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盛宠如意》 作者:飞翼 【文案】 魏国公府九姑娘魏如意娇养十五年,一纸赐婚,拒婚不成,魏如意被哭哭啼啼的全家送上花轿,世人都称她一声广平王妃。 广平王美貌无双名扬上京,与美貌齐名的是,广平王还有一张喷遍京中无敌手的毒嘴。婚前他叫她肥仔儿,婚后他喊她娇娇…… 魏如意:好想揍他怎么办? 这是一篇毒舌美人男主和苦逼宫斗宅斗总是被男主抢走以至不能发挥所长的悲情王妃的伤心故事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宅斗 主角:魏如意、广平王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宅斗 主角:魏如意、广平王 ================= 第1章 初春薄凉,红窗白雪,窗外,一枝桃花横斜。 魏如意怀里抱着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趴在门边探头探脑,就见门里头,两个衣裳鲜亮如花似玉的丫头正在低头绣着绣活儿,时不时地说着府里的闲话。 无人往门边看,魏如意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表情,将怀里的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小心翼翼地放下,整了整头上的两个包包头,怀里摸出了一枚小镜子来左顾右盼了一下,就见那巴掌大的银镜里照出了一个眉目如画儿的……小小的包子脸来,虽然有肉嘟嘟的脸颊及圆鼓鼓的大眼睛,可是魏如意还是从里头看见了绝代美女的影子! 为自己的美貌点了三十二个赞,才三岁,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包子,魏家九姑娘,悉悉索索地从门口爬进了屋里。 因生得圆润,九姑娘几乎是艰难地滚进来,得亏先把怀里的桃花给放下,不然压一下,真是辣手摧花。 里头那两个丫头还未察觉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此时正在说话,其中一个挑了一股青色的丝线,提着针想了想,隔了针线竟小声儿地叹了一声。 一声少女忧愁的叹息,正贴墙试图入侵的小身影紧张地停住了,随时准备逃窜。 “怎么了?”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丫头一脸好奇地问道。 “太太昨儿又与国公说了,说往西山给咱们世子求平安问姻缘,里头的大师说了,世子的八字浅,不宜迎娶身份贵重的妻室,恐命格叫妻子给压住,要给世子说一个家世低一等的呢。”这丫头有些愁苦,又有些激愤,见与自己问话的丫头愣住了,一张俏丽的脸上就露出气愤,也不绣手上的活计,只拿在手上用力地揉搓,咬牙切齿地恨道,“当咱们都是傻子呢!莫不是害不得咱们世子,她就不如意了不成?” “她是继母,如今又有了身孕,人人都说这回定是一个哥儿,自然当咱们世子做眼中钉,肉中刺的了。”对面的丫头,怔忡了片刻,苦笑说道。 “都说她出身后族,宫里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呢,竟生得是这般心肠……”这丫头唾了一口,却仿佛恐里头人听见,到底压低了声音。 “你何必在这儿难受?咱们世子名分早定,横竖她也不过是个想头儿,国公爷允了没有?就算国公爷叫她迷得不知高低,还有老太太呢!” 这丫头生得稳重些,见小姐妹这样痛恨,便劝着说道,“莫要在世子面前露出这些来,不然岂不是横生枝节?咱们世子何等的人物?与她计较竟落了下成。况先头太太虽然早不在了,禹王妃却是世子的亲姨母!后族又如何?世子的母家也不是白给的。老太太又护着,只看她上蹿下跳,做个丑角儿,给咱们乐上一会子就完了。” 说完了,这丫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掩着嘴唇便笑了起来。 “你说得倒是有道理,她也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想到府里头这位魏国公继室平日里的做派,那先头还恼怒的丫头也忍不住笑了。 虽然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自家世子自从七年前生母过世,国公爷眼里就多少没了他,只是老太太却是规矩人,早早儿就往宫里请封了世子,给定下了名分。 又有如今这位国公夫人并不是一个聪慧的人,这些年上蹿下跳,徒增笑料罢了。 这府里都是七窍玲珑心的,知道她的图谋,也不过是冷眼看着笑话儿。 既说笑了一回,这两个丫头便都轻松了些,拿着手里的绣活儿头碰头看起来。 角落里那个抖来抖去了一会儿的小肉球儿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见并没有看见自己,抓紧时机急忙慢慢地滚到了里间儿去。就见里头是一间极雅致的卧房,透着书香诗雅之气,一侧雪白的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图画,上头不知多少的鲜红印章,虽然纸张有些陈旧,可是一眼看去,却仿佛有些或恢弘或淡泊的意境在里面。 当然,这什么意境的魏九姑娘看不懂,只觉得云山雾绕黑乎乎一团,不过丝毫不能削弱九姑娘对这几幅山水画儿的觊觎。 虽然看不懂,不过有能看懂的就够了。 能被她堂兄,素来风雅的魏国公世子魏燕青挂在墙上赏玩,显然很值钱。 值钱的,就够了。九姑娘就喜欢值钱的画儿。 吧嗒着嘴儿仰头垂涎地看了一会儿那几幅画,魏如意摸了摸嘴角,见并没有流口水,小小地放心了,艰难地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警惕地往外偷听了一会儿,包子脸上一片严肃,待见那两个丫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这才抖着两只肉嘟嘟的小脸蛋严峻地嘿嘿笑了两声,胖嘟嘟小爪子抓着桃花儿滚向房间里那挂着淡青色软烟罗的红木床榻。滚到了床边,她趴在床边往上头看去,顿时吸了一口口水。 一袭锦被之中,一个穿着雪白里衣的少年静静地侧卧在其中,一把散开的黑发堆在白皙的腮边,唇红齿白,仿能入画。 魏如意呆呆地看着这绝代的美少年,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跟小呆子一样儿,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想到自己今日为何而来,急忙把怀里的桃花放在了这少年的枕边。 人面桃花,相映生辉,仿若人间绝色。 这样世间罕见的美少年,怎么还会有人不喜欢呢?想到自己大伯母,魏国公夫人对堂兄的屡屡祸害,魏如意就心疼地拿小爪子去摸了摸堂兄的眉间,希望自己能叫他展颜。 她生而知之,还是襁褓之中就知道了这世间之事,虽然前生之事已经模糊,然而似乎是因为有上辈子的基础,她这一世都被人赞一声早慧,也觉得自己与跟自己同年纪,走路还不利索的小丫头不同。也因早慧,她就知道这魏国公府里头虽然荣华鼎盛,煊煊赫赫的,然而却并不太平。 她出身三房,父亲是魏国公同母弟,因老太太还健在并未分家,因此都居住在国公府里。 魏如意的父亲魏三还好,娶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江南织造家的千金徐氏,夫妻感情深笃。虽然成亲数年只有魏如意一女,魏三却并未纳妾,后院清净干净。 然而虽然三房并没有多少事端,魏国公府里却还是有许多的龃龉,最多的,就是魏如意大伯魏国公的继室张氏与前头发妻留下的魏燕青的世子之争。 都是有进取心的人,张氏自然不愿意叫前头妻室留下的儿子碍了自己儿子的道儿。 虽然国公夫人这儿子还没生出来呢。 看着还在轻轻睡着,一双睫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美少年,魏如意一颗小色心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眼睛转了转,熟练地蹬掉了自己的一双绣着胖老虎的小红鞋就扭着小屁股往床上爬,意图与堂兄“同睡”。 因生得格外圆润,九姑娘艰难地扒着床沿努力半天,小胖腿儿在下头蹬来蹬去就是爬不上来。 不过魏家九姑娘是个百折不挠的人,嘴里喊着小口号儿,嘿咻嘿咻地扭动,一点一点地蹭了上来,滚在堂兄的锦被里傻笑了一声,呼哧呼哧往美少年的怀里爬。 少年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半分,悄悄地收回了本要拉小丫头一把的白皙的手。 魏如意却并没有察觉,滚到了堂兄的怀里,拱着小肥爪努力做春睡捧心姿势偷看了一会儿,见魏燕青睡得很熟,这才放下心来,又与自己念叨了一下“七岁不同席”,板着胖手指给自己数了一下,觉得自己才三岁,还豁牙呢,很可以同席同睡啥的,这才满意地钻进了因魏燕青微微翻身敞开的怀抱里。 觉得堂兄的怀抱有些微凉,又有些温暖,她将枕边的那桃花也拽到自己身边,掐了一只粉嘟嘟胖胖的桃花儿来,插在了魏燕青的发间。 簪花的少年身上仿佛沾染了桃花的气息,又仿佛带了淡淡的青竹的香气,魏如意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感到特别幸福。 魏燕青虽然生得极好,却不是一个喜欢与女孩儿说笑的性情,这天底下能拱进魏国公世子怀里的美人儿,也只有九姑娘一个了。 她真是红颜祸水! 小狗儿一样趴在堂兄怀里的九姑娘高高地扬起了小脑袋,眼睛得意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九姑娘这样美貌,连世子大人都拜倒在九姑娘的小豁牙下,真是独孤求败呀。 得意得甩着小脑袋哼哼唧唧,为了戴同款,九姑娘一边儿傻笑得直打嗝儿,一边也掐了一朵儿桃花给自己戴上,掏出了小银镜来美滋滋钻研自己的美。 魏三老爷俊秀文雅,三太太徐氏美貌俏丽,自然生出的九姑娘,也是世所罕见的美人呀! 什么?!小肥肉太多,看不出来?! 没有眼光!要知道,这世上每一个肥仔儿,那都是红颜祸水的潜力股! 正觉得自己美得惨绝人寰,美得天打雷劈,以后一定能风靡京中万千少年的九姑娘正要给自己点个赞,却耳朵扑棱了一下,陡然竖起,就听屋外似乎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直奔卧房!小身子一抖,眼见那人脚下匆匆就过来,魏如意恐叫人看见自己出现在堂兄房里回头再挨揍,先扑进了堂兄的怀抱,绝望地发现美少年不能掩盖住自己优雅圆润的身材,只好一低头,拱进了魏燕青身边的锦被中,四肢摊开,屏住呼吸伪装透明。 “世子!太太她要给你……”一把急切的声音随着内室青竹珠帘被挑起的哗啦啦的清脆的响声传来,一个美貌的大丫头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她面上还带着几分惊慌愤恨,正要张嘴告状,就见了对面的床榻上,那白皙俊美的少年张开了一双仿佛映照着流光溢彩光亮的眼睛,在有些昏暗的卧房之中弥散开来,突兀地撞进了她的眼底。那少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伸出一根几乎透明的手指抵在薄红的唇间,叫她噤声,之后微微偏头,看着身边将大脑袋拱进锦被之中,却还露出半个小屁股的肥仔儿一动不动,就弯起眼睛纵容地笑了。 那丫头虽然心中苦闷,然而见了九姑娘顾头不顾腚的小蠢样儿,也嘴角抽搐了一下。 “世子?”她放低了声音,有些纠结地唤了一声。 三太太说了,小色鬼再爬她哥的床,见一次,就往死里打一次的呀! 比起这个,她要与世子说的那点子狗屁倒灶的破事儿……还真的蛮无足轻重的…… 见她纠结地看着床上实在不能叫人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肥仔儿,魏燕青挑眉一笑,淡定地挑起了锦被,将妹妹的屁股也给盖上,之后对嘴角抽搐的丫头从容颔首。 那丫头目中透出几分绝望,真的很想告诉自家掩耳盗铃的世子。 虽然九姑娘是被锦被盖上,可是看着那圆滚滚隆起了一团的小被子,想叫丫头昧着良心叫一声“什么都没有看到”…… 丫头做不到哇。 要不,咱们先来减减肥? 第2章 这丫头纠结得要去上吊的表情娱乐了魏国公世子。 魏燕青皎若明月一般的脸上就泛起了淡淡的笑纹,拍了拍身边那生得太胖不能无视的肥仔儿的小身子,感觉到锦被底下小东西默默地抖了抖,持之以恒地装死,仿佛要将鸵鸟继续到底,想到上一次因撞见了与自己同睡,被气得要命的婶娘扬着小竹板追得满府跑的肥仔儿,魏燕青勉强咳了一声,将笑意与脑海里那只累得直吐舌头的小包子悲惨模样压住了,这才支起了半个身子笑问道,“怎么了?” 他身上一斜,雪白的里衣散开,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透着淡淡的风情。 然而那丫头却不敢多看,微微垂了眉目来。 虽然世子待下人宽和从无苛责,然而却并不是一个好服侍的主子。 这房里头的丫头虽然都是老太太亲手挑的,都是忠心的奴婢,然而世子风华无双,在京中素有美名。与这样风姿皎皎的美少年朝夕相对,说没有一个动心的才是唬人,然而自从前年魏燕青将一个爬上了自己床榻的丫头踹下床去,拖到院子里面无表情地命打了三十仗之后撵出了国公府,这房里就再也没有人敢对世子动心了。 看似温柔谦和,魏燕青实则是一个并不心慈手软的人。 就算是国公府中的姑娘们,除了三房的九姑娘不知是何种缘法与他十分投缘,言行无忌,就算是长房国公爷膝下的几位姑娘,都不大敢与世子亲近的。 因从不亲近女孩儿的世子竟然会对九姑娘更多纵容,这丫头就心中有些好奇地看了那个因趴得时间久了,正忍不住扭来扭去的小身子一眼。 怎么就得了她家世子青眼了呢? “嗯?”见这丫头许久不说话,魏燕青不由含笑看了这丫头一眼,顺便提起了锦被的一角,免得叫肥仔儿憋死在被子里,却一低头,看见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贼兮兮地往外看,见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圆鼓鼓,和小动物一样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清楚地映照出了他的模样儿来,仿佛想要闭上装死,却还有些舍不得的样子,巴巴儿地往自己的衣襟处看,还有流口水的声音。 魏燕青温柔微笑,心里默默决定今天晚上换被子。 全是堂妹的口水,世子也很为难的。 “大,大哥哥。”魏如意觉得还是不要装透明了,又见堂兄鼓励地看着自己,三下两下爬出了被子,扑进了魏燕青的怀里眯着眼睛拱了拱他细致的面颊。 “玩儿得开心?”魏燕青挠了挠妹妹两层的胖下巴,含笑问道。 “和大哥哥在一起,天天都开心。”见他一笑,天光都压过了,魏如意急忙拱着小爪子很讨好地说道,“送花儿给大哥哥!” 她努力地想了想从前三老爷给徐氏念叨的情话,脸上就做出了亲爹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儿来,捧着堂兄微凉如玉一样的手努力把眼睛努成魏三那双祸国殃民的狐狸眼儿,拐着七八个调儿地捏着嗓子柔声说道,“最美丽的桃花儿,就要给最美丽的大哥哥啊!”说完了,觉得自己很成功,魏如意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期待地看着拿另一只修长的手捂住了脸的堂兄。 堂兄在颤抖,是因为被感动得罢?一定是罢?! “我,很开心。”魏燕青都要笑死了,心里给倒霉催的说句情话都要被闺女卖掉的三叔点一根蜡,这才抹了抹眼角晶莹的泪水颤抖地笑道。 那丫头呆呆地看着。 九姑娘这样作死,这的好? 她算是知道,前儿三老爷折了园子里头那开得最美的一枝桃花春风满面地回房之后,都与三太太说了什么了…… 这眼瞅着九姑娘今天晚上,是要被亲爹亲娘组合双打的节奏呀! “大哥哥开心,小九儿,就满足了。”不知死活的肥仔儿还托着堂兄的手深情表白。 “可惜了的,小九是个女孩儿。”这若是个小子,还不定得祸害多少无知少女呢,魏燕青笑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再与堂妹说话就要被笑坏了,然而心情却愉悦了许多,转头便心情不错地与那正风中凌乱的丫头笑问道,“你只说,太太又怎么了?”因心情极好,因此哪怕是魏国公夫人张氏又做妖,魏燕青却并不觉得不快,把玩着手边的那枝桃花柔声笑道,“是要给我说亲?” 张氏想给她说一个家中不得力的妻子拖累他,却不知这是妄作小人。 他一个男人,莫非以后的前程还要靠着妻子家族显赫来挣?那才是看轻了他。 “太太哪儿敢给世子的亲事做主,老太太看着呢!”那丫头急忙说道,“只是太太正在老太太面前,谁说世子年纪也不小了,正该有人服侍房中事,因此,因此……”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簇簇的桃花儿上,只觉得这屋里的气息突然停滞压抑了起来,闭着眼睛小声儿说道,“太太挑了两个极好的丫头,说给世子做房里人。” 虽然张氏是继室,到底是魏燕青的母亲,做母亲的给儿子两个通房,谁也说不出什么。 更何况关心继子房中,这是继母有心,都要说一声慈爱呢。 “通房?”魏燕青敛目看着手上的桃花,温和地问道。 “是。”这丫头对张氏充满警惕,只觉得她不怀好意,却想不明白这里头还有些什么。 “大哥哥不要收通房!”魏如意虽然被堂兄迷得五迷三道,耳朵可没聋呢,听见了这个,顿时叫了一声,横眉立目的,就跟自己被人给三了似的。 见她义愤填膺,魏燕青又觉得想笑,忍着问道,“为何?” “大哥哥以后有嫂子。有嫂子的人,怎么还能理会别的女人呢?!”魏如意觉得自己很该给堂兄上一课,扭着小身子站在床上,腆着自己的小肚腩叉腰训话儿道,“好男子,不纳妾,一生就对一人好!”觉得朗朗上口,深深地感觉到自己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才女的魏家九姑娘顿时挺了挺自己的小肚皮理直气壮地说道,“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家里可开心!” 比起来九姑娘更想拽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来的,只是剽窃人家的诗句耻度太高,才女,才女不屑为之! 至于姬妾无数的九姑娘她大伯魏国公……真是不提也罢! 魏燕青看着严肃脸的肥仔儿,再想想魏三老爷一家和睦和美,眼睛便温柔了起来。 “小九儿说得对,好男子本不该巴望妻子之外的人,叫妻子伤心。”他说这个的时候,神色间仿佛还带了别的意味儿。 “世子……”这丫头是积年服侍的人,听见魏燕青这句,想到先头国公夫人因何抑郁早逝,便忍不住含泪唤了一声。 “无事。”见这丫头垂泪,眼前的小包子自悔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垂头丧气跟隔了夜似的都不新鲜了,便摸了摸如意的小脸笑道,“小九的话,我听了很受用。” “那这两个怎么办?”如意虽然生得晚并没有见过前头的伯母,然而府中八卦却知道些的,有些心疼自己的堂兄过的艰难,她便对着胖手指小声儿说道,“不好推呢。” 魏燕青若是推辞,就是不知好歹,对继母生分。可若是受了这两个,按着张氏的性子,只怕是要大张旗鼓地宣扬的,到时候魏燕青没准儿就得背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就算老太太不肯听张氏的撺掇给魏燕青娶家门低微的女子,可是正经高门,谁会把爱女嫁给一个宠妾灭妻的人呢? 魏燕青的亲事,就要横生枝节了。 “整日里跟咱们作对,莫非伯娘很清闲么?”如意鼓着胖脸颊抱怨道。 魏燕青却并没有将这么一件小事放在眼里,只是笑了笑。 他这继母只知道这点内宅的小手段,想要坑他,还早得很。 “太太都到了,咱们也去给老太太请安,瞧瞧太太的心意去。”魏燕青柔声哄了怀里的如意开怀,叫外头人进来服侍自己换了一身儿淡青色的衣裳,低头给自己扣上了一条雪白的玉带,风姿卓越,广袖翩翩,带着几分写意悠然,衬着唇边恬淡的浅笑,竟是个超脱世外的美少年。他俯身给如意穿上了鞋子抱在怀里,一个美貌少年,怀里抱着一个一身红衣的白嫩嫩的胖娃娃,又仿佛仙人沾染了尘世的气息。 如意心里一边忐忑,一边默默地拢住了堂兄白皙欣长的颈子。 她娘徐氏说了,再来她堂兄身边招人烦占便宜,是要往死里揍的。 想必徐氏眼下也该在老太太面前说笑了,一会儿见她与魏燕青同来,还搂着兄长的脖子……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似模似样儿地叹了一口气,如意决定做一个饱死鬼,跟魏燕青拱在一起,一同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 魏国公府老太君乃是魏国公之母,是国公府里的宝塔尖儿,如今住在国公府最大的院子春晖堂之中。这位先后诞下了魏国公,如意生父魏三,还有如今就要回京,早年颇有文名高中探花的魏四老爷的老太太虽然年过花甲,却并不糊涂。 因她守着国公府的规矩,因此虽然国公府素来多事,却比别的没有根基的人家闹出的难看的事儿强了许多。她素来待小辈慈爱,其中最偏爱的就是长孙魏燕青与最小的孙女魏如意。当然对别的孙女孙子,老太太也十分疼爱,很少偏颇。 因老太太立身颇正,魏国公兄弟都很敬重母亲,也树立了老太太在国公府的权威。 如意从小儿养在老太太身边,最孺慕祖母的,才到了金碧辉煌的春晖堂,她就从魏燕青的怀里爬了出来,也不必丫头给自己挑帘子的,自己跳进了上房。 她霍然出现,还圆滚滚红彤彤十分醒目,正在说话的几个堂中的美貌贵妇,便一同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其中一个腹部高高隆起,头上插戴得金光灿烂,宝石闪耀的华衣美妇,见了如意,目光一闪就掩唇往上头慈眉善目,见了如意目中就是一喜的老太太笑着说道,“到底九丫头与老太太亲近,这般迫不及待地进来,都懒得叫丫头报一声儿给咱们提个醒儿呢。” 如意仿若不觉一般,仰头一笑,包子脸得意洋洋地奶声奶气道,“就是在自家,在老太太面前,小九儿才这样自在呢。规矩,规矩是给外人看的,伯娘不必为小九担心,出去了,小九最记得老太太教诲,外头太太姐姐们,都赞小九名门闺秀呢。” 她年纪小,却头头是道,叫那美妇脸上一沉。 春晖堂上首,本因这美妇之言微微沉了脸的老太太,眼角就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第3章 “九丫头这话,我听着就很好。” 老太太穿着八成新的绛青色八宝贡缎衣裳,头上勒着一道宽宽的抹额,越发慈眉善目,此时就当没有看见下头儿媳那僵硬不快的脸色,招手儿叫如意走到自己面前,俯身摸着小孙女儿白嫩嫩的小脸儿淡淡地说道,“什么是里,什么是外,总得知道得明白,才是礼仪大家。”她微微一笑,搂着如意圆滚滚的小身子温声与下头的几个媳妇儿笑道,“若是在自己家里头还不自在些,这也太没有趣味儿了。” “老太太说得极是,这丫头得了老太太的教导,才这样明白事理呢。” 魏国公夫人张氏下手,一个穿着一身儿格外娇嫩的鹅黄色衣裙的年轻女子便急忙笑道。 她正是如意的生母三太太徐氏,一开始憋着气看着张氏毁她闺女,暗地里骂如意不懂规矩已然是怒极,此时见老太太偏向如意,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本就年轻张扬些,此时炫耀般的目光往张氏的脸上扫过,果然叫张氏脸上露出了恼怒。 “也是你教得好。”老太太很喜欢爱说爱笑性子活泼的徐氏,见她眉飞色舞,叫屋里都鲜活起来,眼角就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说起来几个儿子儿媳里头,就老三这一家子,最不叫她操心。 虽然不必操心,老太太却只有更疼爱些的。 “老太太只夸母亲,不夸小九儿么?”如意见母亲一边与老太太说笑,一边用威胁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急忙扭着小身子艰难地往老太太的怀里爬。只可怜老太太处的榻沿儿更高些,她挣扎了许久,头上都冒汗了,竟然都没法儿爬上去。老太太却又觉得有趣,只笑眯眯地看着一个小肥仔儿嗷嗷叫往自己身边扑腾,一时间屋里都静了。 魏燕青一边咳嗽一边笑起来,伸出了修长的手托住了妹妹的小屁股,把她放上了老太太的长榻。 屁股被动了土,九姑娘羞涩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转头,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英雄救美了的堂兄。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 “方才,我正与老太太说起你的事儿呢。”就在九姑娘意图用自己潋滟妩媚的眼神打动堂兄芳心的时候,一只乌鸦唧唧歪歪地聒噪了起来。 众人扭头,就见张氏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转身对她恭敬行礼的魏燕青。她见他姿容绝世,广袖翩翩仿佛能随风而去一般的飘逸轻绝,只立在那里就叫人将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下意识地拂过了自己的小腹,目中露出淡淡的阴郁,含笑说道,“你是个哥儿,总得有人在房里侍候。” “此事,我说了,不必提。”老太太揽着如意暖呼呼软绵绵的小身子,感觉到这个孩子乖乖儿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心都要化了,听了这个,便冷淡地说道。 “青哥儿过来,坐在我身边,我问问你的学问。”有些怜惜此时还敛目退让的魏燕青,老太太心里叹一声孙儿艰难,唤了长孙到自己面前,温声询问长孙这些日子的起居学问,又问琴艺骑射等等。 看着这个叫自己格外骄傲,日后定能振兴家门荣光的少年,她的目光越发疼爱,拍着魏燕青的手柔声道,“虽功课要紧,只是还是身子骨儿更重要些。”她顿了顿,便慢慢地说道,“你是国公府的世子,以后要承袭的是一大家子的兴衰,康健,才是最要紧的。” “老太太不知,大哥儿身子好着呢,还……” 张氏的脸都白了,见老太太口口声声魏燕青是国公府以后的主子,只觉得不公。 她也出身豪族,家中先后出了两位皇后,这样显贵却嫁入魏国公府做继室,自然是有些委屈的。 若不是爱慕魏国公至深,她怎会叫自己做便宜娘?既然她已经吃了大亏,就不能再叫自己以后的儿子吃亏! 皇后亲给她挑的太医,看了都说这胎是个儿子,既然如此,她就得叫魏燕青靠边儿站! “青哥儿身子骨儿好不好,我心里有数儿。你如今有孕在身,好好儿歇着,不必理会府里。”长子魏国公什么都好,就是后宅不稳,老太太是断不肯叫魏燕青吃亏的,况魏燕青已经吃了委屈,她就绝不肯叫长孙再叫人欺负。 她冷淡地摆手,目光落在脸色僵硬的张氏的脸上,见她美貌的脸上露出不甘与愤愤,心中一叹方才继续说道,“青哥儿年纪还小,我虽老天拔地的这些年动弹得少了,到底在宫里有几分体面。以后青哥儿的亲事,我自有主意。” 这个儿媳妇儿,到底是娶错了…… “赐婚?!”张氏几乎要尖叫起来。 赐婚这样尊贵体面,魏燕青若日后娶个豪门贵女回来,还有谁能压制得住?! 小腹坠坠地疼起来,张氏一边暗骂老不死,一边强笑道,“还是老太太心疼大哥儿。” “不说青哥儿,几个孩子哪个我都疼。他们的前程如何,都在我的心里。” 老太太叫魏燕青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长孙与肥仔儿笑着一同去解床上的白玉九连环,十分耐心的模样儿,越发觉得长孙是个能依靠的,便淡淡地说道,“不说青哥儿与四小子,就是二小子三小子,还有几个丫头……只我活着,就断断不会叫别人委屈了他们!” 她这话说出来,面容端肃显然并不是敷衍,张氏气愤,徐氏就如意一个丫头本不在意,下手一个一直十分温柔端谨,眉目安静的女子眼睛顿时亮了,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就带了十分的感激。 她动了动嘴,往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落在扭着帕子目光怨恨的张氏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睛,便又是一副温柔模样儿了。 如意一边窝在魏燕青的怀里玩耍,一边正留意看着下头的动静,见那女子看向张氏的目光一瞬间的锋利,便捂着嘴儿笑了。 这是魏国公府的二太太,虽二老爷是庶子,然而因生母早逝从小儿养在老太太的膝下,与嫡子无异。 老太太对庶子也有几分疼爱,娶回来的儿媳妇儿自然也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只是因二老爷资质寻常,性子有些软弱,不敢娶个厉害的媳妇儿辖制住他,因此老太太当初特意给相看了一个温柔贤惠的。 二太太也确实很贤惠,操持家中,里里外外为二老爷打点,在国公府也十分本分,很得老太太喜欢。 魏国公府里头四个少爷,长孙魏燕青为世子,四公子乃四老爷嫡子,四老爷尚了当今皇帝的爱女福安公主,自然不必担心他的前程。余下的两个,就都是二太太所出。老太太今日这话就是许二太太所出之子一个前程,自然叫二太太感激。 往下看着张氏铁青的脸,看着这伯母不爽,魏家九姑娘心里就爽了,肥嘟嘟的小脸蛋儿笑开了一朵花儿。 对着这张脸,九姑娘今天能多吃一碗饭! “这么开心?”抱着捂着小嘴儿咯咯直笑的小肥仔儿,魏燕青垂首,一缕长发落在肥仔儿白嫩嫩的脸上,发间传来的淡淡的青竹的香气。 小色鬼被这香气勾得晕头转向,小狗儿一样抽着鼻子往堂兄的怀里拱。 下手与老太太赔笑的三太太笑眯眯地看了这倒霉闺女一眼,含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肥仔儿一抖! “小九,小九可想念老太太,今儿,跟老太太睡!”魏家九姑娘拧着小身子,伸着小肥爪殷勤地捧着一块儿雪白的点心与老太太,讨好地说道,“老太太吃,吃!可香甜!”她吧嗒了一下嘴儿,见老太太无奈地点了点自己的大脑壳儿,急忙露出乖巧可爱的笑容来,如果有一条尾巴,那一定在飞快甩动,见老太太摆手不吃,却微微点头,这才欢喜地将点心塞进了自己的小嘴儿里。 啃了一下,没啃动,肥仔儿一僵,默默地在堂兄笑得天光失色里把点心从嘴里揪出来,沧桑地叹了一口气。 每一只糯米糕,都是豁牙肥仔儿们心中永远的痛! 魏燕青笑得浑身乱抖,见肥仔儿仇恨地看着咬不动的糯米糕,也不嫌弃,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堂妹手上的点心,慢慢地放进了自己红润的薄唇里。 肥仔儿看着自家堂兄水润诱人的嘴唇吧嗒吧嗒流口水。 三太太已经被这倒霉闺女丢脸丢到护城河了,恨不能掩面而走喊一句“不认识!”,此时还僵硬地与轻笑出声儿的二太太辩解,意图掩饰闺女的形象,坚强地说道,“瞧瞧这为了大哥儿的一颗心!知道大哥儿喜欢糯米糕,她,她都舍不得吃呢!”她说完了,又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娇艳的脸上就慢慢地放松,一边偷看二太太的脸色,一边扬声笑道,“到底心疼她兄长呢!” “原来,九妹妹如此把阿兄放在心上。”魏燕青迎着肥仔儿垂涎的目光将糯米糕吃了,只觉得甜入心扉,眉目之间越发有淡淡的光彩笼罩,说一句明珠美玉的姿容也差不多了,此时捏了捏妹妹的小胖脸儿,他扬声叫人往外头传了一碗甜甜的八宝茶,见肥仔儿欢呼了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忍不住也轻笑抱着这小肉球儿与含笑看着自己的老太太道,“过几日姨母家的几位表哥与孙儿在京郊宅子踏青,叫九妹妹也去?” 老太太眼角一怔,露出了几分迟疑。 “她还小,只恐叫你们顾着她,竟玩儿得不开怀。”老太太虽然这样说,目中却露出了几分思索。 魏燕青说的正是他姨母禹王妃膝下的几个王府子弟。魏国公府的姑娘里头,前几个正是待嫁花期,只是可惜都是庶女不好高攀,况也不好多与外男相见。如意年纪小,倒是可以做个小妹妹的模样儿。 有魏燕青的看重,禹王府那几个皇孙,该会对如意另眼相看。 虽然并不是为了日后的姻缘筹谋,不过有了今日的香火情分,于如意也是庇护。 到底,她只是出身三房,日后总会分家,老太太是舍不得叫小孙女儿失了依靠的,也是因为这个,见身为魏国公世子的魏燕青疼爱如意,老太太才会这样欢喜。 “姨母处没有女孩儿,九妹妹人见人爱的,谁叫了不欢喜呢?”魏燕青便柔声劝道,见老太太并不是十分坚决拒绝,垂头与仰着头露出思索的小肥仔儿蛊惑笑道,“都是表哥,九妹妹有没有信心,叫表哥们愿意陪你玩儿?” “有!”颠倒众生的绝代美人儿魏九姑娘觉得这是小意思,洒洒水啦,迎着堂兄一双星辰一样璀璨的眼睛,陡然热血上头,握着肥爪子用力挥下,挥斥方遒仰首挺胸,嘴里嗷嗷叫了几声! 九姑娘出马,真是一见肥仔儿误终生呀! 徐氏表情绝望! 二太太嘴角抽搐,顾忌着妯娌的心情,默默扭头做沧桑状。 只有魏国公夫人张氏,目光冰冷地看着笑吟吟与腆着小肚皮的肥仔儿探讨发愁表哥们若太喜欢她了该怎么办的继子,目中闪过一丝寒意,往身后侧头。 一个衣裳格外华丽的婆子,掩着嘴角的恶意,缓缓地退了下去…… 第4章 虽然徐氏的心里恨不能把个肥仔儿吊起来打,然而老太太却觉得小孙女儿是个宝儿。 把个肥嫩嫩乖巧巧,生得雪白漂亮的肥仔儿搂在怀里好一顿摩挲,老太太笑得只叫身边儿的丫头给自己顺气儿,眼角的余光就见了张氏的眼神,目光顿时就一冷,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伤感地闭了闭眼睛,这才摸着怀里软乎乎的如意冷冷地说道,“你如今月份大了,到底矜贵……” 说到矜贵二字,老太太的面上就露出淡淡的讥讽,带着几分疲惫地说道,“日后,就不必往我面前来请安。” 再看见张氏一眼,她都能少活十年! 想到魏国公为了与皇后做姻亲,定要娶这么一个丧门星,老太太的心里就说不出的倦怠。 她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功利,也太过……走阴私小道。 大丈夫当光明正大,在前朝自己博功名前程,靠着女人风光,算什么本事? 皇后她侄女婿好听,还是魏国公好听? 可怜她年纪大了,儿子若不听话竟是只能干看着,只是这等祸家的女子,她到底是要看住,不能祸及家门。 “老太太心疼我,我就多谢老太太了。”张氏本也不愿大清早儿就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急忙应了笑道。 徐氏正瞪着在老太太怀里装乖卖巧的闺女,听了张氏这样无礼就要起身,却叫二太太给压住了手。 二太太缓缓摇头。 徐氏到底明白嫂子的意思,忍了忍,只是却是个炮仗脾气,冷笑了一声。 张氏只充耳不闻,谢过了面色冷淡的老太太,顿了顿又急忙笑道,“老太太心疼我,我也心疼咱们家里的哥儿呢。”她到底不愿意叫自己的心思落空,突然拍了拍手,就见门口一个婆子引着两个低眉顺目,面上带着几分喜色的美貌丫头走进来,目光在垂头正拧着妹妹小脸蛋儿仿若不觉的魏燕青身上扫过,这才与老太太笑着说道,“不过是两个丫头,又不是正经的妻室,就叫大哥儿当个使唤丫头就是,也不辜负我与国公爷慈父慈母的一番心意了。” 她自作主张到底心里忐忑,却见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有些古怪,竟叫张氏心里咯噔一声,然到底想不出自己哪里有疏漏,强打精神叫这两个丫头上前。 如意对这两个传说中非要叫伯母送给堂兄做通房的丫头很好奇的,从老太太身后怯怯地探出半个小脑袋来,眼前就是一亮! 左边一个身姿婀娜柔软,仿若春柳一般,弱不胜衣目光流转之间,仿佛含着淡淡的春色。右边那个明眸皓齿美艳夺目,另有一种宜喜宜嗔的风情,动人心魄。 这两个丫头都穿着极鲜艳的衣裳,头上还插戴着几根宝石步摇,步摇晃动间,那美色就在如意的眼前流转,透出了十二分的美色来。如意看了一眼,一抬头,见老太太的目光平静,心里就为魏燕青放心,却还有些疑惑。 她不明白,若只是想用美色勾搭坏魏燕青,张氏只将这两个难得的美人儿送去魏燕青的房里就完了,为何一定要在老太太面前过明路呢? 宠妾灭妻? 看着不像呀。 “倒是两个好的。”老太太并未将张氏这点小算盘放在眼里,见蠢货还在洋洋自得,挑了挑眉,淡淡地说道。 那两个丫头含羞带怯,莺声给老太太福了福。 张氏看向这两个丫头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之后转头,便掩唇与众人笑道,“老太太说是好的,那就是极好的,也不枉我挑了这么久……”她笑吟吟地看着这两个丫头,温声道,“日后跟了大哥儿,也是她们的缘法,好日子呀,那还在后头呢!”她见魏燕青敛目不语,显然少年人并未见过这等姿容风情的女孩儿,被勾住了心神,越发得意地扬声笑了起来。 那两个丫头本正是娇滴滴做羞涩状,听了这个,脸色顿时变了,抬头不敢置信地看住张氏。 如意正留着神看着这两个丫头,见了这模样,心中一紧。 “太太!”那个明艳照人的仿佛更是个胆子大的,张口叫道,“您从前不是这样说的呀!” “闭嘴!”张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呵斥道。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当年老国公后院儿里头姬妾无数,她早就是这后宅里的祖师爷!见张氏还在与自己装模作样,她只装没看见,引着这丫头慢慢地问道,“莫非太太还不如你的意了不成?说说看看,太太应了你什么,我给你们做主!”见那两个丫头吓得脸都白了,跪在了自己的面前,老太太一抬手止住了张氏的张口欲言,抬手喝了一口茶。 “叫我猜猜,”她刮着手上茶盏里的茶叶沫子淡淡地说道,“莫不是,你们太太将你们许给的,是你们国公爷?” “老太太明鉴!”还是那个丫头急忙磕了一个头说道。 世子俊美风雅,确实是世间罕见的美少年,可是性子孤僻,听说曾经发卖过爬床的丫头,据说那丫头都服侍他好几年,多年的情分却还这样无情,显然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况虽然这位是日后国公府里的主人,然而到底不是家主,等世子掌一府尊荣的时候,她们花期早过,荣华富贵只怕也挣不着了。不如如今的国公爷,生得也十分英俊不说,还正当年,正是男子最叫人爱慕的时候,听说对得宠的姬妾手头儿也大方,谁不愿意服侍呢? 太太说得好好儿的,她有孕身子沉没法儿服侍国公爷,叫她们服侍,这都跟国公爷说过,今日只来给老太太瞧瞧过明路,怎么事到临头,却换了人呢? 心里不甘,这丫头就越发恨了起来。 “你们国公爷也知道?”老太太慢慢地问道。 “知道!”那个纤弱的一咬牙,忍着胆怯低声说道。 “老太太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本是要给国公爷的,只是……”张氏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见老太太笑了笑,转着手里的茶盏看着自己,急忙便笑道,“只是前儿大哥儿来给我请安,那一日正是这丫头挑帘子……” 她指了指那个美貌的丫头,见她脸儿白了,心里解恨,便越发地笑着说道,“我见大哥儿多看了她好多眼,仿佛心动,心里就犹豫了起来。国公爷处虽要紧,大哥儿却是国公爷的独子,难得有喜欢的丫头,自然要紧着大哥儿些。” “荒唐!”徐氏听张氏一个一个黑锅往魏燕青的头上扣,顿时冷笑,扬声讥笑道,“府里头谁不知道大哥儿最是个不好女色的。我看不是青哥儿多看她几眼,是大哥看得多了,嫂子心里急了,想要撵了祸水免得日后失了大哥的心呢!” 做儿子的看中了母亲房里预备留给父亲的房里人,这得是什么名声? 何其歹毒! “嫂子也忒急了些。”二太太也掩唇笑道,“嫂子若担心失宠,何必拿孩子说事儿,只说是我家老爷看中了,送到我房里来,得了这两个美人儿,我竟还要谢嫂子呢。” “你们!”张氏与两个妯娌素来不睦,听了这样的挤兑,顿时涨红了脸! 不过是两个在国公府靠着兄长吃喝的,竟然敢非议国公府的主母!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张氏这点儿小手段都是早年老太太玩儿剩下的,看着都没意思,老太太本以为张氏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就这么点儿道行,顿时意兴阑珊,摆了摆手便淡淡地说道,“你是个贤良的人,知道自己不能服侍你家国公,还寻了这样的好人儿来,到底是皇后娘娘家里头的女孩儿,当真有娘娘的几分品格。” 见张氏急忙笑说自己不敢,她便懒洋洋地说道,“只是你有孕在身还这样忙碌,我瞧着心疼,不就是为了你家国公么,绿竹……”她扬声唤了一声,一个垂目的大丫头应声进来。 “往园子里挑两个好的,一会儿给你们太太带回去,省得她没了这两个,再挑也费心辛苦。你们太太可还怀着哥儿呢。” “母亲!”见那名为绿竹的丫头领命去了,张氏没有想到三言两语的就自家后院儿就多了两个长辈赏下来的妾,一时眼睛就直了。 这,这剧本儿不对呀! “你是个贤良人儿,我身边的丫头就交给你照顾,不要叫我失望。”老太太温和地张氏笑道。 竟还是两个说不得骂不得的祖宗! 张氏挨了当头一棒头晕转向,再一想只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要…… “两个不够?可见我不明白你们国公爷的心,挑不出合心的。”老太太笑了笑,对着张氏扭曲的脸关切道,“如此,这两个……”她指了指下头那两个狂喜的丫头,和声道,“给你带回去。你心里都是你们国公爷的幸福,想必这回安心了,是不是?” 第5章 国公夫人叫一棍敲在头上,不是心里素质不错,吐血的心都有了。 就算如此,若不是身后一个婆子拼命地给她顺气儿,张氏也险些背过气儿去。 看着下头那两个感激涕零地给老太太磕头,眉目美艳精致的妖精,张氏嘴里含着一口血勉强忍住了,有心掀桌子,然而想到前些时候往宫中去,她姑母张皇后与自己的告诫,告诫她自己虽然出身后族,然而魏国公府到底是京中的勋贵豪门,老太太的娘家也门生遍地,不是好惹的叫她老实孝敬些,心中就一凛。 恐误了张皇后大事,张氏不得不憋住了这口气,勉强地要跟老太太讲道理。 “可是大哥儿喜欢这两个丫头,如今该失望了。”张氏隐在云袖下的双手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地说道。 如意趴在老太太的身上,见这大伯娘是死不回头,认准了非要坑魏燕青一把,连慈母的模样都做不出来了,心里幽幽儿地给这脑子不好使的伯娘同情了一下。 坏事儿能做得这么蠢,这么人尽皆知,也真是满不容易的。 莫非皇后娘娘这些年,少了教导不成? “小九儿,小九儿记得这两个漂亮姐姐。”如意歪了歪头,觉得其中一个有点儿眼熟,想了想,见老太太诧异地看着自己,便笑嘻嘻地抓着魏燕青微凉的手指指着那个更美艳些的叫道,“大哥哥还记得没有?前儿大哥哥抱我,抱我给伯娘请安,就是这个姐姐挑的帘子呢。” 魏燕青对女子素来冷淡,哪里记得这个,只是见妹妹圆滚滚的大眼睛贼兮兮地转,便抿嘴儿微微一笑,颔首道,“仿佛是罢?” 虽然如意年纪小,可是魏燕青却信这妹妹,不会在此时坑他。 “你小孩子家家,记得倒是清楚。”老太太见如意鬼精灵的模样,将心里如何把长孙与这两个丫头的关系撇开的法子压在心里,伸手摸着如意的小脑袋笑着问道,“还记得什么?你呀,喜欢漂亮丫头,漂亮的衣裳首饰的,也不知随了谁。”她见外头已经将八宝茶端上来,便和声叫如意喝了一口,见胖嘟嘟的小丫头嘟着小嘴巴吧嗒嘴儿,露出心满意足的小傻样儿,便忍不住笑了。 “还吃!”闺女吃成一枚球儿,走起路来都靠滚的,徐氏真恨自己是亲娘舍不得饿着她。 若也是个继母,天天叫肥仔儿喝西北风! “这都是老太太,大哥哥的心意,却之不恭啦。”肥仔儿得便宜卖乖,见张氏竖着耳朵等着自己说话,偏不说了,扭着小身子喝甜甜的糖水。 话说九姑娘正长身子长肉呢,可不能饿着! “九丫头也记得那一日?!”张氏到底轻视如意年纪小,目光就一亮与老太太掩唇笑道,“儿媳可说错了没有?大哥儿看中了这两个,九丫头都记得呢!” 若不是那日见魏燕青多看了这丫头一眼,张氏也想不出将这两个敢趁着自己有孕竟迷住了魏国公,引得魏国公与自己来讨,还叫好好儿收拾屋子抬做通房的丫头这般处置。她想着小姑娘口无遮拦,这回只怕魏燕青再难逃脱,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这个素日不大喜欢的侄女儿。 迎着伯娘殷切的眼神,九姑娘觉得压力很大。 “小九儿记得呢。”她干巴巴地说道。 “然后呢?”张氏决定以后对九丫头好点儿。 “这个姐姐,”如意喝得差不多了,一抹嘴儿十分天真地拉着老太太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装懵懂说道,“那日大哥哥抱小九儿去给伯娘请安,她一挑帘子,小九儿都看呆了,不叫大哥哥走得快,就想多看看这姐姐。” 她这话一出,就将张氏口口声声魏燕青多看丫头的事儿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看张氏一愣正要说话,喝了茶眼下就很有倾诉想法的的魏九姑娘便笑嘻嘻甜蜜地与老太太说道,“还是这姐姐头上的珍珠串儿,可好看!” “珍珠?”老太太摸着懂事孙女儿的头,含笑问道。 “大大的,莲子一样儿,小九儿可馋莲子糖了!”肥仔儿吞着口水眉开眼笑地叫道。 “原来,竟是为了吃食。”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如意,见魏燕青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个笑嘻嘻的小妹妹,心里觉得有些酸涩,又觉得兄妹情深叫自己欢喜,眼见下头张氏那嫉恨的模样,老太太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抱着如意在怀里摇晃着笑着说道,“小九儿就这么点子喜欢的玩意儿,祖母得好好儿满足是不是?”她扬声叫人进来,点着如意的大脑袋笑道,“去,将我屋里那个描金凤凰图样儿的匣子拿过来。” 那丫头诧异地一抬头,却见老太太抱着如意笑,心中就明了,急忙退了下去。 “是,是糖么?”如意一副小馋像儿地问道。 “祖母没有莲子糖,拿别的与小九儿代替。”老太太见如意听了这话笑嘻嘻地扭着衣角不说话了,这才对脸色骤变的张氏笑道,“瞧瞧,如今岂不是分明了?我知道你关心大哥儿,是好心,只是不问明白了,倒险些误了你国公爷的好事儿!”她见下头那两个丫头轻轻松了一口气,对如意的话并不辩解,便笑了笑,慢慢地说道,“既然是你们国公爷喜欢的,回头侍候好了,我赏你们。” “奴婢再难有这个体面的!”那个柔弱的也就罢了,含羞带怯不敢在主子面前出声儿,另一个却十分机灵胆大,急忙给老太太磕头赔笑说道,“九姑娘喜欢的那珍珠串儿,还是国公爷赏奴婢的,说喜欢奴婢,叫奴婢打扮得好看些!” 那么大的一串儿珍珠魏国公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赏给她,日后若奉承得好了,那得有多少的好处呢?这丫头心愿得偿,已经恨极了差点儿坑了她的张氏,见老太太仿佛不喜张氏,越发露脸地说道。 “如此,便下去罢。”老太太并不喜欢抬举妾室。若不是打压张氏的气焰,她原是不肯叫长子在后院儿广纳姬妾的,心里喟叹,她便淡淡地说道。 张氏打蛇不死,日后这两个叫她坑过的美貌丫头就该成她的心腹大患,只望她多计较这几个得宠的妾,少往府里几个哥儿身上使劲儿了。 那两个丫头是做惯奴婢的人,极会看人眼色明白过犹不及,急忙退了下去。 张氏恨得小腹坠痛,却不肯在众人面前示弱,强笑道,“小九儿倒是伶俐。” “不过说一句实话。咱们九丫头,最是个实心眼儿的丫头了。”徐氏就觉得闺女鬼得很,此事却做得很好,决定回头少抽这丫头两下作为表扬。 为了这一句夸赞,魏家九姑娘身后的小尾巴高高翘起,得意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正得意间,方才下去往老太太屋里去的那丫头已经回转,手中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极精致,巴掌大的描金小匣子,奉到老太太面前,见老太太颔首示意,又垂着头捧到了咬着胖手指好奇地伸小脖子的如意的面前,轻轻地打开,就见一道温润的宝光射出来,光芒退去,竟是一匣子莲子大小,温润可爱的润白的珍珠,堆在一起耀得人眼睛都花了。 因珍珠圆润宝气,就叫虽然出身富贵,却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珍珠的如意小小地叫了一声儿。 “给你玩儿罢。”老太太见如意小动物一样好奇地绕着这匣子珍珠爬来爬去,便微笑说道。 既然是祖母给的,九姑娘也就不客气了,况也知道这是老太太因她护着堂兄给的,毫不客气,也不推让就抱着小匣子滚进了后头的榻上,抱着宝贝傻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急忙从老太太身后自己那许多的玩具里头翻出了一把小小的金弹弓来,叉着小脚儿就坐在榻上,取出了一枚圆润的珍珠舔着嘴角塞进了金弹弓里头,往榻的另一侧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弹出! 天知道,九姑娘想败一回家,已经很久了! 不败家的人生,那简直就是不圆满的人生呀! 一道明亮的宝光在半空闪过,落进了榻上堆起来的垫子里头。 老太太见肥仔儿美得眉开眼笑的,就纵容地笑了。 魏燕青已经轻笑出声儿,抱着妹妹的小胳膊把着金弹弓,又取了一枚珍珠指着不远处一个垫子上描着金线的蝙蝠图案笑道,“射它的眼睛!” “好!好!”败家闺女魏家九姑娘喜得抓耳挠腮的。 张氏见了这一幕,恨不得背过气儿去! 她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这样偏心,明晃晃给三房这么稀罕贵重的珍宝,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丫头这么拿东西不当一回事儿! 这败的是谁的家?败的是她的国公府呀! “九丫头这么不拿好东西当回事儿,是不是有些奢侈?”张氏气得脸色发青,见老太太不以为意,便急忙说道,“这府里几个丫头,谁有九丫头如此张扬?如今就靡费铺张,日后可还了得?!”她所出长女只比魏如意年长一岁,如今都称一声八姑娘,这才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女小姐呢,都没有这么拿着值钱东西浪费的时候,一个三房女,怎么敢要她的女儿的强?! “靡费就靡费,咱们花得起。”她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转眼,一个腰悬美玉,风流俊美的锦衣男子,摇着扇子挑了帘子进来。 第6章 这男子年不过而立,生得风流俊美,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光芒流转,目光所及之处,便带着一番情意。 任是无意,却也含情脉脉,叫人耳红心跳。 如意趴在魏燕青的怀里正指哪儿打哪儿呢,听见这笑意中带着淡淡慵懒与柔情的声音,一抬头就见了长身玉立,穿着绣银线卷云纹滚边,翠色锦衣,腰间白玉腰带通透的俊美男子。 目光落在亲爹那装潇洒,大冬天还使劲儿摇晃也不嫌冷的扇子上一瞬,魏九姑娘腹诽了一下骚包,却还是放下小弹弓在榻上站起,恭恭敬敬地给亲爹行礼叫了一声“父亲”,又见魏三的身后,一个脸上平淡的英俊锦衣男子缓缓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看着十分老实的男子,便又叫了两声伯父。 前头那个气质威严,一身暗色长衫的英俊男子,就是她的伯父魏国公了,后头那个仿佛隐形人,然而气息却十分安静的男子,就是国公府的二老爷。 见了府中的几个主子进来,女眷们纷纷起身,徐氏与魏三夫妻感情最好,便嗔道,“你怎么不给老太太请安,自己先嚷嚷起来了?” “得亏我听见了,不然还不知道嫂子对九丫头如此不满。”魏三虽然笑嘻嘻的,然而一双桃花眼里却并无笑意,转头就与脸色冷淡的魏国公笑道,“到底是大哥的贤内助,一心为大哥着想,可担心咱们吃穷了大哥的家底儿!”他抬手握住了徐氏的手,见如意笑嘻嘻没心没肺,显然不把长辈的这点儿龃龉放在心上,心里一松便与魏国公拱手笑道,“弟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大哥与嫂子,可爱惜着些!” 若不是为着老太太,他早就分家走了,还能看嫂子的脸色。 因当年老国公临终前分过一回自己的私房,魏三就觉得自己很不必叫闺女在国公府做出寄人篱下,吃吃喝喝都是吃的国公府的委屈样儿来。说起来,他名下的铺子土地的出息还有俸禄也都归在国公府,并未占了兄长嫂子的便宜。 “你嫂子小家子气,你别在意。”魏国公对后宅女眷并不在意,在意的那个也没他什么事儿,此时便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几枚珍珠,国公府的姑娘,玩耍得起。” 肉都烂在锅里,这珍珠就算滚没了,也都滚在屋里,也没叫别人捡去便宜了外人。魏国公若不是看在张氏身后的母族多少体面,叫她滚蛋的心都有了。 他一进来眼睛里就没有自己,还不为自己撑腰,张氏心里就跟火烧一样儿,看着一旁的魏三微微一动将徐氏掩在了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见魏二懦弱不敢吭声,却知道与二太太坐在一起,一颗心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儿,有心想要与魏国公吵嚷,到底不敢,目光落在面上带着柔和笑容的魏燕青的脸上,只觉得那笑容讽刺,眼睛都恨得红了,忍不住辩解道,“我就是……” “养移气、居移体。勋贵大族的女孩儿,就该什么都败坏过,什么都见识过,日后嫁了人,才不会眼皮子浅到为了点子微末小事就纠缠不休,叫人笑话娘家的教养尊贵。” 老太太烦死不依不饶,几个孩子都不肯善待的张氏,如今都担心自己若死得早些,自己的儿孙都得叫这个张氏给欺凌,因早知魏国公的心不在张氏的身上,她便与长子温声道,“小子们也就罢了,丫头们若不好好儿教养得尊贵些,日后嫁到别家去,竟叫家门蒙羞!” “母亲说得很是。”魏国公虽然为人功利,又有点儿冷漠,对老太太却十分尊重,况本就是说得很对,他便皱了皱眉道,“她眼皮子,就有些浅了。” 若说前头妯娌婆婆的挤兑还能叫张氏不在意,然而魏国公这样不为她说话,就叫张氏眼前一黑!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英俊精明的男人,张张嘴,到底忍住了。 她想到从前,她还是花期待嫁,含羞带怯的姑娘家,与家中已有妻室的英俊的魏国公一见钟情。魏国公虽然没有明说,然而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在陪着她在京中赏玩各处的美景,满京城都知道皇后娘娘家里头的姑娘才是魏国公的真爱,不过是因魏国公原配出身也很尊贵,又守过前头老国公的重孝又生了长子,因此不好请她下堂。虽然那时先头国公夫人得了他的人,可是谁不知道,魏国公倾心与她呢? 她好容易求着神佛等死了魏国公原配,心满意足地嫁进来,虽然魏国公后院儿姬妾甚多,还更听婆婆的话,然而张氏却从不在意,每每都能与自己开解了的。 她可是魏国公的真爱! 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呀! 想到这,张氏心里就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又有些不满魏国公愚孝,只是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老太太正留神她的神色,见她眉目舒展起来,心里暗叹了一声蠢货,便与魏国公笑着说道,“你平日忙着前朝,也别忘了后头。你瞧瞧青哥儿,陪着小九儿一起游戏,兄妹情深,不外如是。”她拉着魏燕青的手给送到魏国公面前,见长子目光淡漠,垂头喝茶竟对嫡子不大在意的模样儿,闭了闭眼,又将如意塞进了长子的怀里,看着儿子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肥嘟嘟的小肉球儿,垂头看她。 一只肥仔儿咧着小豁牙抬头看她大伯父。 魏三正在与徐氏嘘寒问暖,见大哥张着手虚抱着自家宝贝闺女,急忙伸出手试图接一把。 闺女掉在地上倒还是小事儿,三老爷只担心给地砸出一个坑来呀! “数日不见大伯父,如隔三……”肥仔儿迎着自家这倒霉大伯父十分无视的目光,努力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意图散发王八之气,老成地团起小拳头抵在嘴上用力地咳了一声,这才摇头晃脑地掉书包,之后微微一顿,左右看了看,默默地伸出小肥爪儿来数数儿,数完了左手觉得不够,不得不又伸出了右手来,又数了数,这才抬头得意地炫耀道,“是三天不见,如隔九秋!” 哪怕魏国公对小孩子再没有兴趣,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肥仔儿正抹着自己软乎乎的小黄毛儿,做聪颖才女状。 魏燕青本不大与魏国公亲近,见魏国公对自己冷淡,心里也没有什么难过,又见如意撅着小屁股耍宝儿,就忍不住抿嘴侧头笑了一声。 他抿住薄唇文雅微笑的模样,如同春风化雨般温柔,魏国公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目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这神色消散得极快,与他近在咫尺的如意都并未发现,魏国公却有些不耐地起身,将如意放在一旁,正要走却对上弟弟紧张闺女的模样,觉得弟弟婆婆妈妈,却还是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美玉挂在如意的手上。 见魏三眯起眼睛笑了,魏国公才与老太太拱手道,“儿子前头还有些杂务,先回去了。”他看都没有多看魏燕青一眼,也见了张氏因他的冷淡长子重新容光焕发的美艳的脸,却都不在意的,又对有些不乐的魏三魏二扬了扬下颚,自己走了。 他来去匆匆倒是潇洒,魏三却舍不得似的,又与徐氏低声说笑了一会儿,伸手弹了如意的大脑壳儿一记,这才与有些失落的老太太笑道,“大哥这几天是真忙。陛下赞大哥行事稳妥厚重,正想着叫大哥往兵部去主理部中事。母亲也知道,那是晋王的地头儿,大哥才接手,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在位的皇帝世称文帝,登基已经快二十年,膝下皇子如今已经长成,却并未册封太子。 如今诸皇子为了太子位正斗得厉害,晋王就是其中一个。 “晋王?”老太太垂头想了想,便皱眉道,“这是皇家事,咱们做臣子的参合不起,你劝着你大哥些。”文帝膝下皇子乱套得很,不说那些庶子,就是嫡子就两个,还不是一个皇后生的。 皇长子禹王之母是已经薨了的先皇后,还有一个皇七子,生母如今正正位中宫母仪天下。要命的是这先后两个皇后同出一门,是嫡嫡亲的一对儿堂姐妹,据说姐妹情深,先皇后临终前,拉着哭得差点儿晕过去的年轻的堂妹的手,苦苦央求她入宫来,好好儿照顾皇帝与自己的皇子。 乱成这样,老太太是经年的老人家了,就觉得朝中如今不是什么好兆头,见魏国公此时还升官,便有些担心。 “大哥心里有数儿,您就放心。”魏三笑嘻嘻地说道,拿桃花眼儿深情地看着亲娘。 老太太看着言笑无忌的儿子,再看看虽然被伯父冷落,却已经没皮没脸抱着玉佩笑得满脸口水的小孙女儿,不由无奈地笑了。 见了这两个,什么悲伤春秋,都没了。 “罢了,你们在前头有自己的主意,我是没有见识的一个老太太,说多了,叫你们烦。”老太太似真似假地说了,见这个生得格外俊俏的儿子竟然顺着自己一本正经地点头,拍了儿子一记,见他笑嘻嘻地受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指着他与下头的徐氏笑道,“在我面前拖拖拉拉不肯走,这是舍不得媳妇儿呢!罢了罢了,快快与他一起去罢,不然,只怕我这儿,是清净不了的了!” “母亲大恩!”魏三一抬宽敞的广袖,遮住了半边俊美的脸,目光柔情万种侧头飞了一个眼神与自家红了脸的媳妇儿。 “大恩!”觉得亲爹这眼神儿太招人儿了,魏九姑娘又学会了一招儿急忙现学现用,捂着小豁牙,对自家美得天地失色的堂兄,拧着胖腰肢飞去了一个万种风情皆是妩媚深情的眼波。 倾倒众生! 第7章 老太太再觉得小孙女儿乖巧可爱,也觉得对不住儿子了。 将个眼睛抽筋儿的肥仔儿塞在自己的身后,又将腾地跳起来要过来抽闺女的徐氏给叫住,不得不把不大要紧的儿子陪给儿媳妇儿好解救孙女儿,见小两口撞在一起,魏三眉目戏谑地抱着徐氏笑了,老太太这才放心地指着唾了一口的徐氏笑道,“行了,赶紧走,赶紧走……咱们这儿可留不得你们了。” 叫嬉笑的大丫头将这两个给推了出去,老太太这才转身将身后的肥仔儿给挖出来。 魏九姑娘眼神懵懂无辜,十分纯良。 老太太见了这纯真的小眼神儿,心都要花了,又叫屋里的二老爷夫妻都回去,这才点着她的大脑壳儿笑道,“你个小机灵鬼儿!” “没有小九儿珠玉在前,母亲怎么欣赏父亲独特的美呢?”肥仔儿觉得自己做出了形象上的牺牲衬托了美人爹爹的风姿,振振有词,深深地认为自己为亲爹亲娘的爱情故事添砖加瓦了。 她从小儿伶俐,总是有自己的小道理,老太太听了可乐,一边揉着操心太过生出皱纹的脸,一边叹气道,“真是一刻都不能叫你离了眼前。” 知道如意这是为了叫自己每天笑一笑心情好些,老太太搂着扭着衣角的肥仔儿与笑得浑身乱抖的魏燕青温声道,“今日之事,祖母知道你吃了天大的委屈。祖母不能叫你忍气吞声叫人欺负。你只等着,以后,祖母都给你讨回来。”见魏燕青笑得云淡风轻,她难免怜惜,叹气道,“说到底,都是你父亲的不是。” 张氏凭着自己的肚子就敢诬陷世子,若没有魏国公的纵容,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 子不言父过,魏燕青秀雅温润的脸上现出淡淡的落寞,轻声道,“叫父亲不喜,原是我的过错。” “怎么能怨你?都是……”老太太知道早年的纠葛,便叹息了一声,摆手无力地叹道,“你母亲大家闺秀,再没有不好的,嫁给你父亲误了终生,是我对不住她。” 她当年看中了魏燕青的生母,爱得什么似的,开开心心地将这个心爱的儿媳妇儿给迎进国公府,本是为了叫她过好日子的,却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有自己的主意,冷落她,疏远她,最后叫鲜活的女子在这后宅抑郁而终。 “早知道你父亲如此凉薄,我说什么都不会耽误你母亲呀!”老太太想起旧事,看着与生母有几分相似的长孙,锤着胸口含泪道,“祖母后悔啊。你父亲,不值得你母亲这样的好女子!”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多年,一直忍着不说,可是今日看着张氏挺着高高的肚子咄咄逼人,儿子又颇为纵容,便忍不住老泪纵横,歪在一旁喃喃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如意见老太太方才还很欢喜,眼下却哭了,急忙拿小手儿去给祖母擦眼睛。 魏燕青再稳重,然而想到早逝的生母也有些黯然,垂头从衣袖里取了绣着青竹的帕子来,塞给如意的叫她给老太太擦眼泪。 “真是冤孽,冤孽!”老太太哭了一会子,恐叫孙女孙子都不安心,又有一旁几个美貌温柔的大丫头劝着,努力收了眼泪叹气道,“你看你们太太,”这说的就是张氏了,老太太还没有脑残到非要魏燕青管张氏叫“母亲”,见长孙沉默,看着如同青竹般挺拔优雅的少年低声说道,“她还以为自己得了你父亲的心意,却不知自己就是个挡箭牌,逼死你母亲的坏名声都叫她背了,你父亲的心肝儿,清清白白仙女儿一样干净!” “这些都过去了。”魏燕青目中冷光一闪,却只柔声劝道。 “我老了,不知何时一觉睡过去就去寻你祖父,只恐不能长久庇护你。”老太太便与魏燕青慢慢地叮嘱道,“你要多在外头走动,多与你禹王府里头的几位表哥交好,日后就算我没了……” 她见如意的小手捂住了她的嘴,撅着小嘴儿要哭不哭的,便缓了眉眼儿柔声说道,“你父亲定然发难与你,到时候,只怕就得叫你表哥们庇护你。你姨丈禹王到底是皇长子,又是先皇后的嫡子,身份不同,说出的话也有分量。” “您忘了,那仙女儿,如今就在姨丈身边呢。”魏燕青眉目清冷地低声道。 老太太一怔,之后苦笑了一声,低声骂道,“真是个祸害!” 如意虽然从府中知道些陈年旧事,只是下人们知道得不多,长辈们她又不敢问,听了这些只觉得云山雾绕的,什么都没有听明白。 她唯一听懂了的,就是有一狐狸精兴风作浪,离间伯父堂兄的父子之情不说,连前头故去的伯娘也与狐狸精脱不开关系。只是见说起这个祖母与堂兄都不乐,她却不愿意没心没肺装乖卖巧叫人糟心,静静地歪在老太太的怀里,小手儿轻轻拍着老太太的胸口。 “您安心,孙儿也长大了,不会叫你再操心。”魏燕青见老太太脸色有些白,知道这是年纪大了,又大喜大悲对身子骨儿不好,便将老太太扶在了后头的软软的刺绣垫子上,又亲端了热茶来奉给祖母,侧坐在老太太身边宽慰了一会儿,又掐了掐如意的鼻子,这才起身往外头去了。 老太太看着他翩然的背影到底一叹,见如意眼巴巴地也看着堂兄的背影,便摸了摸她的软软的头发。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也要与你大哥这样好,小九儿知道么?” “兄友弟恭,姐妹情深,这才是兴旺家族的根本。”如意认真地点头道。 “很好。”见她明白道理,老太太便微笑起来,再也不想糟心的儿子儿媳,心中暗暗记下要给魏燕青更多些保障,面上与如意说笑起来。 到了晚上,府中白日里在后宅学堂功课的几个国公府的小姐便下学来给老太太请安,娇滴滴的几个正是花期,穿戴得光彩照人的美貌女孩儿簇拥在老太太的身边,当真花团锦簇一般,就跟画儿一样。 魏国公府的小姐都生得美貌,如意最喜欢与美丽优雅的姐姐们在一处了,小鼻子嗅着香喷喷的花香,吃着姐姐们亲手喂给自己的点心不知道多满足,得意得恨不能打几个滚儿来。 因张氏独女,八姑娘如玉病了正修养,此时在老太太面前的,便以为长的四姑娘如月领头。 魏国公府九位小姐,前三个都是魏国公庶女,生得比魏燕青还年长一些,如今都已经嫁人。正待字闺中,老太太筹谋今年要嫁出去的,就只有魏国公庶女四姑娘如月与五姑娘如画。因魏国公素来对庶女们并不看重,因此如月与如画儿的婚事如何竟完全不放在心上,全凭老太太做主。此时这两个女孩儿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有些羞怯,又有些欢喜地听着老太太记挂她们俩的前程。 “我听说,今儿伯娘又闹腾了?”坐在如意身边一同吃吃喝喝,梳着简单双髻,衣裳虽然看着简单,却尽是上好的桃花织金锦的正是二太太所出嫡女如馨,取芳馨久传,如馨如德之意,可比魏国公几个庶女如月如画如眉这等不走心的名字好多了。 只是如馨自己却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也没有什么端方馨雅,一边掂着肥仔儿手边儿的点心往嘴里塞,一边小声儿嘀咕地说道,“这府里素来清净,只伯娘天天来闹,叫人看笑话儿呢。” 她今天才十岁,行六,前头有魏国公两个庶女如月如画,后头还有伯父的庶女如眉,夹在中间,很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 当然,孤军奋战什么的是肥仔儿自己想象,同时佩服一下生闺女生出了独特技巧的大伯父。 魏国公生了七个闺女,万倾地里就魏燕青一根独苗儿,这运气说不好听点儿,真是太差了。 “六姐姐在上学,莫非还听见这个了?”如意见眉目柔顺娥眉弯弯的如月与生得一张芙蓉面,粉面桃腮的如画都对着老太太脸红,就知道只怕是说到了实惠的了,眼珠子转了转拍了拍自己的小爪子,将老太太今儿赏的那匣子珍珠给取出来屁颠屁颠儿地捧到几个姐姐的面前,仰着小脑袋叽叽呱呱地叫道,“老太太给小九儿,小九借花献佛,给姐姐们玩儿。” 她素来都不是吃独食的性子,果然就很公平地分了珍珠做几份儿,将自己的眉开眼笑的塞好,这才把珍珠推给几个姐姐。 国公府几个女孩儿都养在老太太的膝下,虽然平日时有拌嘴,然而老太太言传身教,姐妹们的感情都很好。 “九妹妹都舍得,我自然当仁不让。”如馨与如意极好,平日里因自己是姐姐多有照拂,便不客气地收了。 七姑娘如眉是个安静的性子,虽生得绝色绝伦,是国公府姐妹里颜色头一份儿的好,却不大爱出声儿,此时抿嘴儿笑着与如意道谢。 剩下两堆儿比别的多了一倍的珍珠,就叫肥仔儿坏笑地推到了如月如画的面前。 “多给四姐姐五姐姐,以后,以后做嫁妆呀。”一句话叫姐姐们的脸腾地就红了,肥仔儿挤眉弄眼儿地说道,“小九儿都听见了,过些天老太太宴请户部尚书夫人来赏园子,可得好好儿打扮打扮,以后,嫁妆才有用武之地呢!” 她蹦跳了几下,扭着肥嘟嘟的小身子自得地叫道,“小九儿就不要出去啦,不然万众瞩目,都看着小九儿,误了姐姐们的大事怎么办呢?” “见你那么能吃,喜欢三姐姐四姐姐的,也都给吓跑了!”如馨敲着翘尾巴的小肥仔儿的头凶巴巴地说道。 如月与如画儿本为了姻缘心中忐忑不安,见了摇头摆尾的肥仔儿,竟心情缓和了。 有了肥仔儿做陪衬,那都跟仙女儿似的,再没有不叫人看中的了。 如月性情温柔和顺,已经抿嘴儿笑起来。如画生得颜色极美,也忍不住一笑,之后一顿望了望身边的谦和贞静生的秀雅的姐姐,默默地咬了咬自己的嘴角儿。 第8章 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如意把到手儿的珍珠就这么分了。 她想了想,将几个小的都撇在一旁不管,与如月如画温声道,“别听你们妹妹胡说八道,待那日,穿得雅致些,按着咱们国公府中素日的教导,旁的都不必理会。” 见两个姿容秀色出众的女孩儿莺声应了,老太太便正了正脸色和声道,“你们只记得待夫人们尊重,实则也是对自己的尊重。然却不可过于谦卑。尚书府虽然显赫,魏国公府却也是显贵,你们生在国公府中,做着国公府的主子姑娘,从没有半点儿不如人,知道么?” “孙女儿们明白。”如月是几个女孩儿中的姐姐,软语应道。 “如此,我不是那等迂腐的,就与你们说说。”老太太看着下头如花似玉生得娇花儿一样的几个女孩儿也骄傲得很,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肥仔儿的大脑壳儿,方才温声说道,“尚书府五子,其中幼子乃是尚书夫人嫡出,因年纪小,因此格外得宠些。