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择婿》 作者:抹茶泡饭 ===============   ☆、同窗   时至今日,苏赢承认,她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柴。   虽然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个称号早已经在王城中如雷贯耳。   事情的起源,还要从去年说起。   去年她在太学院学成,等着揭榜入仕。   最后发现浩浩荡荡的大名单中,却偏偏非常巧妙的避过了她的姓和名。   苏赢挑眉,表示不可思议。不过她父亲苏云旗却相当震怒!   身为朝廷一品大员,这寄予的无限希望就这么打了水漂!   据说当晚,整个苏府都抖了三抖.   不过他大发雷霆之余还有些好奇,他这宝贝女儿的文卷,到底答得有多么惨不忍睹。   无奈之下,她的母亲常山公主进了几次宫,哭哭啼啼软磨硬泡,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把她送进了本朝的炙手可热的按察司。   不过这再炙手可热的职位,她待了一个月,还是觉得烦闷。两个月就觉得无聊,三个月……   这里都是一堆老头子,个个面部表情僵硬,身体素质堪忧,每一项都与她理想的去处相差甚远。   而唯一一个年轻人,则是和她同期进入按察司的同窗,户部侍郎赫茂起的二子赫炎。   不同的是。   赫炎是用探花身份入仕,而她,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渣废柴只能通过拉关系走后门才能跻身。   不过她对于入仕本身就没什么太大的期待。何况这按察司又是个容易惹麻烦的地方。   偷不着狐狸反而惹得一身骚,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每日,按察司中的诸人就都可以看到这位闲得发慌的苏副史一个人养花种草,不亦乐乎。   这日苏赢正在按察司中形单影只的逗她新搞到手的鹦鹉,身后突然晃出了一个身影,那人声音淡如水,凛如冰,道:   “苏赢,如何,今日同我去查案?”   苏赢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摆了摆手,继续逗弄鸟儿:   “我去了就是个累赘,赫副史你还是一个人去吧。”   赫炎用皱了皱眉,再看了看她,没作声。   次日是休沐日,不过苏赢却早早的被母亲常山公主唤到屋中:   “苏赢,怎么回事儿,赫...啊不,有人和我说,你到了按察司这么久了,一个案子没跟,反而每天遛鸟养花,你这么不思上进,早知道我就不豁出去这张老脸,给你求这个职位了。”   常山公主怒气冲冲的看着苏赢,不过对方却似乎毫不在意:   “是赫炎那臭小子告的状吧,母亲你听我说,我在太学院时候,就和他不对付,他这是……”   不过没等她辩解完,却看到常山公主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不好,这是她母亲发怒的前兆。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还是赶紧乖乖认错:“母亲,女儿错了……”   “赢儿,你可知我为什么让你去按察司!”常山公主突然压低声线,表情悲怆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苏赢试探性的也压低声线,微微靠近她,神秘的问:   “难道不是为了让我谋个好夫婿?”   “糊涂!”   常山公主起身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看着面前这个吊儿郎当不以为然的女儿,却又知道她性子散漫惯了,如今对她,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啊。   于是又换了一种温柔的声线,道:   “宝贝女儿,乖,今年若是你可以跟一个案子下来,母亲就答应你任何一个愿望。你看如何。”   苏赢何尝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只能婉转的提醒她:   “母亲,女儿可是文武两不全,而这按察司人人畏惧您的权势,无人敢同我讲真话。更别说查案这样的行动,他们怎肯带我这样一个累赘!您还不如让我去养马,好歹我还热爱小动物不是!”   常山公主用力握了握手心,压制住心中的重重怒火,捏着嗓子扯了个温柔的表情:   “赢儿怎么能说自己是累赘呢?你会摸骨相面术,这按察司,正可以让你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啊!”   苏赢见她这样说,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母亲,摸骨相面这种东西,不正是择婿时候用的嘛,查案这种小事情,怎么能随便乱用!!”   常山公主默默无语两行泪……   不过苏赢心中却确苦笑一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摸骨相面术对于一个按察使的重要性。   只是她的祖母,在她小时候授她异术之时,就告诫过她,万万不可被外界知道自己通晓此术。否则福祸相依。怕是以后不得妥帖。   好不容易敷衍完自己母亲,苏赢偷偷溜达出府,正打算优哉游哉的出去置办一些首饰,不想到转角遇到了同样处于休沐日的赫炎。   苏赢挑挑眉,哟呵,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话不说苏赢就挡在他面前,咳,她先轻轻整理了下自己的袖角,做足气势,然后才狠狠斜睨他一眼,道:   “赫炎,你和我在太学院时候那点破事儿,都过去多久了!到现在了还念念不忘,你还是不是男人!?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苏赢就打算先下手为强,于是毫不客气的指责对面这位昔日的老同窗。   赫炎今日身穿便服,合身的白色的织锦长袍,衬得他更加英俊儒雅。引得路两边的女子纷纷侧目。   不过看到苏赢咬牙切齿生气的模样,赫炎反而微微一笑:   “我自然是男人,从太学院入学开始你就这样问我,今儿个我们便把这事儿就说清了!不信你自己过来验验,别每天没完没了的侮我清白!”他边说边张开双臂,做出了忍辱负重的壮烈表情……   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回答,苏赢握紧了拳头:   “赫炎,你无耻!”   “苏赢,是你无理取闹在先!”   哼,苏赢毕竟是个女人,懒得和他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做这种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的争执,于是转身打算做个帅气的表情然后拂袖而去。   不想赫炎从后面急急的拽住了她的手腕:   “苏赢,明日穿上便装,你和我同去查案。”   他这次用的是非常肯定的陈述语气,像是在对她传达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讯息,而不是像是上次那种试探性的询问。   苏赢习惯性的打算拒绝,不过想了想刚刚母亲常山公主的叮嘱,她犹豫了下,迟疑道:   “也成,我试试。”   见她破天荒的答应了,赫炎温润一笑,依旧仔细盯着对面的少女面孔,她平素穿着的都是朱红色的官服,今日见她穿着这鹅黄色的袄裙,发鬓乌黑,眼睛亮若银星,没来由的,竟然觉得她今日有些耀眼……   两人平素一见面基本都是剑拔弩张的关系,想到明天还要同他查案,苏赢觉得还是要表示下友好;   “那,明日见了赫炎。”   赫炎则是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分道扬镳。   …… ……   在街边一个不出眼的小铺中,一个男子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这两个拉拉扯扯的人。   他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成了个好看的弧度。   苏赢……赫炎……   一个是常山公主和御史台御史苏云旗的女儿,一个是户部侍郎赫茂起的二儿子。   这两人都是按察司的副史,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拉拉扯扯,还真是……不避嫌啊……   不过店掌柜的声音还是把男人从自己的沉思中拽回现实:   “公子,您要买什么?我们店的女子丝帕,都是刚刚从扬州来的新料子,您……”   说着店掌柜有一丝迟疑,对面这男人的身姿高大,仪表堂堂,但是双眉紧拧,看他的神情,衣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京城中的富家公子……   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   “您是打算送人呢?还是自己用?”   语毕掌柜就打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男子回头古怪的看了他一样,没作声,仿佛才刚刚意识到他处于何处。   然后摆了摆手,踱步走了出去。   “真是个怪人……”店掌柜小声嘟囔着,并不往心里去。都说最近几日,那在外带兵打了大胜仗的虞城候就要归京了,京城中多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次日,苏赢早上起床就觉得有些泛恶心,吃完早食之后整个人都晕晕沉沉,好不容易东倒西歪的走进了按察司,就看到赫炎正负手而立,站在树下,他此刻正微微抬头,看着她的鸟笼。   远远看去他的侧影,身姿单薄,可是径直如松,这人远看,倒真是谦谦公子如玉,也难怪当年太学院时候倾慕他的女子这么多……   不过这人胡搅蛮缠,又偏偏爱耍小性子,这种个性怕是没几个女子知道吧。   苏赢想起二人在太学院时候的一些往事,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这时候突然听到她养的鹦鹉突然用极其诡异的声音道:   “苏大人来了!您今日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艳无双!”   额……   鹦鹉的恭维让赫炎意识到了远处站着的身着男装的苏赢..   他皱皱眉:   “你平素就教它说这些?”   不想苏赢则小跑上前,极为激动的拉着他的袖角,声音略带哽咽:   “赫炎,它终于会说了!!你可知我教它这句话,教了多久!”   赫炎抽抽嘴角,面对这种人,愣是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松开他的衣袖,双手合十,表情虔诚的看着鹦鹉:   “鹦哥,下次带你进宫时候,你就把这话乖乖的和老祖宗说!说好了我赏你肉吃!”   鹦鹉见状,扑棱扑棱翅膀,换了个姿势蹲着,尾巴对着苏赢,一言不发……   这么不给面子!?   苏赢一怔,随即正待发怒,却见这边赫炎神情疑惑的看着她:   “你今日为何来迟,可知我等你多久?”   “这个…… 呃……”苏赢心中暗暗叫苦。   她想到今早不明原因就昏昏沉沉,全然已经忘记了昨日同他的约定。不由得底气降了三分。   再想到自己的学渣身份,此刻更觉矮他一等。于是讪笑道:   “赫副史莫恼,我这不是来了么。”   赫炎皱了皱眉,强压怒火:   “你是忘记了?还是不情愿?”   听出了他声音中那丝微妙的危险气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她摆出一副严肃表情,随后替他整了整刚刚因为拉扯被弄皱的袖角:   “赫副史聪明绝顶,如今带我查案,我哪有不情愿的理由,我们这就走?”   一看她就是忘记了与自己的约定,赫炎本来压着怒火,如今见她狗腿子一样的恭维表情。赫炎甩了甩袖子:   “走吧,跟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包养……   ☆、入瓮   苏赢最见不得这人嘚瑟!   她就纳闷了,这人怎么就总是跟她过不去呢,太学院时候就是,处处找她麻烦。   好不容易以为入仕后可以摆脱,而没曾想如今她到了按察司,他居然也阴魂不散的跟了过来!如今还背地里和自己母亲告状!简直是忍无可忍!想到这里,小碎步跟上在他背后的同时,苏赢赠送了他一个超级无敌大白眼。   ……   “赫炎,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他们二人不知不觉骑马出行已经快半个时辰,本以为是什么着急的案子,却不想赫炎这厮居然慢吞吞的走了这么久...   苏赢四下环顾了,他们如今正走到了城西的雁鸣湖附近了。如今正到四月里。   桐阴摇白日,草色散青烟。   这草长莺飞的季节,春游踏青的人不在少数。   而赫炎如今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路人两个人也无人说话,不过此刻空气清新爽朗,让她竟然有了一种许久不曾出来游玩的舒爽感,想着她小时候在扬州陪着家人踏青的样子,就是这样,带着一群乖乖的下人,而她自己一个人耀武扬威的走在前面。   她边想边甩了甩鞭子,假装前面的赫炎是她的奴婢..   赫炎:……   不过任她怎么问,赫炎对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却一直保持缄默。正当苏赢耐心即将用尽的时候。   她发现赫炎带她来到了一个都城西郊的琉璃水坞的一间外观不起眼的宅子前。没等苏赢发问,就听赫炎语气淡漠的说道:   “这宅子,是那陈驸马的。他在这里养了外室。”   陈驸马……陈酉……   苏赢有些吃惊,这陈驸马她认识,此人是北方学子,和她也是同一年参加科考,而作为当年皇帝钦点的状元郎,陈酉的学识和相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否则也不会得到当今皇帝的亲妹妹,陇山公主的青睐。   想到陇山公主,苏赢犯了愁,她揉了揉眉心看向赫炎,等着他的下文:“所以?”   这陇山公主是她从小到大的死对头,两个人脾气性格完全不合,而对方明里暗里的没少也给她下绊子。如今这查案子居然牵扯到了这人,苏赢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不过此刻身旁的赫炎却笑得格外纯良:   “本来瞧着你心情不好打算带你出来踏青的,不想半路瞧着了徐茂的大管家,这不,一路跟到了这里。”他说的轻巧,声音中似乎还强忍着笑意。   可是苏赢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工部尚书徐茂,上个月因为被查出他私吞了朝廷赈灾的银子,现在已经被打入天牢了。   如今罪目尚未定完,苏赢估摸着以她那个皇帝表哥的性格,肯定不会轻饶这人的。只是他的大管家却在徐府被抄家的当天神秘失踪了,如今这管家为何会突然现身,最关键的是他还偏偏被赫炎这人发现了。   这可有的瞧了。   苏赢懊恼的看了看那宅子,再看看这琉璃水坞四周弯弯绕绕看不到头的巷子,他们今日出来的目的简单,因此并不曾带着其余的属下来。   万一徐茂管家这厮狗急跳墙,她可不想折了自己在这陈驸马的外宅前。   苏赢想着,小声问旁边的老同窗:“赫炎,既然跟着徐茂的大管家,为何我们停在了这里?”   不过得到的回应却与她想听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只见赫炎二话不说跳下马,语气却依旧带着笑意:   “很简单,因为我们被发现了。”   ……   若不是顾着自己也顶着个按察司副使的名头,苏赢此刻怕是早就策马扬鞭的遁走了。   再看赫炎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苏赢暗觉不妙,她跌跌撞撞的跳下马后,一把拉住赫炎的袖子,几乎咬牙切齿的问道:   “今日出来只有你我二人,你打算如何?”   赫炎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派人回去叫增援了么。只是其他人赶来需要时间,现在既然被他发现了,我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你放心,虽然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完全不够看,但是我们二对一,还是有点胜算的。”   都这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这人还不忘着损她几句,最可气的是他说的都是实话,她压根没办法去反驳!   看到她表情不忿,赫炎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他笑吟吟的拍了拍苏赢的肩膀:   “我估摸着那徐府管家也是慌不择路,碰巧才躲进这陈宅的。不过不管那陈驸马与这事儿有没有关系,到时候陇山公主那里,还要指望你去说清楚。”   苏赢的指尖用力捏了捏袖角。赫炎这厮,倒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皇帝疼爱陇山这个亲妹妹异于常人,如今既然查到了徐茂的事情,不管如何,这驸马私养外室的丑事,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话题。   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陇山公主那里……   苏赢觉得今天的黄历上写的一定是【今日忌:诸事不宜!】否则为何事事不顺呢?不过她虽然散漫,却也知道赫炎的顾虑并不是平白无故,她看着眼前这位老同窗的现在的表情洋洋得意如沐春风秋阳,就知他对于眼面前这份功劳势在必得了。   她是知道的,赫炎比谁都需要这份功劳。   苏赢想着心头有些恻然,她向后走了两步,和他保持了一份距离,故作轻松道:“我在前门给你守着。你去探探情况,其他的东西自然有我在。你无需分心。”   赫炎是她的老同窗,也知晓她和陇山公主的关系糟糕非同一般,见她如今一反常态大包大揽,他也收起了笑意,口气放平缓:   “你在这里躲好等人,我先进去看看,若是我能在其他人来到之前捉了人,估计我们可以不用惊动那陈驸马。”   苏赢摇了摇头:“你尽力就好,无需顾虑别人的身份,出了事情自然有我扛着。”   赫炎顿了顿,最终却也没说什么,而是疾步向前翻身越过了陈宅后院的院墙。   见他一走,苏赢表情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焦急表情,关于那陈驸马的事情,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这事儿,只有她本人和陇山公主才知晓。她心里乱糟糟的,本来在想着到时候该怎么交代,却突然听到了陈宅院中传来了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哼。   这声音是赫炎的。   苏赢听得胸内一噔,随后就意识到赫炎这人年轻气盛,孤身一人去追人,现在十有八九是摊上事儿了。她脑中也不知怎的,突然闪过了那徐茂的脸。   她虽然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但是出于身份特殊,也同那徐茂打过几次交道。狡兔尚且三窟。那徐茂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早已经和老狐狸一样狡诈,她怎的就知道今儿个的事情,不是他们暗中布置好的??   苏赢抱住脑袋痛心疾首道:“赫炎啊赫炎,什么二对一啊,人家是摆明了请君入瓮啊!”   不过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而说好的援兵也迟迟不见踪影。这琉璃水坞一带地形错综复杂,按察司的其他人怕是在找寻的路上,耽搁了时间了。   苏赢跺了跺脚,生着自己的气,她都顶着个胆小怕事,不学无术的臭名声过了快二十年了,如今一念之差,好不容易打算出来干点实事儿,出师不利遇到了这种情况不说,还搭个赫炎进去。   她本来在原地踱步,想到这里蓦一驻足,眸色复杂:”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可是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她小声自语自语着,亦快步走到陈宅后院的白墙下,犹豫了下,还是费力的翻过了院墙。   她刚刚在屋外留了按察司人特有的记号。如今情况紧急,若是她救不了赫炎,剩下的人至少也能寻来。只是她刚刚翻过院墙,就有些傻眼,这陈宅外面看去普普通通甚至是有些不起眼,可是内里却别有洞天。   若是她的方向感没错,如今她正在陈宅的西花园,如今正值春意盎然的四月,院落里百花齐放,艳丽异常。而宅子中间还有一个半月形的水榭,河渠里还游着锦鲤比她在皇宫见到的都大。   她收回思绪,躲到了假山后面,四下望去,别说是赫炎了,就陈宅连个下人丫鬟的影子都看不到。   赫炎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吧,她心里着急,探出头继续环视一圈,却也未曾发现这院中有过打斗的痕迹。不过,距离假山不远处的一处屋子里,屋门大喇喇的开着。仿佛在邀请她一样进去一样。   苏赢握拳捶了下墙,如今的情况是逼迫着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了。   她蹑手蹑脚的闪到了屋门前,却发现现在虽然是白天,而那屋内却昏暗异常。再仔细听去,半点响动声也没有。她往屋内悄悄探了探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应该不是这里。她心里暗自想着,正待转身,眼前却咻然一黑,身子一空,被人从后头反抱起来,由人捂紧了眼睛和口鼻后就进了屋子,再听哐啷一声,门板已被一脚踢得闭紧。   苏赢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摸索着腰间的软鞭,她今日出来可没想到这种情形,武器更是多年没有摸过。屋内本来就昏暗,如今房门紧闭,更是看不清。苏赢仗着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找准机会狠狠往抱她那人的□□一踢。   那人没料到她反抗激烈,生生吃了痛也就松了手,苏赢觉得身子松了下,两条脚掌顺利落地后她立刻循声望去。那玄色的身影晃了晃,可惜光线太差,她压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宅子里。”   那人声音有些干涩,但是明显听出语气不悦。加上他之前的气势骇人。苏赢估摸了下她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她恢复了神色,却端端正正的问他:“你可是陈宅的护院?”   对方顿了顿,却没回答她。   苏赢见状赶紧顺杆往下爬,这时候这人是不是真的护院压根不重要。她需要的就是这个话题来引出下文:   “我和你们陈酉老爷是旧相识,我来找他是为了过去的一些旧事!你可带我去见他。”   那人听她说的着急,却轻声的笑了,他虽然之前的行为举止骇人,但是现在这笑声却让苏赢安心不少。不过很快塔就听到那干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彩说道:“哦?你和陈……老爷的什么旧事啊?”   苏赢不敢说假话,立刻老老实实的承认:“儿女私情罢了。”为了加强话语的可信度,苏赢特意加了一句“只有我二人知道的。”   不过没等到那人说话,苏赢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男女的调笑声。   而这男人的声音,不是那陈酉,还能是谁!陈宅的主人回来了!   苏赢着急,求生的出口就在前方!和陈酉打交道尚且有回旋的余地,眼前这玄色衣服男子的真实身份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如今只要让门外的人知道她在屋内,就可以了!   她正待呼喊陈酉,眼前那人却像是知晓了她的意图一样。手一扬,拉住她的手腕连着她整条臂儿也是带着抓起来带到怀中。而另一只手宽袖一晃,下一秒她的口鼻就已经被捂住。   那人直接将拉她进了屋内的一件箱柜内,随后紧紧的把她束缚在了怀中。他凑近她的耳侧,干涩沙哑的声音低声道:   “这院内外都是徐茂的人,若是不想你的同僚有事,你最好现在别乱动。”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狭柜   从小到大,这人还是第二个距离她这么近的人。苏赢有些抗拒,她费力的拉下他捂着她口鼻的手,小声道:“你是何人?!”   那人见她配合,也把手垂下:“如你所说,我只是个护院。现在我一人之力无法护着陈老爷和你二人。屋外都是徐茂的人在监视。如今我们躲过去,一切就都还好说。”   他解释的在理,可苏赢却不为所动:“哦?护院大人,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与刚刚那人是同僚呢?”   见她试探,那人却并不生气,“虽然你二人都是便服,但是这个东西,却被我捡到了。”   苏赢随后感受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被送入她的手中。   按察司副使的官佩。   这东西就算是吊儿郎当的苏赢,也都时常带在身上。更何况是谨慎过头的赫炎,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情况了……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要带她散心,苏赢心里别提多后悔了,此刻心中就算是有再多的怀疑都也变得不值一提。她声音也不自觉的带了一丝颤抖:   “那我的同僚如今何在?”   那人见她这样,也并不多语,迟疑了下才开声:“我说了,外面都是徐茂的人,他进了院子又出去了。现在何处,我实在不知。”   苏赢如今和他挤在这个狭小的箱柜中,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如同顶着一座坚硬的岩山。而他一说话,苏赢就感觉有呼薄而出的热气往耳朵根子上冒。   这个暧昧的姿势让她周身不自在。她尽力想要往前挪一下,离他的怀远一些。   “你……你离我远一些。”   那人听她这么说却轻声笑了笑:   “哦?你我俱为男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苏赢恍然大悟,今日出来之前,赫炎特意叮嘱她要身着男装。看来还是颇有效果。她正想着,屋门“吱哟”一声,伴随着的是陈酉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全身僵硬了下,想到屋外的那群亡命之徒,她心都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不过事实是,没有刀光剑影的危机感,更没有千钧一发的紧迫感。反而是那个陈酉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到了耳中:   “丽娘,说说,这几日想爷没?”   女人娇嗔的声音随后传来:“奴想爷想的心口疼。”   苏赢感觉自己右肩上传来轻微的触感,没等她多想,接着陈酉那油腻腻的声音就让她浑身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哪儿疼?爷给你揉揉……”   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却听到那女人抽抽搭搭的哭声:   “爷您数数看,您到底多久没来奴这里了。奴知晓,那边有国色天香的公主大人在,左右是不能委屈了,可是这么大一个宅子里,只有奴一个人,没有兄弟没有姐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爷您一个月来这里连两三日都不到。奴的寂寞能和谁说去。”   不过那陈酉似乎对于应付这样苦情的说辞很有一套:   “瞧你说的,我在那边做什么都不自在,一日中十有八九都在牵念着你这里,你瞅瞅你这里的吃穿用度,有哪点比别人差。之所以不给你多添一些下人指使,还不是为了小心谨慎起见。你倒好,还抱怨起来了。过来,给爷瞧瞧,这些天胖了没。”   这丽娘知晓陈酉今日肯来这里,为的基本都是那事儿。也哼哼哒哒的浪笑道:   “爷,奴的这处,和那公主比,谁的大。”   苏赢听到这句话时候嘴角抽了抽,这女人,撒娇弄痴也要有个限度啊!不过不是她的错,要怪只能怪她没见到过陇山本人。   不过陈酉听到丽娘这句傻里傻气的话,心情却变好了,幽幽低叹道:“她的大,你的白!”   ……   这年轻男女,又涸了许久,久旱成灾,如今一下子火捻子被点燃,一时半会儿间,竟然在白天里火急火燎的嵌合一团。   而苏赢再箱柜中听着屋外的销魂的春音,脚趾有些发软,再听听陈酉说的那些没规矩的浪语,她更是愕然,本朝有名的状元郎平时那是多么端庄的一个人呀,想不到在床事上竟然如此口无遮拦。   屋中男女的喘息声苏赢听得有些面红耳赤,她虽然顶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名头,但是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得有些发慌。她想走,可是又生怕碰出了声响被屋中屋外的人发现,于是只能焦躁的数着时间,期待着屋内这二人早点完事儿。   她这里全部注意力都集中着,浑身绷紧站的笔直。但是突然感觉手臂被身后那人轻轻一抓,随后她听到他轻微的若有似无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放松……”他声音本来有些干涩,但是如今却带着一丝沙哑,声带之间摩擦的触感回荡在狭窄的箱柜中,仿佛就在耳边。   这种感觉让苏赢身上如同雷电窜流,被他握着的胳膊也有些麻掉的预感。   现在柜中一片漆黑,但是苏赢觉得她的脸肯定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又担心被屋外的人发现,她只能蚊呐:“放……放手”   那人没多坚持,却松了手。苏赢长吁一口气,这时候却发现屋外本来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糟糕,是被发现了吗?   苏赢有些紧张,不自觉的回头想要怒瞪那人一眼,都怪他刚刚突然握住自己的胳膊,否则她怎会……   那人似乎猜出了她现在的几分心思,一只修长的手指瞬的放到她唇前,示意她冷静。   屋外依旧是安静的诡异,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而箱柜中的二人更是屏气凝神。   苏赢知道她自己是个最没耐性的,这事儿,老祖宗,母亲,表哥,都说了无数遍。她强迫着自己低头看着脚尖,一圈又一圈。   这时候突然听到陈酉惊恐的声音,在这样的安静中仿佛一声炸雷:   “你们要什么,我都给!!求诸位留在下一条命啊!”   他的请求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苏赢有些焦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外面的陈酉似乎是吓晕了头,不住的哀求着,说出口的基本上是有什么说什么,他自己是国栋梁,他家财万贯,他上有老下有小,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他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   等等...陇山怀孕了??陈酉也许是吓傻了,但是他的这句话不住回旋在苏赢脑海。   她突然想起她和陇山幼时的时光,若是陇山知道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将死,而苏赢却束手旁观,会如何感想。苏赢这里给自己说了无数给理由自己应该冲出去,她是朝廷命官,徐茂党羽是朝廷一直要抓的人。但是无数的理由,都抵不过一个怂字。   这事儿苏赢的确挺想认怂的,她活的滋滋润润的,凭什么为了个花心的驸马把自己放在危险中。   这时候有从未听到过的男人声音不耐烦的说:“废话什么。不知道的话就送你归西。”说罢就听到了刀刃出鞘的声音。   苏赢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恐惧,但是这时候也仿佛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用力握了握那人尚且留在她唇前的手指,同身后那人小声道:“你别出来。”   然后她轻轻推开了柜门,打算趁其不备偷袭一下,不想身后那人却猛地一拉她,低呵一声小心。   长久待在黑暗中,打开柜门瞬间久违的一见光亮。本身昏暗的屋内却有一丝刺眼了。   但是她还是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一个衣衫不整的妇人横倒在鸳鸯塌上,不知死活。而浑身□□的陈酉,则被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踩着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如同筛糠。   那几人见突然出现了人,也是一怔,不过他们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而那个拿着长刀满脸横肉的男人此刻则面无表情的抬起手。   不妙!是袖箭!   苏赢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躲,但是她懒惰练习已久,三脚猫的功夫怕是也没有用,千钧一发之际,她自觉已经躲不过去,想不到如今真要折了在这儿,苏赢脑子里边走马灯一样回想起以前的种种事情,最后却鬼使神差的,想要回头看看那个曾经和自己躲在一个箱柜的男人。   没等她回头,就感觉身后那人把她猛的一拉,随后听到一声闷哼。   那是刀剑削入骨肉的声音……   苏赢愣住了,因为她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不疼不痒。所以刚刚是他为她挡了那只袖箭!?这完全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她彻底慌乱了,她急忙想要回头,那人却一手轻轻从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没事儿吧!”她依旧在他怀中挣扎,想要回头看看他的伤情。那人用力按着她的肩膀,因为受了伤,他从牙缝间费力的挤出了两个字:“胡闹!”   听出了他生气,可是苏赢却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若是她刚刚不冲出来,那怕是陈酉现在已经脑袋落地了呀。   如今他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陈酉那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又是个指望不上的。苏赢摸出腰间的软鞭,握住了他护在她眼前的手掌。   她仔细的看着对面的情况,屋内可以看到的,有三个人,对方如今登堂入室却依旧关着房门,可见没有后援害怕被人发现。   苏赢有些感激自己留在陈宅门口的暗号。按察司那群人就算是再蠢笨,这么久了也该找的差不多了吧。感觉到她的双腿在打着颤,她告诫自己冷静,有什么办法呢她本身就不是做这个按察使的材料,只是她母亲心高气傲把她硬塞来的啊。她想着,却也冷静了下来,估摸着到门口的距离。   也许她还可以拼一下。   苏赢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她身子虽然颤颤巍巍,但是却也是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身后那人的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夺食   苏赢没有回头看他,但是亦知晓此刻这人正在身后注视着她。   而陈酉本来在哀嚎着,见有人突然冲出来,再看还是个熟悉的人,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哭喊着就要往前爬:   “苏副史救我!!我命休矣!!!”   不过他刚刚哭喊出来就被旁边满脸横肉的黑衣人狠踢一脚肩膀,随即就噤了声。   苏赢没有理他,她环顾了一圈这个屋子,陈酉和那丽娘二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榻侧燃了几只蜡烛,也亏得此物,这昏暗的屋子此刻却可以让她看清楚对面几人的长相。   见她目光刚刚移到了那蜡烛上面,满脸横肉的黑衣人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意图,只听得咻的一声,隔着那么远,蜡烛竟然齐截截的断掉。   苏赢暗暗咋舌,还真是高手啊。   屋中几人此刻也都不说话,那三人见她大摇大摆的出来,也一时间摸不准对方底细,只能就这样僵持着。但是此刻气氛犹如走钢丝一般,诸人脑中皆考虑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各种可能性。这时候却听得屋外传来了赫炎的声音:   “苏赢!?你在哪儿!?”   等了这半天人才来!苏赢心中长吁一口气,手中软鞭却向前猛的一甩,那几人没料到她突然行动,以为她要偷袭,急忙抽出贴身武器防身,电光火石间却发现软鞭的目的地并不是他们的身体,而是他们身后的大门。   “砰”的一声,屋门向外轰然打开,光亮又一次充满了屋内。   她看到了屋外的赫炎,带着一大堆表情焦急的属下正愣在那里,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她。   太好了,苏赢正待高兴,却看到那几个黑衣人已然面露狰狞。   苏赢暗暗叫苦,本以为这几人会知难而退立刻遁走,但是看起来他们并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她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刚刚用鞭子甩开门的那一下,已经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现在她的右肩疼的厉害,更别说对抗了。   黑衣人其中的一人却趁着诸人的目光被大门外的护卫吸引的时候,提起剑直接冲着苏赢冲了过来。   看来横竖今天都要撂在这儿了,苏赢这次终于有些认命了。心中默念着最后的遗愿,若是她死了,希望赫炎可以替她把那只鹦鹉带给老祖宗,她以后不在了陪不了老祖宗长命百岁,您老可千万别伤心啊。   就在她眼泪就要迸出眼眶的一刹那,身后的一只手用力把她向后拉去。随后苏赢就看到那玄色的身影和想要杀她的黑衣人刀剑互博,冲出了屋外。   剩余的两个黑衣人没料到他受了伤还能继续打斗,也急忙追了出去。   ……   事情发展的太快,苏赢顾不上太多,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却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她抬脚就要去寻找他,却不想小腿一沉。   她低头一看,是陈酉正抱着她的小腿,边抹眼泪边哀求:   “苏赢,救救我!”   看他这般迎风倒的软骨头模样,苏赢心中却陡然来了气,跺了跺脚刚刚想呵斥他,却不想自己脱口而出问的却是:“陈酉,那人伤的如何你看清楚了么!?”   陈酉亦是一怔,再看她杏眼圆睁,已经是生了气的样子,更是猛的摇头呐呢:“我怎知道……我怎知道……”   看来是指望不上这人了。这时候赫炎用力拉了一把苏赢,她的小腿也顺利的从那陈酉胳膊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躲好在外面等着后援来么!为何要到处乱跑!你若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向你母亲交代。你……你可知我多担心!”   苏赢心中气着自己无能,听他这样说,面上一颤,也不言语。   赫炎本就焦躁,也没有注意到她表情不对,只是继续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要一一说明,那四个人到底是谁,你又为何会与他们出现在一起,这事儿牵扯的人多了,若是有人要由此事借题发挥……”   听他絮叨,苏赢脸色又白了几分。可是平时的伶牙俐齿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想到还有人为了救她生死未卜,更是身子连连打晃儿,站都站不稳。   赫炎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迟疑了下问道:”你刚刚伤着了么?”   苏赢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陡然甩开他的双手,然后用袖子擦去了脸上早已分不清楚是泪或者是汗水的痕垢。随后冲他咬牙低语道:“这事儿你别管了!”   赫炎一愣,刚刚她是……哭了吗?   可是眼前的少女却没有同他多说一句话,只是往他怀里胡乱的塞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抬步走出了陈宅。   他低头一看,是自己的按察使官佩。   他竟然不知是什么时候丢的,想不到是被她捡到了……   赫炎想着她刚刚的表情,面色惨白,眼角还挂着泪滴,站都站不稳的一个小姑娘,满腹委屈又不自知,可她偏偏却是一声不吭。她这幅颓废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再想想刚刚他自己说的那番话,他心中油然生出了许多悔意,再追出去,却被属下告知苏副史已经策马离去了。   他握着手中的官佩,茫然的看了下眼前弯弯绕绕看不到头的琉璃水坞巷子,心头竟然平白无故的生出了许多波澜。   ……   待赫炎安顿好了那喋喋不休的陈驸马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他接着就直接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按察司。说起来他今日的意外收获颇丰。那徐茂的大管家也已被他顺利擒获关押。只是这一切的代价却是让那个人遇了险。   他铁青着脸,心事重重也不说话,随从之中有几人今日也见了他二人在陈宅中的对话,私下窃窃:“那苏副史来头那么大,今日却被那赫副史劈头盖脸的斥了一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另一人急忙示意他噤言,半晌才低语道:“你有所不知,他们二人据说在太学院时候就是同窗,如今这青年男女,打是亲,骂是爱的。你没瞧着么,当时我们找不到苏副史的时候,那赫副史急的差点摔了一跤。”   其余人听他这么说,心知肚明的哄笑了起来。想着事情的赫炎压根没有留意到周遭的这些风言风语。只是他回到按察司里,却发现苏赢,也没走。而且好像正在埋案伏笔写着什么东西。   见她无事,他心头一热,也顾不上之前两个人的不欢而散,上前就坐到她的对面,挠挠后颈,讪笑了下才说:“生气啦?”   苏赢抬眼睨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继续低头写着东西。赫炎知她仍然生气着,也不多话,低头看看,原来她写的是折子,梅花一样端端正正的小楷字映入眼中,赫炎往前凑了凑,赞许道:“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太学院时候薛大学士曾经夸过你。”   薛大学士是朝中年轻一代中最负盛名的大儒,而其外貌儒雅俊秀,京中许多贵女为其倾心不已。而能得到他的认可自然是很多人的梦想。果不其然,听到了这样的称赞,眼面前的少女笑盈盈的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冲着他勾了勾手指,叫他近前来。   赫炎也不知是怎的了,平时这丫头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今天却这么的……   他看着眼前那双眉眼弯弯,也如同被蛊惑了一样,慢慢的靠近她……   苏赢见距离足够了,却抬手敲了下他的前额。赫炎没料到,吃着痛声音也高了起来:“你干什么!”   苏赢笑眯眯的看着他:“薛大学士真的夸过我?我可是从未见过他呢……”   见她一说到这薛大学士脸上都泛着红晕,赫炎也没了好气:“苏赢,折子里边真的要写陈驸马这一段吗?”   苏赢见他仍是忧心,缓缓道:“我不写难道你写?今儿个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要知道……”   她顿了顿,迟疑了一下随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仿佛面前的他是一只恼人的蚊蚁:“总之我说了,这事儿你别管,你写你的,怎么抓的人。我写我的,两不相干。”   见她开始赶人,赫炎倒也没有坚持,可他本来一下午郁结的心情,却看到她完好无损的那一刻变得轻乎乎起来。   苏赢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入夜,她本指望着轻手轻脚的悄悄回屋子不被发现,却不想自家父亲母亲原来一直端坐在正厅等着她。   而一见到这灰头土脸的女儿,苏云旗立刻心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赢儿,吓坏了吧。今天的事情已经有人告知我们了。你说说你,不注意,和赫炎那臭小子出去查什么案子,女儿家的,一天到晚在外面跑,早知道就该依着我,让你去吏部安安分分的待着!!我这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养大的娇滴滴的女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定和他们没完!”   要说前面这句话是担心自己女儿情有可原,那后面这句话,就颇为微妙了。   果不其然,常山公主见他这么说,也立马起身,别的不说单只问她:“人是你抓的?!”   不愧是自己的老娘,说话毫不客气直切要害,苏赢自叹不如只得讪讪道:“是赫炎抓的。”   听她这么说,常山公主皱了皱眉头,向前走了一大步,眼睛微微眯起:“赫茂起!他敢虎口夺食!?”   苏赢一听不妙,忙着摇头解释:“母亲母亲你听我说,虽然人是赫炎抓的,可……可我也是赫炎救的啊。”   她这么一说,常山公主倒是没料到。本来攒着一肚子的怒火,再看眼前的小女儿神色狼狈,脸也脏了衣服也乱了,浑身还在发着抖。到底是自己娇生惯养多年的丫头,平时这小女儿都是神色张扬得意洋洋。自己又何时见过她这样落魄。   常山公主的惜子之情顿时溢于言表,也不追究什么立功表现了,直接一把苏赢拽到怀中安抚:“没出息的,不就是抓个人,吓成这样……”嘴上虽然说得严厉,可是手却是不住地拍着小女儿的后背。   苏赢鼻子一酸,攒了一天的委屈瞬间就收不住了,眼泪也和掉线的珠子一样。正打算说说这一日间的遭遇,却听得身后传来幽幽的女声:“父亲母亲,赢儿今天怎的回来这么晚。”   苏赢身子一僵,回头看去,轮椅上坐着的少女即使是素颜却依旧难掩亮丽姿色。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是她的长姐。苏景。   而看到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候,苏景也不说什么,直接看向一旁表情悲戚的苏云旗:“父亲母亲,若是赢儿做错了事情,女儿这里愿意替她受罚。只求父亲母亲莫要责怪赢儿,她从小性子好强,瞧瞧哭成什么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姐姐出场了~   ☆、表哥   苏赢愣了愣,终究是没说话,不过一旁苏云旗却捻须长叹:   “唉,好孩子,你的心意我们都懂。你身体不好,这么晚了,该早点歇息的。”   一旁的苏景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说什么,再看去那边的母亲抱着戳了戳苏赢的额头,斥道:“你若是有你姐姐一半的体贴,我又何需这么操心!”   再看这小女儿被她说的更加无精打采了,却又一把搂住她:“真是,一个一个的,都是来和我讨债的。景儿你身子弱,回去歇息吧。明儿个我带着你去游船。快半个月了,闷坏了吧。”   苏景谢过父母,走之前眼神柔和的叮嘱着苏赢:“赢儿,如今家里只能指望着你,我又是个半残之身不能动的,所以你事事更要听父亲母亲的话,不要惹他们生气。明白了么?”   见一旁的二妹妹一如往常的沉默着点点头。苏景这才放心离开。   她一走,苏云旗看了看一旁的常山公主,惋惜道:“景儿这孩子的心志怕是我也比不了。若是以前没发生那桩事情,若是她如今是个能走能跑的,那你和赢儿现在就能自在多了。”   常山公主却好似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一样,反手佯推了苏赢一把,假装生气道:   “明儿个见了陛下,你要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明白了。懂么!”   苏赢哪里不知道自己母亲话里有话,只能敷衍敷衍,想着刚刚的长姐,想着明日的事情,却是一桩桩的心事儿涌上心头,转辗反侧更加难以入睡。   ……第二日早朝,苏赢早早就把折子递了上去,按察司因为抓到了徐茂的大管家,顺带着找出了一大批藏匿着的赃款,皇帝自然十分高兴,连连赞许了按察司办案有利,赫炎更是记大功一件。   不过苏赢则是后背发凉,心惊胆战的听着皇帝说完。而关于驸马私养外室的事情这样的丑事,自然也是没有放在台面上说。   苏赢自知躲不过去,退朝之后也不急着走。   就老老实实的缩着脖子低着头,愁眉苦脸的等着皇帝身边的杜公公来传。   果不其然皇帝刚刚下朝就差人来传她,可那个素来对她和颜悦色的杜公公此刻脸上却添了一丝担忧:   “我的苏大人哟!瞧您这站的心平气和的,您知道么!您可摊上大事儿了呀!”   苏赢心中一紧,急忙停步询问他,那杜公公挺了挺腰,左右环视一圈之后,却也无奈的看着她:“老奴听说,今个儿一大早,陇山公主就入宫了。不知说起了什么伤心事儿啊,哭闹着这都惊动了太后呢!”   听他这么一说,苏赢真是心都揪了起来。如今对她来说,现在入宫无异于把自己置于一锅滚汤中煎煮,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皇帝表哥,可以赶在诸人之前,把她从这锅沸汤中捞出来。   她面如死灰的跟在杜公公身后,朝着距离太和殿不远的一间耳殿走去。   这宫室是皇帝平时小憩休息的地方,里边基本都是堆满了本朝皇帝最爱的书本字画。苏赢曾经来过几次,因此对于路线也很熟悉,这七拐八拐的,走了半天,才到了目的地。   殿房内的座地的紫铜炉中袅袅散着雅淡香熏,淡淡的香气让苏赢心神安静了不少。   再看去屏风后有人的身影。苏赢老老实实的行了礼滑跪在地上:“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知道若是在平时,她肯定不会如此谨慎小心,知道了她的忧虑,更是不急不慢的走到她面前,轻笑着缓缓扬唇:“现在知道害怕了,我看你那折子写的很是义愤填膺大气凛然嘛。”   苏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此刻背着光站着,腰杆直挺,长身玉立。   他的脸在半晦半明中,更让人觉得轮廓深刻,精雕细琢。   这是当今伊国的皇帝,也是她的表哥。颜启。   然而虽说是表哥,年岁上他却比苏赢大了整整十岁。不过岁月似乎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苏赢仰视着她,心中感叹:啧啧……瞧瞧这皮肤,几日不见是更加光亮了。   也难怪她是没大没小。当年颜启是还是个闲散王爷的时候,曾经在扬州待过三年。那时候他还没有成婚,性子也没有现在这么老沉,不过却总归是思念着都城的生活。因此有些郁郁寡欢。   苏赢至今仍然记得她第一次遇到这位皇表哥,那时候她虽然只有九岁,但平素也是个爱耀武扬威的混世魔王。可是唯独见了这位之前素未谋面的表哥,却生平第一次害羞了起来,整日的缠着他不松手,还把自己所有的私藏的宝贝啊得到的赏赐啊都统统给了他。还说了一些……非他不嫁这样如今看来大逆不道的话。   后来有一次皇帝提起了这桩子旧事,苏赢忙不迭的拍马屁奉承说,自己那时候虽然是个稚童懵懂无知,但其实是被真龙的天子气息所吸引了啊!   不过颜启却对她颇为谄媚的说法十分不以为然。   如今见她怔怔的,颜启也不说话,只是笑着任由她上下打量自己。   那杜公公是知道平日里皇帝性子温和的,对待这表妹也是和旁人不一样。见他这般,对于陇山公主的事情也多了几分把握。他摆了摆手,招呼一旁的宫侍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见她依旧傻乎乎的盯着自己。皇帝轻咳一声:“你这是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赢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见他问,下意识的就直勾勾的说出了心意:“陛下最近……好像更加年轻了。”   颜启宽袖一晃,不紧不慢的拉起她。一双眸子带了琥珀色的光泽,却收了笑意。   “折子上的字,写的不好。”   苏赢急忙低下了头,心中如同擂鼓,他为什么不直接兴师问罪?   见她唯唯诺诺的,颜启心中却生出了些许的不快来,他回到书桌后,声音也带了一丝冷淡:“要说什么,说罢。”   苏赢知道他的性格,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并不喜欢君臣相称。她缓缓踱步到他书桌对面,小声讷讷:   “我事先真的不知道那是驸马的外宅,想着立功表现,才忘乎所以的冲了进去。你……你别生气。”   颜启眼睛眯了半豪:“哦?这么说来你莽莽撞撞不顾安危,都是为了立功咯?”   他话音一落,苏赢就知道刚刚自己说错了话。不过还是纳闷他今日怎么脾气这么焦躁。换了平时他可是这宫里最性子柔和的一个人呀。   话已至此,苏赢已经没得选,只能老老实实认错:“我错了……我自以为是,我得意忘形,我不思上进还揭了驸马的丑事。你……你罚我吧。”   颜启见她压根没有揪住问题的重点,更是生气。   指着桌案上摊开的奏折就说:“你自己过来,亲眼看看你这字,我当初就是这样教你的?”   见他还说字,苏赢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不服气来。   字怎么了?!若是搁在平时,他这么说,她也认了,谁让她的字从小一笔一划都是他教的呢。   可是如今,那薛大学士是多么有才华的妙人儿,也夸赞她字写的好。   苏赢撇撇嘴,边嘟哝着边踮起脚伸长脖子看自己的折子:“那薛大学士都说了我字写的好。”   见她这般反应,言语之中还说起了旁人,颜启脸上的仅剩的一点笑意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伸出手,神色淡淡道:“过来。”   他平时都是个温柔的性格,就算是生气也都是轻风拂过一样。但是苏赢却记得,自己曾经见到过一次这人真正生气时候的模样。   她不愿去回忆那段历史,于是忙着把手放到他的掌中。由着他把她拉到桌案后。   “那你现在写一贴字,让我看看。”   他在她耳侧说着,语气依旧是气鼓鼓的。看来刚刚确实是生气了。   写就写呗。只是他现在就站在她身后,就这么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监视她写字。这让苏赢有种回到了□□岁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她就经常坐在他怀里,小小的粉嫩的拳头握着毛笔,被他的大手包在手中。   一笔一划,笔尖落于纸面。一撇一捺,墨香绕于鼻端。   但是现在,苏赢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他这样教导过了……   再说了,她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想着这些事情,却又唯独对他难以启齿。因此也就迟迟没有拿起笔,   颜启可顾不上这个,他身子前倾,又迫近她两寸,催促她快写言语之间甚至有了对她偷懒疏于练习的责问。   苏赢身子僵了一下,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日在箱柜中的情形。那个玄色衣服的人,她甚至都没有写清楚他的长相。   她微微垂下睫毛,声音小的她自己都听不到:“写……写什么”   不过颜启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此刻居然有了旁的心思,想了想轻声道:“就写你最爱的鲍明远的词吧。”说罢他的左手托着桌案,把她整个人都环于手臂内。距离有些过近,苏赢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静下心。   【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   昨日她冒冒失失的,害的那人收了伤,他为了救她,单独引开了那三人。明明是第一次遇到,她还是个男子装备,那人居然如此舍命相救……他可知这样做的危险……   【入君怀。结君佩。】   感觉到身后那人似乎为了看清楚她的字,而靠的更近了几分。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头脑也晕晕乎乎起来。这可是她的表哥,从小到大她都一直和他胡闹过,何曾红过脸!?都怪昨日的那人举动轻浮,害她如今想了这些有的没的。   【怨君恨君恃君爱。】   恍恍惚惚之间,她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他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昨日你躲在内屋,听到那驸马在做什么?”   ……她目光有些晃神,她听到……她本在箱柜中乖乖的躲着,谁料那陈酉……他和那丽娘……身后那人还抓了她的手臂,让她放松……   她仿佛迷了心志一样,扭回头看着他,朱唇微启:“我……我听到他们……”   她看着眼前的他长眉挺拔,唇际聚笑,而他的表情恢复了寻常的柔和,眸子半笑半芒,“嗯?”他压低声音,诱导着她:“他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桌子摆好,我给汝们讲个故事: 当年的当年,当如今伊国的皇帝颜启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鲜肉的时候,他一腔壮志,满怀雄心来到了扬州探望他的姑母。 才吃了两杯茶,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肉墩子,跑到他的面前唤他夫君,求抱求打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陇山   苏赢想着昨日的情形,当时她本就紧张的不行,那人的手指置于她唇畔,让她安静。她甚至还紧紧的握住了那手指。她难道只是单单因为紧张才这做出这样举动的吗?   她想到这里,似乎被窥到了心意一般,脸倏地就热了,害怕被身旁那人发现,就急忙把目光垂了下去,也不回答他。扭回头赶紧写完了诗的最后两句   【筑城思坚剑思利。】   【同盛同衰莫相弃。】   颜启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表情懵懵懂懂,腮侧到耳根却染上了桃花粉。再看她冒冒失失的写的最后两行字如同鬼画符一样。   呵,心思已经乱了么。   他迟疑了下,终究是松开了托在桌案前的手,而是拿起来她写的那帖子字,越看越觉得有些好笑:   “这最后两行,你可千万别同旁人说我是你的师傅。”   看他松开了手,还有心思调侃自己,苏赢也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心中藏着羞怯,只恐他再问起刚刚那耻人的话题。于是转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张。对于他的调侃本身却毫不在意:“你不是我师傅,却是我表哥。”   颜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眼圈有些泛红,眼睛都是水汪汪湿哒哒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横冲直撞的小丫头,竟然像是春初的牡丹,不知不觉,竟然独自一人,悄悄的开放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尚且泛着红润的耳垂,竟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赢赢,当初若不是姑母来说,我是打算让你入宫的。如今经过这事儿,你也应该知道,按察司并不适合你。不如立刻入宫做女史,为我教习公主们。”   苏赢何尝不知道自己不适合,搁在昨日那事儿发生之前,保不准她真的会入宫做女史,但是现在……   她下意识的摇摇头:“表哥,我是最没耐性的了,你知道的。”   颜启一听就知道她有了拒绝的念头,却也不知道哪里来了的执念竟然脱口而出:“那就入宫好了,什么也不需要你做。”   这话说的,苏赢狡黠的看了看他:“旁人入宫总要做点什么,我倒好,白吃白喝,你还要给我俸禄,这般好事儿,若是让母亲知道了,怕是又要叱责我不思上进,还不如早早嫁人算了。”   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弯弯,更添了许多小女儿家的娇艳妩媚。见她完全不把自己的提议当回事儿,颜启皱了皱眉,伸手扯了扯她两腮,瞧着她脸颊鼓鼓的看着颇为可爱,可他却正色问她:“苏赢,朕是谁。”   本来只是个藏在心中已久的念头,如今就这样说了出来。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左不过是多添了几分不该有的愁绪罢了。可见她这柔美的脸庞,水眸盈盈,俏生生的站在面前。他却生了几分不该有的执念。   不想他这里蹙眉微恼,那边的小姑娘却没心没肺的笑了出声:   “你是我的表哥呀!”   颜启一怔,这时候却听到宫侍怯生生的声音:   “陛下,良妃娘娘说,五皇子今日身子不适哭闹不已,求着陛下去瞧瞧呢。”   苏赢听闻,急忙催他:“表哥快去,朔儿年纪小,也许是吃了什么坏的东西。我这里你就别担心了。”   她是知道的,表哥素来是个性子柔和的人,虽然他当初大婚时候苏赢伤心欲绝的还哭了个半死,但是如今的胡皇后,却也是个温柔体贴的。这二人是年少夫妻自然情比金坚,有了他二人做表率,而皇帝本身对后宫诸人又是个雨露均沾之人,总之苏赢是没听说过本朝的后宫生过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来。   如今这位表哥已经有了五位小皇子三位小公主了,他对于这其中每人都极其疼惜重视。如今老五朔儿才是3岁的一个小孩子,身子不适哭哭闹闹的,她听了都觉得心疼,何况是他。   见她着急,颜启也不坚持,吩咐下去移步良妃宫寝。不过他走之前却依旧叮嘱她:“陇山的事情也是你无心之举,她不识良人并不怪你。”   听他这么一说,苏赢眉目终于舒展开来。一天一宿的憋屈劲儿也一扫而光了。有皇帝撑腰,陇山那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只是,若是在宫外,她要私下见你。你先不要去。她性子骄纵,难免会生出些别的是非。她虽是公主,但你……”他顿了顿,想了下继续说“总之千万不要和她独处。记住了么。”   他都知道的道理,苏赢哪儿能不知道?   和陇山单独相处?!天大的笑话。除非是陇山疯了或者她自己傻了吧。   不过面上苏赢依旧乖巧的答应了他。   见她如释重负一般,颜启负手而立,也和颜悦色道:   “赢赢,过些天徐茂的案子就定下来了。到时候你去替朕瞧瞧,帮着清点下他搜刮来的那些民脂民膏。你不是说想立功么,这也算是功劳一件,想来姑母回去也不会责罚你。”   抄家啊……苏赢有些怔怔的,他如今表面上是扔了个肥差给她,但是她性子张扬,本来京城中关于她的传言就多,现在再顶上个贪官的名头。虽然旁人觉得不突兀,但她却有些苦不堪言。但再想着昨夜自家母亲的怒颜犹在眼前,苏赢无奈只得咬牙点点头。   见她把这事儿揽了下来,颜启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他走远,苏赢这才把刚刚手中的那张纸拿出来。心平气和的来看的话。这字真够难看的。   她皱皱眉,把纸揉了揉,扔在了一旁。拍拍手正待离开,却听到杜公公的声音:   “苏大人,太后娘娘传您过去说话呢……”   苏赢点点头:“烦请杜公公带路了!今儿个瞧着你气色不错,想来是那丹药有效果。”   听她主动说起这个,杜公公神色亦颇为激动:“老奴何德何能啊,那些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不想服了您给的那几幅丹药,身子骨一下子就好了许多,这走路啊,都轻巧了呢。”   知道那副丹药的功效,苏赢也不推辞面前这头发花白的老人的感激:“我14岁就来了京城,莽莽撞撞的毛病一直没改好。这么多年了,这宫中事情多,也多亏了杜公公的提点。丹药这些小事儿,只是微薄之力罢了。”   她嘴上说着谦逊,但是心里却有些得意,炼制丹药本为术士所为,奈何她从小爱好广泛。以前在扬州时候祖父有许多门客能人。其中就有一人唤作伊元,此人善于制药。这些制作丹药的皮毛,都还是那时候苏赢缠着他没办法了,无奈之下伊元就给了她一个最基本的方子,让她去琢磨。   惭愧的是……她其实到目前为止……只会这一个丹药方子。   因为和伊元学了那个丹药方子之后不多久,她的表哥就到扬州了。那之后她所有热衷的东西,都有一个统一的标签——表哥喜欢。   苏赢感叹着以前自己的脸皮,简直是比城墙都要厚。哪像长姐,娴熟端庄,人人称赞。若是不发生以前那档子意外,长姐如今怕是会过的舒心太多。   苏赢想着事情,不多久,就随着杜公公到了慈宁宫的花园里。   只是她常出入慈宁宫,又喜欢和老祖宗身旁的那些宫侍们聊天,但是今天看着这左左右右站着的宫人,却面生的紧。   苏赢一下子起了戒心。再看,那杜公公已经屁颠屁颠的走远了。   额……   事情不太对,她一个人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半天也不见老祖宗的身影。   不会吧,这里可是慈宁宫。   她心中感觉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正在渐渐成形。   苏赢给自己心里打着气,却偏偏听到身后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苏副使,你究竟是杂事烦劳呢,还是腿脚不好啊。这如今传了你三次才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想见老祖宗呢。”   果然是福不是祸!   这懒洋洋的声音,这得理不饶人的语气。苏赢眼睛都懒得抬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苏赢见过陇山公主。我身负皇命,自当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如今朝中巨鼠落网,人人自危,我忙一些累一下,是没什么,但若是能为陛下,为老祖宗解忧。这才是我的福分呀。”   对的,她今日来是老祖宗召见,陇山这丫头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也糊弄不了杜公公啊。   果不其然,陇山听她说的冠冕堂皇,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几步就走到她面前。苏赢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今日一反平时的张扬,却穿着白色的锦缎纱裳配着粉红烟纱裙,浅色的衣服更衬着她傲人的腰身,尤其是那翘挺的一对浑圆,更是迫不及待的就跃入苏赢的眼帘。   苏赢别开脸,睫毛微微颤了下。说起来自从这女人大婚后,她们两个人见面次数比较少。如今看来,她的体态,似乎变得更加丰韵了。她依旧是个小孩子一样放任自己的时候,可她却成了一个丰盈娇媚的妇人了。   见她都不瞧着自己,陇山心头更加不舒快,她瞪了苏赢一眼:   “混账!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这摆脸儿给谁看呢。早知如此,当初哥哥就应该让你在扬州自生自灭去!”   苏赢抬头瞥了她一眼,这陇山平日里就是个骄横的性子,可是今儿看起来却脸色不太好,苏赢注意到,陇山今天是素颜示人,而这丫头五官本身就精致,这样看更显得她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左右是躲不过了,苏赢撇撇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他若是狗,你又是什么。”      ☆、好事近   旁边站的诸人都倒吸一口气,有新来的胆小的宫女,甚至紧紧拽着胸口的衣裳,险些吓得向后晕过去。   这陇山公主是当今皇帝唯一的至亲,在宫中何人敢惹,据说她当年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生生的用鞭子把一个不听话的小宫女抽的遍体鳞伤。再之后,凡是有宫人惹了她不快,都逃不脱被鞭子抽一顿的下场。   她这般骄横任性为所欲为的性子,这宫中除了太后和皇帝,其他人见了她犹如见了瘟神一般避之不及。宫人们本以为她嫁人了,出了宫,就能喘口气了。   不想如今这苏副使一来。两人见了面三句话还没说,就已经是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诸人心中已经是苦不堪忧。   而陇山见苏赢暗戳戳的讥讽自己,也气极了。两个人斗了多年,这撕破脸在众人面前吵起来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苏赢本来也是抱着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两个人本来大眼瞪小眼,拧着脖子谁也不服气,这时候陇山突然双唇一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看着面前这人眼泪就如同掉了线的珠子一样,苏赢一下子慌了手脚,“别哭啊,干嘛哭啊……”   陇山听她语气慌张,哭的更伤心了。“我不识良人,自己挑的驸马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整个京城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呜呜……这才大婚多久他就……我一定是特别糟糕的女人……”   这情况苏赢和她相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看她哭的伤心,也没了斗的心思,上前替她摸了摸眼泪,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喜欢他,自然有很多法子去处理这事儿,你现在这样,又是何苦。”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我要是不喜欢他,能嫁他吗?”陇山边哭边不忘记损她:“苏赢,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男人啊?”   苏赢:“……”   见她表情尴尬,陇山抹了抹眼泪,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也难怪,你顶着那些个臭名声,怕是没有哪家男子敢娶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苏赢甩甩袖子:“得,就你这态度,我也不安慰你了。告辞!”   陇山见她要走,急忙把她的胳膊拉到自己胸前按住,“别走啊,我今儿个心情不好,求了老祖宗说是想要与你和好。老祖宗心疼你我,就同意了。这不,好容易才把你拐来,你若走了,老祖宗一番好意,岂不是辜负了。”   苏赢撇撇嘴,她一猜就是这种情况。老祖宗人老心不老,年轻人的事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掺和。   她摊了摊手:“那也成,我单方面表示和你和解了。之前驸马的事情是我查案无心之举,闹得满城风雨亦不是我的本意。你若仍旧介意,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若要赔礼道歉,我也愿意。”   陇山脸上浮现出笑意:“什么赔礼道歉送东西,咱们不提那个啊,我们两个说起来还从没有这么开心的说过话呢。来,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她边说边拉着苏赢往椅子上一坐。   “我也有错儿,劈头盖脸说你一顿,是谁也不开心。我知道当年扬州那档子事儿你不愿意提起,我这里给你赔礼道歉!”   她说着倒了一杯茶放到苏赢面前,接着左右看看,凑近苏赢小声道:“妹妹,不过也巧了,我今儿来本来指望着和你大闹一场的,不想却听老祖宗说起来一件事儿,想来你不知道,我这里呀,提前给你道喜了!”她说着拿起茶盏,“以茶代酒,敬你!”   苏赢怔了怔:“我?我何喜之有?”   陇山把茶盏塞到她手中,神秘地说:“祝你好事近啊!”   苏赢更糊涂了,“什么好事近?”   陇山吞下了口中的茶水,笑道:“你还不知道么,你那个未婚夫,马上就要归京了呢!”   什么!?   苏赢刚刚咽下的茶水差点呛了出来。见她咳嗽,陇山示意丫鬟上前替她捶捶背。   不过苏赢有更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她活了快二十年。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个未婚夫一面。   事实是,关于这件事儿,苏赢回忆起来她很小时候的一件颇为蹊跷的事情。   那时候她的祖母抱着她,一脸忿色的瞧着她的父亲母亲:   “让我的宝贝儿去那老崔家?哼,老身可不管这是谁的主意。今天就一句话,不管你们谁,也都休想挪了我宝贝儿凤凰的金窝!”   父母唉声叹气的,苏赢也记不清楚了。这事儿本来已经过去很久了,最近一次提起来,还是年前和陇山吵架的时候,陇山讥讽她这么大了都没人敢娶,又说她是有了婚约者所以没人敢要。苏赢想着就旁敲侧击的问了自家父母,那个传说中的婚约者现在何处。   当时记得父亲神情严肃,而母亲常山公主却满不在乎:   “虞城候的世子,听说现在依旧是个病秧子,那孩子从小就是个身子骨不利索的。赢儿无需多虑,再说了,这婚约,那是特殊时期没办法才定下的。当时也就是个口头说说而,如今有的是办法推了。”   想着母亲当初的态度,此刻苏赢面子上的红晕也一下子退了一大半,她啜了一小口茶,茶香清幽淡雅,扑鼻而来。她美目舒展,随后看向陇山:“回来就回来呗。”   陇山笑了笑,亦不说话。   也就是在时候苏赢才察觉到不对劲。她的头突然晕了起来,手脚也软了下来。   不会是……   她用尽全力抬头,却看到陇山,依旧是之前的表情,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丫头,居然下了迷药!   ……   苏赢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费力的睁开了双眼,头疼的厉害,低头,却看到自己躺在一张红木雕花的绣床上。   “你醒了……”身旁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要明儿个才醒来呢,这睡相有够难看的。”   苏赢没理会她,而是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她认命的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想着被陇山下药后,似乎模模糊糊的听到她下令,把她塞到轿子里,假扮侍女带出了宫。   “这里是哪里。”苏赢声音淡淡的,也不和她多废话。心中暗自责怪她自己太大意,表哥都嘱咐了多次了,她却还是栽了跟头,恨铁不成钢啊真是。   “这里是我家呀……”陇山慢慢撑起身子来,苏赢这才发现,她只穿着一件堪堪兜住丰盈的里衣。发髻也都被解开了,一旁的陇山,也是这样。   “你……你要干什么”对面不按常理出牌,苏赢心中不由得发了慌。   陇山撑着胳膊,看着她,调笑道:“你我好姐妹,一起睡有何害怕的。怕我吃了你啊!”   苏赢见她这样态度,心中却有了一些把握,她接着双眸微合,“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陇山干笑一声,认同了她的看法:“据说,你那日在里屋躲着?他们做什么了,你听到了么?”   额……苏赢忍住没翻个白眼。这兄妹,问的问题居然也是一模一样。   她现在这个情况浑身动弹不了,受制于人,也没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但是说出来,她还是觉得耳根有些热:   “做什么,自然是……做夫妻才会做的事情。”   陇山一听,也急了,坐起来低头盯着苏赢,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他们是怎么行房的!”   这叫什么话!   苏赢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勾勾的问,急着就想起身:“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冷静点!”   陇山可不管这个,她双手掐着苏赢的双肩,语调都变了:“陈酉他快活么!和那个女人,他是怎么做的,做了多久,他快活么!!”   疯子!苏赢双肩被她掐的生疼,也顾不得别的,忙着哄她说:“我听的他称赞你的身姿好!真的,真的!”   这招果然有效,听到这句话,陇山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又过了半晌,才听到她轻声笑道:“我还以为我在他心里一无是处呢。”   苏赢急忙摇摇头。见她表情痛苦,陇山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指原来还一直掐着苏赢的肩膀。   一松手,却看到身下的女子此刻面色潮红(疼的),乌发铺在绣床上,而她本来白皙的皮肤上渗透出微微的汗水,而纤弱的肩膀上,却是红肿着一大块,白若乳脂的肌肤配上这斑斑驳驳的红肿,她就算是一个女人,都看的身子发了热。   陇山表情变了变,随即调笑她:“我总算是知道我输在哪儿了。”她摸了摸苏赢肩膀的红肿处,神色柔和:“等你那未婚夫回来,你们成了亲,你变成小妇人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她说罢,看着面前人气的通红的脸,咯咯直笑。   苏赢感觉她一辈子的耐性已经全部被用光,真是老马失蹄啊!   其实今朝她落在这女人手上,本来就没打算好过,但是如今受到这样的耻辱,她也顾不上肩膀上火辣辣的痛感,怒火中烧叱道:“颜敏!你有完没完!”   陇山见她久违的叫了自己的全名,心头却觉得热热的,她迟疑了下,随后继续躺回苏赢旁边,语气依旧懒洋洋的,若有似无:“一会儿你就能动弹了。到时候你自己走吧。不过你抓点儿紧,说不准我明儿早醒来就反悔了哈哈”   语毕,苏赢就听到身侧沉沉的呼吸声。   苏赢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四肢酥酥麻麻,却能动了。于是急忙起身,悄悄的穿好了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强忍着肩膀火辣辣的痛楚,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的逃出了公主府。   不过溜到门口的时候,却有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生生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此刻是四月,还是晚上,春雨淅淅沥沥的依旧在下,苏赢本来走的急,没带雨伞,如今被他拦住,肩膀上的伤口触碰到淋了雨的冰冷的布料,更是疼的她呲牙咧嘴。   不过听到那人声音的时候,苏赢心却凉了半截。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话题的主人公,那日抱着她小腿痛哭流涕的驸马——陈酉。 作者有话要说:  苏赢:(语重心长状)老崔,听说你身子从小就发虚,我给你的这方药,千万别停,这可是大补啊! 崔珵:(沉默) 苏赢:美人,为何不说话? 崔珵:(脸黑)这药方上面好像写着“补肾”……   ☆、登徒子   苏赢觉得脑瓜仁都开始疼了,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不过看情形陈酉似乎并不打算和她算账,反而看着有些惊讶:“苏赢?你为何在这里……”   苏赢自然也没什么好气:“问你夫人去!”   陈酉想了下,大概也是觉得如今这事儿也是陇山公主那个性子能干得出来的。也就默默收回了拦在她面前的手臂。   春雨淅沥,入夜了更是寒冷,苏赢走的急,也没有带雨伞。陈酉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的单薄的外衫,移开视线:“我送你回去吧……”   这……虽然陈酉如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端庄儒雅,但是苏赢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摇摇头:“这里离我家并不算远,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不劳烦你了。”她默默吞回了一句心里话:若是让你送,估计陇山那个妒妇第二天就会找我算账的。   见她态度冷淡,陈酉也不坚持。不过苏赢此刻扶着腰呲牙咧嘴的往前走了几步,却没忍住,回头看了看他,小声道:“他没事吧……”   陈酉愣了下:“谁?”   装糊涂么!!   她跺跺脚,有些急切:“还能有谁!你……你宅子里的护院啊!”   见她着急,陈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头想了半天,迟疑道:“没事啊……”   原来那日他受了伤,却没遇险。苏赢心情没来由的好了很多。破天荒的对陈酉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告辞了。”   虽然身子上痛的厉害,但是之前心里的焦躁却去了一大半,苏赢是越走越有劲儿。她挑了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道回家,因为下着小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正想着明日该送那人一些什么样的滋补品,却不想脚下青石路出奇的湿滑,她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就向前扑去。   随着重重的一声响,她虽然手掌撑着地面,没有悲催的用脸着地,但是膝盖却不可避免的重重的磕在了石子路上。   钻心的疼……   苏赢感觉自己眼前都有些发黑,膝盖上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似乎要把她整个身体都撕开了一样。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四肢着地的姿势,疼得半天立不起身……   这么下去肯定不行,苏赢没犹豫,转身坐到了地上,撩开下袍,把衣服里边单薄的薄纱里裤挽到了膝盖上面。   虽然模糊不清,但是苏赢仔细看了下,确定刚刚那下子膝盖应该是出血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咬了咬下唇,正待起身,却听到面前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走路也这么不小心……”   这声音……是他!!   苏赢整个人身子都颤了一下。她急忙抬头,看到面前站着的那人依旧穿着玄色的衣服,戴着的斗笠却压得很低,虽然遮住了大半个脸,但是那干涩的嗓音,苏赢从昨日开始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她如何能不知是谁?只是……   他怎么在这里?   但是在这个问题之前,苏赢还有个更迫切的问题:“你……你的伤,如何了?”   对面没有回答她,却伸出一只手给她:“能起来么?”   她呆呆看着面前的手掌,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   那日陈宅的午后,闷热的箱柜中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她唯一能紧紧握着的,就是他的手指……   见她没反应,对方以为她是动不了,于是蹲下身子,背对着她,然后轻轻拍了拍后背,声音较平时来说却柔和了几分:“上来……我背你……”   耳边的雨声此刻似乎变得悦耳许多,可她又却觉得膝盖上的疼痛变得不值得一提了,她甚至听到自己心在砰砰跳的越来越快。   不太对……   但是就算是明知道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酵一样,苏赢还是怔怔的,像是受了蛊惑一样,向着面前那颀长的后背,慢慢的伸出双手……   两次三番的,他都对她施以援手……苏赢心中对他生出了亲厚,整个人都毫无保留的,趴伏在他的背上。他身上有着净致清雅的香味,她觉得恍恍惚惚的,环着他的手臂却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之前受伤的肩膀。   她浑身淋了雨,湿淋淋的,再加上从陇山那里是狼狈出逃,本来她身子是冷的瑟瑟发抖的,如今趴在他背上,他温热的后背对她来说好比雪中送炭一样。   