去,低声急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安园呆着吗?”   “嫂嫂安心。”冉姒轻拍子车温婉的手说道,复又转向秦生,莞尔,“公子此番前来可是找我?”   秦生看着梨涡浅陷,笑语嫣然的冉姒呆呆怔住。   答应替那人做此事之时,想的也只是若是成为了奚王府的女婿、安平公主的驸马。如此,他就可以平步青云,升官发财更是指日可待了。没想到这公主还有如此姿色,这笔买卖真是值了!   “平儿!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秦生见了冉姒立即笑逐颜开,说着就要扑上去。   秋雪拔剑将他挡住:“站住!”   “平儿,你是真的打算抛弃我和小豆吗?”看着秋雪闪着寒光的利剑秦生退了一步,哀哀说道,“纵然我不如季世子般英俊儒雅,也给不起你聘礼,可我是真心爱你的,小豆也需要娘亲啊!”   “娘亲……不要离开小豆……”在一旁站着的男孩又开始痛哭哀泣起来。   他这话不仅指责了冉姒的忘情负义,弃夫再嫁不守妇道,连带着季倾墨也骂了进去,暗暗斥责他身为一国世子竟强抢他人之妻。   冉姒垂眸,轻轻一笑:“本宫明白公子的意思了。你这是在说本宫与你成亲生子后又弃你而去,现在又要另嫁他人吗?”   “三姐姐,这位公子一表人才,看起来又是个饱读诗书之人。这娃娃又只有那么一丁点大,你怎么忍心弃他而去?”子车柔儿拈帕,拭着眼角莫须有的眼泪说道。   “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清冷的男声引得冉姒抬眸,一身青蓝长袍的陈瑾站在她对面,话是对秦生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她。   你为什么不来?   “是。”秦生见有人为他出头,胆子更壮了些,娓娓说道,“小人名叫秦生,暖城人。五年前我与平儿在暖城相识,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当朝的安平公主,还以为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她说她叫安平我便信了。平儿善解人意,并不嫌弃我只是个穷书生,很快我们就……就……”   秦生说到这里支支吾吾,看着黑着脸的柳忠欲言又止的样子,更让在场的人觉得他说的话真实可信,只是碍于奚王府的权威不敢吐露罢了。   “就如何?”子车柔儿心中越发得意,脸上却仍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很快我们就私定了终生!”秦生咬牙大声说道,“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不久之后小豆就出生了。本来日子过得和乐,可就在四年前,平儿突然与我说,她家中来了人,要将她接走,她不得不回去。我本以为她不久之后就会回来,可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是四年。小豆渐渐长大,想娘亲想念得紧,我不得已将老家的房子卖掉,带着小豆一路乞讨打听到了京都,还以为马上就能一家团聚,没想到……”   “没想到三姐姐却要嫁给季世子了。”子车柔儿接过话,看着冉姒妩媚一笑,眼里尽是得意。   秦生说得声泪俱下、有理有据,之前只信三四分的人如今都已信了七八分,纷纷在席下议论起来,言论中多为支持秦生指责冉姒之语。   冉姒背着父母与男子私定终生本就让人诟病,按时间算来那时她还未及笄,小小年纪就做出此等污秽之事,实在是有伤风化。更何况后来更是抛夫弃子,转嫁他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让人目不忍视,身为女子不守闺誉,身为武元公主更让武元蒙羞!   “平儿,你给我的帕子我至今还收在身边,日日睹物思人。”说着将手中的那方白色丝帕举起展示在众人面前,“我知你恼我不争气,这么多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可小豆是无辜的……”   冉姒看了一眼站在秦生身旁瘦弱的男孩子,夸道:“虽然瘦弱了点,但也算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秦生听她这么一说,以为冉姒是承认了他们之间的事情,连忙推了推小豆:“小豆,快上去给你娘亲好好看看你。”   “娘……”小豆听话的就要扑到冉姒身上,却被秋雪身子一闪挡住了去路。   “秦公子说自己是暖城人?”冉姒不理会朝自己扑过来的小豆,问秦生道。   秦生点点头,疑惑:“平儿这四年把事情都忘了吗?我早先就与你说过我是暖城人,爹娘也是暖城土生土长的农民出身,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并不在意。”   这是在说她冉姒当时不在意,如今又嫌弃他出身低微,攀高踩低吗?   冉姒轻笑:“本宫确实不在意。”   秦生听了愈加欢喜,想不到丝毫不费吹灰之力,那么快就能将美人揽入怀中了。   子车柔儿也是越发欣喜,冉姒那么快就承认了?不过这个男人眉清目秀,配三姐姐你也不委屈。   只有华尧等人的脸色是越加阴沉。四儿这是在做什么!她是嫁过人没错,可那人如今正在涛园和爷爷“喝茶”呢,怎么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无耻之徒!   “秦公子是刚到京都?”冉姒不在意周遭人的反应继续问道。   “平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便说了,是半年前小豆念你念得紧,我才下了决心,把老家的房子田地卖了,存了些银两来京都找你。不料在路上小豆生了场大病,银两全都花光了,只好一路乞讨,昨日才到的京都,今日就到奚王府找你来了,没想到这些恶奴还想把我打出去!”   等他成了名正言顺的驸马爷,非要好好惩治刚才拦他的那些奴才不可!   冉姒朝秋忆示意,秋忆点头,随后走到秦生跟前把他手里的丝帕呈给冉姒。   她看了一眼,嘴角笑意仍在,却是多了几分冰冷:“那是不是说秦公子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来过京都?”   她这一问,原本胜券在握的子车柔儿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秦生虽觉得她老是来来去去问他这个问题有些古怪,可也没往深处想,点点头:“是……”   “这般说来秦公子可真是天赋异禀啊……”冉姒含笑的眸子眯了起来,淡淡而言。   “谁能说不是呢?”一道温润慵懒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只在乎你   季倾墨一袭白衣胜雪踱步而来,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薄薄的嘴唇上扬着温和的笑,眉目如画,俊逸儒雅。   “抱歉,我来晚了。”他走到冉姒身旁,俯身低声说道。   冉姒轻轻别过头,不去看他那双藏着深深宠溺的眸子,轻声说:“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温柔的语调让她本来清冷的脸庞染上一抹极淡的粉色。   子车柔儿看着同是白衣似雪站在一起的两人,觉得十分刺眼,特别是他宠溺地看着她,跟她温言细语的样子,简直让她嫉妒得发狂。   这一切本来是属于她的!她一定要抢回来!   “秦公子的京话可说得真好,丝毫不见暖城口音。”季倾墨眼眸一转,眼神清冽地看着眼前之人,语气淡淡,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他这一开口众人才回想起来,这秦生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明明是京都口音,哪里有一个土生土长的暖城人的感觉。   秦生听了一惊,但很快又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小民的父母……”   “秦公子是想说自己的父母是京都人?可本世子怎么记得秦公子刚才明明说自己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暖城人呢?”季倾墨的笑愈发幽深难测。   刚才在奚老王爷那里听人来报,这秦生对着他的阿四一口一个“平儿”的叫着,着实让他讨厌!   “小民的父母曾跟着小民的祖父母到京都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他们的京话说得十分地道,小民耳濡目染自然也是会的!”   秦生看着季倾墨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觉得倍感压迫,后背冷汗直冒。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得到的美人和至高无上的地位,狂跳的心又稍稍冷静下来。   他盯着季倾墨语气不善:“世子身居高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还要抢小民的发妻!”   “嗯……这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丝帕的材质是专门上供给皇室使用的苏锦,秦公子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我早便说了,这丝帕是平儿绣了送我的。平儿是安平公主,又深得皇上宠爱,用苏锦给我绣了帕子有何奇怪的?”秦生轻蔑一笑,只觉得季倾墨虽贵为世子脑子却不怎么好使。   子车柔儿听到季倾墨提起这苏锦,却是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是吗?只怕是有一件事秦公子还不知道……”季倾墨好看的墨色眼眸缓缓眯起,慢声道,“这苏锦专供皇室不错,皇上宠爱安平公主更是不假,只是……”   “只是本宫从来都只用流云锦,皇上深知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将苏锦赐给本宫的。”冉姒看着脸色惨白的子车柔儿淡淡一笑,“只是这苏锦每年进贡的数量颇多,具体赐给了谁本宫就不得而知了。”   她虽是这么说,却让众人心里一下子清明起来。   这个叫秦生的,只怕是有人找来故意坏冉姒名声的,而幕后主使跟后宫里的女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一下子在场的众人又纷纷同情起冉姒来,这下聘的重要日子竟被人胡闹成这样,当真是晦气得很!看秦生的眼光也开始变得不友善起来。   秦生如芒在背,身子也因害怕轻颤起来。   流云锦所用的材料万里挑一,织造过程又十分繁杂,仅有武元掌握了这项工艺,而武元一年产的流云锦也就那么三匹,每每一上供子车恒权就全赐给了冉姒,子车柔儿没有流云锦,用了苏锦也是理所当然。   冉姒嘴边凝着一抹笑,仿佛在嘲笑子车柔儿未了解对手就轻易出手的愚昧。   “就算这信物是假的,难道这孩子也是假的?”   经陈瑾这么提醒,众人才记起这个鲜少开口的孩子。细细看来,这个孩子跟冉姒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子车柔儿虽不知道陈瑾为何突然那么针对冉姒,但于她来说却是天大的助力。   “三姐姐,与人私定终生有了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娃娃那么可怜,你又如何忍心抛弃他?”   这就是落实了冉姒与人有过夫妻之实。即使这个人不是秦生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是谁都无所谓。她当初找了秦生唱这出戏也不过是想让众人更加信服罢了。   子车柔儿会对她不依不饶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陈瑾竟也这般说话,着实让冉姒有些讶异。她看着陈瑾有些怔愣。   “陈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倾墨本不在意他人之言,只是见冉姒听了陈瑾的话后,素来镇定的神色竟有了些许怔愣,显然是在意的。她的反应让季倾墨瞬间变了脸色,阴沉着脸,眼眸也是幽深如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瑾只是不想季世子往后被人说戴了绿帽子。”陈瑾也寒着脸看着季倾墨。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风雨欲来的气息就是连小豆这个孩子也能感觉得到,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后退了几步。   “既然五妹妹那么想知道我到底还是不是完璧之身……”冉姒伸出手臂,轻轻拉起袖子,细润白皙的皓腕映入众人眼帘,“这样,妹妹满意了吗?”   见到这一幕,华尧等人都齐齐变了颜色。   古来千金小姐都讲究行不露足,笑不露齿,更何况在那么多人面前□□自己的肌肤!冉姒的动作实在突然,让人想阻止都来不及。   子车柔儿看着冉姒手臂上那一点鲜红的印记,更是血色全无。   怎么可能!那一天她分明看得一清二楚,根本没有这一点守宫砂!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的!   这样想着她就要扑向冉姒,可是被季倾墨一把推开。   他这一下力道不轻,将子车柔儿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子车柔儿坐在地上,抬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对他一脸厌恶的季倾墨。可是他也仅仅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把冉姒拉起的袖子拉好,将她护在怀中离开。   子车柔儿坐在地上低低笑起来,两颊却是湿了。你总是看不见我……冉姒,此番戏弄之仇,我子车柔儿必会加倍奉还!   季倾墨把冉姒揽在怀里离开了宴会。   一路上面部紧绷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眼睛看着前方只顾向前走,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冉姒几乎是被他推着走的。   “季世子不必再送了,本宫自己可以回去。”冉姒停下脚步,似赌气地说。   她不懂为何自己此刻会有这样的情绪,可她就是看着季倾墨一脸的不悦,自己也跟着生起气来。   他看着她,原本阴沉的眸子越发幽深,犹如黑潭中疯狂的漩涡,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冉姒!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良久,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朝她吼道。   身后的秋雪和秋忆觉着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默默的离远了些,在附近守着,以免有什么人打扰。   冉姒被他吼得一怔,随即冷笑道:“季世子是看不过本宫在众人面前□□自己的身子,觉得本宫不守妇道,丢你的脸了吗?那你大可以取消婚约……”   话未说完就被季倾墨抓住了手腕,恼怒地看着她:“冉姒,你非要这么说吗!你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那你倒是说说,你季世子在意的是什么啊!”冉姒也彻底发了火,想挣脱他的束缚,大声说道。   “阿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以身犯险拿自己作饵,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做到那个地步,我这里会痛!”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声说,“我在意的永远只有你一个而已……”   冉姒感受到他体温的手不自觉一颤,轻声道:“最后那一步不在我的意料范围,我……”   “你就那么在乎他的看法?”明明害怕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要去问。   “什么?”冉姒看着他,神情迷茫。   季倾墨看着她疑惑的样子,许久,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叹一声:“罢了,你不必与我说了。阿四,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不会放手的。”而后将她放开,转身离去。   冉姒看着季倾墨离去的背影怔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荡漾。   “公主,陈世子来了。”秋忆小跑到冉姒身边说道。   冉姒收回目光,看着朝她走来的陈瑾神色冷淡。   “陈世子找本宫有何事?”   “刚才的事我很抱歉。”   “好奇心人皆有之,陈世子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必为了此事特意来向本宫道歉。”   陈瑾见她神情淡漠,确实没有因此事而扰了心神,一时不知该喜该悲。   他盯着她清澈的双眸:“安平,即使你会因为刚才的事情怪罪怨恨于我,我也不会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其实在知道她仍是完璧之身的时候他是失望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刚才是多么希望冉姒真的曾经与人私定终生,即使有了孩子他也不介意,只要季倾墨因此翻脸要取消婚约,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他要娶她为妻,不管她的过去有多么不堪。   “我可以许诺,这辈子只有你一人,只要你肯嫁我。”他说得认真,只希望她下一秒能告诉他,那个他想要的答案。   那日之后他想了很久,直到今日看见她和季倾墨站在一起他才知道,若她嫁的人是他,他就可以给她她想要的承诺。只要她愿意!   冉姒听了只是皱了皱眉,淡淡说道:“今日是季国的下聘之日。”   “安平,你要的,季倾墨永远给不了你,但是我可以!”陈瑾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却抓了个空,“你刚才明明是在意我对你的看法的不是吗?”   “陈世子怕是误会了。”冉姒觉着他这话有些耳熟,“本宫刚才之所以那样做,只不过是想向众人证明自己的清白罢了。陈世子理应清楚清誉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本宫有些乏了,陈世子请回吧。”说完转身离去。   “除了这双腿,我哪里比不过他?我不相信你会一点也不在意!”陈瑾感觉自己的双腿隐隐作痛。自从有了那药,他已经不再长时间的需要轮椅了,只是这双腿偶尔的疼痛更胜从前,有时甚至让他难以忍受。   可是,他不在乎!      ☆、执子之手   今天是冉姒出嫁的日子。   卯时都未到秋忆就将冉姒唤醒,忙着给她沐浴更衣起来。   冉姒半梦半醒,泡在蒸腾舒适的热水中有些恍惚:“今天我便要嫁人了?”   秋忆一边伺候着她沐浴一边抿嘴偷笑:“是,今日公主就要嫁给季世子为妻了。”   不知为何,冉姒听了秋忆的话竟脸上一红,有了几分即将出嫁女儿的羞涩,胸口的某个地方忽然变得温热起来,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明明只是一场交易,如今竟然会有所期待……   “嗯……”冉姒将头枕在浴池边的软枕上,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公主……”秋忆看到冉姒手臂上那一点朱红十分诧异。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下聘那日冉姒手臂上的守宫砂是她为了对付子车柔儿才点上去的,可是今日那一点小小的朱砂竟然还在,而且她试着洗了几次也没有消失的迹象。   “怎么了?”冉姒回过神来。   “这……在万福寺时莫棋曾告诉奴婢,公主和季世子……”   秋忆没有问出口,冉姒却在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想问的话。   “阿瑾,你是不是腰不好?”   “……”   “照顾我的嬷嬷常说她自己的腰不好,所以总爱睡在硬质的榻上。”   “……”   “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有了腰疾?”   “阿四,我!的!腰!很!好!”   “那你怎么从来不睡床上,非要到外面的榻上睡?”   “阿四,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我再也不说你腰不好便是了,你不要生气。”   “……”   “他觉得我还太小……”冉姒轻声喃喃。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边梳着冉姒柔软的长发一边唱着祝福的歌谣。   待冉姒沐浴出来后,子车温婉和皇后已经带着全福老妇人和丫鬟喜娘们到了她的房中。冉卿浅不在,就只有她们为冉姒打点了。   “父王和母妃来信说天山的雪莲要开花了,要赶去天山就不回来了。”冉姒解释。   昨日看了奚清泽和冉卿浅的来信后,冉姒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他们抱养的。   信中他们夫妻两人说,她已经坐过一次花轿,想必这次也有了经验,他们就不必为此事而操心了。天山的雪莲正好要开花了,他们要上天山赏花去。等到今后她有了孩儿,他们再去季国看她也不迟。   “公主真漂亮!”秋江叹道。   “是啊,四儿真漂亮。可惜孝儿没有这个福气。”皇后看着冉姒既欣慰又感叹。   皇后只有子车孝人这一个孩子,没有女儿于她来说一直是一个遗憾。冉姒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于她来说已经胜似女儿了。   冉姒抬眸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怔愣住了。   圆形的铜镜中映出一张面若桃花的小脸。白皙胜雪的脸庞粉黛略施,红唇皓齿,楚楚动人的眸子里竟也如即将出嫁的普通女儿一般,有着对未来的期许。凤冠霞帔,一袭温暖耀眼的红包裹着冉姒纤细的腰身,皓腕戴着青翠透亮的玉镯,绞着手帕的双手泄露了她此刻紧张的情绪。   那一次被塞进花轿顶替刘娇嫁给季倾墨,她只觉得好玩,可是这次的心境却是不同,害怕中还会带着些甜蜜。   冉姒,这只是你离开京都的一个手段不是吗?为什么还会有所期待?   “四儿,别紧张。”皇后牵起冉姒的双手,温柔地看着她,“姑姑看得出来,季世子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都没有你娘那样的福气,可是只要他对你好,我和你娘也就可以放心了。”   “姑姑……”   “四儿,出嫁以后就不再是小姑娘了,你这一嫁又是路途遥遥,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凡事多忍让一些。”皇后说着,眼中氤氲了水汽,“嫁到季国也就是夫家的人了,虽说你姑父望你能多为武元着想,可你终是季家媳,季世子才是你这一辈子的依靠。姑姑说的话你可明白?”   冉姒喉头有些哽咽,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姑姑放心,四儿明白。”   两人依依惜别的模样感染了屋子里其她的人,秋忆等人都悄悄轻拭着自己眼角的泪。   “母后,您可别再伤感了,四儿嫁的虽远,可也不是永远见不到了。您再这样,四儿一会儿怕是也要跟着落泪,这妆花了可就要不漂亮了。”子车温婉轻声劝道。   “你说得对。今日是四儿的大喜之日,我这哭些什么呢?”皇后拭去眼角的泪水笑道。   “公主,季世子迎亲的车队到了。”一个丫鬟喜道。   “季世子动作那么快,还怕四儿你跑了不成?”子车温婉掩唇笑道,“快去祖祠祭拜祖宗,然后再向爷爷道别吧。爷爷昨日怕是一晚没睡好。”   “嗯。”冉姒轻轻应了一声起身,由丫鬟们簇拥着出了门。   祭拜了祖宗之后冉姒来到涛园,却不见奚老王爷,屋门紧闭着,只有平时伺候老爷子的吴伯在屋门口站着。   “公主,老王爷说不用跟他告别了,季世子的迎亲队伍到了,您赶快去吧。”吴伯迎上来说。   “四儿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父王这……”   “姑姑……”冉姒轻声道,“爷爷是最疼我的。”   说完冉姒跪了下来,朝着奚老王爷的屋子叩了三个响头:“爷爷,四儿走了,您以后要多多保重身子,照顾好自己。”   “臭丫头,快走!别在这里唧唧歪歪吵老爷子我睡觉了。我好不容易把你嫁了出去,一会儿要是人家嫌你磨叽不要你了,我岂不是还要受你的烦?快走!快走!”屋子里传来奚老王爷不耐烦的催促声。   “快起来吧四儿,该走了。”子车温婉把冉姒扶起来。   红色的喜帕盖下,遮住了冉姒的视线。   “四儿上来。”是柳忠的声音。   迎亲的队伍在奚王府的大门等候,而从涛园到王府大门的这段距离则会由冉姒的兄长背着她走到大门。华尧已经成亲,送冉姒出嫁这事自然也就落到了柳忠身上。   “抱稳了,大马要出发了。”柳忠转过头来在冉姒耳边低声说道。   “三哥三哥,四儿要骑大马!”   “好嘞!”   “四儿抱稳了,大马要出发了!”   华尧较冉姒年长许多,而柳忠则和冉姒年龄相差不大。对于华尧这个大哥,冉姒是如父般敬怕,而柳忠于她,是真正的可以撒娇玩闹的哥哥。   儿时的冉姒性子顽劣,华尧老成,奚宝儿又总是长姐的模样,肯陪她疯闹的也就只有柳忠。对于冉姒,柳忠几乎是有求必应,在那时,她总爱要求柳忠陪她骑大马。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已经长大,不能再像儿时那般嬉戏玩闹了?   “好……大马快跑。”   柳忠嘴角上扬,平时刚毅的眼中出现了少有的柔情,迈着稳健的步子,背着她一步步向大门走去。   他的小四儿终于也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了……   “老王爷,公主他们已经走了……”吴伯推开门,看见奚老王爷站在门口望着。   “嗯。”他听了应了一声,转身回内室去了。   没有了刚才训冉姒的中气十足,没有了往日里的健步如飞,缓缓的步子,他是真的老了……   “我就知道不能指望华章那个臭小子,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柳忠背着冉姒到了大门口,就见季倾墨一身大红喜服在门口含笑站着。原本对他信誓旦旦说,要给季倾墨一个下马威的华章此刻却是站在新郎旁边,一副男方人前来迎亲的模样。   柳忠暗暗瞪了一眼华章,无声的嘴型说着他没出息,那么快就转入敌营了。   华章瘪瘪嘴,站在季倾墨身旁,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   其实他本来是想为难季倾墨的,可是奈何季世子的用招太过阴险,没多久他就在他持续不断的糖衣炮弹攻势下败下阵来。   奚王府的大门口今日黑压压的围了一大群人,大多都是京都里来看热闹的百姓。   门口停了十六人抬的喜轿。喜服玉冠的新郎官站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风华绝代的的俊颜上是浅浅的笑意,温柔的眼眸就那样看着他的新娘向他一步步靠近。   “我把妹妹交给你了。”柳忠把冉姒放下,将她的手牵起,放到季倾墨的手心里。   “三哥放心。”季倾墨把手中纤细的柔胰握紧,郑重道。   红盖头下的冉姒感受到他掌中传来的热度,听着他对柳忠郑重的承诺,心中一震,一颗心也开始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季倾墨的怀里了。   周围随即响起了一大片欢呼声和掌声,极其热闹和喜庆。   在这片欢呼声中,冉姒鬼使神差地伸出双臂搂住了季倾墨的脖子,随后她听到了季倾墨十分愉快的低笑声,一时间冉姒的脸在红盖头下红了起来。   季倾墨把冉姒抱进喜轿中坐好后,翻身骑上了马。被拉展延伸得极长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城门外走去。   待出了城门,冉姒便从喜轿换到了季倾墨的血龙木马车上赶往季国。马车宽敞,而且行驶在路上也十分的稳当,丝毫没有颠簸之感。   “公主,先和杯茶润润喉吧。”因着季倾墨一向不喜他人坐他的马车,但冉姒又确实需要人照顾,所以秋忆便破例留在了车上。   冉姒接过杯子却不喝,良久才道:“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   京郊外的高山之巅上站着容貌惊艳的一男一女。   “你让他四年内不准见四儿是不是太久了些?”男子说。   “我记得你当初恨不得扒了那小子的皮呢。”女子哼哼,“你娶我那时可没有小墨娶四儿这般隆重。十里红妆相迎,这锦绸红毯可是一直铺到了季国都城去的。要不你再娶我一次?”   “咳咳……”男子默了一下,“浅浅,我们也快些启程吧,那天山上的雪莲可不等人。”   ……   ☆、农舍投宿   奔波了一日,迎亲的队伍被安排在了驿站内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启程赶路。   “公主,可以出发了。”秋雪说。   “你和秋忆都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冉姒已经把大红喜服脱下,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日常装束。   “还是让秋雪一起去吧。”秋忆不放心。   “不必。待我到了珑城界内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不要太过担心了。”冉姒拿起包袱说,“到是你们,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一定要事事小心,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冉姒在秋雪的帮助下偷偷出了驿站,骑了事先准备好的快马,往珑城的方向奔去。   本来从京都到季国都城马车走十日便可到达,可是迎亲的队伍十分庞大,人数众多,选择的又是最远的路线,这样下来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起码就有二十日,而她日夜兼程快马赶到珑城就只需三日,只要她赶在队伍进入季国都城之前回到血龙木马车上,那么这一切就算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的。   现在只希望能一切顺利。   为了避开队伍,冉姒特意选择了比较偏僻的小路,从树林中穿过。   “吁--”看见前面牵马立于树下的身影,冉姒勒住缰绳停住了马步。   那人在冉姒前方站着,静静地望着她。月白的锦袍在黑夜中尤为抢眼,他的脸逆在银白的月光中,让人看不清神色,摸不清他的喜乐。   “阿四,你就这般信不过我?”他说。   “我现在不会回去的。”   “你终是信不过我。”他低低笑了几声,自嘲道。   “是,我是信不过你。季世子现在是否可以放我走了?”冉姒别过脸不去看他,冷声道。   “不可以。”季倾墨看着她,“我说过,无论如何我再也不会把你放走了。”   冉姒冷笑:“我们本来就说好,这只是一场交易,我答应嫁给你,也只是为了出京都。难道如今这样,季世子是反悔了吗!”   “阿四,你又何必屡次提醒我这只是一场交易?”季倾墨翻身上马,“我来这里只是想随你一同前去罢了。若是珑城之事解决之后你不想与我去季国,我也不会勉强于你……”   “……”冉姒看着他孤清的背影心中一痛,可理智却又告诉她自己,不要再陷进去,那份感情早就应该被埋葬在过去了。   “你放心,既然承诺了你我便不会食言。”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沉重。   冉姒不欲再听,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垒会因他的话再次倒塌。狠狠抽了一鞭马鞭飞疾而去。   他娶了刘娇并且宠她是不争的事实,而她冉姒要做的却是杀了他宠爱的女人为五儿报仇,到那时候他恐怕就不会再这样温柔待她了吧?现在的一点点期待和动摇,都将成为以后把她置于死地的□□!   看着冉姒飞似的逃离,季倾墨清淡的眸子里染上浓浓的黑雾,薄唇紧抿。一甩马鞭跟了上去。   “还有半日的脚程便可到达珑城了。”季倾墨看了一眼天色,“未来几日怕是不能好好休息了,天色已晚,先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吧”   “既然还有半日……”   “阿四,我们已经没日没夜的赶了两天的路,再这样下去别说是人,这马也是吃不消的,你若是执意不肯歇息,那我立刻把你绑回去!”季倾墨沉了脸色。   “……”冉姒抿了抿唇,低声道,“听你的就是了。”   季倾墨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道:“前面有一户人家,我们去借宿一宿,明日再走。”   说着策马而去。冉姒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请问有什么事吗?”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见了站在门外风尘仆仆的季倾墨和冉姒问道。   “这位大哥,小弟与内子出游经过此地,此时天色已晚,再赶路多有不便,不知可否在此借宿一宿?”   男子听了笑着应道:“快进来吧。这里比较偏僻,离县城还有十几里地,自然是赶不上客栈了。寒舍简陋,请不要嫌弃。”   一边说着一边将季倾墨和冉姒请进了门。   这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农家。男子名叫林虎,已经娶有一房妻子,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夫妻两人都是热情好客的老实人,见了季倾墨和冉姒又是搬凳子又是烧水泡茶的,弄得两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林大哥,你们不必那么麻烦了,我们只是想要借宿一宿,明日一早便走了。”冉姒阻止道。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这粗茶淡饭的,怕是会让你们不习惯了。”林氏给两人倒了杯茶,“我一会儿去院子里抓只鸡给你们炖汤喝。你这脸色不太好,恐怕是赶路累了,得好好补补才是。”   “不……”   “那便麻烦大嫂了。”季倾墨抢在冉姒的话说出口前说道。   “别客气。”林氏笑了笑,走出了屋子。   “阿四,别还没到珑城自己就先病倒了。”季倾墨见她还想说什么,把她冰冷的手握在手里暖着,柔声说道。   冉姒看着他柔和却坚定的眼神,暗暗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她的身子确实吃不消了,之前也只是硬撑着罢了。   林虎见两人情意绵绵的互动禁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不仅是冉姒红了脸,也让季倾墨的耳根子染上了粉色。   “我们这房子小,只有两间卧房,今晚你们睡我和孩子他娘的那间房,我们夫妻和娃子睡一间房就可以了。”   “多谢林大哥。”季倾墨微微一笑,谢道。   林虎摆摆手:“谢什么,都是小事。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要到珑城去?”   “是。内子听说珑城的杏梅酥特别好吃,非央着我带她来珑城尝尝。有何不妥吗?”   看着季倾墨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冉姒在心中朝他翻了个白眼,她何时说过想吃杏梅酥了?   “这珑城的杏梅酥确实是一绝。”林虎点点头,“只是现在的珑城可去不得。五日前这珑城爆发了瘟疫,传染性极强,据从那里逃出来的人说,才短短几日就有大半的人被传染了。”   “这珑城的知府就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吗?”冉姒问。   “诶……能有什么措施?无非是下了命令锁城,这里边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这样下去还不得全城的人都死在里面!”林虎哀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管?”   “说是早早就上报了。可是季世子去了武元,还听说娶了武元的安平公主,这车驾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回到咱们季国。如今季王又不怎么管事了,怕是等季世子回来,这城里的人就该没了一半了……”   季倾墨和冉姒相互看了一眼对方,沉默。   晚饭很丰盛,林虎还特地把珍藏的老酒拿了出来,敬了季倾墨几大碗。   到了休息的时候,林氏又从柜子中取了新的床单和被褥出来,为冉姒两人铺好了床。   林氏走了以后,冉姒和季倾墨将门掩好,看着对方默默无语。   “阿四,过来。”季倾墨朝冉姒招招手,轻声唤道。   “……”冉姒不动,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我只是要跟你商讨一下珑城的事。”季倾墨无奈。   冉姒窘了窘,好像是自己想多了。走到了季倾墨身边坐下。   “你们季国就你一人在管事?”冉姒想起今日林虎说的话感到微微愤怒。   季倾墨听了对着冉姒淡淡一笑:“阿四是在心疼我?”    “……”冉姒忽然觉得四年前那个无耻的季倾墨又回来了。   “自三年前起,季国的朝政就几乎全部交到了我手里。”在冉姒发作之前季倾墨忽然又认真起来,“季玖已经很久没有再管事了。准确一点来说,他的权力已经几乎被我架空了……”   不知道为什么,冉姒觉得此时的季倾墨,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和强烈的恨意。让她心中不禁一冷。   “只是季倾染这三年来也没有闲着。他暗地里拉拢了不少老臣和旧族,不过珑城这事他是不会插手的,他巴不得这趟浑水越来越浊才好。”   “珑城虽然锁了城,但是有二姐的接应,我们还是能潜进去的。只是妙手阁所运来的一大批药材怕是难以运进城里去。”冉姒皱眉道。   “是啊,我们两个都是偷偷逃出来,可不能让那珑城里的狗官知晓了这件事。他是季倾染的人。”季倾墨嘴角勾起一抹邪媚的笑,悄悄地靠近冉姒。   “嗯……”冉姒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动。   “阿四……”低沉的嗓音伴着淡淡的酒香。   冉姒抬头便看见了季倾墨近在咫尺的脸。   “……”冉姒看着他有些浑浊不清的双眸,心中咯噔一下。   她记得他今晚喝了不少酒。   “季世子,你靠本宫那么近做什么?”冉姒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慢慢抓紧了床单。   季倾墨轻轻一笑:“阿四,我记得你已经嫁给我了……”   又向她靠近了一点。   冉姒往后仰了一些:“我们还没拜堂……”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四年前拜过堂了。”身子又向她靠近了一些。   靠得太近,冉姒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带了微醺的酒香,连带着她也醉了些。   “季倾墨,你再这样我可就要喊了。”语气弱得冉姒自己都觉得没有一点威胁力。   “嗯……阿四是觉得林大哥他们夫妻俩会管别人夫妻的闲事?”季倾墨挑起冉姒的下巴,轻轻笑道。   “……”冉姒觉得此刻的季倾墨就是一头恶狼,而她就是那只被狼捕到的小白兔,“阿瑾,我还小……”   季倾墨点点头,似乎对那声“阿瑾”十分受用,身子离开了冉姒一些。可没等冉姒松口气,他又一次欺身上前:“阿四,你今年十八了,跟你同龄的姑娘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   “……”冉姒已经彻底被他欺压得平躺在了床上。   “阿四,我们也要个小孩子吧……”季倾墨在她耳旁喃喃低语。   ☆、珑城会合   冉姒闭着眼睛,松开了紧抓着床单的手。   她嫁给了他,是他的妻,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成为拒绝他的理由。   可是这样子,她觉得好难受……   冉姒睁开双眼,眼眶微红,眸中也像水洗过一般蓄满了晶莹。   “对不起阿四,我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季倾墨见了,起身背着她坐着。   以前的冉姒会因着他这样做气鼓鼓地控诉他是个无赖,而现在的她竟会是这样的反应。没有生气,没有控诉,有的只是默默承受。   他们之间,终究是不一样了……   冉姒起身,身子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头埋进双膝中,闷闷道:“我是你的妻……”   季倾墨转过身来,轻轻拥她入怀,柔声道:“我知道。可是阿四,你还太小……”   而且,你的心里只怕已经没有我了……   第二日一早,季倾墨和冉姒告别林虎夫妇又匆匆启程赶往珑城了。   两人偷偷潜入珑城后直接去了妙手堂,冉姒带着季倾墨绕到妙手堂后门。   “少主。”开门的是一个老伯。   “情况如何?二姐可到了?”冉姒进门问道。   老伯关了门,看了一眼季倾墨,给冉姒在前面带路:“奚姑娘早两日便到了,现在在议事厅等着少主,具体情况还是到了里面再说吧。”   到了议事厅,还没进门一个红色的身影便朝冉姒飞了过来,一把抱住她,高兴道:“四儿,你可想死我了!没想到我这前脚刚走你就嫁了人,这速度……”说完还偏头打量了一遍季倾墨。   “二姐。”季倾墨微微一笑,喊道。   显然奚宝儿对这一声“二姐”十分受用,立刻就认可了季倾墨这个妹夫。松开冉姒,拍了拍他的手臂:“若是日后让我知道你欺负了四儿,追到阴曹地府我也要把你宰了!”   冉姒被奚宝儿这恶狠狠的语气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季倾墨,扯扯她的袖子:“二姐……”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奚宝儿拍掉冉姒的手。   “……”   季倾墨看着冉姒在奚宝儿那里委屈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却没敢表现出来。轻咳了一声,轻笑:“嗯,若是我待阿四有一点点不好,不用二姐动手,自己便会先行了断。”   “这样最好不过了。”奚宝儿点点头,甚是满意。   “你们要唠嗑到什么时候?”一个阴柔的声线出现。   冉姒寻声看去,才发现议事厅中还坐着一人。   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子斜斜坐在靠椅上,手捧着茶盏,一身桃红衣袍,墨色的长发不扎不束,就那样随意散着。   是的,漂亮,比女子还要更加阴柔绝色的脸庞,除了漂亮没有更合适的词语可以形容。    “你怎么在这里?”冉姒对他的出现颇为惊讶。    男子起身朝冉姒走来,凝着她的眼,微微一笑:“自然是来助少主一臂之力的。”说着一把揽住了冉姒的腰,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冉姒被他牢牢扣住根本脱不开。   明明着了那么多次道,她居然还是蠢到对他没有防备。   冉姒开始为自己的脑子感到堪忧。   季倾墨立刻沉了脸,二话不说就上前拉开了他揽着冉姒的手,把自己的女人揽在了自己身边。   冉姒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楚歌,我没记错的话,这珑城的事还用不着玄阁来插手吧?而且我可没下命令让你也到珑城来。”   玄阁与妙手阁不同,专司情报和杀人这两种买卖,跟济世救人一点边都不沾。   “冥灵宫除了少主,还有宫主。”   楚歌的话不言而喻。她是没有让他到珑城来,可是另一个人叫了。   世人皆知妙手阁和玄阁,却不知两阁同属冥灵宫。众人皆知她冉姒掌管着妙手阁,却不懂除了妙手阁之外,玄阁也在她手上。   只是除了她这个少主外,还有着另外一个更加神秘的掌权者。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可以说几乎整个冥灵宫的人,对他都只是只闻其人不见其人。   “少主就这般信任自己的新婚夫婿?”楚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季倾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我还以为宫主打算退隐江湖了呢。”冉姒提起那个做甩手掌柜的宫主就身心不郁。   她接手冥灵宫的之后,得到的第一条消息竟然是,从此以后玄阁的所有事务也归她管。那时她刚刚接手,本来妙手阁都够她忙得晕头转向的了,竟然还硬生生给她塞了个玄阁。也不懂冉卿浅和奚清泽去哪里找的那么不靠谱的人。   “他让你来做什么?”   “玄阁的任务自然是杀人了。”楚歌柔柔一笑,说得云淡风轻,好似他说的事情只是吃饭那般普通。   “谁?”   “珑城知县。”   冉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倾墨。   “我早就想把季倾染安插在珑城的这颗钉子拔掉了。”季倾墨温声说着,又把冉姒拉近了自己一些。   “……”冉姒对于他的浑水摸鱼的无赖行径十分无奈。这人真是……   “城里的药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若是不将城外那批药材运进来,再好的医术也救不了人。”   奚宝儿这几日和妙手阁的人尽力救了好几批人,但是因为药材不足,对于越来越多求医的百姓,他们也越发无奈起来。   夜里用了晚膳,冉姒便被奚宝儿抢了去,独留季世子独守空房。   季世子在房中独自徘徊,看着十分宽敞舒适,可是空荡荡的房间暗暗叹气。现在的他,真是无比怀念昨夜林虎家简陋的屋子。   翻了几页书,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心思读下去,只好将书放好作罢。   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不悦的事情,提笔写了张字条:“把这个送过去给他。”   一个黑影落下,取过季倾墨手中的纸后又瞬间消失了。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季倾墨开门,看见冉姒只着了单薄的纱裙站在外边。还未等她开口,他便把她拉进了房里,轻皱的眉头诉说着他的不悦。   虽说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可是珑城偏北,夜里还是会凉,更何况冉姒的身子一直都不好,怎么经得住这夜晚的凉风?   “怎么不多穿一些?”   冉姒放下手中的托盘,将有些冰冷的双手放进袖中,笑道:“已经要进入夏日了。”   季倾墨走过去,把她袖中的手放到自己手里捂着:“别动。”   “你怎么现在还点着暖炉?”从进到房间开始,她就觉着房里比外面温暖许多,这时才发现原来是房中点着炭火。   “习惯了。”他淡淡道。   冉姒怔愣,喃喃:“是吗……”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季倾墨瞥见桌上托盘里的小盅,“这是什么?”   “是小米粥。”冉姒把手抽出来,把瓷盅里的小米粥舀到碗里,“二姐说你今晚吃的比较少,所以让我去厨房找厨娘熬点粥送过来给你……”声音越来越小。   季倾墨看了一眼碗里那稠得几乎可以跟饭相媲美的小米粥,点了点头,轻笑:“阿四,你们妙手堂里的厨娘,厨艺可真好。”看着冉姒的眼中带着戏谑。   冉姒被他看得一窘,耳根有些发烫:“你要是不喜欢……”   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碗就到了季倾墨手里:“阿四,我确实饿了,便勉强吃点吧。”   “……”   看着季倾墨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冉姒想着那小米粥是不是真的那么难以下咽?   “季世子,那我便先告辞了。”   还没等季倾墨反应过来,冉姒就已经出了房间。   季倾墨看着那碗稠得一塌糊涂的小米粥,开始考虑明日的晚膳是不是也应该吃得少一些。   “美人儿,让本官亲亲!”   珑城知府房中的床上此刻坐着一位绝色佳人,是知府老爷在迎春楼招来的。   只见那美人黑发如瀑,细眉如柳,弯弯含笑的眸子里风情万种,凹凸有致的身子紧紧地包裹在绯红的长裙里,引人探寻。   “那就来吧!”美人伸手将知府老爷用力一拉,油肠肥脑的知府老爷便被拉了过来,压在了那美人的身上。   “真是个小美人儿。要是今晚你把老爷我伺候好了,老爷我明日就帮你赎身,跟着老爷我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知府老爷的猪手抚上了美人细润的小脸。   “老爷说话可要算数……”娇滴滴的声音,让人骨头都酥了。   “算数!算数!”知府老爷猛点头,精虫上涌,满脑子都是怎么享用今晚的美食。   “那就好……”美人的手慢慢地抚上他的背,眸中寒光一闪,“奴家这就好好伺候您……”   “……”“好”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知府老爷便瞪大了眼睛,随后便咽了气。   风情妩媚的美人儿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负,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褶皱,从衣服中掏出了两个大白馒头,扔到一边。又到一旁的水盆中净了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了一张阴柔的脸庞。   楚歌有些郁郁,为何宫主会突然让他扮作女子前来刺杀这珑城知府?玄阁要夺人性命从来是直接干脆的,何须像现在这般大费周折?只是主命不可违,他也只能照做了。   第二日一早,府衙里就传出了知府老爷被人刺杀了的消息,可是凶手早早地便已经逃窜,不知去向。   ☆、救治瘟疫   “听说那知府是被迎春楼里的一个姑娘杀的……”   正用着早膳,奚宝儿看着楚歌凉凉地抛出一句话。   桌上正在用膳的众人纷纷看向楚歌,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昨晚去了哪里?”奚宝儿对着楚歌一脸调侃的笑。   楚歌眼皮都不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你只是妙手阁的长老。”可没有资格管我们玄阁的事。   “四儿,你问他!”奚宝儿横了一眼楚歌。我管不了你,自然有人可以管你!   “二姐……”冉姒可不想参与到他们两个之间的战争当中去。   奚宝儿属于妙手阁,楚歌所属玄阁,虽然同为冥灵宫之人,可两人却是十分不对盘的。大事小事总爱吵吵囔囔一番。起初冉姒还有心调解,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懒得管了。反正怎么吵也只是他们的事,翻不了天去。   “药材可运进来了?”季倾墨问。   “昨夜珑城知府被杀之后,我们的人立马就把城门打开了,药材早早的就运进妙手堂了。”奚宝儿回答。   “那就好。一会儿早膳过后我们就开始着手救人吧。”冉姒点点头,“我们分散一下。二姐你带人去城东,妙手堂的人开出两拨分别去城北和城西,留下一批人在妙手堂待命。至于最严重的城南就交给我吧。”   “四儿,城南多为从其他地区涌进来的流民,最为龙蛇混杂,你又不会武功,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还有许多妙手堂的伙计呢。”   “那里人那么多,患者顾都顾不过来,哪里还照顾得了你?” 奚宝儿绝对不肯让冉姒有一点危险的可能。   冉姒见她坚持,妥协道:“那就让楚歌……”    “我陪你去。”季倾墨沉着脸,十分不悦。   冉姒见他黑着脸,想到珑城知府死了,他一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便推辞了:“还是楚歌和我一起去吧,你去忙你的事情就好。”   她说完,发现季倾墨脸色更加不好了。   她说错话了吗?冉姒纳闷不已。   奚宝儿看着不解风情的冉姒,突然十分同情起季倾墨来。   “楚歌是玄阁的人,他们玄阁的人看起来就阴森森的,我可不放心他和你去。让你相公陪你去。季世子,我把四儿交给你了,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就剃掉你一撮头发!”   “二姐放心。”季倾墨心情转好,微微一笑。   “既然事情那么多,为何不留在妙手堂?”冉姒顺手把季倾墨批阅好的奏折整理好,叹了口气道。   从上了马车开始,季倾墨就埋头批阅着今日送来的奏折,一刻都没有停过。   “这一点点事情罢了,在马车上也能很快就解决掉的。”季倾墨抬头,朝她温柔一笑,又继续批阅奏折。   冉姒看了一眼旁边堆积如小山的奏章。这叫一点点事情?   “其实楚歌跟我去就可以了,你不必那么勉强自己。”   季倾墨没有立即答话,把手中的那本奏折批阅完毕后,放下笔,认真地看着她:“阿四,你已经在我生命中缺失了四年。你知不知道这四年对于我来说有多漫长?”   冉姒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管在你心里我们的婚姻到底是什么,交易也好,你真的有在乎也罢,它对于我来说都弥足珍贵,哪怕它可能只有短短的这一个月……”   “阿四,起码此刻我是你的丈夫,我希望自己的妻子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人。”而且是其他男人!   冉姒看了季倾墨好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阿瑾,你是不是吃醋了?”   听了冉姒的话,季倾墨脸一黑,咳嗽几声道:“你想太多了……”耳根子却不争气的红了。   “二姑娘,到了。”   冉姒看着季倾墨掩唇轻笑:“你先在车上批阅奏章吧,不必跟我一同前去了。”说完便掀了帘子,下了马车。   城南是流民所聚集的地方,这里是整个珑城最贫困的地方,自然也是病患最多,患者病得最重的地方。   放眼望去,衣不足以蔽体,食不足以果腹的百姓四处皆是。因为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本来就饿寒交加的他们又染上了这棘手的疾病,许多人因为病,因为饥饿都已经倒下,没有钱看病,就只能等死了。   即使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到之后,冉姒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所惊到了。   她生来就受着万千宠爱,尝着这世间最可口的食物,穿着这世上最珍贵的锦缎丝绸,住着用无数金银堆砌起来最最舒适的屋子。即使会时常到一些贫困的地方救济一些百姓,随着冉卿浅出义诊,也从未见过这样凄惨的景象。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所要承受的命运。有的人生来富贵,就像你我。而有的人生来贫贱,就像此时病了也无计可施,只能默默等待死亡的他们。”季倾墨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冉姒身旁说道。   “可是我娘时常对我说,每个人也许出身不同,可是他们却也有着幸福的权力。”冉姒抬头望着季倾墨的双眸,“在其位谋其事。一个好的统治者需要做的,不是看着他的子民受苦,却只会感叹他们的命运不济,而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们获得本该属于他们的幸福。”   “阿四,你应该知道,我从最开始就不屑于要这江山。”   “可是你最终还是把它握在了手中,不是吗?”   “可是我没有义务去为他们谋求他们自己的幸福。”季倾墨的眼神冷了下来,充满着隐约可见的戾气,“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会失去我最珍视的东西。”   冉姒为他所散发出的阴冷所怔住。   她隐约觉得,季倾墨是十分厌恶,甚至可以说是万分痛恨这些人。可是,为什么?   “我们快给他们看病吧,这时辰也不早了。”看见冉姒惊讶的样子,季倾墨才自觉失态。淡淡一笑,很快又恢复了温文儒雅的模样,眼中的戾气被温柔所替代。   “嗯……”冉姒应了一声,便与妙手堂的人一起着手给人看病了。   人数众多,又不是普通的病症,冉姒很快就将刚才心中冒出的那股异样的感觉抛诸脑后了。   众人连续忙活了十几日,总算是将珑城里染上了瘟疫的百姓都处理妥当了,病患都渐渐恢复了起来。   给患者看病分发了药物之外,冉姒还熬了几个晚上,为没有被传染的百姓列出了如何预防的单子。季倾墨在陪同冉姒之余,还传旨回京,给珑城派了新的知府,不日便可抵达珑城上任。   如此一来,珑城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冉姒原就虚弱的身子经不起她这样高强度的运作,因为过度劳累而病倒了。      ☆、关于吃药   “还好只是因为过度劳累晕了过去,休息几日就无大碍了。这丫头真是吓死我了,说病就病了,原本还以为她把人家治好了,自己却染上了瘟疫呢!”奚宝儿将刚煎好的药放到桌上。   冉姒倒是趁着这病好好睡了一觉,可季倾墨就惨了。   冉姒晕倒的时候把平日里云淡风轻镇静无比的季世子吓得够呛,抱着她就冲回了妙手堂,那恶狠狠抓着大夫就要人家给冉姒看病的样子,实在是吓人。奚宝儿想起当时他的样子都觉得怕的慌。   知道冉姒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之后季倾墨虽然松了口气,却坚持要亲自照顾她,不肯假他人之手,劝都劝不住。   “如果她醒了,就将这药给她喝了。”奚宝儿嘱咐,“可别因为她怕苦就纵容她,给她蜜饯。”   “嗯。”季倾墨替冉姒将被子盖好,没有回头,低低应了一声。   “她只是太累了,休息够了自然就没事了。让他人照顾着也无妨。”奚宝儿见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实在不忍。   他自己之前也陪着冉姒熬着,现在为了照顾她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   季倾墨没理会她的话,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奚宝儿看了他一眼,走出了房间。   阿四,我后悔了……   说什么等珑城的事情结束以后,若是你不愿意随我到北都去,我便放你走。真是可笑,若真的是到了那个时候,我又如何放得下?只是将你强行留下,你会有多恨我……   “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冉姒悠悠转醒,睁开眼后便看见了守在床边的季倾墨,已经没有了往日公子如玉模样。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月白的长袍,此时打上了褶皱,往日淡漠却精神十足的脸上,此刻也露着疲惫。   她觉得心口处有点疼,却起身笑着抱怨道:“我觉得自己亏了,嫁了个大叔。阿瑾,你那么老……”   季倾墨正拿了个软枕,放在身后给她靠着,被她这么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驳才好。   又转身去桌上拿了药碗,舀了一小勺,试了一下温度后送到她嘴边:“趁还是热的,赶快喝了。”   冉姒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立刻没了刚才调笑他的精神头,变得恹恹的,苦着张脸摇摇头,小声道:“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喝药。”   “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在这件事情上,季倾墨是绝对不会纵容她的。   “那你让人拿蜜饯来。一口药,一颗蜜饯!”冉姒觉得,在某些事情上还是退一步,然后有个商量余地的好。   “你二姐嘱咐了,不能给你。”   “……”   冉姒没法,伸手让季倾墨把药给她。把药放到了嘴边,闻到那股重重的药味,皱了皱眉,却没有喝,又放了下来,捧着。   “阿瑾,这几日来你也没有休息,想必也十分劳累了。衣服都皱了呢!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冉姒对着季倾墨温婉地笑了笑。   “你这算是在关心我?”   冉姒点头如捣蒜:“当然。我是你妻子嘛。”   季倾墨淡淡一笑,起身:“那你可要把这药喝完。”   “嗯。”冉姒笑得更加灿烂了。   待季倾墨出了房门不久,冉姒就下了床。捧着药碗,东看看西瞧瞧,好像在找着什么。忽然看见窗边摆着的兰花,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刚要将药碗里的药倒下去,又突然停住了。捧到嘴边尝了一小口,觉得药汁还热着,又把药汁放在了窗边晾着,还不断吹气给它降温。   吹了一会儿,觉着差不多了,冉姒尝了一点,确认药汁真的冷了以后,才将药汤如数倒进了花盆里。   “阿四,你把药喝完了?”   冉姒被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把碗藏在了身后。   季倾墨已经换了一身雪青的绣竹长袍,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   “嗯,是啊,喝完了。”说着还把身后藏着的药碗拿了出来,做了个倾倒的动作,“一滴不剩呢。”   季倾墨不说话,嘴角上扬着淡淡的笑意,缓步朝她走来。冉姒见了,心开始狂跳起来,总感觉自己刚刚做的一切都被他看了去似的。   “的确很干净。”季倾墨拿过冉姒手中的碗,看了一眼说道。   “……”冉姒只觉得他的笑很是瘆人。   “阿四……”季倾墨把碗放到冉姒身后的窗台上,看着她闪躲的眼神,勾唇一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笨。”   “……”冉姒听了,原本的忐忑不安一下子消失了,不服气地瞪着他。   “药凉了?”季倾墨低沉的声线十分动听。   “嗯?嗯,我吹凉了。”冉姒还在对他说她笨这件事耿耿于怀,被他这么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就好。听奚宝儿说,这盆兰花很贵的,还特意请了人照顾,要是烫死了可不好。”   “所以我把药晾冷了才倒下去的!”冉姒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自己才后悔莫及。她一定是太累了,没有休息好才口不择言的。   “那药凉了,不喝也罢。”出乎意料的,季倾墨并没有生气,而是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她做法的样子。   “不用喝了吗?”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不用喝那个药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季世子说的是“那个药”,可没说“不用喝药”。   在冉姒千方百计把那碗药解决掉的时候,季世子很不厚道的,在他回房沐浴、换衣服之前去了趟厨房,吩咐厨娘又给冉姒熬了碗新的汤药,而且比之前的更苦。   最后,安平公主在她狡猾的新婚夫婿的威逼利诱下,皱着脸把那碗苦到天灵盖的药汁喝了下去。   未来的几日,为了不重蹈覆辙,每当季倾墨把药送到她面前时,冉姒二话不说,立刻就把药喝进了肚里。   这日,冉姒把一口气把药喝完了,放下药碗,腹诽:到底是哪个庸医开的药,竟然让她喝了那么多天!   被她腹诽的庸医见她把药吃完了,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她:“今早出门,看见门口有个叫卖的小贩,讨生活也不容易,就在他那里随便买了点。”   冉姒接过纸包,打开来。   是冬瓜糖。   “阿四,迎亲的车马队伍明日便会到达,绕过珑城直接到北都去。”   冉姒去拿冬瓜糖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是吗……”   “珑城到北都,脚程再慢也不过三日就到了。”   “我不喜欢北都,那里太冷了。”冉姒将那包冬瓜糖放到了桌上,站起身来,淡淡道,“本宫乏了,季世子请回吧。”   季倾墨起身,看着她淡漠的脸庞,良久,温和一笑:“好。”   然后退出了房间。   冉姒关上了房门,倚靠在门上。   北都,时隔四年,她又将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吗?   曾经的美好如今已经被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所掩盖。说得再好,承诺得再真,若是不能兑现,也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值得留恋,更不能去相信。   向前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了,真的要继续走下去吗?   ☆、新房闹事   “这回你真的该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把刘娇这个□□烦看住了,你能把我那小嫂子带回季国来?”习羽阳用扇子轻抵着下巴,邪魅一笑。   迎亲的队伍已经抵达北都,冉姒的车驾被暂时安排在了驿馆中,待到明日才会正式迎进世子府。季倾墨一回府,习羽阳就找他邀功来了。   季倾墨不想理会他,品了一口茶,继续看书。   “等了四年,终于等来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习羽阳坚持不懈,继续在他面前来来回回走着。   “驿馆里的不是她。”季倾墨把书放到桌子上,淡淡说道。   习羽阳停住脚步,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迎亲的车队到达珑城之前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   “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她想要离开京都到珑城去,那我便助她。至于珑城的事情解决之后她是不是随我到北都,我也无从选择。”   季倾墨起身,将桌上的书放回到书架上。语气清清淡淡,没有开心,也听不出任何哀伤。   “我看你是疯了!明天宾客众多,要是没有了新娘,你岂不成了整个季国的大笑话!”   “那又如何?”季倾墨薄唇一勾,露出一抹冷笑,“从四年前开始,我就是他们眼中的大笑话了。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不能护周全。”   习羽阳看到他这样心有不忍,语气软了下来:“那你打算怎么办?娶驿馆里的冒牌货进门?”   “不是她,娶多少个又有什么差别?”季倾墨将宣纸展开,执笔,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   习羽阳无奈,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退出了书房。   握着笔的手迟迟没有下笔,一滴墨滴到了洁白的宣纸上也不自知。   “公主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驿馆里,秋江在房中急的团团转,“可是明日就要拜堂了呀。等盖头一揭,哪里还能瞒得住?”   秋忆坐在桌边眉头紧锁。冉姒到了珑城不久就与她断了联系,现在她也不知道冉姒此刻去了什么地方。虽然不像秋江那般急躁,此时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要是让季世子知道公主是秋然假扮的,我们的死期也不远了!”秋江看了看穿着嫁衣,端坐在床上的秋然,已经能开始想象到季倾墨发现这一切时,雷霆大怒的样子了。   “秋江,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眼晕。”秋然揉着太阳穴,觉得被秋江弄得脑袋都疼了。   “秋忆姐,公主不会不要我们了吧?”秋江苦巴这脸,扑到秋忆怀里。   秋忆轻轻抚着她的头顶不说话。   “你们怕什么?大不了我替公主嫁到世子府便是了。若是到时得了季世子的宠爱,我也不会看着你们有事不管的。”   秋然话一出,连秋江都安静了下来。其余三人齐齐看着她。   秋然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自在,支吾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秋然姐,你吓我一跳,我还真的以为你喜欢季世子了呢。”秋江拍拍心口笑道,一副真的被惊吓到的模样。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你可别胡说。”秋然尴尬地笑笑,随后闭上了嘴巴。   “没有最好。季世子是公主的夫婿,他眼里也只有公主一人。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想自己不该想的。”秋雪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秋忆古怪地看了秋然一眼,没有说话。   世子娶世子妃自然是热闹非凡,听说娶的是武元皇帝最最宠爱的公主,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一大早,从季国驿馆到世子府的路两旁就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官府不得不多加了一倍的士兵来维持秩序,保证婚礼的顺利进行。   “公主小心。”   待到喜娘们将新娘子扶上喜轿后,季倾墨便跨上了马,一路往世子府去了。   迎亲拜堂,一切繁文缛节过后,新娘被送进了喜房,而身为新郎的季倾墨则在外院招待前来贺喜的宾客。   “我怎么觉得季世子不太开心。”秋江悄声说道。   从今日一早到驿馆迎亲开始,季倾墨就一直冰着脸,没有一丝成亲该有的喜气。   “秋江姑娘多虑了,许是咱们世子紧张了。”站在一旁的喜娘笑道,“能娶到世子妃这样的美人儿,世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开心呢。”   “可是……”   “秋江,去给公主倒杯茶来。”秋忆瞪了秋江一眼,不许她再说话。   秋江自觉失言,双手捂了自己的嘴巴点点头,到桌上倒了一杯茶端来:“公主,喝杯茶润润喉吧。”   杯子被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后又递给了秋江。   这时,新房的门被人推开了,一群衣裙绚烂的女子涌了进来。   “二嫂,听说我三哥新娶进门的三嫂嫂以前可是你的姐姐呢。”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对后面紧跟着的女子嬉笑道。   屋里的喜娘丫鬟们见了来的人,纷纷福身见礼:“五公主吉祥。齐王妃吉祥。”   “免礼吧。”季倾水打量了一眼一身新娘喜服,在床边坐着的人,“不知这安平公主与二嫂你相比如何?”   “我自是不能跟父皇放在心尖上宠爱的三姐姐比的。”子车柔儿柔柔一笑,说道。   在冉姒许配给季倾墨不久,子车柔儿与季倾染就一同请旨赐婚了。   虽说出嫁的时间比冉姒晚上半个月,但是由于相比冉姒所走的,绕远的路线而言,她的迎亲队伍走的是最短最快的路,所以竟比冉姒还要早上几乎半个月到达北都。   到了北都以后她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季倾染竟然已经有了王妃,而且这个王妃出身还不低,是季国丞相刘启的嫡长女。   她嫁过来也只是个平妻!平妻,听起来好听,可也终究是个等级高一些的妾罢了,哪里有嫡妻的风光?   她与冉姒一同嫁到了季国,冉姒嫁的是她子车柔儿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而她和季倾染的结合却不过是联盟合作罢了。   同样是公主,冉姒无论是聘礼还是迎亲队伍,出嫁以后所处的地位,都远远高出她一截,让她如何甘心!   “是吗?二嫂就生得如此国色天香,你说这三嫂比你还漂亮,倾水倒是真的想一睹芳容了。”季倾水说着就往床边走去,伸了手要去掀了那红盖头。   “公主不可!”众人出声阻止。   秋雪一个闪身挡在季倾水前面,抓着她的手,敌视着她。   “五公主,世子妃这盖头只能由世子亲自挑了,不然不吉利的呀……”喜娘在一旁急急劝道。   “怎么?本宫想看一眼自己未来嫂嫂长得何种模样都不可以吗?”季倾水甩开秋雪的手,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   “秋雪!你竟然敢以下犯上,还不向五公主赔罪?”子车柔儿喝道。   秋雪抬眸,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我的主子只有我家公主一人。”   “三嫂难道就是这般管教奴才的吗?这世子府以后交给了你,岂不是奴才都要骑到主子头上去了!”季倾水冷冷说道。   “五公主身为公主,又是季世子的妹妹,这兄长成亲不祝福便罢了,怎的还如此无礼,到这新房里闹腾呢?”   秋忆从前便想过,冉姒嫁到季国后日子定不会过得顺心,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不留情面,新婚当日就来闹事。   “五公主只不过是想见见三姐姐罢了,你们这样拦着难道是有什么蹊跷?”子车柔儿仿佛无意般,缓缓问道。   季倾水听她这么一说,醒悟过来,嘲讽道:“你们安平公主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之后又抛夫弃子要嫁给我三哥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这样遮遮掩掩,莫不是她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公主,这狗改不了□□的毛病。这偷汉子也是一个道理,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季倾水身边的丫鬟也跟着笑道。   “只怕是跟别人跑了,之后又怕事发让三哥哥知道以后怪罪,去哪里抓了个丫鬟顶替吧?”季倾水冷哼。   “我们家公主清清白白,五公主可不要随意听信一些长舌之人的话,被人误导了去!”秋忆冷着脸,话是对季倾水说的,眼睛却盯着子车柔儿。   “若是没做过,怎么还会怕别人说?明明就是做贼心虚!”丫鬟呛声道。   “是不是真的,掀了盖头不就都知晓了!”季倾水边说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红盖头扯了下来。   红盖头落地,屋中瞬间寂静了下来,众人表情各异。      ☆、真是恶妇   “诶哟喂……这可怎么是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喜娘,见季倾水已经把盖头扯了下来哀嚎道,“世子要是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啊!这新娘的盖头可是不能随便掀的啊……”   顿时新房又开始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   “这……”季倾水愣住。   盖头被掀开,露出一张巴掌大,娇俏的脸庞。弯弯的柳眉,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晶莹如玉的肌肤,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不是冉姒,又会是谁?   “秋雪,你就这么点本事了吗?”冉姒朱唇轻启,淡淡开口。   “公主恕罪。”秋雪跪地请罪道。   “五公主在我的新房中闹了那么久,就为了看我一眼,如今看见了,可如意了?”冉姒看着季倾水询问道。   季倾水自知理亏,怎么说也讨不了那个理,看着冉姒不语。   “既然五公主已经得偿所愿,那就请五公主解释一下刚才出言污蔑本宫之事。”   既然冉姒说的是“本宫”,便表示着她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她是武元的正一品公主,而季国是附属国,季倾水虽然也是公主,论起位份来却是比她低的。   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冉姒是武元的一品公主,又是季世子妃,身份比季倾水高是没错。可是这里是季国,季倾水是皇后的嫡出女儿。若要是两人真的争执了起来,他们这些人帮谁都讨不了好去。   “……”   “五公主也不要太紧张,再怎么说你也是世子爷的妹妹,而我既然嫁给了季世子,就如你说的,以后可就是你三嫂了,可不能为难了你去。”冉姒唇边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只是……”   她看了一眼季倾水身边的丫鬟:“主子口不择言,定也是丫鬟没有及时劝阻的缘故。五公主久居深宫之中,哪里会听得到那些肮脏不堪的流言,还不是身边的丫鬟嘴巴不干净的。”   那个刚刚还趾高气昂,跟着数落冉姒的小丫鬟一下子急了起来,频频看向季倾水,希望她阻止冉姒让自己免于责罚。   “秋雪,给我掌嘴!”   “是。”   秋雪上前,把那丫鬟的双手擒住后,抬手就是一巴掌。她是练武之人,力道自与其她普通丫鬟不同,一掌下来,那个丫鬟已经是红了半边脸,   “住手!”季倾水抬手阻止秋雪再落巴掌。   她之所以阻止秋雪自是不会是因为在乎这个丫鬟会被打残或者打死,只是冉姒这样当着众多小姐夫人的面打她的丫鬟,这无异于是打了她季倾水的脸面。   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她在北都的名媛圈中还有何颜面可言?   “秋雪,我叫你停了吗?”   冉姒话音未落,秋雪便已经甩开了季倾水的手,继续掌掴那个刚才出言不逊的丫鬟。   “冉姒!你……”季倾水没想到冉姒竟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气得两颊涨红,手指着冉姒,说不出一句话。   挤在门口,原来想到新房凑热闹的小姐夫人们看着这仗势人人发憷。   季倾水是肖后的女儿,嫡出公主自然比其她公主要高贵得宠些。   这季倾水在季国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又有肖后撑腰,其她庶出的公主和官员们的千金小姐都是尽量避免和她冲突的,以免惹祸上身。   今日冉姒当着众人的面,让人打了季倾水的婢女,不仅是给了季倾水一个下马威,更是给在场的人的一个忠告。   她虽是异国公主,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十倍奉还!   “冉姒,你竟然敢毒打本公主的婢女!你这样毒辣,父王和母后都不会喜欢你的!”季倾水习惯的,一遇到事情就将季王和王后抬了出来。   冉姒听了,只是挑了挑眉,轻笑道:“五公主,我嫁的是季世子。”   言下之意便是,季王和季王后喜不喜欢我,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要告诉墨哥哥,告诉他你有多恶毒!”   “五公主大可以去告诉他,你是怎么在他的新婚之日大闹他的新房的。”   墨哥哥?这称呼可真是难听。   季倾水毕竟年幼,平时仗着肖后人人不敢招惹她。如今遇到了谁也不怕的冉姒,自然吃瘪了。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气得全身都轻颤起来。    “行了秋雪。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不宜沾了血腥。”冉姒轻轻一笑,梨涡浅陷,好似不忍道。   众人看了一眼那个婢女,皆倒抽了一口凉气,齐齐认定,这世子府里的两位主子全都是不好惹的狠角色。   只见那婢女双颊被扇得高高肿起,此时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嘴角还挂着血丝。原先还能叫两声,现在连嘴都不能动一下。   “这时辰也不早了,秋忆送客吧。”   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出年度大戏,那些夫人小姐们早就想速速离去了。还未等秋忆送客,人就已经都走光了。   “五妹妹和五公主是打算留下来喝杯茶吗?”冉姒看着站在门口没有离去的季倾水和子车柔儿,浅浅一笑。   “毒妇!”季倾水鄙夷地斥了一句,甩袖离去。   子车柔儿紧随其后而去。   “你们也都先下去吧。”   喜娘和丫鬟们应了,有序地退出了房间。   “这子车柔儿可真是够阴魂不散的。”冉姒走到梳妆的铜镜前坐下,伸手就去取戴在头上的饰品,“秋江,过来。把这些东西给我从头上取下来,真是重死了。”   “呸呸呸!公主,这大喜日子的,怎么可以说那些个不吉利的话呢!”秋江被冉姒惹得跳脚,一个健步过去按住冉姒的手,“公主,你这可不能拿下来。世子连盖头都没有挑,你怎么能就先把这凤冠给摘了呢?”   “反正这盖头已经被季倾水给掀了,现在把这些东西摘下来也不碍什么事儿了。”冉姒执意要将头上那些东西拿下来。她脖子都快被压弯了。   “奴婢现在就去把那盖头捡回来,公主把它再盖上就是了。”说着,秋江转身去捡红盖头去了。   “还好公主回来得及时。齐王妃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又跟五公主嚼了什么舌根子,把五公主给怂恿了来。”秋忆说。   冉姒的手动个不停:“子车柔儿倒是学聪明,找了个出头鸟替自己挨枪。”   “只是齐王已有妻室,她这样嫁过来巴巴的做个平妻,能甘心吗?”   “也许是被季倾染给骗了来的。子车柔儿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甘愿做个平妻?先不用管她,让她和季王府里的那位先斗着先吧。和刘娇一母同胞,估摸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公主!”就在秋江去捡盖头的那几秒钟的功夫,冉姒已经把头上的首饰全部拿了下来。   “秋江,那红盖头又是被季倾水碰过,又是掉到地上的,我可不要再把它盖到自己头上来。而且你看,我这摘都摘了,难道你还有把它们全部给我戴上去不成?”冉姒冲秋江甜甜笑道,企图将这只炸毛的小猫的毛发抚顺了去。   “……”秋江觉得自己主子越发无赖了。   “世子。”   冉姒转头望去,就看见和她一样,穿着大红喜袍的季倾墨缓步走近。   虽然面无表情,十分淡漠。但微微抿着的唇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深邃的眸子里蕴着春水般的柔和。   ☆、洞房花烛   秋忆几人偷偷笑了,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阿四,我们拜堂两次,可我竟一次掀你盖头的机会都没有。”季倾墨看着已经自己把头上的钗环一一卸下的冉姒,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次成亲,他还没来得及答谢完宾客回到新房来,莫棋就告诉他,他的新娘子跑了。第二次成亲,新娘子没有跑,可他回到新房的时候,新娘子别说掀了盖头,就连凤冠朱钗都拿了个干净。   “那季世子再娶一次?”   “还是罢了。公主太过贵重,微臣的银两已经一子不剩了。”   再来一次,又怎知是不是依然是你。阿四,我宁愿守着现在已有的不完美,也不愿用这缺憾去赌未知的完美。   “外面好像还热闹得很,你回来那么早做什么?”冉姒被他逗笑,随口问道。   “我怕在外面呆得太久,一不留神我的新娘就跑了。”   季倾墨说得严肃,一本正经的表情让冉姒都差点要相信了他的胡说八道。   “……”那时她只是觉着好玩,所以就主动站出来说要替刘娇上花轿。若是不跑,等人发现了她是假新娘,岂不是惨了。   竟然还记着呢。冉姒突然,觉得季世子不仅无赖,而且还小肚鸡肠!   “忙了一天,要不要吃点东西?”冉姒觉得再说下去,小气的季世子指不定又能翻出什么陈年旧账来,遂换了话题。   说着起身到了外间,不久又折返了回来。   “吃一点?”冉姒把碗递到季倾墨面前。   一天下来,确实没吃什么东西,他确实有些饿了。   看了一眼冉姒,随后接过她手中的碗筷。夹起了一个饺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脸色就变了。   冉姒见季倾墨脸色不对:“怎么啦?”   “阿四,这饺子你从哪里拿来的?”季倾墨把那吃进去的饺子吐掉以后问道。   “外间的桌上。”冉姒回答,“他们之前放在那里的。坏了吗?应该不会吧……”   她接过那碗饺子看了看,明明还很新鲜的样子,哪里有坏的迹象?都是喜娘们刚拿来不久的呀。   “生的……”季倾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   冉姒听了,先是一愣,醒悟过来拿饺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之后直想笑,可是迫于季倾墨黑得如墨般的脸色,只能生生憋住了。   “下次我让厨房把东西煮熟了再呈上来。”   冉姒虽然忍着笑,可轻颤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好。”原本还为这次的生饺子事件而郁郁的季世子,听了她的话,心情一瞬间就变得好了起来。   除了府里的女主人,谁还指挥得了府中的下人?   季倾墨把那碗生饺子拿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杯酒。   把其中一杯递给冉姒。   冉姒看了一眼酒,又看了一眼季倾墨,顿了一下,接过杯子。   虽然红盖头没有掀成,起码合卺酒顺利的喝了。   “今晚我睡榻上。”   冉姒一怔,没说话。   “但是阿四,”季倾墨盯着冉姒的眸子,“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迷茫。   “我跟小时候照顾你的阿嬷不一样。”我的腰很好!   冉姒听了,脸一下子就红了。   就说季世子小肚鸡肠,爱记仇。这么久远的事情他居然也还要翻出来数落她。她那时候真的是无心的,她发誓!   “知道了……”   冉姒说得小声,可是季倾墨却是听到了。   嘴角微扬,好心情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而后到床上拿了床被子铺到了榻上,上了榻,面朝里侧卧着。   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冉姒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的他们,有着共同的曾经,却不知未来在何处。好似靠得很近,却又离得那样远。   嘴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想这些做什么?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为五儿报了仇,为自己报了仇,这里的一切就又都结束了。她和他,最终都会回到原点,永远不再有瓜葛。   冉姒熄了内室的烛火,上了床。许是今日累极,很快就睡了过去。   原本闭着眼的季倾墨睁开了双眼,眸里没了刚才的笑意,变得和黑夜一般深邃,难以捉摸。   他还能留她多久?   一天?两天?一年,又抑或是两年?她终会离他而去……   可是季倾墨,你有什么值得她为你留下?已经满手血腥的你,又能用什么去拥抱她?   阿四,我们终是错过了。   “世子妃,这暖园是秋江这辈子见过最好的园子了!”   第二日,冉姒就按季倾墨的意思搬进了暖园。   这时冉姒才知道,季倾墨不仅在武元京都的季府建了暖园,这季国北都的世子府也有暖园。而且比武元季府的更加精致。   秋江孩子心性,进了这园子以后更是兴奋得静不下来。   冉姒听了笑道:“你才几岁,就说这园子是你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了?”   “那是自然。世子给世子妃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虽然认识世子不久,可是秋江打心里觉得,季世子是真真疼爱世子妃的呢。   冉姒唇角的笑淡了下去,若有似无:“嗯……”   “世子妃,刘侧妃求见,如今在园外候着呢。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府里一些管事的下人。”   “哦?她动作到是够快。”   之前府里的中馈一直由刘娇管着,而冉姒如今嫁了过来,成了这世子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这中馈的人自然也就换了。   季倾墨一早就下了命令,让刘娇把府内的权利交给冉姒,只是这一日都未到,刘娇就这般坐不住,兴师动众地找她来了?   冉姒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一笑:“请他们进来。”      ☆、错的离谱   刘娇等人得了准允,进入了暖园。   她看着精致亭台楼阁和满园的□□,原本在心中安于一角的嫉恨又再次汹涌而出。   暖园是在她嫁入世子府不久之后才开始修建的。季倾墨亲自设计,并在开始修建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园子上面。   大到建筑所使用的材料,小到每一棵花草所要栽种的位置,他都要一一去过问。   那时的季倾墨十分宠爱于她,什么事情都百依百顺。也没有再提到过那个女人,没有一丝哀伤的神情。那样的他,让她觉得他已经忘记了过去,彻彻底底放下了。她以为她才是最终的胜利者,而那个已经葬身火海的女人,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她错了。   她以为季倾墨这般用心去修建的暖园是为她建的,当暖园建好之后她满心期待着,等着他来告诉她,让她搬进那个园子。   她那样的期待,等来的却只有他独自一人搬进了这个园子,并下令所有人不得擅自进如暖园的消息。   即使有许多的失望,可是转念一想。即使她不是那个园子的女主人,那也不可能是那些其她个女子。那道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的命令又何尝无益于她?她得不到摸不着的,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可是,她又错了。   那个来自武元的公主,那个自小畏寒的女人,一嫁进来就住进了她想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她真是太傻了,怎么就想不明白?暖园、暖园,暖的永远都是那个在他心尖上,天生就畏寒的女子罢了。这个园子本就是为她而建的,一个名字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如果当初在武元她还不能确定冉姒就是当年那个女人,那么现在,她已经十分肯定了,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她根本就没有死!   只是那又怎样?当年她可以一把火让她葬身火海,那么现在她同样可以让她从季倾墨身边永远消失!   刘娇和一众管事被带到了湖心亭。   冉姒今日着了件海棠红的纱裙,绾了个堕马髻,随意中又有着几分妩媚娇艳。坐在铺了绒毯的石凳上,慢慢品着茶。   “参见世子妃。”众人见礼。   冉姒放下手中的茶盏,掠了众人一眼,淡淡一笑,朱唇轻启道:“都起来吧。”   “妹妹。”刘娇展颜一笑,套近乎似的往前几步,就要往冉姒身边凑。   秋雪见了,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刘娇一愣,有些尴尬,而后又恢复笑颜,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冉姒抬眼看了她一眼,复又垂眼,纤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着棋篓中的棋子,漫不经心:“这里竟还有刘侧妃的妹妹?”   她这么说,分明就是在说她刘娇和府中的一众仆人是无异的。   好你个冉姒,竟把说这些个下等人是她的姐妹,把她也顺带着贬了一通。   刘娇心里虽气,面上却还满是笑意:“妹妹你……”   “刘侧妃对着本宫一口一个妹妹的是何意?本宫可不记得在季国还有个姐姐。”冉姒语气轻淡,可眼中却带着不置可否的轻蔑。   刘娇,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那么快就忘记了?我可是永远都忘不了!   此时此刻,刘娇恨不得上前把冉姒那双看着她,带着轻蔑的眼睛给戳瞎,可是嬷嬷嘱咐了她,切不可轻易动怒让对方得逞了去。   想到这,她深吸了口气,笑道:“世子妃,您刚刚掌管府中的事务,想必许多事情还不清楚,人也认不全。今日妾身特意带了人来,让您熟悉熟悉。”   这些又都是府中的老人了,而这冉姒新来乍到,哪里能随意使唤得动他们?她就是要让冉姒看看,到底谁才是这后院中真正的女主人!   “你们先各自上前,介绍自己一番。”刘娇下了命令,让管事们逐一介绍自己。   冉姒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表态。   管事们听了,表情各异。   按理来说,现在府中掌管中馈的是冉姒,他们都应听她的指示。   虽然她只是初到府上,可是却是这世子府中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而且这才第二日世子就把府中的事务交到了她的手中,可见其重视。   然而这刘侧妃却算是这世子府里的老人了,又深得世子宠爱,往日里这府中的大小事务一律归她管理。现在权力虽然落在了世子妃手上,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在府中的势力也不然小觑。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进退两难。不知是听刘娇的话,还是按兵不动,听候冉姒发话。   这有人持观望的态度,可有人却已经明确的站好了队伍。   “世子妃,老奴在厨房里的负责采买。”一个长相丰满圆脸的中年妇女站出来说道。   冉姒看了她一眼。   这人她是认得的,厨房里的吴妈。对于这府里的管事,在他们来暖园之前,她就已经命人去一一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个吴妈是刘娇奶娘的远房亲戚,刘娇入府不久,这个吴妈也被安排进了世子府,这几年来在采买过程中可捞了不少油水。属于刘娇一派。   吴妈是没把冉姒放在眼里的。   她在世子府这几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管府中进了多少女人,可是这世子爷都是只宠爱刘娇一人,从来没有变过。而这世子妃,大概世子的新鲜劲儿一过,也是个空架子罢了。   “秋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冉姒没有理会吴妈的意思,径自问起了秋忆。   “回世子妃,今日十五了。”   “是吗?”冉姒微微一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每月的十五可是各位交账本的日子。”   她这么一说,底下站着的一些人,脸色就稍稍变了。   吴妈面色先是一白,而后看了一眼刘娇又镇定了下来:“世子妃说得没错,这每月十五确实是交账本的日子。只是刘侧妃体谅您刚刚大婚,早早的就替您把账对好了。”   冉姒右手食指轻击着桌面,嘴角微扬,轻声道:“噢,是吗?那可是辛苦刘侧妃了。”   这吴妈可算是生了一张巧嘴。一言两语,既夸了刘娇贤淑能干,又暗地里讽刺她无掌事的能力,实在不应攥着这中馈之权不放,还是早早还权于刘娇的好。   “不辛苦。能为世子妃分忧,是妾身的福气。”刘娇笑道。   “自是辛苦的。”冉姒一脸的体恤之情,说道,“世子疼爱刘侧妃,自然见不得你这般辛苦,本宫身为世子的妻子,自然更应想世子所想,也多多照顾侧妃才是。”   冉姒那不达眼底的笑意,让刘娇觉着心里十分慌张和不适。   果然。   “那从今日起,侧妃就不要再管府中之事了,好好休养身子。这些繁杂恼人之事交予本宫即可。”   刘娇还想张口说话反驳,冉姒却没有给她机会。   “还有,本宫刚刚接手中馈事务,自然要尽快上手熟悉才是。刘侧妃虽然对过了账,可本宫还是要看过的。不是对刘侧妃的不信任,只是想尽早学习熟悉一下。刘侧妃,你觉得呢?”   刘娇带人到暖园来就是打着这一借口,没想到冉姒用这一借口反将她一军。如今想反驳却也是不能了。   “那就请各位现在把账本交上来。”   一瞬间,下面许多人的脸色又白上了几分。   ☆、刁奴欺主   下面的人没有动作,冉姒也没有逼问,反而还让秋忆给她换了盏茶,十分悠闲地慢慢品着。   她这样沉得住气,反到让底下的人开始慌了起来。   “世子妃,您这样做是对我们这些老奴的不信任。”吴妈沉了脸说道。   她这样说,分明就是想煽动一些资历较大的老奴的不满。这部分人虽说只是办事的奴才,可若是一下子都得罪了,冉姒必定也讨不了好去。   第一日便把人都得罪了,季倾墨怕是不会再让她执掌中馈了。这样大权自然而然就会又回到刘娇手中。   “吴妈言重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本宫可不敢随意戴。方才已经说了,让各位把账本交上来,只是想快一些了解府内的情况,并非都不信任各位的意思。若是全心全意为府里办事的,本宫绝对不会刻意刁难。”   冉姒扫了一眼看似垂首十分顺从的众人,不怒而威。   她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尽职尽忠的人,可是对于那些心怀鬼胎的,她也绝不放过!   众人听了,先是犹豫了半晌,后来都犹犹豫豫的把账本一一上交到了。吴妈看着所有人都把账本交了上去,咬咬牙,也从袖子里掏出了账本,交给了冉姒。   她不信,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还懂得看账本不成!   冉姒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账本,没有去翻看的意思,淡淡道:“无论以前府里的规矩怎样,本宫都犯不着再去过问。但是从这一刻起,有一点你们必须清楚。本宫是个赏罚分明之人……”   清冷的声线顿了一下,手指随意点在了其中一本账册上。   “这些账本里面,若是有谁觉得不妥,或者是不小心算错了数需要修改的,现在可自行领回去。若是自认为没有问题,那便不必拿走。只是,若是本宫查出了一点纰漏,那他也不用再在这世子府干下去了。”   话落,没有一个人动。   冉姒见了,嘴角微扬:“看来大家都认为自己的账本不需要再次审查了?很好……”   说着,拿起了一本账册翻阅起来。   不一会儿,冉姒把账册放下,表情平淡无澜,只是朱唇轻启,轻声道:“吴妈,即刻起,你不用再为世子府效力了。”   “世子妃,奴才刚才只不过多说了几句,您就这样容不下老奴吗?”吴妈听了也不惧,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   “本宫刚才说过了,对事不对人,赏罚分明。”   “您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世子妃,吴妈是府里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刚才也是性子急才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切莫与她这一个下人计较。”刘娇站在一旁说道。   冉姒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刘娇这可是一口咬定她公报私仇了?这个罪名,她冉姒可担不起!   “刘侧妃说的是,本宫自是不会与一个下人计较的。即使一个只有苦劳的人,本宫也不会亏待于他。”未等刘娇得意,冉姒又说道,“不过对于一个手脚不干净,奴大欺主的奴才,本宫也是万万不会留的。”   “吴妈是要自行离去?还是要让本宫差人请你出去?后者恐怕就不那么好看了。”   吴妈见冉姒是铁了心拿她开刀了,此时也不再留情面,冷冷道:“世子妃,凡事可得讲求证据,您这样无凭无据的诬陷,武元怎样处理奴才不知,可在季国,无论多么位高权重都是要受刑的!”   “诬陷他人,这在武元也是要受刑了,而且比季国更重。吴妈可听说了前些日子诬陷本宫的那对父子?”   那对冒充安平公主丈夫儿子的父子的事,吴妈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那个男的嘴巴被缝了起来,永世不能再说话了。也因为无法进食,不久之后就活活饿死了。死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副骨架而已了。   “既然世子妃知道,那为何还要诬陷老奴?”吴妈看着冉姒那双幽暗的眸子开始有些发怵。眼前的这个女子怕是真的不好糊弄。   “秋忆。”冉姒从秋忆手上接过一个本子,一把摔到了吴妈身上。   “本宫原想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也对你宽容一些,放你出府去也就罢了。既然你想把这账一一屡清楚,本宫自然就得成全了你不是?”   吴妈在冉姒把本子摔过来的时候就发觉不妙了。此时颤着手把掉落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打开看了一眼,双手更是颤得厉害。吴妈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了。   这本子上清清楚楚一五一十地记载了她这几年来在采买中所顺走的银两,不仅有详细的银钱记录,就连何时都列得十分详细,想赖都赖不掉!   “对本宫为你做的这个账本,你可满意?”   冉姒语气淡淡,可在吴妈听来却无异于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   “老奴无能,自动请辞,望世子妃可以准许老奴离开。”为今之计唯有服软才是上上之策。   “自是准允的。”   冉姒爽快得让吴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   “先不忙。”冉姒打断吴妈,微微一笑,“只是劳烦您在离开这世子府之前,将这些债务一一还清了,方可离去。”   她说得轻巧!这几年来,她在负责采买期间,前前后后拿了不下三千多两银子,这些银子她早就花了去,哪里还得回来!   “这……”   “既然还不出来,那就只好委屈您到官府里走一趟了。来人,带走。”   谁都知道,这贪了主子家的银钱,被送到官府去的恶奴,依照律法,必定是有去无回了。这吴妈,怕是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不等吴妈多叫唤几声,很快的,几个侍卫就堵了她的嘴,把人带了下去。   “这说了这么半天话,本宫也乏了。至于这些账本……”冉姒起身,环望了一下底下那些明显老实许多的众人,“这时间较紧,本宫也无瑕再去阅览。既然刘侧妃已经替本宫看过了,那这个月便罢了。都领回去,下个月按时交上来即可。”   “是。”听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吴妈的前车之鉴,让他们意识到了,他们这个新来的主子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   用过晚膳沐浴回到内室后,冉姒忽然发现自己的床上多了个人。      ☆、循循善诱   “你怎么在这?”冉姒看见床上躺着只着了里衣的季倾墨,下意识问道。   季倾墨闻言,睁开眼,单手支着身子,半坐着:“阿四,我们成亲了。”   “……”她当然知道。   “你我已经是夫妻了。”季倾墨继续说道。   “……”好像是这样的。   “夫妻自然同住一间房。”见冉姒木愣地点了点头,季倾墨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上扬。   “……”说得也在理。   “所以我睡这里也很正常,对不对?”季世子继续循循善诱。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走近冉姒。   “……”冉姒继续点点头。是很正常。   “所以我在这里再正常不过了。”   季倾墨把迷糊中的冉姒牵到了床边,给她脱了鞋,让她睡在了里头。而后自已睡在了外面。   “……”冉姒睡在里边,眨了眨眼。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阿四,若是宫里来了人让你进宫去,你大可以抗旨便是了。”季倾墨说得郑重。   宫里?是了,她只记得在她眼前晃悠的刘娇,几乎都要忘了,当年的事情,宫里高高在上坐着的那位也是有参与的。   “你当知晓我到这北都来时做什么的。怎么可能不去?”她的话语中带着恨意。   季倾墨背对着冉姒对外躺着,听她这样说,苦笑:“我自是知晓……可你也应当明白我这样做的理由……”   “如今的我不需要躲在谁的身后寻求庇护。”冉姒冷冷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可却不敢冒险。   话一说出口,冉姒就自觉自己失控了,遂软了言语,转了话题:“我想在府内建个药圃。”   回应她的是季倾墨的低低的笑声:“你把这世子府拆了也是无碍的。”   “这样浩大的工程,我可做不来……”冉姒觉得他那样的笑有些可恶,便轻踹了他一脚。做完之后又觉得不妥,瞬间红了脸。   季倾墨感觉自己的脚被出其不意地踢了一脚,先是一愣,而后身子一僵,轻咳几声道:“阿四,你不要乱动……”   这下,冉姒的觉得自己的两颊都开始发烫起来。身子又往床里边挪了些,面向里头侧躺,微微弓着,连头也蒙在被子里了。   季倾墨见许久都没了动静,翻了个身才发现,自己的小妻子把自己都埋在了被子里。   他叹了口气。年龄是长了几岁,可是这些坏毛病可是一点儿也没变。   季倾墨伸手把冉姒蒙着头的被子扒拉下来,中途遭到了她的反抗:“乖。”   像哄个闹脾气的孩子。   本来抓着被子不放的冉姒松了手,但是整个人还是那样弓着,面朝里头,没有看他。   整个房间突然一黑,约摸是他把屋里的蜡烛给熄灭了。   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冉姒身子一僵。   “阿四,别动……我想抱抱你……”   冉姒听着季倾墨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些许的落寞,莫名的感到心疼起来,就由着他去了。   “姐姐,这世子爷自从和世子妃大婚以后,好像就把你冷落了许多……”   “合着那么晚了你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刘娇坐在梳妆的铜镜前,将耳上戴着的红玛瑙耳环取下。   芜夫人是刘娇的庶妹,以前在家中并不得宠,但也长了几分姿色。   虽然她嫁给了季倾墨,可是刘启仍然不放心,为了把季倾墨变成更加牢靠的自己人,不久之后又把这个庶妹送到了世子府上。虽然她对父亲的做法十分不满,却也得顺从。   “我这不是关心姐姐你吗?”芜夫人尴尬地笑笑。她知道自己一向不受这位嫡姐的待见。   “事实如何,你自己心里最明白。”刘娇冷哼一声,不屑道。   在家中时她就十分不喜这个庶妹,总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整日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进了世子府那么久,别说爬上季倾墨的床,连他的面,都甚少见着。   “横竖你也这样了,世子爷宠谁,又或者冷落了谁,跟你又有何干系?”   刘娇拿了梳子,细细地梳着自己的发尾。细细瞧着镜中娇俏的佳人,嘴角是轻蔑的冷笑。   无论是谁,挡了她的路的,她都会处理干净!   芜夫人广袖下的拳头紧握,脸上还是扬着笑:“妹妹与姐姐流着同样的血,心自然是一块儿的。只是今日瞧姐姐好似不太顺利,就想问问有哪里需要妹妹我帮忙的……”   今日刘娇在冉姒那里碰了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冉姒更是把她其中的一个心腹吴妈妈给送到了府衙。这件事早就在她们之间传了个遍,她现在提起,不过也是为了膈应她。   听了她这话,果然,刘娇把梳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阴冷道:“识相的,现在就给我滚!”   芜夫人见刺到了刘娇的痛处,刚才抑郁的心情明朗了几分,掩嘴轻笑:“姐姐这怕是乏了,妹妹这就告辞了。”   说着起身,理了理裙摆,施施然地走出了屋子。   “哐当”一声,妆奁上的东西被刘娇一应掼到了地上。原本静谧如桃花的美人,此刻更是面目狰狞,阴沉异常。   “都是贱人!”   第二日,冉姒就让人把世子府中最好的一块地开辟了出来,用来种植她的药草。   “我要这块地。”   季倾墨今日没有出府去,便说要跟着冉姒一起建立药圃。   他扫了一眼。原本种满了各种名贵娇艳花朵的沃地,如今被她移种上了各种的药草,已经不复往日的五彩斑斓。   “嗯,那便给你。”他看着她,眸中闪着宠溺,“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这地是你的,我这人也是你的。”   冉姒没想到这青天白日,季世子居然还敢这般公然没羞没臊,嘀咕道:“真是越发无赖!”   “娘子说得十分在理,为夫会再接再厉的。”季倾墨点点头,十分赞成的样子。   “……”   “阿四,我给你扎个秋千可好?”季倾墨忽的想起了什么。   冉姒一怔,也好似记了起来。却是没了笑容,淡淡道:“不必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曾经,她让他为她扎个秋千,他笑她孩子气,没有答应她。而如今他想起,要为她扎个秋千,可她却已经不再需要了。   季倾墨听了,扯出一抹笑意:“那便算了……”   曾经,她让他为她扎个秋千,他笑着说她孩子气,没有答应她,因为他想把最好的给她。他偷偷设计许久,终于画出了令自己满意的设计图纸时,她却已经不在了。而如今,他想把她要的给她,她却已经不再需要了。   “我去看一下这些药草是否都种好了。你若是还有公务,就先去忙吧……”冉姒说完,便进了那块药圃中。   冉姒在药圃里心不在焉地走着。   他们中间已经有了太多的东西。   他爱着刘娇,那样宠她。而她要做的却是要他爱的那个人的命,事成之后,他又怎么可能原谅她?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结局早就注定。   “真是太过分了!” 一个尖细的女声传来。   冉姒懒懒抬眼,便看到一个水红色的身影款款朝她走来。   ☆、浮出水面   芜夫人一早就听院里的丫鬟说,世子妃把府里最名贵的一片花海全部处理掉了,用来种那些难闻又难看的药草。   听闻之初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相信,可如今亲眼看到,不得不信了。   这片花可是刘娇当初花了重金移植过来的,为了更加方便赏花,她还命人在不远处修了亭子。她们平日里无事都爱到这里走走,也算一桩美事。   冉姒一个远嫁他国的公主,怎么敢这样公然跟刘娇作对?竟还把她苦心栽培的花草除了个干净!   “世子妃,你可知道这片花是谁栽种的?你怎么敢把这里弄成这样?”虽然种植花草的银钱不是芜夫人所出,可现在她看到这种光景也觉得愤怒。   是的,愤怒!冉姒居然把她们的游玩之地弄成了这副模样!   “不想知道。”冉姒心情差极,不想与她多费唇舌,径直地走开了。   芜夫人被她这么一噎,顿了顿,又追了上去:“这可是刘侧妃花了重金布置的!”   冉姒听了,脚步一顿,停住了。   又是刘娇!   芜夫人见她止住了步子,以为冉姒被唬住了,遂有些得意道:“所以世子妃还是快点把这里恢复成原样的好,否则……”   “否则怎样?”冉姒冷了脸,“这府里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区区一个妾室,竟也敢在这里与本宫大呼小叫!”   芜夫人本就是狐假虎威,这下见到冉姒生了怒火,不禁害怕起来。她怎么就忘了这世子妃昨日处置吴妈的手段了呢?   “秋雪,掌嘴二十!这张嘴咋咋呼呼的,吵得本宫脑袋疼。”冉姒厌恶地看了一眼芜夫人。她可没有太多时间去理会这些到处蹦跶的小蚂蚱。   “是。”   芜夫人见了秋雪频频后退。这个丫鬟是会武的。冉姒大婚那日,就是她把季倾水的丫鬟打得脸都换了模样。要是她的巴掌扇到自己脸上,那她这辈子可就完了!   秋雪眼疾手快,芜夫人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她抓了过来,掌了嘴巴子。   冉姒这下是彻底没了心情,未等那二十巴掌掌掴完,就一个人回了暖园。   到了暖园的园门,正要进去之时,被一个小孩儿拦了去路。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约摸三岁的模样,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扯了她的袖子,奶声奶气道:“你能跟我走吗?我娘亲找你。”   冉姒虽不认得这个孩子,却也知道这能在府中自由来去的的孩子是谁。季倾墨唯一的儿子,承勇。   承勇的母亲让冉姒觉得有些古怪。三年前季倾墨将她接到了世子府,可是却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府上的人也只是称她为“唐小姐”。   不同于刘娇,季倾墨虽然对唐乐乐也非常好,可是却鲜少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也是到了季国,进了世子府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   “你娘亲找我做什么?”不会刚解决了一个芜夫人,又来一个唐乐乐吧?冉姒虽然不喜,却也没有表现出来,耐着性子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在那边,你过去就知道了。”承勇指指不远处的拐角,确实有一个女子在等着她。   冉姒看了一眼,沉默。   “好吧,你带我去吧。”她揉了揉承勇头顶柔软的黑发,笑道。   承勇见她答应了,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牵了她的手就走。   “娘亲,我把干娘带来了!”见到唐乐乐,承勇邀功似的说道。   冉姒一怔。干娘?她是世子妃,承勇应该喊她母亲才是,怎么会是干娘?   “承勇真棒!先到那边去玩一会儿好吗?娘亲有话对你干娘说。”唐乐乐对着承勇柔声道。   承勇点点头,随后就跑到不远处玩去了。   唐乐乐待承勇走后,细细地看了冉姒,随后温婉一笑:“还真的跟画上的一模一样呢,但是比画上更有灵气些。”   “你找我来又什么事吗?”冉姒不想跟她绕弯子,她现在只想回房休息。   “我想让你救救珑城的百姓,又或者说,是整个季国的老百姓。”唐乐乐没了笑意,严肃道。   冉姒先是一怔,而后嘴角出现一丝讽意:“你是不是求错人了?这些你应该跟季倾墨说去才是。”   唐乐乐听了,摇摇头:“我希望你去劝的人,要毁了珑城,毁了季国的人,正是世子。”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冉姒冷下来脸。   “自是知道。”唐乐乐苦笑,“世子妃可曾知道四年前血洗世子府的那件事情?”   “四年前,世子妃的居所走水,待世子从珑城归来时,看到的已经是一片废墟和一具烧焦的尸体而已了。”   “五儿……”冉姒知道,那具备烧焦的女尸不是她,是她的五儿!   “是,那具尸体是五儿姑娘。可是当时的世子看到这样的情景之后,他以为那具尸体是你,完全失去了理智……”唐乐乐顿了顿,那件事情,无论何时想起来都会觉得可怕,“所有与那件事情有关的奴仆,半个时辰内全部被杀之殆尽,一个不留。一时间,世子府就像人间地狱一样可怕……”   冉姒沉默。   “世子的母亲,世子妃可曾知道?”   “知道……”那个温柔的女子曾经抱过她,给她唱过动听的歌曲。   “苏贵妃在世子七岁之时便郁郁而终了。季王和苏贵妃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可是季王为了王位,弃苏贵妃而选择了迎娶辅国将军的女儿,也就是现今的肖后。纵然季王宠爱苏贵妃,可是因着肖后的迫害,苏贵妃很快便香消玉殒了。”   冉姒以前只知季倾墨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可是却从未想过是因后宫之争。   唐乐乐继续说道:“苏贵妃去世以后,世子因为憎恨季王,和季王一直都不亲近,甚至一心想远离朝堂。可是季王因着苏贵妃的原因,对世子是疼爱而又愧疚,所以力排众议,一心想把这个最心爱的儿子立为储君,把季国的江山交付于他。”   “一个根基未稳的储君,必须有各方势力的支持,而最好的方式便是联姻。”冉姒想到四年前她刚到北都的时候所听到的消息,刘丞相家的嫡二女刘娇被赐婚给季倾墨,为世子妃。   唐乐乐点头:“可是一直不喜欢朝廷,厌恶季王的世子怎么可能妥协。所以季王下旨不久后,就传出了世子好男色的流言。而且还日日和我相公出双入对……”   说到这件事,唐乐乐也觉得自己深受其害!   “你相公?”冉姒一愣。   “我相公叫于秦,是世子的部下。三年前在战场上牺牲了,承勇是遗腹子。”   “那你怎会……”   “我与他是私定了终身的。我爹爹嫌他出身贫寒,不愿将我嫁给他。他说等他凯旋立了战功便娶我,可惜……”唐乐乐嘴边漾出一抹苦笑,“后来我才知晓自己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件事情被我父亲知道了,他们想方设法想把我的孩子打掉,可我哪里肯?这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血了……”   “后来不得已,我让我的丫鬟带着我的信,去了世子府。世子为了帮我,跟父亲说那是他的孩子,并把我接到了世子府中休养。承勇是名字是他起的,承于秦之勇,他是他的传承。”   冉姒明白过来。所以承勇叫她干娘,而不是母亲。   “世子好男色的流言一出,刘娇自然是死活不肯嫁给世子的。这样一来,那个赐婚,便会以刘家拒婚而结束。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她自暖城来到了北都。而且因为觉得季倾墨明明与她有婚姻在先,却要另娶她人,她决定教训他一番,便把自己卖进了刘府,并提出要替刘娇出嫁。   “于秦跟我说,世子原是不愿意去接花轿的,可是听说是你替刘娇上了花轿,就立刻换了喜服,骑了马,说是要去接他娘当年给他讨的小媳妇儿。”唐乐乐掩唇偷笑道。   冉姒试着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不禁脸微微红了起来。   若说以前的季倾墨,真是和现在判若两人。现今世人说季世子儒雅有礼,若放在以前,冉姒觉得和他实在不沾边。那时的他可不就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季王知道了你的存在后,自然不允许你一个平民女子占了世子妃这个如此重要的位置。可是世子不仅不愿意把你降为妾室,更是对季王说,他不会再另娶她人,而且更不屑于他的王位。”   “在我进了世子府以后,刘娇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季倾墨给她设的障眼法,季王和刘家还是决定把刘娇嫁给季倾墨。而我却成了他们的绊脚石,所以季王和刘娇才会联手,想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冉姒在暖城养病时就是以普通人家小姐的身份身居闺中,独自一人到北都来,为了不被奚宝儿他们寻到,更是把自己弄得跟个流民似的。季王不知她的身份也足为怪。   “你却才说季倾墨要毁了季国又是何意?”冉姒不解。      ☆、心绪繁乱   “世子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这也是我相公誓死追随他的原因之一。”唐乐乐深深看了一眼冉姒,“有苏贵妃的例子在前,世子那时虽小,却是几乎日日看着母亲以泪洗面。所以世子才会那样抗拒那个王位,他不愿再娶她人,也是因为害怕你会步了苏贵妃后尘吧。”   “……”冉姒眼神一暗。可他为了曾经不屑一顾的权势,终究是那样做了。   “刘娇是在大家都以为你去世之后进门的。之后,一向不沾朝堂的他,突然之间日日往宫里跑,和于秦一起讨论政务,和季王的关系也开始缓和起来。”   起初她和于秦都觉得季倾墨的行为举止十分反常。他之前那样痛恨季王,后来因着冉姒的死,更是恨不得把季王和刘娇扒皮拆骨,又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直到于秦忍不住问起,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都说,要让人生不如死,只需要先给那人他最想要的,而后,亲手把他所得到的全部毁掉!”   冉姒一个激灵。原本觉得奇怪,而又想不清楚的地方,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可是,下一刻,又让她觉得可怕起来。   他给刘娇的宠爱是到了极致的,甚至她胡作非为,他也从不多说一个字。可是这样的宠爱又是何其可怕?   他越是宠刘娇,刘娇就会越发有恃无恐,终有一天,她会做出让自己陷入死亡境地之事!   这不是宠爱,这是捧杀!   而季王最在乎的是他的江山。   在季倾墨眼里,季王曾经为了江山而舍弃了他的母亲,导致他的母亲惨死。后来又因为江山,和刘娇合谋,置冉姒于死地。他现在这样励精图治,把季国推上如此高的位置,为的也是有一天亲手毁了它!   让季王亲眼看着他苦心经营的江山毁于一旦,怕是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不堪。   “于秦为了季国而死,为了于秦,我也不能看着世子把季国给毁了。百姓无罪。”   冉姒明白了她此趟的用意:“我尽力,但不能保证。”   在珑城之时,她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太重,就像是地狱里走来的无常,要把人命都索了去。   唐乐乐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你若是有空,便到世子的书房看看。我偶然进去过一次,觉得这几年来,他的画技愈发好了。”   说完便告辞了,唤了承勇,离去。   冉姒回到暖阁后,就直接回了房中。   躺在床上,感觉胸口处堵得难受,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也不知是喜是悲。   原来,她都不曾真正信任过他。   “世子妃这是怎么了?”秋江有些担心,在门外探头探脑。   冉姒回来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午膳都未曾用过,现今,晚膳怕也是要作罢了。   “今日从药圃回来后就不太精神了。莫不是病了吧?”秋江伸手,想去推门。可又想起了冉姒说不许打扰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秋忆犹豫了一下,还是贴近了房门,轻声道:“世子妃,刚才门房来报,刘侧妃的母亲刘夫人来了。”   说完之后,众人屏息等着里头的动静。等了许久,才传出了冉姒淡淡的应答声。   “知道了。”   得到了回应,秋忆等人才稍稍放心下来:“您可要用膳?”   “好。”关闭的几个时辰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冉姒只着了一件白色的里衣,三千青丝散开着,还带着点湿气,显然是刚刚沐浴出来的模样。   很快,丫鬟们便把饭菜上齐了。   冉姒吃了两口,胃口缺缺的样子:“世子还没回来吗?”   “他今日早早就进宫去了,如今都没回来呢。”刘娇躺在美人榻上,将手举高,欣赏着自己刚做好的指甲。   “他近日可曾来你这里?”刘夫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关切道。   刘娇把手放下,闭了眼,用手揉着眉间:“自从那个小贱人嫁进世子府后,我就不曾见过他了。”   “没想到她竟然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武元的安平公主!”刘娇已经将冉姒的事情一一向刘夫人说了。刘夫人只恨当初为什么要让冉姒替刘娇上花轿,给女儿留了后患。   “就算身份再高贵,也免不了还是当初的下场!”刘娇的眼中划过阴冷。   刘夫人却觉得不妥:“娇儿,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若是无缘无故出了事,武元那边肯定是会追究的。你切不可以莽撞行事。”   “我自有分寸。”刘娇不耐烦道。   “说来也是你的肚子不争气,嫁进世子府那么多年,竟一点动静也没有。唐家的女儿至今都没有个名分,生下的儿子自然也就威胁不到你。只是如今多了个世子妃,要是让她先生了儿子,你的地位可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刘夫人为着这个问题,给刘娇请了无数名医来看病,调养身子,但这么多年下来,竟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往日这世子府她的位份最高也就罢了,可现今却是大不同了。   “娘,你又怎知不是世子的问题?”刘夫人这么一说,把刘娇心中本就有着的小疙瘩勾了起来。心下烦躁,便脱口而出了。   刘夫人听了,紧张的立刻起身,探头看了看四周,又把门窗遮严实了,才坐回到她身边道:“这样的话你也敢胡说?那承勇可是实实在在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娘……”刘娇低了头,轻轻地唤了一声,没了往日里的飞扬跋扈。   “怎么了娇儿?”刘夫人看见女儿这般模样,急了神,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问道。   刘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把手从刘夫人手里抽了出来,捂住了脸。鼻子酸涩得厉害。   这样的事情,让她如何启齿?   “到底怎么了?娇儿你倒是告诉为娘才好啊!”刘夫人见她吞吞吐吐,也急了眼。   “我……”刘娇吐了个字,却再也没有了下文。   她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重要决定似的,咬了咬下唇。将宽大的袖子撩起,将手臂放到了刘夫人眼前。   刘夫人看了一眼她的手臂,怔住。   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哑声道:“娇儿……怎么会这样!”   刘娇白皙的手臂上,那颗朱红的守宫砂刺痛着她的眼。   她的女儿,嫁进世子府近四年,竟然还是完璧之身!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季倾墨如此宠爱你,怎么会是这般情景!”刘夫人情绪有些失控,几乎要大叫起来。   刘娇迅速下了美人榻,用手捂了她的嘴,红着眼,哭道:“是,他是宠爱我,可他却从来没有碰过我。”   这是她的耻辱。她从来不敢对别人说,包括她的母亲。   刘夫人总是让她看大夫,喝药。可是季倾墨连碰都不肯碰她,喝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   “娇儿!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你父亲。”刘夫人毕竟年长,很快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了,“还有,无论用什么办法,你都必须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可是娘,世子他根本就……”   “娘会帮你的,你不要担心。”刘夫人抱着刘娇,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   季倾墨回到房中时,冉姒已经睡下了。   他走到床边,帮她盖好了被子,刚要离开,手却被抓住了。他看到她看着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喜乐。   “怎么了?”   ☆、口舌之争   冉姒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许久,放了他的手,轻声道:“无事……”   “听秋江说,你今日晚膳吃得少,我给你熬了小米粥,起来吃一点再睡。”季倾墨把冉姒扶起来,还给她披了衣服。   冉姒下了床,边穿鞋边小声嘀咕:“真是个多嘴的丫头。”   “我到觉得是个乖巧的丫头。”季倾墨笑笑。盛了一小碗小米粥放在桌上。   冉姒拿了勺子,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细细品着,而后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你亲自熬的?”   “难吃吗?我第一次熬这东西。”季倾墨听她那样问,便从她手中拿了勺子,尝了一小口。   “不难吃……”冉姒抢回勺子,又舀了一勺粥,低声道。   “嗯……比你们妙手堂的厨娘熬得好些……”季倾墨忍着笑。   冉姒听了,窘了窘,脸都红了几分:“难吃你不吃就是了,反正以后也吃不到了。”   她以后才不要再给他做吃的,又拿这个笑话她。   这话冉姒说的是一个意思,可季倾墨听着又是另一层含义了。   原来的笑变得有些牵强,淡淡道:“嗯……”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离开他。   冉姒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喝了一碗小米粥之后,有了一些饱腹感便不再吃了。   “若是吃饱了,我们就休息吧。”季倾墨说着,径直走回了内室。   冉姒见了,立刻起身追了过去:“你进里面去做什么?”   季倾墨忽然停住脚步,冉姒走得太急没注意,一下就撞进了他的胸膛。他低笑几声,顺势把她揽进了怀中。   “这可是我的房间。”温柔低沉的声音流淌进了她的耳蜗。   “这是我的房间!”冉姒宣誓着她的主权。   “娘子,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夫君一直都是住在这暖园中,住在这间房中,睡在那张床上的吗?”季倾墨微微上扬的嘴角,昭示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还真没有。   “不过从前几日起,这里的一切就都归你了。”   “……”他虽然这样说,可是冉姒觉得后面一定还有陷阱。   果不其然。   “只是为夫如今唯一的住所都给了你,已经无路可去了。娘子难道就不打算收留一下?”   “……”冉姒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轻哼一声,转身上了床,不再搭理他。   季倾墨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   对付阿四,果然还是要无赖加厚脸皮一些,方能成功啊!   季世子奸计得逞,心情颇好地爬上了床,顺便把美人揽入怀中,安然入睡。   待药圃全部拾掇好后,冉姒在药圃的附近的亭子中摆宴,邀了后院中各院的美人前来,美其名曰:赏花。   今日,莺莺燕燕的美人们皆被齐集一堂,比那春日里的百花还要娇艳上几分。   “这满园的花被世子妃改成了药圃,看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听说那日,芜妹妹还与世子妃见了一面呢。”   说话的是雪夫人,是刘家从那百花楼里赎身出来的花魁,生得千娇百媚,特意送进了世子府,意图将季倾墨拉拢得更近一些。   虽同出自刘家,可因着刘娇和芜夫人嫌弃她出身低贱,而她又厌恶那两人的假清高,因此三人一直相互给对方找不痛快,谁也不让着谁。   芜夫人那日被秋雪掌掴了二十,脸颊都红肿起来。虽然后来上了药,现今消肿了不少,可还是有着十分明显的痕迹。   “不过是个刚进府的女人罢了,嚣张不了几日。等到世子腻烦了她,指不定谁教训谁呢!”芜夫人冷哼。   “世子妃始终是世子妃,谁也不能高了她去。”唐乐乐抱着承勇坐在一旁。   坐在她旁边的云夫人瞧了她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开低了头。   她是云侍郎的庶女,父亲为了拉拢季倾墨,把她送进了世子府。与刘娇她们不同,她生来就胆小懦弱,在这府中不求得到世子的宠爱,只求能好好活下去。这些人的纷争,她一向是能避则避的。   “……”刘娇抬眼看了一眼唐乐乐和她怀中的承勇。   没想到往日里从来不参加她们这些聚会的唐乐乐居然也来了,还带了她儿子。是想向冉姒示威不成?如此一来也省得她麻烦了。   淡淡勾唇,露出一抹冷笑。   “姐姐,那些花可是你费了好大功夫才移植到这府中的,怎容得她说拔了就拔了?”芜夫人嚷嚷道。   刘娇皱了皱眉,连瞧她一眼都不屑。当初父亲怎的将这个没脑子的送了进来?   “这都已经变成了药圃,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者说,世子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叫嚷个什么劲儿!”   刘娇最生气的不是冉姒把她辛辛苦苦的培植的花草给拔除,而是季倾墨对此毫无反应。他竟未为她说过一句话!   “世子妃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只是区区一个庶女。这云与泥一般的区别,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嚷嚷?”雪夫人讽道。   “你不过是个从风月场所里出来的一个戏子,比我这个庶女都不如,又有什么资格说我?”芜夫人对雪夫人的态度十分不满。   雪夫人看了她一眼,笑笑不再说话。眼里却含着满满的嘲讽。   “抱歉,邀各位赏花,却来得迟了,”。   冉姒只着了一件藕荷色的云烟裙,简单地绾了个髻,别了一只简约精巧的桃花簪,清清淡淡的气质却让她在一众美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她缓步上了亭子,在石凳上坐下。   “世子妃。”众人见礼。   “免礼。今日只是赏花,不必太过拘礼了。”冉姒朱唇轻启,淡淡而笑。   “世子妃说得轻巧,这里没有花,众姐妹又该如何赏花?”芜夫人不满,呛声道。   “芜妹妹可真是糊涂得紧,那不是花是什么?”不待冉姒开口,雪夫人就抢先一步答了芜夫人的话。   芜夫人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些她不喜的植物上,有些确实开着花骨朵呢。   “这也能算是花?我看是你眼睛有问题了才是。”芜夫人冷言。   “这怎么不算?云妹妹,你说是不是?”雪夫人转头,看着云夫人问道。   “这……”云夫人冷不丁的被扯了进来。怯怯地看了一眼冉姒,又看了一眼刘娇,而后低了头,小声道,“妹妹才疏学浅,不敢妄自论断……”   雪夫人好似习惯了她这个样子,也不为难,转头和唐乐乐说话去了。   冉姒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也不言语。   在盘中拿了一块糕点,递给承勇:“这凤梨酥的味道好,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承勇接过那块凤梨酥,小小地咬了一口,对着冉姒甜甜一笑:“喜欢!”   冉姒莞尔:“喜欢就多吃一些。”   然后,又把装着凤梨酥的食盘放得靠近了承勇一些。   她问了唐乐乐,得知承勇最喜欢的糕点就是凤梨酥,所以今日就让人多备了些。   “世子妃那么喜欢小孩子,以后有了小公子必定也是十分疼爱的。”云夫人说道,那笑里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冉姒听了心中一动,浅浅一笑,并不答话。   云夫人没有得到回应,抿了口茶,想掩去自己的尴尬。   芜夫人冷哼一声:“这热脸贴了冷屁股,好生凉快!”   她这么一说,云夫人更是手足无措起来,头比之前低得更低了。   “那是自然的。”冉姒默然片刻,梨涡轻陷,温然道。   冉姒这一应话,芜夫人就像是被噎住一般,脸憋成了猪肝色。   云夫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冉姒这是在答她的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冉姒抿了口茶,并不做出回应。   她实是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情,对于她来说,这些东西到了关键时刻,反而会成为她的拖累。云夫人的性子也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   “承勇!”突然,唐乐乐失声叫道,带着极度的恐惧。   冉姒转头,便看见原本还高高兴兴吃着凤梨酥的承勇,此时脸色青黑,双目紧闭。   “世子妃,这承勇虽说是长子,可若你将来生下了孩子,那孩子就是嫡子,这承勇威胁不到他的地位,你又何必下此毒手?”刘娇起身,双眸微抬,唇边是浓浓的讽意,清冷道。      ☆、选择背叛   刘娇这话矛头直指冉姒。   其余几位夫人纷纷看向冉姒。   芜夫人早已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云夫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低了头,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雪夫人只是皱了皱眉,打算静观其变。   唐乐乐抱着昏迷不醒的承勇急了,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她儿子的安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争论不休?   冉姒起身,欲走近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料却被刘娇一手挡下。   “世子妃这是要做什么?承勇都已经这般模样了。”   冉姒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刘侧妃是忘了自己的脚如何痊愈了吗?”   刘娇冷眼。   她自然没忘。就是因为知道冉姒的医术精湛,她才更加不能让她靠近承勇。   冉姒未语,刘娇就已经被秋雪强行拉到了一旁。冉姒才得以走近观察承勇的病况。   “你还想再害小公子吗!”芜夫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高声道。   “放心吧,没什么大碍的。”冉姒轻声安慰唐乐乐。又对秋忆道,“将雪凝丸给我。”   秋忆听了未动,面色有些挣扎:“世子妃……”   “给我。”   秋忆犹豫再三,咬了咬下唇,还是把一个小玉瓶给了冉姒。   冉姒接过玉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一颗,把药丸分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喂给了承勇。   不消一会儿,承勇脸上的青黑便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红润的面色,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无事了。这药起了作用,怕是还要睡上几个时辰。”冉姒说。   唐乐乐见承勇已经没有了生命之忧,整个人又缓了过来。   “谢谢……”   冉姒对她温婉一笑,算是回应。   “世子妃可真是会笼络人心。”   刘娇被秋雪束缚着,只能在旁看着。此时见承勇无事,心中对冉姒的嫉恨又深了一分。   “可不是?药是她下的,毒也是她解的。”芜夫人接口。   冉姒直起身,看了一眼刘娇和芜夫人,冷然道:“这承勇明明是吃凤梨酥吃得急了,被噎到。芜夫人为何说是中毒?”   “胡说八道!他分明就是……”   “小公子刚才面色发青,呼吸不畅,确实像是被食物噎到的。”雪夫人唇角微勾。   如今多了个世子妃与刘娇和芜夫人对着干,着实有趣得多了。   “确实是这样的……”云夫人点点头,弱声道。   “云夫人和雪夫人离得近,都说只是噎到,而芜夫人离得那么远,却为何偏偏如此肯定地说是中毒?莫非芜夫人的医术已经远远胜过本宫不成?”   冉姒看着她,淡淡而笑,却像是盛开的罂粟般美而让人生畏。   芜夫人哑口。变得有些疑惑,茫然的看了一眼刘娇。   刘娇此时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愤怒有之,疑惑有之,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世子妃医术精湛,既然已经说了只是噎着而非中毒,那便是噎着了。”   这言下之意便是冉姒以势压人。   冉姒笑笑,并不在意刘娇的暗讽。   “如今承勇无事自是最好。但妾身也要提醒世子妃一句。承勇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世子平日里也是疼爱有加,世子妃也应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儿般才是。”   刘娇今日的计策被冉姒全部化解了去,心有不甘,也只能在口舌上争上一二了。   “那是自然。”冉姒微微一笑。   “妾身身子不适,便先告辞了。”   再留下也是无用,况且,有些事情她还需一一想清楚。   刘娇和芜夫人走后,雪夫人和云夫人也各找借口离去了。   “不想这女人竟连承勇也下手了!”唐乐乐恨道。   “在刘娇眼中,承勇与我便是刺得她最痛的钉子。下手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冉姒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终究是背叛了她!   “你先带承勇回去休息吧。他体内的毒性刚去,需要静养。”   “好。”   唐乐乐抱着承勇离开了。   “秋忆,我给过她机会……”冉姒喃喃。   “既然她决定迈出那一步,便应该知道结果。”秋忆冷言。   对于那个人的背叛,她不是不痛心。可对于她来说,冉姒比任何人都更重要!   “那接下来该如何?要立刻解决掉吗?”秋雪问。   “不必。将计就计即可。”冉姒恢复了淡漠的模样,淡淡道。   她倒要看看,她们想要玩什么花样!      ☆、手艺太差   “姐姐,我早便与你说了,那个贱蹄子靠不住!这下子好了,竟然联合那个女人一起把你我耍了一通!”芜夫人一进门就开始大发雷霆。   “你在这里嚷嚷些什么?姨娘没有教导你吗?真是没有教养!”   刘娇倚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对芜夫人的大声嚷嚷十分不满。   芜夫人见刘娇生气,立刻闭了嘴,不再说了。   她现在在这个府里不受宠,唯一可以倚仗的也就只有刘娇一个而已,她是不会轻易去触怒她的。   “她那种人,既然能背叛冉姒,背叛我们又有什么可奇怪的?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现在该如何?”   “先留着,只要冉姒没有怀疑她,那就还有大用处。”刘娇红唇一勾,露出一抹冷笑。   晚膳过后,冉姒在桌边缝制着小衣,秋忆几人在一旁伺候着。   “世子妃,那雪凝丸那么珍贵,您怎么就给了小公子呢!”   秋江在秋忆处得知了冉姒把雪凝丸喂了承勇后就开始又是担心又是生气。   制作雪凝丸所用的药材都是极其珍贵稀有的。   当初冉卿浅光是为了凑齐这些药材就东奔西跑了四五年光景,而炼制提炼又是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最后也才成功炼制了两枚雪凝丸。   冉姒现在的身子还好,可现在已经嫁了人,若是过些时日怀孕了,就更加得时时刻刻小心着。要是生产时不顺利,雪凝丸还可以保命。   可也得两粒同时服用才可以,如今给了半粒承勇解毒,就怕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这雪凝丸的效果就差了!   “这人都未嫁呢,怎么就那么啰嗦了呢?看来要早日把你嫁出去才是。”冉姒笑笑,“我留着又没有什么用。当时情况紧急,哪里考虑得了那么多?”   “我才不要嫁人!这辈子都跟着世子妃才好呢!”秋江使了小性子,撅着小嘴,嘟嘟囔囔。   “赶紧把你嫁出去才好呢。免得整日这样吵着世子妃。”秋然端了绿豆汤进门,给冉姒盛了一碗。   冉姒接过,尝了一口,笑道:“秋然说的是。秋江这日日来烦我,都快头疼死了。”   秋江听了,哼了哼,气着跑了。   “这丫头真是……”秋忆无奈地笑笑,“秋然,今日拿去亭子的凤梨酥可由他人经手过?”   “没有。”秋然听了一怔,回忆着,摇了摇头,“只是我做好后放在了小厨房的桌上,中途出了一下,回来时看见了大厨房的张妈妈,找我要荷叶,说是给芜夫人煮荷叶粥。”   秋忆听了冷哼:“这毒定是张妈妈下的,她以前可是刘侧妃的人!”   “当时我还奇怪呢。为何非得到世子妃的小厨房要荷叶,前两日我还看见大厨房里有新鲜的荷叶呢。”秋然恍然大悟,接口道。   冉姒吃了半碗绿豆汤后便不再吃了。   放下碗和勺子道:“以后防着点那些人便是了。这绿豆汤味道不错,你给各房的夫人都送一点去吧。”   “是。”秋然应了,想了想又问道,“刘侧妃和芜夫人那里?”   “也一并送去。”冉姒说。   秋然应声,退了下去。   “在缝什么?”季倾墨回来便看到冉姒忙碌着,笑了笑,走过去在一旁坐下。   “给承勇做的小衣。”冉姒回答。   “你喜欢那孩子?”   “聪明可爱得紧,为什么不喜欢?”冉姒剪了线,展开给季倾墨看,“怎样?”   季倾墨瞟了那衣服一眼,不高兴道:“不好!”   她还没给他缝过东西呢,怎么可以给别的男人缝衣服!   “……”冉姒纳闷,她的手艺居然差到让他嫌弃到生气的地步?   季倾墨见冉姒有些闷闷不乐,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了。   轻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其实,你可以先绣个荷包,熟悉一下,然后再去缝制衣服比较好……”   “……”冉姒又看了看自己缝制的小衣。   她觉得不难看啊!秋江看了之后也说可爱好看呢!他这是什么眼光?   冉姒又狐疑地看了好几眼季倾墨。   这下季倾墨在她的眸光中更加尴尬了。总感觉自己被她看穿了般。   “绣荷包做什么?那是定情之物……”说到这里,冉姒话一顿。   荷包是定情之物,她又已嫁作人妇,荷包绣好之后,能送的也就只有季倾墨一个吧?   冉姒忽然之间,一下子明白了季倾墨的用意。   抿嘴掩唇轻笑起来:“戴个荷包做什么?那东西可不适合你。休想骗我给你做荷包。”   那点小心思被人当场揭穿了,饶是季世子脸皮再厚,此时脸上也浮现了可疑的红。   “当真不做?”被人戳穿后,季倾墨干脆破罐破摔起来,咬牙切齿威胁起来。   可以对冉姒毫无威胁力可言。   冉姒摇了摇头,浅笑:“当真。”   季倾墨眼神暗了暗,复又宠溺一笑,柔声轻语道:“那便算了。”   “你去看过承勇了吗?”   “还没有。”他一回府便回暖园来了。   “虽然毒性强烈,但是已经解了,往后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你不要太过担心。”冉姒安慰他道。   “嗯。”   季倾墨心中苦笑。如今比起承勇,他更担心她。喂了承勇雪凝丸,若是以后她有个什么不测,他又该如何?   “我原以为承勇真的是你的孩子……”   她的身子阴寒,而且损耗严重,怕是难以有孕。   虽然当初听说他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之后难过,可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今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她也不知应该是喜还是悲。   “阿四,我只要我们的孩子。”   她听见他对她柔声说道。   “我去看看承勇,等我回来。”季倾墨起身,揉了揉冉姒的头顶,随后出了房间。   冉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抹苦涩。   她该如何告诉他,也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他一个孩子……      ☆、坦诚相待   秋忆将床铺好,看见冉姒看着给承勇的小衣发呆。   “世子妃,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冉姒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将缝制好的小衣收拾起来,低语:“没有。”   “奴婢觉得,若是您真的在乎世子,有什么事情就应该说出来。”秋忆说。   冉姒听了,手一顿,把东西都收拾好后,抬眸,淡淡一笑:“我能有什么和他说的?”   秋忆蹲下牵起冉姒的手,眉头微皱,眼神中带着心疼:“公主,奴婢跟您多年,又比您年长些,只希望您能安康幸福。”   “我明白。”她一直都知道,秋忆待她是真真的好的。   “当局者迷。也许您一直觉得嫁给世子,离开故土,远赴这季国只是为了给五儿姑娘一个讨个公道。可秋忆却看得出来,您对世子是有感情的。”   “秋忆,你不是我……”   “公主,正因为我不是您,所以才看得清楚。”秋忆看着冉姒,双眸清澈透亮,“世子心里眼里都只有您一人。而您也该对自己坦诚一些。您的生命里,不该只有仇恨。”   “……”冉姒沉默。   也许秋忆说得对,这么多年来,除了仇恨,很多东西都被她压抑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因为觉得不再需要,也不敢再去奢求,所以从来不再去触碰。   久而久之,她都快要以为那些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世子。”秋忆站起来行礼道。   冉姒听了,回过头,莞尔:“承勇怎么样了?”   秋忆退了出去。   季倾墨坐下,温言:“我去的时候刚吃了药睡下,睡得沉。看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唐小姐她怎么样了?”   “承勇无事,她自然就无事。她让我向你道谢。”   “孩子毕竟无辜……”冉姒想起承勇今日的模样,心中感伤。   对这么小的孩子,刘娇她们竟也下得去手!   季倾墨伸手把冉姒揽进了怀中,轻声道:“我会尽快把这一切都解决的。”   府里一群外人,乱糟糟的。