我见过一回,生得倒是斯文俊秀,虽有些文弱,只是性子倒是不错,很有礼仪。” 尚书府这个嫡子年纪与如月如画年纪都相仿,老太太心里的想头,是要说给如月的。 如月性子柔和,也生得文雅贞静,做幼子媳十分合适。 况也没有越过姐姐,先想着说给妹妹的道理。 “生得好?”肥仔儿还在叽叽呱呱地扒拉老太太的衣袖殷切地问道,“与大哥哥比呢?” …… 老太太沉默地看着坏笑的肥仔儿,机智地没有回答这么个倒霉问题。 生得再好,在清俊脱俗的魏国公世子面前,都得被比成对照组呀! 因肥仔儿太坏了,老太太简直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个天天能作死,圆满地拉足了府里仇恨的熊孩子。若论起熊的程度,老太太这丰富的人生阅历之中,魏九姑娘简直就是保二争一的熊中之熊。见这肥仔儿还上蹿下跳,做祖母的觉得够够儿的了,毫不含糊地只将一步三回头,小背影格外凄凉可怜的肥仔儿给丢出去,关上了自己房中门与年纪到了的孙女儿们教授一些少儿不宜。 被祖母抛弃了的魏家九姑娘在外头哭着挠门半晌,这才控诉着这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走了。 她一路腆着小肚皮走到了老太太后院儿,一处桃花儿盛开开得仿佛花海般的小院子里头,院子里立着一栋二层的精致小楼,雕栏玉砌十分雅致,外头不大的院子中心生着一株大树,因还有些寒冷,叶子落没了有些干枯,树下一个很大的莲花缸,满满的都是水,却也因时节的缘故,里头并没有莲花,只有一盏精巧可爱的宫造琉璃莲花灯从树枝垂落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十分醒目。 小楼的四处还悬挂着小小的铃铛,悦耳的铃声隐隐地在风里传过来。 这天儿还有些阴冷,况天都黑了,如意有些怕,叫身后的大丫头执着灯笼踢踢踏踏地滚进了小楼,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还带着奶味儿的怒骂。 “什么劳什子,苦成这样儿,我不喝!”一声药碗砸在地上的哗啦啦的响声传来,如意一歪头,就见小楼的第二层某个房间传来了带着几分嘶哑的呵斥声,不多时一个掩面的丫头冲了出来,见了如意给她福了福,便往外头去了。 见她是往小厨房去,如意知道这只怕是又要去煎药,想了想,便从身后丫头的手里将自己特意留下的一份儿珍珠亲手捧着,笑嘻嘻地往楼上走去。 老太太的院子很大,却因希望姐妹们能感情好些,因此都住得很近。如意年纪小,便与姐姐如玉同住在这小楼里头。 如玉就是张氏所出的八姑娘了。 走到了门边儿,如意小心翼翼地往房里看去,就见一个与自己年纪仿佛,生着大大杏眼,白皙可爱的小丫头正横眉立目地坐在一架红木雕花儿大床上生气,气哼哼满脸通红,便急忙滚着进了房里。 就看她见了自己抬起头哼了一声儿,头往一边偏去,却时不时还拿眼睛来往自己的方向觑一眼,见如意看过去,又急忙转开目光。如意看着这个纸老虎,鼓着嘴儿哼哼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走远些!”如玉见肥仔儿滚过来了,脸上嫌弃地叫道。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小脸儿往铺着锦缎被子的床里偏了偏。 “八姐姐只说担心将病气儿过给我就好了。八姐姐的一片心,我都知道。”魏九姑娘嬉皮笑脸地往她的面前凑。 “谁,谁担心你了!”如玉气坏了,她只穿着一身儿干净的寝衣,越发显得身上消瘦病弱,却输人不输阵,瞪着眼睛看着天生跟自己犯冲的妹妹。 “下去!”捂着嘴儿不叫自己嘴里的病气往如意的方向飘,如玉就绝望地发现,这肥成球儿的妹妹竟然还挺敏捷,嗖儿地一声就窜上床来。 “你你你!”她指着露出坏笑往自己面前爬的倒霉妹妹,见外头那丫头又将汤药端进来了,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夺了这汤药凶神恶煞地扑到了如意的身上,压住了这肥妹妹,扭曲着小脸儿把汤药往妹妹的嘴里灌,恶狠狠地叫道,“苦死你,苦死你!” 见这肥仔儿吧嗒吧嗒喝了半碗儿该不会病了,她这才夺回来仰头将剩下的喝了,又将药碗给砸在了地上骂道,“也不知哪儿来的庸医,喝了十几天,半点儿都没好!” 因她病了,她母亲张氏恐她过了病气儿给还未出世的弟弟,竟都叫她不必去看望母亲了。 想到这个,如玉的脸上有些难过,却不肯在妹妹面前露怯,愤愤扭头不肯理睬妹妹。 她性子不好很有些霸道不让人,然而如意却知道这姐姐虽然是张氏的女儿,却并没有张氏的恶毒,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如意也不会因长辈的过错,就来迁怒才四五岁的一个孩子。 当然,如玉性子傲慢,嘴巴也不饶人,与兄长魏燕青的感情不大好,如意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当和事老,非要叫堂兄堂姐没有芥蒂地和好。见如玉时不时地咳嗽一声,她转头叫人端了蜜饯上来,又叫人去熬些梨汁来润喉,见如玉吃了一块蜜饯,又摔在她手上一块,拿起来眉开眼笑地吃了。 她生得胖嘟嘟的,吃一块蜜饯都跟吃无上美味似的满足幸福,如玉看了一样,冷哼了一声,却将蜜饯匣子往她手边儿推了推。 她她她,她就是嫌这匣子在身边儿碍事儿,才不是特意叫蠢妹妹吃呢! “你没回三婶儿那儿?”如意因年纪还小,徐氏多有不舍,老太太养着孙女儿是为了教养性情礼仪,不是分隔母女情分的,因此也不禁着孙女儿跟着母亲住,如意因此更多陪在徐氏的身边。今日见这妹妹回来了,如玉心里就觉得这小楼儿里鲜活热闹了许多。 “八姐姐病了,我在母亲处吃不好睡不好,就担心八姐姐呢。”肥仔儿作为一个未来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努力地点亮甜言蜜语技能。 “哼!”如玉偏着小脑袋不屑一顾,眼睛却弯起来了。 “这个,是特意给八姐姐的。”如意把一捧珍珠推到诧异的姐姐的面前,见她扒拉了两下,便笑嘻嘻地说道,“我难得见这么圆这么亮的大珍珠,见者有份儿,自然要分给几位姐姐。”见如玉抿着嘴角努力不叫嘴角勾起,她素来知道这姐姐别扭性子的,忍不住在姐姐柔软华丽的被子里打了几个滚儿,这才咯咯地笑着拍着手笑道,“等八姐姐病好了,咱们往园子里打弹弓去!” “你就知道玩儿。”如玉鄙夷地看了不是吃就是睡的蠢妹妹一眼,转身从被子里摸出了通透翠色的翡翠数珠儿来,扭头哼道,“昨儿张家舅母过来看我给的,给了两串儿,又不好看,正好儿丢给你这个没见识的。” 她才不是藏着这串儿数珠儿等了一整天,就为了给这蠢妹妹留着呢! “好看!”这翡翠透亮碧绿,看着就十分值钱,财迷九姑娘不客气地抓在小爪子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没出息!”如玉又哼了哼,推了蠢妹妹一把,却叫这倒霉妹妹扑倒,不得不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夜里两个小丫头在床上乱滚,肥仔儿使出了六合八荒唯我独尊四仰八叉神功挺着小肚皮占据了大床大半江山,睡得十分香甜。 倒霉被踹了好几脚的八姑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日早上,当前头魏燕青叫来的丫头带着迷迷糊糊穿得跟小红包儿一样儿的肥仔儿走了,深受荼毒的八姑娘如玉黑着眼圈儿指着大门骂了一会儿,方才蔫头耷拉脑地去睡回笼觉。 这厢,被自家美人堂兄笑若春风地塞进了一架奢华马车的肥仔儿,惊恐地看住了面前的大哥。 “大哥哥,你,你要对我做什么?!”肥仔儿仰着头,颤巍巍地闭上眼做圣女状叫道,“我,我不从的!”当然,万事好商量,她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把你卖掉。”魏国公世子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美得嘟起嘴儿往自己脸上来啃,试图占便宜的妹妹的眉间,莞尔一笑,戏谑说道。 “卖掉?”肥仔儿一抖,耳聪目明地握住堂兄微凉的手指占便宜,捧着胖嘟嘟的小脸蛋儿担忧地问道,“本姑娘千金之躯,价值连城……”她一顿,贼兮兮地拱着美人儿的微凉细腻的侧脸,咯咯地叫道,“如果买小九儿的跟大哥哥一样儿美,可以优惠他一两银子!” 再也不能更多了! “……我就值一两银子?”笑得天光失色的美丽少年看着肥仔儿“吃了大亏了!”的肉疼表情,突然觉得手心儿痒痒。 第9章 车窗之外透明的日光透进来,落在魏燕青清冽美貌的脸上。 他慢慢地俯下头去,慢慢接近了正捧着胖脸颊咿咿呀呀烦恼的魏九姑娘。 正在纠结银子问题的九姑娘一抬头,迎面对上了堂兄美得叫人窒息的容颜,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免得流下口水来,阳光之下,竟呼吸都不顺畅。 小心肝儿噗通噗通跳了一会儿,肥仔儿怯怯地往后缩了缩,之后露出了一张悲愤的脸,指责犯规的堂兄道,“大哥哥,大哥哥不带美人儿计的!”她见堂兄眉尖儿戏谑一挑,笑了,便又用很沧桑的声音叹息了一声。 “见了我,小九儿心里不舒坦?”最知道小色鬼的喜好了,魏燕青柔了声音,必要叫堂妹多给便宜几两银子不可。 起码,也得便宜十两是不是? “非也非也。”肥仔儿摇头晃脑地掉书包。 “那是?” “小九天天儿跟大哥哥在一块儿,这以后见了谁都不好看,怎么嫁人呢?”才是个圆滚滚小团子的肥仔儿年纪不大,却操着巨大的心,唉声叹气地趴在车里的软软的垫子上,点着自己的小肚皮纠结地说道,“谁都比不上大哥哥,以后小九,小九是要嫁不出去了!” 都被她大哥给比成了对照组,不仅对这天下男子挺苦逼的,见惯了这等美色从此眼光奇高的美少年他堂妹,其实也很苦逼。 “从此,小九儿心如止水呀!”扭着小身子,悲愤着日后的悲剧,肥仔儿滚进了笑得不行的堂兄的怀里,使劲儿占便宜。 真是投错了胎了。 抱着自己这个笑得浑身乱颤的美人儿,若不是自己堂兄,而是表哥,那肥仔儿现在就能把他给拿下! “不必止水。”魏燕青听着堂妹叽叽咕咕的傻话,只觉得心里的阴郁都慢慢地消散,拍着怀里肉嘟嘟的小胖身子,魏国公世子觉得手感不错,为了这很软乎的手感,世子大人坏心眼儿地将车里小案上一块透着淡淡香甜气的玫瑰糕一点一点地喂给堂妹,看着肥仔儿吃得眉开眼笑的,魏燕青这才笑着说道,“这天底下美人无数,我才算什么呢?一会儿小九儿,只怕眼里就没有我了。” “凭他什么美色,小九儿心里眼里,大哥哥都是最好的。”听见仿佛一会儿要见的人里还有连魏燕青都自叹不如的美人儿,肥仔儿的眼睛就亮了。 只是魏九姑娘素来是喜新不厌旧的情圣级高手,将心里的小觊觎都给小心地藏好,肥仔儿努力握着堂兄的手安抚他那颗不安恐失宠的心,含情脉脉地说道,“大哥哥别担心,小九儿心里,只有你!”当然了,别的美人儿,有个小边边角角儿的,就不要告诉她哥了。 穿着红彤彤绣金线小红衣的肥仔儿努力露出诚恳脸,魏燕青看了一眼就笑了,认真颔首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若小肥仔儿真的变了心,世子一定很受伤。 “那个……传说中的美人儿……是个什么样子呢……”狡猾的肥仔儿一边伪装不在意,一边小心眼儿地试探问道。 “你猜。”打从一回与堂妹玩儿了一回猜猜看,魏国公世子就觉得这游戏蛮有趣。 果然肥仔儿是不肯猜的,嗷嗷地扑进了堂兄带着青竹淡淡清雅香气的怀里,装乖卖巧。 一对儿兄妹就在车里嬉闹,里头的笑声都传了出来,车轮滚滚一路延着一条小路往城外去了,过了许久方才到了一处占地极广的大宅子前头。就见宅子的大门大开,两个穿着十分名贵衣裳的青年静静立在门口,见了这华丽的魏国公府的车架过来,还听到魏燕青完全没有抑郁的笑声,其中立在右手的那个穿着丹青色刺金锦衣,上头绣着翩然白鹤衔芝花样的高挑青年便扬了扬自己的眼角。 他生得玉树临风英俊不凡,又有与别家不同的尊贵气象,虽口中含笑,却带着叫人不敢造次的威严。 另一个魁梧青年一身玄衣劲装腰佩重剑,气势逼人,立在他的身侧,摸着头憨憨地说道,“表弟这一回,听着挺高兴。” 魏燕青心思虽清澈温和,然而却并不是喜欢说笑的性子,能叫他这样言笑无忌,可见是欢喜到了极点。 那丹青锦衣的青年闻言微微颔首,脸上正露出好奇之色,却见车停下来,外头魏国公府的下人来给他诚惶诚恐地请安,之后一只雪白修长的手轻轻地勾起了车上的帘子,还未露出魏燕青那张明月姣姣秀美的脸,却从里头咯咯地滚出来了一只小红包儿来。 这红包叽叽咕咕地笑着,滚着滚着滚到了车辕上,又滚了滚,往车里扭着小身子伸着两只小胳膊叫道,“大哥哥,抱,抱着走!” 她正在与车里头坏心眼儿笑着却不出来的堂兄嬉闹,一扭头就见了车下立了两个陌生的青年,一缩脖子,之后咳了一声儿,艰难地从车辕上直起身,做出了端正的坐姿。 “这是?”见圆滚滚的肥仔儿一脸严肃地努力将车辕坐出朝堂的感觉,那青年嘴角抽搐了一下。 “表哥。”魏燕青没有想到表兄竟然亲自出来,急忙下车,又见如意因有陌生人在便不肯肆无忌惮,一心一意做老实姑娘不叫国公府丢脸,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儿,抱起来怀里沉稳严肃脸的肥仔儿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这两位是小九儿的表哥,不必如在外头那般拘谨。” 他又叫如意张口唤人,如意迟疑了一下,心中已经猜出了这两个人的来历,便坐在魏燕青的怀里拱着小拳头老实地请安。 若是魏燕青的表哥,就该是禹王府上的皇子皇孙了。 “你……”魏燕青满满一国公府的姐妹,哪个能叫他这样维护,还叫她管自己叫表哥呢?那青年便笑了笑说道,“我听母亲说起,你在府中很宠爱你最小的那个妹子,这个就是?” 他虽然容貌没有魏燕青清丽美貌,却也是个极俊朗清贵的青年,虽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筹谋疲倦,却还是对如意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来,想了想,从手上抹下一个翠玉扳指来,递给了如意。 如意抿了抿嘴角,回头看堂兄。 “拿着吧,表哥给的。”魏燕青见小肥仔儿也不贪财了,规规矩矩的,却觉得不如方才快活,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 这青年乃是魏燕青姨母禹王妃的嫡长子楚白,虽然并未封做禹王世子,却因禹王这十多年一直在外领兵打仗,多年没有回京,因此是禹王府的当家人,打理禹王府中外头的庶务,又与京中勋贵宗室乃至文帝面前,都是楚白在奔走。 因历练得多,楚白目光便敏锐许多,见这个早年没了生母不得不在祖母庇护下在国公府立足的表弟是真心喜欢这个胖嘟嘟的小肥仔儿,便愿意多给她一点体面。 “大哥给了,我也给。”那个魁梧的青年一脸恍然大悟,才知道这年头儿认个表妹还得给见面礼,摸了摸自己的怀里,什么都没有掏出来,迟疑了一下,就开始解腰间的重剑。 “这个二表哥就不必了。”魏燕青看着那比肥仔儿还高两尺,一倒下来能压趴下八个自家肥仔儿妹妹的重剑就觉得压力很大,又见如意的嘴巴都张开了,一脸不可思议,不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与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性子爽直,说不好听点儿就是不大转弯儿呆呆的表哥笑道,“表哥有心就好,若实在想给她点儿东西……” 他垂头看着不知怎么就从他怀里探出一点小身子的妹妹。 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强壮青年,虽然面上规矩,可是熟知肥仔儿性情的世子大人却还是听见隐约咽口水的声音。 仿佛很垂涎的样子。 “表哥素来雕工极好,就给九妹妹雕个小老虎小兔子的,她小孩子家家,就很喜欢了。”还说不变心?!这转眼儿心里就没别人儿了! 临风微笑仿佛能飘逸得随风而去的美少年微微一笑,暗地里掐了妹妹的小屁股一把。 肥仔儿被掐得一激灵,好委屈地看了一眼堂兄,又垂涎地看了那青年一眼。 那什么……见惯了白皙精致,眉目如画的王孙公子型儿,再见着这么英武壮硕,猿背蜂腰的英俊青年,谁不得小小多看几眼呢? 吃多了大餐,总得给换点儿咸菜啥的不是? “方才,笑什么这么开心?”肥仔儿虽然面上老实,可是那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冒出的光叫楚白一凛,忍不住拉着正连说不妥,放了重剑又在壮硕的身上到处摸索非要寻点儿见面礼的实诚庶弟楚峰推到了自己身后,这才迎着一只肥仔儿纯良的眼神与魏燕青笑问。 魏燕青有心叫如意得表兄亲近庇护,便笑着将自己只值一两银子堂妹还岔开话题再也不肯讨论银子问题的笑话儿说了,果然见楚白脸上也带了笑意。 “原来,是个装老实的。”见肥仔儿被戳破了伪装羞答答地垂着大脑壳儿,仿佛比方才鲜活了许多,楚白便忍不住笑了,顿了顿方才与如意笑问道,“为何表妹不肯多便宜阿青几两银子呢?” 他一声表妹,魏燕青心就定了,含笑对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安抚颔首。 迎着他鼓励的眼神,如意看着楚白含笑的眼睛,心也落下来不再拘束,真的当眼前这个天潢贵胄是亲兄长那样自在,一笑,咧出漏风的小门牙。 “表,表哥不知道,谈银子,伤感情呀。”她摇头晃脑地说道。 所以不管方才堂兄使出什么招数,九姑娘,九姑娘才都不接招儿,伪装忘记优惠。 “既然如此,咱们谈感情就好。”楚白觉出肥仔儿的有趣儿了,笑眯眯地说道。 魏九姑娘听了这话虎躯一震,纠结地看了这才认识的表哥,瘪了瘪嘴角儿,之后低头扭着自己的小衣裳,在完全暴露真面目与保住最后的美好形象上纠结了很久,这才对着自己的胖手指垂着大脑壳儿讷讷地说道,“要不,要不咱们,再谈谈银子的问题罢?” 楚白一怔,继而大笑。 第10章 “是个好丫头。” 楚白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赞美魅力无穷,短短时间又俘获一美男芳心的魏九姑娘。 九姑娘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笑点有点儿低的可怜没见识的美青年。 正低头忙碌摸索自己的见面礼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楚峰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抽风了的大哥,觉得这有可能是被这几日王府那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给刺激的,拍了兄长一记,见兄长叫自己拍得踉跄了一下,又有些心虚地收回手,偷看了楚白一眼。 见兄长英俊的脸上没有恼怒,这青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呆呆地趴在美少年手臂上,跟纯良的小动物一样懵懂看着自己的肥仔儿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才从边关回来,身无长物,回头表妹喜欢什么,我给你送去府里!” 他耳边还有一道鲜红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身上还带着一种沙场下来的凛冽厚重的杀气,如意觉得这是自己的菜,急忙笑得又讨好又可爱。 这么健壮,天天抗着九姑娘玩耍,那才叫物尽其用呀! 况狐假虎威怎么说来的?这么威武的猛男跟着自己,魏九姑娘简直是能称霸天下的节奏! “多谢表哥。”肥仔儿甜言蜜语地恭维道,小眼珠子贼兮兮地乱转,显然没打好主意,“表哥真是一位好兄长呀!” 魏燕青眉尖儿挑起,默默给这见异思迁的妹妹记了一笔。 “你不怕我?”见她胖嘟嘟小小一团还不够自己一只手捏的,就跟小仓鼠儿一样圆润可爱,还拱着小爪子与自己眉开眼笑地讨好,总是吓哭大姑娘小丫头的楚峰突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出头儿了的感觉。 可不是吓得直哭撒腿就跑的姑娘家了。 “表哥看着叫人格外有安全感!”肥仔儿给这便宜表哥竖了一个大拇指! 楚白才笑完,又见肥仔儿甜言蜜语的,又喷笑了一回,只是见如意目中清澈纯良,知道她并没有恶毒的心思,楚白在宫中王府见惯了人精子,对着这有点儿小心眼儿,却一眼就能看透,还翘尾巴的小丫头多了几分喜欢,终于明白表弟为何与这个妹妹走得近了。 因今日本还有些别的要事与魏燕青一同商量想要拿个主意,他便转身带着弟弟们去了宅子里头,在有些微冷的院子里头落座。 如意转头看着这四处开阔的庭园。远处亭台楼阁,山石嶙峋错落有致。近处花树环绕,虽然初春的景色并不十分美丽,却透着与别家不同的清贵风雅。另有小池小桥近在眼前,池边栽满垂柳,如今柳枝柔软透出一点嫩绿,悬在水面之上泛起一点一点的氤氲。十几个穿着嫩黄嫩绿的妩媚的女孩儿抱着琴箫琵琶隔着池水拨弹乐器,袅袅的乐声传来,里头夹杂着女子清越的歌声。 如意觉得这王府表哥太会享受了,软软地趴在魏燕青的怀里,惬意地听着。 “表妹若喜欢,叫她们就按着这个唱?”禹王府也有几个庶女,只是楚白对异母妹妹素来冷淡,头一回与小姑娘亲近,便笑问道。 “好极,好极。”见这表哥看着自己又笑了,魏九姑娘只恨自己魅力太大。 可别叫这表哥仰慕了自己,从此芳心暗许,把九姑娘当成心里的白月光,这可怎么整? “她呀,也就装老实,在家里头,何曾听过琴呢?”魏燕青琴棋书画都是全才,无所不通的,听了这乐律便赞了一声儿,这才与楚白笑道,“因二表哥回京,因此我才过来与表哥相见,也叫这挂念之情稍缓。” 他见楚峰摸着头笑了,便担忧地说道,“表哥伤得虽然不重,只是却伤在了头上。刀剑无眼,我只想到这一刀若再厉害些,表哥只怕……”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叹道,“叫人心惊。” 楚峰虽是禹王庶子,然而生母早逝,襁褓时便养在禹王妃的膝下,与亲子无异。 他性子爽朗豪迈,又是个护着兄弟的人,魏燕青与他极好。 “二弟差点就送了命了。”楚白正逗着如意吃点心,听了这个,脸上一冷,淡淡地说道。 “莫非还有别的缘故?”楚峰八年前就往禹王的军中去,跟着父亲在沙场厮杀,这么多年说没有受过伤那才是神话故事呢,魏燕青见两位兄长眉目之间都带了郁色,又想到楚峰这一回竟无缘无故地回京,也没说什么时候再回去,便皱眉问道,“还有什么?难道是……”他迟疑了一下,便抿嘴问道,“是韦氏,又生出什么来?” 他说到韦氏,口中就带了厌恶。 “二弟在军中素来不惧生死,因此与父王手下武将这些年下来,修下几个生死之交,韦侧妃在一旁看着,自然心里不乐。”楚白敛目淡淡地说道,“她得父王喜欢,这些年随侍在父王身边,只手遮天。你也知道父王的,心里只有她一人,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儿里,如今父王身边唤她,都唤王妃呢。” 侧妃也是王妃,禹王正妃远在上京,禹王宠爱她,自然能叫她少个侧字,竟仿佛是禹王的妻子了。 “她立得倒是稳当。”魏燕青冷笑了一声,含着怨恨轻声道。 当年旧事他都知晓,自然知道韦侧妃是个什么货色,对他家,对禹王府都干了什么。 “她见不得二弟声望,不知与父王说了什么,竟叫父王命二弟带着几百人马进入蛮族腹地先行探查。”楚白想到那时的凶险就是一头的汗,低声说道,“这是叫他送死。” “这还好,只是我行军路线不知为何被蛮人知晓,千里追杀我。”楚峰皱眉说道,“我逃回父王面前,父王骂我无能,叫我回京不必回去。” 他是真的喜欢在军中的生活,也并不是想要讨好父亲或是为了兵权。保家卫国,是他做宗室子弟的承担,没有想到却为女子猜忌陷害,差点儿成了孤魂野鬼。想到那韦侧妃,楚峰便为禹王妃不值地说道,“母亲在京中为父王操劳,联络各家费了多少的心血,父王却只宠爱韦氏。”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虽然禹王妃从不许儿子们参合后宅女子们争宠之事,楚峰却还是忍不住。 “她素有手段,我担心日后姨丈有回京一日,咱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魏燕青沉默片刻,伸出修长的手微微一握,笑容有些寒凉地说道,“当未雨绸缪。” “你放心,这个我自然明白。”楚白哼笑了一声,脸色阴郁地说道,“她一身清白名声,却叫姨母抑郁亡故,叫母妃半生孤单,这些,我都给她记着!” 正埋头啃点心的如意听了这个小手儿一抖,知道这个韦侧妃只怕就是老太太嘴里的狐狸精了,默默记下,一抬头还是一只懵懂的肥仔儿。 魏燕青知道肥仔儿什么都能听懂,却喜欢披着兔子皮卖乖,也不拆穿,与楚白楚峰细细地说了许多闲话,又说了些京中朝中风云变幻,又有谁谁家联姻了等等,待说到禹王的几个兄弟蠢蠢欲动正在京中结党相争太子位,又说了些如何应对之法。 阴谋诡计一条条儿从魏国公世子薄凉优雅的嘴里说出来,楚白已经连连颔首,魏燕青正觉得都圆满了想要收声,却见一只肥仔儿趴在他怀里,仰着头目光炯炯。 “听得懂么你?”楚白笑眯眯地将肥仔儿从表弟的怀里提出来给放在桌上坐着,看着这肥仔儿坐不稳当总要往一边儿滚的样子,便笑了。 “哥哥们希望小九听懂,小九就听得懂。若不希望,其实……点心可好吃了。”肥仔儿转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狡猾地说道。 “这话倒是有趣儿。”肥仔儿正为了自己这么机智的回答翘尾巴的时候,就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慵懒几分傲慢的声音,这声音透着八分的凉薄,却又仿佛含着奢靡的入骨的缱绻,然而余音散去,余音之中全透着冰冷漠然。 只有一股子叫人骨子里酥麻靡艳却含着清冽气的白梅香气由远及近笼罩在了她的周围,不知怎地,如意只觉得逼近了自己的这香气有些危险,正要爬走,却被一只修长优雅的手,提出了小脖子。 “这肥仔儿是谁?”声音很美很销魂,可是话中内涵,真是叫人很受伤。 第11章 如意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少年。 不似她兄长清隽得仿佛谪仙,反而美得咄咄逼人,浓烈的靡艳叫人透不过气来。 那双微微狭长美丽生辉的眼睛仿佛能够压制日光,潋滟生辉却透着仿佛正该如此的傲慢与骄矜,又仿佛是一潭幽深的井水涌动着叫人忍不住移开的暗潮。那张仿佛是美玉雕琢的脸上带着薄寒与冷淡,风姿楚楚。 他虽然穿着淡淡的美丽的浅紫色衣裳,腰间美玉晶莹,双手透明修长,可是这一些都成了映衬,如意就只看见了那双光华璀璨的流转的眼睛,还有这少年逼人的冶艳。 这样的少年立在微冷的风中,连那悠然的乐律都慢慢消散,勾人心魄的美丽。 正在半空小乌龟一样拼命划动的九姑娘呆了呆,不挣扎了。 “阿离?”楚白见肥仔儿一脸的认命,耷拉在这少年的手里,嘴角微微一抽起身笑道,“把表妹放下。” 表哥? 肥仔儿大脑壳儿微微一动,偷偷儿悬在半空回头偷看这少年一眼,之后十分怜悯地看着对面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的楚白。 莫非这美少年也出身禹王府不成? 若是如此,那眼前这个微笑淡定的白表哥,也真是蛮苦逼的。 这少年有着一张糜艳的美貌的脸,与秀美脱俗的魏燕青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美貌,生到现在,魏九姑娘只见过这样一对儿不相上下的美少年,姣姣如同那天空之中最璀璨闪亮的两颗星辰,别的美人都在他们面前黯然失色。 只是别人也就罢了,被比成对照组只能叹一声生不逢时,不过这白表哥虽然也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然而被两个美少年组队儿比成对造组,还没有抑郁想要报复社会啥的,真是很不简单了。至少心理素质很不错。 不知道肥仔儿正在隐蔽同情自己的禹王府大公子,正笑眯眯伸出手想要把个垂头丧气的肥仔儿给接到手里。 那美貌少年挑眉,微微避开了他的手,坐下,将肥仔儿放在了桌上。 “这是你阿离表哥,出身……”魏燕青摸着仿佛被打击到了,甚至连美少年都没法儿叫她精神起来的肥仔儿的小身子,温柔地安抚,见妹妹呆呆地扬起小脑袋仿佛是原地复活了,这才指着那敛目坐在一旁,就算无声也是风景的美少年温声道,“出身广平王府。” 他虽然声音温柔,然而说到这少年出身的时候,却飞快地与楚白对视了一眼,目中都闪过一抹伤感。 “表哥。”肥仔儿嗅着鼻间那优雅得叫人浑身战栗的香气,看着这仿佛贵公子一般的美少年,小声儿叫了一声。 这美人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我不好惹”的气场,可是魏九姑娘还得努力才能勉强自己别扑到美人儿的身上去。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魏九姑娘小声儿吞着口水,不招人痕迹地往美少年的方向爬了一步,停了停紧张地蜷着小身子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有动静,急忙撅着小屁股又爬了两下,坐在这少年的手边儿伪装懵懂。 这该就是她堂兄口中说起的比他还美的那个了,果然叫人看见,很容易移情别……见异思……那什么眼睛里没别人儿呀。 不过如意觉得虽然自己大咧咧管楚白叫一声表哥还能凭禹王妃是魏燕青的姨母,转折儿亲一下,然而广平王府仿佛与魏国公府八竿子打不着来的,这么叫表哥真的可以? 抱着自己的小肥爪,魏九姑娘一脸严肃地看着这少年随意搭在桌上的那只修长晶莹夺目的手,一边恨不能抱住咬两口,一边在心里庆幸,这样的美人儿,可算是遇上一个是表哥不是堂哥的存在了。 不然若都只能看不能吃,这人生太悲剧了些。 魏燕青无语地看着转脸儿就看上别人了的小色鬼,觉得方才心里的抑郁都不见了,与那看起来不大爱说话的少年笑道,“我以为表哥今日不来。” “怎会不来?”这少年名为楚离,敛目淡淡地扫过弯了腰一点儿都不彪悍了,正给自己倒茶的楚峰,薄凉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道,“再不来,只怕只能往坟头儿去给二哥烧纸。” 他抿了抿嘴角,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忍住了,看着手边那个坐不稳当的肥仔儿,伸手点了点,看着肥仔儿仰头就倒露出一个小肚皮四仰八叉的,嘴角懒懒地勾起,轻声说道,“竟叫人爬到头上去!” “韦侧妃得父王喜欢,咱们也鞭长莫及。”楚白见楚峰大头耷拉下来,便急忙说道。 楚离哼笑了一声,一双狭长的眼角微微挑起,往楚白的方向泛起了波光。 “宠妾灭妻,没有天伦的畜生,也配再被称作父?”他敛目压着想要翻身爬起的肥仔儿的肚皮淡淡地说道,“管生不管养,他在外头风流快活有情饮水饱,倒叫咱们吃京中的委屈?”他执着面前的淡青色茶盏,雪白的手配着淡淡的青色的茶盏无限的美丽,就叫如意挣扎都放弃了,缓缓地说道,“皇长子,素有军功,他这么大的威势却不回京,你以为,是真的在外保家卫国?” “这是……”楚白耸然一惊,已经听出了不祥。 “他知道京里的皇叔都忌惮禹王府,自己置身事外,却将禹王府,将母亲置身风暴眼孤军奋战。你自己想,这京中几位皇叔,是不是对禹王府诸般打压?这些打压,都落在你的身上,还有母亲也被拖累,京中女眷命妇之中,是不是也在叫她疲于应付?” 禹王是嫡皇子,是长子,既然要立太子,自然是太子最有利的竞争者。文帝膝下诸皇子相争,庶出的皇子自然是混战之中彼此谁都不服谁,然而禹王府,却是这些皇子共同的敌人。 哪怕背后掐出狗血,对禹王府,诸皇子的态度却很用统一。 都十分戒备抵触,这些落不到天高皇帝远的禹王的身上,自然是要禹王府与楚白接盘。 “这个道理,我明白,只是又能如何呢?”楚白早知道禹王不是个东西,却没有想过这么不是东西,闻言只能苦笑。 “叫我的意思,叫他竹篮打水也就罢了。”楚离口中冷淡,却觉得在桌上的肥仔儿蛮有趣儿的,兴致上来了,俯身拖着肥仔儿的小衣裳给拉到眼前戳肥仔儿的小肚皮。 魏燕青本在气愤禹王毒辣,见了这一幕嘴角微微一抽。 小色鬼正抱着美人儿修长的手指傻笑呢。 “可是……”楚白也很喜欢肥仔儿,只是眼前对他来说还是前朝事更要紧。命都要没了,谁还有时间玩耍呢?见楚离撑着白皙的脸垂头逗着小色鬼,小丫头竟然没哭,想到这弟弟仿佛还没有暴露本来面目,十分无害便松了一口气去,有些皱眉地苦笑道,“他若登基,有韦氏在我们几个自然是没有好日子过。只是若他没有那一日,咱们兄弟,只怕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禹王是皇长子,是嫡子,若不能为皇,日后不管哪一个皇子登基,都不会放过禹王府。 大家都在京中,叫人一锅端真是不要太简单。 “他若为皇,祖宗都要气得诈尸。”楚离垂着眼睛淡淡地说道。 正与美人开心玩耍的肥仔儿一机灵,觉得这话儿有点儿毒辣,从美人儿单薄红润的嘴里说出来,叫人浑身一冷。 “……”魏燕青沉默了一会儿,到底心性更坚强,也或许楚离口中说起的并不是自己的祖宗,努力地微微一笑风姿优雅,心疼地看着被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年,恨不能跟着美人儿回家去的肥仔儿,这才低声温柔地说道,“幸而姨母心性温柔和善,也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如今别人千般妙计,不如咱们闭门家中不动如山。若咱们不动,姨丈那里,自然就得加把劲儿了。” 禹王妃若是摆出不肯为丈夫皇位努力的样子,禹王还怎么在关外呆得住呢? 只要他一动,自然就要背上这些责任,把诸皇子的靶子背在自己身上。 那时京中的禹王府境况就不会如眼下这般艰难了。 只是夫妻生隙,父子猜忌相疑,魏燕青只为姨母与几位表兄感到难过。 本该是最亲近,最守望互助的一家人,却到了这个地步。 “再也没有比眼前更坏的,就如此吧。”已经坏到了如今的地步,楚白也微笑了,轻轻地说道。 楚离却仿佛并不在意,漫不经心地与魏燕青说道,“你在家中可好?” 他头也不抬,并没有见到表弟温柔的笑容,皱眉说道,“我怎么听说,外头有你对长辈不敬的流言,还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他眯了眯那双狭长凤母,目中露出几分思索地说道,“有事,不要自己撑着。不管有什么,我们自然给你做主。”见手底下的肥仔儿小脑袋抬起,目光炯炯看着自己,便挑眉。 “大伯娘没做什么,就想给大哥哥娶个媳妇儿。”肥仔儿可算寻着做主的了,都是自家亲戚,张嘴就告状道,“心可坏!” “魏国公夫人?”楚白一皱眉。 “怎么回事?”楚峰常年在打仗,还没见识过张氏,便急忙问道。 “就是那个以为生了儿子,就能披上金子当自己价值连城了的蠢货?”楚离看着肥仔儿抱着自己手指流口水,挑眉问道。 魏九姑娘被深深的恶意会心一击,之后看着眼前美少年那双琥珀色透明的眼,竟觉得…… 仿佛总结得很全面的样子呀…… 第12章 “就是她了。”楚白年纪最长,素来稳重,听了这个嘴角也忍不住一抽。 “叫她先忙着自己儿子,少参合,不然日后若未心愿得偿被打回原形,哭得来不及。”楚离哼笑了一声,容光四射,缓缓地说道,“有能耐,先把住魏国公的心才是。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枕边人的心在谁身上,她是死人不成?” 见楚白扶额仿佛不想听了,这姿容精致的少年便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句话的事儿。就叫个人给她透个信儿,叫她知道外头有狐狸精勾搭她心上人,叫她寻魏国公闹去。” “家宅不宁,老太太只怕要伤心了。”魏燕青狠不下心叫家中大乱,低声说道。 “妇人之仁。”楚离哼了一声,看着垂头丧气的肥仔儿问道,“她怎么了?”怎么不抱他手指了? 软绵绵触感很不错来的。 “九妹妹养在老太太膝下,听了表哥这话,自然心里也难受。”魏燕青不是个狠心的人,舍不得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还要面对家中的鸡飞狗跳,想了想便探身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瓜儿轻声说道,“好容易享天伦之乐,若父亲与太太日日吵架,这国公府……” 他轻叹了一声与冷笑的楚离低声说道,“老太太慈爱,疼我与九妹妹最甚,她若是难过,咱们就算过得松快,心中也难安。” “怨不得这么肥。”楚离听着这话,垂头看着手下软趴趴的肥仔儿。 这太伤肥仔儿的心了,楚白恐这弟弟伤了表妹脆弱的小心肝儿,一边恨不能捂住弟弟的嘴叫他闭嘴,一边强笑道,“小孩子么,都如此。” 如意恍恍惚惚听到这个,外头想了想,很认同地点头说道,“老太太确实最疼小九儿了!” 因最疼无所不应无所不给吃地惯着,才叫她生得这么圆润呀。 “……”这神一样的对话是个什么情况? 见楚离那凉薄的嘴边荡起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楚白看看玻璃心没有被捅碎的肥仔儿,再看看仿佛突然对如意生出了几分真正兴趣,将她提在手里左捏捏右掐掐的弟弟,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表妹,是不是有点儿傻? 被谁一口一个肥仔儿的,想起来也得是要投缳自尽的节奏呀。 “倒是个明白丫头。”见如意竟然听明白了自己话中含义与自己正常对话,楚离觉得这小姑娘的智商仿佛比身边青年还高大一下,又见她对自己的美貌只有欣赏觊觎,却并不浑浊,就越发地觉得这是一只好肥仔儿。 他素来很不喜欢女子的心微微软化,伸出手将她给托在怀里挑眉问道,“瞧你这样儿,一天吃八顿该有了罢?”寻常勋贵自家开一次火儿都会叫人说闲话,小肥仔儿若这么常吃常喝,可见得宠。 “七次就差不多了。”魏九姑娘觉得自己得谦虚点儿。 “怨不得。”楚离见她怀里也掖着一个小弹弓,还有腰间的小荷包圆滚滚的,看着就十分淘气,便来了兴致问道,“招猫逗狗么?” “……”魏燕青沉默了。 “弹过家里八哥儿的屁股。”肥仔儿心虚地摸着小弹弓,对面前微微一笑逼人的美丽的少年言无不尽了。 她她她,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作为一个在外很规矩,要给家里头做脸的勋贵之女,魏九姑娘心里默默流泪。 “用这个?”美少年是个不大讲究规矩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荷包,从里头翻出几颗珍珠来。 肥仔儿认命点头,耷拉着头放弃治疗。 “你伯娘这次算计落空,没有哭得死了爹一样?”楚离出入宫廷,又素来对魏燕青正在意一些,对张氏行事性情多有耳闻,便漫不经心地说道。 肥仔儿沉默了。 “据说她爹早死了。”她闷闷地,很纠结地说道。 “够了。” 楚白已经用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竟然能跟楚离说得兴高采烈的小表妹了,若换了是大公子,早就一脸血没脸见人地走了,又见楚离那双素来冷清的眼睛竟然微微地发出了闪亮的光芒,大公子不知为何就觉得这肥仔儿前途堪忧,急忙出言解救这么表妹柔声道,“小孩子家家的,你别吓了她,”见楚离不以为然,楚白顿了顿便拍了拍手笑道,“叫人换个曲子听听?” “不如江南采莲曲?”魏燕青也急忙转移这表哥对妹妹的兴趣。 楚离嘴角的笑容勾起,用了然的眼神看着楚白,哼笑了一声却将脸逼近了手上的小丫头。 魏九姑娘没有出息地吞了一口口水,什么堂哥表哥,那都是天上的浮云! 魏燕青叹一口气,对作死的妹妹已经没法拯救了,侧头与楚白柔声道,“我这几日清闲,回头,去给姨母请安。” 他微微一顿方才笑道,“表哥说得对,得给咱们太太寻些事儿做,叫她别这么空虚寂寞。”虽然不能挑唆张氏与魏国公闹腾,不过魏国公世子显然不是一个软柿子,已经想到怎么叫张氏疲于奔命了,心中定计,他只是放缓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咱们太太爹虽然没了,可是还有几个需要操心的好弟弟。” 这话促狭得很,楚白却听明白了,眼睛霍然一亮。 如意也听出了这里头森森的恶意,心里一松,越发在美人儿的手上打滚儿,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块软乎乎的点心。 “多吃些,肉才长得快。”美少年用一种叫人骨头发冷,仿佛会被人吃掉的眼神看着茫然不觉的魏九姑娘,这眼神叫禹王府两位公子只看了一眼就都匆忙地扭头当做没有看见了,将松软的点心都喂给了还给自己道谢的肥仔儿,绝美得勾人神魂的少年遗憾地点了点她的小肚皮轻声说道,“再胖一些,就好了。”他喃喃地说完,又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哼了一声。 “怎么了?”楚白笑问道。 “如此简陋,禹王府败了家业?”楚离问道。 “已经很精心了。这都是宫造的点心,寻常外头难得的。”楚白脸皮抽搐地说道。 “宫里的点心狗都不吃,我以为大哥知道。”美少年哪怕是在嫌弃,也风情万种的。 方才吃了点心的楚白楚峰魏燕青:…… “原来如此。”一只肥仔儿砸吧着嘴儿回味点心的同时还在高深点头。 据说宫里头的主子吃喝穿戴都不会是最好的,下头的奴才恐他们吃多了好的叫人忙碌难做,竟果然如此呀。 “下回叫你尝尝广平王府的点心。”见肥仔儿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美少年心中大悦,挑眉说道。 魏燕青实在没弄明白这两个鸡同鸭讲到底是怎么亲近起来的,只是与这个年长他一岁的表哥说话总是很叫人疲惫,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方才换了笑脸与连连点头垂涎得不行的如意笑着说道,“你有口福,表哥王府里的吃食最精致。”他又歉意地与楚离说道,“倒是叫表哥为她费心了。” 恐这表哥的狗嘴再吐出什么来,魏国公世子云淡风轻一笑,坚决地与楚白坐在一起。 “鬼祟。”楚离冷哼,却觉得还是肥仔儿更有趣,兴致勃勃往她嘴里塞点心。 这一日就过得很快,等堂兄兄弟几个要收拾张氏她兄弟的阴谋诡计成型,魏九姑娘已经吃得小肚子高高腆起。又因这是美人喂得更香甜些,如意美得不行,趴在美人儿的怀里,小爪子紧紧地揪着这美少年的衣裳昏昏欲睡,也隐约地点着头应了“吃饱就睡”等等的话。 到了天色将晚,她方才叫魏燕青抱着一同回府,这一回还是周公的魅力大些,九姑娘没有趴着车窗往后看美人儿背影来个十八相送什么的。 待回了国公府,如意想了想便叫魏燕青抱着往老太太的春晖堂去。 国公府还是一贯的清净,丫头小厮都不敢高声,兄妹两个一路就往老太太的上房去,才穿过了一个垂花拱门,如意就听见仿佛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魏燕青虽然并未在意,却见隐蔽的树后,自己慌慌张张地走出了两个女子来。前头一个容貌衰老慌乱,穿戴有些陈旧。另一个美艳年少,正是如意的五堂姐如画。 见那前头的女子正是魏国公的妾,如画的生母五姨娘,如意虽然心中疑惑这素来安静的五姨娘怎么竟往后头来了,只是与伯父的妾们都不熟,笑嘻嘻地招呼了脸上微白上前的如画,见五姨娘福了福也有些慌乱地走了,这才腆着小肚皮笑嘻嘻地与如画问道,“五姐姐与姨娘说话?外头冷,下一回请姨娘往屋里去坐着说笑罢?” 她见如画目光时不时怯怯地看一眼兄长,又见魏燕青脸上寻常,便小声儿说道,“去给老太太请安。” 魏燕青虽待姐妹们温和,然而怪的是府里姑娘们都很怕他,也不敢往他面前来,觉得如画这是害怕魏燕青,她就解围道。 “我与九妹妹一起。”如画心中忐忑,也急忙笑了笑。 她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想到方才五姨娘与自己说过的话,一时心烦意乱。 姨娘说那是一门好亲,可是她心里明白,那是说给如月的呀! 第13章 如画比如意年长很多,已经是要嫁人的年纪,素日只与和她同龄的如月亲近。 如意与她虽然说说笑笑,然而见她仿佛很烦恼的样子,便也不多开口了。 国公府庭院深深,大大小小的院子一个套着一个,如画走得慢些,就叫魏燕青给落在了后头。抱着堂兄的脖子往后看了看堂姐,见她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如意就放心了些。想到今日见过的那几个表哥,便好奇地摸着魏燕青皎洁的面庞问道,“今天见的,都是大哥哥亲近的人么?” 见魏燕青含笑点头,眉眼儿舒展的样子,如意心里小小地为兄长雀跃了一下,这才忍不住问道,“后来的那个表哥,他……” “他怎么了?”因今天肥仔儿移情别恋有些失落,魏燕青决定得从妹妹的嘴里听出一句抱怨来才能安慰自己受伤的心。 “他是广平王府的公子么?” “他的出身很尊贵,如今是广平王世子。”魏燕青沉默了一会儿,便柔声说道,“广平王府历居上京,主理宗室大小事务,是宗室的领头人。陛下面前,也对广平王府素来亲近厚重。” 他见如意张着小嘴儿仿佛很惊讶地说道,“论起来,第一任广平王与那时即位的光帝同母所出,光帝登基与他有几分渊源。广平王府这些年下来根基稳固,又兼手中领着金吾卫,很被当今陛下信重。” 文帝老迈,自然对膝下皇子与自己的亲兄弟们生出戒备,然而已经与自己这一枝疏远了的广平王府,就叫他很放心,如今十分重用。 广平王在宗室之中很有威势,大半宗室,如今都以广平王府马首是瞻。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年他姨丈才会…… “可是他为什么管禹王妃娘娘,唤母亲呢?”别看如意方才抱着美人儿傻乐了,其实什么都听着呢,听到楚离一声母亲,她心中虽然疑惑却并没有多生事端,如今只有自己与魏燕青在了,她就忍不住问了出来,果然见自己问出这个,魏燕青漆黑的双瞳一黯。 “大哥哥……”如意有些后悔问了。 “无事。”魏燕青勉强笑了笑安抚住不安的妹妹,很久之后方才继续低声说道,“广平王妃无子,广平王不肯纳妾生子,恐广平王府无嗣,禹王,”他呼吸有瞬间的紊乱,抱着如意的双手也有些颤抖,喃喃地说道,“禹王那时上书,奏请愿将自己才出世的嫡二子过继与广平王府为嗣。” 如意一怔。 “陛下允了,所以,你叫他一声表哥,他唤姨母一声母亲,并未有错。” 楚离是禹王妃亲生,襁褓中却被送走,幸而广平王夫妻都是宽和的人,又因到底对禹王妃多有歉意,因此这些年将楚离教养得极好,也不约束他往禹王妃面前来孝顺。 如今禹王府与广平王府,因楚离的缘故走动得十分亲密。也因楚离的缘故,因此广平王妃待禹王妃十分照拂,才没有叫禹王妃独身在京孤掌难鸣。 只是哪怕楚离与禹王妃并不生分,广平王妃也并不介意,说到底,他都是别人的儿子了。 “大哥哥别伤心。”如意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许多的叫人难过的内情,见魏燕青脸色暗淡,便拿小手摸了摸他的脸。 “都过去了。倒是你,我瞧着几位表哥都很喜欢你,日后,你在他们面前就如在我的面前这般自在就好。” 三太太徐氏只有如意一个闺女,从嫁过来就再也没有有孕,魏燕青自然也对这么没有自己兄弟的堂妹更在意一些,见如意乖巧地应了,他嘴角勾起清淡的笑容来,拍了拍妹妹的小屁股就快步走了起来,走到老太太面前又说笑了一会儿,这才退了出去。 如意拱在老太太身边乖巧地说了今日见了谁干了什么,还给老太太献宝地看禹王府大公子楚白与自己的扳指。 见她今日穿了一身儿鲜艳的小红衣裳,玉雪可爱,老太太听如意与自己说起,楚白亲口唤她表妹,心里就一松。 “难得你讨你表哥的喜欢,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么?”老太太叫人将楚白的扳指给好好收起来,这才温声道。 如意摸着自己的小肚皮应了,见老太太面前只有如月一个,不大一会儿,还有如画也挑了帘子进来,便知道老太太的心意嘿嘿笑了一身儿,滚到了老太太身后的榻上去,趴在软乎乎的绣着吉祥云纹的被子里往外头看。 就见老太太笑意温和唤了两个女孩儿上前,又叫人捧了两盘子的新衣裳来,左边是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曳地长裙,另一件却是缕金百蝶穿花云锦长裙,鲜艳的银红色,光彩夺目。 “你们两个一人一件,自己挑。”老太太温声说道。 如画的眼睛亮了,目光落在那银红的裙子上一瞬。 “五妹妹先选。”如月性情温柔,素有长姐之风,与如画柔声说道。 “都极好的,姐姐先挑罢。”如画这一回再也不肯看那银红衣裙一眼了,见如月含笑温柔地看着自己,美艳的脸上顿时红了,有些羞愧地说道。 她竟然真的被姨娘说动了心,竟要与素来待自己温和妥帖的姐姐相争。 如画觉得自己有点恶心,越发对那件裙子冷了心。 “既然如此,我就选这件。”如月见妹妹推辞,莞尔一笑,又见老太太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眼巴巴地看着,抬起素手便将那件玉色的裙子拉到自己的面前,这才与不动声色的老太太抿嘴儿笑道,“老太太知道,我最喜欢简单素净的衣裳,这件就很合适,我很喜欢。”她爱不释手地在手上翻看新衣裳,仿佛觉得十分好看,便推呆了呆的如画笑道,“另一件,给五妹妹穿。” “不!”如画的脸腾地就红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心爱的衣裳,竟猛地往外推了推。 “四姐姐穿这件罢。”如月虽然窈窕娴雅,可是穿了银红却更夺目些,这只怕是看自己喜欢这件衣裳,因此让给自己。 “都是极好看的,穿哪件都一样。”如月不以为意,见如画手脚无措急得不行,便含笑说道,“不过是件衣裳,谁合适就谁穿,何必退让?你生得花朵儿似的,就该穿戴鲜亮。” 她顿了顿,又弯起了眼睛笑问道,“莫非我穿了这玉色就不如你了不成?梅兰竹菊各有春秋才是。”她柔声与如画说完,见妹妹竟红了眼眶,不由笑着将她拉到老太太面前笑道,“老太太瞧瞧,一件衣裳,五妹妹就掉眼泪珠子了。” “你们姐妹同心,懂得相让,这很好。”老太太含笑看了如画一眼,便与如月温声道,“凭它是一件衣裳,还是什么,都比不上你们的姐妹情深。” “老太太教导,咱们明白。”如月生母早逝,魏燕青生母在世时还好些,先头的魏国公夫人是个很大度慈爱的嫡母,从未苛待庶女,将她教养得与嫡女无异。 不说是如月,就是为魏国公府前头的那三个庶女,也都是先魏国公夫人教养,费心寻了好人家才嫁出去,如今夫妻美满。然而从张氏进门,庶女们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若不是叫老太太给养在膝下,如月都不知道自己以后日子得怎么过。 别的不说,只张氏动一点的坏心将她嫁给一个不好的男人,一辈子就毁了。 她先养在先头魏国公夫人处,后又养在老太太面前,因此生性平和稳重。 如画也低声应了,看着对自己转头一笑的如月,抿了抿嘴角老太太自然知道五姨娘来寻如画之事,只是如画的性子很不错,她也并没有在意。 “首饰什么的,你们自己屋里有,我这儿就不给了。” 老太太疲惫地歪在一旁,见两个孙女儿都担忧地看着她,身板还有一个胖嘟嘟的小肥仔儿爬到身边伸出肉呼呼的小爪子来给自己揉着眼角额头,嘿咻嘿咻十分卖力,小屁股都一扭一扭的,便忍不住笑眯眯地拍了拍小孙女儿软乎乎的小屁股,见肥仔儿萧瑟地看了自己一眼顺势竟往榻上一滚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肚皮,便忍不住笑了。 有几个孩子在,她越发觉得日子过得有趣儿了。 “九妹妹与老太太越发亲近了。”如月噗嗤一笑,伸手挠了挠妹妹的小肚皮。 “往左边点儿。”一只肥仔儿被挠得呼噜呼噜的,拖着长长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叫道。 “往这儿?”如画也放下方才的心来,上手来给妹妹挠肚皮。 肥仔儿咯咯地笑,在榻上打滚儿。 “好了,别笑坏了。”老太太纵容地看着孙女儿们在自己面前没有形象嬉闹,歪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又叫人上了饭,一同吃了。 吃过饭,满足地拍着小肚皮的如意自然是留在了老太太的房里,如月与如画都告退,一同出去。 两个正是青春年少的柔媚女孩儿走在长长的抄手游廊上,如画心事重重,见姐姐脸上十分平淡,仿佛并未将几日之后的相看亲事放在心上,抿了抿嘴角,想到姨娘与自己说的话,忍不住拉住如月的手。 “五妹妹?” 见文雅秀美的姐姐好奇地看着自己,如画有些愧疚自己从前的私心,心里却又生出一点点隐秘的期盼,低声问道,“四姐姐听说没有?我,我听姨娘说起,那位尚书家的公子生得极好,学问也好,日后,是会有大出息的。” “五妹妹喜欢他?”如月一愣,便忍不住笑问道。 第14章 “我不知道。只是,只是听人说起他,心里……” 如画都没有见过尚书府上的那少爷,然而听见姐姐与自己问话,脸腾地就红了。 她只是听五姨娘与她说过很多的话,说那个人年纪轻轻便已经中举,说过几年定然可以高中,是难得的年轻才俊。 况尚书府显赫,背靠尚书府,日后那人前程总不会差,许给会给她博一个凤冠霞帔。更何况尚书夫人是个温和的人,尚书府上人口也简单,不是真的好,老太太素来挑剔,也不会相中是不是?这样的姻缘是极难得的,谁嫁过去都要看在魏国公府的声势上好好待这个小儿媳妇儿,那时正经的尚书府奶奶,岂不是体面? 五姨娘还说,不管是如月还是如画,都是老太太的孙女儿,想必谁嫁过去,老太太都会欢喜。 姨娘叫她把这桩好亲事从如月的手里背地里抢过来,至少等尚书夫人来时好好表现,尚书夫人若喜欢她,那就算老太太中意如月,也得想想尚书府的意思。虽道理如此,可是如画却觉得下不去手。 老太太多年的教导,从没有见过她要从姐妹的手上抢男人,算计自己的姐妹。 “我只是,只是……”如画羞愧得不敢抬头看姐姐,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她并没有被五姨娘劝动心,只是五姨娘的话却都在她的心里了。 她心里确实有淡淡的期待。 如果,姐姐不喜欢这亲事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如月见妹妹都要哭了,心里就一软,想到这么多年在一个院子里住,便牵住了妹妹的手,见她轻轻一缩急忙拉住方才笑着说道,“那人只在别人的嘴里,如今说一句喜欢抑或是不喜欢,都为时过早,没准儿尚书夫人相不中咱们姐妹,再喜欢人家,咱们也嫁不出去是不是?” 她说着调皮的话,见如画转头噗嗤一声笑了,便眉目柔和了起来。 “谁会不喜欢姐姐呢?”如画看着娴雅秀美,仿若二月春风一样柔和的如月,到底自惭形秽。 她没有如月稳重谦和,也没有如月妥帖周到,叫人喜欢。 “你性子活泼,爱说爱笑又生得好,老太太都说有你在快活,自然也招人喜欢。”五姨娘心里有小心思这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尚书府这门亲叫人说起来确实极好,如月并不在意这个,面上便郑重地说道,“这门亲,说给咱们俩的谁都是一样儿的,都是自家姐妹,偏了谁不是偏呢?只是我也与五妹妹说一句,不管根底如何,哪怕不要这个男人,咱们的情分,却不能断。” 比起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如月的心里头,还是姐妹更要紧些。 “我不如四姐姐想得明白。” “咱们性子不同,自然想得就是不一样。只是姨娘也是为你好,你不要觉得她烦。你还有母亲想着你,是你的福气。” 如月笑吟吟地看着如画,见她红了脸儿,便不在意地说道,“咱们那日就去见那人一面,谁喜欢了他,就往老太太面前说去,求老太太做主。老太太疼爱咱们,也不会怪咱们这点儿不通规矩,是不是?”见如画信任地看着自己,她便疼惜地摸了摸妹妹娇艳欲滴的脸。 “咱们是姐妹,不能叫别人把这缘分断了。”如月的心里,已经对尚书府不感兴趣了。 既然妹妹有心,她就退让一步又如何?左右没了这个,老太太总会再给她寻一门好亲。 好亲事多得是,为了亲事就勾心斗角姐妹反目,那才是本末倒置。 “那四姐姐先挑,若喜欢,我就不要了。”如画到底更天真些,便歪着头笑靥如花,仿佛什么心事都放下了。 “行,我先挑。”如月纵容地拉着她笑道,就跟挑一件裙子一样轻松。 因她有了这话,如画面上的郁色便散去了许多。她本是喜欢说笑活泼的性子,又美丽得娇艳夺目,一时间院子里光芒都亮了。 姐妹俩住在一起,挽着手说说笑笑地走了,只有许久之后,抄手游廊之下一个婆子匆匆地走过,不大一会儿走到了老太太的上房去。 “她们说了这个?”老太太眼睛里带了些笑意,又带了几分温柔地垂头摸着打着小呼噜睡得小肚皮起伏的肥仔儿,面上却有些冰冷地说道,“这两个丫头的行事,才该是咱们国公府的品格。嗯?!” 见下头的婆子垂头不语,老太太想到白日里姐妹推让衣裙,便敛目说道,“礼仪大家,就该如此。为了一个男人争得跟乌眼鸡似的,那才是叫人笑话。”她叹了一声道,“难得她们这心了。只是五丫头……” 她不是傻子,如画有私心她看出来了,如今,她只怜惜如月。 多少的大家里头,都是内里败坏,兄弟相争,姐妹相争从此散了的。 她不能保证魏国公府宅门里头如水一样干净,也不能约束孩子们的小心眼儿,只是却不能叫他们移了根本的底线。 守住做人的底线,才能最后守住这个传承近百年的国公府。 得亏不过是门亲,不是大事。如月说得不错,好亲事有的事,尚书府这门亲,也不是最好的。 “那五姨娘?”这婆子便低声问道。 “寻个人暗地里教导她,给五丫头留着体面。”老太太听到五姨娘皱了皱眉,突然问道,“她怎么见过尚书府的小子?”她虽然口中对姐妹情深欣慰,然而内里对如画已经有了几分失望与不喜,然到底是孙女,勉强压住了心里的不喜,只拿五姨娘说事儿。 也是为了给如画一个警醒,再敢干这种事,她就不会再宽恕了。 托魏国公是个喜新厌旧的福,魏国公后院儿姬妾无数,不知多少的如花美眷。只是魏国公对妻妾都不走心,宠爱两日就撇在一旁再换一个新宠,不知多少女子凋零在后头。 五姨娘还算幸运,虽然早就被魏国公给忘到天边儿去了,到底养住了一个闺女,这就很了不起了。只是五姑娘如画的体面远远不足叫五姨娘在外乱走,平日里这些姬妾也不能出府,怎么能见过尚书府的公子? 那婆子十分安静,不敢看老太太若有所思的脸。 “会不会,是太太?”这婆子迟疑地说道。 “不管是谁,都是想看两个丫头的笑话!”老太太心里已经认定八成是张氏在搞鬼,心里冷哼一声,却只是平静地说道,“她只是嫡母,几个孩子都是庶出,我不指望她真的有心将几个孩子当亲生的看待,只是想叫她什么都别管,这都不行。” 做妻子的,见了庶子庶女心里开心,那是圣人,老太太不会勉强张氏做个圣人。只是无视,这个总可以有是不是? “那咱们……” “等她生了再说。”老太太轻声说道。 那婆子已经明白老太太的态度,轻声应了下去教导五姨娘,只留了老太太一人,拍着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肥仔儿目光森凉。 这一晚上如意睡得舒舒服服的,老太太怀里暖烘烘,她揉着眼睛爬起来,张着小胳膊叫人给自己穿衣裳。 “你母亲想你想得紧,今天回去看看?”老太太看着胖嘟嘟一团的小孙女儿衣裳穿到一半儿又娇气地趴在被子里拱来拱去,便笑眯眯地问道。 正打瞌睡的肥仔儿瞬间清醒! “不,不要了。”肥仔儿干笑,见老太太笑容戏谑,急忙扑进了祖母的怀里摇着小尾巴甜言蜜语地说道,“我的心里,只有老太太呀!” “不是只有你大哥哥么?”老太太见肥仔儿偷偷儿捂着小屁股龇牙咧嘴的,仿佛很恐被人抽打,便摸着她的小身子问道。 “大哥哥,大哥哥……”肥仔儿的小眼睛叽里咕噜地乱转,想要找个好理由。 “行了行了,祖母也舍不得叫你回去被你母亲打。”老太太欣赏了小孙女儿惊悚的脸色,便笑了,又问道,“你去见你八姐姐了?她的病如何了?” 张氏就跟如玉会叫她给害了似的,非从皇后面前求了一个与魏国公府素来疏远,不会被老太太利用的太医来给如玉看病,简直就是有病。若不是如玉虽然性子骄傲了些,不过多有纯良,老太太都说不得叫如玉跟亲娘住去了。 “八姐姐病得难过,我听说炖的梨汁什么的最好,老太太多叫八姐姐喝,比那药汁子强多了呢。”如意笑嘻嘻地说道。 “你心疼你八姐姐,这很好。”老太太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珍珠,你也分了你八姐姐一份儿?” 肥仔儿捧着一旁美貌丫头端上来的温温的红枣茶一边喝一边点头。 “你八姐姐可不缺这些。”老太太似笑非笑地说道。 “缺不缺是一回事儿,给不给,就是小九儿的心啦。”肥仔儿的嘴里甜丝丝的,拱着老太太的手笑嘻嘻地说道,“八姐姐可挂心我,还给我留了翡翠珠子。”她扭着小脑袋四处看了看,这才带着点得意神秘地趴在附耳过来的老太太的耳边小声儿说道,“可值钱,小九儿仿佛赚到了。” 她捂着小豁牙偷笑了起来,跟偷着了油吃的小老鼠似的,扭着小身子很得意。 “这么开心?” “我与八姐姐都开心!”肥仔儿叫道。 老太太看着这个孩子,微微颔首。 如画行事偏颇,她竟只用一门亲事,就试了出来。可见面上如何情深,紧要关头才见人心。 既然喜欢尚书府这门亲,那她就由着如画。只是若日后这门亲事但有不谐,如画也不要哭到她的面前。 如意与如玉之间往来她是知道的,也因此,叫因如画的抑郁也散去了许多。 至少孙女儿没有都给养坏了。 老太太觉得两个小孙女儿你来我往交好心里熨帖,却不知另一处,张氏将手上的玉梳丢在桌上,眼眶都红了。 “什么时候,”她气得浑身都哆嗦,哽咽地说道,“我的八丫头,要捡她手里漏出来的东西了?!” 第15章 “太太,当心身子。” 张氏摔了梳子就伏在面前的雕花镶嵌宝石的梳妆台上哭起来,哭得浑身乱抖,仿佛要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 魏国公昨天晚上就收了在老太太面前过了明路的那两个丫头,听说昨天晚上那院子里燕语莺声的,显然魏国公被服侍得很好,今日竟并未往正院儿来看看她身子如何,在偏房里头用了饭,直接往朝中去了。 那两个丫头还没往上房来呢,只是张氏真是不想见她们。若不是为了输人不输阵,她也不会大清早起来精心打扮,就为了压制这两个通房。想到一会儿两个通房来敬茶,她便怨恨地说道,“国公爷但凡对八丫头好些,怎么能叫人这样作践!” 堂堂国公府的嫡女,金尊玉贵的主子,倒要一个三房的丫头施舍,叫人听见,都不知得怎么笑话呢! “太太别恼,左右不过是小事罢了。”她身边的婆子是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从前服侍过宫中的张皇后的,便低声道,“等小世子生出来,咱们再与她们理论。” 今日她往如玉的房中去看望,却见如玉虽然精神不大好,却在把玩几枚圆润的珍珠,一问才知道,是九姑娘给的。 眼瞅着如玉说起如意时一脸的亲近,这婆子便低声道,“九姑娘年纪虽小,却狡猾得很!小恩小惠的就叫咱们姑娘觉得她是一个极大的好人,这什么都信她。我听说还将舅太太特意给她的翡翠珠串儿给了九姑娘一条,要一起戴。这珠串儿,可不是几枚珍珠比得了的。” 她说起这个也有些憋屈,况不过是随口叫八姑娘自己长点心别太信着九姑娘,竟被如玉高声呵斥骂出了院子,也太过伤脸。 “是了,不是有小手段,怎么会这么招人喜欢。”张氏素来不喜与魏燕青投缘的如意,抬头抹了脸上的泪水,恨恨地骂道,“小小年纪心眼儿就这么多,以后还了得?!八丫头性子粗,叫她卖了还感激她呢!” 她骂了一回三房,又问如玉如今的病情,待听到如玉还病得不轻,便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声叹息道,“她病着,我也不敢去见她。罢了,叫太医好好儿看着就是。” 如玉是她的长女,虽然她也很上心,到底比不上儿子。 这婆子急忙应了,又与张氏赔笑道,“以后有小世子做靠山,八姑娘才叫稳当呢。” “小世子……”张氏气苦,抱怨道,“老太太口口声声大哥儿是国公府的主子,世子都请封了,咱们这个,竟是个没人疼的,”她到底沉默了一会儿,便拉着这婆子小声儿说道,“我与你说的……”她目中带着几分森然,又带着几分恐慌,垂着头扶着自己的小腹神色复杂。 “太太再不要想此事了。”这婆子别的还好,听到这里便叹了一声,与张氏抱怨说道,“厨房那地界儿,老太太不知使出什么手段来,把得跟铁通似的,奴婢往厨房走一回,多少眼睛都盯着动弹不得。多问了几句,那厨房里头的就警惕起来,不过奴婢机灵,还不知得生出什么事端。” 张氏异想天开,想着往魏燕青的吃食里头放点子砒霜慢慢儿药死他算了,这在别家都是轻而易举的,却在魏国公府里碰了钉子。 魏国公府的下人大多忠心,眼睛都贼得很,看这婆子的眼神叫人心头发凉。 “老太太不知道罢?”张氏悚然而惊,急忙问道。 “奴婢走得快,况平日也常过去的,因此也没露出什么。” 这婆子急忙安慰,又扶着张氏给她梳了高高的发髻抹了匀匀的胭脂,看着红润美貌气色极好,一边给她插戴一枝枝的金钗,一边低声劝道,“如今太太也不必在意世子。国公素来厌恶他,虽有老太太,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又能护着他几年?说什么他姨母禹王妃,您别忘了,禹王妃还得管咱们皇后娘娘跪着喊一声母后呢。”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张氏望着镜中那个依旧美貌生辉的女子,左右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要国公爷不喜欢他,喜欢咱们的小主子,日后未必不能成事。”若不是这婆子忠心,张皇后也不会放心将她送到张氏的身边儿来为她筹谋。 她此时覰着张氏的脸色,见她已经有了几分意动,便赔笑将一碗茶端给张氏服侍她漱口,口中还在殷勤地说道,“有皇后娘娘撑腰,谁不高看咱们的小主子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她口舌伶俐,叫张氏眼前霍然开朗。 正要说话,张氏就见外头有个竖着双髻的小丫头垂头进来,便皱眉问道,“怎么了?” 老太太更早的时候说叫她安胎不要操劳,夺了她的管家权,很久没有人这么早就来了。 当然,二房三房的妯娌也不敢生事,如今管家权还在老太太手中,叫张氏很松了一口气。 “两位姑娘过来了,说要给太太敬茶。”这小丫头不敢看张氏猛地落下来的脸色,低声说道。 张氏冷笑。 “太太与两个丫头置气也没有意思。”这婆子见不妙,急忙叫这小丫头出去,手搭在张氏的肩头轻声说道,“两个玩意儿罢了,国公爷也是太太有孕才宠了些,不然何尝会看她们一眼?” 她沉默了一会儿,听见了院子外头有女子带着春意嘶哑的声音,心里暗唾了一声妖精,这才与气得不行的张氏继续说道,“只是奴婢的意思,国公爷太太一定得拢住,不如,不如咱们给太太身边的翠儿开了脸,到底是与太太亲。” 张氏嫁给魏国公为继室,自然不仅是为了那什么真爱,也是为了魏国公的权势。 魏国公府是京中顶尖的勋贵,来往都是高门,联姻各家姻亲纵横,只要魏国公支持宫中的皇后,那七皇子日后…… 为了这些,委屈张氏一些,也是没有办法的。 便宜了外头的丫头,不如叫身契一家性命都在张氏手中的丫头去服侍。 “还开脸?!”张氏本为新来了四个妖精恨着呢,听这婆子的意思竟要再多来一个,顿时就要翻脸道,“国公爷心里有我,也该在这时明白我的辛苦心疼我一些,怎么还要纳这许多的新人?!” 她虽然素来看不起三房的徐氏,可是徐氏唯一叫她羡慕的,就是当年徐氏有孕,魏三那时纳妾理所当然,然而魏三却只宿在徐氏的房里,别说纳妾,就是个通房竟都没有。 更叫人生气的是老太太。 儿子不纳妾憋着自己,老太太竟然不肯管,也没有赏个丫头什么的,由着魏三就跟肚子大得走路都艰难的徐氏亲热。 一家子最没有规矩的就是老太太,竟然还有脸来呵斥她! “太太!”见张氏断然不肯,显然不乐意自己的房里有人出头,这婆子想再劝,却见外头两个一脸媚态,显然是被收用了的丫头进来。见这两个妖精竟比那时被送到老太太面前非要给魏燕青时还妩媚了许多,这婆子掩住了口中的话,扶着黑着脸缓缓起身的张氏就走到了这两个丫头的面前,扶着她坐下,唤人上茶,眼角一动,就见两个小丫头往地上放了垫子。 “给太太敬茶。”那日那个明艳照人,胆子更大些的便捏着嗓子得意地抚了抚头上簇新的红宝步摇,软著腰肢跪在了垫子上。 一跪下,这丫头脸就白了。 垫子里不知有什么,尖锐咯人,跪在上头,这丫头的膝盖竟疼入骨髓,连手上的茶都端不住了。 “端好!”张氏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厉声呵斥道。 这丫头顿时明白这只怕是张氏的下马威,苍白着脸看了身边也怯怯地跪下,吓得浑身乱抖的丫头,见她脸都疼得没有人色儿了,正要起身,却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用力地用膝盖在垫子上下压,压得双腿几乎没有了知觉,这才颤巍巍地仰起头来没了方才的张狂,带几分可怜畏惧地看着嘴角勾起的张氏,低声说道,“给太太敬茶。” 她双手将茶托在头顶,一脸的恭敬。 “既然是国公爷的人,以后要守规矩,别叫我操心……”张氏也不喝茶,絮絮叨叨说了一炷香的话,看面前两个妖精摇摇欲坠了,这才接了茶。 那两个丫头起身的时候已经需得有人扶着,双腿发软随时都能跪在地上的样子,讷讷地没有了神采。 “如此,就出去。”张氏打压了两个狐狸精心满意足,况想到魏国公今天晚上说来住在她房里,便越发不愿叫她们在眼前晃悠了。 那两个丫头彼此对视了一眼,彼此搀扶地出去,再也没有敢回头看得意的张氏一眼。 只是那个容貌艳极的丫头,垂下去叫人看不真切的脸上,却已经带了得意的笑容来。 第16章 这一日如意早起,在老太太面前讨好了一下,就往姐妹们的房里去。 都要相亲了,谁还上学呢?如月与如画正在房中说笑,如意才进了屋子,就见上头两个年长些的姐姐头碰头十分亲密,又往下头看去,见如眉与如馨执着笔在画画儿。 她急忙奔过去看了一眼,就见上头一团一团黑乎乎的墨迹,有的地方淡些,有的地方重些,反正就是没看明白,便忍不住伸出胖手指来戳了戳上头的墨迹,引来了如馨的含怒的一拍,抱着脑袋滚到了一旁。 “欺负人!”肥仔儿控诉地看着这个没有姐妹情的人。 “我欺负你?!我还敢欺负你么?!”如馨低头看画儿,见肥仔儿的胖手指在上头点了一个小坑儿顿时气坏了,扑上来就打。 “六姐姐别伤了九妹妹。”如眉一张绝色的小脸儿艳光四射,听着肥仔儿凄惨的叫声就微微偏头抿嘴儿笑起来,这一笑舒展叫人眼前一亮,叫个正趴在地上嗷嗷叫的肥仔儿顿时就看住了,流着口水扑过来往姐姐的脸上亲。 如眉从小儿性子羞涩,一句话说出来都要脸红半晌的,实在撑不出肥仔儿这种热情的洗礼,含羞带怯地叫妹妹啃了一口,便缩在了张开手臂护着她的如馨的背后弯着眼睛笑。 却不知这低头的风情清媚婉转,连如月与如画都忍不住回头看她。 姐妹之中若单论容貌,确实以如眉为先。 况她今日穿着八成新的鹅黄春衫,带了几分娇俏春意,头上一只小小的凤钗灵动可爱,目光流转天真妩媚,艳压群芳。 “七妹妹生得越发好了,”如月是长姐,起身抱着扭着小身子不依的如意在怀里,给她顺毛儿笑问道,“九妹妹这是喜欢的紧了?” “最喜欢了。”