她下意识的,想要更加靠近着这份温暖,整个人也更加向前用力,完完全全的贴着他的后背。   感觉到了那人身子明显的僵了一下,苏赢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穿的衣衫本来就单薄,湿漉漉的,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贴着他,他会难受的吧……   她有些难为情,脸也染上一层红晕:“抱……抱歉啊,我……”   她蚊喏着,身子往后仰了一下,好让自己不要贴的他那么紧。不想却听到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别动……”   下一秒,她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手掌,不偏不倚的托着她的嫩臀。   “要走了”他声音有些微哑。一用力站起身,苏赢没来得及反应,他一起身,她整个人亦向前一撞,接着她的前胸一下子挤着他的后背,苏赢低头看了一眼此刻胸前隆起的那一团,脸倏地的就红了。   她的身姿虽然不如陇山那么丰润,但也勉强算是引以为傲的。如今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人靠的这么近,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几乎寸寸肌肤骨骼紧紧相贴……还是一个男人,而且他的手,他的手还在她的……   她心尖儿一颤,脸烧的厉害,最后咬了咬唇:“走……走吧,前面左拐弯,就是苏府了。”   他的手很快的从她挺翘的小臀移到了膝盖弯,他仿佛没注意到她的羞耻,淡然道:“若是不情愿,下次做事情前,就要多考虑下后果。”   他话音沉悠,在这雨夜的小巷中拖着回响,分明两个人贴的紧密,湿漉漉的衣服好像都黏在了一起。但是她还是听出了他声音和之前不大一样,甚至有些疏离。   她觉得委屈,声音中也不知觉带了一丝嗔怨:“我这不是被下了药嘛……我若不赶紧跑出来,指不定明天被她怎么折腾呢……”   他没有回应,却稳稳的背着她,他走的小心翼翼,她躲在他的笠帽下,有些贪婪的闻着他身上清雅的味道,苏赢觉得惭愧,可她却没办法说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他,她的举动就好像一个登徒子一样……   这段路不算长,他虽然走的慢,但是很快还是到了目的地,“苏府到了。”他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看苏府的大门。   不想身后的少女却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回应。明明刚刚还在他背上乱动的。   他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耐着性子,绷着脸拍了拍她的小腿:“到了。”   果然,身后少女传来略带懊悔的声音:“怎么这么快……”   听她这么说,他唇角不自觉的牵出了一丝笑意,接着就要放她下来。不想身后的姑娘忙着趴到他耳侧,小声乞求着:“我如今这个样子回去,我娘绝对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陇山的。你……”   她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你背我回我房中,悄悄的,不被别人看见。行么?”   趁着他迟疑的功夫,苏赢急忙趁热打铁:“我身子上现在带着伤,疼得厉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的竟然有些眼泪汪汪。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自信,笃定他会答应自己。   “可以”他声音淡淡的,苏赢心中一喜,指了他从何处走可以避开院子里的护卫。从何处绕可以避开苏景的下人,而直接到自己的屋中。   他的理解能力和执行能力都很强,一路上两人走的小心翼翼,但是却没有半点纰漏,苏赢有些赞许,心中却生出个别的念头。   当他把她轻轻的放到卧榻上的一瞬间,她决定,亲力亲为,实施这个行动。   “好痛!”她低哼一声,说着手指就要去碰膝盖上的伤口。他见她这样,也没多想,直接握住她白嫩的手腕:“别动,伤口需要仔细包扎的。”   他话音还未落,苏赢就用另外一只手,猛地把他的帽笠,摘了下来。   ……   她就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有错么?   苏赢心中纵然有千万个理由,看到他脸的那一瞬间,还是愣住了。   他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刚刚只不过是她的小算计,他沉下脸,也不躲避,任由她盯着自己,声音却冷了几分:“如何?看够了?”   苏赢忙不迭的点点头。   他声音一如既往,却更听不出情绪:“既然看够了,还满意么?”   苏赢怔怔的看着他的脸庞,屋内虽然昏暗,但是檐下的华灯的亮光却为他的侧颜勾勒出极好看的弧度,他一双桃花眼有着勾人的魔力,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因为背着她走了许多没必要的路,加上淋了雨,他的额头有极细的水珠,沿着侧脸缓缓滑入脖子里。   苏赢楞了一下。这画面对她来说堪称惊艳,她艰难的吞了下口水。随后摸索着身边的什么东西。   他微微蹙眉,收回了视线:“你要干什么……”   她拿着手中的罗帕,怔怔的看着他,有些口干舌燥:“给你……擦汗”   他没说话,整个人身躯却俯低下来,他一只大手轻轻一推,另外一只手则贴着她的后背。   下一秒,苏赢整个人就被按到了卧榻上。   他欺身上来,靠的更近,双臂抵在她脖子两侧,然后微微倾身,两人之间距离靠近,她甚至感受到了男人呼吸时候喷薄出的热气。 作者有话要说:  叹气,有的人,就是对自己的角色定位不清楚。 亲妈救你!乖~   ☆、相面   他要干什么!!苏赢没料到事情这样发展,她脑子里轰的一下,像是要炸开一样。   四目相对,昏暗的光线下,她全身好像同时被抽走了全部力气一样,他的手指握的太紧,之前在陇山那里受得伤也一起重新疼了起来。   苏赢浑身一僵,乌睫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但是她再看着眼前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她身子虽然依旧疼着,可偏偏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他看她呆呆傻傻的,松开手,低声问他:“怕吗?”   她此刻鼻端清晰萦绕着的,只有他清淡的香气,身体可以感受到的,只有他微微的热气,他竟然问他怕不怕……   苏赢是个诚实的人,她只得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他明显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更没料到自己连个姑娘都吓不住。不由得有些微窘。   苏赢却看着他颈项和喉结的线条出了神,也没头没脑的小声说着:“你知道你故意吓我的。我下次不会这样骗你了……”   看她一反常态的安安静静,他凑近她,鼻尖几乎要擦着她的脸。就这么近在咫尺地盯着她,她也傻傻的回看着他。不过很快他的视线恢复了平静又冷静。他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子,说:“注意伤口,我走了。”   见他要走,苏赢急忙就要起身:“你……你叫什么……”   他深深看她一眼,犹豫了下:“秦……三”   这名字也……   苏赢没多想,光是知道他的名字她已经很开心了:“你的伤如何了?我明日去看你!”   他摆了摆手,推开门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苏赢重新躺回了卧榻,看着自己刚刚被他捏着的手腕,出了神……   什么东西……不太对……   她面容突然变得严肃,刚刚脸上的憨笑也瞬间消失不见。   “桂心,进来。”   那个叫做桂心的丫鬟朦胧着双眼走了进来,燃了灯之后看她的模样吃了一惊:“二小姐,发生什么了!!夫人今天说你要留宿在陇山公主那里,叫我不用等了。您这是怎么了……”   苏赢沉下声音:“给我包扎,膝盖伤了。”   桂心怔怔的,不敢多问,自家二小姐对下人虽然没的说,但是性子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   可是低头看去,这伤口,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这二小姐从小是娇生惯养大的,冰肌玉肤的,就算是膝盖,却也不能添了这样狰狞的疤痕啊,桂心有点紧张:“小姐,我看我去叫医官来吧,万一……万一……”   她说着,怯怯的低头扫了一眼那伤口,却也不忍心说出最后两个字。   苏赢顺着她目光低头看了下,却陷入沉默。半晌都没反应,桂心耐不住,忍不住唤她:”二小姐,这伤口,我去叫医官吧……“   不过这二小姐抬起头,看她的眼神却有了片刻的迷茫。苏赢摇了摇头:“不需要医官,这伤我自己有分寸。你来帮我更衣吧。”   桂心虽然心里不认同,但是还是顺从的伺候她更衣。褪去那身湿漉漉的衣衫后,露出了少女那凝脂一般的肌肤。只不过,这肩膀上,斑斑驳驳的红肿痕迹,再联想下之前她膝盖受得伤。   桂心小声问:“二小姐,没事儿吧……”   苏赢似乎在想着什么东西,听她这么问,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我没事儿,这事情不需要让你我之外第三个人知道。懂么?”   桂心很少见她这么严肃的表情,赶紧点点头。   更衣之后,苏赢打发走了桂心,她粗略懂一些医术,自己包扎好了伤口后。换了干燥舒适的衣服之后,她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也彻底闲了下来,只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她皱着眉头,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的脸庞。表情莫测。   从小,她的祖母就授她相面术。   从小,祖母就告诫她,不能告诉外人自己通晓异术。   她依旧记得,九岁那年,她偶然听到了府中下人们私下议论,说是京城那个不受宠不得志的皇子,来扬州了。   她很好奇,跑去看到他的长相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却对他生出了亲近感。   她那个待人冷淡刻薄惯了的祖母,在见到表哥之后,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   那时候正值朝廷立储之际,政局动荡,风云变幻。就连自己母亲那样铁腕的人物,也陷入了焦躁。   那时候京城的天空是那么的远,忧虑的父亲,焦急的母亲,郁郁不乐的表哥。   胸有成竹的,似乎只有她们祖孙两人而已。   若不是后来祖母病逝前那一年对她说的话,她怕是现在都不明白其中玄妙。   祖母同她说过无数次   ——是人,则皆有命数。   逃不开,也离不了。   相面,就是说每个人的面容上,每一个细节,每一条纹路,都包含了这人一生的命数。而她,可以看透这些。   但是就算看透又如何呢。不能改变,不能替代。   她到目前为止,也只用心看了三人而已。   第一个,就是九岁那年,她的表哥。她虽懵懂,却感觉到他的雄才大略绝非池中之物。   第二个,就是去年陇山大婚前,状元郎陈酉。陈酉文采斐然,虽然他将来仕途不畅,但是贵在用情专一。她当时以为陈酉的是对待陇山有情,亦放心祝福二人。谁想竟然是今日这样的结局。   第三个,就是刚刚的,对她施以援手的。秦三。   可是。   她的表情沉了下来。她刚刚盯着他看了半天,却始终无法看清楚他的面相。   他的额前,仿佛有无尽的雾气氤氲不散。看不清,也看不透。   想到这里苏赢再也无法掩饰她心中的失落和震惊。   他若是人,为何自己看不清?   他若不是人,那么自己的胳膊为何现在还残留着指尖的温度呢?   *****   入夜。琉璃水坞。   “世子!您去哪儿了!可让我们好找!!您这受着伤,有什么事儿,交代属下去干就好了呀,外面雨下的更大了,您这淋了雨,当心受了凉哟!!”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来来回回绕着一个青年男子,止不住的絮叨着。   青年似乎被他说得有些烦,摆了摆手:“秦三,你下去吧。”说完他颇为古怪的看了这人一眼:“以后去外面,你就别叫秦三了……”   秦三见他这么说,顿时就不乐意了。   “世子,属下这名字虽然不好听,但是也不至于辱没了咱们侯府门楣啊!”   “别废话”   “好的!”   秦三见这小侯爷催着自己往出走,犹豫了下,还是说着:“世子,属下听到秘报,说是三爷很快就要到京城了呢。”   青年脸上的表情更凝重了:“老三,他不和父亲在军中,私自回来做什么!”   见他这样的态度,秦三赶紧顺杆往上爬:“属下还听说,三爷最近这一路上,借了您的名义,办了挺多糊涂事儿呢……”   青年用力揉揉眉心,摆摆手:”秦三,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秦三不放心,继续絮叨着:“我们隐姓埋名提前回家,老侯爷那是知道理由的。三爷这不管不顾的,属下担心……”   青年摆摆手,却并不说话。   秦三默默退了下去。暗自感叹,这世子如今性子是越来越温顺了,他可要替他好好盯着点其他人!   青年让下人给浴桶中加满了水后,整个人脱去那身湿腻腻的衣服的时候,他默默从袖中摸出了那枚罗帕。   小小的,洁白的罗帕。带着刚刚少女的气息。   他犹豫了下,手中却依旧紧紧握着帕子,把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   他今晚本来在她身后跟的好好的,见她居然会那么不小心的跌倒摔伤自己。就再也忍不住,现了身。   天地可鉴,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她!   可是之后的事情,却朝着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发展着。   这女人,每一个举动都让他无法预料。他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她原来胆子这么大。他以前只以为她害怕下雨,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她只见了他第二面,就拉着他进了闺房。   她就这么急不可耐么!?一点女人该有的矜持都没有,居然盯着他的脸就吞了口水。   他想着想着,却笑了起来。发现自己无法愤恨起来。   呼~   他睁开双眼,从水中起身,喘息起来。   修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漆黑的瞳仁,厚重的的水汽中,他鬼使神差的,把手中的罗帕,送到了鼻端。   他狠狠的嗅着,这帕子是她从卧榻上胡乱摸出来的,也不知道她用着帕子用了多久,用它擦过哪里的汗水……这上面分明有着她的气息……   陈宅的箱柜中,外屋的白日宣/淫让她紧张无比,他觉得有些好笑,生了坏心眼打算欺负下她,谁让她以前也欺负过他呢。却不想她会被吓到,更不想她会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指。   雨夜的小巷中,他看到她白皙光洁的小腿,他背着她,感受着她全部的重量,体温……   他双眼徐徐闭上,在浴桶中微微仰起头。却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浴桶中的水都冷了。他闭起双眼,屏住呼吸,彻底的沉到了冷水之下。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的浮现。   就算是他的双眼紧闭,却依旧鲜活闪亮。   “起来啊,崔珵!”   “傻子哈哈”   “嗨,你们看看他!”一人嘲笑着招呼其他人:“虞城候世子,就是这副德行!”   那群人大笑着,他硬撑着起身,手背蹭了下鼻子,他啐了口血,双拳握的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老崔:(拍胸脯庆幸着)刚刚好险。 苏赢:(懊恼了起来)一直扮猪吃老虎,差点就成功了。结果却让这到手的美人跑了?你敢信!?   ☆、抄家   有人讥笑着:“崔珵,认了吧。”   “绝不!”他鼻子里都是血,衣服上沾满了泥土。他最爱干净了,这样不行……   有人露出了坏笑,却突然冲向了他。   他被晕头转向的揍了很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那人用力一推——   他脚下一滑,越过了岸堤石质的边缘,他瞪大了双眼,身体却向后倒去。   他紧闭着双眼,冰冷的河水却从四面八方涌向他。   他双手慌乱的向上伸出,双腿竭尽全力的游动。他憋着身体里的那口气,将自己的头露出了水面。然后他看到了河堤上那群人的脸庞,那么近,那么清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下。   河水太冷了,他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双腿和双臂也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游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重。   气泡从他的嘴里,鼻子里,逃了出去。接着是,更多的气泡……   他好委屈啊,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为什么就要得到这个后果……   就因为他姓崔?   视线终于开始变黑了。   他要死了……   突然他感觉到了自己手臂下多了一双手,那是一双细弱的胳膊,却倔强的撑住了他的所有重量。托着他,向上——   他眼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胸腔里的压力却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背,问他:“你打算活了么?”   他忍着疼痛眯着一只眼睛,看到了是女孩子湿漉漉的黄色袄裙。   他又咳嗽起来,似乎听到了那个女孩子轻轻的笑声,他喘着粗气,挣扎着甩开她的手:“我没事!”   他颤抖着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双脚还在河水中。到底对方是个女孩子。没有力气带他走的更远。   他慢慢的坐了起来,眼睛紧闭着。却听到那女孩子含着笑意的声音:“你太弱了……”   他着急的昂起头,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看到她原来也坐在水中,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他还是忍着眼睛火辣辣的疼痛,狠狠瞪着她:“我才不弱!”他说的坚定。   她不说话了,却顿顿的看着他,然后嘴角慢慢挑起,露出了个甜美的微笑,随后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事后,赞同道:“对,你不弱!”   他揉了揉眼睛,模糊中似乎看到对方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那个女孩子,没有犹豫,转身又一次潜入了水中。   ……   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了。青年喘了口气,从水中出来。双手抓着浴桶的边缘喘着粗气。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枚已经被攥的皱巴巴的罗帕,却突然觉得它沉重无比。   他咬紧牙关,把罗帕用力的扔到了一旁。   ***   苏赢想了一晚上缘由,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她本来打算第二天就拿着补品去探望他的,但是如今这样,再联系他昨晚的态度,她反而有些不太敢冒冒失失去了。   事情在她掌握之外。自然没办法游刃有余。   不过她虽然顶着黑眼圈,之前答应下的任务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完成。   去徐府抄家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一。   参与的人员主要有刑部尚书王准怀,按察司副使苏赢。协同抄家的主要有镇抚司和司礼监诸人。   苏赢几日来都闷着心事,皇帝特准告了她病假,她也几日来从不曾出屋。   如今到了抄家的日子,她穿着的朱红色的官袍,更加衬托着她五官娇致,不过她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抬头看了看,还默默地伸出了一条手臂遮住了暗淡的太阳。   一旁的刑部侍郎小声的和王准怀说:“下官听说这苏副使最近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如今这一见面,怎么瞧着有些病恹恹的。”   王准怀横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目光转向一旁的正骑着马和苏赢并排走着的清瘦男子。这人是司礼监掌印,名叫陆泽。   “瞧这小脸儿惨白,来说说,谁惹你了。”   苏赢神色憔悴着看了一眼陆泽,似乎费了力气才回他的话:“陆掌印何等的大忙人,居然还有工夫来瞧着这小女子的脸色,看来陛下给你的工作还是不够多啊咳咳咳。”   陆泽见她咳嗽,忙问:“这天儿越来越热了,你怎么还受了寒了!”   苏赢摆摆手:“咳咳咳,一言难尽啊!”   陆泽脸上变了变神色,声音却没来由的变低了许多,带着一丝的哀伤:   “如今你是和我疏离了,这都多久了,也不来瞧瞧我。我等你等的心疼,你却连话都懒得和我提一句。”   见他就要发作,苏赢急忙小声安慰说:“咳,我不来瞧你,你现在升了掌印,哪里瞧得见我这个四品小官啊。”   本来打算恶人先告状,一句话就封住他的口,却不想对方更加哀怨的看着她:“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我如今年老色衰,怕是早就留不住你的心了。”   苏赢见他开始说些有的没的,赶紧做贼似得左右看了一眼。语气也变得恶狠狠地:“陆泽,人多眼杂的,你可别乱说。”   他却好像并不惧怕一样,坦然的看了周围一圈,眼角都是笑意:“我哪句话说错了啊苏副使?”   苏赢惯是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今儿个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个样子来给自己母亲看看。可不能让他捣乱了。   于是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道:“陆大人何等仙人之姿,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说你人老珠黄,那是完全没有的事儿!”   见她说的信誓旦旦的,陆泽抽抽嘴角:“说到见风使舵,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   苏赢忍笑拱手:“还是你这个恩师教的好啊啊……”   陆泽斜她一眼,却没做声回应。   半晌,他声音放低,皱着眉头问她:“你和陇山公主又闹别扭了么?”   “哼——”   一说到那丫头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苏赢鼻子里边哼了一口气,表情颇为不屑。   见她这样,陆泽表情更凝重了:“她是个没心思的,你我都知道。你还偏偏去硬碰硬,该让着她的时候,就让着些,否则吃了苦头还不是自个儿吞。”   这话说的……表面上听着都是为苏赢着想,可这字里行间的意思怎么就越听越觉着微妙呢……   苏赢扬了扬眉,“陆泽,我说你还敢再偏心么?”   他抬头看着她:“我怎么了?”   “哼,我就纳闷了,从小到大,怎的你老是护着她。”她说着表情忿忿不平起来,“说到底我还是你徒弟呢!论亲疏该着咱俩是同一战线啊,不成,这事儿是你不占理!”   他眉扬唇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苏赢本来还等着他的反击,   可他却微微垂下眼眸,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带着一丝乞求,问她:“她还好么?”   苏赢愣了愣看着他,却也知道他心中至今,怕是还有一份遗憾。于是换了份轻松语气:   “虽说当初她大婚,你在外地办事儿,给错过了。但是我担保啊,陇山公主绝对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记恨你。恩师你啊,就放宽心好了……”   他听了却摇了摇头:“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你去陪陪她……她一定不好受的。”   苏赢差点被他气得吐出血来!   从小到大,陇山就和“心思单纯”这四个字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怎么在他口中,陇山反而变成了楚楚可怜的那一个,想到前些日子差点折在了公主府,苏赢的膝盖又隐隐约约开始作痛。再联系那肩膀的伤,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问,她当年十四岁来京,直到十五岁父母归京。算是整整在宫中待了一年。   那一年她过得还算是愉快。老祖宗庇护,表哥照拂,和陇山的矛盾也没有像如今这么糟糕。   那时候两个人在宫中还有个朝夕相处的玩伴,就是陆泽。   苏赢记得,那时候陆泽总喜欢摆个一副老成的表情教她们两个读书,她自己不爱读书,学问也不好,只能在下面干坐着,急的抓耳挠腮,而陇山是个更笨的,只能傻乎乎的对着陆泽笑。   还记得某一日,她终于决定不耻下问:“陆泽啊,今日表哥问我了一些问题,我不懂。什么叫做如蜩如螗,如沸如羹①?”   陆泽斜她一眼,看向陇山,“公主你会么?”   陇山傻呵呵的冲着陆泽笑:“陆泽,你眼睫毛真长,你真好看……”   苏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陆泽没做声,却一手牵着一个,拉着她们两人在傍晚偷偷去了御花园一处僻静角落蹲下。   炎热的仲夏之夜,一丝风都没有,耳边的蝉鸣更显得聒噪。   苏赢不懂为什么要在御花园活受罪,陆泽却回头看着她俩,眼神亮晶晶的:   “蝉鸣,人静。残日旁,小窗明。”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笑的清朗儒雅:“这就是答案。”   ……   ——   ①取自《诗经·大雅·荡》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摆桌子讲故事。 小陆的烦恼之一 陆泽最近比较烦。简单点儿说其实就两件事儿。 一件事是他的一个学生,实在是太笨了!《诗经》《论语》都背不全,都说她的父亲是状元郎,怎么她这么笨! 第二件事,他的另外一个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变得……一天比一天更漂亮了。   ☆、玉戒   苏赢被勾起了过去的一些回忆,狠狠瞪了陆泽一眼:“咳咳你咳咳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傅!”   吵闹间,一行人已经到达徐府门口。   刑部尚书王准怀是这次查抄的主管,他跳下马看着苏赢:“苏副史,到了!”   苏赢赶紧回礼:“王大人,今日您是主管,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王准怀摸了摸额头的汗,笑道:“苏副史是陛下亲自下旨来督导这次查抄的,刑部诸人自然是翘首期盼的。说起来,这京中现在,谁人不知苏副史威名啊,前些日子擒获那徐茂的大管家,全是苏副史和按察司的功劳。我啊,以后还要仰仗您呢。”   一旁的刑部侍郎心中暗暗啐了一口,你王准怀是堂堂刑部尚书,居然对这个黄毛丫头点头哈腰的。简直是郁卒郁卒啊!   不过苏赢却仿佛对他的话很是惆怅:“若当真是‘威名’远扬也就好了。”她说着轻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准怀:   “王大人,你我同殿为官,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哪怕是受再多的委屈,又算得上什么……”   天地良心她说的话句句都是满怀真情啊!   王准怀自然也是和她一样,摆出一副悲天悯人大义凛然的表情,恨不得当下就为国捐躯表达忠心。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请”   “请!”   抄家开始了。   苏赢说到底就是个旁观的,她坐在徐府的正厅里边,清风愉悦,感觉咳嗽都减轻了许多。   一边做着陪同的,是王准怀。他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稳坐的黄毛丫头,胸中也憋着一口气。   抄家是个肥差,可轮到他了,怎的陛下就派了这么一臭名远扬的纨绔子弟给他!!   关键是这货还是常山公主的小女儿,惹到了谁他都不会有好下场啊……   莫非陛下有意试探?   郁闷啊!王准怀捶了捶胸,长随上前小声问道:“老爷,身子不适?”   王准怀瞥他一眼:老爷我,心里苦啊!   不过他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此刻还是压住心底不安,捻捻须,笑道:“苏副史,这茶,可还满意啊……”   苏赢忙着吞下口中的茶水:“京中谁人不知王尚书是素爱烹茶,我今个儿能喝到,当真幸运。这不,只吃了一盏茶,我就感觉喉舌生润,这咳嗽也减轻许多。”   如今京城中,有出了名的“三痴”,其中王准怀是为“茶痴”,苏赢的上级,按察使周正是“马痴”,另外一个就是驸马陈酉,是为“画痴”。   果然,一说到茶,王准怀脸上也得意起来:“苏副史,我和你说,烹茶品茶,最精妙的地方在哪儿,你知道么?”   苏赢摇摇头:“我对品茗领会不多。”   王准怀凑上前,掰着手指头说:“最妙之处,不在茶,在水。茶要用活水烹,猛火煮……何为活水……何为缓火和猛火……”   他讲的唾沫横飞兴致勃勃,苏赢却听的头昏脑涨摇摇欲睡。无奈王准怀讲到情绪激动处,还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这样,苏子瞻所说的,烹茶品茗的最高境界,坐听荒城长短更……就出来了!”   苏赢被吓了个激灵,赶紧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苏赢受教了!”   王准怀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这时候有人护卫跟了上前,脸色颇为难:“还请两位大人前去清点,便于封箱。”   苏赢随着这位护卫,到了徐府一间颇为气派豪华的厅堂内。不过她刚刚进门,身后就有随从把门紧紧关闭了。   她注意到屋内门窗紧闭,油烛高烧,这地方应该是徐茂宴请宾客的地方,   苏赢有些不解:“王大人,这是何意啊?”   王准怀笑了笑,“这些东西,都是查抄出来的一些稀有物件,还请苏大人清点清点。“   苏赢低头一看,一排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折叠妆奁的上盖都已经打开。里边放着的,都是一些苏赢从来不曾见到过的华丽首饰。   苏赢平时休沐日的时候,一有时间总会去买一些首饰回来。   看来,有的人,是用了心的。   她笑了笑,伸出手指犹豫了下,最后选了一只珠花簪,她看了看镜子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努了个笑脸出来:“王大人,这些东西是……”   王准怀见她这样的反应,心中安定了几分:“苏副史,这些东西,都是刚刚查抄出的首饰,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的!苏副使为国为民操劳成疾,这些东西比起您的功劳不算什么……”   苏赢回头看了看他,调笑道:“不贵重?单说我手中这只珠花簪子,怕是全京城都没有这么亮这么大个儿的珍珠呢。”   王准怀摸不准她的脾性,忙着解释道:“那也许就是了,下官对于这些女子的首饰,实在不知啊……”   苏赢笑了笑:“那依着王大人看,我用着这簪子,如何啊?”   “极好的,极好的,这些首饰更能衬托出苏副史魄力啊!”   苏赢没做声,回头稳稳的回坐到正厅的太师椅中,声音却陡然寒了几分:“旁人用过的东西,也敢拿来送人,王大人的这笔买卖,算的太清了吧……”   王准怀见她怒目而视,不禁愕然,这苏副史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万一是个软硬不吃的,这可如何是好!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尴尬,王准怀毕竟是见惯了官场里边形形色/色的人,他理清思路,清了清嗓子,笑道:“苏副史说话太见外了,这些东西只是查抄到的一小部分。”   也许这臭丫头就是嫌拿到手的太少呢?   苏赢冷笑:“王尚书,我是平时就是个糊涂的,可是今儿个这事儿是陛下派的,我可不能不问清楚,从进门开始,王尚书你们为何要做两本账目册子啊?”   王准怀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原以为打点好了司礼监,这苏副史就是个陪衬了,而且这丫头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打瞌睡,哪想到她会察觉到这些东西。   对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说个理由啊,王尚书,我虽是后辈,却同你一样是朝廷命官,大人这样,未免太糊弄了吧。”   怎么办!   王准怀有点汗流浃背。早就该料到这人是个麻烦!不按常理出牌,可这抄家,这送到了嘴边的肥肉,不吃太对不起自己了吧。   苏赢似笑非笑的盯着对面这人皱眉想着下一招。   事情的起源是当初皇帝下决心要彻查当年霸州饥民造/反一事。本来这事儿也该不着苏赢去操心,饥荒那些年,她才六七岁,还在江南的祖宅里边扑蝴蝶玩儿呢。   可没想到这桩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却顺藤摸瓜的牵出了一个工部尚书徐茂,当年的□□中,徐茂私吞了不少朝廷的赈灾款项,这笔数目不小的钱,如今却去向不明。   可是当时的王准怀呢,那时候偏偏却是霸州的知州,这种要害环节,若是要层层追究起来,拔萝卜带出泥,苏赢可不相信他是个干净的。   可他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能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敢惦记别的有的没的?   她正想的忿忿,却听得王准怀身后传来了温和的男声:   “属下刚刚在书房找到了暗室,里边寻到了一些名人字画,还有一枚漆盒,请苏大人清点过目!”   ……   还来!?   苏赢觉得有些好笑,这人说话不痛不痒的,可却把刚刚她的举动定了性,有意无意中给王准怀找了台阶下。   合着刚刚她是给人清点东西的,白忙活了。   “拿来吧,我看看那盒子。”   说话那人低着头,呈上了一个上着黑色髹漆的蜜蜡盒子。   她费了半天劲儿,也没有打开这盖子。   “属下来试试看。”   那人说着,轻轻从她手中接过来盒子,用力一扣,盒子应声打开。   苏赢顾不上别的,拿过盒子一看,里边是一枚刻着九瓣梅花的玉戒,这玉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顶多算是一个通透而已。唯一有点特别的,就是玉中间,扭着一线红丝。   本来以为徐茂暗室中私藏的,必然是什么珍贵稀有的物品,她本打算开开眼。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物什。   苏赢有点失望,这红沁玉,还不如她家里那些镯子温润呢。   “苏副史很失望?”   “可不……”   有人问,她下意识的就回答了。   她反应过来,才发现问她的是刚刚那个递上盒子的护卫,是镇抚司的人。   不过看衣着,却只是个普通的校尉罢了。她淡淡的说:“抬起头来。”   她倒要看看,这胆子大的人是谁。   那人轻轻抬头,苏赢看到他脸的时候有些怔怔的,这人相貌俊朗,气质清雅,偏偏左眼下有一颗泪痣。   这相貌也实在是……   她生出了好奇,问他:“你叫什么啊。”   “属下姓韩名筠,见过苏副使。”他的嗓音平润而温和。此刻站在她的面前,斯文而又俊朗。   筠,意为竹,他倒是真当得起人如其名这四个字。   她不甘心,继续问他:“你怎知道我很失望?”   那人摇了摇头:“属下鄙陋,见识浅薄。但是看苏副史刚刚瞧着那几箱子华贵首饰的样子,就知道您大概在寻着别的东西。这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的钱财,不过看样子,刚刚这东西,也不是您要找的。”   见他分析的了有棱有角,苏赢倒是有点服气了。她来,就是听闻徐茂曾经私藏过一枚颜真卿的墨玉印章,如今却被他看透了,不过气势不能输了。   苏赢冲他伸出手,语气莫名其妙的有些焦躁:“你怎知我没看上这个。”   看着她伸出的手指,韩筠明显一愣。   按着苏赢的本意,她是想要韩筠把盒子还给她。   哪想这人也不知道脑子里边哪根筋搭错了。   苏赢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半跪在她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那属下帮您戴上。”   他说的轻松,手指却热的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就是有命开矿,没命采矿!此处可以 @刑部王准怀 v   ☆、设宴   苏赢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那枚其貌不扬的玉戒一点一点戴到她的食指上。   脸都红了一大半。   谁会想到他是这个回应啊!   手中少女的手指触感细腻柔滑,韩筠看着那纤细白皙的手指戴上了那枚扭着红丝的戒指,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指尖染着淡粉色的蔻丹,带着一丝丝妩媚……   苏赢盯着他的脸,也顾不上此刻屋内诡异的安静。问他:“你……你可有功名?”   这人面相极佳,不出意外肯定是年少成名,一生荣华富贵,威名远扬的人。可是现在却偏偏在镇抚司做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小吏,明显不对。   韩筠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也是迟疑了一下。最后淡然一笑,低头道:“尚无功名在身。”   不对啊!苏赢更坐不住了,她近几日接连遇到的都是这种“疑难杂症”么?   还是她相面的“技术”退步了?   她有些着急,更没多想。忙着用手指抬起他的线条优美的下颚。   她可要仔细再看看。   不过这举动却让旁边的王准怀目瞪口呆。一旁的刑部侍郎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冲他挤了挤眼睛。   王准怀心领意会,轻轻咳了一声:“苏副使,刚刚司礼监的陆掌印说,屋外的清点都已经结束了。”   苏赢眼神恋恋不舍的从韩筠的脸上挪开,她起身把那个放戒指的盒子扣上。走到王准怀面前,把盒子推到了他的手中的同时,严肃道:   “王大人,这东西,我是不能收的。”她注意到王准怀的视线移到了她的食指上,轻声笑道:“有人战战兢兢许多年,临门一脚却犯了糊涂。我都替他亏得慌。”   王准怀哪会听不出她这话棍棒相加。警告他休想对账本伸手。   但是她如今,这把一个空盒子塞到他手里,倒像是在抚慰他们一样。   想想也是,如今这么多人来了,当真空着手回去,谁脸上也不会多光彩。   他苦笑一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苏副使年纪轻轻,却志存千里,后生可畏啊!”   可他为什么就是觉得……他这心里,苦巴巴的。   他顿了顿,看向苏赢:“苏副使,今晚我在府中设宴,犒劳诸人。还请苏副使莫要推辞啊!”   苏赢习惯性的拒绝:“我病体怎敢叨扰大家,我就不去了。”   王准怀捻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那种得心应手的笑意:“苏副使若能来,寒舍自然是蓬荜生辉!你说是不是啊,筠儿。”   他说着看向苏赢身后的韩筠。   苏赢一愣:“你们是……?”   王准怀笑的更开心了:“他是我内人的侄子。初来京城不久。”   苏赢心中明白了几分,原来韩筠是来投奔你的,可你王准怀堂堂二品大员,就给他找了这么个小兵当当?   这也忒……   她忍住心中那股气,看向韩筠,发现对面也在愣楞的看着她,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苏赢叹了一口气,拱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她打点完一切,回到府中时候,看到母亲常山公主在等她。   苏赢自知躲不过,只得一五一十的解释清楚。   说道玉戒这一段时候,常山公主皱着眉头看了看苏赢食指中戴着的戒指,若有所思:“总觉着见过。”   苏赢疑惑:“这是宫里的东西!?”她说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我这手!本以为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   常山公主忙的拉住她,假装生气:“怕了?”   苏赢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常山公主拉起她的手,脸上却浮现出笑容:“水至清则无鱼,你今天,做的很好。”   苏赢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真的是自己母亲在夸奖自己么?   见她呆呆的,常山公主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榆木脑袋,和你父亲年轻时候一样,遇到一丁点儿小事儿回来吓得心惊胆战的半天回不来魂。”   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轻轻笑道:“王准怀是何等人物,今儿个他摸不准你的脾性,但倘若真的空手而归,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与我们素无恩怨,可是赢儿,你要知道,在官场上,有几个人,是单单为了自己而活呢?”   苏赢似懂非懂,辞了母亲之后回去好久,却都在思考着韩筠的面相。   不过王准怀这边,情况就不一样很多了。   刑部侍郎笑着拱手:“恭喜王大人了,我看刚刚那苏副史,对于这韩公子,很是上心嘛!”   一旁长随赶紧插话:“岂止是上心,您没瞧着刚刚那苏副史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韩公子。”   王准怀斜他一眼,语气不善:“我是老了,来之前以为她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普通丫头。唉……毕竟是常山公主的女儿啊……”   他看着前方,叹了口气。心中更是愁绪万缕。   想想他年轻时候,何曾因为对方是个晚辈就敢小瞧了对方!?   利令智昏!老而昏聩啊!!   他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丫头似笑非笑的同他说的那句话:战战兢兢这么多年,临门一脚却犯了糊涂。   这是在警告他啊……   他倒是想缩脖子,可是如今这前前后后多少人指望着他。   见他惆怅,长随小声道:“老爷,要不要回去告知夫人,多准备准备。”   王准怀摆摆手,明显兴致不高:“准备是自然要的。但也不要刻意了。”   刑部侍郎不乐意了:“大人,我看韩公子平时性子稳重,为人敦厚。你还担心?”   王准怀撇撇嘴,不理他。心想这人,今儿个的废话也忒多。   回到王府之后,夫人韩氏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笑道:   “老爷,准备的差不多了……”   “嗯……”   “我就说,筠儿是个有福的。肯定会得到了赏识的。”   王准怀憋着一天的气,也不耐烦了:“赏识个屁!”   韩氏摇了摇手里的团扇,似乎对他刚刚的怒火毫不在意:“常山公主当年,不也是嫁了那个家世一般的苏云旗嘛。都说这母女连心,我看这苏二姑娘,说不准真还是喜欢筠儿这样的呢。”   说毕她看到自家老爷王准怀一脸恼羞,也不多说话,提步摆胯,乐滋滋的离开了。   晚些时候,苏赢去王府的时候,穿的是男装。   她本来就皮肤白皙,如今穿着翠色的长袍,更加有一种鲜明的对比反差感。   绿鬓朱颜,远远看去,更显斯文柔弱。   她手里拿着一副折扇,笑眯眯的看向一旁的小丫鬟。活脱一副不学无术调戏良家的纨绔样:   “小姑娘,你家韩公子何在呀?”   小丫鬟见到这么个清俊的公子哥儿,目光热切的瞧着她,也瞬间红了脸,嘀咕着指了指一个笼统的方位。   看她脸红,苏赢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这王府今晚的夜宴,名头虽然说着是犒劳诸人,但是来的人却比想象的多了很多。   苏赢朝着小丫鬟指着的方位,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找寻着韩筠。   但是这路越走人越少。   苏赢看了看来时候的路,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她今日前来王府,纯粹是因为对这韩筠的面相感兴趣。   但是倘若她迷了路,那可不是乱开玩笑的。   不过她正待转身原路折返,却听到一侧的凉亭中传来诸人嬉乐的声音。   苏赢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几个儒生模样打扮的人,聚在一起小酌。   她听到有人大喊:“韩筠,人人都说你是北方学子里边的翘楚,我看今年的状元非你莫属。”   苏赢听到此话微微皱了皱眉,韩筠在这里,那个小丫鬟果然没有指错路。可刚刚这些话,这是多么明显的捧杀啊。   这时候温润的男声响起:“吴兄抬举韩某了,怎敢当得。”   不过那人却不依不饶:“我听得那群北方学子都这么说,你就别谦虚了。”   韩筠一如既往的温润推辞:   “那都是大家抬举,韩某当不起啊。”   这时候有人“挺身而出”打破了这假惺惺的你推我让的对话,   “韩筠,你若说你自己不是北方学子第一。那就赶紧离开这薛大学士亲笔写的状元亭!这里可不是普通学子能来的地方。”   .....   苏赢此刻心中别提多堵得慌了,虽然她和韩筠也才是刚刚才认识,说不上对他有多了解。   但是刚刚这人说话,也忒恶毒了。   韩筠若是不走,人家就继续捧杀他,他以后顶着这北方学子第一的名声,走到哪里想必都是寻不痛快。   他若是走了,那就是承认他自己是一般人。若是年底他可以高中状元之后,那人们就会联想今日之事,反而觉得他是虚伪之人了。   走或者不走,都不行。   苏赢握了握拳头。而那边半晌也没人做声。显然韩筠并不善于处理这样的情形。   她扫了一圈那群人,没忍住站了出来:   “哦?适才不小心听了诸君的一番对话,我在这京城待了这么多年,竟不知,这里居然是普通学子不能来的地方。”她边说边把玩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   她今日穿着男装,儒雅温润之余更添一丝秀气。   诸生看到她首先是一愣。接着就听到有人语气大声冲着她喊道:   “你是何人,偷听旁人对话。”   看着韩筠一脸惊讶的盯着自己,苏赢冲他浅浅一笑,然后转头看向刚刚叫嚷着的青年道:   “这位兄台,你就姑且叫我,普通学子好了。”   她言辞之间暗中带刺,傻子才会听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择婿嘛。关键在一个\"择\"字!   ☆、铸人   果然刚刚说话那人明显不悦,正欲上前和苏赢理论,不想被一人拉住。那人身穿绿色的外衫,腰带上嵌着金丝,可见价值不菲。   只见这人从刚刚开始表情明显不悦,不过此刻反而笑容满面,走近她道:   “这位兄台,适才只是我们朋友之间的调笑,你莫要误会了。且问兄台姓名?”   苏赢撇撇嘴,这人她认识。   王准怀的小儿子王简。   这人今年也到了科考的时候了啊。   要说起来,她倒是不惊讶这王简认不出她。毕竟她也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在去年端午的宫廷夜宴。   她擅长相面,因此对人的长相记得分外清楚。   而这王简……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心中暗暗不屑……   王简的皮相还算不错,这也是她当初对他相面的原因啦。只是他的面相——   眉心只见的距离刚刚两指宽,这种人,生性轻浮,朝三暮四,喜欢到处拈花惹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苏赢懒得继续往下看。   “我姓甚名谁并不重要。”她说着向着旁边不露声色的移动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尔等均为天子考生,以后若得高中,更会同殿为臣。那么又何来普通之说呢?”   她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棍棒相加,果然就看到人群中有人露出惭色。   王简皱了皱眉头,不过依旧保持着和颜悦色:   “兄台适才说你在京中许多年,我可否斗胆问下兄台姓名?”   苏赢见他纠缠,本来已经不爽,这时候韩筠走向她,目光探究,语气却带着一丝惊喜:   “你……你为何在这里。”   王简见到他们二人认识,非常吃惊,不过苏赢好像完全不在乎,她拱拱手,像模像样的和韩筠打招呼:   “咳!韩……兄,我是来……找你的。”   她说的很干脆,那边王简脸上有些不好看了,这里是他家,是他的主场,这二人却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王简干笑了声:“你们认识呀原来。”   韩筠没回答他,却看向苏赢,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只见面前男装的少女仿佛没有听到王简的问询一样,或者是压根当王简不存在一样。   她冲着他乌乌润润的一笑,眼神好似一汪春水:   “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   甩开了身后那群儒生,苏赢是很开心能和韩筠单独相处,她还有重要的话要问他呢。   这里是王府,到处都是下人,为了避免隔墙有耳,韩筠还是很谨慎的带着苏赢来到了他的书房。   名为书房,其实却是很小的一间窄室,加上屋中堆着韩筠的许多书本,能容纳他一人,已是极限,苏赢走进去,就明显有些拥挤了。   韩筠有些窘迫,但是苏赢却对他的书房产生了极大地兴趣。   “雪堂……”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这是你书房的名字啊?”   他白皙清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是……”   因为猜对了,她明显更开心了,   “环顾睥睨,无非雪者①……这外面天气这么热,我却觉得到了你这书房,就清凉了起来呢。”   韩筠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附庸风雅罢了。”   不过对面的小姑娘显然不这么想,她晶亮乌沉的眼眸,略带期待的看着他:   “我从小就不爱读书,若说错了,你也别在意。”她顿了顿,整理了下思绪,却严肃起来:“韩筠你对于入仕,没有什么热情吗?”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韩筠明显楞了一下。不过他在看看对面的小姑娘的表情,还是苦笑一声:   “苏副使多想了,我只恐才疏学浅,德行不够。又怎么会怠于入仕呢。”   “不对。”苏赢摇了摇头,心中却对于韩筠有了个整体的轮廓了:“你有智慧,你却不愿意用。”   听她这样说,他第一次笑出了声,仿佛是第一次遇到她似的:“此话怎讲啊……”   苏赢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会相面得出的结论吧,她绕到他的书桌后,看着他书桌上写的字帖,脸上浮现出笑容:   “有翩翩之狡童兮,步容与于园圃②,明明是一个比谁都感怀的性情中人,却偏偏像个刺猬那样,耸起脊背,把刺猬毛露到外面。明明给自己书房起了名字叫雪堂,身安堂中却偏偏还要告诫自己脱于世俗。韩筠,我问你,你从北地,来到京城,真的喜欢这里吗?”   他微微皱眉,也收起了笑容:“韩某只是为了求学而来。”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苏赢有些耐不住性子,她双手撑着书桌,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刚跟王简他们那样对你,你恨吗?”   他没作声,却摇了摇头。   她继续问:“如果我也这样对你,你会生气吗?”   他微微一怔,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带着狡黠笑容的少女。   傍晚的天气更加闷热了,蝉鸣的腔调拖的长长,伴随着阵阵的微风传入了书房中。   又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垂下眼眸,   “会,失望。”   悠悠白鹭飞,淡淡孤霞迥。   此刻的他寂寞而又淡薄的站在那里。   苏赢本来心中有一大堆的台词,可是此刻却突然变得有些言辞匮乏。   承认就承认,可他的表情却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玩笑。   苏赢有些怅然的看他一眼:“你今年会参加科考吗?”   “嗯……”他乖乖的回答着。   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是苏赢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探究的看着他:“那,你真的会入仕吗?”   他抬起头,眼前的少女,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期待,带着一丝不安。   “会。”他说。   ……   听到他的答案的时候,苏赢开心的差点跳起来。   这样一切才会顺理成章嘛!   她没了顾忌,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准怀对于王简期待很大,他让你去镇抚司这事儿值得仔细琢磨。不过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太学院的许主簿是我父亲的好友。你不如去太学院做内舍生,虽然那里每月都有月考,烦死人。但是对于科考,太学里边的东西还是有很大的裨益的。”   他迟疑了一下:“太学院的话……”   她自然知道他的顾虑,摆摆手:“我是个糊涂虫,我看那王简也差不多。但你不一样。太学院前年开始招收官员子弟之外的学子。我父亲是御史大夫,由他举荐你是没有问题的。”   她说完,小声的补了一句:“请你不要推辞,我是个笨蛋,只能做这些……”   他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却皱着眉头问她:“你为何要帮我?”   她低头看着折扇上的字,出了神。这扇子还是她很久前死缠烂打,从表哥那里软磨硬泡拿来的,可是到手之后,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仔细看着这扇子上的内容。   扇子上只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铸人。   她抬起头看着他,张张嘴正待说话,却听到王简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苏副使,你可让我好找啊……”   切……苏赢撇撇嘴,摆出了官架子:“何事找我?”   王简眼神看着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眼神中闪过一瞬即逝的愤恨。不过他很快恢复到寻常神色:   “家宴就要开始了,只等苏副使大驾光临了。”   “嗯嗯……”苏赢含糊的点点头,“带路吧。”   她说着,扯了扯韩筠的袖子。“明日,我去找你?”   他眼含笑意,点点头。   ***   入夜,颜启一如寻常,留宿在了御书房。   北线频繁的战事让他费神很久。他似乎也忘记了有多久,没有宿在任何一个宫妃的寝殿里。   杜公公小心的给他端上了一杯清茶:   “陛下,密报里边说,今儿个苏副使去了那王尚书的家宴呢……”   “嗯……”他神情淡薄,语气听不出一丝感情/色彩。   杜公公垂下手,低头站在一旁。皇帝此刻正在写着字帖。这时候,他是不喜欢别人打扰的。   颜启大笔一挥,眉峰微蹙,目光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纸张:   “然后呢?”   杜公公见他问,急忙上前汇报:“不过苏副使和王尚书似乎并无太深的往来,密报说苏副使连酒都没吃一杯,就回去了。”   “还有呢?”   额……杜公公伺候皇帝多年,怎能不知道他的脾性。他吞咽了下口水,犹豫了下说道:   “密报还说……苏副使似乎……似乎对于王准怀夫人韩氏的侄子,现镇抚司校尉,韩筠,很是上心。”   他一口气说完,不给自己迟疑的间隙。然后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瞧着眼前皇帝的表情。   颜启没说话,而是继续写完了要写的字。   他拍拍手,扔下毛笔。   杜公公低头一看,写的是两个字——铸人。   “上心……”皇帝似乎对于这个字眼很是玩味。杜公公小心的对上了他的眼睛:   “陛下,奴才听说,前些日子老祖宗说梦话,还念叨着这苏副使呢。奴才觉得,苏副使若在宫中,不管是老祖宗啊还是几位皇子公主,一定都是极欢喜的。”   颜启没料到这老宫侍斟酌了半天字眼,却说出这话,他摇了摇头:   “那个小丫头,对东西真正上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朕来告诉你。”   他说着眼神中都透出了笑意来:“她从小,就是那个性子,遇到自个儿真正喜欢的,就会拼了命的藏起来,一边偷偷摸摸的藏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护好,生怕别人知晓了。”   杜公公恍然大悟,颜启心情看着更好了:“下次这样没用的消息不用来告知朕。”   “可是陛下。”杜公公忍不住了,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活的不耐烦了才会说出这句话吧,   “苏副使可是一天天的长大了,奴才还记得,她当年刚刚来京城的时候,就是个小不点,这一眨眼的功夫,就……”   颜启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不过他似乎并不打算怪罪,他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字帖,脸上却蓦的泛起了笑意:“朕不急。”   -----------------   ①取自《雪堂记》——苏轼   ②取自《蝉赋》——曹植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韩筠有光环加持,某人你要加油啊! 崔珵:(脸黑)那你就应该让我早点出场……   ☆、姐妹   苏赢回府后同父亲苏云旗道明原委,苏云旗原本就是平民学子出生,再加上又是自己心爱的小女儿的请求,自然也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她关于举荐韩筠的请求。   不过这话说完,他却突然泛着嘀咕:“赢儿啊,为父和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   他盯着小女儿怔怔的脸,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求救似的转身看向一旁表情严肃的常山公主。   常山公主则是稳稳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抚着椅背,脸色却是表情莫测。   看着父母二人都不说话了,苏赢有些着急了。   “父亲母亲,到底什么事儿啊?”   苏云旗目躲躲闪闪,常山公主毕竟是家里最有理智的一个。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的告诉她答案:   “赢儿,虞城候及其世子归期将至,他已经遣人告知我们,回来后就会请陛下下旨赐婚。”   原来是婚约者这事儿,还专门通知了她的家人要请陛下赐婚……   不过这事儿好在苏赢已经提前从陇山那里知道,因此她并不惊讶。此刻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父母的态度。   “母亲,你之前不是说过嘛,婚约都是很多年前,你们口头订下的……”   没等她说完,常山公主就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苏赢,我问你,你是有心上人了么?”   心上人……   怎么可能?!她到目前为止实际接触过的男子也就那么几个,事实上自从她顶了那堆臭名声,谁还敢再和她有接触!所以说,怎么可能有心上人……   苏赢连连摇头摆手。不过脑子里边却不知怎的,突然诡异的浮现出雨夜背着她的男人,他的手指,他的背……他的面相……   常山公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陡然提高:“是今天你求你父亲举荐的那个姓韩的校尉吗?”   他?   苏赢没有意识到常山公主这话是个圈套,急忙下意识的摇头撇清:“不,不是的母亲,不是他……”   哦?常山公主微微眯起眼睛:“苏赢,你从小在我面前只要一说谎,立刻就会露出马脚。”   苏赢顿时不乐意了,干嘛啊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生出了逆反的情绪:“母亲,我没有心上人,但是我干嘛要嫁给一个我都没见过的人啊!!”   苏云旗在一旁幽幽的补充着:“是啊,这崔世子还是个身子骨不利索的。我们的这个宝贝女儿性子急,就爱闹腾,万一这嫁过去……”   常山公主瞪了苏云旗一眼,然后看向苏赢:“你不说你没有中意的人嘛……你怎就知道这崔世子不是你的良人呢?”   苏赢一肚子委屈,眼泪汪汪的:“我和他都没见过面,何来良人这一说……”   这小女儿一哭闹,太师椅上面坐着的两人也没了主意。   苏云旗喃喃自语:“这崔常清(虞城候名),这么急着提起当初这婚约的事儿,就好像害怕咱们不认似的……真没意思……”   常山公主声音更冷了:“他就是怕!毕竟,当年和如今情况可是完全相反着来的。”   苏云旗摇了摇头,更加愁眉苦脸了:“所以说,就算是赢儿愿意,我都不愿意呢……”   ……   苏赢之后不管多努力,也难从父母口中得到一丝确定的答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何况是她这种早早就订了婚约的呢?可是一想到要嫁给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人,她的心就又一次揪了起来。   她捂着心口,摇摇晃晃的走到自己屋子前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这不是赢儿嘛,你今日不是去赴宴了吗?我听丫头们说你回来的时候兴致很高,怎么这时候失魂落魄的……”   说话的人是她的长姐,苏景。   苏赢没有回头,心道这人明明在她门口等她很久了,却装着偶然遇见……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和她说什么:“你若无事,我就先歇息了。”   “哼,听说你今儿个求父亲举荐了一人,姓什么来着……”苏景说着,像是才刚刚想起一样,轻轻笑了声:“瞧我,差点忘记了,姓韩是吧……”   搁在平日,苏赢肯定就是直接走人不理会她的。但是今天,她却第一次,不想再这样沉默。   她握了握袖角,转身瞪着她:“你要做什么……”   苏景笑的更开心了:“瞧你,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我拖着这幅残疾身躯,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我只是在关心你啊,宝贝妹妹……”   苏赢咬咬牙,低声说道:“我竟不知,这世界竟然有这样的关心方式。这么多年了,你我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父母面前也假装了多年。你如今这样,究竟打算如何?!”   轮椅上的少女也收起了平时挂在脸上的标准笑容,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你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吗?”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赢摆摆手。“我原以为,我那些个臭名声,都是因为自己不会做人,或者是陇山故意陷害。现在细细想起来,这其中也肯定有你的许多‘功劳’吧。”   苏景怔了怔,声音轻的若有似无:“你怎的说出这样伤人心的话。”   伤人心?苏赢想起伤心事,眼眶红了半圈,“我有时候真的会很好奇,倘若我顶着这一堆臭名声嫁不出去,你难道会很光彩吗?”   苏景似乎并不在意,她笑了笑,眼神却变得热切起来:“嫁不出去?虞城候一回来你不就会嫁了那个世子了嘛……”她说着示意丫鬟把她的轮椅推近了一些,然后抬头笑意盈盈的看着苏赢红红的眼圈,   “怎的,我的宝贝妹妹,如今也恨嫁了么?那个韩生,你为何突然会为他求情啊……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整日在按察司里边养鸟种花,别和我说什么你们是查案认识的……”   苏赢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啊……”   这时候天空中突然“轰隆”的响了一声闷雷。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苏景抬头看了看天空,转而笑道:“好妹妹,祖母把相面的那点本事都教了你,我是知道的。你性子是什么样的,我更知道!若非是有特殊情况,你又怎会提起兴趣?”   她语毕就猛地收起了笑容。   两人已经在外头站了很久,加上马上就要降雨,微凉的夜风吹着苏景的头发都扬了起来。   一旁的丫鬟拎着一个照明的灯笼,而苏景的脸,也在这一荡一动的灯火中,显得半明半晦。   她声音中没了笑意,却幽幽的传到苏赢的耳中:   “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之前天天念叨着相面就是为了择个好夫婿,如今,这人选,你已经有了眉目了?”   果然是这样……这人果然是在盘算着别的什么东西。苏赢暗自想着,皱着眉头盯着对方,却没回答。   见对面的少女一声不吭,苏景重重的拍了下轮椅。   “苏赢,说话!”   她语调陡然提高,就连身旁的婢女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向和善温顺的大小姐发脾气的样子。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我同你无话可说,你若想知道,又有什么能瞒住你!”   苏赢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屋中。门砰的一声,毫不客气的关上。   过了好久,苏景都没有动。   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大小姐,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   苏景缓缓抬头,看了看面前房门紧闭的屋子,脸色白了几分,牙齿却是咬得入肉,愈发地紧。   “吩咐下去,去查查今那个什么韩筠,他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婢女唯唯诺诺的应了下去。   苏景坐在轮椅中,丫鬟推着往她的屋子走去。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   是的,她心中憋着气,不知道是在气苏赢的无礼,还是在气自己的无能。   心中仿佛有无限的情绪在不断地放大,而她耳边仿佛有一次想起了嘈杂的人声,   “景儿论心志,不输任何人……若不是她拖着这样的身躯……”   “苏景是谁,就是常山公主那个双腿残疾的大女儿吧……”   “她这样,以后怎会有男子喜欢她!就算是长得再漂亮又如何?”   “瞧她,月考又是第一呢……有什么用呢呵呵她是个残废一辈子不能入仕的,瞧她那个得意劲儿呗,酸……”   苏景用力的捂着她的耳朵,可是那些嘈杂的人声仿佛更响亮了,   “赢儿,今儿个老祖宗传话来,说是又想你了,让你赶紧入宫陪着她。”   “赢儿,你这样的成绩,怎对的起我们倾注的一番心血啊!”   “赢赢,你的字不好,以后不能怠于练习懂么?……你是……景儿吧。”   这些声音,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响起。这并不稀奇,她都习惯了。   可是今天!   苏赢,明明已经抢走了自己该拥有的一切,她怎能这样!   苏赢,她怎么可以这么悠闲自在!!   又是婚约,又是心上人的。   凭什么她就可以!   她摇了摇头,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着裙摆而泛白。   凭什么!   气死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电脑崩了,今天更新晚一些…   ☆、查案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景却没有继续来盘问她昨日发生过的事情。可苏赢却依旧觉得不安心,她起了个大早,入仕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提前到了按察司。   不过显然有人比她更早。   赫炎正在专注的给鹦鹉喂食,不想苏赢突然出现在身后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不由被吓一跳。   “你怎么……"他呆呆的站着,看起来有些被吓到,苏赢则有些抱歉道:   “你在给我的鹦鹉喂食啊……我没看清,以为你……”   赫炎斜她一眼:“以为我在欺负你的鹦哥吗?”   苏赢听出他语气闷闷的,更觉惭愧,想了想打算转移下话题:   “我听说赫副使最近又在查案啊……”   赫炎似乎对于她刚刚的误会颇为受伤,回答的时候情绪也不甚高涨:   “嗯……有头绪了。”   什么案子啊到底?苏赢心中有些好奇,联系下之前与家中老娘的约定,她还是决定稍微认真负责一些,   “赫副史有事情不要一个人扛着嘛!告诉告诉我呗!”   她一脸谄媚,讨好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不过此举颇为有效,赫炎表情总算是和煦了些:   “京中最近连续发现三具身份不明的尸体。本来这事情该着京兆尹负责,但是现在事情出现了一些偏差,于是这左右推诿,就落到了我们按察司手上。”   苏赢更好奇了:“什么偏差?”   赫炎停了停,皱眉看着她:   “苏赢,我知你志不在此地,你不必勉强自己。那日是常山公主叫我入府询问。你我太学院就相识,你知道我肯定不会胡乱说什么的。”   看着对面的少女表情迷茫,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嗤的笑了出来:   “所以,这里你待得开心就好,有案子我来查,这样明白了么?”   怎么不明白,她明白得很。   想想当时她还以为是赫炎告的状,苏赢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无耻小人。   不过赫炎顾左右而言他,果然是这案子有什么蹊跷么?   也是,要不是烫手的山芋,又怎会推到他们按察司这里。   可是再一想,不对呀,他们那个出了名的胆小怕事的按察使周正周大人如今何在!?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周大人哪去了,我怎的几日都没见他?!”苏赢边想边警惕的看了看周围。   赫炎无奈的耸耸肩:“前几日骑马摔断了腿,回家修养着了。说是他养病这段时间的案子,你我做主就好。”   周正,这京城中出了名的“马痴”……   这老匹夫!六十多岁都快致仕了还骑马还摔断了腿,骗谁呢!   苏赢心中暗暗不屑,这人分明是看到案子推不出去就干脆躲了起来!果然是个人精啊!   就是苦了赫炎。一个人默默承担着还要考虑她这个混吃混喝的废柴的心情好坏。   她轻轻拉了拉赫炎的衣袖,   “你也知道我家中的情况,父亲母亲一贯是宠我没了边儿的。可我自己不是不明白事理。这个案子,周大人不是说了嘛,你我一起做主。那我今儿个开始我就和你一起查案!”   赫炎丝毫不掩饰他对于苏赢的怀疑:“你不是想安安分分不掺和任何官场上的事情嘛?怎么,决定出山了?”   苏赢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不过她的笑容却让赫炎颇觉诡异。他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   “你不会是,打算嫁人了吧...”   就算是赫炎这个愚钝的人也听出了她语气的微妙了吧。不过苏赢不在意。虞城候归期将至,他大概也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吧。   而赫炎本以为对面的老同窗会坚决的否定他说的话,没曾想却等来了对面异常的沉默。   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苏赢,你不是吧.....算了,既如此,那你还是不要掺和这档子事儿为好。”   哟呵!越不让吃越想吃啊!苏赢挑挑眉,我偏不!   不过当晚,她就后悔了。   ***   因为她的执拗,赫炎无奈带着她私服出来查案。她一如既往的女扮男装,只是站在一身华服的赫二公子身旁,更显得她身材矮小,仿佛是他的清瘦小厮一样。   然而当他们来到京城最大的琉璃苑的时候,苏赢当下就傻了眼。   赫炎这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也来这种烟花柳巷!!   似乎察觉到了她频频传来的鄙视的目光,赫炎抹了抹额头的虚汗看向她:   “说好了啊查案,不许发作!”   话一出口果然有效。苏赢算是明白了,难怪她今早威逼利诱赫炎都抗拒不从,最后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说通这块榆木疙瘩。   不过这烟花之地,苏赢真真儿还是第一次来。   “赫二,你以前经常来么?有熟悉的姐儿嘛!?”   不过对面没回答她,似乎懒得和她解释,这时候突然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赫炎急忙眼神示意苏赢乖乖闭嘴。   人群中有人说着:   “今儿个,是我们新的花魁纳兰小官人挂牌的好日子。各位爷多多捧场啊!”   原来是新的花魁要出场了,难怪觉得这琉璃苑人特别多,想来是很多人为了一睹新花魁的绝世风姿在翘首以待吧。   苏赢甚至还在这人群中见到了好多老熟人..她就算是身着男装,还是为他们感到难为情。   尤其是看到那兵部侍郎徐跋的小女儿,徐晴儿的好郎君居然也出现在这里……苏赢望望天,不知道下次该如何面对徐晴儿。   “哟!这不是赫兄弟么!”耳边传来略带浮夸油腻的男声。   苏赢和赫炎因为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本来就很紧张,尤其是赫炎,这猛的被熟人遇到……   两个人精神状态上都有点吃不消。   苏赢脑子里都是万一被熟人认出来告知了母亲常山公主,她一个女儿家居然来这种风月场合,她大概会死的很有节奏吧。   不过她很快注意到身旁的赫炎比她更紧张!以至于他整个转身都显得很僵硬。不过他看到说话的人是谁的时候,整个表情瞬间舒缓了很多。   说话这人,苏赢听说过但不认识——薛皎。   号称京城最有才华的人,大学士。说起来年岁也比他们二人大不了多少。这人相貌儒雅,但是举止行为不羁。由于至今未曾婚娶,于是街头巷尾也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风流韵事。苏赢再不想知道,也听说过几件。   这种风月场合的老手,流连于这种烟花柳巷,怎么看都是比较合情合理的。   赫炎定了定神,也不冷不热的打着招呼:   “我听说前几日宫中修史书忙的昏天黑地,可数来数去唯独少了薛大学士。众人还以为您病着呢,可我今儿个瞧着您精神还凑合啊,怎么,莫非是身子骨不行了嘛?”   赫炎这人就是小性子人,被他揪住软肋,怎么也要脱层皮的。   而薛皎也素来知道赫炎的性格,对于他的恶语相向只是一笑带过。不过当他看到赫炎身后站着的苏赢的时候,眼神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赫兄弟,这位是……."   赫炎知道他们二人之前并未见过,亦没有放到心上,只是轻轻一指:   “我的……额……我的……”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被熟人认出来,之前更是没有对出台词。万一当面对质被戳穿怎么办!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薛皎明显更激动了。   “赫兄弟,我懂我懂!你别说了啊!千万别说啊!!!”   苏赢和赫炎有些愕然。   你这厮!知道什么了啊!   不过一向被人誉为玲珑剔透心肠的薛大学士此刻却压根没有注意到面前二人的尴尬表情。他几步走到苏赢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脸,却和赫炎说道:   “赫炎,我以前只以为你是个不懂风流的榆木疙瘩!如今,看你居然带着自己的小厮来这种场合!你的成长果然让我惊讶啊!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你是不是打算晚上……你二人……再加上这纳兰小官人!是不是!这种玩法!我从来没想到过!!赫炎!我拜你为师!”   苏赢脸色舒缓了一些,敢情这是把她当成真爷们儿了。看来不用担心了。不过与她相反,赫炎的反应却有点过度:   “你!薛皎你!!你胡说什么!”   薛皎没有理会他,反而轻轻点了点苏赢的肩膀,苏赢呆若木鸡的晃了晃身子。   此举一出赫炎果然立马挡在了两个人中间怒目瞪着他。   “你干什么!”   薛皎摊了摊手,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赫炎,你这小厮,还真别说,初看身子太单薄,可是越看越清秀可人……要不,今晚,不要那纳兰小官人了。我来陪你二人可好!!”   苏赢有些泛着迷糊,她对这种场合下男人会说什么话不报希望,但是也没料到这风流倜傥的薛大学士却怎么能胡搅蛮缠。   这些人,平时那是多么端庄正经啊……   想当年苏赢在太学院的时候还暗戳戳的收藏过好几本薛皎的诗集呢。回想起这种历史,她有些痛恨当初的有眼无珠!   咦?怎么赫炎不说话了?   苏赢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此刻的老同窗赫副使,已经脸红到了耳根,他低着头,喃喃说着:   “胡说什么……三人……什么……她是……你可知……”   薛皎却对他的反应了然于胸,他点点头:   “如此,我就不耽搁赫兄弟你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抓紧了吧。我看那纳兰小官人可不如你怀中这位。”   废什么话!   苏赢狠狠地看了这薛皎一眼。同时传送给赫炎一个眼神:抽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定在晚上23点左右吧。 苏二姑娘的少女时代,总有些她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东西……   ☆、偶遇      毕竟是多年的老同窗,赫炎瞬间就读懂了她那恶狠狠地眼神,胸有成竹的冲她点点头,接着就不留情面的打发薛皎:   “薛大学士快点回府吧,成天流连花丛,当心老胳膊老腿的吃不消!”   “哈哈我本来还想着一睹花魁风采,如今见了赫兄弟身侧的小厮,却觉得眼前的都是庸脂俗粉一般了。罢了,我先走了。若是赫兄弟你对这京城风月场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来问我!”   他本说的无意,奈何听者有心。   赫炎皱了皱眉:“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薛皎言之凿凿,没有理由骗他。   “那好,我有一事,想要问问你。”   苏赢知道他似乎要问薛皎的东西,与他们如今在查的那几桩案子有关系。她担心声音暴露女儿身,于是凑近赫炎身边轻声对他说:“你去问他,我在这里等你。”   赫炎冷静的摇了摇头,也轻声在她耳侧低低的说:“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要是被你母亲知道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后果……简直不敢想。”   只是他们二人不知道,此刻他们的动作已经让面前的薛皎联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苏赢有些着急,她今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怎能连花魁的脸都不见到就回去,她还没玩儿够呢!就这么回去说出去简直对不起她的臭名声。   她摆出悲怆表情,语重心长道:   “别在乎我,我在原地等你回来。我哪儿都不去,放心了吧。你我二人食君禄,一定要尽心竭力才行啊!”   赫炎犹豫了下,看着似乎有些动摇了。   薛皎这人平日里就是个人精,这案子牵涉太多,若是过一会儿等他清醒了,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   他下定决心,拍了拍苏赢的肩膀,   “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见他答应了,苏赢心中一阵暗喜。不过她还是听到那两个人在出门口的时候,薛皎问赫炎:“你的小厮是不是吃醋了啊??赫炎别,我对你没兴趣的……你别……”   喝醉酒的薛大学士,真是磨叽。苏赢松了松肩膀。目光移到了人群簇拥着的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只见她轻轻拍了拍手:   “纳兰小官人就要出场了,各位大爷,请随我来!!”   众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刚才还热闹嘈杂的琉璃苑顷刻变得鸦雀无声,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见。   随后就听到有人哄的笑了一声,诸人开始起哄,亦兴奋的想着内厅走去。苏赢本来站的好好的,奈何太多人想去看看那绝色的花魁。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人群推攘着,向着内厅走去。   这怎么行!一会儿找不到赫炎怎么办!   她奋力想要转身回头,奈何身后的人群已经群情激昂,各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花魁风采。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拨开厚厚的人群,逆流而下回到正厅,是不可能的。   而身后那些男人争先恐后的饥渴模样更是让苏赢都有些无语。   她有些认命,就这样一直被人推着,推着,向前面不情愿的挪动着。   等等!是谁在推她!   苏赢目光一下子警觉起来,没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对,一直有手在她的腰肢上,若有似无的触碰。   不会吧,她今日可明明是男装!   苏赢回头想要看清楚身后的人,看看到底是谁在一直触碰她,她虽然文武两不全,但是自问身上的功夫,对付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她越着急,平素早上才会有的那种恶心感却在晚上涌了出来。   不会吧,这也太倒霉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明明知道身后有个色狼却还做不了什么!赫炎……赫炎……苏赢心中念叨着此刻唯一的救星。悔恨自己刚刚为什么就不乖乖回家!   身后的那人似乎观察到了苏赢状态不对劲。