今日是伤了承勇,若是哪天伤的是他们的孩子,她该有多怨恨他!   “世子,世子妃。”   见秋然进来,冉姒下意识的就要离开季倾墨的怀抱。只是她一动,季倾墨就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什么事?”季倾墨冷着脸问道。   “世子妃吩咐奴婢给各个院里的夫人送绿豆汤。已经全部都送到了,前来复命。”秋然盈盈一拜,回答。   “嗯,辛苦了。”冉姒淡淡道。   “还有什么事?”见秋然犹犹豫豫,没有退下的意思,季倾墨问道。   秋然抬眸看了一眼季倾墨,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奴婢给世子……世子妃做了夜宵,可需要端来?”   季倾墨听言,转头对冉姒温言询问:“饿了吗?”   “不饿。”冉姒摇了摇头。   “不必了。”   “是。”秋然垂着的眼眸微微一暗,退了出去。   等门合上,季倾墨的表情才柔和下来。   “阿四,管家昨日寻来了一个厨艺十分了得的厨娘,也懂得医理。对你调理身子有好处,把她分配到你的小厨房可好?”   季倾墨说完,见冉姒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心中一紧。   “我知道你的膳食一直都由秋然打理着。我也只是顺便那么一提,若是你不乐意……”   冉姒见他急着解释的样子,不由得一笑:“明日便让那厨娘过来吧。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不乐意呢?”   “好。”   “阿瑾,其实你不必如此。”冉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和她,竟也会有一天客气到这个地步。   “你不欠我什么……”   “可是阿四,我怕失去你。”   季倾墨认真地看着她,漆黑透亮的眸子里印着她略微呆愣的样子。   “季倾墨,为了治疗四年前的火烛之伤,我娘将我置在寒潭之中浸泡了整整三日……”冉姒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这辈子,我可能难以怀孕了……”   季倾墨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震惊、哀伤、愤怒……全部跃然脸上。   他还是在乎的吧。   即使是普通百姓家的男人,对子嗣一事也是极为看重的,更何况他是世子,未来季国的国君。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虽然告诉一直都告诉自己,除了报仇不要再奢求其它。   可是,原来她还是会感到难过啊。   冉姒起身,向内室走去。   秋忆是对的。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就不会再有不安。   甚至,连最浅的那一丝期待,也跟着消失了……   现在的她,觉得心底轻松得疲惫,只想好好睡一觉。   “阿四……”突然,冉姒被季倾墨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沙哑,“对不起……”   若是当初他再狠心些,不轻易信了那个人,她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冉姒身子一僵。   她感觉到,她的颈窝处有了凉凉的湿意。   许久,她才听到他说:“阿四,养你一个已经很累了,没有孩子,刚刚好……”   他的声音闷闷的,但已经没了刚才的沙哑。   “嗯……”      ☆、宫中家宴   “母后近来可好?”季倾染问。   肖后坐在高位之上,平日里凌厉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老样子。”   “母后要多加注意休息,切勿太过操劳了。”季倾染和声叮嘱。   “染儿有心了。”肖后欣慰一笑,又转过头去,对身边的季倾水说道,“你在这里东张西望些什么?从一开始就晃得我心烦。”   原本还东看西瞧的季倾水被肖后吓了一跳,立刻安静了下来,乖乖低着头,站在一旁。只是眼睛还不时往外瞟着。   “这季世子和世子妃怎么还没到?”子车柔儿仿似无意地说道。   肖后听了,脸上原本挂着的淡笑消失了,换上了不悦的神情。   今日她在凤仪宫设了家宴,下旨让季倾墨和季倾染带新妇前来,这季倾染早早就到了,而季倾墨确实迟迟未到!   季倾墨与她的关系十分不好。   她为了维持贤后的形象对他一再忍让,可季倾墨不论人前人后,却总是不给她面子。   今日设宴又是久等不至。真是越发缺乏管教!   “定是安平姐姐来见母后之前要细细梳妆打扮,耽误了不少时辰。往日在武元时她就总是最后一个到的。”   子车柔儿看似字字在为冉姒开脱,却实为字字都在指责她,恃宠而骄,目无尊长。   肖后冷笑:“这里可是季国!”   “母后说得是。”子车柔儿垂眼恭顺道。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意。   季倾染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嘴角勾起一丝笑。   看来,他这个新娶的平妻,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王上驾到——”   “参见陛下(父王)。”   “免礼。”季王扫了一眼众人,微微皱眉,“怎么,世子还没有到吗?”   “回父王,许是有事误了时辰。”季倾染答。   意指季倾墨不把这家宴看在眼里,不把季王放在眼里。   季王听了没有生气,倒是开心大笑道:“这才是本王的世子!凡事皆以国事为重!”   季倾染笑笑,好似季王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对季倾墨永远都是无条件宽容着,季倾墨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眼里都是合乎情理的。   何其偏心!   “世子、世子妃到——”   随着唱诺,季倾墨和冉姒出现在众人眼前。   季倾墨今日着了白色绣兰长袍,头戴玉冠,眉眼虽如往常一样冷漠,可仔细看去,又能发现那眼底藏着温柔。   同他一起站着的冉姒,穿了一件同样的白纱纹兰曳地长裙。简单的发髻上簪了一支白玉木兰花簪,简洁而雅致。   她的手被他牵在手里,他们靠得那样近,好像任何人都不能介入。   子车柔儿就那样看着,面上挂着笑,眼里却猝着毒。   “参见王上,王后。”季倾墨淡淡道。   “参见王上,王后。”冉姒也跟着季倾墨行礼道。   “既然到了,那便用膳吧。家宴而已,不必多礼。”   季王对季倾墨对自己的称呼也不在意。自从他母妃去世后,他便再也不愿意称呼他父王了。   既然季王都不曾在意,肖后自然也不好多说。   众人入了席。   “世子妃与世子成婚之后还从未进过宫呢……”肖后笑道。   冉姒嫁给季倾墨,也就皇家儿媳。肖后虽不是季倾墨生母,却是母后,于情于理,冉姒都应该在婚后第二日进宫请安。   冉姒淡淡一笑。   肖后这是在训斥她不识礼数呢。   她之前从未进宫,一来是季倾墨的反对,二来也是因为她确实厌恶这宫中的尔虞我诈,没有呆在季府自在。   “我的生母早逝,没有需要敬茶,为何要进这冷冰冰的宫墙里来?”   未待冉姒说话,季倾墨就先开了口。   “……”   这个小孽种,时时刻刻都在找她的不快!   虽然生气,肖后脸上却依旧着得体大度的笑容。   “世子也应该多多进宫陪你父王说说话才是。”   “王上自然有王后和其她娘娘相陪。”季倾墨冷漠道。   “罢了,墨儿当是以江山社稷为重。”   季王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是苦笑。   这孩子,始终不肯原谅他。   冉姒能感觉到,季王说那句话时,季倾墨周身的气息都冷了几分。   夹了菜到他碗中,柔声道:“这道菜还不错。”   季倾墨看了她一眼,对她微微一笑:“好。”   “三弟与弟妹真是伉俪情深。”季倾染忽然说道,似笑非笑。   冉姒和季倾墨都没有搭理他的话,慢条斯理的用着膳食。   季王抬头,盯着冉姒许久,深皱的眉头,诉说着他的不悦。   冉姒自然也感觉到了那道目光,却只当不知,懒得去理会。   季王收回目光,笑着对季倾墨说:“墨儿,今日父王有礼物要送给你。”   说完,击了几下掌。   而后,一阵铃铛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喜欢妒妇   伴随着叮铃的铃铛声,一个身材曼妙,身着宫装的女子从幕帘后缓步而出。   女子来到众人面前,盈盈一拜,朱唇轻启,声如泉水叮咚:“妙人参见王上,王后娘娘。”   “平身。”季王说。又转头询问季倾墨道,“墨儿觉得这美人如何?”   “王上认为是美人,那便是美人。”季倾墨淡淡应道。却是连头也不抬,专心挑着碗中鱼肉的鱼刺。   “墨哥哥尝尝这个。”季倾水将一块鸡肉夹到了季倾墨碗中,柔声道。   季倾墨看着碗中的鸡肉,厌恶地皱了皱眉,随后吩咐侍女给他换了个碗。   季倾墨又从席中选了个虾,去了虾头和虾壳,夹到冉姒碗中:“你容易过敏,莫要吃太多了,两三只即可。”   季倾水看了他的所做所为,双手掩在桌下,把手上的帕子都要给撕碎了去。   肖后瞥了一眼季倾水,又无声优雅地用起膳食来。   “那便是认为满意了?”季王哈哈一笑,随即命令妙人到季倾墨身边伺候着。   妙人得了令,妩媚一笑,娉娉袅袅地走了过去。   她从被季王找来的那一刻起,就十分清楚自己的使命。   她是季王送给世子的礼物,要做的便是使劲浑身解数伺候季倾墨。若是得了宠,那便什么都能拥有了!   妙人是在上万个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要论样貌和侍人的手段,那都是上上等。   只要她稍微示好,怕是没有男人不会为她着迷。这个传说中冷心冷面的季世子,也不会成为例外!   妙人一步步靠近,季倾墨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高兴的神色,也无拒绝之意。   子车柔儿看着冉姒,嘲讽一笑。   冉姒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虽说她作为平妻进门,冉姒是正妻。可季倾墨要是纳了这名女子为妾,这巴掌打在冉姒的脸上,可是比当初她的疼多了!   季倾染看着仿若四周无人的冉姒和季倾墨,嘴角勾了勾。   这场好戏,他只需观看即可。   随着靠近,妙人笑得越发妩媚动人。   若是世子当着世子妃的面宠幸了她,那么,以后她在世子府中可就无人敢招惹了。   “世子……啊!”   娇柔妩人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抛出了十米之外。   “墨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季王看着被莫棋一把抓起,当做垃圾似的扔掉的妙人,拍案怒道。   “没做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周围空气有些污浊,便让莫棋随手清理了一下,免得阿四吸了这些浊气伤了身子。”   季倾墨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抬眸与季王对视。   他淡淡笑着,眼里却带着冷意。   冉姒听了,垂着的眼睫抖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本王只不过是要为你纳个妾,她都要反对吗!此等妒妇……”   季王话还没说完,莫棋已经点了他的穴道,失了声音。   “季倾墨!你对你父王做了些什么!”肖后起身察看季王的情况,怒声指责道,“你是要反了不成!”   季倾墨余光略了她一眼,看着怒视他的季王说:“王上不必过忧,这穴道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自行解开。”   “阿四是我的妻子,是季国的世子妃。若是王上不满意,大可将她世子妃的身份免去。当然,也请王上免去她世子妃身份的同时,将我世子的位置也一同收回。”   季王怒目圆瞪,双目的血丝都一一浮现出来,可见气到了极点。   可是,他却又不能言语,只能怒视着季倾墨,用手指着他,以示他的愤怒。   “莫要再让我听见一句你说她不好的话语,否则,怕是这辈子都不能说话了。”   季倾染看着已经被季倾墨气得呼吸不畅的季王,轻轻一笑。   真是有趣。   这几年,季倾墨虽然私底下拉拢了不少势力,也经常跟季王唱反调,可是从未这般言辞激烈。   看来,时间差不多了……   “天色不早了,臣便先告辞了。”   说完,季倾墨就携冉姒离去了。   季倾染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身影。随后也起身笑道:“父王身子不适,儿臣不便再打扰,便先告辞了。”   也携子车柔儿离开了凤仪宫。   季王从椅子上起来,双手抓着桌子的边沿,用力一掀,满地狼藉。   回府的马车上,冉姒坐在一旁,一副苦恼的样子。   “若是没吃饱,待回了府中,再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季倾墨翻了一页书,说道。   “不必了。刚才席上已经吃饱了。”   “那你苦恼些什么?”季倾墨放下书本,看着冉姒问道。   “……”敢情在他看来,她是一个心情不好,只是因为没吃饱的吃货!   “你今日……”   季倾墨的突然靠近,吓得让冉姒失了声。   “今日?”他呼出的气息扑面,如数洒在了她的脸颊上,“今日本来想着由娘子动手的,没想到你迟迟不理,为夫就只好自己解决了。”   “……”冉姒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妙人的事。   “为夫的解决之道,娘子可还满意?”   “……”冉姒被他的笑熏得脸颊发烫,小声嘀咕道,“不满意!我都成妒妇了……”   话未说完,唇舌就被人封住了。腰也被人搂住,脑袋被他的手压得朝他更近了些。   这一刹,冉姒能听见自己心跳动的声音,气息开始变得急促不稳,身子也软了。双手拽着的袖子,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许久,她才被他放开。   低低的愉悦声:“阿四,我喜欢妒妇。若是你真成了妒妇,那才好呢。”   屏退左右,偌大的凤仪宫就只剩下肖后和季倾水两人。   季倾水跪在地上,肖后面色阴沉。   “我就是喜欢他!”季倾水歇斯底里道。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是那个小贱人的儿子!”肖后被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脑仁突突地疼。   “那又如何!”季倾水咬着唇,两颊红肿。   “那是有违人伦,畜牲才会做出来的事情!你若是不绝了这个念头,休怪我不念母女情谊!”   肖后看着如今的季倾水,更多的是厌恶。   她竟生了这般不要脸的念头!怎还会是她的女儿!   “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的在自己宫中思过。何时想清楚了,何时绝了这龌龊的念头再出来。否则,就在里面呆一辈子吧!”   说完,甩袖而去。   很快的,两个宫女上前,将失了神的季倾水拖出了凤仪宫。      ☆、路遇恶霸   今日天气晴好,又适逢承勇大病初愈,唐乐乐应了冉姒的邀请,到暖园来陪她品茶下棋。   “承勇虽然已经痊愈,但也要注意他的饮食,不宜过于油腻大补。”冉姒嘱咐。   “承勇的吃食一向由我的小厨房负责,我知会一声便可。这次若不是世子妃,恐怕承勇是凶多吉少了。”唐乐乐经由这次,对冉姒又多了几分喜爱和感激。   “我也是个大夫,自是不能看着承勇有事而置之不理。”冉姒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倒是我要感谢你才是。以往都只有我一人,自己跟自己对弈。”   唐乐乐掩唇一笑,落下一子:“我不精通棋艺,只怕你会觉得与我对弈甚是无趣。”   “你肯与我消遣这无聊时光,我怎会嫌弃你?”   “据我所了解,世子的棋艺倒是了得。世子妃何不找世子相伴?”唐乐乐看着冉姒,轻笑。   “他?还是罢了。”   冉姒仔细想来,季倾墨好像每日都在忙似的,白日里,她在府中都很少看见他。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进这暖园来。”唐乐乐环顾了一下四周,“早听说世子为这园子费了不少功夫,这里面就跟四季如春的仙境似的。现在看来,还真是不负所望。”   “你若喜欢,以后常带承勇来玩便是。我一人在这园子里也无聊得很。”   先前刘娇等人总是三天两头找她闹事,冉姒觉得厌烦。这会儿没人在她跟前蹦哒了,她却感到无聊了。   看来,她最近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太过平淡了?   “来多怕是要招人嫌了。”唐乐乐笑道,站起身来,对着来人道,“世子今日倒是有空了?”   冉姒抬头,便看见原本出去时着了官服的季倾墨,此时已经换了常服。   “今日怎的回来得那么早?”冉姒笑问。   “快去换身衣裳,我们今日出门。”季倾墨温声道。   “今日?”冉姒看着一旁的唐乐乐有些为难。   唐乐乐唤了承勇,笑道:“承勇今日玩得疯了,也该回去温习功课了。我们这就告辞了。”   今日刚好是市集,街市比往日要热闹得多。   街道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还有出来卖艺的江湖人。来来往往的人群,有驻足讨价还价的,有停住观看杂耍的,好不热闹。   季倾墨伸手护着冉姒,免得过往的人群不小心撞到她。   “是朝堂上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一群老头子在争吵不休罢了。”   “阿瑾,若是你真的不喜欢,便不要再继续了……”   唐乐乐说得对。季倾墨这些年虽然将季国打理得很好,可是冉姒却从未感受到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偶尔有的,也仅仅只是无尽的怨恨!   “我最近会休息几日,是有些累了。”季倾墨笑笑,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阿四,你可要吃糖葫芦和酥糖?我去给你买一些来,你在这里等我,可不要乱跑。”   季倾墨揉揉她的头,柔声叮嘱。   冉姒知他不愿提起这个话题,遂转了话语。   也罢。   “好。酥糖我要刚做好的。”冉姒轻快道,带着几分淘气。   季倾墨被她这一笑晃了神。一晌才反应过来,食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声中带着宠溺:“小馋猫。”   季倾墨去了不远处的糕点铺子,冉姒站在原地等他。   东张西望间,被一个卖小手工艺品的小摊子给吸引了去。   冉姒在摊主热情地招待下,挑挑拣拣了几样有趣的小玩意儿,正要付钱的才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银钱。   “老板,麻烦你先帮我把这几样包起来吧。一会儿等我夫君回来,我再付给您银两。”   冉姒礼貌地说着,又往季倾墨所去的那间铺子瞧了几眼。   早知道就不要那刚出锅的酥糖了,竟还要等那么久。   “小娘子,独自一人在这里何不寂寞?跟本少爷去酒楼喝几杯可好?”   正等着,一个身子瘦弱,面色肌黄的男子出现在冉姒面前。还伸了手,想要朝冉姒的脸摸去,被她堪堪避过了。   冉姒皱了皱眉,后退几步,想要离他远一些。   这种一看就是喝醉了酒,四处调戏良家的登徒子。不理会便是了。   可冉姒想错了,这人哪里肯那么轻易就放过她?见她避开了,却更加得寸进尺地凑了上去。   “小娘子不要跑啊……”   “刘公子,这女子是嫁了人的,她的相公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就不要为难人家了。”摊主看不过去,开口劝道。   “闭嘴!哪里来的杂碎,竟然也敢阻拦本少爷的好事!”   刘琚破口大骂,招手叫来了侍从,将冉姒团团围住了。   摊主闭了口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原本看着冉姒举止言谈得体,是个讨喜的姑娘,便不忍她被刘琚掳了去,毁了一辈子。   这刘琚是刘丞相刘启唯一的儿子。家中又有两个姐姐,一个是齐王季倾染的王妃,一个是世子的侧妃。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惹的小霸王。   而这刘琚又十分不上进,整日只知道流连于青楼酒舍,强抢民女。这些年来,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被他强抢回去做妾的,不知又有多少?   只是他身后有人撑腰,百姓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今日这姑娘,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可惜!可惜了!   “这个可比前两日那个可人得多了。”刘琚摸着下巴,一脸垂涎地看着冉姒,“若是你识趣,自愿跟了小爷回去,小爷一定好好待你……”   “若是不呢?”冉姒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已经染上了寒霜。   “若是不识好歹,需要小爷我亲自动手,恐怕伤了哪里就怨不得爷了!”   “这青天白日,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你可知道小爷是谁?小爷可是丞相府的大少爷,小爷说的就是王法!”   刘琚估摸着冉姒是要跟他犟到底了,做了手势,让围在冉姒周围的侍从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区区一个丞相府,竟也能嚣张到这地步了?”   “少废话!爷今日要定你了!”   说着,就朝冉姒扑了过去……      ☆、可怕的他   冉姒闪身的同时,抬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下,对着扑过来的刘琚用力划下。   刘琚扑了个空,手臂也被锋利的簪子划破了一大道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流。   “臭娘们儿!”   刘琚“呸”了一句,破口骂道。   “本少爷就喜欢你这样的烈马。和那些娇花比起来,别又一番风味。”   冉姒乌墨般的长发因为失去了固定的簪子,零散地披落在肩头。柳眉微皱,虽临危却不惧,只是冷眼看着刘琚。滴着血的簪子握在白皙的手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琚原本只是觉得冉姒生得貌美,如今却是被她浑身散发出的清冷气质所深深吸引了去。   这个女人,他今日要定了!还没有他刘琚得不到的东西!   “给本少爷抓住她!”   一声令下,刘琚所带的随从一拥而上。   冉姒不会武,一个刘琚她尚能应付一二,这群涌而上的随从就无法脱身了。   周围围着的百姓越来越多,但畏于刘家的权势地位,没有一人敢出手相帮。   冉姒握着簪子的手紧了紧,略了一眼四周的情况,盘算着逃走的可能性。   原本就将冉姒团团围住的随从,听了号令一拥而上。   冉姒看着他们朝他扑过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人抱在了怀中,遮住了视线。   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声。一股血腥味涌入了鼻端。   “阿四,我回来了,别怕。”   冉姒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季倾墨温和的笑颜。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原来有人可以依靠,竟是这般美好。   “嗯……”冉姒伸了手,抱住他,将脸也埋入了他的怀里。   季倾墨微微一笑,空着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刘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带出来的十几个侍卫,竟然全部在一瞬间,被人齐齐削去一臂!   刘琚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你……你……”   冉姒的发散着。   季倾墨从怀里拿出一支发簪,动作轻柔。不肖一会儿,原本散落的长发就被绾了起来,簪上了碧玉剔透的簪子。   “回来时看见便买了下来,果然适合你。”   “若不是你回来得迟了,我也不至于废了一根簪子。”冉姒虽说着责备的话,却更像是在跟丈夫取闹撒娇的妻子。   季倾墨轻笑,宠溺道:“是,都怪我。”   “姐夫!”   刘琚的惊呼,使得季倾墨的好心情一哄而散。   “姐夫,原来是你!”刘琚见是季倾墨,原本的惧怕之情一扫而空,笑着主动迎了上来。   他虽是庶子,却是刘启唯一的儿子,自幼养在刘夫人膝下,与刘家的两个嫡女儿感情甚笃。   刘娇是他嫡姐,与他又十分要好。听闻,季世子对刘娇又是千娇万宠。今日遇到的是他,一切又都好办起来。   冉姒站在季倾墨身边,即使不言语,可那无意中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是分外引人。   不是青楼女子中那吸人的妩媚,而是与生俱来的雅致和高贵气质。   既然季倾墨娇宠刘娇,想必其她女子于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吧?那他向他讨要了这名女子,他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想到这里,刘琚原本对冉姒绝了的念头又冉冉升起了。   季倾墨袖下的手握成了拳。他极其不喜刘琚看冉姒的样子。带着贪婪和猥亵,让他十分不满。   “姐夫,可否将这女子赠与小弟?”刘琚搓搓双手,舌头舔了一下唇。   “哦?”季倾墨露出一抹笑,眼底一片冰寒。   “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已经有了我姐姐,分兄弟我这一件多余的又有何妨?”   刘琚嘴里继续劝说,眼却胶着在冉姒身上,从未离开过。   现在这清冷的小模样,不知他身下在承欢时又是各种神态?   想着想着,刘琚就已经开始有些心神荡漾了。   “啊——”   刘琚的惨叫和双目间鲜血淋漓的模样,使得周围还在看热闹的人群迅速散去。   冉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   季倾墨竟把刘琚的双眼给废了!   “阿瑾……”   回应冉姒的,是季倾墨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这次是眼睛。要是下次还有什么非分之想,这剑要的,可就是你的小命了!”   季倾墨把佩剑收回,揽了冉姒离去。只剩下在地上打滚哀嚎,却无人理会的刘琚。   回到暖阁,冉姒和季倾墨一同在书房中待着,却没有说话。   冉姒静静坐在桌边许久。桌上摆放着的酥糖和糖葫芦她也没有去触碰。   季倾墨批阅着奏折,却也是心不在焉。看了一本奏折许久,都未见做出任何批示。   她今日是不是被他吓到了?   他从来不愿意在她的面前表露他残戾的一面。他希望在她眼中,他是温和雅润的,他不希望冉姒去惧怕他。   可是,今天,他却做了那样的事情。   季倾墨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这样可怕的他,连他自己都不曾接受,又怎能奢求她的喜欢?   “阿瑾……”冉姒低声道,“四年前你是不是将与那场火有关的上百人,全部坑杀了?”   季倾墨合上奏折的手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轻声答道:“是。”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阿四,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季倾墨走到冉姒身前,低头看着她,“包括今日做的,我也不会后悔。即使,你可能会因此远离我……”   冉姒抬眸看他,眼里映着他的身影。   她张了口,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   “世子,刘侧妃哭闹着闯进了园子,如今正在阁外闹着要见您。”一个侍卫来报。   “真是越来越废物了!”季倾墨冷声道。又暖了声,对冉姒道,“等我回来。”   而后,便出去了。   冉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黯淡下来。   阿瑾……   ☆、只是开始   季倾墨出了暖阁,便看见被两个侍卫擒住了手脚,吵闹着要见他的刘娇。   “世子,属下没能拦住刘侧妃,甘愿领罚。”   站在前头的侍卫见了季倾墨,立即上前下跪请罪。   季倾墨看着他,沉默许久,才开口:“下去领五十大板,往后也不必在暖园守着了。”   请罪的侍卫心下一惊,却也只能认罚:“是。”   起身退了下去。   “世子!世子!”刘娇听见他的声音,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般,更加使劲地想挣开侍卫的束缚。   可她一个女子,又怎能敌过两个武功精湛的男子的力气?   “世子,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他虽然是我的庶弟,却是我们刘家的命根子啊!”刘娇哀嚎。   不久前,刘夫人哭哭啼啼地来府上找她,说是刘琚被人废了双眼。而废他双目的人,正是季倾墨。   刘娇不相信,季倾墨怎么会对刘琚下此毒手。他可是她的弟弟!   可是这件事若不是真的,刘夫人怎么会哭得那样肝肠寸断?甚至不惜跪下来求她,让她来找季倾墨,让他治好刘琚的眼睛。   刘夫人认为,季倾墨虽不懂医,可身边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总有一个能治好刘琚的。就看季倾墨肯不肯出手相助了。   刘娇一直深受季倾墨宠爱,只要她去求季倾墨,就一定能成事!   “救他?”季倾墨冷冷一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可知他那双眼睛,是谁给废的?”   “……”刘娇被他冷漠的样子吓住,咬着下唇,没了声音。   她当然知道。   “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何要废了他的眼睛?”他的语速平缓,却森冷得让人不战而栗。   “……”刘夫人虽不曾解释事情始末,她却能猜到一二。   现在能让季倾墨做出如此举动的,除了冉姒那个贱人,还能有谁?   “你那宝贝弟弟,看着阿四的眼光,惹了阿四不快,更让本世子感到厌恶!”   刘娇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悲怒道:“就为了那个女人,你就废了琚儿的双眼?”   “莫说是你庶弟的一双眼。要是谁动了阿四的一根头发,我都会让他生不如死!”   刘娇看着季倾墨幽深冰冷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些惧意。   这个男人疯了!却是为了别的女人而疯的。   “他也是你弟弟!”眼泪自她的双目流下。   可刘娇已经分不清楚,这眼泪到底是为了刘琚而流,还是为自己而流。   “他姓刘,是你们刘家的人。”季倾墨蹙眉,显然已经不耐与刘娇再交谈下去。   “世子,就算我求您,琚儿纵然有千错万错,也请你放过他,找人救救他吧!”   刘娇跪下,不断地朝季倾墨磕头。一个比一个更重,铺了大理石的地面上,隐隐染了血迹。   季倾墨看着那逐渐被染红的地面,内心厌恶到极点,薄唇轻启:“扔出去。”   话落,刘娇已经被侍卫拎起,扔出了暖园。   季倾墨看了一眼那染了刘娇血迹的地方,说道:“让人将这染了血的大理石换掉。”   “是。”莫书应道。   放过刘琚?当初你们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阿四的时候,又可曾想过对她手下留情?   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一阵清风吹过,抚响了二楼凭栏处的竹风铃。   季倾墨抬头看去,便看见冉姒正站在凭栏处看着他。   眼波平静,看不出喜乐。见他抬头看她,转身回到书房去了。   季倾墨低头,唇边漫出一丝苦笑。   季倾墨推开门进了书房,愣住。   书房的桌上摆满了画作,起码有上百幅。   这些画,他再熟悉不过。都是他这四年来所作。   画上皆为同一个女子。无论是站着的、坐着的,又或者笑着的,伤心的,比比皆是。   “你就那么不愿意我看到你?”冉姒放下画抬头,眼里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伤痛和恨意。   季倾墨的画技一向了得,她一眼便看出了,这些画上画的人,都是她。   就像是记录了她的生活轨迹一般,这四年来她的模样、她所做的事情,皆被画在了这些画上。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又如何画得出来?   “这四年来,你到过武元无数次,却从来不肯告诉我,你来过……”冉姒笑了笑,泪水划过脸庞,“你年年都会给五儿上香。我们每一年都会在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   “阿四……”季倾墨伸手牵住她,“你爹娘不肯让我见你。这是当年,我没保护好你的惩罚,我理应接受……”   冉姒抬眸看着他。   冉卿浅和奚清泽还与他做了这样的约定?   季倾墨伸手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轻笑道:“阿四,真丑。”   “他们不许我见你,一来是惩罚。二来也是因为,你那时尚未痊愈,又因为五儿恨我之深,若是让你见了我,怕是会激动,不能好好养伤。”   季倾墨唇畔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只是我竟然不知道,你那么想见我。”   冉姒看着他带着调侃的笑,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打掉了他的手,转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画:“我当时确实是想见你,却也只是想知道来龙去脉,想报复你罢了。”   “我信。”   那时的冉姒如果见了他,怕是拔剑杀了他也不足为奇。   “后来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整件事情,对你就只有怨了……”冉姒浅浅一笑,“只是如果我当初真的信任过你,也许又会是另一种局面了吧……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错过四年……”   季倾墨沉默,揽过冉姒抱在怀里,在她耳边柔声道:“可是阿四,你可知道?这样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感谢上苍,将你还给了我。”   冉姒垂下的双手轻颤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回抱了他:“阿瑾,母妃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我,我会陪你走下去。”   “我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季倾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样的他,她是不是也一样,初衷不变?   “阿瑾,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可以怀着善意看待每一个人,却不会任人宰割。人若欺我,必当十倍奉还!   刘娇被人扶回到住处时,迎来的不是刘夫人的安慰,而是无休止的抱怨。   “你要是争气,与季倾墨圆了房,怀了孩子,那个女人哪里还能爬到你头上?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刘夫人一改之前的哭哭啼啼,眼神阴冷:“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办妥了!我要让那个女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刘娇看着放在桌上的小瓶子,表情狰狞扭曲。   冉姒,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拥有!      ☆、和睦相处   春已经离去,初夏带着暖风悄然而至。   暖园湖中的荷花已经盛放,微风拂过小亭,吹起了纯白的纱帘,掠过一阵清香。   冉姒终于可以不用再裹着厚衣裳,换上了轻薄飘逸的纱裙。   天气晴好,人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了。   冉姒让秋忆在亭中摆了笔墨,一笔一画地描摹着季倾墨的笔锋。   季倾墨的笔锋苍劲有力,而冉姒原本所练的字体却更偏阴柔些。所以练了许久,也只是有几分形似。   “世子妃,您模仿世子的笔迹做些什么?”秋忆在一旁研磨,不解地问。   冉姒等到一字收笔,才回答道:“闲着无事,总要找点乐子。”   秋忆想着,刘娇好似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过了。负责盯俏的暗卫也没有传来过特别的消息。难道是真的消停了不成?   “她庶弟因为我而废了一双眼睛,只怕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废人了,刘家哪里会肯善罢甘休?”好像知晓了秋忆的心思般,冉姒淡淡道。   看了看刚刚临好的字帖,始终觉得不满意。遂放下了笔,将字帖放到一边的炉中焚了。   季倾墨的字,她要仿得相似,怕是要花好些时日。   冉姒一挥手,秋忆便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如数撤了下去,并给她上了杯清茶。   “莫不是这一个月来,她都在谋划些什么?”秋忆隐隐担忧起来。   “事反则必有妖,静观其变即可。”冉姒轻抿了口茶,又问秋雪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宫主回来了。”秋雪说。   “哦?”冉姒朱唇微勾,平静的眼眸中划过戏谑,“这时候回来是做什么?”   “宫主让我转告您,他将收回玄阁,您不用再打理玄阁的事务了。”秋雪低眸恭敬道。   冉姒抬眸看向秋雪,不语。   秋雪低着头,不敢看她。却能感觉到冉姒凌厉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一时间,秋雪觉得异常寒冷,脊背却染上了一层薄汗。   “少主……”秋雪一颗心悬着,呐呐开口。   忽的,冉姒展颜一笑:“本来这妙手阁的事情已经让我忙不过来了,这玄阁也多亏了你代我管着,他把玄阁收回去岂不正好?”   “是……”秋雪低声应了。   冉姒虽然笑得那般如沐春风,可秋雪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反而越发沉重压抑。   “玄阁这些年来虽然都由我代理,可我知道,大多都是口服心不服之辈。那些个不忠于我的人,我是不会要的。你,可明白?”   冉姒起身,缓步行至秋雪跟前,停住。   秋雪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利落地跪落在地,坚定而恭敬道:“属下明白。”   “世子妃,刘侧妃求见。”秋忆上前一步,轻声道。   冉姒看了一眼低头跪在地上的秋雪,淡淡道:“起来吧。让她进来。”   而后,又坐回了石凳上。   “是。”秋雪起身,退站到了一旁。   刘娇来得极快,秋雪起身时,她已经走到了亭外。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娇笑着行礼:“妾身参见世子妃。”   冉姒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坐吧。”   “谢世子妃。”   刘娇走到了亭中,在冉姒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看茶。顺道让秋然拿些点心过来。”冉姒对秋忆说。   秋忆应声,给刘娇上了茶后,退了下去。   刘娇品了口茶,赞道:“世子待世子妃的好实在让妾身等羡慕不已。就是这云雾茶,都比臣妾平日里喝的要清香许多。”   “若是喜欢,刘侧妃一会儿便可带一些回去。”冉姒莞尔一笑,接话道。   “那便多谢世子妃了。”刘娇听了,面上露出欣喜之情。   “现在虽然只是初夏,可却是比往年热上许多。昨日听府中的丫鬟说,这刚派下去的冰块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你与其她夫人们若是需要冰块,尽管让丫鬟小厮们到冰库去取。要是为了节省这几块冰,热出了什么毛病,可就不值当了。”   “世子妃说的是。妾身与其她几位妹妹若是有需要,定命人去取。”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冉姒和刘娇之间竟从所未有的融洽,就像是感情十分要好的姐妹般,在闲谈。   “世子妃,今日妾身娘家给妾身送了上好的血燕。妾身想着要给您赔不是,便做好了亲自送到暖园来了。”   刘娇说着,让婢女将一瓷盅端了上来,并将盖子打开。   所言不假,的确是难得的上品血燕。   “上次妾身的庶弟,对世子妃多有冒犯,还望世子妃海涵,莫要再与他计较了。”   刘娇说得诚恳。只是头微微低着,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冉姒看了一眼那盅血燕窝,慢声道:“那件事早就已经过去了。世子废了他的双目,也算是对他的惩罚。”   说完,定睛看着刘娇。   刘娇也抬了头与她对视,笑道:“那妾身就放心了。”   冉姒勾唇一笑,浅浅淡淡,却如同罂粟般暗藏危机。   刘娇脸上虽然带笑,就连话语也说得那样真诚。   可冉姒却清楚地看到了,在她提到刘琚双目被废之时,刘娇身子那一瞬短暂的轻颤。   秋然把做好的点心端了上来,一样一样,一一摆到了桌上。   “这些可都是武元特有的点心?”刘娇看着品种多样的糕点问道。   “从武元到了季国,虽有了一段日子,可还是比较习惯家乡的口味。刘侧妃尝尝,可合你的胃口?”   刘娇在众多糕点中挑了一样,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糕点入口,更加觉得自己的日子与冉姒过的生活比起来,真的是相差甚远。   她虽然是季国丞相嫡女,吃穿用度比起其她千金来,都已经是一等一的。   可若要是与有着一等公主头衔的冉姒相比,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从这小小的糕点,便可以窥探所有。   “这点心十分美味。妾身很是喜爱。”刘娇脸上笑着,心里却泛起了酸意。   越是靠近,越是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冉姒!   “秋然姑娘手艺了得。不知世子妃可愿意让她教教我那几个婢女?”   冉姒瞧了一眼静静站在一侧的秋然,淡淡一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要秋然同意才能作数。秋然,你可愿意去教刘侧妃的婢女?”   秋然听了,上前行礼,才道:“奴婢愿意。”   “那就太好了!”刘娇高兴笑道。又打量了一眼秋然,“秋然姑娘可是有了心上人?”   秋然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捂了一下挂在腰间的荷包。   秋忆蹙眉。她在秋然身侧看得仔细。那荷包上的图案,绣的是两株缠绕着的木槿花。   冉姒自然也看见了,却只是淡然一笑,没有太大的反应。   “奴婢……”秋然嗫嚅几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咚”的一下跪在了冉姒面前。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跪下了?”刘娇惊讶,复又劝道,“你这一跪,不知情的,还以为世子妃苛责自己的婢女呢!”   冉姒掠了刘娇一眼,淡然一笑,好似对她的话并不在意。转而对秋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秋然垂眸,咬唇不语。   “世子妃,这秋然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有了心上人也属正常。何不将她放出府去?”刘娇笑言。   “你跟了我多年,如今也确实是到了婚配的年纪了。这些日子以来太过匆忙,倒是忽略了你们。”冉姒似是真的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你可愿意出府嫁人去?”   “不!奴婢不嫁!”秋然听了冉姒这样说,突然紧张起来,慌张道,“奴婢要一辈子留在世子府中,伺候世子和世子妃……”   “你不要紧张。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于你的。”冉姒淡淡道。   眼中的失望之情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就已经消失无踪。   “是……”秋然这才平静下来,低着头,低声应了。   刘娇掩唇而笑:“世子妃若是怕耽误了秋然,何不让她去伺候世子?既全了秋然姑娘的心意,也不负您的恩泽。”   秋然没有应话,仍旧低着头,身子却不易察觉地轻颤起来。   冉姒看着刘娇沉默许久,才问秋然道:“你意下如何?”   “奴婢……听从世子妃的安排……”此时的秋然连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声音里隐隐透了多少颤意。   秋忆看着秋然,眼中已经没了一丝情感。   冉姒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听不出喜乐:“这件事,还需要同世子商量一下。若是他同意了,我就将你送过去。”   “是……”   夜深了,刘娇站在窗边,持剪细细地修剪着多余的花枝。   乌云遮住了月,只有少量的月光打到了她的脸上,阴暗不明,看不清情绪。   后面还站了一人。待到全部修剪完毕,她才放下剪刀,回过身来。   “今日你可看清楚了?”   “是……”   “已经有了决定了?”   “是。”   “那就不要让我失望。上了我这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不后悔!”      ☆、书房闲谈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越发炎热起来。   这日冉姒躲在置了冰块的书房里避暑,而模仿季倾墨的笔迹成了她唯一的消遣。   冉姒本就聪颖,儿时又有冉卿浅教导,在书法当年已是小有造诣。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倒也像了个七八分。   “世子妃,世子吩咐了,这冰块要离您远一些。”秋忆一边说着,一边又把靠近冉姒的冰桶拿得远了一些。   “你是我的人,最近怎么老向着他?”冉姒手上不停,嘴里却不满地哼哼。   她刚才趁着秋忆不注意,把那冰桶又挪得离自己近了些。   没想到,虽然只移了很小的一段距离,可还是被秋忆发现了。   “奴婢自然世子妃的人。”秋忆看着孩子气的冉姒偷笑,“只是这些坏毛病奴婢可不能纵着您,回头又该病了。”   秋忆发现,现在的冉姒会笑了。虽然不算十分开朗,却也不再是只有表面上的浅笑。   她能感觉到,来自她心底的笑意。   “世子今日该是沐休才对,怎么也不在府里?”秋忆把冰桶移好后,又回到了冉姒身边给她研磨,“过些日子,都该分不清您和世子的笔迹了。”   “秋忆,你可越来越像秋江了。”冉姒嗔了秋忆一眼,“习羽阳找他有点事,一早便出去了。”   “世子妃,雪夫人和云夫人来了。”门外守着的秋雪说道。   冉姒放下笔,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季倾墨今日沐休的消息,现在怕是整个世子府都传遍了。”   “可要回绝她们?”秋忆问。   “不必。我也正好闲得慌。让她们进来吧。”   冉姒觉得,这日子过得真的太过乏味了啊。   以前在奚王府时,她还有子车温婉跟她聊聊天。再不济也能逗逗华章华颖,气气奚老王爷。   现在却只能和后院这些女人们玩玩小心眼儿了。   想到这,冉姒不自觉地抖了抖。   还真是可怕。   也不知道刘娇要沉寂到什么时候才肯出手。她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呵。   不一会儿,雪夫人和云夫人就由秋雪领着,进了书房。   “世子妃安好。”   “免礼。雪夫人和云夫人今日到暖园来所为何事?”   冉姒对两人做了个虚扶的动作。看见她们偷偷张望的样子,却明知故问。   雪夫人和云夫人听到冉姒这样问,立刻正了脸,没再打量下去。   云夫人笑着,温声细语道:“这天气炎热,妾身们私心想着,世子妃独自一人在这暖园,难免孤寂,便约了雪姐姐一同前来,给世子妃您解闷儿。”   “是啊。世子妃一人在屋子里也怪闷的,妾身来与您说说话。”雪夫人搭腔。   冉姒也不揭穿,只淡淡一笑:“有心了。”   云夫人四处看了看,试探道:“世子妃,妾身听闻世子今日沐休……”   “确实如此。”冉姒让秋忆将她的紫砂茶具一一摆放好,打算开始煮茶。   算着时辰,那人也该回来了。   “那……”雪夫人欲言又止。   冉姒抬眸瞧了那两人一眼,浅浅一笑:“今日一早,习公子传了口信,说是有事相商。”   “……”雪夫人和云夫人听了,相互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的神情。   秋忆在一旁把她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世子真是太招惹花花草草了!还好他眼里只有世子妃一人,不然世子妃这辈子该有多郁郁?   “若是还有一次可以选择,你们是否还要就在这府里?”   雪夫人和云夫人闻言,惊讶地抬头。却只是看见冉姒在专心致志地煮茶,好似刚才的话语并不出自她的口中。   “世子妃……这是何意?”雪夫人尴尬地笑着。   “如果可以离开这里,重新活一次。你们可愿意?”