每个都是魏九姑娘的真爱,真是一个都不能少! “前儿你还说最喜欢大哥哥呢。”见妹妹心虚地一缩小脖子,如馨想了想,叫身边笑着的丫头去传些吃食点心来,这才拉着如月与如画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母亲说老太太正预备设宴请尚书府上的夫人女眷过来,母亲还说,尚书夫人是个内里规矩很严谨的人,对家中几个儿媳都不错,也不多在意家世,只在女子是不是贤良淑德。” 若在意家世,就不会娶国公府的庶女来给自己的嫡子。 虽如月与如画是魏国公庶女,听起来也十分尊贵,却配不得这样的人家儿,更多的是寻同是勋贵的世家庶出,好些的配一个嫡幼子罢了。 “你还知道什么,说来听听。”如月目光含笑落在如画的身上一瞬,转头便引着如馨说话。 “我知道得不多,只母亲说,尚书夫人喜欢稳当女孩儿。”如馨今年才十岁,况二太太对她的婚事早就有筹谋,因此对尚书府也不过是随意地听了两句。 只是这一句就已经有了大用了,如画将这句话放在心里滚了滚,纤细的手指慢慢握紧。 那日说开后,姐妹俩又闲话的时候如月说了,若如画真的看中了这门亲,到时候就与她一起往老太太面前求去。 “给夫人请安,夫人请喝茶,夫人吉祥,”一只肥仔儿正两只肥爪子搭在胖腰肢之间,扭扭捏捏地福了福,很像模像样地做动作,见几个姐姐都含笑看着自己,肥仔儿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坏笑,眨巴着狡猾的大眼睛奶声奶气探头问道,“夫人,夫人您儿子在哪儿,见本姑娘见见呀?!” 她还垂涎地吸了一口口水,见臊得满脸通红,颜色更夺目的如画跳起来在屋里追着打。 一个红包儿咯咯笑地在屋里到处滚,一时竟抓不住她。 “你再笑你姐姐,回头,我送你去给三婶儿请安去。”如月见如画追了半晌竟捉不住小机灵鬼儿,便在一旁温声笑道。 声音这么温柔,说出的话这么凶残,肥仔儿顿时没电了,蔫头耷拉脑地滚到姐姐的面前束手待毙。 只是她心中疑惑,消遣尚书府家的公子,如月没有做声,如画怎么倒臊了? “我就知道,只四姐姐才制得住她!”如馨合掌很快意地笑道。 “你也是,满屋跑着,碰着了你或是九妹妹,岂不是叫人心疼?”如月含笑点了点如馨的头,又伸手给如意擦汗,见她红彤彤的小衣裳仿佛绷紧了,嘴角一抽伪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边含笑摸着妹妹的小肉身子,一边柔声笑道,“九妹妹又大了一岁,长了一年的身子骨儿,该做几件新衣裳。不然我瞧着这衣裳竟都短了。” 其实并不是短了,而是衣裳瘦了,不过四姑娘是个温柔的人,还是不要往肥仔儿的心口擦刀了。 “还是节省些,凑合穿穿就是。”要做新衣裳,肥仔儿心里美得很,却还是假惺惺地推辞。 “还是做些,回头大家一同穿新衣裳,岂不是赏心悦目?”说到做新衣裳,如馨也素来爱美眼睛就亮了,她为二房独女素来得宠,也是个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性子,此时便笑嘻嘻地说道,“母亲外头的铺子里进了几样儿极好的料子,听说还是贡品,寻常难得。回头我管母亲要几色,咱们做新衣裳。” 她见如意豁牙咧嘴儿地看着自己,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便笑嘻嘻地说道,“给九妹妹多做两样儿!” 她捧着如意分的珍珠往二太太面前去,二太太就说,如意的性子极好,该好好儿相处,做好姐妹的。 “四姐姐五姐姐有老太太私房,我就只管着七妹妹九妹妹了。”如馨目光一转笑道。 “八……”如画本要笑着说话,却见如馨的脸色顿时沉了,便咳了一声不再开口。 她本要提一句尚在病中的如玉,只是看如馨的脸色,是定然要翻脸的。 如馨性子爽快,却素来与如玉不和,两个女孩儿寻常在一处都不说话的。 “她可是皇后娘娘心坎儿里的人,何曾在乎咱们这穷门小户出来的丫头。”如馨并不嫉妒如玉的出身,却很讨厌如玉在自己面前眼睛往天上看的态度,谁都不是谁家的奴才,姐妹之间做什么还要高高在上叫人使唤? 况张氏是个尖酸的人,但凡如玉有个磕磕碰碰的,都要闹得沸沸扬扬非说自己姐妹欺负人,时日久了,如馨就不侍候了,她更年长口齿伶俐,每每挤兑如玉哑口无言,如玉逼急了也口不择言,最终姐妹翻脸。 如玉那一回说二房是破落户儿,住在她家里占便宜,虽叫老太太呵斥了,又给如馨赔礼,到底生了芥蒂。 “八姐姐挺好的,真心都在里头,就是不爱说好听的话。”如意小声儿说道。 她才三岁,如馨做什么都不会与她计较,只是哼了一声道,“她嫌弃你成这样儿,你还给她说好话。” “八姐姐才不嫌弃小九儿,小九儿一天不见八姐姐,她趴在窗边儿垂泪想念,可担心了。”肥仔儿拉着如馨的手笑嘻嘻地说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六姐姐还记着那点儿玩笑话呢。”她叽叽咕咕在如馨的耳边说笑儿,如馨的脸色虽然好看了许多,却不肯与如玉和解,只是转脸淡淡地说道,“横竖等以后分家,不走动了就是。” “六妹妹这话就不对。”如月对嫡母所出的嫡女妹妹并没有什么别的厌恶之情,她养在老太太身边最得老太太教诲的,几个妹妹都一视同仁,温声说道,“就算分家,莫非就不是一家人,就要生分了不成?咱们同出一脉,虽内里有些龃龉拌嘴,可是总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她顿了顿,见如馨垂头,一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裳不说话,便轻声道,“做姐姐的,怎么能与妹妹计较?” “八妹妹就是那性子,嘴巴虽然坏了些,却没有别的大过。”如画也在一旁劝道。 “莫非非要与她和好才行?”如馨是个倔强的脾气,红着眼圈与姐妹们大声问道。 “和好不和好,咱们说了不算,八姐姐伤人的话都在六姐姐的身上,咱们没有资格叫六姐姐大度原谅呢。”如意从不是非要叫人忘却旧恶的圣母,况那日如玉确实伤人,便拱着如馨的手小声儿说道,“以后六姐姐不愿意与八姐姐一块儿,那也并没有不妥。只是咱们是一家人,同气连枝,六姐姐记住这个就完了。” 如眉不善言辞,就在一旁用力点头。 “傻丫头,咱们向着的,莫非不是你?”如月点了点如馨的头,忍不住笑了。 这话倒是真的,如馨默默地想了一会儿,依旧不与如玉示好,做衣裳什么的也没有她什么事儿,却到底不会在姐妹们说起如玉的时候沉了脸色了。 到底都是年少没有愁绪烦恼的女孩儿,姐妹们一同往外头去,笑着去择外头的桃花,又去逛了一会儿园子,方才散了。 如意怀里抱着几枝早春方开的花枝,一边拿胖手指去戳花枝上的花骨朵儿,一边流着口水想着这花儿听说可以蒸了吃,一路滚去了自家堂兄的屋里,预备以又能看又能吃的春花来表达一下自己那充满了爱的内心世界。 然而才扑进了魏燕青泛着淡淡青竹香气的卧房,肥仔儿就见自家美得脱俗仿若仙人的堂兄,正捧着一个极大的匣子仿佛是在烦恼疑虑,见了一头滚进来豁牙咧嘴的肥仔儿,魏燕青的眼神更怪了。 广平王世子楚离,送了这么一大匣子珍珠来给他堂妹,是几个意思? 第17章 楚离此人,眼高于顶性子很傲慢,更要紧的是,这位表哥生得极美,连女人都比不过他,因此在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女人。 除了生母禹王妃与养母广平王妃,广平王世子从来就没有对别人另眼相看过。 就算有女子爱慕他,得来的都只有一个字。 “滚。” 就是这么一个性子诡异的家伙,竟然知道送女孩儿珍珠,虽然自家堂妹才三岁,爱操心的魏国公世子也有些头疼了。 看着蹦蹦跳跳捧着花枝进来,跟小仓鼠儿一样可爱的肥仔儿,魏燕青见她还无忧无虑,实在没想明白妹妹怎么就入了楚离的眼睛。 只是见胖嘟嘟的小肥仔儿这么小,世子大人觉得自家表哥还没有丧心病狂地对一只肥仔儿下手,一时便柔软了眉目唤了妹妹过来,见她一头滚进了自己的怀里小奶狗儿一样拱来拱去的,眼角就带了轻柔的笑意,摸着妹妹稚嫩的脊背柔声问道,“这是从哪儿来?” “陪姐姐们逛园子,见了这花儿,觉得与大哥哥配极了。”肥仔儿抬头深情款款地说道。 魏燕青的目光落在了这嫩黄的小小一串串的花朵儿上,确实感觉到了早春的气息,低头,摸着献宝的妹妹目光柔软。 “很好看。”他扬声叫外头的丫头寻了一个水晶瓶来,将这花枝插进去,沉吟了片刻,便将手上的嵌着宝珠的匣子递给妹妹。 匣子不小,肥仔儿的力气竟然捧不动。 “这是什么呀?”她歪头十分乖巧可爱地问道。 “你表哥给你的……”魏国公世子眯了眯眼,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补给你的见面礼。”不管楚离是个什么心态,还是当个表哥最合适了。 “表哥有心!”美少年那日临走都啥都没给,肥仔儿还觉得这便宜表哥抠门,当然,美少年么,就算抠门也美得很,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有心竟然会补给自己礼物。 可惜是见面礼,不然若有心单独送她一些礼物,把她放在心里记挂,那肥仔儿还不高兴坏了呀,此时火急火燎地叫笑得怪怪的堂兄打开了匣子,就见里头,竟然是满满的一匣子滚圆的珍珠,仿佛比老太太给的还大了些。 里头还有些玫瑰红粉红淡绿色的彩色珍珠滚动,魏九姑娘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太破费了。”肥仔儿合掌感激地说道。 没想到这年头儿卖萌能发大财,早知道广平王世子这么有钱,那一日,九姑娘应该更殷勤地抱大腿呀! 所幸如今抱大腿看起来还不晚,魏九姑娘扭着小身子把匣子抱在怀里,艰难地拐着匣子滚到了方才的花瓶前,将匣子放下,将里头的花枝取出来,在魏燕青一言难尽复杂的目光里重新捧到堂兄的面前抹着嘴儿哼哼唧唧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表哥给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小九儿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一枝早春的花儿送给表哥,聊表心意啦。” 一枝花换一匣子珍珠,这买卖真赚! “这不是给我的么?”对于肥仔儿有奶就是娘,魏国公世子觉得自己深深地受到了伤害。 美得清丽脱俗的少年面上顿时就露出几分哀愁。 “这花就是用来一会儿与大哥哥一起吃的,不值得什么。”肥仔儿心里一急就露出实话来了,见魏燕青诧异地看着自己,垂着大脑袋很羞涩地拿脚尖儿戳着地讷讷地说道,“听说,听说这花骨朵儿滚上糖霜去蒸可香甜!” 她是来寻堂兄来吃好吃的,谁知堂兄自己就叫人寻了花瓶插起来了,若没有广平王世子这一出儿,九姑娘本是要拿这个当美丽的误会再也不提的。 “于是?”秀美少年嘴角勾起,觉得有点儿意思了。 “回头小九儿给大哥哥特意寻来的花儿,才是小九儿的心意呀。”肥仔儿熟练掌握美少年的心态,十分狗腿儿地说道。 魏燕青果然满意了,唤了一个小厮进来,将不值钱只配下厨房的破花儿给送广平王府去,这才看着抱着珍珠匣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肥仔儿笑问道,“喜欢这个表哥么?” “他若与大哥哥好,小九就喜欢。若与大哥哥不好,小九不认识他。”肥仔儿也有节操的,也知道先来后到,鬼鬼祟祟四处看了一会儿,便拱到魏燕青的面前缩着头小声儿问道,“大哥哥不是说,大伯娘家的娘家兄弟最近印堂发黑,这人有旦夕祸福,不知何时,大伯娘要担心么?” 她圆滚滚的大眼睛闪亮,就算自己做的是坏事儿,可是仿佛在她的心里眼里,都会站在自己的身边。 魏燕青眉目柔软地看着这个妹妹,笑了,拿修长的手指头轻轻挑起包子脸来,柔声道,“到时候,一定叫你看。” “一定地啊,我得开心开心。”这美色太犯规了,九姑娘一边拿小爪子捂着鼻子,一边闷声闷气地说道。 “这匣子,可不许分了。”妹妹虽然看着贪财,却从来对手上的东西不走心,魏燕青便忍不住叮嘱道,“这个难得,是南海小国进宫宫中的贡品,寻常王府都没有的。” 若不是广平王在京中显赫,宗室之中泰半以他马首是瞻连文帝都得好生安抚,也不会得了这难得的贡品。听说连宫中皇后妃嫔都不过是一匣子罢了。魏燕青虽然秉承老太太教导对姐妹们多有看顾,然而最重如意,就不愿意叫她吃亏。 “知道。”之前分老太太给的东西,是因姐妹们都养在老太太膝下,她才不吃这独食。然而楚离给的却不同,这是单给自己的,如意并不会将楚离的心意不知好歹地给分了。 “回头给你打首饰。”珍珠这种东西过个几年就没了光泽不值钱了,魏燕青便点着妹妹的头温声说道。 如意才三岁,虽然早慧从小儿就比别的小姑娘能说会道,只是还是一只包子,听了这个,歪头想了想。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包包头叹了一口气。 这打了首饰,怎么戴呢? 魏燕青却很觉得妹妹该打扮打扮,没准儿往后还能骗回更多的东西,笑眯眯地将操着巨大的心的妹妹给抱起来,挑眉笑问道,“一起睡午觉?” 肥仔儿虽然被亲娘暴力威胁不许占便宜,然而此时迎着美貌堂兄的盛情邀请,觉得没法推却,默默地抱住了兄长的手臂。 兄妹两个一觉睡到下晌,一同起来正歪在一起嬉闹,就见屋子外头,一个眉开眼笑的大丫头进来,这一回见了滚在堂兄身上仰着小脑袋咯咯直笑的肥仔儿,也不抽嘴角为难了,满脸喜气地进来给扶住了身上的肥仔儿方才含笑转头的美少年笑着说道,“奴婢来叫世子知道,太太的房里闹起来了,正热闹呢!” 她见魏燕青挑眉,一双眼中带着点点晶莹的流光,便急忙垂头说道,“是奴婢越矩了。” “不妨,说出来叫咱们高兴高兴。”魏燕青挠了挠妹妹的胖下巴,笑吟吟地说道。 “国公爷回来,如今正断着这官司呢。”魏燕青素来不喜房里的丫头暗中窥视别的院子里的事儿,认为这是鬼祟不是正道。然而今日却和蔼,这丫头心里一松便急忙笑着说道,“昨儿国公爷新纳的两个通房往太太的面前去请安,谁知太太心肠硬得很故意作践,生生跪坏了这两个丫头的腿,听说下不来床了。国公爷一回来就往太太面前去了,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国公爷一晚上都等不及,同时收用两个丫头,这可是稀罕事儿。 虽然国公爷人在盛年,不也没有这样放浪的时候。 这得喜欢成什么样儿呢? “只要有皇后在,太太不会有什么。”这点儿小事儿扳不倒张氏,魏燕青不以为然地说道。 “世子不明白……”这丫头见魏燕青又与九姑娘滚到一起嬉闹,不再理会了,有心想要多说些什么,却还是叹了一声没有说出口。 世子,到底是男子,不明白对一个女人来说,地位稳固与否都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其实是男人的心还在不在她的身上。 在自己面前为了别的女人上心张目,这对女子来说,就跟刀子在心上一片一片割肉也差不多了。 这丫头心中喟叹几句,到底更乐得看张氏的笑话儿,因此放在一旁退出去了。 魏燕青与如意更不会在乎张氏如何伤心,闹了一回,又把玩了一回楚离赠的珍珠,再次感激了一下便宜表哥的盛情。 广平王府之中,斜斜地歪在软榻上,眉眼冶艳的美貌少年伸着修长的手把玩着一枝花枝,听着魏国公府小厮与自己的回话,目光流转潋滟,仿若秋水。 “那肥仔儿亲手折的花枝?”他哼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怕是为了吃,不是为了赏玩罢?竟拿这东西来糊弄我。” 见那小厮脸色顿时白了,差点儿给自己跪下,只披了一件单衣露出精致锁骨,雪白颈子衬着几缕乌黑发丝透着叫人透不过气来风情的少年目光一转,低声道,“我记得外头进上了南边的银鱼,据说鲜美无比……罢了,便宜这肥仔儿了。”这么好吃,连花儿都不放过,可见凶残。这肥仔儿,看起来得精心饲养,才能更胖。 他伸出白皙的手指点在艳红温润的薄唇上,挑眉笑了。 第18章 广平王世子心里转着千沟万壑的坏主意的时候,魏国公府正院儿,张氏看着自己面前皱眉冷淡的魏国公,觉得心痛难忍。 她没有想到这两个新通房竟然是这样不好收拾的,竟敢告状。 这一回去就在床上疼得哭声嘶哑,腿上都是令人心惊的青紫痕迹,叫张氏没法儿给自己辩解。 叫她更难受的,却是魏国公亲自来自己面前询问自己根由,看他的模样,仿佛是已经认定是她做了这一切的了。 “国公爷……”她见魏国公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地坐在上手,茶都不喝心里就咯噔一声,本为了魏国公今日过来重新梳妆,打理得光彩夺目逼人的美色眼下也荒凉了大半。此时死死地忍住眼里的眼泪,她上前拉住了魏国公的衣袖殷殷地说道,“那两个丫头心里藏奸,竟陷害我。我是什么样儿的性子国公爷莫非不知道?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她脸上两滴清泪,可怜到了极点。 “是谁做的,不重要。”魏国公今日来与张氏不是为了通房翻脸的。通房虽然美貌可爱,却并不在他的心里,淡淡地说道,“只是后宅不要多生事端。” 别闹到他面前就行! “知道了。”明白魏国公也不是偏向自己,而是不耐烦女子争斗叫他烦心,张氏心中却一松。 可见他,还是更在乎她的。 “寻两个大夫给她们看看,你好生照料,叫她们赶紧好。”这就是把两个通房的安危丢给张氏了,若张氏治不好这两个,只怕魏国公就要疑她。 张氏心里明白这个,虽心中对丈夫到底是把两个通房放在心上苦闷难受,却明白不能再生事端,正应了又要请魏国公多留片刻,却见这个英俊的男子缓缓起身,从来没有什么热乎气儿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母亲与我说起尚书府的亲事,我觉得极好,你也上点心。” 张氏脸色一沉,又急忙赔笑道,“老太太相看回来的,定然是好的,只是这嫁妆……” 魏国公居高临下看了她片刻,方才眯着眼睛说道,“尚书府门第不同,多预备些。” 他与尚书府这可以说是联姻,就是为了结两姓之好,怎么会在嫁妆这点小事上计较。 他目中飞快地闪过失望厌烦,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张氏黑着脸,轻声说道,“公中若没有,我还有私库。” 他手中有私产,还很不少,这些却并没有交给张氏。 “府中也艰难,只是到底是喜事,我尽力而为。” 拿自己陪嫁贴补庶女这种蠢事不是张氏的作风,然而公中虽然有钱,她却并不想太过花费,不然一旦前头两个丫头成了这例子,日后几个女孩儿只怕都要往上添嫁妆。如月如画不必说,如馨二房女,如眉又是一个庶女,还有个讨人厌总坏她好事儿的如意,这几个丫头若日后带着公中大笔的嫁妆出嫁,张氏想一想都觉得肝儿疼。 若这一胎是个儿子,那这些家产合该是她儿子的。 想到这个,张氏便忍不住与魏国公抱怨道,“老太太只叫咱们出嫁妆,也太……” 老太太手里大笔的私房不说,当年魏燕青生母过世,留下了不知多少的嫁妆,哪怕张氏后来嫁进了国公府,这前头国公夫人的嫁妆她却并没有得到,而是叫老太太防贼一样紧紧地把在手里。再加上这些年里里外外魏国公兄弟几个的孝敬与宫中对她的赏赐,府里头最有钱的就是老太太了。 可就是这么有钱,却还吝啬得叫他们夫妻来出大头儿,张氏愤愤不平,捧着高高的肚子就有些不乐。 “那是我的庶女,不是老太太的。”魏国公看着张氏淡淡地说道。 “再是国公爷的骨肉,可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呀!” 魏国公一皱眉,不想听人无聊抱怨,越过张氏就走。 “国公爷?”说好的今天陪她呢? “那两个病了,好在老太太处还赏了两个,我今日去那里歇。”魏国公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张氏叫这句话一刀捅在心口,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浑身突突直跳。她缓过一口气儿追着魏国公的背影奔到了门边儿,扶着门伤心地看着夫君去寻狐狸精去了。 她伤心难忍,难受到了极点,还要考量如月与如画的嫁妆,越发地有了脾气,接下来的日子就越发折腾。 老太太多少知道此事,却只当没有听说。况因广平王世子青眼,前些时候往魏国公府运来了许多的西湖的小银鱼几及几样儿难得的果子吃食,时不时还送些玉石小摆件儿。 如意才三岁,再脑补老太太也想不出来广平王世子这是什么觊觎,只觉得自家孙女儿投了这位世子的缘法能做个小妹妹,越发欢喜,看着眉开眼笑天天吃着好吃的眼瞅着小衣裳就要穿不下的肥仔儿,老太太心里愉悦,便起了精神,早早儿地请了尚书府的夫人前来府中。 这一日正是正日子,国公府就忙碌了起来。 如意素来只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小红包儿,况魏九姑娘倾国倾城,就算不打扮那都是叫人无法忽视的闪亮的存在。她眼下就趴在梳妆台边,看着有些紧张的如画往脸上细细的抹着胭脂,仿佛觉得重了,拿丝绵抹去了一下,又觉得颜色浅了不大红润可爱,又手忙脚乱地多擦了一些,却又对着镜中胭脂之下鲜艳夺目的少女小声儿喃喃自语道,“是不是有些艳了?”她紧张得手脚都慌乱了。 “如今就很好。”如月今日淡扫蛾眉,本就是要叫妹妹出头的,见如画美艳照人,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柔声道,“不必担心。” “四姐姐,我……”如画看着镜中如月沉静的眉目,虽心里欢喜,却还是忍不住起身愧疚地低声道,“我,我是个自私鬼。” 她这两日到底抵不过五姨娘的撺掇露出对这门亲事的兴趣,于是姐姐就退让了。 “咱们姐妹俩,莫非还要计较这个?”如月柔声笑道。 “日后,日后若四姐姐有事,赴汤蹈火,我都为姐姐去做。” 如画叫巧笑盈盈的丫头上前,穿了那件银红色的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格外地好看,又见她高高的发髻之中插了一只金灿灿的金凤,凤凰的口中垂下一枚剔透的红宝来悬在眉间,顾盼生辉,又透着几分活泼,生生穿戴成了十分的美人儿。她感激地握住了如月的手,却又忍不住偏头憧憬地笑了。 “尚书夫人一会儿就来了,咱们去请安,都不许淘气。”如月点了点如意的大脑袋笑道。 如意急忙点头,虽觉得如画心眼儿多,却也很好奇那位尚书夫人与尚书家据说人才出众万里挑一的嫡子。 当然,见惯魏燕青的美色,九姑娘对优质少年真是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只怕又是一个被比成对照组的倒霉蛋儿。 想到美色,肥仔儿想到这些日子来广平王府的美人世子表哥友情贡献的狍子肉,默默地抹去了嘴边的口水。 如馨与如眉也穿着九成新的衣裳,只是到底年纪小,与如月如画比起来,都带了稚嫩,姐妹几个待有丫头传话儿过来,便一同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 一进花厅,如意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女眷的说笑声,她侧头看了看堂姐,见如画脸上微微发白有些紧张,却并未失礼,心里叹了一声垂头不去看这个姐姐了。 几个女孩儿往里头走去,就见此时奢华的大厅之中,透出女眷们怡人的脂粉香气,满屋的女眷之中,就有坐在老太太下手,一个面色端方,虽然并没有十分美貌,却温文有礼的女眷,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转头看来。 见了如月姐妹,这女眷面上就一亮,与老太太笑道,“到底是老夫人教导出的女孩儿,再没有见过这样灵秀的姑娘。” “夫人谬赞了,谁不知道夫人诗书传家,家中姑娘个个儿饱读诗书,诗画双绝?这几个丫头,也不过是寻常罢了。”老太太便笑道。 “若这是寻常,我家那几个怎敢再出门?”那女眷便笑道,目光扫过如月与如画,目中微亮。 一个色若晓月,一个艳若春花,竟叫她眼花缭乱。 “过来给尚书夫人请安。”老太太招了几个女孩儿给尚书夫人请了安,见如月默默退后了半步,因已经叫如月在面前求过,目光便在微微红了脸的如画面上顿了顿,唤到自己面前与尚书夫人笑道,“这是我家的五丫头,性子爽利,很得我的喜欢,时时离不得的。” “是个极好的姑娘,”这位尚书夫人一愣,然见如画美艳,却并不轻浮,反而端庄稳重,眉眼又有几分活泼,心里已经满意了几分,又听说这是养在老太太膝下,心里就越发欢喜,叫人端了见面礼来,果然如画的就比别的姐妹多了一只白玉镯子。 众女道谢,她又拉着如画细细地问了些闲话,见她虽羞涩,却十分大方,言语之间也并不轻薄没有见识,便在心中微微颔首,转头就与微笑的老太太笑着说道,“五姑娘是我极爱的。” 虽然并未大咧咧提亲,却已经有几分意思了。 老太太也不回应,微微笑了。 “我家有个小子今日不必往书院去,知道我来国公府,说要给老太太请安呢。老太太若无事,叫他进来磕头?”尚书夫人便笑问道。 第19章 户部尚书陈夫人笑容亲切,如意一脸懵懂地站在姐姐们的后头,却能看得出来,这位夫人和善,却不是一个烂好人的性子。 笑容下头带着端方严谨,很有规矩。 怨不得老太太会看中户部尚书府上,有这样规矩的婆婆镇着,日后就算魏国公府的姑娘嫁过去不得夫君宠爱,然若想宠妾灭妻,只怕不等魏国公府不肯,这位看着就十分严肃的陈夫人就不会允许儿子做这样的事儿来给家门蒙羞的。 能守着规矩的人家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传说中这未来的姐夫仿佛还挺有出息,这样的人家儿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寻摸出来的。 想来为了孙女儿们的亲事,老太太是操碎了心。 迎着老太太往下看来的慈爱的目光,如意就觉得特别安慰,仿佛遇到什么都不必害怕。 “既然来了,怎么叫他在外头等着?小孩子家家的,累着了,我也心疼。”老太太曾见过那孩子两面,记得生得虽不如魏燕青芝兰玉树一样俊美,却也是秀雅温文,不是一个强硬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对庶女出身的妻子该不会十分看不起。 见下头如画垂着的面颊上透着淡淡的薄红,睫羽轻轻颤动有些羞涩,目光流转之中潋滟生辉,陈夫人看着她仿佛更喜爱了几分,老太太顿了顿才倾身笑道,“我听说哥儿中了举?这般年纪就已经有了功名,说一句年少才子也不为过。” “他只会死读书,还差得远。”自己儿子被人喜欢谁不高兴呢?见如画羞涩,陈夫人虽在心里疑惑怎么不是原以为的魏家行四的姑娘,行五的倒先出了头,面上却微微一笑,客气地说道,“若论年少才俊,还得是府上世子。” 魏燕青冠绝京中,虽然并未科举,然而学识有目共睹,况骑射诗画都极出色,难免叫人仰慕。 陈夫人的这个儿子就对魏燕青十分仰慕,每每想要亲近的,此时陈夫人便笑道,“若我家那孽障能陪伴世子身边,那才叫欢喜。” 还是不要罢? 魏九姑娘抖着胖嘟嘟的小身子双眼放空魂游天外,觉得尚书夫人这是引自家儿子跳火坑呀。 她大堂兄生得绝色,又有见识才学,又无所不通,这待在一处时间久了,没准儿就得被掰弯好吧? 到时候,尚书夫人哭都没地儿哭去。 “以后是得叫他们亲香亲香。”魏燕青兄弟少,老太太为这个也发愁,听了陈夫人这话便微微一笑,见外头一个丫头轻盈无声地进来,后头仿佛还跟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她口中虽说着“都是亲近的人不必拘束”,却依旧叫几个衣裳迤逦花枝招展的孙女儿避到了花厅一侧一座二十四扇绣着百花争艳的琉璃大屏风的后头,待几个女孩儿都在屏风处立好无声,方才叫丫头迎着外头一个少年进来。 陈夫人见老太太严谨,心中松了一口气去,眼角就泛起了满意的笑容。 这看似不近人情,却更规矩严谨,不过于轻浮。 几个姐妹都藏在了屏风后头,如月今日没她什么事儿,只是含笑安抚地拍着如画的手。如画娇艳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憧憬,想要透过那屏风的缝隙往外看一眼,到底臊得厉害,竟红着脸立在后头就是不肯上前。 对于姐姐们羞涩,肥仔儿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小声儿哼哼唧唧地说道,“姐姐害羞什么呢?赶紧相看一眼,喜欢不喜欢的,有个谱儿呀。”见如画拧着手帕不说话,她笑了一下,一个箭步蹿到了屏风处,透过隐隐的缝隙往外看。 堂上阳光之下,一个面容俊秀文雅的少年正在躬身行礼,一抬头,面上带着几分羞涩。 这少年文质彬彬,生得文弱看着就是一个书生,虽然是没有魏燕青那般秀丽,到底生得也算极好了。 与她大堂兄比颜值,也纯是自己找虐。 肥仔儿扭着胖嘟嘟的小身子看得兴致勃勃的,见老太太十分温和地与他说话,这少年微微垂了眼睛柔声回话,便捂着小嘴巴笑了起来。 如馨在后头等得急死了,上去就捅了妹妹的胖腰肢一下。 “如何?”她不敢高声,与如意头碰头往外看,看了一眼便松了一口气去,转头对有些担忧的如画连连点头,见如画嘴角露出了欢喜,她便又转过头去看,就见这少年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了隐隐有人影香风的大屏风,她急忙拉着如意后退,到了如画的面前小声儿笑道,“五姐姐有福,是个极好的呢。” 她目中清凌凌的并不嫉妒,只是看着如画自在欢喜,却又觉得为如月不值。 那少年谦恭斯文,与温柔可亲的如月,其实也很相配的。 虽然是如月有意退让,然如馨哪怕年纪小,却也觉得如画如此不对。 若她没有露出自己一点的想头,如月对这门亲,也并没有什么不想要的。 又不是傻子。 如馨掩着这话没说,姐妹几个都安静下来,就听见屏风之外,少年清朗的声音缓缓透过来,儒雅平和,还透着少年人特有的生机勃勃。 待陈夫人说到日后叫这少年多与魏燕青亲近的时候,肥仔儿敏锐地感觉到少年的声音变得欢喜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呀。 肥仔儿深沉地望天。 外头老太太却不知道作死小能手正脑补自己堂兄与文弱少年不得不说二三事呢,知道了非抽熊孩子不可。 她眼下越看眼前的这名为苏怀的少年越喜欢,见他斯文有礼,虽然知道屏风后头有自己未来的妻子,目光却并不游弋,只是看着她,心里已经满意到了极点。然作为女家却还是得矜持矜持的,她端着慈爱的笑容与苏怀问了几句功课,她便叫人上了见面礼,转头与微笑的陈夫人笑道,“到底是尚书府上,如此良才美玉,我这个老婆子见了的也不过十数。” “您喜欢他,叫他日日往您面前请安,才是我心中称愿。”陈夫人便急忙笑道。 老太太听了这昭然若揭的话,笑了笑,并不回应,只是与苏怀询问在京中走动的风景,暗中看他的性情。 问了几句,到底见的时间短些,老太太掩住了话不再多说,陈夫人见了,急忙就笑着说道,“今日过来本是叨扰,我陪着老太太说说话儿,叫他往前头与世子说笑?”见老太太微微颔首,她便抚掌笑道,“贵府上的园子京中闻名,老太太不嫌弃,可否引着我长长见识?” 她目光在屏风后头一转,便笑道,“就请五姑娘劳累些,陪我逛逛?” “尚书府乃是陛下亲赐的宅子,咱们这儿倒班门弄斧了。”老太太与下头几个陪坐的女眷这般笑道,见下头那几个跟着陈夫人一同过来衣裳华贵的女眷一同笑了,便微微颔首唤了垂头,眼角眉梢儿都带了羞涩的如画出来,与陈夫人笑道,“老婆子是逛不动园子,叫五丫头陪着夫人走走。” 她只叫如画一个出来,不过是叫两个孩子彼此厮见,就见苏怀飞快抬头望了如画一眼,并没有不喜之色,便放心下来。 “这倒好。”见儿子面上平和,陈夫人也一笑,拉着如画不撒手。 “这事儿,算是成了?”如馨趴在如意软乎乎的小身子上,见苏怀出去,如画也亲手扶着陈夫人一行人往外头去了,便小声儿问道。 “大概是。”如意一皱眉,迟疑地点头。 “你这是怎么了?”肥仔儿才三岁,这还做出大人的模样儿,如馨觉得妹妹装小大人儿,点了点如意的大脑壳,见花厅中已经没有外人,便拉着姐姐妹妹的出去,簇拥在老太太的身边说说笑笑,兴致勃勃谈说方才的那个清秀的少年。 如意蔫搭搭的没有什么精神,听如馨跳脱地拉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方才听老太太柔声道,“你们一同见过这孩子,觉得如何?”若几个丫头喜欢这样儿的男子,她就照着这个挑。 “家世门第学识功名,这都是顶尖儿的了。”如馨便笑道。 “你觉得如何?”如月算是吃了亏了,老太太难免更怜惜些,便和声问道。 “家世门第倒是其次,难得的是尚书夫人是个规矩人。”如月想了想,便抿嘴儿笑道。 “四姐姐这话,莫不是嫁人相看的不是夫君,相看的是婆婆?”如馨不明白如月怎么眼睛里都是婆婆,就好奇地问道。 “你与五丫头,性子不同。”老太太拍了拍对男人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对婆婆很另眼相看的孙女儿,忍不住笑道,“待回头,我给你挑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那孙女儿才要多谢老太太。”如月便急忙笑道。 “还得有一个跟小九儿似的,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子呀。”肥仔儿在后头垫牙。 “叫我看看你的脸皮!”如馨叫妹妹厚脸皮刺激坏了,跳起来凶神恶煞就往咯咯笑着滚开的肥仔儿身上扑。 如意一咕噜滚到了老太太的身后对暴跳如雷的如馨做鬼脸,只是转了头,却面上露出了思索。 那苏怀看着斯文客气,可是怎么看盛装华美,打扮得闭月羞花的如画的眼神,那么平静,完全没有个心动惊艳? 第20章 因心中有这样的疑惑,如意晚上就陪了老太太睡,将自己的心事说与祖母听。 虽然也知道些如月与如画之间发生了什么,如画如此确实是有点自私,可是多年的姐妹情分,如意心中不敢苟同姐姐的做法,却也明白,最有资格指责如画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如月,这才是吃了亏的苦主。 软软地趴在老太太的怀里,她对着手指小声儿说道,“我见苏家这公子见了五姐姐并未心动,十分平静。况,” 她顿了顿方轻声道,“他都没有个脸红心跳什么的,这样寻常只当娶个举案齐眉的妻子,叫我说,少了些……”她说不好这种感觉,只是小声儿纠结地说道,“我瞧着五姐姐,倒是很喜欢他的。” 如画说不好听,有点儿剃头挑子一头热。 得亏陈夫人仿佛蛮喜欢她,不然苏怀再好,这亲事也没什么意思。 “天底下一见钟情的少之又少。”见如意为姐姐担心,老太太便摸着这个想得太多的孩子柔声道,“两情相悦也并不多。一场姻缘,能举案齐眉彼此尊重,就已经很好了。” 她眯着眼睛叹气道,“感情,有一见浓烈终身不忘,也有在漫长的人生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咱们不能保证别家的男子都对你姐姐们一见倾心,就得保证这是个规矩的人家,不会叫什么妾室丫头乱了尊卑嫡庶,乱了规矩叫你姐姐们吃苦。” 她何曾不知苏怀多少有些冷淡,只是见他并未推拒这亲事,就知道这少年到底是听话的。 日后有陈夫人镇着,哪怕苏怀对如画平常,如画也不会叫人踩到头上去。 说到底,如画只是庶女,又没个亲兄弟,就是折腾都少了几分底气。 “可是,五姐姐不会不快活么?”如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小声儿问道。 她见多了自家父亲母亲柔情蜜意一双两好,张氏再不是东西,与魏国公也是传说中的真爱。魏二伯资质寻常,房里却只有一个旧年服侍的年纪大了的妾室,平日只与二太太亲近,那眼中的隐藏的温柔是瞒不过人的。 她见得多了,就觉得嫁给别人都得是叫人倾心,此时听了这个就心里有些难受,见老太太微微笑着,便暗淡了目光喃喃地说道,“女子的一生都托付在男子的身上,他若不喜欢她,她心里得多伤心。” “那就叫他喜欢你。”老太太顺着孙女儿稚嫩的小肩膀,望着头上绣着百子图样儿的帐子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轻地说道,“你拿真心去换他的真心。若还不成,就不必理会他,自己过自己自在的日子。无论何时,都不要叫自己悲悲切切,亲者痛仇者快。” 魏燕青的生母不明白这个道理,抑郁而亡。她的姐姐禹王妃通透,如今百般手段,只怕日后前程无限。 如今如意生得是如此的心性,老太太却觉得心里有些发紧。 自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小孙女儿心性如此,实在叫她担心。 她只恐日后这孩子会生出挫折来。 “你这个孩子啊,祖母以后拿你怎么办呢?”老太太舍不得板过如意的性子叫她移了如今的快活心性,禹王妃那等强悍的女子到底只是少数,心里发愁,想着自己的心事便叹了一声,陡然想到前些时候魏三与自己说起过如意的姻缘,眼睛一亮露出了几分光彩,便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道,“小九儿安心,日后祖母给你寻一个,天底下最喜欢你的人,好不好?” 不要她最喜爱,而是嫁给一个最喜爱她的人,叫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也不必高官厚禄,朱门王族。 “跟大哥哥一样好看么?”肥仔儿扭扭捏捏地问道。 “……”老太太拒绝回答这么没有可能的话,抱着捂着眼睛咯咯笑的肥仔儿睡了。 过了几日,果然尚书府上往魏国公府提亲,只是老太太却并未应。矜持了几回,见里子面子都做足了,老太太这才面上允了,许了这门亲事。 一时间国公府上大喜,如画的房里来来去去不知多少的贺喜,就是连魏国公都来了一回略坐了坐,取了自己额外给这个庶女的嫁妆来,只是却隐隐地叫如画嫁过去之后加倍孝顺奉承,叫户部苏尚书能多与魏国公在朝中联合。 对于自家大伯父什么都能拐到功名利禄上去,如意也是服了,然见如画欢喜,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尚书府允了这亲事,想必,苏怀对如画,也能有几分喜欢的罢? 如画却并没有妹妹的纠结,已经觉得如今的亲事已经足够,想到清秀斯文的少年,她坐在喜气洋洋的房中,本就明艳的面容更添光辉。 “尚书府已经下聘,只是听老太太的意思,咱们不可仓促忙碌,自己的身份儿也得给自己提起来。” 如月这些时候也在老太太身边帮衬,见如画眉眼欢喜,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将在自己身边乱爬的肥仔儿抱在怀里,与如画轻声说道,“老太太的话,你可明白?尚书府很好,只是你的身份也不差什么。嫁过去守孝道,守夫妻之情都是理所当然,却不可卑躬屈膝,拿自己当奴才。” “四姐姐。”如画脸顿时白了。 “你不拿自己当主子,日后由着叫人轻视你作践你?好好儿孝敬尚书夫人,她是个规矩人,凡事都会给你做主。”如月想到老太太说起,苏怀房中还有两个通房,乃是上头祖母赏下来的,目中微微一黯,轻轻地说道,“你嫁过去了,守着规矩,自然无人挑你。” 见如画轻轻点头听了自己的话,如月拍着打着小咕噜软乎乎的肥仔儿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尚书府还有几个没出嫁的姑娘,里头有一个陈夫人的亲女,你多照拂亲近,多为那姑娘想着些事儿,尚书夫人会高兴的。” “多谢姐姐。”如画见姐姐给自己说得明白,用力点头。 “父亲叫你做的事儿,你听着就完了,不必多说多做,将自己陷到为难。”如月和声说道。 “我还想求四姐姐与老太太一件事儿,”见如月诧异看着自己,如画便垂泪道,“就是我姨娘了。她也是一心为了我。我知道她做错了事儿,只是,我……”她抿嘴低声说道,“她到底是我生母,给太太打了一辈子帘子苦得很,我出嫁竟都不能叫她放出来欢喜一回,如何配称作女儿呢?” 五姨娘因在如画面前生事叫老太太拿训导的名头给关了,还不知道得关多久。张氏乐得看妾室吃苦的,自然不会为她求情。 如画只恐自己出嫁,这府里就再也没有想着五姨娘的了。 “姨娘犯了错……”如月便迟疑道。 “那我也去求老太太。”如画染了鲜红水仙花汁子的长长的指甲抓着如月的衣裳,殷切地说道,“我就要嫁人,老太太该会给我这个体面!” “罢了,还是我去罢。”老太太最重规矩,这回把五姨娘给关了那就是心里厌恶她到了不行,这时候如画去撞霉头,没准儿回头就得叫老太太迁怒到如画的身上。 如月看着面容娇俏的妹妹,知她心中单纯却少了些筹谋,便摇头温声道,“你只安心备嫁就是,别的,不必想太多。”她见如画松了一口气,便转头笑问些别的,待如画羞怯地言及苏怀与自己有几封书信,便微微颔首。 “老太太说了,虽不大规矩,只是过几日勋贵之家都往京郊踏青,咱们姐妹一同去,那时还能见他一面。”如画忍着心里的欢喜与如月说道。 如月闻言便微微点头,之后又轻声道,“我听大哥与苏家公子交往,他很喜欢清雅之色,那日你用心些。” 这个如意也听魏燕青说过,言苏怀仿佛不喜欢太过浓烈的颜色,便趴在堂姐的怀里用力点头。 “这……”如画面容娇艳,是个明丽的美人,若论素雅竟有些不大相和,此时就有些为难。 如月见了便想了想笑着说道,“我记得六妹妹这回做衣裳,给你了一件湖水绿云锦长裙?那湖水绿雅致清凉,又飘逸又好看,颜色也好,到时你只戴一枝白玉簪子,岂不是清水出芙蓉?”见如画的眼睛亮了,她便笑道,“老太太给你的首饰里头有一水儿的羊脂玉镯子,戴起来肤若凝脂,只这一样儿虽简单,却十分贵重,不会叫人笑话。” 羊脂玉镯子是老太太见如画要嫁人特意给的,价值连城。 “这个极好!”如画眼睛一亮便急忙说道。 “你且安心,既然已经下聘,就再也没有谁能坏了这亲事,除非尚书府要跟咱们家交恶了。”如月有心今日就说说通房之事,只是见如画难得欢喜,面上娇艳动人仿佛生出无限的光彩,到底强忍住了,寻思哪天再说。 如意听得兴致勃勃,见如月停了话头儿,便撒泼打滚儿的也要去玩耍。 “姐妹们一起去,少不了你的。”如月由着肥仔儿在自己怀里打滚儿撒娇,一手护着妹妹别叫她摔了,口中便笑着说道。 “八妹妹仿佛病好些了,到时候也叫她去透透气。”如月想到久病的八姑娘如玉,便笑着说道。 说起如玉,肥仔儿顿时就精神了,从她的怀里跳起来恋恋不舍地拱了拱美人堂姐的手,这才叫道,“我去与八姐姐说去!” 她话音才落就一头滚出了屋子,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如月急忙叫丫头们跟上,起身要走,却叫如画给拉住手殷殷央求请她不要忘记给五姨娘说好话,再三地应了,虽觉得为难,然而到底驻足廊下想了一会儿,叹一声就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 这厢如意一路开开心心地滚回了自己的小楼,上了楼梯就往如玉的屋里去告知这个喜信儿,走到半路,就听见如玉的房里隐隐地传来了说话声儿。 “姑娘这回可着紧些,别再叫九姑娘把您给哄了。”如玉的房门并未关上,如意扭着小身子就拱进屋里去,好容易扶着门站稳往里一看,就见一个穿着天青色袄子,头上插着一根簪子的婆子手中仿佛端着什么,与歪在床头冷眼看她的如玉殷殷地说道。 原来自己已点亮甜言蜜语卖了人数钱高阶技能,魏九姑娘深深地为自己折服了,默默拿小爪子抹了抹头上迎风招展的小黄毛儿,一边抖着耳朵听,一边顺便感激了一下对自己的智慧做出了精辟评价的婆子她全家。 第21章 “你浑说什么?!”如玉歪在床头没有看见探头探脑的如意,只指着这婆子厉声道,“若只有这样的混账话,就滚出去!” 母亲使人来看她,她很高兴,只是却不愿跟母亲一样儿,做一个心中藏奸的人。 就算吃亏叫人骗了,她再也不理会也就完了,也不会在背后说一些混账话。 “姑娘您瞧瞧您,都叫九姑娘给哄成什么样儿了。”这婆子端着刻着暗纹的金盘上光华璀璨都是罕见贵重的首饰,宝石闪闪发光照得这整个屋子都亮了,此时就苦口婆心地与气得锤床叫她出去的如玉低声说道,“九姑娘惯会装乖卖巧,拉拢人心的。也不知随了谁。您瞧瞧这屋里头上到老太太下到几个姑娘,连世子都喜欢她喜欢得什么似的,前儿出去,怎么就带了她出去见客?” 魏燕青带了如意去见禹王府几个公子的事儿并没有瞒着人,这几日广平王府送吃食的车就没有断过。 据说前儿广平王世子还送来了几箱子红彤彤的小衣裳,都是云锦苏绣的进上的料子,上头又绣金线又嵌珍珠的无不用心,指名儿说恐九姑娘胖了穿不下原先的,因此送了新衣裳来。那衣裳上的花样儿都不重样儿的,谁看了不羡慕呢? 当然,多亏了广平王世子这天天又是肉又是鱼又是点心的,魏九姑娘……确实更胖了。 衣裳算是及时雨,现在就在总觉得哪里不对的肥仔儿身上穿着呢。 魏燕青对堂妹另眼相看,竟叫个三房出身的搭上了禹王府与广平王府,张氏嘴里不屑,背地里掀了一张桌子。 “我与大哥哥不睦,莫非他还要带我去见客?”如玉也知道此时,盖因这些日子那点心蜜饯还有一半儿落进了她的嘴,此时便冷笑了一声。 她与魏燕青天生犯冲,她看不惯魏燕青惺惺作态,魏燕青不喜她霸道,两看两相厌,这个大哥不带自己出去,真是再寻常不过。 “九姑娘……” “闭嘴罢你!”如玉本性霸道,听不得别人与自己唧唧歪歪,操起手边的玉石枕头就砸在了这婆子的脸上,见她捂着脸惨叫了一声,只是冷笑连连,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只觉得心口憋闷,目光落在了摔在地上的金盘上一瞬,看五光十色的首饰散落开来,便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她见这首饰上更多是金凤,瞧着是宫中的式样,目中就一闪,看着委屈地仰头看着自己的婆子慢条斯理地问道,“皇后娘娘赏我的?” “娘娘知道姑娘在府里吃了委屈,这是给您做脸呢。”这婆子便炫耀地说道,“老太太不公,只赏九姑娘珍珠,这不是打了姑娘的脸?皇后娘娘赏您首饰,就是叫人都知道,若论尊贵体面,姑娘您才是府里的头一份儿!” 她絮絮叨叨将首饰心疼地收拾起来摆在如玉的面前,见她漫不经心地把玩一只三尾黄金嵌八宝凤钗,便低声道,“太太身子沉不敢过来,只嘱咐姑娘,别再上了九姑娘的当,把这些也送出去了。” 一把珍珠换一串儿玻璃种翡翠的蠢事,张氏真是不想再听见一回了。 “你去罢。”如玉手停顿了一下,便冷冷地说道。 她虽然年幼,却生来有一种威势,那婆子对上她的眼睛竟然瑟缩了一下,讷讷地退了下去。 如意恐如玉为难急忙往门后避了避,待那婆子走了,一头滚出来,就见如玉抬头看了过来。 “很值钱呀。”肥仔儿踢踢踏踏到了床边,两只小爪子搭着床沿儿,一扭一扭拱上床,在首饰的周围绕圈儿。 “那当然,这可是皇后娘娘赏的。”如玉傲然地看着没见识的肥仔儿,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微微一顿便哼道,“你听见了?” “听见了。”肥仔儿的眼睛只落在这首饰上头,声音很缥缈地说道。 “都说你心里藏奸,糊弄我。” “原来我是这么聪明的人!”肥仔儿眼里只有金子,拨冗看了这傲气的堂姐一眼,合掌感激地说道,“多谢夸奖。” 她话音未落,就感觉到一根冷冰冰的凤钗落在她的头上,伸出小胖手摸了摸,却摸着了一只凤钗,诧异地看着对面偏头冷哼的如玉,她深深地叹了一声,送怀里摸出了一把甜丝丝的蜜饯来递给如玉,自己先啃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哼哼道,“换!”这可是广平王世子送的蜜饯。 搭上了美人儿的名头,蜜饯的身价儿都镶了金边儿了。 “我是不是太亏了?”如玉接过来一边啃着蜜饯,一边纠结地问道。 “大概好像是罢?”肥仔儿扑到了如玉的身上美滋滋地叫道,“这不姐妹情深么。” “谁与你姐妹情深!”如玉唾了一口嫌弃地说道,“不过是首饰太多,放,放不下!”她红了脸,见如意在自己才换的绣着鲜艳莲花的锦被上开开心心地滚动,抿嘴笑了一声儿,又绷着脸问道,“我听说五姐姐要嫁人?” 见如意点头,她便冷笑了一声,慢慢将床上的首饰收拢好低声说道,“再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得亏我病了,不然,抽她的脸!”见如意沉默了一会儿,她便冷笑道,“我以为,你还能给她辩解一二。” “这事儿,五姐姐确实做的不地道。”如意低声道。 别看她面上对几个姐姐都心无芥蒂,其实心里有数。 不管如画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抢先一步与如月说起亲事,得了便宜。 一开始,老太太只想把这门亲说给如月的。 “四姐姐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儿也就罢了,五姐姐平日亲近她姨娘,都给养坏了。”老太太养着这么多的孙女儿,只面上不走了大错儿就行,也没想着养出一样的稳妥性情来。 如画看着明艳开朗,实则有小家子气。如意是个和光同尘的人,虽然对如画这行事不能苟同,却面上不会露出来。如玉却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见肥仔儿伏在床上默默听自己说哈,便拍床冷笑道,“打着迟疑的旗号,她的心思明明白白全叫人知道了,谁还会与她争?!” 别说如月不是一个与人相争的性子,就是也中意这门亲,莫非还能闹起来,为个男人相争坏了公府体统? “老太太已经给四姐姐相看西城侯府的嫡三子了。”如意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 西城侯府是勋贵,比尚书府更尊贵些。况也是嫡子,她听老太太话里话外的,西城侯夫人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前头娶进门来的几个儿媳都婆媳相得做亲闺女看,于京中素有美名。 想必老太太早看出了如画这些小心思,只是看在是亲孙女儿因此忍了。 “她嫁人,别想我给她体面!”如玉小手抓着许多宫造的金光灿烂的首饰,恶狠狠地都塞进了床头的小匣子里头去,咬着牙说道,“我倒是要看看,她算计姐妹得来的亲事,能好到哪里去!”皇后赏的钗子,若她性子好些,就该给此时要出嫁的如画填妆。 到时如玉既有姐妹情深的美名,如画也得了皇后的首饰在夫家更体面。 可她偏不要成全这体面! “罢了,都过去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西城侯府,其实也极好。”如意抓着头拱了拱气得不行的如玉的脸,肥爪子在姐姐身上扒拉安慰。 尚书府虽然好,然若苏尚书日后告老,或是在朝中沉浮,到底没有勋贵百年世家赫赫威势,往来姻亲不绝。 只是若没有西城侯府呢?如月退让这亲事的时候,可不知道老太太后头相看的竟然是勋贵。 “你信不信,没准儿回头,她又后悔了。”如玉素来看不上几个庶出的姐妹,又与如馨交恶,因此只与如意还能说几句知心话,见肥仔儿一脸的不相信,她便冷笑道,“你且看着!她什么都听五姨娘的,回头,没准儿就得抱怨四姐姐心里藏奸,把给尚书府的亲事卖好儿给了她叫人都称赞,还能得一个好姻缘。” 扭曲着小脸儿说了这个,如玉雪白干净的脸上,只一双眼睛灿若星子,叫人看一眼就心头一凉。 洞若火烛。 “你把她想得太坏了。她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老太太教导她多年,大事不会那样糊涂。”如意轻声说道。 “你只看着就是。”如玉却信人性本恶,弹着自己的衣袖上点点灰尘摇头冷笑。 这做出老成的模样太叫人喜欢了,魏九姑娘顿时惊艳,一头扑倒了这堂姐。 八姑娘老成高深的脸顿时裂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叫个肥仔儿压得自己去见了祖宗,叫骂了一声掐着蠢妹妹的脖子滚在了一起,两个小丫头在床上滚成了一团。 虽然妹妹很蠢,不过难得还愿意没脸没皮跟自己说说话儿,如玉与肥仔儿掐了一路,一口咬在了肥仔儿胖嘟嘟的小胳膊上,留下了一个充满了深深恶意的牙印儿。 九姑娘带着姐姐爱的牙印儿蔫头耷拉脑地在老太太面前伪装乖巧,待到了踏青那一日,跟着姐妹们一同往京郊一处山寺里去了。 一路绿树阴阴芳草萋萋,虽初春薄寒,然新绿满目,透着勃勃生机。 魏国公府的小姐太多,分了两车,如意又叫魏燕青给提到了自己的车上,窝在堂兄的怀里好奇地往外看,车轮滚滚走到山中一条小径,却见车马突然停了。 远远的山上的小路上,正有一个容光冶艳,如美玉生辉的锦衣少年踩着木屐缓缓而来,走到了魏燕青的面前正挑眉要说些什么,却陡然停住了。 广平王世子殿下眯着眼睛看着表弟怀里探头探脑的肥仔儿,目光落在她露出来的白嫩嫩的小胳膊上,微微抬起下颚问道,“谁干的?” 他还没啃过呢! 第22章 美人垂询很叫人心中熨帖。 可是这种讨债一样的语气是个什么情况? 眼前美少年美得艳压群芳,肥仔儿趴在自家堂兄的怀里顿时眼睛直了。 “胖了,很好。”虽然蠢蠢的,不过看在这是一只肥仔儿的面上,广平王世子决定容忍一二。 他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来就要把肥仔儿抱过来,却见自家表弟往后躲了躲,笑得天地失色地说道,“表哥身份贵重,我来就好。”一个傲慢得仿佛凡人都是尘土,一个却清隽得明珠生辉。两个同样面容璀璨的美少年立在林荫小道上,为了一只一脸莫名其妙的肥仔儿,彼此之间雷电游走,噼里啪啦的。 虽然觉得楚离也是个十分罕见的美人儿,不过这美人有毒,看起来很不好惹,如意往魏燕青的怀里扭着小屁股拱了拱。 广平王世子的目光落在养不熟的肥仔儿的身上,深深地觉得连日来的吃食点心喂了狗。 “谁咬了你。”没有抱到软绵绵肉嘟嘟手感特别好的肥仔儿,楚离退后一步,眯着眼睛问道。 真是愚蠢的肥仔儿! “不知道。”觉得这便宜表哥有一种敢在本世子肥仔儿身上动土就要人道毁灭的感觉,如意缩了缩头。 “你不必怕,谁干的,我给你做主。”楚离慢慢地说道。 “我干的。”魏燕青笑眯眯地背了这黑锅,迎来了堂妹崇拜的表情。 “你很好,我记住你了,洗干净脖子等着。”广平王世子一点儿都没有兄弟情的,挑眉慢悠悠地说道。 “好啊,我等着表哥。”俊美的少年穿着宽宽衣袖的衣裳立在风里,眉目温柔仿若乘风归去。 他的面前,眉眼之间锋芒毕露傲慢得如同立在云端的冶艳少年挑眉,却见表弟的怀里那肥仔儿怯生生地伸出了自己的小胳膊来,面上微微缓和了下来,见魏燕青这一回并未阻止,便伸手把她收进自己的怀里,颠了颠,满意地颔首道,“肥了。” 他又掐了掐肥仔儿的小胳膊小腿儿,觉得肉嘟嘟的,这才把汗毛直竖的魏九姑娘搂在怀里转身,没有再理睬表弟,缓缓地走了。 他脚下穿着一双木屐,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林间传来,风流写意。 “咱们,咱们去哪儿?”这世子表哥面上有一种要把自己吃掉的诡异感觉,魏九姑娘浑身的小肥肉都在抖。 “厨房。”狭长的凤目潋滟地往下看了一眼。 “我不好吃!”肥仔儿捧着胖嘟嘟的小脸儿一脸惊恐。 “吃吃就知道。”楚离潋滟的眼角闪过淡淡的笑意,将怀里耍宝的肥仔儿搂了搂,觉得又软乎又暖和,竟舍不得撒手,况又不必担心这是一个对自己美貌生出觊觎的女人,越发放心,修长的手托着她的小屁股缓缓地问道,“喜欢吃什么?” “最后的午餐么?!”肥仔儿继续惊恐尖叫。 “蠢!没救儿了!”广平王世子嘴角抽搐地看着这脑补中的肥仔儿,脸上的美艳都裂了。 “救命!”没救儿了的肥仔儿正在抱着美人儿的脖子喊救命,虽然小路下都是魏国公府的下人,却叫广平王府的侍卫冷冷地拦在了下头,不得不看着自家可怜要被吃掉的九姑娘被美得天地失色的狐狸精抓走。 许久之后,立在下头的魏国公世子幽幽地叹了一声,与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女孩儿温声道,“罢了,表哥有分寸,叫九妹妹去罢,咱们照旧就是。”虽然楚离嘴巴坏性子坏,不过为人还是不错的。 至少是个美人儿。 那句话怎么说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魏九姑娘趴在身上传来淡淡白梅香气的美少年的肩膀,伸出小爪子往堂兄方向求救,却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被抛弃了。 “看我!”美少年掐了肥仔儿的小屁股一下,见她悲愤捂着屁股看着自己,便挑眉问道,“怎么?” “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摸了我的屁股,我以后怎么嫁人呢?”肥仔儿忧愁地问道。 清白不保,真是太对不住她未来夫君了。 “你还嫁的出去?”这么好色贪吃,楚离觉得这小肥仔儿嫁出去满不容易的,况想到以后若不能抱着这软乎乎的小东西,他心里就有些不悦。 明明是他先发现的,怎么能给别人?! “本姑娘天生丽质,以后是要红颜祸水的呀!” “千万别嫁到太穷的人家去,不然,只怕叫你吃破了家。”美人嘴巴如刀一样锋利,见肥仔儿瞪着自己惊呆了,缓缓地说道,“罢了,本世子吃点亏,娶了你这只败家肥仔儿就是。” 说到这里,楚离的心竟慢慢地沉稳了下来,仿佛想了很久的烦恼霍然开朗,继续说道,“本世子生得美,家中豪富,虽然难免叫你自惭形秽,不过看在你是本世子表妹的情分上,本世子勉为其难,就不嫌弃你了。” 打从见过这肥仔儿,他就十分上心,想着把个肥仔儿亲手养大也很有趣。 她无忧无虑,听得懂自己说话,仿佛还很理解自己的模样,确实叫自己很喜欢。 “请允许我郑重拒绝!”肥仔儿小小年纪魅力十足,叫世子殿下拜倒脚下深情表白,美得晕头转向了一会儿,举着小爪子断然拒绝。 “什么?!”一双凤目危险地凑到了她的面前。 “本姑娘是要嫁给真爱的呀。”逼人的美貌就在眼前,如意呼吸都窒息了一下,努力缩着小身子小声儿说道。 “你不喜欢我?”楚离微微皱眉。 这么好色,怎么会不喜欢他? “你是个好人,我拿你当亲哥的。”肥仔儿满怀愧疚地给对面的美人儿发了一张好人卡亲人卡,纠结地对着自己的胖手指小声儿说道,“咱们还是当兄妹吧。” 那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只是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说要娶她的时候,心里生不出欢喜,反而有一种很不开心的感觉。 她做不来这么没有分量,叫人不当一回事儿地说娶了自己。 或许她日后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美人,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后悔的。 容光熠熠的的美貌少年沉静地看着她,自带一种压迫的气势,整个林间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过树枝的声音。 广平王府的侍卫早就躲远了,可不敢知道自家世子被肥仔儿拒绝的糗事。 “兄妹?”楚离懒洋洋地看着这小东西,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不大舒服,仿佛叫小动物啃了一口隐隐发疼,将这种异样忽视过去,他便冷冷地说道,“你日后可别后悔!” “表哥放心,我不后悔。”肥仔儿赔笑。 广平王世子沉默了。 世子大人第一次觉得,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往人心窝子里捅刀的肥仔儿还没有被人道毁灭,真是很不容易。 “有眼无珠,活该你以后嫁给一庸碌俗人!”广平王世子掐着这拱着小爪子讨好的肥仔儿的小脖子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冷冷地说道,“你这么胖,嫁过去只怕就要失宠!若失宠,再没有人给你吃食,你就要挨饿,叫人欺负,叫你干粗活,睡柴房!” 努力展望了一下肥仔儿日后悲惨的命运,美少年垂头看着张着嘴一脸呆滞的魏九姑娘,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想看见这小姑娘被人伤害失了如今的欢喜天真,有些说不下去了,敛住面上的异样问道,“如此,你还觉得不后悔?” 难得遇到一个有趣儿的小姑娘,他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有大哥哥在呢,我不怕。”魏九姑娘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决定不给面前这位世子表哥找麻烦了。 夫君若劈腿,休了就是,还能叫人欺负自哀自怨不成? 世子殿下冷着脸看她。 “你给本世子记住!”他冷笑了一声,只觉得十几年的淡定慵懒都叫死丫头给气得找不着了,提着这胖丫头往厨房而去,还未到里头,如意就嗅到了一股子格外浓郁的香气。 九姑娘的口水顿时流下来了。 “这是什么呀?”九姑娘捧着脸与冷眼看她的广平王世子纯洁地问道。 “你吃吃看。”这是寺庙,自然是素斋,楚离见肥仔儿扭着小身子抽着小鼻子一脸垂涎欲滴,面上就露出一抹有趣的笑容。 “要不要尝尝看?”他凉薄的气息喷在她的白嫩嫩的小耳朵边儿上,见小耳朵慢慢地红透了,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很想咬一口。 好像把她吃掉,也会很甜美。 如意连连点头,就见一个王府侍卫进了厨房,端了热气腾腾的素斋来捧到自己的面前,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微微颔首,仰着精致的下颚叫自己趁热吃的好人表哥,伸出小爪子抓了一块儿素鸡放进了嘴里。 这一刻她只觉得满口生香,顿时眼睛就亮了,将个小脸儿埋在盘子里头吧唧吧唧吃得香喷喷的,小身子都美得直扭,许久之后幸福地一抬头,一脸的幸福,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歪在美人儿的怀里打嗝儿。 “人生无憾呀!”肥仔儿幸福地说道。 “再吃点。”楚离美玉一般的脸上露出淡淡的险恶,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蘑菇,塞进了她微微张开的小嘴巴里。 吃得再胖一点,看她怎么嫁的出去! 第23章 不知道有人竟然会对美丽纯洁的魏九姑娘怀抱森森的恶意,有美人儿服侍,魏九姑娘早忘了方才已经吃得小肚皮滚圆,又埋头在美人的手边一大口一小口地吃东西,时不时嘴唇碰在美人表哥白皙的手指上。 “再不能吃了。”不知过了多久,连广平王府见多识广的侍卫们都露出了惊悚的表情,如意满足了,捧着圆滚滚的小肚皮仰面朝天地躺在美人儿香气缭绕的怀里,吧嗒一下嘴儿回味了一下,就撞进了一双潋滟深沉的凤目里去。 一边骂美人犯规,她一边勉强抬起自己的小脑袋来四处看着,好奇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那什么,虽然如画这亲事诟病太多,不过到底已经定亲,她还是想要去围观一下的。吃完了,该做正事儿了。 “你去做什么?”吃完抹嘴就甩,楚离再没见过这么无情的丫头,漫不经心地叫侍卫收拾好了眼前的大大小小的盘子,无师自通地给肥仔儿揉肚子。 “相亲。”肥仔儿严肃脸。 正温柔地给小肚皮画圈圈的修长的手顿时停住了,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往下用力! “再说一遍?”耳边一个少年泛着凉薄冷意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给五姐姐相亲。”觉得大事不妙,九姑娘机智地加上了前缀。 白皙的手又开始给揉肚子了,只听少年一声冷笑道,“见不见又如何?户部尚书与魏国公联姻,哪怕那是一只猪,你姐姐也得嫁。” “您到时候,能别说话么?”远观真是人间罕见的美色,只是一张嘴…… 这世子怎么活到这么大没被填护城河的? “心灵这样脆弱,嫁什么人?”美少年迎着肥仔儿纠结的眼神,却只是不再多说,命人带路一同往魏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如意趴在这少年的怀里,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簇新的小衣裳,还有头上宫造的小凤钗炫耀,见广平王世子表示不屑,就越发地握着小拳头争辩了几句,又与他叽叽咕咕地纠缠许多的话,狐假虎威还学会了指挥广平王府侍卫给自己采花折柳的,一路开开心心满足地到了山寺的另一处。 她手里捧着一簇春花儿包子脸都笑开了,又见楚离对自己并无芥蒂,仿佛对自己不知好歹的拒绝并未走心,只以为这表哥说娶自己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况想到自己才是一只小包子,更放心了,与对自己依旧漫不经心的楚离扭着小身子讨好,意图抱住金大腿继续骗吃骗喝。 想当年红颜祸水九姑娘还吵吵嫁她堂兄呢,不过都是随便说说而已。 沿着青绿小径走了一路,再次巩固了与美人儿关于日后点心问题的魏九姑娘就见远远的一个极大的院子里头,青草遍地,院子外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穿过,几个衣裳华贵的少年男女正同坐说笑。 见里头还有自己不认识的人,如意歪了歪头,想要从楚离的怀里爬出来。 有外人在,她最是一个规矩姑娘了。 美少年的手紧了紧,之后慢慢地松开,由着这肥仔儿跳下来,蹦蹦跳跳到了自己的兄长姐妹面前,献宝自己手中的鲜花。 他对这些少年男女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见远远的那肥仔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招猫逗狗的,冷哼了一声,抬脚走到她的身边沉默地坐下。 他虽然并不常在京中走动,然而生得绝色自然引人注目,两旁的少年男女都知道他的身份,一时为他的气势所摄竟不敢说话。许久之后,楚离方才抬头,迎着如意眉开眼笑的样子忍住了在嘴边的话,勉强地说道,“不必多礼,肆意说笑。” 真是愚蠢的凡人,一个个看他的眼神怎么这么蠢?广平王世子落平日,早就叫蠢货们不要污了自己面前的空气,不过这一回,却没有说出口。 他憋得够呛,艳丽的脸上便有些阴沉。 魏燕青不知道他这一回又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愿意跟凡人们坐在一起,便探身过来与他说话。 如意见堂兄笑容清雅,心里觉得真是太好看了,不过这不算什么,她眼下的目光,都落在对面,一个文雅少年的身上。 正是苏怀。 这少年今日有些沉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越发衬得脸白皙透亮,只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画今日果然穿了素淡的湖水绿的春衫,长长的裙摆叫她身段儿越发纤长婀娜,头上一枝白玉玉兰花儿发簪,一缕细细的长发垂落在白皙修长的颈子上,水葱儿一样干净。 别的姐妹就都寻常,大多穿了家常的衣裳,虽然也是簇新的,却都不过是普通的鹅黄嫩绿等等,只是到底都是花期的女孩儿,凑在一处,竟也美丽如画,坐在溪水边上,透着清凉娴雅。觉得如画这挺美的,如意便看了看苏怀。 如画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苏怀初见还与自己说话,十分温和,然不知怎么了,就竟慢慢沉默了下来。 魏国公府的女孩儿都微微皱眉,彼此看了一眼。 “公子不喜我五姐姐?”左右都是自家人,况都定亲了,如馨便不再扭捏,起身问道。 如画脸上顿时涨红了。 “并不是。”苏怀仿佛叫如馨这等直来直去惊住了,看着这一起看过来的姐妹几个,怔了怔,方才轻声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理会五姐姐?”如馨便冷笑道,“做这个样子给谁看?!莫非谁逼你了不成?!” “六妹妹。”如画恐苏怀恼了这等无礼,脸都白了,急忙拉了她一把。 “魏国公府的女孩儿,不是叫他冷落的。愿不愿意的一句话,谁逼你了不成?瞧瞧你那讨债的脸!”如馨摔开姐姐的手顿足道,“他才定亲就敢不把五姐姐放在眼里心上,日后还了得?!五姐姐今日不问个明白,日后岂不是叫他欺负?!”见如画雪白的脸上血色都没有了,她虽然对这亲事与如画有些芥蒂,却还是认真地说道,“当日再三上门的可不是咱们国公府,如今,又是何意?!” “苏公子确实应该说个明白。”如月是长姐,自然要护着几个妹妹,便冷了脸缓缓地说道,“五妹妹性子温柔和善,咱们姐妹却不是好性儿的。好坏,咱们今日该有章程。” 苏怀今日的态度,也确实叫人着恼。 “我并没有……”苏怀飞快地看了如月一眼,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家中今日有事,我心里藏着心事竟不能开怀,是我怠慢了五姑娘。” 他郑重与如画拱了拱自己的手,如此,才叫几个女孩儿缓了脸色。 “五妹妹并不是任性不知体贴的人,公子若有心事,也不必强颜欢笑,将心情与五妹妹说了,五妹妹也会明白,更会安心。” 如月见如画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血色,便也微微笑了,轻轻在后头推了推如画,这才抱着如意坐在了后头给如意编手上的花环,又招呼如玉不要往水边去吹风,正都说笑间,就见院子门口处,又走过来了几个衣裳靓丽鲜艳的女孩儿,见这几个女孩儿陌生,便诧异了一下。 “几位是?”她把如意放下迎上去笑问道,“不知是谁家姐妹?” “可是魏家姐姐?”其中一个细眉修目,穿了一件大红衣裳,头上一只透亮的翡翠步摇碧绿如水的少女便扬声笑道,“我出身西城侯府,行三。姐姐唤我颜敏就好。”见如月一怔,她目光在她的面上划过,见如月面容温柔可亲,便越发亲近起来,上前便拉住了如月的手笑道,“虽是初见,我却觉得与姐姐是从前见过的,可不是缘分?” 她见如月抿嘴笑了,微垂着脸儿秀美怡人,便打叠起精神转头指着身后的几个女孩儿笑道,“这是与我交好的几个姐妹,听说贵府在此,因此过来厮见。” “早该与各位姐妹亲近一二了。”如月听见西城侯府,面上微微怔忡一瞬,便含笑说道。 她素来行事温和大方,引着这少女与自己的姐妹厮见。 如意跟在几个姐姐的身后与这几位少女见过,就见这几位都是出身勋贵世家,行事颇有规矩,只有走在最后的一个容颜艳极盛极,生得妩媚婀娜的少女最为出色。 这少女体态纤弱,眉目似画,不过穿着简单的素净颜色的衣裳,头上简单插着几枝珍珠步摇,却已经美丽得夺目。她生了一身的优雅姿态,莲步轻移仿若神仙妃子,走到众人的面前,叫几个魏国公府的女孩儿人都看得呆住了。 如意忍不住往后看了看七姑娘如眉。 能与这少女容色相仿的,也只有如眉了。只是如眉年纪还小,没有这少女眉目间的淡淡温雅。 “这是英国公府上的云玉。”颜敏便笑着说道。 英国公为宋姓,这该名为宋云玉了。 如意只觉得这美人生得叫自己小心肝儿噗通噗通跳,不由自主顺着这美人潋滟的目光看去,却一同投在了撑着下颚漠然看着溪水,几个女孩儿过来也没有回头的楚离的身上。 她的眼里,竟仿佛只有他一样。 魏九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看对面仙子般的美人,再戳了戳自己的胖嘟嘟的小肚皮,想到方才美少年玩笑间还唏嘘说要娶自己,顿时嘴角一抽。 