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赢就算是泛着恶心,却还是第一时间抓到了那只伸向她的“罪恶”之手。   “喂!你!说你呢,干什么呢!”她猛地抓着那人的一根手指头,面色不善的回头质问。   这次休想逃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不过当她洋洋得意的看着手指的主人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你是……秦三?"   见她磕磕巴巴面色红晕,对面态度则冷了许多,冷瞧着扔出了两个字:   “松手。”   额,苏赢这才想起来她还抓着人家的手指呢。   她感觉脸有些发烫,于是急忙打算松开。   咦?不对啊。   苏赢反应了过来,就算对面是秦三,那么他刚刚就是在……占她的便宜?   想起之前两个人见面时候的情形,   她的脸更红了,又气又羞的。这秦三简直是不可理喻……   好端端的,他干嘛态度突然变得这么恶劣,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莫非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去看他??   但是苏赢马上意识到了一个更为关切的问题,那就是,她是同赫炎是为了查案,才来的这风月之地,那么秦三,又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她脑中有个声音却在嗤笑着:一个男人,来这种地方,自然是寻花问柳,不然还能做什么……   苏赢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同时更加用力的抓着那人的手指!却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子莫名邪火:   “你家主人就是这样教你的?风月场合还要来占人便宜,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他薄唇微启,斜睨了她一眼,语气莫名其妙的也有些冲:   “刚刚是我一直在替你挡着别人!结果你反过来倒打一耙!真是狗咬吕洞宾!”   错怪他了!原来他一直帮她挡着别人,苏赢有些讪讪的,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松开了紧握着的那人的手指。   不对!苏赢眉毛挑挑,反手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等等!你说谁是狗呢!”   他视线移到了被苏赢拽着的胳膊上,苏赢看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他的嘴唇抿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种烟花之地……他来了,可他还是又一次帮了她。   苏赢想着想着有些闷闷不乐的,低着头也不愿意多说话。她穿着男装,更显得斯文羸弱,偏偏她还紧挨着他走着,如果他加快速度,她的一只小手就会紧紧的抓着他衣袖的一角。摇摇晃晃的走在他身边,怎么也不肯落到后面去。   看着她越靠越近,他甚至可以闻到少女身上清冽的果香味。   “你……别靠这么近……”他话一出口,脸微微发红。   苏赢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眼神有些晃神,呆呆的,傻傻的,也不说别的:“你刚刚为什么生气了?”   别看她平时在外面耀武扬威的,其实就是特怂一人。   看不清楚他的面相,她,她怎么敢轻易地……   他没回答,却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任由身边的小姑娘倚着他,两人就这样被人群拥着向琉璃苑的内厅走去。   气氛尴尬的要死……   苏赢决定首先打破沉默,她有点难为情,对面只是个普通家丁!她可是朝廷钦点的官员啊!她的母亲可是常山公主!可这话到嘴边,却又默默的吞了回去。   她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何觉得自己从形象到气场上都要矮对面好几分。   "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是和陈酉一起来的么?”   她说着顺便张望了周围一圈,不过却并没有看到那个陈驸马。   ……   然而对面没有任何要回答她的意思。   这样太过分了吧!苏赢突然有些生气,她已经主动示好了,可身边这人浑身上下一股子生人勿扰的气场,她是为了查案才来的,可是倘若他单纯是为了享乐而来,倘若……   她不想继续想下去,可却感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觉涌上心头。   这不太对。   苏赢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再看看那人,他此刻正神思恹恹的看着前面,她刚刚的兴致勃勃也一下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见面态度就那么不好,还恶语相向。苏赢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很明显的是对面虽然帮了她,对她的态度却变了很多。她不想去思考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愿平添烦恼,于是招呼也没打,就想着就默默的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然而她身体的不适感只是减轻了一些,却并未曾消退。苏赢刚走几步,就感觉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就朝着前面人群的后背倒了过去。   “当心!”身边传来那人的声音,接下来是一张宽厚的手掌,他用力的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提了回来。   “谢谢。”苏赢扭头看着他,勉强笑了笑。   他虽然别扭,却还是会伸出援手。   而对面则似乎对于她明艳的笑容有些不适应。急急忙忙的就收回了手。而目光也赶紧从她脸上挪开。   半晌,苏赢才听到他那闷闷的,略带干涩的嗓音:   “先不要乱跑。”   苏赢赧笑,却并不回答,而是不死心的继续问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面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出声。   意料之内,苏赢并没有多少的挫败感。这时候又听到琉璃院的那个老板娘浮夸的声音:   “诸位爷,请入座。纳兰小官人,马上出场!!”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姑娘就是一朵在感情上不懂得迂回的奇葩,so你们如果以后看到各种的直球,各种的当面告白闪瞎眼,请不要有任何的疑问。 苏二: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掩饰真情实意,我做不到啊!!   ☆、心意   苏赢回头看了看走廊,赫炎并没有出现。想来还是和那薛皎没有说完话。   她定了定神,坐到了内厅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秦三也跟了过来。   而且规规矩矩的坐到了她的旁边.   苏赢心里头突突的,暗自猜测他莫非是在担心她的身体状态不好?   怎么可能!   苏赢低头噙了一口茶水。边喝边摇头。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话说这花魁到底长什么样子?怎么还不出来!   正想着呢,突然有几个年轻的杂役将一架古筝摆到了内厅中央装扮华丽的舞台上。   人群开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开始议论。   正在这时,楼梯口楼梯口白影一闪,再看去,就有一个身穿白色轻纱的少女已经扶着栏杆袅袅婷婷拾阶而下。   少女的头上只是用一根碧绿晶莹的发簪绾着头发,其余的青丝散在香肩上,一身雪白的轻纱裹着冰肌雪肤,脸上也蒙了一块不透明的白纱,尽管如此,那面纱外露出的一双明若秋水的大眼睛也足以倾国倾城。   在众人的惊叹的目光中,少女轻轻地用纤手扯起白裙,轻盈地走下台阶,来到舞台中央的古筝旁。   一曲《万物醉》,琴美人艳。   果然是才貌双绝的佳人,苏赢内心感叹,再看看在场的男人们的痴迷表情,更是了然于胸。   鬼使神差一般的,苏赢悄悄的看了看身旁那人,他此刻也正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中央的纳兰小官人,但是始终面无表情,看不透情绪的喜怒。   苏赢有些悻悻然的移开了视线。   徐娘半老的老鸨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群情激昂,她笑了笑:   “各位已经见过纳兰小官人的容貌了,想必诸位爷心里边有谱了,那么话不多说,我们就开始了,价高者得,纳兰小官人的首位恩客,起价,白银三百两!”   苏赢愕然,她作为一个四品小官,虽然从头到尾没有缺过钱,但是一年的俸禄居然都不够买这花魁的一夜……   “两千两!”   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其他人听到这天价的数目都倒吸一口气……   好大的口气啊,为了个花魁花两千两……但是这声音怎么听也不是京城口音。   苏赢心情不太好,也不愿多想,索性站起来,顺着声音寻去。   此刻正洋洋得意举着牌子的,是一个身姿清瘦面容枯黄的青年。   苏赢撇撇嘴,都不用凑近去看就知道,这人面相一看就是短命,都这种身子骨居然不想着好好养养病,反而出来寻欢作乐,生怕自己活得久吗?   她可没那么好心的去提醒那人保重身体,不过看着那人干瘦的身材屁颠屁颠的绕着那纳兰小官人转来转去,苏赢还是没忍住心中那种厌恶感。   这时候老鸨更是一脸激动:“首位恩客就是咱们的虞城候世子!!崔世子青年才俊,是咱纳兰小官人有福了!”   什么?!苏赢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定格住了。   崔世子!?   这个短命相的花心鬼,就是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   苏赢感觉胸中闷着一口气,吸不进去,吐不出来,而眼前开始慢慢变黑,差点就要晕过去。   她轻轻捶了捶心口。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发作,不要发作。   为了转移情绪,她把目光移向一旁的秦三。不过发现他也似乎非常惊讶的看着台子中央的一对男女。   看来他是因为没当上那纳兰小官人的恩客,有些生气了。   苏赢此刻更觉郁闷到吐血。   一炷香的功夫就看清楚了两个男人的真面目,她有些接受不了……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拍了拍秦三的肩膀:“你也别太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这花魁也是月月都有的,明白不。”   她竭尽全力,挤了个难看的笑容给他。安慰完他,她捂着心口,跌跌撞撞的就要往门外走出走。   那人却不知为何,从后面追上了她,在门厅处拉住了她:“你去哪儿……”   苏赢一肚子委屈不知道怎么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有些冲动:“我要回家,我不看热闹了,我还是老老实实一个人待着最好。”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伸出手,抚去了她脸颊上的眼泪,低低的说:   “为什么哭……”   他一问,苏赢眼泪就更止不住了,她舌头有些打结,说话也含糊不清的:“你不就是看中了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嘛,至于嘛你……”   “我什么时候说瞧着她好看了……”他皱着眉,似乎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苏赢这时候也醒悟了一半,她刚刚的表现,和那个掉在醋缸子里边的陇山,有什么区别。   她眼角挂着眼泪,却急急忙忙的和他解释:“我就是这个矫情爱耍小性子的脾气,你别在意……”   他垂下眼眸,回头看了看内厅,那里的人群依旧热情高涨。   他再回头,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此刻正拼命的用袖子擦着眼泪。因为用力,她的眼角微微泛红,一点名门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他唇角微微上扬,正待说话,却听到苏赢身后传来男人疑惑的声音:   “苏赢,他是谁?”   苏赢回头看了下,是赫炎回来了。   “他是……我的……我……”她比划着手脚,却不知道怎么给他一个贴切的称呼,最后有些放弃,“他是我的朋友!”   她下决心,说完后悄悄的看了秦三一眼。   擅自说两个人是朋友,他可千万别生气啊。   “哦?”作为一个合格的按察使,赫炎看着似乎并不相信苏赢临时扯的谎,他仔仔细细的瞧着对面青年的脸,一点表情都不放过。   “敢问兄台大名?”   秦三摇了摇头,却不说话。苏赢见状,急忙上前挡着他两人中间,好像护食一样。   她瞧着赫炎,压低声音问他:   “你案子查的如何了……”   赫炎目光移向了苏赢身后的青年,然后又不动声色的轻轻移开。   “有眉目了。”   “有眉目就很好嘛!”苏赢赞许的点点头。赫炎这小子,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了,当年太学院时候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这么可靠了。   得到了她意料之外的夸奖,赫炎脸上微微泛红,他正色道:“苏赢,我送你回去吧,案子查的差不多了,要不然,你母亲每周都要问询我,我怕说不过去。”   他说完,看向秦三:“这位兄台,刚刚多谢你照看这丫头,她从小就莽莽撞撞的,如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改日若你愿意,赫某一定会当门致谢。”   赫炎说着拱了拱手施礼,也不等对方回应,就看向苏赢:“案子的事情,明日我再和你细细说……”   说着就要拉她走。苏赢回头冲着秦三点点头,因为刚刚哭过,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些鼻音:“那我走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她的眼角依旧红红的,白皙的面颊和鼻尖也微微泛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刚刚哭过。   那么的委屈。她眸光闪闪,就像一只手足无措的小兔子一样。   可是她明明都已经和上辈子一样,选择了别人了,就像现在这样……   他看到了什么,那个渐渐走远的小姑娘,每走几步就回头看自己一眼,她到底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他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重生了一辈子,感觉什么都看开了。现在心里这种感觉为什么还是这么的……   她回头看着他的目光,带着疑惑,带着不解。   然后他看到那个叫做赫炎的人,伸出手就要拉她的手腕。   他双眉轻蹙,也不清楚心中此刻到底在想什么,身体就先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   苏赢有些惊讶的看着那只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你……你怎么了”   他气喘吁吁,语气不善却带着不容置否的气场:“我送你回去。”   ***   苏赢有些不解,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欣喜、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跑来抓着自己的手,就要送自己。   但是,她的欢喜,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压了压自己心口,好让心跳的不要这么太快。   苏赢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和赫炎解释的,她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话。   他抓着她的手,在前面走到很快,也不说话,似乎在生着气。   苏赢小声问他:“你不生气了?”   他语气不善,头也没回:“我为什么要生气……”   额……   苏赢想想自己似乎也没说错话啊,她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啊……”   对面脱口回答她:“没什么意思。”   苏赢没见过这样的他,不由得有些疑惑,她犹豫了下:“你是喜欢我了么?”   “什么?!”看他不可思议的样子,苏赢当下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出来。她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吧,自我意识过剩,自我感觉太良好!!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么尴尬过。   她甩开他的手,急匆匆的就要往前走。不想后者却拉住她。   “我别和我说话了,太丢人了,刚刚的话你就当没有听到!!”   她语气中带着哽咽,生怕以后他会瞧不起她。   “你真的很爱哭……”他声音也很低,凑近她,苏赢可以看到他漆黑的瞳仁。   “你别看我……”她觉得丢人,就伸手去推他肩膀。   不想一下子推到了他之前受伤的地方,听到他一声闷哼之后,苏赢来不及擦眼泪,忙着问他:   “你伤还没好?”   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现在不哭了?”   这时候了都有心思调侃!?苏赢看了看他,迷迷糊糊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她好像有点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看着她的纤纤玉指,在摸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吃惊。   “你的手……”   她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却没退缩:“我……我再问你一次,我刚刚说错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是此处有对比……真.假未婚夫在眼前,苏二姑娘最起码对于自己的心意,还是很明白的。   ☆、嫁娶   苏赢发誓,这算是她有记忆以来最为煎熬的时刻。   她看着对面的青年,乌黑的眼眸衬托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美。   苏赢觉得自己这样确实挺没出息的,可是这种被称为一见倾心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她有点不安,指尖也在微微颤抖,她之前从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所有的情绪,期待、失落、狂喜、心灰意冷、躁狂、敏感,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对方的一个举动,一个眼神所左右。   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却也不想学那些贵女,假装什么矜持,也不愿意去深想其他的事情,她此刻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等着他的宣布裁决的那一刻。   老实说,她自己算不上严格意义的名门闺秀,相貌亦不是那一等一的美艳。虽然已经入仕了,但是顶着不学无术这种臭名声,加上家里那个说一不二的母亲,估计没有哪家男子敢娶她吧。   苏赢想着想着不禁有些黯然,暗自心酸,此刻也不敢指望对面会说出让她欢喜的答案了。   好吧,对面依旧不说话……这就是默认的拒绝了吧……   她心中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长吁一口气,竟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有些佩服自己的勇气,居然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说出了心意。   有点可笑。   她想笑,眼角却生生的掉出了一点泪珠。   苏赢急忙收回了自己依旧流连在对方脸上的手指,低下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苦笑道:   “我说秦三,你以后可别后悔……”   说完她自己都想笑,这种算哪门子威胁啊。不想刚刚话一出口,对方伸出手来,竟将她皓腕一捉,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他按入了他温暖的怀抱中。   “你……”她瞧不清楚对方的神情,只能疑惑的问。   对面微微倾下身子,靠近她的耳侧,声音低低的:   “苏赢,有人刚刚一直跟着我们。对面身手很好,应该在我之上。现在……”   他说着,把怀中的人儿抱的更紧,好像生怕弄丢了她一样,语气也带了一丝苦涩:“现在,我要你转身立刻走大路回家,不要回头!”   什么?!有人一直跟着,为什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苏赢微微踮起脚尖,和他靠的更近,直抵着他的下颌。   她脸发着热,眼神却迷茫了起来:“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他轻轻的笑了笑,双手握住怀中姑娘那略显瘦削的肩膀。把她往外轻轻的一推:“现在,走。”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就从反方向走去。   苏赢看着他的身影很快的遁入了黑暗之中。她不敢想别的,脑中却只有他最后的叮嘱她的话。直接,回家。   回家。   她健步如飞,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她当时想着的都是不能给他添麻烦……不能做他的累赘。   可是……   苏赢有些忍不住了,她看着眼前苏府的门匾,觉得胃里仿佛是烧着一团火。她艰难的蹲下身,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应该和他在一起的,而不是这样狼狈的丢下他,让他一个人……   “苏副使,您可回来了!!老奴等您许久了……”   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苏赢来不及抹干眼泪,抬头迷茫的看了看眼前的杜公公:“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杜公公瞧着她红肿的眼睛,摇了摇头,冲着内院给她使了个眼色。   “陛下今晚微服出宫。”   什么?表哥来了?正巧了,她也有话要同他说。   苏赢想着急忙起身,就要往院内走。   杜公公忙着拦住她,语气带了一丝无奈,“苏副使,您这是打哪儿回来啊,这……看着失魂落魄的,眼睛都肿了……”他说着,指了指眼睛示意她注意。   “多谢。”苏赢忙着整理了下仪表。就随着杜公公走进了内院。   正厅中皇帝身着一袭宽大的白色绣袍,袍子上映着淡雅的暗纹,这身装扮,没了平时朝堂上那个威严感,却更加显得年轻儒雅了一些。   他此刻正在和苏赢父母说着什么,他眼角微微上扬,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见到苏赢进来,他收起了笑容,皱着眉头,从上打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刚刚的笑容却也一扫无踪。   苏赢对于他这种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神熟悉无比,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了一丝怯,“表哥……”   私下里的时候,他总是让苏赢这样称呼他。   颜启依旧皱着眉头,怀疑的看着她,表面上却依旧她解释着:“赢赢,我今儿个抽空,来瞧瞧姑母。你适才去哪儿了……”   常山公主张张嘴,想要替自己的小女儿解释一下,却被一旁苏云旗的用眼神驳回。   苏赢垂头低声嚅:“查案去了……”   颜启表情一动,起身就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怎的这丫头看着失魂落魄的。   他不甘心,却瞧着她人也恹恹怏怏,就好像残烛风摇中的老者一样,这丫头只是蹙眉,却没有往日一半的活泼跳脱,他摇摇头,回头冲着常山公主说道:“姑母,你和赢赢说罢。”   说什么?   苏赢回过神来,疑惑的瞧着自己母亲。   常山公主犹豫了下,叹了一口气:“虞城候今日回京了……”   这么快!   她下意识的就作出回应:“怎么,表哥是要我嫁人么!?”   刚刚才被心上人拒绝了,老天却好像嫌她不够惨一样,还要告诉她马上就要嫁给一个花心鬼了。   颜启顿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却问她:“你为何这么说……”   苏赢忍不住,小声嘟哝着:“表哥,我今儿个查案,见着那虞城候的世子了。”   颜启握了握袖中的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问她:“既然见了,你也知道我今儿个为什么来。表哥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   苏赢脑中浮现出当时在琉璃苑时候的情形,那人清瘦的身姿,枯黄的面容,他居然还出了两千两,买了个花魁的初夜。   她忍着心中强烈的恶心感,摇了摇头,语气却更坚决了:“表哥,我不嫁他!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他……他……”   她刚刚想说出这个未婚夫逛窑子的事情,却转念一想,担心起来自己母亲知道她去风月场所,会找后账的事情。   见她犹豫,颜启却笑了:“怎么还气的说不出话了……”   苏赢扭着头,嘟起嘴:“反正我不嫁。”   常山公主忍不住了:“赢儿,你怎能这么和陛下说话,这婚约,是早年就订好的,你莫要胡闹。”   颜启摆了摆手,眼神中透出了笑意来。“赢赢的心意,表哥明白。”   苏赢用力的点点头,带着哭腔:“总之不嫁他,我怎样都行!”   *****   京郊,琉璃水坞。   “崔许,你来说说,今儿个为何要冒充我。”崔珵面色不佳的看着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三弟,神情却没了以往的耐性。   崔许的面色发黄,看着酒劲儿好像还没过,因此说话也一惊一乍的:   “怎的,我做错什么了!逛窑子错了么!?”   崔珵没说话,但是面容更沉了。对方却好像丝毫没意识到错误,依旧嬉皮笑脸的问他:   “莫非哥哥你也看上那个什么小官人了?”   见他不说话,崔许脖子一抬,声音更添了许多调侃:“今儿个我拍下那小花魁的时候,好像瞧着你和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在一起,哥哥,你如今可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女人。”   本来表情一如既往的崔珵听到他说起那个丫头,却脸上生了躁色,他袖子一扬,声音也带着不耐:   “若不是我找人把你拖回来,你还指望着在那里待一晚上么?你可知那里明里暗里有多少只眼睛盯着……”   他这么一提,崔许想起来,他当时还在温柔乡中做着美梦呢,就被几个黑衣人打晕拖到了这里。如今不仅衣衫不整的,头发更是乱成一团,眼萧眉瑟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和自己的理想——风流才子这四个字完全的不搭啊……   他挠了挠后颈,却挤眉弄眼的看了看崔珵:   “哥哥,你是怕,那苏家二小姐知道了这事儿之后,不嫁给你了啊?”   崔珵眸一敛,语气颇添了几分凉意:“我从没说过要娶她。”   他说罢,摆了摆手,示意话题到此为止。然后一个人径直走进了卧房。   崔许有些疑惑的问一旁的下人:“秦三,今晚和他在一起的那人是谁?”   秦三摇了摇头。他对这个不学无术的三爷,着实一点好感都没有。   黑暗中,崔珵许久都无法入睡。他想着那个小姑娘离开他时候失魂落魄的神情,心却一点点的揪了起来。   前世中明明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现在却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问他,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那时候他鼻端萦绕着少女那仿佛刚刚出浴之后净致清雅的气息,她唇瓣一开一合,眼神却和平素不一样,她眼波半笑半茫,已是鎏光成莹。她带着期待,他头脑竟然昏昏沉沉的,竟然鬼使神差的把她那柔软丰盈的身体搂入了怀中……   他在黑暗中苦笑着……   他当时身上带着伤,对她说离开,自己原路返回,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一直跟踪他们的人。   不过有件事情很明显,既然他们两人分开之后,那个暗中潜伏的人没有找他的麻烦。   那么很显然,苏赢才是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  老崔,你可别后悔(doge脸   ☆、相求   回了寝殿,颜启颇为例外的没有去翻看堆成山的奏折,而是倚在锦毯铺着的卧榻上看书,灯烛一闪一烁的,他的脸映在一晦一明的灯光中,书看到倒很是专注。   一旁的杜公公小声的汇报:“陛下,密报说,今晚上,苏副使确实去查案了,只是和一个辨不清长相的人在一起……”   颜启语气有些严肃,眼神却没离开书页:“去查……”   “是。还有……”杜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密报说还发现有人暗中跟踪着苏副使,他们去追了对方,却无功而返。对方看似很熟悉京城的地形。”   伺候皇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杜公公却发现他对于这个年轻的皇帝越来越敬畏。皇帝虽然年纪轻,对待宫内诸人态度亦颇为平和,但是他越是温和,旁人却越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杜公公捏了一手心的汗,惴惴不安的等着皇帝的回答,不想对方却比他预想的轻松很多:   “是虞城候的人吧……他们此番回京,必然做足了准备的。”   “陛下英明……”杜公公抬眼悄悄看了眼这个仿佛看书入了神的主子,补了一句:“奴才瞧着,苏副使对这虞城候世子,不是很中意啊……”   颜启翻了一页书,语气依然平和,但是眼神中却透出了笑意来:“哪有嫡长女未婚配,次女就着急出嫁的道理。”   *****   苏赢一晚上过的浑浑噩噩,还做了个噩梦,梦到她使尽了浑身的招数,一哭二闹三上吊,却没拧过自己那个说一不二的母亲,最终她哭闹着,被自己母亲用鞭子赶上了喜轿,哭哭啼啼的嫁给了那个花心鬼崔世子。   她不认命。她有一身的本领,她会相面术啊,再不济,她还会摸骨术啊,那个虞城候世子就是个短命相无疑啊!   等他病死了她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脱离这个牢笼了嘛!?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了她白头发苍苍,可悲哀的发现,对方反而活的越来越精神了。   最后那个苦苦等她多年的秦三临死前拖人来和她说,等不及苏二小姐了,唯有泉下相见。   她哭闹着,想要去寻他,却看到那崔世子挤眉弄眼的看着她,嘲弄道:“讲真,苏赢,当初你祖母教你相面术的时候,你是不是打瞌睡了啊!”   她梦中哭喊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最后还是桂心进来把她轻轻唤醒,苏赢这才逃离了梦魇。不过她心有余悸,折腾了一晚上也不敢再睡。   第二天一醒来,眼睛都快肿成了个核桃。   梦魇虽已,但余威仍在!   苏赢担心自己在相面这件技术活儿上,如梦中人所说,是真的学艺不精。毕竟她到现在也没有正儿八经的看过几个人。   “咳咳。桂心啊……”她示意旁边的小侍女:“随我去库房拿些东西。”   桂心疑惑,“小姐,您要送礼啊?”   苏赢笑的颇为意味深长,“这个你先别问,总之你待会儿穿上男装,我今儿个要去趟书院。”   看着桂心一溜小跑,苏赢自然知道这个小丫鬟为什么开心。当初她在太学院读书的时候,就经常带着这小丫鬟男装出行。   今天是她入仕以来,第一次去白马书院。   白马书院附近有颇多书画店铺,她不爱读书,也懒得去附庸风雅。今天带着一大堆补品去,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这人是当朝的状元郎,最痴迷书画,被人称为“画痴”。这人平时倘若没事儿的时候,十日里边有九日的时间都会泡在这这些店铺中……   陈酉……   虽然知道了这人是个软骨头迎风倒,但是人多的时候,他倒是个做什么都爱端着的人。   苏赢虽然不情愿,但是她今儿个有求于人,还是带了一副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她曾经临摹的晋朝大儒潘安仁的一帖字。   【感冬索而春敷兮,嗟夏茂而秋落】   这贴字她当初写的极为用心,后来也被她那个要求严格的表哥称赞过许多次。说成是她最满意的作品,当之无愧。   她打包完毕,带着桂心,就兴冲冲的去了白马书院附近的安盛斋。   这安盛斋,里边经常会有一些颇为少见的名人字画,苏赢本人,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当初陇山大婚前,她明里暗里的没少调查陈酉。   那时候她一心以为自己相面准确无误,而陈酉本人又伪装的太好,整日里一副勤勤恳恳好学上进的模样。没曾想这种惺惺作态,竟然骗过了许多人。   苏赢叹了口气,摇摇头,往事不堪回首。   她在安盛斋二楼,等了没多久,果然就听到陈酉的声音。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略显吃惊的陈酉,语气较平时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驸马爷来的倒是准时啊……”   陈酉一看是她,立刻左右环顾一圈,意识到楼上并没有其他人后,他有些疑惑着:“怎么回事儿,今儿个老板告诉我,说是有人拿了一幅潘岳的字帖,想求着我鉴别一下是否真迹。”   他说着又看了一圈周围,随后目光稳稳落在对面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女身上。   “这人不会是你吧……”他说着,语气中竟然添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怨恨。   苏赢起身,笑眯眯的看着他,示意他入座:“我怎么了,请你出来鉴别字帖的人,就是我。”   陈酉闻言,眉目一沉,也不多说话,起身就要离开。   苏赢急了,急忙上前拦住他:“陈酉,我真有一副潘安仁的真迹!”   陈酉敛眸看她一眼,语气悠然:“既然是真迹,还鉴别什么。”说罢竟然真的要绕开苏赢下楼。   这人!   苏赢见他软硬不吃,只能使出杀手锏:“陈酉!我拿的可是潘安仁的《秋兴赋   》,哼哼,倘若是真迹,我把话摆在这儿,你今时今日不看一眼,以后就算是求着我,也休想如愿!”   她杏目朱唇,说的倒是有板有眼的。   果不其然!陈酉听到《秋兴赋》三个字的时候,脚步猛的顿住,身子也左右颤抖了一下。   他接着回头死死盯着对面的少女,咬牙切齿却又不甘心的问她;“苏赢,当真?”   苏赢摊开手,笑的灿绽:“我骗你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陈酉几步回到书桌前,语气颇为焦急不耐:“给我看看,快!”   毕竟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苏赢心中虽然没有几分把握可以哄骗他,但是看着字帖在桌前,缓缓的摊开的时候,她心中还是感觉到了惴惴不安,   陈酉的为人怎样先搁在一边儿,他的才识,肯定是没的说的。   京中亦有很多名流大家找他鉴定字画,自然皆是相信他的“眼力”的。   虽然打着旁的主意,但是自己的作品有机会被这样的“专家”鉴别,苏赢对于陈酉最终的结论,还是隐隐约约有些期待的。   不过天不遂人愿,陈酉大概只看了桌上的字帖一眼,就转身甩甩袖子,昂着头要离开。   “咦?”苏赢拦住他:“怎的要走啊?不继续看了么?”   陈酉瞧她一眼,语气中竟然都是气愤:“假的!假的不能再假了!我说苏赢,你能别逗我玩儿好么!”   什么!?他就看了一眼就这样,苏赢也顾不上自己截他来的原本目的,只是瞪着他,语气中添了许多委屈:“你到底瞧清楚了没有啊!?”   陈酉一听她的置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走到桌前对着字帖指指点点:“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他说着摆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然后义正言辞的告诉苏赢:   “不仅假,而且假的很离谱嘛!!”   苏赢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却也没有颜面和他继续理论。她默默的就要收起字帖。不想陈酉见她垂头丧气恍若霜打的茄子一样没精神,却更来劲儿了。   什么画虎不成反类犬啊,什么东施效颦啊之类的话也通通没顾忌的往出说。   苏赢听得更是郁卒。   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收着东西。   陈酉见她灰头土脸的,一反常态没有和他理论,觉得有些奇怪:“苏赢,我说,你今儿个,瞧字画事假,借着这个幌子找我来才是真吧……”   苏赢没作声,情绪依旧沉浸在人生最高作品被批判的体无完肤的痛楚中。   见她这样,陈酉心中更觉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他拍了拍衣袍,缓缓道:“想见我,竟然想了这么个法子,亏我一直以为你玲珑心肠呢,不想却是个实打实的笨丫头。”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苏赢虽然回过神来,却还是无精打采的说:   “本来打算投其所好,不想是丢人现眼了……”   陈酉见她面色一颤,语气中也掺了疑:“苏赢,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苏赢没心思和他兜兜转转了,回头示意桂心把那堆昂贵的补品放到了桌上。   看到陈酉微微惊讶的目光,她摇摇头,“陈酉,这东西,是给你别院的那个护院的。他伤依旧没好,说到底都是为了救我。我不能装聋作哑,受人恩惠自当涌泉相报。”她抬起头,仿佛释了心头结一般,轻轻笑着:“所以,今日之事,是我有求于你。”   陈酉看她笑的虽淡然,却总隐隐约约的觉得她是言不由衷。   既然要谢人,为何不自己当面去呢?   而且那个什么护院……她似乎问了他不止一次了。   陈酉略一沉思,笑的却极为苦涩:“你说的是哪个护院我实在不知。但是我京郊别院里边的所有人,今个儿早上,都被陇山公主差人带到了公主府了。”   他说着喉头一窒,脸上更显痛苦:“丽娘也在……所以,我自知无能为力。你求我的事情,恕不能为。”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姑娘:陇山你敢动我的人!? 崔珵:(转身)   ☆、用情   苏赢听他说完,不由头疼起来。   她虽然早就知道陈酉私养外室这件事,以陇山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因为之前旁敲侧击的问她也没得到结果,加之以为她对陈酉用情深厚,所以苏赢总觉着,这事儿虽然想想还是犯膈应,但是也不至于闹到不可收场的阶段。   但是如今陇山作为公主,直接动手抓人,那这事儿性质就有些微妙了……   苏赢按了按太阳穴,强压住心中的急躁,问他:“之前她同你说什么了吗?”   陈酉摇摇头:“一如平常。那件事情之后她对我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可能!?”苏赢不信,陇山那个丫头,上次把她迷晕抓回公主府吃了那么多苦头,那个妒火攻心的模样苏赢至今都记得……她对着陈酉这个始作俑者反而不哭不闹,怎么可能?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就问她,到底要如何,我想,不管她要怎样我也都认了,可她……”陈酉说着陷入回忆中:“可她只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苏赢被陈酉这种不作为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陈酉,我说你是不是不正常啊,你难道不会提前遣散了你别院里边的人吗?你还让他……们待在那里做什么!”   陈酉则对她的怒火感觉莫名其妙:“苏赢,你觉得,我若是有法子让他们走,我会袖手旁观?那里第二天就被陇山的亲卫控制了,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把人抓回了公主府罢了。”   咦?苏赢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若是他们早被控制住,那昨日秦三又是怎么出来的……   而陈酉没有注意到她的犹豫,却小声的说着:“我若是自由之身,何苦会拖累他人……”   这话说的,苏赢有些吃惊,但还是吞下心头怒火,耐心问他:“陈酉,陇山g公主对你用情深厚,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   “用情深厚?”陈酉笑的极为讽刺:“苏赢,我错了,你是真傻。”   苏赢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   她其实在陇山大婚前,给陈酉相过面。面相说陈酉虽然以后仕途不顺,但是贵在感情专一。   如今看来,她倒是真错了。   苏赢无法去斥责他旁的,然而当初陇山看中了陈酉,一心一意的要嫁给他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她想起了陇山哭哭啼啼说的那句话:倘若不喜欢他,怎会嫁给他。   苏赢定了定神,却不愿意和陈酉在这个问题上有再多纠缠,她只问:“他们被抓到府里之后是什么情况,你如何还能闲着晃悠出来?”   陈酉怔了怔,“没有怎样,他们到府之后一如平常。陇山还当着我的面说了,以后他们的吃穿供应样样不能少了。至于我为何闲着,我倒是想忙起来,可如今京中人人见我如避瘟疫,我又能做什么。”   他说的语气极低,带着一种无可奈何,已经认命的感觉。   苏赢却听得只觉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她太了解陇山了,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让她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她不说话,示意桂心随她下楼。   陈酉见她要走,急着问她:“苏赢,你要干什么?”   苏赢走得急,更是气恼他这种仿佛认命的态度,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回答他:“无可奉告!”   她走的很快,脑子里却是一团麻。   秦三现在在公主府,她能直接向陇山要人吗?   太悬!   陇山性格瑕疵必报,而她同陇山不和已久也是事实。但是具体说起来,她当初刚刚到京城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其实还没到如今这么冰火不容的地步。   苏赢一双粉拳握了又握,额头上都急出了细细的汗珠。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关系开始实质性的恶化的呢?   似乎是她当初离了宫后,又似乎是在陇山大婚前后。   总之是之后的每次见面,两人总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   而陇山大婚后,公主府中几乎月月都有宴请,皇帝只有陇山这么一个亲妹妹。诸人自然是赶着巴结。公主府中的宴请金帖,每次都会送到苏府。不过苏赢从来是懒得搭理。而苏景则是每次都不会落下。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关于苏赢的一些谣言,开始漫天传播……   她不愿纠缠过去,却也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些迷茫。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陇山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群人的,绝对。   苏赢僵着腿,一步一步的回到府中的时候,却看到苏景的马车正要出发。   她有些疑惑,虽然苏景对于参加京中贵女们的聚会宴请颇为上心。但是这天儿才刚刚过了正午,这么早她穿戴整齐华丽,出门干什么?   苏景也看到了她,从马车中掀开帘子,颇为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刻意无视了上次两个人不欢而散的事情。   “妹妹,你这是刚刚回来?怎么,你这个大忙人,又去查案了?”   苏赢没理会她话语中的揶揄,问她:“大中午的,你去何处?”   苏景笑的更开心了:“好妹妹,果然你如今练就了一身好本事。这和姐姐说话,都是公事公办查案的语气。”   看对面皱眉,苏景心情更好了,她笑着示意车夫可以走了。   苏赢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她:“你最近有没有见陇山公主?”   苏景见她突然问起别人,有些吃惊,她仔细斟酌着回答道:“最近没见,不过明儿个晚上,是公主的生辰,她要在府中宴请诸人的。这不,帖子早就送到了,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苏赢虽然对于苏景要去哪儿十分在意,但是听到说明日是陇山的生辰,她却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法子。   苏景继续说着:“你同陇山公主毕竟有在宫中一起长了一年的情分,她今年的生辰宴请,你依旧不去吗?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苏赢摇摇头,不愿意回想那段过去,更不愿回答对方的询问。   不过等她回到自己屋中的时候,还是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宴请的金帖。   之前她心中那个模糊的想法,已经渐渐成型了。   ******   丫鬟怯生生的看着表情如沐春风的苏景,小声问着:“大小姐,若是被二小姐知道怎么办?”   苏景斜她一眼,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笑道:“她这人就是喜欢独占,从小有什么东西都藏着掖着的,我是她的长姐,她理应向我说明,却还是要瞒着。”   丫鬟点点头,顺从的恭维她:“二小姐喜欢藏,可是大小姐你目光如炬,一下子就能找出来!”   她讲到此处,话音骤一至,身子一颤,因为发现苏景正用嫉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   “我是苏府长女!她的那些东西,我根本不稀罕!”   丫鬟忙着低下头,唯唯诺诺的点头。而苏景捏着手中的罗帕,像是要捏碎一样。半晌她才平息,恢复了先前的恬淡,继续道:“今儿个的事情,倘若旁人听到了风言风语,当心你的舌头!”   丫鬟更害怕了,后背也沁了一身的冷汗出来。她莫名后悔起来,大小姐这里的丫头换了一拨又一拨。轮到她的时候她还庆幸会有好日子过。现在想想真是天真。   马车在太学院门前停了下来。   苏景在当初太学院学成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今时今日来到此地,更觉物是人非。   午食过后,韩筠正在树下看着一卷旧义,听到有人冲他挤眉弄眼:“韩筠,有人找你,在门厅哦。”末了幽幽的补了一句:“是女的……”   韩筠一愣,他到了太学院时间虽短,但也几乎没人来找他,举荐他的大夫苏云旗倒是来过两次。莫非今日来的是——苏赢?想来她还从没有来看过他呢……   他压住心中的那份隐隐约约的期待,起身谢过那位带话的同窗,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门厅。   却发现来的人虽然是个女子,却不是苏赢。   她五官精致,身着翠色的罗裙,举止优雅一看就知是名门闺秀。   韩筠疑惑着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对面女子双眉紧蹙,正专注的盯着他。   他难掩心中的失落,不过依旧拱手施礼,问道:“请问姑娘,是谁找在下?”   一旁的丫鬟正待开口,不想苏景眸子弯弯一眯,笑意盈盈的回答:   “是我找你。”   韩筠愣了下,可他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啊?再仔细的看了看她,却发现她原来是坐在轮椅中的。   面前的女子笑得灿绽,脸上也铺了一层绯红,看似十分羞涩。韩筠目光一定,却发现她的脸上,眉毛弯弯恍如新月,而杏眼朱唇,却像极了那个人。   想想,他来太学院已经这么久了,她一定是按察司的工作极为繁忙吧,所以才一直没有来过。   再一想,她已经为自己做的足够多了,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有些多。   他想着想着,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烦躁,痛恨自己原是在痴人说梦。   心思紊乱之际,却听到对面的女子柔声说道:“我是苏赢的长姐。苏景。”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姑娘表示她也不是吃素的!   ☆、困兽   陇山公主性格极好奢华,她平时日常的晚宴就非常讲究排场,更何况是这一年才只有一次的生辰。   苏赢虽然出了宫之后,就一次都没有参加过陇山的生辰宴请,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出来到时候公主府的浩大阵势。   而陇山前段时间因为陈酉的那些丑闻,似乎销声匿迹了很久……如今她这么高调的宴请诸人,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线中。苏赢感觉心中那个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困兽犹斗。   她不由得想到了这个词。单独对付这样状态的死对头,她反而有些不放心了。毕竟她今晚决定去公主府参加夜宴,并不是为了去挑事儿,而是为了救回秦三。   她看了眼一旁在熏衣笼中静静躺着的衣裙。心中微微泛起波澜……   已经好几次了,他都毫不犹豫的向她伸出了援手。如今她去公主府救他,却单纯的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对,肯定是这样。   苏赢点点头,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这个看法。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换身衣服嘛,再说了她也未必能成功救出来他啊,现在就考虑衣饰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想到之前,她已经那么大胆的表露了心迹,可他却用沉默作为回应……   苏赢心底泛出苦水,撇撇嘴然后把手里边的刚刚拿起的珠钗扔到了一边。   才不是女为悦己者容!   最后她挑了件淡粉色镶着银丝的锦缎纱裳,腰间还有一条长长的帛带,帛带上款下窄,从腰间的束腰围裳中伸出来。长裙曳地,宽袖翩翩。倒三角的帛带更是看上去像是飞燕的尾巴一样,轻俏俊丽。   她浓密的青丝挽了个云烟髻,头上带着她前段时间挑的绿豆大小的珍珠发箍,最后她犹豫了下,半红着脸,挑了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耳钉。   她本来就生的明眸皓齿,肌骨莹润,如今一改从前那副古董一般老套的打扮,桂心有些惊艳,失声说:“二小姐,您可真漂亮!”   现在已经到了盛夏中,昼长夜短,不过太阳虽然还没有下山,但是苏赢却乘着马车提前出门了。   一旁的桂心小声的提醒她:“奴婢听说,今儿个大小姐,也是很早就出门了呢……”   苏赢因为正想着别的事情,再加上苏景一向行踪神秘,她回答的也有一些心不在焉:“嗯,大概是有旁的事情吧……”   她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然后说:“桂心,告诉车夫,我们去兆宝胡同。”   桂心一愣,“小姐,我们不是去公主府吗?公主府不在兆宝胡同啊?”   苏赢笑的颇为玩味:“我们先去兆宝胡同接个人,然后再去找那个疯丫头。”   桂心没多问,而是干脆的告知了外面的车夫她们下一站的目的地。   ***   苏赢看着这块写着两个烫金大字“陆府”的门匾,有些出神。陆泽这人,升官之后,看来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倒是很滋润嘛。亏他上次还好意思和自己抱怨。   一旁的门卫则面露苦色,小心翼翼的和她说:“苏副使,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我家老爷,是真不在府中啊。”   苏赢笑的更开心了,“搁在平时我不知道他的行踪,但是今儿个他肯定在家。”   门卫对于她的自信面露狐疑:“苏副使这话怎么说的,倘若老爷在,就算是给奴才十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拦您的路呀!”   “少废话,让陆泽出来见我。”她摆摆手,懒得和这个小门卫纠缠下去。人命关天,陆泽他今天不愿意出面,可不行。   她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却略显疲惫的声音:“这是哪儿阵风把苏副使您给刮来了……”   原来他真不在!   苏赢急忙回头,看到陆泽穿着紫色的官服,正站在她身后。看样子是刚刚从宫中出来……他垂着手,双眉紧锁,虽然面上看着恭恭敬敬,但是眼睛里边全都写着不爽二字!   苏赢讪讪的说:“我还以为你躲着我呢……”   陆泽眉头一皱,越过她直接走进院内,然后示意她随着进去。苏赢点点头,就跟着他进了陆府。遣散了所有下人后,陆泽一边走一边松着自己肩膀,看神色十分疲惫:   “你掰着手指头好好数数,你恩师我搬到这里都多久了,你居然一次都不来瞧我。”他说着看向苏赢,神情肃穆,“师道尊严,这事儿,我以前教过你吧。”   苏赢愁眉苦脸,“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啊……”   陆泽没看她,语气也依旧疲乏不带力气:“说罢,来找恩师什么事儿啊?”   他居然没有揪着刚刚的话柄不放?很可疑!   苏赢这时候反而不急了,她疑惑的问他:“陆恩师,我怎么瞧着你没什么精神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陆泽斜睨她一眼,夕阳柔和的光线下,却显得他眉梢眼角皆是风情:“我身子被掏空了,能不累嘛。”   这话说的!联系到曾经听过关于他的那些风言风语……苏赢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些。嘟嘟哝哝的制止他说这些有的没的浑话,   “你别这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不能乱说的……”   陆泽调侃她:“我每日每夜在司礼监忙着,吃饭也是有上顿没下顿,身子能不被掏空了嘛!!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不过,我瞧着苏副使你最近可是珠圆玉润了不少啊。”   说起斗嘴,苏赢知道自己从头都不是陆泽的对手。她有些狼狈的表示投降:   “我……我就是这个意思啊!陆恩师你日夜操劳,我瞧着也心疼啊!”   见她痛心疾首的样子,陆泽稳稳的坐到了椅子上,噙了口茶润润嗓子之后,才慢条斯理的问她:“当真今儿是因为想我才来的?”   苏赢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时间和他兜圈子,于是故作轻松道:“这不今晚是陇山的生辰嘛!算起来,自打我出宫之后,咱们三人就没有再聚一次,如今我思念你们二人已久,更是想念以前的少年时光,故而来找你一同前往!”   听到她的来意后,陆泽脸上的笑意减退了一半,“所以你是因为一个人不敢见她?所以才来找我陪着你一同去?”   被直接毫不留情的戳穿了用意,苏赢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她还是用力的点点头,低头愁眉苦脸的不敢看他的表情。   陆泽则看起来压力不大的样子,他很干脆的说:“这事儿我帮不上你,因为陇山公主压根儿就没让我去。”   苏赢更疑惑了:“咦?那她每年生辰你都不邀请你去吗?”   陆泽摇摇头,苦笑一声:“做奴才的,何谈邀请这一说……”   这话不对。苏赢走前一步,满腹狐疑的小声同他说:“我同她一见了面少不了争执,所以她一年一次的生辰,我也懒得去给她添堵。倒是你,我就纳闷儿了,以前陇山那么黏着你,如今怎的却疏远起来了。”   陆泽没抬头,就那么坐在椅子里,好似一个垂垂老者,半晌,苏赢才听到他若有似无的声音:   “她怕是怨极了我。”   原来是这事儿!   苏赢心中了然了一些。当初她离宫之后,与他们二人的见面次数自然也锐减了很多。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不了解。但是时间仿佛过的很快,之后陇山相中了陈酉。然后再她最重视的大婚时候,陆泽却去了江南。   想来陇山依旧为了这事儿而对陆泽耿耿于怀吧。毕竟大婚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不过年年都不邀请陆泽,这事儿陇山也做的太绝了吧。   苏赢本来想着,从小陇山最听陆泽的话,和他一起去,一来可以缓解她和陇山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二来,有他这个见证人在,自己同陇山张口要人也会容易一些。   不想陆泽这边却是这么个意料之外的情况。   苏赢定了定心神,依旧坚持自己的初衷。“那你就随我一起去。我还担心今晚给她的礼物不够贵重。如今你们二人若是能和好,这才是最妥帖的礼物啊!”   陆泽摇摇头,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她:“我不去,今儿是她生辰,我可不愿意去了让她不开心。”   苏赢走近他,轻轻抚拍了陆泽的肩膀两回,轻言细语:“你也知道她不开心啊。如今出了陈酉这档子事儿,我上次瞧着她,哭的很伤心呢。”   这话果然有效!苏赢心中早已认定了陆泽是个偏心的,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话,陆泽神色一动,看似十分动摇。   他艰难的说着:“她哭了?”   苏赢猛的点点头,唯恐天下不乱的继续说:“她边哭还边说自己不识良人!哎!你也知道,这事儿搁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是奇耻大辱,公主是个金枝玉叶的,哪里受过这个!”她说完补了一句:“眼睛都哭肿了呢!”   陆泽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说出什么话。   苏赢只能拿出了杀手锏:“前儿个我还瞧着那陈驸马,在书院附近晃悠呢,看起来很是悠闲!”   这话可不是假的!苏赢想到陈酉那日的态度,依旧觉得生气。   果然陆泽听到这一句之后,面露怒色,褪去了平日里的温楚,褐色的瞳仁里泛着的都是苏赢不曾见过的暴戾。   陆泽看她似乎被刚刚自己的表情吓到,苦笑一声,他俯下颈子凑近苏赢,声音轻巧带邪:   “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咱俩可说好,你此番去公主府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管,可最后,你千万要记得把为师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他说着用一根手指勾起了苏赢的下巴,笑得浮气,“记住了么?”   苏赢知道他一贯是个恣性不庄的,但是猛地被他一碰,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忙着退后几步,假装镇定道:“担心陇山把你大卸八块啊……恩师你莫要担心啊……怎么说我也是朝廷命官,倘若她真的要突然发难,我一定护着你啊。”   见她大包大揽,陆泽虽然神色凄楚,但眼神中笑意却更浓了:“苏副使这么抬爱,陆泽是半残之躯,到底该如何回报你呢?”   你答应陪我去公主府,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苏赢心中暗暗想着,不过此行的目的达成,她对于救出秦三已经很有把握。想到马上要见到他……   她拍了拍陆泽的肩膀,豪情万丈,脱口而出:“恩师此行只要乖乖听话就行!”   陆泽轻轻点点头,哀怨的说:“为师这条命,就全指望你了……”   语毕,两人面面相觑,再也憋不住笑。陆泽更是笑的夸张,他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同她说:“可别忘了你说的话,记得把我带回来。”   啧,演戏还上瘾了么!?   苏赢含糊的点点头,同他说:“快去换身衣裳扮作我的属下,我们要赶紧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人马上就要再次见面了!   ☆、对错   从陆府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阵阵晚风,,徐徐地拂送来一阵阵清凉。而通往公主府的路上,已经行走着很多的车驾。   看样子来的人不少。苏赢有些无奈,因为上一次在公主府吃了苦头,她这次虽然带着陆泽,但是却不敢再次以身犯险。此行除了桂心之外,她还带了两个按察司中的护卫。   苏赢悄悄的看了眼旁边安安静静走着的陆泽,苏府那样式老套的仆服穿在他身上,一点粗鄙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更加衬托他楚楚可怜,有一种出尘之感。苏赢顿时觉得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一片片平凡的绿叶,为的就是衬托陆泽这朵脱俗的娇花。   真是个妖孽!   苏赢压住心头的思绪,看向前方。不愧是陇山的生辰夜宴,虽然还没有进到府内,但是丝竹管弦的乐声已经越过墙壁阵阵传来。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讲究排场啊……苏赢想着看了眼陆泽,对方依旧低头垂手走着,一点表情都没有。   苏赢安顿好其他人,就带着桂心和陆泽向夜宴的大厅走去。不过还没到门口,两侧人群中就走出了一个妆容精致,锦衣华服的女子,不偏不倚的正好挡住她们去路。   ——是陇山。   “苏赢,你果真来了!”陇山显然对于她的到来颇感意外,连着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好几眼。   苏赢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陆泽身前,缓声道:“今儿是你的生辰,我肯定来嘛。”   说假话都不打草稿啊,陇山显然也不相信苏赢这个说法,她唇角牵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来了就好,瞧着那边没有,景姐姐,她呀早来了。”   苏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苏景今天穿的甚是华贵艳丽,此时正在一群贵女中间,举止优雅,谈笑风生。她今天那么早出门,应该是就为了提前来公主府吧。   和她不同,苏景和陇山的关系则颇为密切。   陇山轻轻点了点苏赢的肩膀,笑的颇为神秘,“你猜,我今儿个还邀请了谁来?”   苏赢迷茫的摇摇头。   “我邀请了虞城候世子,崔珵来了呢!他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呵……”   这疯丫头还真是多管闲事!!   一想到那个花心萝卜短命相的崔世子,苏赢就气不打一一处来。   看到苏赢恶狠狠地目光,陇山有些惊讶,她摇摇团扇,继续道:   “你知道那个徐晴儿吧,她爹在兵部的那个丫头……她当时虽然也是早有婚约,但是直到嫁过去之后,才第一次见到她的夫君。最近听说正闹腾的鸡飞狗跳呢!”   苏赢没说话,斜了陇山一眼。   不过对方好像没有看懂她的眼神,继续说着,“所以说,蒙着眼,你如何知道他是不是良人。唉,你我姐妹一场,我叫他来,就是为了让你今晚提前看看眼缘。不过我觉着,你应该不会不满意的……我只瞧了那崔珵一眼,就觉得心跳的厉害!”   哼哼,苏赢冷笑一声。那个面黄肌瘦的花心鬼,陇山居然说她瞧着她面红耳赤,当真是被陈酉气糊涂了吧。   “公主好意我心领了。”苏赢含糊的答了她一句。毕竟被这么拉着在门厅前攀谈,她已经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力了。苏赢今晚的目的就是低调再低调。   陇山见她不领情,急了,“苏赢,你如今没人敢要,我反正觉着那崔珵挺不错的。”   被戳到了软肋,苏赢脸红了大一半,急忙拉了拉她,“你的前半句完全没必要说好么!”陇山再这么口无遮拦,她有些困扰了。   陇山见对面已经急的开始抹了汗,神色更加满足。她摇了摇扇子,示意她可以进了正厅入席了。   好不容易拜托她的纠缠,苏赢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陇山略带惊讶的声音,   “苏赢,这是谁呀?”   大事不妙!苏赢一回头,果然,陇山正站在陆泽的前面。双眉紧锁一脸疑惑。   再看陆泽,则依旧低着头。   “他是我的属下。”   陇山笑意更浓了,“原来是你的属下呀,来,抬起头让我瞧瞧。”   苏赢急了,挡在了陆泽前面,“公主,到了开席的时间了!”   陇山面色的笑意也转眼消失:“苏赢,你带这按察司的人来我这里做什么!还有那边站着的那两个獐头鼠目的人,也是你的人吧。”   苏赢没料到她平时稀里糊涂的,这时候反而精明了起来。她本来打算着先去找人,现在计划看来要变化了。   她劝道,“公主,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说。等你生辰宴开了之后,我来找你。”   陇山冷笑了声:“身正不怕影子斜,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当着大家说不好么。”   啧!苏赢左右看看,凑近她小声说“陈酉呢?躲哪儿去了?”   陇山后撤了一步,撅起嘴,“不知道。”   这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苏赢摇摇头,上前一步靠的她更近了。   “你把人关到哪里去了?”   陇山面上怔了怔,显然没料到苏赢知道了内情。不过她想了想,脸色一变,低声道:“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你今儿个是来挑事儿的?”   苏赢摇摇头,苦笑道:“倘若真要挑事儿,我今儿个就不会穿着这身衣服来了。”   陇山顿了顿,没说话。而是径直走进了大厅宣布夜宴开始。   诸人尚且在第一轮觥筹交错之间,她就快速走到了门口。看向等着的苏赢。   “随我来吧。”   宴会依旧在进行着,不过陇山却带着苏赢来到了上次她囚着苏赢的休息内间。   这地方看来是个极其私密的地方。   陇山缓缓倚在了狐皮软榻上,苏赢这才能仔细的瞧着她。虽然穿着皇家贵胄的华贵服饰,但是她眉眼浮肿,厚厚的妆容下,依旧可以看得清楚脸色疲惫。   苏赢轻声道:“我来找你,就是求你放人的。”   陇山神色平淡,目光却并不看向苏赢,她幽幽的说:“苏副使消息真够灵通的啊。”   这……苏赢弯腰低头,“公主,切莫一错再错。”   陇山脸色白了几分,眸色渐暗:“一步错,步步错。”   “事到如今,公主该做的不是迁怒他人啊。我说过,你若是对陈酉有怒,解决这事儿的法子多了去了……”   陇山看向苏赢的身后,神色却颓了几分。“法子啊……可是……”她说着一只轻轻覆在了小腹上,却笑得意味深长:“我有了身孕,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法子呢。”   什么!?苏赢当下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之前那日在别院中,她只以为陈酉是为了保命才说的托辞。可是……原来陇山真的怀孕了。   苏赢擦了擦额头的汗。心头一团乱麻。却发现她之前的一切疑惑,突然可以找道个合理的解释了。   见她焦头烂额,陇山似乎格外满意。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苏赢身后,“陆掌印,你说本宫到底该怎么办呢?”   额,原来她早就认出了。苏赢急忙回头看向陆泽。发现他已经稳稳的跪着,双唇紧抿,“臣见过公主。”   这!苏赢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你原来早就认出了。”   陇山慵懒的倚着靠枕,脸色却极其复杂:“你专门带着他来做说客啊?”   苏赢故作不在意道:“说起来,我们三人也许久没在一起了。”   陇山嗤笑一声:“陈酉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啊,你这么卖命。不过苏赢,你的计划有了个纰漏。”她说着幽幽的看向陆泽。“算起来,本宫同陆掌印,快有三年多没说过话了吧。”   什么!?苏赢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陆泽,又看了看陇山。   陇山从小就爱缠着陆泽,说他们三年不说话。谁信!?   陆泽没抬头,声音淡如水,“从上次公主生辰,到现在。整整三年了。”   陇山摇着扇子,轻轻笑了笑,“才三年呀,我还觉着挺久了呢。”她说罢看向苏赢,“走吧。私下抓人这事儿,横竖是我错了。再说,总要给陆掌印这个面子。我带你去关着人的地方。你是放了他们,或者是报告给哥哥,我也管不着了。”   苏赢摇摇头,目光看向她那个尚且不那么显眼的小腹,“那孩子怎么办。”   陇山神色却看着轻松了许多,“这你就别管了。我想到法子了。”   苏赢脑子有点不灵光,有些疑惑的问她:“真的?”   对方信誓旦旦。“真的。”   苏赢松了一口气。拉了下依旧跪着的陆泽。却有些不放心,继续同陇山说着,“你不如说出来,我们三人仔细琢磨琢磨这法子可行不。”   不过,她拉着的陆泽,却一动不动。她劝说的陇山,也深深的看她一眼。   苏赢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她又拉了拉陆泽,语调提高了一些,“你怎么还跪着啊,起来啊。”   陆泽没做声,也依旧没动。   这是怎么回事儿!?苏赢急了,“陆泽,你赶紧起来啊。”   陇山上前将她的手轻轻拉下,犹如哄着几岁的幼童一般,柔声道:“我带你去找人就是。”   苏赢蒙了,她不明白此刻屋中这种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但是陆泽走之前安顿她的话,她却记着。   她摇摇头,语气有些冲,“陆泽,我求你陪我来找人,可从没说过把你丢在这儿!”   听她这么说,陇山眯起了眼睛,怀疑的看了看他们二人,这时候苏赢听到了陆泽闷闷的声音:“苏副使把事情办好之后,再来找我,这样也不耽搁时间。”   苏赢心中存着疑,不过她盘算着,这两个人三年不说话,也许该让他们单独说会儿话呢。再说了,就算是陇山喜欢胡搅蛮缠,但陆泽却是个拎得清的。   放下了心之后,她冲着陆泽点点头,“我等会儿来找你。”   陇山忍不住笑了出来,随着苏赢边往外走,边说,“苏副使平时对我百般提防,如今终于放心了吧。人我才刚刚抓回来一天,你就来了,这消息也太快了……”   ……   陆泽低头跪着,看到她有说有笑的走到自己的身旁时候,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的耳侧似乎被微凉柔滑的手指轻轻掠过,若有似无的触感,却又好像在告诉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青年小鹿之烦恼。   ☆、陷阱   陇山看着苏赢身后站着的两个按察司的人,笑出声来:“苏副使当真是个胆子小的,带着陆泽一个还不够,帮手不少啊……”   苏赢撇撇嘴,对她的揶揄表示不以为然,“人多力量大,随你怎么说。”   陇山笑了笑,没说什么直接走在前面带路,苏赢等三人跟在她身后。走了不一会儿,路就变得越来越绕,天色阴沉沉的,他们一路上不仅一个下人都没有看到,就连生辰宴席中间的丝竹管弦之声,也渐渐的消失不见了。   苏赢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到底人你关在哪儿啊?而且陈酉去哪儿了?我怎么一直没瞧着他。”   陇山边走边说,“我问你,你同陈酉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苏赢摇摇头,“我做此事并不为他。”   “那我大概知道了……”陇山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苏赢,“陈酉当时说,那日在别院中,除了你,他好像还看到一个男子。那人到底是谁啊,值得你这么藏着掖着的。”   “我藏了吗?哈哈哈……”苏赢干笑几声,企图蒙哄过关。幸亏陇山本人对于这个话题意外的不打算深究,她脚步停下,指着前面的一幢黑漆漆的建筑。   “人就在这里边。”说着她歪了歪头,表情玩味的看向对面,“你进去找到了,就带他们走吧。”   苏赢回头对同行的两个按察司的属下使了个眼色。虽然此刻气氛格外阴森,但是他们都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陇山怔怔的看了看他们的背影,说道,“此处是一间秘密的地牢,我偶然发现的。”   她的话印证了苏赢之前心中的想法。毕竟这间公主府上一任的主人,就是苏赢的母亲——常山公主。在扬州的时候,母亲给她讲过很多关于京城的旧事,其中就包括这间气派非凡的公主府。   苏赢唯恐陇山反悔,和她解释道,“明日一早我就安置他们离京,而我的属下,也肯定不会乱说什么的。”   陇山笑道,“你知道的,我敢抓她,就不怕别人指指点点。”   “嗯嗯……“苏赢点点头,表示赞同。陇山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她心中更加觉得当时带陆泽来是个正确的选择了。   不一会儿,属下就带着三个人出来了。   苏赢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模样落魄的,却依旧难掩姿色的女子——是丽娘。   丽娘本来还神色平静,一看到公主,小脸瞬间扭曲了起来,赤白相间,看着着实有些骇人。她浑身打颤,但是依旧怒目瞪着陇山,幸亏她身上还被铁链束缚着不能自由动弹,但是她还是冲着陇山站着的位置狠狠地啐了一口。   苏赢勉强算是认识这个丽娘,之前原以为她只是个卖浪发痴的女人,现在看来,这人果然脑子不太好使啊。   陇山声音森冷,和她平时的声音截然不同,“你给本宫记着,陈酉他生是本宫的人,死了,也是本宫的一条死狗。”   她说着,面上的温雅一扫而净,上前扬起了巴掌便用力的摔落的下去。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甩在了丽娘的脸上。   丽娘吃了痛,惊呼了出来,一侧的小脸已经红肿了起来。   苏赢却有些着急,不是因为丽娘挨了打,而是因为这出来的三个人,压根不见秦三的踪影。   “公主,其他人呢?”她耐着性子问。   陇山怒容未消,回答她的时候语气也气鼓鼓的,“什么其他人!”   那秦三哪里去了?今日来全是为了他!苏赢急了,否则她才没那么好心,出力不讨好的来找这个丽娘。   “不对吧,我看少一个人啊……你再好好想想。”   陇山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苏赢一眼,视线今晚第一次精明了起来,”你让你的属下把这几个人带走,免得我到时候后悔了。至于剩下那个,我同你去找。“   苏赢心中本来懊恼,这时候听她答应,也顾不上太多。她安顿完属下,就跟着陇山走进了地牢。   一进地牢,苏赢就感觉冷气顺着肌肤的毛孔侵入了血液。外面正值盛夏,可是这里却处处散发着阴冷潮湿,空气中夹杂着一种腐朽酸臭的味道,苏赢怕黑,这时候不免感觉有些心慌,但是看到陇山在前面步子走的很快,她没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大概她上辈子欠这个秦三很多钱吧。秦三也应该欠她很多钱。他们两个人只能这样互相救来救去的……   她这边正胡思乱想着,前面的陇山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苏赢,你是喜欢陈酉了么?”她一本正经的问。   什么!?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苏赢摆摆手,忙着解释,“怎么可能!你可别乱想!”   这个醋坛子,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   “呵,我知道,我当时挑中了陈酉之后,你还曾经暗自找了他很多次。”   还不是为了给你未来的驸马相面!!苏赢心中哀嚎。   陇山继续说着,“陈酉也打听你好多次了……不然我把他让给你吧。”   苏赢忍不住,脱口而出,“鬼才想要这种人!”   陇山抚了抚额头,笑的尤为苦涩。苏赢没见过她这幅表情,却想到了陈酉怎么说也是陇山腹中孩子的父亲……她刚刚想要解释些什么。下一秒,她整个人都失去平衡,向下掉到了陷落的地坑中。   不管从外面还是在里边看,这屋子都其貌不扬,谁会想里边居然还有这种秘密的机关!   苏赢心中懊悔着,而且就在她身子着地的瞬间,她感觉到了脚踝被重重的扭了一下。   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她在地坑中握着脚踝,紧紧咬着下唇,好让自己不要痛苦的呼喊出来。豆大的汗珠渗出了额头。她听到头顶处陇山冷冰冰的声音,“苏赢,你知道你今儿个错在哪儿了么?”   苏赢一肚子气,咬牙忍着痛冷笑道,“错在相信你这个人?”   陇山甩甩袖子,神情颇为不屑,“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你知道么?就是太自负。从小到大都是。你笃定了有哥哥撑腰,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见下面的人没有反应,陇山继续说,“不过我确实不会把你怎么样。”她说着拍了拍手,脸上露出赖皮相,“但是把你关在这里饿个几天,我这个本事还是有的。”   脚踝绝对扭伤了,苏赢疼的说不出话来,她缓了口气,用尽力气,冲着上面的人的喊道,“我脚踝伤着了,疼的厉害!”   ……   没人回应。苏赢慌了,“陇山,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在!我脚踝刚刚扭到了,你快点让我上去啊!”   ……   依旧没人回应。   过了好久,苏赢才接受了这个现实。陇山把她丢下一个人溜走了。   她脚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了,而一颗心也凉了个彻底。   秦三没救到,她自己还被困在这里。好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顾着闷着头啜泣,大概是因为大意中了计而伤心,大概是因为没救到秦三的不甘心。大概也只是单纯因为脚踝受了伤疼的厉害。   也许她和秦三两个人,上辈子都欠了陇山很多钱吧。   桂心还在陇山那里,她现在只能指望着陇山回心转意,或者是按察司那两个属下返回头来找她。   不过求人不如求己。   她扶着地坑的边缘,勉强站了起来,光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耗费了她巨大的体力。苏赢喘着粗气,试着攀扶着上去。   这个地坑不算深,倘若她脚踝没受伤,手脚并用应该可以爬上去。但是如今……   试了几次无果,力气也耗费的差不多了,苏赢难掩心中的失望,她嘴角鼓鼓的,不过就在她眼泪要掉出来的时候,她听到了头上地板处,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这里有人在!她大声呼救,应该可以得救!   *****   陆泽已经忘记了他到底跪了有多久,他自幼入宫,跪过师父,跪过皇帝,跪过的皇亲贵胄更是数不胜数。下跪对他来说,就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但是能跪在她面前,他居然有些甘之如饴。   他正想着少年时候三人的一些往事出神,这时候一双微凉白皙的双臂从他身后伸了过来,瞬间就缠上了他的脖颈,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就紧紧的贴上了他的后背。暖暖的,他整个身子周围都萦绕着独属于女子浓郁悠然的馨香。   而背后那团柔软的触感,让他瞬间回到了现实。   他屏了呼吸,身子微微动了下。“公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之间三年没有说过话了,如今见了面,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话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他的躲避,身子贴的更紧了。粉嫩的双唇也迫近了他耳侧几分。   她的声音于静夜里头说不尽的慵散暧昧,“本宫依旧记着陆掌印身上的味道,”她说着,鼻尖凑近他的耳侧,“这清清淡淡的味道,别的男人是没有的……”她说着,胳膊环的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青年小鹿之烦恼其二。   ☆、陆泽   陆泽瞧不清楚她此刻的神色,他后背依旧挺直,但是感觉到身后的人却贴的越紧了。   他轻声问,“公主,苏副使呢?”   身后的人明显身子一僵,她紧紧环着的胳膊也立刻松开了。只听到她的声音略带疲惫,“这么久不和我说话,一见了面,却总是问起她……”   她说着起身,站到他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陆泽怔怔的看着她小小的手掌心正大方无碍地摊在他自己跟前,微微弯曲的五指柔嫩而又纤小……他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时光,那时候总是他牵着她的手……那时候皇宫那么大,仿佛整个世界,也不过如此。   没有犹豫,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陇山笑的更开心了。她牵着陆泽的手坐和他一起坐到了狐皮软榻上,她神色痴迷的盯着他的脸,他鼻梁挺直,眼眶深邃,像是挽着一片温柔低沉的云彩,这个人的一丝一毫都是那么的贴合她的心意,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她说着手指抚上了他的眉眼,神色恍惚,“旁人真是不及你分毫。”   陆泽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她已经洗净了之前脸上浓厚的妆容,铅华褪尽,不施粉黛,没了之前的威严,却仿佛回到了那清纯可人的少女时期。她的头发是柔顺黑色,倦倦的垂在肩膀上。轻轻擦亮的嘴唇,像刚刚洗过水滴未干的水果。   他嗓子有些干,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挪开了视线。   久违的可以相对而视,陇山看到他的反应,那些大段大段的过去的回忆仿佛是生了锈的齿轮,忽然之间,冲破了所有的蛛网和灰尘,飞快的旋转起来。   “陆泽,你记得我们以前曾经悄悄去捉萤火虫吗?”她问。   他苦笑着摇摇头,“那是我们第一次没带着苏赢溜出去。”   陇山脸上染了绯色,却依旧痴痴的盯着他的脸,“我从小到大,除了京城哪里都没有去过,哗啦啦流淌着的小河,奔腾不息的大江,昏昏越睡的古城,各色各样的人群。