这次冉姒抬了头,认真地看着她们。   “……”   一时间,整个书房陷入了沉寂。   云夫人不明白冉姒为什么要这样问。   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嫁到了世子府,自然就要守着这里过一辈子了。何来的重活一次之说?   “妾身自认为没有什么差错,世子妃是要遣妾身出府吗?”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地位卑微,又从不受宠。冉姒身为世子妃,在她犯了错之时,大可以不经过季倾墨,就将她赶出府去。   雪夫人出身青楼之地,想法又与云夫人不同。   她当初被刘家赎出来,送进这世子府,答应为刘家拢络住季倾墨的心。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生计。   她本就是烟花之地的女子,没有那些深闺养出来的千金小姐那么多的顾虑。什么三从四德,对于她而言,根本可以视而不见。   季倾墨对她们这些人根本不屑一顾,以他对冉姒的宠爱,冉姒也压根不必背着季倾墨,偷偷将她们解决掉。   冉姒这样问,不是试探,是真的在给她们一个新的选择!   可是,抛下一切重活一次,又谈何容易?   “世子妃所言,可作数?”   雪夫人抬眼看着冉姒,神情认真,好似要望到她心底的最深处,证明那话的真伪。   “只要你们愿意那是真的,那就会一直作数。”冉姒淡淡开口。   这后院中的女子,大多无辜。只不过都是政局的牺牲品。   比起在这里浪费大好年华,不如再给她们一次重生的机会。   “……”雪夫人低低笑了,“妾身身子有些乏了,就先行告退了。”   “妾身也同雪姐姐一同告退了。”   云夫人见雪夫人要走,也急急忙忙起身请辞了。   “嗯。”冉姒头也不抬,轻声应了,专注着煮着的茶水。   雪夫人和云夫人两人得了准允,默声退下,离开了暖园。   “世子妃为何要给她们安排另一条出路?”秋忆不解。   “她们与刘娇不同。”冉姒把煮好的茶倒进茶杯里,莞尔一笑,“时间恰好。”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人走了进来。   ☆、我答应你   “世子。”秋忆轻笑着做了个福礼。   刚才她还纳闷着,冉姒怎么又起了煮茶的兴致。   冉姒自从嫁到了季国以后,就很少动手煮茶了。她曾经问过,冉姒只道没有人值得她去花费那些时间。   从煮茶所用的水,茶的挑选,煮一壶茶所花费的心思和精力,秋忆都是深有感触的。   冉姒虽然煮得一手好茶,却极少有人能让她亲自煮上一壶。   上一个月开始,冉姒一反常态,太阳还没有升起就更衣起身了。秋忆还道她有什么事情,原来是为了采集荷花上的晨露。   当闻到这煮好的茶中,清冽的茶香中伴着些许荷花的清香,秋忆就完全明白了。   还好,在季国,公主也有了那个,值得她煮茶的人。   “这屋里的冰块是不是放太多了?”季倾墨进了书房就觉得,这屋里太凉了。   冉姒一愣,脸上出现了一丝丝不自然:“还好啊……这天挺热的。”   季倾墨走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握在手里,蹙眉。   这天这样热,她的手竟然还是冰冷的。   “阿四……”语气中带着万般的无奈。   “……”冉姒不语,睁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甚是无辜。   季倾墨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秋忆,让人把那两桶冰块抬出去。”   “是。”秋忆掩唇一笑,退了出去。   “你把冰块都挪出去了,这屋里多热啊!”冉姒抗议。   季倾墨深深地看着她,颇为无奈:“就算把这些冰拿了出去,这屋里也不会热。”   冉姒嘴唇嗫嚅几下,想反驳。可是看到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又闭上了嘴。   好吧,她承认。她还背着秋忆,让秋雪偷偷地帮她藏了几桶冰块在屋里。   “那你喝茶吧。”冉姒郁郁,把倒了茶的茶杯推到季倾墨面前。   “虽然是夏季,但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是。”季倾墨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笑道,“真该谢谢爷爷才是。”   “什么?”冉姒疑惑。   这又跟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季倾墨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解释道:“你可曾记得,在你我成亲之前,爷爷到季府找过我?”   “是有这么回事儿。”冉姒点点头。   那时子车权恒刚下了旨,奚老王爷就急匆匆到季府去了。   “他当时对我说,你的茶艺极好,多亏了他的栽培,让我成亲以后一定要尝尝。”   “……”真是个糟老头子!冉姒腹诽。不满道,“他找你就只为了这个?”   “也不是。”季倾墨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好玩。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爷爷还说,你睡觉不安分,总爱踢被子。还挑食。每次生病还总是不肯好好吃药,喜欢偷偷把药倒掉。”   “……”冉姒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不能指望那个糟老头子说什么好话,“就这些?”   “嗯。”季倾墨偷笑着点点头。   “为老不尊……”冉姒扶额。   季倾墨笑了笑,把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阿四,其实爷爷很疼你……”   想起当初,奚老王爷怒气冲冲到了季府,二话不说,就先打了他几拐杖的模样。季倾墨觉得,即使奚老王爷从来没有说过,可是对冉姒,他却是疼到心眼儿里的。   “嗯。我知道……”冉姒莞尔。   那个老头子,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冉姒见季倾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了。   “起码对于我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季倾墨点头,“陈国世子将于半个月后迎娶世子妃了。”   “陈国世子……陈瑾?”再次提起这个名字,冉姒忽然觉得,这个人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   “陈瑾。新娘子是七公主子车晴儿。”   见冉姒愣住,季倾墨用右手食指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阿四,你若是想别的男人想得那么入神,我可是会吃醋的。”   冉姒突然被他敲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在想,怎么会是七公主。”   “这就不清楚了。据线人来报,是七公主主动提出,要嫁给陈瑾的。”季倾墨偏头看着冉姒的眼睛,“你跟你们武元其她公主太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冉姒瞟了他一眼。   “子车柔儿和七公主都是主动跟皇上提出,要嫁给季倾染和陈瑾。而到了你这里却是我去提的亲。”   “……”   冉姒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越发不要脸了。刘娇她们是要有多瞎,才会因为爱上他,而总是要跟她过不去?   “我虽有公主之名,却不是皇上所生,跟她们自然不同。”冉姒说完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跟他讨论这种问题。哼哼道,“你这是觉得自己亏了?”   “当然不是!提亲这种事,自然是为夫来更为合适。我甘之如饴。”说完,极快地在冉姒的唇上啄了一下。   冉姒不料他这一下,整个人一下愣住,耳根子渐渐地红了。   季倾墨看了她呆愣又红着脸的样子,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了。   一直以来,他们虽然同床而眠,可从未行过周公之礼。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等待。等到冉姒完完全全接受他为止。   只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阿四,现在的朝廷看起来虽然平静,可暗下却是风起云涌。季倾染近来拢络各方朝臣的动作加速,也许再过不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原本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可是在说起这件事的过程中,季倾墨却不禁变得严肃起来,连眉也不自觉蹙起。   冉姒伸手抚上他的眉梢,柔了语调:“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阿四,”季倾墨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我不要你一直陪着我,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请你离开我。”   他不知道,和季玖还有季倾染之间的斗争,最后谁胜谁负。可是,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要她平安地活下去。   哪怕,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   冉姒强行把心中冒出的,不好的预感忽视掉,浅浅笑道:“好,我答应。”   我答应你我会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但是绝对不会答应,离开你。   “嗯……”季倾墨伸手把冉姒抱入怀中。   “世子……世子妃……”一个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奴婢做了解暑的冰镇绿豆汤。”   转眼看去,秋然捧着托盘,站在门口,笑得有些尴尬。   季倾墨冷了脸,显然是对她未通报,就擅自闯进书房十分不满。   冉姒私下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对秋然淡淡一笑:“端过来吧。”   秋然见冉姒并未怪罪于她,便也放下心来,娉娉袅袅地走了过来。   秋然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齐胸襦裙,外面披了薄薄的轻纱。光洁白皙的藕臂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惹人动怜。   冉姒见了,未动声色。只是一时兴起,恶作剧地挠了一下季倾墨的手心。   季倾墨知道她的意思,斜眼瞪了她一眼。这下,冉姒到是老实了不少。   “世子请。”秋然将绿豆汤承在小碗中,端到季倾墨面前。   季倾墨看了一眼她端着碗的手。   光滑白皙,带着股清新的荷花香气。完全不像一个在厨房里专司膳食的丫鬟的手。   冉姒对身边的几个丫头虽好,却也不会将这样昂贵的手膏赐下去。   更何况,她对气味一向敏感,绝对不会有这样浓重香味的手膏。   “先放这吧。”季倾墨淡淡道。   “是。”秋然眼里闪过失望的神色。又盛了一碗,端给冉姒,“世子妃。”   冉姒接过,舀了一小勺,刚要放进嘴里,却被人连勺带碗一同抢了去。   冉姒一怔,回过神来瞪着罪魁祸首。   秋然的心却是“咯噔”一下,垂下了眼帘。   “这绿豆汤太冷了,一会儿再喝,对你的胃不好。”季倾墨把那碗绿豆汤放到了桌上。又对秋然吩咐道,“往后给世子妃的冰镇食物,不要放在冰水里太久。”   “是。”秋然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是夏天!”冉姒趁季倾墨不注意,伸手端起了绿豆汤,迅速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季倾墨看着她咂巴咂巴的嘴,一瞬间黑了脸:“天气那么炎热,更不应该吃那么冰冷的食物!”   这些日子,季倾墨总是希望,冉姒能不把过去看得太重,变回他当初认识她时,那个会撒娇会耍赖的模样。   可如今,冉姒是比以前要开朗了,可也让他更加无可奈何。   季倾墨凑近冉姒,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四,你若是再敢偷吃,我就当着秋然的面吻你!”   “……”冉姒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要是她再偷吃,季倾墨就绝对会对她那么干!   “留下这一碗便可以了。其它的,你们分着吃吧。”季倾墨点点冉姒吃过一口的那碗绿豆汤,对秋然说道。   “是。”秋然低声应了。捧着剩下的绿豆汤出了书房。   “阿瑾,这碗都是我的了吗?”冉姒伸手就要去拿桌上仅剩余的一碗。   季倾墨却比她更快:“有三分之一是我的,剩下的三分之二给你。绿豆汤性寒。”   “……”她可以休夫重嫁吗?      ☆、性情大变   “你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已经许久未见唐乐乐,正巧今晚天气晴朗,微风徐徐。冉姒来了兴致,与她赏起月来。   “前些日子承勇染了风寒,不在他身旁照顾着,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唐乐乐也是忽然想起很久没有见到冉姒了,竟也有些想念,用了晚膳后就直奔暖园来了。   “现在情况如何了?怎么没听你院里的下人们提起过呢?”冉姒听说承勇病了,有些担忧。   不说那是唐乐乐的命根子,其实她还挺喜欢那个古灵精怪的孩子的。   上次承勇中了毒,虽然解了,但是保不齐这日后还会有什么后遗症。   “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小小的风寒,所以就没惊扰你和世子。”   “那便好。”冉姒微微一笑,“莫说什么惊扰不惊扰的,我也是算是承勇的娘亲。”   唐乐乐点头笑道:“以后若是有事,定不瞒你。”   “今日秋然给我炖了鸽子汤。我一个人也喝不完,你也正好尝尝。”冉姒说着,遣了婢女到厨房,让秋然把鸽子汤端来。   “好。”   “为了弄这汤,秋然今天一整日都窝在那小厨房里了。细火慢熬了将近五个时辰。”   “那可真要好好品尝才是。早就知道你身边藏了个做得一手好菜的婢子,我可就没你那么好福气了。”唐乐乐感叹。   她因未婚先孕被家中唾弃,人人避之不及,若不是季倾墨收留,想必早已和承勇流落街头,又怎么会有陪嫁丫头来专门为她打理膳食呢?   “秋然早几年就一直呆在我身边了。不仅厨艺了得,对药膳更是有研究。只是要割舍时,也不能犹豫不决。”   冉姒唇角微勾,转头看着端着鸽子汤,娉娉袅袅走来的秋然。   站在冉姒身侧的秋忆低了头。她自然懂得,冉姒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虽然她和秋然情同姐妹,可若是换了她站在冉姒的位置上,她也会和冉姒一样,做出相同的决定!   “世子妃。唐小姐。”秋然福礼。   “鸽子汤可熬好了?”冉姒问。   “熬好了。”秋然把盛汤的瓷盅放到了桌上。又拿了小碗盛了一碗,捧到冉姒面前,“您尝尝。”   秋雪在一旁接过,递给冉姒。可还未等冉姒接过,她就松了手。   碗摔落在地,溅了一地汤汁。冉姒的裙摆和鞋面,也被沾了不少油渍。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呆住了。   “世子妃恕罪!”秋雪慌忙跪下请罪。   “恕罪?你可知道,这身衣裳我最是喜爱!如今沾了这油渍,是再也要不得了!”冉姒恼怒,拍案而起。   “奴婢知罪!甘愿受罚。”秋雪在地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头,头抵在地上。   冉姒冷笑一声:“来人!将秋雪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周围就跪了一地。   “世子妃,您就饶了秋雪吧!这五十大板下去,怕是要了秋雪的命了!”秋忆求情道。   “是啊,世子妃。”秋然看了秋忆一眼,也开口求情道,“这五十大板男子尚不能承受,更何况秋雪一个弱女子?”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秋雪可是个练家子,这区区五十大板,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大事。对吧?秋雪。”   此刻的冉姒已经没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瘆人的阴冷。   秋雪沉默许久,咬了咬下唇,才低低答道:“是……”   唐乐乐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冉姒此举甚为不妥,这才开了口:“世子妃,只是一件衣裳,何必如此重罚一个丫鬟呢?”   “一件衣裳罢了?”冉姒冷眼扫了一眼四周,“我平日里就是对这些丫鬟们太过放纵了,这才使得她们今日尊卑不分!再不严惩,这往后都要爬到我们这些主子头上撒泼了!”   “这……”   唐乐乐有些为难,这毕竟是冉姒院子里的事,她管得太多也是于理不合。只是不管,这丫鬟今日怕是要遭罪了。她又于心不忍。   她总感觉,今日的冉姒看起来和往日不太一样。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唐乐乐觉得,冉姒出身皇族,为人虽清冷,却是良善之人,对待下人从不轻易发脾气。对待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更是宽容之极,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更别说施刑!   今日之事,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世子妃,秋雪是您的随身护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   “闭嘴!谁再替她求情,就同她一起受了那五十大板!”秋忆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冉姒打断了。   “秋忆,你不要再说了。”秋雪眼神冷了下来,带了丝丝怨气,对着冉姒又叩一头,“请世子妃不要迁怒他人,奴婢这就去领罚。”   冉姒皱着眉头,抬手揉着头部,似是非常疼痛的样子,不耐地摆摆手:“去吧。”   “唐小姐,不好意思,本宫有些乏了,今日就到这儿吧。”说完就先行离去了。   唐乐乐看了冉姒的背影一眼,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并未停留太久。   也许只是她多虑了……   秋雪受完杖刑,回到了房中,在床上趴着。   秋然在床边给她上药:“这世子妃也太不念旧情了,竟把你打成这样。”   秋雪受刑完毕后,臀部血红一片,路不能行,还是让人给抬回来的。   “是我先弄脏了世子妃的衣裙。”   秋雪虽然这样说着,秋然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一丝丝不满之情。   秋然唇角一勾,也不再说话了。动作轻柔的给秋雪上着药。   药刚上好,房门便被人推开了,秋忆走了进来。   “可好些了?”   “这才刚上完药。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下不了床了。”秋然起身,到床尾的水盆边洗手。   秋忆走到床边,瞧了瞧秋雪。   平日里比谁都精神的秋雪,此时脸色苍白,小脸皱着。显然是疼得厉害。   “世子妃最近犯头疼病犯得厉害,脾气也是越来越差了,咱们往后还是小心行事为好。”秋忆心有余悸地说道。   “可不是?今日是秋雪,说不准明日就是我与你了。”秋然抱怨着摇摇头。   “只是世子妃吃了药,这头疼却是越发厉害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秋忆疑惑。   秋然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妃吃药总爱吃一半倒一半,哪里能那么快好?”   “也是。”秋忆了然,淡淡一笑。   “行了。我先去厨房准备一下今晚的夜宵,你先陪陪秋雪吧。”秋然说着,出了门,往小厨房去了。   秋忆看着她走了,过了一段时间,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来:“拿着,莫要给他人瞧见了。”   这小玉瓶秋雪识得,瓶身特有的剑兰雕纹,是妙手阁特有的标识。   秋雪接过,藏在了枕头下边,笑了笑说:“只是些皮外伤。”   “还是早些养好才是。”秋忆正了脸色。   “说的也是……”秋雪喃喃,与秋忆相视一笑。   冉姒坐靠在床上,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书本,却忽然手上一空,书本被人抽了去。   “把书还我!”冉姒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幼稚的男人。   季倾墨翻看了封面,意味深长地看着冉姒:“原来夫人喜爱这一类的话本……”   “这可是从你书房找到的!”冉姒从他手中抢过书籍,理直气壮道。   “可我书房中的书籍有很多。天文地理,政治历史,包罗万象。可不止这些小说话本而已。”   季倾墨最近发现,逗弄冉姒,实在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是吗?可我只看到了这些。”冉姒再次把书打开,翻到了下一页,放到了膝上,打算继续看。   忽然,冉姒看季倾墨的眼神古里古怪起来:“季倾墨……这些书……你都看过?”   “那是自然。”季倾墨看了冉姒一眼,不自然道。   其实他也不懂这书里是什么内容。   只是当初想着,冉姒到了这里难免无聊,她对那些正儿八经的书籍又不感兴趣,就让莫棋去书坊买了一大堆小说话本回来,放在了书房最易拿到的地方。   至于书里是什么内容,他就不得而知了。想着大概也是一些痴男恋女的故事罢了。   冉姒听他这般回答,神情更是古怪,举起了书本,语气有些尴尬:“那这个……你也看过?”   季倾墨觉得冉姒的反应不对,遂转过头去瞧了一眼那书里的内容。脸色瞬间就变了。   先是白了一层,而后又变得通红,最后再是黑得滴墨。   这话本到了中间,竟都是画着赤身裸体的,一男一女的图画!   “……”   莫棋!   季倾墨佯装轻咳几声,十分不经意地将冉姒手中的书收到了自己手里:“这也许是莫棋的书,在收拾的时候,错放到了我的书籍中了……”   “哦……”冉姒也回答得十分不经意。   “……”季倾墨揉了揉眉间,“阿四,我与你说件事……”   说到这里,季倾墨突然顿了一下,脸上的无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神情,说话的音量也抬高了许多。   “七日后是刘老夫人的寿辰,你这几日身子不适,还是不要出席了,由刘娇代替你与我同去即可!”   ☆、夫妻不睦   冉姒一怔,随后冷冷一笑:“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世子妃!”   “可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苍白憔悴,若是去了宴席,也只会招人闲话,惹人耻笑!”季倾墨软了言语劝道。   “刘娇只是妾室!你带她去,难道就不怕他人耻笑了?”冉姒咬牙切齿,双目赤红,没了往日的温婉。   季倾墨皱眉,耐着性子解释:“阿四,你怎可无理取闹?刘娇是刘老夫人的嫡亲孙女,她去祝寿,别人能说什么闲话?”   “我无理取闹?季倾墨,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我!”冉姒掀了身上的被子,转了身子坐在床沿看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以前也不会这般小肚鸡肠,不通情理!”季倾墨甩袖,背对冉姒而立。   冉姒赤脚走到季倾墨面前:“你现在看清了?我就是这般狭隘,容不得她!”   季倾墨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看到她光着脚,踏在地上时,脸更是黑了一分:“阿!四!”   “当初你是如何对爷爷做的保证?如今翻脸不认人了?心疼她了?”冉姒的眼中,一瞬间蓄满了泪水,盈盈欲落。   季倾墨看得清楚,冉姒嘴角那略带得意的笑,还示威似的,赤脚在地上又蹦了好几步。   季倾墨上前,一把拉住了冉姒,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放回了床上坐着。   气恼又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转身高声冷言:“身为当家主母,竟连一个妾室都容不下!这几日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季倾墨拉开房门,看到秋然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无措。   “世子。”秋然退到一旁,低着头,恭敬卑谦。   季倾墨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秋然进了门,把托盘放到桌上,进了内室,看见冉姒一个人蜷缩地坐在床上。   “世子妃,世子他……”   “提他做什么?走了才好!”冉姒愤怒地打断秋然的话,掀了被子,面朝里面躺下了。   秋然看着冉姒的背影沉默了一晌,而后才低声道:“奴婢先告退了。”   冉姒没有回答,似是睡着了。   秋然点了安神香,又将烛火一一熄灭以后,悄声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轻掩着的窗被人推开了,一个黑影落进了房中。   季倾墨离开了暖园后,去了刘娇的院子。   人还未走近,刘娇就远远地迎了上来。   “给世子请安。”刘娇盈盈一拜起身,走近了季倾墨,伸手想挽上他的胳膊。   季倾墨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避开了。   “你知道我今日会来?”季倾墨径直地进了院子,向屋里走去。   刘娇一怔,收回了手,笑道:“妾身无心睡眠,只能在院中望月思人。”   说到最后,似哀似怨,惹人怜惜。   季倾墨进了屋里,一股淡淡的花香迎面而来。   坐到了圆凳上,挑眉看她,冷笑一声:“思人?所思何人?”   “自然是世子您。”刘娇上前,坐到了季倾墨身边,柔声道,“自从世子与世子妃大婚后,妾身就很少见到您了,思念得紧。”   “你这满桌的酒菜又是何意?”   季倾墨进门后便看见了这一桌的精致酒菜,桌上碗筷也备了两副。   “这酒菜妾身日日备着,不求每日。只盼着世子哪天到了我这院子,能尝上一口。”   刘娇说着,还拿起了酒壶,把放在季倾墨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   “不用再等了,今夜我便宿在你这。”季倾墨拿起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   刘娇听了,先是欣喜,而后又担忧道:“那世子妃……”   “今天不要再跟我提她,扫了兴致。”季倾墨冷语打断刘娇的话,还厌恶地皱了皱眉。好似真的不愿再提起冉姒一般。   刘娇见了,心中更是欢喜,应了一声,又主动为他倒满了酒。   “我越是宠她,她如今却是越变本加厉!”季倾墨说着,又喝了一杯酒,“完全没有了当初的贤淑温婉!”   “世子,您醉了。”刘娇嘴角上扬,温声说着,又给季倾墨倒了杯酒。   “醉?不会……不会醉的……”话未说完,季倾墨就倒在了桌上。   刘娇放下酒壶,轻声试探:“世子……世子……”   见季倾墨毫无反应,刘娇脸上才露了喜色。   刘夫人给她的药,起作用的时间比她预想中要快许多。   她起身,亲自将屋内的烛火都一一熄灭了。原本灯火通明的房内变得漆黑一片。   刘娇进了内室,把身上的衣物都逐一褪去。   她身上抹了特制的香粉,喝了那酒的季倾墨,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也能寻香而至。   忽然,她被一人从身后搂住。   刘娇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妩媚一笑。   季倾墨竟苏醒得如此之快?   许是她身上的媚香因着体温开始挥发,刘娇闻到了比之前更浓重的香味。   而且在季倾墨身上,她闻不到一丝酒味。   不等刘娇多想,她身后的人的手和嘴巴都已经开始不安分起来。   不久之后,交缠在一起的两个身子,受着药物的支配,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   等到第二日醒来之时,已经是晌午了。   丫鬟打了水进来,供刘娇洗漱。   “世子呢?”刘娇起身,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酸疼得厉害。   想到昨晚,又是甜蜜一笑。   “世子好像一早便离开,上早朝去了。奴婢并未见到。”小丫鬟湿了帕子,递给刘娇。   “行了,下去吧。让水房烧水,我要沐浴。”刘娇洗了脸,对那丫鬟说道。   “遵命。”   一连三日,季倾墨都宿在了刘娇的住处,没有踏进暖阁一步。   一时间,府中的下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说是冉姒和季倾墨吵架,两人不睦,冉姒也因此失了宠,刘娇仍旧是世子府中最得宠的女子。   这几日,刘娇又开始嚣张跋扈起来了,可冉姒也没去搭理,仍然在暖园里该吃吃,该喝喝。   有人说,刘娇再怎么蛮横,也只不过是妾,比不得冉姒这个正妻去。   可也有人说,冉姒这是失了宠爱,怕了刘娇,躲在暖园里不敢去招惹她了。   “世子妃,这府里一些下人们,说话可是越来越难听了。”   秋江这几日听了不少对冉姒冷嘲热讽的话语,免不了要与人争上几句,期间也受了不少气。   冉姒看了她一眼,翻了一页书,淡淡一笑:“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说,我还能都阻止了不成?”   “他们说得也太难听了!尤其是刘娇院里出来的丫头,那眼睛都要长到脑门上了!”秋江气道。   一旁的秋忆伸出食指,点了点秋江的额头,笑道:“你这性子真该好好改改。随他们说去吧,世子妃早就想将这府里的下人来次大清血了。”   “我这都憋着呢!可是憋得我浑身难受。每次他们提起世子在刘娇院中留宿的事,我都特别想反驳他们。世子明明……”   “秋江。”冉姒放下书,抬眸看着她,冷言,“你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秋江被冉姒冷漠的眼神吓到,缩了缩脖子,细声道:“奴婢明白。”   “你先下去吧。”冉姒叹了口气。   秋江果然还是缺乏磨练。   “嗯。”秋江偷偷瞧了一眼冉姒,确定她没有生气后,出了屋子。   “秋江她……”秋忆有些忧虑。   冉姒淡淡一笑:“放心,秋江虽稚气,却也知道轻重。不该说的,怕是打落了牙也不会说出去的。”   “过几日,刘老夫人的寿宴你就不必与我前去了。让秋然和我一同前往即可。”   “是。”   “我要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这里。”秋忆从袖中拿出一个墨色的小玉瓶,递给冉姒。   冉姒看到一愣,很快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接过小瓶,放入了自己的袖中。眸中的神色幽暗不明。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宽大的车厢内只有冉姒和季倾墨两个人,一时无话,安静得很。   冉姒在桌上摆了棋盘,坐在中间,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自己跟自己下棋。   思虑了半晌,冉姒刚要落下一个黑子,却被一只手阻止了。   “阿四,这会儿该下的是白子才对。”   冉姒转头,不说话,只狠狠地瞪了季倾墨一眼,在棋盘上落了一枚白子。   季倾墨明显看出了冉姒的恼意。   那件事,他真的没有刻意去隐瞒,只是她过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罢了。   倒了茶,捧到冉姒眼前:“夫人渴了吗?”   冉姒撇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让您给我奉茶,小的担当不起。”   “阿四,我真的无意隐瞒于你!”季倾墨将茶放在一旁,急忙解释。   “你自然不必事事同我说明白。”冉姒头也不抬,只顾下棋。   季倾墨郁郁。   看来冉姒是真的生气了。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早早跟她坦白才是。   只不过,跟她坦白以后,她会更生气吧?   “你们三个真是好师徒!”冉姒把棋子丢回棋篓里,对季倾墨冷笑,“他们两个把妙手阁扔给我,去游山玩水也就算了。你竟然也把玄阁丢给我!你们冥灵宫的宫主都是好样的!”   说完,掀了帘子,也不等秋雪扶着就下了马车。   季倾墨紧随其后,也下了马车。   他们到达刘府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刘启是当朝丞相,刘老夫人又有一品诰命在身。前来贺寿的人自然不绝如缕,一波接着一波。   “娘。”   刘娇是刘家的嫡女,刘老夫人寿辰,自然也跟着来了。只是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比冉姒和季倾墨稍晚了一步。   现在门口招待宾客的刘夫人见了来人,迎了上来:“参见世子、世子妃。”   “免礼。”季倾墨淡淡道。   冉姒站在他的身旁,嘴角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朝刘夫人点点头,算是回应。   脸上是平淡温婉的笑,垂下的宽大袖子里却不太平静。   季倾墨挨冉姒站着,趁她不注意时牵了她的手,任她如何动作,都不肯放手。   “世子,三姐姐。”   在冉姒专注于如何对付季倾墨的手时,一个娇俏的声音了传入两人的耳朵。      ☆、秀恩爱啊   “多日不见,三弟可好?”季倾染随子车柔儿走近,微微笑着,彬彬有礼。   季倾墨嘴角轻扬,笑意不达眼底:“自然都好。”   “安平公主可好?”季倾染又转脸问冉姒。   季倾墨看着季倾染的瞳眸,一下子变得幽深难测。   冉姒已经嫁他为妻,于情于理,都应称呼“世子妃”才是,可季倾染却偏偏仍然称她为“安平公主”!   “多谢齐王挂心。”冉姒语气淡淡,疏远却又不失应有的仪态,让人挑不出毛病。   “三姐姐若是心里有事,可不要憋在心里,是要把人憋出毛病的。”子车柔儿余光瞥了一眼刘娇,对着冉姒柔柔一笑。   冉姒眉心微低,浅笑道:“世子府中只有我一个世子妃,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烦心的?”   子车柔儿一噎,被她揭了伤疤,又在众人面前发作不得。   这几日她听说,季倾墨与冉姒冷战不和,夜夜宿在刘娇房中,冷落了冉姒许多。   今日她本想借着这件事,好好嘲讽冉姒一番,看看她那张高傲的脸变色,痛哭流涕的模样,没想到却是又被她狠狠踩了自己的伤疤!   当初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又被冉姒和季倾墨的赐婚所刺激,草草地向子车恒权请旨下嫁季倾染,以致她堂堂一国公主,成了别人的平妻。这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虽然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已经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可是,即使是那个女人死了,也改变不了她平妻的事实!   平妻是妻,却终究比原配的妻子矮上那么一截。   她不甘心!   她冉姒凭什么事事都比她幸运?凭什么得到的样样都比她好?凭什么!   “三姐姐与刘侧妃关系真好。今日在此看到刘侧妃真是惊喜!”子车柔儿压抑住心头的妒火,笑着说道。   冉姒深以为然地点头,缓缓笑说:“她是妹妹的姐妹,自然要帮着照顾一些。”   子车柔儿觉得冉姒那略带笑意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嘲意。   刘娇与季倾染的原配王妃是嫡亲的姐妹。她如今是季倾染的平妻,暗里再如何,也会和刘盈姐妹相称。   冉姒说刘娇与她是姐妹,不过也是在嘲讽她,做了他人平妻这件事。   子车柔儿温和地笑着,手在袖下慢慢攥紧。   她子车柔儿发誓,这辈子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她一定要冉姒不得好死!   “世子、齐王,世子妃、齐王妃,里边请。”刘夫人笑着将几人迎进刘府。   “不过是老婆子我过个寿辰,还劳烦世子特地跑一趟,当真惭愧。”刘老夫人拄着杖坐在下首。   作为今日的寿星翁,刘老夫人选了喜庆红色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头戴红色琥珀抹额。削瘦的脸庞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精光。   “刘丞相为季国尽心竭力,老夫人又有诰命在身。到府上祝寿,理所应当。”季倾墨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开口。   “世子与世子妃伉俪情深。娇儿,你身为侧妃,理应时时为世子着想,为世子妃分忧。”   刘老夫人牵过站在身侧的刘娇的手,轻拍了拍。   刘娇半抬了眼,看了一眼上坐的季倾墨,羞涩道:“娇儿自当谨遵祖母教诲,好好伺候世子和世子妃。”   “最重要的是,早日为世子府添个大胖小子!这世子府里只有一个小公子,实在是冷清。”刘老夫人起了兴致,说完还哈哈大笑起来,“世子觉得老身说的,可是这个理?”   “祖母……”刘娇听了,更是又羞又喜。   厅中在坐的的宾客,身份地位皆高不过说话的这位老夫人,还有高高坐在主位之上的那位男子。   刘老夫人这话众人理解得一清二楚。   明里嘱咐孙女要守为妇之道,伺候好家主与主母。可话中又撇开冉姒不谈,只道让刘娇早日为世子府诞下子嗣。   冉姒坐在季倾墨身旁的位置,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端着茶杯轻抿一口清茶,并未说话。   她本以为刘老夫人一把年纪,总会比刘娇他们高明一些,没想到也是如此沉不住气。   还是说,刘琚被季倾墨废了眼睛,顺带着连刘家人的脑子也被废了?   刘老夫人盯着冉姒,脸上是和煦的笑容,眼里却寒冷如冰。   刘老夫人承认,说出这些话是她鲁莽。可看到这个毁了她孙子的女人时,她恨不得上去将她千刀万剐。现在说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   季倾墨淡淡而笑:“刘老夫人所言甚是,世子府是太过冷清了。只是世子妃身子还需静养,不宜操之过急。”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甚至还透着股山泉的冷冽之意,可流过冉姒的耳畔时,却让她不争气地晕红了耳根。   季倾墨这话回得刘老夫人哑口。   话里的意思,他既没驳了她的面子,赞成她说的世子府过于冷清的观点,更是同意了世子府应当添丁的说法。只是偷换了她所指的对象,只说冉姒,不提刘娇。   刘老夫人没想到季倾墨竟撇了刘娇,似是完全没有让刘娇为他产下一儿半女的意思。   外面人人都说,季倾墨如何宠爱刘娇,近几日又冷落了世子妃。   看着今天这情形,难不成都是谣传不成?   “墨哥哥可不要只顾着新嫂嫂,冷落了旧人才是。”   一道声音传来,众人朝门口看去。只见季倾水娉娉袅袅走近,身姿婀娜,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男子的目光。   她今日一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 ,火红的锦缎包裹着纤细傲人的腰身,脚踩金丝绣凤缎面鞋。头弯着飞月髻,发间的凤尾钗随她脚步盈盈而动,好似真的要展翅高飞一般。   高贵耀眼,一派皇家公主的气派。   季倾水看着那些痴迷于她的目光,难免得意,心中不由得一笑。抬眼想去看季倾墨的反应,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他冷淡的模样。   再看冉姒,今日来祝寿,她却只着了素淡的白裙,上缀以墨兰。虽然淡雅,在这样的日子,却未免显得太过寒酸。   “今日刘老夫人寿辰,三嫂穿得未免太过随意了。”季倾水看着冉姒,笑意盈盈间却是浓重的敌意。   冉姒唇畔扬起清浅的笑意:“我原本也觉着这身衣裳太过素淡了些,可世子执意如此,我也只能遵从罢了。”   经她这么一提,众人才注意到,原来世子和世子妃一样,今日着的都是纹兰白衫。   看到这里,在坐的还有谁不明白呢?   世子与世子妃夫妻情深,就连这衣裳,也要穿一样类型的。   而世子妃可谓贤妻的典范。贤良淑德,事事以夫君为先,听从夫君的安排。   冉姒这样说,季倾墨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让季倾水更加气恼的是,季倾墨不仅没有反驳,甚至更是转头对着冉姒微微一笑,眼里是无奈和无限的宠溺。   季倾水嘴边噙着冷笑。   她倒要看看,到那个时候,冉姒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离宴席还有一小段时辰,这厅里怪闷的,三嫂可要随我们一同到后院的花园中走走?”季倾水甜甜一笑,娇俏道。   “这里是有些无趣了。那后院的花开得正艳丽,公主和世子妃不妨到那里走走。”刘夫人笑道,“娇儿也一同前去吧。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怕是闷坏了。”   刘娇听了先是有些不乐意,可后来看到刘夫人使的眼色后,又欣然同意了。   温婉一笑,对冉姒道:“人多热闹。世子妃可要一同前往?”   冉姒双眸凝视着她,似笑非笑,款款起身:“也好。”      ☆、晋江首发   “三嫂觉得这院子的景色,比起你的暖园来如何?”   季倾水迈着优雅的步子,和冉姒一同走在刘府后花园的小路上。   “丞相府的后花园自然不一般。”冉姒淡淡一笑,并没有谈论暖园的意思。   可她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感兴趣。   跟在后面的一些年轻的夫人小姐们,一听到这个话题,都炸开锅了似的。   “公主说的可是玩笑话?世子府的暖园在季国可是出了名的!”   “听说还是世子亲自设计,亲自参与建筑的。世子妃可知道这件事?”一个夫人问道。   冉姒笑笑,轻语:“我不是很清楚。”   “我听说暖园漂亮极了,可是从来没有进去过。以前除了世子,和世子贴身的一些护卫,其他人都不被允许进入。”   “我们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有女子住进去呢。”   “可不是?世子妃真是好福气。”   毕竟以前极受季倾墨宠爱的刘娇,都从来不被允许踏进那里一步。   对于身后大肆讨论自己住所的一大群女人,冉姒感到既头疼又无奈。   而相对与无奈的冉姒而言,在一旁的刘娇则是羞愤。   她知道,虽然这群人一句都没有说她不好,可谁知道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讽刺她呢!   那个园子她以前是不得进出,可是到了明天,她就能成为那里的女主人!   到了那时,她就请这些夫人小姐们一同到暖园去。看看她和冉姒,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季倾水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抢走她的东西!刘娇不能!冉姒更加不可以!   “时辰尚早,景色宜人。正适合作画题诗。”季倾水率先进了亭子里,微笑着道。   冉姒也跟着她进了观景亭。   桌上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看来是早就计划好了。   “公主说得极是。”   后边的夫人小姐们也纷纷进了亭子,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好不热闹。   “早闻世子妃精通琴棋书画,今日可是要大饱眼福了!”一位世家小姐甜甜说道。   冉姒轻轻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过誉了。”   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模样,虽然脸上是一派天真,可眼里的欲望却出卖了她。   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这般讨好她。可是她的如意算盘可发错了。   冉姒最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在一大群人面前拿她的琴棋书画来说事。每次一说起这些事情,她总免不了被折腾一番。   果不其然,又有人接了口:“不如我们众人以眼前的景色为题,作画一幅。公主和世子妃以为如何?”   “这个主意甚好!”季倾水嘴角保持着应有的弧度,点头赞成道。   不以为如何!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不是写诗就是作画。跟这群人在一起,简直郁闷。   冉姒心下腹诽,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笑意:“是个不错的主意。你们玩便好,我就不参与了。”   “那怎么能行呢!”刘娇含笑上前握住冉姒的手,“姐姐这般,可就是不给我们面子了。”   冉姒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刘娇手机抽出来,交于腹前,掩在广袖之下。   其实她还真的不想给她们面子。   冉姒略一迟疑,垂下的眸子闪过精光,又抬眼面露难色道:“这着实为难。出门之前,世子叮嘱,让我切莫太过劳累,免得累及腹中的胎儿。”   冉姒这话一说完,亭子里霎时间安静了,众人的表情更是一致,一脸的不敢置信。   “世子妃……您……”秋然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季倾水的双眼变得幽深诡辩,面上却仍是笑意深深,十分真诚:“那便恭喜三哥和三嫂了……”   刘娇看着一脸笑意的冉姒,还有她此刻还平坦着的小腹,觉得格外刺眼。   她要毁了她!她一定要毁了她!   “恭喜世子妃!”终于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众人纷纷贺喜。   冉姒嘴角微微上扬。   这下子清净多了。   冉姒因为有孕在身,终于摆脱了被人缠着写诗作画。   此时正坐在一旁喝着小茶,吃着小点心,看着别人在那里费脑子,争奇斗艳。   “啊呀!”刘娇的一声惊叫,引得众人看向她。   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竟把墨染到了刘娇身上。原来好好的衣裙,如今被弄得脏了一大块,十分显眼。   也许是父亲的官位低,那个小姐站在刘娇身边,不停地道歉,一脸的慌张迷茫。   冉姒看着她们,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升起了丝丝异样。   刘娇衣裙虽然脏了,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朝那个小姐大发雷霆。忍着气的脸上,还带了些许疑惑。   疑惑间,冉姒感觉自己的小腹被人一撞,裙子就湿了一片,全是茶渍。   “世子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一个婢女跪在地上,茶杯也摔在了地上,茶水和茶叶撒了一地。   冉姒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来人!将这个婢子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季倾水说道。   话音刚落,那个婢女就又哭又闹地被人拖了下去。   冉姒用手抚了一下小腹。   还好……   季倾水垂眸看了一眼她放在小腹上的手,担心道:“三嫂和刘侧妃还是快去换身衣裳吧。”   冉姒抬眼看着季倾水片刻,忽然莞尔一笑:“五公主说得是。”   “秋然,去马车里把我的衣服拿来。”   秋然应声福身退下。   “妾身的院子里这里不远,先到那里换衣服吧。”刘娇走到冉姒身旁说。   冉姒点点头:“也好。”   季倾水看着离去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离开了亭子。   “秋然去拿衣物怕是还要些时辰,世子妃先坐在这里稍等片刻。”刘娇坐在了另一个椅子上笑道。   一个丫鬟进了屋里,焚了熏香以后,又无声退了出去。   冉姒看着那香炉。   一股淡淡的香气四溢开来,略过她的鼻翼,萦绕在她的周身。   “这可是安神香?”冉姒开始觉得有些犯困。   “是。这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安神香。”刘娇甜甜一笑,娇俏道。   冉姒眨着重重的眼皮,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闭上眼睛之前,只有刘娇带着怨恨的眼神,还有那得意的笑容。   季倾墨正在前厅中与前来的宾客周旋。   秋然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附耳对莫棋轻声说话。   莫棋听了脸色一变,匆匆到季倾墨身边跟他汇报。   季倾墨原本淡淡的笑容消失,转而变成了寒如冰霜的脸。倏地起身,随秋然匆忙离去。   在场的宾客看得一脸迷茫,也起身跟了过去。   季倾墨来到院子时,屋外已经围了一大群人,见了他以后,都纷纷退让开来。   