眼瘸是病,得治! 第24章 如意素来亲近美人。 特别是美人美到了叫人连嫉妒都不能只好膜拜的时候。 只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宋云玉远远地立在众贵女的身后,看着远隔千山万水。 九姑娘躲在姐姐的身后,掐着花儿渴望地看着美人儿。 如果能给美人戴上自己亲手编的花环,那得多美呀。 扭着小身子拱来拱去的肥仔儿眼巴巴地看着远远的身子婀娜仿若弱柳的少女,十分殷切。 正与魏燕青坐在一处的楚离眉间一挑,目光落在肥仔儿对美人觊觎的脸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口中冷冷地说道,“眼睛该治治!” 见魏燕青诧异地转头看着自己,他微微敛目,长长的睫羽颤动在微风里,抿嘴嘴角竖着耳朵听着那女孩儿们的谈话,见少女们的轻笑弥散在风里,到底忍不住抬头看去,就见一只红彤彤的小肥仔儿正蹑手蹑脚往宋云玉的面前钻。 他眼瞅着自己先发现先圈养的肥仔儿竟然抱住了宋云玉的腿笑得满脸口水,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宋云玉正低头看着抱着自己一脸幸福的肥仔儿,见她圆滚滚的小脸儿雪白,眉目似画竟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小丫头,又见她眉目清澈纯良,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只有惊艳,仿佛还有一点小好色小垂涎,却唯独没有嫉妒,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才嫣然一笑,就见小姑娘看着自己眼睛都瞪圆了,竟越发地流口水,火急火燎地把花环往自己的手上放,也不嫌弃花环简陋会脏了精美昂贵的首饰,便将它戴在了头上。 “姐姐,好看呀!”魏九姑娘默默地捂着小鼻子小声儿说道。 “你也十分可爱。”宋云玉弯起眼睛,俯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顺杆儿就爬的肥仔儿已经黏在了她的身上,眼睛里竟没有别人儿了。 “这是姐姐的哪个妹妹?”颜敏从未见过清高脱俗得跟仙女儿似的宋云玉这么与一个小丫头腻在一起过,便忍不住转头与如月笑问道。 “这是我九妹妹如意,养在老太太膝下最纯孝乖巧的。”如月望了如意小色鬼一样儿抱着宋云玉不放,忍不住笑了,拉着颜敏等女一同坐下,这才柔声说道,“她年纪最小,平日里也不大在外头走动,因此你不认识她。” 她随口说了几样儿如意平日里的行事,皆是可爱懵懂一派天真的模样,就叫几个女孩儿都掩唇笑起来,顿了顿,如月便笑道,“因老太太的教导,九妹妹素来端静,今日如此,可见是真喜欢了。” “谁会不喜欢呢?”颜敏便笑道。 “那个就不喜欢。”有一个贵女飞快地望了楚离的方向一眼,低声说道。 “你!”颜敏不欲在外说道别人的闲话,便嗔了那女孩儿一眼。 “这京里谁不知道她喜欢世子,用得着这么瞒着?”虽然几个女孩儿性子都好,然而宋云玉绝色之下叫人黯淡无光,心里不自在到底是有的。 如月几个姐妹只垂头做没有听见。 “实在是……”颜敏有些愧疚,又担心如月心里自己成了一个乱嚼舌根子的长舌妇,不得不低声道,“原是我们莽撞了。” “我们也是第一回见这位世子,并不相熟。”如月便和声道,“世子生得绝顶的人物,难免叫人仰慕。况郎才女貌,美玉生辉,这是极好的缘法,说起来,咱们也只有嫉妒的。” 她柔声说了这些,见颜敏等女的颜色缓缓松开,便忍不住好奇地往广平王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他此时一双黑沉的眼睛都落在宋云玉的方向,想必对宋云玉也有几分心思,便一笑,引着几个女孩儿不要注意宋云玉的方向叫人为难。 “你与世子很熟悉么?”宋云云今日来前听寺庙里的人说起,说广平王世子抱着一个红彤彤的小姑娘吃了斋饭,如今见了如意,便知道这个就该是了,忍不住低声问道。 她说起楚离的时候眉眼间是一片纯然的欢喜爱慕,纯净得叫人侧目。 如意不欲说谎,便点了点头。 “说起来,世子该是你表哥。”宋云云便一叹,目光看向楚离的方向,见他目光冰冷得如同幽深的井水,抿了抿嘴角,眉目有些暗淡。 她第一次往广平王府去的时候就喜欢他,可是他却冷冷的,不说与她说话,见了她就一脸的厌烦,仿佛她叫他很碍眼似的。 “这亲戚转了好几折儿亲,论起来大家都是亲戚。”肥仔儿小手抹着她的眼角,叫她眉目舒展一些,装模作样地叹气道,“这表哥什么都好。生得好看,秀色可餐,小九儿很喜欢。可是嘴巴坏,说起话来,”她扭着小身子四处扭动看了看,指着心口低声道,“都往这儿捅,叫人看见他,食欲不振啦!” 她鼓着小包子脸幽幽地叹气,抱着美人儿纤细的手臂幸福地拱了拱,目光一转,却对上了楚离冰冷的眼睛。 才说了坏话儿的肥仔儿心虚地缩在宋云玉的怀里。 “你等等,一会儿我回来与你说话。” 宋云玉出身高贵,是英国公嫡女,论起身份,别说一个王妃,皇后也使得的,此时见了心上人却觉得自己低到泥土里。 她将哼哼唧唧不愿意撒手的肥仔儿给小心地摆在地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儿,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袖口往两个少年的方向迤逦而行,行到楚离的身边,看着这眉目惊艳的少年轻声说道,“上一回见世子,还是王妃携世子来与家母说笑,今日……” “你若要说这是缘法,大可不必。”楚离的面目却冷淡到了极点,冷冷地说道,“今日我往山中来,想必英国公府该知道。”他抬眼看着脸色一白的宋云玉,慢慢地说道,“母亲今日往英国公府闲话,想必该论及我的行踪,你匆匆而来,莫非以为本世子看不出来是又意味着?” 他虽并没有疾言厉色,却言辞之中没有给宋云玉做脸,见她一双云袖微微颤抖,转头平静地说道,“若要给本世子个荷包之物,别怪我丢进河里去!” “世子……”宋云玉虽与楚离相处常是如此情状,到底是个柔弱的女孩儿,一时眼睛就红了。 “这山中清净,咱们往外头去游玩,岂不是比在这儿强些?”魏燕青抬眼看着秀色绝伦的少女眼睛红了,心里一叹不欲楚离给人没脸得罪了英国公府,便温声道。 “此地很好。”楚离端坐,一脸要把石头坐穿的架势。 魏燕青实在不能明白这表哥心里千沟万壑的心思,见他一脸厌烦还不走,嘴角微微一抽,目光又在远处有些魂不守舍的苏怀脸上掠过,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心里恨不能抽死两个叫人费心的家伙。 只是他到底是温润如玉的少年,见宋云玉目中两点晶莹的眼泪欲落不落,恐这姑娘哭了自己与楚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便对着远远的正老老实实等着美人儿回头的肥仔儿使了一个眼色。 魏九姑娘秒懂,表示收到,滚到了宋云玉的面前仰着小豁牙看她。 “若不嫌弃,这个一会儿就给九妹妹吧。”宋云玉是勋贵之女,寻常都不大动针线的,不是为了楚离,怎会亲手绣荷包呢? 然而心上人不要,她心灰了大半,此时看着楚离无情的侧脸,她都有些疑惑自己是怎么坚持了这么多年,心里藏着他想着他的了。看着远处快活说笑的女孩儿们,再看看无忧无虑滚过来的肥仔儿,宋云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幽怨女子,难看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定……”情信物么?如意想自作多情一下,只是见宋云玉目光暗淡,便掩住了话头,拉着宋云玉往回头,小脑袋仰得高高的。 “我是不是很丢脸?”宋云玉没想过一个三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只想说说自己心里的话。 “他不喜欢姐姐这么好的人,是他的损失,活该他以后娶不上好媳妇儿。” 肥仔儿一见美人儿难受了,小心肝儿都在心疼得滴血,拉着宋云玉的手叹气道,“见了美人伤心,小九儿感同身受,恨不能以身代之呀。”她偏头见了那头儿如月与颜敏说话,知道这是西城侯府的态度,心里为如月欢喜,又见苏怀与如画垂头说话,更放心了,一心将心扑在面前的美人儿身上,便遗憾道,“从前与云玉姐姐不亲近呢。” “父亲与你伯父性子不大相投。”英国公性子刚直,看不惯魏国公功利钻营,虽同为勋贵,却走动得生疏。 如意咳了一声,垂着头没话儿了。 “我知道九妹妹是安慰我,多谢你。”宋云玉回头,见楚离只给了自己一个背影,目光一黯,轻轻地说道,“我喜欢他,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太过难看,叫人笑话了。” “其实吧……姐姐不必自怨自艾。”肥仔儿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对着胖手指偷偷儿看了远处的便宜表哥一眼,专心扑进了美人儿的怀里撅着小屁股咬耳朵说坏话儿道,“人生在世,谁不遇上一两个渣渣呢?” 宋云玉满心的凄苦,待听了这个,微微一怔,垂头看着摇头晃脑做人生导师状的肥仔儿,噗嗤一声笑了。 溪水旁,正盯着溪水中一条游鱼的广平王世子,默默闭上了眼睛,许久,凤目眯起,透出危险。 第25章 大抵女孩子的友情,都是从说男孩子坏话儿开始的。 总之宋云玉看着一本正经掉书包儿的肥仔儿,满心的愁苦都没了,嫣然一笑,光彩夺目。 肥仔儿张嘴,口水哗啦啦地。 “九妹妹说得对,这个看不到我的好,咱们换一个懂得欣赏的。”宋云玉是个心胸不错的姑娘,虽然从前喜欢楚离喜欢得什么似的,不过若不喜欢了,也是转眼的事儿,虽然依旧心里闷闷的疼,却觉得自己很不必一根树上吊死。 毕竟宋家姑娘有才有貌家世极好,还怕没有个爱慕自己的人么?想到这里,她便一抬手,将手上正要递给如意的那个金线绣鸳鸯的荷包给收回去了,摸着如意的小脑袋柔声道,“回头,我给九妹妹特意绣一个。” 这个虽好,却不是特别的心意,反而有一种随意丢给如意的感觉,若之前不走心也就罢了,眼下宋云玉心里却不肯叫如意吃这样的委屈了。 如意点头,一脸憧憬,还厚着脸皮提要求道,“要莲花儿,大大的,带莲蓬!” “为什么?”宋云玉好奇地问道。 “小九,小九就跟莲花一样高洁。”肥仔儿把小爪子交叠在小肚皮上,羞答答地说道。 这个就太有趣儿了,宋云玉哪里见过这样的肥仔儿,顿时笑眯了眼睛,俯身就要把她抱起来亲一口。这动作宋家美人儿常做,家里头最小的弟弟天天叫她抱着脸蹭脸的。然而这一回,美人撞上了铁板。 弱不禁风的绝色美人儿抱着肥仔儿的胖腰肢用力,用力……再用力,之后面色如常地收回手柔声道,“九妹妹是大姑娘了,叫人抱着不好看,是不是?” 是这样么? 三岁的包子就可以做大姑娘了? 美人的眼神很有欺骗性,本美得不行的如意懵懵懂懂地信了,虽然作为大姑娘不能往人怀里爬,却还是抱着宋云玉的手臂走回了女孩儿们的身边,见颜敏已经与如月兴致勃勃地说笑,便竖着耳朵偷听。 才听几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魏九姑娘嘴角抽搐了。 再没有见过这么卖亲哥的姑娘了。 眼下这姑娘正说到自己亲哥苦读诗书闭门家中不眠不休,三日之后饿得晕倒,就在如月捂着嘴露出几分担忧的时候,这位西城侯府的姑娘便笑嘻嘻地说道,“父亲带着人破门而入,本还觉得四哥哥读书辛苦,谁知一翻书卷……” “怎么了?”如月便笑问道。 “明明书封上写着诗经,内里,却是最近最流行的话本子。”颜敏噗嗤一声笑了。 如月咳了一声,也忍不住偏头笑了。 “这个倒是稀罕。”她带来的几个女孩儿都是聪慧的姑娘,见她待如月不同,里里外外说起自己的兄长,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如意悠闲地听着,待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圆了。又听说西城侯府这公子哥儿被没醒转就叫亲爹操着竹板子吊起来抽,就坏笑了起来。 姑娘们真是太纯洁了,只怕日夜苦读的未必是话本子,而是更叫人舍不得撒手的书卷呢。 要不废寝忘食若斯,哪有这个精神头儿呢? “那可得好好儿将养。”如月听见这位可怜的兄长大人被抽得醒了又晕了,晕过去又叫亲爹泼了冷水刺激醒往死里抽,抽得哭爹喊娘的,便忍不住笑了。 “可不是,也是四哥哥自己身边儿没有个贴身的丫头服侍,这几日都是母亲在照顾,倒也有些孤单可怜。” 颜敏隐蔽地表达了自家亲哥眼下还没有通房,见如月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有些失望,不过看着她端庄温柔,心里更振奋一些,越发说起京中趣事,与如月相约往哪里游玩。另一侧如画与苏怀红着脸说话,形单影只的肥仔儿捂着嘴沉痛哀悼了一下西城侯府四公子那可怜的右手,便一头滚到了女孩儿们的外侧。 “做什么去?”宋云玉正含笑静静地听着几个女孩儿说笑,并不插言,见如意小狗儿一样撅着小屁股就跑,急忙拉住她问道。 “方才我看见水里有鱼,钓出来,咱们吃了它。”如意还是对什么姻缘交际的不感兴趣,见宋云玉弯弯的画眉一挑,提着长长的裙子缓缓跟在自己的身边,又见后头跟了自己几个广平王府的侍卫,越发狐假虎威。 她一路出了院子沿着狭窄的山路腆着小肚皮走路,就跟地主出行似的,走到了上游的溪水旁,也不必鱼竿儿什么的,圆滚滚的小身子趴在地上,小爪子就往水里抓,只觉得水中冰凉,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地上凉。”见如意在地上拱着小身子撅着小屁股匍匐前进,跟毛毛虫似的,宋云玉嘴角一抽,顾不得淑女的形象就上前要拉她起来。 她一低头,就见一个短短时间就满脸泥巴的肥仔儿对自己豁牙笑。 “真是!”如此淘气,就与她那个最小的弟弟似的,宋云玉越发觉得如意可爱,正一笑持着带着香气的帕子要给肥仔儿擦脸,却见自己身边,一股子叫人熟悉的白梅香气扫过鼻端,一个姿容绝世的美少年眯着眼睛有些冷意地将个在地上打滚儿的肥仔儿给提起来。 他把在半空张牙舞爪的如意抖了抖,讥讽地说道,“瞧瞧你,外头的猫儿都比你干净。”就见楚离不知何时而来,素来傲慢,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神色中泛起了一抹涟漪,那双上挑的凤目仿佛只看见了手上的那只嗷嗷叫救命的肥仔儿。 她就在他身边,他却看不见她。 宋云玉看了看素来不喜污浊的广平王世子对如意身上的泥土满不在乎的样子,突然笑了。 “本就肥,又脏,下一回,把你塞圈里去!”楚离冷笑取了自己的帕子,在肥仔儿的脸上用力划拉。 “我不是猪,不是猪!”肥仔儿嗷嗷叫道。 “本世子说你是猪了没有?自己倒会寻个本家!” “表哥,你是我亲表哥!”既然都有血缘关系,那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是同一物种儿呀! “好好好,你竟然知道回嘴,胆子肥了。”楚离素来万事平常,雍容有序,此时心里恨不能把肥仔儿吊起来抽,却勾起了一个勾人心生的慵懒的笑容,拐着她转眼而去。 “不是那条路呀。”见自己竟然远离了姐姐们的院子,如意恐叫怒极的美人给人道毁灭,急忙甜言蜜语地说道,“小九儿沉,脏了表哥的手,我给吹吹?” 见楚离似笑非笑地边走便看了自己一眼,她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纠结地说道,“我心里表哥是大英雄,心胸宽大,从来不爱跟小丫头计较,您仙人似的,就把我给放了,回头小九儿回家,给你竖个牌位,天天烧香给您!” “咱们谈谈。”对于这种诅咒,广平王世子每年都挨几回,早就不当一回事儿,此时对肥仔儿风情万种地一笑。 魏九姑娘眼睛直了,看着这迷得人眼花缭乱的笑容讷讷地问道,“谈,谈什么?” “人生。”原来还是美色更好使,楚离可算找着与肥仔儿沟通的正确方式了,心中一缓便恢复了一贯的慵懒,木屐清脆地缓缓而行。 如意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冷天穿木屐虽然很潇洒,可是谁冷谁知道。然知道的多死的越快,魏九姑娘就不拆穿这美丽动人的方式了。 宋云玉静静地立在远处,看着那个优雅修长的身影消失,脸上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 她见多了广平王世子冷漠疏离傲然的表情,竟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人艳极无双的脸上,露出人气儿来。 会恼怒,会算计地笑,会用心看一个人,而不是将人都看成地上的蝼蚁。 却不是看她的。 英国公府的美人儿姑娘想了想圆滚滚的肥仔儿,突然笑了一声儿。 原来是喜好不同。罢了,既然审美不同,她何须眷恋呢?不如寻一个志同道合的心上人,才叫快活。 随手将个本珍惜无比的精致荷包丢进了水里,宋云玉想了想,转身往魏国公府女孩儿们面前去通知肥仔儿被掳走这个噩耗了。 她释然之后面容越发精致秀美,迎着日光翩翩走在林间,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云中仙子,却不知她背影刚刚消失,就有一个魁梧的青年满脸通红地从一旁的林间闪出身形。 那英武青年呆呆地看着那清绝得不在人间的少女远去了,发了一会儿呆便慢慢垂着头走到了溪水旁,顾不得水冷小心地翻找了一会儿,之后如获至宝一般从水中捞出了一个精致可爱的荷包,一边小声儿说道,“捡的。我,我的,”一边不在意荷包上水滴滴答答流下来,默默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傻笑了一会儿,又仿佛犹豫了一下,便追着楚离的方向去了。 宋云玉并不知道竟然自己丢了的荷包叫人给捡走,走回到姐妹们的身边,听着几个女孩儿说说笑笑倒也快活。 “九妹妹呢?”如馨正与一个新认识的小伙伴儿一起说起在家的消遣,都觉得听戏没劲儿咿咿呀呀不知在唱些什么,见宋云玉回来,如意却不见了,便急忙问道。 “九妹妹先回去了。”如意是个姑娘家,若是与楚离搭上关系到底是名声有碍,宋云玉便含糊地柔声笑道。 她生得美,说话又温柔谦和,自然为人喜欢,如馨早把堂妹给忘天边儿去了,专心过来与宋云玉结交,不大一会儿,却见如玉手中扒拉着几棵青草看着如画的方向若有所思,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问道,“怎么着?又看谁不顺眼了不成?!” 她虽然这么说,却也往如画的方向看去,却见如画正抿着嘴角红着脸把一个十分精致的荷包放在苏怀的手上,那少年郑重道谢,转手收了起来。 “嫉妒了?”如馨斜眼看着如玉问道。 “蠢!”如玉覰着她便冷笑,脸上带着讥讽之色,叫人看了都生气。 “你!” “你什么都不看不出来,还傻乎乎地欢喜呢。”如玉一脸厌恶地往姐姐的方向看,见如馨懵懂,想到自己方才见到的苏怀投向如月的眼神,便捏了捏自己的手。 “到底怎么了?”如玉虽然霸道脾气不好,却并不是在外乱发脾气的人,如馨心思粗看不出来,如月一直在留意几个妹妹恐她们被冷落心里不爽利,见如玉脸色不好看,目中就带了几分忧虑,恐如玉这是病还没好利索。 她伸出手贴在如玉的额头半晌,虽然并没有觉出发热来,却还是起身与颜敏笑道,“时候不早,虽外头景色好,到底春日寒凉,今日我们姐妹先回去,回头往各位姐妹府中下帖子,可别说不认识。” 她说得俏皮,倒更鲜活了一些,果然就叫颜敏身边几个女孩儿开心起来。 虽然有几个也在偷看秀美无匹的魏燕青,然而魏燕青虽柔和,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又与冷冰冰的广平王世子是表兄弟,谁都不敢触霉头给自己寻不自在。 “大哥。”如月便走到魏燕青面前唤了一声儿。 魏燕青见楚离与如意都不见踪影,就知道倒霉妹妹又被截胡,不过楚离素来靠谱儿,他便微微颔首,带着几个妹妹预备回府。 “五姑娘!”魏家几个姐妹与新结识的几个姐妹道别,正要上车,却见苏怀匆匆赶来,因走得快,撞歪了一旁的如月轻声赔罪,之后便与急忙回头的如画拱手温声说道,“多谢五姑娘的荷包。” 他仰头对如画微微一笑,见她红了脸在姐妹们戏谑的笑容里躲进了车上,吐出一口气来与突然皱了皱眉头的魏燕青躬身,之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魏国公府的马车,这才走了。 “方才我还觉得他冷淡,却原来,竟这样舍不得五姐姐呢。”如馨便与红着脸面露憧憬的如画抚掌笑道。 “我见他如此,心里真欢喜。”如画想到苏怀脚步匆匆恐叫自己离开的样子,抿着嘴角低声说道。 “今日我瞧着,西城侯府家的姑娘待四姐姐格外热情,莫不是四姐姐的姻缘,要落在西城侯府?”如玉今日脸色阴沉,如眉素来做透明人,如馨打趣完了如画,便见如月难得面上淡淡的,便笑着说道,“四姐姐还瞒着我呢,若不是今日,只怕亲事到了眼前,咱们才能知道喜信儿。” 见如月想了想,微微颔首仿佛是认了这门亲,她便合掌笑道,“两位姐姐都是极好的姻缘,该做东请咱们吃一桌儿酒!”若不是知道如月以后的亲事更好些,她近日也不会对如画这样心无芥蒂地说笑了。 “回头你要吃什么,咱们都预备起来。”如月见如馨无忧无虑,不由摇头笑了。 “四姐姐是要嫁到侯府去?”如画一愣,怯生生地问道。 “老太太有这个意思,只是说再相看相看。”如月见如画吐出一口气,恐她心中为自己的婚事不安便安慰道,“老太太护着咱们,我的亲事自然不会落空。” “这就好。”如画这些日子虽然得偿所愿,却到底心里愧疚,眼下见如月有了着落,虽然心里有些酸,觉得老太太没有给自己寻一个勋贵,然而想到苏怀品貌才学,已经觉得满足了。 见妹妹转头说笑,如月满目的笑意,之后侧身展开了方才那人撞上自己瞬间,往自己手中塞进来的纸条儿,看清上头写了什么,闭了闭眼,几下撕碎,抬手丢到了车外。 “简直无耻!”她喃喃地说道。 第26章 魏九姑娘陷于恶龙巢穴已经放弃治疗,正在美人儿面前吃吃喝喝。 那什么……既然总是要死,咱们还是当个饱死鬼吧? 头一回发现美人儿作风诡异的九姑娘警惕了。 初见时那张美得叫人打心头战栗的脸慢慢退去,眼前的这个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透出成熟青年男子气息与风韵的美人仿佛很危险,危险到叫肥仔儿把小身子团成了一团儿。 “怕我?”楚离目中微微一暗,凑近了哪怕缩成一团,却还是执着地把一块点心叼在嘴里吧嗒吧嗒啃的肥仔儿,压低了声线慢慢地问道。 害怕他的人太多,叫他看着这些蠢货心生厌恶,可是他却不希望这个胖团子也怕他。 “你会揍我么?”胖团子抖了抖,吞了点心怯生生地问道。 “不会。”美少年红润的嘴唇勾起,挠了挠胖团子扬起的胖下巴,觉得手感很不错。 “那……会害我么?”如意被挠得蛮呼噜呼噜的,急忙一咕噜滚起来把小脖子往美人儿手上送,歪着头坐在桌上,叉着两只小腿儿问道。 “不会。” “会出卖我么?” “不会。” “那你就是表哥。”胖团子握爪,搭在将收回手懒懒放在桌上的少年那修长的手上呜呜地叫道,“以后你就是我表哥,咱们好好儿相处,啊!” 她顿了顿,细细看这少年,看轮廓已经带了成年男子的锋利的线条,觉得这正缓缓长大的少年也对自己挺好的,便笑呵呵地拍着自己的小肚皮小声儿说道,“如果以后表哥还给吃的,那表哥就是天神!” 据说天神都自带把妹技能,特别地威武! 什么郡主公主的,那都不在话下! 深深地祝福了一下美人儿未来左拥右抱的九姑娘见面前的少年很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笑了,羞涩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 “你既然唤我表哥,我自然会照顾你。”广平王世子一脸用心险恶,见胖团子早把之前的对话忘天边儿去了,拿自己当天大的好人,便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将脸凑在她的眼前轻轻地说道,“看着你,叫你以后都……” 他才要说些什么,却见外头一个高大的青年大步进来,手上微微一动把个抓着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的胖团子捞到自己的怀里,捏着这肥仔儿软乎乎的小肥肉漫不经心地与兄长问道,“脸色这么难看,莫非又叫人砍了一刀?” 肥仔儿无语地看着他的嘴。 明明担心兄长,怎么就偏偏不好好儿说话? “京中安稳,谁敢动刀。”心思粗犷有粗犷的好处,禹王府二爷楚峰愣是成功把这听成一句关心自己人身安危的话,感激地说道,“还是你关心我。” “怎么了?”楚离见如意垂头很忧愁地叹气,哼笑了一声,懒洋洋给这肥仔儿喂点心,见她凑在自己手边儿一脸幸福地吃,越发喂养起来,撑着头懒懒地问道。 “大哥寻你,知道你来了这儿,叫我来带你去见见他。”见楚离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楚峰摸了摸自己胸前,突然脸就红了。 “春心萌动呀!”一只肥仔儿小脸蛋儿鼓得跟小仓鼠儿似的,一边啃点心,一边趴在世子表哥的怀里探头探脑,因有了这么一个看似惹不起的大靠山就觉得十分安全,就摇头晃脑地看着面前英武壮硕的青年。 她见这青年古铜色的脸听了自己这话腾地就红了,一边为了这阳刚美流口水,一边兴致勃勃恨不能从楚离的怀里爬出来,两只小眼睛因八卦亮晶晶的,急切地问道,“表哥喜欢谁家的姑娘了?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小九儿,小九知道的可多了!” 为了表示诚意,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为了不叫她爬出去扑上去啃自家二哥,广平王世子艰难地勒住她的小肚皮,默默咬牙。 他比他二哥美出八条街,这肥仔儿竟然还不满足,简直比宫里的陛下还博爱! “就是,就是一个姑娘。”楚峰常年在军中,实在是个老实人,面对狡猾的肥仔儿哪里是对手,小声儿坦白说道。 “莫非表哥从前还看上过美少年?”觉得这句话太废了,胖团子沉默了很久艰难地问道。 “怎么能喜欢男子!”楚峰是个笔直的青年,听了这句大惊失色,又见弟弟沉默地看着自己,目光明明灭灭,急忙表明真心道,“就喜欢了这一个姑娘!” “从前没别人?”肥仔儿精神抖擞,趴在靠山的怀里吆五喝六地问道,开心得小肥肉儿一抖一抖的。 “没,没有。”纯情的青年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前,红着脸说道。 他高大威猛,却生得肩宽腰窄,又喜穿劲装,越发身姿笔挺,如意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是屁股上又叫人重重掐了一把,恐身后的金大腿以后不给抱了,恨不能扑上去把青年就地正法。 “他长到这么大,竟连个女人都没用过,无能到了极点!”楚离差点儿摁不住活蹦乱跳的小色鬼,几乎脱了手,此时便冷冷地打击兄长。 却不知胖团子更满意了。 “这真是极好呀。”赞了楚峰的守身如玉,顿了顿,魏九姑娘迟疑地扭头,看着面色阴郁的美少年诧异地问道,“莫非,你睡过女子……”她顿了顿,见世子表哥目光森然,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傻笑,试探地问道,“或是男子?” 魁梧用力的青年听到这个问题,对上自家弟弟风暴来袭一样的脸色,看着这不知死活的肥仔儿说不出话来。 很多年没有敢在他弟弟面前如此作死的英雄了。 “你想试一试我睡过别人没有,是不是?”见肥仔儿一脸嫌弃,仿佛自己若睡了男人女人就罪该万死似的,广平王世子努力深呼吸,之后露出了一个艳极的笑容来,掐着这作死肥仔儿的胖脸蛋儿轻轻拧了一把,觉得手感不错,又拧了一把,这才傲慢地说道,“寻常蝼蚁,怎有资格爬上本世子的床榻!我嫌脏!” 他生来不喜与人同榻,别说男女,亲娘都没有跟他睡过。 当然,在床上若叫人碰一下,世子大人会呕吐这么病症,不必告知胖团子,免得她越发拿住自己把柄。 “那两位表哥有什么不同么?”都是处男,其中一个竟然有脸笑话另外一个,这是个什么世界? 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呀! “当然有。”楚离傲然抬起了光洁的下颚缓缓地说道,“本世子是不屑,他是找不着,这如何相同?” 这么理所当然的表情太欠抽了,若不是如意听魏燕青与自己说起,别看楚离看着风流写意,实则是个军中高手,肥仔儿都想跳起来揍他,不过打不过,九姑娘是个识时务的人,一脸真诚地点头,这才与已经被这对话震撼得不轻的楚峰巴巴儿地问道,“表哥心上人,是谁家姑娘?” “我不知道。”楚峰垂着头小声儿说道。 他方才进山来寻弟弟,就见了云中仙子一般的少女,一见倾心,却只顾着发痴,忘了问这姑娘是谁。 他忍不住小心地摊开手,把一只精致的荷包摊在手上,轻声说道,“这个是她的。” 这荷包十分眼熟,仿佛很像某美人儿给另一个美人儿的爱心荷包呀。如意探头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往满不在乎的楚离的脸上看,见他就跟不认识似的,便捂着胖脸蛋儿叹气道,“这个,小九儿认识。” 她就见楚峰的眼睛顿时亮了,殷切地看住自己,垂头就咳了一声,撇了这青年一眼,见他茫然地看着自己,顿时无奈伸出胖爪子,见这一回便宜表哥恍然大悟,往自己手上塞了一个荷包,顿时眉开眼笑。 开开心心把荷包打开,见里头都是小金裸子,花样儿精巧可爱,胖团子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儿,装模作样地叫道,“小九儿不是贪财的人!表哥在我的心里更要紧,就算没有这个,小九儿也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她搓了搓胖爪子数了数,见一荷包儿十几个,里头还倒出漂亮的玉石,都雕成小狗小猪儿的样子,憨态可掬,越发喜得直扭扭着小身子,眉开眼笑道,“表哥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那姐姐是英国公府上的姑娘,可美可温柔可善良!” 反正她不说,楚离也认识,不如卖个巧宗儿给九姑娘,换点儿宝贝。 冲着这么多宝贝,九姑娘也是拼了。 “多谢表妹。”楚峰眼睛一亮,之后见胖团子开开心心的,又见她恐自己误会她是个贪财肥仔儿,便安慰道,“表妹也安心,这个是上回的见面礼,咱们一家人,这时候提什么银子呢?多俗气。” 表妹真是一只高洁的……肥仔儿…… 胖团子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默默地抓着小荷包,觉得自己做了赔本儿的买卖。 楚离就看着这团子脸上各种颜色变换,嘴角忍不住轻轻地勾起,将个肥仔儿往自己怀里收了收,又见兄长正笑呵呵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往怀里塞了塞。 这只肥仔儿,他先发现的! “那,那如今……” “这年头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表哥大刺刺去见英国公府的姑娘,不被打出来才怪。”赔了大本儿的肥仔儿自暴自弃,蔫头耷拉脑地说道,“表哥不是上朝呢?不如往英国公大人面前鞍前马后,待熟悉了,一同回去,许就……” “如此迂回,这辈子他都别想娶回来。”楚离想到这包子对楚峰这身材的觊觎,眯了眯眼便慢慢地说道,“母亲与英国公夫人是手帕交,回头我与母亲说,请母亲出面试探一二。” 他口中的母亲就是养母广平王妃了,因只他一个儿子,广平王妃对他无所不应,楚离养成如今说一不二,嘴巴坏的性子也与广平王妃的溺爱脱不开关系,想到这,楚离便勾唇一笑,逼人的美艳。 “她若有喜欢的人,我岂不是莽撞?”楚峰有一瞬间的心动,却还是摇头说道。 他不愿意叫自己这份儿喜爱成为那女孩儿的负担,远远地看着守着,就觉得很好了。 如意意味深长地看了身后美人儿一眼,包子脸特别奸诈。 “不会。”楚离想到宋云玉之前的神色,心里还是有谱儿的,摇着头缓缓地说道。 楚峰却不肯,只摇头,又恐弟弟给自己出头,急急忙忙抓着荷包落荒而逃,看得如意叹为观止。 楚离吓跑了兄长,见肥仔儿还在咿咿呀呀往外头看,哼了一声,点着她的头慢慢地说道,“你既然唤我一声表哥,我便庇护你。”见胖团子左耳听右耳冒的,他知道自己在这肥仔儿心里的分量比不过魏燕青,心里越发泛酸,却还是轻声说道,“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只来说与我听,不管你是对是错,我都护着你,给你做主。” 他说完这个,见如意看着自己怔住了,便挑眉问道,“怎么了?” “表哥说,不问对错?”如意叫这句话撼动了心神,看着眼前如同霞光一样美丽的少年,捂着小心口仿佛做梦一样问道。 “如果,如果小九儿可坏可坏,做了很多恶事,大家都骂我,表哥也会护着我么?” “嗯。” “可是他们都说我是错的呢?” “我只认你。别人,与我无关。”见如意竟然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眼眶发红,楚离只觉得自己没说什么,不过是寻常对话,怎么就叫肥仔儿感动得一探糊涂? “小九儿就是觉得,有一个不论对错,都不撒开我的手,真幸福。”如意相信她的爹娘,堂兄魏燕青也都会无条件地护着自己,可是第一个用这样平静语气与自己说出庇护的话的,却是眼前这个便宜表哥。 她觉得心里很安稳,又觉得有些快活,竟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地笑了两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扑上去蹭了蹭这少年的脸叫道,“多谢,多谢表哥!”她见少年沉默地看着自己,不由垂头道,“忘形了。” “下回把脸洗干净。”楚离见她板着胖手指偷看自己,想到她方才打从心里开心的样子呼吸停滞了一下,这才摸着自己的脸眯着眼睛说道。 这肥仔儿方才从地里滚过,之后就没有洗脸! 如意知道这人洁癖严重,赔笑拱着小爪子应了,又说要回家。 今日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胖团子竟然对自己越发亲近,楚离觉得今日已经足够,来日方长缓缓图之,温水煮青蛙才是正道,便允了,亲自送了如意回府。 在门外与艳色逼人的便宜金大腿表哥告别,又拉着手指约定明天的点心不能停,如意这才满意地得胜回府,却一进府中,就觉得府中气氛不对。 她心中疑惑,又见府中来来去去的下人噤若寒蝉,便拉住了一个询问。 她素来得老太太喜欢,虽然年纪小,却无人敢隐瞒她,那个被她拉住的小丫头四处看了看,便忍不住垂头说道,“回九姑娘的话儿,可不好了!” 她目中带着几分忧虑地说道,“几位姑娘今儿一回府,也不知老太太听说了什么,上房叫人拦住不许进,仿佛有风声说要给咱们五姑娘退了尚书府这门亲事。五姑娘不愿意退亲,正在老太太面前哭闹,咱们,咱们也拦不住,老太太瞧着气得有些不好。” “退亲?!”如意如被雷劈,顿时呆住了。 第27章 一盆冷水说得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如意今日玩儿得十分开心,虽然有个脑子仿佛坏掉的广平王世子干坏事儿总叫人心里不安,不过因金大腿而见识了绝色美人儿英国公府家的小姐,肥仔儿已经心满意足。 况还吃了好吃的,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欢喜的心情因听了如画的婚事有变烟消云散,如意顿了顿脚儿,恐老太太气恼伤了身子,急忙往里头去了。 虽然她年纪小,却也能叫老太太更开怀一些。 “姑娘慢些。”见如意几乎是滚着就往后院儿去了,几个丫头急忙在后头亦步亦趋地护着,一路到了老太太的上房,如意喘了一口气儿稳了稳心,这才叫人挑了帘子进去,就见此时屋里头还有一股叫人心中紧张紧绷的气氛在。 如画一个人哭着伏在地上,头上的玉簪都掉下来了,美貌鲜艳的脸上花容惨淡,一脸的六神无主哪里还有白日的鲜活可爱。她的身边,如月将头磕在地上,身形微微颤抖。一个小案翻在地上,上头茶杯点心摔得粉碎。 老太太闭目坐在上手,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恼怒。 只是如意看着她面上仿佛气得狠了,急忙越过了如月与如画走到老太太身边。 如玉与如馨虽然不和,此时却一同再给老太太揉额角。 虽然大的孙女不听话,然而几个小的却孝顺,老太太再看看拿小手扒着自己后背的如意,嘴角便微微勾起,然而目光落在低声哭泣的如画的身上,苍老的脸上便有些失望,仿佛是忍了忍,这才淡淡地问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还愿意这门亲事?”见如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肯摇头,她便低声叹气道,“你叫我怎么说你!” 如意心中生出几分疑惑。 苏怀今日虽然不大热情,然而到底没有错处,又是个有功名又俊俏的少年,与如画十分相配,怎么老太太就突然不乐意了呢? “四姐姐。”今日之事在如画心里,都是因如月而起,她流着眼泪拉着如月低声道,“你,你与老太太说说话儿罢!” 她从前在老太太面前就不如如月得宠,虽然她懵懂,可是却知道,因苏家这门亲事,老太太多少对她冷淡了很多。 不过是以为她夺了如月的亲事。 可是,可是这门亲事,本就是如月不要的呀! “老太太,今日之事,孙女儿与您背后说,行么?”如月也知道兹事体大,若一个不好,姐妹两个的名声都要玩儿完,便央求地抬头说道。 “你啊!”最无辜的就是如月了,无妄之灾说的就是这个,老太太见如画泪眼朦胧之中隐隐带着几分怨艾,心中一惊,又见这屋里确实婆子丫头多了些,恐闹出来叫人听见还是自家孙女吃亏,便疲惫地挥了挥手叫噤若寒蝉的丫头们都退出去。 侍婢截退门都关了,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叫几个小孙女儿留在了屋里,命人关了门,眼神这才严厉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如画冷冷地说道,“你当真不退亲?!” “老太太!”如画哀鸣了一声。 如意依旧一头雾水,几个小的也懵懂,相互看着。 “四丫头说说,方才,你与五丫头说什么来着?!”如画之事算是个惊醒,既然她非要不往活路上走,老太太只能拿她来给几个小的做个教训,指着下头今日因苏家小子而穿得秀美摇曳的如画,到底难掩目中伤感,叹息了一声方才说道,“早知道苏家小子如此,我再不会将他说给自己的孙女!” 今日几个孙女回府便叽叽喳喳说着郊游的闲话,说得开心的不行,老太太心中本熨帖。 后头几个丫头都往后头的小院子各自去了,老太太又想起来西城侯府的姑娘也往京郊去了,心里想知道知道那府里的态度,便带着人往如月的屋里去。 里头俩姐妹正叫丫头们都出去,关上门说悄悄话,老太太驻足听了几句,顿时心中大怒。 什么叫给如月传了求再见面的纸条,还有写的什么酸诗?! 可叹如月为着妹妹的体面,方才与姐妹说笑面上并未露出来什么,回头与如画说贴己话,想瞧瞧如画的态度。 如画有什么态度,只是哭。 哭哭哭!只会哭的丫头,怎么会是魏国公府的千金! 想到这里老太太就叹如画不中用,见几个小的听了如月迟疑说完匪夷所思的故事,便看着几个孙女问道,“你们说,若你们,该当如何?”苏怀如此妄为,看似真情实则乱了规矩,老太太心中生厌。 “竟还有这样的事儿?!”如馨已经暴跳如雷,跳起来就骂道,“我就说这王八蛋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还冷淡得很,原来竟打的是四姐姐的主意!” 她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去,就跳到了如画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大声道,“这么一个东西,五姐姐为什么为他伤心?!如今知道的早也好,知道他是这种人,索性退了亲去,回头咱们再寻好的。不必日后嫁过去才知道他是这种人强了百倍?!” “咱们得谢他暴露得早呢。”如意没想到苏怀一介书生,花花肠子还挺多,到底年纪小不好多说,便对着胖手指呆呆地说道。 她说得有些俏皮,如玉已经哼笑了一声,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活该,抢了也不是你的!” 她嘴巴这么坏,简直就是戳人心窝子,如画本就心里有鬼,听了这个已经哭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八,八妹妹……”如眉听见如玉竟然凶成这样儿,小脸儿都吓白了,扭着小手低声道,“只是,这人,这人不好……” 她是最胆小懦弱的一个,却也知道这亲事大抵是做不得的,老太太冷眼旁观,见几个孙女儿虽然性子不同,然而大是大非却门儿清,再看如画便已经带了失望,慢慢地说道,“听见你妹妹们的话儿了?小小孩童都知道这不是良配!”她顿了顿,方才无奈地说道,“今日,只你说一句不愿意,往后,我再给你寻一门好的。” 好的,再好能到哪里去呢? 如画听着几个妹妹这是事不关己随着心意点评,抽噎了一声,目光恍惚地看着老太太榻上那个绣着百子闹春苏绣的小炕屏,闭目不语。 “我只想再与五妹妹说几句心里话,叫妹妹参详参详。”如月没有想到竟直接闹到了老太太面前,本是想先说通如画再往老太太面前来,悄无声息将这亲事了了的,她跪在如画的身边,伸手想给如画拢一拢她散乱了的头发,见妹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带着几分生分,便叹息道,“咱们姐妹这么多年,莫非我做姐姐的,还能害了你不成?这人……” 她顿了顿,摸着手上一个已经褪了颜色的小金指环喃喃地说道,“这人行事不检,明明定亲却要与妻子的姐姐暗通曲款,名为真心,实则私德有亏。且莫非不知我是你姐姐?这也是未将你放在眼里。” “你们也听着。”老太太微微颔首,摸着如意的头发与孙女儿们说道。 如意见如月目中已有泪意,看向如画的眼神却依旧温柔,心里到底叹了一声。 瞧她五姐姐这模样儿,如月一番心意只怕是要喂了狗。 “他若是相中了我,明道走过来与长辈说退亲换了我嫁过去,我还能赞一声这人虽小事有亏,却有几分承担,对你对我都有个交代。” 如月敛目,不愿去看妹妹霍然看过来的愤恨的眼神,轻轻地说道,“可是他连换个人娶的话都不敢与长辈们说,可见这人心性软弱怯懦。如此也就罢了,既然无望何必纠缠,却还什么都顾不得要私相授受。”真当这是唱戏呢,哪怕如月温柔,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懦弱无德,却又胆大包天,日后只怕生事不绝。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良配?” “四姐姐说得大道理一套一套儿的,我不懂!”如画含泪质问道,“莫非不是四姐姐非要出头,叫他眼里只有你了不成?”都是一样儿的姐妹,苏怀却一眼就相中了如月,谁知道不是这个姐姐背地里做了什么呢? “我是夺妹妹姻缘的人不是?”如月伤感了几分,低声道,“就算他今日相中的不是我,我也想与妹妹说一句,不要嫁给一个心里有了人的男人。”她顿了顿,仿佛要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一样,带着几分破釜沉舟地说道,“若真的不长眼嫁了,那人的心里没有你,就不要把心给他。守着规矩,守着儿子,各过各的,好好儿的就是!” 她流着眼泪说完了这个,已经抹了眼角起身,恭恭敬敬给老太太福了福轻声道,“孙女儿今日累了,想歇了。” “去吧。”老太太看她握着手上的金指环仿佛握着自己的命似的,到底抹了抹眼角叹道。 如月单薄的身子动了动,看着仿佛叫自己说得呆住了的如画,苦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去了。 这是她最后的提点了,若如画一定要嫁给苏怀,就得守住自己的心,不要如眼下一点小事就悲悲戚戚,那才是真正的不幸。 “你四姐姐……”老太太看着如月优雅得有几分熟悉的身影,便摸着好奇的如意叹息了一声。 这个孩子……当年养在魏燕青生母的身边,一养就是好几年,性子喜好,就连优雅的仪态都有几分相似。 她陪伴在嫡母的身边,经历的是嫡母最痛苦的那几年的岁月,日日看着母亲因无情的父亲伤神,到底种下了痕迹来。 就瞧她只问亲事之中家中婆母小姑,对夫君性情如何并不在意,就知道她选了的是什么生活。 “五姐姐怎么办?”如馨想不到如画这么执拗,转头与老太太不甘地说道。 “老太太容秉。”如画已经反应过来了,知道今日若是没有个话出来,自己这门亲事只怕就断了,急忙爬过来抱住了老太太的腿,仰头流着眼泪哭着说道,“孙女没有四姐姐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只知道嫁鸡随鸡,既然订了亲,那就是苏家的人了!他是好是坏,都是我的夫君。”见老太太沉默地看着自己,她便埋首低声说道,“他,他一时叫人迷了去,我不怪他。日后我好好儿服侍他,他总会回心转意。” “继续说。”见如意趴在自己的怀里扭着自己的小衣裳仿佛不听了,老太太便淡淡地说道。 “五姐姐!”如馨大怒。 “退亲,到底损了孙女儿与国公府的威名,连累了姐妹们。” “原来,你还是为了家里与你妹妹打算。”老太太慢慢地说道。 如画心里打了一个寒蝉,脸都白了,目光游弋。 她有一句心里话不敢说,恐叫人责骂。 如月……话里话外都说苏怀与她私相授受,却说那纸条已经撕碎丢了,那就是并没有证据,若说一句信口开河,也是有的。 到底事实如何,谁说得清呢? 老太太冷淡的眼神落在如画的微微扭曲的脸上,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好生预备嫁人。” “老太太?!”见她松口,如画一脸惊喜地抬头。 “我可不做拆人姻缘的恶人。”老太太摸着没心没肺已经在自己怀里打盹儿的肥仔儿,目中带着几分笑意和声说道,“你既然自己想得这样明白,我也就放心。”她顿了顿,便缓缓地说道,“待回头,我给你预备一份儿嫁妆,你好生去服侍苏家那小子,莫要堕了国公府的体面。” 说到最后,她的面上已经带了几分隐隐的讥讽,只是女孩儿到底见识少,都没有看出来。 “老太太!”如馨急了,急忙去拉老太太的衣袖。 “六妹妹!”如画拉着如馨急切道,“六妹妹为何再三阻挠我的良缘?!” “你!”如馨没有想到如画竟然说到自己,指了指她,小脸儿忽青忽白,顿了顿脚气得跑了。 如眉急忙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追着如馨去了。 如画恐老太太再说出什么来,急忙也起身走了,又有如玉还有些身上不好,跟着走了,一时老太太面前便有些寂静。 这么寂静倒是无趣,如意掀开眼皮看了看,往老太太的怀里拱了拱,小爪子摸着老太太的手臂小声儿说道,“老太太不要气,气坏了,亲者痛,仇者快呢。” “你道理也是一套一套儿的。”老太太眼角带着笑意,点着这肥仔儿的大脑壳儿笑问道,“怎么只你回来的晚了?” 虽魏燕青已经说了缘故,不过见肥仔儿扭着小身子纠结的样子,她还是觉得有趣儿。 “天生丽质,万人迷啦!”深深地为自己的魅力担忧,肥仔儿忧国忧民,从怀里扒拉出一把小银镜来左右四顾叹气道,“红颜祸水,如今迷住了一个世子殿下,以后,还不祸国殃民呀!” 她才多大的肥仔儿,老太太只当她逗自己说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肥仔儿是真正在担心,还忍不住摸了摸孙女儿的胖脸蛋儿仔细端详了一下。 白白嫩嫩,眉目似画,是很可爱的肥仔儿,只是若说能迷住本就以美色出名的广平王世子…… 真是做梦呢。 “方才,为何不劝你五姐姐?”如意一开始只劝了一句,之后就一声不吭,老太太便笑问道。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咱们心里的坏人,于五姐姐心里却是极好的人,劝五姐姐,是咱们的姐妹情,然而能为自己做主的,只有五姐姐。何必左右别人的人生?”肥仔儿揽镜自照,老气横秋地挥了挥小肥爪儿,顺便安慰今日被伤了心的祖母道,“五姐姐到了此时还不愿退亲,可见不管如何艰难,都是愿意的。” 如画自己愿意,不觉得这是地狱模式,于她而言,也是自己想要的幸福不是么? 她做不来圣母,逼着姐姐,哪怕是得了姐姐的怨恨,也要阻止她想要的亲事。 或许有些凉薄,可是…… 是好是坏,都是如画自己选的,日后她才不会把日后的不顺遂,反扣在她们这些姐妹的身上。 随她去罢。 第28章 魏国公府九姑娘素来是个热心肠的姑娘。 为人十分热忱,曾为了苏家的公子对自家姐姐不上心还担忧过。 那时是真心担忧,为如画考虑。 然而一旦发现对方固执己见,九姑娘撒手的速度也很快,从来不会苦口婆心逼着给别人的人生做主。 既然都已经自己决定未来要走的路,还阻挠什么呢?没准儿这么走下去,还可以得着自己想要的幸福啥的。 当然如果得不着,那就不要哭到姐妹们的面前来,谁没有劝过呢? 魏九姑娘一直觉得自己一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通情达理的九姑娘照着镜子里的包子脸忧愁地叹息了一声,真是三千烦恼丝,拱着笑得不行的老太太要求同睡。 老太太被小孙女儿一句很有道理的话给说服了,况瞧着如画那非要嫁人的模样儿也不愿意管了,揽着肥仔儿一同睡去。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清晨,大清早儿的,老太太正与埋在锦被里只露出一个美得倾国倾城的肥屁股的肥仔儿做斗争呢,就见外头几个丫头小心翼翼地进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见小被子里肥仔儿哼哼唧唧不肯醒,老太太心情不错,俯身摸着被子下头的软乎乎的小身子问道。 “广平王府运来了些东西。”这丫头目光落在扭着小身子嗷嗷叫,听见广平王府四个字飞快探出一个小脑袋的九姑娘,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毕恭毕敬地说道,“说是世子的话儿,昨儿姑娘与世子说起红焖肘子来,说极爱吃的,世子说只吃猪许会生成同类……” 她见肥仔儿的眼睛睁大了,就觉得广平王世子这嘴巴太缺德了,顿了顿方才勉强地说道,“送了几样儿狍子山鸡野兔的来,说给姑娘长长见识。” “那今天吃兔子罢?”如意对这表哥的嘴巴免疫,抱着老太太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 听说这兔子还是什么西山上吃草籽儿长大的,肥得很! 魏九姑娘寻找到了人生的真谛,顿时不赖床了。 “那就试试兔肉。”老太太笑了笑,怜爱地摸着小孙女儿光滑肥嫩的小胖脸儿,觉得肉嘟嘟的确实可爱,又觉得广平王世子有心,便笑着与这应了的丫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总不能总占王府的便宜,待回头你往我的庄子上收拾几样儿时鲜的菜来往王府送过去,这亲近往来,才是亲戚的相处之道。” 广平王夫妻都是爽利大方的人,虽然与魏国公府走动不多,然而老太太却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亲近。 只是老太太没有想到广平王世子这么喜欢如意这个表妹,可见是投缘。 为了日后叫小孙女得一个大靠山,老太太已经想请广平王世子来国公府走动,好好儿招待一番。 “知道了,还有……”这丫头应了,方才继续说道,“国公爷在外头等着给老太太请安。” 听到是这个,老太太挑了挑眉,传话儿叫魏国公等着,自己好好儿劝着叫流着口水的肥仔儿穿上了漂亮的绣着金线凤凰图案的小红衣裳,拉着她一起往上房去了。 才进了上房,翘着尾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肥仔儿顿时就打了一个寒战。 早就被九姑娘忘天边儿去了的九姑娘她亲娘,眼下正目光森然地看着自家又胖了一圈儿的倒霉闺女。 “大清早儿的,你们来得倒是齐全,罢了,一回儿就都回去歇着,我这儿不必人侍候。”老太太很有义气地护住了抖着小身子眼神发飘的肥仔儿,走到了上头,就见今日三房儿子儿媳来得都很齐全。 一脸笑容打扮得金碧辉煌的张氏挺着个大肚子正与面上平静的魏国公低低地说话,下头三房的徐氏目光如火恨不能生吃了肥仔儿,倒是肥仔儿她亲爹魏三一只修长的手执着一把折扇,手指微动,将折起的扇子一点一点地打开,又刷地合上抵在唇边轻笑。 对三子桃花横飞,老太太已经见得习惯了,默默转开视线,觉得还是老实的二房庶子庶子媳妇儿省心。 老老实实,孝顺得不得了。 “今日,你不必往朝中去?”魏国公府三位老爷都在前朝有差事,平日里早上是不来的。 “儿子来与母亲说说五丫头与四丫头的婚事。”魏国公昨夜晚晚地回来就听说老太太不乐意尚书府的亲事,虽然没有说因何不满,只是老太太若是说不好,只怕这门亲是真不好。 魏国公眯了眯眼,见老太太沉默地看着自己,便恭敬地奉茶,见母亲喝了,方才沉吟说道,“五丫头是庶女,能嫁给尚书嫡子已经不易,若不过是寻常小事,母亲抬抬手放过罢了。”他只对与尚书府联姻感兴趣,对如画嫁过去是死是活,没有半分兴趣。 只要嫁个闺女过去就能与户部尚书搭上姻亲,这买卖不赔。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做父亲的乐意,我也并未有不满。”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见是温温的正合口,心里一叹,便缓缓地说道。 肥仔儿坐在她的身边扭着小身子巴望桌上的点心,眼巴巴的。 徐氏丢脸死了,见闺女坐着坐着就傻笑歪在一旁,目光就在她头上微微一顿,之后皱了皱眉。 小小的女孩儿,头上只插戴了一只简单的簪子,只是簪子的尾部,那颗圆鼓鼓手指盖儿大小的珍珠,却照得徐氏眼睛疼。 那不是老太太先前给的珍珠,这个更圆,珠光更盛。 不知道自家闺女红颜祸水倾倒了广平王世子,徐氏恐这是老太太私房,因此有些不安。 不患寡而患不均,老太太宠着如意是好,然而为着府里的太平,徐氏并不希望老太太偏心太过,日后叫人诟病。 说到底他家都是三房,以后是要分家的。 老太太却并未看见儿媳妇儿有些纠结的眼神,目光在魏国公松了一下的脸上掠过,见他沉默,便继续说道,“还有四丫头的亲事,我心里已经有谱儿,不必你们操心。” “都仰赖母亲了。”魏国公今日已经因如画之事叫老太太退让,便不好再算计如月的亲事,将心里的遗憾缓缓压住,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定北侯夫人前儿没了……” 定北侯是军中大将,年年在外征战厮杀多年没有回京,只将自家侯夫人一个放在京中,没成想侯夫人这日日孤单的,就这么抑郁病没了,定北侯这一回京就哭了一场,哭得眼睛都瞎了后悔也来不及,正在家中养病。 对他悼念亡妻,哪怕是情深似海呢,魏国公也不管,只看中了定北侯的爵位。 前头侯夫人只养下了一个闺女,若自己的庶女嫁过去…… “如月的婚事我已经有八成准儿,况定北侯三十好几,都能做四丫头的爹了!”魏国公也就比定北侯年长了几岁罢了,还好意思给人当老岳父。老太太只闭了闭眼,见魏国公恭敬地应了,又见张氏有些失望,心里冷哼了一声方才慢慢地说道,“你这个做爹的,平日不管几个丫头,如今,也别管她们的婚事!”见魏国公皱眉,她叹气道,“莫非,我能叫几个丫头,嫁到低门中去?” 魏国公目光一闪,听明白了母亲的话,方才轻轻颔首。 “母亲的眼光,儿子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要是勋贵官宦就行,魏国公也不挑别的了。 如意对坚定的实用主义者,自家大伯父已经无语了,抱着一块儿点心啃得满嘴都是点心沫子,又见张氏强笑想要说话。 “前儿我听说厨房来禀有人窥视,你虽然如今不管家,只是这些要紧的事儿要知道,别日后叫小人钻了空子。” 老太太根本不想听张氏说话,拿话儿堵住她的嘴,见张氏本是红光满面的脸顿时就惨白一片,惊恐地看着自己,心中冷哼一声,敛目给如意擦嘴上的点心沫子,淡淡地说道,“若是真生出什么来,老婆子不中用,也得叫人抵命!”她老眼一翻,透出一抹厉色,看得本心中有鬼的张氏一哆嗦。 “儿媳,儿媳明白。”张氏前头的话早就吓忘了,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毒计,又知道多少,一时心中不定,连小腹都胀痛起来。 “你自己明白就好。”张氏身边的婆子往厨房来,老太太心中就有些猜忌,只是心里想着并未抓到把柄,如今见张氏心虚,已然明白了几分。 说破了张氏必然哭着喊着叫冤枉,她也确实没有拿住实证,如今只好叫她疑神疑鬼,更叫她担惊受怕。 魏国公对后院厨房什么的听不下去,见外头时候不早正是要早朝,便起身预备离开。 正往外头走,就见屋子外头快步走进来一个丫头,给主子们福了福方才巧笑盈盈地双手捧了一张透着淡淡香气的桃花纹帖子来。 “这是?”见这帖子精致巧妙,老太太心里就赞了一声,含笑问道。 “英国公府大姑娘下了帖子。”这丫头口舌伶俐地笑着学道,“那府里来了极体面的妈妈,说是大姑娘身边的教养嬷嬷,正在二门儿外头等着呢,想要给咱们……” 她目光一转,就与眼巴巴抽着小鼻子的肥仔儿笑道,“说是来给咱们九姑娘请安呢。”她指着这帖子就笑道,“大姑娘说了,这帖子呀,九姑娘一定得应,大姑娘仿佛还有极好的东西给姑娘预备着,奴婢粗嘴笨舌学不出来,叫嬷嬷来说?” “还不叫进来?”老太太没有想到一日之间英国公府竟然有人上门,低头摸着油光水滑咧嘴笑的肥仔儿,便笑着指着徐氏说道,“你总说我偏疼她,你瞧瞧,可不是人家人爱?” 徐氏干笑一声,方才纠结地说道,“也不知是闯了什么祸。” 这肥仔儿不是又亲了人家漂亮姑娘的脸蛋儿,或是念了情诗什么的罢? 真是好生丢脸。 徐氏正觉得没脸见人意图掩面而走,魏国公却立住了,静静地听了方才丫头的话,目光便若有所思地落在了扭着小身子与老太太拱手讨好的如意的身上。 他见胖嘟嘟的侄女儿一脸天真懵懂,梳着圆滚滚的包包头,却十分伶俐的模样,又想到英国公在朝中的声势,脸上竟缓缓露出几分笑意来,走到了如意的面前,见肥仔儿仰着小脑袋咧着小豁牙呆呆地看着自己,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温和地说道,“可是冲撞了英国公府的小姐?” 他见肥仔儿懵懂摇头,嘴里还嘀咕“美人姐姐对小九儿可好可温柔”,便越发满意,将腰间的一个十分精致的荷包挂在如意的衣襟上,转头与张氏道,“给小九多做几身衣裳。”这个侄女儿有用,自然就在他心上了。 “才做完了,每个丫头都做了八套。”张氏见竟然要给肥仔儿做衣裳,气得眼前一黑,恨不能吐出一口血来,拧着帕子强笑道。 躲在魏国公背后的肥仔儿从缝隙里默默欣赏这大伯娘吐血的表情,觉得自己今天能多吃一碗饭! “不,不要了。”肥仔儿怯怯地在魏国公垂头看来时小声儿说道,顺便在伯父皱眉看向张氏的时候,躲在后头对下头嘴角抽搐的亲娘吐舌头做鬼脸儿! “国公府的姑娘,就是做八十套也不嫌多。”魏国公生在富贵显赫之中,还没听说过衣裳有多的时候,见张氏不甘愿的模样,眯了眯眼,只觉得张氏这是在弟弟弟妹面前动摇自己的威严,心中已经生出几分不快,又见如意乖巧,便不动声色地说道,“再做八套,回头再打几件她能戴的首饰,莫非往英国公府去,要叫他们家笑话我魏国公府寒酸?!”这才是最重要的。 魏国公怎能叫自己被英国公笑话! 况叫侄女儿记住自己的慈爱,日后才会亲近自己,凡事想着他这个伯父。 “知道了。”张氏见魏国公面色有异,心里发苦,强笑道,“既如此,几个丫头,都多做几套儿……” “你做主罢。”魏国公不在意这些,垂头见肥仔儿用看天神一样的眼神儿看着自己,摸了摸她的头,脸色冷淡地走了。 能努力对侄女儿挤出几分温和,这已经是魏国公的极限。 “你你你!”徐氏见肥仔儿越发古灵精怪,简直就是妖怪!气得遥遥拿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头。 “哎呀,小九儿美美的,莫非你不开心?”魏三一双桃花眼儿看着扭着小身子翘尾巴的闺女,觉得这才是自己的闺女,桃花眼中已经是水光一片潋滟生辉,笑吟吟地说道,“到底是大哥的心意,若是拒了,才叫大哥为难。” “多谢伯娘操心。”魏九姑娘是个有礼貌的好姑娘,得了便宜,此时便一本正经地跳下来,眉开眼笑给气得浑身乱抖的张氏行礼道,“咱们国公府,大伯父说了,豪富!”她梗着小脖子恭恭敬敬地说道,“伯娘回头叫人做衣裳,别忘了大哥哥的那份儿,若是府里穷了……”她包子脸一派忧国忧民地说道,“小九,小九的衣裳就不要做,都给大哥哥做。大哥哥美美的,小九可开心!” 她仰头很开心,张氏却只觉得眼前发黑,昏昏沉沉都是一只肥仔儿奸笑的脸。 好,好…… 她正要喊一声肚子疼威胁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账,却见肥仔儿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躲到了老太太的身后。 “大伯娘,这是心疼衣裳,心疼得肚子疼了么?小九,”肥仔儿抹着眼睛叹气,满脸关心道,“那大伯娘,还是不要给小九儿和大哥哥做衣裳了……” 张氏:…… 第29章 自从张氏有孕,仗着肚子说事儿不是一次两次。 有几回挺着肚子见了魏燕青,回头就招了太医,虽嘴上没有多说什么,然而背地里总有话儿出来,说是叫魏燕青忤逆的。 张氏生事久了,如意早就看不顺眼,如今噎了张氏一回,见张氏捧着肚子不知是该喊疼还是该若无其事,心里便解气了,又觉得还能再多吃一碗肉,却到底念张氏腹中孩儿无辜恐闹出什么来害了小孩子,只缩在了老太太的身后。 只见张氏那张美艳的脸扭曲了片刻,忍着怒气强笑地说道,“九丫头到底小看了咱们府中富贵,你大伯父,不差你大哥哥这一点子衣裳。”魏燕青生得芝兰玉树一般,若再穿了新衣,满城男子都被压过了。 更显不出她儿子了。 默默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张氏还是忍住了气,只是脸色却不大好看。 徐氏见闺女扭着小屁股一脸得逞,面上威胁地瞪了她一眼,只与老太太笑道,“大哥待九丫头太慈爱了些。” “这算什么,昨儿我与晋王一同喝酒,晋王府中晋了几匹料子十分稀罕,名为霞光锦,色若云霞。” 魏三长于富贵,也不能明白这大嫂为什么连几件衣裳都小气得连累自己的肚子,将折扇刷地打开扇了扇,方才漫不经心地与老太太笑道,“母亲也知道,晋王府中没有半个姬妾,得了这料子给谁用呢?倒不如咱们府上丫头多,也不算是明珠暗投。”魏三与晋王交情极好,哪怕是魏国公夺了晋王的兵部的差事引得晋王破口大骂,却并没有损了这情谊。 老太太知道儿子素与晋王交好的,想到迟迟不肯成亲,不知抽得是什么疯儿的晋王,嘴角微微一抽。 “你倒是与晋王不见外。”到底晋王是皇子,还是在京中权势不小的皇子,老太太便嗔了魏三一句。 “与他无用,咱们府里头丫头们穿起来,不是也给他长面子了?”魏三也觉得魏国公府前世不修丫头太多,哼笑了一声方才与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张氏说道,“嫂子就费心将那几匹霞光锦给丫头们做了衣裳,不必动用府中库房的料子。” 他顿了顿,见如意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温声道,“只记得,里头那匹红的,给我家小九儿做衣裳,旁的,几个丫头自己挑就是。” 他不爱占张氏这点儿便宜。 “三弟与晋王倒投缘。”张氏脸色不好看一则是因魏三不将自己这个嫂子放在眼里,另一则,却是这弟弟与晋王交好竟到了随意拿晋王府中的料子不见外的缘故。 当今文帝嫡皇子两个,禹王与因年纪还小因此养在宫中并未封王的七皇子。然而庶出的皇子也都是人中龙凤,其中晋王是里头的翘楚,这些年在京中往来迎合又得文帝倚重,说一句呼风唤雨也不为过,朝中对晋王为太子的呼声极高。 虽晋王的母族早就没了,小小年纪丧母,然而耐不住这是一个极狡猾的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朝中交游广阔,很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虽然这一次叫魏国公顶了他兵部的差事,然而这没几日,竟往户部去了。 这才是皇位的大敌,张氏见魏三吃里扒外,恨不能给他一个耳光! “我与晋王相交,自然是为了投缘,不然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何必与他走动。”魏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将折扇轻轻在手中敲打地说道,“前头男人的事儿,嫂子如今有孕,还是不要多管,只好好儿养身子,别叫母亲失望就是。” 他与晋王交好,魏国公都没有多说什么,张氏在此忿忿不平作甚?张皇后虽然如今在宫中独宠,然而想要一手遮天,却还早得很。 “你!”这是叫自己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张氏听出魏三话中的骨头,气得浑身乱抖。 张氏与魏国公府联姻,就是为了张皇后的七皇子,魏三竟敢破坏,这,这也太过分了! “嫂子有话,还是与大哥说去,我不好与嫂子多说。”到底是小叔子,魏三很明白不好授受不亲,又见前头二老爷正对自己隐蔽地使眼色,便缓缓起身笑道,“外头还有事儿,儿子们先走了。” 他握了握徐氏的手,柔情万种地飞了一个眼色,见媳妇儿红着脸扭头,便一笑,遥遥拿折扇点了点探头探脑的肥仔儿,与魏二并肩走了。这走得倒是潇洒,只是张氏磨了磨呀,就对徐氏冷笑了一声。 徐氏素来对这嫂子有限,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目光落在了如意的身上。 “一会儿还有人进来,外人面前你们母女的官司,以后再断。”老太太到底护着肥仔儿些,见徐氏不甘不愿地应了,这才搂住了如意稚嫩的小肩膀儿微笑。 此时外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不大一会儿帘子挑起,就见一个穿得极体面,面上一团和气的中年婆子叫丫头迎进来,见了上头的老太太急忙请安,又与张氏等女眷请安,待老太太叫坐,便搭了下头丫头急忙端过来的一个矮凳坐了,面上带着几分恭敬地往上头笑道,“老太太折煞老奴了,老奴得了便宜跑个腿儿,竟叫老太太这样看顾。”她见老太太微笑,便笑着说道,“早些年老太太常往咱们府中去的,这些年却少了。” “人老了,精神短了,我也走不动了。”老太太便笑道。 这话不然,实在是因英国公与魏国公脾气不投,方才疏远了。 “您瞧着气色好着呢。”这婆子笑赞了一声,见老太太身边歪坐一个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己的肥仔儿,目光就一亮。 “这位,就是九姑娘罢?”她这一回面上的笑意就带了几分真挚。 “是我家最小的小九儿。”老太太拍了拍怀里的小丫头,见她对那婆子微微颔首,面上有些亲近,又有些和善,便笑着说道,“她一回来就说识得了一个美人姐姐,念念不忘睡梦里都记挂着。我就说,谁家的女孩儿能美得叫这孩子睡得都不踏实呢?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你家的大姑娘。” 她见那婆子并不谦逊,还有些得色,也听说了英国公府宋云玉的美名的,就知道云玉之美所言非虚。垂头与捂着嘴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如意道,“这回请了你去,你开心了?” “原是我心愿呀。”如意咧着小嘴儿咯咯地笑道。 “咱们姑娘回来也说,九姑娘叫她十分惦记喜欢。”素日里总是带着几分轻愁心事的宋云玉这一回一回家,眉目之间带着与众不同的光辉,仿佛从前的抑郁都散去了,家里没有不欢喜的。 待宋云玉说起见了一个十分乖巧可爱,叫她爱得不行的肥仔儿,哪怕英国公十分鄙夷魏国公这个投机分子,却还是为了闺女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叫府里下了帖子,请魏国公这家伙的侄女儿来府里与爱女玩耍。 因宋云玉说起如意就喜悦,这婆子就对如意多了几分尊重。 “你们姑娘若是无事,也来咱们这府中。”宋云玉极美,老太太又听说她素有贤名,便有心叫如意与她交好。 名声这样大,保不齐日后就跑不了是一个亲王妃,日后若能庇护如意,就是如意的造化了。 如意歪着头想了想,见那婆子含笑说是,又说了几句话怀念从前,已经有要走的意思,急忙跳到地上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九姑娘这是?” “九丫头素来任……” “小九儿素来任随本心,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老太太冰冷的目光落在插嘴的张氏脸上,看得她一哆嗦,这才与这婆子笑道。 魏国公府主母是张皇后的侄女儿,行事颇跋扈,这婆子早有耳闻,又见她竟待隔房一个还是稚子的孩童如此刻薄没有半分贤良,目中一闪。 张氏一门出了两位皇后,又有两位嫡皇子,只要不出差错,至少两朝的富贵可保,因此张氏的女孩儿都十分抢手。 前儿张氏一族相中了英国公世子,想着要联姻招来做个女婿,不想却叫英国公断然拒绝。彼时府中还觉得英国公这是有些蠢,如今看了张氏行事,这婆子就得说,不结亲,真是救了她家的世子了。 若娶进门的跟魏国公夫人一个德行,英国公府天都得塌了。 心中生出对张氏的几分鄙夷,到底是积年的婆子,这婆子竟面上不显,不到一会儿就恭敬告辞。 如意迟迟不归,显然十分没有规矩教养,张氏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婆子视而不见,稽首告退往外头去了,只是才走出院子,却见一只红彤彤的肥仔儿嘴里喘着气儿匆匆地滚进来,头上带着一抹薄汗。 她的怀里抱着一大把的嫩黄的早春花朵儿的花枝,见这婆子要走,急忙滚到了她的面前,喘了几口气儿方才将花儿塞进了诧异的婆子怀里,大大的眼睛弯起来垫脚叫道,“给美人姐姐赏玩!”见婆子接了,肥仔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摇头晃脑地说道,“自古宝剑配英雄,美美的花朵儿,就要配给美美的姐姐呀!” 这婆子哪里听过这样俏皮的话,顿时就笑了。 “一定要送到姐姐的手上。”肥仔儿还不放心,拉着婆子的手殷殷地叮嘱道。 “姑娘放心。” “一定呀!”一只肥仔儿抱着婆子的手臂一路跟着,恋恋不舍,直到这婆子都满头大汗地上车走了,还趴在门边儿目送。 “做什么呢?”魏燕青正从此地经过,见一只肥仔儿趴在门板上露出半张小脸儿往外探头探脑,摆出一个望夫石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把妹妹抱起来问道。 “小九儿,可算知道什么叫织女恨了。”见不着美人儿,肥仔儿的大脑袋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 “见了我,也不开怀?”魏燕青今日做了些坏事儿正是心里欢喜的时候,见妹妹的眼睛一瞥一瞥地偷看自己,眼睛里都是对自己的垂涎,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昨儿,表哥与咱们小九儿说了什么?” 见如意歪头疑惑地看着自己,他想到今日楚离与自己十分理直气壮说的话,捏了捏妹妹的小肥肉儿方才柔声说道,“你这个表哥素来狂狷,若说了什么,不要往心里去。” 什么叫肥仔儿很好,给我留着呢? 微笑的美少年在清晨的凉风里默默磨牙。 给他留个屁! “知道,我已经与金……表哥说开了,他不是小九儿喜欢的类型。”肥仔儿听明白了堂兄的话,仰着头说道。 “那小九喜欢谁?”魏国公世子一笑,俯身问道。 “喜欢,喜欢大哥哥呀!”既然英国公府的美人儿不在身边,魏九姑娘只能对眼前的美人儿甜言蜜语了。 被肥仔儿抱住了脖子,胖嘟嘟的小脸蛋儿拱在自己的脸上,暖呼呼的。魏燕青心里熨帖,虽然知道肥仔儿真爱很多,做不得数,却还是奖励地点了点妹妹的头,生出兴致来陪着她在园子里玩耍了一会儿,就见远远地,张氏腆着高高的小腹眯着眼睛愤恨地看向自己,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对张氏微微行礼,却远远地避开了,这才抱着妹妹往另一处去,待如意隐约地问自己苏怀之事,不由露出了疑惑。 “今日见了他一面,并无不同,怎么了?”他便问道。 “大哥哥去问老太太,老太太让说,我才说。”如意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人,对着手指头小声儿说道。 魏燕青也并不勉强妹妹,况隐约也听说昨日老太太发了火儿,将此事记下,又问如意往哪里去,见她要回去与几个姐姐一同玩耍,便送了她过去。 此时,一辆车匆匆地从角门进了魏国公府,之后便有张氏身边的心腹丫头将一个一脸急色的男人给迎到了上房去。 张氏此时正在房里摔摔打打,将满屋子的茶杯花瓶都摔在地上,许久之后,方才哭着骂道,“一个小丫头罢了,做什么总是压着八丫头显出她?!前儿广平王世子也就罢了,咱们不稀罕,如今英国公府也叫人来问她,哪里还有八丫头的立锥之地?!” 明明如玉才是魏国公府嫡女,才该在王府世家走动联络与贵女相交,如今如玉不显,却叫一个隔房的丫头夺了光彩去,如今魏国公府只知道有九姑娘,竟不知有八姑娘了。 张氏虽然因如玉是个丫头冷淡些,到底还是自己的亲闺女,是自己的体面呀! “太太何必与一个小丫头计较,她再风光,日后说亲也得叫人打回原形!”便有一个婆子赔笑劝道,“八姑娘是国公爷嫡女,日后做王妃的。她,又能嫁什么好人家!” 这话倒极有道理,魏三清贵,如今在国子监为官,然而日后分家也不过是寻常官宦,如意的亲事确实说不到极好的。 张氏听了这个方才容色稍缓,正要说一句别的,却见外头人影闪过,之后一个锦衣男子就仓皇地扑了进来,大叫道,“大姐不好了!” 他一脸天都塌了的模样,见张氏一怔,顿足叫道,“可不得了了!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夺了咱们江南三十二家牙行的生意,江南那头儿,本钱都折进去了!”见张氏一呆,他便红了脸讷讷地说道,“大姐您给弟弟的那二十万两的本钱没了,还,还……” “还什么?!”张氏晴天霹雳,手脚都凉了,急忙问道。 “弟弟还欠了外头三十万两银子。要不,大姐您借弟弟些?”这锦衣男人羞答答地问道。 张氏一愣,双目一翻顿时往后头仰去。 “太太!” 第30章 张氏昏昏沉沉,哪里还听得到话儿。 二十万两,这是她出嫁时大半的嫁妆与私房,若不是弟弟口口声声能赚钱,她也不会狠心将这么多的银子给了弟弟去江南做生意。 如今,说全没了? 还想再管她要钱?! 魏国公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儿上不来,险些随了祖宗去了,此时浑身都发抖,通体冰凉,之后小腹剧痛。 这不是口口声声喊几声肚子疼装蒜,而是真疼了。 身子下头传来湿润温热的感觉,张氏心里一动就知道不好,又见眼前六神无主地张着手看着自己的弟弟,忍不住闭了闭眼,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道,“去叫太医来!” 见几个丫头都疯了似的往外跑,她也顾不得弟弟还在耳边苦苦央求了,将个败家货推到一旁往榻上一滚,勉强睁着眼睛喘息了片刻,哆嗦着手脚叫道,“滚!滚!”她本应该下个月才生产,却只怕是要提前了… 想到弟弟竟然害自己早产,张氏眼睛都红了,况肚子疼得要死,她一时便嚎啕了起来,也不知是担心儿子,还是在心疼银子。 二十万两,可是她多年的心血呀! 那男子见自己闯了祸,也吓得不行,恐叫魏国公府的人拿住了治罪,嘴里喊了一声叨扰,也转头跑了。 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匆匆而来的太医并两个医女跟着丫头们进来,见了张氏这是要不好也唬了一跳,又叫烧水煎药等等,另叫人往上房去禀告老太太张氏早产,这才关了屋里的门将张氏扶到了后头躺下。见都预备好了,这太医抹了一把汗,叫两个医女好生看顾,有些不满地望了尖声叫着的张氏,这才出去写药方子等等。 张氏这不过是勋贵妇人,却仗着张皇后将太医当奴才,苦哈哈跟狗似的给拖了来,谁心里会高兴呢? 如意正跟几个姐姐在老太太面前嬉闹,因宋云玉到底是个温和的性子,因此下的帖子也请了魏国公府其他的姑娘。她生得美貌绝伦,又身份高贵,得了她的帖子几个女孩儿都眉开眼笑,哪怕是心中存了芥蒂与不快活的如画,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看着几个年幼的妹妹在老太太面前无拘无束地嬉笑热闹极了,如画却仿佛经历了大事,竟不似从前那样明快,静静地坐在椅子里,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在老太太面前轻轻点头的如月。 老太太眉目慈爱地摸着如月的头不知说了什么,如月纤弱的身子微微一动,轻轻地点头仿佛应了什么。 如画目光怔忡,仿佛想到五姨娘才偷偷儿与自己传的信儿。 她听说父亲魏国公想叫如月说给定北侯做继室,却叫老太太给否了,言说如月的亲事还有更好的。 比做侯夫人还要好,能是什么样儿的亲事? 五姨娘偷偷儿抹着眼泪与她说起这个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姑娘与我都叫她给骗了!她是拿着姑娘垫脚儿呀!让出来一个尚书府公子成全她的好名声,叫老太太怜惜她。连姐妹情深礼让的话儿也出来了,把姑娘比得落了下乘,她倒飞到了天上去!” 若不是如月吃了大委屈退让了亲事,老太太怎么会弥补她一个更好的亲事呢?况想一想就知道,若没有退亲,这第二门好亲,来自勋贵之家的亲事,本应该说给的是如画儿呀。 五姨娘在她面前哭得什么似的,只说着了她的道儿叫如月做了好人儿,又摆出高洁的样子来。 想到苏怀心里大抵也是喜欢如月的,如画心里就拧着劲儿地疼。 叫她穿得一身鲜亮,如月却从来简单打扮,果然迷住了苏怀的心去。 又有几个小些的妹妹虽然嘴上并无芥蒂,然而隐隐却冷落她,仿佛看不起她,如画就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多年的姐妹,她不想把姐姐想得这样坏,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叫她由不得不信。 几乎是一夜间,如画就觉得自己仿佛从天真单纯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心里总是在盘算是不是有人害她,胆战心惊的女子。 如今瞧如月从容的样子,只怕那门很好的亲事老太太是要给她定下来的了,如画抿了抿嘴角,努力在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已经见过了那家的姑娘,可觉得好?”西城侯府这门亲,之前老太太本没有想过,见如月点头仿佛对颜敏十分亲近,便柔声道,“你不必担心,西城侯府虽然这些年在京中寻常,却也是百年的勋贵,代代相传却安稳如斯,内里该是十分规矩的。西城侯夫人我见过两回,温柔和善,待前头几个儿媳妇儿都极好。你嫁过去只守着你夫君,也不会叫人磋磨。” 西城侯府不算显贵,不过是比别家多了一个爵位,然而如月嫁的那个虽是嫡子,日后却不能袭爵,还是得靠自己。不过西城侯夫人是极有善名的女子,和气温柔,若不是看中了这,老太太本是要再给如月继续看看别家的。 她见如月目光如水,却带着几分冷清,便叹息了一声。 “不要辜负了你母亲对你多年的教养,好好儿过日子,啊!”她轻声说道。 “孙女儿一定好好过日子。”她守住自己的心,与夫君举案齐眉,孝顺公婆善待小姑友爱妯娌,好好儿养育自己的儿女,一生太平,就满足了。 不要与嫡母一样,为了男人就抑郁痛苦,最后赔上自己的性命,连孩儿都丢下了。 如月小声儿应了,低头见一只肥仔儿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面上便温柔起来,点着她的大脑壳儿笑问道,“想什么呢?” “小九儿想着,父亲说的霞光锦里头那匹红色的,给姐姐做嫁衣,一定好看。”托大方的金大腿广平王世子的福,魏九姑娘的小衣裳一箱一箱儿的,在还没有继续长肉之前那都能穿。 如意见如月含笑看着自己,便笑眯眯地腆着自己的小肚皮摸着姐姐的一根纤细的手指傻笑道,“穿得可好看了,叫未来的四姐夫迷住心去,以后离不开四姐姐呀!”老太太这些年到底年纪大了,精神有限,几个女孩儿更多是叫如月带着的,她自然想要如月更体面些。 据说霞光锦是贡品,极难得的,如月若以此为嫁衣,能叫西城侯府更看重些。 也能叫西城侯府看到魏国公府对如月的分量。 “你呀。姐姐自己好料子有,你自己留着做衣裳罢。”如月摸了摸如意的头,目光落在欲言又止的如画的脸上一瞬,心里喟叹,却移开了目光。 她顾忌姐妹情深不假,却也并不是叫人随意猜忌还腆脸给人打的圣母,她不会对如画落井下石,然而打从如画疑她的那一刻开始,姐妹情分,也就这样儿了。 她还是她妹妹,却不过是从前那样儿的妹妹了。 “寒酸死了!”如玉拉着如意要往一旁打弹弓,见如月看着自己微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耳朵尖儿却红了,仰着头也不看这个庶出的姐姐道,“前儿皇后娘娘赏了几只凤钗,我瞧着竟旧得很,随意地给你别占着我的首饰匣子了!” 她说完了这个,见自己也叫庶姐摸头,顿时跳起来,怒视竟然敢在八姑娘头上动土的如月许久,却听“嗷呜”一声,脸颊上传来了温润的触感。 如玉扭头,就见一只肥仔儿正伪装感动,撅着狗嘴往自己脸上啃。 她下意识拿手一抹脸,抹下了一把口水,顿时暴跳如雷! “你你你!咬死你!”八姑娘顿时扑上去凶残地张嘴把个肥仔儿摁在地上了。 “八妹妹,九妹妹……”如眉吓坏了,见两个小姑娘在地上打滚儿嗷嗷直叫,跟着两个妹妹亦步亦趋,都要哭了叫道,“地上凉,地上凉……” “别理她们,人来疯呢。”如馨恨不能捏着小拳头给如意加油多给如玉几下,见肥仔儿还咯咯笑呢,又见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心里就有谱儿了,转头见如月微笑看着两个妹妹,迟疑了一下,方才低声道,“四姐姐若以后嫁人了,多,多回来看看咱们,我想四姐姐呢。” 她见老太太正缓缓笑着说如月嫁衣的料子已经有了,便露出欢喜,正要拍手叫好,又见如画眼里泪光晶莹,一怔,就笑不出来了。 到底是多年姐妹,如画憔悴,她怎么也没法儿幸灾乐祸。 “五丫头是妹妹,嫁衣虽料子比你姐姐的差些,却也都是难得的料子。”老太太与如画平和地说道。 霞光锦她没有,皇后赏下来的凤钗也没有,如画心里难受,急忙声音嘶哑地应了一声儿。 地上一只肥仔儿正在战团中占了上风,压住姐姐拿大头拱姐姐的脸,得意得直甩尾巴。 老太太眼瞅着闹够了,小姐妹闹腾了一会儿也精神,这才叫如意起来不许欺负姐姐,将两个女孩儿都护在怀里点着小孙女儿的头笑道,“你呀!”她沉吟了片刻,方才看着如意柔声道,“这转过年儿去,小九儿也长了一岁,也该与你八姐姐似的往学堂去了。” 因如意最小,因此才没有几个姐姐那般进学学诗词琴声画等等,不过若不叫如意学这个,却实在是害了她,总不能日后嫁了人往来相交,一问三不知,做个文盲么? 肥仔儿脸上精气神儿瞬间消失! “小九儿还小呢。”九姑娘没电了,怯怯地说道。 旁的还好,进学之后,是要早起的呀!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九姑娘表示伤不起。 “也该好好儿治治你。”如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却觉得自己方才笑得快活,哼了一声方才说道。 “不求你精通,只求你知道些,日后言之有物不要露怯就好。”老太太温声劝道。 见无可转圜,如意胖包子脸耷拉下来,奶声奶气地应了,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钻进老太太的怀里,大声叹气道,“从此周公是路人了!” 老太太咳嗽着笑得不行,摩挲着耍宝儿的小孙女儿满目慈爱,正还要好生安慰一些,却见外头一个张氏身边的大丫头匆匆而来,声音都颤抖了地叫道,“老太太,太太,太太要生了!” 这丫头瞒住了张氏弟弟带来的噩耗,只说今日张氏在外走了一会儿有些累着了,却见老太太听了这个就有些不快,惊觉这话倒像是在抱怨老太太刻薄非叫儿媳妇儿日日来请安折腾,急忙回转地说道,“原是太太瞧园子里的春色好,多走了会子舍不得回去。” “你们国公爷不在,我去瞧瞧。”虽然对张氏不喜,然而老太太也不会在此时看着她一个人艰难,便起身说道。 “我也去瞧瞧母亲。”如玉虽然心里对张氏喜欢弟弟多过自己颇有埋怨,到底是母女,脸都白了。 如意急忙拉着她的手安慰,几个姐妹陪着老太太都往张氏的院子去了。 一进去就见满园的春花娇嫩夺目,廊下立着好多的衣裳鲜艳的女人,目光不一地往上房看去,间或窃窃私语。见这些都是魏国公的妾,如意也不多看,随着脚下不停的老太太越过了这些妾室就往上房去,却见此时二太太与徐氏都已经等着了,二太太更沉稳些,已经调遣院里的丫头忙活,里头还传来张氏的惨叫声。 “如何了?”女人生子是一道坎儿,老太太听见张氏叫得凄厉,便与二太太问道。 “太医说嫂子激怒攻心。”二太太叫丫头们自去忙碌,方才恭敬地与老太太说道,“是早产之像,有些艰难。” 这话出来,廊下的那些妾室们议论声更大,其中几个脸上还露出快意的表情。 “叫她们回去,少添乱!”老太太最看不得妾室猖狂,哪怕张氏不得她喜欢,却也不会抬举妾室,冷冷地说道。 她一发话儿,那些妾室脸色都惨白起来,因知魏国公素来顺着母亲,不得不各自散去了。 见她们都走了,憋着一口气儿气得小脸儿煞白的如玉方才吐出一口气来。 “八姐姐别恼,气坏了自己,倒叫她们心里称愿了。”如意对张氏死活不在乎,只担心如玉,便拿小手给她在背后顺气儿。 “我进去看看。”老太太把如玉搂在怀里好生安抚了一阵,听见里头声音不像,皱了皱眉说道。 “母亲在外坐镇,我进去瞧瞧罢。”产房气味儿不好,二太太恐老太太被冲撞了,急忙说道。 “你们看着几个丫头。”见几个孙女儿都惶惶不安,老太太止住了二太太与徐氏,自己带着两个婆子走进了产房,就见榻上张氏面无人色正在用力,两个医女还在一旁给她使劲儿,闭了闭眼方才到了张氏面前,与医女一同鼓励张氏生产。 张氏生疼得要死,却见着了老太太,心里一惊,竟恐叫她害了去,浑身生出了一股子力气,咬着牙尖声叫了一声。 就听一声婴孩儿的啼哭还有医女惊喜的叫声,她知已经生下了这孩子,虽然疲惫疼痛几欲晕厥,眼睛却亮得吓人! “恭喜夫人!”一个医女见张氏咬着牙目光期盼地看着下头,急忙将一个哭叫的婴孩儿包起来捧到她的面前去,喜悦道,“恭喜夫人,诞下一女!” 张氏全凭毅力也要见一眼自己未来的依靠,眼看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孩儿到了自己面前,正满心狂喜,面上的笑却猛地顿住了。 “一……一女?!” 第31章 春深日暖,魏九姑娘圆滚滚的小身子在花丛之后若隐若现,探头探脑。几个脸色各异的丫头正凑在一起说话,脸上的表情简直没法儿看,不过不管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打五日前魏国公夫人张氏生下了一个闺女,如今府中都称的十姑娘之后,大家伙儿忙碌都踮着脚尖儿不敢高声,恐叫主子拿住把柄来撒气,噤若寒蝉。 一时魏国公府难得的太平,哪怕是春花灿烂,然而府中却已然没有人敢往院子里来,恐叫张氏迁怒生出什么好歹来。 如意想到之前张氏几乎气绝,奄奄一息仿佛没了指望不想活了的样子,抖了抖小身子,觉得这伯娘其实有些误了。 生男生女不是一样儿?虽儿子鼎立门户要紧,可是女孩儿也不是外头捡来的呀,不都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么? 至于绝望成这样儿? 况如意隐隐还记得从前看过的古书,上头言及有一得宠的胖妃子……从这儿就能看出来了,这年头儿,胖姑娘比消瘦美人儿还来的祸国殃民呢…… 当然这个扯远了,不过是九姑娘给自己心理安慰并随时准备效仿一二的意思。那美得叫君王不早朝名为玉环的妃子,也是个女孩儿,然而一旦得宠整个家族都鸡犬升天惠及兄姐满家族的显赫荣华,何等气魄?可见女子未必不如男子。 那时不还有一句话来着,“使天下不重生男重生女”么? 虽然如意并不是叫家里的姐妹往宫里那吃人的地界儿去搏一个荣华富贵,然而也想劝劝张氏,为了儿子费尽心机,还不如回头看看自己的女儿,好好儿疼爱抚养。 如玉因母亲这一胎吃了多少委屈?病重之时想要听母亲的声音,母亲只说为了弟弟竟不愿来。 想到这个,如意就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见那几个丫头窃窃私语了一阵各自散去,这才扭着小身子出来,歪头想了想滚到一旁折了几枝矮矮的灌木上的花枝放在手里,又见四下无人,也觉得园子里荒凉,迟疑了片刻,便顺着园子的小径慢慢往另一处十分雅致的小院子走去。 她也不蹦蹦跳跳的了,走到了这小院子的门口趴在门边儿往里看了看,见没有敌情,这才艰难地爬过门槛儿,惦着脚尖儿往里走。 这园子是三房的所在,九姑娘每回回来都胆战心惊,恐叫亲娘抽成天边儿的流星。 老太太院子里正气氛压抑,不仅是张氏产女——老太太也并不在意这个,而是因如画的缘故。 不知如画与老太太说了什么如今还叫老太太给关着,如意赶着劝了老太太几回,只是老太太瞧着却并不是十分动怒,而是失望。之后又有五姨娘叫给送庄子上去了,如意就知道不定如画听了五姨娘什么撺掇干了什么蠢事儿呢,想到自己已经记不起从前开怀明朗的如画的样子了,如意只觉得婚事磨人。 为了一桩婚事,竟然能叫一个清凌凌可爱的女孩儿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意只恐日后,自己也会如此。 因老太太今日歇得早,魏九姑娘方才来拨冗看看亲娘,点了卯好跑。 一进院子,梗着小脖子探头探脑警惕打探敌情的肥仔儿就被发现了,然而三房的丫头只当视而不见,彼此若无其事地做着手中的活计,叫一个醒目的小红包儿顺利地滚进了正房去。 见无人发现自己,魏九姑娘拍着小肥爪放心了些,从帘子的一角儿钻进屋里去,就见屋里此时正有一个盛装丽人揉着眼角有些疲惫地歪在软榻上。 她手中还有一本账册,只是仿佛她并不走心,随意看了看这账册便丢在一旁,叫丫头给自己拿了美人锤来锤着腿时,就见眼前一亮,喜气洋洋的肥仔儿滚进来,咧着豁牙对她十分讨好地笑,口中还叫道,“母亲,母亲呀!” “小没良心的,我不去见你,你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我来!”徐氏方才正看自己的陪嫁庄子上的出息,因她养于富贵,嫁得显赫,从来不大在意这个,看得也不经心,如今见了欠揍的闺女,目光一喜,喝了一声方才招手道,“你过来。” 见如意乖巧地滚到自己面前,她低头捏了捏闺女的胖脸蛋儿,又搓了搓闺女的小肚皮觉得手感不错,越发眉开眼笑起来,哼笑道,“瞧着胖了。” “吃的好睡得好呀。”九姑娘谦虚地眉开眼笑。 “这个给母亲。”见徐氏绷着脸要做严肃状,眼角眉梢却带着笑,鬼精鬼灵的肥仔儿眼睛一亮,急忙捧着花儿与徐氏深情款款地说道,“只有母亲的美丽,才能压过这满园的春色呀!”她摇头晃脑把花一股脑儿塞在嘴角抽搐的徐氏的怀里,见她花容扭曲地看着自己,急忙又笑了一下,这才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小声儿说道,“母亲,我想你。” 徐氏待她真的很好,如意只觉得母亲是天底下最叫她喜欢的人……之一。 “你就知道糊弄我!”徐氏骂了一句,眉眼却柔和了,将账册子放在一旁方才问道,“老太太与你几个姐姐,这些天可还好?” 因张氏痛哭流涕地闹腾,老太太头疼得不行,已经叫儿媳不必往上房去请安了。 “还好。”张氏知道自己生了闺女那一日,如意在外头就听见里头凄厉的哭喊,之后据说张氏跟失心疯儿了一样,非说自己生的是个儿子,是有刁民……心怀叵测的恶人暗度陈仓,拿这么个丫头换走了她的儿子,竟顾不得自己产后虚弱从床上跳起来掀开了被子到处找了一回,没有找着传说中的儿子,又险些扑到老太太的身上去。等到她折腾完了,听说那产房到处都是血。 别说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就是二太太与徐氏都目瞪口呆。 还换了孩子……真以为这是梅花烙呢! 因这个,如意算是服了张氏了,见徐氏目光关切,急忙说道,“老太太精神还好,只是不大爱说话。姐姐们……”她迟疑了一下小声儿说道,“八姐姐精神不大好。” 张氏疯狂的模样叫如玉吓坏了,这几日哭着往张氏面前安慰,却叫张氏骂了出来,骂她是个丧门星,自己是个女孩儿,还带了下头这个也是个赔钱货。 虽然此时张氏心神不定口不择言,是不能计较的时候,然而如意这几日陪着如玉睡,却听见如玉偷偷儿躲着哭。 她到底还小,哪怕平日里厉害强势,又怎么受得了生母这样的话。 “八丫头,也是可怜了的。”徐氏与魏三青梅竹马长大的,从小儿就与魏国公府玩耍嬉闹,自然亲近前头贤良温柔的魏燕青的生母。 虽然魏国公真爱另有其人,然而张氏那几年赶着魏燕青生母病中时还耀武扬威煊煊赫赫在外与魏国公交往,闹得满城风雨就等人家原配死的事儿,也叫徐氏恨得牙根儿痒痒。她虽然心里并不喜欢张氏,然而这厌恶却并不会迁怒到如玉的身上,此时叹了一声迟疑了一会儿,方才与如意叮嘱道,“你劝着她些,这时候谁的话都要不走心。日后,她母亲定然后悔失言的。” “我知道。”如意用力点头。 “她小小的孩子吃多了滋补的东西,恐补过了就不好了。”徐氏撑着头想了想,叫人往外头去取了庄子上进的新鲜的果子来叫往如玉的房里送去,又使人往园子里捞了两条锦鲤来,叫装进了缸里去,与如意笑道,“给她养着玩儿,换了心情,对她的身子也好些。” 她并不是一个偏心的人,又叫人往各房都送了,这才抱着如意颠了颠冷笑道,“至于你,很不必补了!” 这么胖,还补什么呢? “我是捡来的么?”肥仔儿顿时哭着问道。 看着肥仔儿干打雷不下雨,对自己扭着小身子嗷嗷叫,徐氏的眼神温柔了几分,摸了摸闺女的头。 她这大好的闺女,样样儿都叫她心里喜欢得不行,如今,却只恐日后出嫁所遇非人,叫恶人给祸害了。 别以为这世上什么都是好的,倒霉些的遇上了魏国公这样的王八玩意儿,哭都没地儿哭去。 因只有一女,徐氏真是为闺女操碎了心,正了正她头上的包包头,掐了她的小脸蛋儿一把笑道,“可不是,捡了你来养胖了,再把你卖掉!” 肥仔儿继续嚎啕,为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绝望了。 徐氏见闺女哭得嗷嗷的,笑得不行,挥挥手叫身边忍俊不禁的丫头们都出去了,这才挑眉道,“多哭一会儿,啊!左右是捡来的孩子,越哭我心里越欢喜。” “我给母亲好好儿笑一个!”肥仔儿脸色一变,张着嘴巴就扑到了徐氏的怀里。 “你呀。”徐氏怀里都是闺女送得乱七八糟的花朵儿,满怀的香气,见如意开心地拱着自己的脸,脸色有一瞬间的忧虑,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之后脸上又带了笑容来若无其事地拍着闺女稚嫩的肩膀,柔声问道,“前儿英国公府不是下帖子请你过府去?是哪日?” 她夫妻美满女儿乖巧,已是满足,唯一的遗憾就是从生下如意到了如今,就再也没有有孕。 她与魏三的感情极好,中间并无旁人,魏三也日日努力,却一直都不能有孕。 徐氏说心里话,是真心失望的。 一个孩子总是孤单,以后也没有个帮衬,不拘男女,她只希望再生一个,日后待她与魏三年老逝去,两个孩子也能彼此扶持地走下去。 虽然徐氏素来看不惯张氏这个嫂子,却还是羡慕她的。至少,生了两个女儿也有个伴儿不是? “咱们府上有事儿,四姐姐带着我们给宋家姐姐回了帖子,说过几日再叨扰去。”张氏这真是一团乱,况十姑娘还是早产,生来有些羸弱,总是有些不好,太医忙忙碌碌来了好几回,连宫里的张皇后都惊动了赐了药材下来叫好生调养。 十姑娘又日日啼哭可怜得不行,这时候谁有心没心没肺往别人家热闹呢?如意想到之前见过一回这个妹妹,小小的十分可怜,便小声儿说道,“我也担心十妹妹。” “可怜你伯娘早产。”徐氏就没明白,张氏这么强悍的人,怎么就突然早产,不过看张氏那疯狂的样子,也就不便多问了。 太医背后儿与老太太透了底儿,张氏这一胎凶险,还大悲大怒惊骇伤了身子,日后,恐不能再有孕了。 如意懵懂地点了点头,见徐氏轻叹,便趴在她的身边,正要说些话儿来叫母亲不要如此难过,就见外头有轻轻的笑声,之后,一个眉目俊美风流的青年持扇含笑走进来,见了如意目光就一亮,也不顾别的,只走到了徐氏的身边挨着她坐下,这才伸手将笑嘻嘻伸出小胳膊求抱的胖闺女轻松地举到自己面前。 见肥仔儿悬在半空还嗷嗷开心地叫,他便笑着与徐氏说道,“这丫头,你都不必担心她哪一日有默默无名的时候。” “这话何意?”徐氏看着魏三俊美如玉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炫耀,还亲了自家美名远播的闺女胖脸蛋儿一下,因熟悉这父女俩都不要脸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了一声不好就急忙问道。 “今日连晋王都问我,家里是不是有只肥仔儿,是不是讨人喜欢极了。”魏三桃花眼儿弯起来,容光焕发很为自家闺女得意。 徐氏正强按住心里的不安伪装温柔与夫君倒茶,听了这个,恨不能操起茶壶砸这倒霉亲爹的脸上! 有只肥仔儿?! 肥仔儿的大名,已经无法阻拦么?那日后怎么嫁的出去! 见父女两个还没心没肺不当一回事儿,还觉得挺得意的,彼此顶着额头嬉笑玩耍,徐氏咬着牙等着一会儿没人时候把个魏三吊起来抽,面上越发温柔地问道,“晋王,怎么知道小九儿?”晋王虽然与魏三好得不行,不过仿佛从来不留意魏三的家事。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咱们家的小九儿已经名动四方。”魏三根本没有把晋王知道如意当回事儿。前儿上朝那才叫惊悚呢,从来只爱在魏国公面前拂袖而去一脸鄙夷的英国公,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地往魏三的面前来,僵硬的脸上竟然挤出一个和气的笑容来,与他说了几句话,还相约一起“喝茶”。 后头还有高大威严的广平王与他说笑了几句,只是广平王面前却是几分幽怨。 想到广平王那幽怨得仿佛见了负心汉的表情,魏三默默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俊美的青年突然觉得冷。 “若说广平王与你突然亲近起来的缘故,我还知道些。”广平王世子十分喜欢魏国公府的肥仔儿表妹,送了好几回东西,徐氏若还不知道,那真是死人。 “我听说广平王世子嘴巴不饶人,坏得很,又傲慢,以后小九儿是不是远着他些?”有这样性情的人,大多喜怒不定,今日是喜欢,明日没准儿死在他眼前都不能叫他掀一掀眼皮。 况楚离心性凉薄京中颇有些毒辣等等的名声,徐氏总觉得如意与他亲近叫人胆战心惊的,将心里的不安与魏三说了,见魏三也皱起了眉头沉吟了起来,徐氏便叹道,“咱们家,哪怕日后分家出去,也并不会潦倒,何必攀附王族显贵,战战兢兢不快活呢?” 与贵人亲近是好,可是背后的苦楚也多,徐氏舍不得舍了如意去奉承贵人。 “你说的,很有道理。”魏三低头看着歪头纯洁地看着自己的肥仔儿,摸着她的脸目光温柔地说道,“只是若广平王世子好心一片,咱们原也不该辜负了。” “只看世子日后。”魏三见徐氏迟疑,便握了握妻子的手温声道,“他如今真心,咱们就该用真心回他。日后他撇开手去,咱们也不必扒着他这门富贵没脸没皮。只全了如今的这……”他抿了抿殷红的薄唇,看了看胖嘟嘟一团小仓鼠一样儿的闺女,嘴角抽搐地说道,“这一番兄妹之情,也就完了。” 关于广平王与他伤心地评价他闺女红颜祸水…… 胡说! 他闺女明明只会干辣手摧花! 第32章 魏三正在为表哥表妹一家亲欣慰,张氏的房中却暗无天日。 张氏呆呆地仰面倒在床上看着上头的窗幔,身边儿是啼哭的十姑娘,却叫她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一个丫头,生了有什么用呢? 这些日子因太医说这一胎是个儿子,在府中十分嚣张的张氏只觉得嘴里发苦。 魏国公听说这是个闺女之后甩手就走了,抱都没抱过这丫头一下,可见在魏国公的心里头,闺女都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正经。魏国公走时张氏顾不得自己身子虚弱扑上去就抱住了魏国公的腰,哭着求他回头多怜惜她们母女些,却被冷冷地推开。直到此时,想到魏国公看向自己的厌弃的眼神,张氏都觉得自己还是在做梦呢。 当然,做的是噩梦。 想当年她与魏国公情投意合的时候,那个男人是怎样用纵容的态度叫自己无拘无束的呢?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呢? 张氏觉得伤心,身上虚弱得难过,只勉强抬手擦了眼角的眼泪,见自己的婆子一脸小心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药,她不禁悲从中来,嘤嘤地哭着问道,“那混账呢?!” 她如今浑身上下都没有了鲜活气儿,不仅是因魏国公的冷淡,还有自家倒霉弟弟给自己败了的大家。想到自己的嫁妆银子一下子就没了大半,张氏心口都突突地跳,嚎啕道,“全没了,全没了!” 她手里把着银子才不慌,这没了银子,在魏国公面前竟都胆小了起来。 哪怕魏国公到了如今,连个名儿都没给十姑娘取一个,张氏竟都不敢与之争辩。 “太太别哭。”张氏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了,不然只怕投缳自尽的心都有了。这婆子脸上也憔悴得不行,见张氏哭着,急忙将药放在一旁上前扶住她,不敢深劝,勉强柔了声音说道,“银子没了就没了,太太的身子骨儿不是比什么还要紧?这还是月子里呢,哭伤了身子,不说国公爷,就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不也得心疼?” 见张氏不哭了,她心里松了一口去方才笑着说道,“有皇后娘娘做主,日后咱们什么银子挣不回来?” “你说的对!”张氏本急怒迷了心窍,听了这婆子的劝,目中一亮,抓着她的肩膀目光狂乱地摇晃着说道,“日后,日后我再生个儿子!有了姑母做主,这国公府都是我们的!” 到时候多少个二十万两没有?张氏虽然也是豪族,却并没有魏国公府百年的显赫积累,她初嫁进来的时候往后头那一排排库房去,差点儿叫里头的珠光宝气给闪花了眼。想到那些财宝,张氏方才精神了一些。 生个屁! 这婆子心里腹诽,嘴里哪儿敢说呢?哄了张氏将药喝了,给她垫了垫身后的枕头方才急忙问道,“咱们十姑娘……” “养着罢。”张氏初时不爱看十姑娘,只是到底是自己生的,如今好了些,便耷拉着脸说道。 “还送去老太太房里?”见张氏这是要撒手不管的意思,这婆子从前叫如玉吃哒过,心里本就生恨,如今便添油加醋地说道,“老奴有些话儿憋在心里头,不说出来对不住主子。” “你说。”她到底是张皇后给的,张氏便随意了几分,目光落在关得密不透风的窗子上,觉得憋闷,又想到这些日子没有人来看望自己,便有些不快。 她到底是嫂子,二房三房的两个弟妹知道她身子不爽利,怎么不来看望她? “要我说,姑娘还是养在太太身边儿才好。”这婆子急忙赔笑道,“八姑娘从小儿就叫老太太抱走,与太太可不大亲近,里里外外都是老太太,姐姐妹妹小姐。前儿因老奴说了九姑娘几句不好听的,请八姑娘上心别叫人唬了,姑娘将老奴骂出了屋子!” 见张氏消瘦苍白,少了几分明艳的脸闪过怒气,她就知道自己的话叫张氏走心了,越发地说道,“八姑娘如今咱们是教不回来了,莫非太太要眼瞅着十姑娘也叫老太太祸害了?” “你说的竟有些道理。”如玉是个牛心古怪的性子,张氏也觉得长女性子不好,闻言便微微颔首。 “以后有皇后娘娘,咱们姑娘们都是有大造化的,保不齐就是一个王妃。”这婆子便笑道,“姑娘做嫁得显赫,与太太亲近才叫太太得计,不然,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虽然张皇后膝下的七皇子与魏国公府的姑娘们差着辈分,不过皇家封王的不在少数,张皇后若是做主,张氏两个闺女都有好前程。 张氏听到这里已经连连点头,之前因生了闺女的绝望都慢慢地散去,目光落在抽抽搭搭挥着小胳膊十分可怜的十姑娘身上,低声说道,“只要这两个孩子有了前程,日后回头,就能帮衬她们弟弟了!”到时还有孤掌难鸣的魏燕青什么事儿呢? 您还惦记儿子呢?! 这婆子心力交瘁,哄着张氏把心都放在十姑娘身上,又想到张氏这身子不能再生心中一凛,脑中想了无数,许久之后,见张氏正一脸慈爱低头去抱了十姑娘在怀里逗弄,目光一闪便又捧了一旁的一碗温热的汤水来小心喂给张氏。 见张氏探头喝了十分受用,她方抻了抻床上凌乱的锦被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皇后娘娘在宫里知道太太遭了大罪,心疼得什么似的,若不是不能出宫早就来看望太太了。这几日宫里的药材太医不断,都是皇后娘娘的心意,惦记您惦记得夜不能寐。” “姑母有心了。”张氏只比张皇后年纪小了一些,从小儿感情最好,闻言便感叹道。 “等太太出了月子,不如往宫里去给娘娘请安,一则安娘娘的心叫她不必牵挂,一则……”这婆子便笑着说道,“太太带着两位姑娘进宫去,到时候娘娘夸赞两句,那多体面?到时候咱们八姑娘十姑娘,谁还敢小看呢?”将自己心里的算计都说了,这婆子却掩下了心里另一件不敢叫张氏知道的缘故。 张氏既然不能生,张皇后断然不能眼看着魏国公府落在魏燕青的手里,她得求张皇后好好儿预备着章程,未雨绸缪。 张氏听到了这儿,越发有了底气,况又想到一事,目中闪过一抹恨色,想了一会儿方才冷笑说道,“只带着八丫头十丫头往宫中去,老太太又要说我的闲话,罢了,便宜了九丫头,待我身子爽利了,带着这丫头往宫里去见见世面!” 她说着这个,面上却带了几分异色,那婆子本心里疑惑怎么竟叫九姑娘出头,之后一想,露出了一点恍然大悟来,与张氏奉承道,“还是太太算计得好!” 张氏便拍着女儿冷笑了一声儿。 如意此时只管装乖卖巧,哪里知道别人心里的话呢?魏九姑娘坐在亲爹的腿上,看着亲爹与亲娘说笑。 魏三与徐氏情投意合,从小儿一起长大的,长大了又生出了情意来做了亲,最是要好的了,眼下虽然闺女鬼头鬼脑偷看,却挡不住柔情万种。 今日徐氏穿了一身儿湖水碧色的春衫,手上拢着一只翡翠镯子,仿佛一汪幽深清凉的碧绿湖水被拢在了她雪白的皓腕间一般。魏三执着面色娇红的徐氏的手腕儿,抬眼,一双桃花眼里情意潋滟,将本就是有些羞了的徐氏看的脸上一红。 她本就是极俏丽的美人儿,艳若桃李,此时双颊染上了一抹红润,又带着成熟女子的风韵,风情万种,竟叫人看的移不开眼去,见魏三用力握住自己手腕儿,徐氏便扭头唾了一口。 她欲推还迎,回头对魏三含情一笑。 魏三也笑了,才要把手上的扇子放下搂过妻子,就陡然听见咯咯的笑声。 情到浓时旁若无人的夫妻俩都僵硬了,就见一只肥仔儿目光炯炯正在围观。 徐氏这回是真脸红了,一脸凶残地抽回魏三手中的手腕儿扭头不理,见魏三叹气,便骂道,“闺女还在,你发什么疯!” 莫非方才荡漾的只有魏三老爷一个?魏三唾面自干,拿扇子给自己扇了扇却觉得越扇越热,不由低头自家碍眼的闺女道,“小九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肥仔儿用老实纯洁的眼神端坐亲爹腿上,一笑,奸诈地露出小豁牙来。 “可是爹很急,啊!”闺女总是这么欠抽,魏三老爷真担心哪天忍不住把个作死的肥仔儿顺手给卖了,见死丫头开开心心地喝茶吃点心,仿佛是要常驻,风流倜傥的魏三总算知道什么叫第三者插足了,他到底是个随心的性子,含笑想了想,低头在闺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不知许下了什么好处,见肥仔儿的眼睛都亮了,便拿扇子敲着手心儿挑眉问道,“如何?” “成交!”那什么……据说亲爹能偷来晋王殿下新入府的一只大八哥儿,会说话的,肥仔儿觉得比起八哥儿,亲爹亲娘真是不值一提。 与魏三击掌,谁都不带反悔的,如意也往外头看了看天色,见这时候正该是魏燕青午睡的时候,鲜嫩的美少年远比老菜邦子亲爹叫人垂涎多了,急忙扭着小屁股艰难地跳下了魏三的腿,又与徐氏拱了拱讨好了一下,拐了一只十分精致的小荷包儿来美滋滋挂在身上。 今日收获不错的魏九姑娘刷完日常副本丰收而归,迈着八字步儿走到了门边儿上,走出去,却又从帘子后头探着一颗小脑袋贼兮兮往屋里看。 就见此时静悄悄的屋里,暖暖的春光之下,魏三修长的手指点着自己的眼角偏头,对徐氏柔情一笑。 他起身,用一种懒散优雅的姿势斜斜地歪在徐氏的榻上,扑面而来满满的叫人喘不过气的风情。 徐氏看着这样儿活色生香的俊美青年,虽板着脸,却软软地往魏三的怀里依偎而去。 之后就少儿不宜了,九姑娘对之后的发展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只看魏三一招儿就降服了徐氏,顿时醍醐灌顶,默默记在心中,迈着小短腿儿就往堂兄的屋里滚。 因滚得太急,胖嘟嘟一团的九姑娘呼哧呼哧滚进了魏燕青的卧房,就见此时卧房之中静悄悄的,一旁有香炉吐着一点香烟,静谧美好。魏燕青的帐子落了下来,里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仿佛是睡着,一动不动的。 如意贼头贼脑地四处一看,见屋里今日一个丫头都没有,顿时眉开眼笑,又回忆了一把亲爹的诱人姿势,这才蹑手蹑脚地到了床边,小声儿唤了魏燕青一声,见堂兄没有回应,便嘿嘿地笑了。 她熟练地爬上床,避开了床上面朝里睡着的青年,滚到了床尾去,想要先预习一下。 艰难地仰天翻着小肚皮起不来的肥仔儿伤心地发现,自家亲爹那风流倜傥的姿势,一只肥仔儿学起来真是好生艰难。 勉强把小胖腿儿窝在了一旁,九姑娘拧着胖腰肢努力在锦被上摆出了一个看着为一,本质是一个s型的曼妙身姿来,又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儿,将肥爪子托在了胖嘟嘟的脸上,这才吐出一口气来,只觉得这么个狗屁姿势多做真是能要人命。 唯恐一口气上不来见了祖宗没脸说自己是臭美死的,肥仔儿急忙用一只空闲的小手儿推了推床上的人影儿,翻着白眼儿……妩媚的白眼儿叫,“大哥哥,大哥哥!” 就看一眼! 她她她,她要不行了! 急的吐了血的肥仔儿胳膊腿儿都不是自己的了,只看见那少年动了动,便再也坚持不住,仰面朝天躺平了自己吐舌头奄奄一息。 正心中感慨术业有专攻,魏九姑娘就只觉得一股有些熟悉,有些叫人心慌的香气慢慢变得浓烈起来,这味道不对,她急忙一个打滚儿爬起来摇摇晃晃坐在锦被上往兄长处看,却叫一只修长的手指挑在了她的胖嘟嘟的下颚上。 她心中一慌呆呆抬头,入目的,却是一张艳丽得惊心动魄,叫人无法呼吸的美貌的脸。 这妖冶美艳的少年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自荐枕席?”他微微一笑,将个惊呆了的,不明白为啥堂哥变表哥的肥仔儿用手指轻轻一戳,看她小乌龟一样仰天翻倒,划拉半天没翻过来,目中闪过笑意,险恶地说道,“你这肥仔儿,嘴里喊着不要不要,身体很诚实么……” 之前,不是不要嫁给他? 如今,怎么这么主动了? “您走错片场了,”叫这一句话雷得虎躯一震更翻不过来的肥仔儿奄奄一息,举着小爪子有气无力地说道,“霸道王爷爱上我之超h篇,那个在隔壁来的,表哥!”画风突变,肥仔儿觉得压力很大! 对面的美貌少年却心情不错,懒得理会肥仔儿嘴里没听懂的唧唧歪歪,俯身而来。 第33章 魏九姑娘叫金大腿逼在角落,眼里全是晶莹的眼泪花儿。 她想跑,然而面前这少年把路堵住,想扑倒这少年……那指定这剧本儿就成霸道王爷爱上我,或是清纯绝色五岁小妖妃了……巨大的悲剧从天而降,祸从天降的魏九姑娘不得不嗷嗷叫道,“你,你!大哥哥呢?!” 她家美人儿大哥突然换了一张脸,画风都变了,太叫人伤心了。 更叫肥仔儿伤心的,是美人大哥的床从来都是九姑娘的底盘,神圣不可侵犯,这表哥怎么好一起睡呢? 说到一起睡,正嗷嗷叫救命的肥仔儿目光游弋了一下,想到两个各有千秋的美少年相拥而眠…… “想什么呢!”见肥仔儿一会儿悲愤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自己贼眉鼠眼看他,不大一会儿自己捂住了小鼻子仿佛连鼻血都要流出来了,楚离眯了眯眼越发凑近些,突然想到这肥仔儿隐隐露出的一点小爱好来。 他摸了摸自己美艳精致的脸,脸色黑沉一瞬伸出手提住小东西的脖子带着几分威胁地说道,“再想没有的事儿,本世子就把你……”他目光扫过抖了抖小身子讨好地看着自己的如意,见她今日眉目清朗十分开心,慢慢地说道,“把你卖掉。” “本姑娘……” “论斤卖。”世子大人眯着眼睛说道。 肥仔儿沉默了。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需要论斤卖的,那是…… “表哥?!”就在魏九姑娘想要叫一声自己还没上膘不能出栏儿的时候,就见床外,一只修长的手挑起了天青色的帐子,露出了魏燕青诧异柔美的脸来。 见床上自家表哥披着单衣冷冷看过来,手上还摁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肥仔儿,魏国公世子的心灵受到了很大冲击,急忙上前将妹妹给挖出来抱在怀里顺毛安抚,见妹妹的小胖胳膊紧紧环住自己的脖子,小身子一抖一抖,便与楚离埋怨道,“九妹妹还小,表哥当心吓着她。” 他声音温柔,怀里的小身子听了,感动地扭了扭,越发往他怀里钻,仿佛是在寻求庇护。 “蠢。”见肥仔儿竟敢装可怜博取同情,还偷偷儿回头对自己做鬼脸儿,楚离傲然地看了愚蠢的表弟一眼,往床头一歪,挑着自己一缕修长的黑发慢慢地说道,“罢了,看在今日本世子心情不错。” 他修长的身躯在锦被之中若隐若现,肥仔儿觊觎地偷看了一眼,就见这青年从锦被里丢出一个匣子来,丢到了魏燕青的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给你留着做私房,不然,堂堂魏国公世子竟要穷困而死。” 魏燕青虽然有老太太背后给的银子,然而到底国公府是魏国公当家,平日里也不能过于靡费。 “多谢表哥。”魏燕青见惯了楚离的嘴巴,眼下笑若春风,身边一动,一颗小脑袋探到他手边,好奇地与他一起看。 他一翻开,就见匣子里,是厚厚的几本账册,及厚厚的银票,至少都有四十万两。 “母亲说了,你手上有钱,她也心安。”见魏燕青欲言又止,楚离揪住了对银票不感兴趣的肥仔儿的小包包头,看这肥仔儿捂着小脑袋与自己咿咿呀呀地叫唤,便摆手道,“左右都是一笔横财,你我大哥二哥,各自分了就是,不必分彼此。” 广平王府豪富,他作为独子并不差这点儿银子。况他生母禹王妃是把魏燕青放在心头疼爱,总是担心魏燕青吃苦受委屈,如今有了钱,虽然这一回魏燕青只是出谋划策,并未拿银子投进来坑人,却还是分了他一份儿。 “多谢姨母了。”魏燕青知道若不收,禹王妃更要为自己日日惦念,不欲叫长辈担心,他便将这匣子放在了一旁。 这笔横财就是张氏的友情贡献了,张氏一族在江南的买卖极大,号称三十二家牙行垄断江南,说一句金山也不为过。虽然这一次他继母只是损失了二十万两,然而张氏这全家损失的,可就不是这一点半点儿了。 百万两,还是有的。这一回张氏一族也算是伤筋动骨了,不仅家中财路命脉断了一条,日后只怕还要动摇根本。 张氏动荡,就是后宫张皇后要发愁的了,魏燕青对张皇后只要说声抱歉,说一句无可奈何。 谁叫当年……张皇后她侄女儿间接逼死了她的母亲,叫他母亲抑郁而终呢? 魏燕青又一笑,见怀里肥仔儿正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与挑眉懒洋洋的楚离拔河,想把自己包包头解救出来,嘴角顿时一抽。 “表哥该起了。”楚离今日上门一脸的疲色,仿佛好几日没有合眼。魏燕青知道这表哥因心机过人,因此江南收拢张家所有买卖都是他亲自督办,一丝一毫都不曾疏漏。如此耗费心血,叫魏燕青自己说,短短时间就掐断了张氏的财路自己取而代之,还要扣住不能叫张氏转移财路上的人脉往来等等,他是没法儿做到的。 楚离都揽在手中一个人费神,他心中一软就叫他睡在自己的床上好好儿休息一下。 若不是知道作死的肥仔儿窜了进来,魏燕青是不会这个时候过来打搅的。 楚离这人性子掐尖要强龟毛的很,自己睡的床,断断不肯与人分的。 当然,也不许人打搅,难得如意进来搅和了他睡觉,却没有叫他恼怒。 见肥仔儿力气小,把小脑袋都顶在这表哥的胸前,魏燕青目光一闪,看向楚离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思索。 楚离从来不与人肌肤相亲的,眼下肥仔儿竟然趴在他的胸前嗷嗷叫,他竟然还十分有兴致的样子…… 这节奏不对呀。 觉得有些问题,魏燕青心中一凛将嗷嗷叫自己给做主的妹妹抢回来退后了几步离床远些,见楚离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目光潋滟之中又带了几分黑沉,他避了避,摸着妹妹的头柔声说道,“表哥与你闹着玩儿呢。”见如意点头,他顿了顿便含笑温声道,“表哥才给了我一笔横财,一会儿,分给小九儿,给你做嫁妆?” 他手上有这么多的银子并没有用,银子多了他也没有什么兴趣,还不如给妹妹做嫁妆以后仗腰杆子。 “不要。”如意摇头。 “她就喜欢金灿灿亮晶晶的金子银子。银票,一张纸罢了,上头的银子虚无缥缈,她喜欢才怪。”楚离卧在床上冷哼道,“比起来,还不如一碗肉实在!” 如果肥仔儿敢大声说话,一定要喊一句知己呀! 只是才头上被动了土,魏九姑娘也是有尊严的人,哼哼着扭着小脑袋决定三天都不跟金大腿说话了,表达自己的愤怒! “表哥倒是明白妹妹。”魏燕青知道楚离对人心看得最准,虽心里也十分同意,面上却只是漫不经心赞了赞,仿佛这是稀松平常之事,见楚离淡淡看了自己一眼,仿佛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他只是笑了笑,把个气哼哼的妹妹抱在怀里慢慢顺着她稚嫩的脊背。 见这肥仔儿懒洋洋哼哼唧唧的与自己撒娇,秀美的少年坐下来与楚离问道,“表哥这一回,可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见楚离缓缓摇头,他便皱眉道,“太太听见买卖不好就身上不爽利,眼下正不舒坦。” 他并没有想到张氏心理素质这么弱,一惊之下竟早产,虽然并不是他做下的恶事,到底是他的缘故,因此对才出生的妹妹颇为愧疚。 这些日子老太太院子里往张氏面前拨过去的精致的吃食药材,魏燕青也都加了自己的那一份,平日对十姑娘也颇为垂询。 当然,爱心只对十姑娘,张氏的死活,世子就管不着了。 “活该她蠢,更蠢的是她那个蠢货弟弟。”楚离薄红的嘴唇跟刀子似的,慢慢地说道,“知道姐姐身子重,竟还敢将这样的大事告知,这简直就是盼着她死。”见魏燕青一愣,他便冷笑道,“真是人头猪脑,可怜投错了胎,不是当年他爹娘从圈里抱养的罢?” 见魏燕青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楚离一顿方才哼笑道,“我若是他爹,当年还不如生下来掐死。”若不是张氏的弟弟给力,张氏也不会早产。 他与魏燕青不同,从来不会把这些算在自己头上。 “早知道是这么个笨蛋,当初就应该把他射……死。”一脸认同觉得金大腿说得不错的魏九姑娘摇晃着小脑袋跟着说,待说到一半儿发觉不对,急忙圆场。 “为什么是射死?”魏燕青诧异问道。 “这个……”肥仔儿心虚地垂头戳着自己的胖手指,妄图用傻笑来逃避回答。 “方才,这肥仔儿说得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楚离眯了眯眼,觉得这小东西说的定然不是好话,心里有诡异之感,却只是哼笑了一声,见胖团子见自己说话哼了一声扭曲,仿佛很有气节的模样,他只是挑了挑眉将此事记下,与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魏燕青不怀好意地说道,“瞧瞧你们屋里这几个歪瓜裂枣,简直就是丢尽了你的脸!” 他话音才落,外头一个美貌的大丫头小心翼翼地进来,听见这个花容扭曲。 这丫头把茶点摆在桌上,恐被继续人身攻击,踉跄地去了。 血槽基本清空,已经奄奄一息。 楚离却只当没有看见,每年倒在广平王世子人身攻击之下的不知凡几,世子大人从不在意凡人的想法,见屋里又清净了,他便挑眉在魏燕青笑得日月无光之中懒散地说道,“不如,我送两个小厮,出门也体面。”他顿了顿,见魏燕青摇头拒绝,哼了一声,仰头说道,“我在江南买了一个小戏班子,唱的虽然寻常,却有几分新意,你若喜欢,送给你叫你天天听着,心里欢喜些?” 他的眼睛飞快扫过如意,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可惜的是魏九姑娘才得了亲爹的许诺能得晋王的一只大八哥儿,暂时对小戏子无感,况唱戏咿咿呀呀的,虽然也热闹,然而魏九姑娘暂时欣赏不了这个美,还不如八哥儿有趣儿呢,因此也没有什么好奇的,她低头默默地啃手上魏燕青塞给自己的点心,听着魏燕青与楚离说话,听见魏燕青问了禹王妃广平王妃两位的安康,又问了些别的,方才听魏燕青迟疑地问道,“表哥心中,另有何事?” “韦氏回京了。”楚离摊着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话一出,不仅魏燕青一怔,连对点心无穷大兴趣的如意都捧着点心在唇边呆住了。 “谁?” “韦氏,禹王殿下身边儿的韦侧妃。”楚离笑得带着几分风情,见魏燕青皱眉,便哼笑道,“她算什么东西,值得你如临大敌。”他从来不觉得韦氏是个对手,只觉得她在面前蹦跶碍眼。禹王妃也是这么个意思,韦氏不足为虑,把她时刻放在心上却移了生活的根本,为这样的女人日日都不开心,那才叫蠢货。 也因这个,见魏燕青沉默,楚离便摇头说道,“你心里把她……” “她害死了母亲。”魏燕青低声道。 “总有一次,咱们将她拖到姨母的坟前,千刀万剐。”楚离看着魏燕青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她怎么回京了?”魏燕青强笑了一声儿,这才问道。 如意担忧地摸了摸堂兄的脸,小声儿安慰他。 “她心里装的都是大事,京中风云涌动,她自然不放心,想来凑热闹。”楚离的目光在如意的身上掠过,见她一门心都在魏燕青的身上,抿了抿嘴角,再一次发现这小东西真是喂不熟,缓缓地说道,“你父亲该知道此事,不然这些时日他不着家,日日在外,你心里不疑惑?” 韦氏与魏国公当年爱得天崩地裂的,若不是魏国公府老太太断然不肯叫韦氏进门为妾,后头也没有禹王什么事儿了。 老情人回京,魏国公哪里还能想到家中的老娘妻子。 “怨不得这两日,说他连新宠的通房都疏远了。”魏燕青眯了眯眼,慢慢地说道。 “你若是心里过不去,我陪你演一场好戏,与她玩玩儿?”这才是楚离今日来寻表弟的缘故,见魏燕青抬头看着自己,他修长的指尖儿一握,慢慢地说道,“母亲说,留着她还有用。留着她这条命,咱们先讨些利息回来,这个,还是可以的。” 韦氏既然敢回京中来,就得知道,这里是他的天下。想当年柔弱无力只能随着生父丢弃不能反抗的婴孩儿早就长大,他已经有能力给自己寻报仇之机。 韦氏还以为是当年一手遮天之时,却不知京中早就换了天地。 “好。”魏燕青也想看看韦氏倒霉,便微微颔首。 竖着耳朵听的肥仔儿急切举手,要一同去看狐狸精倒霉。 魏燕青虽然因不愿叫妹妹看见丑恶迟疑,到底撑不住肥仔儿的讨好央求,便欲带她同去。 “你倒是爱凑热闹。”楚离自己穿了衣裳,整理好了又是一个绝艳的少年,见肥仔儿在魏燕青怀里撒泼打滚儿,便点了她的脑门儿一记。 很有尊严的魏九姑娘严肃脸推开他的手指,表示自己冰清玉洁! “真不与我说话?”世子挑眉问道。 九姑娘扭头不理,很有气节。 “可惜了。”见肥仔儿很有骨气,广平王世子并未在意,见这肥仔儿抖着耳朵偷覰自己,便把玩着手边的一枚晶莹的美玉笑道,“才从江南运回来的东西,虽然稀松平常,只配庸碌俗人……” “表哥!你是我亲表哥!”他话音未落,一只肥仔儿已经伸出小爪子,深情地抱住了他那张擎着美玉的修长的手。 魏燕青一呆,目光所及一只肥仔儿谄媚讨好,顿时瞠目结舌。 他突然想起妹妹曾摇头晃脑与自己戏言的一句话,虽然有些怪,却很贴切眼前。 真是帅不过半炷香啊! 第34章 魏国公世子一声长叹从自家卧房一直到了国公府外。 他秀美的脸上满是忧愁,默默地看着抱着一枚美玉眉开眼笑,咧着小豁牙挺着小肚皮与自己献宝,仿佛还要把美玉放在嘴里咬一口的妹妹,温柔地伸出手来,把这美玉从妹妹的怀里抢出来免得伤了她仅剩的小乳牙。 如今的豁牙,就是这肥仔儿啃金子的时候,啃掉的呀。 被温柔对待的肥仔儿开开心心拱自家堂兄白皙的手。 魏燕青叫妹妹这样亲近,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带着示威地往一旁看去,就见一脸笑意的楚离懒懒地歪在车上的一个垫子里。这表哥哼了一声,肥仔儿就机灵灵儿一抖。咳嗽了一声,魏国公世子就笑不出来了。 他绝望地发现,自家堂妹已经转头殷勤地给美人倒茶。 “表哥不舒坦?喝口茶就好了。”因得了宝贝因此十分殷勤的肥仔儿扭着小屁股,在车里忙前忙后,把桌上的茶水点心都往金大腿的面前放。 “可好吃,可好吃!”她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眼睛里是纯然的快活与天真,叫楚离看了她一眼,便敲了敲她的头。 他仿佛,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直白的凡人,叫他一看过去,就觉得满心地轻松快活。 “没见识,这么一块玉也当宝贝。”广平王世子默默地回忆自家王府的库房,觉得那里头的宝贝更多。 左右放在暗不见天日的库房不过是蒙尘罢了,不如丢给肥仔儿玩儿,其实,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心中微动,准备回去王府就抄家的广平王世子见眼前的小包子歪着头看着自己,便眯眼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玉是表哥给的,那就是最贵重的了。玉有价,心意无价,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肥仔儿意图把自己的小贪财拔高到一个精神高度光辉一下,来弥补一下自己已经暴露得支离破碎的形象。 见楚离不信一般挑眉,她急忙拱着小爪子与金大腿认真地说道,“我欢喜的,就是表哥疼爱小九儿的这份儿心意,心意拳拳,叫人感动呀,凭是什么,都抵不过这心意去……” “……对了,表哥莫非还有比这更好的么?”肥仔儿一脸不在意,仿佛随口问问地说道。 “你得了表哥这么好的东西,该心满意足,须知贪墨过度,会移了这性情。”魏燕青虽然脸上为妹妹丢脸,然而心里却觉得堂妹不吃亏是极好的,不过楚离给的东西魏燕青不乐意叫妹妹要,柔声说道,“表哥到底只是表哥,回头我去翻翻自己的匣子,给你几块儿,好不好?” 他秀美清隽的脸上带着春风一样温柔的笑容,吐气如兰迷得小色鬼眼睛直了,哪里还记得艳色逼人的便宜表哥。 “可是大哥哥的……” “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如别人一样计较。”魏燕青目光若有若无地横了一眼将手搭在车窗上静静看着自己的楚离,柔声说道。 肥仔儿顿时被说服,扭着衣角美滋滋地说道,“那,大哥哥的宝贝不要先给小九儿。左右,大哥哥的就是小九儿的,小九儿的……” 被美色迷昏了头的魏九姑娘叫一根手指弹在头上,一个激灵发现自己说多了,闭嘴不言。 谈,谈银子,可真伤感情呀……九姑娘的,还,还是九姑娘的…… “你真讨厌。”楚离手上的手又在肥仔儿的头上揉了揉,见魏燕青竟然学会用美色迷惑肥仔儿,心里觉得这表弟特意与自己过不去,冷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做堂兄的,确实该护着妹妹。” 堂哥与表哥,前一个只能霸占十几年,后一个,若能上位,余下的人生都跑不了了。 叫这表弟先得意一阵子就是。 “表哥担心得是。”魏燕青搂过因自己魅力大正得意翘尾巴,一脸英雄的妹妹,见楚离哼笑了一声不说话了,便将妹妹抱在怀里掀开了帘子一角,引着她往外看熙熙攘攘的街市。 见年幼的妹妹眼睛亮晶晶,一脸惊叹看都看不够地往外看外头的景致,他便把外头的各处来历一一地说了,又见如意扭头央求地看着自己,到底想了想,摸了摸妹妹的头,叫人将车停在了一个极大的店前。 这店看着十分雅致,来往的人却不多。 “你不去见韦氏了?”楚离见魏燕青抱着妹妹下车往里去,便跟下车问道。 “比起她,小九的欢喜才更要紧。”魏燕青低头看着已经吸气儿表示眼睛不够看的妹妹,嘴边带着柔和的笑容一同往里头去了,走到了门口,就叫人赔笑引着往里间去。 他与楚离生得颜色无双,气度清贵,身前身后不知多少的护卫,连怀里软绵绵的胖包子身上的小衣裳上头都绣着金光闪闪的金线,显然出身极贵。当然,在京中厮混,一块匾额掉下来,十个里有八个那都是贵人,并不足为奇,要紧的,却是这两个少年生得太出众,俊美绝伦。 生得这么个模样儿,连见惯了各处贵人的掌柜都赔笑过来了。 “有什么新鲜的,上些给咱们瞧瞧。”楚离见如意一脸正容地端坐,包子脸十分严肃,生出了几分趣味,与那赔笑的掌柜说道。 这家店卖的东西比别处精致干净,只是因价钱更贵一些,因此除了家中有钱不肯将就的,大多不会来此。 八钱银子买一个小荷包儿,和八两银子买一个差不多的,冤大头才往这儿来。 不过这虽然贵了十倍,只那一点的精致,就已经足够了。 那掌柜急忙应了,又问要什么东西,见楚离与魏燕青两个勋贵少年的目光都落在中间端坐的肥仔儿的身上,看那小肥仔儿身上绣金线又嵌珍珠的衣裳目光就一闪,知道这是不缺钱的,只往后吩咐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外头几个伙计端了几个大漆盘上来,上头就有些很精致的核雕木雕,雕出小楼小船风车等等,带着十分的童趣儿,另有什么牧童坐在牛背上吹着横笛的檀木小雕像,惟妙惟肖十分可爱。 另一旁还有些几盆小小的盆景,里头有山有水还有小小的树木,只碗大,却包容万千。 余下还有些宅院景致,十分逼真,仿佛真正的院子缩小了一般。 如意已经看得眼睛都亮了,若是寻常的玩具,她不会这样喜欢,然而这掌柜的真是很对了自己胃口。 张望了一下,努力做淑女的魏九姑娘小爪子里紧紧地抓着一只笔管上雕着一朵朵小花儿的小毛笔挥手很豪气地叫道,“都,都要!” 楚离一歪头,身后一个侍卫就要取银票,却叫如意握住了手,这小包子对楚离感激地笑了笑,从怀里取了自己的一个小荷包打开,取出了里头的一张银票来,递给那掌柜。 那掌柜尤自不敢取,偷覰魏燕青与楚离的神色,见这两个少年脸色平静,那容色艳极的少年还挥手叫侍卫回去,这才上前恭敬地收了这小姑娘的银票,打开这叠得平平整整的银票,顿时嘴角一抽,若不是有看着惹不起的靠山在,这掌柜都想把银票塞到这肥仔儿面前问一问是不是有意消遣他。 只是肥仔儿只怕惹不起,掌柜的到底见多识广,飞快地换了笑脸与如意拱手道,“姑娘给得多了。” 虽这些东西价钱挺贵,不过也不值一千两。 这掌柜就担心今日收了这银票,回头得叫这肥仔儿俩靠山当黑店给砸了。 虽然这店后头也有来头不小的靠山,不过…… “你若有存货,就按这些银子给我补齐。”如意难得出来一回,那家里多少姐妹长辈等着自己给带心意呢,眼前的根本不够。 她大伯魏国公真是一个狡猾的人,生了这么多的闺女,很叫肥仔儿破财呀。 那掌柜见魏燕青微微颔首,擦了一把汗急忙叫人去预备,又堆笑想把真正值钱,而不是糊弄没见识小孩子的玩意儿的物件推荐给两个人,然而见魏燕青与楚离都没有兴趣,便聪明地闭嘴,待后头收拾好了抬了一个红木雕花包金的箱子进来,打开给探头的如意细细地看了,这才封起来殷勤地送了人到外头,又热情道别,眼看着那小姑娘被奉承得眉开眼笑地走了,这才吐出一口气来。 这年头儿,小孩子是最不好侍候的,天幸方才这一个倒不那么龟毛。 魏九姑娘不知道这掌柜的腹诽,知道了也不会在乎,正趴在箱子前头,小手儿里抓着一个木头马车咯咯地笑。 “买了这么多,回去分给你姐姐们?”魏燕青十分有耐心,扶着妹妹的小手把木头小车推着在桌上动,温柔地问道。 “每个姐姐都有份儿……眼下,还有一个妹妹了。”如意摸着胖下巴做若有所思状。 从前她最小,姐姐们都让着她,如今,她也要做姐姐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呀! 魏九姑娘感受到了无情的岁月的消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去。 魏燕青叫这叹气又给叹笑了,垂头摸了摸妹妹的小软毛儿,见才还一脸深沉的肥仔儿已经顺杆儿爬往自己手心儿小狗一样开心地拱,憨态可掬讨喜极了,越发笑起来。 他笑得仿佛天地都亮了,如意叹了一声美少年,又见楚离靠在一旁冷眼旁观,急忙从这堆儿玩具里翻出一盆青松模样儿的盆栽来拱到了他的面前。 “给,给表哥。”她殷勤地说道。 “为何给我这个?”见上头是一株小小的青松,楚离问道。 “表哥,如青松一样高洁!”肥仔儿板着包子脸一脸严肃地说道。 “油嘴滑舌。”广平王世子虽然嘴上嫌弃,眼角却已经荡开了涟漪般的笑意,见如意对自己抬头笑,圆鼓鼓的大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倒影,低头看了看这盆栽,觉得比从前那不走心只能拿来吃的花儿强多了,一时心里就有些满足。 他挑眉挑衅地看了落在自己身后也得了一盆栽的魏燕青,到底觉得自己的青松比表弟的强出许多去。世子殿下的心里熨帖到了极点,又觉得小没良心的对自己也不坏。 至少,这时候还是想着他的。 永远都没有想过自家往这肥仔儿嘴里添了多少好东西的广平王世子顿时觉得这是一只懂得投桃报李的好肥仔儿。 他心里愉悦,面上容光就更盛,本就是咄咄逼人的艳色,到了如今仿若天光,艳光皎皎。 外头有广平王府的侍卫将此前韦氏的行踪禀报上来,言道韦氏往京中饕餮楼去了,楚离便哼笑了一声道,“一会儿,只怕你父亲也要过去。” “如此暗通曲款,禹王府不会……”韦氏这胆子也太大了,又或者觉得自己光风霁月不惧外头的流言与禹王的猜忌? 魏燕青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怎么想的,既然已经嫁给禹王,还与老情人联络什么?生怕如今的夫君不心里犯合计是吧?还是能有信心与禹王是真爱,不管自己做了什么,禹王永远相信她,永远都不会怀疑她?想到父亲竟然喜爱的是这种女子,自己的母亲竟然叫她夺走了夫君,魏燕青就觉得厌烦。 真是瞎了魏国公的狗眼! “她这次回京悄无声息,我猜是不想叫人知道,暗中做些事。”楚离淡淡地说道。 想做什么,他心里知道。 晋王如今在京中势大,继后嫡子七皇子已经长大,偏巧最该在此时站出来的禹王妃因庶子伤了,一时忧愁焦急,病了,闭门家中。 韦氏这只怕是急了,不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好跑回来赤膊上阵,至少也得先探探路。 “她无子无女,折腾什么!”亏了韦氏没有生出一儿半女,不然还不冲到天上去?魏燕青说起这女人都觉得嘴里恶心,偏头皱眉道。 “若她得宠,日后谁的庶子记在她名下都是她的儿子。”楚离眯了眯眼睛,目光一暗,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如意一眼,见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正拿小胖手去扒拉一个木头小楼上的小门儿,无忧无虑的,便抬头与魏燕青缓缓地说道,“她守禹王极严,二哥说过,当年在边关,也有人往他面前进贡过美人,却都叫她给卖了。冲着她这行事,只怕这次回京,她停留不了多久。” 还得回去继续守着禹王不要出轨呢。 况还为了不叫诸皇子对禹王生出戒备,韦氏偷偷回京,瞒住了许多人。 既然送上门儿来,他也就不客气了。 楚离将食指点在薄唇上一笑,复又低头摸着下头如意的包包头问道,“听懂了么?” “懂了。”肥仔儿抽了抽小鼻子呆呆地说道。 “懂什么了?” “韦侧妃还在关外呢入京这个,咱们不认识她,打……”魏九姑娘歪头,眼睛乱转地说道,“打个半死,就可以了。” “孺子可教。”果然他看重的肥仔儿不是愚蠢的凡人,被猜中了心思的广平王世子大悦。 “与表哥在一处时间久了,表哥的智慧,小九儿小小地被沾染了万分之一。”肥仔儿一脸谦虚,顺便拍了拍金大腿的马屁。 “不错。”被拍得心情极好,美少年挠了挠肥仔儿的胖下颚决定奖励她一下,嘴边带着笑容说道,“一会儿,多给你传几盘肉!”这么贴心的肥仔儿,越发不能放给别人了。 眯了眯眼睛,看着扭着小身子与自己道谢的肥仔儿,广平王世子又笑了。 艳光四射。 第35章 广平王世子觉得小白眼狼终于贴心了一回,心情不错,带着她就往饕餮楼来了。 饕餮楼是京中极有名气的酒楼,传说是有宫中从前的御厨坐镇的,号称人间美味,只要世上有的,饕餮楼就没有不会做,做不好的。又因修缮得金碧辉煌十分贵气,因此宾客盈门,有些银子的都爱往这儿来。 然而到底是传说中的酒楼了,饕餮楼的菜很贵,一盘小青菜就要五十两银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抢钱。因此此时如意撅着小屁股趴在桌上,看着广平王世子漫不经心叫人去叫菜,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儿。 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没想到就叫这金大腿一盆冷水泼到了头上去。 “贵,贵了。”什么红焖羊肉啥的,她在家也吃,这儿太贵,肥仔儿觉得不好意思。 “比不得你怀里的玉。”见肥仔儿竟然还羞愧地拿小爪子捂着脸摆手叫不要浪费,楚离哼笑了一声,觉得这小姑娘担心的都是一些自己从不在意的,上手就掐了掐这丫头的包子脸来,不怀好意地说道,“你既然嫌贵,咱们点便宜的,素炒白菜如何?” 肥仔儿瞬间闭嘴。 她最讨厌吃青菜了! 才进来的一个小二听得都要跪下,觉得这年头儿来饕餮楼吃白菜,这不是有病么。 只是楚离与魏燕青是常来的,大家都知道这两位的身份,那穿得十分干净袍子的小二急忙低头当没听见,就听上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用十分忧愁的声音叹道,“白菜,白菜是无辜的,咱们不要吃它,太可怜了。” 这小二嘴角抽搐之中,就听见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继续说道,“不如,不如吃肘子吧?肥肥的,炖得烂烂的,也是叫猪们死得其所啦!”说完,这声音哽咽地说道,“要,要两个,表示这是真爱呀。” 上头已经传来广平王世子清越的哼笑声,这小二不知上头是哪个祖宗竟然这么奇葩,却抬头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垂头走了。 “这家楼里,肘子倒是不错。”魏燕青叫个耍宝的妹妹逗得直抹眼泪,点着爬到自己眼前表示自己是个好姑娘的妹妹的头笑道,“这家的乳鸽滋味儿最好,给你要来尝尝。” 见如意眼睛都亮了,肥嘟嘟的小脸蛋儿仿佛能放光,他便目光柔和起来,若不是想到魏国公的糟心事儿,恨不能抱着妹妹出去玩耍,此时只与楚离对视了一眼,见外头一个侍卫进来在楚离身边耳语几句,便微微点头。 如意正看他的神色,见他如此,也急忙去看楚离。 楚离如玉一般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叫人关了雅间的门,之后一挥手,竟有个侍卫将雅间对面墙上的一副挂着的山水画儿往一旁推去,之后,竟有隐隐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来自隔壁,仿佛画儿一动,隔壁的声音就拢不住了,往这里透了过来。 “这,这是……”恐那一侧听见自己这边儿说话,如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开的酒楼。”魏燕青见如意一脸不明白,就拿纤细的手往靠在椅子里头的楚离一指,之后就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表哥素来精明,从小儿就心眼儿多,在京中京外不知多少的眼线产业,这饕餮楼也是挂在广平王府门下,然而却无人知道这是王府的产业,都以为饕餮楼不过是寻常某个贵人开的酒楼。就连这饕餮楼里偷听的机关都是楚离亲手打造,说起来也算是韦氏与魏国公倒霉,因饕餮楼素来名声极好,从不泄露客人的隐秘,因此竟然选了这么一个“清净安全”的地界儿。 当然,也是韦氏骄狂,偷偷儿回来竟然还敢往最有名的酒楼来享受。 如意就跟看天神一样看了楚离一眼,就见这少年缓缓起身,把她一抱就往那墙壁旁去了。 上头有一块儿朦朦胧胧的玉色的小镜子,楚离对如意示意叫她去看。 心里也十分好奇的肥仔儿急忙把眼睛放在了那小镜子上,却见眼前豁然开朗,看见的却是一个与这间雅间相似的房间,鲜明的光线之下,她的大伯父魏国公穿了一件青色的锦袍英俊无比。他的对面,却又有一个年近三旬的美貌女子。 这女子容颜不过是寻常的美貌,然而一双眼睛却生得极好,光芒流转透着鲜活,与寻常后宅大的沉静不同,明媚鲜艳,生机勃勃。 如意只看了那一双眼睛,就知道为什么魏国公与禹王会喜欢她。 这是一个鲜活的,或许还离经叛道的女子,对于见惯了温顺女子的男人来说,冲击太过强烈,叫人忍不住去追着她看。 她今日仿佛是要锦衣夜行的意思,只穿了干净素淡的衣裙,头上也没有首饰,素面朝天,却叫人觉得真实。 如意看了几眼,见她对魏国公巧笑盈盈,心里便唾了一口,从小镜子上爬下来,滚在楚离的怀里气哼哼地。 真以为自己万人迷呢! 楚离早就知道韦氏的做派,见如意与自己同仇敌忾,挥了挥手叫人端了点心茶水进来,回了桌前拿修长干净的手给如意拆乳鸽,把一条一条的肉喂给气哼哼的肥仔儿。 