我每一次生辰时候你都问我想要什么。”   她说着轻轻揽着他的肩膀,一只纤细的手指则移到了他的衣领处。   “我其实早就已经忘记当时许下的愿望,但是大概每一个愿望,都有你在我身边。”   话音刚刚落下,她的手指则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摸到了他的整洁严实一丝不苟的的脖领中。   他的皮肤光滑,他的眼眸和垂下来的睫毛,他的鼻尖……她靠的更近,就在嘴唇将要触碰的那一刻。   有人敲了敲门。幅度不轻不重,动作不缓不促,可是偏偏让人焦躁。   陆泽则有些惊讶的盯着面前的人,她刚刚是打算……亲他?   两人没人说话,然而敲门的人依旧锲而不舍,陇山终究有些不耐烦,   “是谁?”   门外传来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夫人,是我。”   ……   陆泽一听知道了来的人是陈酉,也回过了神。每一次和她单独在一起,他似乎总要被牵着走。   他薄唇微微抿起,握住她的光洁平滑的手腕,把她不安分的手指轻轻拉开。然后就要起身退下。   不过陇山已经早就知道了他的意图,她冲着他狡黠的一笑,整个身子没有防备的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中。   “进来。”   门应声推开,门口站着的陈酉似乎已经等了大半天了……他脸上带着笑意,眼瞳却阴阴沉沉的。   他看到卧榻上两个人,衣衫单薄明显已经沐浴过的陇山公主,躺在了一个衣领被扯开了一截的杂役打扮的青年的怀中。   “嗯……”他若有所思,脸上却笑意未减,“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陆泽不明白陇山到底打算做什么,但是这是她的决定,他从来都不能置疑,也是不允许置疑的。他垂下眼眸,握着她胳膊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就是这么回事儿。”陇山语调轻松,好似卸去了多年的重担,“那个女人我也放了,若想知道她在哪儿,去问你的好搭档苏赢,她在我关人的地方。”   陈酉听了一怔,看了看陇山,又看了看陆泽,然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陇山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耐烦,“既然明白了……我们总该会有个说法,但不是现在。”   陈酉对她的含糊的说法也颇为认同,他点点头,“多谢你放了人,我这就去寻苏副使。”   他说着脚步轻快的向外走去。还颇为贴心的把屋门关严。他们两个人似乎从大婚到现在,破天荒第一次言行这么默契。   “公主,夜已深,臣该退下了。”陆泽语气平和,似乎刚刚一系列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陇山躺在他怀中,伸出手摸上了他弧度优雅的下巴,她眼睛眨了眨,声音故意压偏了几分,   “你猜猜,刚刚陈酉说他明白什么了?”   陆泽神情没有变化,平声静气的说,“臣不知。”   陇山猛地起身,坐到了他的怀中,她衣衫单薄,这么一扯动,半截白嫩圆滑的肩膀也露出了外面。   看着陆泽惊讶的视线,陇山凑近他的耳侧,轻声道,“他像你,终究不是你,我兜兜转转这么久,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   她的唇齿宛似天生含了笑意,她就这样趴在陆泽的身上,明显的感到了对方的肌肉在缩紧。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带着疑惑和期待,他这样的眼神是她最好的催/情药剂,她轻轻喘息了一声,一种暧昧的气息充斥在了两个人中间。   陆泽来不及反应,他的唇就已经被重重的吻上。她小巧的舌尖细腻地描绘着他的唇线,之后顺势钻进他的嘴里,狠狠尝着他的滋味。陆泽被这意料之外的吻弄得有些狼狈,他沙哑的低吟了两声,对方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他。   她的眼神中带着散不去的氤氲水雾,她边喘息边说,“陆泽,我每次和他在一起时候,都叫着你的名字。”   “你疯了!?”陆泽再也忍不住,一团火气再也蓄不住。他拉开她的胳膊,神色变得晦暗难辨。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我病了许久,怕是早疯了!”她笑的厉害,却拉着他的手,移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陆泽,这是我和你的孩子。”   ****   听到了脚步声,苏赢没有贸然的求救。虽然这里是堂堂的公主府,应该不会有什么歹人。但是她的脚踝受了伤,现在处于很明显的弱势。   而且来的人脚步明显故意放轻。像是生怕别人听到一样。   大晚上的悄悄来这种地方。非奸即盗!虽然这句话里边也明显包括了她自己啦。   她微微蹲下身,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脚步声在她头顶上方停了下来。苏赢捂着自己的嘴,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盯着上面。   不管是谁!快点转身离开!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快点退散!她心中不住地念叨着……   不过事与愿违,“咚”的一声,上面的人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   地坑中光线昏暗,苏赢看不清楚这个跳下来的人是谁。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明显的在颤抖,   她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自己腰中的软鞭,苦不堪言。这种东西也就是虚张声势。真刀实枪的比起来,完全是上不去台面的。   那个人慢慢的向她走近。苏赢也把鞭子握到了手中。她生平唯一擅长的一招就是先下手为强。   她屏住呼吸,用尽胳膊上的力气,正要向前面的人挥出去鞭子,这时候面前传来那熟悉的,有些干涩的声音,“为什么每一次你都搞得自己这么狼狈。”   是秦三!!他来救她了!!   苏赢顾不上别的,却觉得喜极而泣,“你来了!”   他走的更近,苏赢这才看清楚他的脸。没有受伤,没有饿瘦。虽然看着精神不太好,但是比起她之前预想的要好太多。   她顾不上别的,问他,“你不是被抓起来了么?怎么跑出来的?”   对方明显愣了下,但是苏赢还是看出他的表情不悦。他看了看地坑的边缘,说,   “这地方也不高,你爬不上去吗?”   苏赢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她仔细一想,说起来他凭什么生气啊!她气鼓鼓的说,   “我为了来救你,脚踝受伤了。”   说罢她也不看他,整个人颓然的坐到了地上。站了半天她其实早没力气了。   “你走吧,好不容易跑出去了,就不必自投罗网了。你放心,陇山这疯丫头不敢把我怎样的。最多明天就要把我放出去。”   他却仿佛没听到她后面那句,“你脚踝受伤了?”他说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伸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一只脚。   “秦三!男女授受不亲!”她生着气,说话也恶狠狠的。“我自己犯糊涂着了她的道,这事儿我和她没完!好痛!!”   她说着就要抽回自己的脚。不过他皱着眉,对她的抗议充耳不闻。   之前他都举止贴切,如今怎么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赢用力蹬了一下脚,“你放开我的脚!”   他没抬头,伸出手先是轻轻脱掉了她的鞋靴。然后是袜子。   她的小巧雪白脚,纤细圆润脚踝,微微蜷缩起来的水嫩的脚趾……就这样毫无遮挡的暴露在他的面前。   苏赢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脸也登时红的和水煮虾一样。他刚刚动作虽然轻,但是明显是生着气。   不理会她的羞耻,他看着她的脚,声音冷冷的。   “我说过,若是不情愿,下次做事情前,就要多考虑下后果!”   他说着手不轻不重的握主她的脚踝,然后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手撑住。”他声音不带感□□/彩,长腿朝前一跨,整个身躯都倾向她。   苏赢下意识的用手撑在了身后,被他握着脚踝的那只腿已经被反压着,折叠着靠向她的胸前。   这姿势太过于羞耻,她头皮一炸,哑了声。这人就是个道貌岸然趁机占人便宜的登徒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和老崔的剧情急速推进中。   ☆、治病   苏赢的双手勉强撑着,可身子已经被他压成了弓形,最关键的是,她的脚踝还被他握在手中。   他皱着眉头,没有理会这边少女的羞红的脸庞,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的搓揉着她的脚踝,力度不轻不重,却带了一丝暧昧的感觉……   “唔嗯……”这边的姑娘就一个没忍住,闷哼声就从喉间轻轻的溜了出来。   这声音不像是因为疼痛,倒像是是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似的。   他眼皮轻抬,嘴角微挑,问她,“还疼么?”   苏赢也对于自己刚刚发出那种声音有些不可思议,她略一失神,随后赶紧用力摇摇头,   “不疼了!”只希望他能快点结束这个举动,让她摆脱现在这种羞耻极了的姿势。   “哼……”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声音缓而不促,“没有伤到骨头,但也扭伤了。”他手上的动作更加柔和了,痒痒的……像是在故意折磨她似的。   “嗯嗯……我知道了!”她胸脯微微起伏,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要向后倒去,“你不用在意,我没事的。”她说着语调带着哭腔,“你赶紧放开我……我知道错了……”   “哦?你怎么错了呢?”他动作停了下来,有些坏心眼的问她。两个人的姿势却依旧没有变化。   “我……我不该相信陇山,我下次救你之前,我……我一定要多带着脑子……要不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被人骗,多没劲呐……”她说着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犹如一只乞讨的小白兔。   “呐,放了我吧……”   苏赢其实很纳闷自己,明明这么一个横行跋扈的主,却偏偏在他面前,胆怯害羞的和一只小耗子没什么区别。   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他愣愣的看着她,心跳的厉害,身子上去没了之前的火气。本来打算要让她狠狠记住痛下次当心,现在她主动求饶,他却脑子里边一时想不到了下一步的对策。   他手里依旧握着她的脚,她的皮肤宛若羊脂一般光洁平滑,他的手指只需要再往上挪动几分,就可以触碰到她结实修长的腿……   他摇摇头驱散了心中这些思绪,手伸到她的膝盖弯处,问她,“能起来吗?我带你出去。”   这一刻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温柔体贴的人,好像刚刚那个坏心眼欺负的人与他完全无关似的。   苏赢对于他这种瞬间变化的情绪有些接受无能,她撅起嘴,但也没有拒绝他。不过被他拉上去的时候,她却注意到了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她有些疑惑的问他,“你没事吧?身子不舒服吗?”还是因为自己太重了?他拉着费劲儿??   他摇摇头,没说话,一咬牙用力把她拉回了地面。   苏赢脚还没站稳,就看到他捂着胸口,眉头扭在了一起。   “你怎么了!”她有些紧张,也顾不得依旧隐隐作痛的脚踝,急忙上去扶住他的胳膊。   “我无事。”他一字一顿的说,回答很用力,短短三个字看起来就已经耗费了他极大地力气。   这怎么看也不是没事的样子啊!   苏赢存着疑,刚刚她握着他的手的时候,就感觉他手心冰冷潮湿,再联系他现在的状况……   “你生病了。”她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确定的陈述语气。   “我送你回去……”他不理会她的结论,依旧坚持着,转身就要带路走到前面。   苏赢再也忍不住,她拉住他的手,问他,“你这样多久了?”   “你什么意思?”他微微皱眉,看着颇为困扰。   她一下子扣住他的手腕。她虽然并没有系统的学过医,对于号脉也是马马虎虎,但是她有个善于制药的江湖术士师傅——伊元。这人当年为了应付她的纠缠,曾经教授过她一些皮毛的东西。其中有一种病症,和他现在的情况十分相似。   她挠着脑袋,拼命的从记忆中往出挤着词汇,   “你的脉象,你的手心的冷汗,你脾气变得这么暴躁……”她说着微微嘟起嘴,看似十分不满,“我说秦三,你莫非还服食丹药吗?”   他身体虽然不适,听她猛地蹦出这么一句话,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脾气变得暴躁?这与生病没什么关系吧。   见他笑的漫不经心,苏赢有些恼火,她拉着他的手腕,一手假装要拎起他的半截衣领。她语气恶狠狠的威胁他,   “严肃点,少嬉皮笑脸的!我这儿问你话呢!你年纪轻轻,莫非也存了什么遁世的想法才去服食丹药吗!?”   不怪她生气,本朝有很多年轻人,愿遵老黄之道,常习魏晋古风,这群人喜欢清谈,日日服食丹药。胸有才华但偏偏对于入仕没什么意愿,对于这种整天畅谈虚无,但是却不肯干一点实事儿的人,苏赢是比较排斥的。   见她生气,他也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认真解释道,“我并没有服食任何东西。”   “怎么没有!”苏赢眉目一沉,“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就是浸染华风的体现!我问你,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被她猛的这么一呵斥,他也怔怔的……多久了,从他记事起,就有这个毛病了呀。   看他手足无措,眉眼无辜的样子,苏赢心中一软,一肚子的怨气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你是,你真的没有服丹药?”   他点点头,“这是我幼时就有的旧疾……”他说着若有所思,“我之前居然不知道你会医术。”   这话怎么琢磨都不对啊……苏赢有些害羞,头也低了下去,“你我见面次数寥寥几次……”她说着脸上铺了绯红。“你怎么会知道。你莫非去打听了啊……”   看他面露尴尬神色,苏赢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太过于露骨。   她冷静了下来,也微微敛眸,思考了片刻道,说道,“倘若我的师傅没有糊弄我,那你的症状应该是服食丹药的后果。”她说着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亦或是……有人给你吃了这些东西,你并不知道。”   有人……给他吃了这些东西。   这句话无异于惊天巨雷,打破了他平静多年的幻想。他难掩神色惊讶,她却当成了他对于疾痛的恐惧。   “我有法子……”她陷入沉思,“曾经我师父教过我……只是我不知道你服食多久……我也不知道我的水平够不够让你痊愈……”   她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眉眼都亮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汤沐!!伊元曾经和我说过,在唐朝时候,有个很有名的大官,就得了这个毛病。皇帝还亲自赐给他汤沐呢!”   她说着摇了摇他的衣袖,神色欢喜,“汤沐再佐以药物。可以解丹药火毒。”   他神色严肃,问他,“是真的丹药之毒吗?”   苏赢点点头,“我十分确定,我师父伊元曾经说过这种病症,还说是很稀奇的病症,所以我才记得这么清楚。”   见他神色复杂,陷入思考。苏赢左右环顾一圈,小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知道这公主府中有一处汤泉,母亲曾经和我提起过。如今我们去寻了这个地方,我也可以再仔细的帮你确定下病症。”   汤泉?!他神色有些慌乱,“倘若需要沐浴,我回家之后就可以。不需要这样大费周折,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府。”   苏赢缓缓道,“必须在汤泉沐浴才可以!京城中哪有合适的,你想想!!如今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公主府也有这地方。而府中的下人怕是都在夜宴宾客,汤泉处,应该没有什么人!”   见他不做声,她拉着他的手没有犹豫,她脸红红的,小声道,“等……等你结束了,我还要去陇山那里找人呢!”   ****   苏赢只是听自己母亲曾经说过那个公主府中的天然温泉,她其实也一直想要去见识见识,无奈她忌惮陇山,迟迟未能成行。如今只是告诉他一个大概的方位。就被他拉着轻轻松松的寻到了正确的地方。   此地位于幽幽的假山之间,汤泉本身是由地底的温泉眼汩汩而出形成,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直通此地。道路两旁长着许多野草野花,看似很久没人走过了。   她看了看清澈可见底的泉水,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他,“你脱衣服吧!”   什么!?他有些惊讶,这小姑娘,莫非不打算回避吗?   见他不动,苏赢身子绷得紧紧的,声音严肃的告诫他,“呐,我说,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正人君子一个,怎么会偷窥你的身子!!你尽管放宽一万个心!”若是在此事上被他误会了,她以后也真的不用再做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这样带着她老老实实来了这个地方。   难道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治病吗??明明都病了二十多年了……他摇摇头,不愿意探究自己的心意。不就是脱衣服吗?他手指轻轻一拨,解开了衣领。   汤泉本身在户外,此刻夜间万籁俱寂,天空澄黑,而他们两个人之间气氛尴尬,谁也没有说话,此刻只有唧唧的虫鸣声传入耳中。   她背对着她,百般聊赖,脑中反复的数着一二三四,耳中却听到衣服布料之间摩挲发出的声音,然后她听到了进入到水中的哗哗声……   “你可以转过身了……”他的嗓音低沉好听,兀自回响在此刻巨大的寂静中。苏赢觉得心头被轻轻的一扣,像是体内的什么东西醒过来了一样。   她身体僵硬的慢慢转过身,却看到他的脸庞轮廓更加深邃好看,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情绪激动地)天地可鉴我那堆臭名声都是别人乱传的,我可是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一个! 老崔:(眼皮轻抬)正人君子吗?我很怀疑……   ☆、苏景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苏赢还是没料到自己眼前的画面这么的香/艳……   虽然是晚上,但是她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结实的臂膀,健壮的胸肌,精瘦的腰身……然后是再往下……   “咳……”好在她尚存一丝理智,想起了自己之前那段正人君子的论派,不由得心虚起来,她脸红的和丢到沸水里的煮虾一样,忙着低下头笨口拙舌的转移话题,“你……现在身子感觉如何了!”   “你关心我的病情,我很开心。”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着,两手摊开在身体两侧,似乎对于她刚刚那颇为赤/裸/裸的目光毫不在意,   “我现在感觉嘛……很热。”   他老老实实的说话,可是苏赢听得觉得脸更红了。她暗暗唾弃自己龌龊的想法,然后眼睛盯着他的肩膀,努力做到目不斜视。“毕竟是温泉嘛,你觉得热也是正常的。”   他的皮肤细腻,此刻因为泡在泉水中而微微泛红,苏赢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继续说,   “你的皮肤……”她顿了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神色也变得有些微妙,“我看你的皮肤……不像是经常服食丹药啊!?”   知道她从刚刚开始就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他脸上漾起淡淡笑意,“你自己来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摸摸看……   她突然有些忿恨起来,他到底知不知道刚刚那句话他说的有多暧昧!   还用那么勾人的小眼神,就好像在嘲笑她胆子小,面皮薄,压根就是只敢看不敢碰而已!!   想她苏赢流传京城这么多这么广泛的臭名声,他竟然一个都没有听说过吗!!!   被小瞧了!她越想越气,恶向胆边生,挽起袖口就大步走向他。   看对面青年那诧异的表情也知道他压根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大胆。   苏赢此刻看着他眼睛瞪得那么大,就觉得特满足,特舒坦,之前的憋屈也一扫而光了,她也顾不得别的,冲他勾了勾手,   “我医者仁心,你倒是扭扭捏捏的起来了,过来,让我摸摸!”   青年眼角微微上扬,有些吃惊,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的得意,一脸戏谑……   他额上莫名的沁出些汗丝,心底却也鬼使神差的生出了整蛊的想法。   苏赢就这样看着他大大咧咧的挪到她面前,她顿时哑在了当下。有些后悔当初去挑战这人了……   可是如今骑虎难下,这时候她要是认怂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他啊!!   苏赢想到这里,神色有些尴尬,她扭过头不让对面发现,然后打算胡乱的摸他一下就作罢。   只是她的手刚刚触到他的肌肤……   她神色一滞,双手都伸到了他的肩膀处,意识到了她表情的慌乱,他收起笑意,问她,“怎么了?”   “倘若如伊元所说,服食丹药的人,肌肤是不会像你这么……”她咬咬下唇,继续说,“服食丹药皮肤会变得脆弱,不是你这样的。”   见她这么说,他眼神也变得柔和温暖,却伸手将那只在自己身子上摸索了半天的皓腕拧握住,   “我感觉好很多,你的法子没有错,不要乱想。”他说着把她的手凑近自己的唇瓣,轻轻的在那纤细白嫩的五指上厮磨着……   苏赢对于他的举动始料不及,心登时如同鹿儿乱撞,而他此刻低着头,轻轻的吻着她的手指,可她却连他的脸色都看不清。   他的双唇微凉,吻的却格外小心。她的小手白白嫩嫩,柔弱无骨,他把她的手翻过来,唇很快的落到她的手心……   贪婪的,热烈的   他觉得好笑,这个丫头,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她难道就不会推开他吗?她难道就不会拒绝他吗?   他心里泛起一阵苦涩,思绪却没来由的回到了过去。   ……   他眨了眨眼,又一次的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又听到了轻柔拍打着岸边的哗哗水声,   从他被那个丫头救起来,已经过了多久,他不知道,但是他的眼睛已经不是之前那么的干涩了。   他用力撑起了半边身子,发现自己依旧在之前的岸边没有移动过。   他浑身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抬眼环顾四周,却看到了之前那个女孩子,她披着明艳的黄色外衫,双腿搭着坐在距离岸边较远的石头上。她浑身湿淋淋的,乌黑的长发贴在她的前额,脸颊两侧,她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河水,看起来是吃了很多苦头。   他勉强站起身,刚刚走了没几步,就又一次跌倒在地上。如此往复几次,在他快要靠近女孩子的周围的时候,她也成功注意到了他。   “谢谢你,救了我。”他说道。   “不用谢……”她很勉强的笑了笑,可是在他看来,这笑容在落日的余晖中,仿佛在闪闪发光一样。   “你不舒服吗?”他皱起眉头,看着她,“你这样坐着,腿肯定不舒服的!”   她坐在石头上的双腿姿势依旧没有变化,“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舒服。”说完她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颇为狡黠的笑容,“你不也是吗。”   他确实是,哪怕是前世,他都从来没感觉到舒服过。更何况现在这种糟糕极了的场面。   “我叫崔珵。谢谢你救了我。”毕竟是救命恩人,他对她生出好感,主动自我介绍。   女孩微微侧头,看着天空沉思着。片刻后她收回视线。   “苏景 ”她回答,“我叫苏景。”   “苏……景……”他慢慢说着,他前世中呼吸刚刚停止,下一秒就发现自己重生在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只是没料到他的身体依旧孱弱,毫无悬念的被人推到了水中。   本以为这一世就要终结于此,却不想被一个女孩子救了上来。   而且她的名字还与自己前世中妻子苏赢的长姐相同。   ——苏景。他又读了一遍,笑了笑,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巧。   “我们应该离开这里。”他回头看了看周围的身后的大河,脸上的笑意消失,“太阳落山之后,我们若是还在这里,会被冻死的。”   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盯着前方,“你走吧。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的。”   “他们能找来么?”他歪着头,尝试让她改变心意,虽然他现在情况也很糟糕,自身难保。但他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到这里。   “肯定能。”她信誓旦旦,“很高兴认识你,崔珵。你该走了。”   “那好。”他同意了,冲着她笑了笑。刚刚蹒跚着走了没几步,他没回头,却脱口而出,直接的问她,   “你有个妹妹,对吗?”   她也没有看他,身姿也没有一丝变动,她声音中似乎压抑着笑意,她回答他,“有的,她叫苏赢。我今日这样,都是拜她所赐。”   ***   他闭起眼,那之后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过了很多年,却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意外地得知,苏景的腿,因为那次意外,而终身残废。他终于想起,难怪她当时坐姿那么奇怪却纹丝不动好久,想来她的是双腿在那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知觉了……   都是因为自己……   他懊恼起来,想要弥补些什么,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同父亲说了心意,却还记得父亲那时候颇为无奈的语气,“珵儿,你须知。我们并不介意苏家大小姐的疾病。可是,与你有婚约的,是苏二姑娘,苏赢。”   父亲那时候仿佛一夜之前苍老了很多岁,他浑浊的眼珠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这一点,是谁都没法改变的。”   他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所以他刚刚到底是做了什么!   而此刻,她的一只手指正缠住他的头发,而另外一只手,则被他的大手握着,他此刻正用舌头,贴着她的掌心,品尝着她的味道,与她浑然一体。   前世中,苏赢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可是他至死,他们之间都不曾有过半分的亲昵。   她就像是天边缠绕翻腾的白云,就像是耳边延绵不绝的风声,在他的记忆中,她的形象,从来没有消失过,从来没有中断过。哪怕是他重活了一世,却依旧没有办法脱离她。   他感觉到了她的轻微慢抖,又隐约听到了她压抑的呻/吟声……   哪怕是最后一次,他打算放任自己。   苏赢不明白对方这个平时看起来挺高冷端庄的青年这时候到底是在发什么疯,她虽然恶名远扬,但是从来没有人对她做过这样的事情,他的吻本来是轻轻的,现在却变成了舔的……   额……   不行不行,这样是不行的!他不要忘了,他之前是怎么拒绝她的!   她被他亲的晃了神,却什么狠话都说不出,但是还是迷迷糊糊的打算抽回手腕。   像是意识到了她的意图,他大手摸索探至她的后脑,重重的一兜,就把她揽入怀中。   她觉得前襟凉凉的,很快发现自己半截身子都快沾了水……她衣服都湿透了,这时候的样子……她一恼羞,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却发现这人那修长的手指已经沿着她的后背游弋到了她的纤腰处……   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她腰间的细肉。她觉得好痒,杏眼圆睁,打算呵斥他停手。   “你干什么!”她一只手依旧被他控制着,只能用另外一只手狠狠压住他流连在腰间的手指,打算让他住手。“我衣服湿了……放开我!”   她抬眼,却对上了他的双眼,他神色痴迷,黑色眼眸却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这样的他……苏赢这时候反应了过来,那是因为他的双眼,如同凝固了一场风雨欲来的暴风,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看清楚接下来的闪电雷霆。   她屏住呼吸,第一次认真的想要逃离。   他微微倾身,似笑非笑。然后他的嘴唇就压了上来。他的吻粗暴而柔滑。   “不……”她含糊的想要拒绝他,可是他却把她拥的更紧,他变换了亲吻的角度,轻轻的咬了咬她的下唇,然后他的舌头就滑进了她的嘴里。   苏赢感觉到腰肢被揽着,一只手被他握着,然后她整个人都往水中慢慢沉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打算贴上几章前世里边的番外。 不过我重申一下,wuli老崔是个纯情boy!!!   ☆、番外之盛情   崔珵虽然侯府的嫡长子,但是因为自幼身体孱弱,所以从来没有跟着父亲虞城候在外东征西战,就算是幼年时颠沛流离过一段时间,但是他人生中大多数的时光都是待在温热的南方。   直到他被告知马上要迎娶京城的某位公主的小女儿。他才觉得人生的齿轮第一次开始运转。   他身体多病,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腿疾。所以从小他就没有什么朋友,几个弟弟和妹妹的身体却没有一个像是他一样脆弱,为此母亲曾经抱着他哭过很多次,但是后来他年龄渐渐长了,却也习惯了以此事来调侃自己。   这样的他,能不给家人添麻烦,就是万幸了。   父亲长年在外,那一年的秋天,父亲从北部战场归来,告知了他有个从小到大的婚约者——苏赢。   他觉得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同意嫁给像自己这样的体弱多病的废人。   父亲那时候叹了口气,只是摇头,却最终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迎娶的那日,他记得很清楚,是冬至。   天空从早上开始就飘着雨夹雪,气温冷到了极点,他腿疾复发,在床上趴着疼痛难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渗出来。   后来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因为他疼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衣着整齐的躺在床上。屋内红烛高烧,但是屋内气温却也不容乐观。就连呼出去的气都是白色的……   他费力的挣扎起来,看到身旁坐着一个人。她凤冠霞帔,身穿大红嫁衣,头顶四角缀着明珠的喜帕,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之前还在忐忑迎娶的事情,想不到一觉醒来,就直接到了洞房花烛夜这一步。   他感觉手都有些颤抖。而对方也很明显的听到了他窸窸窣窣的挪动声,她那双白嫩柔弱的小手紧紧的握着裙袂。   这就是他的新娘。   崔珵正待伸出手,她浑身一颤,接着就猛的起身,自己用手撩开了喜帕。   她双唇粉嫩,眼睛乌乌润润的,看起来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夫人……”他冲她伸出手。   她摇了摇头,颇为粗鲁的扯下了头顶的很多无用的坠饰,她有着乌黑如同绸缎一样的长发,可是她却好像似乎没有珍惜一样,很快她的头发也被扯乱了,崔珵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半晌,她似乎平复了一些情绪,此刻她杏眼圆睁,说的却恶狠狠的:“我叫苏赢,不许你叫我夫人。”   他失笑,“不叫夫人,那我该叫你什么?娘子吗?”   她脸顿时红了一下,但是红晕很快散去,她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功夫很好,你最好不要碰我,否则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算哪门子威胁。他苦笑着摇摇头,然后收回手,“我这身子骨,就是你想让我碰你,怕是也力不从心。”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他,而是坐到了距离他更远一些的太师椅上面。   侯府此刻安静的诡异,丝毫不像是在办喜事的样子,他在想着,当时他病晕了,肯定没办法去拜堂的……那么到底……   外面的雪似乎下的更大了,他可以听到雪压到窗棱上吱吱呀呀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了少女小声的啜泣声……他忍着腿上的剧痛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单薄的肩膀,   “为什么哭?”他问。   她抬起头看着她,她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嘴巴瘪瘪的,哭的委屈又伤心,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不回答啊?理由不是很明显吗?   他双唇紧抿,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待她的哭泣声渐渐变小,他转身轻轻推开了屋窗。   猛烈的北风夹着雪花瞬间灌满了整个屋子,红烛剧烈的摇晃着,马上就要被吹灭。   她有些吃惊,来不及抹去眼泪,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寒风把他的衣袖吹的鼓鼓的,他头发也被吹乱了,然后他回头看着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   “我一直以为,只要屋内温暖一些,哪怕屋外风大雪急,听雪敲窗却总归是一件乐事。”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愈加坚定,“可是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不是么?”   小时候,南地的风总是会缓缓的吹来,清凉而柔和,空气中仿佛都是草木的清香。   这里则不一样,寒冷的风雪吹的猛烈,冷的刺骨,却让人清醒。   他笑着安慰她,“所以,不要哭。你要是想,我同意和离。”   ***   冬天转瞬过去,四月的时候,京城就的天气就变得非常舒爽适宜了。   洞房花烛夜的那番谈话之后,他的妻子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要求和离,也没有和他吵闹过一次。   两人虽然住在一个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他连她的手都没有拉过。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本该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他的腿疾却恶化了很多,走路也只能依靠轮椅了。   他记得天朗气清的那日,他刚刚被下人推着轮椅走到了侯府后花园,就看到苏赢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椅上,她清凉的眸子看着天上的白云,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她在侯府的时光几乎都待在后宅,偶尔他会听多事的下人们说她对于侍奉公婆也并不是很上心。不过父亲母亲却并未同他说过任何事情。   她淡妆素服,头发挽了个云烟髻,眼睛乌黑透亮,眉宇间却少了一份焦躁,多了一份安娴。   她突然猛地起身,自言自语着,“要下雨了……快走快走……”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的崔珵。   “你……”她比划着,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两个人上次说话还是三天前的家宴上。   崔珵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明很清朗,为什么说要下雨了呢?   似乎读懂了他的疑惑,她笑了笑,有些得意,“京城的春雨就是这样,说来就来的……”   后来那场春雨果然如期而至,空气中都是泥土的湿润气息。   他们两个人却破天荒的没有分道扬镳,外面是细细的雨帘,廊下已经开始弈棋。她不是一个很好的对手,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读书的样子……他却觉得这场雨来的很及时。   他后来想,要是那柱香还没有烧完,那盏茶还未曾变凉,该有多好。   ***   崔珵的病是他们成亲第三年的时候开始恶化的。   那是第三年的初秋,他这时候已经无法坐在轮椅上,整日里只能躺在床榻上,哪怕是仅仅翻个身,骨头缝间就好像被扎了一万根针。   身上的苦痛折磨着他的意志,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那时候父亲在朝堂上被诸人问责,而全国各地弹劾虞城候的折子也雪花片似的陆陆续续的递到了圣上手中。   治军不严,圈地乱政……罪名多的他数不过来。   那时候父亲忙的焦头烂额,母亲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他不能替父亲解忧,不能为母亲尽孝,加上病痛缠身,脾气也变得越来越乖戾。   他重生之后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才觉得那时候侯府怕是已经衰败到了极点了吧,可惜他那时候并没有自觉。   父亲当时已经好多日没有回家了,别说御医了,就连普通的医生也不肯登门了。   储备的药很快用完了,他疼的厉害,开始不顾一切的咒骂所有人,咒骂着他的命。   府中人人自危,那时候苏赢仿佛是所有下人们的主心骨,她让人把他的卧榻抬到了窗边,天气晴朗的时候总是给他晒晒太阳。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药,喂他服下。他依旧疼痛,但是却不像之前发作的那么频繁了。那天晚上他头脑意外的很清醒,对她也破天荒的和颜悦色了许多。   “我父亲呢?”他问。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生出了烦躁,扭过头不再看她。   “你不是早就想走吗?这时候了你再不走,莫非是想和这虞城候府一起沉了吗?”   她没说话,却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那是她第一次触碰他。   他惊讶的看着她,心底却有了一丝期待……   她却皱着眉头,上上下下的摸索着他的手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快死了。”他眉眼间透露出一丝笑意,“你要离开,懂么?”   她很快收回了手,脸依旧冷冷的,“我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你管不着。”   他看向窗外,外面月色很浅,梧桐树叶也开始飘落。蟋蟀的鸣声也开始变得痛苦而又疲惫,一年似乎又要过去了。   “睡起秋风无觅处,满街梧叶月明中……”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我听说巴陵名山有隐士名曰介生。人皆言他院中有一棵形状诡异姿势奇特的老梅树。以后,你有时间了,可否替我去看看。”   她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后来他听下人说,她当晚就进了宫。他不知道她进宫所为何事,但是他知道,直到他十天后病死,她都未曾回来。   她终归是走了。   崔珵记得很清楚,他病死的时候痛苦万分,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了一片一条。他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了稚童时期。   身子依旧孱弱,他却不想再重蹈覆辙,他只想补偿一些什么……为父亲,为家人……为上辈子所有他曾经亏欠过的。   他后来随父亲东奔西走,越来越忙,身子却奇迹般的康健了起来。   只是每次他看到梧桐树,却总是想起她,想起前世里边那三年,大概是他过的最有价值的三年了。   虽然知道她从心底痛恨着这门婚事,虽然知道这样想不应该,可是他却觉得庆幸。她是那么的充满了活力,和她在一起,哪怕是说句话,哪怕一刻钟,他都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具行尸,而是真正的有感情的人。   哪怕她对他从来没有过情爱,哪怕她后来决定抛弃了他。   崔珵觉得自己最亏欠的大概就是自己前世这个妻子了。   死亡像是一条永恒的长河,隔断了他们的前世和今生,他终究还是错过了前世的她。   不知道她后来过的怎么样,开心吗?快乐吗?巴陵的那棵老梅树,她可曾替他去看了?   他仿佛想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他们初次相识,她小声的啜泣着……哭的委屈又无力。   苏赢,我给你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想看苏二姑娘的番外吗?   ☆、内情   “你走吧。”他的手缓缓的松开她,入夜天凉,离开了他的怀中,苏赢竟然觉得有些冷了……   刚刚那个热情的抱着自己的人仿佛一瞬之间不见了踪影,而眼前的这人,眼神陌生而又疏离。   他是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吗?苏赢想到这里手忙脚乱的急忙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顾不得胸前被沾湿的衣襟是否不雅。她声音中带着一丝颤,却又像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冀。   “你说什么?”她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呆呆的问他。   崔珵没有犹豫,“你走吧,我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他们两个前世里边过的都不算舒心,她对他没有情爱,他对她亦只是感情上的依赖。   重生一世,不正好是纠正彼此错误的时候吗?   苏赢万万没料到他们今日刚刚有了进一步的接触,下一秒他就告诉她,以后不用再见面了。   “呵……”她苦笑一声,却觉得胸腔中堵着万千的思绪无法发泄出来。她脚晃了几晃,千言万语都火辣辣的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最后她只得垂着头就转身离开。   原来一直自讨没趣的人是她啊……   本来也是,一个女孩子,这么主动的去追求一个人,会被当成厚脸皮的吧。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却觉得自己怕是再也不想看到这人的面庞,再也不想听到他说出任何一个字,她平日里牙尖嘴利,现在却蔫吧着,只盼着赶紧离开这个伤透了心的地方。   崔珵看着她离去,却觉得指尖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走。   他三番五次出现在她身边,骨子里还是想要看看她,前世里他对她了解甚少,这一世,就算是不娶她,他还是有了那一份执念,为了弥补前世里边的一些遗憾。   而慢慢的交往中,他发现这个活泼开朗甚至是有些莽撞的姑娘,和前世里边那个冷漠的妻子,是对不上号的。   他不断地,不停地,想要了解更多,然后刚直到刚刚他才意识到,他已经不知不觉的泥足深陷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   ***   苏赢抱着双肩,漫无目的的走着,大脑一片空白……   “苏赢,你去哪里了,可让我好找……”有人气喘吁吁的拦住她的去路。   她抬眼一看,说话的人是陈酉。   这人不在宴席上面好好应酬宾客,来找自己做什么?苏赢心中生出了一丝不耐烦,可是突然想起,这人恐怕是为了那丽娘来的吧。想到这里她忙不迭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她沉浸在被“抛弃”的苦闷中,怎么把陆泽给忘记了!   “陈酉,丽娘已经被安置在京郊的东阳酒楼。明日一早她就会离京。”你若是想去寻她,最好和她一起不要回来了!   苏赢压下了心头最想说的那句话,用尽全部的耐力和陈酉解释完,然后就抬步打算去找陆泽。   不过一只臂膀拦住她,那人似笑非笑的说,   “你这丫头,这么着急,要去找谁啊?衣衫湿了都不知道吗?”   ……   苏赢不动声色的掩了下自己的衣襟,她莫名的想起之前陇山说过的,陈酉曾经私下问过她很多次的事情。   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去找陇山公主。”   陈酉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笑的虚情假意的,   “你现在去可不成,扰了她的好事,我可救不出你。”   “好事?什么好事?”苏赢被他阴阳怪气的论调给绕糊涂了。   陈酉慢吞吞的踱步到她的面前,神神秘秘的,“苏赢,你自己带着府中的下人来这里和她见面,成全她的好事。如今反倒问起我了?”   苏赢顿时明白了过来,他说的肯定是陆泽。   她恶狠狠的瞪他一眼,“陈酉,我说你可别含血喷人,说的龌龌龊龊的,你一大男人的,说话弯弯绕绕的,我都替你臊得慌。”   陈酉收起笑意,“苏赢你现在还装就没意思了吧。你把你自己的下人给陇山使用,我说的没错吧。”   “哈?!”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捂着嘴盯着他,好像头一次见着他似的。   “陈酉!陇山待你不薄,你居然这样污蔑她……使用??冲着你这个词我就该狠狠抽你一鞭子!”她心情不好,懒得和他耍嘴皮子。说着她就摸向腰间的软鞭……   等等,软鞭,不见了!应该是刚刚丢到了地坑中了……   陈酉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慌乱,而是笑的更开心了,“看来你也被骗了,哈哈我就说嘛,你这个实打实的笨丫头,怎么能比我早知道。”   “你什么意思?”   他露出讥讽的神色,“陇山和你那个下人,现在怕是早已经同赴巫山,共攀云雨了。”   什么!?苏赢急了,上前就扯住了陈酉的脖领,她眼神冰冷,说的毫不留情,“陈酉,话不能乱说的。”   陈酉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腕,脸阴沉的可怕,“我亲眼所见。”他说着,似是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不觉得,你那个下人,和我长得很像吗?”   很像吗?苏赢楞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陇山和陆泽是这样的关系。她呆呆的看着陈酉的脸。这人外表看着清隽儒雅,确实和陆泽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眉眼瞧人时候的冷淡样……她怎的以前没有发现……   可是陆泽,他是……他的身份……   他们怎么可以!?   苏赢莫名的想起以前他们二人关系那么好,为何会三年都不说话。   她急了,甩开陈酉的手,大步的迈开脚步。她不信,他们三个人一同相处这么多年,原来她一直像是傻子一样。最可气的是,她今儿个还亲手把陆泽带到了她的府上。   这不是羊入虎口嘛!   “君子成人之美,此间月色正美,你我亦不是不谙风月的愚钝之人。不如你和我……”他一把拉住苏赢的手,“东阳酒楼是个好地方,苏副使不如一同随我去?”   他握着她的手很用力。苏赢好歹也是练过一些功夫的人,她暗暗用尽全力,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行。   不对啊,陈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啊……   见她双眉紧皱,陈酉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你的手很漂亮,我一直想知道被这双娇嫩的葇荑抚摸是什么感觉……”他神色带着一丝痴迷,“苏赢,你喜欢我的是吧,否则为何会跟踪我。”   苏赢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自我感觉良好也要有个限度。   她嗤笑道,“陈驸马果真这些年没白白虚度,都学会这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的本事了。”   陈酉仿佛没听到她的讥讽,反而冲她游刃有余的笑着,“苏副使,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吧。”   他说着就猛地往前迈了一步,下一秒苏赢整个人就瘫软着向前倒去。然后结结实实的落到他的怀中。   陈酉看着苏赢的身后一人,表情微妙,“你总是下手太重。人家可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呢……”   那人没做声,只是示意着,他怀中那个看似娇柔的小姑娘,一只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金簪。   ……   苏赢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颠簸的马车上。她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后颈闷疼的厉害。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对上了陈酉的眼睛,他还颇为体贴的告知她,“你可算是醒来了。我们刚刚出了公主府。”   她环顾一眼四周,发现车内只有她和陈酉,对方已经换上了一套夜行衣。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捂着一侧脖子,呲牙咧嘴的问他。   陈酉冲着她挥了挥一块令牌。笑道,“去接好人,我们就出城去。”   这是陇山的令牌。   她浑身毫发未损,陈酉也没有用什么东西绑着她防止她逃跑,看起来,这人对于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她想起之前毫无迹象的眼前一黑,问他,   “陈酉,说罢,你想要什么。”她揉了揉眉心,故作轻松,“你呀,今天的举动完全就是多余的,你和丽娘本来就可以双宿□□的。绑着我,对你只是个累赘。”   他收起令牌,看着她,“唔嗯,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说的没错,我今天为的就是你。”   “为我?”苏赢失笑,“为我什么?”   他颇为遗憾的盯着她,幽幽道,“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笨丫头……”他说着神色暧昧的凑近苏赢,小声说,“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和上面说情,你以后就跟了我吧。”   “上面?”苏赢面上虽然极力维持着寻常神色,但是心里暗道不妙……本以为陈酉要带着丽娘私奔,还要拉着她当个垫背的。可是大晚上的,偷了公主的令牌,还带着她这个朝廷命官……出城……   事情怕是远远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   苏赢脑子急速的回忆着,虽然人在按察司,但是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掌握过什么要害的东西。   “陈酉,你别是找错人了……”她略一沉思,缓缓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我在行,但是按察司那些要害的环节,周正大人早就安排了他自己的人。我帮不上你们的。”   陈酉凑近她,眼神透出奇异的光芒,“你说的没错,除了最后一句。”   他靠的很近,苏赢闻到了一股诡异浓烈的香味。   不是吧……她屏住呼吸后退着,暗暗压住身体的关键穴位。陈酉啊陈酉,催情香这种东西,老娘和陇山偷偷玩的那些年你估计还在老家玩泥巴吧。   陈酉没说话,而是回身看了看车外,然后拉开车帘和外面的车夫私语几句。   等他回来的时就候看到苏赢脸憋得红红的,和苹果一样。他斜她一眼,说的漫不经心。   “有这膀子力气就别憋气了,瞧瞧小脸红的。傻……我难道不懂得提前喂你一颗药啊。”   苏赢急忙张嘴吸了一口气,但是心却凉了大半截。   难怪她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金簪也不知踪影了……她这边苦思冥想脱身的方法,那边陈酉则一脸严肃的看着窗外。   她今天受憋屈够多的了,陈酉这人还要添乱。苏赢气急了,想到自己被他喂了药……倘若他接下来……她脑子里居然浮现出那人的脸。   她“腾”的一下支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踹了陈酉膝窝一脚!   “你!”他痛的脸都扭曲了,然后狠狠的拽着她的肩膀,“别跑!”   苏赢趁他吃痛的当空,手脚并用的打算爬向车门。不过这时候车却停了。   ……   陈酉:“……”他看了看被他制住肩膀的苏赢,然后冲着车外喊,“没事了,可以走了。”   车依旧没有动。   苏赢靠近车门,她鼓起胆子,撩开了车帘。   然后看到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他侧脸对着他,脸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我……”她张张嘴,却想起之前他说的,今后不再见面,老死不相往来这样话。既然不见,他又何必寻来。   她情绪微妙的从狂喜变得低落,更多的是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不爽。   他没有理会她端端几秒之内剧烈起伏的情绪,只是冲着她伸出手。   “过来。”他说。   他声音不轻不重,自带威严,隐隐约约似乎还在压抑着怒气。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的番外——我的少女时代。 ps不会虐男女主的啦,放心看~乖~   ☆、心意2   苏赢没有动……   倒不是她耍小性子,主要是因为陈酉那只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呢。见她没动,崔珵皱着眉头,视线停留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时候陈酉说话了,“虽然这儿没别人,但我姑且问一下,你是冲着我们来的?”   这句“我们”说的可真是够意味不明的,苏赢正待解释,她对面的青年却阻止了他。   陈酉目光闪烁,他看了眼已经不省人事的车夫,笑道,“孤身一人来,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般本事。”   什么?主仆要翻脸!?   苏赢呆呆的看着对面的青年,他本来表情阴沉着,然后意识到她疑惑的视线之后,他唇角轻轻上扬,用无比温柔的语气冲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她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笑颜,恍恍惚惚的,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他手微微用力,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怀中。她的手很热,他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正迷迷糊糊的趴在他肩膀上。   陈酉此刻也很焦急,他此番行动,本以为城内城外都已经打点妥当。可是他发现有人跟踪之后立刻就发了信号。   那些本来该出现接应他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他想了想那人一贯的行动做派,箭在弦上他不可能不派人来,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   这意外情况,就是眼前这个虞城候世子吗?   陈酉看着崔珵抱着那个丫头离去的背影,却束手无策。因为他发现他已经被几个穿着夜行衣的神秘人包围了。   ***   他的肩膀很宽,怀抱很暖。   苏赢趴在他的肩膀上,虽然依旧生着气,但是却觉得无比安心。她感觉到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是陈酉喂她的东西药效要发作了吗?   想到这里她狠狠的环住了他的脖子。“要不是因为你,我功夫这么好,才不会落到他手里。”   他苦笑一声,含糊的说了声是。   这种情况真的是太糟糕了,她感觉脸热的厉害,主要是因为这次又被他救了。   “我……我感觉有些迷迷糊糊的。”她红着脸小声说着。   他脚步一滞,然后把她抱的更紧,“我的错……抱歉。”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无限的歉意。   他态度这么诚恳,苏赢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回公主府的。”   他脚步没停,依旧冲着苏府后院走去,“还回去干什么!”   苏赢觉得有些委屈,“我要去找陆泽啊。我不能把他丢给那个疯丫头的。”   他没作声,驾轻就熟的翻过了苏府的院墙,把她送到了屋中。   “别动。”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担忧,“你感觉怎样了?”   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扭过脸推他肩膀,“快走快走,我没事的。”   他眉头皱了皱,问道,“你是打算等我走了之后再偷偷溜回公主府吗?”   被戳破了计划,苏赢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不过之前心里那些怨念也重新涌上心头。   “你不是说不再见面了吗!干嘛要来找我!我去哪里你别管!”她说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恶狠狠的说,“你又是谁家的臭小子,别靠这么近,我和你很熟么!?”   他脸沉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   见他不反驳,苏赢一肚子委屈也就一下子点燃了,收也收不回来,“你……说你呢!松手!”她用尽全力打算把手从他手中解脱出来。不过对方的力气明显比她大,反而把她另外一只手腕也束缚住。   “今天你休想再回那什么公主府!”他语气有些冲,似乎在生着气。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苏赢气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她伸出腿故技重施,狠狠的踢了他的膝盖窝一脚。   不过虽然是同一套招式,但是对面的人却不是陈酉那个软骨头。   他膝盖虽然吃了痛,但是也趁她下盘不稳,一拉一推,把她反攻压倒了床榻上。   “你干什么!变态!我不认识你!”她顾不上那么多,但是双手却已经被他握着搁于头顶上方,腿也被他压住动弹不得。   苏赢此刻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条在案俎上垂死蹦跶的小鱼苗。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虽然陆泽那厮的贞/洁也还算比较重要,但是她此刻更多的是发泄对他的不满。   “我讨厌你了,我再也不要见你!你快走!否则我喊人了!”她用尽全力,抽出一条腿去踢他。   不过他却趁势屈膝半跪到了她的腿间。   ……   “讨厌我?嗯?”他的嗯字尾音拉得很长。他此刻靠的很近,鼻息都扑倒了苏赢的脸上。   苏赢愣在了当下,因为她的耳垂,正被他不轻不重的啮咬着……他的湿/热的呼吸都洒到了她耳后的细嫩的肌肤上……   “不……”她浑身下意识的颤了颤,声音带着隐忍,“你放开我你这个变……”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被他堵住了。用的不是嘴,而是他的手指。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垂下的浓密睫毛距离自己是这样的近,可她却“咿咿呀呀”的再也喊不出来。   他的食指撬开她的唇/齿,在口腔里暧/昧地搅/动起来。   “呜……”苏赢不敢相信刚刚发出那样压抑着的呻/吟的人是她。   她的额头,眼角,然后是鼻梁,脖子,接着是锁骨……他的吻带着某种折磨的意味,她觉得锁骨有些疼,可是对方看起来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打算。   她的下巴被迫仰了起来,他停了下来那让人发疯的啃噬,用鼻尖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然后他抽回了那只已经被滋/润的湿/漉/漉的手指。   沙哑异常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不想见我?嗯?”   苏赢虽然脑海里晕乎乎的,可是他的举动明显就是在报复!对,蓄意报复!   她不认输,咬了咬下唇,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暧昧引人遐思,“不想见!我……我中了催情的药,你……你趁人之危,你算什么英……!!”   他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嘴唇。她脸红的像是桃花一样,而她的嘴唇则红润而又饱满。雪白微粉的脖颈,眼神中含着潋滟的秋水,他一瞬间看的失了神。   他轻轻的含住她的耳垂,声音微哑却又像是在压抑着笑意,“他压根没有给你吃什么药。”   没有!?那她为什么会对他的亲吻反应这么大?!!苏赢此刻脸红耳热的,那还有旁的心思去管公主府的事情……   他没有给她红润的小嘴继续说话的机会,而是轻轻的吻了上去。   崔珵看着她乌乌润润的双眼,是那样的清澈纯净,像是漫天星光一样,而里边,有他的影子。   她羞羞怯怯的,像是暮春末含苞待放的花朵,他为什么之前不曾明白过,她虽然性子倔强,可是却鼓足了勇气,只对他一个人绽放着……可他却……   苏赢手腕被他握的疼,嘴唇被他吻得疼。她用力的咬了他的下唇。   她才不会承认刚刚一瞬间她感觉到沉溺了进去,她恶狠狠的瞪着对面,只恨刚刚没有咬的更用力。“别亲了!”她说着不由得有些心虚,“再亲小心我还咬你!”   他的嘴唇不厚不薄,看起来很湿/润……   ……   她看的出了神,他却低声笑了笑,继而俯下身子。   不到黄河不死心对不对!!苏赢又咬了他一口。不过……她刚刚咬完,   他的膝盖却带着惩罚性质的,往她的腿间挪的更近……更近……直到……   苏赢再也不敢动了……   崔珵看着她含着泪的双眼,他觉得胸口像是燃了一把火。他突然有些愤恨起来。他为什么不能再早一些……   与之前轻柔体贴的亲吻不一样,这次的他有些粗鲁。   他的手抬起,没有犹豫,覆上了她心口起伏的柔/软上。   苏赢浑身一僵,却觉得他变得有些陌生。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公主府,不许去。”他吻的气息有些不稳,放开了她,却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眼圈泛红,嘴巴瘪瘪的,一脸委屈。   她要哭了……   崔珵心中一慌,脸上也显露出来半分懊悔。苏赢这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果然看到对面面露悔色,她立马蹬鼻子上脸,眼泪不断,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边哭边说。   “斯文败类!”   崔珵默不作声,她继续没完没了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词,“人面兽心!”“衣冠禽兽!”“道貌岸然!”   他皱了皱眉头,“说完了?”   苏赢摆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无奈她不爱读书,词汇量储备多少有些匮乏,“没完!容我再想想……”   他握住她的肩膀,正色道,“赢赢,今晚的事情,你知我知……倘若别人问起你陈酉的下落,你当说不知道,明白了么?”   ……   苏赢脸倏地热了……赢……赢?   她身子感觉有些软,心也砰砰砰越跳越快。却只能假装严肃,“我……我知晓了。”   她又乖又美,睫毛微微颤动,此刻正怯生生的坐在那里。   崔珵压住心中一切旖旎的想法,迅速的站起身来,“我走了。”   苏赢茫然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回想刚刚的事情……她羞红了脸,用被子蒙住脸,却下定决心,下次见了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而她自个儿的心思,也一定要同他说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苏二你不仗义!见色忘友!说好的义薄云天呢!   ☆、双喜   与其说苏赢第二天起了个一大早。倒不如说她其实一宿翻来覆去的失眠了。   按察司中诸人早晨看到这眼下挂着明显乌青的苏副使,纷纷表示不可思议,毕竟这苏副使没心没肺惯了,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也不用为名声所累,活的逍遥自在的,这种货,能有什么愁事呢?   愁事很快来了。苏副使带着他们浩浩荡荡的去了……本朝另外一个风云人物陇山公主的府邸面前。   哪怕是京城的黄口稚童,怕是也知道这两人如今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   赫炎抹了抹额头的虚汗,他看了看天空,明明是大早上,怎的他觉得莫名的热的心慌呢!!不只是他,这次来的按察司二十多名护卫,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是你们爱怎样都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拉着无辜的路人来触霉头!   “去叫门!”苏赢大手一挥,她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看着威风凛凛,甚至可以说是……亢奋   赫炎忍不住小声提醒,“苏赢,对方毕竟是个公主,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来,会不会?”   “哼……”苏赢鼻子里边哼了一口气,斜着眼角看了看赫炎,语气里边都是对陇山的不屑,“按察司,设立于太宗年间,独立于三司之外,要的就是这份公正严明,指望我偏袒她,下辈子吧!”   她说的太绝,赫炎忍不住纠正她,“可你们只是私仇吧?至于这样么!?”   私仇!?切……她一肚子怨气熊熊燃烧,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脚踝还隐隐作痛着……她咬牙切齿,一只手在空中狠狠的一握,笑的浮夸,“千算万算,她如今可算是落到我手里了!”   赫炎一头汗,不得不提醒,她此刻表情和个反派人物没什么区别。   “注意,表情太张牙舞爪了!”   苏赢受够了憋屈气,岂能轻易放过对面?何况还有陆泽那厮,她早上顺路去了趟陆府,管家告知她陆泽昨夜彻夜未归。   ……   老陆,恩师,你的贞洁!我……我对不住你!苏赢正在脑补着接下来痛哭流涕的相见。   这时候公主府的大门打开了。   苏赢轻轻跳下马。她做足了气势,朱红色的官服一尘不染,白色的衣领整洁无垢。她双手负于身后,踱着自家老爹那样的八字官步。   “嗯……”她拉长声调,敛眸看了眼公主府的管家老曹,官威十足,“按察司查案,你去叫陇山公主,我们有话要问她。”   老曹一脸疑惑,凑到苏赢面前小声嘀咕着,“二小姐,昨儿个是公主的生辰,您不也来了么,能有什么事儿啊!?”   咳咳……苏赢脸上有些挂不住,这老曹,虽然一直废话都很多,可是她现在是在查案好不好,这身亮堂的官服还不够震慑吗?   她甩了甩袖子,示意老曹退下,“快去快去……按察司查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老曹一脸悻悻的退下了。   苏赢示意下人们搬来了座椅,她和赫炎坐下,一边饮茶,一边等人。   “这茶不好……”她颇为挑剔的撇撇嘴,然后露出神往的表情,“还是王尚书烹的茶清甜可口啊。”   这时候陇山出来了。她穿着轻便的日常襦裙,加上一件淡青色的罩衫,看着容光焕发,清纯可人了不少。   苏赢看到陇山脚步轻快的走过来,她当下傻了眼。   这疯丫头,脸色为何那么好!和昨天的愁容满面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她难道是被……   并不!苏赢敲敲自己的额头。   难道是她把……陆泽给……否则要怎么解释这种仿佛被“浇灌”过后才有的一脸满足感。不对呀,苏赢心跳的突突的,陆泽是自幼净身入宫的,床帏之事“浇”和“灌”这二字,他怕是都有心无力啊……   她想到这里打住了这个念头,她走向陇山,皮笑面不笑的施礼,“公主昨夜可曾安睡啊?”   陇山皱了皱眉头,她本在震怒,苏赢在查什么案子居然敢查到她头上,结果看样子……   “呵……”她莞尔一笑,然后风情万种的抚了抚鬓发,“本宫睡得别提多好了,都这个点儿了啊,都不愿起床了。”她看向苏赢旁边坐立不安的赫炎,轻声道,“从此君王不早朝,我可算是理解这句话的原因了。”   虽然在旁人看来,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可是苏赢听着却是心惊肉跳老脸通红!   陇山凑近苏赢,小声笑着,“只是,本宫这腰酸的厉害,好久没有这么累了呢。”她说着若有似无的摸了摸的脖子,苏赢站的近,才看得清那领口遮住的地方,布满新鲜的红痕,一看就是昨夜被热情疼爱过的……女人!?   苏赢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她艰难的退后几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陇山。   陈酉那贱人说的莫非是真的!这二人果然早就有私情了!陆泽啊陆泽,我本以为今日来找你,就算是搜人,也占足了理,可你怎的!?陇山这一脸满足,她肯定得手了!告诉我你是被迫的!对不对!   要不是多年混迹于京城早练就了比城墙厚的脸皮,苏赢此刻怕是就要流下悔恨的泪水了。   “我今日来,是要找人。”她定了定神,奈何大幕已经拉开,这戏没道理只演一半。   陇山愣了下,随即反问她,“你要找不到呢?”   苏赢皱了皱眉头,“我按察司查案到此处,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陇山挥了挥手中的团扇,示意下人让路,“苏副使尽管找,只是这找不到,我也有个小要求。”   什么要求?她凑近苏赢,轻轻说着,“你来我公主府陪我十日。这就是要求。”   十日?不死也要脱层皮啊!!苏赢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她双眉紧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才能保持镇定,“十天啊,你还是人吗?”   陇山面色一变,说的毫不留情,“怕你还敢来!?”   苏赢表情悲怆,只得拱手施礼,朗朗回道,“倘若找不到,我自当答应公主的要求,并且向公主赔礼道歉。只是若是找到了,公主也请务必答应微臣一个小小的要求。请公主为微臣澄清那些流传的不实谣言。”   陇山抬了抬下巴,“找吧。我答应。”   苏赢挥挥手,示意诸人可以动手了。“今日那么就算是搜遍王府上下,都要找到那驸马陈酉。”   什么!?陇山慌了神,她不是来找陆泽的吗?找陈酉那厮做什么!话说她今早也没看到陈酉的影子。   翻遍了公主府上下,诸人自然一无所获。   陇山急了,也顾不得形象了,“你找陈酉做什么!?”苏赢实在忍不住抬起嘴角,她的演技太好,居然骗过了陇山这丫头!!   “因为陈酉私通敌国,如今既然不在公主府,怕是畏罪潜逃了。”   苏赢心中想起了昨夜,她在昏迷前的一瞬间,听到了陈酉说了瓦剌语。然后在马车中,她其实早就恢复了意识,但是听到了陈酉同马夫说的也是瓦剌语。她更不能不防了。   她曾经在扬州时候学过瓦剌语,虽然这些年忘记的差不多了,但是依旧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王子,什么宝藏……   陇山这时候全身僵硬,说不出话。   她本以为苏赢冲着陆泽来的,才敢那么大言不惭的答应她。陆泽肯定不在公主府。因为他昨夜,就入宫了。   只是陈酉,里通敌国?苏赢虽然不学无术,但是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胡编乱造这个……   只是她自己选的驸马,敌国?她果然识人不清啊……   想到这里陇山眉眼都舒展开来,她眯着眼睛,看着面前正搓着双手,耸着肩膀坏笑的很有节奏的苏赢。   “得,我认了,苏副使。”   按察司的乌央乌央的人群也已经开始有秩序的撤离。虽然心惊肉跳了一个早上,但是查出了本朝炙手可热的驸马居然有里通敌国的罪行……这档子功劳落到了他们按察司头上。也算是没白白提心吊胆走这一遭。   周围的人都散去,苏赢拍了拍陇山的肩膀,打算收取今日胜利的果实。“公主可别忘了答应微臣的事儿呢。”她心里得意,刚刚好不容易假装出来的隐忍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陇山摇了摇扇子,说道,“今个儿算是我栽了,算你狠。”   “承让了。”苏赢冲着她拱手,摆出一副江湖大侠才有的点到为止的豪爽表情。   说罢她正待抬脚去找赫炎,就听到身后陇山幽幽的声音,   “说起来,你倒是倒霉了。”她语气里虽然满满的都是遗憾,可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昨个儿后来呀,皇帝哥哥来看我了呢。他顺便带走了陆泽,说是要给你们苏府准备一桩喜事呢。”   苏赢表情木木的,“喜事?”   “嗯。”陇山用力点点头,说的信誓旦旦,“只是你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夫,崔珵,要娶的人不是你,而是景姐姐。”   什么!!   苏赢上前用力握住陇山的手腕,她眼睛圆睁,精神高度集中,“表哥赐婚的人是长姐!?你确定!?你如何得知!?”   陇山疑惑了下,苏赢这反应虽然很大,可是为何总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呢。   “自然是了,我骗你作什么,皇帝哥哥说哪有长女尚未婚嫁,次女就急着出门的道理。”   “皇帝哥哥还说了,当年你们二人婚约只是口头订立,况且还是在扬州,况且那时候他还是个皇子。”说着陇山有模有样的模仿着颜启说话,“虞城候此番归京,劳苦功高,朕亲自下旨的赐婚,更能彰显天家恩宠!”   她看了看苏赢,对方依旧木木的。似乎在想着什么。   陇山敲了敲苏赢的脑袋,这丫头,莫非是急火攻心,气的受不了傻过去了?她有些底气不足了,   “我知道,皇帝哥哥这样做,是对不住你。其实我也很纳闷,皇帝哥哥一贯宠你没了边,如今怎的牵扯到这女儿家最关乎脸面的婚事上面,却对不闻不问的景姐姐关怀起来了。”   苏赢点点头。   陇山啧啧嘴,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叹起来,“可惜了,那崔世子一表人才,我还觉得你们二人蛮配的。”   苏赢点点头。   “你说话呀!”陇山急了,用力点了点苏赢的额头。“你现在知道急了?后悔了!?可是这赐婚的旨意怕是早就到了你家和崔家了。”   “表哥神速啊!”苏赢再也忍不住。“我先告辞了。”   什么嘛,陇山有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本以为苏赢会震怒,可是这种无所谓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嘛。   而苏赢,自从晕乎乎的迈出公主府的那一刻,整个心却像是飞到了云端一样。她好想大声呼喊出来此刻喜悦的心声:   她!不!用!嫁!给!那!个!狗!屁!崔!世!子!了!   她的秦三!她的秦郎,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找他!若是他愿意,她也愿意!!   苏赢努力做着面部表情管理,虽然这么想有些对不住苏景,可是苏景不是一贯羡慕自己有个虞城候的世子做未婚夫吗?给你,给你,都给你!!   “哈哈!”她再也忍不住了笑出了声,今日可还真是双“喜”临门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威风凛凛的我。 作者:(叹气)   ☆、家宴   距离驸马陈酉神秘失踪已经过去十多天了,里通敌国的罪名不小,虽然在陈酉的书房找到了一些书信,但是上面都是奇形怪状的文字,无人能识。不过经过调查倒是有了意外收获,这驸马陈酉在江阳县的家人,在一夜之间,都人去楼空不见踪影了。   皇帝对于此事十分震怒,下令彻查。按察司附带着也忙的不可开交,这日苏赢去退朝之后,正打算去拜见老祖宗,不想半路迎头碰到了孤身一人刚刚办完事正往太和殿走的陆泽。   “咳咳,陆掌印。”她有些心虚的打着招呼,她原本打算找一日闲暇的功夫去陆府看看他,但其实心中隐约还是有些别扭疙瘩没有解开。这么多年,她居然一直不知道他和陇山其实关系不简单,所以日子拖来拖去,却一直未能成行。如今这狭路相逢,再不说话,就有些过不去了。   陆泽本来脚步匆匆,看起来挺忙。他皮肤白皙,站在树荫下也觉得有些晃眼……“苏副使最近看着精神了许多,倒是出乎意外。”他说话一贯的不留情面。苏赢讪讪,转身遣远了跟随的宫侍,等人走开,她迫不及待的绕着陆泽转了几圈,   “恩师……你……你的身子,你没事吧!?”   陆泽半抬眼皮,眼角神色淡淡的,慢吞吞的说,“你以为这样绕几圈,就能看出为师身上缺了几斤肉?”   “嗨!我……我这不是关心您的身子嘛……担心您受了委屈嘛。”   陆泽长眉一挑,嫌弃的看了眼苏赢,“我能受的委屈,也都是你给的。你过来看看,为师手上的淤青。”他说着伸出手,袖口一撩,苏赢看到了那白皙的手臂上面斑斑驳驳的乌青……   哟……这也……她脸有些发烫,看了一眼就飞快挪开视线,“师傅这金贵的身子,我怎能……非礼勿视啊!”末了她幽幽的补了一句,“这丫头口味还真重……”   这话说的有些微妙了,陆泽上前拍了拍苏赢的脑门儿,疑惑道,“怎么了,我的身子你以前不也见过么?”   苏赢急了,忙上前去捂他的嘴,她舌头打结,话也说不流利,“谁,谁,谁见你的身子了,我我我有喜欢的人了,和你是不不不可能的!”   陆泽没料到她居然还像是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只是……以前陆掌印年纪大一些,制服个小丫头片子还是没什么困难的。如今……没料到这丫头练了功夫之后力气这么大,按察司的饭菜养出来的人都是怪物吗!?他被捂着鼻子和嘴喘不上来气儿,唔唔唔的叫了半天,就差翻白眼晕厥倒地了,苏赢这才满脸通红的放开了他。   “你……你……”他扶着胸口大口的喘气,气的说不上来话,“你这是哪根儿筋搭错了!我最近为你们苏府赐婚的事情,忙的晕头转向结果被书架砸了手腕,现在还疼,你以为呢!”   苏赢见状急忙上前给他捶了捶背,“咳咳咳……”陆泽面部一抽,回头斜她,“这么大的力气,是打算要了为师的老命吗!?”   这事儿自然不能这么算完,陆泽教训了她一顿,然后捏着她的肩膀问道,“今儿个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咬咬牙,脖子一横,视死如归,“陆泽,你是不是被陇山给……给……”她好歹是个女儿家,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右手往左手心里狠狠的一手刀,这个有点猥琐的动作她在按察司见那帮男人做过,大概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陆泽本来疑惑着,见她闹了半天,结果憋出这么一句,气的后退几步,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苏赢,一脸恨铁不成钢,“我算是明白了!!你今儿个来就是要来欺师灭祖的!”   结果陆泽甩手而去,苏赢找了个休沐日,去陆府上门亲自给他赔礼道歉,捏腰捶背端茶送水耗费了大半天的功夫,陆泽这才把这档子事儿放下去。不过苏赢到底还是没问出来,这二人到底有没有……   ***   日子过得很快,自从赐婚的圣旨到了苏家,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婚期订到了八月十五日。算算也快到了。   虽然两个人面和心不合,但是苏赢还是问过苏景的。   “我见过那崔珵一次,”她不想与对方独处,所以说话的声音也飞快,“他的面相我没仔细看,但是面容枯槁,十有□□是有病的。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   说罢她就抬脚要离开。苏景笑笑,“旁人都说那崔珵一表人才,虽然身子骨有些不利索,可怎的在你这里倒成了一副短命鬼的做派。”   苏赢自然不能说她是在风月场所撞见过一次那人寻欢作乐,她摇摇头,“你的想法我没办法改变。但是倘若你不想嫁了,不必勉强自己的。”   苏景靠着轮椅,含笑问她,“虽然之前你在父母面前那么强硬的说不同意这桩婚事。但是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现在同我来说这些,是代表着你……后悔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苏赢摆摆手,头也没回的就走了。她今儿个要说自己后悔了,对方怕是更加开心了吧。到时候她那些个臭名声,还会多一个,觊觎姐夫,有悖人伦……费力不讨好。   婚期将至,她忙的也顾不上和苏景去置气,因为那桩经过几方推脱最终落到按察司的无名尸体案,已经陷入了焦灼阶段,那几具尸体的身份依旧无法确认,赫炎最近也颇为上火,他后来再去问薛皎,那个人精含糊了半天,却再也不肯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而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报案,说是西角胡同的大柳树下,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整整五具了……京城中人心惶惶的,可按察司这里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苏赢愁眉苦脸的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她最近天没亮就会出门,然后踩着家中晚饭的点回来。苏云旗看到这样对仕途貌似充满干劲的小女儿,有点心疼又有点揪心,“赢儿,查案的事情,你让赫家那个二公子去就可以了。这么风吹日晒的,你哪还有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和仪态。”   “嗯……”苏赢看了一圈,含糊的应道,“长姐呢?”   今日苏府设家宴,邀请虞城候及其世子崔珵。想必是父母亲考虑到之前她说的那番话,打算让苏景和崔珵二人在大婚前,见上一面。   话音刚落,就听到苏景的声音,“父亲,母亲。我在门口遇到韩公子,我们就一起来了。”诸人看向门口的苏景,还有她身后站着的……韩筠。   苏赢差点没把舌头咽下去,她急忙起身,疑惑的看向韩筠。这时候苏云旗说话了,“如此,说起来除了你母亲,我们都见过这位韩公子。”他说着看向韩筠,眼中都是慈爱,他膝下只有一对女儿,却没有儿子。但是他每每看到这位韩姓的青年,却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身上的影子。虽然是苏景偶然提起,但是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他还是决定邀请这个青年来府中。   “快来入座。”他笑着示意,同时看向苏景,“景儿也快来。”   皇帝赐婚苏景,这桩婚事来的突然,虽然常山公主当时就拉下了脸,但是苏云旗隐隐约约觉得,大女儿能嫁到这虞城候府,却未必是一件坏事。而大女儿苏景本人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脸上神情淡淡的,对于这桩婚事也没说什么。她应该是满意的吧。毕竟是皇帝亲自赐婚,这样的荣耀,几人能有啊。   苏赢看向对面的韩筠,笑着问道,“韩公子,许久未见,最近可好?”   韩筠表情一滞,低下了头,“蒙苏副使抬爱,韩筠一切都好。”   苏云旗一脸慈爱的看了看自己小女儿,又看了看韩筠,再看看自家小女儿。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渐渐浮起。   韩筠的才识无可置疑,小女儿又明显对这小子很关心,倘若……苏云旗递了个目光给常山公主,对方自然心领神会。   “科考可有信心啊?”苏云旗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韩筠端正了下坐姿,低头应道,“韩某答应过苏副使,自当竭力以赴。”   哟呵!苏云旗此刻只想跳起来拍拍手。   苏赢也很欣慰,她点点头,“韩筠,你的才识远在我之上。”她看着对面的青年,似乎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很久,他相貌依旧清隽,但是眼角那颗泪痣,似乎淡了一些。身上的那股子书生意气都在,但是却多了一份从容。   她其实很开心见到他这样,明明有一腔抱负可以施展,又怎能拘泥于那一隅雪堂之中呢。   “等会儿,虞城候和世子也要来府中。这是家宴,你不必拘泥。”常山公主看着岂能看不出来这韩筠对自己小女儿有意。今日自家老爷专门邀请他来参加这个家宴,他的意图,很明显了。   常山公主说着看向苏赢,“你也是,今日是家宴,快去换了这身官服。”   苏赢怔怔,这苏景和崔珵的见面家宴,拉着韩筠来做什么。   这时候听到管家进来通报,说是那虞城候,已经到门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姑娘对于韩筠,单纯就是一个学渣对于学霸的仰慕。   ☆、生变   苏赢正待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公主,云旗兄,许久未见了!”   诸人看向门外站的人,他身着一袭金丝织锦长袍,正含笑拱手施礼。   虞城候崔常清长年在外领兵,本以为是身上沾染了戾气和杀莽之人,现在看去,这人年纪和苏云旗差不多,虽然身形魁梧硕健,但眉眼间却添了许多慈善。苏赢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   也是,原本该着她这个没病没灾、腿脚利索的嫁去那虞城候侯府的。   不过让苏赢遗憾的是,那侯府夫人和世子崔珵却都没有来,理由都是一个,身体抱恙。   距离婚期还有两日,苏赢本来还很期待今天能见到那个崔珵,到时候她可以近距离的好好看看他的面相到底如何,如今就这样被崔府给含糊过去了,她心中隐隐约约的竟然替苏景有些不值。   不过家宴还是要进行下去的,席间苏赢断断续续的也算是听明白了,当初在扬州为她和崔珵二人订立婚约的,正是早年间在京城就相识的常山公主和崔常清二人。   原来崔常清和自己母亲相识的时间,竟然比自己父亲还要早。苏赢心中刚刚涌起了一些八卦的杂乱念头,就听到那虞城候叹了口气,仿佛十分遗憾道:   “本来犬子和赢儿的八字相合,该是一对佳偶的。我和玉文(侯夫人名)也都早已把赢儿当做了自家人。”   这话说的这么不给面子,这人难道是专门要来拆场子的吗?!   ……常山公主和苏云旗当场就拉下了脸。别的且不说,这皇帝的赐婚,这人都敢有微词,当真是在外面带兵久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么?   常山公主冷哼一声,“这话,虞城候在家宴中说说也就罢了。倘若被别的有心人知道了,怕是要没法收场的。”   苏赢则下意识的看向苏景,就算是八面玲珑的她,这样的场面也没办法冷静的吧。   果然,苏景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她小脸惨白,紧紧的咬着下唇。双手费力的扣着轮椅的两侧,竟然像是要晕厥过去一般。   “你……你没事吧!”苏赢急忙起身扶着她的肩膀。   苏景声音细弱游丝,缓缓道,“我没事的……别……别担心……”话音刚刚落下,她整个人就向着苏赢这一边滑瘫过去。   “长姐!长姐!!”苏赢急忙扶住她的身子不再下滑,然后急着喊下人,“王管家,你快去请太医院的程太医!就说长姐晕厥了过去,我……你请他速来!”   程检是她在太学院时候的同窗,他出生医术世家,年纪轻轻就进了太医院为宫中的妃子们诊治,颇得皇帝的信任。而且程府距离苏府也比较近。她这时候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人了。   没料到苏景居然因为这虞城候的一句话而气的昏死过去,她这里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下人把苏景抬回了屋中。而那边苏云旗则甩手起身,他脸色铁青,苏赢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震怒的父亲,   “虞城候倘若对今上的赐婚不满,我们现在就进宫面圣!我苏云旗虽人微言轻,但是我的女儿,却不是这样任人比办的。”   崔常清也没料到这苏家大姑娘居然这么的气性大,居然因为一句话,就晕了过去。他本身对于皇帝突然插手的赐婚,是很不满的。尤其是这苏大小姐还是个残疾,他儿子崔珵可是侯府的世子,倘若她……他本来是打算把这些话闷在心里的,可谁曾想,见着这活蹦乱跳本该是儿媳的苏二姑娘,他就更觉不平衡。一来二去,没曾想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该如何收场啊,他神色尴尬,低头不住地解释,   “我这话也是无心之言,圣上赐婚,这是何等的恩宠,我怎敢不满啊!”   苏云旗上前就扯住他的袖子就要往外走,“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今天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崔常清没完!!你现在就和我进宫面见圣上!这女儿,我不嫁了!”   苏云旗本身就对于这桩古老的婚约心有芥蒂,如今还遇到崔常清这么个老而昏聩拎不清的,他也气急,任旁人怎么劝,竟然全都听不下去。言辞之前都是火星,岂止是不嫁女儿,就连这目中无人的虞城候,他作为御史台的大夫,也打算参上一本了!   两个人拉拉扯扯,事情眼看就要无法收场。   这时候王管家气喘吁吁的前来报告,说是那程太医,已经来了。   去宫中面圣的事情也只能暂先搁置,一群人在苏景的屋外凝神静气,却又等的焦心。   程检这时候出来了,他神色似乎轻松了一些,轻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公主,苏大人,这大小姐的身子无碍了,只需多吃一些调养的方子,就好了。”   苏云旗松了一口气,他感激的看向程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和自家小女儿年纪相仿,他此刻穿着家常的便服,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在第一时间就赶来。   “辛苦程太医了,你年纪轻轻,医术就如此了得,今天还能这么及时赶来,苏某日后定当登门致谢!”   苏赢见父亲这么郑重其事,她摆摆手,旁人不知,她可是门儿清,程检这人样样都好,就是有一点,这人有些缺心眼,总是容易到处得罪人。苏赢当初在太学院时候,为了罩着他,没少吃过苦头。   她拍拍这位老同窗的肩膀,神色却也轻松了许多,“辛苦你了,改天我带着我的鹦哥去看你。”   程检则一脸严肃,“医者仁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瞧瞧人家这觉悟,苏赢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我送你出去吧!”   程检点点头,刚刚走出没两步,就回头不放心的安顿道,“虽然无碍,但是她怀着身孕,却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   …………   苏赢:“……”   苏云旗:“……”   常山公主是府中最后一个有理智的,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老王遣散周遭的下人,然后眯着眼睛,轻声道,“程太医怕是走的急,诊错了脉吧。”   什么?!程检一脸不可置信,他全然不顾周遭已经石化的其他人,小声提醒着对面,“公主,上个月陛下还称赞在下是妇科圣手呢。”   ……   幸亏这时候苏赢及时的恢复了神智,她心虚的拉了拉程检,“走……走吧!”   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崔常清冷笑着说道,“苏云旗,我们现在可以去面见陛下了。”   这人居然一直没走!苏赢低下头,却不敢再看父母亲此刻的脸色。她愤恨的拽了拽程检的袖子示意他快走,这厮简直就是一行走的祸害!!   一直沉默的苏云旗这时候说话了,“程太医,此事关系小女声誉,还请你再次诊脉。”说罢他也不顾常山公主递来的眼神,只是冲着崔常清说道,“这事儿自然会有个了断的,就算是去见陛下,也请你等等。”   ……   程检本来对于旁人置疑他的医术有些不满,等他再去瞧苏赢的脸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这苏大小姐,腿疾多年,原来也可以怀孕!?   他拍了拍袍子,大义凛然的回头冲着屋子走去,“腿疾多年,不碍身孕,我从未见过,当再去看看!”   常山公主狠狠的瞪了苏赢一眼,这目光中的意味苏赢怎能看不懂。今天这事儿,除非程检改口,否则怕是没办法收场了!   她也急忙上前几步,和程检保持并排,小声的提醒他,“程六,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我长姐还未出嫁,怎能有身孕?有的话,你想好了再说。”   程检兴致勃勃,也不顾她话语间的微妙神色,只道,“苏二啊苏二,亏你在按察司查案多年,不嫁人就不会怀孕了么?”他说着斜瞥了苏赢一样,目光中竟然都是鄙视。   这厮!!苏赢一怔,随即气的就要发作。这时候有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   “公主,苏大人,韩某愿意承担一切,照顾苏大小姐一辈子。”   苏赢愣住了,她急忙扭头看向说话的人,韩筠。   “你……”苏云旗气的发抖,他指着跪在眼前的韩筠,大喝一声:“你!”   苏赢则陷入了迷茫,怎么会是韩筠?!这时候苏景的声音响起,她坐在轮椅中,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憔悴的仿佛脱了人形,“父亲,母亲,是女儿不肖。不关韩公子的事!”   “你……”苏云旗看向自己的大女儿,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颤颤巍巍的,他脚步摇摆,要不是王管家上前扶住,怕是就要晕倒。   这时候有人轻轻的扯了扯苏赢的袖口。她抬头一看,是程检。   他眼珠转了转,左右环顾了下,然后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小声对她说,“你不是说送我出府嘛?”   ……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好不好!苏赢正待发作,就听到常山公主大手一挥,她声音果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政局动荡的年代,而她,依旧是那个铁腕的公主。   “苏赢,送程太医!”   苏赢气的不行,她扯着程检的袖子,大步的向门口走去。暂时性的远离了这个暴风骤雨的中心。   程检勉强小跑才能跟上她的步伐,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身后,然后压低声线,小声说着,“苏二,你家长好可怕哦。”   苏赢:“……”   程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赢脚步一顿,她脸色阴沉,双手紧握,恨不得此刻捏在手心的就是程检本人。“程六!她几个月身孕了?”   程检略一思索,答道,“一个多月的样子。”   苏赢摆了个送客的手势,她语气不再硬邦邦的,但是却带着一丝威胁的气氛,“程六,当初在太学院时候你写的那些个乌七八糟的诗,我可是都收着呢。今个儿的事情,别人不能知道。懂么?”   没料到她拿出过去的东西威胁,程检面色一滞,“我自然不会说。但是我姑且问一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里边,没有我称赞庞贵妃的那首吧。”   苏赢挑眉,“你说呢。”   ……   而此刻,苏府的中心,崔常清的神色则轻松了许多,他冲着常山公主拱手,“公主,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常山公主看了看低头跪着的韩筠,又看了看哭成了泪人的大女儿。再看看马上就要晕倒的老爷苏云旗。   她定了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程六同学的年少轻狂时代,写了很多狗屁不通的词赋。这些东西,在学渣苏二的眼中看来,却是一篇篇“文采斐然”的大作。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日常对话。 苏二:(一脸羡慕的)小六子你写的增好,能再写一篇吗!? 程六:(大手一挥)给你! 虽然不久后苏二同学迷上了薛皎大学士的诗集。但是她收集的《小六词赋选》,却一张没扔。   ☆、大婚   “我不同意!”苏赢死死的盯着对面的母亲,一字一顿的说着,“为什么要这样!”   常山公主则面色不佳。屋中此刻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其他人都已经被安置妥当,而那虞城候怕是早也离去。   “这次你没得选,我也是。”常山公主态度依旧坚决。   苏赢急了,她跪着向前挪了几步,眼眶红红的,“这是欺君,母亲,你不会不知!你把这事情和表哥去说,他一定不同意!”   “哼,你长姐婚前失仪,这已经是欺君了。倘若那崔常清闹到御前,到时候的罪责,又岂是我们苏府能承担的。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还要怎么想!!苏赢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从没想到苏景今天这么“凑巧”的晕倒,更没料到居然把麻烦惹到了她的身上。因为适才母亲和她说的话,意思很明显了。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让她代替苏景出嫁虞城候府。   代姐出嫁……是还嫌她名声不够臭吗!?可她越不同意,母亲的态度就越坚决。苏赢眼泪汪汪,生平第一次哭的这么伤心,“我不嫁,你要是逼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到时候表哥就算是问起来,你就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好了!”她边说边抹眼泪,脑子里却都是她的秦郎。   谁曾想顺风顺水的苏家,会遇到这样的大难关,而这个难关的始作俑者,就是这苏家大小姐?   “啪……”常山公主扬手一巴掌挥到了苏赢的左脸上。顿时,她已经没了血色的小脸上嫣红一片,清晰可见一个手指印。   苏赢愣住了,她从小,就算是再顽皮,母亲都没有打过她。如今……为了什么?   “你怎敢有这样的想法!”常山公主气的发抖,她像是在说服眼前的小女儿,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这本该就是你嫁去的!”   苏赢腾的一下站起身,她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冷笑道,“我有心上人了。苏景闯的祸,凭什么让我来替她处理!凭什么!?”   “心上人?”常山公主冷哼一声,“你还真是识人不清,那个韩筠,和你长姐有私情,你居然还钟情于他?亏你们父女二人,成天在我面前夸他。就因为你引荐了他,所以你今天就要承担这个结局!”   看来和母亲说什么她也不会听的,她只会考虑到苏家的荣耀,却何时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就算是没有秦三,她也不会嫁给那虞城候世子!绝对不会!想到这里苏赢转身就往门外走,“我去找表哥。”   常山公主一把拉住她,“这事情还不能让陛下知晓,否则不只是你,我们苏家,都完了。等你后天出嫁之后,我再去和他说明,你钟情于世子崔珵,情急之下做出了代姐出嫁的糊涂事情。到时候就算是旁人议论,也会想着,你们之前本身就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都也可以理解。”   ……   苏赢笑了,“母亲看来都想好了。牺牲我这个糊涂的,保全你所谓的大局,对么?”   “是。”常山公主深吸一口气。“我说过,你没得选。我也是。”   …………   苏赢在院中漫无目的的乱走,秦三……她喜欢他,可是她甚至现在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她突然觉得,之前一切遐想过的美好都是烟云一样,人最后还不是要活在现实中?   她正想着呢,没曾想迎面撞上了韩筠。他没说话,只是怔怔的站着……盯着她看。苏赢本来对他又怨又气,可是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自己母亲大概说对了一句话,也许从一开始,她就看错了他。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她抱着肩膀,夜深了,空气中竟然带了一丝寒意。   他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树下,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眉宇间,似乎落下了一层薄雪,淡淡清凉。   苏赢没料到自己兜兜转转,挑挑拣拣,最后决定她嫁给谁的人,竟然是苏景和韩筠。她摇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既然躲不开,那么索性就不躲了罢。   ***   大婚当日,天空从一早上开始就下着小雨,苏赢眼睛红肿,却还是要一大早就穿上了红嫁衣。   这是母亲的计划,这一环节,她不容有失,否则所有人都要万劫不复了吧。   她整个人如同木偶一样,被人指挥着,她木木的,脑子里竟然从始至终是一片空白,没有了自己,也没有秦三。大概人们说的生无可恋,就是她现在这个状态了吧。   拜堂的时候,她需要膝盖僵硬的跪下去。然后再被人扶着坐回了轮椅中。事前母亲交代过她,这时候,她还是要假装自己是苏景的。   “一拜天地。”   声音响起,苏赢这才晃过神来,这时候崔珵伸过手,握住了她的手。他手上的温度,传到了她的手心,她感觉到崔珵的手微微发抖,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二拜高堂。”   苏赢这时候真的在很认真的扮演着一个双腿残疾的人,她禁不住的在想,这时候苏景该怎样行动。她不仅要演的真,还要演的好。   母亲说过,这个偷梁换柱的主意,是她和虞城候两个人决定的。从始至终,并未告知过世子崔珵。苏赢禁不住有些可怜这个短命鬼了,他同自己一样,同样是对自己命运无法做主的人。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这时候她听到了对面的崔珵轻轻咳嗽了一声。   ……咦?这声音为什么觉得有些熟悉呢?她微微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发现空气中的味道也似曾相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脚麻利的下人已经把她扶到了轮椅上。要送入洞房了。   ……   洞房花烛夜,凤冠霞帔,红罗暖帐。房间内,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人们都说这崔珵身子不利索,她之前看他的面相也是如此。不过这都洞房夜了,这厮居然还要吃药……可悲可叹……她有些愤愤的想着,谁让你平常爱逛窑子……   屋里安静的可怕,外面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的在下。一整天了,大概老天爷也可怜她吧。苏赢莫名奇妙的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个梦。她莫非真要等到这崔世子病死之后,才能去和她的秦郎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她又想起了表哥颜启,这时候母亲应该告诉他真相了吧。她肩膀抖了抖,后背竟然莫名其妙的起了鸡皮疙瘩——到时候表哥一定会怪罪她的……他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可怕,苏赢抱住自己的肩膀,有些不太敢继续想下去。   苏赢哭丧着脸,脑子里乱糟糟的,又不由自主的开始埋怨苏景,她倒好,从头到尾一直在自己屋里,一句话都未曾同她说过。   她想到了秦三,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们怕是此生无缘了吧。   还有按察司那桩无名尸案,她嫁了人,那赫炎一个人又有的忙了。   ……   盖头下,苏赢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被周遭那诡异的安静一点点的吞噬掉。这虞城候府还真的很诡异,明明是在办喜事,怎的给人感觉安静的倒像是在办丧事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会吧,这么快这人就来了!?   她紧紧的握着裙裾,又紧张,又手足无措。   门被轻轻的推开……   不成!苏赢咬牙,她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是的,她不能就这么认栽!隔了今日,她就要同他和离!   那人脚步很浅,正在走向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苏赢心中一横,直接站起身,猛地用手扯下了头上的盖头。   盖头落下的那一瞬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愣住。   “你怎能自己掀开喜帕……你的腿……”他惊呼一声,毫不掩饰此刻的震惊。   苏赢瞧着眼前这个面容枯黄,身姿清瘦的青年,也陷入了迷茫,“你怎么不穿喜服?”   对方“啊?”的一声,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竟然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   苏赢脑中浮现出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她摇了摇头,正惊疑不定之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见对面青年嘴角的揶揄轻笑。只见他拱拱手,竟然做足了礼数,向她施礼。   “崔许见过嫂子。”他说。   哈?苏赢觉得自己的反应从未向现在这么迟钝。她迟疑了下,嘴角抽搐,“你……不是崔珵?”可是这怎么可能,他要不是崔珵,那他干嘛要来这里?他要不是,那到底谁才是!?还未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对面的青年神色便又恢复如常,冲着她眨眨眼,   “我是崔许,崔珵是我的兄长。”他紧紧的盯着她的脸,一个表情都不放过,“倒是你,刚刚拜堂时候还坐着轮椅,怎的现在居然和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崔许……苏赢知道这侯府不知崔珵一个儿子,但是她没曾想这人居然荒唐成这样……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磨了磨牙,恨恨的开口。   “你既然不是崔珵,又怎敢来这里!外面守着的下人呢!?崔珵又在哪里!?”   崔许看着她满脸呆滞与错愣的模样,禁不住大笑,“嫂子,你也是崔家的人了,我就不和你见外了,不瞒你说啊,府里现在已经乱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和韩筠我在番外里边补全吧   ☆、后宅   听他这么说,苏赢反而不急了,她缓缓坐下,轻轻拍了拍裙裾,然后双手叠放在腿上,最后才抬眼瞧着那崔许,似笑非笑道,“就算是出了天大的乱子,你也不应在此处吧。”   她说着挪开视线,正襟危坐,不再看他。   崔许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他皱了皱眉,略一思索道,“刚刚圣旨到了,说是前线战事吃紧,让兄长彻夜启程,去高阙郡解决瓦剌游民骚扰边界之事呢。”   苏赢心中一乐,这感情好,虽然她之前错把这崔许当做了崔珵,但是其实崔珵到底是谁根本无所谓,也没什么区别。如今这么个节骨眼上,这人被派往前线……她还是很乐的清闲的。   见她双眉更加舒展,崔许眼睛瞪如铜铃,“我怎么看着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父亲和母亲都急哭了,兄长第一次带兵,就这样去了前线,你难道不担心吗?”   苏赢顿时就想回他一句:我不担心。不过她仔细想想,也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前线战事再吃紧,也不至于走的这么急。莫非是……表哥?   她耐住性子,按了按额角,缓缓道,“你走吧,你贸然出现在我眼前,情理难容,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给我安分一些。”言罢,她冲他摆摆手,竟然犹如驱赶苍蝇一般,可见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崔许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目光闪烁,最后紧紧握住双拳,无声的离去。   他一走,苏赢脸上神色也立马垮了下来。……一定是表哥!表哥知道她不想嫁人,但一时想不到别的法子,才会急着让崔珵离开。等他过几个月回来后,她早就可以和他和离了。   苏赢笑了笑,往床榻上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一趟,顺便还蹬掉了脚上的鞋,她今儿个可真是憋屈坏了,本以为生无可恋山穷水尽,谁曾想病树前头万木春!一切居然柳暗花明了起来!本来就是,她苏赢才不会这么交代在这侯府一辈子。   她越想越开心,在床上边打滚边小声叹气,“还是表哥心疼我……”   不过,她猛地坐了起来,脸上神情有些尴尬。她按了按心口,她是很开心啊!?可是为什么她这心口,总觉得堵得慌呢?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似的……苏赢拍了拍自己心口,长吁一口气……情况还是没有改善。可为什么呢?   崔珵和她一样,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来把崔许错认成了崔珵,所以才以为对方是爱寻花问柳的短命鬼。可是如今她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却更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他应该是身子不太好吧,毕竟人人都道他身子骨不利索,拜堂时候,她还听到他咳嗽呢,如今就这样上了贸然上了前线,他不会有性命之虞吧!?   苏赢想到这里,之前心中的狂喜骤然湮熄大半,她有些闷闷不乐。她和崔珵将来要和离,这几乎是注定的,但是一想到他曾因为这档子事情吃了苦头。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尽自己的所能在这几个月间好好弥补他。   她起身走到窗边,外面依旧是一片安静。她打开妆镜,镜中的她穿着大红的嫁衣,明艳似火焰,杏眼朱唇,眉毛微微上挑着,而因为在床上来回翻滚过,她一头青丝略带微乱,云发不能梳,杨花更吹满。此刻她脸颊染了绯色,眉眼间竟然看着多了一丝蛊惑之意。   苏赢用手指拉扯着自己的两腮,硬是扯了个笑脸出来。   其实她是有些想哭的,她的愿望从来都很简单,不求仕途坦荡,不求美貌多金。但求一个如意的郎君,与他岁月静好、举案白首。   可惜世事无常却不如她愿,洞房花烛夜,她假扮着别人,嫁了个素未谋面的人。最惨的是,她现在居然在顾影自怜……   ……   当晚虞城候府乱成一团,苏赢因为没人叨扰的关系,在屋里一个人睡的还行,虽然中间断断续续的做了好几个噩梦,其中一个还是关于秦三的。不过她第二天还是起了个一大早。前一晚她满脑子的闺怨之情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因为她今儿个,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拜见崔珵的父母。虞城候崔长清她倒是见过,只是这一想到要见虞城候夫人许玉文,她却不可避免的多了些忐忑。   想必现在他们全家人都知道了她代姐出嫁的事情了吧!苏赢就算是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做到坦然自若,更何况她心里还憋着秘密,人家崔家的宝贝儿子,是因为娶了她才上的前线。   敬完茶水,苏赢做足了心理准备,低眉顺目,恭恭敬敬的等待着他们接下来的激烈的责问。然而出乎意外的,公婆二人均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是叮嘱她安心待在后宅,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安心等着崔珵回来就行。   最后,那个一脸病色的侯夫人还免了她以后的端茶送水的任务。见苏赢一脸吃惊,许玉文笑了笑,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捂着心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这才艰难的同她说,   “我们知晓你对阿珵用情深厚,更何况你二人自幼订立婚约。其实没见你之前,我们早已把你当做自家的儿媳妇了。”   苏赢来之前心中构想了无数个公婆的形象,可是偏偏没有这样一款。而且他们二人还在考虑着她的感受,她越想越坚定了自己要在崔珵回来之前,好好替他侍奉父母。她心中万般情绪,怔忡了好一会,最后才深吸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我……咳咳……媳妇知晓了。”   崔常清摆摆手,对她道,“你回屋去吧,我已经叮嘱过了后宅的下人。你要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就是。”   “高阙……”她顿了顿,好让自己声音语调听起来正常一些,“那里战事紧张吗?他……他来回大概需要多久?”   崔常清苦笑道,“很远,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一月有余的光景。更何况他此番要押运粮草,路上耗费的时间,怕是要更多。”他看了看对面的儿媳妇一脸凝重,却又忽而觉得心中的重担,似乎卸了一些,就像是有人,与他们肩并肩,一起分担了这份愁思和忧虑一样。   “你莫要担心。珵儿只是押运粮草,路途虽慢,却好在无性命之虞。”   ……苏赢闻言急忙抬头,原来他只是去押运粮草,并不是去带兵打仗,那个崔许之前说的那些话原来只是吓唬她的!她心中的罪恶感消失了一些,心却漾起些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前脚刚刚离开,后面的崔常清就斜眼看着自家夫人,“你也装的太好了吧,那丫头看你病成这样,吓得小脸惨白,一脸担忧的。”   许玉文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有些得意起来,“毕竟是我看中的儿媳妇,怎会有错?我如今只盼着我们阿珵快些回来,我还想早点抱上大胖孙子呢。”   崔常清苦笑一声,却不愿去阻止她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   这么些年了,他在外声望日益高涨,皇帝怕是早已忌惮他,昨夜皇帝下旨让儿子千万高阙,为前线押运粮草的举动,看似突然,仔细想想,却也合理。   如今他们崔家现在看似抱住了苏府这条大船,只是这接下来他们坐不坐的稳,却还是个未知数。   ————   再说苏赢这边,她卸下了心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走路也轻快了许多。她此番出嫁,带的下人只有桂心一个。而她早上叮嘱过桂心在小厨房给她炖个翡翠羹,所以她现在严格意义上是独身一个人。   侯府的下人们见了她也是规规矩矩的施礼,苏赢有种错觉,她和在自己家中,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嘛。   然而区别很快就来了。   “嫂子走的好生快,我若是个腿脚慢的,肯定追不上你。”身后传来男子油腻的声音。苏赢懒得回头,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是谁。   侯府里边,除了那崔许,谁还能这么没心没肺,游手好闲?   见她脚步不停,亦没有回首,崔许有些急了,他快走几步,猛地握住了苏赢的手臂。   “怎的不停!没听到我问你话么?!”   万里晴空,风和日丽,苏赢本来还在晃晃悠悠的享受着清风吹拂,好不自在,没曾想他这突然这一嗓子怒吼,堪比狮吼功,震的她居然有些脚软。她皱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满道,   “拉扯什么?鬼叫什么!?”说着她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啧,松手!”   崔许可不管那个,因为他昨夜回了屋中,苦思冥想直到后半夜,却总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嫂子。他来京城时间不多,去的地方大多也是风月场所,他越想越急,可答案的出口就在眼前,无奈他怎么也抓不住。   “我们之前见过吧。”他不愿意兜兜转转,最后决定直接问她。然而他的手却并未收回。依旧在她胳膊上,甚至握的,更紧了。   苏赢有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开始碎碎念起来。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崔许有些疑惑,“嫂子,你这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是怕下人来看到你我这样举动暧昧,回来告知兄长吗?”他说着俯下身子,笑的浮气,“嫂子莫慌,崔许会小心一些,不被别人发现的。”   苏赢冲他莞尔一笑,“不,你误会了,我其实是在告诫自己,接下来下手一定要轻一些。千万别拆了你这幅小身板。”   她说着手臂猛地向后一扭,同时脚下轻轻的一绊。简单的两个动作,崔许就被他反剪着胳膊,半跪在草地上。   “你你!!你怎敢!!!”他急了,想要挣脱,可是偏偏越用力,胳膊就被拧的越紧,“疼疼疼!!嫂子,绕了我吧!”   苏赢丝毫不理会他的求饶,冷笑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嫂子?我当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竟敢来惹我。”她说着手微微一用力,崔许就疼的更加哭天喊地了。   “崔许,你记着,只要我在这侯府一日,这后宅,这花园,都是我的。我若是再见着你鬼鬼祟祟晃悠,当心我卸了你的胳膊!”   她说罢,猛地把他向前一推,然后拍了拍手,自顾自的说着,“自从太学院学成之后,好久没有揍人了,手脚生疏了吗?总觉得下手不够狠啊?”   崔许泪目,他握着手臂关节,疼的呲牙咧嘴,“这还不够狠!?”   苏赢现在无官职,自然更加憋不住自己的脾性,她掸了掸袖子,竟然颇为感叹道,“好久没见这么不知死活的人了……”   说罢悠然离去,丢给崔许一个轻飘飘的背影。只是她刚刚解决了一桩事情,马上又来了一件让她头疼的。   她还没回屋,就看到桂心一个人矗在门前,左顾右盼的,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啧!这丫头,敢偷懒!?她的翡翠羹汤炖好了没有啊就在这里晒太阳!苏赢这里正想着呢,桂心眼尖,却远远的瞧见她。   “小姐,大事不好了!”她气喘吁吁的,偏偏还左右环顾,像是做贼一般的压低声音道,“这崔世子,他院中好多丫鬟啊!!模样一个比一个好看!小姐,我们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愁眉苦脸的)宅斗?不是咱专业领域啊! 作者:(特别真诚的)老崔,其实我是真.亲妈!不虐你!等等就让你回来见媳妇好不! 老崔:(无比心塞的)…… …… 感谢 寸灰扔了1个地雷~~ 我写的东西大家喜欢看就成~~么一个~   ☆、后宅2   苏赢疑惑的问她,“所以你呢?干嘛矗在这里,我让你炖的翡翠羹呢?”   桂心急了,七手八脚的比划着,“二小姐现在是担心翡翠羹的时候嘛!?我之前悄悄偷听过大小姐的丫鬟们闲聊,都说这世子屋内的丫鬟们各个貌美如花,现在一见面,她们不只是漂亮,而且还很嚣张啊!”   原来苏景早就让人打听过这个崔珵,可是崔珵就算是再不济,也比一个尚无功名在身的韩筠强啊。苏赢想到这里有些郁闷,她竟然栽在了苏景这个不会相面的人身上。   按着父母亲的脾气,韩筠不日也要迎娶苏景了吧。韩筠学识过人,面相上更是出奇的好,一生的荣华富贵傍身,现在他看起来处在颓势困境又如何?真金不怕火炼,他非池中之物,展翅高飞的一天定然不远。   “唉。”苏赢叹了一口气,心中泛起一阵阵的酸泡泡。她挑挑拣拣,每天念叨着择婿择婿,想不到……她心中憋闷,看向桂心,“她们怎么嚣张了?”   桂心一听来精神了,她一只手遮在嘴边,悄悄咬耳朵,“我给您炖汤,她们居然不让!”   哟呵!?苏赢眉毛一挑,“这什么意思啊,不让我吃东西么!?”   “那倒不是,”桂心表情有些尴尬,她视线躲藏,看向别方,最后讪讪说着,“她们说我是主子您带来的贴身丫鬟,以后府中的杂物事,全部都不用我做了。还说主子您吃什么,都要经由她们的手,我是不能插手的。”   苏赢听了只想撞墙,“所以你说的她们嚣张只是因为人家不让你做粗活儿?”   桂心点点头……   ……苏赢点了下她的额头,说的有气无力,“别说话,让我静静。”她本来如临大敌,结果被桂心这么一说,心中的警戒弄巧成拙的,偏偏降了三分。   一进院,就看到五个打扮轻巧,穿着清一色藕色绸衫的少女并列成一排跪在面前。   “奴婢见过夫人。”   苏赢点点头,她虽卸职,但官威仍在,“起来吧。”她手负在身后,轻巧的左右摆摆。然后径直坐到了正厅的太师椅上。她拿起桌上泡好的茶水,噙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然后斯条慢理道,“你们几个我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来,说说自个儿的名字吧。”   几个丫鬟本来还以为门外的桂心告了状,正惴惴不安着,却没曾想这代姐出嫁的四品副使大人,居然这么好说话。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龄较长一些的画心回了话。   “奴婢叫画心,是府中的大丫鬟,从十一岁入了侯府,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她说完,悄悄抬头看了苏赢一眼,对方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不出来情绪。   画心长吁一口气,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奴婢以后,自当全心全意侍奉世子和夫人。”   “嗯……”苏赢点点头,指了指画心,“起来吧,你很好。”   其他几个丫鬟见她如此通融,似乎压根不打算追究刚刚的事情,也都松了口气,不再像刚刚那种紧绷着神经。   苏赢面上看着沉静,但心里其实则是有些唏嘘的,虽然说京城中但凡高门大户,府中养一些通房丫鬟什么的都不是稀奇事。但是吧,偏偏她最熟悉的两个尚未婚娶的男人,赫炎和程六,家中都没有。   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她之前吧,总觉着,她以后嫁的人,别说纳妾了,倘若敢有通房丫头之类的,她就断断不能轻饶!不过现在看来,她竟然意外地觉得可以理解。   单说这个大丫鬟画心吧,她身形纤细,生的唇红齿白,光是这外貌看就比一般女人要娇艳不少,她来府中这么多年了,一直侍奉崔珵,怎么想这两个人都不可能没内情的。   苏赢想到这里话里添了半分不忍道,   “世子身子骨不好,这些年,委屈你了。”   画心的脸色本来一直恬淡,听到她这话,腮上却泛了桃红,她迟疑了一下,脸上有拙钝之色,缓缓道,“不委屈的,能服侍世子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苏赢含糊应付道。脑中却清奇的浮现出一个念头。她假装不轻易问道:“你们几个,跟他几年了?”   画心一听立马又跪下了,她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模样柔柔弱弱的,“夫人您误会了,世子不是那样的人!奴婢,奴婢……”她说着,言语中梗咽说不下去,竟然小声抽泣起来。   ……   这,怎么哭了?!苏赢皱皱眉,有些郁闷,“说话归说话,你哭什么,起来吧。”   画心却没动,她抹了抹眼泪,扑朔的双睫在颤抖,“奴婢从来没想过要同世子索要回报,因为奴婢知道,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夫人您随便怎么责打画心都可以,就是请夫人您不要误会了世子,更不要同他感情不睦,世子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人,夫人您不就是因为喜欢他,才会同意嫁入侯府的吗?”   听着画心说的话越来越怪诞,苏赢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她淡道,“感情和睦与否,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不是么?”   画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言多语失,她急忙磕头谢罪。“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求夫人饶恕!”   苏赢揉了揉眉心,心中说不出的别扭,她指了指其他几个人,“我的翡翠羹汤呢?”   两个年级偏小的丫鬟借着去厨房的功夫,急忙逃离了这个风暴的漩涡中心,苏赢看向依旧跪着的画心,她轻笑道,“怎么还跪着,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你喜欢崔珵吗?”她正色道。   画心疑惑的抬头看了看苏赢的脸色,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啊……那么到底……她犹豫了一下,眸光闪烁,“喜……欢。”   苏赢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心中愈发满意。   她从桂心手中拿过一块丝帕,然后轻轻放到了画心手中。她重重的握了下画心的手,笑的意味深长,“来,擦擦眼泪,都哭花脸了。你无需担心,你是丫鬟,可不是一定永远是丫鬟。对不对?”   画心有些迷糊了,她来侯府多年,对世子的爱慕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而世子待她亦比其他人要好很多。她心中感觉到了这份儿不同,也觉得自己对于他,大概真是不一样的。   所以当得知世子马上要娶亲,她心中悲愤,也怨恨,可是他们的身份本就是云泥之差,她就算是有再多的肖想,又能怎样呢?   可是现在这个别人口中,爱慕世子并愿意为了他代姐出嫁的夫人,居然同她说了这样让人容易遐想的话。   “奴婢……”她口有些干,磕磕巴巴的说着,“奴婢不求名分,但求能一直侍奉世子和夫人。”   苏赢眉开眼笑,“等崔珵回来,我们问问他,不就行了?”   ……   好不容易屋中只剩下主仆二人。桂心有些不解,问道,“小姐,您刚刚的意思是要让画心那个丫头给世子做……妾?”   苏赢满不在乎的翻看着崔珵书房的书籍,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自然也要看那崔珵的意思,他若是愿意,我自然无话可说,拍手欢迎。”   桂心压想要翻个白眼的冲动,她只想问,二小姐,你是不是傻!   “可是小姐,您……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的丈夫左拥右抱呢?您以前不是最讨厌花心的男人了嘛,再说了,老爷和夫人这么多年,情比金坚,您怎么就……您怎么就对这世子这么没信心呢!”   苏赢翻了一页书,她神色轻松道,“我不是对他没信心,我是对我没信心。最近几天你就找机会,进宫替我见见老祖宗,我行动不方便,你帮我带话,就说我想老祖宗了。”   “小姐,您是打算?”   苏赢合上纸张,把书放回他的书架中。心中暗自感叹,表哥那边,肯定不容易对付。她越想越头痛。把崔珵身边的贴身丫鬟升一下职,其实这也是个示好的过程。等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和离起来,她最起码也可以干干净净的离开不是。   不过一个月很快过去,宫里却没有任何一点消息放出来。很明显皇帝并不愿意见她。   可表哥他虽然不愿意见她,可苏赢却迫不及待的要去和他絮叨,崔珵应该马上就要回京了吧,她要和离,也总要和表哥商量吧。总不能等他回来了,生米煮成熟饭了……想到这里苏赢脸上一阵热,她拘束于后宅一月有余,外面是什么光景,竟全然与她无关一样了。   她闷闷不乐,一个人在花园中散着心。自从上次恐吓完崔许之后,他见了她基本都是绕着走,所以这后宅,这花园,此刻可以说完完全全,是她的。   不过她走着走着,就听到隐隐约约的,有下人在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等秦三回来了,我就和他说,我愿意给他生个男娃……”   说话的人话语中满是娇羞,可苏赢听得却是阵阵冷汗。秦三……呵……呵,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这时候另外那个人回话了,“可秦三他总归是个护院,你和他有私,万一被老爷太太知道……”   居然也是个护院……苏赢感觉有些焦躁,她心虚的咳了一声。   果不其然,假山后钻出两个穿着水蓝色布衫的下人。应该是府中的二等丫鬟。不过看着年纪,似乎也不小了。   苏赢压住心头思绪,一脸严肃的问她,“你们刚刚说的秦三,他是谁。”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夸张的跑来,因为苏赢站在假山的一侧,所以从来人的角度看去,苏赢并不存在。   所以那人依旧大声喊着,“徐六娘,秦三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这一喊,徐六娘和苏赢两个人表情,同时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见面吧,后面剧情才正式开始了呵呵后~ 感谢 Gucci扔了1个地雷~ 小天使么么~~   ☆、初遇   徐六娘则是低着头不敢作声,听到有人喊“秦三回来了”的时候,她最多也只敢压抑住心中的喜悦,然后怯怯的抬眼,悄悄的看了一眼这高高在上,表情明显不悦的世子夫人。   “夫人……”她忍不住,声音细若蚊呐,“秦三是……侯府的护院。”   苏赢眉目一沉,她语气也明显带了一丝不耐,“他是你什么人?”   徐六娘听她这么问,暗自思忖,夫人大概是听到了她刚刚对秦三那热辣辣的表白了吧,再藏着掖着也没有了意义。想到这里她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略带害羞道,“我们……他是奴婢的……”   苏赢大手一挥,示意对方不用继续往下说了。她此刻不知为何头疼的厉害,她用力的按了按眉心,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不就是同名同姓同职业嘛!她的秦郎怎么可能背着她和别人私定终身,她勉强说服自己,摆手就摇摇晃晃的打算往回走。   这时候来报信的下人跑近了,看到了苏赢,向她施礼的同时,亦兴奋的说道,“夫人!世子他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和老爷太太说着话呢!”   咦?崔珵也回来了,她按捺住心中那种想要探个究竟的想法,而是默默的抬脚回了后宅屋中。   她莫名其妙的觉得心跳的有点厉害,拜刚刚那突如其来的遭遇所赐,她现在无比心累,一点也不期待她和崔珵的第一次见“面”。再说了,崔珵此刻怕是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她是苏二姑娘,代姐出嫁的事情吧。这见了面,要是鸡飞狗跳的吵闹起来怎么办!   她摇了摇头,拼命打算把“秦三”这两个一直萦绕在脑子里的字甩去。   现在还不是想她的秦郎的时候,因为接下来,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苏赢昂首挺胸的回到屋中的时候,桂心一脸焦急,见到她后急忙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世子他回来了呢!”   切,还当什么事儿。苏赢斜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早知道了。”   桂心更急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苏赢,“小姐,知道了就好,奴婢赶快服侍您更衣打扮。这第一面儿,小姐可一定要让世子惊艳的挪不开眼了!”   苏赢撇撇嘴,兴味索然道,“没必要,我这样挺好。”   见她不上心,桂心疑惑了,她细声细语的提醒道,“小姐,我刚刚瞧着那画心已经打扮好,扭扭捏捏的去了前院了,自从您对她说了上次的话之后,她日日只会打扮自个儿,衣服首饰也都要挑好看的,全然当自己是这后宅的当家了呢。”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啊……苏赢面无表情的在院中踱着步,也不理会一旁急的上火的桂心。   她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和这崔珵道明她想要和离的打算,路过厨房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厨房两个烧火的丫头小声的说着悄悄话,“我刚刚看到那秦三抱着一堆高阙的稀奇玩意儿去找徐六娘了呢,要是有人这么惦记我,我就立刻嫁给他。”   另外一个小丫鬟则吃吃的笑了起来,“你呀,什么时候胸前两团长得和徐六娘一样沉甸甸的,再琢磨有人惦记你的事情吧。”   ……   苏赢听得一头汗,却莫名其妙的看向自己的胸前……别说那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了,就连她的都比不上……   额……等等!她为什么要比!苏赢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清醒,刚刚那两个丫鬟说什么来着,秦三去花园找徐六娘了是吧。她偏偏要看看这个秦三,长什么样!她一定要确认徐六娘的秦三,和她爱慕的秦郎,是不同的两个人。否则她怕是接下来都要食不知味了。   说做就做!苏赢独来独往惯了,正好眼前没有丫鬟跟着她,她踮起脚尖,做贼似的,悄悄沿着小路走向花园。   花园中不同于以往的喧闹,此刻一片寂静,入目,碧水潺潺,波光潋滟。大部分的下人们都到前院去迎接崔珵他们凯旋归来了吧。苏赢咽了下口水,回到了刚刚撞见徐六娘她们的假山处。   然而这里空无一人。   人都去了哪里了?苏赢找了半天,费了一大膀子力气,却还是没有找到。她有些泄气,她苏赢,名正言顺的嫁到侯府,相公回来了她不急着见,反而上心的去找一个护院,而且这个护院还和别的女人有私情。   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擦了擦额头上细细的汗珠,顺脚郁闷的踢了块石子到湖中。她暂时放弃了找秦三的打算,打算灰头土脸的折回去,崔珵此刻也该和他爹娘说完话了吧。不管如何这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总归是要来的。   苏赢叹了口气,正待出发,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   ——人来了!她急忙把自己藏到了假山后,探出脑袋悄悄的观察着来者何人。   因为视线被树叶遮挡,她看不清楚轮廓,只看到一抹玄色的袍角绰绰晃晃。   衣料看起来倒是价格不菲,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因为紧张,她感觉衣衫后背已经被濡湿了一片。   ——那人似乎在找着什么人,而走到假山前的时候,他的脚步声,停下了。   一颗细细的汗珠,此刻顺着她的鬓角,缓缓的滑落到她的脖领中。“咕噜”。情绪此刻绷得太紧,苏赢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声音放在平时,应该是弱不可闻的,此刻,明明身处室外,鸟语花香声,流水潺潺声,可苏赢偏偏觉得刚刚的声音,无比的响亮。   糟了!要被发现了!她脑子飞转,快速的想着接下来怎么编织语言把话说圆,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转过身来。”   他的声音清如水,冽似冰。带着一丝的干涩,却不威自怒。   这声音她太熟悉,总能击中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秦三,还能是谁!   苏赢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她脑子轰的一声,头皮发炸。——居然真的是他!他为何会是这侯府的护院!可他为什么……   她身子颤了颤,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头,他应该是带了一大堆礼物来找徐六娘的吧。可她呢……她怎么办啊,短短几个月相隔,她已经嫁为人妇了。   正当苏赢这边天人交战之际,身后的人似乎没有了平时的良好耐心和修养。他不愿意去见接下来要见的夫人,磨磨蹭蹭的绕远路,却看到了熟悉的一抹身影。   怎么可能是她?他自嘲似得笑了笑,笑他自己痴人说梦。事到如今,心中这份隐隐约约的期待,在他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他用尽了全部的耐性,“来吧,转过身来。”   那人身体僵硬,依旧背对着他。却不肯转身,花园中的树叶遮挡了他的部分视线,他没了耐心,抬脚就走上前。他大手一抬,搭到对面肩膀上。   他的手放到她肩膀的一刹那,苏赢就彻底的蒙了,她从脚底到头顶升出一股凉气。   ——命运弄人?可也不带这么玩儿她的啊!   苏赢咬了咬嘴唇,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狼狈的那一面,她浑身发抖,马上就要站立不稳,却还是一手扶着假山,一手捏着裙裾,她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鼓足勇气,转身看着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苦笑道,“秦三,好久不见了。”   ……   …………   崔珵茫然的看着对面的少女,她额头上还有晶晶的汗珠,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她的脸侧和脖颈,看着无比诱人。   可是,为什么会是她?   他大步一迈,竟然像是万般不信,像是害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他用力握住她的柔弱的肩膀,一双眸子里闪烁着晦暗难辨的光,“你!”他加重了声音,手上同时用力。“你怎么在这里!”   ……他生气了!   苏赢才想哭好么!她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一颗晶莹的泪珠却“啪哒”,不偏不倚的,掉到了他的手臂上。   两个人都怔住了。苏赢没料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不争气,她胡乱的擦了擦眼泪,脸上却苦笑着,“秦三,你放开我,我们……我嫁人了,我……”她用手努力的比划着,可小脸却难看的皱在一起。   已经泣不成声。   “嫁人了!?”他浅色的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这才几个月,她就嫁人了,他满腔的火气不知从何而来,可一颗心,却又同时涩到了极点。   他不也是,背着她,娶了她的姐姐么。   见他一脸酸楚,苏赢只道他是怨恨自己嫁了人。她心仿佛被滚油煎了一样抓挠,她咬咬下唇,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清楚。“秦三,你放手吧,我是名义上的主子,若是被旁人看到了,你怕是要解释不清了。”她说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眶红红的,“我倒是无所谓的。”   她的话却仿佛一盆冷水,崔珵清醒了一些,他皱眉问她,“主子?”   苏赢点点头,说的无比心凉,“是啊,我嫁给了你们的侯府世子,崔珵。”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嘻嘻,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我是说。 不管谁作死,都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么[doge脸] 老崔:……   ☆、衷情   他的表情从一种困惑变为另外一种困惑。他眯起双眼,凝视着自己眼前的少女,苏赢不傻,自然感觉到了他目光里边的那种炙热的感情……她有些不自在,扭过脸不再看他。   可他长腿一跨,高大的身躯还是靠的更近,苏赢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前,她有些难为情,“你,自重一些。”她话音刚刚落下,就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都落到了他温暖的怀抱中。   “你别这样!”她抗议着,抬起头看他,他深邃的眼眸中尽是似水柔情的情感。   他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略带刻意的声音。“奴婢见过世子,夫人!”   说话的不是别人,是打扮俏丽,早早就去了前院的画心。苏赢压了压眉心,她刚刚一瞬间差点以为被别人撞破了奸/情……毕竟她可是个有夫之妇呢……   等等……   世子?夫人?   苏赢脑子一片空白,她迷蒙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青年——“世子?”她小声说着……似乎是不相信。   画心有些尴尬,她本来是寻着崔珵出来的,没曾想撞到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婚的情形。她想了想,捂着嘴角轻轻一笑,“奴婢忘记了,世子和夫人怕是还没见过呢!”   她说完后心中亦暗暗窃喜,苏赢代姐出嫁,本该是丑事一桩……却不知为何,如今却搞得全府上下都以她为中心。这下好了,世子回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瞬间,后宅花园恢复了安静,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苏赢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所以他不是秦三吗?他不是为了徐六娘来送礼物的吗?为什么会?可是……有太多的说不清了,她小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袖角。   感觉到了怀中姑娘的颤抖。崔珵没有理会其他人。他有太多话要问她了!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秦……”苏赢正待说话,下一秒整个身子突然被他拦腰抱起。   她急忙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别说话。”崔珵对她说完。然后大步的离开了花园。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跪着的画心,画心目光中闪过一瞬间的嫉恨。   ***   “呵……”苏赢正发愣之时,耳畔传来他轻轻的笑声。抬头一看,他抱着她正大步的不知要走向哪里。而他的唇角勾着一抹浅笑,看着心情非常不错。   “崔珵?”她小声的和他确认着……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却到今天才知道他的真名。   “嗯?”他低头看她,眯着温柔的盈满了笑意的双眸。   这双眼眸,第一次,这么的温柔,这种温柔,来自一种深深的满足。   苏赢被他这样注视着,心头划过阵阵的涟漪,连日来的坐立不安仿佛消失不见,她心里只有舒服和安宁。除了这个,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她大胆的回望着他,露出了最美的笑颜。   她又美又乖,他情不自禁,唤了她的名字,“赢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干涩。这一瞬间,苏赢感觉到心跳咚咚的,她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   崔珵把她带到了一个花园中很隐蔽的书房中。屋内东西很陈旧,上次来人大概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把她放到了廊下的美人椅中。然后双手握住她的小手,反复摩挲着,像那是珍宝一样。   “赢赢……”他高大的身躯凑近她。两个人是如此的近,他身上淡淡的清新味道,扑进她的鼻息间,让她头昏脑涨的。   苏赢缓缓抬起头,他的俊颜近在咫尺。而她没有了退路,只能红着脸,等着他……   一声不吭的,他的身躯欺身而上,把她压到了美人椅中。   苏赢又是惊讶,又是羞愤,她双手挡在他的胸膛上,“崔珵,你别乱来!”   “乱来?”他勾起唇角,狡黠的笑了笑,“你是我崔珵的夫人。”   “什……”她一肚子话还没说出口,崔珵已经封住了她的唇。   他的大手握着压制着她的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另外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像是怕她逃跑似的,他落下的吻热切而又缠绵,苏赢被他亲的迷迷糊糊的呻/吟了一声。   “唔……”她紧闭双眼,徒劳的挣扎着,可是男女之间的力量就是这样的悬殊,他有些干涩的唇,在她红润的嘴唇上,起初是轻轻的摩挲着,可她刚刚喘了一口气,他的深吻又像是海浪一般的汹涌袭来,霸道不已。   苏赢感觉她快要窒息了,她的脸泛起一阵红晕,脑子里更是没出息的一团乱麻什么都无法去完整的考虑。   他的舌头趁她晃神的功夫滑进了她的嘴里。苏赢一恼,心中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   她用力的咬了他的舌头!   崔珵吃了痛,连绵不断的吻也暂时得以停止。苏赢大口的喘着气,她皱了皱眉头,眼里充满了怨怼的瞪着他。   她白皙娇俏的小脸泛着阵阵的红晕,还有她那让人遐想的呻/吟声……这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崔珵按着她的手,又一次欺身上前,他吻住她白皙的脖颈,沿着脖子吻至锁骨,留下了属于他的烙印。   苏赢浑身发热,明明都制止他了,可他怎么……她有些着急,生平第一次面对他,有了一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她苦恼的功夫,他的手却覆上了她的柔软,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   蹬鼻子上脸!!苏赢顾不得此刻身体的愉悦感,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下流!”她大叫一声,“无耻!”然后奋力的挣扎着起身,她刚刚要跑,崔珵却趁机从身后抱住了她。   “别走。”他的声音低低的,恳求着她。她柔软娇小的身体被他纳入怀里,她有些不安。他那热烫宽厚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   苏赢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她的脸红着,身体无力又发麻。他们此刻的姿势非常的尴尬。崔珵抱着她坐回了椅中。   他把她抱在腿上坐着,“不许跑,我们有话要说。”他唇贴在她的耳畔,干涩却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此刻仿佛蕴含了一股魔力,苏赢感觉自己身子有些软。   “有话好好说,不许动手动脚!”她偏过头,和他抗议。   “好……”他似乎觉得非常遗憾似的,松开了她的小手。“为何会是你。”他没有犹豫,率先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好狡猾!苏赢心中暗自喊亏,她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苏景瞧不上你,这不,我就嫁了过来。”   ……话虽然不好听,可是天地良心,她说的是实话!她苏赢问心无愧,从小到大都是个诚实的人。   崔珵脸色一滞,苏赢趁他犹豫的功夫问他,“你不是秦三么?为何会是……会是……崔珵。”她问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尴尬,   崔珵:“我骗你的。”   苏赢:“……”   ——天地良心对面说的也是实话。   崔珵快速的开始了下一轮。“该我了,苏景不愿意嫁我,你为何会嫁?你毕竟不知道我的身份。”   苏赢:“苏景怀孕了,我娘和你爹的决定,让我顶替她。”   崔珵眉头一皱,他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糟糕,可是自己吃自己醋这种事情,他哪有颜面说出来!   “他们逼迫?所以你就同意了?”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苏赢这才反应过来,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觉得那种违和感,她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她沉下脸,冷笑道,“呵……陛下下旨,你不也同意了么,娶了温柔良淑的苏家长女,总比娶我这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强。不是么?”   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崔珵有些困扰,他掰正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自己。   “赢赢,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苏赢声音发颤,她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声音中那种刻薄和尖利,“否则呢?我一心想着你,就算是嫁了别人,我也想着要和表哥求了一纸和离书,然后去找你,你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颗心同时也降到了谷底,“可你呢?你找了个假名字,骗了我这么久,所以呢?为的就是到时候可以一干二净的和我撇清关系,对不对!?”   她越说越气,竟然觉得事实就是她想的那样,她一边怨恨自己遇人不淑,一边抱怨他的薄情寡义。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他没说话,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把她眼角的泪水轻轻的拭去。“别哭,我错了。”   他居然老老实实的承认了!?苏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所以她刚刚那番胡搅蛮缠都是事实咯?所以他到底还是想要摆脱她了!?   苏赢起身,她不想说话,心里边窝着一股子邪火。她正打算抬脚离开,崔珵一把握住她的手。他不解,“你去哪儿?我们不是还没说完么?”   ……   苏赢冷笑,“对你,我已经说完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思维也越来越清晰。事到如今,可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苏景救过我!”他突然开了口。   苏赢一愣,崔珵继续说,“她的双腿会残疾,就是因为我。我娶她,是为了报答她。”他一口气说完,不给自己犹豫后悔的机会。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   ☆、真相   一阵诡异的寂静之后,苏赢嗤笑一声,“关你什么事儿,她的腿残疾,是因为我。”   ……   崔珵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他急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赢尚且为之前两个人的争吵而耿耿于怀,她瞥他一眼,话里尽是不屑,“事情还要从我十四岁说起。那时候父母带我们出去春游踏青。路过汨罗河的时候,苏景带我去单独出去游玩。在一处水流湍急的地方,她推了我。”   “她为何推你!?”崔珵忙着握着她的手,“那你可曾伤着?”   “呵……”苏赢慢悠悠的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她笑的云淡风轻,“祖母警告我从小要远离水,我不信,缠人教我游泳。我水性很好,她想算计我,未必想的太美。”   “她推了我,可我也不是傻子,我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会对我出手,但是终归是怨恨至极了吧。不过她推我的那一霎那,我也反应了过来。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我本想找一根救命稻草,没曾想到,她身子弱,倒是比我先沉了。”她说的虽然语气轻松,但是表情却悲怆万分,那段回忆她不愿意想起,可是谁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第一次,要当着别人,翻出了这段血淋淋的不忍直视的历史。   崔珵心里一沉,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心疼极了,“然后呢?”   “然后我水性好。把她救上来了。”苏赢说着,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容,“瞧,我还是很以德报怨的,对不对。”   不对!有什么不太对!   崔珵疑惑,“你把她救了?”   “当然,你没有必要怀疑。我救了她,但是河水湍急,她的腿伤了,之后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我说她的腿残疾,是因为我。”   “那么你把她救上来之后呢?你去哪里了??”崔珵及时的抓住了整个问题的核心。   苏赢斜他一眼,淡然道,“我并不后悔拉她这件事情。我除了她,还救了一个人,一只狗。我已经精疲力尽。把她推到河岸上的时候,我就晕过去了。”   崔珵双手发抖,他脸色发白,脑子一片空白,喃喃自语一般,说:“你还救了别人?”   “那是自然。我水性好,救了两人一狗,不在话下。但是我也不知道那人后来怎样了。”   “你救的人,是个男孩子,对不对。“他顿顿的问他。   “对!”苏赢说完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太弱了……”   ……   经过长时间窒息一般的沉默,苏赢有些不敢相信,她心中忽然一闪,十分诧异,可瞬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怔怔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崔珵抬眼看她,眼眶微红,双眼里含了热泪:“我不弱……”他说着握住她的左手,把她小手翻了过来,干涩的双唇紧紧的贴着她的掌心。   苏赢感觉到了手掌心中他的热泪。说实话两个人见面这么多次,苏赢从没想过他会在她面前哭。他的睫毛低垂,眼角微微发红。   “我救了你?”苏赢喃喃说着……有些难以置信。   崔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苏赢可以感受到他的手心都是汗。   他急切的问:“可你后来,哪里去了!?我醒来后,就没有见到你!”   苏赢本身就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她本来之前因为和他的争执,再加上嫁过来这一段时间的煎熬,本就心神憔悴。而听到她多年前,居然救了他的性命的时候,她那颗满是酸涩的心,却突然觉得涨涨的,有些想要飘起来一样。   “我……我晕过去了,然后顺流而下,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她淡淡的说完,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十指,已经亲密的缠绕在了一起。她脸一红,却觉得自己之前受得那些苦,在这一瞬间,都值了。   她抽手,把头顶的发簪取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如同墨一样恣意的散开在他的眼前。顾不得崔珵眼里的惊艳,苏赢说:“我的头上,有一处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我想我会晕倒,是被人砸伤的也说不定。”   崔珵急忙起身查看,她一头秀发中,果然隐藏了一条一寸多长的扭曲丑陋的伤疤。   他感觉有一股气渐渐充满了整个胸脯,与此同时他说话的语气也多了一丝寒意:“是苏景?”   “是她,不是她,都不要紧了。她的腿废了,我也差点丢了命。”苏赢绽了苦涩的一笑,继续道:“我命好,当时正好表哥微服出行,到了扬州。他正好在找我父母。得知我失踪,他第一时间派人,找到了我。要不是我师傅伊元医术高超,我怕是现在早就……”   苏赢说罢依旧心有余悸的看向皇宫方向。那段回忆被她轻描淡写的圆了过去,但是她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的表哥,真的是太可怕了。她之前只以为他是儒雅的谦谦君子。但是她醒来后,看到的只是他的大发雷霆,喜怒不定的脸。她不清楚表哥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后期听家奴说,当时表哥斥责了府中的所有人,包括她的亲人。甚至下令绞杀了当时一起陪同出游的下人以及苏赢的侍女。   ……   苏赢没有说出苏景砸了她的事情,第一,苏景在她病榻前哭的一塌糊涂,让她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和不确认。第二,苏景的腿,残废了。   当时表哥回京城,没有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就把她一起带回了京城。而她在皇宫中待了整整一年多,母亲和父亲才从扬州回到京城。   崔珵紧紧握着她的手,苏赢感受到了他此刻心中的不忍,心疼,以及愤怒。   她很满意。这代表着他在乎。   “我现在好好的,你……你不要这样子看我。”她有些难为情的躲开他的视线。   而崔珵的一颗心,仿佛被揉成了一团,酸苦痛麻,五味杂陈,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傻……”   苏赢才不管那些,她现在和他说开了,疑惑也解答了一大半,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语气却恶狠狠的,“那你呢,就因为人家救了你,你就以身相许?”她说着戳了戳他的胸口,“既然嫁错了,我这就去找表哥,求了那一纸和离书,否则你那一腔报恩的热情岂不是要打了水漂?”   她知道缘由了,可还是忍不住要和他置气。怨他迂腐,“我总觉着,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这么肆无忌惮的!”   崔珵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他唇角含了一丝笑意,“我知道错了,夫人。”他说着捻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吻了下,继续说,“我错以为她是你,虽然你不在乎了,可是我不这样想。”   苏赢忙着拉住他的袖子,“我与她不睦已久,却一直假装自己不知道原委。再说了她的腿残疾,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从未想过要把这桩事情翻出来。”她说着脸色泛红,“要不是为了你。”   崔珵垂下头,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夫人……我的小傻子……”   好好一个四品官员,居然被人说成了傻子。苏赢觉得闷闷的,但是连日来阴郁的心情,仿佛一下子被他的笑容照亮了。   “我不傻……”她嘟囔着。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一双温暖强壮的手臂把她搂在了怀中。她感觉到了他单薄衣衫下肌肤的炙热温度……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两个人之前做的事情……   老实说,她并不排斥他的触碰,甚至是……有些贪求的。但是如今这样,她难免有一些尴尬,她用力掰了掰他的手臂。   崔珵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儿,她双面潮红,秀眉微蹙,看着十分困扰似的。他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她头发缠绕在肩膀上,他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皮,另外一手握着她的肩膀。   苏赢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她的唇就被他吻住,这个吻持久而又深入。她觉得身子酥酥麻麻,正要羞涩的缩躲在他怀中,可转念一想,他们两个……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啊……   这结论让苏赢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她身子酥软,神色恍惚迷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殷红的小嘴半张着急速喘息着。崔珵看的有些口干舌燥,他正要说话,却听到远远传来下人的声音,   “世子,夫人,陛下刚刚派了杜公公来。太后生病,念叨着要见夫人呢。”   ……   崔珵猛地回头,远远站着一个浑身发抖的下人,头也不敢抬。   “老祖宗生病了?”苏赢急忙从他的怀中钻了出来,她勉强整理了下仪容,“杜公公现在何处?”   下人战战兢兢的回话,“现在正厅同老爷夫人会话呢。杜公公说了,让您马上入宫呢。”   ……   苏赢抬头看了眼崔珵,他此刻目光不解,满腹怀疑。   她朗朗回道:“去回话,就说我收拾好衣装,马上随他出发。”   “是真的生病了吗?”崔珵蹙眉。   苏赢并不嘲笑他的怀疑,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喃喃说:“我之前派了桂心入宫好几次,想要求表哥许我和离。但他一直不允……如今你刚刚回来,不会是……”   崔珵面色一变,他握着她的肩膀,语气中带了一丝横劲儿,“你敢!?”   苏赢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按了按他的眉心。调笑道,“相公你慌什么嘛!” 作者有话要说:  要入宫了……   ☆、入宫   崔珵表示,很慌,必须慌。   他一只手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声音低低的,“我还有很多话要同你说。你……你要回来……陪我。”   苏赢自从知道她一心一意念叨的秦郎就是自己的相公崔珵之后,和离这件事情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可现在看他这么紧张,还有点可怜巴巴的央求“陪他”,苏赢心里有种作恶的感觉,她笑嘻嘻道,“那……你有什么话要说呢?”   崔珵:(直视)“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苏赢:(叹气)“怎么办呢好呢?其实我还没想好耶……”   崔珵:(目光变得迷茫,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回想起的旧事)……   苏赢:(心一软,嘴上依旧强硬)“好了好了,洗干净等我回来!”   她边说边起身,顺便拉起他的手就抬步往屋里走去。身后的人也没说话,而是乖乖的任由她牵着走。走着走着,苏赢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猛地回头一看,他此刻正逆光站着,睫毛微微低垂,眼眸中、嘴角间缱绻着一抹悠悠的笑意,似乎在笑,又似乎很开心。   阳光灿烂,层层叠叠的洒到两个人身上,温暖而又明亮。   苏赢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波澜,心中暗暗想:真是太要命,大概与他和离这种话,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了。   ***   因为一路上都在考虑着之前她对画心说的话要如何挽回,所以苏赢感觉几乎一瞬间,她就到了皇宫。   她微微叹气,本以为表哥生气了的。本以为表哥不会这么着急见她的。   杜公公视线移到她身上,然后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似的。   苏赢坦然道,“杜公公有话就说吧,我看您憋着怪难受……”   “老奴……”杜公公犹豫了下,几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苏副使,是先去见老祖宗,还是先去见陛下?”   咦?她现在的称呼,不应该是崔夫人?苏赢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心头就感觉甜丝丝的,所以也没有意识到杜公公语气中的不自然。她笑道,“那就先去见陛下吧,还有,杜公公,您怎么还叫我苏副使啊,我已无官职了。”她说着觉得脸有些烫,于是假装用手扇了扇风。   ……杜公公点头弯腰,郑重其事的说:“老奴明白了,苏二姑娘。”   有什么不太对!苏赢正待说话,发现已经到了颜启经常待着的偏殿。   她刚刚走进门,就发现屋内侍从几乎没有一人,而杜公公在把她带入殿内之后,即刻退出,并且轻轻的掩上了门。   