屋子的门半开着,屋里黑漆漆的,偶尔的,只有隐隐约约的几声呻|吟传出。   在场的人,大多都已经人事,自然识得这些声响是怎么一回事。   “世子……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下人来说……看见世子妃进了这院子……”刘夫人战战兢兢,生怕季倾墨一个不顺心,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季倾墨阴沉着脸不说话,死死地盯着那漆黑的屋子。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原本来悄悄私语的众人,现在连气也不敢大声喘了……      ☆、不知检点   季倾墨冷冷扫了一眼秋然,淡淡问道:“这是谁的院子?”   秋然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   “是小儿的院子……”刘夫人快速地答完话,又极快地缩回了脖子。   如果不是琚儿心心念念,非要那个女人不可,她也不愿意拿他冒这个险。   “世子妃与五公主在后花园赏花,在亭中歇息的时候,一个婢女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世子妃的裙上。恰好刘侧妃的裙子也被墨水弄脏了,所以就与世子妃一同去更换衣裙。只是……”秋然害怕地看了一眼季倾墨,欲言又止。   “说下去。”季倾墨冷着脸,沉声道。   “只是……中途世子妃遇到了刘公子,因为上次的事情,世子妃过意不去,想为刘公子诊治,就随刘公子走了。吩咐了奴婢到马车拿穿换的衣裳,回来之时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在场的众人听了秋然的叙述,也将情况摸清了七七八八。   冉姒本就医术了得,刘琚的眼睛又是因为她,被季倾墨废去。她去给刘琚治病无可厚非,可是也应该懂得避嫌才是。   在秋然的话中,很显然冉姒不仅没有避嫌,更是支开了贴身的侍婢,与刘琚一同进了院子。还做出了这等有损颜面的事情!   在场的人,皆是朝中的大臣和季国的皇族。最初之时,对季倾墨娶了,不是正统武元公主的冉姒这件事情,就有颇多微词。   后来季倾墨更是独宠冉姒一人,不再接受他们所送的女人不说,更是将后院里原本的妾室通通弃之不顾。   上一次在宫中,为了冉姒,当面顶撞季王的事,更是私下里在各个府中流传甚广。   原本就被比为“祸水”的冉姒,这下更是成了众矢之的,众人对她的不满更上一层。   屋中的两人好似对外面聚集了一大批的人毫无所知,依旧沉浸在两人的世界中,时不时传出不堪入耳的声响。   一个老臣走到季倾墨面前,大声怒道:“世子,如此□□,何以母仪天下?”   季倾墨听了立刻沉了脸,冷冷道:“陈大人平时弹劾他人的奏折也都是无中生有的吗!”   陈御史是季倾墨一派,历来是得到季倾墨重用之人。又因为年迈,又得他的礼遇有加。日子久了,难免倚老卖老。   今日也是为了季倾墨着想,才出言不逊,辱了冉姒。由此季倾墨对此事也就作罢了,只是若他再如此口不择言,他可就不会再饶了他了!   “老夫一生为人正直,弹劾的也都是理应弹劾之人!何来的无中生有之说!”陈御史见季倾墨如此执迷不悟,也是恼了,“依老夫之见,世子是被那女人迷了心智了!”   “她是当朝的世子妃。”季倾墨的眸子晦暗不明,像是幽暗的沼泽。   “那样的女人不配做世子妃!”陈御史怒得发抖,指着那屋子高声道。   “看来陈大人老了。”季倾墨语气淡淡,“明日便回家养老去吧。”   此话一出,陈御史呆立在当场。   他不敢相信,他一心扶持的人,竟为了一个污秽不堪的女人,亲手毁了一个忠于他的老臣!   其他人也是难以置信,只觉得季倾墨定是被冉姒灌了什么迷魂汤。   谁人不知,陈御史在朝堂之上事事偏帮季倾墨,为了解决了不少季倾染的党羽。   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说放弃就放弃了。   “天要亡我季国啊!”陈御史噗通跪倒在地,仰天哀喊。   “陈御史这般诅咒我季国是何意?”一个清冷的女声穿越人群而来。   陈御史愣住,朝声源看去。   众人也都纷纷讶异,剧情竟然会如此急转直下。   冉姒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裙,淡淡而笑,款款走近。   “阿四。”季倾墨轻轻一声,微微一笑。   冉姒看着他也是莞尔一笑。   秋然只惊讶一瞬,便迅速低了头,不敢再看冉姒。   复看向陈御史,朱唇轻启:“本宫有一事不明,故想像陈大人请教。”   陈御史此刻看着冉姒,已经不能言语。   若是冉姒在这里,那屋中的又是何人?   “方才陈大人说本宫是□□。本宫想请教一下陈大人,何解?”   “这……”陈御史看着冷眸浅笑的冉姒,好半晌才做出了反应,把头重重抵在地上,“臣老而昏聩,不能再胜任御史一职,今日特请辞归隐。”   “准奏。”季倾墨语气淡淡,毫无挽留之意。   “谢世子。”陈御史知道,季倾墨这是彻底放弃了他,心底哀然。   刘夫人从冉姒出现开始,就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冉姒在这里,那里面的又是何人?   她顾不得许多了,跌跌撞撞进了屋子。   不久,屋中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接着是乒乒乓乓,物品跌落的声音。   众人又开始好奇,里面那个女子究竟是谁了。   季倾墨示意,莫棋很快就从屋中出来了:“禀世子,是刘公子与五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原来搞了半天,不知检点的竟是五公主!   季倾墨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既然五公主与刘公子情投意合,那我便替王上做主,将五公主许配给刘公子。三日后完婚,不得有误。”   季倾墨话音刚落,众人还未从这个事情中缓过神来,一个丫鬟又神色匆匆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   刘夫人在屋中,为着刘琚和五公主的事情,魂都没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所为何事?”莫棋拦下了要进屋的丫鬟问道。   “这……”婢女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季倾墨,才支支吾吾道,“刘……刘侧妃……出事了……”   ☆、作茧自缚(修)   来到刘娇的院子时,刘家的人也几乎都到了。   刘启一脸哀嘁,上前给季倾墨和冉姒见礼:“世子。世子妃。”   季倾墨看了一眼坐在床上,衣衫不整的刘娇,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季倾染。   笑中透着讽意:“今日你们刘府,可真够热闹的。”   刘启心头一跳,跪倒在地:“是臣管教子女无方,罪该万死!”   刘琚与五公主之事,尚可说是两人情投意合,年轻人干柴烈火。即使被人知道了,季王和季倾墨免不了说上几句,最后刘琚娶了五公主也就罢了。   刘娇却不同。   她是季倾墨的侧妃,与别的男子搅和在一起本就有罪,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季倾染!   不说季倾染的王妃是刘盈,是刘娇的嫡亲大姐。姐夫和小姑子做出这等苟且之事,真叫人瞠目结舌。   季倾染与季倾墨是兄弟关系,即使两人平日里再怎么不和,可总归是弟媳。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季倾墨戴了那么一大顶绿帽子。真是个好兄长!   在场的大臣,一日之中,连看了两场好戏,皆与皇家有关。原本好奇八卦的心思通通逝去,只剩下惶恐和不安。   这皇家的丑闻,哪里是能轻易知晓的?搞不好连小命都得搭进去!   现在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着头,巴不得自己立刻消失,不要参与了这些事情才好。   “齐王喜欢本世子府上的姬妾,何不与我明说?你我二人兄弟一场,区区一个妾罢了,你若是开口,我自然会给你。何苦这般偷偷摸摸,弄得人尽皆知。”季倾墨嘴角噙着冷笑,缓缓道。   “不!世子,不是这样的……”季倾染没有说话,一直在床上啜泣的刘娇倒是哭喊着扑下了床,赤着脚,踉踉跄跄冲向季倾墨。   “我没有!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什么都不知道!是齐王……是齐王……”她紧紧抓着季倾墨的衣摆,疯狂地哭喊着。   “不可能!王爷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破鞋!”子车柔儿也闻讯到了。   一个箭步上前,揪着刘娇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   她从一国公主,沦为人人耻笑的平妻。现在还有人不知廉耻,明着与她作对,给她难堪!如何能忍!   冉姒站在季倾墨身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露出一抹冷笑。   这样就受不住了吗?   季倾染抬眼,看到了异常冷静的冉姒。   她还是那样安静地站着,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可那个笑容却那样淡漠,带着阴冷。   “是你,对不对?”季倾染看着冉姒,一字一句开口。   “齐王在说什么?”冉姒浅淡一笑,好似水中的清莲般无害淡雅,“莫不是刘侧妃把齐王给迷糊涂了?连本宫是谁都不知道了?”   齐王话一出口,刘娇就猛然惊醒过来,红了眼怒叫着:“冉姒!是你!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捣的鬼!”   叫喊间,还想扑倒冉姒身上。不料却被季倾墨狠狠地踹了一脚,翻到在地。   “恶心。”   刘娇被那一脚踹得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怔愣过后,又爬向季倾墨:“世子……世子……是她……是那个女人陷害我……她同我一起在屋子里换衣服,不知怎么的,我就晕了过去……之后……之后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话一出,众人已是半信半疑。毕竟,妻室为了解决受宠的妾室之时,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刘侧妃,平日里你事事爱与我作对也就罢了。今日出了这等龌龊之事,也想栽赃于我吗?”冉姒不慌不忙,却是有些恼怒。   而从她的话听来,她的恼怒完全出于刘娇的跋扈陷害,并非是做了恶事,被人拆穿后的恼羞成怒。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半路上就同你分手了。何来的同室更衣之说?”   刘娇一怔。之前她让秋然说,冉姒与她半路上就分开了,完全是因为要撇清关系。   而现在,这个谎言,却成了她的致命伤!   “秋然是你的婢女,自然都是听你的……”刘娇咬着下唇,坚持道。   一旁的秋然听了刘娇这么说,立刻跪了下来,慌张道:“世子,刘侧妃说的都是事实。世子妃确实让奴婢撒了谎。她根本没有跟刘公子前去,而是与刘侧妃一起进了院子。之后还让奴婢焚香,迷晕了刘侧妃……”   冉姒看着跪在地上,条理清晰,替刘娇辩解的秋然,冷笑连连。   她本还念着旧情,却不知人家根本就只想置她于死地。   “放肆!”季倾墨阴沉着脸,彻底被激怒了。   秋然吓得不敢再出声,低着头,隐隐发颤。   “莫棋!”季倾墨双目盯着低垂着头的秋然,冷言,“我本想看在你伺候世子妃多年的份上,饶你一命,却不想你竟歹毒到如此地步!”   “世子。”莫棋呈上物件。   季倾墨用力一贯,银钱和贵重的首饰皆砸到了秋然身上。一支发钗飞落之时,更是在她的脸上划破了一大道口子,血顿时渗了出来。   “你与刘娇串通,暗地里给阿四下药,想使她性情大变,致使她与我不和。甚至想要了她的命。你们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原本还想喊冤枉的刘娇顿时失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倾墨。   他什么都知道,却默不作声,看着她把自己置于死地。甚至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不惜狠狠踩上一脚。   季倾墨,你对我,永远都是这样冷血……   “齐王殿下,”季倾墨抬头看着季倾染,讽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拿去便是。以后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刘娇连连摇头后退。   季倾墨把她送给季倾染,那她就会成为季倾染眼中的一个污点。只要季倾染看到她,就会想起今日之辱。明面上可能不会把她如何,可暗地里却有无数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还有刘盈和子车柔儿,她们也不会放过她!   “世子,你不能这么糟蹋娇儿啊!”刘夫人刚处理好刘琚之事,又听到如此噩耗,整个人都几近崩溃,“娇儿有多爱你,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不能这么对她啊……”   “世子,娇儿纵然是错,要罚要杀都可以,怎么能送给齐王?”刘启也帮着求情。   他不管季倾墨会对刘娇如何,是死是活他也不在乎。刘娇不知检点,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他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可若是季倾墨把她送给了季倾染。那对于季倾染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侮辱!刘娇又是刘家的人,季倾染必定将这笔账一同算到刘家头上。   到那个时候,刘家的气数怕是要走到头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刘娇疯了一样扑向季倾墨,拽着他的衣摆,不让他离开,“世子……我怀了你的孩子……对!孩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刘侧妃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冉姒丹唇微勾,好似妖艳迷人却充满毒性的罂粟,“世子从未宠幸于你,何来的孩子一说?”   季倾染眼中蕴满了戾气。   季倾墨把他用过的女人送给他,简直是对他的奇耻大辱!刘娇还有了身孕,而且是谁的都弄不清楚!   “不!不可能!你胡说!”刘娇不愿相信冉姒的话,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说她说的都是真的。   刘娇六神无主地转头看向季倾墨:“世子……不是那样的……那个贱人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季倾墨听了,弯下身子,对着她微微一笑。   刘娇也跟着笑。痴痴傻傻地看着季倾墨。   冉姒一定是胡说八道骗她的!她和季倾墨明明圆了房。为了孩子,他不可能置她不顾。   没想到,季倾墨在她耳边的一句低语,却毁了她全部的希望。   那是她听他说过的,最温柔的话语,却也是最让她绝望的话语。   “可还记得你找来,并帮助他潜入府中的男人?那几天晚上,与你在一起的,不是我,是他。”   没有人知道,季倾墨和刘娇说了什么。他们所知道的,唯有季倾墨走后,刘娇疯狂的嘶喊,和绝望的哭泣。   ☆、长夜漫漫   离那刘老夫人寿辰那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自从那天起,冉姒和季倾墨两人,忽然就开始冷战了,对方都不愿意搭话。   季倾墨一连几日宿在了书房中。而冉姒,秋忆等人一提起季倾墨,她就开始瞪她们。   起初,秋忆她们还以为,冉姒是在怪季倾墨没有和她商量,就私下处置了秋然。   那日回府后,季倾墨就单独见了秋然。具体谈了什么不清楚。只是后来听说,秋然去得极其痛苦。   用来煮秋然的那口大锅,如今已经不在了,可每每提到这件事,都不免让世子府的下人感到胆寒。   这件事,冉姒是事后才知晓的。她沉默了许久后,只淡淡地吩咐了秋雪,把秋然的尸骨带回她的故乡安葬。   当晚,冉姒和季倾墨还一起用了晚膳,起初也没什么不妥。可是晚膳后两人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季倾墨就黑着脸出来了。   在秋忆她们的记忆中,季倾墨哪里是会生冉姒气的人?这次却是真的恼了。   冉姒这几日的心情也不好,暖阁里气氛压抑得很。秋忆她们也不敢多问。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也见到两人和好。   秋忆将茶放在一旁,轻声道:“世子妃,雪夫人来了。”   冉姒绣着衣袍的手未停:“请她进来。”   秋忆瞧了一眼她手中绣的东西,在心里偷笑。   看来,世子妃和世子和好的日子不远了。   雪夫人由秋忆领进了屋内。看见冉姒忙着,没有打扰,静静地在一旁站着。   过了许久,等冉姒收了线,才发现雪夫人还在一旁站着。   “坐吧。”   冉姒起身,把绣好的衣裳和装针线的竹篓拿回里屋放好,才坐下同她说话。   “这小狐狸倒是特别。”雪夫人从一进门开始,就发现了冉姒肩上趴着的雪狐。   冉姒淡淡一笑:“在闺中之时,三哥在雪山里抓回来的雪狐。”   说着,伸手拍了一下它的小脑袋:“阿瑾,下来。”   小狐狸听到冉姒的话,“哧溜”一下就蹿了下来,窝在了她的膝上。   雪夫人怔了怔,脸上露出一抹尴尬。   她好像记得,季倾墨的字就是“司瑾”。取谐音“思瑾”,是季王为了悼念苏贵妃所赐的字。   “你想清楚了?”冉姒低头抚着小狐狸的皮毛,漫不经心地问道。   雪夫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世子妃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吗?”   “你愿意当那是真的,自然就还是算数的。”   雪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妾身想明白了,还望世子妃能够成全。”   冉姒听了,这才抬头看着她,轻轻一笑:“你可还要再思虑一番?”   雪夫人看着冉姒,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凳子上起身,跪在她面前,缓缓磕头:“民女请世子妃成全。”   冉姒静静看了她许久,才淡淡开了口:“秋忆,雪夫人得了顽疾,明日便送到郊外的院子中修养吧。”   雪夫人闻言,又朝冉姒磕了个头,才退了出去。   “世子妃,世子回来了。”雪夫人走后不久,秋江一脸笑意地跑进来汇报。   冉姒一怔,轻哼一声:“回来就回来。你让厨房给他准备晚膳就是,告诉我做什么?”   “世子妃,世子说他已经用过晚膳了。”秋江说完,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冉姒的神情变化。   “那就罢了!”冉姒这股气来得毫无来由。   不过秋江都已经习惯了。   这几日来,暖阁里的这两位主子,脾气都怪得很。时好时坏的。   “秋江,更衣!我要休息了。”   “是。”秋江忍住笑,随冉姒进了内室。   世子妃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呕起气来,跟华章少爷有的一拼。   冉姒躺在床上,心下有些烦躁。   这几日她和季倾墨闹了别扭,其实也只是为了一件小事情。   好吧,起码对于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可季倾墨却真的因为这个恼了她。   在刘府那日,她早就知道了刘娇的一切计划,只是为了以牙还牙,跟着她的步子走罢了。   刘娇让秋然在她的饮食中下药,想让她整个人变得癫狂,最后发疯而死。   那她就顺着她的计划,随了她的意。不仅因为小事惩罚了秋雪,更是和季倾墨演了一场失和的好戏。   那个药是刘夫人从玄阁,花了千金求来的,刘娇和刘夫人自然对那个药的药效深信不疑。   后来她罚了秋雪,秋然自然对秋雪又是一番撺掇,企图让秋雪背叛她。那样,她们的计划才能进行得更加顺利。   可是刘夫人和刘娇,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秋雪是玄阁中人,自然对玄阁的东西了如指掌。在秋然第一次下药的时候,秋雪就知道了。   后来在刘府,在刘娇房里,她中了迷药,是不假,却早已让秋雪偷偷在外接应了。   这件事她没有提前和季倾墨说,导致了最后将昏迷的她抱出那间房的,是脸比厨房里的锅盖还黑的季倾墨。   她原本只想解决了刘娇,没想到,季倾墨的动作比她还大。   不仅把刘娇给处理了,顺带着设计了季倾染,还把刘琚和季倾水通通推了进去。   第二天,季王的圣旨就下了。将季倾水许配给刘琚。季倾水虽然寻死觅活,却也只能认命了。这往后,还指不定怎么报复刘家呢。   这下,刘家不仅把肖后给得罪了,顺带着和季倾染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季倾染怕是再也不会再全心全意相信刘家了。   毕竟刘娇不仅仅是季倾墨的侧妃,更是从刘家走出来的女儿。   这几天她细细想了一番,前几天她为了这件事和季倾墨抬杠,也是不应该。   季倾墨责怪她为了一个刘娇不仅以身犯险,更是没有将这件事只会于他。事后他生气时,她还责备他小题大做了。   其实他那样生气,也只不过是出于担心她。   可是,冉姒转念一想,季倾墨居然敢那么多天都不搭理她,那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歉意又烟消云散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个人掀了被角,钻了进来。   冉姒先是一愣,之后赌气地侧了身子,面对着里面躺着,只留给了来人一个背影。   季倾墨刚开始确实是生气了,可在书房呆了一晚上之后,他就气消了。可是还没来得及找她,就被习羽阳带来的消息给绊住了。   季倾染和陈国暗中勾结,为了王位,甚至不惜承诺陈国,事成之后,愿将靠近陈国的五座城池,全数拱手相让!   他和习羽阳这几日都在为这件事奔波,还没来得及顾及冉姒。他估摸着,她大概要十分恼他了。   “阿四,之前是我错了。”季世子认错态度良好端正,语气万分温柔。   “……”冉姒仍旧背对着他,可是之前衍生出来的歉意,却是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我不该因为那件事跟你生气。是我不对才是,我应该自己去了解你的计划,而不是等你来告诉我。”   “……”冉姒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尤为明亮。   她怎么觉得,季倾墨一点儿也不像是忏悔,倒像是在揶揄她?   季倾墨就那样不说话,定睛看着她。看着她的眼里倒映着的他,看着她眼里只有他一个的专注神情。   “阿瑾……”   冉姒刚启唇,就被季倾墨封住了声音。   季倾墨一个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唇触碰着她的唇瓣,细细地亲吻起来。有些笨拙,有些紧张,却十分温柔。   冉姒伸手抓着他的里衣,感受到他逐渐炙热的呼吸,手心里头都是汗。   渐渐的,冉姒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季倾墨伸手触到她里衣系着的带子。   哑声低语:“阿四,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   冉姒认真地看了他半晌,主动亲吻了他的唇。   夜,还长着……      ☆、匿名来信   第二天,冉姒起床的时候,季倾墨已经不在府里了。   其实她比季倾墨要醒来得早些,只是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就又缩回了被子里,继续装睡。   好像一下子,整个人变得胆小了。连看一眼他的勇气都没有。   季倾墨起床之前还把她抱在怀里好一会儿,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她还听见了他的闷笑声。   冉姒十分坚持,就算被他发现自己在装睡,也绝对要演到底。   只是在季倾墨离去后,她还真的又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接近晌午了。   秋忆察觉到了房里的动静,端了洗漱的水进房。   她把水盆放到架子上,笑着问:“世子妃可要先沐浴?”   冉姒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看了秋忆好半会儿,才悠悠地吐了个字:“好。”   “可要唤秋江进来伺候?”   “不必了……”冉姒这次反应倒是出奇的快,“你也不用伺候了。把换洗的衣裳放在池子边后,就到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   秋忆看着床上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冉姒,笑得十分善解人意。又把换洗的衣物安放好后,就退出了房间。   等到秋忆出去后,冉姒才从床上起身,进了内间的浴池。   看着身上的痕迹,冉姒的脸又不禁一红。   季倾墨那混蛋,昨天估计没用晚膳就直接回房了。   等到冉姒沐浴更衣完毕,秋忆也已经将膳食摆置好了。   “世子可回来了?”   冉姒一个人用膳,未免太过无聊。又忽然想起,季倾墨好像已经很久没陪自己用膳了。就那么随口一问。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   秋忆掩唇轻笑,答道:“世子用过早膳后就被习公子请出府去了。世子临走时让奴婢转告您,让您晚膳时等他。”   “哦……”   冉姒抬头,轻瞪了秋忆一眼。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   冉姒用完午膳,忽然想起来了芜夫人。   听说刘娇去了齐王府的当天,人就疯了。整日里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见了人就咬。   原本齐王妃还念着嫡亲姐妹的情谊,赏了她一间好的屋子,给她请了大夫。可是后来她的病情是越发的严重,前两日还把季倾染给咬了,季倾染一怒之下,就把她丢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由她自生自灭了。   刘娇为了季倾墨,屡次想把她除去。到了最后,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季倾墨这些年来对她的温情,都只是对付她、对付刘家的手段,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一丝丝的爱。甚至到了最后,和别的男人苟且,也是她最爱的那个男人,一步步给她设下的圈套。   这大约才是刘娇疯掉的原因吧。   一直以来,芜夫人在世子府都是依着刘娇而生的。之前更是帮衬着刘娇,和冉姒作对。刘娇做的事情,不说参与,多多少少也是知情的。   现在刘娇疯了,在齐王府受尽折磨的事情,她自然有法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芜夫人并不傻,自然知道,这一切和冉姒脱不了干系。毕竟刘娇之前就想把冉姒设计进去,可是到了最后,主角却变成了自己。   芜夫人日思夜虑,觉得刘娇尚且如此,还不知道接下来冉姒会怎么对付自己。   紧接着刘娇疯掉的消息传出来不久,芜夫人又听府上的人说,雪夫人从暖园出来后不到一日,冉姒就以雪夫人得了重疾为由,将其送出府养病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这不由得让芜夫人感到更加恐惧,总觉得,冉姒下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她了!   就在昨日,冉姒听到芜院的丫鬟来报,说是芜夫人疯了。   “世子妃,王妃来信了。”秋忆把信递给冉姒,“除了王妃的信外,还有一封匿名信,也是今天一早送来的。”   冉姒拆了信件,没过多久,眉梢就轻蹙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秋忆问。   冉姒把信折好,重新装进了信封中,才开口:“母妃说,雪莲被陈国派去的人抢先一步,落入了陈瑾手中。”   “这……”秋忆深知,雪莲是雪凝丸中重要的一味药,没了雪莲,冉姒用来保命的雪凝丸就炼不成了!   冉姒对于雪莲被抢走倒是没有太大感触。   她现在身子还好,也还用不着那药丸。至于生产,她能不能有孕都还是个未知数。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没有雪凝丸,自然也还有其它法子。   现在她只是不解,陈瑾抢那雪莲有什么用处?   思来想去,陈国皇室中,好像也没有谁非得需要这个的。若说是陈瑾自己用,冉姒倒是能够理解。   可是他的腿疾她曾经看过,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腿骨无法愈合了。即使有了雪莲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再者就是嫁到陈国的七公主,子车晴儿给她的匿名信。   子车晴儿说陈瑾和季倾染达成了协议,陈国派兵帮助季倾染,两人里应外合对季王逼宫,让季王传位于季倾染。而季倾染则以季国边境的城池为筹码交换。   陈国与季国相隔遥远,如果真的出兵,不说打起来,就是在跋涉中,也会损耗掉一部分兵力。   陈国和季国实力相差悬殊,如果季倾染单方面撕毁条约,对陈国来说绝对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子车晴儿现在是陈国的世子妃,自然事事都会以陈国为重。她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不止一次劝过陈瑾,可是陈瑾执意与季倾染联盟。   思考良久,她才终于决定偷偷给冉姒写信,希望冉姒能帮她劝陈瑾收手。   “少主,宫主这段日子以来让妙手阁往边境调度了许多军事药用品和药材。”   虽然季倾墨有权调度妙手阁和玄阁,但冉姒毕竟是妙手阁的阁主,秋忆觉得还是应该让她知道这件事情比较好。   “看来这仗是非打不可了。”冉姒把信交给秋忆,“把这两封信收好。”   她不打算去理会子车晴儿。   子车晴儿是陈国的世子妃,而她是季国世子妃,两人的立场本就不同。   更何况陈季两国必有一战。即使陈瑾现在没有和季倾染协议,等到季倾染和季倾墨因王位内战之时,季国局势动荡,陈瑾未必不会插上一脚。   所以,一切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说来可笑,子车晴儿是陈瑾的世子妃尚且不能说服他,她又能有什么本事能让陈瑾放弃这开疆扩土的大好机会?   冉姒起身出了暖阁:“秋雪,随我到芜院一趟。”   她可不敢保证那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找点乐子   芜夫人疯了,而且总觉得别人想害她,见了人就追着人家打。   芜院里伺候的丫鬟现在都不大敢靠近她,除了到了用膳的时辰,送些膳食进去,其余的时间,大多数人都乐意在外院呆着。   冉姒到芜院的时候,一群丫鬟婆子,都聚在了院子里磕瓜子闲扯。以至于冉姒在她们身后站了许久,她们也没有发觉。   “世子妃……”终于有人发现了她。   刚才还乐不可支谈天说地的丫头婆子,现在齐齐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冉姒惩治下人的手段她们都知道。   平日里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可要是真的犯了事儿,她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这都是在做什么?”冉姒微微一笑,就好像春风拂过,却带着余冬的森冷寒意。   “回……回禀世子妃……奴婢们……在……在……”   回话的是芜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可她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冉姒缓步走过跪在地上的人群,看了一眼瓜子花生撒了一桌的石桌,又扫了一眼低头跪着的丫鬟婆子。   “秋雪,这府里的人着实太多了些,看得我眼晕。”冉姒说着,似真的头晕了似的,一手虚扶着脑袋,幽幽叹道。   跪着的一众人等听了,开始慌起来,纷纷求饶。冉姒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将她们逐出府去!   这些人大多都来自刘府,刘娇还在府里的时候,她们可没少欺负其他院里的人。   拿了她府里的钱,却还要仗势欺负她府里的人!   冉姒早就看他们这群人不顺眼了。   今天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群人还有那些个好吃懒做的都打发走,节省了府中的一笔不小的开支不提,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情也会舒畅很多。   不管这些人怎么哭喊怎么闹,冉姒都不与理会。径直朝芜夫人的居所去了。   屋子的门是关着的,四周的窗户已经被芜夫人自己拿木板一一钉了起来。   冉姒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让人辩不清楚方位。   秋雪率先进了屋子,把里面的蜡烛都点燃了。   冉姒进了屋,寻了几眼才发现芜夫人整个人都蜷缩在床上,用厚厚的棉被捂成了一团,背对着她们,神神叨叨地说着话。   “芜……”   秋雪刚要开口,就被冉姒抬手示意打断了。   冉姒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芜夫人,没有说话,更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旁的秋雪看着冉姒的举动觉得奇怪。   世子妃来芜夫人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这样看着她?   “你难道打算这样子过一辈子?”许久,冉姒才淡淡开口。   秋雪略略惊讶。   芜夫人已经疯了,哪里还能听得懂世子妃说什么?   果然,芜夫人没有任何动静,仍旧背对着她们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冉姒并不介意,朱唇微勾,轻语:“还是你觉得,你这样装疯卖傻,我就会对你过去做的一切既往不咎?”    芜夫人仍然没有理睬她,可是不断碎碎念的声音却是小小地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响起。   “我可以放你离开这里,只是作为条件,你不能再在任何一个你认识的人面前出现,更要抛弃现在的一切,重新开始。”   其实说来,芜夫人也不过依附刘娇而活。虽然在她来了这里以后,屡次和她发生争执,却也没有对她做出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也就没有必要和她计较了。   冉姒自认不是什么圣母,对伤害过她的人都可以宽容以待。可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别人说一句她的不是,她就要把别人往死里踩才甘心。   “最重要的一点,我也不希望那么多女人呆在这府里,不仅浪费了府中的银钱口粮,还日日闹得我心烦。”   秋雪听了,在一旁无语。   这才是您那么积极地把雪夫人送走的真正原因吧?   “所以你就把刘侧妃送给了齐王?”芜夫人终于开了口,转过头来盯着冉姒,眼神森冷。   “你觉得我有这种本事?”冉姒唇角一勾,语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芜夫人索性也不装疯卖傻了,掀了身上的被子,下床走近冉姒。   “你没有这种本事?自从你嫁进这世子府,府中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这后院中的女人,也一个个被你算计送走!我真的不懂,世子到底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会爱上你这样的妒妇!”   芜夫人越说越激动,甚至到了最后,近乎咆哮。   冉姒看着她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无奈道:“嗯……他说他就是喜欢妒妇,我也没有办法。”   “……”秋雪忍着笑意,轻咳了几声,没有说话。   世子妃这是在公然挑衅芜夫人?看来她今天心情还不错。   芜夫人看着冉姒的满脸笑意,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双目赤红地盯着她,抿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冉姒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唇角还含着淡淡的笑。   如果不是这些女人太过麻烦。她也不舍得把她们送走啊。要是都走了,她无聊的时候,去哪里找乐子?   秋雪防备着此时被冉姒气得浑身发抖的芜夫人,生怕她一个怒极攻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伤了冉姒。   她终于知道,冉姒为什么不带秋忆而选择带她过来了。   冉姒今天来芜院,纯粹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恶趣味复发,想找个人调戏一下罢了。   她只能说,冉姒的恶趣味是间歇性发作的,谁撞上了谁倒霉!   “你最早些决定,不然哪天我后悔了,没准儿你就得一辈子都要留在这个院子里装疯卖傻了。”   冉姒的兴致褪去,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样子。撂下话,转身离开。   “铛”的一声,冉姒在门口停住,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神情淡淡,没有太多表情。   只见秋雪的佩剑出了剑鞘,剑间正指着芜夫人的咽喉。   芜夫人跌坐在地上,眼神狠戾地瞪着冉姒看,手边还有一把掉落的匕首。   “世子妃,宫里来人了。季王病了,诏您进宫给王上把脉,马车正在府门前候着。是否要去回了他?”莫棋出现,恭敬禀告。   自从上次她在刘府擅自做主以身犯险之后,季倾墨就把莫棋留给了她。   可是她觉得,与其说是来保护她的,倒不如说是来监视她的。   “不必了。我回暖阁换件衣裳,你让人把我的马车备好。”她可不想坐宫里那些马车,难受得很。   “是。”   直到冉姒远去,莫棋才抬头直起了身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地上的芜夫人,嘴边露出了一抹冷笑,很快地离去了。      ☆、进宫面圣   冉姒放下笔,把药方交给季王身边的大总管后,打算告退离去。   “世子妃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就在冉姒要离开的时候,明黄色的帘帐后传来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   秋忆柳眉轻皱,看了一眼冉姒。显然是不放心把冉姒独自一人留下。   季倾墨不喜欢冉姒进宫,更不乐意带冉姒进宫,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那帘帐后的男人。   四年前冉姒被冉卿浅救回以后,在妙手阁养伤了好长一段时日,秋忆就是负责照看她的人里其中的一个。   当时她虽然不知道冉姒经历了什么,可是她的伤势有多重,她却是亲眼所见。   在季国以来的这些日子,秋忆也大概能猜出,冉姒以前的伤,大约有一部分也是拜季王所赐。   这样一来,秋忆实在不愿意留下冉姒,单独面对季王。   “你先退下。如果一刻钟后我还没有从这里出去,莫棋自然会去告诉世子。”   冉姒虽然是对秋忆说,声音却足以让帘帐后的那个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秋忆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退了出去。   “王上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冉姒对着帘帐,淡淡说道。   “你到是会耍小聪明。”季王冷哼,“你是觉得,如果寡人要把你私下处置了,季倾墨他能赶得及救你?”   “自然赶不及。”   看情况,季王这些话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了。冉姒干脆坐了下来,自己拿了茶杯,为自己斟了被茶。   “只是我要是在您这里少了一根头发,您以后的日子也怕是不好过了。”   冉姒说完,轻抿了口茶润喉。   “你这是在威胁寡人?”   帘子被人打开,季王从里头走出来,对冉姒怒目圆瞪。   冉姒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抬眸看着他:“本宫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季王又何必恼羞成怒?”   “事实?事实就是你这个妖女,把寡人最疼爱的儿子给骗去了!”季王说着,还用力地拍了几下桌子。   冉姒挑了挑眉,嘲讽一笑,不语。   “在闺阁之时,难道奚清泽没有教导过你,嫁到夫家之后,更要尊重长辈吗?”   季倾墨因为他娘的死和他生气,至今不愿意喊他一声“父王”也就罢了。可他绝对不允许冉姒也这样子做。   现在回想起来,她竟然从未有过身为季家儿媳的自觉。新婚以后没有到宫中请安,见了他更是只称呼为“王上”!   “一个在别人的女儿面前,直呼她家父名讳的人,我有什么理由去尊重他?”冉姒轻轻一笑,眼底是满满的讽刺,“更何况,世子交待,母妃已逝,在这季国宫中,并没有需要尊敬的长辈。”   “你……”季王原本就身子虚弱,被冉姒真的一气,更是频频咳嗽起来。   “王上可要保重身体。毕竟,你欠我们的,还没有还清呢。”   冉姒起身,墨色幽深的眼眸看着季王,丹唇微勾。虽然比他小上许多,可是却让季王有那么一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压迫。   “那件事寡人从来没有后悔过。”   四年前为了让季倾墨娶刘娇,给他争取到刘家的势力,他不惜和刘娇联手,演了一场好戏。把季倾墨调离北都,帮助刘娇制造了世子府后院意外失火的假象。   他以为冉姒会在那场火中,永远的从季倾墨身边消失。可是没想到……   “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寡人都要一一为他除去!”季王盯着冉姒,眼里是嗜血的狠戾。   冉姒不得不承认,季王对于季倾墨的在乎,超过了他任何的一个儿子。可他却用错了方式。   季倾墨想要的,他永远给不了。他不想要的,他却一直都在硬塞给他。   也许季王觉得,这季国的江山社稷,才是季倾墨最需要的东西。   “他是不是把那把琴给了你?”   冉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知道季王说的是什么。   那次宴会,季倾墨借子车恒权之手给她的碧落琴,那是季国王后的信物。   碧落琴原本应该在肖后手上,可是季王却把那把琴给了苏贵妃。苏贵妃死后,碧落琴自然而然,就到了季倾墨的手中。对于这件事,季王也是默许的。   而如今,碧落琴由季倾墨交到了她的手里,也就意味着,季倾墨已经许了她王后之位。   “那不过是一把琴罢了。”冉姒淡言,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意思。   季王冷哼,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转身回了内室,不一会儿又出来了,把一样东西交到冉姒手中:“把这个收好了。”   冉姒低头看了一眼。接过,随手放进了广袖中。   “行了,出去吧。”季王不耐地摆摆手,像是真的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似的。   对比起季王,冉姒更显得不耐烦。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冉姒已经出了房门,不见踪影了。   冉姒出了季王的寝宫,秋忆已经不见了踪迹。   季倾墨伸手把她的手牵在手里,闻言:“走吧。”   冉姒看着他,莞尔点头:“好。”   “阿瑾,那个老头给了我一样东西,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不想。”   “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嗯……还算不错吧。”   “今天的晚膳想吃点什么?”   “猪蹄膀。”   “是该多吃点,抱着不舒服。”   “……”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殷城告急   季倾墨将奏折随手扔在一边,用手揉了揉眉间,语中带着些微的疲惫:“季倾染这个疯子!”   就在昨天,陈瑾在季倾染的里应外合下拿下季国的殷城。   “前方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了,队伍里更是因为有人故意煽动,军心已经不稳。”习羽阳不见了往日的痞气,变得异常严肃。   “现在守城的将领是谁?”   “钱宏,季倾染的人。表面上是在奋力抵抗着陈国的进攻,可私下里却早已经跟陈国勾结在一起了。”   季倾墨冷笑一声:“陈瑾?”   习羽阳知道,早在武元的时候,陈瑾就和冉姒相识,甚至为了让冉姒嫁给他,不惜顺着子车柔儿给冉姒下的圈套走,企图毁了她的名声。   虽然最后没有得逞,冉姒也许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从那以后,季倾墨私下里可是没少给他下绊子。   “从武元回来不久,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来的神医,竟把多年的腿疾给治好了。这次挂帅的,就是他自己。”   季倾墨的墨瞳里透出丝丝讽意,淡淡开口:“神医?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去抢夺天山雪莲,大概是要续命罢了。”   “听我爹说,近来齐王一派都在游说大王下旨,让你亲征退敌。他大概是疯了。”   “他明白着呢。”季倾墨抬眸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季倾染胃口可真是够大的。先抛出诱饵,让陈瑾和他结盟,陈国派出大量兵力来对付季国。季国节节败退时,再让群臣力荐季倾墨以世子的身份亲征,鼓舞士气。   季国有一支战无不胜的金甲卫,历来由现任君主所掌管。可早在两年前,季王就将这支金甲卫的调度权给了季倾墨。   季倾染忌惮的也只有这支金甲卫。这次让季倾墨亲征,无非是想让季倾墨和陈瑾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他就不怕你带兵反了不成?”   季倾墨对季国的恨意,习羽阳再清楚不过。   要说他为了季国去拼命,习羽阳是绝对有理由不相信的。可如果说,季倾墨要割据一方,反了季国朝廷,他倒是会觉得正常不过。   “如果我带兵反了,不正合了他的意?”季倾墨目光锐利,冷笑连连。   季倾墨是季国世子,季玖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即使季倾染趁着季倾墨不在北都承了位,也不会被天下人所认可。可是如果是季倾墨割据反叛,一切就又都不一样了。   “我觉得季王也有让你领兵的意思。要是真的下了旨,你还能抗旨不成?”   “这个世界上,我不得不听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季玖的权力早就被他架空了,不听也罢。   “把这封信交给他。”季倾墨把信交到习羽阳手上,“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唐乐乐,等一切安排妥当以后,再说也不迟。”   “明白。”习羽阳接过信点点头,谨慎地把信收好。   季倾墨回到房中时,看见冉姒躺在美人榻上,手里还攥着书,可人已经睡着了。   今天她说有事情要告诉他,会等他回房。他和习羽阳在书房论事,耽误了一些时间,没想到她会一直等着他,不肯休息。   季倾墨放轻步子,走到榻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抽走了她手里的书,把她轻轻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是殷城的事情?”冉姒向来浅眠,季倾墨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她就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   季倾墨一怔,才想起她的消息渠道也不亚于他。   殷城沦陷,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回北都,可他们总该比其他人要知道得早一些时日。   “是。不过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季倾墨微微弯腰看着她,温然道。   冉姒看着他的笑,感觉有些恍惚,呆愣愣的样子,一时没有搭话。   “怎么了?”季倾墨以为她不舒服,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冉姒起身,倚靠在床头:“阿瑾,你会把殷城夺回来吗?”   她说得认真,连眉目都肃然起来,一双眸子只盯着他看。   季倾墨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拿了个软枕给她靠着,才温润一笑道:“阿四,我恨这里,可我却不能容忍别人来毁了它。”   