屋中寂静,就听见那隔壁就传来了一把清丽的女子的声音,带着担忧与关切道,“多年未见,你为何,竟憔悴成这样?”她仿佛是压了压心里的难受叹气道,“我在外头每每想到你,就觉得,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了。” 她大伯父憔悴个屁! 闺女一个一个地生,小妾一个一个地纳,最风流快活了,这韦氏是不是瞎呀? “你呢?”魏国公沉默了许久,如意就耳朵一动,传来了衣裳划动的声音,仿佛是两个人凑近了。之后韦氏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还好,王爷待我极好,只是……” “怎么了?”魏国公问道。 “王爷是皇长子,又军功显赫,你该明白,若是不能登基,就是满门去死。”韦氏轻轻地叹息道,“我与你从不说外道的话,这京中,晋王势大,七皇子尊贵,将我家王爷挤兑得没有立锥之地。他那个王妃……” 她顿了顿便冷笑道,“你该知道她是个何其歹毒的人!当年叫我生不如死,恨不能心神俱丧!若不是我跟着王爷往外头去了,叫她作死在王府之中也未可知。” “我知道,当年,她确实叫你很伤心。”魏国公的声音便带了几分安抚。 “我与王爷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愈发不愿回京看她的脸色。”韦氏仿佛想到了从前叫自己难过的事儿,低低地哽咽地说道,“且你该明白我的处境,我娘家人恨不能我去死,作践我与我弟弟,这许多的仇恨,凭什么就叫我忍耐呢?我就是有野心怎么了?!” 她声音拔高,带着几分锋芒地高声道,“日后,我就要叫王爷登基为皇。王爷与我说过,以后,废了那恶毒的妇人,叫我为后,风风光光把从前看不起我的,都踩到脚底下,叫她们给我磕头!” 她发了这宏愿,声音又温柔了起来,低声道,“我信的,就只有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外道话。”魏国公轻轻地,仿佛怕惊走了眼前的女子似的。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是这天底下最懂我,最怜惜我的人。”韦氏柔情说道,“若不是当年老太太……”她顿了顿便轻声哀怨地说道,“你是个孝子,我不能叫你眼睁睁看着逼着老太太去死,只是当年,我,我是一心想要嫁给你的呀……” 她的声音嘶哑,仿佛想到了当年的旧情忍不住哭着说道,“我宁愿嫁给你做妾,竟都不行,老太太只顾着你家太太心里是不是欢喜,为何不能怜惜我?” “她已经没了。”魏国公沉沉地说道。 “我知道,只是却又都说是我逼死了她。”韦氏苦笑,仿佛是在擦眼泪喃喃地说道,“我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与这一家子姐妹再也脱不开关系去。王妃恨我,你家太太恨我,竟叫我家里头都不敢认我了。” 这话是真的,禹王妃与先魏国公夫人也出身高门豪族,家中姐妹一个抑郁而亡,一个竟失宠成了摆设,不说往魏国公府都上门来打了一场,连韦家都被迁怒。 韦氏不过是一个庶女,哪怕是那时已经做了禹王侧妃,然而这年头儿皇子的侧妃千千万,选哪头儿,谁都知道。 没被除名就不错了。 如意听着韦氏这唱作俱佳的样子,倒觉得好笑了起来,觉得这年头儿颠倒黑白就是这么个意思了,顿时就拉楚离的衣袖。 大家来不是为了听老情人诉断衷肠的,说好的大戏呢? 楚离掐了掐她的包子脸,就往一头儿偏头,果然就见一个侍卫笑嘻嘻地退了出去,不大一会儿,陡然就听见酒楼外头传来了女子的叫骂声,之后,呼呼喝喝的声音传来,不知多少的脚步声与叫骂声,之后就听见隔壁雅间儿的房门突然传来了巨大的踹击声。 再之后,就有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叫道,“说不清的淫妇做不尽的贱人!不要脸的娼妇!竟敢勾引我家爷们儿!” 如意叫这尖锐的骂声喝得一抖,却听见那头桌子哗啦啦地倒了一片,仿佛是掀了桌子。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嚎叫道,“你瞧瞧,你瞧瞧!她勾引了你,外头还有相好!你这个淫妇!” 就听见魏国公暴怒的呵斥,还有韦氏惊诧的叫声,如意急忙叫楚离又把自己抱到小镜子前火急火燎地看热闹,却见那屋里,此时站满了家丁,一个身高体壮的中年妇人手里提着一个蔫头耷拉脑哆哆嗦嗦的男人,另一只手提着一根棍棒,正一口唾在了韦氏的脸上! 这一口浓痰唾得韦氏仿佛找不着南北,一时由着这浓痰在脸上滑落,许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尖叫。 勋贵女子就算是结仇,也少有这样直来直去的,她哪里见过这个! “阿婉!”魏国公脸色铁青,急忙上前给她擦脸。 “你看见了!这狐狸精外头还有姘头,哪里只看中了一个你!”见魏国公护着韦氏的模样,还厉声喝了自己一声放肆,这妇人一退,细细地看了他一样,仿佛是畏惧他身上的威势,之后低头把软在自己手上战战兢兢的男人给抓起来冷笑道,“这么一个东西,你拿她做天仙儿,也不知她叫多少男人给睡过!” 她拿棍子敲了自家男人几下,敲得他哭着求饶,又敞开了房门往外头高声叫道,“今日,我非叫人都知道,淫妇是个什么模样!” 她一声令下,就叫家丁来拉扯韦氏,要将她拉扯到外头众目睽睽之下。 “不!”韦氏不说这一回是暗中回京,就算是明晃晃地回来,若是当淫妇给拖出去,回头传开她开怎么见人,怎么叫人嘲笑! “混账!”魏国公到底是手上有功夫的人,一脚叫上前的家丁给踹开,怒道,“滚出去!” 他不明白今日是在闹什么,心中正在犹疑,是不是叫人给坑了。 “好啊!这年头儿,倒有人护着淫妇了!”那妇人显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见魏国公衣裳清贵气势惊人,便冷笑道,“狐狸精都捡高枝儿飞,我瞧这位该也家有妻小。” 她上前将自家男人往魏国公身上一丢,将他逼退上前就秋住了韦氏的衣领,看她花容失色,笑了一下,把棍子丢给身后的家丁上去就是两个大耳瓜子,又一口唾在她的面门骂道,“天底下的男人千千万,你偏要这么贱,夺别人的夫君?!” “你!”韦氏叫她骂得心里狂跳,声音都变调儿了。 “今日,我就得叫你知道知道厉害,看你还敢不敢发浪!”这妇人高大,一把就把无力的韦氏给推到了地上,接过家丁递过来的棍子劈头盖脸就往她的头上打。 “泼妇!”魏国公把那个吓哭了的男人给推开,上前提住了这妇人的手厉声道,“你找错人,她与他不认识!” 然而他的目光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一扫而过,心里就一惊,却还是下意识地把被几棍子打得头破血流的韦氏给掩在了身后。 来饕餮楼吃饭的非富即贵,这里头很有几个认识魏国公这张脸的,见他身后护着一个女子,又闹了这么一出儿,一时看向魏国公都有些暧昧与诡异。 仿佛是没有想到,魏国公竟好的是这一口儿。 韦氏这个模样,若是叫人揭破身份儿,回头只怕就得叫禹王妃给吃了,魏国公取了披风兜头盖在了韦氏的头上,顾不得自己的名声,抱着韦氏就走了。 “你们不知道,这妇人方才,在房里跟男人手拉手儿,脸碰脸儿正哭着呢!”那妇人见有人围观,追出去与众人高声叫道。 电光火石之下,如意都已经惊呆了。 最后这话才是最厉害的呀。 若日后禹王不知道还好,若知道了…… “表哥,表哥这出戏,好热闹。”肥仔儿转头,与抱着自己歪在墙边的楚离说道。然而这少年看着那个哭着喊着韦氏与魏国公在方才在静室种种的妇人忖思,许久之后,皱了皱眉。 “这人不是我安排的。”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慢慢地说道。 “也肯定不是我。”魏燕青也迟疑地说道。 如意又一呆,突然很想给韦氏唱一首歌,发自肺腑的。 你究竟有几个大仇人? 第36章 “那,那是谁做的呀。” 谁想得这么缺德的一招儿呀,简直就是往人身上扣屎盆子来的。 且韦氏如何她不知道,她大伯父,看起来是要顶着这黑锅黑到底了。 肥仔儿在心里赞了一声那人扣得好,见楚离皱眉,仿佛是不喜这等放诞行事,急忙腆着小肚皮给不知名英雄帮腔说道,“对付清高的人,就是要用高洁正道的手段,不然就是下作。不过就对这等下作之人,就得用这么无耻的办法,才能降服她。” 她方才听见韦氏嘴里口口声声说魏燕青生母与禹王妃的那些话都觉得生气,若不是年纪小,上去踹门给她几耳光的就轮不着方才的妇人了。 魏九姑娘泼妇起来,那不是一般地撒泼啊。 “她是活该,我只不知是谁,心有忧虑。”楚离摸了摸肥仔儿的包包头,嘴角微微勾起。 外头的哭喊还在继续,看起来这妇人是要做全套儿的了,如意听得耳朵疼,又叫楚离把自己放在了雅间临街的窗边儿,就见外头魏国公正大步而出气势惊人,前前后后都是指指点点的人。 见无人抬头往上头看,且一只肥仔儿目标不大,如意眼珠子一转把目光落在了那蜷缩在魏国公怀里,一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是自己性命的韦氏,正要抄起手边儿的茶盏往韦氏的身上摔来个富贵花开,却突然发现,有人比自己动作还快。 一盆汤水从二楼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魏国公的头上。 魏国公听见风声就已经知道不好,抬头就看见一个雪白的青花陶瓷盆摔了下来,急忙护住怀里的心爱的女人。 然哪怕是他护住,盆里还冒着热气的汤水却拦不住,透过他泼在了韦氏的身上。 这二人顿时浑身一片狼藉,魏国公的头在哗啦啦的碎片之中被打得头破血流,暴怒抬头往酒楼之上看,看了一眼,目中却一缩。 肥仔儿就见另一侧的隔壁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之后一盆热汤就掉下去掉在了自家伯父的头上,目瞪口呆急忙隐在窗帘子后头探头一看,就见隔壁房间里头,一个英俊的青年正靠着窗户对下头微微一笑。 他淡定地弹了弹自己的衣袖,扶着窗对下头看了一眼就跟见了鬼一般的魏国公颔首,没有什么诚意地说道,“对不住,手滑。”他声音清朗面容诚恳英俊,实在是难得的英俊的青年,不过此情此景,如意觉得不好善了。 谁家丢出一盆汤说手滑,只怕都是要被魏国公记恨打死的节奏。 她伯父是国公! 然而出人意料的,却是魏国公看见这青年,竟面色一变,将怀里被烫得哽咽出声儿的韦氏又往怀里塞了塞,见她的脸没有露出来,竟顾不上对这青年发难,也顾不得满身狼狈,转身上了车走了。 如意呆住了,没想到她大伯父竟然是这样心胸开阔的人,早知道她就应该跟着砸,又撅着小屁股往窗边爬了两步,歪头看那隔壁的青年,见他一双黑沉的眼睛正落在自己肥爪子紧捏着的茶盏上,急忙心虚地收到背后,对那青年歪头做懵懂状。 然而才做出一个纯洁无辜的肥仔儿形象,如意就见那穿着绯红锦衣英俊无比的青年对自己一笑,转身走了。 “这声音……”魏燕青方才也听见了外头稀里哗啦的声音了,皱着眉把窗边的妹妹给抱过来揣好,转头与楚离低声道,“很耳熟。” “是王叔。”楚离目光落在雅间的门口,眯着眼睛慢慢地说道。 魏燕青与如意一同往门口看,就见方才那绯衣青年正靠在门口对几个孩子笑,这青年年纪与魏三相仿,一身逼人的尊贵之气,不怒自威,虽然是在笑,然而却叫人敬畏,如意看了这青年一眼,就见楚离已经起身迎了他进来,唤了一声“王叔”,就指着如意说道,“这是魏国公府的表妹,王叔唤她一声如意就是。” 他话音才落,魏燕青已经起身,恭敬地拱手道,“给晋王请安。” “请安。”如意听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晋王,也拱着小爪子奶声奶气地说道。 这就是传说中即将被倒霉抢走一只大八哥儿的晋王了,见晋王无知无觉英俊无比的脸上还带着笑,魏九姑娘难得有些心虚。 希望这位可英俊的晋王殿下,以后被她爹顺走了大八哥儿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她亲爹柔弱的脑袋,可扛不住这一盆汤。 “这就是你说的肥仔儿啊。”晋王目光落在胖嘟嘟的如意身上,见她仰头一脸天真可爱,哼笑了一声。 方才若不是晋王殿下手快,天真无辜小肥仔儿,就要把自己手上的茶盏丢她大伯父头上去了! 真是很纯洁! 听了这么一个外号儿,魏燕青转头去看自家表哥,却见楚离的脸色也不大开心,微微皱着看着面前的晋王,冷冷地说道,“只能我叫。” “什么?”晋王涵养不错,笑问道。 “她肥,却只能我叫。王叔,”楚离把给软乎乎的如意给收到怀里来,盯着他轻声说道,“王叔可唤她小九。” “这样霸道。”晋王不以为意,也不见外懒懒地坐在一旁,见桌上满登登都是吃食,便叫人取了银筷来随意地吃喝了些,一时屋里寂静之中,突然他开口问道,“今日这场戏,如何?” 他偏头,见楚离静静地看着自己,艳丽无双的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便笑了笑抱臂挑眉说道,“你放心,今日这家人,都是能寻得着根底的。日后大皇兄心血来潮想要寻出来瞧瞧是不是有人要陷害他的心肝儿,也能寻出人来。” “王叔为了打击他,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楚离敛目,摸着如意的小脑袋冷淡地说道。 他从来都妖娆艳丽,很少有这样冷言冷语的时候,如意却觉得他的心中仿佛还有更隐秘的东西,便乖乖不动。 “还行,就是看他不顺眼。”晋王对楚离冷淡不以为意,见这少年敛目,便顿了顿,不以为意地说道,“今日,若我不自己露出行迹,这笔账,许就要算到你母妃头上去,叫她回去哭诉,是你母妃害她,祸害她的名声。” 他见楚离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便笑了,伸手在如意的脸上掐了一把,见楚离勃然而起目光冰冷充满了警告,便收了手哼笑说道,“我行事,还没有叫一个女子背黑锅的道理。罢了,今日这一闹,韦氏也该出京,我也能省心。” 省心这话如意不明白,晋王却仿佛没有想解释什么,见楚离默不作声,怡然自得起身扬长而去,特别地潇洒。 如意看这帅哥儿就这么走了,不是楚离勒得自己翻白眼儿,都恨不能伸出小爪子挽留一下。 “以后离他远点,非奸即盗,讨厌得很。”楚离点着如意的头说道。 他嘴巴又坏了,魏九姑娘无奈地点头,却并未感觉到楚离对晋王有什么敌意,只是有些不大爱亲近。 “晋王行事素来任性,然也是这份洒脱,叫他在朝中很得拥戴。”魏燕青一点儿都没有自家亲爹被人给打破了头有什么不高兴,反而赞了晋王一声,见楚离沉默冷笑,便柔声道,“他行事光明正大,就算是在拉拢你,也是这样叫你推不过去,又的确叫你出了这口气,你不必如此戒备他。” 他劝了楚离几句,见他冷笑,便摇头道,“今日父亲行事不检,只怕……” 只怕明日魏国公风流传说就要在京中蔓延了。 想到家中还有个张氏,魏燕青只觉得脑仁儿疼,恐老太太叫这两个给气着,也不想说别的了,哄了如意吃了一个肘子,方才一同回去。 如意今日看了戏,又吃了好吃的,只觉得满嘴美味,其中一味儿白灼吓清甜甘美叫人放不下嘴去,又央了楚离多做了两大盘子来连吃带拿,这才与魏燕青一同归家。待回了家中只叫人拿了虾下去晚上添菜,又往老太太面前去,就见今日老太太气色极好,正与几个女孩儿一同说话。见里头并没有如画,她也只当做没有发现,一头滚进了老太太的怀里。 她胖嘟嘟一团,老太太一把搂住就忍不住笑了,费力把她抱到了榻上,见她小肚子圆滚滚的,便笑问道,“今日出去,很满足?” “可开心了。”看她大伯倒霉她竟然还笑了,这个就不要跟老太太说了。 如意绘声绘色把今日在外头的见识都说了,又拍着小巴掌叫人抬了那箱子进来,这才与姐姐们眉开眼笑说道,“难得出去,给姐姐们玩儿的。” 这些东西都不值钱,然而却是她的心意。 几个女孩儿养在深闺,就算出去也不往街上市斤之中,哪里见过这些个,果然见了都很喜欢,如馨还拿着一个柳条编制,里头堆满了鲜艳的纱花儿的百花小篮子上前来拧了拧如意的小爪子笑道,“还是九妹妹知道咱们喜欢什么。” 这小篮子巴掌大,精致极了,如馨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便也依偎在老太太身边来给老太太献宝,又挽着这篮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虽然寻常,不过是你费心挑的,我就要几个罢。”如玉喜欢极了,却抓着一个小小的香囊转头扳着脸说道。 如眉红着脸与如意讷讷地道谢,如月在一旁摸了摸如眉的头,这才与如意笑道,“这些精致可爱可见是精心选的,都是九妹妹对咱们的心,若说谢未免见外,不如……” “晚上与姐姐睡!”肥仔儿是个得寸进尺的肥仔儿,顿时眼睛亮晶晶与如月提要求。 如月要给肥仔儿绣个大大的荷包装她心爱的小点心的话默默地吞了,见如意趴在床头对自己目光殷切,到底舍不得叫她失望,含笑应了。 老太太含笑看着几个孙女儿在身边嬉笑,面上也是一片的安然喜欢,虽然到了晚上仿佛听说前头生出大动静来,然外头的人回说无事,也就罢了。 待都用过了晚饭,众姐妹又赞了一回如意在外头带的虾,如月这才与老太太告退,抱着打滚儿撒泼的肥仔儿一起回房去睡觉。 她有些艰难地抱着沉甸甸的妹妹,见她抱着自己的脖子开心得咯咯直笑,便含笑摸了摸她的头笑问道,“怎么这么开心?” “四姐姐就要嫁人了,以后,只能和四姐夫睡,不能和小九儿睡了,眼下小九儿只能多与四姐姐一起,才能回本儿呀。” 如意蹭了蹭如月的脖子,见她柔软的手摸着自己的小脖子,便觉得很舒服,叫姐姐抱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见里头匆匆过来了一个丫头,面上带着几分担心。如月脸上的笑便收了几分,却只不许叫这丫头说话,先把如意给带进屋里去,给她脱了小衣裳洗了脸。 见这肥仔儿自觉往被子里一滚,探出头眼巴巴看着自己,如月忍不住笑了,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姐姐换衣裳去,九妹妹先等等。” 如意急忙点头,看着如月径直走了,转了转眼睛,披了小衣裳就跟出去了,就见如月一路就走到了如画房间的外头,方才的那丫头正哭着与她说话,许久,如月便轻声道,“她就是不肯吃东西?” 如画被关着前几日还知道哭闹,这几日却安静了起来,也不哭了,人却呆呆的,饭也不吃。如月前几日还常来劝劝,只是如画如今对她颇有愤懑,嘴里也十分怨恨,也叫她不愿意抽了脸还把脸继续凑过去。 “今日尚书府传话儿来,说要预备嫁娶之事,尚书府仿佛催得急,可是老太太却说要再等等,姑娘听了就哭了一场,之后就不肯吃饭了。” “莫非她还要威胁老太太?!”如月都气笑了,揉了揉眼角方才说道,“老太太不应是对的。谁家高门嫁娶不是好几个月,里里外外预备足了?这才叫尊重。” 她想如画如今关心则乱,竟连平日的规矩都忘了,又想到五姨娘因兴风作浪被老太太给关去了庄子,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忍不住又有些可怜这个妹妹,叹了一声方与这丫头说道,“她如今不信我,你只说是你想的,就说这门亲已经订了,断然不会有老太太不愿她出嫁的意思,如今是在给她长脸面,别再做这些,叫老太太恼了她,才是真的不好了。” 那丫头欲言又止,看了看如月。 “还有什么?”如月不动声色地问道。 “姑娘看重咱们姑娘,求您与几位姑娘也说说情。”这丫头顿时跪在了如月的面前哭着说道,“几位姑娘与咱们姑娘大不如前,这些时候竟都不来了,可见心里是存了芥蒂,只是,只是咱们姑娘从来都没有坏心的呀!” 她拉着如月嘤嘤地哭着说道,“都是一样儿的姐妹,偏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八姑娘的首饰九姑娘的云霞锦的,提都不提咱们姑娘一句,这心里得多难受呀!” 如意缩着头默默躲在角落里听了,望着角落的黑暗,不由苦笑了一声。 原来,她嘴里口口声声对如画并无芥蒂,竟并不是这样。 她已经分了里外,如月是亲近的姐姐,如画……是不知好歹,不必再理会的姐姐。 她不后悔如此,因为…… “东西是妹妹们的,她怎么还巴巴儿地要!?她的脸呢?!”如月听如画竟然还在央磨妹妹们的东西,顿时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可见,她是给惯坏了!去!”她高声道,“你只去问问她,这些年给妹妹们什么了?!有没有宫造的首饰,有没有云霞锦?!若她没有给过妹妹,就不要巴望妹妹手头儿的东西!” “可是……” “既然如此,四姐姐就给五姐姐求求情儿,叫五姐姐快些嫁了罢。”如意见如月好脾气都恼了,嘴角一抽,探头扶着墙说道。 赶紧送了恨嫁的出门,姐妹们也就清净了。 如月一怔,一转头,就见一只肥仔儿对自己咧嘴一笑,目光狡黠。 “知道了。”如月心里一叹,知道如画这是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劝她的那都是仇人,一时也心灰意懒,无力地应了。 她口中应了,又央求了老太太,果然正觉得暗无天日的如画,不过数日就被放了出来,见了对自己依旧温和的老太太,告知可以嫁人了。 只是时间匆忙,赶不及预备全嫁妆,因此减了一半儿的嫁妆,也没法儿大操大办……这个……真情无价么,想必五姑娘与尚书府,都能体谅一二,是不是? 第37章 嫁妆是一个女子在婆家立足的根本,少了一半儿,如画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愿意。 然而她说了不算,哪怕是哭倒在老太太的面前苦苦央求,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本不过是个庶女,嫁妆简单是本分,多给的,才是老太太的宠爱。 如意冷眼瞧着老太太是真烦了如画了。 尚书府本就是想赶紧娶亲的,陈夫人知道老太太点了头就很欢喜,亲自上门来送了嫁妆,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对如画也十分爱惜的模样。 老太太对陈夫人没有什么恶感,又见她殷切,不管是因为什么,还是好言好语地交谈,并将陈夫人送来的聘礼都归在了如画的嫁妆里一并带走,然而话中颇有些试探。 她见陈夫人对自家儿子苏怀中意如月茫然不觉,心里就暗叹了一声苏怀懦弱只怕不是良配,然而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与陈夫人择定了婚期,就在半月之后,又叫了一脸守的云开的如画到了面前,说了一些女子嫁人之后,为妻之道。 如画惦记生母,还想求老太太接了五姨娘回来。 虽然在府里五姨娘年老色衰,魏国公面前早没她什么事儿,只剩给张氏打帘子这么一项业务了,却也比在庄子上喝西北风儿好得多呀。 只是如画的哭求老太太并未应,只叫人拖了如画下去,就叫人唤魏国公过来谈他庶女的婚事。 如意抱着自家亲爹从晋王府上骗来的大八哥儿正摸羽毛开心地坐在老太太身边呢,看见进来的魏国公顿时就唬了一跳。 本极英俊的中年男子,气势浑厚,然而此时一条鲜红的伤疤从耳后而下过脸而来,触目惊心。 “父亲这是……”如月正陪妹妹玩儿那只张着翅膀叫救命,被肥仔儿凌虐得奄奄一息的八哥儿呢,见魏国公头上伤成这样儿,一惊就起身战战兢兢地问道,“父亲这是在哪儿伤的?我瞧着吓人,咱们寻太医来瞧瞧?” 她微微一顿,脸色忧虑地抿嘴儿说道,“是何人竟胆大包天,伤了父亲若斯?如此凶横,实在太过,您,您可是勋贵呀!”她一叠声叫人进来魏国公上茶等等,然而如意却隐蔽地察觉到她目中仿佛闪过一丝笑意。 “不碍事,碰了墙罢了。”魏国公见老太太担忧地看过来,便沉着脸说道,“不要小题大做,叫老太太也担心。” “知道了。”如月叫魏国公呵斥了,垂头应了,坐在如意的身边目光潋滟。 “你自己心里有数儿就好。”这不是寻常能碰出来的伤口,倒仿佛是寻仇。老太太还不瞎呢,只是见魏国公不愿深谈,便放过这个话题,只温声道,“五丫头的亲事预备得差不多了,我想着到底是人家的人,早早晚晚,不如叫她早些嫁过去。” 见魏国公无所谓地点头,老太太顿了顿便和声道,“她的嫁妆,我原想丰厚些,只是我前头打听苏家前头那几个进门奶奶的嫁妆,实在不多。” 苏家虽然往来都是官宦,只是嫁妆却都不如勋贵之女的女孩儿。 “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如画的嫁妆若压过妯娌,只怕有人心里要不自在,毕竟苏怀不是长子,怎好在这样的地方显摆呢? “你明白就好。”老太太就笑了,和声道,“就照着她前头那几个进门嫂子的嫁妆就是。”她遂了自己的心愿,便又问魏国公近日如何,见魏国公一一地答了,便与他笑着说道,“你媳妇儿生了十丫头,这都快出了月子竟还没有个正经名字,你做爹的,是不是也得尽心些?” 她见魏国公脸上说到这个女儿有些不耐烦,心里多少怜惜这个孩子,正欲说想将十姑娘抱过来养,就见魏国公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老太太一边推开一旁给自己捶腿的丫头,一边问道。 “十丫头,儿子想留给张氏养着。”魏国公最近焦头烂额,实在是在外头名声一落千丈,哪里还管一个丫头如何,只是叫张氏抱着腿哭了几场实在是厌恶得不行,见张氏一眼都烦心,且最近京中有许多流言蜚语,都是关于魏国公大人不得不说二三事的。 这其中的风流香艳浪漫情怀就不必多说,多少露骨的话本子都指着魏国公大人这出戏呢,虽然不知那话本子里另一名女主角是谁,然而魏国公外头有人儿,且还喜欢的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真重口呀。 韦氏旁的还好,只是叫人抽了耳光又打破了头,末了竟还叫一盆汤淋在头上,人都傻了,唯恐她留在京中再叫晋王暗害,魏国公才劝慰好她,将她送出了京。 魏国公也知道自己这事儿瞒不住,为了不叫韦氏暴露,也不叫张氏日后知道闹腾,他只能叫张氏如愿养育十姑娘,以后凭着这个,少折腾,也别闹到张皇后的面前去。 魏国公满心的良苦用心老太太是体会不到的,此时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轻叹了一声。 张氏行事不堪,老太太若不是恐十姑娘被生母养坏了,也不会年纪一把还抱个婴孩儿在自己身边。就如从前魏燕青生母在世,不说嫡子魏燕青,就是庶女如如月,也都是养在先魏国公夫人的膝下,老太太是从不插手孙子孙女儿的教养的。 如今放心的人没了,老太太只觉得自己老得快了不只十倍,心里有些伤感,她满脸的皱纹都松下来了,看了自己的长子一会儿,便灰心道,“你是她父亲,你做主罢。” 她有勋贵之家的清高自诩,对儿子竟对皇后这样奉承觉得丢脸。 “她的名字……” “张氏过几日入宫,会求皇后赐名。” 魏国公目光落在叉着小短腿儿眉开眼笑戳八哥儿肚皮的侄女儿的身上,见她虽然胖嘟嘟,却性格可爱生就了一张叫人十分喜欢的漂亮的脸,又见她一言一笑都发自真心,还带着几分小狡黠,沉吟了片刻心中就有了几分想法,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与老太太说道,“她入宫要带咱们家的几个丫头,儿子想着,就带着八丫头九丫头一起去。” “入宫?”老太太眉头一皱,总觉得与张氏搭边儿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几个小的也得往宫中见识一番,日后眼界才开阔。”魏国公敛目说道。 宫中还有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就是七皇子,也只比八姑娘如玉年长三岁。 许与七皇子还差着辈分,然而宫中与皇子伴读的也都是宗室子弟,其中也有勋贵之子。 如玉也就罢了,如意的性情,难保不会叫哪个勋贵宗室子喜欢。 老太太不知魏国公心里活泛成这样儿,却也觉得几个女孩儿长长见识比较好,免得眼皮子浅生出如画的性子来,闻言便笑道,“六丫头七丫头若便宜,便也去就好了。” “她恐带得女孩儿多了,在宫中看顾不过来。”魏国公对二房的如馨有点儿印象,记得是个暴碳的脾气,恐她在宫中惹祸。 至于自己的庶女如眉,从小儿就躲着他走,隐形人一样,连生做什么样儿魏国公都记不大清,哪里管她的死活,漠不关心地说完,见老太太微微颔首显然是同意了,他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儿子在外叫人算计有些流言蜚语,母亲若听见,万万不要相信。” “知道了。”老太太垂头摸了摸如意的头,脸上就笑了起来。 因她应了,因此如意就预备往宫中与皇后请安的教导装扮。 她不大愿意往皇后面前去,想也知道,有张氏在,自己在张皇后面前就是一个垫脚儿的,没准儿还得挨吃哒,只是老太太应了,她并不好小人之心度君子,默默记下了往宫中如何走动如何磕头如何觐见贵人,又学了如何走路,累得连肉都不大爱吃了,却到底有了些模糊的模样儿。 忙碌完这些,她又要试老太太与自己做的新衣裳,新首饰等等,一忙碌就到了如画出嫁的时候,就见满府之中张灯结彩,苏怀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这少年的面上有几分憔悴低沉,也没有什么笑意,虽然穿着红衣,却看不见喜气。 如意偷偷儿在外头偷看了一眼,见如画喜笑颜开地盖了盖头,便对如月点了点外头。 如月最厌恶的就是苏怀,见此微微摇头,也不送如画儿,只往后头去了。 因如画并不得宠,又招了老太太的厌恶,因此出嫁不过是寻常闹腾了一番就上了花轿走了,什么叫兄弟们背着走愣是没有。 魏燕青嫡子,又是世子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去背一个不着老太太待见的庶女,如意眼瞅着如画的花轿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时就有了几分意兴阑珊之意,待回到老太太身边好好儿歪缠了一回,哄了老太太睡了,自己方才回了也没去看如画出嫁的如玉的面前,一同说了几句,就睡了。 如画的事儿在国公府没有一点儿波澜,三日之后如意见她过来,面上虽带着几分新妇的喜气,然而精致的妆容底下却带了几分灰败。 她知道新婚的时候不能哭,然而见了老太太,却一张嘴儿,险些落下泪来。 “五姑奶奶可不好大新婚的就哭起来,不然不是晦气?”张氏出了月子,抱着十姑娘十分开怀,又见如画容颜有几分憔悴,之前这庶女能嫁到尚书府的不快就没了。 “按规矩问你,这婚事,你可欢喜?”老太太懒得理会张氏,况知道她日后只怕是不能生了,便不愿逼得她狗急跳墙,与仰着头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如画淡淡地问道。 “姑爷儿是个文雅的人,又有前程,怎么会不喜欢。”张氏掩口笑道。 叫张氏挤兑了一回,如画又见老太太身边如月侍立在一旁抿嘴看着自己,想到之前她与自己种种行事,竟不愿叫她看轻嬉笑,急忙掩住心里的难受低声道,“我家爷对我极好。” 她嫁给他本以为琴瑟和鸣,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竟十分冷淡,圆房的那一日,挑开她盖头看向她的失望与敷衍都在眼前。还没等她用自己的柔情叫他喜欢自己,却叫他兜头一盆冷水泼在头上。 新婚第一日,她就不得不喝了两个通房的茶,认了两个“妹妹”。 这两个通房是上头祖母给的,身份就与寻常通房不同,连她都不能随意打骂,不然就是打了上头祖母的脸。 因此虽然陈夫人叫她不必顾虑这些,通房若敢不规矩就抬手收拾,如画竟不敢,不仅好言好语地安抚了这两个,见苏怀颔首觉得自己做得对,还忍着心里的酸楚给了这两个通房每人一根朱钗做见面礼。 这样周全行事,苏怀果然对她温和了许多,然而温和也就是温和,三朝回门儿之前,虽然苏怀都宿在她的房里,然而她却知道,那两个通房曾叫苏怀传了往书房去了,出来了满面春色,显然是得了雨露。 这些她不敢与婆婆陈夫人说,恐婆婆怪她拢不住后院儿,或是嫌她捻酸吃醋,只能压在心底。 “既然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今日魏国公府的女眷都在,然而二房三房都不是自家闺女不在意的,老太太见如画目中含泪,若从前定是要问一问的,此时也懒得提。 魏燕青曾过来与她询问苏怀是否有不妥,只是如画到底不在老太太心上,老太太为着魏燕青与苏怀的交往,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是联姻,好坏,都随如画去罢。 如画目中含泪,脸上还得带个笑出来,悲悲戚戚到底没有说自己的难过之处,到了晚间就与彬彬有礼的苏怀走了。 见她走得一步三回头的,如意就见魏燕青立在一株开得繁花似锦的树下,秀美绝伦的脸上带着几分思索。 “大哥哥?” “没什么。”苏怀对自己十分客气,还带着几分热切仰慕,魏燕青对他印象并不坏,只是远远瞧着这小夫妻才新婚,竟就分开走,苏怀竟顾不得扶一扶后面的妻子,他心里就有些揣测。 不愿叫个团子妹妹操大人的心,魏燕青笑眯眯掐了掐妹妹的小胖脸蛋儿,觉得手感不错,方才笑问道,“入宫的规矩都学完了?” “大哥哥也不瞧瞧小九儿是谁!”肥仔儿挺着小胸脯十分得意地炫耀了一下自己,见魏燕青笑得弯起了眼睛果然赞了自己一声儿,便咧着小豁牙开开心心地走了。 魏九姑娘对自己入宫规矩十分自信,然而却有人对她十分担心,恐这肥仔儿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叫人在宫里给咔嚓了。 操着巨大的心,几晚上没睡好觉的八姑娘看着美滋滋在自己面前穿上了漂亮的新衣裳戴上了自己给她的那宫造小凤钗照着镜子美得找不着北的愚蠢妹妹,目光呆滞了一会儿,方才也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仰着头走到对自己傻笑的妹妹面前,霸王一样儿地提着她的衣襟儿说道,“一会儿到了宫里头,你,要走在我的身后,听见了没有?!” “八姐姐?”纯洁无辜的肥仔儿歪头看她。 “别卖蠢!”见她傻乎乎的,八姑娘气急败坏,摆出灰姑娘她姐的脸,戳着滚圆版灰姑娘的胖肚皮骂道,“敢走到我前面碍了我的眼,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她才不是叫蠢妹妹在宫里跟着她学她的一举一动,免得叫人呵斥呢! 肥仔儿眨巴着大眼睛,感动地吸了一下鼻子,拱了拱歪头翻着白眼儿唾了一口的姐姐的脸,笑了。 “这才是我生的闺女。一个隔房的丫头,就得给八丫头做跟班儿!”张氏见如玉仿佛开了窍儿已经知道欺负妹妹了,顿时就抱着十姑娘转头与身后赔笑的婆子欣慰地说道。 第38章 魏九姑娘漫长的三年人生之中,终于有了入宫的机会。 不得不说,九姑娘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小爪子紧紧地抓着前头昂首挺胸的如玉的衣袖亦步亦趋。 “我跪,你就跪。”前头张氏对于入宫已经轻车熟路,况也为了看如意的笑话等着回去添油加醋埋汰她,竟也不回头看顾,只与前头一个年仅三旬的宫女说笑,十分自在。 如玉往前头看了头也不回随如意去死的母亲,抿了抿嘴角,回头就对上了妹妹信任的眼睛。哼了一声回手就把妹妹的手给握住了,从牙齿里挤出小小的声音来说,“一会儿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我怎么喊人,你就怎么喊。” “小九,小九都听八姐姐的话。”如玉的头高傲地抬着,可是对自己的心,却叫如意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她很庆幸自己当年,没有因为张氏的缘故刻意疏远如玉。 她是一个好姐姐,一心一意为她,哪怕很多人不喜欢她,可这对于如意就已经足够了。 “蠢!”看蠢妹妹一脸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八姑娘表示不屑,哼了一声梗着脖子越走越快,然而耳根子却红了。 今日如玉穿了一身儿桃花锦缎的小裙子,头上带着一枚红宝步摇,小小的脸上一片的娇艳明媚,她走在如意的前头仿佛叫阳光都黯淡了,透着明晃晃的鲜活。 如意抿嘴低头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软软的包包头,又摸了摸包包头上姐姐给的小簪子觉得心里欢喜得不行,脚步也轻快了起来,因是在宫中不好多说什么,她其实对后宫美景并没有兴趣,便跟着如玉一同进了一处巍峨华贵的宫舍。 大抵张氏在张皇后面前是真的很得宠,如意就见自己几个才进宫门,就有好几个盛装的宫人含笑迎出来,给张氏请安。 “姑母呢?”张氏只觉得在宫中比在国公府轻松百倍,喜笑颜开地问道。 “皇后娘娘知道夫人过来,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正在里头等着呢。”那几个宫人最是踩低捧高的人,见张氏笑着应了一声儿回头去唤身后的如玉,却又将另一个看着懵懂的丫头给落下并不提及,就知道这陌生跟过来的小姑娘只怕是不得张氏待见的。 待又想到张氏请安折子上说带了一个隔房的女孩儿,据说是三房,宫人们就已经知道了如意的身份,急忙过来对如玉嘘寒问暖,却又对如意置之不理。 张氏见如意被冷落,嘴角勾起,拿绣着金线的帕子里掩了掩嘴角做没有看见的模样,抱着十姑娘往里去了。 “走开!”如玉见自己叫人团团围住,如意歪着头被拦在在众人之外顿时气坏了,用力拨开人拉住了妹妹的手骂道,“看人下菜碟,都是小人!” 她常在张皇后面前走动的,脾气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那几个宫人虽然面上无光,却还是赔笑奉承她。 这可是张皇后最喜欢的小辈姑娘,生父还是国公,日后的前程只怕是不可限量。 “早知道,就不要你进来了。”如玉最不好糊弄,从前如画的小心机都能叫她看破,如今张氏的种种做派就叫她心里明白这是往如意的脸上抽呢,没准儿还想要吓破妹妹的胆移了她的性情,叫她从此怕了人再也不能如从前一样儿与人亲近自在。 她心里懊悔,面上就带了几分薄怒,本雪白的脸儿都涨红了,低声说道,“我本想着你在皇后娘娘面前走动能体面些,谁知道,竟害了你!”这样冷落的姿态,才这么小的孩子日后只怕都能生出阴影来,如玉便忍不住喃喃地说道,“我没有想到,母亲竟然……” 竟然这么恶毒? 她非议生母的话说不出口,却觉得对不住妹妹了。 “她们又不是我的谁,喜不喜欢我不在意。况我又不是银子,哪儿能都喜欢呢?”如意对被冷落无感,一群宫女,说不好听点儿奴才罢了,叫个奴才喜欢不喜欢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张皇后不喜欢她,最多也只会冷落不会苛待,不然,魏九姑娘背着魏国公府这靠山进来的,张皇后若敢斥责一点儿,那就是抽魏国公的脸。 魏国公府可还没有分家呢。 “你不生气?”若如玉,非气死跟这群小人拼命不可,她就觉得蠢妹妹越发地蠢了。 “气性那么大,早就气死啦,咱们阳光点儿,世上还是快活的事儿多不是?” 如意活一回不是叫自己悲悲戚戚钻牛角尖儿过日子的,既然后宫不待见自己,她心里知道了,日后不来就完了。她想通了,又对如玉笑嘻嘻地说道,“我高兴着呢,八姐姐护着我了,可开心。” 她今日因入宫穿了一件簇新的鹅黄色的春衫白皙可爱,低头下意识地蹭了蹭如玉的手,却叫她推了一把。 “你真是太恶心了!”八姑娘努力抿着嘴角儿不要笑,回头脚步蹬蹬地带着如意往里走,紧紧地抓着妹妹的肥爪子。 两个小丫头才说完悄悄话儿走进宫室之中,如意目中所见,就见了一处十分宽阔,到处都是轻纱幔帐的宫室。 这宫室之中金碧辉煌,几根红漆巨柱之上各有金灿灿的龙凤蜿蜒而下,带着别处不曾有的气势与尊贵,隐隐的纱帐之后高大的红铜香炉几乎有宫舍那么高,上头飞禽走兽无所不有,一缕缕的香烟缓缓地吐出来,生出几分静谧与神秘。 另有各样儿的宫中陈设如宝石玉树,丈高珊瑚树,镶嵌各色宝石的黄金座钟等等,满眼的堂皇。 这宫舍两侧都是龙凤红木圈椅,上头一座雕着金凤的红木椅上,一个盛装的美艳女子头上发髻高高梳起,插戴着重重首饰,一只九尾凤钗堆在乌黑的发髻之中,微微晃动就是金光璀璨叫人目眩的尊贵气势。 如意就见她身上穿着绣了不知多少金凤的长袖宫装,几根嵌着琳琅宝石的长长的金护甲从她的袖下透出来,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微微眯起的目中带了几分威势。 张氏坐在她的下手,正指着怀里的十姑娘说着什么。 “是个好孩子。”如意心里知道这只怕就是张皇后了,想到张皇后素有独宠后宫的传闻,再见她美艳如斯,就觉得只怕不是虚言。 当然,她更听说的是,这位在闺中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就入宫陪伴自家病中的堂姐,结果堂姐一命呜呼,她也留在宫里再也没出来。 虽然有先皇后病榻前托孤的的神话故事出来,然而这其中到底如何真是不能细想。 古往今来如意记得最深的姐妹共夫的,就是倒霉忘了国,其实艳福不浅的南唐李后主的大小周后了。 想必文帝两位皇后,也与那两位周后的情状差不多。 “还请姑母给她赐个名字。”张氏便急忙笑道。 “叫她如薇如何?”张皇后显然是早有准备,微微一笑,与张氏笑问道。 这个名字虽然寻常,却也很好了,不然换魏国公,起个名字恐怕不如这个。张氏低头想了想,便点头笑开了满意地说道,“这孩子体面,有姑母赐名,只望日后有姑母的几分福气就好了。” “我有什么福气呢?不过是困在这冷冰冰的地方熬日子罢了。”张皇后叫人卸了护甲摸了摸如薇的小脸儿,见她不哭不闹只是闭着眼睛睡觉,便将她推到张氏的怀里笑道,“这样安静,日后该是个贞静的性子,你也有福气。” 她说完这个,方才把目光落在了下头手牵手的两个孩子身上,见了这两个便挑眉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国公府里头两个小的不成?”她常见如玉的,便招手笑道,“玉儿过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如玉拉了如意一把叫她与自己一同跪下,磕头说道。 “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意也老老实实地磕头道。 地上凉冰冰的,魏九姑娘觉得进宫一回真是吃亏大了。 张氏见如玉提携妹妹,脸上变色,正欲说话,却叫张皇后伸手拦住了。 “都起来吧。”张皇后目光落在如玉与如意握起的双手上一瞬,目光一闪面上却纹丝不动地与下头屏气轻声的如玉笑道,“几日不见你,你怎多礼起来?我瞧着仿佛是清减了几分,莫非是有那不长眼的怠慢了你?” 她嘴里说着这话,目光就带着几分威严气象,仿佛能摧毁旁人心智一般慢慢地扫过了正抬眼用圆滚滚黝黑的眼睛看着她的如意,见她仿佛就跟没听明白似的,便沉吟了起来。 这丫头是不是傻?若是就好办,若不是,小小年纪就知道装傻,这…… “坐罢。”许久,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如玉带着妹妹道谢,坐在张氏的对面立意不去看母亲杀鸡抹脖的脸。 一旁有赔笑的宫女奉上茶水来,果然,因如意是魏国公府出身,也不敢过于怠慢。 只是张皇后也没有抬举如意的意思,不说没有见面礼,连问一句都没有,转头与张氏笑问道,“我瞧你气色不错,这身子可好了?” “极好的。”张氏虽然心里埋怨女儿,然而此时没时间与闺女算账,抬头与张皇后有些羞涩地说道,“太医说我身子再将养将养就好了。日后,我还得给咱们国公爷生一个儿子呢、” 她说得一脸憧憬,却不见张皇后的脸都僵硬了几分,许久之后,张皇后转了转手腕子上的羊脂玉镯子沉声道,“你调养身子,只怕国公府的奴才不会尽心,不如,我给你两个好的带回去,在屋里服侍。” “怎好要姑母贴心人呢?”张氏心里欢喜,面上却推辞道。 “你我同出一门,我有好的,自然都是要给你的。”张皇后面容和蔼地拍了拍张氏的手笑道。 她话音未落,张氏正觉得自己十分体面的时候,就见门外香风浮动,还未见人就有曼妙的少女的声音传进来。如意连茶都不敢喝皇后宫里的,正百无聊赖,听了这莺声燕语的急忙往门口看,就见门口正有两个画眉弯弯眉目似画的柳腰少女翩然而来。 这两个少女生得闭月羞花,眉目之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叫人犯迷糊的风情,走到了张皇后面前,就给张皇后福了福。 “这两个,你带回去罢。”张皇后对怫然变色的张氏叹气道。 “姑母这是何意?!”张氏自家后院儿一屋子的小妖精还收拾不过来呢,张皇后可是她娘家人,竟然还来凑热闹。 “这两个的身家性命都在我的手上,日后跟了你,绝不敢背叛,不然,千刀万剐,我自有手段。”张皇后的话一出来,那两个娇嫩的少女都身上一抖,张皇后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与气得浑身乱抖的张氏无奈地说道,“我与你才是一家人,莫非我能害你不成?她们有话不敢与你说,我来说,也得叫你有个谱儿,不要任性。” “什么话?!”张氏心中一凛,急忙问道。 “你身子亏空,日后很难再有孕。”张皇后目视脸色一白恨不能厥过去的张氏,也觉得这侄女儿太倒霉了,便安慰地劝道,“这两个虽看着生得单薄,然而我叫人看过,是好生养的,日后若有孕,生了儿子就记在你的名下,从小儿就叫你养着,与你生的嫡子无异!” 张氏不能生儿子,张皇后也很为难的。盖因因张氏与魏国公真爱的缘故,死了亲娘的魏国公世子魏燕青算是跟张氏结了大仇了,日后若魏燕青上位,张家非有个好歹不可。 张皇后心里也不愿有个如魏燕青这样的世子来横生枝节,不管如何,都得叫张氏名下有儿子。 况虽然张氏养在深宅大院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张皇后却隐隐听说魏国公仿佛在外有了红颜知己。 如今张氏一个恐怕是拢不住魏国公了,她还得给魏国公送两个枕边人过去,好好儿吹吹风,帮衬她的七皇子。 心里想着这些,见张氏一脸摇摇欲坠,张皇后也心疼,然而如今却只能委屈她,有心想要再多说些别的,却目光落在如玉如意两个的身上,吞了嘴边的话便与如玉笑道,“今日春光明媚,你们往园子里玩儿去。” 她顿了顿,见如玉带着几分恼怒地看着那两个宫女儿,显然是与母亲同仇敌忾,便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你还小,不明白这里头的缘故,日后,叫你母亲与你说去。” 如玉只知道皇后要给自己亲爹塞小妾,恶心得什么似的,闷不吭声转身就走。 如意急忙跟上姐姐,见她走得飞快到了御花园一处耸立着高高假山,远处有碧绿湖水的地方,看着如玉怒气冲冲折了一根树枝狠狠地往一旁的花花草草上抽! “八姐姐别生气。”这是在宫中不是在家里,哪怕张皇后真一手遮天呢,后宫也是个爱生事的地方。如意担心姐姐叫人拿住把柄,急忙劝着摁住了如玉的手,见她眼眶红了,便急忙安慰道,“咱们不要,伯娘若不要,谁还能非塞给大伯父不成?” “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母亲考虑,然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是为了她自己!”如玉摸着自己的心口含恨顿足道,“哪怕是真的为了母亲,做娘家人的,也不应该给母亲塞丫头!不单行事落了下流,且还是刺母亲的心!” 她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方才说道,“她做着皇后,只需与父亲多说几句话好好待母亲,凭父亲的性情断不会委屈母亲,偏偏,偏偏……”如玉说不下去了,踹了对面的假山一脚气道,“谁都能给父亲塞丫头,只有她,她不能往母亲心上割!” 这话真的有几分道理,况若张氏势大,带着兄弟们堵魏国公一回,凭她家精明市侩的大伯父,没准儿还能待张氏更好些。 如意不知该如何安慰姐姐,正抓头龇牙咧嘴为难,却猛地听到假山之后,仿佛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是谁?!”如玉没有想到自己说的话会叫人听见,与如意对视了一眼,厉声问道。 假山之后一片静谧,就在如玉忍不住要过去抓了那偷听的人出来,就见假山之后,一个身穿素青锦衣,腰间挂着一个明黄荷包的七八岁的男孩儿,缓缓走了出来。 他面色白皙精致,生就了一张秀雅绝伦的脸,立在假山旁对如玉尴尬笑了一笑。 如玉本有些紧张,见了他,面上微微一松,之后横眉立目,冷笑了一声。 第39章 只是八姑娘高冷傲慢的脸下一秒就裂了。 这漂亮的少年迎着明媚的春光,温柔一笑,唤了一句,“小八儿……” “不许这么叫!”如玉哪里还记得什么冷笑,几乎要暴跳如雷,见那少年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一只白皙的手在放在嘴边轻轻地咳嗽,仿佛身上很不爽利,气得浑身发抖,上前几步就要揪他的衣领,却叫身后跟着噗嗤噗嗤直笑的如意给拉住了衣袖。 她挣脱不动愤怒回头,就见一只雪白的奸笑的肥仔儿咧着小豁牙抖着小肥肉挤眉弄眼儿,小声儿叫道,“在宫里呢,别失了咱们的教养呀,小,小八儿姐姐……” 这阴阳顿挫的呼唤,多么充满了感情。 魏九姑娘敏锐地感觉,那少年本是想要叫一声…… 小王八…… “你,你,好啊你!”见妹妹还幸灾乐祸,对面那小子还十分无辜纯良,八姑娘顿时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什么老成持重都飞了。 “见了舅舅,小八儿,不欢喜么?”对面那个持续作死,迎着如玉仇恨眼神仿佛视而不见的少年抿嘴笑了笑,见如玉的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好奇地看着自己,便叹了一声低声道,“舅舅在宫里十分想念小八儿,只可惜你不能总进的宫来,舅舅这颗心……” 他才比如玉年长二三岁的样子罢了,此时却努力露出长辈的威严,还妄图用慈爱的眼神上前拿手摸摸如玉的头。 “舅舅很想念你。”他歪头,莞尔一笑,十分可爱。 如玉气得三呼吸,捂着心口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八姑娘最不爱入宫的缘故就是这个了。 这宫里有个讨厌鬼! 如意拉着姐姐的手偷笑,然而目光扫过那个立在假山旁歪头纯洁微笑的少年,见他年纪不大,却生得十分俊秀,身上穿着得都是最精致的衣料,另有腰间美玉手指上的玉扳指等等都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又能在御花园中任意行走嬉闹就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几分,又见如玉与他十分熟稔,嬉笑怒骂都是寻常,且这少年还叫如玉管自己叫舅舅,都不必多想就知道了。 这个,就是张皇后所出嫡子七皇子了。 她虽然在魏国公府只知道吃喝玩乐招猫逗狗的,然而素日因张氏的缘故也对张氏母族的靠山有几分涉猎,也知道,张氏之所以敢在魏国公府这样嚣张,更多的是依仗张皇后,以及张皇后所出的这个嫡出的七皇子。 七皇子与倒霉的得自己出去挣军功的禹王不同,生来就得文帝宠爱,又生性聪慧纯善十分孝顺,都说老儿子大孙子的,文帝年纪一大把,自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幼子。 据说从小儿就养在身边,爱若珍宝。 也因文帝的宠爱,因此七皇子虽然年纪小未入朝,然而在前朝封太子的呼声也很高。 想到张氏与张皇后的斤斤计较,如意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庸碌狂妄的七皇子,却没有想到,七皇子与她想法之中完全不同。 仿佛是真的很和善。 魏九姑娘觉得七皇子看起来像个好人,可是魏八姑娘却讨厌死这个家伙了,盖因每每见他总是要生气的,此时冷哼了一声仰头问道,“你为何偷听?!不知礼数么?” 如意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只是仰头看天。 那什么,若七皇子不是真和善,就这么一句话,就能抽魏国公府两个小丫头片子往天边儿去了。 七皇子用宽容,和蔼,温润,总之很长辈的眼神看着如玉,就跟看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看的魏八姑娘额头之上青筋迸起,恨不能抄起肥仔儿砸他脸上! “这位是?”七皇子是个和气的人,笑眯眯地看着如玉用仇恨恨不能扒自己皮的眼神看着自己,目光落在后头眨巴着眼睛看他的如意身上。 见她圆滚滚跟包子似的,他转头噗嗤一笑,这才揉着眼角温声与如玉问道,“你每回入宫,总说家里有一只……一个最愚蠢最讨厌最黏糊最……”他又咳了几声,看如玉眼睛都瞪起来了,便笑眯眯地说道,“的九妹妹,莫非,这……位就是?” “原来小八儿姐姐心里,我是这个形象。”肥仔儿用一言难尽的伤心眼神看着爆她姐姐私房话的七皇子。 这位朋友,您卖队友卖得这么顺遂,真是辛苦了。 “胡说,胡说!”如玉觉得自己还说了好些好话儿来的,没想到七皇子这王八玩意儿竟然嘴巴这么碎,匆匆跺了跺脚,她转头摸了摸一脸受伤的妹妹的头。 “我……你……” “风太大听不见!”肥仔儿难得见姐姐心虚,顿时抖起来了,抖着小肥肉哼哼唧唧地说道。 “滚吧!”见这妹妹坏笑,如玉终于明白为什么讨厌这个愚蠢的妹妹了,实在是有时感觉这妹妹与便宜舅舅那都是一样一样儿的,见如意伤心地滚了,滚到一旁唉声叹气,蹲在地上戳蚂蚁,她哼了一声,方才与七皇子仰着头说道,“这自然是我的九妹妹,只是她是我护着的,你不可以欺负她!” 她说完了这个,见七皇子温和地看着自己,顿时扭头唾道,“我才不是看她可怜!” “你的心,素来是好的。”这舅舅又想摸外甥女儿的头了,然而想了想,却走到了如意的身边跟着蹲下,和气地问道,“好玩儿么?” 肥仔儿正用雪白的胖手指戳地上可怜的蚂蚁,见七皇子垂询,回头看了看姐姐,见她扭头,却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回头说道,“还行,可以烤来吃。” 虽然她没吃过,不过据说烤蚂蚁是人间美味,到底因挑战难度太大,魏九姑娘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品尝一下。 不过唬人还是可以的。 “你是小九儿,几岁了?”七皇子用微笑坚定地转移了关于烤蚂蚁来吃这么一个恶劣到了极点的话题,与继续低头戳蚂蚁,之后还托了一只蚂蚁准备奉献给自己姐姐的肥仔儿问道。 “转年儿就四岁。”肥仔儿比了比,咧着豁牙笑了。 她生得白嫩可爱,又天真懵懂,叫七皇子觉得很活泼讨喜,至少比宫里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庶出的公主讨喜多了。 况这小姑娘又是如玉带进来的,从如玉的态度就知道如玉极喜欢她。七皇子难免爱屋及乌,垂头想了想,便与捉好了蚂蚁嘿嘿笑的如意温声道,“你是小八儿的妹妹,就是我的外甥女儿。”迎着肥仔儿霍然投来的惊悚的目光,他便微笑道,“小九儿以后,就唤我一声舅舅。” “舅,舅舅?”如意看着没比自己年长几岁的七皇子,为这脸皮惊呆了。 “唉!”七皇子微笑应了。 肥仔儿瞠目结舌。 如玉很少见妹妹有这么呆的时候,一时嘴角勾起,然又想到想当年自己也是这么上当的,却不肯暴露自己的黑历史,只上前将妹妹提起来拍掉了她手心儿上的破蚂蚁,虚虚地踢了七皇子一脚方才道,“你既然做了舅舅,为什么没有见面礼?” 见如意歪头疑惑地看着她,她用力握了握妹妹的胳膊叫她不要说话,见七皇子一呆之后弯起眼睛看着自己笑了,仿佛洞悉了自己的想法,便抿了抿嘴角。 “原是我忘记了。”七皇子想了想,便将腰上一个精致的荷包儿解下来,从里头翻出了几个小小的玉坠儿来。 “舅舅亲手雕的,给小九儿做见面礼。”他从里捡出一只指甲盖儿大小的小玉狗来放在如意的手上,又从里头掏出了一只更大,玉色更好的塞给了一旁的如玉,和声道,“早就给你预备着,想给你把玩,偏你不肯进宫来,倒叫我放着日日带着沉甸甸的。”见两个小姑娘都收了,他便笑眯眯地说道,“我自己学着雕倒是有些趣味儿,比什么朝政喜欢多了。” “七皇子慎言!”如玉板着脸说道。 “这有什么。”七皇子摇头笑了,与如玉笑着说道,“方才还在一旁说着许多的话,如今却叫我慎言。”他对如玉叮嘱道,“日后这话,回府里说去,在后宫叫人听见总是不美,若叫母后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了一侧的山水湖泊,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仿佛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么多的情感一般轻轻地说道,“母亲的性子……日后该不喜欢你了。”没有张皇后庇护,这外甥女儿得过什么日子,他都不必想的。 还是在他母后面前,做一个没有脑子只知道嬉笑的小姑娘,日子会过得好得多。 如意歪着头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七皇子,看了看自己与如玉手上的玉坠儿,就知道这位皇子是看在如玉的面上给自己体面,心里却为如玉欢喜。 不管如何,嫡出皇子能对如玉表现出这样的善意,就是如玉最大的依仗了。 今日她是占了姐姐的光儿。 至于什么舅舅,不提也罢,七皇子只怕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看着对自己露出善意的意思,若当真……就输了。 握了握手里冰凉的小玉石,哪怕魏九姑娘对张皇后心里有些抵触,然而想到宠妾灭妻的王八羔子禹王,还是觉得……还不如叫七皇子上位呢。 不然禹王上台,她家那几个倒霉表哥堂哥的,还不都得死了死了地呀。 “我才不说呢。”如玉知道七皇子是对自己照拂的,扭着自己的衣角动了动,便低声道,“多谢你。” “回去罢,这宫里遇上了谁,都得叫你吃亏。”文帝膝下的那几个公主都不是吃素的,七皇子虽然能庇护如玉,却不好在宫中与几个姐姐争执,见如玉点头回头拉住了如意的手,就跟一个大姐姐似的,他笑了笑,转身就先往张皇后的宫中走去。 他这一动,如意才发现假山之后转出了一队十几个内监宫女来,都垂着头仿佛看不到听不见的样子,跟在七皇子的身后护着他走路,十分有威势。 “你叫他一声舅舅,以后是对你好。”如玉与如意落在后头,垂了头与扭头看着姐姐的肥仔儿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因为他是嫡皇子么?” “张氏一族,已经准备全力支持他做太子了。”如玉抿了抿嘴角就跟蚊子一样小声与妹妹说道,“与他交好,不要触怒他,以后对你有好处。” 她脸色有些复杂,又有些冷意,看着身边信任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小声儿说道,“他若为皇,只要还认今日这句戏言,总有咱们姐妹的好日子。到时候,哪怕你……”她嫌弃地看了看肥仔儿,红着脸哼道,“那么胖,也得有人愿意娶回来供着。” “他对八姐姐可真好。”如意没有想到如玉为了自己竟然这样筹谋一时感动得心里有些难受,然而想到七皇子,便低声道,“他是真心看顾八姐姐呢。” “如今年纪小也才能如此。日后,人心易变,谁又知道!”如玉冷笑了一声,却摆了摆手叫如意不要在宫里多说,拉着她去看御花园沿着各处小径而生的花草树木,还有许多隐藏在花树之后的亭台楼阁说着这宫中各处的典故,见妹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目光扫过前头行走文雅的七皇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却掩住了嘴边的话没有说,也觉得自己说不出口,叫自己没脸。 七皇子之所以管自己叫着外甥女儿,还是因张氏白日梦的缘故。 明知道这里头差着辈分,张氏从前经常带自己入宫,其实存着的是青梅竹马的主意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母亲总是要对自己的疼爱之中存了这些算计,也讨厌庶出的姐姐们看着自己带着防备客气的模样,只有身边这一个对自己露出真实的妹妹,她想守护好。 叫她永远都陪着自己,别为了外头那些事儿,也远了自己去。 七皇子自己给自己长了辈分,这就是隐蔽的拒绝之意,她母亲竟然看不出来,还巴巴儿地把她打扮好了往宫里送。 如玉只恨自己通透,握了握自己的手,却觉得自己的手边儿软乎乎的,一只小爪子扒拉开她握紧的手,塞进了她的手心儿。 “黏黏糊糊,太讨厌了!”如玉握着妹妹的胖爪子一回头,就见了一张带了泥土的胖脸蛋儿,嫌弃得不行。 “小八儿姐姐难道不喜欢么?”魏九姑娘可爱地问道。 “不许这么喊我!”这蠢妹妹真是太讨厌了!如玉气得双目恨不能流下血来,掐着吐舌头的妹妹就要往地上丢。 “真是又调皮了。”微笑的七皇子回头就看见了这么一副人间惨剧,唯恐牵连到自己纯洁的名声,他便缓缓上前分开了嗷地叫了一声儿已经滚到了姐姐怀里吐舌头装死的肥仔儿与如玉,正要含笑说些什么做排解,却见一旁一个行色匆匆的宫女儿慌张地过来,见了七皇子急忙福了福,又看了如玉姐妹一眼,这才低声道,“殿下,可不好了。皇后娘娘,陛下,陛下……” 她嘴里皇后皇帝的乱七八糟,就叫七皇子皱了皱眉。 “究竟怎么了?”他问道。 “陛下说看见先皇后回来找他,喜极而泣,如今,如今封了一位贵妃了!”这宫女一脸晴天霹雳地说道。 第40章 魏九姑娘觉得人生值了。 进了一回宫,竟然还能看到这样别开生面的,有关前世今生,真情感动天感动地感动阎王了重新投胎奋斗回心爱男人身边的戏码。 只是这戏码里魏九姑娘就算是个布景板,说好听点儿就是个群众演员,专业用惊呆的小眼神儿来烘托对后宫潮起潮落的震撼的气氛的。 顺便看看张皇后那张呕血的脸。 托重生轮回真爱的福,魏九姑娘得见天颜,看见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一脸眼泪深情地摸着一个也泪如雨下,就跟战乱夫妻久别重逢的美人儿的脸哽咽地唤道,“宁儿,宁儿是你么?你是舍不得朕,回来寻朕的么?朕,朕好想你啊!” 堂堂帝王哭得不能自己,声音悲伤地哭着道,“朕每每想到你,想到咱们年轻时的日子,都想念得不能入睡,身边是别人,可是这心里……” 作为在陛下身边的“别人”,张皇后一脸木然。 “陛下!”美人感动地唤了一声,掩着眼角哭道,“臣妾都不记得了。” “连朕,朕都不记得了么?” “面对陛下,臣妾见面只觉得好熟悉,想要离您近些,再近些……” 肥仔儿僵硬着包子脸,忍着冲到了嗓子眼儿的呕吐感,看着这么一桩演技不过关的戏。 感情夸张台词肉麻偏偏眼神僵硬。 简直差评! “这是?”如玉与如意都是小透明儿,隐藏在无数的宫人之后看着人家转世夫妻久别重逢啥的,虽然性子不同,不过八姑娘也觉得这恶心极了,抖了抖自己的身子,她好奇地张望了一下那据说与先皇后年轻时生得一模一样的美人儿。 就见这美人儿面容并不是绝美,却生生带了一抹叫人舒服的安宁之气,只是如今这安宁叫这美人儿蹙眉哭喊变得有些别扭,然而如玉看了一眼,便缩头与如意低声道,“还挺像那回事儿的。” 她看了张皇后呆滞,不知该说什么好扭曲的脸一眼,抿了抿嘴角。 先头还没心没肺给她母亲两个美人呢,回头,就叫人送了美人不是? 这美人与先皇后能有个屁的转世,不过是生得像糊弄人罢了,只是文帝如今老了,愿意叫人糊弄着,谁也管不着。 “真的很像么?”先皇后与如今的张皇后据说是隔房的堂姐妹,如意冷眼看着却仿佛不像,仿佛先皇后面容生得温柔一些。 “像,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如玉看了一眼那美人儿,偷偷儿与妹妹说道,“离她远点儿,这时候冒出一个贵妃,不定是什么事儿。” 此时前头还在哭呢,文帝与贵妃简直一身都是戏,老得胡子花白的帝王颤巍巍握住了贵妃的手伤心地说道,“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连朕都忘了?难道,你还在怨恨当年,当年朕……” 他飞快地去看了张皇后一眼,见那美人儿竟目光落在张皇后脸上的瞬间飞快地退后了一步,想到自己当年的糊涂,顿时哭道,“是朕错了,是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他一边说,一边推了要上前的张皇后一把。 从张皇后入宫为后就独宠后宫,因她年轻美貌,文帝疼爱这个年轻的妻子对她十分怜惜退让,哪里有这样被推了一把的时候! 张皇后叫这一推,脸都白了,头上的凤钗哗啦啦地颤动,她张着手仿佛想要说些什么,见文帝狠狠地看着自己,一张嘴,竟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活人,争不过死人…… 哪怕当年她赢了,然而堂姐死了,却成了帝王心里最美的回忆。 “不管发生什么事,臣妾都不会怨恨陛下的!”美人儿,新鲜出炉的贵妃娘娘身上只穿着简单的白衣,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她白衣如雪十分美丽,深情款款地与那文帝流着眼泪说道,“只要看见陛下,臣妾这心里就欢喜,就觉得幸福!” 如意默默扶住墙,觉得太恶心了。 果然后宫藏龙卧虎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界儿,这都是大神呐! 因生得胖嘟嘟的,肥仔儿就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她努力揉了揉自己的心口给自己深呼吸,正要回头继续看囧雷囧雷的雷阵雨,就见一双修长的手突然搂住了自己的小胳膊,把自己拖出了人群来,之后脸就滚进了一个带着幽幽的香气的怀抱。 她嗅着这已经开始慢慢熟悉的香气一抬头,果然就见到了楚离那张妖艳逼人的脸,却见这少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缓缓地说道,“小心叫人踩扁了。” 才是个小包子,竟然还往人堆儿里凑热闹。 “多谢表哥。”趴在楚离的怀里,肥仔儿又嗅到了久违的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急忙指着还在人堆儿里的如玉道,“八姐姐!” 楚离一挑眉,见肥仔儿满满的眼神看不见自己,都落在前头一个面色冷笑的小姑娘身上,皱了皱眉,对一旁一偏头,抬了抬下颚示意。 英俊青年,世子他哥楚白一脸苦笑地当牛做马,上去把如玉给提出来放在身边,见这小姑娘抬头看着自己脸上疑惑,便用温润无比的脸来微笑道,“人多,伤了姑娘。” 他本就是英俊无比的青年,又生得一身的清贵高傲之气,举手投足虽不如弟弟楚离风华绝代,却有世家皇族的清贵文雅,他一笑,就叫这张皇后哭哭啼啼的宫中明亮了一瞬,之后挫败地发现,这小姑娘对自己无感。 如玉对这陌生青年颔首感激了一下,目光凶巴巴落在了楚离的身上。 早儿上回她就发现了,这狗屁世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偷走她愚蠢的妹妹?! “小九下来!”她对竟然还拿小胖脸儿拱人家美少年面颊的如意横眉立目地说道。 “八姐姐。”如意缩了缩头,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青年那只手又掐在了自己的小屁股上,真是好疼,然而比起金大腿,还是自家姐姐的威严比较重要,她一边小声儿与便宜表哥殷勤地叮嘱“家里点心吃完了,豌豆黄儿蛮好吃”,一边拱着小屁股扭下来凑在姐姐身边,就见这堂姐拉着自己的手一起回头看,嘴里冷冷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八姐姐说得对。”肥仔儿蔫头耷拉脑地认罪。 “哼!”如玉斜眼看那个目光冰冷的美貌少年,觉得自己胜利了,心情不错地扭头继续看里头的大戏。 “这个是魏国公嫡女,你放过她一回。”楚白真的很怕魏国公闺女叫弟弟给人道毁灭了,急忙安抚弟弟。 “禽兽竟生出人来。”楚离漫不经心地扫过如玉握紧了如意小爪子的手,冷哼了一声。 “喂!”弟弟这么一张狗嘴真是叫楚白很牙疼,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听见这句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去,目光落在里头“夫妻”相认的美好画面上。 一个要叫心爱的妻子继续住在从前的皇后宫中,一个推让既然陛下已经又有了皇后,那贵妃还是往别处去左右都是陛下身边住在哪里都欢喜快乐等等等,再之后就只剩欢喜得老菊花儿的脸都舒展开,拉着许多年分离的妻子的文帝扬长而去的背影。 陛下这是要一叙夫妻之情呢。 方才拥在张皇后面前的大多是文帝的贴身内监宫人,见主子一阵风似的走了,彼此目光隐晦地落在失魂落魄的张皇后面上一眼,纷纷告退。 这宫里头风向,只怕是要转了。 张皇后已经不知能有什么动作了,颤巍巍起身就见文帝走了,走之前竟一眼都没有看自己,方才还要自己挪宫把这宫室还给“姐姐”,她的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感觉。 当年帝王爱慕惊艳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脸上的时候,她年老色衰旧病缠身的堂姐在她的荣光之下黯然失色,沦为了自己与帝王情投意合的背景。 她却没有想到有一日,已经亡故的人,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回到自己的面前。她依旧是帝王心里年华最好的时光,这一回年老色衰的,却是自己了。 “姑母!”张氏见张皇后踉跄了一下,竟顾不得皇后的威严倒在了身后的椅子里头,目光无神,心里就生出了几分恐惧来,拉着张皇后的手急切地说道,“这时候,姑母可不能倒下叫妖精得了便宜去!” 别说那个新贵妃不是先皇后,就真的是先皇后,她也只认眼前的张皇后的。盖因先皇后年长她许多,记忆里不过见过两三次,哪儿有张皇后与她亲近,况先皇后并不大喜欢她,曾说她跋扈,不知分寸。 还约束张氏族人不为高官,不许她顶着皇后侄女儿的名声在外招摇。 因这些,先皇后薨了的时候,张氏还快活呢。 “只怕,我是争不过她了。”张皇后脸色有些灰败,握住了张氏的手苦笑道。 “若争不过,当年她就不会死。”张氏虽然恼怒张皇后方才给自己后院儿塞小妾,却也知道自己能横着走是因为谁,目光一闪便覆在张皇后耳边低声道,“姑母能叫她死一回,莫非还没有手段再叫她死一回?!” “你……” “她没有福气,姑母不明白?” “你说得对,我还有七皇子,不能认输。”张皇后精神一振,就见七皇子静静地立在自己身旁,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难过。 叫这眼神撞了一下,她突然不敢去看儿子清澈得叫人恐惧的眼睛,回头,美丽娇艳的脸上露出认真来轻轻地说道,“我既然进了宫,就没有打算如丧家之犬地走出去!谁拦在我的面前,就别怪本宫要她去死!”她不仅要做皇后,日后还要做太后,做这天下的主人。 不心存野望,她做什么入宫来服侍一个老头子? 真以为真爱无敌呢! “姑母如此,我就放心了。”