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她视线艰难的辨别了一下,前方书桌后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她忙着的向前走了几步,小声但激动的说,“表哥!?”   ……对面没有立即回应,苏赢刚刚有些纳闷,就听到颜启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缓缓传来,“可知罪?”   苏赢急忙滑跪到他书桌前,她声音颤颤巍巍的,“陛下,臣……”她怔怔的,她现在已经不是官了,民女?好怪啊这样……   她还考虑着怎么说,颜启已经站起身,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我现在很不开心,最好不要惹我的信号。   苏赢察言观色多年,这种强烈的气场只能说明,对面这个,平素总是温文尔雅的表哥,真的生气了。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他一气之下,把她带到皇宫之后的情形……那时候的颜启太可怕,她缩了缩脖子,竟然莫名的感觉身后多了一股寒气。   颜启走近站到她面前。苏赢抬头,看到他线条优雅的下巴,然后是写满了阴郁的脸。她张张嘴,但是一切的话只是说了个“表哥。”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代姐出嫁?”他声音寒若冰霜,自带威严,“可知,此乃欺君?”   这个罪名扣大了!苏赢急忙跪着向前挪动几步,她握着颜启的袍角,辩解道,“表哥,我喜欢他,真喜欢他。我愿意嫁给他,我愿意和他生活一辈子!姐姐若是嫁了他,我也不知道怎么继续活了……”   颜启一脸不信,他冷笑一声,“喜欢?前些日子又是哪个和我哭哭啼啼,说是不想嫁人?”   呃……苏赢被他这句话问的哑口无言。   颜启见她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一脸沮丧,又不由得心软了几分。嘴上却依旧斥道,“是常山公主威逼你的?朕已经查清事情原委,苏景婚前失德,所以让你代为顶替,以平息虞城候府的怒气,对么!?”   呃……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颜启见她视线躲闪不敢与自己直视,十有八九坐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一手扶起苏赢,却仿佛十分困扰的揉了揉额头,百般无奈道,“赢赢,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为何就是不记。我为何带你来京,为何让你父母晚一年来。你真不知?!”   苏赢垂着头,有气无力的回答他,“我知道。”   颜启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严肃而又认真,“我同意,你们和离吧。”   ……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苏赢心中哀嚎,脸色也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她眉头皱成一团,无比苦恼,“可……可我不想和离。”   什么!?见颜启挑眉,苏赢急忙补充:“我喜欢他,真的表哥。我喜欢他。我不愿意和离。我之前说不想嫁给他,是因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们早就认识了!”   颜启表情不太对,他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仔细审视了一遍面前的小丫头,直到苏赢觉得自己仿佛快要被他的视线看穿了的时候,才听到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喜欢上了?嗯?”   他脸上挂着笑意,正无比温柔的看着她。   可是苏赢太了解他了,这种笑容,他是生气了么?可是为什么!?她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却听到他接下来的声音,顿顿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祖宗日夜思念你,你且去陪她吧。”   这句话算是一个了结,可苏赢再转念一想,她今儿个来,可不是就为了见老祖宗。   辞了颜启之后苏赢拍拍衣角就往外走。却一直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跟着她。   **   苏赢看着通往慈宁宫路上的朱色高墙,有些愣神,不过脑子里却乱哄哄的依旧是崔珵的模样,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可曾担心自己?还有最最重要的,他之前为何要骗自己……   到了慈宁宫,就看到花园中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正在打瞌睡,她身上首饰不多,却极尽贵气,举手投足之间,风度卓然。   苏赢心中一喜,急忙上前,“老祖宗,赢儿来看您了!”说罢嘴撇撇的,眼眶里全是泪水滚来滚去。   老祖宗一回头,看见是她,脸上染了笑意,“赢儿!快来,让外婆看看!”她说着把苏赢拉到身边,顺便吩咐身边的老嬷嬷,“快,去拿赢儿最喜欢吃的马蹄糕来!”   说罢继续看向苏赢,她一寸一寸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外孙女,突然脸色却一板,生气起来,“自作主张,看看如今,好端端一个小女官,发髻也梳上去了,竟然变成了别人的儿媳妇了。我知道事情后,立刻叫了皇帝来,谁曾想他一拖,竟然拖到了今天……”   苏赢笑嘻嘻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还是老祖宗心疼我,我有一只鹦哥,下次入宫,我带来给老祖宗瞧瞧!”   老祖宗一看她一脸赖皮相,心中就知道了七八分。她依旧板着脸,“慢点吃,怎么好像多久没吃顿饱饭似的。”   殊不知,今天这盅马蹄糕,竟好像苏赢嫁人以来好好吃的第一顿饭。她口齿不清,含糊应答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赢觉得自己快吃完了,就听到老祖宗幽幽的声音,“我思念你,叫你入宫,就是来陪我。”   这话很微妙,苏赢怔怔的,但也看得出来老祖宗的脸上,并无病色,相反的反而精神状态很好。   留下陪她,为何陪?陪几日?   她不由的想起了崔珵,大概要让人回去告诉他的吧。老祖宗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意,握着她的手,笑道,“我儿嫁了人,也学会挂念人了呢。”   “你不必担心,你表哥早就差人,去侯府告知了。”   苏赢抬头勉强一笑,心中却不免懊悔起来。   天色已不早,老祖宗把她安置在了她十四岁那年在皇宫中居住的萃华殿。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正殿,距离慈宁宫要走很远一段路程。   走着走着,路上的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八角宫灯悬在廊柱上,一摇一晃,把前面的路都照亮。   苏赢身旁跟着几个眼生的小宫女,她抬头看了眼天空,莫名想起走之前老祖宗和她说的话,   “自从当年你离宫后,萃华殿虽一直无人居住,但是皇帝却让人日日清扫。你去那里住,那里亦是你的家。”   家吗?她把目光移到面前的宫殿里。   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wuli老崔表示等的很焦心   ☆、自重   自从苏赢入宫,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天了。   崔珵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如何过来的,终日里恍恍惚惚的仿佛是失了魂一样,她走了多日,可宫中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消息传来。   太后生病了?真的生病了吗?   她是被迫留在了宫中吗?她可知道他如今因为她食不知味?   ……她可曾思念他?   种种的情绪逼迫着他的内心,他感觉胸中酝酿着一种不清不楚的情感,他自从重生之后,就从来也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患得患失过。   本来以为和她没有纠缠,就是给了她自由。   他脑中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越想越苦恼……可是现在,他依旧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等着。   梦中,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又梦到了前世的情形。   那时候他躺在病榻上,窗外的夜已阑珊,深秋的夜是那么的漫长,院中的落叶积成了厚厚的一层,这么多天了,亦没有下人来打扫过。侯府一片萧条,那颗梧桐树斑驳的影子似乎在抱怨着夜的寂寞寥长。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不行了,周身的疼痛撕裂着他最后的尊严,他艰难的坐起身,直到最终,他透过窗子还看向皇宫的方向……   午夜时分,崔珵被这个梦惊醒,他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他是……又被抛弃了吗?   画心听到了屋内世子低低的梦呓……倒不是她听觉敏锐,只是她有些东西不明白,失眠了而已。   虽然夫人在世子归来之前,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可她不傻,这么多天了,别说纳她为妾,世子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   明明以前他待她都是笑意款款的,为何如今……到底是什么变了?   听到他似乎被梦魇缠住,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她轻轻的推开了面前的两扇门。然后轻轻撩开帘,果不其然,世子此刻正在转辗反侧,她走近了一些,亦可以听到他喉间发出低低的声音,似乎在乞求,又似乎在哀嚎……   看来是做了噩梦了。   画心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手轻轻的覆上他的额头。他额头上有很多汗,她正待拿出怀中的丝帕帮他拭去汗滴,却冷不防地,感觉到了一只炙热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另外那只手轻轻一颤……帕子掉到了膝头。   “赢赢?你回来了?”他的声音中压抑了太多情感,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是仿佛却可以感觉到他那满怀期待的双眼。   她心头一紧,但是却没有做声……另外那只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崔珵苦笑一声,声音却有些哽咽,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悲欢离合且痛彻心扉的往事一般。   “怎么可能是你……”他轻轻抽出了手,然后转过身。   画心自幼入府多年,她心中,世子可以是儒雅的,端庄的,正直的。也可以是满怀笑意的,深情款款的。   可是唯独不是这种脆弱的,甚至有些卑微的。   她没有犹豫,从身后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是我……”她轻声说。   哪怕是被当成别人也不要紧,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反正,夫人也不会介意的。   崔珵周身一僵,感觉到了身后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上了他的肩膀。   他一愣,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你……”他回头推开她,却仿佛刚刚清醒过来一样,语气有些僵硬,“是谁让你来的,掌灯!”   画心没有动,她小声说着,“世子,奴婢愿意的。”   是的她愿意,早在多年前,她就愿意了!若是他对她也无意,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会对她这么好呢?对她笑,她犯了错也不惩罚她,知道她识字后,他甚至还给她书看!   她明明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啊!为什么呢?!   崔珵用力按了按眉心,却也把刚刚的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   “你走吧,明儿个自己去库房领了赏,回青州找你的父母亲人去吧。”他叹了口气,用自己此刻能想到的最柔和的声音和她说。   画心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她被讨厌了么!?为什么要赶她走!?   像是要回答她即将问出口的疑问似的,他说道,“我待所有下人和善,你亦如此。你青州的父母身体不好,我三日前就已吩咐库房替你准备好。明日一早,你就启程吧。”   主仆多年,画心如何能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她眼眶里边的泪珠滚了滚,却最终还是没有落出来。   “奴婢谢谢世子。”她说着跪下,黑暗中冲他重重的磕了头。“奴婢退下了。”她咬了咬下唇,尽量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完,然后仿佛是出逃一般的,匆匆告退。   掩上房门的那一刻,她满心酸楚,黑暗中,竟然连他最后的一面。都无法看清了。   ……   ****   苏赢其实特别急,陪老祖宗的日子冗长且单调。   这些日子每每她提出要出宫,总是被老祖宗以各种各样正大光明的理由搪塞了回去。她企图去找表哥说说情,求他放自己回去,可是十天了,她连对方的面都见不上。   别说表哥了,就连那个一直待她和善的杜公公,都不见了踪影。   崔珵现在如何了?虽然得到了通知,但是他肯定会想她的吧。一早老祖宗说宫里教坊司出了新的歌舞,让她陪着一起去瞧瞧。   苏赢现在一颗心被放在热锅上煎熬,哪还有兴致去看歌舞!?   她委婉的回绝了这个请求,然后看向那几个面生的小宫女。   “今儿个陇山公主也入宫了是不是?”   小宫女怯生生的应了声是。   那就好办了,上次陇山那个疯丫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表哥手底下把她带出宫,那么这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苏赢一拍手,态度有些蛮狠,“我一个人出去溜达溜达,你们不许跟着。”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看起来胆子大的,小声说着,“陛下说了,奴婢不可离开您的。”   ……   表哥还特意吩咐了下人要跟着她……这感觉怎么……像是怕她跑了一样所以专门派人监视呢?   苏赢有些泄气,垂头丧气犹如斗败的公鸡,在殿前绕来绕去……正苦思冥想呢……   突然眼前一亮,因为远处走着的那个人,那人身姿清隽,犹如翩翩君子一般……他紫色宫服的袍角瞬间点亮了苏赢的眼睛。   “来人,就你……”她懒洋洋的指了指一个小宫女,“你去,替我把陆掌印找来,我有话问他。”   ……   不久,陆泽一脸为难的站在萃华殿里,看着软榻上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苏赢,陆泽则是一脸黑线,他嘴角抽了抽,左右环顾一圈,竟然犹如做贼一般。最后他艰难的打开的话题:   “崔夫人,找下官何事?”   这个称谓好!!苏赢拍拍手,立刻遣散了屋内的所有宫侍,她拉了拉陆泽的袖角,语气轻柔:“陆恩师,你来……”   他身子僵硬着,被她这么用力一拉,猛地向前一大步,就跌坐在她的软榻上。   “你……”陆泽挣扎了着,如避蛇蝎一般摆着手,“快……快快!!让我起来!”   这个语气让苏赢很不爽,再看陆泽一脸悲怆,仿佛被非礼了一样。   啧!从前说那些胡言乱语的时候,可没见过你这么娇羞!苏赢心中一恼,她按着陆泽的肩膀,让他靠在软枕上起不来,然后似笑非笑的说着,“恩师,你我之间,何必拘束。”   陆泽不可置信的看她一眼,这丫头,还不明白状况吗!!   他艰难的说,“崔夫人,请你自重!”   苏赢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则挤眉弄眼的调笑道,“恩师啊恩师!你可想死我了,你这躲躲闪闪的,装什么纯!”   陆泽愣住了,似乎被她这句“装什么纯”给吓到。   半晌,他幽幽的说,“你……你要干什么……这里是皇宫,你不可以胡来的!”   啧啧,苏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笑嘻嘻道,“啧啧啧……陆掌印这欲拒还迎的小脸儿,我见犹怜!”   陆泽放弃了挣扎,半躺在她的软榻上,活脱脱像是一个被浪荡恶少调戏过的良家少妇,一脸生无可恋。   苏赢狠狠调戏了他一番,算是解了这些日子憋闷在宫中的一口浊气。   她靠在软枕上,笑眯眯的看着陆泽。也不说话。   陆泽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所以嫁了人的女人,都像你这么饥渴吗?”   这话说的忒让人遐想,苏赢懒得纠结他这句话,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认真问道,“陆泽,我要出宫。”   陆泽没动,依旧维持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半躺状态,他看着屋顶,顿顿的说,“别想了……除非陛下下旨,否则谁都带不出去你。别说我了,公主也没戏。”   嗌!这话说的,一个人替两个人都回答了。   苏赢不死心,继续问他,“那么,陆掌印可否告诉我,我去哪里可以见到陛下呢?我最近找了他几日,都遇不到。”   “所以我说,你别想了。你今日把我带来这里百般调戏,无非就是要胁迫我带你出宫,崔夫人啊,你真找错人了。”   “真没办法了么?”苏赢挠了挠头发,“可是我真的好纳闷,留我在宫里做什么呢!”   陆泽身子没动,视线挪到她身上,犹豫了一下,他问道,“苏赢,陛下没同你说什么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入宫十日了,除了老祖宗,你是第二个正经和我说话的人!”看着陆泽紧皱的双眉,苏赢心中一动,“恩师,你可否去一趟虞城候府,替我给崔珵带句话。”   ……   半晌,陆泽问她,“说什么话。”   苏赢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音甜的好似化不开的糖,“我……日日都在思念你,谢你不弃,我终如愿。”   ……   话音刚刚落下。萃华殿紧闭的宫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   “苏赢!我与你势不两立!”   说话的人是陇山。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苏赢你是要上天?!   ☆、颜敏   陇山公主怒气冲冲的踏进萃华殿,看到眼前的情形,她整个人还是犹如石化一样呆在原地。   她今儿个来,本来是指望着瞧瞧被幽闭在宫中已有十日的苏赢怎么样了,听说她代姐出嫁,顺便再来嘲笑她一番。可是进门前却无意听到屋内两个人的对话……   什么思念……什么不弃……什么如愿!   苏赢她她她她都嫁了人了!还敢向陆泽表白!!反了天了!陇山头皮一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推门而入。   只是她没想到,眼前的画面居然比苏赢的表白本身还要让她想入非非。   ——陆泽半躺在软榻上,他衣衫凌乱,紫色的官袍被揉的皱巴巴的,而且他眼角红红的,看到她之后,他那白皙的耳垂上瞬间浸染了一层绯色……一副被……疼爱过的样子……   ——再看苏赢,她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软榻上凌乱不堪,软枕也七倒八歪的被扔的到处都是……这是要有多狂野!这女人到底有多饥渴!   陇山脑子发白,脚跟儿发颤,她指了指苏赢和陆泽,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苏赢!你敢!我……我!”   苏赢看她那副仿佛一口气吞了一缸陈醋的嫉妒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妙,她急忙整了整了整衣衫,同时看向陆泽。   陆泽看到突然冲进来的人是陇山,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他起身,拍了拍衣袍,同苏赢说道,“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苏赢愣住了……他这个态度……他们两个人是吵架了吗!?   “嗯……没了……”她点点头。怔怔的看了看陆泽,又看了看陇山。   ——气氛好诡异!   陇山看到陆泽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正待说话,就听门外有小太监怯生生的声音,“陆掌印,庞贵妃的熙照宫内有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老鼠,庞贵妃被吓得不轻,要找您去看看呢!”   苏赢:“……”   陇山:“……”   陆泽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苏赢,然后淡漠的说道,“知道了,这就去。”   说罢,抬脚就往殿外走。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陇山一眼。   ……果然什么不太对!苏赢心中七上八下,这情形发展下去,等下要她肯定被陇山生吞活剥了!   “陆泽……”陇山握了握裙裾,低着头闷闷的喊了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现在有事在身,怕是不能陪着公主说话了。”陆泽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他神色轻松,但是眉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呵……”陇山脚步发虚,她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眼眶里的泪珠,却不小心啪的掉到了地上。她摆摆手,一颗心苦涩极了,却也知道此时此刻,她怕是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你走吧。”她努力的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声音的异样。最后他迟疑了一下,才决定迈出脚步。   ……   陇山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然后抬头茫然的看向苏赢。   曾经他们三个人没少胡乱的玩闹,但是她心中始终觉得,不管关系再怎么差劲。三个人还是有一份默契在的。   可是如今呢?苏赢嫁了人,陆泽也和她渐行渐远。   陇山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那个已经走远的清隽身影。她的视线有些模糊,顾及不了什么仪态,她痛苦的弯下腰,低声的哀嚎出来,犹如一头小兽。   ……   苏赢急忙上前扶住了陇山,“你……你还真气成这样,我和他闹着玩的,你没事吧!”她说着紧张的看向陇山的小腹。   等等,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这肚子,依旧是……扁平的呢。   陇山用手背抹去泪水,然后猛地抱住苏赢,哇哇痛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知道你们没什么的,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他为什么!”   苏赢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她,犹如哄一个幼童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陇山睁开眼,看到的是眼前昏暗的灯光。她头疼欲裂,挣扎了一下,却全身乏力,最后她侧过头,看到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着瞌睡的苏赢。   “水……”她嗓子干涩,心中暗暗纳闷,为何苏赢的屋内一个侍女都没有。   苏赢被她的声音惊醒,只见她猛地起身,然后走到塌前,似乎是没睡醒,她意识模糊,胡乱的握住陇山的手,然后试了试对方额头的温度,这才长吁一口气,“没事就好……”   陇山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有些懵。   苏赢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么好了!不是一向见了面都是水火不容的吗?她正想着呢,只见苏赢端来一盏茶给她,“喝了吧。”比起刚才,她的声音清朗了不少,看来刚刚的确是睡糊涂了。   “我……”陇山喝了口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赢看她一眼,缓缓道,“你晕过去了,表哥来看过你。太医也来了。说你忧思过度,只需要注意调理身子就可以。于是表哥就让你留在我这里一晚上。”她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陇山,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太医没说你有孕的事情……你还打算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陇山像是已经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一样,她故作轻松道,“你还真期待我怀孕啊……”   “那陆泽呢?!”   一听她说起这个名字,陇山苦笑一声,低下了头,半晌,她细声细语的说着,“我不能没有他的。你知道的……可是……”   苏赢冷笑了一声,“可是什么?你不能没有他,可是又不能只有他。对么?”   陇山听她说到痛处,她猛地抬头看了一眼苏赢,这目光中包含着太多的意味,是愤怒,是不甘,是被拆穿伪装之后的痛苦。   “颜敏,我别的不说,当年我们三个人一起在宫中长大,我可不会看你这样肆无忌惮的折腾!”   陇山抬起头,凝视着她的双眼,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不能没有他。”   苏赢嗤笑一声,道:“我太了解你了,你不能没有的东西太多了,何止是陆泽一个人。颜敏你好好想想。你不能没有别人的拥护,你不能没有热闹奢靡的生活,你不能没有别人的崇拜,你不能舍弃眼前的一切。”   “陆泽算什么,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官职比较高的宫侍而已。你呢,堂堂伊国的公主!我还记得,你从小就说,你将来要像我母亲常山公主那样,嫁一个自己精心挑选的状元郎!没了陈酉,总还有其他人吧!”   她一口气说完,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果然,陇山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低吼一声,“大胆!苏赢,你怎敢!”   “我敢什么!”苏赢丝毫不在乎对面的情绪激动,陇山目前这种病怏怏的精神状态,很有必要来一剂猛药,“我求你了,公主殿下,放过陆泽吧,他少年时毕竟照顾过我们两个,你何至于此!”   陇山猛地站起身,丝毫没有形象的站在卧榻上,她头发凌乱,居高临下的指着苏赢,恶狠狠的说,“苏赢,别说你!就是哥哥来了,也休想!我只要他!谁说了也没用!”   苏赢抬头看了眼陇山,她眼眶圆睁,目光带着一股不正常的狂热,……这个疯子。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苏赢问她,“继续维持这样?”   听她质问,陇山瞬间蔫了下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陆泽肯定不愿意。他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她记得生辰那晚,她设计把苏赢困在了地坑,然后回来后脑子昏昏沉沉的,就狂热的和陆泽表明了心意。那晚陆泽的神情,她至今都不会忘记。   ……   “陆泽,这是我和你的孩子。”她笑意盈盈。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看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睫毛低垂,眼眸中的情绪复杂,他看了眼她的腹部,陷入沉思。   “你会要他吗!?”陇山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她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子虚乌有的,可是此刻她觉得,真的有一个微小的,脆弱的生命,孕育在她的体内……孩子小小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迎接这个孩子的会是什么呢?她为他选的父亲,会接受他吗?   她紧张极了,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陆泽抬起头,看着她的双眼,这双眼睛里边有太多的无辜,太多的真挚让他分不清真假。他觉得嗓子火辣辣的,却在她的双眸中,看到了那个自己。   “我……”他低头垂下眼睑,但是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我要。”   陇山如获至宝一般,她眼神中跳动着的喜悦是真的,眼角划下的热泪也是真的。   “谢……谢你!陆泽,我就知道,你……你……”   见她泣不成声,陆泽轻轻的在她脖间吻了一下。他眼角透出笑意,却如释重负一般,“哗啦啦流淌着的小河,奔腾不息的大江,昏昏欲睡的古城,各色各样的人群……敏敏,我陪你去看。”   ……   想到这里,陇山再也忍不住,她跪在卧榻上,捂着脸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到这里我很担心,大家喜欢公主我造,但是这文的初衷设定,她就是这样一个有些病态的人。 人总会贪心的想要很多的东西,有了之后,就想要更多的东西。可是鱼与熊掌是不可兼得的。 获得一样东西,就要付出一样相抵消。这样才能得到平衡。 她希望获得他那颗不容易靠近的心,代价就是自己也要深陷在这份感情的泥沼之中,傻傻的把自己的心也祭献给对方……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容易的,哪怕是坦率如苏赢,哪怕是高傲如陇山。 先心疼一下青年小鹿~乖~   ☆、豪赌   苏赢被又哭又笑的陇山折腾到了很晚,听着陇山渐渐均匀的呼吸声,本来已经困的意识模糊的她却突然清醒了。   今天因为陇山这个意外,她见到了颜启。颜启看着精神不错,虽然全程两个人说的话很有限,但是苏赢还是抽空问了他关于出宫的事情。   这次他没有一如既往的回避话题,而是静静的问她:“赢赢,你告诉我,你可是真的喜欢那崔珵?”   这还用问嘛!?苏赢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点点头。   颜启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只是一时新鲜,我知道你们之前认识彼此,但是赢赢,你可曾想过为何朕突然提出了赐婚?”   难道不是你心血来潮吗!苏赢心中暗暗抱怨,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承认不知道。   颜启的眼中缓缓的透出笑意来:“那是因为虞城候世子崔珵,主动向朕提出请求,迎娶苏景。”   ……   “嗯……”苏赢觉得心口有些闷……如果说之前,崔珵知道了赐婚却不反对,是因为觉得对苏景有亏欠的话。   那么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在箱柜中,在苏府,在公主府,在雨中,在温泉……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不如“报恩”二字吗?   否则该怎么解释他一直用假名字骗自己呢。   不得不说,颜启说话非常有条理性,他不是直接否定了苏赢出宫的请求,而是避着,等到她对对方的思念日益增加,他却这么淡淡的,不痛不痒的扔出了几句话。   ……   “赢赢,你过来……”颜启冲她伸出手。   苏赢尚且处在极度的沮丧之中,她怔怔的抬头握住了那双曾经抱过她无数次的大手。这是属于她的表哥的手。   颜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陷入了回忆,当年在扬州时候,她才那么小,那时候他心高气傲,却又壮志难酬,唯一的姑姑对他态度不冷不热,那时候陪着他的,似乎只有这个小丫头。   结果一转眼的功夫,她就长大了,不愿意在他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了。   虞城候府?颜启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些年他多方权衡,安插人手,只等时机成熟。现在看来,就更没有理由让这个小丫头往这火坑中跳了。   他握住了她的肩膀,严肃的问道:“还想回去吗?”   苏赢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摇头,还是该点头。“我要见一下崔珵,表哥!”她紧紧抓着颜启的袖角。   她必须见到崔珵,问个清楚。   ***   颜启答应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天色刚刚擦亮,苏赢顶着黑眼圈就起床开始梳妆。   之前表哥说了,见面的话,地方就选在这萃华殿。   送走了一脸疑惑的陇山,苏赢端端正正的坐在殿内的太师椅上。她穿着伊国皇家红黄相间的绣金丝圆领华衣,头顶戴着珠冠,脸上亦画了很浓重的正妆。   她之前每次见到崔珵的时候,都是很狼狈的状态。今天,她不想这样。   脚步声传来了……宫内的所有闲杂人等都被她遣散了。大概是看出了她心情不佳,这次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异议。   眼前的光线时候被遮挡了一些,出现在眼前的是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的身姿一如既往。几缕晨光为他的侧颜勾勒出极好看的弧度,他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苏赢坐的笔直,她压住心头的一切情绪,沉声道:“崔珵,许久未见了。”   待走的更近了一些,苏赢可以看到他浅色的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墨色的眼眸,正不带一丝情绪的看着苏赢。   “十日多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崔珵淡淡的说道。语气客套而疏离。   苏赢本来还琢磨着怎么问他主动求娶苏景的事情,如今见他这幅态度,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些诡异的感觉。   他在生气?   苏赢轻咳了一声,收回了思绪。“我有话问你。”她语气有些中带着烦躁,一想起苏景,她这心就堵得厉害。   崔珵倒是一副很坦然的态度,“请讲。”   ……他这样对自己说话,果然很怪……还用了“请”字。这么客气。   苏赢逃避似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终于问出了声,“是不是你主动求娶的苏景。”   崔珵很明显的怔了一下,他微微蹙眉,话里掺了疑,“是谁和你说的?”   切!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还敢问是谁打的小报告!?苏赢猛地抬头,她眼里燃着熊熊的怒火,斥道:“你管是谁和我说的,我就问是不是你!”   崔珵听了苏赢的话,却是莫名绽了淡然的一笑,似乎在自嘲似的,他走近苏赢,微微俯下身子,和她的视线相对,轻言细语,“是我。”   苏赢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这个答案从他口中说出,对她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她看着他今天冷淡的态度,自己走了十天,他全然没有担心,如今一见面还是这么的冷淡生疏,苏赢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啪嗒”的就落到了膝头。她捂着脸,肩膀微微抖动,她害怕哭声会让宫侍生疑,只能紧紧的咬着牙,哭的无声无息,但是却痛彻心扉。   “别哭。”崔珵抚拍着她的后背,他眼中净是心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解释说明。   他从前世归来,虽然跨过了死亡这条长河,可他自问并没有自信保证此生可以和前辈子有所不同。上辈子他活了27岁,这辈子,他只想报答父母,报答所有有曾经亏欠过的人。他何尝不想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宠她,爱她,哪怕看着她一个娇嗔的小眼神,他都会为之神魂颠倒。   可是事实是,他没有那个勇气,把这个姑娘带到虞城候府。   她最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的笑容仿佛给他注入了无限的活力,可是他也没有那个自信。   上辈子她嫁到侯府之后,几乎没有开心的笑过。   他无数次的告诫自己,放开手,给她自由。可是却一次次的不由自主的,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他日日夜夜孤枕难眠,脑中想的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她上辈子进了宫,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世,如果她不想回来了,如果她后悔了,崔珵苦笑一声,他本不介意扮演这个冷漠的丈夫的角色的。可是一见到她哭的手足无措,嘴角瘪瘪的,就觉得心疼的没办法好好呼吸。   “赢赢,别哭。”他抬起她的下巴,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若是你希望,我同意和离。”   ……   这话,他前辈子也说过。   这就是宿命,他崔珵两世一生,离不了,也逃不开。   苏赢抬起头,透过睫毛向上望去,视线找到那人的双眼。他的脸就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乌黑的眼眸衬的他肤色越发的白皙。   苏赢愣了一下。   不仅是脸,他的手为了拍抚她的后背,所以整个身躯都俯低下来,紧挨着她。她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独有的净致清雅的气息,还有属于男子那微微的热气。   这时候崔珵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和走神,他微微怔了怔,目光探究的看向她。片刻,他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却似含着苦意。   她被这笑容看的心中一乱,小手猛地伸出,拎了他半截衣领迫使他更靠近自己。   “砰……”两个人的额头猛地撞到了一起。   她的举动太突然,崔珵压根没有料到,再看眼前的小姑娘,蜷缩在椅中,正在猛揉自己那有些红肿了的额头,看来这一下疼的不轻。   崔珵握住她的手腕,“要轻一些揉才好。”他边说边认真紧张的帮她揉了起来。   他的手干燥而又温暖。苏赢沉溺在这份温暖中,她抬起头,微微起身,另外一只手勾住他的后颈,“我喜欢你。”她闭着眼,轻轻的吻了上去。   嘴唇之间轻轻的厮磨触碰过后,苏赢就松开了他。她身子往后靠的同时,把崔珵用力的一推。   顾不得他眼中的惊诧,苏赢淡然道,“你走吧,表哥同意我们和离了。以后你我之间不必再见。”   她一直很会伪装的,明明脆弱的一塌糊涂,还故作坚强,看着那只强颜欢笑的小脸,崔珵已经无法去理智思考任何东西了。   因为她说了喜欢……   她喜欢……   崔珵闭上眼睛,手猛地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还没等苏赢反应过来,下一秒,她就被他几乎是扔到了殿内屏风后面的软榻上。   苏赢一宿没睡,再加上情绪受创,本来就已经身心憔悴,他这一扔,她竟然浑身发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她眼睛瞪圆,不太敢相信,所以他们两个刚刚确实是在讨论和离的事情,没错吧!?   她正傻想着呢,就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躯迫不及待的压了上来,他的唇带着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渴望,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她对此一点准备都没有,身体扭来扭曲,在做着无谓的抵抗。不过此举似乎更激发了身上男人的野性,他一手把她的双手按在她的头顶,追着她的唇辗转。而另外一只手指顺着她的身侧滑下去,转过去抓住她的腰臀,带着让人发疯的魔力揉捏着……   等……等等等等!!   苏赢想要喊停,但是崔珵似乎压根不打算让她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忙,但是我保证会一周最起码五更。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和离   他在发什么疯?!   苏赢觉得震惊,可是打心底里却又觉得有一丝好笑,她是个直心肠,有什么话都藏不住,不过眼前的青年可不是这样,他不只是心思多,还心思绕!他的吻炙热而醇厚,她被他堵着嘴说不出话,只能呜咽几声表达心中的不满。   他的吻继续往下,苏赢终于可以大口的喘着气,她说话的语气中也禁不住带了一丝笑意,“我……我还有话要说,等等!”   不过她很快笑不出来了,因为崔珵用牙齿解开了她领口的金丝盘扣。她锁骨见到阳光的一瞬间,他就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舌尖轻轻描绘着她锁骨曼妙的弧度。   苏赢不是猎物,但是有了一种危在旦夕的感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手,而苏赢整个人都窝在崔珵的怀里,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两个人的姿势颇为暧昧,要说没发生过什么,还真是没人信!   他和她十指紧握,他吻得越用力,两个人的手就纠缠的更紧……   “我也喜欢你……”他原本干涩的嗓音变得黯哑,那耳鬓厮磨一般的呓语烧的她头昏脑涨,已经开始无法思考……   喜欢你……喜欢……你……   她本来被他引导着,已经开始习惯于这种欢愉,可是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她还是禁不住的掉了眼泪……这句话她等了太久,等的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崔珵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眸光温柔的看着她,“别哭……”他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苏赢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是执行能力很强的人,总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心动。于是她猛地一推他,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下一秒,两个人的位置就彻底颠倒了过来。   苏赢跨坐在他身上,喘着粗气,她又哭又笑,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她顾不得太多,怔怔的看着身下的人。   崔珵则伸展着四肢,颇为舒适的躺着,苏赢甚至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的愉悦(?)所以这个姿势,他是……喜欢?   等等!!不太对!苏赢这时候反应了过来,她此刻那件皇家贵胄才可以穿的华服已经被解开了一大半,本就轻透的亵衣勾勒着她心口的起伏……所以他刚刚……苏赢这时候要是再不明白他的意图,那就真的对不起她的那堆流传广泛的臭名声了。苏赢脸红了一大半,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可是她衣衫不整,身下这人却从里到外服服帖帖一丝不苟。   她心头生了一丝恨意,看着他此刻好整以暇,她心中那团火气再也蓄不住!   让你求娶别人!让你想着报恩!让你一直骗人!   她俯下身子,感觉到了对方喉咙处薄薄肌肤下面的脉搏在飞快加速,她没犹豫,不重却又不轻的咬了一口……   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想要支撑着身子起来,却看到她此刻正一脸疑惑的舔着嘴唇……   殿内的香炉静静的焚着熏香,因为下人们都被打发走了,屋内一时间没了任何声响。   他重新躺回了软榻上,这片巨大的安静中,他的声音显得慵懒而又暧昧,   “我好吃么?”他问。   苏赢心中记恨他,于是脸色稍稍一沉冷哼道:“不好!”   他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了,他双手扶着她的纤腰,找到了某处,然后轻轻一挠。   “哈哈哈哈……”苏赢没料到他居然知道她的要害!她边笑着边滚到了他的胸膛上。   “咳……”门外传来了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苏赢一下子警觉起来。她迷茫的看了眼崔珵,他轻轻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所有的宫侍应该都被遣散了,那么现在还在的……   她忙着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发现身下的人的目光变得愈发灼热,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还姿势不雅的双腿跨在他身上呢。   她脸一红,斜了他一眼,恶狠狠的说,“你等着,我们的事儿还没完呢!”   他点点头,似乎在忍着巨大的笑意。   苏赢脚一沾地,她就感觉浑身有些发虚,走路都有些打摆子。   额……她有些无言,却不敢回头与软榻上那人相对视。她绕过屏风,走到外殿,把自己收拾完毕后,就走出了殿外。   那个咳嗽的人,等着她的人,是杜公公。   这个伺候皇帝多年的老宫侍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在告诉她:刚刚你们做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的听到了!   苏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挠了挠后脑,有些尴尬的问道:“杜公公,您找我?”   杜公公看了眼苏赢的身后的大殿,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道:“苏副使,老奴今天前来,是有话要和您说。”   “这话是陛下的意思,可也是老奴想要和苏副使说的。”   苏赢疑惑,“什么事情啊?”   杜公公拖拉着眼皮,轻声道,“苏副使,和离书,老奴已经带来了。”   苏赢:“!?”哪来什么和离书!她根本不想和离了啊!   杜公公似乎是知道了她的疑惑,他顿顿的说着,声音苍老而空白,   “老奴现在还记着,当初苏副使您刚刚从扬州到京城时候的模样呢,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却总是不服输。那时候您还喜欢和陇山公主一起玩儿,陆泽那时候侍奉着你们,渐渐的性子也变了很多呢。”   苏赢:“……”所以呢!?   这个老宫侍抬头看了看天空,半天才把目光移到苏赢的脸上。   “当年苏副使的婚约,也是不得已为之。今时不同往日,苏副使大概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了吧。”   他说话很谨慎斟酌,旁人大抵是听不出什么异样的,但是苏赢因为在苏府中,偶然听到过父母讨论朝事,她登时就明白了他话里有话。   苏赢脸上的热情也转瞬不见,她定定的站着,看着眼前的老宫侍道:“杜公公,今儿来是专门提醒我的?”   杜公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奴怎敢,说句逾越的话,老奴也算是看着苏副使您长大的,一些话,老奴只能点到为止。”   苏赢勉强笑了笑,伸出手:“烦劳杜公公了。”   老宫侍忙着把手中的和离书递到了苏赢手中。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您能明白,陛下也欣慰了。”   ……   苏赢回到后殿的时候,崔珵正坐在椅中翻看着什么东西。   她僵硬的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那么美,她才刚刚品尝了一点,就要她放手,她不甘心!   嗓子莫名的有些苦,她闷声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目光深邃而宁静,抬头看着她,眉眼中都是笑意:“在看一个人小时候写的字帖。”   这地方苏赢住了一整年,这么多年了她的东西想不到依旧还在。   苏赢怅然,看着眼前的他,觉得心头一紧,仿佛缺失了一大块什么东西似的,没法呼吸。她干瞪着眼,却始终无法喘匀气。   “崔珵……我们和离吧!”她说罢,痛苦的弯下腰,心疼的厉害,她头晕眼炫,满脑子都是刚刚杜公公说过的话。   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她被他大手一捞,落到了他的怀中。   “赢赢?”他疑惑,抱着她坐到了椅中。他也没有立刻追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轻柔的安抚着她。   苏赢坐在他腿上,小声的抽泣着。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泣不成声:“崔珵,我喜欢你,可是我们必须和离,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你说说!”   他苦笑着,“是别人和你说什么了?”   她没否认,闷声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怕拖累我,所以不娶我?”   ……   果然有人和她说什么了!崔珵把她肩膀扶正,让她看着自己的脸,他严肃问道:“有人拿我,拿虞城候府威胁你了?”   苏赢苦笑一声,威胁还不至于,但是杜公公的意思也表达的很清楚——虞城候崔常清当年驻守南疆,他拥兵自重,助新帝登基!这是何等的功高盖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可偏偏这虞城候在军中势力颇广,这是陛下眼中的一根刺,一天不拔掉,这皇位,他一天也坐不稳。   苏赢知道颜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在给她机会,让她放弃。但是假如她不同意,那么对于他的整盘棋局,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的。   但是她呢?她们和离了,颜启肯定就不会那么快的动手了吧。   苏赢搂的更紧了,她瓮声瓮气的说着:“为了你,我死都不怕。若是和离对于侯府有好处的话。”   他心中虽然依旧疑惑,但是却感到一股暖流流传到了身体的各处,虽然性质不一样,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承担了这些,眼前的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说了,为了他死都不怕呢。   他太开心,太手足无措,以至于笑出了声。   苏赢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疑惑得把手伸到他的额头,“崔珵,你没事吧?”   崔珵一把握住那只小手,他柔声道:“和离我也愿意。”   苏赢急了,猛地从他腿上跳下来,她指着他有些不可思议,“我都……你……你果真不愿意要我吗?”   她不过是撒娇,打个苦情牌和他讨点“好处”,没曾想他居然同意了!?   他居然同意了!?   苏赢处在这个震惊中无法自拔,不过崔珵却吸了一口气。   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眼神幽深。   “我欠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拜堂成亲,也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我的新娘。”他说着摸了摸她红润的唇,眼神炙热而又充满宠溺。   苏赢没见过这样的他,一下子有些愣住。   “和离后,我要名正言顺的娶你!”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真诚的)和离是通往崔苏二人通往和谐生活的必由之路。这里不虐你们放心……   ☆、白昼   恢复了单身状态的苏副史住在宫中已经快十多日了……她自从和崔珵和离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出宫过,甚至连苏府都没有回。   她还记得崔珵离开之前笑着安慰她,说是到时候会先去苏府和自己母亲赔罪……说实话,自家母亲那个脾性,崔珵不被抽筋剥皮暴打一顿,就已经够给面子了。   她忧心忡忡,不过这样的日子,有的人看起来却舒心很多了。   颜启最近十多日,只要一下朝,就直奔萃华殿,他的那些成堆的奏折也渐渐的都挪到了这里。苏赢有些愕然——敢情表哥这是把她这儿当做办公的地方了吗?   再说了,他每日都待到很晚,晚到苏赢实在支撑不住开始昏昏欲睡了,他才会默默离开。第二天照常如旧。要说苏赢是个坦率的人,但是后宫中却莫名其妙的开始多了很多关于她的风言风语……越传越多,越传越真……她有点坐不住了。   这日,颜启照例待得很晚,他坐在书桌后安安静静的批示奏折,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不存在一样,这种情况苏赢怎么好意思赶他走。   她坐在一侧的案几上,急的抓耳挠腮。   颜启抬眼看了看她,慢悠悠的说:“赢赢身子不适?”他问的巧妙,但是手里的朱笔却没有任何停歇。   苏赢急忙点头。   颜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冲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赢听多了那些风言风语,心中有鬼,不敢像是以前那么莽撞,却又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才合适,半天才磨磨蹭蹭的挪到了他的面前。   而且脸红了一半。   颜启蹙眉,“这是怎么了,发高烧了?”他说着就站起身,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疑惑道,“正常啊,怎么脸这么红。”   搁在以前,苏赢是不介意这样级别的身体触碰的,但是现在……她耳根一红,颤颤巍巍的后退了一小步。   这下颜启明白了。   他用力按了按眉心,有点困扰,肯定是这小丫头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这萃华殿的宫侍,看来要换一批了。   不过……眼前的小姑娘似乎很……害羞!?   她在他面前,撒娇,卖萌,打滚,闹脾气,翻脸,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见过,但是唯独是害羞的表情,他似乎从未见过……他觉得心头仿佛被一根柔弱的羽毛轻轻的拂过。   心痒痒的。   他往前大迈一步,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小姑娘道:“你嫌弃我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他是一国之君,她怎么会嫌弃他!?   苏赢忙抬头,摆手道:“不不不!我怎会嫌弃表哥!”话音刚刚落下,她就有些后悔。   因为眼前这人似乎早就知道答案,他唇角含着笑意,但是眼睛却透露出几分狡黠来,他问道:   “那你喜欢我?”   额……不嫌弃就一定是喜欢?她确实“喜欢”颜启,但是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苏赢语塞,一时间大脑有些没转过来弯。   他似乎对她的反应有所预期,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一旁的软榻上。   “头疼……”他沉沉的说,然后半躺在她的软枕上,语气变得含糊不清,“赢赢,帮我按……”   ……   苏赢蓦然抬头看着他,脸上有些震惊。她觉得事情的发展竟然和那些风言风语说的,有些……同步了。要说她之前也拉着陆泽瞎胡闹过,可那也是因为陆泽是净过身的宫侍啊!   看着踏上躺着的人,他修长笔直的双腿叠在一起,柔软的衣料勾勒出他身体结实有力的线条。他此刻双目微微合上,似乎睡着了……苏赢陷入一种深层次的郁闷中,她怎么觉得这表哥今天怪怪的?   他是在勾引自己!?   苏赢堪称荒唐的念头一蹦跶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   “表……表哥困了吗?我……我去叫杜公公!”她磕磕巴巴的说完,就要低头往外殿走。   颜启摆摆手,制住了她想要落荒而逃的念头。他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乌乌润润的眼神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脸色染了桃红,看起来……就像是待人采择的水果一样。   苏赢没见过他这样看着自己,心虚加上紧张,感觉整个人从脖领处都有热气蒸腾出来,她不自在的吞咽了下口水,然后下意识的舔了舔因为缺水而显得干涩的嘴唇。   颜启:“……”他有一些无言,他的心思他从来都很明白。她就是他的阳光。于黑暗中带给他白昼,于绝境之中带给了他温暖,一丝他从未企及过的,属于亲人的温暖。   他只想把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剩下的无非就是等她长大……等她长大。   可是等她真的长大了,他心里却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自信,他在纠结于自己的过去,那是身份尴尬不受宠的皇子,可他现在不同了,九五之尊,他要等着这个小丫头,主动地靠近他,被他吸引,然后喜欢上他。   这是完全不同的心理体会,从他震怒之下把苏赢从扬州单独带到京城那天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也一直等着……   可是等待的后果,就是这个丫头和他说,她喜欢上了别人?!   他有些不耐烦了……他决定不等了,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这有错么?   而且他等了这么多年——这是他应得的。   想到这里颜启半睁着眼睛看了看她,戏谑道:“当年是谁说的要一辈子对我好,不让别人欺负我,这才过了几年,我还没老的不像样呢,你就懒得搭理我了。”他虽然在说笑,但是话语中却也平添了一份说不明的悲凉和委屈。真真假假,颜启自己都说不明白。   苏赢哪能受得了他这样啊,她磨磨蹭蹭的走上前,跪到他身体一侧,乖乖巧巧的帮他按着额头和太阳穴。   颜启本来紧皱眉头,看得出他确实头疼,但是小姑娘轻轻的按压,白皙的小手就在他眼前晃悠着……   他有些心神不定,不自觉的,轻轻握住了她的两根手指。   “赢……赢……”他嗓音带着一丝沙哑,这是属于成熟男人才有的磁性和诱惑,“别按了,我们说说话。”   苏赢低头,压根不敢看他,她此刻只想在地上挖个洞,然后头朝下把自己埋进土里去。   “说……说什么啊?”她感觉耳朵里边一定有热气在不断的散发出来。而且不就是握着手指嘛?为什么她觉得他的手这么烫啊!   以前没有这情况啊!   “赢赢,今儿个姑母来了……”他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她要见你,我没许。”   苏赢:“……”   她其实自从出嫁后,就再没有见过自己母亲,这么久了她也没有主动提过出宫的事情,主要还是因为不知道回家之后怎么面对父母,怎么面对苏景,怎么面对……韩筠。   她心思乱糟糟的,没曾想颜启居然会替她都挡了回去。   她细声细语的问他,“母亲为什么要见我?”   颜启冷哼一声,看得出对常山公主态度颇为不满,“无非是让你回府中,而且老祖宗也说了这事情。总归你要重新入仕也好,再次嫁人也罢,与我在一起,是不行的。”   这话怎么越听越微妙呢?苏赢暂时抛开他言辞中那些值得推敲的地方,继续问道:“表哥你是怎么说的?”   颜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宠溺的笑道,“赢赢自然无需顾虑。”   苏赢心中陡然一酸,当年自己母亲权倾朝野,性子火爆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如今一来,肯定没少指责表哥。她也知道母亲的说法是对的,可是当年她意外落水,若不是表哥没日没夜的坚持寻找,然后天天细心呵护,她怕是早就……   估计表哥和母亲之间的罅隙,也是那时候才出现的吧。   她不愿意颜启因为他再去承担什么,她扯了扯他的袖子,鼻子酸酸的说,“我不愿你因为我再去承担什么,我也想过回府,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可终究也是要回去的。”   颜启笑意愈深,“那就在宫中为我教导皇子和公主们,留在我身边。”   待在宫中自然是舒适的,什么都不需要考虑,有事没事还能调戏下陆泽玩玩,可是这里没有崔珵啊。不管别人怎样,她将来肯定是嫁给崔珵的!   想到这里她脸有些发烫,音调也变得有些腻歪,“那……我想要出宫逛逛呢?”   “可以。”   这就好办了!苏赢一拍大腿,“成交!”   教导小孩子这些事情,哪里轮得到她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来,表哥无非就是给她个闲职挂着,好让别人闭嘴少议论罢了。   苏赢理解。她今天拐弯抹角的,让他许了自己以后可以出宫,这就是大收获了!   于此同时,颜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一个不小心,就又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给绕了进去!   不过苏赢的开心没持续太久,第二天她就得知,瓦剌和硕特部的乌巴什王子,要来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剧情线吧,( ̄▽ ̄") 正文部分也进行的差不多了。 感情线到时候大家想看的我为你们补完,这书也差不多完成了。 这是蠢作者第一本认真写完的书,这段时间感谢你们的支持吧别的话咱也不会说。 这周日更~么一个!   ☆、悔情   这个乌巴什王子和硕特部图鲁首领十一个儿子里边的一个。这次到京城,无非就是朝贡。不过最近瓦剌和伊国之间摩擦不断,所以这次对方居然派了一个王子来,可见这个乌巴什现在处境也是堪忧。   不过在他到来之前,韩筠和苏景的大婚则被提上了议程。   这日苏赢装模作样的训导完几位公主,就看到老祖宗面前的秦嬷嬷来找她,说是老祖宗正在御花园中等她呢。   苏赢悠哉悠哉的踱步到御花园,就看到自家母亲常山公主,正在和老祖宗喝茶呢……   苏赢:“……”   这左右也是避不过,苏赢心一横,坦坦荡荡的上前打了招呼。   母亲拿起茶盏小噙了一口,然后斜眼看她:“怎么,还以为自己能躲下去?”   苏赢苦笑,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母亲果然就是能好不费力的看穿了。   常山公主继续斯条慢理的说道:“原以为你是翅膀硬了,没曾想,还是躲在你表哥身后……”   “我没有……”苏赢辩解的有些心虚,“那不是……我有官职在身,这不是走不开嘛。”   “走不开?苏赢,你要是不想回家,我在城西给你置办了一处院子,你搬去那里。”   果然是来找她回去的。还把地方都给她找好了。   ……苏赢心虚的抬眼看了看老祖宗,好嘛!这老人家这时候居然假寐起来……看来母女之间的事情,她是不打算过问了。   苏赢咬咬牙,“我不回去。”   ……   “赢儿……”常山公主表情悲怆起来,似一个苍老的而又脆弱的女人,无助的看着她,喃喃道:“你是还在怨我当初的决定?”   “我……”其实她就是过不起心里边那个坎,长这么大,从未在父母处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声音略带哽咽,“我就是气不过,您偏心……”   既然话一说开了,亲母女,哪来那么多的嫌隙。常山公主起身帮她擦了擦眼泪,安抚道:“把你嫁出去,母亲都恨死自己了,可这往后的日子还长,你还打算和我继续闹别扭?”   苏赢揉了揉眼睛,声音中也带了一丝柔软,“母亲身体可好?”   “我都好,”常山公主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只是你长姐腹中的胎儿,没了。”   ……   “没了!?为什么!”苏赢下意识的抓了抓母亲的衣袖,压低声线惊恐的说道,“程六不是给她诊过吗,说她并无大碍,只需细心调理就可……”   常山公主叹道,“我虽然气极了她,但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是你的长姐。最近这些日子我和你父亲刚刚把大婚的日子定下来,她就……”   苏赢尚处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她没有多考虑,就脱口问道,“那韩筠呢?”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常山公主双眸眯了起来,这是她生气的前兆。也是,当初出了这档子事,想来母亲肯定对韩筠没有好脸色的。   果然,常山公主话中带着怒气,呵斥她道:“你懂什么!你还是喜欢那个人么!?”   苏赢嫁了人之后,胆子被磨练的大了很多,她小声提醒对方,“母亲,你不该迁怒韩筠的。”   “哦?照你的意思,我的两个女儿,一个和离丢了相公,一个小产没了孩子,现在这个样子,是谁的错?”   谁的错,肯定不是韩筠的错啊!苏赢摇摇头,却也知道这时候的母亲,是什么话都听不下去的,逆鳞说话只能会让韩筠的处境更为糟糕。   ……   最后常山公主还是一个人回的苏府,苏赢心中那个疙瘩解开了一半,对她早就没了之前的怨气。但是苏景过几日就要大婚,烫金的请帖都发出去了,她却失了孩子,苏赢气她,却也不免哀叹起来。   大婚的日子很快到了,苏赢最近可以出宫,所以耳目也灵敏了很多。她骑马到了城西的琉璃水坞,崔珵正在这里等着她。   自从和离之后,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少的可怜,听到她来,孤孤单单牵着马的男人抬起头来,他目下有一片暗沉,看来最近是忧思过度。看过来时,他的唇角斜挑起来,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定定的落到她身上。   苏赢跳下马,故作镇定,“老崔,许久不见了。”话音刚刚落下,她就被牢牢的遏制住了手腕,对方一用力,就把她拽到了怀中。   “为何不出宫!?”他的声音沉沉的,满腹苦涩,这女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有多想她。   苏赢也委屈,她闷声说:“表哥也不知道听了什么闲言碎语的,老说是宫外有人在打探我的消息,你说,我就一无所事事的人,能有什么仇家啊!”   “所以,出宫是压根别想了,母亲来了几次要带我出宫,都被他给拒绝了,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低下头,把他往怀里拢紧了些,“我想你,等你长姐大婚完毕,我就要向你提亲。”   苏赢心里涌上一丝甜意,不过她还是担心,“你和母亲说过了?她为难你了么?”   崔珵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你母亲很好,我本以为她对我成见颇深,可是上门请罪,她和岳父大人,对我都非常温和。”   很温和……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苏赢抬起头,问他,“母亲没抽你鞭子?”   崔珵愣了一下,有些惊讶,“抽鞭子?”   苏赢看他这个反应,就大概明白了大概,既然父母对他态度和煦,一方面说明她眼光很好啦,另一方面,则代表着母亲看来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她出宫了。看来宫中之前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她也听到了。   “我母亲有一条软鞭,从她年轻时候就一直携带,倘若有谁做错了事情,就免不了被责罚,从宫中,到苏府,这么多年都没变过。”苏赢失笑道:“我记得有一次,父亲曾经酒醉后抱怨,说母亲年轻时候曾经抽过他一鞭子呢。”   ……   不过被这软鞭抽到到底是什么滋味,苏赢还真是无从了解,她从小犯了很多错,但是最终的责罚也不过是口头说几句。说起来,陇山一直以自己目前为偶像,抽打下人自觉也是效仿这位曾经鲜衣怒马的伊国大常山公主吧。   **   婚宴在城东,苏景和韩筠那处富丽堂皇的新宅子就在这里。   到了之后才知道,这次婚宴请的人寥寥无几,常山公主心中有气,这婚宴,能简则简,人越少越好。   除了苏家的人,还有兵部尚书王准怀的家人。几位苏云旗在官场上的幕僚。   而韩筠的至亲,一位都没有到。   “怎么可以这样……”苏赢喃喃的说着,她当初在父亲面前举荐韩筠的时候,可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糟糕透了,一定是母亲觉得,韩筠出身贫寒,所以干脆拒绝了邀请他们前来而用王准怀夫妇代替。可这算什么?!   入赘!?开什么玩笑。   苏赢从苏景贴身的小丫鬟口中问出这些事情之后,气冲冲的就打算去找母亲说理。崔珵一把拉住她,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耐心的劝她,“赢赢,这是你母亲做的决定,婚宴马上要开始了,已经没得余地更改了。”   可这太过分了。   苏赢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像崔珵说的,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拜堂的时候,她才看到韩筠,他皮肤更白了,神色轻松,似乎常山公主那些举动,并不影响他娶亲的心情。   苏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拜堂成亲,苏景坐在轮椅上,比她当初假扮的时候看起来要轻松自在多了。   婚宴很快结束,仿佛没有开始过一样,王准怀夫妇没吃几杯酒,就忙不迭的告辞,韩筠拱手送他们去了门口。看他仪态端庄,坦率自然,王准怀的夫人韩氏鼻子一酸,差点掉了眼泪,“筠儿,是你受苦了。”   韩筠神色自若,“姨母,韩筠不苦。”   他向来话很少,旁人无法窥得他的心思,可他似乎也无意去打探别人。左不过是表面上的一派平和,其实旁人怎么想的,他一点都不在乎。   王准怀拉着韩氏急急的上了马车,韩筠苦笑一声,刚刚他姨夫的表情,好像他是什么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等他回去之后,大概府中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吧。   其实也挺不错的,他最不喜人多嘈杂,这座宅子很大,他回的时候故意绕了远路。时节已到初冬了,他穿的很单薄,一个人默默的走着。突然像是听到了有人喊他,大概是他想她想的快要疯了,才会出现的幻觉幻听吧。   韩筠嘲笑自己的患得患失,不过那呼唤他的声音更加近了。韩筠猛的回头,看到身后站着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姑娘。   “赢……”韩筠太开心,以至于有些手足无措,差点唤出她的闺名,明明就算是在梦里,他都会恭恭敬敬的称她为苏副史的。   “苏……副史,你为何在此?”他压抑住心中的一切想法,拱手施礼。一举一动,让人无可挑剔。   苏赢上前一步,她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韩筠,你瘦了许多……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韩筠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眼眶红红的,浓密的乌睫上似乎还有点点泪珠。   为什么要哭啊?   下意识的,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抹去了眼泪,“眼泪不适合你。”他顿顿的说着。   “咳咳咳!”这时候苏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猛咳,韩筠看向她的身后,是一个身姿高大的青年。这应该就是那位崔珵崔世子吧。刚刚那声咳,应该就是在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吧。   韩筠收回了手,拱手道:“见过崔世子。”   崔珵冷冷的回礼,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都挪开了视线。   “若无事,我要回宴中了,贵客们应该还在等我。”他笑着看了看苏赢,“你们这是要离开了么?”   苏赢气急了母亲,可是由怨恨他这样的态度。她回头和崔珵说道:“老崔,你在这里等我。我有话要和韩筠说。”   ……   崔珵知道她心里憋着气,可是还是觉得不爽,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说么。“赢赢,你去吧,快些回来。”他说罢看向韩筠,结果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视线,带了一丝冷意。   两人并肩默默无言,走远了一些,苏赢停住了脚步,她认真问道:“韩筠,我问你,你可是真的喜欢我长姐?”   眼前这个外貌清隽的男子摇了摇头。   苏赢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吧,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声音也提高了几倍,   “我再问你,你可曾真的喜欢过我长姐?”   他听明白了,也听清楚了。   可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苏赢彻底傻眼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推了推韩筠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你在逗我?”   不怪她生气啊,为了他和苏景,她自己做了多大的让步,当初若不是为了他们二人,母亲就算是拿刀逼着她,她也不会那么自主自愿的上了花轿的。   结果他现在说,他压根对苏景无情!?   苏赢接受不了,她瞪着他,低声道,“那孩子呢?!”   不喜欢一个女人还会和她……   韩筠似乎没有意料到她会这么生气,她会这么在乎自己?   “我也不知道。”他老老实实承认。“我不会和不喜欢的女人做任何亲密的事情。”   ……   好吧这话从肃肃如松的他口中说出,带了一丝说不明的意味深长。   苏赢脸有些热,刚刚一个瞬间,她就想出了好多种事情的经过。   韩筠则仿佛没看到她的窘迫一样,继续说道,“那日你叫我来苏府,我等你到日落,可却没见到你。我睡着了,醒来后,我就……”   他脸有一些红,可还是坦诚的说道,“孩子的来源我不知道,可是我毕竟见了她的身子……我就必须……”   他还没说完,苏赢有些难为情的推了推他的胸口,“别……别说了。”   他这人就是傻子,这样的事情说的这么细干什么!   韩筠凑近她一些,低头看着她的脸,说道:“可你想知道……”   他靠的太近,线条优雅的下巴距离她的额头近在咫尺,苏赢一瞬间慌了神,“我是在乎你。”   ……   苏赢:“……”   韩筠:“……”   她脸红到了耳根,他试图捕捉对方的视线,虽然强作镇定,紊乱的声线却泄露了心底的慌乱,“在乎我?”他问。   苏赢仿佛雕像般的凝固在那里,她绞尽脑汁的解释着,“我举荐你,可不曾想让你遭受这样待遇,韩筠,那日我并未唤你入府,必定是这其中有了什么误会……”   可是事到如今,是谁假借她的名,把韩筠带入了陷阱之中,再说这个,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可是她苏赢却不得不说,“韩筠,可我所做的决定,认识你我并不后悔。”   韩筠伸出手,拂去了她长睫上的泪珠,他的动作温柔,似乎是在呵护一件稀世之宝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垂下眼眸,   ……“我也不后悔。”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还是韩筠   ☆、过往   苏赢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那白皙纤细的手猛然攥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想要收回去的手腕。   “这……这是什么?”她声音颤抖,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韩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在盯着看的,是他的手腕,亦或是他手腕上那条扭曲丑陋的伤痕。   他垂下眼眸,用另外一只手拢了拢衣袖,遮住了那道伤痕,“没什么……”他语气轻描淡写,“是我不小心撞到的,已经有段时日了,并不疼,你别担心。”   “撞到的?”她浑身颤抖着,冷笑一声,这种说法她完全不信。因为这样的伤痕,她很熟悉,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被软鞭抽过,留下的伤痕。   ……   是谁会这样对他?谁又敢这样对他?答案还用想吗?苏赢觉得她的神经仿佛被一片薄薄的刀刃在缓慢的凌迟一样,她没说话,而是用另外一只手,把他的衣袖向上推了一些。   衣袖遮着的地方,是一条新的伤痕。颜色比之前那一条要浅一些,看样子是不久前才新添的。   她不信,继续向上……   “韩筠……”她再也忍不住,手指抚过他的胳膊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心也晃荡的沉下去,“何至于此!”她低声吼着,带着隐忍的哭音。她并不知道她被眼前这个青年暗恋着,也不知道她被这人思念着……但是若是没有她……若是没有她的自作主张的举荐,韩筠,他前程大好,就算是尚处困境又如何?总比现在这样受人冷眼打骂强。   想到这里苏赢开始无比的痛恨和厌恶起来自己,她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在他面前也毫无顾忌的宣泄了出来,泪水一滴一滴的掉到了他的胳膊上,他的伤痕上。   韩筠有些手足无措,他被她扯着衣袖,也怔怔的,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他可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哭的这么厉害,犹豫了一下,他眉心隐忍地蹙起,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看到她的食指上依旧戴着他之前给她的那枚戒指,也就是这一瞬间,他觉得心里洋溢着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别哭……”他说,“我已经不疼了。”   ……   苏赢哭的意识朦胧,却不肯松开他的胳膊。这时候阴沉了一下午的天气终于开始展露它原本的意图。冰凉的雨水夹着着小小的雪花,淅淅沥沥的落在脸上,初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不期而至了。   苏赢心中那份罪恶感灭顶般膨胀到了极致,接踵而至的则是出奇的镇定。   她抹了抹眼泪,眼角红肿着,松开了他的手。   她似乎听到了远处崔珵在呼唤她,下雨了,夹着雪。他会很担心,苏赢似乎听到了他大步的向她走来,脚步稳重而又坚定。   她后退一步,捏紧了拳头,无比虔诚的说道:“韩筠,有些话我不能说,可是你记着,你会好好的,你会一步一步,成为人上人,你会比谁都好。”   双方的距离拉开了,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也一下子冷了许多。他觉得很冷,却又从未如此茫然过。   他强迫自己冷静,可四周袭来的只有风声和雨声。   ……那个他魂牵梦绕的人早已经离开了。   她走之前说了什么?他会比谁都要好?怎么会,怎么可能。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一股咸味的水滴掉到了嘴唇上。   他不可置信,伸出手摸了摸,可眼泪却沿着沿着脸颊淌进嘴里,咸涩一片。   “别走……”他低着头,于巨大的空旷中站了不知道多久。周围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以后他就是一个人了,每呼吸一口空气都能尝到彻骨的孤独。   ……   他浑身湿漉漉的,有气无力,像是发着烧,头晕沉沉的。要不是府中的管家寻来,他怕是都忘记了,接下来等着他的,还有一个洞房花烛夜。   人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是这洞房花烛,对他而言就是个恶意满满的笑话。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进了屋。   屋内红烛高烧,床畔坐着一个盖着喜帕的少女,这是他的妻子。苏景。   韩筠没说话,他不善饮酒,晚宴时也只喝了一小杯。饭菜并没有多吃,可他也不觉饿。兀自坐到了床旁边的椅子上后,就听到苏景自己掀开了喜帕。   她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等久了,不由后怕起来,万一韩筠洞房夜晚归的消息传出去,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其他人。   “我去送了客人。”他回答道。   苏景目光上上下下怀疑的扫了他一眼,她声音有些急切,“韩筠,你可是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韩筠摇摇头,他整个身体陷入了椅中,头垂了下去,似乎疲累不堪。   苏景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手腕上。   ……她笑声尖利,嘲弄似的看着眼前这个疲乏而又一事无成的男人,说道:“韩筠,我猜猜,你把伤口给苏赢看了?”   韩筠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然后挪开视线,“没有。”他淡漠的说完,就打算起身离开。   苏景厉声呵住他,“韩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让她心疼你,可怜你,对不对?”   看着他的背影,她尤觉话不够狠,“真可悲啊,韩筠,我之前只觉得我是最可悲的人,没想到遇到你这样一个废物。”   