因为季国的山河,他失去了母亲,和她别离数年。   他曾经立誓,他要让季玖看着他最在乎的东西,在拥有了最美好的期盼之后,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可是这些都必须由他亲自去做,在这之前,任何人想打季国的主意,他都不会答应!   冉姒听了他的话后淡淡一笑:“我等你回来。”   朝堂上,众人举荐季倾墨征讨陈国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即使现在季王不允,可怕是不久之后圣旨就会下来了。   亲征或许有风险,可也是季倾墨立威的好时机。   季王自然知道,让季倾墨出征的,呼声最高的当属齐王一派,也必然知道,季倾墨一旦上了前线意味着什么。   但是冉姒觉得,即使危机重重,季王也绝对不会错过这个给季倾墨铺路的好机会。   “阿瑾,我不会武。”见到季倾墨蹙眉,冉姒轻柔一笑,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解释道,“估摸着这场仗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结束,必定会拖到冬天。到了那个时候,我反而会变成你的累赘。”   “在一定程度上来讲,我在北都是最安全的。我向你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其实冉姒没有告诉他的是,她留在北都,还因为季玖的毒。   上次她进宫为季玖把脉时,就已经察觉到他被人下了慢性的□□。从脉象上看,已经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了。这个量下得很轻,所以不会被轻易察觉出来。   毒已经深入骨髓,解毒的方法冉姒是知道的,可她并不想救他。   季王五次三番想要她的命。五儿的仇,除了刘娇,还有他。   冉姒自认,她还没有善良到不计前嫌地去救一个害自己的人。   他是季倾墨的亲生父亲,即使季倾墨对他冷漠不耻。可是冉姒觉得,如果季玖死了,季倾墨再漠然也会伤心。毕竟血浓于水。   不救他,却还留着他的一口气在,已经是冉姒的底线。   而且后来她想了又想,让季王活着痛苦,死又死不掉,让他一辈子在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中,忏悔自己一生所犯下的错,也许比直接杀了他更好。   “你今天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说。”季倾墨可没忘记冉姒那么晚还不休息的原因。   冉姒顿了顿,复又笑道:“就是这个,没什么重要的事。”   说完就躺下闭上了眼,一副拒绝再和他说话的样子。   季倾墨觉得她有事情瞒着他,可也没再说什么。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到里间的浴池去了。   冉姒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帐看了好一会才又闭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她忽然改变了主意,那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出征前夕   “世子妃,让世子领兵出征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冉姒写字的手没有停顿:“知道了。”   停笔盖上印章后,冉姒把信件交给秋忆:“让人火速送回妙手阁。”   秋忆把信收好,又说:“季王的圣旨,除了命世子出征外,还让您做军医随行。”   冉姒开门的手顿了一下,才出了书房:“我可以否认他的全部,却不得不承认,对季倾墨,他确实是个合格的父亲。”   “季王是怕齐王会用您威胁世子?”   冉姒听了,冷冷一笑:“也要季倾染有那个本事才是。”   “季王明明知道,却为什么不阻止?”   “季玖现在已经有心无力了。”冉姒叹气着摇摇头,摩挲着左手戴着的翡翠镯子,“但起码,他也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齐王想用您威胁世子,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秋忆觉得季倾染若是囚了冉姒,以此来要挟季倾墨简直是自掘坟墓。   若是冉姒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季倾墨不会善罢甘休,就是武元也不会饶了他。   奚王府握着武元的兵权,而子车恒权对冉姒更是宠爱有加。难道还能看着她受苦而坐视不理吗?   “秋忆,我已经是季国的世子妃,不再是武元的安平公主了。”冉姒坐在镜子前,梳着一头青丝,轻声解释。   子车恒权当年同意她和季倾墨的这门婚事,除了有意成全他们。更重要的是,她能作为他的眼线,监视季国的一举一动,以保证武元的中主地位。   说起来,她也不过是武元那位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可以把子车柔儿嫁给季倾染,把子车晴儿嫁给陈瑾,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季国和陈国开战,却无动于衷。   她们都姓“子车”,身上都流着他的血。子车恒权可以把她们作为王权的牺牲品,为什么就不可以把她作为棋子?   她姓“冉”,子车恒权更加不会为了她一个人,放弃这个固权的大好时机。   季国这些年来发展得太快,子车恒权明面上不说,心中却早已经有了不满。   这次内乱一起,最大的收益者不是季倾染,不是陈国,而是子车恒权。   “他只要保证我还有一口气撑着,就足以向我母妃交待了。”   “世子妃……”   起码在今天之前,秋忆一直觉得,冉姒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武元皇上最疼爱的安平公主,占尽了别的公主所享受不到的殊荣。却没想到,到头来也不过是一颗下棋人更喜欢一点的棋子罢了。   “明天一早,你就入宫替我请旨。就说我旧疾复发,不能随军出征了。”   “这……”秋忆犹豫。   既然武元不会插手,那冉姒自然是跟着季倾墨一同离开才是最安全的。为什么她还要留下来?   “按我说的去做。我自有安排。”冉姒冷了眼,命令道。   秋忆听了垂眸,福了福身:“是。”   季倾墨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裳,展开来看。   这件衣服他从没有见过,看针脚和布料,显然还是新的。   “前些日子刚做好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冉姒见他看见了,也就干脆承认了。   “过来帮我穿上。”季倾墨微微一笑,温言喊她。   冉姒走过去:“都要睡了,还穿它做什么?”   这样说着,却还是帮季倾墨把那件外袍给穿上了。   “我会把它一起带去。有了它时时刻刻提醒我,你还等着我,这仗就能快些结束了。”季倾墨抱着冉姒,轻声说道。   “要是暖园里的木槿花开了你都还没回来,我就和别人一起赏花了。”冉姒把头窝在他的怀里,闷闷地说。   季倾墨一怔,惩罚性的,又把她抱紧了些:“阿四,等我。”   回应他的,是冉姒更紧的拥抱……      ☆、晋江首发   刚刚下了场雨,冉姒站在窗边看着屋外。   已经渐渐入秋了,塘里的荷花开始凋零,慢慢的,就只剩下了枯败的荷叶还在雨中屹立着。   雨打湿了屋外的大理石路面,等到雨一停,暖园里的下人们就开始忙活了。   扫水,擦地。   不一会儿,原本还湿漉漉的路面就已经看不见一滴水渍了。   如果不是窗口的屋檐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冉姒都要以为,刚才那场雨,不过是她的幻觉。   季倾墨已经去了一月有余,每逢十天,冉姒就会收到他的信件。   “一切安好,吾妻勿念。”   虽然很短,但却能让她安心一些。   一切都和预计的一样。季倾墨刚离开北都不久,季倾染就动手了。   冉姒向来浅眠,一点儿动静都能把她从梦中惊醒。所以,即使每天早上醒来后,府里依旧一派宁静,可她却知道,夜里必定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自从前两日莫书和秋雪设计,将季倾染派出的力量一网打尽,让他元气大伤之后,这两天倒是安静下来了。   也许是久攻不下,又耗损严重,打算休养生息,从新谋划了。   这样也好,她也可以清净一段日子了。   “世子妃,该用膳了。”秋忆把披风披到冉姒身上,轻声说道。   虽然刚刚入秋,只是起了点凉意,可冉姒已经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我还不饿。”冉姒轻摇了摇头。   刺骨的秋风从窗子闯了进来,吹得秋忆打了个哆嗦。再看冉姒,脸色已经不怎么好了。   秋忆上前把窗户关上了,柔声劝着:“多少吃点吧。”   自打入秋以来,冉姒的身子就不太舒服了。整个人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胃口也十分不好,常常是勉强吃了一些就作罢了。   静默了好一阵子,冉姒交叠在小腹处的双手动了一下,点头答应:“好。”   秋忆总算是松了口气,让人摆膳。   冉姒皱着眉喝了几口鸡汤就放下了勺子,过了一小会儿,又拿起了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就这样喝了许久,冉姒才把那一小碗鸡汤全部喝完了。   秋忆看着冉姒不喜欢却又逼着自己喝的样子,既高兴又心疼。   喝完鸡汤,冉姒又勉强吃了半碗米饭,也就作罢了。   “世子妃,唐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慵懒。   用完午膳,冉姒躺在美人榻上小憩。也许是太累了,竟然睡了过去。秋忆来通报以后,这才悠悠转醒。   唐乐乐进来时,正看见冉姒盖着毯子,倚靠在美人榻上,看见她进来以后,朝她淡淡笑了   “这天气越发凉了,你要是觉得受不住,就要早些生地暖烧炭取暖才是。”唐乐乐担忧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她没什么大碍,才安心落了座。   冉姒点头一笑:“我晓得。承勇还好吗?”   “世子也派了人手保护我和承勇,你不必担心我们。倒是你,你要是再这样没精打采地病下去,我可要向世子汇报了。莫书难道就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季倾墨留了莫书给冉姒,一来是为了负责她的安全,二来也是为了时时刻刻了解她的情况。   季倾墨深知,冉姒为了不让他分心,要是有了什么事情肯定也不会告诉他。   “自然有所行动。”只是都被她拦下了。   唐乐乐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莫书肯定一早就想通知季倾墨了,只是不知被冉姒用什么事情胁迫了。   她轻叹了口气:“过后世子若是知道了,八成是要怨你了。”   冉姒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淡淡笑道:“他偶尔恼我也无妨。现在他们比我更需要他。”   唐乐乐蹙眉摇摇头,显然是不赞成的:“你难道忘了他对陇城的恨意了吗?”   只是因为那场火发生时,他被季王派到了陇城赈灾,痛恨季王的同时,把陇城也列在了要摧毁的名单之中。   冉姒听了略略沉吟,而后又含笑柔声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必替我担心。我答应了阿瑾,会平平安安地等他回来。”   “也罢。你们的事,我也不便插手过多。”唐乐乐淡抿唇瓣,轻轻颔首,“你昨日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冉姒微微抬眸,眉眼里都含着温润的笑意,等着她的答案。   伴着季倾墨的书信寄来的,还有唐乐乐的亡夫于秦的信。   于秦在几年前那场战役中确实负伤过重,而且也一度和季倾墨失去了联络。   有人亲眼目睹了他身中数箭,神仙也再难救活。后来清理战场之时,很多人的尸体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根本不能辨认。倒是于秦的一个副将,在一具尸体的身上,发现了于秦平时所用的佩剑。   可是就在一年前,一个自称是于秦的人偷偷找到了习羽阳,即使面目大改,习羽阳还是认出他来了。   但由于情势所迫,于秦还活着的事情并没有公之于众,也没有告诉唐乐乐。   一直到昨天,那个失踪了许久的男人,才给她来了第一封信,告诉她,他还活着。   于秦信里的意思,是希望把唐乐乐和承勇接走的。他们已经分开太久太久了。   “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等他们凯旋。”唐乐乐说。   对于这个答案,冉姒也没有过多的意外。了然莞尔一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保证你们母子的安全。”   “谢谢。”   风刮过屋后的那片紫竹林,响起不断的沙沙声。   夏天已经过去了……      ☆、剑拔弩张   这些天秋忆几个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冉姒胃口不仅每况愈下,而且更是吃了就吐,有时候甚至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完了,吐出来只有水了。   “世子妃,您这……”   冉姒用茶水漱净口中的污物,摆了摆手,声音都虚弱了许多:“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世子妃,云夫人在园外吵嚷着要见您。”   冉姒看着满桌子的菜,却没有了任何胃口。示意婢女把这些都撤下去。   “要不让厨房给您熬点莲子粥吧?”秋忆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她实在心疼冉姒。   往年入秋的时候,冉姒顶多是咳嗽几声,只要注意保暖就不会有大碍了。   今年她们早早的就给她通了地暖,燃了炭火。可是冉姒看起来好像更糟糕了。   “嗯……”冉姒轻轻应了,又转头对刚才进来通报的婢女说,“让云夫人回去吧。告诉她,她求的事情我允了。”   刘娇送给了季倾染,雪夫人被她送出府去了,芜夫人在她去看她的当天晚上就投井自杀了。   最近府里又不安宁,云夫人找她,无非是想求她放她出府罢了。   婢女得命后退了出去。   也许是一早就把粥熬好了,不一会儿秋忆就把莲子粥盛了上来。冉姒吃了好久,总算没有再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世子妃,宫里来人了,这会儿已经到府门前了。”   看莫书愁眉不展的样子,冉姒就已经猜出了一点眉目:“是季王的事情?”   “是。听说已经昏迷不醒了,王后下了懿旨,让您进宫为季王看诊。”   冉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诊?怕是她要替季倾染把我软禁在宫里吧?”   “世子妃这还病着,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替季王看诊?还是回了王后吧。您这里病着,她也不能把您怎么样了。”   秋江原本只是担心冉姒的病,现在听了她的话,更加不可以她进宫给季王看诊了。世子又不在,要是他们对世子妃做点什么,他们可怎么阻止得了?   “就算这次不去,她也还会找其它理由让我入宫的。”冉姒说着已经起身,吩咐秋江给她更衣梳妆了。   冉姒收回金丝上的手,开始提笔写下药方。把方子交给季王身边的大太监以后略略沉吟了一下。   “秋忆,拿一粒雪凝丸溶在水里,让季王服下。”   秋忆看了冉姒一眼,有些赌气似的应了。拿出随身携带的雪凝丸,倒了一粒出来放进一杯水中溶了交给大太监。   大太监接过杯子,把药一点点喂给了季王。   季王喝了那杯药,即使还是昏迷不醒,整个人的脸色却好了不少,面上的青黑色渐渐褪去。   季倾染在一旁静静看着,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恢复了神色,问冉姒道:“父王何时才能醒来?”   冉姒看着他那着急的孝顺模样,不由得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齐王大可放心,季王即使服了雪凝丸也只是捡回了条命罢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季倾染听了她嘲讽的话,微微一愣后笑道:“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父王昏迷不醒,我可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着急呢。”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弟妹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可是因为太过思念三弟所致?”现在的季倾染,倒真的像个关心家中兄妹的兄长的样子,“自从三弟离京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弟妹了。弟妹如此憔悴,也有我这个当长兄的一半责任。”   冉姒看着他不搭话,只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冉姒不说话,季倾染也没有觉得尴尬,继续笑着说:“三弟不在府中,弟妹是武元人,府里的下人难免会因此怠慢。不如从今日起住在这宫中,我也好尽到一个当长兄的责任。不然哪天三弟归来看到你这副样子,该要和我置气了。”   磨了这半天嘴皮子,季倾染终于肯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了。   冉姒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开口说:“齐王自有该要照顾的人,冉姒固然也能照顾好自己,就不劳烦齐王费心了。”   “父王这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痊愈,现在又昏迷不醒,要是什么时候病情加重了,去请弟妹的时候耽误了病情,这我们可担待不起。”   冉姒不语。   要是季玖一辈子都这样昏迷下去,她才快活了呢!   “何况母后独居后宫,盈儿又时时缠绵病榻不能相伴。偶然中听母后提起,对弟妹甚是喜爱。如果弟妹能留在宫里,在为父王治病的同时,陪伴母后,岂不是美事一桩?”   季倾染见说不动冉姒,又多加了肖后这一个筹码。   冉姒冷笑。如果她不顾季王的病,不理会肖后的孤独寂寞,非要离去不可,季倾染是不是就能给她扣上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   如果这样他还不满足,那么他还可以间接地向全天下宣告,她冉姒不顾季王生死,想让季王早薨,那样季倾墨就可以早日登基为王。   这个罪名一扣下来,在外带兵的季倾墨就会被挂上谋反的罪名。到时候季倾墨见她被季倾染囚禁,为了她,即使他没有谋反也会变成谋反。这样一来,季倾染就可以以以谋反之罪光明正大地把季倾墨一网打尽。   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如果我非要离开不可呢?”冉姒冷了眼色,沉声道。   “那就只能委屈弟妹了。”季倾染笑笑。   御林军很快就出现了,拔了剑虎视眈眈地堵住了她们唯一的出路。   ☆、要死了?   冉姒双眸微垂,轻笑:“齐王这样劳师动众的是要做什么?”   “三弟妹执意要走,本王又不想让母后失望,就只能采取一点特殊手段让弟妹留下了”季倾染说。   冉姒看了一眼秋忆然后笑道:“齐王不过是想尽孝道,我又岂能有不允之理?”   “弟妹能理解本王的苦衷便是再好不过了。”   “留下可以,只不过有一个请求还希望齐王能答应。”   “但说无妨。”   “今日进宫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而我素来又只穿流云锦所缝制的衣物。希望齐王能让秋忆回府将我的衣物送来。”   季倾染听了,转头打量着秋忆,不语。   “近来我身子就十分的不利索,要是再因为这衣物过敏而加重了病情,无法陪伴在王后左右,甚至不能看诊耽误了季王的病情,岂不是耽误了齐王的大事……”   “本王应你就是了!”季倾染看着秋忆蹙了一下眉头。   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丫鬟罢了,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冉姒红唇微扬:“那就多谢齐王了。”   “世子妃……”秋忆为难。   她知道冉姒让她出去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她,她不能忤逆她不出宫。可是她也不放心让冉姒一个人留在这里。且不说季倾染是不是会暗中谋害她,就是她的起居秋忆也是不放心交给别人来做的。   “秋忆,”冉姒看着秋忆吩咐道,“你回府以后将我的一些衣服收拾好后,命人送进宫来给我。二来,冬天再过不久就要到了,这北都又是偏北地区,我的身子怕是受不住,让人早日把炼制好的雪凝丸送来。”   秋忆怔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奴婢遵命。”   接下来,冉姒就被安排在了离肖后的清华宫不远处的一处宫殿住着。   虽然说是让冉姒留下来陪伴肖后,可一连几日,肖后都没召见过她。这样一来,冉姒也落的个清闲,她也不想去和肖后斗心机耍嘴皮子。   季倾染在各方面都把她伺候得很好,吃穿用度几乎都要赶上肖后了。每天在住处呆的无聊了,她还可以四处逛逛,只是不能出宫门。   其实除了在意识到自己真的被季倾染软禁了之外,冉姒在这里还是很欢乐的。   只是在冉姒清闲了几日之后,有人终于看不过去了。   “世子妃,让奴才带您离开这里吧。”   莫书这些日子以来,时时刻刻都要提高警惕盯着,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冉姒就没了。冉姒要是没了,那离他没了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去哪?”冉姒小抿了一口茶。   这季倾染好东西还真不少。   “以奴才一人之力,足以带着您闯出这王宫。出了宫以后,奴才就把您带到世子哪里去……”   “然后你就不必那么辛苦,日日夜夜都没得休息。”冉姒接过他的话茬,倒了杯茶递给他,“润润口,休息一下。”   “……”   “其实你也不必那么紧张,季倾染现在可不会轻易动我。相反的,他还会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要知道,一个生龙活虎的冉姒对他来说是威胁季倾墨,嗯……也就是你的主子,的利器。可一个死了的冉姒,对于季倾染来说,无疑是引爆季倾墨那颗炸药的火苗。”   “可是……”   “也许季倾染会为了更好地控制我而偷偷给我下药,可是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昨天,季倾染为了彻底控制冉姒,就在给她的食物里下了药,可是被冉姒识破了。   虽然她是医者,但这并不妨碍她识毒不是?他们就不能下点高端点的药物?   “这……”不管冉姒怎么说,可是莫书还是觉得,早一天把冉姒带出这个鬼地方才是正确的选择。   冉姒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指腹不断抚着杯壁。许久才轻声道:“若是以前你一人带我离开这里自然不成问题,只是现在不行,我现在的身子禁不起这样折腾……”   “世子妃您……”   “王妃……王妃……您不能进去啊……”   外面喧闹起来,莫书一下子消失在了房里,下一刻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冉姒抬眼看了一眼来人,浅浅一笑:“你先下去吧。齐王妃不去清华宫陪伴王后,到我这里做什么?”   子车柔儿打量了几眼这里面的布置后,冷哼一声:“他对你倒是好得很,这里的布置摆设也就只有清泉宫可以一比了。”   冉姒听了,也抬头看了一眼这宫殿里的摆设布置,淡淡一笑道:“这些东西并不入我的眼,若是王妃看上了哪个,尽管拿去便是。”   “冉姒!你现在可是阶下囚,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子车柔儿最恨的就是冉姒瞧不起她的样子。以前的她有着她所渴望的一切,却偏偏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现在沦为阶下囚了,竟然还敢用这种施舍的语气和她说话!   冉姒挑眉看了她一笑,淡笑不语,只慢慢地品着茶水。   子车柔儿见她这般态度,眼中划过冷意,嘴边却挂着笑:“刘盈已经快不行了,不用我收拾,再过不久她也会消失。还有刘娇,当初在寺里,她竟然还想连我一起烧死。可是现在她已经疯了!冉姒,再过不了多久,你也该消失了……”   说完,子车柔儿已经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冉姒食指轻叩着杯壁,笑着问道:“季倾染怕是还不知道吧?你身上的味道太重了。已经需要抹那么重的香粉才能盖住你身上那股腐臭味了吗?”   子车柔儿的笑声戛然而止,狠戾的眼神盯着冉姒,周身弥漫着浓重的杀意。   她来了季国以后就不断脱发,起初她还不在意,可是后来却越来越严重,不管吃了多少药都无济于事。   更可怕的是,她的头发掉光以后,她全身上下的肌肤就开始疯狂地痒起来,最开始她还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抓,可后来已经变成了蚀骨的痒,控制不住时她甚至会用小刀一刀一刀割自己的肉,就只为了能缓解片刻。   久而久之,她全身上下就再也没一块好地方了。她为了掩盖这一切,只能每天贴着假皮,戴着假发示人。由于伤口没法愈合,又长期贴着假皮,那些伤口已经化脓了,还会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她只能抹上厚厚的香粉来遮盖这股味道。   “在武元你同我一起沐浴之时,我就问过你,梅花酥好吃吗,我记得你跟我说‘好吃极了’……”   子车柔儿愣住,她没想到冉姒竟然那么早就对她下手了。可是那梅花酥她分明连碰都没有碰,怎么会……   “那梅花酥我给各宫的娘娘和公主都送了一份,甚至是皇上我也不例外。”冉姒妩媚一笑,却看得子车柔儿脊背发凉,“每个人都会去尝一尝,除了你……”   那些梅花酥,只要是近距离闻了味道却不吃的人,必然会像子车柔儿这样毒发。   送梅花酥的时候她想着,如果子车柔儿不靠近,那就只能让送梅花酥的秋雪做点手脚了。可是事情比她预想的顺利得多。七公主拿到梅花酥以后特别热情地放到了子车柔儿面前,让她也尝一尝。可是子车柔儿在万福寺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哪里还敢去碰她送去的东西?   “冉姒!”知道了真相的子车柔儿双目赤红,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般冲向了冉姒。   冉姒即使立刻起身闪躲,也不及没了理智的子车柔儿速度快,闪躲不及,就被子车柔儿掐住了脖子。   看着冉姒因为被自己掐住脖子,而无法呼吸涨红的脸,子车柔儿心中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快感。   她要这个女人消失!从她的生命中完完全全的消失!   “冉姒,你去死吧!去死吧!”      ☆、晋江首发   子车柔儿是真的发了狠,手下的力道十分的重。   冉姒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双手用力掰着子车柔儿掐着她脖子的手,无奈她的力气不如她,抓了半天也没能掰开。   莫书藏在暗处看着,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出去。   他和冉姒有约定,除非冉姒给他信号让他出来,否则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能现身。如果违背了她的命令,他就会被赶回季倾墨身边。   莫书知道,他这两个主子都是说一不二的主。既然冉姒没有叫他,那他就绝不能暴露。否则就只能离开。   冉姒被逼退到了一个架子前,艰难地看了一眼架子上的花瓶后,抬手就将瓶子扫落在了地上。   瓷瓶跌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很快,门外的宫女听见里面不寻常的动静后,一下子就推门而入上前把子车柔儿拉开了。   “世子妃您没事吧?”一个宫女把冉姒扶坐在凳子上,有些害怕地问道。   要是冉姒出了点什么事情,季倾染怪罪下来,她们这里伺候着的每一个人都别想活命!   冉姒舒了几口气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抬头看了一眼依然还被其她两个宫女死死扣住的子车柔儿,轻摇了摇头。   “冉姒!给我解药!”子车柔儿死死瞪着她,身子前倾,还不断挣扎着企图挣脱束缚。   “解药已经被你扔了,我已经没有了。”   玄阁制毒一般都不会制作解药,就算是有,也只会有唯一的一份。   玄阁的毒除了以刁钻难解著称外,最特别的还是它的独一无二性。每一种毒只配一次,即使是同种□□,它们之间也会存在微小的差异。所以中毒的人一般都很难自己配制出解药。   “不可能!你骗我!”子车柔儿一听没有解药,更加狂怒起来。   领头的那个宫女看了蹙了一下眉头,垂首对冉姒说道:“世子妃,估摸着,这是王妃的病又犯了。奴婢们先带王妃出去,您先休息吧。”   说完就朝另外两个宫女使了眼色,示意她们把子车柔儿抬出去。冒犯这个王妃,也总比被王爷怪罪丢了小命强。   “等等。”冉姒叫住正要出去的大宫女,“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冉姒泡在热水里,整个人都感觉舒服了许多。   虽然说子车柔儿最后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可是被她掐着脖子喘不上气来的那一刻,冉姒还是有些害怕的。   现在她被软禁在这宫里,秋忆又还没回来,她收不到季倾墨送来的信件,无法知道他是不是还安好。这几日来心里都直打鼓,感到十分地不安。   “谁!”   冉姒从浴桶中起来,迅速扯了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把身子包裹起来。   来人的脚步声不是她所熟悉的几个宫女的声音,甚至还让她感到了压迫感和危机感。   “是我。”   ☆、晋江首发   来人是季倾染。   冉姒冷眼看着他:“齐王现在在宫中可真是来去自如。”   在这宫里,唯一有权利在宫中自由行走的,只有坐在皇椅上的那个人。现在季王昏迷,季倾染这种行为动机不言而喻。   季倾染听出了冉姒的言外之意也不气恼,笑道:“弟妹说笑了。本王只是听几个宫女说,刚才子车柔儿到这殿中胡闹,不小心伤了弟妹,所以特地来探望罢了。”   “谢齐王殿下关心。现在是不是该出去了?”冉姒现在只裹了件外袍,实在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季倾染看了一眼冉姒身旁的浴桶,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是本王不小心冒犯了。”   冉姒的眼神越加冰冷,杀意慢慢涌现。   门口有宫女守着,季倾染进来之前,她们必定会对他禀告她在沐浴,他不可能现在才知道。这样就只能说明,他是故意的!   “齐王不仅仅只是探望吧?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冉姒绕到过屏风,将自己全部挡在了屏风之后。   季倾染因为她的举动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冉姒竟然敢在他在场的情况下更衣。   这个女人,要比他想象中更加有趣。   “本王想向世子妃讨要一样东西。”   屏风那边的冉姒没有答话,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衣物的摩擦声都没有。   许久,季倾染蹙了眉头,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已经开始怀疑,冉姒是不是还在这里。   这样想着,季倾染迈出了步子。虽然他不相信冉姒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可是也禁不住想去证实她是不是还在这里。   “齐王这次也是不小心吗?”就在季倾染要越过屏风的那一刻,冉姒沉着脸出现了。   她一身绛紫色的宫装,就连散落的长发也被她一丝不苟地盘成了发髻。面无表情的脸上不怒自威,让季倾染刚才看到她的时候,都不由得心惊了一下。   季倾染后退了几步:“抱歉。”   冉姒抬眼看了他一眼后,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坐到了凳子上,欣赏着手上新涂的丹蔻,漫不经心道:“怕是要让齐王失望了。本妃没有你所需要的那样东西。”   “弟妹最好还是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忘在了哪里?”季倾染的眸子变得幽深诡暗,原本挂着笑的唇角也冷了下来。   “那种东西直接去问季王不是更合适吗?齐王和季王是父子,季王又怎么会避开你,而选择交给我呢?齐王又何必来问我?”   “你……”季倾染气结。   这个女人简直软硬不吃。明知道季玖不可能把诏书交给他,她自己手上就握着诏书,却睁眼说瞎话,还要把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好像这件事情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季倾染才对冉姒嘲讽一笑道:“也不妨告诉你。季倾墨已经失踪了,连习羽阳也没能找得到他,现在前方都已经快军心涣散了。冉姒,季倾墨要是回不来,你要这诏书又有什么用?”   听了季倾染的话,冉姒的情绪上也没有多大的起伏。只是顿了顿,淡淡开口道:“我的事情就不劳齐王殿下操心了。若是实在闲的慌,就多在府中陪陪你的那位王妃,不要让她总是出来乱咬人才是。”   “冉姒,总有一天那个王位是属于本王的!”说完,季倾染就拂袖而去了。   “莫书,通知秋忆,让她带上我之前吩咐她的东西,即刻进宫。”   冉姒把藏在袖下的手伸出来展开,直愣愣地盯着手心发呆。原本白净细腻的手心,此刻已经被指甲抠出了血痕。   她已经被软禁在这里太久,不能再坐以待毙,是到了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娘亲来了   秋忆再次出现在冉姒面前时,已经又是五日后了。   秋忆从发髻中将簪子拔下,把印有兰花暗纹的布帛交给冉姒:“这是这段日子以来的战报。”   冉姒快速地扫了一眼,黛眉微蹙:“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这份布帛中详细地描述了前方的战况,甚至细微到了每次每次对战的伤亡人数,可就是唯独少了她想要了解的部分。   “少主,情报收集向来不是妙手阁的强项。而且在调查过程中,我们派去的人受到了一股强劲力量的阻碍……”   冉姒手指轻叩着桌面,沉吟了半刻,沉声道:“知道是谁吗?”   “查不出来。但是目前看来他们只是想阻止我们调查,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玄阁呢?”   “属下曾试着联系楚歌,可是一直没能联系得上。前两日,秋雪也替您传令回玄阁,可是玄阁说,他们之前就得了宫主的命令,已经不再听令于少主了。”   季倾墨当初,为了她能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自保,把玄阁一起给了她,即使是后来也没有把玄阁收回的意思。   按理说,这种时候他更加不会从她手里彻底拿走玄阁。玄阁专司暗杀和情报,她独自一个人留在北都,那就意味着无数的危险潜伏在她身边,而如果她手里握着玄阁,那就多了一个自保的武器。   除非,季倾墨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行踪!   为什么?   在冉姒沉思的时候,秋忆突然出手扣住了她的脉搏。冉姒自然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了。   等到秋忆松手,冉姒才挑眉看她:“探出什么了?”   “没什么。奴婢只是担心世子妃的身子,毕竟自从入秋后您的身子就越发不利索了。这又即将进入寒冬,要更加小心才是。”秋忆垂着头,毕恭毕敬说道。   “我也是没什么法子了。毕竟母妃不争气,一路上悠哉游哉地这边玩玩,那里逛逛,等到了天山的时候,雪莲都已经被别人抢走了……”冉姒看着秋忆似笑非笑。   “……”秋忆顿了一下,“奴婢听说这事儿跟王妃的关系不大,都是因为王爷他还玩儿了,王妃劝着他不听,还非要拉着王妃一起胡闹。这才耽搁了时辰。”   “哦?是吗?”   “是的。”秋忆点点头,十分肯定道。   冉姒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支着下巴看着秋忆,幽幽开口:“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见到了父王以后,一定不怕麻烦地帮你一一转述你刚才说的话给他听。只是不知道他听了以后,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样赞同你呢?”   冉姒说完,眨巴了几下眼睛,对着秋忆微微一笑,晶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狡黠。   “死丫头!”秋忆变了声音,伸手把脸上的假面具揭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和冉姒有着八分相似的脸。   “你怎么知道是我?”冉卿浅不服气地问。   她的易容术可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仅可以把面容改变得毫无破绽,就连被装扮者的行为举止和说话时语气用词,她也能学得跟真人一模一样。   “不是你的易容术不精湛,只是你在面对的人是我时,就放松了警惕。”   特别是在她说她坏话时,她就会忍不住反驳,并把一切不好的事情全部都推到奚清泽身上。自从冉姒还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   “而且你刚才给我把脉,我在下意识反抗的时候,摸到了你的脉搏。”   在学习医理的时候,冉姒给冉卿浅把过无数次脉,自然能一下子就分辨出她来了。   “你有把这件事告诉小墨吗?”冉卿浅白了她一眼,对冉姒表明了自己不屑的态度以后,就开始在殿中瞎转悠了,“啧啧……看看这些摆设,季倾染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冉姒在她背后翻了个白眼:“我又不能出去,这些东西再值钱也和我没什么关系。要不你帮我偷出去卖了换钱?我们四六分账。”   冉卿浅回过身来,轻敲了一下冉姒的额头,被她气笑了:“要不是知道小墨把你看得比他自己还重,我就要真的认为他虐待你了。这才来季国多久,就那么贪财。”   “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还真下得去手……”冉姒摸了摸额头,嘟囔道,“我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要是说了,他哪里还会离开北都?”   “你这样瞒着他,等他回来有你好受的。”   “娘,你有阿瑾的消息吗?”提到季倾墨,冉姒瞬间就没了笑意。   虽然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相信季倾染的话,可是内心深处却是有一丝丝动摇了。   冉卿浅也收了笑意,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接到秋忆的消息以后,我和你爹就兵分两路,我来找你,他去找小墨……”   也就是说季倾墨真的失踪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听说他失踪以后就立刻去打听了。可是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好像有人在阻止我们寻找他。”   冉姒沉思了一会儿后,便不打算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对冉卿浅莞尔一笑道:“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现在正是午时,宫中的妃子大多都在午休小憩,所以到园中散步的人并不多。   冉姒带着秋忆模样的冉卿浅在园子里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来北都之前就听说陈国的世子到北都来了,现在看来不假。”   冉姒顺着冉卿浅的目光看去。子车柔儿和子车晴儿在不远处赏花,她们很显然也看到了她,正朝她走过来。   “子车晴儿这种样子,竟也跟着来了?”当冉姒看到身怀六甲,挺着个大肚子的子车晴儿时不免惊讶。   看子车晴儿那个样子,再过不久就该临盆了,她竟然也跟着陈瑾来了北都。车马劳顿,对胎儿实在不利。   冉卿浅听了冉姒的话,只是轻哼了哼,没有说话。   冉姒加咳了几声,讪讪道:“我比她知晓轻重。”   “三姐姐。”子车晴儿温柔地笑笑,跟冉姒打招呼。   冉姒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比起子车晴儿的热情,子车柔儿看似没打算搭理冉姒。冉姒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   她和子车柔儿已经摊了牌。要不是顾及子车晴儿还在这里,看子车柔儿看她那个巴不得扒皮吃肉的样子,大概早就扑过来了。   “三姐姐,许久不见,晴儿有些话想单独和姐姐谈谈。”   冉姒淡笑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回答:“也好。”   子车晴儿带着冉姒拐到了另一个安静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才对自己的婢女道:“你先退下。”   冉姒笑了笑,对冉卿浅说:“秋忆,你先退下吧。前些日子我丢了东西,你拿着这块令牌帮我去找找。”   冉卿浅接过令牌,垂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是。”   等人都离开,只剩下她和子车晴儿,冉姒才淡淡开口:“说吧。”   ☆、晋江首发   “妹妹之前寄给姐姐的信,姐姐可有收到?”   子车晴儿数月前给冉姒写了信,希望冉姒能帮她劝劝陈瑾,不要对季国开战。可是她左等右等,直到陈瑾出兵的那天,都没有等来冉姒的回信。   她不相信,冉姒是这样绝情的人。也许只是她没有收到她的信呢?   “收到了。”   冉姒的坦诚,让子车晴儿没有办法再欺骗她自己。   她的笑带着苦涩:“那为什么……”   “陈瑾是你的夫婿,既然你都说服不了他,那又凭什么认为,我可以让他不出兵呢?”   “三姐姐,嫁给陈世子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求了父皇将我许配给他……”子车晴儿轻轻抚摸着日渐鼓起的小腹,“我知道他不爱我,娶我不过是因为父皇,因为我是父皇的女儿。我现在的这点幸福是偷来的,它什么时候会消失,我更是不清楚。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一点点的幸福留存得更久一些……”   冉姒对她的行为,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路是子车晴儿自己选的,是快乐或者是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旁人没有大肆评论的权力。   “三姐姐,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若不是季世子下聘的那天我也去了,也许就不会遇见他了。”子车晴儿的眼中闪烁着幸福,好似陷入了回忆。   子车晴儿鲜少出宫,从来只喜欢呆在自己的宫殿中,连其她公主嫔妃的住处都很少去。比起张扬跋扈的子车柔儿,子车晴儿给冉姒的印象一直是那样乖巧温柔。   所以当季倾墨告诉冉姒,子车晴儿主动请求子车恒权赐婚陈瑾的时候,她多少都还是有些惊讶的。久居深宫的子车晴儿,怎么会认识一个外臣?   “我记得那天五姐姐找了一个男子和一个孩子来诬蔑你,所有人不相信你,可是季世子却是完全信任你。也许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羡慕你嫉妒你吧。那天你的聘礼足足排了一条街望不到头,你未来的夫婿给了你全心全意的信任。只是比起季世子,更让我记忆深刻的却是夫君。”   冉姒不解。   那日陈瑾明着是想为她洗脱罪名,可实际上却是想坐实她和那个男子有染的罪名。无论他是什么理由,冉姒都不会原谅他对她做出那样的举动。   让她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子车晴儿能猜出那天那场戏是子车柔儿搞的鬼,那她仔细想想就会知道,那天陈瑾并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这样的陈瑾,子车晴儿是因为什么被他吸引呢?   子车晴儿温婉一笑,上前牵起冉姒的手说:“三姐姐,我知道世子他爱的是你。那天他不惜毁了你的清誉,无非就是想让季世子放弃你。只是他低估了季世子对你的情意……”   子车晴儿笑着摇摇头,似乎还带着替陈瑾感到惋惜的意思。   “我羡慕他有那种追求自己所爱的勇气,虽然他的这种方式给你带来了伤害。”子车晴儿走到湖边,看着平静的水面,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了,“可是让我真正义无反顾嫁给他的,是另外一件事。世子的双腿很久以前就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站得起来。这件事情,三姐姐应该比我要清楚……”   “是。他的情况,确实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所以现在陈瑾站起来了,而且还能带兵出征,着实让她吃惊。   “三姐姐,世子的双脚,是用他的命换的。”子车晴儿的语调缓慢下来,有着哀痛,“世子寻到了一个巫医,那个巫医给了他治疗脚伤的药,可是那个药根本不能完全治好他的脚。要想站起来,就必须一直服用……”   说到这里,子车晴儿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转过身来看着冉姒时,冉姒能看见她眼里蓄着的泪水。   子车晴儿是真的爱陈瑾的。   “那个药长期服用会使身体越来越差。”冉姒说。   现在她想明白了。陈瑾为了站起来,不惜服用了减寿的药物,而天山雪莲却能让他暂时延缓那个药那个药带来的病变。   “是。为了有资格能和季世子相比,他选择了站立,而放弃了生命。”   子车晴儿爱上陈瑾,竟然是因为她觉得陈瑾跟她是一类人。一往情深,却得不到回应。甘愿为了所爱的人,放弃自己的一切?   冉姒觉得这些实在是可笑:“你真的觉得陈瑾做这一切,包括他来攻打季国,和季倾染做交易,都不过是为了我?”   子车晴儿点点头。很显然,她就是这么想的。   冉姒因为他不能站立选择了季倾墨,所以陈瑾不惜用命去换一双腿。现在出兵季国,也不过是想从季倾墨手中把冉姒抢过来。   “三姐姐,只要你一句话,世子就会退兵了。两国百姓也不必受战乱之苦。”子车晴儿拉着冉姒的双手,几近恳求。   冉姒低头看了一眼她拉住自己的手,淡淡道:“你的意思是,如果陈瑾让我随他一同回陈国,要许我世子妃的位置,你也肯让?”   子车晴儿先是一怔,沉默了半晌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如果你能让他退兵,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陈瑾因为药物,身子本就日渐衰竭。这一出兵征战,只会让他更加吃不消。更何况季倾染又是什么样的人?和一个自己亲生父亲都能下毒手的人联手,无疑是与虎谋皮。   子车晴儿只想救她,别的什么,她都可以不顾。她只想让陈瑾活的好好的。即使他不爱她也好。   冉姒冷笑:“子车晴儿,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原来也不过和子车柔儿一样,是个疯子!”   “是,我是疯了,可是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子车晴儿情绪激动起来,抓着冉姒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指甲都抠到了她的肉里。   冉姒疼得蹙眉,挣开她的手,冷言:“你以为陈瑾仅仅只是为了我出兵季国的吗?两国交战,要损伤多少兵马?没有利益,没有一个统治者会轻易开战。”   这些年来,季国称霸一方太久,其他几个国家早就对季国有了戒备之心。只是季国太过强大,谁都不愿意主动招惹,就怕牺牲自己,成全了别人。   根据玄阁这些年来的密报,陈国早些年就已经开始训兵买马了。季国和陈国相邻,季国越强大,就意味着陈国会被不断压制。   这次陈瑾和季倾染说,为了她才出兵季国不过是个幌子,既骗了季倾染,也骗了天下人。季国内战,最后得利最大的,还是最先踏入季国的陈国。   “三姐姐……”   “不用再说了。我不会答应你的。如果有朝一日季倾墨战死沙场,季国灭国,那我唯一会做的,就是走到季国的城墙上,用我的血祭奠那些因为保家卫国死去的战士。”   冉姒不想再和她多说,转身就走。   “三姐姐……”子车晴儿还想再追,跑了两步肚子却开始隐隐作痛。   冉姒察觉到子车晴儿的异样,不住地停了脚步回头。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箭羽插|进了身旁的土中。   “世子妃!”子车晴儿的贴身丫鬟红儿赶紧从远处跑了过来,护住子车晴儿。   