靠山没倒,还能再战,张氏顿时就放心了,然而目光落在身后,眼神却又有些不快。 如玉与如意手拉手站在门边儿,看起来跟双生姐妹似的,竟仿佛一样儿的尊贵。 如意看张氏的眼睛转过来就知道她又不开心了,她不由自主地回头,却发现楚白与楚离早就走了,心里一时有些失落,仿佛失了自己的靠山似的,却还是与如玉一同到了张氏的面前。 “方才吓着你们没有?”七皇子温柔地与如玉姐妹问道。 “殿下认得小九儿?”见七皇子惜玉轻声的,张氏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张皇后心里苦了,在一旁强笑问道。 “我是小九儿舅舅,怎会不记得。”七皇子对张氏温和一笑,回头摸了摸如意的小脑袋。 “舅舅?!”怎么整出一个舅舅?!张氏觉得自己要疯! 进来了就勾搭了七皇子,这肥仔儿狐狸精变得吧?! “小八儿,小九儿,都是本皇子的外甥女儿。”七皇子的目光落在张氏的身上一瞬,飞快地转移开仿佛没有看到张氏抓狂的脸,他笑着又摸了摸如玉的头,叫她不耐烦地挥开,目中仿佛飞快地划过一抹伤感,面上却柔声道,“父皇有了新宠,后宫只怕要再起波澜,你们两个最近不要进宫。” 见如玉粗声粗气地应了,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他便歪头笑问道,“小八儿,担心舅舅么?” “担心你个屁!”如玉确实担心七皇子卷入后宫之争,然而看见七皇子这么个眼神,顿时哼道,“我就是,就是不爱听母亲担心你那些话!”唠唠叨叨烦死了! “以后,舅舅一定不叫小八儿担心。”七皇子弯起眼睛笑了,却没有再在魏八姑娘头上动土,只抬头与张氏笑道,“这宫里今日热闹,夫人回去罢?” 如意敏锐地发现这皇子没有唤张氏表姐,只是称呼问题与自己无关,她并未做声。 张氏也觉得这宫里不能呆了,不然胖狐狸精再勾搭个皇子皇孙的,她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急忙叫宫人将方才变故起时便挪到了后头的十姑娘如薇给抱出来放好,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把张皇后给了自己的那两个绝色的美人儿给带着,一路浩浩荡荡地出宫去了。 她一路招摇,宫中竟无人不知魏国公夫人驾临的意思,如意就觉得这过于招摇失了体统,也过于嚣张,只是见如玉心不在焉,便并未多说。 魏国公府一行径直走了,却不知后头,春花之后,英俊挺拔的青年皱着眉头看着魏国公府的车架消失,转头与一个白皙的手中把玩一夺鲜红花朵儿的妖冶少年问道,“表妹走了,你怎么不看她一眼?” “她今日眼里没有我。回头有了点心,她嘴里心里眼里就都是我了,这肥仔儿太会糊弄人!”楚离歪在一旁哼笑了一声,却还是缓缓走到自家兄长身边,眯着眼睛看了魏国公府的车架一眼。 “你知道她糊弄你,还巴巴儿地送呢。”楚白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精明的弟弟说道,“王叔都哭到我面前,直问这肥……表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王府都要叫你给送得揭不开锅了。”天天王府厨房大早上起来先不给王爷做饭,先做新鲜的点心好给别家的肥仔儿吃。 对于饿着肚子馋点心却不给吃的广平王,人生太艰难了! “当爹的养家糊口都做不到,还有脸哭?”楚离对自家爹广平王殿下的伤心毫不动容特别无情,“揭不开锅,他难道不去想怎样减省些?” “减省?”楚白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妙了。 “他一顿饭吃八碗,王府怎会不穷?”楚离缓缓地,挑眉一笑,风华绝代。 “明日起,一天叫他吃一顿,一顿只给一碗饭,王府就能揭开锅了。” “没人性啊!”饶是楚白与这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年是亲兄弟,也不得不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第41章 胳膊肘儿往外拐说的就是广平王世子了。 为了只肥仔儿,连爹都能克扣呀。 人性呢? 就因为这个,楚白楚皇孙如今最想干的,就是回头把个肥仔儿提到眼前好好儿瞅瞅,看看是个怎么样儿的胖狐狸精,连人家爹都遭了难了。 “你,至少多给半碗罢?”楚白十分惆怅地看着特别狠心的弟弟,见他一张艳丽夺目的脸上仿佛生出无尽的光辉,却带着几分鄙夷地看着自己,仿佛很看不上自己的歪主意,到底低低地劝说道,“若真饿晕在外头,到底不美,没准儿还得连累婶子与你,说苛待了王叔呢。” 当然,就算没有不给吃饭这种人生惨事,广平王世子也就罢了,除了嘴巴坏些没有别的为人非议之处,然而广平王妃这些年,真是流言诟病不断。 堂堂的宗室亲王相貌堂堂手握重权富贵双全,却人到中年连个亲儿子都没有,非要过继,谁会相信广平王妃无辜呢? 都传说这是一世所罕见心狠手辣的母老虎,又有许多人言之凿凿,非说亲眼看见每天广平王府都能运出几十条尸体来,都是意图勾引王爷未果叫王妃人道毁灭了的。 魔窟呀! “你这么好心,可以送他点吃食。”楚离哼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揪着手上的花朵儿,就跟揪某人的脑袋似的,看的楚白心惊肉跳,看着弟弟那被染了淡淡花汁痕迹的白皙的指尖儿竟移不开眼神。 许久之后他方才回过劲儿来,强笑道,“还是不要了,禹王府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叫王叔自求多福罢。”倒霉的广平王前半生叫自家王妃天天欺负,后半生儿子长大了,母子双打天天刷王爷,也是蛮苦逼的了。 默默给这王叔点了一根蜡,楚白心里却有些羡慕弟弟。 也很感谢广平王这位王叔。 不管如何,这位王叔给了弟弟从小到大真正的父爱,叫他生活在溺爱之中没有波澜,而不是面对生父那样薄情的人,变得心里千疮百孔。 “你今日与我说的,就只是这个?”楚白今日与楚离入宫不是为了别的,而本是因楚白的婚事。 倒霉的禹王府大公子二十好几还没有大婚,就跟叫人遗忘了似的,况禹王妃是个很有规矩的人,没有正妻,那儿子还是不要去亲近一些小妖精,免得生父的那点子倒霉遗传都在儿子身上现出来,因此虽楚白翩翩皇家子弟英俊无比,竟然还是个童男子,比起别家二十好几儿子闺女成群的同龄人…… 想到这个,楚白心里就有些忧愁。 这个……右手都粗糙了啊…… “你知道的,母亲心里想着我的妻子不必多显贵,却一定要贤良温柔,能持家,最好情投意合。” 楚白将禹王妃与自己的期盼都说了,见弟弟微微垂头仿佛是在思索,目光忍不住落在他光滑皎洁的下颚上,只觉得弟弟赏心悦目,正要开口说笑几句叫弟弟不必为自己费心为难,就听见这个光彩夺目,因如今是广平王世子因此在文帝面前也有几分体面的弟弟哼笑了一声,斜眼,目光潋滟。 楚白心跳都停了一瞬! “你挑三拣四龟毛若斯,难怪娶不上媳妇。”楚离沉沉地看着这个兄长。 楚白的心默默地恢复了心跳,暗道了一声这句话倒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没有被暴击,又见楚离心不在焉,便忍不住笑道,“说着玩儿罢了,你还真看中了魏家表妹不成?” 楚离对如意态度不同,又是唯一能亲近他的姑娘,当然,这姑娘岁数小了些,都认为楚离这是对一个讨喜的小妹妹不错,虽也有笑语“养个小媳妇儿”,那都是开玩笑呢,然而见楚离静静地看着自己,楚白突然心里跳得更厉害了。 “你,你,你!” “左右我看中的不是大哥,你担心什么。”楚离默默地弹开楚白伸向自己的手振了振衣袖不在意地说道,“真是丑人多作怪!” “你!”这才是暴击呀,楚皇孙狂跳的心突然骤停,恨不能呕出一口血来。 “行了,唧唧歪歪,大哥比乌鸦还聒噪,如此,只配去娶一个聋子,不然都得休了你。”美人的嘴唇如刀,刀刀要人命,把个奄奄一息恨不能自挂东南枝的哥哥丢在了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正要走却微微一皱眉冷冷地说道,“贵妃之事,大哥可知是谁做的?” 一个女人能一路入宫径直到了帝王的面前,这自然是来历有些问题的,只是想要算计文帝的太多,广平王世子实在显不出来是谁。 “会不会是晋王叔?”此事肯定不是禹王府做的。然张皇后疯了给自己招个情敌,想来想去,也只有晋王了。 “不会是他,他知道咱们的忌讳。”先皇后待禹王妃极好,若不是前头有先皇后护着,禹王妃不会在禹王府站稳了脚跟还生下了长子,只可惜先皇后死得早,薨了之后,禹王就再也没有了顾忌,彻底与禹王妃反目。 也因先头的情谊,禹王妃对先皇后就十分敬重,这种按着先皇后的脸寻一个冒牌货来玷污先皇后声名之事,禹王妃是断然不会做的,禹王妃不做,楚离想着,晋王就不会做。 “你说得对,晋王叔还要笼络咱们王府与母妃收为己用呢。”楚白摸着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精致艳美的少年目光如冰,冷冷地哼了这愚蠢的兄长一眼,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那贵妃……” “不过是个假的,陛下喜欢就宠宠,不比宠别人强?”楚离哼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些后宫之事,你一个男人参合什么?这么喜欢,大哥不如也入宫来。” 见兄长抿着嘴角默默地看着自己,楚离想到方才肥仔儿一脸看戏的样子,挑了挑眉慢慢地说道,“没有想到这肥仔儿,竟然这么喜欢凑热闹,真是一只八卦的……”他说到这里,见楚白已经一脸无情地转头走了,想了想,便也跟上走了。 回头,还得想想给肥仔儿吃什么,才能生得更胖! 魏九姑娘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呢?此时看了一场戏心满意足开了眼界,特别是主角身份尊贵呀,此时累了,趴在车里小声哼哼。 “看你胖的!”如玉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生得虽然也圆润,却至少还带着腰条儿呢。 鄙夷地拿手指戳着妹妹的小肚子,她哼了哼,从妹妹手里夺了七皇子给的那小狗儿来对着阳光赏玩,一旁的张氏今日本愤愤不平,早就后悔叫如意入宫显出了她来,见了这熟悉的玉坠儿急忙问道,“殿下给的?”她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如意的身上,慢慢地说道,“你十妹妹还没有呢。” 如玉从自己袖子里甩出七皇子的玉坠,放在了如薇的小襁褓上。 “这回有了。”她塞了这个,抬眼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张氏有两个闺女,自然是有些偏心小的,又觉得如玉性子倔总与自己对着干,顿时就有些不快。 这个闺女养在老太太膝下,竟然养出了这么个德行来,怎么不叫她失望? 如意正晒自己的小肚皮呢,见如玉与张氏都是强悍的性子竟对上了,急忙滚起来捞起自己那玉坠儿也放在如薇的怀里,摸了摸如薇的小脸儿与姐姐傻笑道,“小九儿也是姐姐了,给妹妹玩儿。” 她是真的很开心自己有个妹妹,有心想要拿脸去蹭蹭妹妹,却见张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又觉得没意思,便丢开了,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又摸出了几块有趣的小玩意,对着哼哼唧唧的如薇摆弄起来。 “她还小呢,能知道什么!”如玉见她蠢蠢的,便仰着头哼道。 “妹妹虽然不明白,心里却知道,知道我喜欢她呢。”如意拱着小身子拉着如玉一起逗弄如薇。 张氏却不大乐意,见如薇虽然被打搅,却难得没哭,还拿小手握住了两个姐姐的手指头咯咯地笑,顿时心里就不欢喜了。 若张皇后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不能再生了,那如薇与如玉就是自己唯一的血脉。如玉已经养得与自己不亲,那如薇,她必然不能叫她与别人亲。 “她今日也累了,别闹了。”张氏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外头那两个娇嫩得跟春天的花朵儿似的,水灵灵的美人,想到张皇后劝自己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心里下了狠心,面上却只是冷淡地将如薇抱在怀里,对下头两个小姐妹缓缓地说道,“还有,今日在后宫见到的听到的,都烂在心里头!若露出一个字,别怪我搬家法出来!” 她刻意地吓唬了两个小丫头一回,想到七皇子还是没有忍住。 “今日在外头见到殿下,殿下可与你多说几句没有?”张氏殷殷地与如玉问道。 “舅舅没跟我说什么。”如玉顶着母亲殷切的眼神,脸上不红不白,一点儿都不生气地喊了七皇子一声儿舅舅。 “什么舅舅,天家皇子,谁与你论这个!”如玉出身高贵,是正经的国公嫡女,做皇子妃,做皇后没有什么不行的。 张氏一生的希望都恨不能挂在如玉这门婚事上,况近水楼台,七皇子虽然年幼却行事颇为冷清,对张氏女都不亲近,这些年也只有如玉还能入他法眼。张氏心里早觉得这是天作之合了,如今见如玉连舅舅都喊上,她眼前恨不能发黑,晃悠了一下方才锤了不听话的闺女一把。 “他既是皇子,谁敢与他多说话。”如玉从未想过嫁给七皇子,扭头狠狠地说道。 这是要气死人的节奏呀!张氏越发觉得长女不知好歹,若不是如薇年纪小,她真想把如薇给了七皇子算了,只是见如意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看,她强忍住了心中的怒意,不再多说什么。 如玉也松了一口气,拉住了如意的手不再多说。 因张氏冷着脸不肯说话,两个女孩儿也并没有多说笑今日在御花园中的见闻。 一路回了魏国公府,如意就与姐姐往老太太处叫老太太安心,就见今日老太太心神不定,看见了两个小姐妹手拉手笑嘻嘻地进来,这才脸上缓和了几分,拉了这两个小丫头到了面前笑道,“我瞧着这宫里一趟,都长大了似的。” 人老了脑子就不大转弯儿,老太太当日允了张氏带如意入宫的话,回头慢慢儿琢磨的时候早后悔了,只是不好多说罢了。 只是她恐如意吃了委屈,心神不定竟十分不安,见她回来了,也才放心。 “宫里可好看了,又大又富贵,只是没有老太太在,小九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魏九姑娘拱着小身子在祖母身边讨好地说道。 “马屁精!”如玉不屑地翻白眼儿。 “不许拌嘴。”因日子最近过得很不错,老太太笑容也多起来了,待如玉张口就说今日宫里出了一位只怕是要宠冠后宫的贵妃,还说仿佛与先皇后生得一模一样,老太太眉头就皱了起来有些不喜地说道,“这般走妇人鬼祟之道,实在不堪,用这计谋的,只怕也不会是光明磊落之人。” 若前朝光明正大名刀明抢挣储位,那才叫真正的皇族风范,这走了妇人之道,叫人鄙夷。 “也不知是谁。”她喃喃地说道。 “她以后给谁说好话儿,就是谁的人。”如意觉得这些脑子太聪明的人哟,想事儿总是爱转弯儿转得把自己都陷里头出不来,其实多简单呢? 文帝封了贵妃,日后谁起来了,谁被枕头风儿吹动了,那十之七八就是谁了。她觉得自己摇头晃脑得十分聪慧,深深地为自己的智慧惊艳了,抖了抖自己漂亮的新衣裳仰头挺胸做出了一个伟大的肥仔儿形象,还一条腿往前做……八女投江状…… 魏九姑娘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十分惊艳。 魏八姑娘连同国公府见多识广的老太太都觉得伤了眼睛,彼此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拒绝看傻笑中的肥仔儿。 只有一旁正给老太太捡佛米的如眉画眉弯弯地笑了起来,容颜越发柔媚了。 看了看美得小小年纪就已经容色逼人的如眉,老太太难得慈爱了几分,招了这个生了红颜祸水的脸却生了一颗老实胆小心的孙女儿到了面前温声道,“日后,可不许跟你九妹妹学。” “九妹妹,可爱。”如眉眼里看向活蹦乱跳的妹妹时有些羡慕地说道。 她是庶女,更要命的是生母还只是一个低贱的歌妓,生了自己转手就叫张氏给卖了,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了何方,因此底气不足总是不敢生事,时候久了就养成了胆小的性子。然她最喜欢性子活泼的人。 如意也就罢了,她最亲近的还是神采飞扬嬉笑怒骂都在脸上的如馨,此时想到叫二太太往死里抽了一把的如馨,她便犹豫了一下,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轻声唤道,“老太太……” “怎么了?”老太太把给扭来扭去咯咯笑的肥仔儿给搂在怀里,这才与她笑问道。 “六姐姐,六姐姐为了我打架了。”如眉很想用愧疚的语气来与老太太请罪,然而想到如馨虎虎生风将那敢轻薄自己的家伙摁在地上打,却忍不住欢喜地笑了。 这,这就是九妹妹常说的,英雄救美罢? 第42章 如馨本叫二太太揍得趴在床上起不来。 叫诧异的,不知发生什么,却明白生性稳重的二太太不会这么随随便便暴力执法的老太太派遣而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魏家几个姑娘,已经到了趴在床上稀溜溜倒吸冷气的如馨的面前,就见这个素来性烈如火的姑娘正屁股朝天地趴在床头儿啃着一个果子。 见了几个姑娘进来,如馨眼珠子一转急忙丢了果子往被子里钻,两只眼睛一闭伪装奄奄一息。 可惜这都是魏九姑娘玩儿剩下的,当场就被揭穿。 “六姐姐还疼不疼?”如眉才不管姐姐是不是装的呢,小心翼翼坐在她的床边儿,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晶莹的眼泪。 “母亲就是给那小王八蛋做做样子。”如馨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其实还是有点儿疼的,只是见如眉可怜巴巴地用水润的眼睛看着自己,六姑娘做惯了保护者,此时便摸着头说道,“也并没有什么,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那小子太可恶,竟然敢在国公府放肆,不揍他,还以为国公府没人了呢!” 她虽然仿佛是犯了错儿,面上却并没有后悔,又劝如眉不要为自己担心。 “就算你要揍他,下回蒙住脸,别叫他知道你是谁,莫非婶子还会非要揪你出来赔罪?”如月才端了一碗汤水从外头回来,见如馨歪头不说话,便笑了,摸了摸如眉的头安抚,这才将手里的碗端给急忙伸手去接的如意。 她看胖嘟嘟的小肥仔儿用汤匙自己舀了一点吹凉,这才点头看着拧着手指不安的如眉柔声道,“七妹妹也是,既然是轻薄的小子,只管打他,自然有老太太几位太太护着咱们。” “可是,可是……” “不必怕,你是国公府的小姐,不比谁低贱,论起来,那也不过是个伯府家的小子,出身还不如你。”如月最担心的就是如眉。 生得眉目似画,却性子单纯柔弱,一不小心还不叫人给吃了? 大抵是柔弱的美人更叫人在意几分,如月如今就要出嫁,恨不能叫几个妹妹都长大一些多知道些道理,见如眉怯怯地看着自己,她心里一叹也知道如眉自卑自己的出身因此不敢在府中露头,她的心里怜惜了几分,声音便越发地温柔地说道,“世间男子都喜欢温柔温顺的女孩子,可是一味温顺,只会叫人得寸进尺,不把你当回事儿。” “四姐姐。”如眉把头栽在如月温暖的怀里,身子有些发抖。 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伸手挑眉来摸自己脸的时候,她是那么害怕,却不敢动。 那是伯府家的嫡子呢,远远不是一个庶出的小丫头招惹的起的,一个不好,叫她父亲魏国公给捆上门赔罪,都是有的。 “你要记得,老太太,姐姐们妹妹们,还有兄弟们,咱们是一家人,都会护着你为你出头。就如六妹妹,是不是护着你了?” 见如眉眼睛亮晶晶地去看如馨,如月便和声说道,“你不比别家女孩儿差什么。心不卑微了,才是女子能挺直了脊背叫人敬重,不敢拿你随意取笑的路。出身可以如我,如你,可是若连心都软弱了,那才真叫人看不起。当然,”她笑了笑,揉着如眉的头弯着眼睛问道,“也不是叫七妹妹眼睛长在天上,是不是?” “四姐姐说得极好,我仿佛也能听明白了些。”如馨便恨铁不成钢地与如眉说道,“七妹妹下一回,只揍他的脸!” 那小子生得倒是极好,却敢当登徒子往如眉的脸上摸,如馨只恨不能当时没找着个狼牙棒什么的,不然非揍扁了他不可! “下一回,我,我自己,揍,揍他。”如眉磕磕绊绊,努力给自己添加勇气地说道。 “这就对了,叫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看他还敢不敢对你动手动脚。”如月便笑着给几个妹妹都切了桌上的果子喂了,柔声道,“自己护着自己,才是一辈子的事儿。” 没有人能一辈子仰仗别人的保护,如月只希望这个心里最胆小的妹妹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如眉想了想,虽然脸上害怕,却还是点了点头,仰头嫣然一笑。 “这生的……”难怪有小子忍不住动手动脚,如眉年纪又大了一岁,生得越发好看了,然而如月心里却更忧虑些,只想到魏国公那为了功名利禄什么都能卖的性子,就为如眉的前程担心。 这可不是说笑,如眉生得绝美,生来能做一笔好买卖,叫亲爹卖了都不必惊讶。四姑娘之前不也是,若不是老太太拦得快,只怕都得叫亲爹卖了去给能当自己爹的定北侯做续弦了。再想想如画,如月心里就一叹。 老太太还疑惑过,怎么尚书府上这么急着娶了如画过门儿,却原来…… “那小子谁家的?”如意吹凉了手上的汤水,抽了抽鼻子只觉得甜香怡人,持着汤匙儿的肥爪子在空中拐了一个弯儿,默默地塞进了九姑娘自己的嘴里。 果然香甜!果子粥啊! 放了桂花卤子,还,还有白生生的银耳呀! 吃得喷香的肥仔儿忍不住又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口,胖嘟嘟的小脸儿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喂!”如馨眼瞅着肥仔儿监守自盗,顿时不干了。 “我,我就是给六姐姐尝尝好不好吃。”无耻的肥仔儿厚着脸皮急忙喂了姐姐一口,又给几个姐姐都喂了,见姐姐们都喝了,这才巴巴儿地问道,“究竟是谁?谁家这么胆大包天,回头,套他麻袋,填护城河!” 说了这很有气势的话,肥仔儿见姐姐们无语地看着自己,越发抖着小肥肉儿鼓着眼睛叫道,“叫他管咱们姐妹叫天上地下四合八荒唯我独尊美貌绝伦……”她伸出胖爪子数了数几个姐姐,傲然地叫道,“五仙女儿!” “你的脸皮呢?”如馨才挨了揍,不然真想看看这肥仔儿有几层脸皮。 连进屋之后便一直沉默,用解恨的眼神看如馨倒霉的如玉,都噗嗤笑了一声儿。 “咱们本来就是仙女儿。”虽然这里头有一只胖仙女儿,可是胖仙女儿才是潜力股呀。 没准儿以后,九姑娘才是最美的呢。 “那是绍兴伯家的小子。”如馨见这楼歪到月亮上去了,急忙给拉回来,见如意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便想了想方才说道,“绍兴伯也算是大族了,这一回往母亲处来,实在是因母亲与绍兴伯夫人是从前的闺中好友,绍兴伯这才从地方回京,因此伯夫人便来与母亲叙旧。” 多年不见的闺中姐妹,二太太自然是很欢喜的,不过虽然最后抽了闺女给绍兴伯夫人做交代,那伯府的小子也没落好儿。 二太太已经做出了态度,绍兴伯夫人自然不能再包庇自己的儿子,为了给如眉一个交代,抽儿子抽得更很。 二太太回头还与如眉说呢,下一回直接往脸上抽,二太太都能扛得住。 因二太太做了样子,如馨才得装病往床上躺着,不然绍兴伯夫人再觉得对不住自家,也得恼了。 “原来是这样儿。”如意对绍兴伯什么的不感兴趣,只是她早就听说如馨的婚事二太太已经在筹谋,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倒霉被揍的小子。 若是……从小儿就被揍,以后只怕也不能翻身呀。 心里坏笑,肥仔儿的包子脸顿时就邪恶了起来。 “瞧瞧你这样儿,宫里可有什么有趣儿的没有?”如馨才不稀罕往宫里去呢,因此张氏没叫她,她也并不嫉妒两个妹妹,只是年少的女孩儿总是对传说中的后宫有许多的好奇憧憬的,她拉着如意便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像……” 世人只要说起某处极美极奢华壮丽,总要说一句“就跟皇宫似的”,然而若真正的皇宫,又该用什么来形容呢?如馨一时竟都犯难了。 “白玉为堂金为马呀。”肥仔儿一脸肃容,回头装模作样冲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自己的小肥爪子说道。 “听她胡说。”看如意骗人,如玉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发现面前的正是如馨,顿时冷笑一声用力地转过了头去。 如馨也冷笑了一声,往床里扭头。 如月无奈地看着这么两个小丫头,想要劝劝,却还是觉得叫她们自己慢慢儿亲近起来才是真的好,便按捺住了,劝了如馨休息,自己便带了几个妹妹往后头去给老太太报平安。 她走到老太太上房,却见此时魏国公竟然也在老太太的面前,见了身姿文雅面容美丽的如月,魏国公面上不动声色,回头与老太太低声道,“当日五丫头先嫁过去,就很不合适……”按说如月做姐姐的,就该比妹妹早出嫁才是规矩。 “这丫头我还想留些时候,好人家儿太多,我得慢慢儿挑。”老太太知道儿子最看重什么,便慢悠悠地说道。 果然魏国公不说话了。 老太太堵住这个倒霉儿子的嘴,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这才与如月询问如馨如何,待知道并无大碍便松了一口气去,叫几个女孩儿围坐在自己身边,老太太只觉得十分满足,看魏国公也顺眼了许多,因此虽然最近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却依旧并未太当一回事儿,只与垂头听她说话的魏国公笑着说道,“我听说,你那媳妇儿,给你带回来两个妾室?” “嗯。”魏国公素来对妾不走心的,不过是当个玩意儿,不过张氏带回来的这两个是真美,他确实喜欢。 “你……”有心想劝儿子再喜欢美色,也得记得尊卑嫡庶,记得谁是嫡妻,然而老太太想到张氏骄横,这话竟说不出口。 “皇后娘娘亲自挑的,只怕是真的好。”虽然想压住张氏,然而老太太却更不愿意给妾体面,更不愿意叫到眼前来给自己添堵,便叹了一声说道,“只是我听说后宫封了一位贵妃,不知是谁人进上,竟投了陛下的脾气。” 说起来张皇后也是挺倒霉的,叫人分了宠,日后宫中只怕就要热闹了,老太太对于这热闹,只觉得疲惫。文帝老迈,京中已有乱象,后宫又起波澜,若她说,闭门家中少参合皇子之争,才是最安全的。 只可惜儿子大概是不会听她的话的。 心中叹息的老太太并没有见到儿子目中飞快地闪过的那抹异样。 然而如意却看见了,见魏国公面上虽然没有表情,然而一根手指下意识地弹了弹桌角,心中就一动。 那什么……那位贵妃娘娘,不是她大伯父献的罢? 深深地觉得魏国公真能干出这事儿来,如意再歪头想了想之前见到的韦氏,心里就存了几分计较。 魏国公才不知道老太太身边还有一只精似鬼的肥仔儿,仿佛一脸不在意地听着老太太与自己絮絮叨叨,许久之后,在老太太已经念叨起要叫几个女孩儿往英国公府上去,他方才眉眼儿动了动,与老太太慢慢地说道,“英国公与三弟今日走动频繁,该叫几个丫头来往走动起来。” 大概是英国公突然发现自己讨厌的魏国公依旧讨厌,然而魏国公他弟却有些与众不同的美,最近经常与魏三“赏月”。 英国公大人与美青年魏三的友谊蒸蒸日上,真是难得的知己。 “叫……”老太太顿了顿,算是怕了张氏了,摆手叹息道,“我与那府的老姐姐多年不见,也该过去说说话儿。” 张氏才是魏国公夫人,若不叫她往英国公府上去,那叫二太太与徐氏去带着女孩儿走动都不合适,老太太却不肯叫个习惯破坏女孩儿名声的张氏捣乱,摸了摸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的,又见魏国公颔首,便笑着说道,“你且去罢,你的几个丫头,母亲都给你好好儿看着。” 也不知这儿子造了什么孽,这都多少闺女了?楞是只有一个儿子。 什么运气! 宫中自从有了贵妃越发混乱的日子里,魏国公千倾地里唯一的独苗儿坐在小小的一个矮亭里,面前是一盘下了一半儿的棋,此时黑白交错纠缠在一起,竟分不清谁更有优势一些。 一只肥仔儿探头探脑从他怀里探出来,因看不懂这棋谱儿,因此拿眼睛去看面前的容貌绝美的少年,就见楚离懒懒地撑着头与魏燕青对坐,白皙修长的手执着一枚黑玉棋子,说不出的风流好看,看得魏九姑娘五迷三道的,不是身上堂兄摁得紧,就要伸出小爪子摸摸美人儿的手指。 “你说,许是韦氏?”楚离将棋子点在棋盘上,这才看向伪装严肃的肥仔儿。 “她一来,贵妃就来了,八成就是她。”如意抽着小鼻子,对楚离殷切地叮嘱道,“几位表哥,一定要当心她呀!不要叫她坑害了去!” 不然,她往哪儿再去找这么粗的金大腿呢? “我也确实隐隐听人说起,其中有父亲插手的痕迹。莫非是为了韦氏?”魏燕青微微蹙眉,露出了几分担忧来。 广平王世子却对这些没有感觉,此时,他只伸出修长微凉的手轻轻挑起了如意的下颚,俯身过来,扑面而来的艳丽蚀骨。 “你是在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表哥!”叫这逼人的魅色夺去了半刻心神,肥仔儿缓过劲儿来,面上便忧心忡忡地叹气道,“没有表哥,哪儿来的点心呢?!” 下巴颏儿上的指尖儿,顿时一紧! 第43章 魏国公世子唇边的笑容清隽美好,仿佛梨花儿一样清透美丽。 “说得好。” 摸了摸为了点心忧愁的肥仔儿妹妹,再抬眼看看对面表哥那张冷冰冰的脸,魏燕青一笑,抬手将一枚棋子点在了棋盘上,之后悠然地卷走了这表哥的半壁江山,这才与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温柔地说道,“九妹妹的心里,只要有点心就足够了。” 至于送点心的人……万分没有良心的魏国公世子表示过河拆桥大家都会,何必说出来反倒伤了彼此纯洁无暇的感情呢? 你懂我懂大家懂,就足够了。 对面金大腿看着抖着小肥肉唉声叹气的魏九姑娘,目光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开个玩笑,认真表哥就输了。”见这金大腿是要跳起来把自己往死里抽的节奏,魏九姑娘吓坏了,急忙抹了一把脸露出讨喜的笑脸拱着小爪子嘿嘿地说道,“不然,这气氛多凝重呀?对表哥的身心健康很不利。” 她咿咿呀呀地讨好了一下,见侍立在广平王世子这么个绝色美人身边的王府侍女都在用看渣渣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负心汉,越发地叹气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呀!” “我知道,所以我并未恼怒。”楚离看了这肥仔儿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将自己的棋子点在棋盘上,一时势态大变,魏燕青脸色一沉,目光落在了胶着的棋局上。 这肥仔儿最喜欢作死,还特别喜欢用这样的话来掩饰自己真心,换个人,只怕都要抽她。 只是仿佛旁人面前,肥仔儿伶俐可爱得紧,从来没有嘴巴缺德的时候,自己独独是个例外。 想到这份与众不同,广平王世子只觉得心情好得阳光都亮了起来。 例外,在自己面前言行无忌什么都敢说,何尝不是一种亲近与信任? 眯了眯眼,楚离狭长的凤眼之中闪过淡淡的涟漪,看着对自己抓着头傻笑的肥仔儿,突然露出了一个美艳的笑容,见这肥仔儿呆呆的,他只探手拖过她,把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小脖子上慢慢地说道,”以后有真心话,只与我说。我本性和善,就算你放肆,也能宽容你。只是……“他顿了顿,见如意仰头用一种不能言明的感动眼神看着自己,缓缓地说道,”旁人面前……” “我其实心里可担心几位表哥,就是脸皮薄,说不出来。”肥仔儿叫这金大腿给感动坏了,揉着衣裳的衣角小声儿表白自己的羞涩的心迹道。 “脸皮薄……”正靠在亭子外头的楚白听了肥仔儿这番剖白自己的心声觉得这世界都变了,回头见弟弟竟还看着她笑了,楚白先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儿都是祸害,这才转过来也摸了摸如意的包包头笑眯眯地说道,“多谢表妹挂念。” 一个小小的孩童还会记挂自己,这种感觉叫从小身份尊贵的楚白觉得很有趣儿,况低头看着如意胖嘟嘟娇憨无比,他心里柔软一片,亲手给肥仔儿倒了一杯茶。 这个待遇就很高了,楚白虽然和善,却也十分有礼,这样亲近,如意真是受宠若惊。 “多谢表哥。”只是她到底在楚白面前不如在楚离面前自在,在桌上爬起来拱着小爪子正正经经谢了楚白,方才小口小口地抿着喝了。 楚离潋滟的眼睛扫过有礼貌的魏九姑娘,嘴角微微勾起,看对面表弟迟疑地落下一子,抬手就又卸了一子,之后百无聊赖地说道,“你输了。” “论棋,我不如表哥。”魏燕青心眼儿没有楚离诡异多变,也素来棋风柔和,远远没有楚离的咄咄逼人,此时棋盘上被逼住,却也只是一笑,并不为输给楚离有什么不快。 他将棋子儿都收了,这才发现怀里的肥仔儿早就已经落在对面开开心心吃喝,左边小爪子捏着白玉糕,右边小爪子抓着芙蓉酥,左右开弓不知多快活。心里叹了一声楚离狡猾,他却只是与楚白含笑问道,“看大表哥如此安稳,可见姨母,对这位贵妃的来历并不在意?” “母亲虽恶心她,却与我说了,不必担心这个。”楚白落座便淡淡地说道,“以女子晋身为阴私小道,如此下成之事,就算计谋,也只是有限。” 禹王妃的淡定也叫他心里一松,况想来想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禹王妃也说只怕此事与禹王脱不了关系,楚白到底是禹王府的公子,禹王就算不疼爱他,却也不会在此时给自己身上背些罪名儿什么的,只会叫楚白干干净净。 所谓的干干净净,只怕连婚事,都要干干净净了。 “姨母若不怕,我们也安心。”魏燕青一想到魏国公竟然能为韦氏做到这个地步,就觉得上回打得轻了,敛目淡淡地说道。 “二表哥为何今日,讷讷不言?” 禹王府之中,楚白温和实则高傲,还有一个楚峰高大英武是个很英俊的青年,肥仔儿眼馋这个表哥很久了,只是见他今日沉默得很,仿佛有些魂不守舍的,便不由捂着豁牙窃笑地问道,“难道心里有记挂的姑娘,心里想的慌?”她顿了顿,觉得楚峰看起来挺好欺负的,便摇头晃脑地吟哦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 “谁教你的?!”见她背诵得阴阳顿挫,还挺有感情,楚离觉得不高兴了。 小小年纪念什么酸诗!特别是念酸诗为什么不冲着世子殿下?! “父亲教的。”魏三很无辜,这其实是魏九姑娘偷偷儿趴在亲爹的窗边儿自学成才。 只是就算如此,对于卖了亲爹魏九姑娘表示完全没有压力,见魏燕青伸手弹了自己一记,她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决定博爱天下,对着四周几个美青年美少年的团团做了一个揖,继续掉书包,傻笑念叨,“十年生死两茫……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她偷偷儿停下了,仰头看着倾听的几个青年。 “然后呢?”这一回,竟然是一开始什么都不说的楚峰低声问道。 “二哥不必听,听了也无用。”楚离听了一会儿,见小小的肥仔儿摇头晃脑地念诗,天真可爱,忍不住不愿叫兄长表弟看见肥仔儿这番情态,长长的衣袖过来将她掩在袖下,又往袖子里塞了一块儿点心。 听见里头有小老鼠一般悉悉索索的啃点心声儿,他便挑眉笑了笑,之后方才与楚峰不客气地说道,“这么久,二哥竟未与英国公搭上话,这是要孤独终老么?!” “嗯。”出人意料,楚峰竟然轻轻地应了。 这青年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消瘦有力,身上一把重剑被擦得雪亮,临风而立,叫人折服。 “什么意思?”楚白自然知道弟弟相中了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京中有名的美人宋云玉,也知道宋云玉从前倾心楚离的。然而宋云玉从前虽然爱慕楚离,却从未仗着家事与长辈的喜欢做些叫人不喜欢的事儿,楚白觉得这姑娘还不错,早就与禹王妃禀告过。可怜他才与禹王妃说完,禹王妃正大喜要往英国公府走动走动别叫宋云玉被截胡,却没有想到,楚峰竟仿佛有些退缩的意思。 “我已经与母亲说了,二弟,你……” “我只是心里喜欢她,可是如今……”楚峰迟疑了一下,摸了摸腰间的重剑,目光有些暗淡。 那重剑之下,是一只精致华美的荷包,短短时间依旧起了毛边儿,实在是他爱不释手,总是在手中把玩的缘故。 他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子,以前不会有,只怕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虽然初时是因她生得好看,只是连他兄长都不知道,他曾经躲在角落偷看她与人在外游玩,看她还曾经伸手扶住了一个街上要跌倒的百姓家的小孩子小声儿安慰。看着她温柔的笑容,楚峰就觉得心都化了,仿佛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温柔可爱的女孩子。 她的美丽渐渐在他眼中退去了,留下的,却是比美丽的容颜更鲜明的心。他喜欢这样纯善温柔的少女,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喜欢她的王孙子弟那么多,比他好的有的是,他自己都感到自己不知轻重。 “二表哥若喜欢宋家姑娘,为何不勉力一试,日后也不会有遗憾。”魏燕青不明白楚峰喜欢一个人到了患得患失的样子,便和声劝道。 “我已经预备往邕州去剿匪。”楚峰闷声闷气地坐在兄弟们的身边,垂着头低声道,“禹王府没有兵权,日后母亲若叫父王发难,都是等死。邕州大乱,波及数州,我过去了就能领一军之力,收拢得好,就是我们的臂助。” 他早在见到宋云玉之前,就往文帝面前请求剿匪了,如今圣旨下来,自己就要去邕州,一去还不定是多少年,他自然就不敢往宋家姑娘去了。 左右她现在也不认识他。 不然若是叫她认识了自己,若喜欢上他,还要为他担心,为他在京中苦苦地守着,等着他回来。 那样孤单的日子,他不愿意叫她挨着, 没见定北侯夫人都因这样的日子抑郁而亡了么。 肥仔儿看着心思粗狂的二表哥竟然还说起自己的敏感纤细的内心世界,嘴角抽搐了一下,从楚离的袖子底下爬出来,叹气看着二表哥。 “二表哥呀二表哥……”肥仔儿摇头晃脑地看着面前的英武青年,伸出小爪子来拍了拍他粗糙的大手方才说道,“完全没有必要呀!就算二表哥往宋家姐姐面前去了,就以为自己真能叫自己入了美人姐姐的心?脸皮这么厚,我都不好意思呀!” 她捂住了自己的两只眼睛,却从指头缝儿里往外偷看,就见楚峰想了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便笑嘻嘻地问道,“所以,二表哥这是放弃了?” “等我回来。”楚峰红着脸低声道。 如意从来不做自以为是给人保媒的活儿,她觉得楚峰很好,可是却不会因为自己觉得这人很好,就要左右宋玉云的心,见楚峰说着说着还傻笑了起来,真是完全没救了的意思,她有些可怜他,却只能指点地说道,“等表哥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邕州匪患她依稀听魏国公说过些,实在不是简单的乌合之众,井然有序得与朝廷的兵士也差不多了,不说往那儿去是送死,就是要剿匪,只怕也得好几年。 当然,若是好差事儿,只怕也轮不着楚峰。 “我听英国公的意思,宋姑娘不宜早嫁。”楚峰憋红了脸低声道。 他心里还是有些小算盘的,只是不好意思与兄弟们说。 当然,肥仔儿面前就更不好说了,他不敢再说宋云玉,只怕自己心里眼里都是她了,转移话题与楚白说道,“我不在京中,大哥照顾好母亲。” 禹王妃虽然是嫡母,却与生母无异,楚峰从小叫禹王妃养大,自然感情很深,想到自己得了圣旨之后禹王妃就有些身上不好,楚峰便忍不住垂头轻声说道,“劝着母亲,别为我担心。”他这一回回京,禹王妃本不愿他再往外头去。 战功极好,然而禹王妃更知道的是,刀剑无眼。 楚峰想着母亲不舍的模样,握了握自己的大手,轻声道,“等以后,咱们就能给母亲做依靠了。”他不如大哥弟弟聪明,只有一股子蛮力,也只能去打仗,护卫家国,也护卫家门。 “母亲该伤心了。”楚白明白弟弟的想法,只是也知道禹王妃素来疼爱楚峰,这个弟弟在边关多少年,京郊各家寺庙里的灯油钱就添了多少年,都是在为楚峰祈福。 如今,他又要走了。 楚白想到这个,便有些伤感,只觉得自己做着兄长却不能庇护几个弟弟,正伤感的时候,却听见远远地有人声传来,之后,就见几个婆子丫头护卫着一个绝色的少女与一个十分俊俏的锦衣童子一同往此地而来。 见了众人,这少女迟疑了一下,又见下手的童子拉了拉自己的衣裳,方才上前福了福和声道,“云玉叨扰了。”她仿佛并不愿意过来,只是不知为何,却还是与楚白等人说话。 因这是个女孩儿,楚白等人便越发有礼,彼此颔首。 魏九姑娘听见了美人儿那柔柔的,仿佛风一样轻柔的声音眼睛都亮了,急忙要从楚离的袖子底下爬出来扑到美人的怀里,却冷不丁叫一只手给摁在了桌上。 楚离看都不看宋云玉,只面上冷笑。 巧得很,宋家姑娘,也没理睬世子大人。 “宋,宋姑娘。”楚峰磕磕巴巴地看着心爱的女孩儿就在面前,近在咫尺,面上烧得红了一片,迎着宋云玉看过来的潋滟的目光,他手足无措了片刻,一双手背过去忍不住在桌上划拉仿佛是要给自己寻找勇气,不大一会儿,便摸着了一团肉呼呼的触感,只觉得福至心灵,抓紧了这胖嘟嘟的什么,没头没脑地递给了自己的白月光,讷讷地说道,“送,送给姑娘。” 宋云玉轻挑娥眉,目光落在身前。 一只肥仔儿,在她面前吧嗒了一下嘴儿,艰难地咽下了点心,豁牙傻笑。 第44章 说起来魏九姑娘还真是满无辜的。 正在与广平王世子美丽的手指做斗争,魏九姑娘就叫人给提出来,貌似仿佛被贡献了一把? 挣扎着扭头看着傻乎乎呆立不动的楚峰二表哥,回头再看看自己面前笑得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魏九姑娘急忙抹干净嘴边的点心沫子伸出小爪子来开心地叫道,“抱!” 话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呀,就在魏九姑娘以为还要好几天才能看见宋家美人儿的时候,就在外偶遇,还被这么亲近地赠送到了美人的面前,这是什么?这就是奇妙而伟大的缘分,是不能阻挡的! 美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肥仔儿开心极了。 宋云玉自然记得魏九,且还很喜欢常在心里惦记,只是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是这种方式相见,迟疑了一下在半空晃晃悠悠的肥仔儿,再看了看楚峰红得发黑的脸,她抿了抿嘴角,掐了掐肥仔儿的包子脸含笑柔声道,“九妹妹几日不见,我还以为把我忘了。” 她眉间带着几分轻愁担心,白莲花儿一样娇嫩清雅,见肥仔儿用力摇头表示自己在她的心上,不由抿嘴儿笑了一下,却还是记得这妹妹自己抱不动,不由有些愧疚地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臂。 都怪她从前不大活动,身上没劲儿。 “抱,抱……”楚峰见对面宋云玉一脸柔媚地笑了,呆呆地跟着肥仔儿鹦鹉学舌。 只是一只肥仔儿求抱还算是可爱卖萌,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要美人来抱他就太过分了,说句不好听的,这是耍流氓呀。不说宋云玉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就连楚白,都默默地捂住了脸,叹的气声声催人老。 宋云玉这姑娘,知道他们是谁,是吧? 好怕晚上英国公府就要打上门,楚白忧愁地叹气,觉得弟弟们一个两个都不好侍候,随时随地都是逼死亲哥的节奏,却只能勉强挤出笑容上前,沐浴在宋云玉手边儿那个看登徒子一样看着众人的童子异样的目光里,对宋玉云和声道,“二弟只是不大与女子亲近,因此对姑娘有些失礼。” 他面上和煦可亲,又生得英俊,翩翩佳公子说的就是楚白了,只是宋云玉却依旧退后了一步,微微摇头。 “今日这般相见,实则不妥,只是,我本想与二爷说一句话。”宋云玉柔柔地看着楚峰,轻声说道。 “你认识我?”楚峰魂游天外,听见宋云玉唤自己,顿时惊呆了。 “是。”宋云玉又不是楚峰这种之前只知道在前头打仗后头什么都不认识的蠢货,楚离几个兄弟,她当年门儿清,然而看着红了脸把给肥仔儿差点儿丢在地上的楚峰,她突然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只是轻轻一顿,方才有些愧疚地低声说道,“我这般不规矩与二爷说话,实在是想求二爷一件事。” 她抿了抿嘴角,努力不去抚弄自己头上的珍珠步摇,却很有哭笑不得。 她手边的童子已经捂着嘴上上下下打量楚峰,虽面上安静乖巧,只是眼里却带着笑。 “赴汤蹈火,万,万死不辞!”楚峰听见心上人有要求,顿时拍着胸脯说道。 做这个动作前,禹王府二公子终于觉得肥仔儿碍事儿了,小心翼翼先把这表妹塞回弟弟楚离的怀里,十分用心。 如意也探头探脑,想要知道美人儿的心愿。 “二爷日后,不要往国公府里丢花花草草了。”宋云玉忍了片刻,方才揉着眼角十分疲惫地说道。 爱慕宋家美人儿的青年才俊很多,什么赋诗的画画儿的上门求亲的不知多少,可偷偷儿往国公府里丢大把大把的鲜花儿的,却只有二公子一个。 鲜花很美很好看,水灵灵的确实叫人喜欢,可是这丢花,不能殃及池鱼呀。 第一天英国公遭了大难,叫天花烂坠了一把,顶着满头的鲜花黑土被嘲笑了一路。第二日英国公世子倒了血霉,一把鲜花从天而降漫天花雨之中被世子他媳妇坚定地认为这是往外勾搭小妖精去了,差点儿火烧了后院儿。 第三日第四日就不必说了,总是有人遭殃,若柔软的花朵儿也就罢了,可是过了几日,带刺儿的花儿是个什么意思?不小心坐到花上,宋家美人她二哥到现在还捂着屁股没脸见人呢。 不是家中上至英国公下至扫院子的小厮都提出了激烈的抗议,宋云玉本不会过来与几个男子说话的。 这几个人与她又不熟,做什么做亲热状非要上前打招呼呢? 广平王世子楚离?宋家美人表示不认识。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二公子做好事儿都是不留名的,没想到竟然早就叫美人知道,顿时惊喜。 宋云玉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楚峰这张正直英俊的脸,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英国公被袭击的当天,就知道是何人犯案了,不是看在他多少有些诚意的份儿上,当天就该被人道毁灭。 只是眼下国公府群情激荡,都不准备忍了,准备再有一次,一定摁着这禹王府的二公子往死里打! “父亲说的。”宋玉云见楚峰痴痴地看着自己,然而目光却并不是别家青年看着自己那般好色秽浊,而是纯然的喜欢,微微一愣,却只是掩了掩自己的神色再次福了福,郑重地说道,“还请二爷不要做无用之事,我……” 她顿了顿,见楚峰目光有些暗淡,却不欲用暧昧的态度来叫这青年心里总是记挂自己,狠了狠心方才冷声道,“二爷叫我很烦恼,也望日后,二爷不要再在我的身上劳神,我很不喜欢!” 她本是仙子一般脱俗的美丽,却冷着脸说着狠心的话,如意在后头看着,却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姑娘。 比她之前看见的吃着碗里的还勾搭着锅里的的那韦氏韦侧妃强出一个银河系去! “我,我还是叫你困扰了么?”楚峰虽然粗犷,却也知道什么叫被拒绝,见宋云玉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神便有些暗淡,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道,“我本以为,我隐秘些,你不会知道是我。姑娘的话我记得了,日后,不会再叫你为难,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本想要说以后不会再喜欢她,叫她放心的话,只是茫然地捂住了心口,这句话却说不出来,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口疼。 “多谢二爷。”宋云玉微微颔首,抬头看了看楚峰茫然难过的模样,却只是垂下了头去,拉着那个频频往后回看的童子走了。 她快步走前还对如意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荷包,仿佛有些什么意思。 如意记得她曾说要给自己绣一个簇新的,专门儿给自己的荷包的,本要开心,却见楚峰立在前方,看着宋云玉婀娜秀美的身影不见了,还在矗立,心里有些同情这个表哥,却也知道,这其中之事自己一个外人是不好参合的。 她只能摸了摸这个失恋了的青年的手作为安慰,正要劝他不要伤心,却听见楚白在一旁叹道,“也罢,她若无意,你又不是寻不着媳妇儿,就此丢开手去罢。”弟弟从未喜欢过女子,一喜欢就挑战高难度,真是太愁人了。 “等以后,我给二哥寻一个天底下最出色的美人就是。”楚离觉得宋云玉最后临走还与肥仔儿眉来眼去真是太过分了,撑着头在一旁脸色不善说道。 “再美,也不是我喜欢的人。”楚峰挺拔的背都弯了,低低地说道。 这简直是一棵树上吊死的节奏,楚白竟然不知道自家弟弟还是个情圣,脸色发青了一会儿,还是摆手叹道,“你不是要去剿匪?回来咱们再说这个。”弟弟之前还口口声声都只看着宋家姑娘幸福就够了,然而这一回,他就多少看明白了。 “若她嫁给别人,以后你……” “我就守着大哥,守着母亲与王府就够了。”楚峰不知道很多大道理,也不知道什么万千美色梅兰竹菊,只知道,他喜欢宋云玉,就只会喜欢她一个。 若今生无缘,他就躲在后头看她幸福,自己也就幸福了。至于娶一个妻子回来,他是做不到心里有一个女子,却要娶另一个女子与她生儿育女的。因他一心都在喜欢的人身上,没法儿能保证自己会好好儿对待妻子,既然如此,何必再辜负一个呢? 他不是他那个没良心的父王。 如意看着楚峰坚决的模样,听他这样的话,就觉得心里被触动了。 她下意识地想到楚离叫自己断然拒绝时不疼不痒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一点点的难受。 真心喜欢一个人被拒绝,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吧?楚离这表哥,原来还真就是随口说说,逗自己玩儿。 “知道了。”楚白继续叹气,觉得自己把这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都觉得头发都被愁白了。 弟弟是个死心眼儿怎么办?他不能上,就只好大公子亲自上阵,争取马到成功了。 因楚峰叫被郑重拒绝,一时气氛就有些沉闷,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的肥仔儿都变得沉默了起来。魏燕青见各人都心怀心事,又见楚白沉吟显然是在为楚峰筹谋,便起身和声道,“今日出来的时候长了,我家老太太只怕记挂九妹妹,我送她回去。” 他把桌上的如意给抱起来,各自别去,方才一同上车走了。车上一路晃晃悠悠,魏燕青抱着不做声的妹妹闭目养神,不大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脸叫妹妹拱了拱。 他一张眼,就见胖嘟嘟的妹妹把小脸儿凑在自己面前,一脸的纠结。 “怎么了?” “喜欢一个人,都得如二表哥一样,这样上心么?”如意有些不明白,小声儿问道。 “性情不同,喜欢的方式也不同。二表哥老实,因此挖心掏肺。”魏燕青难得见妹妹如此纠结,见她揉着自己的小衣角儿有些不自在,便笑了笑,侧身把妹妹往怀里按了按,许久又摇头说道,“也不是。若真心喜欢一个人,想必是不管性情如何,都会全心全意,眼里只有她。” 因他也并未喜欢过哪个女子,竟不能回答妹妹这话,犹豫了片刻,与如意笑问道,“为何想问这个?” “想知道大家的心理,以后好做狐狸精呀。”如意也觉得自己想这么多吃饱了撑的,又觉得自己的烦闷有些莫名其妙,如今叫堂兄的温柔给安抚了,顿时就恢复了一贯的没心没肺。 “你这么喜欢宋家姑娘,方才,为何不为二表哥说几句好话呢?”魏燕青想到方才妹妹沉默,便笑问道。 “就是因为喜欢宋家姐姐,才不能指手画脚呀。”肥仔儿团成一团趴在堂兄的怀里对着手指低声说道,“我与她好,若还拼命给二表哥说好话叫他们之间转圜,岂不是叫人为难?若宋家姐姐喜欢二表哥,那不管我劝不劝,都会与他好。若不喜欢……” 见魏燕青弯起眼睛笑了,美丽极了,肥仔儿心满意足,目中带着几分狡黠地说道,“我不给二表哥说好话,只是平日里与宋家姐姐一起玩儿,可以说说二表哥对我好的事儿。” “你这个小机灵鬼!”魏燕青一怔,之后无奈地笑了。 魏九姑娘自然是个十分机灵的姑娘,这都不必堂兄表扬的,一路得意地回了魏国公府,她与魏燕青正开开心心往老太太的面前去,就见另一处,如玉带着人一同过来。 见了魏燕青,如玉面无表情,只抬头与魏燕青怀里的如意问道,“大半天寻不着你!你去哪儿了?” “我前院还有别的事,你自己回老太太那儿罢。”魏燕青自然不会与如玉计较这态度的问题,便放下了如意和声道。 如玉的破性子真是很要命,如意心里无奈,只好点头目送魏燕青的身影翩然而去,回头无奈地与冷哼的如玉说道,“大哥哥素来温柔,八姐姐也该和气些,彼此有个台阶儿下。” “他是前头太太生的,我是后头太太养的,就算要好,心里也有芥蒂,何必彼此装模作样累得慌。”如玉见如意一脸忧愁地看着自己,便哼道,“就算我与他不好,也是国公府的姑娘!日后若我在外头叫人欺负,他哪怕是为了国公府的体面也得护着我!既然都是要被护着,何必叫大家都不自在假装亲近?” 张氏怎么逼死的魏燕青生母,如玉多少知道,也就是因知道,才知道这辈子,自己与魏燕青只能是面子情。 如意本因自己与魏燕青极好,如玉却与堂兄不和,觉得自己有些不自在,听了这个嘴角一抽。 仿佛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今日出去玩儿,不知道,咱们府里今日来了几位客,老太太喜欢得什么似的,眼下还拉在身边说话儿呢。” “谁家来了咱们这府里,老太太不喜欢呢?” “这个不一样。”如玉眯了眯眼睛,见妹妹好奇地看着自己,便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西城侯府的那人来了,听说生得不坏,只是老太太这回没叫咱们去见客,倒是奇怪。” 第45章 因对传闻中的侯府公子很感兴趣,九姑娘本兴冲冲就要往老太太的房中去,听见如玉这般说,便住了脚。 然而因有外客在的,如意虽心里好奇也知老太太如此定有自己的用意,也并不敢吵吵嚷嚷地呼啸进去,如此看似天真懵懂,却到底显得国公府没有规矩。 她与如玉手拉手一同走到了上房,就见今日春晖堂之外极宽阔的院子里,正立着许多衣裳整洁的陌生的仆人,井然有序,就是在春晖堂这样十分奢华的地方,却依旧目不斜视十分规矩。其中几个见了进来的两个小姑娘,见如意白嫩可爱,如玉仪态高傲,身上还穿着精致的衣裳,就知道这该是魏国公府的主子姑娘,急忙请安,之后便静静地退到了后头,屏气噤声。 如意冷眼看这模样,显然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家中礼仪如此。 见了这等规矩的礼仪,如意就觉得西城侯府确实是如传说中的规矩干净。 如玉拉了妹妹进来,却也不往老太太处去,只微微颔首,便拉着她往另一侧的厢房去了。 “咱们真的不要给侯夫人请安么?”恐失礼,如意便轻声问道。 过门不入,竟知道有长辈过来却不过去请安,只怕会叫人质疑国公府的教养。 “老太太说,一会儿她再瞧瞧的。”如玉目光落在老太太的上房上一瞬,抿了抿嘴角方才轻声说道,“虽侯夫人亲自上门,然老太太却……” 她见人多就忍住了嘴里的话没有说,心里却清楚得很。 老太太可算是叫外面看着规矩,实则养出来一个最没有规矩的儿子的尚书府给坑得怕了,就担心西城侯府也是外头干净里头要命的。 因这个担心,她就不敢叫孙女儿们都往前头来,相看一回是简单的,若是日后知道西城侯府并不是极好的,如月岂不是白担了一回往前头相看见客的虚名儿?如今虽然见了西城侯夫人,然而老太太却只叫如月在厢房招待跟着母亲兄长一同来的西城侯府的小姐们。 背地里老太太已经叮嘱如意的亲爹魏三,好好儿往外头去问问西城侯府嫡三子颜宁,看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孩子,才好给如月定下来。 若不好,以后这婚事就不必提了,免得所嫁非人。 “老太太这是为四姐姐好呢。”如意想了想就知道老太太担心什么了,况就算是相看,也没有女家大咧咧地就叫孙女儿往前头来的,听如玉的意思,那府里的三公子颜宁也来了,如月若是这样往上房去,岂不是就要与颜宁来个脸对脸儿? 这就有些不好了,当日如画相看的时候,还是先在屏风后头看着呢。想到这儿,如意就忍不住裂开嘴儿笑了一下,有点儿不怀好意。 魏九姑娘听说,那位颜三公子,特别喜欢看“话本子”呀? 鼓着包子脸奸笑了一下,肥仔儿一抬头,就见如玉看着自己,竟然面无表情地在发抖。 “八姐姐?”肥仔儿歪头,天真懵懂。 “你,不要这样笑。”这蠢妹妹笑得叫自己小心肝儿拔凉拔凉的,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好了,魏八姑娘真是觉得够够儿的了,黑着脸掐了一把妹妹的包子脸,凶巴巴地说道,“再这么笑,掀了你的皮!” 她小手就跟铁钳子似的,把个连连求饶的妹妹提着就往厢房去了,就见此时厢房之中香风浮动,里头燕语莺声的带着女孩儿的无忧无虑的说笑之声,听着就十分快活。 这厢房四面都是软烟罗的纱糊的窗户,外头的阳光透进来一些,带着柔软的光亮。 因老太太的厢房经常用来待客,这屋里的摆设都与上房无异,里头几个百宝架上摆着许多的精致的摆件,转过了百宝架,眼前豁然开朗,就是一张紫檀木的圆桌,上头摆着一个极大的花瓶,里头插着的都是新鲜的五颜六色的鲜花,圆桌旁就是好几个小案,小案旁又是椅子。 此时几个穿戴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儿正围坐在一起,彼此捧着茶说笑,其中一个眉目清朗亲热,看着眼熟,正是踏青那一日的颜敏。 如意急忙收了收自己的衣裳等等,这才往那几个女孩儿面前去了。 她本就是白嫩嫩的小肥仔儿,又穿着漂亮的小红衣裳,脖子上套着一个金项圈,宝气可爱,醒目极了。 颜敏正对着门口与如月说笑,见了如意,便忍不住转头与如月笑道,“九妹妹瞧着更白了些。” 因广平王世子居心险恶,魏九姑娘好吃好喝养着,白白胖胖的。 “她今日出去了才回来。”如月今日虽是知道西城侯府过来,却也只是穿了一件九成新的月白的春衫,她头上梳着的是一个弯弯的发髻,发髻之上,一枚小小的珍珠从金钗上出来,摇摇晃晃十分可爱,又带了几分贞静。 因为了不失礼与人,她画了浅浅的妆容,却依旧带了几分文雅与简单。如意看了一眼就知道姐姐的心思了。她家四姐姐并不会刻意穿得郑重叫人觉得自己丢了国公府的脸十分想扒着这门亲事,却还是认真地打扮,并没有不将侯府挡在眼里的意思。 如此两全,如意却觉得有点儿心疼。 如月总是面面俱到,又进退有据为别人着想,可是如果可以,她却宁愿这个姐姐,是如画的性子。 有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抢过来,就算任性自私叫人不喜欢,却总是由着自己的心意,叫自己不吃亏。 “若知道颜家姐姐过来,我都不要出去的。”如意团团给一旁的几个女孩儿赔罪,见她们都笑了,便也跟着笑了。 与颜敏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女孩儿,生得闭月羞花,说起来比颜敏美丽了许多,然而颜敏却与她们两个十分融洽。那两个女孩儿更年长些,言谈文雅,还时不时护着颜敏说话,目光也清正。 待知道这两个女孩儿是西城侯府的隔房的女孩儿,如意歪了歪头,心中疑惑西城侯府竟然仿佛庶女们都没有过来,然而见颜敏的衣裳首饰与两个堂姐没有什么分别,就知道西城侯夫人至少对隔房的侄女儿,并没有什么刻薄。 看魏国公夫人张氏就知道了,给隔房的侄女儿做件衣裳,吐血的心都有了。 有了张氏的对比,如意就觉得西城侯夫人至少人是真的不小气的,况看颜家这三位姑娘举手投足,也知道并不是因见客才装样子。 “前儿我就说要来玩儿,只是府上大喜,母亲说恐忙碌添乱,拘着我不许我过来。”这说的就是张氏产女之事了,颜敏将话儿说到这儿,微微顿了顿,便拉着如月的手玩笑地说道,“前儿才说过一会话,我却觉得与姐姐是从前见过的一样投缘,这岂不是缘法?” 她见如月温和地看着自己,模样儿性情都是极好的,心里也为自家兄长欢喜,顿了顿便叹道,“若不是三哥哥又病了,我们早就过来了。” “又病了?”如玉恐颜宁这是身子骨儿不好,不由诧异地问道。 如馨才叫放出来见客,此时也拉着如眉的手皱眉看过来。她也就罢了,然而如眉虽年纪小,却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叫人侧目。 颜敏身边一个堂姐,已经忍不住喜欢起来,拉着如馨与如眉低声说笑。 “前儿才叫父亲抽了,这三日前,三哥哥又得了新的话本子,叫父亲揭出来,按在地上亲手抽了几棍。” 颜三公子这种对“话本子”孜孜不倦永远都不停止的爱,也真是蛮叫人感动的,不过看起来运气不大好总是人赃并获。 肥仔儿依偎在如月的怀里,肉嘟嘟的小身子微微一颤,默默地拱进了姐姐的怀里,把脸上幸灾乐祸的脸给挡住,抽抽了一会儿,方才探出头来叹气道,“如此钻研,可见,是真喜欢了。”堂堂侯府嫡子,院子里屋里的丫头一堆一堆的,还看什么本子呢?勇于实践才是硬道理呀。 “并不是真喜欢,而是三哥哥本就没有别的消遣。”颜敏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就与适当露出几分担心的如月叹气道,“平日里只读圣贤书,又叫父亲逼着练习骑射。母亲就与父亲抱怨逼三哥哥太狠,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又不是要去考个状元回来,何必这样刻苦呢?” 她微微一摊手,花容月貌之上露出几分忧愁来说道,“因父亲拘着家里的哥哥们紧,平日里肆意一点都要家法的。” “严父慈母,侯爷如此是为了几位公子好,侯夫人却定是要看顾几位公子的身子骨儿了?”如月见颜敏与自己装可怜,便笑问道。 “母亲也只好看顾哥哥们的起居吃食,叫不至亏了身子骨儿。更拘着咱们府里的丫头不许有生事的,免得坏了哥哥们的身子。”颜敏便叹气道,“大哥二哥好好些,有嫂子们呢。三哥哥却不行,虽屋里有经年的丫头,却十分自律不许丫头们往自己屋里服侍,就连说笑都少的很,与丫头们都没有话说,只好休息时候自己看看话本子什么的消磨时间,谁知道父亲竟不许呢?” 她说得并不隐晦,再三地说颜宁屋里是没有通房的,显然在这女孩儿的心里,通房是件大事。 如月也觉得颜敏的脾气与自己很投缘,见她对自己十分殷勤地看着,便忍不住笑了笑。 “府上如此,正是蒸蒸日上的持家之道,叫人羡慕。”她和声道。 “就是父亲严厉了些。”颜敏便叹气,拉着如月凑近了她的耳边,顾不得她怀里还有一只肥仔儿抖着耳朵听着,有些难过地说道,“我与你投缘,就不说什么不好的话,只是你瞧着,是不是我常常说屋里人?” 见如月诧异点头,显然对她常常提起来有些奇怪,她便敛目扭着自己的衣袖说道,“前儿母亲本是想叫我与我表哥定亲,谁知道父亲知道他屋里有三个通房,就不许了。” 她与她那个表哥算是青梅竹马,也知道些通房的事儿,却没有想到父亲竟连这个都要计较。 “不管侯爷侯夫人如何,都是为了你日后的幸福喜乐。”如月便柔声道。 “除了咱们家哥哥们都没有通房,谁家没有呢?”颜敏便蹙眉,轻声说道。 “你府中这样规矩,你如今嘴里说着不在意这个,然而若日后,真的眼睁睁看着夫君去亲近别的女子,你心里真的会毫无芥蒂?”如月便柔声劝道,“这都是为了你。侯爷若立意给你寻一个规矩的人家,那才是对你爱护到了极点。” 她顿了顿方才说道,“侯夫人想将你嫁过去,是因觉得那是亲戚家,不会薄待了你,比外头不知根知底儿的强些。然而侯爷顾虑的也对,都是慈父慈母的心,竟不分伯仲。” 她劝了颜敏这些话,果然看她面上的愁绪慢慢地消散了。 “父亲与母亲行事不同,却都是为了我好么?”颜敏喃喃地问道。 “父亲母亲宠爱自己的儿女,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如月和声道。 “可是,我对表哥……” “你只想一想,真的喜欢你表哥屋里的通房,能忍受?”如月倒了一杯八宝茶来,觉得温温的,便低头塞给了怀里正仰着头听得入神的妹妹,口中轻轻地说道,“你在我面前赞你家三哥哥,”她一抬头见颜敏被戳破了心思红了脸,却只是温和地说道,“还将通房提在口中,显然是在意的。” 她心里叹气,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越矩,也大概是因颜敏对自己真心,叫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在意。”颜敏怔忡了一会儿,方才叹气。 “多谢你。”她自己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就与如月感激地说道。 怨不得母亲叫父亲说服,不再想表哥这门亲,而是另给自己寻有规矩的人家,虽然如今这样的人家少,可是父亲说,定然是有的。 就算没有,也得寻一个比表哥家更规矩的,不会叫她以后吃委屈难过。毕竟,她与表哥青梅竹马,表哥与她这样的情分竟然不顾自己的难受收了通房,可见他的心了。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如月眨了眨眼睛,对颜敏笑着说道。 “是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我……”颜敏正笑着拉着如月的手说笑,却陡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白扼腕惊叫道,“坏了!” “怎么了?”见厢房里几个女孩儿都看了过来,如月被唬了一跳急忙问道。 “三哥哥,三哥哥在老太太面前说话呢。”颜敏回头与两个不知想到什么,也跟着变了脸色的堂姐小脸儿煞白地问道,“这么久了,老太太,不会叫他坐着说话罢?” 如意正听着用心,竟忍不住一呆,实在没有明白,这话题与坐着说话有什么关系。 厢房之外的上房,老太太的面前,此时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看着老太太,脸上孺慕的笑容僵硬了。 “瞧这孩子,还站着呢,多累呀,坐,快坐,坐在我身边儿。”老太太怜惜地看着与自己恭敬说话,竟忘了落座的青年,慈爱地说道。 这青年沉默了一瞬,目光求救地落在下头垂头对手上茶盏生出无穷兴趣的亲娘,见这是见死不救的节奏,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英俊的屁股。 第46章 “老,老太太面前,晚辈怎敢安坐?”亲娘不给力,颜三公子只能赤膊上阵,用恭敬的语气与老太太拱手说道。 这样的姿态,老太太只觉得他十分守礼,况瞧颜三言语活泼讨喜,生得极好,老太太心里其实也满意了几分。 只是这满意,还是叫她迟疑。 初见苏怀,那少年清正平和,却差点儿坑了她两个孙女儿,这才叫人不可貌相呢。 “这话就外道了不是?” 老太太苍老的眼睛里都是慈爱,就跟看一个心肝儿似的,内里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了,见颜三红着脸英俊的脸上还带着羞涩,她只往下看了一眼西城侯夫人,见她眉目温柔可亲,又十分安静,心里就微微点头,与颜宁笑着说道,“老婆子就喜欢无拘无束的说说笑笑,你坐下来,咱们好好儿说说话。” 她一叠声地叫人来端茶,却见一个极美貌,妩媚婀娜的丫头上来,给颜宁身边的小案上斟茶。 这丫头眉目含情十分妩媚,身上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气,腰间裙带随风而动,带着几分风流。 只是老太太看了看这丫头,慢慢地皱了皱眉,目光飞快地落在了下首抱着十姑娘如薇的张氏身上一瞬。 张氏的眼神期待地看着颜宁,扫过了那个姿容美貌的丫头,嘴角微微勾起,片刻若无其事地落下。 颜宁并没有看见这丫头一双潋滟如同秋水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正满心纠结地看着老太太,目光深处透出几分悲苦来。 直到嗅到了一股子香甜的女子香气,他才横了身边一眼,见那丫头已经莺声请他落座。他皱了皱眉头,微微往一旁避了避。 他面上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喜,然而神色却冷淡之中,犹自带了几分厌烦。 “你是哪房的?”老太太断断没有想到自家人先塌了台,恐西城侯夫人日后看清了如月,她心里气得很了,手都微微颤抖,也不叫那丫头出去便问道。 “奴婢是太太屋里的丫头。”这丫头娇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苍白,显然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会不快,急忙福了福方才说道。 “我得了这么一个伶俐的丫头,觉得她好,才想给老太太瞧瞧。巧儿了,正好儿有客来,因此叫她上来,也服侍贵客,瞧瞧她的行事举止。” 张氏见老太太脸色飞快地变了一下,之后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镇定,心里有些失望,便转头与一旁的西城侯夫人笑道,“我身边儿,最喜欢漂亮的丫头,瞧着也赏心悦目不是?”她顿了顿,方才缓缓地说道,“可怜我家几个丫头生得都不如她们,叫我引以为憾。” 西城侯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只目光柔柔地听着她说话。 “嫂子素来喜欢美人儿,这个倒是真的。前儿,宫里皇后娘娘知道嫂子喜欢,还特特儿地赏了两个极美的服侍。” 