韩筠没回头,他沉声道:“若你愿意和离……”   没等他说完,苏景毫不犹豫的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威胁的刻薄,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道:“别想,韩筠,你和苏赢,谁都别想。”   “我和你要相亲相爱的过一辈子。”她声音中带着彻骨的寒意。   “一辈子有多长啊,相公。我们还要举案齐眉,儿孙满堂呢。”   “疯子……”他留下一句话,然后推门而出。屋外的小雨已经听了,北风裹着细雪飘到了屋中,红烛的火光有了一丝摇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红烛摇曳,只留下了苏景一个人颓然的身影。   **   苏赢不敢回头,逃也似的离开了韩筠,她知道有一个人在等她。就算是下雨了,他也肯定在。   果然,细细的雨帘中,在一片阴影之下,一个颀长身影执着一柄伞,正在原地,等着她。   崔珵等的有些急,他恨极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雨夹雪,让他总是想起前世中的那些情形。他害怕她离开,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离开。这天气太糟糕了,恍惚间他觉得似乎回到了前世,他腿疼的厉害,稀里糊涂的,就把她娶进了门。   他这边正在胡乱的想着,却远远地看到有一个身影冲着他走来。   苏赢走到他面前,他撑着伞,微微蹙眉,“都淋湿了,要着凉的,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他什么都没有问,但是还是嘟嘟囔囔的语气还是泄露了他的担忧和焦虑。   苏赢伸出手,揪扯住他的衣领,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但是打心底还是觉得甜蜜。   苏赢一声不吭,而是反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身,也不走,也不回,两个人就在一片小雨雪中,撑着伞傻傻的站着。   “崔珵,快点把我娶走吧。等我们成亲后,就离开京城好不好。”她声音闷闷的,额头蹭着他的胸口。   “你不愿待在京城?”他觉得现在这样子撒娇打滚的小姑娘分外可爱,就想逗弄她一下,“愿意和我远走高飞?舍弃这些锦衣玉食?”   “我愿意!”她依旧抱着他,抬头找寻着他的视线,“你愿意吗?”   崔珵看着怀中的少女,她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没了平日的娇蛮,却多了一股柔和的气质,绻缱的伏在他的胸前,她唇畔含了笑意,犹如冬日最后一抹斜阳,一点点的染暖了他的身体,而他的心竟然也不可思议的变得柔软起来。   “我们到时候去巴陵好不好,那里有一株老的梅树,长得古怪丑陋,我带你去看。”   ……   崔珵心被狠狠扎了一下。   “梅……梅树?”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如何知道的……”   苏赢低头不再看他,而是专心致志的抱着他得腰身,晃晃悠悠的说道:“巴陵名山,有一棵特别老的梅树。我在很久前就去看过,大概是没到京城前,只有祖母和我二人去了。”   “梅树的主人叫做介生。那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牙齿都没剩下几颗了,可是却狡诈的很,梅树结的梅果涩极了,可他还是骗我,说是很甜,还骗我说倘若吃了便可如愿。”她说着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那时小,却信了他,缠着祖母花了大价钱,买了一颗梅果……”   他仿佛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全身动弹不得,血液亦凝固在周身,他顿顿的问道:“好吃吗?”   苏赢笑了,因为刚刚哭过,她话说带着明显的鼻音,“难吃死了,我吃了一口,都吐掉了。”   ……   崔珵看着眼前的人,他僵立了片刻后,抬起手臂,手指轻轻掠过她的面庞,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脸蛋,她的唇畔。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这样的触碰而渐渐地松弛下来。他觉得刚刚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赢赢,原来你早就去过了。”他指腹有着微糙的薄茧,轻轻的抬起她的下巴来。   苏赢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里边的深层含义,也没有察觉到他眸色中的异样。她陷入了回忆,“我在拥有记忆开始,就记得有人曾经和我说过,他说他身子不好,可是就想去巴陵看看这棵老梅树,祖母说我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梦魇,不管如何都醒不过来。我只记得,梦中的那人很哀伤,他似乎陷入了什么困境,我也无能为力呀,那时候我年纪小,就和祖母说了这件事情,祖母心疼我,叹了口气之后,还是带着我,匆匆上路去了名山。”   “不过说也奇怪,自从我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梦到那人。”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低声说道:“也不知道那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   “他很好,你不用再担心。因为他去了更好的世界。”   苏赢目光迷离的仰望着他。所以说他是在安慰自己吗?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了上去。   “那你愿意和我再去吗?我总觉得不吃那颗梅果,心里不踏实。”她笨拙而又青涩的用舌尖厮磨对方的唇畔。心里却在嘲笑着自己那点小心思,怕是要被崔珵一眼看穿。   重生之后他把这份沉重的,与日俱增的思念全部压抑在了心中的最深处,在随后的漫长岁月中,他不愿意想起,更不愿意去触碰。可现在,一旦释放出一点点,那么他的全部理智也变得溃不成军。   “和我回府……”他把她拦腰抱起,他不能再等了,离开京城也好,去巴陵也罢,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苏赢被突然抱起,完全没有准备,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有些难为情,“崔……崔珵,你别这样,我们……”   不过他却好似没听到一样,大步的向前迈步,“还有,你以后,最好不要和这个韩筠说话了。”   因为气温骤降,他说话间呼出的气都是白的,苏赢有些震惊,“为什么呀?”韩筠是她的朋友,姐夫,亲人。   不说话不可能啊。   崔珵沉声道:“总之就是不行。”   他腿没瘸,眼没瞎,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叫做韩筠的人对他那份明显的敌意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幼稚,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嫉妒。   “老崔?”她脸上赖皮似的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扯了扯他的两腮,“你吃醋啦?”   为了掩饰心虚,他语气不耐的拨开她乱动的小手,“别乱动……”   苏赢缩在他的怀中,细声细语的问他,“真的回府啊?”   崔珵把她抱得更紧,“真。”   苏赢把手溜进他的衣襟中,恶趣味的凉了他一下,“喜欢我?”   崔珵把她的手按住,“是。”   苏赢:“刚刚吃醋了?”   崔珵:“是。”   ……两人这样的对话进行了几番,酒桌上吃了几杯酒,他的怀中又是热烘烘的,她有些犯困了都,“回府干什么呀……”她打了个哈欠。   崔珵:“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大家热爱的青年小鹿~   ☆、抉择   第二次踏入虞城候府,对于苏赢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体会。第一次她自怨自艾,又紧张又伤心,对于充满了未知的前方恐惧万分。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她有崔珵,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但是毕竟现在情况特殊,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和其他人打过招呼,直接偷偷摸摸的避开几个下人,回到了屋中。   “咦?几个月不见,怎么好多人变了样呢?”苏赢眨了眨眼睛,不太敢相信。   崔珵关上房门,含糊的应付她:“大概是你忘记了。”   “怎么可能!”苏赢狐疑的看着他,“不说别人,你屋中那几个模样标致的小姑娘,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崔珵没有理会她,而是神色认真,严肃的开始为她解开了衣领上的盘扣……   “等等!”苏赢有些难为情,她一把握住他的手,小声道,“你干嘛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崔珵一脸正色,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她:“浑身淋得湿淋淋的,必须要换衣服。”   他话虽这样说,但是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不免苦笑一声,然后出去吩咐了下人烧水洗澡。   ……   “屋子里应该有我的衣服吧?”苏赢试探性的问着,“我可没让桂心帮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你说带回去在带来,多麻烦呀。”   他笑着看着她,周身的衣料淋了雨又湿又冷,可是他还是觉得周身洋溢着无限的活力。“自然在。”   这一切的温暖,皆来自于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语。   苏赢去洗完澡,有些脸红的胡乱套上了之前的干净衣服。回到里屋的时候,发现崔珵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等着她。   额,苏赢抚了抚额头,“老崔,你……”   他眼睛划过一丝笑意,不过还是神态严肃的说道,“我这个人定力不是很好,你知道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话,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苏赢有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突然他伸出手抓住她,苏赢下意识的就要躲开。   “这时候了,你还躲什么?”他声音干涩沙哑,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说着他却轻松揽住她的腰,顺势把她往床上一带,苏赢跌落到了床上,还没等她挣扎着起身,他却欺身上前,双手按着她的手,腿也半跪着压住她。   这个姿势太过于羞耻,苏赢努力的想要坐起来,他却伸手开始解她的衣带。   “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我害怕弄疼你……”   苏赢急了,“你不会真的打算………”   他拉着她的手,摸到他中衣下滚烫的肌肤……还有他心口强有力的心跳声。   “我真是太幸运了。”他神色痴迷,“能有你。”   苏赢脸都红了起来,这人说话,还真是……不过崔珵没打算让她继续去想别的东西,他单手挑开了她的衣襟后,俯下身亲吻她。   没有了布料的阻隔,他的亲吻似乎更加炙热,她身子一颤,忙着推他的肩膀,“崔珵,我觉得……好奇怪……”   不过这一拉扯,他松松垮垮的中衣也掉了一大半。   也就是那一瞬间,她从□□的漩涡中清醒了过来。   “你说母亲没有对你怎样,可你肩膀上的伤……”她咬着下唇,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崔珵扭头看了眼肩膀,他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的嫩臀,“我不疼,只抽了一鞭子,你母亲很心疼我了。”   ……苏赢手指抚上他的肩膀,她小声问道:“打你还心疼你?刚刚问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见她有兴师问罪的架势,崔珵急忙把她抱到了怀中,两个人肌肤相贴,紧紧的相拥着,“军中比这严酷多了,我并不在意,你母亲下手很轻,她虽生气,但我看得出来,她最为在乎你。”   苏赢把自己埋入了他的怀中,闷闷的问他,“你怎么知道?”   崔珵失笑,“我是你的相公,她心疼你,自然心疼我,一鞭子不算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干花淬漂的幽然香味。她似乎累急了,在他怀中很快就沉沉的陷入梦乡。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崔珵帮她把被子盖好。   从出生到现在,这算是他睡得最为安心的一天。   苏赢在他温暖的怀里睡得很舒服,早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他细碎地亲吻自己的脸,很快他就起身了,净房里传来洗澡的水声。   “母亲城西为我备了宅子,我先要回去,今儿个我要进宫。”苏赢看着眼前新鲜出浴的美男,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她狡黠的看着他,笑道,“老崔,昨晚我太累,就睡着了……你……你有没有趁我睡着的时候,对我……”   崔珵白皙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没忍住,上前伸出手摸了摸。然后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若干年后,这份感叹却一直延续着,她佩服自己的决断力和勇气,第一眼为自己挑到的相公,就毫不犹豫的抓住了他。她太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想到这里苏赢拍了拍崔珵的肩膀,“我问你,除了我,谁还看过,谁还碰过?”   她说话态度太蛮狠,犹如调戏良家妇女得手之后的泼皮无赖。   崔珵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昨晚放过了你,别玩火。”他声音低低的,语气却宠溺而又慵懒。   苏赢见他答非所问,眯起了眼睛,“老崔,我还有话没问你呢,那个画心呢?你和她,到底……”   崔珵皱了眉头,“她在府中待了多年,已经离开这里回了家乡陪伴父母,至于我和她,你到底想问什么?”   苏赢上前不知死活的拉了拉他裹在腰身上的浴袍,挤眉弄眼道,“那么小崔呢,她见过了吗?”   “你还真是胆子大。”他声音暗哑,说罢就把她拉到怀中,亲的苏赢七晕八素双腿泛酸,这才饶了她。   “我只有你一个。”他说。   这是真话,他崔珵两世一生,有且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她——苏赢。   **   入宫之后苏赢才得知,宫中在为乌巴什王子的到来准备着夜宴。   苏赢对这个人突然出现的王子很是怀疑,瓦剌和伊国关系摩擦不断,两国也很久没有互派过使者,如今瓦剌国的大部落和硕特部首领的儿子居然到来。   联系之前陇山公主驸马陈酉的失踪,还有他失踪之前种种反常的举动……最关键的是,她在马车中,曾经清晰无比的听到过陈酉说了瓦剌语,以及王子之类的词语。   这些话她自然同表哥说了,当时只记得他说过,有他在什么都无需担心的。   如今宫内大费周折的宴请这位乌巴什王子,颜启莫非是忘了之前的事情吗?   她觉得表哥可能对于事情的严重程度估计不足。不过等她口若悬河的陈情利弊之后,颜启却幽幽的问她昨夜的行踪。   ……“自然是回府了。”她心虚,说谎的时候大概会被一眼看出来。   颜启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让她离开了。   他怎么能告诉她,之前那个乌巴什王子曾经来请求他赐婚,说是想要迎娶苏赢。   而在这位王子说的许多废话中,颜启一下子就抓到了这些话里最为精髓的东西。   1,这位王子,亦或是和硕特部,很早就开始注意苏赢了。   2,迎娶之后,他们要把她带到草原。两国同时亦订立了条约,瓦剌不再骚扰伊国边界,两国姻亲固好,永不对战。   用和亲来换取边界的平安。   这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件事情疑团重重,对方的目的真的是想要和亲?对方是真心迎娶苏赢?还是有其他目的?   颜启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一张纸,上面有他刚刚才写完最后一笔画的字:等。   是的,只有等。   他拒绝了对方和亲的提议,为的也只是逼迫对方快速使出下一个招式罢了。他按了按额头,把毛笔扔到一旁。   “传朕口谕,最近殿内一定要看好了苏女史,她不许出宫,亦不可乱跑乱逛。宫侍必须时时刻刻的跟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杜公公领了命,就急匆匆的出去宣旨去了。   不过苏赢还是路上偶遇到了陇山公主。   “哟……”她主动打着招呼,“公主,许久未见,你最近可好?”   陇山见她笑意盈盈,就知道她最近一定遇到了什么特别得意的事情,她没说话,也不给对方任何炫耀的机会,直接面无表情的转身换了个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赢有些尴尬,她本有意打探这丫头和陆泽的事情,如今看她这僵硬不自然的反应,她心中知道了十有八九。   心中却不由得遗憾的感叹道,“我听说她最近在公主府内夜夜笙歌,饮酒到天亮。白马书院附近的好几个长相清雅的儒生,被她带去府中接连欢好几天。这丫头口味越来越重了。她舍弃了陆泽不说,自己反倒自暴自弃起来。”   陇山不想面对苏赢,就是担心她询问有关陆泽的事情。不过冤家路窄,不想见什么,偏偏就能这么巧的遇见。   她本来在临时变更路线,走到了御花园里。只是她还没来记得想别的,就迎面撞上了脚步匆匆的陆泽。   看他的方向,是刚刚从庞贵妃的庆熙宫出来。   ……   陆泽显然压根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这时间地点,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啊!   “臣见过陇山公主。”他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神情,规规矩矩的施礼。   “你们都下去吧。”陇山挥了挥手,她身后跟着的小宫女,陆泽身后跟着的小宫侍,都自觉地退避三舍。   “陆掌印,你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呀?”她想要让自己的语气尽量自然一些,客气一些,却不曾想她太过于紧张,说话间音调拔高,整个话也变了味儿,竟然像是嘲笑一般。   陆泽低下头,“回公主的话,臣刚刚从庆熙宫出来,贵妃娘娘今儿个身子不适,因此臣此行要往太医院去。”   陇山笑道,“她还真是离不开你啊。”   不知怎的,这句普普通通的话,被她说的也变了味儿,她有些心虚,鼻腔间却冷哼了一声。竟然如同冷笑一样。   天地良心,她的本意可只是单纯好好地,顺顺利利的和他说个话而已啊。   陆泽低着头,没说话,这些年他早就习惯这样的视线和话语,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切不过是他自己肖想罢了。他想起最近那些疯狂流传的,关于她的闲言碎语,夜夜笙歌,带了几个长相清秀的儒生进公主府,来来去去,左不过是说了一群贵族子弟在公主府内醉生梦死罢了。   陆泽压住心底的一切情绪,他沉声道,“公主,微臣该走了。晚了耽误了娘娘的病情,就不好了。”   说罢他抬脚就要离开。   两人身子相错间,陆泽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别走。”她顿顿的说着,“陆泽,我有话要说。”   ……   他没动,似乎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微臣听着呢,公主请讲。”   语毕他后把手从她手中抽出,然后退了几步,低着头恭恭敬敬。   陇山突然心里来了气,“陆泽,你给我时间考虑好了不行么?”   陆泽摇了摇头,苦笑道,“公主您其实早已做好了选择,陆泽蒙你错爱,不知该如何报答,但是以后却绝对不会给您添任何的不愉快。”   陇山咬咬牙,握紧了拳,“陆泽,你非要这样吗?”   陆泽拱手,“臣不敢,若是没有别的要紧事儿,臣该告退了。”   ……“呵……既如此,我就恭送陆掌印了,祝您日后步步高升,得偿所愿。”陇山心中苦涩,她摆摆手,摇摇晃晃的向着御花园深处走去。   陆泽疑惑的看了看她的背影,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她今天的状态,神情,有什么不太对。   这时候小宫侍上前道,“大人,贵妃娘娘还等着程太医呢,我们速去速回吧。”   陆泽点点头,“走吧……”他长叹一口气。   **   冬日的御花园中一片衰败之色,陇山越走越快,越走越心寒。   他太狠心,竟然连话都不愿意和她多谈。   她抹了把眼泪,站住脚才发现,她好像走的快要靠近前面的冷宫了。   ……这地方晦气,她转身想要呼唤身旁的侍女,才发现刚刚她走的太急太快,把那群人都不知道甩到了哪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苦不堪言,昨夜刚刚下了雨夹雪,御花园的这一片地带地势偏僻,几乎很少有宫人来修理。而地面此刻更是接了冰,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她有些烦躁的跺了跺脚,这时候身后传来浑厚响亮的男声,“是陇山公主殿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尚且迷茫,小鹿仍需努力。补上这周落下的字数,大家么么。   ☆、故人   陇山回头一看,身后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他皮肤黝黑粗糙,络腮胡子从耳后一直延伸到了下颌。   她整理了下思绪,沉声道:“什么人,见了本宫还不下跪?”   那人咋舌,嘲弄似的看着她,不止没有下跪的意图,而且动都没动。   他上上下下的毫不掩饰的扫视着她的身姿,这视线太过于赤|裸,陇山觉得有些不适,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渐渐笼罩在心头。她现在没带婢女,这人贸然出现在这里,若是他有歹心……   她捏了捏袖内的手心,然后没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公主何去?”那人嘲弄似的笑了笑,然后像是不在意的叹气道:“有位故人曾经像我说过公主的美貌无人能匹,我今日见了,却觉得公主满脸泪水,心怀哀伤……公主你是不是在思念什么人啊?”   陇山身子有些僵硬……故人?什么故人?她很想深究这些,但是身后的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侵略性。偌大的皇宫,她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安全感,这里地处偏僻,喊人的话万一适得其反……   见她步子走的更快,那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调笑道:“身姿不错,走起路来屁股扭来扭去的,你是在诱惑我吗?”   ……   这人果然不对劲!陇山深吸一口气,正待加快速度,却不曾想脚下一滑,整个人结结实实的跌坐到了冰面上。   她心道不好,果然下一刻,那人就欺身而上,压住她的双腿,双手轻轻一推,就把她推倒在了寒冷的冰面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的手指就已经轻轻的滑过她的脸颊,然后他把那根手指舔了舔,一脸嘲弄的看着她道:“味道咸咸的,不知道这副娇媚的身子骨上,其他地方是什么味道。”   他说着,濡|湿的手指轻轻的滑过她白嫩的脖颈……   陇山害怕极了,她从小到大,就算是最为动荡的那几年,也没遇到这样的情形。   “不……不行!”她被他压着腿没法动弹,只能用手推他的肩膀,“松开!死罪!”   那人在她耳边笑了起来,似乎在觉得她不识时务,又觉得她不可理喻。   他的大手顺着她的肩膀,一路向下摩挲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既然是死罪,那就让我再尝尝……”   她不成气候的阻挡对这这人来说简直是不痛不痒。那只大手顺着她纤细的腰线,继续往上……   陇山咬着牙关深吸了几口气,用力大喊了出来:“陆……陆泽!”   话音刚落,络腮胡子男人全身软绵绵的,倒向一旁。   在他身后逆光站着一个人,他身穿着紫色的官服,一丝不苟。   “陆泽!”陇山没料到他居然……居然真的来了!看到他的一刹那,她浑身的气力也一瞬间都被抽空,她努力使涌出来的眼泪倒流回去,可却不能如愿。“陆泽,对不起……”她痛哭着低下头,想说出谢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没说话,默默的上前,把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的她抱了起来。   陇山抬起头,泪眼朦胧间看到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晦暗难辨。   ……他果然生气了!   陆泽低头冷冷的看了眼地上被砸晕的男人,他移开视线,看向怀中的少女。   因为刚刚哭过,她的鼻子尖和脸蛋都红红的,脸上的妆也都花了,此刻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双小手正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襟,像是生怕他下一秒消失了似的。   “丑……”他轻轻的笑了笑,然后注视着她,像是从未见过一样。   他的视线狠狠的,充满了独占的欲望,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   陇山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的看着他,“刚刚要是你肯和我说话,我就不会遇到这人了。”   ……   陆泽笑着点点头,“不要生我的气,敏敏。”   他突然而至的甜言蜜语在陇山看来好似天上掉馅饼,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生过他的气。陇山把头埋在他怀中,正要说话,这时候听到远处传来宫女们焦急的呼唤的声音。   陆泽把她放下,“能站稳么?”他神情严肃,刚刚那个温存着说着情话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陇山点点头。“那好,你现在去找她们,可以吗?”他似乎有什么不放心一样,絮絮叨叨的。   “陆泽……”她扭扭捏捏的凑上前,靠着他的胸膛小声道:“我喜欢你。”   他手轻轻的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依旧颤抖的身体。   “我早就知道。”他说。   “去吧,然后出宫回公主府。等我处理完眼前这人,我就去找你。”男人俯身,潮湿的薄唇没有犹豫,轻轻的落到了她的额头。   这是陆泽第一次亲她!   陇山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燃烧起来!陆泽居然认真的,主动的……   她不敢相信,忙着回头走向远处在找寻她的小宫女,她不敢回头,不敢看他,担心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看着远处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陆泽若有似无的笑了笑,然后低头看向已经开始苏醒的男人。   “你砸了我?”那人揉着后脑,他说话语气迟缓,刚刚那一砸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不过这句话问的倒是极其确定。   “乌巴什王子,你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   这时候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那人环视一圈,嘿嘿一笑。却并不回答。   ***   陇山一路走的心神恍惚,陆泽对她态度稍微和煦一些,她就觉得天都放晴了,更何况他淡淡的说出的情话,在她心中足以撼天动地。   “我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还要有疑惑呢?想要他,想和他在一起……”陇山心里边一边想,一边乐滋滋的打算听陆泽的话出宫回公主府。   不过半路却又一次遇到了苏赢,还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现在陇山心情好得很,也乐意陪她周旋玩玩儿。   “刚刚不说话,现在乐意了?”苏赢一脸怀疑的看着眼前的死对头,老实讲身后那群宫侍奉命跟在她身后,像是尾巴一样怎么也甩不掉,她的好心情有点消失殆尽。   陇山嗤笑一声,昂起头看了眼天空,半晌,她才把视线缓缓挪到苏赢脸上。   “本宫乏了,散了吧……”她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然后轻描淡写的打算离开。   苏赢气不打一处来。她赌气似的在御花园绕了几圈,回到萃华殿后,遇到了前来回话的杜公公。   “苏女史,陛下每半年都要查阅太学院诸生的策论和时论,老奴识字少,还是陆泽今早告诉了老奴哪些该拿,哪些该扔。我估摸着,明儿个,陛下就要召见那几位腹有才华的学子呢。”   苏赢笑眯眯的喝了一口茶,她很满意,她这个皇帝表哥忌讳世族门阀力量,极力希望在太学院中寻找一些天子门生,作为他施行新政的左膀右臂。   此番她在科考前插手这件事情,虽然风险很大,但是与之相匹配的收益也是极其可观。她等不及,韩筠的才识远在太学院其他人之上,他迟早会出人头地,可她却不想再等了。   ……   不出意外,明日表哥就要召见韩筠了。   苏赢越想越开心,她笑道:“这事杜公公您费心了,还有陆泽,我与他自幼相识,却不知怎么感谢他。”   杜公公一听她这客套话,却一脸悲怆,他说着颤颤巍巍的跪下来,叹道:“陆泽这孩子从小入宫,到如今,他死了不要紧,若是能在死之前,帮助苏女史做些事情,老奴也是觉得值得的。”   ……   死之前?!   苏赢急了,她急忙上前扶杜公公起身,“陆泽要死?这话怎么说啊,好端端的,我几个时辰前还见着他了呢!”   杜公公苦不堪言,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悲怆。   “苏女史,怕是没来得及得到消息。陆泽伤了那乌巴什王子,已经被打入死牢了。苏女史你之前在按察司待过,是知道的,死牢那种地方是个什么情形,但凡进去了,哪有人能活着出来。”   苏赢冷下脸来,这宫中如今怕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都不会有人告诉她的。   周围那群小宫侍好比一层隔绝视听的围墙。表哥看来是打算让她彻底置身事外了。   若不是这个救徒心切的杜公公乱了方寸来她这里,她怕是现在都不知道呢。   “伤了那个什么哈硕特王子?这是怎么说的啊!”她按了按眉心。   杜公公喃喃道:“老奴只知道,公主去找陛下了。”   那是自然,苏赢丝毫不意外。现在的问题是,不过表哥向来疼爱陇山,若是陇山去求情都无济于事,那么她去了,很大可能会无功而返。   她想了想,快速的写了一封信封好,然后对杜公公说,“您瞧着也知道,我如今是出不了宫的,您派人去找赫府二公子赫炎,带我手书一封。他知道怎么做。”   杜公公忙着应下就转身离开。   苏赢陷入苦恼,赫炎作为副使,和死牢里边的一些官员关系很好。   能拖的了一时,就拖吧。   而另外一边,陇山则看着眼前表情坚决的哥哥,她央求道:“哥哥,我说了多少遍了,那人轻薄我,是陆泽救了我!”   颜启点点头,“没错,他护主有功,可伤人却是事实,那乌巴什王子至今昏迷,朕总该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至于陆泽嘛,打入死牢赐毒酒一杯,朕知晓你们三人相熟,至少让他死的体面一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退下吧。”   ……   皇帝的话说的很冷酷无情,但是又清晰明了。   死了陆泽一个小宫侍,却能得到乌巴什王子的一个把柄,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划算的。   陇山想要说话,但是却如鲠在喉,她鼻子一酸,想起陆泽在死牢中会受苦,觉得心都拧在了一起。   “那人何在,我有话问他。”   “我已安置他在偏殿休息。你去吧。”颜启指路,派人护送公主去。老实讲这个乌巴什王子比他想的还要没脑子,皇宫内轻薄公主,亏他敢大摇大摆的来伊国。有了这个把柄……颜启冷笑一声,目光却停留在面前的一张策论文卷上。文卷上写的姓名是:韩筠。   ……   陇山怒气冲冲的冲进了被层层护卫包围着的偏殿,乌巴什王子正在病榻上双眉紧皱,一脸苦痛难耐。额头上还装模作样的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他的身侧跪着几个瓦剌装扮的男子。正小声哭泣着。   “哭什么哭!要死要活的,给谁脸色看呢!滚开!”陇山不耐的踢了其中一人肩膀一脚。“都退下,我有话要和你们王子说。”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动弹。   这时候乌巴什王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声音虚弱,气若游丝。一双眸子有一层红红的血丝,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陇山。   “公主来了……咳咳,你们几个,还不赶快退下吧。”   身旁人听他说话,都迅速退到了殿外。遣散了身旁的宫侍,偏殿内此刻只有陇山和乌巴什王子两个人。   “哟,瞧这模样,你不是要死了么?怎么现在还说的了话!”陇山站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那人摸了摸后脑,呲牙咧嘴的笑道:“公主啊公主,生生挨了这一下,我不能不气啊!”   ……   陇山看他态度诡异,声音洪亮却又不像是真的病了,她有些疑惑,“你……你想怎么样?”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两条乌黑的浓眉向上一挑,他缓缓说道,“公主你真想救那个小太监啊,我倒是有个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加油……   ☆、选择   陇山早已急昏了头,哥哥的态度很明显,可是陆泽呢,他只有她了。   “怎么救?”她身子微微前倾,半信半疑的问他。   乌巴什王子歪着头躺在软榻上,笑嘻嘻的看着她道:“我想迎娶宫中的那位苏女史……”   陇山一听,脸冷了下来,她迅速的说道:“不可能,哥哥不可能答应的。”   “我自然知道,你且听我说完。”那人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我想迎娶她,提出了和亲的请求,可是被皇帝陛下给否决了。那么我想问问,我可否迎娶你?”   ……   “我?”陇山嗤笑一声,“我看你是脑子真的被砸傻了吧。”   乌巴什王子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病怏怏的躺着,沉声说道,“你若是不答应,那就请公主离去吧。”   陇山意识到,对方虽然一脸吊儿郎当,但是他,压根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是我。”她问。   “我娶你,是因为你是大伊国唯一的长公主,你的到来对于瓦剌和和硕特都意义非常。不是么?”   陇山微微眯起眼睛,她一字一顿道:“少装模作样,你想要什么?”   ……听她这么说,乌巴什王子干脆从卧榻上坐了起来,他情绪高涨,刚刚那一脸病容也一扫不见踪影。   “只有你的大婚,可以指名苏赢作为赐婚使。待她一路护送你到瓦剌国后,我保证,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下双方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各自的筹码也都放到了赌桌上。   此刻殿内二人瞪着彼此,谁也不说话。   诡异的沉寂过后,陇山轻轻笑了一声,“敢情你是冲着苏赢来的。”   乌巴什王子也不避讳,他摊摊双手,表示无可奈何,“我看中她了,公主若是答应了,我立刻去和皇帝陛下说明真相,那个小太监自然你也无需担忧。”   见陇山不说话,他继续说道,“京中谁人不知,陇山公主你同那苏女史是水火不容的。如今我只需要你请求陛下指名苏赢做赐婚使,接下来的事情,你就无需顾虑了。我实在看不出,这笔买卖有什么不划算的。你和我都可以得到想要的人,事得两全,岂不美哉?”   陇山没说话,半晌,她轻声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乌巴什王子突然站起身,他高大的身躯猛地靠近陇山,他凑近她的耳边说道,“我空手而归,自然没什么,左不过被砸了一下有些疼而已,但是有人抵命,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公主,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   陇山收起了笑容,她淡漠的看着对方说道,“这话说的,我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不是么?”   ***   陇山公主为“和亲”下嫁和硕特部的乌巴什王子,这事儿是第四天晚些时候才传到苏赢耳中的。   她本已心急如焚,无奈耳目闭塞,如今一听到这件事情,她立刻出了宫,直奔赫府。   赫炎对于她的到来感到很意外,他容色不佳,似乎极其疲惫的样子。   “苏赢,你不是吧,这么晚了溜出宫找我,可别告诉我你出来是为了前几天那封信。”   “别提了!”她摆摆手,小心翼翼的左右环顾了一圈,“我能出宫简直是比登天还难,要不是杜……唉总之等会儿我就必须要回去了,在这之前,我有话问你。”   赫炎说道,“是为了那个陆泽吧,我已经嘱咐其他人留意了。然而这位陆掌印平时素来为人高傲,不屑于同流合污,他虽精明知道如何不得罪人,可如今早情势早已变化,更何况打入死牢是陛下下旨。”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   “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苏赢你若是真想救他,必须让他早日离开死牢。否则,我势单力薄,怕是会让你失望……”   苏赢心中一酸,这个之前在太学院总爱和她抬杠吵架的青年,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甚至可以依赖他。   她上前拍拍赫炎的肩膀,有些哽咽,“你为了我的一封信,就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我……谢谢你。”   赫炎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若是知道感谢我,就应该让自己省心一些!陛下下令打入死牢的人,我还没见过有人能活着出来。”   见她悻悻不说话,他闷声低低的说道,“如今你在宫中,情形早已不比当初在按察司。宫中人多眼杂,你要切记,言多必失,你性子强势,可千万不要到处树敌……若是……若是你将来找到了合适的机会,能出宫来……”   苏赢点点头。她感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又何尝不希望。赫炎,我要回宫了。事情应该很快就会平息了。”   “你……保重。”他低声说着。   苏赢点点头,她跳上马,犹豫了下才说,“赫炎,你放心,此事绝对不会连累赫府。”   他在府中已久足够辛苦了,苏赢不想再让他因为这件事情备受指责。   赫炎顿顿的点了点头,似乎没听到,又似乎听到了。   他在想,其实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拒绝她,而收到她那封信的时候,他有多开心。   ***   入夜,颜启一如既往的在批示奏折,一旁的杜公公也安安静静的垂手站着。   殿内燃着暖炉,而一切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她回来了?”颜启神情没动,像是在问一件最为稀松平常的事情。   杜公公急忙应道:“回禀陛下,苏女史已经回来了。”   颜启听后半晌没说话,杜公公小心翼翼的问道:“奴才这就去和苏女史宣告她要做赐婚使的旨意?”   颜启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他点点头,像是不经意,他轻轻捻了捻衣袖,然后自嘲似的笑道:“你一定很疑惑对不对,朕为何明知这是个陷阱,还要派她去。”   杜公公低头,主仆多年,他岂能不知主子此刻心情矛盾?他默默的说道:“老奴惶恐,但是陛下……”他定了定心神,“苏女史此番出使,定能平安归来的。”   “她当然能!”颜启表情决绝,他挥挥手,“你去吧,宣了旨意,就让她回府吧。出使的日期定在了二个月后,避开隆冬,正是暮春。”   ……   这个在他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宫侍一离开,殿内显得空荡荡的,颜启自认不是一个感怀的人,他有目的必须达到。他不喜欢赌博,不喜欢把自己已有的东西作为筹码。   可是现在瓦剌内部万马齐喑,和硕特部又是主心骨,他们这时候积极主动地想要寻求着什么东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早就看穿了这个所谓的乌巴什王子的手段。他这么执着于苏赢,甚至不惜曲线绕路,大费周章都要带她去瓦剌,傻子才会相信他最初那套对苏赢一见钟情的说辞。   不管这个和硕特部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必须知道。   颜启定下了心思,好让自己不再心猿意马。   不管是陇山,还是苏赢。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谁都无法退场的。   苏赢领旨之后,就回到了城西的宅子里边。   至于陆泽,因为乌巴什王子亲自向陛下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死罪可免。不过活罪难逃,皇帝还未下旨让他官复原职,所以苏赢去死牢里边把已经奄奄一息的陆泽捞出来之后,就没有送他回到兆宝胡同那间已经被暂时查封了的陆府。   而是把他带到在城西的宅子里。   陆泽伤的很严重,他深谙为官之道,可在司礼监那个位子上,想要做到滴水不漏是不可能的,想要不同流合污而不得罪人,更是不可能。   ……要他死的人太多了。   虽然苏赢已经暗下决心不再理会程六,可是宫中御医无人敢医治陆泽,陛下尚未表态,他们都机灵的躲得远远的,也只有程六这个妇科圣手……   “都是内伤……”程六进门开始就一直犯迷糊,“苏二,你傻了?我是妇科圣手欸……”   苏赢胡乱的拍拍他的肩膀,“你要对自己有信心!都一样都一样。”   程六斜她一眼,不过对她说的话倒是颇为受用。“哼,我出手那是肯定的,不过这些日子一定要让他安心休息,不能再有任何刺激激化伤口了。”   这话苏赢何尝不知。这都快一个多月了,她一直没见过陇山,只知道陇山似乎一直待在宫中,从未回过公主府一次。   唯一的好消息是陆泽虽然一直昏迷,可是他的病情却在一日一日转好。   这日天朗气清,昨夜刚刚下过大雪,空气清冽而又洁净。苏赢刚刚走进屋,就看到陆泽半坐着看着她。   “恩师!你醒了!?”她把手头拿着解闷的诗集随手一扔,然后冲到了陆泽的床前,“你感觉怎样?饿了么?困了么?昏迷了这么久你梦到我了么?”   陆泽看了看她,疑惑道,“苏赢,是你把我救出来的?”他嘴唇干裂,嗓音涩的不像话。   苏赢急忙帮他递了一杯水。   她轻轻一笑,打算缓和下气氛,“恩师,除了我,谁救你!”   ……   陆泽怔怔的,似乎还没从长久的昏迷中恢复过来。他看了看自己绑满了绷带的手指,疑惑道,“我昏迷多久了?”   苏赢讪讪,伸出一只手指,“从我把你从死牢里边捞出来,一月有余了。”   “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苏赢急忙打断他的思绪,“别说那么多了,你伤的厉害,我先去叫程六过来。”   她最怕陆泽问起陇山,她不明白,陇山那个暴烈性子,居然同意和亲。更不明白自己为何居然要作为赐婚使。还有十多天就要出使和硕特,苏赢一想到这个就头疼的厉害。   “陇山公主呢?”陆泽望着她急匆匆向外走的背影,轻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受苦了!   ☆、出使   苏赢肩膀一顿……   陆泽没意识到她的异样,他挣扎着想要下床,“苏赢,我要去公主府找她,我有话要对她说。”   ……   “你先别乱动!”苏赢急忙上前按住了肩膀,她不敢和他直视,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气得干瞪眼,“你乖乖躺着!!”   陆泽摇摇头,“我与她约好,我还有话要对她说。苏赢,我要见她。”   他身子虚弱,但是力气却很大,苏赢急了,红着眼睛瞪着他说道:“陆泽,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他眼眶深陷,肤色枯黄,瘦的不成人形,这样子去见陇山……   她深吸一口气,细声细语的开始哄他,“等你把病养好了,我陪你去公主府。”   陆泽也冷静了一些,他躺回了软塌上,苏赢帮他把暗红色的纱帐放下了一层。   “你伤的很重,眼睛不能见强光……”她的语气有些哽咽,“我现在去找程六,如果你想吃东西,就呼唤门外的丫环就可以了。”   陆泽笑了笑,隔着纱帐,他看不太清楚苏赢的表情,他试探性的问道,“那我昏迷这些日子,她来过没有?”   ……   苏赢没说话,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屋中。   只剩下了苦笑着的陆泽一个人。   她一出门,就迎面碰上了崔珵。这些日子崔珵似乎也很忙,他们两个人算起来也有三天没见面了。崔珵见她脚步匆匆,微微蹙眉,“那位陆掌印还没醒?”   苏赢忙着上前示意他噤声。“嘘……”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唯恐被屋内的人听到。崔珵一把把她搂到怀里。   “怎么,醒了?”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也压得很低。   他湿热的气息扑在耳边细嫩的肌肤上,苏赢红着脸点点头。   崔珵轻轻的叹了口气,自从知道苏赢要作为赐婚使去瓦剌,他就一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还有十日就要出发了。   他紧紧的握住身边小姑娘的手,手指紧紧相扣。   “我陪你去吧。”他严肃的说道,“我不放心。”   听他这么一说,苏赢心里甜蜜蜜的,不过她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道,“送亲岂是儿戏,表哥想必已经做好了一切的打算,虞城候府这时候可不能冒然出头。我只是赐婚去,等到把公主送到瓦剌,我就会归来了。”   崔珵还要说些什么,这时候府中的管家来报,说是礼部的韩筠大人来了。   苏赢一听,急忙拉着崔珵去了正厅。   表哥果然破格录用,虽然礼部郎中这个位置和她预期的存在一定偏差,但是一切总算是艰难的迈出了第一步。   崔珵走的磨磨蹭蹭的,苏赢有些急,回头拉他的手,“快走啊,老崔,韩筠还在等我们呢。”   不过这话却起了反效果。崔珵脚步一滞,反而不走了。   苏赢扭回头,远远却看到了韩筠。   他没在正厅内等她,现在时节已经快到暮春,天气久违的好起来。阳光透彻而又明媚,他定定的站在远处看着她。站的笔直,身影却更添落寞。   “韩筠!”她不管那么多,扯着崔珵的手就走到他的身边。“许久未见!”她笑的很开心,话语间带了一丝狡黠和灵动。   韩筠见到她好端端的站着,他白皙清隽的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微笑。   “许久未见了。”他端端正正的和她,以及她身后的崔珵打着招呼。   崔珵明显心情不佳,他沉着脸,勉强拱手,算是见过。   苏赢没意识到这些,她笑着问他,“你来找我何事啊?”   韩筠的目光从眼前这二人依旧牵着的手上挪开。他顿顿的说道:“这次瓦剌送亲之行,陛下也派了我去。他不放心你。”末了,他小声的说道:“总之我在,大概是……合适的。”   最后那句话,是他自己添上去的。   皇帝从未曾说过。韩筠说完就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善说谎,可是为什么偏偏,非要在这时候,说这句话。   见他呆呆的,苏赢却兴高采烈起来,“你来很好,陛下安排你来,自然是看中你的才学。我本来还在担忧自己无法胜任。现在会坦然很多了。”   和他记忆中一样,她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挽了个发髻,眉目如画,纤细的手指上依旧戴着他送的那枚戒指,举手投足间平添了更多的娇娇柔柔的气质。而她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正相信着他……   韩筠轻轻的说了句,“谢谢。”   一直沉默的崔珵再也忍不住,他闷声说道,“韩郎中高升,我们二人也已备下了薄礼。今日我们在府中设宴,还望你不要推辞。”   他话音一落,苏赢下意识的就想问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准备过礼物给韩筠啊,不过崔珵的手指轻轻的滑过她的手心。苏赢很及时的闭了嘴。   也对,准备一份厚礼给韩筠,无可厚非。   微风徐徐,但是韩筠的目光却有些迷茫。他看了看面前两人,最后摇摇头。   “我要走了。礼部尚且有事情要准备。就不叨扰你们了。”   说罢他脚步匆匆,就要离开。   咦?所以韩筠他专门来,只是为了告诉她……   苏赢正待抬脚去追他,身后那只手却轻轻的牵住了她。   “别去。”崔珵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两个人真的很奇怪,苏赢仰起小脸,疑惑的问崔珵,“我们准备什么礼物给韩筠了?”   崔珵把她拉到怀中,他的大手圈住了她的腰身。   因为韩筠还尚未走远,苏赢有些尴尬的推了推崔珵,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下巴就被一只大手抬起,熟悉的男人气息瞬间袭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唇已经被男人捕获。薄唇在她嘴上轻轻的摩擦着……,她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阵酥麻。   这是一个不带一丁点欲望的亲吻,他纯粹的只是想要表达自己的存在,让她感受自己的气息。   不过苏赢被亲的有点晕头转向。   距离送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苏赢的逐渐忙了起来。她在城西的宅子居住,这里平日里没人叨扰,不过因为送亲的琐事众多,这些日子踏足府内的人也多了起来。   陆泽那边她有意隐瞒,再加上他伤病没有痊愈。所以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别的状况。   这日苏赢刚刚送走了照例帮陆泽诊脉的程六之后,就被陆泽笑意盈盈的唤入屋内。   因为最近这些日子的休养,他的脸色恢复了白皙,此刻看着她,陆泽笑的阴森森的,“苏赢,来,告诉为师,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   苏赢心中就道不好,程六这厮怕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木头脑袋!   她心虚的后退了一小步,假装不在意的说道:“什么嘛恩师……我能瞒你什么!”   陆泽眉头一皱,冲她勾了勾手:“过来……”   苏赢没办法,像是被牵着的木偶一样,顿顿的走向他,坐在了他的床边。   “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京了?”陆泽微微凑近他,笑的纯良。   咦?见他这反应不太对……苏赢心虚的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提了……我总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那位太医,我稍稍一问,他就说了。”   果然是程六!   陆泽继续说:“只是他没说你因为何事出行……来,过来和为师说说……”   “没……没什么的。”   陆泽眉毛一挑,明显不信,“没什么事情陛下派你离京?”   这事情也不该总是瞒着他啊……苏赢看他身体恢复了很多,心一横,“是……为陇山公主送亲。”   ……   陆泽眸光一暗,他一字一顿的问道:“送亲?”他狭长的眼皮透着血色,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苏赢被这样的视线看着,有些挨不住,但是却像是有一根刺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泽垂下头,微微笑了声,然后摇摇头,就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苏赢想入宫去见见陇山,却被告知对方不想见她。   而送亲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天气从早上开始就阴云密布,铅黑色的云边卷着呼啸的冷风,因为气温突降,苏赢骑在高头大马上,虽然威风凛凛,但是还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她是赐婚使,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崔珵虽然和她说了无数次要跟来,不过都被苏赢拒绝了。此行瓦剌,路途遥远,而且还是伴随了个性格阴晴不定的陇山公主。   苏赢心中暗暗叫苦,出了城,路两旁围观的老百姓就少了很多,苏赢松了一口气,这时候韩筠从后面队伍策马来到她的身边并行。   “苏大人,天气突变,陇山公主说要就地扎营呢。”   苏赢:“……”   才出城走了不到两个时辰,扎营?开什么玩笑。   “韩筠,我同你说过什么……”苏赢骑着马,懒洋洋的瞧了瞧天空,然后低头,挑眉看着他,语气颇为轻松的说道:“我是赐婚使,此行路途遥远,若是路上公主有什么要求呢,你们就告知我,我来同她讲,你不要困扰。”   韩筠回头看了眼身后,远处队伍中的华丽马车正不情不愿的走着……   他拱手,“我知道了。”   说罢他正要回头到后方队伍中。   苏赢唤住他,“还有,以后别叫我苏大人。”   她声音淡淡的,韩筠不由自主的看向她。   身着朱色官服的女子正骑在白色的战马上,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目光懒洋洋的凝视着前方远处。   裹挟着湿冷空气的寒风吹过,她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轻轻的揉了下有些泛红的眼角。她眼帘半垂,长睫的如羽,淡淡的扫在脸颊上。   那一刻狂风吹拂,可韩筠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时候在后面马车里的陇山可没有苏赢这份闲情逸致。   陇山有些愤恨的想着,她明明希望去瓦剌的时间越慢越好,可苏赢偏偏这么着急的赶路。明摆着是等不及要把她送给那个什么狗屁的乌巴什王子呢。   这时候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陇山被跌撞了一下,马车内宽敞明亮,可她还是撞到了小案几上,头晕眼花。   气急之下,陇山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来人,让苏赢来见本宫!”   服侍的宫侍听到她的声音,轻轻撩开帘走了进去。   陇山揉着额头,气急败坏的呵斥,“去叫苏赢!傻愣着干什么!”   ……   对方没说话。轮到陇山惊讶了。   “你……”她抬头看到面前的人……忘记了下一句该说什么。   “陆泽,你怎么……”陇山怔怔望着面前那个肤色白皙薄唇紧抿的青年,只觉心跳急急催起,如擂鼓般撞在心间。   陆泽怎么来了!   莫非苏赢!?陇山眸色一亮,仿佛找到了一切的理由和出路,可是下一秒,她只觉腰上一紧。天晕地转似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陆泽压倒在了狐皮软榻上。   “陆泽……你听我说……”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手掌抵住他坚硬的胸膛,却发现自己推也推不动。   “解释为什么不来见我?”他声音低柔,隐隐带着笑意,一如平常,可是陇山却听到他话语中的恶狠狠的嘲弄。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肢,用力的揉捏了一下。   陆泽对她向来都是恭恭敬敬,可是今天,他……还没等陇山反应过来,陆泽慢慢的俯身压下来。他轻轻的触碰了她的唇角,停顿了几秒,他似乎有些后悔。   陇山轻声唤道:“陆泽,我有话要说……”   陆泽却不想听她口中所谓的理由,所谓的答案。他原形毕露,像是一头野兽,狠狠的向她的唇吻去,疯狂的掠夺和吞咽。她的下巴被迫仰起,脆弱的脖颈露了出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牵线的木偶,任人摆布,搓扁揉圆。   两个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这时候突然车外传来官员的声音,“公主殿下,苏大人说此地不宜扎营。”   陆泽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胆战心惊的睁开眼睛,那个彼时温润如玉的青年此刻眼中暗流涌动,他眼皮泛红,睫毛微微颤抖着。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找寻到真实的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  苏赢是想快点把她送走的,不过陇山对于陆泽死心塌地的,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虐下公主好不好!   ☆、意外   老实说,这次送亲随行的官员们,人人都捏着一把汗。   谁人不知啊,本次的赐婚使苏大人,同陇山公主是死对头。万一这两个人吵起来要找晦气……苦不堪言啊。   苏赢倒是丝毫不在乎,一行人急匆匆的赶路,索性陇山没有来继续找麻烦,到了快到浔州边界的时候,大军总算是扎了营。   营帐内,苏赢牛嚼牡丹似的吞了一大口热茶,这才把一天赶路的冷气都驱散了一些。她幽幽叹道:“公主今日累了吗?”   不过陇山的反应则很让她意外,“累……”她细声细语的说着。   咦?苏赢下意识的四下看了一圈。没人啊?陇山这种撒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好心提醒着对方,“陇山,我可实话实说了,到了许州地界,乌巴什王子在那里等着接我们呢。这其中,有半个月的时间,不能出任何差池,你懂么?”   陇山鼻子皱了皱,她似乎要哭了,声音中也带了一丝哽咽,“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不对劲!   苏赢猛地起身,她扬起眉毛,气的手抖,“你见着陆泽了?!”   陇山揉了揉眼角,乖巧的说道,“唔嗯。”   苏赢是知道陆泽随行的,毕竟她是赐婚使,这趟行程塞个宫侍进来不是什么难事。而且陆泽那样的恳求,她犹犹豫豫的,也就答应了。   可是陆泽当初怎么说的!只是远远看着她!如今呢!   “陆泽去哪儿了!我与他没完!忒偏心了!”   这时候身后响起那温润的嗓音,“我在这里。苏赢,谢谢你。”   见他这样,苏赢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心平静气道,“见也见了,想必你们话也说开了。我不打算插手你们的事情。”   她说着情绪有些受伤,“虽然你们一直瞒着我,但是我不是不仁不义的人。只是这和亲,关乎多少边境百姓的生死存亡,因为一己私欲而不管不顾,我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她话说的很明白,不管是因为偶然还是任何原因,如今和亲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倘若这两人有任何的想法和花花心思心思,如今也该休矣。   陆泽伸手拍了拍她瘦弱却坚强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你放心吧苏赢。”   得到了他的保证,苏赢转身掀开门帘,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的大帐走去。   她斜躺在垫子上,单手撑着头,眼睛却在仔细的看着面前摊着的地图。   这时候门外有人要见。   是韩筠。他掀起帘子走进账内,外面呼号的狂风还卷带着一丝冷气猛地钻入了大帐内。   苏赢是第一次在这样高强度的情况下赶路,她骑了一天的马,大腿根部磨得生疼。后背也因为颠簸而隐隐作痛。   见韩筠进来,她勉强趴了起来,也顾不得礼仪,她双手撑在身后,伸展了下腰部的肌肉,可是疼痛却依旧没有舒缓。   “韩筠,什么事情?”她注意到这个青年进了大帐就一直没说话,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大营都已经布置好了,你只需安心休息,外面的事情有我……和其他人在。”   苏赢感激的说道,“谢谢你韩筠,帮大忙了。”   她是脱口而出的感激之辞,不过对面的青年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无精打采。   “你身子不适?”   苏赢揉了揉腰,也有些困扰,“今天似乎赶路太急,加上路途颠簸,明日到了浔州之后,当地的知州会来迎接我们,到时候痛痛快快的休息一整天,就没事了。”   韩筠点头,突然说道,“热水似乎烧好了,我去为你端来,你也许……泡泡脚之后身子就不累了。”他说话的时候脸有些红。   不过苏赢没意识到这个,她大大咧咧的摆手推辞,“不必啦,你去休息吧,这样的事情自然有服侍我的宫侍来做,你也劳累一天,派人看守好公主的营帐,切记有任何动静,都要来汇报我……”   “好。”他说完就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见他离开,苏赢又恢复了刚刚的神情,疼的呲牙咧嘴。   心道这赐婚使真不是人当的,而且偏偏还是一路往北走,真是越走越冷,越走越荒凉。也不知道老崔这时候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她。   正想着呢,就看到韩筠又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水。   “啊?”苏赢有些犯迷糊,“韩筠,我说了不用,你……”   他却不听,把水放到她脚下后,轻轻的挽起了袖口……   苏赢喃喃道,“韩筠,你不会是要为我泡脚吧,真的不用了!”   不过韩筠却抬起头,目光无辜的看着她。苏赢心中一紧,也顾不上其他,只是推他,边推边劝,“韩筠真的不必,这样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   “韩筠,你先起来,”她没想到韩筠这样倨傲的青年才子居然会想到亲自服侍她,脑中又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之前崔珵警告她不许再和韩筠见面。韩筠是她的姐夫……   苏赢一下子慌了神,忙乱中推他的手就要碰到韩筠的脸,她急忙缩手,却不曾想手背不小心贴到了他的嘴唇上。   这意外的一吻让苏赢“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韩筠似乎也没料到,他迷茫的用手摸自己的嘴唇……苏赢心虚急了,也不敢看他,忙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一脚踩到了水盆上。   “哗啦”热水都扣到了她的脚面上。   苏赢:“……”真是欲哭无泪。这样的鸡飞狗跳自然吸引了屋外官兵的注意。   “你没事吧,”韩筠弯腰就扯起她的一边袍角,仔细的看热水是不是有烫到她。   苏赢脸红到了极点,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羞愧,她后退了一小步,缩了缩脚,小声对他说道,“韩筠,我没事的,你不必……”   这时候大帐外有人汇报,说是官防营的人有事情要找韩大人。   韩筠不得已,皱着眉头离开后,苏赢终于长吁一口气。   心道为什么韩筠为官之后变化这么大,却更觉两个人刚刚的情况有些尴尬,这边正烦恼着呢,却意识到有个人影未经通传突然闪入。   “谁?!”苏赢急忙抬头。眼前一个亲兵打扮的男子正黑压压的站在她的面前。   苏赢顺着他的腿抬头看上去。   整个人都愣在当下。   “崔……珵……”她突然反应过来,急忙起身,“你怎么来……”话音未落,就被崔珵推坐回了垫上。   他弯下腰替她轻轻脱下了鞋靴,亲兵帽子遮住了他的表情,苏赢一想不对劲,她忙问,“不是让你别来嘛!干嘛跟来!”   崔珵不说话,轻轻褪去了她的袜子。少女莹白细腻的脚面只是有些微微发红,看来并没有烫到。青年松了一口气。   苏赢一把摘下他的帽子,语气有些闹别扭道:“问你话呢!干嘛偷偷跟来。”   崔珵挑眉,一直紧抿的双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把裤子脱了。”   苏赢:“……”   是她听错了么?“老崔,我说你……怎么……”她正要说话,崔珵上前把她推倒后,一只大手按着她的肩膀,强健有力的大腿压着她的腿,然后另外一种大手开始扯她袍下的裤子。   他这是抽风!苏赢抗拒,掐他的腰间硬邦邦的肌肉,又怕叫声太大引来其他人,只能小声警告对方,“老崔,别这样,你疯了么!?”   崔珵在她耳边低低的笑了笑,“乖一些,自己脱掉,免得吃苦头。”   这种对话难道不是恶霸强娶良家妇女时候说的话?苏赢觉得自己有些入戏,可是浑身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只得言语上嘲讽他,“老崔,我说你是不是吃醋了啊!刚刚真的没什么,人家韩大人也是好意,你先别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   见她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崔珵手上的动作慢了一些,他胸膛起伏,看着身下的少女,耐住性子声音缓缓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见他了么?”   苏赢闷闷不乐,“知道啦。”   崔珵脸色好看了一些。   不想苏赢恶狠狠的补了一句,“你无理取闹!”   “你!”崔珵气急,决定身体力行告诉她自己错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苏赢慌乱见只见他唇角勾起,心道不妙!   果然,下一秒,她觉得身下一凉。   她的裤子被崔珵给扯了下来。   开玩笑的吧,苏赢傻愣着,双手被按在头两侧,居然忘记了反抗。   崔珵俯身,戏谑道,“乖孩子。”   苏赢眼睛失神了一刹那,大脑好不容易接受了刚刚的事实,她咬牙切齿的憋出两个字,“变态!!”   少女脸红扑扑的,额上渗出了一圈细细的汗珠,容色仿佛如同浇灌过的鲜果一样娇嫩。崔珵心中一震…身子有些发紧……   他很快的起身,转过头在自己带来的蛇皮袋中摸索着什么,有了!   “找到了……”他兴奋的回头,却看到身后的软榻上,少女正怔怔的坐在那里看着他,只见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双颊晕染成了迷离的桃红色,而一双白嫩的小手紧紧抓住朱红色官袍的下摆,堪堪遮住裸\\\\露着的白嫩的双腿。   ……崔珵傻愣在那里,眼前这幕画面却让他担心自己会失控,他有些刻意的移开视线,伸出手,给她看手心的东西,“我知道你不善骑马,若要着急赶路必然会吃苦头,所以带了一些涂抹的药,给你。”   苏赢没料到他居然会细心到这样的地步,不过她还是扭过头不看他,闷声道,“我不疼,你拿走。”   崔珵坐到她面前,“我来帮你敷药,哪儿疼?”   …… 作者有话要说:  苏赢:呐,呐,讲道理,老崔你再这样对我,吃枣药丸! 崔珵:……   ☆、上药   苏赢脸热的厉害,她伸出手指了指门外,尽量避开和他目光相对:“快走,我喊人进来了!”   “你喊吧,我无所谓……”他说着视线还意味深长的往下看……   他是拿准了自己不敢声张是不是!苏赢心中来了逆反心理,腾的一下挺直后背,做出了喊人来的样子!   眼前的光景堪称香艳,衣袍遮不住少女修长的白腿,她跪在毛绒软垫上,衣摆下的风光若隐若现……   崔珵急了,忙着上前捂她的嘴。“别动……”   可是怀中的少女哪管那个,细弱的小腿趁机就要踢到他的小腹……大幅度的动作下他看到了她的雪白的大腿……崔珵神色一窒,然后伸手轻轻推到了她。“我说过吧,我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你敢叫出来试试,我不介意这里就同你提前洞房!”   苏赢:“……”她不敢叫了。   崔珵平复了下心绪,他抓起一只细白的脚踝,蹙眉道:“腿张开,我来替你敷药……”   苏赢嘟嘟囔囔的辩解道,“要你……多管闲事,我自己可以的。”   “那好,你自己来。”他听到了,一松手。递上了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   苏赢挣扎着自己坐起来,接过瓷瓶,也不敢抬头去看崔珵的脸,颤颤巍巍的倒出了一些透明的药膏。   嗯……咦?哪儿疼来着,大腿根……对,马鞍磨得她一天苦不堪言,一定破皮了。   苏赢撩开衣袍,双腿半屈,微微张开,正要伸手涂抹……她突然反应过来!崔珵还在这里看着呢!   她心中如同擂鼓一般剧烈跳动,面色已经红到了耳根,“崔……崔……老崔!”她气急了,一种被诱骗了的感觉涌上心头,“你……出去!”   男人眸色愈深,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少女此刻无意识地用牙齿咬着下唇,唇瓣渗出些许让人心动的艳色,他视线下移,她圆润白皙的脚趾蜷缩着,细腻的足弓弯成了一道诱人的弧线。   崔珵俯身,他的鼻梁抵着少女光洁的额头。深吸一口气,能嗅到她皮肤散发出了一种牛奶一样的甜美芬芳。一股无法抑制的热流在腹下流窜,仿佛要从里到外将他穿透了。   崔珵闭上眼睛,努力压抑着狂躁的心跳,他嗓音有些干涩低哑,对她柔声说道,“那里我都吸过,你害羞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   他说完就把她重新推倒,伸出手把那两只细白的脚踝握着放在身体两侧。苏赢一张脸羞的通红,握紧了双手,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崔珵看她一眼,坏心眼的拍了拍她的小腿,轻笑道,“苏大人,放轻松,这里……卑职看不清楚……”   ……身下少女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他还打算逗逗她,不过低头一看,白嫩的腿上果然已经磨破了皮,红肿了一大块。   心中一切旖旎的心思都抵不过对她的心疼。   他瞪她一眼,埋怨道,“都破了皮,明日不许再赶路,等伤好了再说。”   苏赢觉得有些委屈,可还是哽咽道,“知道了。”   涂药的过程对于苏赢来说是个煎熬,不过崔珵反而心无旁骛的完成了这项工作。   帮她上好药之后,他扯过毯子把苏赢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休息!”他低声吓唬她,“否则明晚我还要来给你上药。”   苏赢忙不迭的摇了摇头。   “乖。”他笑了笑,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耳朵。“我走了。”   他刚刚起身,就发现苏赢正一脸疑惑的拽着他的袖子,“要走?”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说舌头都在打结,“你不陪我睡了么?”   崔珵深吸一口气,心道这丫头到底多没有自觉,刚刚他能控制住自己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留下来过夜?他摇摇头,弯腰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等你身体好了。”   苏赢看着他的背影,迷迷糊糊的还在纳闷,不就是睡一觉,等身体好干什么。   不过她到底是累了,经过崔珵刚刚那么一折腾,整个人也很快就进入梦乡。   ***   崔珵正在营帐外打凉水洗脸,这时候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猛的回头,看到韩筠穿着深蓝色的官袍,披着黑色的披风,神色恹恹的看着他。   崔珵知道他来为了什么,他起身擦了擦额头,随口道,“韩大人许久未见了,有什么事吗?”   “我并不知世子居然打扮做了亲兵来了大营。”韩筠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轻声说道。   “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可以。”崔珵说罢,脸色不虞的看着对方道,“想必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吧。”   韩筠站着,没说话。   不否定,也不肯定。   崔珵觉得没意思,他摆了摆手,对他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向着简陋的营帐走去。   半晌,韩筠垂下眼眸。   他唤来身旁的官防营下属,一字一顿道,“苏大人的营帐外,再多加两倍士兵护卫,记着,这些人必须是官防营的人,出入任何人都要向我汇报。”   下属应道,“遵命!”随后犹豫道,“可是苏大人毕竟是赐婚使……”下属忍住了后面一句话,你这样有些越权吧……   韩筠看向远处那间属于她的营帐,不动声色说道,“出行前陛下的密旨,你没忘记吧。”   下属急忙表态,“卑职不敢忘!”   夜半时分,大帐外野风呼号,韩筠闻到了空气中的土腥味,他翻了个身,更加无眠。   脑中却一直回响着那位崔世子说过的话,“你这幅表情,赢赢她见过吗?”   这幅表情……什么表情?   韩筠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触碰到双唇,这里触碰过她的手背……他想起那意外的一吻。突然他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也安定了下来。他把手放在唇侧,总算是昏昏沉沉的成功入睡。   ***   第二天苏赢尚且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吹起床角号。   虽然涂了药,可是她的后背还是疼啊,一晚上也没睡踏实。   迷迷糊糊间,就看到有宫侍走了进来,服侍她起床。   洗脸的水是温水,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温水洗脸,苏赢觉得精神了许多。   这时候韩筠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三个小宫侍,各自端着食盒。   “早食……”韩筠见她疑惑,冲她笑着解释道。   苏赢登时反应了过来!她忙着起身,问他,“公主呢?”   韩筠眼神中透出笑意来,他道,“公主的我早已安排好。这是你的。”   “哦。”苏赢心中松了一口气,想起她尚且在呼呼大睡,压根忘了陇山。这算是玩忽职守吧,不过幸好有韩筠。她由衷感叹,“韩筠,多亏你了,我睡过头了。”   韩筠示意宫侍进来。有一个宫侍上前搬出一四方小案,置于软榻之上。其他三人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又从食盒中慢慢拿出几碟点心,一盏一盏的置于案上。   苏赢看了看,这几碟吃食,颜色各异,香气扑鼻。   “苏大人,这是蜜豆饼,这是枣泥糕,这是白果小米粥。”宫侍一一介绍。   这时候韩筠伸手,递上了一杯清茶到她的面前。苏赢看了看,他眉目舒展,神色自若,似乎丝毫不介意起个大早来服侍她吃早食。   苏赢顿了顿,刚刚想说一些什么,肚子却“咕”的不争气的响起来。到底是饿极了。   她拿起那蜜豆饼,轻轻咬了一口,花汁浓郁,香甜可口,于是顺便将剩下的半块送入胃中,接着拿起枣泥糕,咬了一口,不只是枣泥,还有板栗的味道,松软相濡,入口即化。   味道也很不错啊,苏赢拍拍手,正待继续,却突然发现,韩筠依旧站在她身侧,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额……他莫非还没吃?!   她心虚的饮了一小口淡淡的清茶润了润嗓子,为了掩饰尴尬,她垂目轻声道,“韩筠,你也一起来吧。”   本以为他会拒绝,不想韩筠却仿佛等她这句话很久,他脚步轻快的坐到她的对面,轻声道,“好的,一起。”   苏赢:“……”   其实她本来想着给老崔留一些。毕竟崔珵作为一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突然间做了最底层的亲兵,任务繁重不说,想必早上能有一顿热粥吃就不错了。   不过韩筠却仿佛很饿,他一小口一小口专心的吃着早食,速度很快但却非常斯文。   到最后,苏赢的确是吃饱了,可是饭食,也一点不剩了。   苏赢于心不忍,悄悄和韩筠说道,“韩筠,还有没有了,那种鲜花蜜豆饼?再不行,枣泥糕也成?”   韩筠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她,小声问她,“你没吃饱?”   苏赢难为情的移开视线,慌乱的解释道,“我,我这不是想留一些,赶路的时候吃嘛。”   这样啊……韩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摇了摇头,看着她认真说道,“没有了,轻车从简,大家吃饭都是定食。”   苏赢不死心,“一块都没了?”   韩筠严肃的点点头。   看她垂头丧气,一脸无精打采,韩筠唇角微微上挑了下,压住心中想要安抚她的冲动,他语气轻柔的说道,“今日我们赶路慢一些也无妨。晚上就可以到了浔州了。”   到了浔州后,可以休整2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老崔出去吃些正常的东西了。   想到这里苏赢冲韩筠喜滋滋的一乐,“谢谢你了,我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要照顾好公主更是比登天还难,你忙里忙外的,功劳最大!”她说着还傻乎乎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韩筠苦笑着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老崔:哎,哎!给我留点……   ☆、夜游   一行人中午并未休息太久。傍晚时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就抵达了浔州。   知州名叫许连臣,年逾六十,白发苍苍,已经快到了致仕的年纪,单单是出来迎接他们一行人,这位许知州就已经气喘连连,咳嗽不停了。   苏赢担心这位知州大人会当场晕厥过去。急忙唤人把他扶了回去。   本来期待已久的晚宴就这样清淡收场,晚上送亲的队伍宿在浔州迎宾楼,浔州地界靠近京城,而这酒楼又是专门接待皇亲国戚,所以自然是气派非凡,里边摆着的古董家具每件都价值不菲。   安顿好了其他人,苏赢在自己屋中等着崔珵。   崔珵之前来过浔州,他说过要带着她夜游浔城美景。苏赢还是很期待的。   等了一会儿,崔珵还没来。   苏赢纳闷儿,收拾了一套男装穿着打扮,出去寻他。   一出门酒楼大门,拐角处就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在等着她。   苏赢难掩心中激动,上前就拉了拉他的衣袖,“老崔,我来了,你怎么不去找我啊!”   崔珵低头看到她出行穿的清秀的男装,哼了一声,不过总算是不如刚刚那么憋屈了。   苏赢觉得不对劲,问他,“崔珵,怎么,我穿男装你不开心?”   崔珵:“一天对我不管不顾,晚上还盼着我带你出去游玩?”   原来是闹别扭了……苏赢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这不想着赶路,快点来到浔州嘛!”   崔珵斜她,语气埋怨,“今晚就把我调成你的卫兵,记住了么?”   苏赢忍笑点点头。   崔珵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两个人并肩走着,边走边小声的说着话,崔珵不放心她的身体,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走到一处灯火昏暗的小巷的时候。苏赢轻轻的拉住了他的手指。   她脸羞得通红,不过还是故作不在意,抓着他一根手指,前后摇来摇去。   崔珵觉得好笑,问她,“怎么了?”   眼前的小姑娘嘟嘟囔囔的说着,“你好好的世子不当,来这里吃苦,是不是傻啊…吃不好,穿不暖,我们一路往北走,天气会越来越冷的。你……我知道你对我好,崔珵,到此为止吧。后日,你从浔州回京城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碎碎念了一大堆,居然就是要赶他回去?崔珵握住她的手,伸到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他柔声道,“这一路卑职会好好伺候苏大人的。千万别赶我走。”   ……   这样软萌的语气是要怎样!苏赢困扰的按了按额头,她有些难为情,扭过头看向另外一边,“你……你给我安分一点!”   浔城是北方大漠通往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不同于京城的雍容华贵富丽堂皇,这里则更像是一个融合了各种民族的大杂烩聚集地,而到了晚上,夜市一开,这里更变得光怪陆离,如坠梦境。   有人张灯结彩的买花灯,有人算命,有人在做一种京城从未见过的糖人……苏赢被一个耍猴的手艺人吸引,站在那里傻乎乎的鼓掌,人家猴子翻个跟头,她都乐的手舞足蹈起来。   崔珵默默的看着她,心却觉得一点一点,更加充实起来。   吃完了那个灌糖人,苏赢被一个用深色丝巾包裹着脸的妇人的首饰小摊所吸引,看这妇人的打扮,应该是来自于波斯国,她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手腕上叮叮当当的带着一圈又一圈五颜六色的手环。   苏赢被一个手链吸引,她刚刚拿起来,就听到崔珵轻轻的笑声,他说道,“这个是金钱花,不曾想会在这北地浔城看到。”   “你见过这个?”苏赢目光仔细的看着手链上的花朵,这才意识到,这是一朵做的逼真的假花,花朵是一个小圆盘状,从旁边看,又像是一柄撑开的伞,花朵是用黄金打造而成,金灿灿的栩栩如生。   崔珵道,“女子把它串到五彩的细线上,作为手链,期待着遇到心上的郎君。”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神色欢快的拿过了苏赢手中的手链,继续说道,“这原来是金制的假花,光看外表绝对可以以假乱真了。”   苏赢有些吃味,她闷声问他,“你见过哪位女子带这手链啊?”   崔珵没有意识到她突然低落的情绪,他伸手递给了那个波斯妇人钱币,然后冲着苏赢笑了笑,说道,“赢赢,来,我给你戴上。”   苏赢把手抽了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生气,有些唱反调的看着摊主道,“这手链,还剩下多少,我全要!”说罢她斜了崔珵一眼,这一眼含义很明显,虽然这手链这么昂贵,可是——我壕,自己可以买。   波斯妇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同她一边解释一边摆手,意思是:这手链全世界仅此一条哦,手工制作,童叟无欺。   ……   不稀罕!苏赢腾地站起身,跺了跺因为蹲了许久而有些发麻的脚,然后就冷淡的抬脚离开。   崔珵蹙眉,尚且没反应过来。   