第一支箭出现后,更多的箭飞射而来。因为冉姒和子车晴儿站得近,根本分不清这些箭雨的目标是谁。   冉姒和子车晴儿都不会武,只能勉强地闪躲。冉姒还算敏捷,可身怀六甲的子车晴儿行动却十分迟缓。又时那箭就是擦身而过的。   “世子妃!”   又一支箭飞过来,红儿根本没办法让子车晴儿顺利避过。来不及细想,伸手就把冉姒抓了过来,挡在子车晴儿身前。   冉姒看着那箭直冲自己飞来,又被红儿死死抓着。求生的意识之下,冉姒反拽着红儿,用力地让自己往旁边倒。   “世子妃!”   栽倒在地,顺利避过一箭的冉姒向子车晴儿看去。   虽然子车晴儿也摔了一跤,但庆幸有红儿护着,虽然有些损伤,却没有很严重。   冉姒松了口气。子车晴儿的孩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小腹剧烈地疼痛起来,恐惧感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意识也渐渐弱了。   迷糊间,她好像看见一个人朝她冲了过来,脸上是害怕的神情。   然后,耳边开始嘈杂起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晋江首发   冉姒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秋忆外表的冉卿浅站在一旁守着,脸上没有太多的担忧。   女御医为冉姒把完脉后出了内室,向等在外边的季倾染恭敬禀告道:“世子妃只是动了胎气,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前三个月胎儿容易不稳,臣一会儿给世子妃开些安胎滋补的药物,按时服用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季倾染惊讶,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冉姒怀孕了?!   陈瑾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却没有说话。   也许是被季倾染阴沉的表情所吓到,女御医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是……世子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她怀孕了……”季倾染喃喃。   难怪从他把她软禁在宫中开始,她就从来不反抗。明明冉姒有那个本事可以逃脱,可她一直都不作为。   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原本还以为冉姒有什么后招,一直防着。没想到冉姒不走、不正面和他对抗,只不过是因为怀了季倾墨的孩子。   “连老天都在帮我。”季倾染阴沉一笑。   这样一来,季倾墨的女人和孩子就都在他的手上了。不知道他那个亲爱的弟弟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陈瑾听了女御医的话,心里五味杂陈,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他又晚了一步,是吗?   “世子不要太过担心了,三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女御医已经说了没什么大碍,养一阵子就好了。”子车晴儿柔声道。   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大度多么贤良,内心深处还是苦涩的。   刚才她们遇袭时,陈瑾出现把她们救下。可是那个时候,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冉姒。冉姒晕倒在地,他的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紧张。   他是她的丈夫,可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她。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抱着冉姒急匆匆去找御医的时候,她子车晴儿也动了胎气。   可那又如何呢?无论哪里的痛,都比不上她心口的痛。   子车晴儿一出声,陈瑾就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冷了下来。   “那个贱婢呢?”   “世……世子……”红儿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   子车晴儿一怔,随即求情道:“世子,臣妾没什么大碍,请不要责罚红儿了。”   陈瑾斜了一眼子车晴儿,冷冷一笑,然后一脚把跪在地上的红儿踹倒在地,怒道:“你竟然敢拿安平去挡箭!”   要不是冉姒自己摔在地上,只怕现在就不是昏迷那么简单了。他无法想象,如果那只箭插|进冉姒胸口会是什么后果。   红儿被陈瑾踹倒在地,脑子都是空白的,只有胸口隐隐作痛。   她万万没有想到,陈瑾如此生气,不是因为她保护子车晴儿不周,而是拉了冉姒替子车晴儿挡箭!   子车晴儿先是吃惊,而后黯然。她以为陈瑾责备红儿是因为她,到头来却还是因为冉姒。   这样的结局她早该想到了不是吗?竟然还存着希望。   子车晴儿苦笑:“世子要为三姐姐而杀了臣妾的贴身侍女吗?”   陈瑾原本怒火中烧,听见子车晴儿的话中带着不满和责备时,更是想连同她一起罚。可是看到她哀嘁的眼神时,他又有了不忍。他欠了子车晴儿,却无法偿还她。   陈瑾渐渐冷静下来,只是语气还是冰冷如霜:“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生死由命。”   子车晴儿苦涩:“谢世子开恩。”   她不敢再期望更高了。他肯为了她让步,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惊喜。   “谢世子开恩……谢世子妃……”红儿不该再多言,只是一味地磕头谢恩。   “陈世子若是想教训下人,还请移步殿下。我们家世子妃还在病中,要是谁在这里磕头,让这殿里染了血冲着了,这可如何是好?”冉卿浅撩了帘子出来,对着外殿的一干人等冷冷说道。   虽说冉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可她绝对不能容忍红儿拿冉姒来当挡箭牌。如果不是陈瑾惩处了这个丫鬟,她就要私下把她解决了。   陈瑾冷着眼看了一眼红儿,甩袖出去了。子车晴儿和红儿也跟着离开了。   “齐王殿下还有什么事?”   季倾染看着冉卿浅,哈哈一笑,也离开了。   冉姒厉害,她的丫鬟也是随了主子的。   冉卿浅回到内室时,冉姒已经醒了,倚靠在床头,朝她微微笑着。   冉卿浅看见她这样,也没有多说什么,轻叹了口气,给她倒了杯水。   “娘可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冉姒喝了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才开口道。   冉卿浅接过她手里的空杯,把它放回了桌上,才回到她的床前,神情有些凝重道:“陈瑾把它收得太严实了,我还没有找到。一听到你出事以后,我就赶忙回来了。”   “让您担心了。”   “我才不担心你。”冉卿浅哼哼,“如果你这样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没用的闺女,不要也罢。至于小墨,你放心,我和你父亲会劝他另娶的。”   冉姒轻笑,没有反驳她的话。   “刘夫人派了人刺杀你,现在已经被季倾染拿下了。”   刘夫人因为刘娇和刘盈,早就对冉姒心生不满了,只是苦于冉姒一直呆在世子府中,她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现在冉姒住在这宫中,倒是比世子府容易下手些。   本来以为就算出了事,季倾染也会看在联盟和刘盈的面子上放过她。可刘夫人没有想到,她派人刺杀冉姒,差点就毁了季倾染设下的局,季倾染如何能饶了她?查清楚事情真相后,立刻就派人到刘府抓了她入狱,不日就要问斩了。   冉姒笑了笑,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刘家如何了,而是:“可有阿瑾的消息了?”   “还没有。”冉卿浅摇摇头。   “嗯……”冉姒心里有些难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对冉卿浅淡淡笑道,“娘还是去药房吧,他们熬的药我不放心。”   “那我先去给你熬药。”冉卿浅知道冉姒心情不好,便随了她的心,让她一个人呆着。   “莫书,你也不必自责。若不是当时你用石子打到我的脚,恐怕我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房里只有冉姒一个人,可她知道莫书就在附近。   那时情况太过突然,莫书能以别的方式救下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季倾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已经死了,而且死不见尸。比起这一种,冉姒更愿意相信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季倾墨故意藏起来了。   只希望再过不久,一切都能好起来……      ☆、晋江首发   日子飞速流逝,转眼又是新的一年了。   今天季倾染设了年宴。除了季国的皇室和大臣外,陈瑾和子车晴儿也在其列。   说来陈瑾在季国也呆了小半年,可是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子车晴儿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满月的时候冉姒去看过他,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爱哭闹,安安静静的,十分惹人疼。   季玖靠药吊着气,还在床上躺着没有醒来。   边境季陈两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习羽阳和于秦坚守化城,陈军几个月都没能再近一步。   只是,季倾墨依旧音信全无。   “这半年来,朝廷几乎已经被季倾染所掌控,就连陈国的世子在这种紧要关头频频进出宫门,也没有人敢说半句不是。”冉卿浅说。   “阿瑾音讯全无,我又被软禁,反对季倾染的老臣被他不断打压,现在他们大多数已经告病在家,不愿再理朝政了。”冉姒抚摸着隆起的小腹,眼中带着坚毅,“不管他下一步想对付谁,我绝对不会让他动我肚子里的孩子!”   “不知道今天的年宴,季倾染一定要你出席是何居心。”   冉姒的身子越发重了,近来冉卿浅已经接过了她手头上关于妙手阁的事务。季倾染也很少态度强硬的让她出席什么场合,这次却一反常态,让冉卿浅不禁担心起来。   “季倾染要的不过是那个位置,他是个聪明人,现在不会对我如何的。”冉姒拍拍冉卿浅的手,让她放心。   和以往的宴席一样,众人纷纷入席后歌舞就开始了。季玖不在,满堂都是季倾染的人,恭维的对象也就从由季玖变成了季倾染。   冉姒坐在皇后下首,冷眼看着这一场戏。   “弟妹怎么不吃?难道是不合胃口?”显然季倾染是不会轻易让冉姒安安静静坐在下面的,“来人,给世子妃换过一桌菜。”   季倾染一声令下,冉姒面前的一桌子菜就被宫女们迅速换了下去,重新端了一桌新的菜上来。   “这次换的菜色,弟妹可喜欢?”   “喜欢。”冉姒淡淡应了。   她知道,只要她对这些菜表达出一点不满,季倾染就一定会让人换到她满意为止。   如此一来,这满宫殿的人一定会对她不满。她现在只不过是和有名无权的世子妃,这些人又都是季倾染的人,要是他们抓住了这一点找麻烦,那她可就真的得花好大一番功夫了。   “喜欢就好。弟妹怀着的可是我季国世子的骨肉,未来的继承人,可要好生照料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本王可担待不起了。”   冉姒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今天过年,各位可要多吃一些,不醉不归!”季倾染举杯。   “多谢齐王!”大殿中的一溜大臣都纷纷起身回敬。   冉卿浅趁给冉姒布菜的间隙,低声对她说:“肖后还坐在上面,这话怎么也轮不到季倾染说。”   冉姒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讽笑:“他现在就只差一个名正言顺上位的理由罢了。”   “报——”   歌舞正乐,一名负责情报的侍卫闯了进来,打破了这个歌舞升平的景象。   “前方有新的奏报。”   季倾染听了,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冉姒,然后才严肃道:“报。”   “禀王后齐王,经过几个月的找寻,我们终于找到了世子的下落。”   “快说!在哪?”季倾染拍案而起,激动地从位置上走了出来,担心焦急地问,“世子可还好?”   “禀齐王,我们是在两军交战的悬崖下找到世子的……”侍卫说了一半就支支吾吾起来,还偷偷地往冉姒坐的方向看去,“世子他……”   “快说!”季倾染大声吼道。   “这……”侍卫又瞧了冉姒一眼。   饶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更何况是冉姒。   从这个侍卫进到大殿中,说起季倾墨开始,她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不仅仅是他们,她也失去季倾墨的消息很久了。   起初她还传信给习羽阳和于秦,问他们季倾墨是不是真的失踪了,让他们一有消息就告诉她。可是到了最后,习羽阳也没有给她传来任何让人欢喜的消息。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冉姒也变得焦急起来。甚至有时候她都会开始怀疑,这也许不是季倾墨的计划,他是真的失踪了,连尸骨都没能找到。   冉卿浅发现了她细微的颤抖,不禁忧心忡忡。   季倾染在这种时候,当着冉姒和所有大臣的面,让这名侍卫禀告这件事情,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季倾染一定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侍卫所要说的消息,这个时候让他上来,不过是想让在场的人再听一次罢了。   “齐王,王后,世子妃……”侍卫战战兢兢,吞吞吐吐了许久才终于说道,“世子他……去了……我们和习将军找了好几个月,才终于在悬崖底下发现了世子的尸骨……”   冉姒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脑子开始“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死死攥着冉卿浅的手才不至于倒下去。   她听见自己用平稳的声线问道:“尸骨呢?”   “世子的尸首在崖下太久,被崖下林中的走兽……习将军已经为世子收敛了尸骨,正在回京的路上……”   “弟妹可要回宫休息?”季倾染仿佛关心地问道。   冉姒抬头死死盯着季倾染许久,才怨恨地甩袖离去。   “今日的宴席就到这吧,众爱卿请先行离去。”肖后下令。   等到一干人等都离开后,肖后才半信半疑问季倾染:“那个小孽种,是不是真的死了?”   “母后觉得呢?”季倾染反问。   “死干净了才好。”   年轻的时候,她跟季倾墨的生母苏贵妃斗,好不容易把苏贵妃整死,后宫再没有人可以和她相抗衡,季玖却又把世子之位给了什么都不懂的季倾墨!   季倾墨无心于朝廷,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总有一天她能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让她的儿子季倾染坐上那个位置。   可谁知季玖当年和刘娇联手,差点把冉姒弄死。也许是受到了刺激,季倾墨竟然一改往日的态度,认认真真做起了世子。不仅如此,短短三年,就几乎将整个季国的政权牢牢抓在手中。   现在他死了,即使冉姒手里拿着季玖的遗诏,生下的是个公子也无济于事了。   一个别国来的弱女子和一个小毛头,哪里有什么能力和她和季倾染抗衡?   “这个母后尽管放心就是。”季倾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季倾墨失踪数月,这段时间里他不断派人搜查,直到半个月前才找到了他的尸骨。为防中计,他还特意让人仔细辨认过。而且据他安插在军中的眼线回报,就连季倾墨的心腹习羽阳和于秦,都已经认定那具尸骨就是季倾墨无疑。   得知这些日子以来,他都隐忍密而不发,为的就是今天。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季倾墨已经死了,至于季玖,也不会活太久了。他季倾染才是季国未来的君主!   宫宴散后,陈瑾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到了冉姒的寝宫中。   “安平,跟我回陈国。”   “你什么意思?”冉姒冷冷问道。   “季倾墨已经死了,为了王位,季倾染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有季王的诏书,怀的又是季倾墨的孩子,季倾染为了绝了这些后患,一定会对你出手。”陈瑾解释。   “所以呢?让我跟你回陈国,季倾染就能放了我吗?”冉姒看着他,嘴边露出一丝嘲讽。   “我这次和季倾染联手,无非就是为了你。季倾染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自然会遵守约定,让我把你带走。”   “陈瑾,你也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季倾墨的孩子?”   陈瑾尽力不去在意冉姒眼里的讽意,温润一笑:“我可以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把他抚养长大,给他和我亲生孩子般同等的待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只要我要的,你都能给我?”冉姒淡淡一笑,缓步走到陈瑾身边,轻语呢喃,“那么世子妃和世子的位置呢?你也会让子车晴儿让出来,给我和我的孩子?”   陈瑾听了怔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冉姒许久才开口道:“除了这个我不能给你,其他的你要什么都可以。晴儿随我吃了太多的苦,我能给她的,就只有世子妃的位置。”   “你走吧。”清冽平淡的声调听不出喜乐,“不要再说你派兵攻打季国,和季倾染勾结全都是为了我。到了今日,你还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难道不仅仅是你出兵的一个幌子吗?你的目的是季国的土地和城池 ,不然你和季倾染的盟约里,割地的条款是我瞎了吗!”   一份写满字迹的纸张甩到了陈瑾身上,又被摔倒了地上。陈瑾弯腰把它捡起来,里面是他和季倾染所签下的约定,末尾处还盖着他和季倾染的印章。   “安平……”   “滚!”   “我……”   “秋忆送陈世子出去!”   “陈世子请。”   陈瑾被冉卿浅赶出了寝宫。当冉卿浅回来时,冉姒已经瘫坐在凳子上,皱眉捂着肚子,十分难受的模样。   冉卿浅赶紧上前给她把了脉,发现冉姒的脉象非常的不平稳:“四儿,平静一下心绪。”   这短短的一些时间,冉姒就经历了大悲大怒,让她动了胎气,脉象不稳,如果不及时调整,很有可能会早产。   “娘……”冉姒终是忍不住,抱着冉卿浅哭了起来。   这几个月里她也在暗暗努力,私下为季倾墨打理着北都的一切。为他安抚站在他们这边的老臣,和季倾染暗中较量,查探着他的消息……   她做这一切,不过是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不管等多长时间,有一天他也会回来找她。可是现在,她做的这一切好像都没有用了。   冉姒觉得自己累了。   她带着恨等了他四年,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随他到了季国,带着信任等他回来。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他死去的消息。   季倾墨,你这个骗子!   冉卿浅抱着冉姒,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张了数次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那句话最终还是被她咽回了肚子里,化成了一声长叹。   冉姒在冉卿浅怀里狠狠地发泄了一通后,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哭够了?”冉卿浅笑问。   冉姒点点头。   “你怎么会是我女儿?那么脆弱。”冉卿浅伸手捏了捏冉姒的小鼻子,嗔道,“四儿,你要相信小墨才是。”   闻言,冉姒不由得一激灵,犹豫道:“娘,你是说……”   “小心!”   冉姒话还没说完,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莫书现身一喝,一只利箭被打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寝宫的门被推开,涌入了四五个蒙面的黑衣人,拿着刀齐齐向冉姒刺去。   莫书是季倾墨的贴身护卫,身手自然了得。冉姒和冉卿浅被他护在身后,并没有让杀手得逞。   随着一个个的杀手倒下,殿中充斥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冉姒虽然被莫书保护得很好,却经不住这样大的折腾。等到莫书把黑衣人全部解决掉之后,冉姒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快!去叫御医和产婆,四儿怕是要生了……”      ☆、晋江首发   暖城的冉府中,冉姒支着小脑袋听奚宝儿讲着话。   “所以二姐的意思是,娘亲把我卖了,跟人家换了这块玉佩?”冉姒捣鼓着手里的玉佩,语气甚是不满。   玉佩是用整块上好的和田玉雕刻而成。看得出刻玉的是个刀工精湛的老师傅了,每一刀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没有几十年的功力很难达到这种效果。   冉姒打量了好一会,发现这玉上刻的,竟是由“瑾”字变形而来的盘龙。   “娘亲把我卖给了哪个国家的王室吗?”   龙是皇族中特有的象征,冉姒是武元的皇族,冉卿浅总不能糊涂到把她许配给她的表哥们,那剩下的就只能是武元的附属国王室了。   奚宝儿气恼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别总是卖啊卖的,娘只是把你许配出去了而已。”   “我都没同意……”冉姒不服气地嘟囔。   “不需要你同意。”奚宝儿说,“娘给你订的未婚夫是季国的世子。他的生母是娘亲的挚友,她还抱过你呢。你那时躺人家怀里舒服得很,睡得可香了。”   冉姒郁闷。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她“卖给”她儿子啊,谁知道那家伙长了个什么怪模样?   “小的时候我见过苏阿姨一面,是个大美人儿,而且我听说季王也长得不错,那小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奚宝儿一眼看穿了冉姒的小心思。   “二姐,北都离暖城有多远?”   “暖城在南,北都偏北。”奚宝儿说完才反应过来,唬了脸,“你可不要想着乱跑,明年我们就要回京都了。而且你的身子骨不合适呆在北都那种寒冷的地方。”   “知道知道。”冉姒这样应着,心里却有了别的盘算。   果然,第二天冉府就人仰马翻了,他们的冉二小姐已经不知所踪了。   “小姐,你等等我啊!”冉舞在后边狂抽马鞭,却怎么也追不上前面的冉姒。   “不走快一点的话,二姐就要追来了。”冉姒在前面嘻嘻笑着,“我们分开走,你太慢了。我在北都等你!”   还没等冉舞答应,冉姒就骑着马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冉舞没法子,只能继续在后面拼命赶路。   她骑的马是普通的马,而冉姒的却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当然比她慢了。   正郁闷着,冉舞忽的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让她更加郁闷起来。钱袋子都在她这里,小姐到了北都没钱可怎么吃饭住宿呀?   “驾!”   冉舞后悔了。就不应该答应冉姒陪她偷跑出来,要是这个小祖宗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奚宝儿给冉姒的千里良驹可不是吹出来的,日夜兼程,不出三日冉姒就已经到北都了。   因为身无分文,带出来的干粮又吃完了,冉姒没办法,只好忍痛把她的马给卖了,换了点钱,找了间客栈落脚。   在北都闲逛了两天,冉姒无意间听到了一些消息,是关于她那个未婚夫婿的。   听这里的百姓议论,季世子好像有龙阳龙阳之癖,相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属下于秦。   听到这个冉姒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要是她这夫婿要是真的喜欢他的相好,不待见她,那她也不妨做个人情,取消他们两个人的婚约成人之美。   奶娘同她说过,成人之美也是一种美德。   在这之前她成全过张伯家的小猫和一只小田鼠,把吴婶家的小狗和一只流浪狗配了一对。现在要是成全了季世子和于秦,那她是不是就功德圆满了?   可是在这之后,她又听到了一个让她气愤的消息。季倾墨要娶刘家的女儿为妻了!   对于他不顾他们的婚约另娶她人,冉姒也没有多大意见。毕竟他们连面都没见过,抛弃她这个远在他乡的未婚妻子也没什么。   可是问题是,他既然好男色,为什么还要娶人家好人家的姑娘为妻呢?这不是糟蹋人家姑娘吗?听说刘家的那个姑娘,因为这件事差点就上吊自杀了呢。   冉姒愤怒了,她决定去教训季世子一番。   冉姒姑娘虽然没有太多江湖阅历,但论起小聪明还是很多的。   她先把自己卖身进了刘府伺候了刘夫人一小段日子。在这一小段日子里,她又打听到了刘娇打算往轿子里塞个丫鬟,替自己出嫁的事情,于是就自告奋勇了。   等到了出嫁那一天,冉姒就被刘家人盖上了红盖头,塞进了大红花大红花轿里,跟着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进了世子府,和她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拜了堂。   只有冉姒一个人在喜房里了。等到外头彻底没了动静,冉姒才掀了盖头,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季国的世子新婚之日,新娘不翼而飞,是会被全国上下的老百姓笑话的吧?   对于初出茅庐的冉姒来说,让季倾墨丢脸,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狠的惩罚了。   “我应该留点什么才行,不然这家伙不见了新娘子,到刘家去闹可怎么办?”毕竟这几天刘家人对她还是不错的,给她准时发了工资。   走到门口的冉姒又折返了回来,找了纸笔开始写留言和休书。   写完这两样东西,冉姒就把外面的大红衣服脱了,换上了自己之前偷偷藏好的便装,偷偷摸摸地出了门,准备离开世子府。   可千算万算,冉姒计划好了全部的事情,却唯独算漏了自己是个路痴。   世子府实在太大了,对于冉姒来说哪里都长得差不多,实在很难辩别。她又不敢问别人,怕被人发现了给抓回去。就只好凭感觉在府中兜兜转转,结果天黑了也没转出去。   天还亮着的时候冉姒就不认识路,这天一黑下来,她就更出不去了。   “唔……”冉姒正发愁,就被一个人捂着嘴巴,拖到了假山后边去了。   冉姒被他捂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睁着眼睛看他,明亮的眸子眨啊眨的,在黑夜中特别显眼。   “咳咳……”抓了冉姒的人似乎是个男子,力气很大。却又好像受了伤,时不时克制不住地咳嗽。   冉姒又“呜呜”了几声,眼睛眨得更加频繁,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不要叫,否则……”那个人做了个威胁的姿势,要说的话不言而喻。   冉姒乖顺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那人才放开了手。   没被捂住的口鼻的冉姒,心满意足地狠狠吸了几口气后才有心思理会把她拖进来的这个人。   “你受伤了?”冉姒小声问道。   从恢复感官开始,她就闻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   男子显然没想到冉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不由得愣了愣,却没有答话。   “是谁伤了你?”冉姒又问。   “嘘……”男子示意冉姒安静。   就在这时,一队人从他们附近过去了,好像在找什么人。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开始找她了?   好像也不对,她失踪了对于世子府来说可是丑闻,季世子才不可能这样大张旗鼓地找她呢。   “他们在找你。”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冉姒已经能猜测到,那些人就是找她眼前这个人的。   “他们为什么找你?”冉姒问完,还没等人家回答,就自己自问自答起来,“你是不是这府里主人的男宠?”   虽然这里光线不足,根本看不清楚东西,但就着月光,冉姒还是能看到男子大致姣好的轮廓线。   假山里太暗了,以至于冉姒根本看不到她说出那句话时,站在她对面的季倾墨,因为被她的脑洞震惊到的,不断抽搐的嘴角。   “咦……我还以为他只是喜欢于秦罢了,没想到还圈养了其他男子供自己享乐。”冉姒的话里,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季倾墨就这样站在她对面,听完了她十分嫌弃他的话语。   今天季倾墨招待完宾客,准备回房去看看,他母妃为他订下婚约的女子是什么模样时,就听到了下人来报说人不见了。   他回到房中一看,果然只剩下一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喜服,还有一张留言条,和一封休书。   是的,他堂堂一国世子,竟然被刚拜过堂的新婚妻子休了。理由还特别简单粗暴,他喜欢男子,她要给他这个自由。   看到这封休书的时候,季倾墨真是哭笑不得。他当初为了不娶刘娇而自己捏造出来的谎言,竟然有朝一日让自己成了武元王朝史上的第一个弃夫。   他第一眼看见冉姒时,就知道是她了。财不外露,而这个丫头却把那块他母妃用来订亲的玉佩直接挂在了脖子上,露出来了也不知道。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她了。只是觉得她的举动非常奇怪,在府中瞎转悠了几圈都没有出去。直到后来看见她郁闷的样子,季倾墨才醒悟过来,这个丫头八成是迷路了。   本来还想逗逗她,没想到肖后却在这个时候下手了。他没有防备,在抵挡的过程中被刺伤了,逃走的时候恰巧又遇到了冉姒。   “要不我救你出去吧?他居然把你打成这样。”很显然,冉姒把季倾墨归为因为不服从,被季倾墨虐待的男宠了。   季倾墨忍住笑,点点头,低声说:“好。”   “但是你要带我走出这府邸才可以,我好像迷路了……”      ☆、晋江首发   冉姒在季倾墨的指路下,顺利地出了世子府。   出了世子府以后,冉姒用随身携带着的金疮药给季倾墨治了伤,还给他包扎好了伤口。   本来以为,从此以后可以各走各的路了,冉姒没想到竟然被这个男宠给缠上了。   冉姒把金疮药给了他,把在刘府挣来的银子给了他,苦口婆心地劝他,可是还是没能把他劝走。   “阿瑾,我真的没东西可以给你了。”季倾墨告诉冉姒他叫“阿瑾”,冉姒也就这样叫他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真的不需要你报恩。”   冉姒看着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季倾墨,欲哭无泪。   又见季倾墨盯着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冉姒摇了摇头:“这个可不能给你。虽然我把那个人给休了,但我也不能把这东西随便丢弃了。”   这个玉佩虽然是她和季国世子互为婚约的信物,却也是长辈给她的礼物。她虽然把人给休了,却不能把玉佩也丢了,对长辈不敬。   “好吧,那你跟着我吧。等你伤养好了之后,就可别再跟着我了。”冉姒妥协。   “嗯……”季倾墨应了,微微一笑。   即使冉姒看惯了子车孝人和家中两个兄长的美貌,也没有经受住季世子这倾国倾城的一笑。很快就被迷了眼,不再计较他缠着自己的事情了。   城里的客栈冉姒不敢再住了,她怕季倾墨发现自己跑了,又看到她写给他的休书以后,小心眼儿地去找刘家麻烦,然后刘家又去找她的麻烦。那她要是还住在城里,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于是,她带着季倾墨住在了郊外的小村庄里。   冉姒给冉舞留了信号,只要她看到了,就总能找到她的。   在等冉舞来找她的日子里,冉姒过得还算悠闲自在。无意中捡到的这个家伙,除了黏人了一些,好像还挺能干的。   冉姒绣了一些帕子,让季倾墨不远处的小城镇去卖。因为会武功,一天就能走一个来回,所以每天都能换回一些吃食。   “阿四,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要是你不要我,我就会饿死在街头的……”   伤好了以后还继续装伤,被冉姒发现之后的季世子开始无赖装可怜。涉世未深的冉二小姐很不幸地动了恻隐之心,一个冲动又让他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恻隐之心是动不得的。因为在冉姒动了恻隐之心把季倾墨留下来之后,不知不觉中就被他蒙了进去,糊里糊涂地和人家在这个小村庄里拜了堂,一下子成了别人家的妻子。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四救了我的命,让我不再受到季世子的折磨,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然后,就再也不知道,到底是季世子以身相许,还是冉二小姐被以身相许了。   在小村庄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有着不一样的快乐。   冉舞找到住在小村子里的冉姒时,季倾墨已经成功地让自己弃夫再婚了。   然而随着冉舞的到来,不久之后另一批人也出现了。   对于曾经被自己错认为是男宠的阿瑾是季国世子的事情,冉姒没有过多的惊讶之情。收拾收拾包裹,就跟着季倾墨回了世子府。   回到世子府之后,冉姒觉得阿瑾还是阿瑾,却也不是那个阿瑾了。   季倾墨时常会被季王宣召到宫中,一呆就是一天。每次从宫里回来,看到冉姒的时候总会带着一些无奈,却又十分坚定。   冉姒自从以世子妃的身份住进了世子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甚至连院子的大门都很少走出去。   虽然季倾墨没有告诉她,可是冉姒却能感觉到,季倾墨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特别是他经常进宫见的那位。   冉姒自小被养在了暖城,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她很清楚,一个王位继承人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对于季王来说,她不过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占了宝贵的世子妃的位置,成为了季倾墨的绊脚石。   可冉姒一点也不想去理会季王。她的阿瑾说,不管她是谁,他都要她。那她又何必理会旁人怎么想?   “小姐,你真的不跟大小姐联系吗?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暖城那边怕是都变天了。”冉舞说。   冉姒脱了鞋子在大理石地面上跳格子,完全不顾脚踩在石上的冰冷:“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大哥了,他会替我转告二姐的。”   她才不要直接告诉奚宝儿,让华尧帮她转告二姐,那样的话即使二姐发飙了,大哥也能及时劝阻二姐。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不怕被二姐教训了。因为大哥会帮着她呀。   “阿四!”快跳到终点的时候,冉姒就被人一把捞了起来。接着,映入眼帘是季倾墨生气的俊脸。   他才出去这么一小会儿,他的小妻子就闲不住了,竟然不顾自己的身子,大冬天的光着脚丫子在地面上乱蹦。   冉姒“咯咯”笑起来,伸手搂了他的脖子:“我错了。”   “下次再这样,我可要打你脚丫子了。”季倾墨把冉姒放在暖坑上,用手帮她捂着冰冷的脚。   “嗯。”冉姒看着他笑。   她就这么先应着,反正再被他抓到也不过是一顿说教,他才不舍得打她呢。   季倾墨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冉姒肯定又是认错态度良好,但绝对死性不改。   加上这一次,他已经遇到过十次不止了,可没有哪一次她是不再犯的。   那个计划还得加紧实施才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奚宝儿好像没有抓她回去的意思,冉姒也就把十五岁要回京都举行笈笄礼的事情给抛诸脑后了。   冉姒以为,她会这样和季倾墨厮守一生,和他一起慢慢老去。   可是,天总是不从人愿。   “小姐,我听说季王要姑爷娶刘家小姐刘娇为妻,把你降为妾室。”冉舞出门时听说了这件事,连东西都来不及买,就匆匆回府了。   “他不会答应的。刘娇也不会答应的。”冉姒对冉舞笑笑,继续作画。   “姑爷是不会答应,可刘娇可是上赶着嫁到咱们世子府呢!”冉舞见冉姒不重视,不禁着急起来。   冉姒闻言停了笔:“怎么可能?当初刘娇可是死活不肯嫁给阿瑾,才让我顶替她上了花轿。”   “以前百姓都说姑爷是断袖,刘家小姐自然宁死也不肯嫁过来了。可自从小姐和姑爷成了亲,姑爷又疼你,断袖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姑爷不是断袖,又是世子,对你又温柔体贴,当然是个姑娘都想入这世子府的大门了。”   “阿瑾不松口,她们谁也进不来。”冉姒看着冉舞替自己着急,心中一暖,“你放心吧,季王拿阿瑾没辙的。自从我进了这世子府,季王可没少诏他去宫里,要是阿瑾同意把我休了,他哪里还用三天两头就得往宫里跑呢?”   “可我就怕姑爷不同意,季王和刘家那位小姐急了,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冉姒听后沉吟了一会,提笔写了一张纸条:“把这个传给大哥,就当以防万一吧。”   冉舞点点头,接过纸条。   这两天陇城突然涌入了大量灾民,使得城里的秩序难以管理,甚至还频频发生暴动。   季王派了季倾墨连夜赶往陇城赈灾,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以平息□□。   季倾墨走的第二日,冉姒在屋中午睡,冉舞在一旁守着。   突然屋外就响起了丢搭柴火的声响,紧接着落锁声和钉木板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冉舞察觉不对劲,快速地跑到了门口,想打开门却发现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再去开窗,窗户也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你们在干什么!”冉姒也下了床,拍打着房门。   泼水声让冉姒和冉舞心中一颤。   “世子妃,别怨我们这些下人,都是因为你挡了世子的路,世子才要用这种方式除掉你……”一名男子在屋外高声说话,“给我点火!世子妃,要恨就恨世子吧!哈哈哈哈……”   “不!阿瑾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冉姒用力拍打着房门,却再也没有人回应她了。   外面的火势很快就长了起来,浓烟开始渗进了屋子里,火苗也不断从缝隙中挤进来。   冉姒和冉舞用力踹打着门窗,却始终打不开。   “没事的小姐,不会有事的……”冉舞抱着冉姒,一边安慰她,一边替她挡着落下来的滚烫的重物,“姑爷会来救你的……”   “五儿……五儿……五儿——”   冉姒凄厉的喊声,伴随着火烧毁物品的“噼啪”声响彻了整个世子府,却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最后最后   殿中的宫女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干净的热水进去,又端出一盆盆血水。   折腾了一夜,冉姒已经非常疲惫了,原先疼的时候还能喊上几声,现在却已经没有了那个力气。   季倾染、陈瑾站在殿外等着,却迟迟不见喜报传来。正焦急时,寝宫的门被人推开,只见其中一个负责接生的女御医急急走了出来。   女御医跪倒在季倾染面前,垂首哀痛道:“齐王殿下,世子妃难产……怕是要不行了……”   “都是废物!”季倾染怒极大吼。   从见面开始,那个女人就对他不屑一顾。她还没有亲眼看他登上王位,还没有对他俯首,怎么可以就那样轻易的死去!想跟季倾墨一起死,哪有那么容易?   “去把国库里的那只万年参拿过来!”季倾染吩咐身边的太监。   寝宫内,冉姒躺在床上已经使不上力气了,连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   “娘……替我保住孩子……”冉姒所剩无几的力气,抓着冉卿浅的手祈求。   冉姒的医术有一部分是冉卿浅所授,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必须做出取舍。   “四儿!你先别急,休息一下,我们再继续……”冉卿浅伸手为冉姒拨了拨额上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温声劝道。   她自然知道冉姒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想让她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可是这样做的风险非常大,孩子绝对可以保住,大人能不能活下来却是个未知数。   冉姒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她?   虽然冉卿浅一直视华尧、柳忠和奚宝儿为自出,可冉姒终究是不同的,她是她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让她如何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四儿,你听娘说……”见冉姒求生的意志已经很薄弱了,冉卿浅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握着她的手说,“小墨他没有死,他很快就会回来了。要是他知道你瞒着他怀孕的事情,又擅自做主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个孩子,他不会原谅你的!你要等他回来……”   冉卿浅没想到,这番话不仅没有让冉姒坚持,精神反而更加松懈。   冉姒朝冉卿浅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声音虚弱:“娘,宝宝出生以后,把他交给阿瑾……告诉他,我这次等不到他了……”   上一次,她等了他四年。这一次,却没有机会再等他回家了。   在怀孕之前,所有人都说她身子极阴极寒,很难有孩子。可是上天眷顾,给了她这个惊喜。   在怀孕之初,冉姒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特别是季倾墨。她害怕他会因为她身子不好的缘故,抛弃这个小生命,所以一直瞒着。后面更是因为怕季倾墨耽误出征,到他离开也没有告诉他。   她也想等季倾墨回来,然后亲口告诉他,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有多想念他。可是好像已经不可能了。为了这个孩子她已经牺牲了太多,她不可能放得下他。   “四儿,我不会答应你的!”冉卿浅硬了态度。   “娘……”   “你给我闭嘴!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儿,除了这个以外,你肚子里的那个,还有季倾墨我都不会在乎。你要是死了,我就让他们下去陪你。”冉卿浅冷冷说道。   冉姒听了,抓着冉卿浅的手更加用力,指甲几乎把冉卿浅的手抠出血痕来。   “秋忆姑娘,齐王让人送来了万年参,陈世子还让人把雪莲送来了。”   冉卿浅起身,扫了一眼送来的东西。即使有了雪莲,也已经来不及提炼制药了。   只见她拿刀切下了一片万年参,塞进了冉姒嘴里,让她含着,冷言:“调整呼吸,按我说的去做……”   也许是冉卿浅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万年参发挥了药效,冉姒渐渐缓了过来,重新调整呼吸,有了求生的意志。   与此同时,在殿门外的季倾染接到急报。护送季倾墨尸首回宫的习羽阳等人发生了叛变,现在已经杀进宫中,并将整个王宫团团围住。   “季倾墨已经死了,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季倾染来不及多想,就匆匆离去了。   “……”陈瑾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殿门,转身离去。   子车晴儿和孩子的安危他不能不顾。   季倾染和陈瑾走后,宫殿外一下子就空了,连个守卫都没有。一个黑影落下,推门进入殿中,要往内室走去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世子,世子妃正在生产,您不能进去!”一直隐在殿中守着的莫书出现,拦住了季倾墨的去路。   虽然他对季倾墨出现在这里十分惊讶,却没有因为惊讶而忘了自己的职责。他受命保护冉姒,可终究是季倾墨的贴身护卫,产房污秽之气过重,会冲撞到季倾墨。   “让开!”季倾墨沉了脸色,微怒道。   “世子……”莫书跪下,挡在季倾墨身前不肯让步。   “莫棋。”   季倾墨话音刚落,莫棋就立刻出现并把莫书制住了。   “我不想再看见子车柔儿,让她消失。”   如果不是子车柔儿派了杀手,惊吓了冉姒,她也不至于早产。他让他们这些人在他面前蹦哒太久,是时候处理了。   “遵命。”莫棋领命,并把莫书一同带走了。   季倾墨一进内室,看见床上已经血色全无的冉姒,一瞬间就红了眼,上前握住她的手,话语中有着些许的颤抖:“阿四,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坚持住……”   内室里的女医宫女见到季倾墨后都不由得一怔,纷纷下跪行礼。见季倾墨没有反应,又开始面面相觑,不知是跪是起。还是冉卿浅出声,才起身继续忙碌。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喊声。   “四儿再用些力!头已经出来……再加把劲儿……”冉卿浅看见这个情况,悬了许久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   “阿四张嘴……”季倾墨见冉姒贝齿紧咬,生怕她误伤了自己,伸手微微掰开了她的嘴,将自己的手掌伸进去,让她咬着。   “哇哇——”一声响亮的啼哭,在这一夜响彻了整个季国王宫。   永安三年,离当年的季宫兵变已经有三年之久。   话说当年齐王季倾染为了王位,给季王下毒,更是和陈国签订了卖国的盟约,派人暗杀当时正在和陈国敌军交战的季倾墨。庆幸的是,齐王的阴谋被世子及时识破,并将计就计诈死战场,让于秦将军坚守战场的同时,和习将军一同潜回北都发动政变,趁齐王不备一举拿下。齐王妃子车柔儿在兵变中不慎被杀,刘家也因和齐王勾结满门抄斩。   季宫兵变结束,季王也在世子妃的治疗下苏醒,并下诏书昭告天下,传位于世子季倾墨,改年号为“永安”。   季倾墨下了朝就直接往御花园去了,这个时候冉姒应该会带着阿离到御花园中玩耍。   冉姒坐在亭中煮茶,等茶煮好后,不远处的木槿花丛里,一个小脑袋就冒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有着小短胳膊和小短腿的小身子。看见冉姒朝他招招手,露了一排白牙,就“咯咯”笑着冲了过来,扑到了冉姒怀里。   “娘亲……”小团子一边心满意足地闻着娘亲的味道,一边奶声奶气的撒娇。   冉姒等他蹭够了抬头,才拿帕子把他脸上的脏污一一擦去。   “弄得那么脏,一会儿你父王又该罚你了。”冉姒忍不住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吓唬道。   谁知白白胖胖的小团子不吃这一套,嘻嘻一笑:“父王怕娘亲,不敢罚阿离。”   冉姒被他那股得意劲儿逗得忍俊不禁。   小团子正得意,就被人从背后捞了起来,小屁股更是挨了一下打。   “再胡闹就把你丢到于秦的营里关上几个月。”季倾墨说。   一听到于秦,小团子就乖了不少,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他不要到于将军的军营里去,于将军生气的时候好可怕。嘤嘤嘤……   季倾墨见小魔王被唬住,笑着把他放了下来,赶他到一旁玩去了。   “你再拿于秦吓他,改天于秦就要跟你翻脸了。”冉姒莞尔一笑,把茶杯递给他。   “我可没有吓唬他。”季倾墨抿了一小口茶,温润开口道。   “那……”   “明天我就把他丢给于秦,彭城的梨花开了,我带你赏花去。”   季倾墨说得认真,冉姒哑然失笑。   四月的春光正好,适合赏花,适合与你一同相守携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