他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苏赢走到一家灯火通明的酒楼前,她咬咬嘴唇,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两人找了二楼一处角落僻静的雅间,苏赢语气硬邦邦的说道,“想吃什么,你自己点吧。”   崔珵本来还在疑惑为什么突然来了酒楼,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小姑娘是担心他一路上没有吃好,专门带他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觉心暖,手拉起了苏赢的手腕,坐到了她的身旁。   苏赢推他,“离这么近做什么!我和你很熟么?”   崔珵哭笑不得,“你生气了?为什么啊!”   苏赢心中藏不住事儿,她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崔,我问你,在我之前,你是不是有过心仪的女子,你放心说,我绝对不会翻脸的,多没劲儿呐是不是。”   崔珵蹙眉,“什么意思?”   “这种手链我虽未见过,但是听祖母说过,这东西只有在广州才有。老崔,你家驻守北境多年,你又如何知道这广州才有的东西呢?”   崔珵怔了怔,他没料到这丫头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可是,他这一世确实没有去过广州,可是前一世他身体不好,一直在南方养病,游山玩水的,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民俗人情。   看见眼前的少女一脸懊恼,无精打采的等着他的解释。   崔珵清了清嗓子,他缓缓说道,“解释的理由有很多,但是苏赢,我想告诉你。你不能这样对自己没信心,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今生不渝,来世亦然。”   本来还在闹着别扭的苏赢没料到居然在意外中得到这样深情的回应,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好似最好听的音符,轻轻飘过她的心上。   她伸出手腕。   崔珵:?   苏赢假装不耐烦,“不是给我的嘛!快点,给我戴上!”   崔珵没说话,他的唇轻轻厮磨触碰了她那白皙的手腕。然后帮她慢慢带上。   “还挺好看!”苏赢伸出手,对着灯光比划着。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如同新月牙一样。   “是不错。”崔珵故作深沉,“但是戴上这东西,就代表你是我的女人了!懂了么?”   “知道啦!”苏赢笑的更开心了。   刚刚的闹别扭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单论游山玩水的话,崔珵亦是个不错的伴侣,苏赢不爱读书,但是崔珵却一路上把这里的民俗文化都将给她听。夜幕愈深,夜市的人也逐渐变少,苏赢兴致还很高,回酒楼的路上未免有些不够尽兴。   “老崔……等送亲回来后,我就同表哥说明辞官的心意,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遍河山,你说好不好。”她头靠在崔珵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心里话。   “我看行……”他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耳垂,正色道,“不过你先把我调到你的身边去。懂了么?”   苏赢腹诽,不就是调职,至于说这么多遍嘛……   ***   第二日一大早,苏赢就把崔珵调到自己身边做亲卫,鉴于对韩筠的尊重和信任,她顺便告知了韩筠,“你知道的,老崔不放心我……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他的身份!”   “可以。”没有任何疑问,韩筠非常痛快的点点头。   果然是和聪明人说爽快事!苏赢赞许的看向他,“回京之后,你这一路的辛劳,诸人都看在眼里。”   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韩筠有些手足无措的摆摆手,“你知道我不为这个……”   真是傻……为官之道,最重要的不是你做了多少事情!而是陛下知道你在为他卖命,否则这一路辛劳,无人诉说,都打了水漂。   苏赢反观韩筠,他正垂眸站在她身侧,清隽而又高大,眼角那颗痣好像又淡了一些,他一直话很少,旁人无从窥探他的内心,不过……苏赢相信自己的相面术。   她严肃说道,“韩筠,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出了浔州,我们就脱离了京城的地界,北漠地广人稀,你我都不熟悉,必须加重人马保护好公主殿下,懂了么?”   此行只为取功,要是阴差阳错的搞丢了公主……那可不是开玩笑。   韩筠怔怔的点点头,却莫名想起了临行前皇帝同他说过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苏赢:(星星眼)老崔是学神,好崇拜哦!   ☆、番外之薄情   苏赢被软禁在宫中已经快有十日了。   她那日无意中发现崔珵身体中的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她虽然不是医师,但是却知道他的脉象诡异。   在扬州时候,她曾经听那个古怪的师傅尹元说过,有一种毒,不管是色泽还是味道,都和治病的丹药一模一样,但是其实此物损伤内里,耗费精气。一切的种种,都和崔珵身上的病情非常相似。   而尹元现在虽然已经云游已久,但是当初,他曾经追随过表哥。   心中隐约的知道了答案,她却不死心。   她要亲自问问她的皇帝表哥。   “赢赢,虞城候根基深厚,他的罪状数不胜数,朕必须这样做。”   苏赢一哂,“这是您心头的一根刺,所以为了拔掉它,就用我来做幌子,对不对?”   颜启沉默。   苏赢继续笑道,“陛下,虞城候都打算卸甲归田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半晌,颜启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腕,艰难的说道,“赢赢,你不懂。”   “我是不懂!”她愤怒的甩开他的手,唯恐脸上流露出任何的软弱,“我要回府中!我亦是崔家的人,我的相公还在。就算是死,我也要与崔家五百口人死在一起!”   她很软弱,她很害怕,她不想死。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去要挟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呢?   “你不是崔府的人,昨日我便安排你们和离了。”   苏赢惊恐的后退一步,“什么!?和离!?崔珵不会同意的!”   颜启沉着的说道,“他同意了。”   苏赢面露狠色,她声音冷了下来,手指都蜷缩在袖中,掩盖着她的不安,“你说什么了?”   颜启抬头,看着她,缓缓说道,   “你与首辅韩筠的亲事,今早已经定下。赢赢,自你举荐他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倾心于他,你是我最亲的人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呵……亲事……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还撑着她不要倒下,“表哥你说,我想要的,你都给我?”   她冷笑着,“我要崔珵,我只要他!”   颜启摇摇头,“本可以答应你免他一死,可是昨日,签完和离书之后,他就死了。”   ……   苏赢不信,“死了?”   颜启眸色微黯,他点点头。   “哈哈……”她大笑了出来,“表哥,多好笑啊,你笑了么?”   崔珵死了……而她还没来得及向他说明自己的心意。   真是好笑啊,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崔珵已经死了,他不要她了,她是一个人了……   笑着笑着,就感觉颜启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她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你还有我,我的赢赢……你是我的。”   苏赢推开了他,屈膝跪下,她毫不在乎的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说道,“我和韩筠订了亲。表哥,我不是你的。”   说罢,她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候,是个傍晚,她躺在韩府中,不知道已经昏迷了多久。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韩筠正半跪在她身侧,正垂首帮她揉着小腿。   “啪”苏赢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个巴掌。   他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火辣辣的手掌印。   他垂眸,依旧半跪在她面前,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帮她揉着小腿。   “韩筠!”苏赢气急,狠狠的踢了他肩膀一脚,她嘶声力竭的问他,“表哥利用我,你也利用我?”   韩筠手指有了些颤抖,不过他面上依旧是保持冷静,“我不曾利用过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一把揪住他一丝不苟的整洁衣领,把他扯近,她一字一句说道,“说的真好听啊,带头弹劾虞城候的人又是谁?”若没有以他为首的文臣集团的不依不饶的围剿,崔家至少可以……至少可以卸甲归田,而她,也有机会对那人说明……说明心意。   他垂下手,半晌,低声说道,“对不起。”   苏赢松开他的衣领,她不稀罕这种道歉!仿佛全身仿佛力气被抽走似的,她看着他,面露厌恶,“出去。”   他如同木偶似的起身,正要替她关好门的时候,就听到里边的姑娘声嘶力竭的叫了声“崔珵。”然后小声的痛哭起来。   他轻轻掩上屋门,负手向正厅走去。   他的幕僚们还在等他。   一人轻轻上前,面露惭色,“首辅,我们已经尽力了,奈何陛下心意已决。”   韩筠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这时候有人起身,那人明显说话带着怒气,“韩大人,虞城候在朝中得罪人众多,如今陛下铁了心要收拾他,你又何苦带着我们去螳臂当车!”   韩筠茫然的看着他们,他脑子里从未如此的焦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不可闻,仿佛从很远处传来,又像是喃喃自语一般,   “总要试试的。”   虞城候府的清洗持续了一整个月。对于这位为大伊国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功臣来说,皇帝的手段迅速而又准确到位。   期间苏赢一直待在韩府,她每日进食很少,起先韩筠每日三餐都要来服侍她吃饭,可是每次看到他的脸,她都压不住胃里的恶心感,“韩筠,你这样做姿态给谁看?”她冷笑道,“你在宫中办公,中午还要赶回来,下午又要去,你累不累啊?”   他唇角勾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不累的。”   苏赢把面前的餐碟轻轻一推,餐碟啪的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而菜汁则溅到了他的衣袍上,朱红色的官袍上面斑斑驳驳,对于一向干净整洁的他而言,这简直是个灾难。   韩筠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弯腰亲自去捡餐碟的碎片,同时叮嘱她,“你要当心脚下的碎片,当心弄伤自己。”   苏赢猛的起身,她声音气得手抖,“韩筠,你别假惺惺的!”说罢就要抬脚离开。   “当心!”韩筠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脚踝,苏赢低头,这才看到,她原本落脚的地方有一块尖利的碎片。   韩筠很快松开手,苏赢低头,这才看到韩筠的手指因为刚刚的举动被划开了一个伤口。   鲜红的血液顺着白色的瓷器片一点一点的滴到了地面上。   而他正半跪着,抬起头,目光茫然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那一瞬间,苏赢觉得累极了。   就好像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这么疲乏过一样。   “你走吧韩筠……”她转身向里屋走去,“若你再来,我一口饭都不会吃的。”   空荡的外屋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阳光层层叠叠的照射了进来,他微微抬眼,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细小漂浮着的灰尘。   这一次,又剩下了他一个人了。   他低头,看到了指尖上的鲜红在透彻的阳光下,显得越来越鲜艳。   “疼……”他轻声说着。   苏赢又一次梦到了崔珵。   梦境中,他们两个人依旧在那间已经衰败到极点的侯府内。   依旧是冷落的秋末,梧桐树的叶子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没人打扫,下人们能遣散的,早已被她遣散离开。逃的逃,死的死,这梧桐树,仿佛是这侯府的化身,日渐衰败,却无人能挽回。   崔珵的身体不好,府中那位从小为他医治的医官,早已销声匿迹许久。   药也很快的用光了。   其他的医师但凡知道要替虞城候世子医治,都如避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   病痛折磨着他,他疼的厉害,开始叫喊,咒骂。   她想起了旧时学馆的同窗,现在是太医院院首的程检。   他虽主治妇科,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程六,大概无人会来帮她。   她写信道明原委,不求程家引火上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求一些能够抑制疼痛的药物。   想要的药物很快送来了。程六却没有来。   那夜崔珵吃了药,他精神也好了许多,久违的,也愿意同她说话。   他说什么来着?   巴陵名山,有一棵姿态诡异的老梅树。他说想让自己替他去看看。   呵……就连刻意隐瞒的崔珵,都知道了如今的败局已经无可挽回了。   大厦将倾之际,可她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   午夜梦回,她梦到崔珵冲她伸出手,他笑的温柔如初,她也笑,求他带自己走。   可是指尖刚刚要触碰到彼此,他却化为了累累白骨,然后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苏赢被噩梦惊醒,她趴起身喘着气,身上冷汗涔涔。   第二日,她就病了。   韩筠找了许多名医为她诊治,就连表哥都来看了她。   她心中此刻一点恨意都不存了,只有满腔的遗憾涌上心头。   她的病,无药可医。   日子就这样蹉跎了半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容姿枯槁,全然没有当初的美貌。可韩筠却依旧日日都在病榻前照顾她,同她说着话。   弥留之际,她想起了什么,对韩筠说道,“我想去巴陵看看。”   他点头应允。   车马备足,她要求轻车从简,自带了几个下人,就上路了,一路上她精神很好,朝中此时正是立储的关键时候,文臣集团内部出线了裂痕,韩筠忙的焦头烂额无法脱身,没有随同她一起前来。   苏赢拿了足够分量的药,她突然想起崔珵之前同她说过的南地风光。   便改了路线,顺着他当年养病的路线,到处走走停停。   他待过的地方,她都想去看看。   他喜欢的东西,她都想要握在手中。   他伤痛缠身,没关系,她也替他在疼。   兜兜转转,初冬时节,她才到了巴陵。   南地的冬天虽然不同于北方的凛冽,但是空气中带着的湿冷还是让她身体的疼痛加剧。   她已停药第三天。   第四天,正好是冬至,她们抵达名山脚下。   传言中那位隐士介生,就在山腰处居住。   这日天空飘了小雪,气温降了许多,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苏赢刚刚下了马车,就看到山脚下站着一人,他肩膀上落了一层薄雪,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那人见她,急忙上前,苏赢这才看清楚,这个穿着布衣,披着披风的人是韩筠。   “你来了。”她冲他笑了笑,伸出手帮他把肩膀上的雪扫去,雪花遇到手掌心的温度,瞬间化为了水滴,就像是一汪泪水似的,凝在她的手心。   她看着手心,有些出神。听到耳边韩筠说话,他道,“你应该在两月前就到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我为你储备的药,应该几天前就吃光了吧。”   苏赢抬头,看到他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情绪很糟糕,生平第一次,对她说话带了一丝怒气。   她轻轻一笑,戏谑道,“韩筠,你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早已在她回忆的角落中沉默着。   而那个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首辅,如今在他身上也看不到半分影子了。   韩筠蹙眉,他压下一切心思,对她说道,“我为你带了药,你需要赶快服上。”   苏赢正待说话,却觉体内一阵酸疼,她勉强笑了笑,由着下人扶着她坐到了随车带着的椅子上。   韩筠上前,他手垂在身侧,急切问道,“腿疼?”   苏赢点点头。   他弯下腰,轻轻的帮她揉捏着腿关节,最终忍不住还是抱怨了出来,“你应该多穿衣服。”   她低头看着他的眉眼,故作轻松的问道,“立储定下了?”   韩筠点点头,“是五皇子颜朔。”   苏赢深思,“那皇后会依?”胡皇后同陛下年少夫妻,情比金坚,却一直未曾诞下皇子,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是苏赢知道内情,胡皇后同五皇子生母良妃不合已久。   韩筠专心的帮她揉腿,眼神示意身旁的随从去把药匣找来。   “胡皇后殁了。”   “哦……”苏赢心中有些疑问,却也没有心力再去问询。胡氏同她关系一向不错,谁曾想也是福薄之人。   她继续问道,“那庞贵妃呢?她育有三皇子,四皇子亦寄养在她的熙照宫,她知道五皇子立为太子之后,岂会同意?”   韩筠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苏赢疑惑。立储这样关键的事情,他隐瞒什么。   这时候韩筠身侧的长随再也忍不住,他小声道,“韩大人早就辞官了,您走后不久我们就上路追随你们了。”   ……   看着她眼中的错愕,韩筠无奈的说道,“辞官已久,之后中宫那些事务,我便一概不知了。”   百种思绪涌上心头,苏赢强忍住心头的思绪,她抬头看了看在雪幕中若隐若现的名山,只觉鼻头酸涩,他亦不说话,开始专心的为她配药。   “傻……”她再也忍不住,扭过头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   韩筠低着头,没有看到她的狼狈哭相。只是小声抗拒的说道,“药不够都不知,到底谁傻。”   噗嗤,苏赢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笑了出来。   这时候远处有来山中采药的妇人,她们看到远处这幅情形,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胖妇人说道,“我看到啊,那位大人在山中至少待了有两个月,我每日都见他守在山脚,今日看来,是终于等到了人呢。”   高妇人感叹道,“我汉子问过他,在这里做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对于她的故作神秘,胖妇人非常配合的瞪大眼睛,一脸好奇询问,“怎么说?”   “他说他在等他的妻子。”   “噗!”胖妇人笑了出来,还文绉绉的。一看就是京城来的文人,说不准还是个大官呢!   高妇人人斜她一眼,“你眼睛瞎了,没看到那人衣袖上的补丁啊!缝的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自己动手的。要是大官,还用自己亲手来?”   胖妇人心生向往,看向那两人的方向,她说道,“那样仪表堂堂的男人,居然肯屈身为老婆捏腿,再穷又怎么样,比我家那个死鬼强多了。”   两人说罢,同时叹了口气,然后互相说笑着别的事情,渐走渐远,仿佛刚刚的对话压根没有发生过似的。   雪越下越大,名山是巍峨高山,山间气候瞬息万变,这样的暴雪降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苏赢不肯就这样折返回去,韩筠无奈,燃了暖炉,让她回到马车中等候。   “韩筠,对不起。”她眉眼弯弯,笑着对他说。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了,之前有多怨他,现在就有多难过。   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韩筠垂眸,耳根微微发红。   “我去为你配药。”他说罢,急忙放下车帘。唯恐胸腔中激烈的情绪随时都可能要爆发出来,再等等,他还有好多话,想要让她知道。   ……   长随撑着伞,韩筠蹲在原地,从药匣中把药细心的调制好,他不是医官,但是这味药他已经学了无数次。   “该吃药了!”他端着磨好的药粉,一手撩开车帘。马车内热烘烘的,温暖而又干燥。   而她斜躺在车内,枕着手臂,似乎睡着了。   韩筠一愣。他上前,继续说道,“苏赢,醒醒……”   她一动不动。   “已经调制好了,你先吃了药,我们再说登山的事情,好么?”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手里的药粉险些撒光。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   车外雪静静的下了许久,车内的暖炉将要熄灭了,韩筠膝头撒了一层药粉,他垂着眼帘,弓着背跪着,像是一个苍老无比而又一事无成的颓丧男人。   他似乎听到了耳边细雪落下的声音,清脆,奇妙的滴答声。   “赢赢,若是你能再次遇到我,请不要让我独行。”   ……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大家很久的苏赢番外来了,前面的事情我在崔珵的番外-盛情里边基本都写明了。 “盛情”里边的内容写的很单一,因为崔珵的世界本身就是单调的。而“薄情”这章我写了很多无关的东西,党争,立储,中宫,还有表哥,既然是苏赢的番外,这些基本都避不开。 关于韩筠,我还有一章他的单独番外,当然是这一世的。 还有一个是公主vs小鹿的番外,和崔苏二人的番外。 暂时就酱,你们还想看什么?基本没有了吧……(笑)   ☆、告别   出了浔州,就要通过走几日的戈壁荒漠,下一站是许州。这里是乌巴什王子来迎亲的地方。   到了这里,苏赢这个赐婚使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沿路还有一些小的州县,不值一提,苏赢对于繁琐的礼节从来都不上心,这一路亦是韩筠在前后打点。   倒是陇山公主,自从她知道陆泽随行之后,一路上异常的安静乖巧。   苏赢当时一心以为,到了浔州之后,陇山会任性闹腾的下令出去游玩,她都做好了义正言辞拒绝的准备了,可没曾想,陇山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房间中。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太正常。   苏赢一路上有崔珵的陪伴,轻松愉快的好比是出行游玩,军中一切事务她都交由了韩筠处理。她反正回去之后就要辞官。这一路倘若能为他之后的仕途铺平道路,最好不过。   对于她的闲散,崔珵一天晚上曾经认真的问过她,“你这么信任他吗?”   苏赢觉得他有点过度紧张了,她坦然道,“韩世初(韩筠的字)为人,我深信。”   崔珵不说话了。   苏赢以为他依旧是对于韩筠的出现耿耿于怀,于是换了一幅随意的口吻说道,“再说了,他亦是我苏赢的姐夫,半个苏家人。军中一切事务交由他,我们无需担心的。”   崔珵犹豫了下,下定决心说道,“可他毕竟只是一介书生,又是礼部官员,带兵的事情并非他强项,陛下此番为你派了两名中尉来,你为何不用?”   苏赢有些无奈,心道崔珵今日怎么变得这么执着于韩筠这个话题了,她不打算敷衍对方,可又不能欺瞒他,只得坦白,“书生又如何?他的才华岂能埋没!”   原来是这个原因。崔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总算是明白了。   敢情这丫头是为这韩筠回京之后的仕途铺路造势呢……   崔珵抿唇不言……   苏赢只以为他依旧是吃那一口干醋,于是上前揽住他的胳膊,正色道,“我给你的真心,不会变的。”   崔珵敛眸看她,半晌,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知道……”他语调温柔,如同冬日最后一抹斜阳。   ***   这些日子陇山过的……别提多快活了。   完全没有苏赢想的那般郁闷,沮丧。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终于回归蓝天找到了久违的自由。   虽然一路上她安安分分,甚至是去了浔城,她都没有出去游玩,但是因为有陆泽在,她甚至觉得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身边有这人相陪在身边。   陆泽也变了很多,他对她温柔如水,整个人不同于之前的清高冷淡,甚至是变得有一些……缠人?只要时间,场合允许,他基本都在她身边,似乎要把过去那些年两人错过的时光一起补上似的。   “陆泽,快到许州了呢……”陇山看向车外,上次看到村镇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荒凉的大漠一到晚上,就会显露出可怖的一面,每当害怕的时候,她都在陆泽的怀中才可以安心入睡。   陆泽陷入了沉默,他忧心忡忡,陇山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茫然,还有一丝的……不甘心。   “没关系的。”陇山轻声安慰他,双臂缠上他的脖颈。   乌巴什王子同她的约定,她一直记着……   而如今,虽然会对不起苏赢,但是这却是她唯一一次可能的,拼一次的机会。   送亲的队伍准时的,踏着清晨的薄雾,到了许州城。   苏赢一大早就觉得眼皮直跳,一旁的宫侍见她面色不太好,安慰道,“奴婢听说,眼皮跳会有好事发生呢!定是大人此次送亲之后,会官运亨通呢!”   “哼……”她一脸不信,心中暗道,都要辞官了哪来什么狗屁官运……大概是这些日子心里没底,睡眠不足罢了。   许州是瓦剌和伊国的边界重地,两地往来贸易,通商,大抵都要经由此地,城中亦有很多居民是瓦剌人,这不足为奇。   不过苏赢却暗地里嘱咐知州道,“我们明日送亲就要出了许州了,你切记多派些人保护我们周全!”   知州费解,“可是苏大人,这毕竟是和亲……”   “你知道什么!”她神色有些疲惫,眼神却很警戒,“那个什么乌巴什王子,绝对不正常!那人一定很坏的,我看得出来!!”   知州只得诺诺的点头答应。心道这苏大人也忒大惊小怪,不过大概是朝中新贵,没见过什么场面,连给和硕特不受宠的王子都害怕成这样……   摇摇头退出后,因为鄙视苏赢,知州走路的时候头都昂了起来。   苏赢这边却头疼的更厉害,她来来回回的在屋中转着圈,焦躁的情绪一触即发……   这时候有人叫门。开门一看,是陆泽。   他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苏赢表情沉了下来,“什么事情?”她问。   “我……”陆泽刚刚开口,苏赢便快刀斩乱麻的打断他的后续,“若是关于你和陇山,此时你无需再提,等归京后,再和我详谈。”   她不能心软,更不能心乱。   陆泽垂下头,半晌,他短促的吐了一口气,轻轻说道,“我是来提醒你的,出了许州,你要多多提防。”   “提防谁?”   “谁都行……”   苏赢不解,他的话也太过于模棱两可,“你是不是听陇山说了什么?”   毕竟是从幼年一起长大的挚友,苏赢一针见血。   陆泽缓缓道,“她不太对劲……”他抬头,看了一眼苏赢,复而垂手,低声道,“也许是我太过于自负,但是我们分别在即,她却表现的……不对劲。”   苏赢双手负于身后,她踱步到陆泽面前,小声的说道,“她很兴奋?”   陆泽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就怪了!   苏赢回顾了下整个和亲的过程,只是觉得深陷到了一种谜团诡谲之中。   当初,陆泽一个眼神不对,都能让陇山气的哭晕过去。   如今要嫁人了,却一反常态……   一路不哭不闹本身就不符合她的脾性,和陆泽分别在即,还很开心……不对劲……   苏赢绞尽脑汁,却也无法得出个结论。   最终的结果是苏大人挂着眼下乌青,踏上前往大都的路途。   出了许州,一路就是沙漠和戈壁,黄沙漫天,几日都不见人烟。   苏赢心烦气躁,骑在高头大马上面,被西北吹来的劲风吹的耳朵生疼,她伸手揉了下被风沙迷了的眼角,远远看去,脆弱的如同一根豆芽菜。   漫天的风沙吹来,遮蔽天日。   队伍临时决定就地休整,苏赢好不容易逃到了大帐中打算歇歇脚,却又被乌巴什王子提去商讨什么改换路线的事情……   她一推六二五,全部交由韩筠去处理。   韩筠熟知地理,他一口咬定路途无法变更,乌巴什王子却坚持这些日子风沙太大,若是坚持走这条旧路,会遇到一些危险也说不定。   两个人红着眼,昂首执拗着各自的意见,互不相让。   苏赢和他们二人耗到了深夜,依旧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打了个哈欠,拱手道,“二位自便,某先告辞了。”   丢下了他们二人去争执,连日来舟车劳顿,苏赢被困意席卷,她摇摇晃晃的跌回大帐。   ——看到崔珵正在大帐内等她。   他乖乖的,像是小媳妇一样,等着她。   苏赢心头一暖,上前靠到他的身旁,问道,“你在做什么?”   崔珵见她困成这样不免心疼,于是柔声说道,“你且去休息,我替你整理一些文书。”   灯火摇曳,苏赢困得不行,马上就要睡着了,睡眼惺忪中看到崔珵帮她收好一路来的文书,然后轻轻的帮她盖好了毛毯,他举止柔和细心,充满了爱意。   苏赢看着他,突然觉得一切的感情都堆砌到了喉咙口,她张张嘴,就要倾泻出来。   崔珵见她困成那样,还迷糊的强撑着眼皮看着他。他神情淡淡的,没说话,而是回身继续帮她把文书全部收好后,他走到软榻前。   俯身按住她的肩膀,轻轻的吻了一下。   我也爱你……我深爱的人。   ***   第二日一醒来,漫天的沙尘居然掩埋了原定的路线。   韩筠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春天的沙尘居然会延续到第二日。   遮天蔽日中,最好的向导都要迷路。   乌巴什王子一脸不悦的说道,“我早说了,要换路线,你们汉人懂什么!我们瓦剌人与这片大漠世代打交道。”   苏赢看向韩筠,他也在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苏赢看到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那好,照着你们二人昨日商议的路线走吧。”苏赢大手一挥,大漠天气变化无端,与其说她无条件信任韩筠,不如说她断定此事不会有诈。   不过事情的发展很快证明了她的天真。   苏赢遮着口鼻,戴着防风沙的斗笠,她被大风刮的有些喘不上来气,突然听到队伍前方出现了骚动。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沉!呼喝道,“何事惊慌!”   耳侧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前面有流沙!”   ——流沙!   苏赢忙着回头,冲着远处的韩筠喊道,“立即去保护公主!”   看到韩筠马头调转,她回过头,正待说话。   却觉脚下一空……   下一秒她整个人随同那匹威风凛凛的战马,全部陷入了一团流沙之中。   这下大概要完了……苏赢丧失意识之前,隐约听到了身边有人在叫她,拉扯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呼吸渐渐困难了起来,细沙涌入口鼻,她弥留之际,脑中想的全是崔珵……   她就要死了,崔珵会很难过吧……   抱歉了,崔珵,以后你要连同我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呀。 作者有话要说:  苏赢:我死了,老崔你千万不要忘记我呀! 崔珵:面无表情   ☆、和硕特   风沙渐渐偃旗息鼓……   整个送亲队伍的前半部分,车马,随从,全部在一瞬间被沙漠张大嘴吞噬了进去。   韩筠呆怔了一秒,他不放心她,回头再看,却发现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整个队伍空空荡荡……一瞬间……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跳下马,想要跑到她之前停留的地方,却被众多下属拦住去路,   “韩大人节哀!!可是苏大人已经……”   是啊,人已经死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韩筠不信,他像是疯了一样,推开众人的阻拦,跌跌撞撞的跑到她之前在的地方。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流沙!?   对的,当初若不是他点头,她压根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上路……   韩筠发了疯一样刨着黄沙,他嗓子里边像是梗着什么一样,吐不出,却也咽不下。汗水顺着他的侧脸留下,混着大漠的泥沙,让他白皙的脸孔显得狼狈不堪……   属下们唯恐会再有流沙,再看韩筠双手已经开始流血。   他们想要拉回韩筠,可他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此刻却力气大的惊人。   不要死……不要死……我还有话要说……   他喃喃自语着,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候队伍后方的陇山公主随行也发觉了前方出了事情。   陆泽心中一紧,就听到前方有人来报,说是前方遇到流沙,赐婚使苏大人死了……死了……   他猛地起身,他不信!   苏赢那么聪明,他最为满意的学生,也是他唯一的徒弟,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他要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睁眼说瞎话!正要抬脚,却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是陇山。   他急了,顾不得太多,去掰开她的手指,说道,“敏敏,你没听到吗?苏赢似乎……”他说着说着,却停了下来。   因为陇山的表情,没有惊恐。她面色如常,只是带着一丝的茫然。   “别去……”她顿顿的说。   “你??”陆泽正要问,这时候有宫侍来报,说是整个送亲队伍因为突然遇到流沙准备不及,瞬间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不只是苏大人,那个号称和大漠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乌巴什王子,也被流沙吞噬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陇山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   陆泽没有漏过她这个诡异的表情。   “敏敏,到底什么情况!?”他耐心的询问。   陇山摇摇头,却大声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笑的太剧烈,抹去眼角的泪水,她笑着拉起陆泽的手说道,“难道不好么?陆士乔(陆泽的字)我们自由了!”   陆泽脸上最后的一抹笑意收敛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对吗?”   陇山依旧像是疯了一样一边哭一边笑,“我知道啊!可是我讨厌苏赢啊……”   陆泽推开她,然后面无表情的向着队伍前方走去。   陇山拉他,“别走。”   他甩开她手,压住心底的悲哀,闷声说道,“前方遇险,公主且请节哀。”   ……   陆泽说着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前方是那个一路上对他们照顾的无微不至的韩郎中。他十指流血,却依旧跪在黄沙中费力的找寻着什么。   他气势骇人,诸人远远的看着,竟然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陆泽跪到他身边,沉声问道,“无迹可寻?”   韩筠茫然的抬头看了这个身姿清瘦的青年一眼,他在镇抚司的时候,曾经和这位司礼监的掌印一同抄过家。   陆泽曾是紫服的宫侍,如今却一脸落魄的和他跪在遍地黄沙之中。   韩筠扭回头,手里没停。   动作是最好的回应,况且他现在真的没什么心情说话。   陆泽茫然的举目四顾,惊慌失措的人群和马匹,都在远远的,瞪大眼睛紧盯着他们。   他看向韩筠,干巴巴的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她不是这样容易死的人。”   对方没有看他,却突然站起身。   韩筠负手,安排了身后方的人带公主返回许州,同时命副将把加急的情报汇报给京城。   同时他带领一部分人驻扎在原地,等候援兵来帮忙搜寻。   他举手投足之间,安排一切从容不迫,仿佛刚刚那个疯了一样的人,不存在过一样。   陆泽要留下来陪着一起找人,却有小宫侍前来汇报,说是公主有事情要找他。   他脸色复杂,还没等开口,陇山便主动向他坦诚了同乌巴什的交易。   ——愿望是自由,代价则是苏赢。   而追根溯源,一切的原因,不过是为了救他罢了。   陆泽叹气,却也知晓她的心意。   如今谁都可以怪她,唯独自己不行。   送亲队伍遇到流沙,折损了苏赢   皇帝怒气爆表,他派了御史大夫快马加鞭,赶到许州,主持大局。   韩筠和陆泽则留在了荒漠,他们驻守等待,苏赢出现的那一天。   **   苏赢以为自己死了,因为在意识混沌之中,她竟然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她试着动了一下,全身骨头传来的剧烈疼痛却告诉她一切不是梦境。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却吃到了几粒黄沙……   苏赢:“……”   黄沙!等等!她瞬间反应了过来,她之前遇到了流沙,她被连人带马的吞了进来。   她睫毛颤了颤,费力的睁开双眼,这才发现,她现在正躺在一间帐子里。   所以她是得救了么?!   崔珵!她下意识的想到了崔珵,因为她被流沙吞没之时,意识模糊之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苏赢鼻子一酸,挣扎着就想要起来,她心中不住的哀求着崔珵的安全。   这时候突然有人的对话传入账内。   “王子,需要叫醒她吗?”   一个浑厚而又熟悉的声音说道,“先免了,我还有话要同崔世子说。”   这声音她识得,是那个乌巴什王子!   怎么?他也被流沙卷了进来么?不对啊,乌巴什王子的车队应该在队伍的中央啊……   还有,他口中的崔世子……不会是,崔珵吧!   她正在内心胡乱的想着,这时候听到有脚步声轻轻的走到了帐前。   那脚步声不动声色的停了下来,却没有撩开帘子进入。   苏赢紧闭双眼,沉住呼吸,继续装晕。   那人似乎确认了她依旧没醒,于是大踏步的离开。   忽而,声音伴随着烤肉的香味又一次传来。   说话的是那个乌巴什王子。   “没曾想崔世子你也被卷了进来,本王向你保证,所做绝非刻意。”   半晌,那个熟悉的,干涩而又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想要什么?”   苏赢心跳漏掉了一拍……   崔珵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这个乌巴什王子说话的样子竟然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一般……   乌巴什王子笑道,“世子多虑了,说起来,我想要的,你们虞城候府不也一直在找寻嘛。”   说罢,那人嘴里咬了一大块烤肉,然后边吃边说道,“我们若是合作的话,里边躺着的那位苏大人想必会很快说出答案的。”   苏大人?不会是……在说自己吧……苏赢听愣了,关她什么事儿!   这时候崔珵淡漠而又不带感情的声音却缓缓响起。   “我保证她会说出答案……但是你之前向我保证的……”   乌巴什王子豪爽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财宝哈硕特和虞城候府五五分,这个我在三年前就和你保证过,世子无需怀疑。”   财宝……什么财宝!?苏赢傻了,这乌巴什王子言辞之间似乎在说,这份财宝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而且,崔珵和这位大漠王子居然三年前就相识!?   苏赢脑子觉得一时半会儿有些转不过来。而且崔珵的语调淡漠薄情,他不会是……   这时候有人轻轻的撩开帐子,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看得出是很谨慎的人。   ——会是谁?!   脚步声在苏赢背后停下。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轻佻,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苏大人,许久未见了。”   苏赢身子一僵,因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失踪很久的——旧驸马,陈酉。 作者有话要说:  老熟人登场…… 陈酉:(????)?嗨又见面惹……   ☆、信任   苏赢没办法继续装睡了……   她浑身酸痛,勉强坐了起来,陈酉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她旁边,然后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苏赢:“……”   陈酉作为朝廷追查的要犯,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和亲的队伍中,苏赢觉得这并不是一个意外。   她被陈酉这似笑非笑的视线看的有些心虚……她急忙移开视线。这时候陈酉笑道,   “咦?苏大人这是再次看到在下,开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么?”   巴不得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苏赢面上挂了个假惺惺的略带嘲讽的笑容说道,“哪有的话,陈驸马你为何在此啊?陛下寻你可是很急呢。”   陈酉却并不生气,他伸出手,轻轻戳了下她脸上的小梨涡,他缓缓说道,“小可怜,身上疼不疼?”   “不疼!”苏赢急忙否认,虽然她确实身上疼的好像被拆了骨头一样。   “怎么会不疼!”陈酉说着眸色一暗,他佯装生气的说道,“当初跟了我,你哪会吃这样的苦头!出了虎穴,又入狼窝,我心疼你的身子,来,我给你揉揉……”   说着陈酉就伸出手,像是真的要在她身上摸索一样。   苏赢急忙口头咬牙切齿的嘲讽他说,“你敢趁人之危!?无耻!”   陈酉嗤笑,“我无耻?我有没有说过,你跟了我,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就请求王子把你赐给我?”   什么鬼!?   你什么时候说过!?   苏赢正要脱口而出否定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当初陈酉绑了她,偷了公主的令牌要出城那天,他似乎确实说过一些话。   回忆犹如潮水一样迅速袭来,当初她之所以确定陈酉通敌国,也是因为她听到了陈酉说过瓦剌语……   “什么王子……财宝……”她下意识的喃喃自语的用瓦剌语说出了当时陈酉说的那几个词。   陈酉一听,拍了拍手,面容不似刚刚那么紧绷了,他说道,“看来你想起来了呢。”   沉浸在回忆中,苏赢怔怔的回答他,“我一向记忆力很好。”   可陈酉却带着一丝恶趣味的说道,“傻丫头,笨丫头,你竟然当初也不问问帐外那个崔世子,是怎么处理我的?”   苏赢猛地抬起头!   陈酉点点头,很满意自己说的话收到的效果。   他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你现在若是后悔,还来得及。乖丫头,和我合作,有这么难吗?”   苏赢觉得如坠冰窟,她口干舌燥,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可是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她需要搞清楚。   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不带一丝感情,说道,“怎么合作?”   陈酉本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结果一见她就不免多抱怨了几句,不过看样子,这些话收到的效果很好。   他伸出手,握住了苏赢的手。然后神色痴迷的说道,“苏赢……你只需听我的。外面那个崔珵,他不值得你信任。”   苏赢没动,她压住心底一切思绪,冷静的说道,“若是想要我的信任,让我与你合作,你为何不说出真相呢?”   陈酉见她疑惑,也不回答,却拉起她的手,放到手中,修长白皙的手指来回搓揉她的染了粉红色蔻丹的食指指腹,力度不轻不重,但是却偏偏带了一丝暧昧和情/色。   被他揉的久了,手指涨涨的,苏赢有些恍惚,想要收回手,却听他轻叹一口气。   “笨丫头,我和崔珵早就相识。”   面前的姑娘脸色一滞。   陈酉继续神色轻松的说道,“他与你相熟,自然抱着目的,真是傻瓜,你以为他会那么单纯的喜欢你?”   苏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说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娶了陇山,他接近我?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陈酉觉得她短时间内能联想到这么多,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赞许的冲着她点点头,继而说道,   “我们的目的,是这个。”   他说着,轻轻的握住了她食指上套着的那枚戒指。   ——那枚韩筠给她戴上的,那枚刻着九瓣梅花的红沁玉戒。   苏赢陷入了迷茫,她皱着眉头问他,“这戒指?”   面前这个长相和陆泽又几分相似的青年点了点头。   苏赢傻愣住,可是……   可是这东西,是韩筠送她的啊!   韩筠怎么会!?   苏赢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戒指,是她在抄家时候,王准怀用来贿赂她让她闭嘴的。韩筠只是充当了一个媒介的作用。   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忙着问陈酉,“可是,可是陈酉,这东西,是我抄家,从徐茂家……”   陈酉笑着点点头。   苏赢面色冷了下来。因为这时候,大帐的门帘又一次被撩起。而这次出现的人。   正是他们刚刚话题的主人公。   ——崔珵。   崔珵此刻穿着瓦剌的男子袍服,他铁青着脸,似乎对于陈酉的出现极其反感。   “你为何在此?”他口气不善,但是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苏赢。   不过陈酉似乎对于他的敌意毫不在意,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然后摊手说道,   “崔世子,我与赢赢也是老相识了,我们二人当初在京城时候存在一些误会,今日相见,我自然是要和她说明白的,你知道的,甘当绿叶,可不是我的性格。”   他话音未落,就见崔珵几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扼住他的喉咙。   “你和她说什么了?”崔珵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在问他。   陈酉知道对方身手远在他之上,也就手垂在身侧,放弃了抵抗,不过他却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含情脉脉的看向了苏赢坐着的方向。   苏赢:“……”   老实讲崔珵修理陈酉,她并不是很想插手。可是现在……   “崔珵,我与陈酉相识很早。今日我们只是叙旧,别的并未多聊。”   崔珵看了看她表情泰然自若,他迟疑了一下,却也放开了手。   “滚吧!”他冲着陈酉毫不客气的说道,“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陈酉整了整衣领,并未多言,径直走出大帐。   现在帐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气氛安静的诡异,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苏赢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膝盖。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现在就站在她的眼前,大漠的晚上气候干冷,他身上的热气裹挟着她,属于他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她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她想要暂时逃开这里,去清净的地方好好整理思绪。可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赢赢,你听我解释……”崔珵嗓音干涩,他试图捕捉到眼前姑娘的视线,可是呼吸的紊乱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慌乱。   “解释什么?”苏赢自嘲似得笑了笑,然后费力的从食指上摘下了那枚自从韩筠给她戴上后就从未摘下的戒指。   她把那小小的物什往空中轻轻一抛,崔珵稳稳的接住。   “拿走啊……”她将头埋进双膝间,努力使涌出来的眼泪倒流回去。她故作轻松的说着,   “崔珵啊……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我其实什么都不懂得,你想要这个,你可以早说啊,我说过的,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顾的……一枚戒指就算的了什么……”她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虽然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几乎是一瞬间,崔珵就确定了,她哭了。   “赢赢,我……”   “崔珵,我可真是蠢,这枚戒指,是我抄家时候得来的,可是我母亲曾经说,她见过这枚戒指。这宫里的东西如何会在徐茂这样区区一个工部尚书的府里呢……”   她抽泣着,像是害怕会犹豫似的,她强迫自己把话说完整,“就在刚刚,我才突然想起了,徐茂作为工部尚书,在去年举行过一次夜宴,京中的名门世家当时都或多或少的捐赠了一些财物,为青州的饥荒流民赈灾,谁曾想这徐茂,居然中饱私囊……”   崔珵抿唇,一言不发。   苏赢继续说道,“说起来,我当初还捐献了一对玉镯呢……陇山公主自从嫁人后,从宫中拿走了很多宝贝首饰。想必捐献给徐茂一枚样式普通的红沁玉戒指,对她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吧。”   “他和你说什么了……”崔珵沉声问道。   苏赢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崔珵,恍若隔世,   “崔审言(崔珵的字),我一直想不通,当初我们第一次相识,你为何会出现在琉璃水坞,为何会出现在陈酉的外宅,又为何……”   她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又为何,会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下我,然后与我相识,我们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你都一步一步的计算好了,对么?”      ☆、大计   带着哭腔的质问尚在耳边,崔珵心却紧紧的揪了起来。   他没办法向眼前的人说明一切的原委。若是说他是重生回来的,就会把她推得更远吧。   门外传来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是的。”崔珵沉声道。“都是我安排好的。”   苏赢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大大方方的承认。   因为哭泣,她的脸上沾满了泪水和灰尘,脏兮兮的,不过这不是最糟糕的。   她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惊恐的看着对方,“那我呢?”   ……那我呢?我算什么……   崔珵从未见过她这幅表情,失魂落魄,她一向性子骄纵,从未因为任何事,任何人露出这样软弱的表情过。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神阴阴郁郁,似乎陷入了回忆。   苏赢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说,“我已经没用了,可以放了我吧……”   这时候账外传来浑厚的男人声音,他笑道:“你身为赐婚使,没把公主送到和硕特,如何能走?”   来的人是乌巴什王子。   崔珵看了看他,然后眼神移开,他轻声道,“你来做什么,这里我来处理。”   乌巴什王子拍了拍崔珵的肩膀,毫不在乎的大笑道,“刚刚陈酉来和我说了,他也是为了戴罪立功,如今我们大计未成,切不可功亏一篑啊。”   崔珵冷笑一声,然后把戒指重重放到乌巴什的手中。他语重心长道,“大计未成,她是我的,记得么?”   乌巴什佯装懊恼的拍了拍脑门儿,然后一脸歉意的看着苏赢道,“苏大人,这都是误会呀,你只要与我们合作,我保证,你不会有性命之虞的!”   苏赢心底咯噔一下,果然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戒指,还有自己。   不过面上,她还是故意调侃道,“乌巴什王子如今合该着倒霉,丢了公主不说,还找错了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如杀了我吧。”   说罢她扭过头,一脸不配合。   乌巴什王子脸上最后一抹笑意也收了起来,他阴测测的说道,“苏大人,我听闻你在京城的按察司中做了几年的官,怎么,那些个问话的手段,你不比我清楚么?”   威胁啊……苏赢笑着扬起脸,“我这个人素来吃软不吃硬诶,怎么,你找人问话,事先不调查清楚么?”她言罢,一脸犀利的看向一旁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崔珵。   乌巴什王子明显愣了下。“你什么意思?”   苏赢环视一圈大帐,调侃道,“朝中的几位元老翰林,都同我说过和硕特人待人热情,怎么,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乌巴什王子很快反应过来,他招呼身旁的手下安顿好新的营帐,然后一脸歉意道,“我的疏漏。苏大人切莫在意。”   苏赢冷哼一声,表示完全不领情,勉强站起身后,她一脸不耐,“知道就好,我要吃饭,洗澡。”   乌巴什王子忙点头。“待苏大人休息好。明日我们再聊?”   “好说。”苏赢含糊说罢,一边拍打着头发上的砂砾,一边随着下人们走出了大帐。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崔珵一眼。   乌巴什王子怔怔的看了看苏赢的背影,然后感叹道,“难怪崔世子你不愿意放手,这样的女子本王果然也没有看错。不过你为何不早说呀,早知道这女子这么识时务,我就要亲自请她来了,何须这么大费周章?”   崔珵看他一眼,“你最好说话算话。”言罢,也不等他的回答,径直走出了大帐。   苏赢知道这一切都是别人的计划之后,整个人也都冷静了下来。   虽然她目前对于乌巴什一行人的目的一点都不清楚,但是对于自己,她却是清楚得很。   乌巴什王子他们肯定找错了人。   因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对方用逼供的手段威胁自己,看来并不把崔珵的意见放到眼中。他们难道不是一伙儿的么?   她心中存着气,却也不愿意多去想。   死生有命……   这时候进来几个穿着红色蓝色长袍的姑娘走了进来。   “我们伺候苏大人沐浴更衣吧。”   苏赢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对方给她带来了和硕特的传统服装,她穿着绸缎的红黄色夹腰开叉长袍,上面嵌着各种图案花纹。因为是袍子没有衣领,她白皙纤弱的脖颈也就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   两个和硕特姑娘看着眼睛有点发直,一人小声感叹道,“苏大人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皮肤真白,同样的衣服穿了,王妃都不如你好看。”   这样的恭维让苏赢有点吃不准,但是另一个人却用力把束腰的绸缎腰带狠狠一勒,苏赢闷哼了一声。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气,她勉强维持着呼吸平畅,忍不住问,“你们和硕特女子,都要……嗯……穿……这么紧的衣服么?”   丫环笑了笑,“就是了……但是这件的却是王室里的人才可以穿的。”说罢手里一用力。   苏赢有些呼吸困难,眼冒金星,“别……别用力……”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丫环们开始为她绑彩辫。   见她疑惑,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和硕特,尚未婚嫁的姑娘,都是这样的。”   苏赢懒得反驳婚嫁这件事情,丫环们把她头发梳成很多小辫,然后合为两条辫子,中间绑着红黄相间的绸缎布条。辫梢处系饰有明艳的珠贝。   最后丫环们还为她颈上带上了珊瑚、松石、玛瑙串成的项链,项链中间是一枚银制护身佛龛。   苏赢假装好奇问,“这衣服……本是给谁准备的呀?”   丫环对上她的眼睛,和善的笑道,“当然是未来的王妃呀!”   ……   苏赢一脸生无可恋……原来是陇山的衣服。   那丫头知道后会气炸的吧……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识相的就应该赶紧和陆泽出逃啊……   没有穿衣镜,苏赢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狼狈打扮。不过两个丫环倒是一脸惊艳的看着她。   “外面的酒席已经备好。就等大人去用了。”   苏赢勉强点点头。摇摇晃晃的往出走,她吸了一口气,维持着呼吸的顺利。   因为实在是……太紧了。   乌巴什王子等人已经围坐在篝火周围。见她过来,急忙起身。   “我们再走两日就可以到了,这里没有汉人女子的衣服,还请苏大人暂且忍耐几天。”   对方的目光灼热,苏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只得勉强转移话题,“吃……吃什么。”   她说话中间停顿,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喘气声……   乌巴什王子愣了愣神,忙道,“烤全羊。”   “挺……挺好的。”苏赢饿了,但是不确定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是不是吃的下去。   崔珵沉着脸,似乎生着气。他站起身,把身边的位置空出来,示意她可以坐到自己旁边。   苏赢却没有看他一眼,反而径直走向了一旁笑意盈盈等待许久的陈酉。   她平素都穿着老气沉沉的朱红色官服,今天褪去了那身装扮,绑了彩辫,加上这身瓦剌的衣衫,更加衬得明艳动人。而且那身纤软丝料更加凸显出她的曲线身材,崔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而且她为什么老是要吸气,这样她胸前更显翘挺……这女人什么都不懂么!?   苏赢此刻却并不知道对面的那人的情绪已经接近于火山爆发。   陈酉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庄公说的,便是赢赢你这样的人吧。”   苏赢斜他一眼,“不食五谷,却无肉不欢。”说罢转头,下意识的看向远处的崔珵。   对面脸沉的像是凛冬的天空。   吃了一会儿,诸人也大都喝的东倒西歪,有人弹着马头琴,有人在轻轻的吟唱着异乡的民谣……   乌巴什王子凑近摇摇晃晃的坐到苏赢旁边,他似乎喝的有点醉,双眼朦胧的看着苏赢,说道,“我知道陇山公主同那位小太监关系匪浅。”   苏赢问,“所以呢?”   “所以,我其实最先开始请陛下赐婚的是你。可惜你们陛下拒绝了我。”   说罢他还自言自语道,“若是赐婚的是你,我会考虑的更加妥当的。”   苏赢假装不在意,问他,“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乌巴什王子似乎喝醉了,只是呵呵的冲着苏赢笑,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瓦剌语唱起了歌,“心上的姑娘……”“你的笑容……就像是草原最美丽的花朵……”   装是吧。   苏赢用瓦剌语冲着他嗤笑道,“乌巴什,你的额其各(父亲)知道你如今是这幅样子么?”   入夜已深。   苏赢躺着转辗反侧,却听到门外似乎传来风声。   她忧心忡忡,这时候有似乎有风吹过耳侧。   她心道不妙,急忙起身,不想腰身处却被人用力一压,“别动!”那人在她耳侧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尽快完结吧kkk   ☆、结局(上)   这声音熟的不能再熟了,苏赢放弃了反抗,她闷声说,“你来做什么……”   低沉的男声回荡在耳侧,“还生气?”   苏赢往前挪了挪,撇撇嘴,“你是谁啊,我和你很熟么?”   崔珵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了自己怀中,“他明天会要你去指认一个宝藏的位置。”   苏赢扭过脖子,尽量想要离他远一些,她病怏怏的说,“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出了她的抗拒,崔珵声音严肃道,“世皆传言,隐士伊元,是唯一一个知道伊国宝藏的人。而世人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十多年前。找不到他,就只能找你。”   苏赢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找我?”   崔珵点点头,“是你,伊元曾经说过,你是他唯一的徒弟。”   苏赢急火攻心,气得坐了起来,“这老叟!害我不浅!他何曾告诉我什么宝藏!要是我知道,我早就去一个人偷偷挖出来了,还用等到今天?!”   崔珵无视了这句话,而是忧心忡忡道,“可是,别人都把你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苏赢顿了顿,勉强压下心头那股邪火,她往床榻上一趟,生无可恋道,“崔珵,明年的明天我的祭日,记得多给我烧一些钱,我若泉下有知心情不错的话,会保佑你早生贵子的。”   崔珵哭笑不得,“这就打算放弃了?我真娶了别人,你愿意?”   苏赢鼻子一酸,说话也带了哽咽,“可是有什么办法,你算计我,可偏偏我还是个白痴……”   崔珵觉得有必要和她好好解释清楚,“早些年,我确实想过,但是那时候,只是为了那枚戒指,与你无关。”   苏赢眼泪汪汪,“真的?”   “真的。”   “这么说,若不是韩筠阴差阳错的把戒指戴到我手上,我还不会认识你?”苏赢若有所思。   什么!?原来她一直戴在手上,是因为韩筠送她?!   崔珵听得一头冷汗。   “为什么他会给你戒指,你可知他明明对你……”他有些生气的说着,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及时闭了嘴。   “明明对我什么?”苏赢疑惑。   崔珵不动声色的开始转移话题,“总之,明天,你要假装知道。然后我会带你逃离。懂么?”   逃离?怎么逃?   苏赢思索了许久,黑暗中她无法看到崔珵的双眼,只能猜测此刻他的表情。   沙漠的夜风呼号着,全然没有了傍晚时分的安逸。   两个人都同时沉默了许久,苏赢顿顿的问他,“你不想要吗?表哥的宝藏。”   崔珵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递到唇边轻轻的磨蹭着,“我只要你。我们这次离开,就去看你说的老梅树,好不好。”   苏赢被他感染了情绪,往前凑了凑,两个人额头相抵,在这寒冷的塞外之夜,寻求着彼此的温暖。   “我答应你。”   凌晨时分,崔珵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他似是不放心,絮絮叨叨的安顿了许多事情,生怕苏赢忘记。   果然一大早,乌巴什王子来通知一行人上路,苏赢虽然没有被绑着,但是周围全是孔武彪悍的和硕特骑兵。   “你师傅伊元曾经说过塞外的宝藏对吧?”乌巴什王子徐徐道。   苏赢淡淡看了他一眼,摇头。   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乌巴什笑的更开心了,“怎么,苏大人是怕我言而无信?”   苏赢嗤笑,“我真一无所知,你额其格没教过你,君子不强人之难么?”   乌巴什王子叹了声,望了望远方,悠然道,“苏大人,京中的无名尸案进行的怎么样了?”   苏赢没料到他问这个,下意识就说,“这你要问赫炎去!”说罢她疑惑的看向对方,“难道是你……”   骑在马上的男人心情更好了,他抬抬眉毛,感叹道,“你们的皇帝穷兵黩武,真以为派一两个公主来,和硕特就会俯首称臣?”   这话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啊……   苏赢拱手,“这么说,王子是有信心来威胁我了?”   “威胁说不上,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京中,江南,你的族人自会无恙。”   苏赢心中唾弃,不过表面上做出了很害怕的表情,她小声说,“当真?”   乌巴什王子看她一眼,信誓旦旦,“必须。”   ……   找宝藏,纯属无稽之谈,苏赢心中暗暗迁怒伊元,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很配合的样子,   “顺祁水东行,南岸有树名为斜冬。祁曲次东,有城为梨怯。从西南入大湾,可七八里。乃至江口,为大极也。”她说罢,看向乌巴什,似笑非笑道,“王子可听明白了?”   不只是乌巴什,就连崔珵都一脸困惑。   没错,这段话,是苏赢自己编造的。   陈酉犹豫了下,说道,“祁水早涸百十年,苏赢,你当真?”   苏赢心中呸了一声,心道祁河是塞外大河,当然只是传说中的大河。百十年前,这条河就干涸后消失了。她就是要说这么一条不存在的河来误导乌巴什啊!   不过她还是假装面露难色,嘀咕道,“怎么办呢……这就不好办了呀,我亦不熟悉塞外耶。”   第一条路就堵死,可以为她和崔珵逃离争取机会。   不过陈酉狠狠叹了口气,然后从马上跳下来。他同周围一名骑兵附耳嘀嘀咕咕。   然后拍拍手,兴高采烈道,“巴图知道祁河的遗迹,他祖先曾经在祁河畔逐水草而居。”   苏赢心中一沉。忒倒霉了吧。   偏偏按照着苏赢的描述,正午烈日当空,他们还真的找到了一颗枯死不知道多少年被风沙掩埋的树干。   苏赢:“……”   乌巴什王子情绪高昂,他一挥手下令道,“都不许停!沙漠地势瞬息万变,我们要尽快找到!”   然而顺着苏赢的描述,那传说中的梨怯城却并没有出现。   不过乌巴什王子却没有露出半分不满,苏赢从他表情中看出了不正常的狂热。   “传说中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出现的古城……”乌巴什摸了摸下巴,他跳下马,吩咐全员就地扎营。   苏赢一直被困在他身边,自然听到了这句话。   “月圆之夜……”她喃喃道,然后抬头看了看夜空。   繁星点点中,一轮满月正在徐徐上升中。   苏赢心中越揪越紧,不是吧……   她无法和崔珵说话,事实上从找到枯树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崔珵。   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涌上心头,苏赢说不出为什么,那句话,宝藏的位置,是她编来哄骗乌巴什的啊,可是为什么……   她在大帐内闷闷的吃着牛肉干和牛乳酪,乌巴什王子坐在她旁边在啃着手把肉。   账内众人一言不发,似乎都紧张到了极点。   众人都在等待着那个时刻。   苏赢看得出来,很多跟随的和硕特士兵,对于梨怯古城的态度,比找到宝藏本身要更为热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赢已经昏昏欲睡,这时候突然账外有人大喊一声。   “月盈正空!”   乌巴什王子也在打着瞌睡,听到这句话,他几乎是瞬间站起身,然后大步走向账外。   月光将塞外的沙漠染成了银色的海洋。   苏赢跟着他走出去,有些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   这时候有人冲着远处指了指,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句瓦剌语。   诸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远处的银海中,一座古城隐约可见。   队伍中除了乌巴什以外所有的和硕特士兵都跪伏在地,浑身颤抖的祈祷着什么。   苏赢看了看远处的陈酉,他也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乌巴什王子难以抑制声音中的颤抖,他道,“银月城……登之而不死。传说中的庇佑之地。梨怯……”他说罢感情热烈的看向苏赢,神色复杂却又爱怜至极。   “你太棒了……”他说罢,开始当即整顿队伍。   苏赢不可置信的站在当地,怎么可能?梨怯不是传说中的古城么?为什么她随便编了一句就……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kk   ☆、结局(下)   趁着乌巴什忙着编队的时候,陈酉大步走近,他一脸错愕的看着苏赢。   仿佛在诧异:你居然真的乖乖的说了正确的地点……   苏赢和自己闹别扭,转过头,和他错开视线。   实际上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   “闭嘴!”   两个人的对话无疾而终,不过乌巴什那里却出了一些问题。   因为银月城对于瓦剌人的意义非凡,所以几乎是所有的瓦剌士兵都请求前往。   “瓦剌传说中,这座城里是荣耀英灵的殿堂,登之可不死。王子,你难道不想去么!?”陈酉问道。   乌巴什笑了笑,“自然想去。”   “那为何?”   “此番我的目的只为找到宝藏……”他叹了口气。   见陈酉不解,乌巴什的目光转向远处一脸愁苦站着的苏赢脸上。他脸上扬起笑容,那是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情。   “而且。我会再来的。”   整顿之后,大约有一半的队伍前往那缥缈在远处的古城。   苏赢注意到,走的人几乎都是一些比较老弱的士兵。乌巴什的亲卫一人没去。   那个叫做巴图的向导,也没走。   “瓦剌人对于视荣誉比生命要更高。他们此行必然有去无归……”低沉的声音响在耳侧。   苏赢急忙回头,消失了一个白天的崔珵,出现了。   “那他们为何还要去?!”她不假思索的问道。   崔珵的嘴唇发干,他似乎很久没有喝水,神情也显得有些颓废,但是还是紧紧握住苏赢的手指。   “因为对于他们,迎接的不是死亡,而是永生。”说罢他神情揶揄,苏赢看得出,他并不相信瓦剌这个传言。   “可是,真的出现了!”苏赢手指颤抖的指了指远处,压抑了一天的情绪也忍不住爆发出来。   崔珵小声的问他,“为何你会说出那句话,你仔细想想,这不会是巧合。   为何……   苏赢懵懵懂懂,这句话,她当时脱口而出,并不是因为这是什么宝藏密码。   而是因为……   这是小的时候,祖母为了哄她,给她讲的故事。   苏赢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崔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崔珵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目光。然后走到远处的乌巴什王子身侧。   两个人目光透到远处。   歪歪扭扭的斜长队伍向着银月城出发了。   他们看起来要走的路还有很远,但是剩下的人都在原地站着,谁都没有动。   一大片阴云飘过。大地陷入了死寂的黑暗中,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苏赢甚至听到了风吹过荒漠,卷起的砂砾翻滚碰撞的声音……而等到暂时的黑暗过去后。   所有人再顺着原来的方向看去。   银月城……已经不见了。而那队追随它而去的老弱残兵,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乌巴什看到这一幕,什么话都没说,而是沉默着转身返回了大帐。   而苏赢脑中则“嗡”的一声,她感觉当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然后从脚心往上,开始沉沉结冰。她身体僵硬,但是脑子却一片清明。   这一切是真的。下一步,   从西南进入大湾,到了江口,就是这个叫做大极的地方。   这里到底是什么?   真的埋藏有表哥的宝藏么?她真的在无意中说了一个可怕的真相吗?   苏赢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整个队伍大概原地休整了两个时辰,就匆匆上路。   因为之前银月城以及一半的随行人马消凭空消失后,整个过程,瓦剌士兵都保持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崔珵骑马走在乌巴什的旁边,连同那个叫做巴图的向导,走在队伍的最前。   而苏赢则陈酉则在队伍的中间。她心中沮丧而又恐慌,垂着头,无精打采。   现在她和崔珵两个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何谈阻拦这群瓦剌士兵呢?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队伍停了下来。   苏赢隐约看到前方巴图在说些什么,她听不清,不过队伍却开始骚动起来。   陈酉带着她驱马走到队伍前面,这才知道。   如果她之前说的地理方位没有错的话。那么——“大极”就快在前面不远处。   乌巴什神色复杂,但是一双看向苏赢的双眸却饱含毫不掩饰的热烈感情。   “到了。”他说。   苏赢心里一沉,但是还是按照之前崔珵嘱咐的,她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长呼一口气,叹道,“王子得偿所愿,按照约定,我走了。”   “慢。”乌巴什一把拽住她的马鞭。   苏赢眉毛一挑,神情不耐,她用瓦剌语刺道:“怎么,王子想要反悔了?你的士兵都说你品行如同哈萨克草原的纳拉(太阳)一样耀眼,别告诉我是假的。”   乌巴什笑了笑,“天亮了,你就可以走了。”说罢他张开双臂,热切的看着她,说道,“但是,你也可以选择和我一起,我保证,我会拿下整个和硕特部。”   苏赢冲他拱拱手,扯了扯嘴角,“我知你非池中之物,祝王子早日得偿所愿。”   说罢,她驱马向着黑暗走去。   乌巴什看着她的背影遁入了黑暗,一脸若有所思。旁边陈酉提醒道,“王子,你确定?大极,我们尚未进去过。倘若没有向导,万一有诈……”   乌巴什摆摆手,胸有成竹,“很多年前,大汗曾经见过一次那个伊元。内部构造,没有比我们更清楚的。”   陈酉愣住,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乌巴什的智囊,没曾想,这个人到现在,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还瞒着自己。摆明了不相信自己啊。   他想着,看向远处大极的目光,也变得更仓冷了一些。   这时候乌巴什若有似无的笑了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这地方她一个人,走不远……我等她回来求我。”注意到了一旁的崔珵,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世子,说好的,宝藏就在前面。”   崔珵摇摇头。看向苏赢的背影说道,“我与她有话要说,你们可以先去,不必管我。”   乌巴什眼前眯了起来,他握了握怀中的马刀,声音很轻的说道,“世子是反悔了?”   他话一出,所有的士兵基本都同一时刻拔出了刀来。而乌巴什骑着的黑色高头骏马,在原地来回不耐的踱步,鼻子不停的喷气。   “倘若我说是,你打算如何?”崔珵不动神色。   乌巴什大笑一声,“探子说,你们皇帝派了专门的大臣来找我们的下落,我想,世子殉国,对于你们皇帝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不错……”崔珵很干脆的拍拍手,表示赞同,“我的确恨那个皇帝入骨。你挖了他的国脉,对我来说,只能是好事一桩。”   他说着看向苏赢离去的方向。夜幕已经掩盖了一切。她已经走远了,很快他就要追不上她了。   “大极,我如今并不想要了。”   乌巴什见状,反而来了兴趣,“世子,我听说你与她和离?我一直认为你是当世英雄,不曾也难过这美人关?”   崔珵苦笑,这次却是发自内心,“我不是英雄。但的确,是因为她。”   乌巴什对于苏赢的兴趣此刻空前高涨,他一脸不怀好意,“似乎,那位苏大人,是替姐出嫁?你们为何要和离?”   崔珵道,“我与她,是亲人,是爱人,亦是一对老朋友。”   “朋友……”乌巴什默默的念着这几个字,似乎觉得无法理解,“女人自然是要附庸于男人的。你们汉人,实在是太过于迂腐,若不是你,我早就让她做了我乌巴什的女人了!”   崔珵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不过他依旧勉强拱手,“这个理由,够了么?”   乌巴什似乎极为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拔出了马刀。   “你们汉人,一直有个谚语,两个人的秘密不算秘密。除非,其中一人死掉。对吧。”见崔珵不说话,乌巴什叹了口气,“那位苏大人,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说罢他抬起了刀,冲着崔珵的脖子劈去。   这时候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大极,入口,找到了!”   乌巴什浑身一颤,他顾不上太多,急忙回头看去。   入口找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自己真的,拥有了这一切。这些宝藏,和硕特部,整个瓦剌的可汗……   他吞咽了下口水。然后跳下马。   “大极……”他跪伏在地面,用瓦剌语轻声低吟着古老的祝词。   周围的士兵见状,也纷纷跪伏下来。   大极的入口处散发着微光,一闪一闪,暗夜之中仿佛如同流星。   陈酉开始吩咐手下的人多准备火把。   足够多的火把被点亮。足够照亮整个大极。   他找出十人的小队,示意他们打头阵。队形列好。乌巴什再也难掩心中的激动。他举起刀,大喊一声,“前进!”   队伍浩浩荡荡,刚刚开始动第一步。   就看到火光从天而降。   崔珵被夹在队伍中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随同队伍中的其他士兵一起,被震下了马。接下来天空中的火光声,炸裂声,然后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奔跑声。   马匹受了惊吓,开始撒狂的奔跑。崔珵的胳膊被火光炸到,摔倒地上的一刹那后背还被发狂的马匹踩了一蹄。他吐了一口血。陷入昏迷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之前放的信号。真的被找到了。   他们失踪的地方,看来还有人在孜孜不倦的寻找着他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陷入了昏迷,却听到了短兵相接的声音,有人在大叫,有人在呼喊。木块燃烧的噼啪噼啪的声音,焦肉烧烤的味道……他皱了皱眉……   这时候有人非常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脸,喊道,“你醒醒!崔珵!”   崔珵费力的睁开眼,看到那个一脸焦急,拍他脸的人,是他念念不忘的人。   他的老朋友,他的爱人。苏赢。   “你醒了!”苏赢抹了把眼泪,急忙要扶他起来。   崔珵咳了口血,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能动。   这时候韩筠走过来,他拍了拍苏赢的肩膀,说道,“他伤了后背。等队医来了,在说。”   苏赢慌乱的点点头。   远处的地平线上,天空的颜色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苏赢低下头,看着崔珵。那光,正在他眼中燃烧。   “你真的找到了……”苏赢声音闷闷的,刚刚哭过,她的眼角红肿着,看着异常让人心疼。   崔珵头动不了,胳膊也仿佛灌了铁一样,抬不起来。他费劲力气,用食指,轻轻的触碰了下苏赢的手背。   “大极……”他问。   苏赢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大极……这里是一个石窟。”她说着惭愧的低下头。“我祖母教我的……我后来才想起来。”   崔珵忍不住想笑,可是他浑身肌肉一点力气也没有。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也是极其费力。所以到后来,只是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乌巴什跑进了大极里边,可是入口被封死了。石窟内有什么,我不知道。以后我无法知道了。”   “他这也算得偿所愿。“崔珵冷冷的说。   这时候队医走了过来,他检查了下崔珵的伤口,摇摇头。   苏赢心中一紧。   队医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皮外伤倒是其次,背伤震及内里。我的医术有限。简单处理后,你还是去京城寻名医吧。”   等队医忙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苏赢说,“你此番肯定不能回京的。表哥疑心你。我本来已经同韩筠说好,让他给你我马匹,我们私奔。可谁曾想,你受了伤。我们必须回京城。”说罢她下定决心,握了握拳,说道,“不管如何,你和虞城候府,我不能坐视不管!”   崔珵的伤经过包扎,已经可以小幅度活动,他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不堪,头发散落在眼睛上,眼睛透过汗湿打缕的一从从头发,闪着柔和的光,“我们去找那棵梅树吧。”他说。   苏赢忙说,“可是,侯府?”   崔珵摇头,“此番我离京前,就同父亲说了,不管我回不回来,他们都要辞官。”   远离这个诡谲多变而又如履薄冰的官场。   苏赢点点头。两个人的前面还有很多事情,也许会面临很多坎坷。   她想到这里,平躺到他的身边,眯起眼,看着天空中的云朵。那些像是船一样漂浮着的漂亮的云朵,缓缓从他们头顶处驶过。   这些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哪怕是到达再多不同的地方,遇到再多不同的人,见到再多的梅树,   只要有他在身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写的挺累的。 老实讲中途一度想要放弃,不过还是坚持写完了。 回头看,自己还是成长了许多的。 如果可能,我们下一本见。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