徐氏就知道张氏这从来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见西城侯夫人静静的样子,心里就一凛,知道这嫂子只怕是要坏如月的姻缘,心里有些疑惑张氏这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然她却只是摸了摸自己白嫩的指尖儿慢悠悠地说道,“侯夫人不知道,嫂子最谦虚的,哪怕家里的姑娘生成天仙儿,那嘴里也就是寻常。” “在外头,我家老爷还常说家里那几个小子是犬子呢。”西城侯夫人目光扫过一怔的张氏,这才缓缓地微笑说道。 “可不是。”老太太便笑道,“咱们为人,虽谦虚极好,谦虚过了,却到底也叫人不自在。” 她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难过。 她竟然已经老迈到了,张氏能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竟还能压住了自己身边的丫头,叫自己的丫头有客的时候大咧咧地上前? 还是府中风向转了,知道她没几年活头儿,赶着往国公府主母面前奉承? “嫂子把自己的心肝儿送来,也是一片为老太太的孝心。”勋贵府里,内里打出人头狗脑子来,外头都是和气一片。二太太便柔声与老太太笑着说道,“前儿老太太不爽利,嫂子不是还说要亲自给老太太跪经去?如此纯孝,我与弟妹是自叹不如的。只是儿媳想着,大抵是佛法之故,嫂子已经开始警戒自身,不敢夸口咱们自家的闺女了。” 她见张氏霍然看向自己,一脸的不敢置信,也只是掩唇笑笑,这才与微笑的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多舍不得嫂子呀,总不肯叫嫂子去。只是嫂子这连番求的,您就应了,成全她的孝心罢。” “跪经?!”张氏头上就跟挨了当头一棒似的,眼睛都直了。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苦苦”央求过老太太要跪经?! 且,谁愿意去给老太太跪经?! “府上几位太太都这样孝心,老太太真是叫人羡慕。”西城侯夫人慢吞吞地笑着,与老太太抬头说道。 颜宁见几个女人一台戏,嘴里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隐在了角落不敢说话。 “谁家府中都是如此,你若再赞,老婆子又要谦虚起来。” 老太太方才只恨自己是个规矩人家,还得顾着几个孙女儿孙子的名声嫁娶,不然跳起来抽张氏几耳光的心都有了,此时死死忍耐,一双手握得青筋毕露,却见下头两个小儿媳儿倒是将场面圆了过来,又有了跪经一说,竟是神来之笔一般,只与西城侯夫人笑着说道,“只是虽跪经,我也心疼极了,正想着那家寺里更清净些。” “京郊西山清凉寺里不错。”西城侯夫人便温声笑道,“最规矩的地界,夫人过去了,就不必担心外头会饶了夫人的清净。” 据说清凉寺最是个严谨的佛寺,叫高僧们看得跟铁通似的,说跪经,那绝对不许人起来,叫佛祖不高兴的。 “如此,你不必担心府里,且去罢。”老太太与瞠目结舌,十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张氏说道。 “我!”张氏想嚷嚷她不去,然而目光落在正期待地看着她的西城侯夫人的身上,竟说不出来。 她若是不去,就是不孝……她还得要自己的名声呢。 “我一个人过去孤单,不如……”心里多少有些恨上了西城侯夫人,张氏眼角一闪便笑着与老太太说道,“不如叫四……” “所谓跪经,就是要苦自身来换取长辈的福祉,忍得住苦寒,耐得住寂寞,才是真正的有心。”西城侯夫人温柔地与张氏说道,“夫人过去又不是为了享福。待回来,府中的几位公子姑娘,才好更孝心服侍夫人。” 她说完了这个,顿了顿便掩唇与微微颔首的老太太说道,“今日实在是有感而发。由夫人就知道府上几位姑娘的性情必然纯孝,倒叫我心里爱起来。” 她说完了这话,还赞扬地对张氏微微一笑,一脸的纯良。 这是不是是个傻子?! 是不是个傻子?! 张氏再也没有见过西城侯夫人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这么蠢,怎么能看不出来府中几个女人之间的暗斗?! 她也是侯府夫人呀! 这么蠢,怎么在西城侯府活到现在的?! 被气得眼前发黑,张氏只恨自己不能晕过去,此时嗓子里就带了几分腥甜的血气,张了张嘴儿,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今日带了这丫头过来,她就是来看老太太的笑话的。 虽然不知道之前如画是怎么回事,竟叫老太太厌弃,匆匆就嫁到了尚书府上去,然而张氏却从老太太有些苍老的模样里看出来,她是在意几个孙女儿的。只要几个女孩儿吃了委屈,那比抽在老太太的脸上还能叫她疼! 既然她想要如月与西城侯府联姻,她就搅和了这婚事又能如何?若颜家小子露出对丫头的惊艳,老太太自然就得难受。可若是不喜欢这个丫头,她只说自己做嫡母的,想要试一试这个青年是不是真的很规矩就是了。 以后这话传出去,她还是个慈母。 然而若西城侯夫人不是傻子,就该看出来魏国公府是在用丫头试探她儿子的人品,如此低等的试探手段,莫非会不动怒? 只要觉得魏国公府看不起她儿子,张氏就不信,西城侯夫人还能把这婚事做下去。 想得好好儿的,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西城侯夫人……真是个蠢蛋! 张氏气得手都抖了,有心想要掰扯掰扯跪经,然而想到这两天张皇后在宫里不大好,她不得不忍住了。 文帝得了一个贵妃,正宠爱得恨不能天上的月亮都给摘下来,张皇后在宫中艰难极了,她如今,实在不敢生事,免得牵连了张皇后。 “瞧瞧,这好容易过来一回,怎么说起家事了?”老太太看都不看张氏,已经心里决定叫她跪经跪她一年两年的了。 目光透在了一旁垂头并不往各处张望的颜宁的身上,她目光满意到了极点,与西城侯夫人笑着说道,“你瞧瞧,叫三小子就这么站着,你这个做娘的就不心疼?好孩子,”她慈爱地与颜宁笑着说道,“是我疏忽了你,快快,快歇着,好好儿尝尝咱们府里的茶。” “老太太叫你坐,你就坐着罢。”西城侯夫人就对儿子柔声说道。 英俊的青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娘! “还不坐。”顶着儿子的眼神,侯夫人对老太太一笑,轻声道,“再没有老太太如此看顾小辈的了。” 颜宁的腿有些抖,看了看那坚硬的红木椅子,嘴角抖动了片刻,慢慢地抖出了英勇的意味儿,走到了椅子面前,闭了闭眼。 “多谢老太太。”他坐前,还对老太太感激地说道。 这样有礼,且对漂亮丫头很避嫌,不管是不是装的,老太太多少都有了几分好感,况见西城侯夫人对自家府中之事竟并不在意,心里一松正要说话,却见门口,一个胖嘟嘟的小红身影艰难地迈过了门槛儿滚了进来,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口。 见孙女儿难得这样规矩,老太太目光越发温柔起来,招了一步一步正步走到自己面前的肥仔儿到身边,这才与西城侯夫人笑着说道,“这是我家九丫头,最伶俐不过,我极爱的。” 如意不会无缘无故过来,老太太心里就带了几分猜测。 “去给侯夫人请安。”她垂头摸了摸如意的包包头。 肥仔儿果然去给西城侯夫人请安,就见她鹅蛋脸儿,虽人到中年却并不显老,温柔可亲看着十分和气的,急忙拱着小拳头规规矩矩地请了安,又给家里的长辈请安,之后方才立在一旁。 “我知道九姑娘,我家敏姐儿回家,嘴里说起过。”西城侯夫人见如意乖巧可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十分清澈,又知道几个女孩儿都养在老太太身边,看见小的就多少看出大的那个的性情,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黑着脸气得说不出话,愤愤的目光落在如意身上的张氏脸上,西城侯夫人目光一转而过,心里暗道了一声庆幸,魏国公府的姑娘们没有养在张氏的膝下,又叫丫头端了表礼来给如意,方才笑道,“果然可爱。” 如意回头去看老太太。 “既是长辈给的,你就收着。”西城侯夫人身后那几个丫头手上还有表礼,想必是给其他几个女孩儿的,老太太便笑道。 “多谢夫人。”如意谢过,方才回了老太太身边去。 “你怎么过来了?”老太太含笑问道。 “九丫头就喜欢……” “小九儿就喜欢热闹,伯娘最知道小九儿了。”如意便奶声奶气地抓着老太太的衣角,皱着包子脸小声儿说道,“颜家几位姐姐过来了,小九儿心里开心,想与姐姐们亲近献宝儿呢。” 她圆滚滚的眼睛落在了此时立在自己对面,一个英俊高挑的青年的身上,见了他呆呆地站在椅子旁就要坐,不是九姑娘是个坚强的人,都要笑得满地打滚儿,只是到底不厚道急忙忍住了,对老太太一笑。 “献宝?”老太太含笑问道。 “前儿,小九儿不是说,椅子里若加了厚厚的垫子,坐着可舒适?颜家姐姐来了,小九儿想叫姐姐也这样试试呢。”如意仰着头说道。 “这个倒是真的。”老太太想起此事,便微微颔首与西城侯夫人笑着说道,“她心血来潮,就叫丫头们赶着做垫子,放在椅子里头,确实比从前舒坦。”说完就叫丫头往自己屋里去取了簇新的垫子来预备叫如意带走,见肥仔儿还扭着小身子歪头看着自己,便笑问道,“还有何事?” “侯夫人给了小九儿见面礼,无以为报,一个垫子,聊表小九儿的心意了。”魏九姑娘想到自家四姐姐的叮嘱,便急忙抱着一个簇新的垫子给举到了诧异的西城侯夫人面前,见她接了,这才咧着自己的豁牙乖巧一笑,艰难地举着另一个到了那个英俊的青年的面前,严肃着脸,看着这个悲剧青年说道,“来者是客,也,也给你一个!” 这个垫子,可是所有垫子里最厚的一个了。 想到如月的叮嘱,颜家姑娘们的唉声叹气,如意就觉得,这位朋友为了娶一个媳妇儿,也真的是拼了。 拿什么拯救你,那被抽烂了的屁股?! 第47章 肥仔儿努力把包子脸上的坏笑给压住了,给了颜家三公子一个救命的垫子。 救命之恩,以后万万要记得报答呀。 也不必别的什么,来个十几二十年的点心就已经足够。 至于以身相许,爱慕什么的,就不必了。 想到颜敏与自己说的,颜三因又看了不该看的,叫亲爹抽得哭爹喊娘都不敢睡床,这段儿时间一直趴着睡觉,魏九姑娘心里就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只是同情归同情,笑还是要笑话一下的。 “多谢,多谢九姑娘。”颜宁呆滞的目光落在了对自己咧嘴一笑的肥仔儿的身上,虽然觉得自己的屁股有救,不过却有一种更不安的,仿佛叫她肥仔儿知道了什么的恐怖的感觉。 将心里的不祥勉强压住,他接过垫子对肥仔儿感激一笑,回身把垫子放在了椅子里,用僵硬的动作慢慢儿地坐了下去,之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坐在这软软的垫子里,虽然屁股依旧很疼,可是他却感到了被人关心的温暖与感动。 这充满了爱与关怀的世界! 他看了看面前胖嘟嘟一团小仓鼠儿一样的肥仔儿,感激地一笑,仰头,就见自己的母亲目光温和地看着连连摆手叫应该的如意。 “那,孙女儿就回去了。”如意过来就是为了给颜宁送垫子的,此时仰头见颜宁生得英俊,只觉得这么英俊还只能自食其力,也真是蛮惨了。 正经勋贵之家的公子,谁没有一二通房呢? “去吧。”老太太也看出了些,目光落在颜宁有些龇牙咧嘴的样子上,心里已经明白了,想当年谁家公子年少无知时没挨过揍呢?虽然不知是因为什么,她还时觉得自己算是坑了这青年,到底有些怜惜。 就算屁股疼成这样儿,这青年在她面前也依旧恭敬,这就是教养了。 如意就拱手告退,回了厢房去。 厢房里头颜敏正眼巴巴地等着,见了如意滚进来,急忙问道,“如何了?” 又转头与如月感激地说道,“若不是你想到这么个法子,九妹妹也帮忙,三哥哥那……身子,只怕就要不好了。” 她叹了一声方才把颜宁是怎么被抽得屁股碎了,怎么不能坐着都卖给了魏国公府的姐妹们,于是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伪装伤心地说道,“父亲手太重了,偏母亲赶着要过来,三哥哥伤还没养好呢。”她虽然卖了自家亲哥,更要紧的那些,却没卖,恐兄长再也没有了形象。 知道了自己就要娶媳妇儿,颜三公子喜极而泣,哪怕伤重,也哭着喊着央求来了。 这段剧情要是叫魏国公府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为了娶个媳妇儿,也真是拼了。 “总不好叫三公子伤上加伤。”如月便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扬起求表扬的小脑袋做奖励,方才与颜敏柔声道,“且侯夫人与你这样心疼担心,我难道只能冷眼看着不成?” 她说了这个,颜敏果然有几分感动,拉着如月便叹息道,“能顾及这样多……”她三哥还真是挺有福气的。 只是见老太太眼下还不叫如月几个往前头去,颜敏就多少知道,只怕今日她哥是见不着如月了,又有些惋惜。 如意歪头看着姐姐拉拢了未来的小姑,目光落在如月温柔仿佛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笑容上,抓了抓头。 后头女孩儿们说笑起来,十分投契,颜敏已经将如月当做极好的闺中好友,低低与她说私房话。 待说到了中午,前头方才传话儿过来,西城侯夫人要告辞,颜家的几个女孩儿方才依依惜别。 也不必说颜敏回家之后将如月叫妹妹帮着来给送垫子,叫颜宁心里觉得魏国公府的姑娘是个叫人心里热乎乎很温柔的人,只说如意趴在如月的怀里,见如月眉目精致美丽,摸了摸她的眼睛轻声地说道,“四姐姐今日,是做给侯夫人与颜家姐姐们看的,还是,心疼颜家公子?” “我并没有见过那家公子。”如月便微微一笑,揉了揉操心的妹妹的头。 这个意思如意就多少明白了,见如月一脸的平静,张了张嘴方才小声儿说道,“我见过他一眼,人看起来挺好的。四姐姐……” 如月方才送垫子,并不是在拉拢颜宁的心,而是在拉拢未来婆婆与小姑子的心,谁不喜欢对儿子上心的媳妇儿呢?不过如意却更希望姐姐能更快乐一些,想了想方才继续说道,“我瞧着他很感动,也挺好的。”如果如月以后,能叫颜三公子真心喜欢爱护,那就更好了。 “知道了。”如月仿佛知道妹妹的心,摸了摸她的头。 真心喜欢男子么? 然后,像嫡母一样,因男子的厌弃悲伤度日,叫他背叛踩到泥里去? 如果一个女人的一生一定要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她宁愿一开始就守住自己的心,做一个贤良的,无可挑剔的正室,平静度日。 不过这些话不会与还小,天真的妹妹说,如月想了想便和声道,“以后,我会很幸福。” “很幸福?” “九妹妹希望我有什么样的幸福,就会有什么幸福。”如月哄好了妹妹,见她趴在自己怀里眉开眼笑,板着胖手指说一些傻话,嘴角便忍不住勾了起来,见前头客都散了,这才领着几个妹妹往老太太的面前去。 她放了肥仔儿往老太太的榻上滚来滚去,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咯咯地滚动,这才与老太太笑着说道,“颜家几个姑娘性子极好,我们说笑十分投契。” “你觉得好,那就好,只是我叫你三叔再去看看。”老太太可不敢把这事儿交代给魏国公,就凭魏国公的性子,哪怕西城侯府一家子的人渣,就冲着家世爵位,魏国公也能叫闺女嫁过去,哪里会顾着如月的死活。 就为了这个,老太太只好叫魏三去打听,待说到了这里,她便叹息着摸了摸如月的手和声说道,“我观西城侯夫人是十分温柔慈爱的,日后,你好好儿孝顺她。” “我知道。”如月便急忙应了。 “这是侯夫人留下的表礼,虽你们没有过来请安,却还是留下了。”老太太指着几个盘子笑着说道,“小九儿倒是过来了一回。” “九丫头今日,出尽了风头,侯夫人走时还对她赞不绝口呢。” 张氏才从打击里回过味儿来,见如意在老太太身后仰着小脖子撅着小屁股的,摇头摆尾恨不能甩尾巴,想到她今日叫西城侯夫人称赞,又有颜宁这青年也赞了几句,再看看正坐在老太太身边无知无觉正拿手去戳妹妹肥肚皮的如玉,心里就忍不住气苦,讥讽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九丫头是这府里的尖儿!” 这个时候,明明是该如玉出头,才是道理。 谁家国公嫡女不出来,隔房丫头兴风作浪的?! “她最胖,当然得多跑腿儿。”如玉戳得妹妹咯咯直笑,便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出不来这风头,做不来如意这样乖巧懂事,若叫她出来送垫子,硬邦邦一句话就是顶天儿的。 若颜三公子再蠢些,拿垫子丢在他头上都不是不可能。 “你!” “嫂子歇歇,先来说说跪经的事儿罢?”二太太烦死了,只觉得张氏自从又生了一个闺女,才偃旗息鼓没几天又开始蹦跶,便柔柔地说道。 “什么跪经?”如玉问道。 “你母亲说要祈福跪经,西城侯夫人面前夸下海口,要往清凉寺去。”见如玉漂亮的小脸儿上露出了几分担心与心疼,老太太心里唏嘘,只是摸了摸这个孙女儿的头和声说道,“你不必担心,不过过些时候,你母亲就回来了。” 她不能叫张氏就这样在府里闹腾,却又做不来做狠心的事,也是老了。若是再年轻些,只叫她慢慢儿虚弱了闭嘴,也就完了。可是这些手段,老太太却不想再用。 当年老国公身边儿有许多的妾室,她什么手段没用过,不然,也不会叫这国公府只有一个庶子。 可是害人太伤阴鹜,老太太也想给家中积德。 既然不能害她,不能关她,只能送她出去好好儿养养佛性了。 张氏想说自己不要跪经,却说不出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许久之后,突然有些放弃了。 她只恐如今老太太在魏国公面前说几句不好听的,到时候魏国公就要恼怒自己。 虽然张皇后给了自己两个绝色的美人儿来笼络魏国公,不过瞧着,魏国公虽新鲜宠爱,却也没有忘记恩泽从前老太太赏的那四个,如今魏国公后院儿势均力敌,正掐得乌烟瘴气的,张氏叫这群妾室给闹得头疼,还要去讨好魏国公,一时身心俱疲。 “老太太既然喜欢,那我就去跪经好了。”她想了想,抚了抚头上摇曳的首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赔笑说道。 既然妾室们这么热闹,她就躲出去,日后就算生出什么来,也与她无关。 心里想着这个,张氏心情就好了许多,又见老太太颔首,她又迟疑了片刻,便试探地问道,“四丫头的婚事……” “我心里有数。”老太太便缓缓地说道。 “十丫头还小,离不得娘,叫她跟着我一起去罢?”张氏眼珠子一转,便急忙赔笑道。 十姑娘还小,老太太但凡心疼些,都得叫人尽心服侍,到时候在寺中,她也不必十分困苦。 老太太见她竟然拿十姑娘说事儿,心里厌恶得不行,只是想了想到底应了,到了晚上,又与魏国公说了。 魏国公对张氏跪经什么的不感兴趣,点了头,又听说英国公府再往府中下了帖子,这才露出了些笑模样儿来,与几个女孩儿叮嘱了些不可丢了国公府的脸等等,这才叫几个女孩儿都往外头去,自己留在老太太的面前。 见母亲已经苍老,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许久之后,方才轻声说道,“母亲可听说宫中,如今出了一位贵妃?”他手上微微一动,见老太太点头,便低声说道,“贵妃得宠,儿子想往朝中,举荐她的亲族为官。” “如此谄媚,为人嘲笑,你的名声不要了?”老太太一皱眉,有些不快地说道,“为官的,做什么肮脏手段都不过是成王败寇,只这谄媚,是要不得的。” 她看着魏国公的目光慢慢地变得严厉起来,冷冷地问道,“你已是国公,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知足,非要做这下作手段?!”见魏国公闭嘴不言,她便叹息道,“你一个人的名声坏了也就坏了,你就不想想国公府,不想想你的儿女?!” “母亲!”魏国公便皱眉道,“陛下老迈,如今皇子们……” “那是皇子们自己的事儿,与国公府无关。”老太太便摆手冷冷地说道,“举荐之事,断断不许做!你若执意,日后我就与你弟弟们搬出去,别叫你为难。” 听了这个,魏国公急忙说道,“儿子不敢。” “狡兔死,走狗烹。说是从龙之功,然而人在热火上烤着,你以为是好事?”老太太便叹气道,“你的性子,我不会叫你走中庸之道,只是人在高位看似风光,实则万人瞩目,人在暗你在明……罢了……”见魏国公虽恭敬地听着,然而却不知有没有走心,老太太也越发地觉得自己力不从心,叹气道,“你自己要走自己的路,只是得记得,一个不好,就是倾门之祸。” 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长子聪明反被聪明误。 “儿子记下了。”魏国公见老太太不再多说,也不再多说,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他方才退出去,老太太便揉了揉眼角轻声叹气。 这儿子在外头闹出那么大的笑话,外头都笑话他与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有染,虽不知真假,可是她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装着不知道,不过是给儿子留着体面罢了。 因心情不好,老太太睡得就很不踏实,连着几日身上就有些不爽利。 如意也不往外头去了,只在老太太面前忙前忙后,之后的几日,就有西城侯夫人每日都命人往府上送东西,如意看了,见不是什么泥金的扇子就是琉璃的小鼻烟壶儿等等,就觉得西城侯夫人仿佛是送不出这种玩意儿的,只默默地记在了心底。只是见如月倒是喜欢这些东西,又分给自己,不说破,带着些小玩意儿在老太太的面前嬉笑,叫老太太的精神果然一日比一日强些。 待过了几日,老太太提心吊胆没有听前头说魏国公举荐了谁,这才慢慢儿精神好了。 英国公府再三下帖子,老太太也想叫孙女儿们多在外头走动,身子好了,便带着几个孙女儿一同往英国公府上去。 几个女孩儿都盛装郑重打扮,屋里头珠光摇曳十分好看,如意扭着小身子看着姐姐们穿得簇新的衣裳都十分开心,便也跟着滚着往英国公府上去。 待她知道老太太与英国公太夫人是旧年不错的好友,不过是年纪大了方才走动得稀松平常起来,便越发缠着老太太说起当年的旧事,待听到了旧年那些有趣的女子间的话,还有英国公夫人与老太太曾指腹为婚,便嘴角一抽。 可怜当初挺着肚子要做亲家的都生了儿子,一个是英国公,一个就是魏国公了。 大好的亲事,没成。 她大伯父原来竟然还与英国公有这样的缘分,真是千里姻缘…… 肥仔儿拿胖嘟嘟的小爪子捂着豁牙贼兮兮地笑,觉得这也算是她大伯父的黑历史了。 老太太可不知道肥仔儿狗胆包天连自家伯父都敢给编故事,正与几个孙女儿说笑间,却只觉得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就叫人去看,却见不大一会儿,一个丫头毕恭毕敬地挑起了帘子来,与她说道,“广平王世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她话音才落,如意就忍不住探头往外一看,就见一张艳丽的少年的脸,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抬头,对她微微一笑,凉薄的嘴角动了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 “肥仔儿……” 第48章 老太太对楚离的印象一直很好。 作为一个表哥,楚离对魏燕青照拂,对如意看顾,从未有任何怠慢冷落,也从未要什么回报。这等无私照拂若还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人,就太没有良心了些。 老太太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况楚离生得艳色无双,最招人喜欢的了。老太太见了外头静静而立艳极天地之色的楚离就觉得心里欢喜,也跟着笑着说道,“竟是世子。都是一家人,世子也太客套了些。” 她见楚离上前来,也不往车里来,就知道他避讳车中的年少的女孩儿,越发满意,只恨不能招来做个孙女婿的,便越发温和地问道,“这是往哪里去?莫要耽误了。” “英国公府。”面对长辈,广平王世子的嘴巴还是蛮客气的。 “世子也往英国公府上去?”老太太见楚离今日穿得十分艳丽,绯红的衣裳越发叫脸色白皙妩媚,又见他目光潋滟,想到了些从前英国公府大姑娘的传闻,她心里就有了一些了悟,看着楚离便笑着说道,“既然同路,咱们便一同去罢?” 可怜魏国公两个嫡女,如玉年纪太小,如薇还在襁褓,不然老太太也想试一试截胡,把这么个容光绝色的美少年给抢到膝下做个孙女婿。 “您唤我阿离就好。”楚离的目光在如意胖嘟嘟的小脸蛋儿上划过,见老太太微微颔首,便问道,“表弟怎么不在?” “他今日往外头去见人,且女孩儿们嬉笑,他去了不合适。”老太太便笑着说道,心里有些感慨。 楚离待魏燕青这样用心,事事垂问,真是一个好表哥。 “表妹也在。”魏燕青不在面前碍眼,广平王世子越发满意,就见肥仔儿撅着小屁股叼着胖手指呆呆地看着自己,今日竟然还穿了簇新的上头绣着一只胖莲花儿的小红衣裳,脖子上压着一个赤金项圈上头宝光璀璨,越发眉目似画。 他的心里便冷哼了一声,只觉得小色鬼见自己都没有见宋云玉这样用心,默默地看了小白眼狼一会儿,方才与老太太说道,“您这车中热闹,越发显得我那车中寂寞了。” 再寂寞老太太也不能叫他上车,只是笑了笑,见他目光只看着如意,便笑着说道,“小九儿陪你表哥说说话儿。”又对楚离笑道,“她得你的看顾,是她的福气。” 楚离只是在面上露出凉凉的笑容,老太太话音未落,妍丽绝色的少年已经伸手,把个胖嘟嘟的肥仔儿捞在了手里,顺势颠了颠。 胖了……世子很满意…… 被几乎是被抢走了孙女儿的老太太惊呆了。 “这……”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儿,老太太见这少年扣着肥仔儿的小肚皮,修长的手指习惯地在她的胖下颚挠了挠,肥仔儿已经幸福得直打小呼噜。 如此友爱的一幕,叫老太太觉得自己大抵是想多了,越发对楚离与如意亲近欢喜,便笑着说道,“小九儿见了你,果然也更欢喜,罢了,你们兄妹两个去说悄悄话儿,咱们一起走。”如意年纪小,老太太也想不出别的来。 且肥仔儿人见人爱的,谁看见不想掐一把小肥肉儿呢? “多谢您。”得了老太太的话,楚离殷红的薄唇勾起,抱着肥仔儿转身走了。 被老太太卖掉的魏九姑娘正偷偷儿去闻这表哥身上的味道,只觉得糜艳的白梅香气之外,还有一股子甜甜的桂花香气,心里开心得不行,扒着这大腿的手臂开开心心地问道,“表哥,给我预备桂花糕了么?” 见楚离斜眼看了自己一眼却只冷笑不语,肥仔儿越发地讨好地说道,“小九儿就知道,表哥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她拱着美人儿的脸幸福地说道,“一定是饕餮楼的点心!” 这表哥可是饕餮楼的东家呀,还不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你的鼻子,都能探路了。”楚离把给肥仔儿给丢到车上,见她在织金的毯子上利落地滚了一圈儿就滚到了桌边儿去捞上头的点心,伸手给摁住,见她呆呆地仰头看自己,包子脸上一脸迷惑,便哼笑了一声。 “表哥!”肥仔儿讨好地拱着小拳头。 “这时候,记得我是你表哥?”楚离将那肥仔儿给摁在车上,眯着眼睛挑了一块点心放在她的嘴边却不给吃,看着她扭着小身子咿咿呀呀的,这才缓缓地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若说得好了,就给你。” 他就见这肥仔儿嘴里嘀咕着“酷刑”,一边点头,便摸了摸她的包子头与金项圈,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今日打扮得乱七八糟的,是为了什么?”这么光鲜,就叫世子很不高兴。 英国公府还有一个幼子,就是上回宋云玉带着的那个漂亮小子,只比肥仔儿年长了两三岁。 这若是日后看对了眼儿,世子大人辛辛苦苦养肥了的肥仔儿,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美人姐姐,给她看。”如意盯着点心,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是为了宋云玉?” “嗯。” “这项圈不好看。”虽肥仔儿老实,不过广平王世子却很不开心,见如意仰头惊呆了地看着自己,他便摸着她的小脑袋慢慢地说道,“暴发之家,才会将金子这等俗气之物摆在身前,村得很!” 见肥仔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金项圈,抬头迷茫地看着自己,艳绝的美貌少年便越发地说道,“你已经十分讨喜,凡事,过犹不及。”他伸手就把金项圈给摘下来了,又把自己手上的一个金项圈给套在了这肥仔儿的脖子上。 “表,表哥不是说,金项圈俗气么?”觉得自己这是被忽悠了,魏九姑娘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金项圈,和从前自己的金项圈,有什么分别?! “过了本世子手的项圈,生来就带着清贵。”楚离傲然地俯瞰这傻乎乎的肥仔儿,慢慢地说道,“你见识少,不懂!” 他目光平静,没有半分异色,魏九姑娘认真地看了他的眼睛一会儿,迟疑地信了。 “原来,原来如此。”说得对,经过了美人儿手的项圈,确实更有身价一些。 “记得,以后出门都戴这个,别人会更敬畏你。” 广平王世子奖励地把手上的点心递给如意,见她乖乖道谢,两只小爪子把点心捧在手上凑在嘴边小小地啃起来,又乖巧又懵懂,又看了看她身前嵌着八宝宝石光华璀璨的金项圈儿,嘴角挑起一瞬便慢慢地落下,又叫人进来给奉上了果子汁来,抱着软乎乎的小东西给喂了一些,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些日子,你为何不出来?” “老太太身上不爽利,我陪着老太太。”如意吞了点心,小声儿说道。 老太太这一年仿佛越发地精神不好了。 “我瞧着还好,回头拿我的帖子去请两位太医来给老太太瞧瞧。”老太太庇护魏燕青与如意,楚离对这位老人家印象极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如意就谢了他,又问他这几日如何。 这倒是有些良心,还知道嘘寒问暖了,楚离面上带着几分满意,哼笑道,“不过是看热闹罢了。” 后宫这些日子热闹极了,鸡飞狗跳的,张皇后与贵妃都不是省油的灯,文帝又是个老糊涂虫,还觉得“姐妹”聚首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到哪儿都带着这两个,拉着两个女人的手说什么姐妹情深,一家人之类的鬼话。还觉得自己两个妻子都在身边了很满足。 不是禹王妃不大喜欢听见贵妃在宫中的做派,楚离还真想天天知道那宫里是掐成什么德行。只是如今别的不知道,张皇后隐隐失宠,叫贵妃给压制住了风光,却是真的。 文帝更爱重发妻,若不是当年先皇后年老色衰,也不会有张皇后之事。 可是如今发妻回来了,依旧年轻美貌,反过来也就就没有张皇后什么事儿了。 贵妃嘴里说从前什么都不记得了,然而时不时还能“不经意”说出些旧年之事,越发叫文帝觉得这个就是发妻了。 “热闹好看么?”如玉歪着头问道。 九姑娘也是个八卦的人,只可惜身份不够,不能天天围观宫中大戏,十分遗憾。 记仇的九姑娘特别想看张皇后那张憋屈幽怨的脸。 “一群蠢货罢了。”楚离不管张皇后怎么死,也不管贵妃以后是个什么下场,只是越发觉得凡人愚蠢,淡淡地说道。 “可怜不能亲眼目睹呀。”肥仔儿扼腕了一下,正要继续八卦,就见车帘子一挑,又有一个青年进来,英俊文雅,正是楚白。 “才与你们府里老太太拜见,却不见你,我想着表妹就该在这车上了。”楚白从来都是一个和善的人,对如意也感情不错,摸了摸如意的包包头,目光却落在了她脖子上的金项圈上一瞬,竟呆住了一般用力地看了几眼。 震惊了许久他才找回说话的功能,却抬头就对上了弟弟冰冷的目光,面上变色片刻,便恢复了笑容,笑着说道,“这项圈儿,倒是十分精致,不是凡物。”只是他面上虽然笑,却又有些异样。 “表哥也说好么?”楚白可是皇孙,也觉得这不是凡物,如意就觉得,大抵从前自己的那个项圈,还真是挺不能入眼的。 “你表哥给你的?”楚白便笑问道。 如意就点头,又给楚离道了一回谢,方才感激地说道,“叫表哥破费了。” “天天戴着就行。”美艳的少年横了欲言又止的大哥一眼,漫不经心地抱臂说道。 “一定天天戴着!”肥仔儿指天,一脸严肃地说道。 楚白的嘴角都开始抽了,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许久之后,勉强笑道,“什么好东西,都耐不住天天戴是不是?” “表哥给的,那是不一样的!”肥仔儿严肃脸,用力讨好自家金大腿。 “大哥有时间计较一个项圈,不如计较自己的婚事。”楚离冷笑了一声,见楚白英俊白皙的面上已经看着肥仔儿有几分绝望,便冷冷地说道,“狗拿耗子,行事不美。” “你……”楚白却有些忧心,见楚离一脸拒绝,显然是不想与自己说话,便忍不住叹气道,“你自己明白自己的心才好。” 他真是愁死了,两个弟弟,一个还没有搞定,另一个也开始抽风,这简直就是人间大虐的节奏,楚白恨不能眼睛一翻什么都不知道随便这两个弟弟死去,只是看着一身绯红清透美艳无比的弟弟,便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转着手上的扳指摇头说道,“真是叫人操心。” “没人叫你操心。”广平王世子无情地说道。 “表哥也去英国公府么?”见这俩表哥仿佛有些龃龉,肥仔儿无辜地坐在一旁,急忙打圆场。 “我不去,我只是去接你二表哥。”楚白嘴角抽搐,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很关心他的肥仔儿,想了想,便自暴自弃地说道,“罢了,我是管不得了。” “二表哥又丢花儿给宋家姐姐了么?”想到楚峰之前的丰功伟绩,如意忍不住嘴角一抽,扶额问道。 “不,这太招人注意,你二表哥如今……”楚白想了想,觉得弟弟的诸般蠢事还是不要说了,说了他都觉得太惨,摆着手不说了。 他一沉默,车中便寂静了下来,肥仔儿素来没心没肺,又开始啃自己的点心,只有楚离将手撑在面颊边懒懒地往外看去,看了一会儿,便漫不经心地问道,“蹲墙角。” 楚白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就当没有听见。 如意却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跟着附和地点了点头,眉开眼笑去抓另一块儿。 一路吃一路喝,广平王府的车就一路往英国公府上去了,正到了门口,如意探头往外看的时候,就见府门之外,一个英俊高大的中年锦衣男子正与一个面带笑容的俊美青年说话,仿佛说得很投契的样子。 她心里一动定睛一看,却愕然发现,那俊美的青年正是自家亲爹魏三。见英国公虽然面上没有多少热乎气儿,却与魏三说得兴致勃勃,魏九姑娘默默地捂了捂自己的嘴巴。 看起来,仿佛感情真的很不错啊。 仿佛是感觉到了有车过来,那高大的男子转头看了过来。 “这是英国公。”楚白提点了如意一句,便下车与英国公寒暄,只是看英国公不大爱说话的样子,显然没有魏三那样投契。 如意也叫楚离抱下来到了英国公的面前,叫楚离放下,先给魏三行礼,又给魏国公行礼。 “这就是你闺女?”英国公垂头看了胖嘟嘟一团的肥仔儿一眼,见她扭着小身子与自己行礼,沉默了一回儿,抱了起来颠了颠,与魏三问道。 “是。”魏三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潋滟的笑意,刷地开了手上的折扇扇了扇说道。 “很……”英国公抱了肥仔儿一把,愣是没觉得自己抱到骨头,触手就是软乎乎的,倒觉得手感不错,只是才说了一个字,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项圈上,却微微一怔。 第49章 “很什么?”魏三一笑,风流脱尘,哪怕已经年老色衰,肥仔儿依旧在心里给亲爹点了一个赞。 所谓年老色衰,是实在不能与水灵灵的美少年们相提并论,不过这越发成熟的风韵,青涩的美少年们其实还差了点儿。 “很不错的姑娘。”英国公目光闪了闪,目光落在如意身边看着的楚离的脸上,眯了眯眼心里哼了一声,却还是伸出了厚重的大手摸了摸肥仔儿的发顶。 这手温暖极了,还很可靠,如意就下意识地往他的手上拱了拱。 英国公嘴角一抽,看着怀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仿佛很舒服的肥仔儿。 “国公大人为何在门口等候?”楚白见弟弟的目光不善,仿佛下一刻都要去捅英国公一剑似的,头上冒汗急忙强笑上前,先把软乎乎的表妹抱出来塞给弟弟。 他见自家美得艳色无双的弟弟一双眼微微敛了下来,抬手摸着胖团子的小脑袋,这才在英国公冷淡的目光里含笑说道,“今日过来,我本是想寻国公说一说……”他纠结地看着英国公,努力想叫他懂的。 “我与你无话可说。”英国公最讨厌的就是害闺女忧愁了好多年的王八羔子了,见楚离眉目越发娇艳,仿佛一朵鲜花儿一样盛开,心里暗唾了一声狐狸精,面无表情地对有些失望的楚白淡淡地说道,“不要再来我家国公府,不然,下一回不管你是不是皇孙,我都不会客气!” 他特别烦禹王的种,前一个坑了他闺女许多年,后一个还跟国公爷玩儿暗恋,花儿都砸在国公爷的头上了! 满头花花草草还带着泥,英国公再没有这么记得一个人的。 “国公听说我。”楚白强笑,急忙拉住了英国公的衣摆笑道,“咱们好好儿……” “撒手。”楚皇孙是个热情的人,没脸没皮的人,然而英国公铁石心肠,把个倒霉的禹王府大公子给抽到一边儿,方才对折扇低着嘴唇含笑,目光流转生辉的魏三温和地说道,“咱们去喝茶。” “今日下官要回家。”魏三虽然看似风流倜傥,实则并不大爱在外面招猫逗狗的,面对英国公的盛情,十分严峻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跟这位国公喝了几天的茶,魏三觉得自己听见茶都要吐了。特别是英国公这种随心所欲的人,这位国公从来都喜欢喝茶喝到半夜,美其名曰赏月,这对魏三的幸福生活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与阻挠。 要知道,每天的夜晚,魏三老爷身心本该都是属于媳妇儿的。 如今叫个大老爷们儿横夺了去,这合适么?合适么?! “我与你闲话未完,你怎能回家?”英国公能聊得不错的小伙伴儿不多,大半都是粗糙的男子,美貌与否就不必说了,哪里有魏三如此风流解意呢? 也因为这个,虽然魏三出身他十分讨厌的魏国公府,然而英国公却也忍了这小小的瑕疵,决定接纳魏三做一个好朋友,这些日子一壶清茶一轮明月几点寒星,说一说人生的奥秘,多么叫人心旷神怡呢?这样的惬意,魏三竟然还嚷嚷着要回家,就叫英国公很受伤,沉默看了魏三一会儿,方才皱眉道,“我叫你厌弃了么?” 肥仔儿正在享受金大腿的爱心抚摸,听到这个顿时喷了,小身子一抽一抽儿的。 这个……不是肥仔儿思想太龌蹉,而是国公爷实在是语出惊人啦! “国公说笑了。”魏三也觉得这话默默地有些不对,摸着光洁的下巴正回味,正对上闺女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头还带着小八卦小开心。 他觉得闺女这眼神真是特别想叫人抽她,却还是努力地平复了心情,与板着脸等着他一个答案的英国公笑着说道,“我与国公一见如故,只是再好的朋友,日日在一处,总有话说完的一天,下官只担心有一日无话可说,国公就厌烦了下官,那……” “我永远不会厌烦你。”英国公缓缓地说道。 魏三揉了揉眼角,觉得英国公有些缺心眼儿,当然,面对政敌这位国公比谁都凶残,逮谁咬死谁,连魏国公都比不上他。不过下了朝,英国公就有点二儿了。魏三知道这是英国公真心把自己当做好朋友的缘故,只是到底媳妇儿更要紧些。 魏三老爷眼下儿子还都没有呢! “明日,我请国公喝茶。”魏三一笑,又见远处魏国公府的车都过来,便上前与老太太请安,再三请英国公看顾母亲与几个侄女儿,这才对闺女摆了摆手,自己开开心心地回国公府去。顺便说一句,如今国公府里空了大半,魏三老爷想与媳妇儿干什么,就干什么,真是好生快慰。 英国公目送好朋友走了,便对老太太行礼,因他与老太太是旧识,因此越发恭敬,亲自迎了老太太往后头去,又命人通传。 不大一会儿,如意就见后院有许多的女眷过来,正中一个头发花白,与自家祖母年纪相仿,然而气色却鲜活了许多,她头上带着一个嵌宝珠的抹额,慈眉善目的,身上也穿得是暗青色的袄子,见了老太太,便目中带着几分伤感欢喜地上前来含泪道,“你这个要强的性子!不是大丫头三番两次催着请着,你莫非再也不来了不成?” “我精神短了不爱动,莫非你不能来我府上?倒打一耙呢!”老太太却笑着说道。 如意打从出生就没听说过老太太与英国公府太夫人如何亲近,也没有走动过,然而这两位老人家一见面,就十分亲近打趣儿,仿佛从未生疏。 “我还不知道你,若上门,你才要不自在了。”英国公太夫人身量比老太太高出一些,也精神许多,此时还中气十足地指着一旁板着脸的英国公喝道,“不是他生事矫情,咱们也不至于生疏!” 英国公说什么都看不上魏国公,也因魏国公的缘故,从小儿就不大爱往魏国公府上去,虽两个老太太还好,几个儿女却从不交际,也从不接触,若不是因这个,英国公也不会现在才发现魏三的“美”来。 实在是从前不爱搭理。 当然,现在哪怕与魏三交好,英国公对魏国公也横竖看不上眼。 “我家大哥儿性子实在不讨人喜欢。”老太太说起魏国公,也忍不住一叹。 “我也说句不好听的,你家这个,真是没法儿说,势力极了。再好的朋友若失势,他都能踩一脚。从前的仇人若兴旺,他还能‘不计前嫌’。” 英国公太夫人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见老太太摇头苦笑,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好听,便叹气说道,“只是你年纪大了,安享晚年就是,他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总归是他的国公府不是?罢了罢了,衔儿弄孙,才是正道。” 她仿佛看得开,见了老太太身后的如月,眼睛就一亮,目光又落在了下头几个小的身上,见如馨英姿勃勃,如眉绝色动人,如玉又自带了一种不怒自威,便笑着说道,“你有了这么多的宝贝儿,还自己给自己寻什么烦恼?我若是有这么多的心肝儿,凭谁,都不会理睬他了!” 她盛赞这几个女孩儿,又见这几个看着虽性子不同,却都十分有礼给自己请安,便上前,将如月扶起。 “还有一个在后头呢。”老太太往后一指,就见如意早在进国公府的时候就下了地自己走,歪歪扭扭走到了众人前头。 “这个我知道,定是九丫头。”英国公太夫人也不撒开如月的手,指着下头的如意便笑着说道,“我家大姐儿常念叨,一眼就能叫我认出来。”她看了看胖嘟嘟讨喜的如意,却转头噗嗤一声笑了,指着老太太笑道,“这个最像你,想当年,你也这么……” “行了,说什么旧事呢?”见她要爆自己的黑历史,老太太额头之上青筋迸起老高,含笑叫她闭嘴。 “你们祖母就是如此小心眼儿。”英国公太夫人还在“偷偷儿”地与几个丫头说坏话儿。 这个就太过分了,老太太哼了一声,又见了对面迎出来的英国公夫人等等,这才与老手帕交一同往上房去了。 她一路走着,一路四处看便怀念地说道,“还是跟从前一样儿,都没变。”她说完了,神色便越发松快,显然是能出来走动叫她很开心。英国公夫人一手挽着抿嘴含笑搀扶她的如月,一手便指着远处的几处山水楼台与她说笑地说道,“那是新建的,那个如今改了戏棚子了!” “时过境迁了。”老太太笑了一回,方才一同到了上房去。 一连不知多少的如花儿一样儿的丫头们上来,端茶倒水十分殷勤。 “我又不是稀罕的客,不必这样拘谨,”见英国公夫人等几个女眷敬陪末座含笑,老太太便也笑着说道。 “她们就怕招待不周叫你多心,下一回你牛心古怪的,又不来了。”英国公太夫人叫人上了表礼,除了如月因年长瞧着要出嫁多了一对儿凤凰朱钗,别的女孩儿都是一样儿的东西。 她虽然是在与老姐妹说话,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了下头的几个女孩儿的身上,就见就算得了这些表礼,几个女孩儿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做嫡女的并没有因自己与庶出的相同有不快失色,庶出的得了与嫡出相同的东西也并没有自视甚高洋洋得意。几个小姐妹到十分融洽,看着就十分喜人。看着这样几个女孩儿,英国公太夫人就在心里微微颔首,面上越发慈祥起来。 “不是你再三下帖子请,我是断断不肯来的。”老太太便笑着说道。 “倒是我的不是?”英国公太夫人又叫老太太尝桌上的点心笑着问道,“如何?这可是你从前最喜欢的。” “和从前一样儿的味儿。”老太太捻了一枚点心慢慢地吃了半块儿,就觉得有些不受用了,抬头见了英国公太夫人有些皱眉,便笑着说道,“人老了,这胃口就不大好,虽用着香甜,却吃不下去。” 她便叹气道,“如今我只望自己活得久些,好好儿把几个丫头养大送她们出嫁,再给我家大哥儿寻一门好媳妇儿,就能闭眼了。”她面上到底有些疲惫,因是在老姐妹的面前,因此也不遮掩。 “这是什么话!”英国公太夫人便冷笑了一声,颤巍巍指了指下头的几个媳妇儿说道,“咱们年纪大了是不错,只是也不能等死是不是?!孩子们孝顺咱们,咱们就得开开心心活,叫她们不必担心。若跟你家似的来了丧门星……” 她也不管如玉听到这个脸顿时就红了,昂然地说道,“你就是太重规矩,自己把自己约束了。若是我,谁敢不好的,只大耳瓜子侍候,治她个不孝之罪!” 如意看着上头挥着手十分张扬的英国公太夫人,嘴巴都张大了。 再没有想过,英国公太夫人是这样的脾气的。 这么厉害,寻常人都吃不消呀。 只是这样儿,或许才能制住想要惹事儿的黑心人罢?魏九姑娘真想劝劝自家祖母,效法一二算了。 “我这脾气这么多年,可下不去这个手。”老太太却无奈地笑了,见英国公太夫人冷哼,便笑道,“我有我的办法,你有你的,殊途同归罢了。” “心眼子多,就是事儿多。”英国公太夫人嘴里嘀咕了一声,回头摸了摸温顺的如月的手方才展颜笑道,“这细皮嫩肉儿的,又有些你的品格,我想着,这个该是你极爱的?” 见老太太含笑点头,她又细细地看了如月的面庞打扮,许久之后便满意地说道,“是个好姑娘。我瞧着该嫁人的时候了,可相看了人家儿?”她想了想便笑问道,“我听大丫头说,你府里还有个五姑娘,怎么没来?” “已经嫁人了。”老太太含笑说道。 “这么快?”如月行四还待字闺中,五姑娘却已经出嫁,英国公太夫人皱了皱眉,见老太太神色淡淡的,便将此事放在一旁笑问道,“嫁的是谁家?” “是户部苏尚书府上。”老太太又笑了一下,与她说道,“五丫头是庶女,虽养在我的膝下,只是婚事再难有如此合适的,因此赶着订了亲,就发嫁了她。”她顿了顿便也笑着说道,“况尚书府上催得急,想必是爱极了她,既然如此,我自然成人之美。” 虽然是极好的老姐妹,然而此地还有英国公夫人等等女眷,老太太不会当个傻子暴自己的家丑,见英国公太夫人神色越发迟疑,便问道,“怎么,羡慕了?” 这就是玩笑话了,英国公府声势比魏国公府如今还强着些,虽然尚书府婚事不错,羡慕却很不必。 英国公太夫人却只是扶额皱眉,喃喃地说道,“你等等……户部尚书……我仿佛听说……大哥,你从前说过什么来着?”她说罢,就指了指坐在角落的英国公。 英俊的英国公正在努力把目光化作刀子往不动声色的美少年的身上戳,听了这个,慢慢抬头,虽然面色沉稳,然而魏九姑娘离得近些,却发现了这国公脸上有些茫然。 “苏尚书。”她捂着小豁牙,小声儿提点地说道。 英国公垂头看了看这肥仔儿,觉得越发顺眼,顿了顿,努力想了想苏尚书是哪根儿葱,这才在老娘期待的眼神里缓缓张开了口。 与此同时,京中另一府中,还未出新婚穿着一身儿大红的如画,有些茫然地跪在了婆婆陈夫人的面前,抬头看着她,仿佛有些听不明白。 “我知道是难为了你,只是府中形势如此,做姻亲的也该守望互助。” 陈夫人若论自己的性子,是不会叫儿媳回娘家求助的,然耐不住苏尚书的吩咐,此时无奈地与双手颤抖的如画说道,“你父亲……正管着兵部……户部与兵部之间往来的这几笔账,只要他稍作遮掩,就能将此事揭过。好孩子,我知道为难了你,只是倾门之祸就在眼前……你只要求求你父亲,叫咱们渡过难关,日后,就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第50章 如画已经傻了,看着婆婆的嘴唇在动,却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听不到。 什么叫倾门之祸? 她家嫁进来,明明是位高权重的尚书府呀! 一部尚书位及人臣,说一句朝中中流砥柱也不为过,就算封疆大吏都没有如斯风光,就算是她的父亲魏国公,也对户部尚书十分看重,不然,不会嫁之以女,永为姻亲之好。也是为了这个,她才对着亲事哪怕不要脸,也从姐姐手里抢过来的呀。 她才嫁过来的时候,尚书府虽然没有魏国公府的百年积累,然而却也富贵到了极点,短短几日,她亲眼看见了不知多少的下官外官的往尚书府来讨好谄媚,看着她的婆婆陈夫人端着温和威严的笑容招待来往的赔笑的女眷,不知多少的孝敬都往尚书府里来。 她往婆婆身边儿一站,不知多少的女眷卖力地奉承她,把她奉承成了一个天仙儿,奉承得比宫里的娘娘们还光彩照人,叫她从未有过的快活,哪怕是在国公府,也没有这样快活。 娘家的时候长有如月幼又有如意,老太太的目光虽然说不偏不倚,却依旧不大注意她的。 她爱说爱笑才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可是每天都要努力地笑,也累呀。 若不是五姨娘给她打气儿,叫她一定奉承好老太太以后嫁到好人家去过好日子,她觉得自己都坚持不下来。 可是这好日子过了才没几天,怎么就变了呢? “我,可是我父亲……”如画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道,“父亲铁面无私,只怕我说不通呀。” 魏国公是个凉薄的人,如画长到这么大,与父亲说话都有限的,都是因魏国公不把庶女们放在心里的缘故。若想说她去求一求就能叫魏国公为苏尚书遮掩,如画自认没有这个体面。可是这话她却不敢与陈夫人说,只恐婆婆对她失望,日后对她袖手不管。 嫁过来这些日子,苏怀对她颇为冷淡,虽然叫陈夫人逼着歇在她的屋里,不许他亲近那几个妾室,然而苏怀对她却并不十分热情。 同房就跟点卯儿一样,完了就倒头就睡,从未有半点甜言蜜语与怜惜抚慰。 想到未嫁之前苏怀对自己就有些冷淡,还有姐妹们劝自己的话,如画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她不能回家去求情,不然若是叫姐妹们知道她过得不好,岂不是要叫她们笑话自己? “再铁面无私,到底是姻亲,总不会见死不救。”陈夫人见如画推脱,还六神无主,虽然心里怜惜她,却到底有些不乐。 如画这个儿媳妇儿,说起来她并不是十分满意,说起来,谁愿意自己前程大好的儿子,娶回来一个小家子气的庶女呢? 若不是苏尚书祸从天降逼着自己往魏国公府去,陈夫人真不愿结这门亲事。 她本以为如画是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儿,因此虽然是庶女,然而因自家存了利用的心,一直对如画颇为愧疚,因此平日里对她十分看顾。且如画是养在老太太的膝下,魏国公府老太太素有贤名,教养出来的女孩儿该体统不错。 也因此第一次见了明艳照人巧笑吟吟的如画,陈夫人心里是喜欢的,且又因苏尚书催得急,恐魏国公反悔匆匆成亲叫如画吃了委屈,她本想娶回来好好儿照顾的。谁知道嫁过来,陈夫人当头就叫这个初时满意的儿媳妇儿当头给了一棍。 不说别的,先她冷眼瞧着,儿子苏怀就有些不喜,虽认了这门亲却并不热络。 这也就罢了,陈夫人本知道儿子喜欢清雅温柔的女孩儿,如画实在不是这样的女孩子,可是她没有想到,堂堂国公府出来的姑娘,面对两三个卑贱的通房,竟然还要以礼相待,客气退让。 陈夫人并不愿意抬举儿子的妾室,还恐如画吃委屈,因此如画给自己磕头那一日就与如画说,叫她不必担心别的,谁若敢以下犯上,直接打死卖了都可。 这儿媳妇儿乖巧点头,她本以为能约束好儿子的后院儿,谁知道她转头就喝了通房的茶。 通房,奴才罢了,有什么身份儿叫主子奶奶喝她的茶喊一声姐姐妹妹? 奴才就该立着在外头给打帘子一辈子! 因这个,陈夫人就愕然发现如画有些怯懦,只是她还没有回过劲儿来,就又有如画压不住屋里几个通房争宠束手无策,闹得热闹大了问到她,竟还说通房是长辈赐的,且苏怀喜欢,因此不敢苛责。 这是什么话?! 哪里有大家奶奶的气度! 心里觉得这儿媳妇儿只怕娶错了,只是不管怎样,陈夫人都得护着正经的儿媳妇儿,因此不得不亲自弹压儿子房中通房,逼着儿子往正室的屋里去。老了老了,她竟然没有享清福,还得插手儿子的房中事。 只是每每费心,陈夫人又有尚书府的大祸在头上,一时已经焦头烂额,眼下见如画竟然不肯应承自己,她心中已经大怒,勉强压住了火儿方才和声说道,“不管如何,你回去求求情,嗯?你父亲许不会听小辈的话,你只求求老太太。老太太疼爱你,想必会为了你与国公爷说几句好话。” 她才说到这里就见如画的脸色都变了,支支吾吾推脱起来,仿佛还是不愿,脸色便慢慢地冷了下来。 她看着面前一身大红,因苏怀这几日亲近她变得越发鲜嫩美丽的如画,心里却生出了几分不喜。 “你不乐意?”她皱眉问道。 她虽然也觉得不好叫儿媳妇儿去求娘家,只是自己觉得不好,与儿媳妇儿自己个儿不愿意,却是两码事。 不愿意,就是对苏家不尽心,不管家中死活,何其凉薄。 “母亲不知道,老太太,老太太心里恼着我,想必不会理睬我的。”如画六神无主,有心说实话,只是却不敢说,恐日后婆婆对她更冷落轻视,此时脑中急转急忙抹了一把眼泪轻声说道,“前儿结亲时,老太太说咱们府上没规矩婚事仓促,几个姐妹也都说这婚事不好,叫我留心瞧瞧,若不好就退了亲。” 见陈夫人脸上一惊,她的心里却一松,顾不得面上艳丽精致的妆容了,抹着眼睛说道,“我说什么都不肯,定要嫁过来,因此老太太恼了我,还关了我好几日!” 她想到被关起来时的恐怖绝望,还有被送到庄子上不知生死的五姨娘,伏在地上是真心的哭了起来。 她哭得委屈极了,看着并不是在做戏,陈夫人又确实在婚事上存了算计,便十分愧疚,口中轻叹了一声把她扶起来叹息道,“我竟不知还有此事。” 她见如画的眼睛红红的可怜极了,越发怜惜,忍不住用自己的帕子给如画擦了擦眼泪柔软了表情说道,“原是我家行事错了,罢了,你若为难,便不要去,好好儿服侍你家爷就行了。” 苏尚书虽然艰难,然而却并未案发,朝中沸沸扬扬说要抄捡,却叫文帝给压住了所有的折子。帝王的心就是最好的风向标,就算魏国公不肯遮掩,只要上头的陛下说不必查,苏尚书想必还能过这道坎儿。 就怕叫人说动了文帝,苏家就算是死定了。 陈夫人心里叹气,又见如画小女孩儿家怯怯的,便挥手叹道,“你也不必担心家中,长辈们还在,罪也落不到你们头上。” “知道了。”如画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却不知这口气太过释然,陈夫人见了,却微微一皱眉。 她虽然是安慰,然而也说了只怕长辈会有罪,这孩子怎么知道自己无事,长辈死活就都可以不管了的意思? 认认真真地看了如画一眼,陈夫人多少觉得有些不快,至少如画有些不孝顺,况见她打扮得满头珠翠,明艳照人,这明显不是儿子喜欢的模样儿,又觉得她有些糊涂不知如何笼络夫君,便慢慢把脸色冷淡了下来。 她忍了忍,看着眼前的儿媳妇儿皱眉说道,“虽然国公府老太太姐妹们恼了你,只是我的意思,这骨肉亲戚都是断不了的,哪里有隔夜仇?我瞧着你几个姐妹都是心宽的,定然不会与你计较。” 她因老太太已经觉得不对,心里越发愧疚,只预备过几日就往魏国公府亲自上门赔罪。 她这门亲到底心存不轨,多少是她的罪过。 陈夫人素来自省严谨,目光又十分锐利,见如画说起国公府便有些僵硬,心里便存了几分疑惑,压住心中不提,叫如画出去,回去陪着苏怀。 “你是正经的少奶奶,端得你的体统,谁敢再在你面前放肆,只管拿府里的规矩来处置了她,再不能叫她们做反。” 如画生得艳丽夺目,已经是难得的美人,陈夫人多少偏向儿子,觉得如斯美人不得儿子喜欢,也定然有她的错处。况苏怀还没有子嗣,陈夫人并不希望自己儿子的长子长女从奴才的肚子里爬出来,越发与如画提点地说道,“既然入了你们房里,从前在哪里侍候就都不要提,都是一样儿的奴才,谁也没比谁尊贵!” “可是……”如画却还是不敢。 她从前在国公府无忧无虑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连个给她出主意的都没有。 “谁再说自己是老太太给的,这么心里眼里都念着老太太,就送回给老太太身边去!”陈夫人厉声道。 她已经心里有些厌烦如画生得大气却从来瑟瑟索索跟个姨娘似的,又想到这个儿媳妇儿确实是姨娘所生,越发地失望,摆了摆手,竟不愿看见她。 “知道了。”如画见婆婆恼了,想到这府里也只有婆婆还算对自己不错,急忙讷讷地要走。 “对了。”陈夫人见如画抬头看着自己,又想到魏国公府这门姻亲要好好儿补救,便有心对国公府示好,想了想便温声道,“国公府最近,可有什么喜事儿没有?” 见如画迷茫地摇头,除了摇头竟连想个台阶儿借口的叫苏家往国公府送礼缓和都没有,她越发觉得如画不中用,却还是自己想了想便抚掌笑着说道,“我记得你还有个姐姐?她比你年长些,可是也要嫁人了?” 她当初就想着,老太太没有定给自己四姑娘,莫非是四姑娘已经有了人家儿,只是还未定准,因此不好说? 如画最不愿叫人提起如月的,听见这个名字,脸色就僵硬了。 “四姐姐,四姐姐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只留给最好的呢。”她喃喃地说道。 殊不知这话就叫陈夫人不痛快。 什么是最好的?没有看中苏怀,莫非苏怀要比别家少年差么? 这儿媳的心里,她夫君是次一层的?!这婚事还委屈她了?! 只是见如画如此心虚的模样,陈夫人心里犯嘀咕,只觉得这其中只怕是有别的缘故,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多问,心里却生出些疑惑来。 如画如此懦弱不成体统,却有勇气非要成亲,还被关了?这里头,怎么竟有些差错的意思? 她挥了挥手叫如画走了,见她脚步匆匆带着丫头们回去,便在心中游移不定。 尚书府中此时为了苏尚书生出了不知多少的事端,英国公府里却轻松多了,左右不是自己倒霉,也只都当个故事罢了。 “怨不得这么急着成亲。”老太太便叹气道。 大好的嫡子,火上房似的娶一个庶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英国公太夫人便冷笑道,“你当日,就没有看出差错儿来?” “苏家确实是门好亲,尚书夫人我冷眼瞧着是个十分规矩的人,且……”想到一表人才的苏怀,老太太苦笑了一声真是什么都不想说了,说了她都犯恶心,顿了顿方才与老姐妹叹气道,“是福是祸,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好坏都是她自己的路,我在一旁担心又有何用呢?” 这话说得十分凉薄,英国公太夫人就听出了她的冷淡,心里暗暗计较,只怕这五丫头是不得宠的,她便笑着说道,“你说得倒也有十分的道理。” “陛下对苏尚书不错,想必不会查。”英国公低头点了点肥仔儿的大脑门儿,戳得她一个倒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说道。 从进门就当隐形人的广平王世子目光一凛,眯着眼睛看英国公的手指。 打从他进门,英国公府上到太夫人下到丫头们,都当世子大人不存在,连杯茶都没有。 如意却觉得蛮活该的。 伤了人家闺女的心,还想十分殷勤款待为座上宾不成?没有乱棍打死,已经是看在他是广平王府的独苗儿了。 “这丫头,生得好,难得的是精气神儿正得很。”英国公太夫人自然更在意的是年长的如月,看得爱不释手的,握住她的小手便与老太太笑着说道,“若还没有订人家儿,我家里倒是有好几个孙儿,都是成才的。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咱们两家结亲,亲上做亲的岂不是更亲近一层?” 她说风就是雨的,已经开始板着手指头想看看自己还有哪个孙子可以贡献出来。 英国公的儿子大的娶了媳妇儿了,小的还太小,可是英国公的弟弟们还有儿子的。 “母亲!”对于自己侄儿要娶讨厌的魏国公的闺女,英国公真是太不愿意了。 “已经给她相看了,你晚了一步。”一家有女百家求,老太太的孙女儿这么招人喜欢,越发得意了。 “竟晚了?”英国公太夫人果然遗憾极了,握了握如月的手,又叫人出去往自己库中收拾给如月的添妆,之后数了数自己的孙儿,目光便惊喜地落在了如玉与如意的身上。 “我尚有一个幼孙,与这两个丫头年纪相仿,生得金童一般,不拘这两个丫头中的哪一个,咱们做个亲?”她看着老太太笑着,“这两个小的,我该是早了罢?” 正偷偷儿与英国公对手指的肥仔儿叫这一笑,茫然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已经说起金童玉女的英国公太夫人。 这个……上个门罢了……怎么来了一个金童玉女? “这个不行!”没人搭理的广平王世子白皙的耳朵一抖,坚定地把给呆呆的肥仔儿拖到自己面前,在英国公太夫人“来看讨厌鬼!”“啊混账小子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等等嫌弃的目光之中,指了指嘴角抽搐的如玉说道,“饭锅配锅盖,那个就很合适!” 第51章 魏八姑娘叫无耻的广平王世子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叫锅盖?! 她是锅盖?! 叫八姑娘说,这个虽见过却很陌生,生得跟妖精似的王八羔子,就是一个天大的锅! 黑锅! 若不是在别人家里,八姑娘早就跳起来骂人了,只是眼下是在外头,至少还得稳重不给家里丢脸。 年纪虽小却很稳重的八姑娘死死地握着自己的小拳头绷着脸,虽然嘴上没有说出什么来,却一脸的不乐意,斜眼看着惊呆了的英国公府的大家伙儿,努力用自己傲慢的表情还叫这群坏蛋知难而退。 许久的寂静之后,她才见到上头的英国公太夫人就跟才寻着了自己舌头似的,呆呆地问道,“你急什么?” 这个,问的就是狗拿耗子的广平王世子了。 “我养大的,凭什么给别人?” 楚离妖冶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见这回连肥仔儿都震惊地看着自己,仿佛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成了美人世子养大的了,只垂下了如玉一般白皙妖艳的脸来,那一抹红唇就如同雪中红梅一样鲜明,看着魏九姑娘微微一笑,见她的眼神开始发飘,这才抬头与突然揉了揉眼角的英国公太夫人缓缓地说道,“您该知道,我的,就是我的,别人谁都别想!” 英国公太夫人有些老花眼,一开始只记得如意是个胖嘟嘟红彤彤的小姑娘,圆滚滚的,这一回叫楚离给提醒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她脖子上的金项圈上,目光一凝。 “嗯?” “怎么了?”见老姐妹定定地看了如意一会儿,面上露出几分诧异,老太太便忍不住笑问道。 只是广平王世子这一跳出来,总是叫她心里有些疑惑。 再喜欢如意这个表妹,可是这么紧着提着不让给别人的……如今还好,然若日后如意要说亲,这世子还这么拦着不成? “没什么。”英国公太夫人可算看清楚如意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了,顿时有些一言难尽,此时目光复杂地看着从楚离修长的手中挣扎探出一个小脑袋的无辜肥仔儿,见她胖嘟嘟小仓鼠一样天真懵懂,却生得玉雪可爱眉目似画,虽胖了些,却还是依稀能看出几分美人的影子,她便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倾国倾城的孙女儿云玉,顿时有一种很复杂,很难以叙说的感觉,喃喃地说道,“真是……眼睛不好使啊!” 她孙女儿生得绝色,仙女儿似的,没有想到竟然比不上一只肥仔儿。 这个大概就是非战之罪了,大抵是广平王世子眼睛瘸,审美有点儿异常。 “真是与你当年一样儿一样儿的。”想当年魏国公府这老太太也从小儿招人喜欢,英国公太夫人觉得自己太倒霉了,从前争不过老姐妹,如今孙女儿的心上人叫肥仔儿给截了胡,有些不忿,点心都不香甜了。 她心里郁闷,又见老姐妹祖孙俩还傻了吧唧一脸蠢像儿呢,越发想要看楚离的热闹给自己孙女儿出口气,便哼哼地捂着额头说道,“你这丫头生得好呀!我冷眼瞧着就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听见老太太唾了一口,她咳了一声。 楚离那双幽深如同寒冰的眼睛正看着她呢,显然是恐自己也看中了肥仔儿,虽然可烦这小子了,英国公太夫人却不乐意与他相争,默念本老太太审美正常,便指着看着更漂亮有气性的如玉笑着说道,“这个有些脾气,对我的胃口。” 脸色黑沉黑沉跟黑锅似的魏八姑娘脸都裂了。 老太太往下一看,见孙女儿的小胸脯儿都鼓起来了,却还能忍住了没发飙,便嗔道,“她还小呢,你怎么如此为老不尊?” “小怎么了,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情分,这叫青梅竹马!”英国公太夫人却觉得更喜欢如玉这种态度鲜明的脾气,招了如玉过来,见她虽然板着脸认真地生气,却并不肯对自己无礼,恭恭敬敬还耐心地回自己的话儿,越发喜欢起来。 她一手便摩挲着她白皙的小脸儿笑着说道,“况我的性子你不知道?凭谁家,还能如我一样儿慈爱?她若嫁过来,我只有当亲孙女儿疼的,不比嫁到外头不知是人是鬼的地界儿强些?”若如意与如玉在一处,世人大抵更爱讨喜乖巧的如意,然她却不同。 如玉瞧着万事都在脸上,黑白分明。 这个倒是真的,就如英国公,如今还就一个英国公夫人,她也从不管他房中事,也没有说给儿子两个丫头红袖添香的。 “你说的这个,倒是说动了我的心。”老太太看着如玉,果然意动起来。 英国公府的门第已经极高,再高的也只有各家王府,只是叫老太太说,那皇家王府的内里污糟得很,谁家的王府都是妻妾成群,再没有个消停的。 如玉是她的亲孙女儿,她自然舍不得为了魏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叫孙女儿担着王妃的虚名内里苦。且老姐妹的为人她是知道的,也最喜欢如玉这种傲气的脾气,或许这脾气在别家是叫人不喜的,然而在英国公府,却活过得很好。 至少,就算日后夫妻不谐,然而有青梅竹马的情分,老姐妹做靠山,孙女儿总不会有败落的一日。又有如玉嫁的是幼孙,虽无爵位,却不必管家更逍遥自在,如玉就算小性儿些,做幼孙媳妇儿的,也不会叫人非议数落。 心里已经定计,只是做女家的却要矜持矜持,老太太便笑道,“只是到底她们还小呢,你的话我记得了,日后如何,只看他们相处的情分。” 英国公太夫人大喜,一叠声叫人去请宋云玉与自己的那个幼孙来,叫来待客一同说笑玩耍。 魏八姑娘瞠目结舌! 没有想到上了一回门……叫祖母给订出去的节奏…… 英国公也板着脸看着亲娘开开心心的,动了动嘴角,目光落在了呆滞的如玉的小脸儿上,虽然不太乐意魏国公的闺女,不过瞧着这丫头倒是个脾气不错的,默默地忍了。 老太太正抚掌微笑,目光却落在了下头正微笑的英国公夫人的身后,见一个三旬的美妇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不大欢喜的模样,目光一闪,只指着下头的英国公夫人笑道,“瞧瞧你婆婆这热乎劲儿,还没有问你,竟大咧咧就浑说起来。”她就见英国公夫人面容端庄,装束首饰都十分雅致,又笑得可亲,便忍不住想到自己从前的儿媳妇儿,到底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 “母亲眼光最好,有母亲为我家那不省心的小子筹谋,咱们欢喜还来不及。”英国公夫人便含笑说道。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红了脸的如玉,便转头与英国公笑着说道,“我瞧八丫头,是个有精气神儿,能热闹的性子,倒是叫人十分快活。” 热闹个屁! 英国公抿了珉嘴角,却见妻子含笑正看着自己呢,舍不得叫妻子失望,便闷闷地应了一声儿。 此时屋里,最如丧考妣的,就是魏八姑娘与英国公大人了。 “您瞧,我家国公爷果然也极喜欢。”英国公夫人含笑看着嘴角抽搐,看神经病儿一眼看着眼前一切的八姑娘,只觉得有趣儿极了,急忙从婆婆手上拉过了她,摸了摸她匀净的小脸儿便笑着说道,“原是我最爱的,方才你竟不肯上前来。” 她从自己的手上抹下来了一串儿宝石手串儿来,在英国公震惊的目光里,坚定地握住了使劲儿往外拔自己手臂的八姑娘的手腕儿,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真好看。”她温柔地笑道。 霸王硬上弓啊! 肥仔儿在楚离的怀里探头探脑,见自家姐姐一脸木然,很有自暴自弃的感觉,包子脸上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来。 如玉已经在浑身颤抖。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这眼光是极好的!”英国公太夫人看得很欢喜,炫耀地说道。 她眉飞色舞的,显然觉得自己蛮成功,老太太在一旁看着,便笑叹道,“你比我有福气。”其实当年她也是个最有福气的人,谁不羡慕自己有个称心的好儿媳妇儿呢?却叫个搅家的狐狸精给搅和得差一点儿家破人亡。 念着从前魏燕青的生母,她便忍不住与老姐妹叹气道,“当年……我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孽,怎么就遇上了她!”她嘴里的“她”语焉不详的,然而英国公太夫人却仿佛听懂了,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看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便拍着她的手叹气道,“我与你说什么来的?那就是个祸害。” 当年韦氏在京中风光无限,不知吸引了多少的王孙公子,被迷得晕头转向的。亏了英国公认为这女人跟谁都好水性杨花,还给过特意给他唱过歌儿的韦氏没脸,不然,如今她就是第二个老姐妹了。 “从前的事儿,多说无益。”老太太今日失言,恐几个孙女儿听出什么来急忙忍住了,缓了脸色,又见门口正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大一会儿,一个绝色的少女容光灼灼,仿佛压过了世间一切的美色,莲步轻移含笑而来,远远从门口的日光之中踏碎光片进来,竟仿佛仙子一般。她的手里还拉着一个锦衣童子,生得漂亮极了,脸上还带着乖巧的笑容,年纪只比如玉大一些。 见了这童子,见他目光清澈,生得又极漂亮,老太太就在心里赞了一声。 如意正看着门口儿呢,见了宋云玉小脸儿就开心了起来,然而见了那童子,就猛地想到了之前宋云玉见楚峰时手里拉着的那个安静的童子,见他微微转头仿佛是还记得自己,便也客气地点了点头,就见那童子一笑,目光转到了上头的长辈的身上,叫姐姐拉着给长辈请安后,就被英国公夫人给拉到面前,指着小脸儿抽得乱抖的如玉笑道,“这是你魏家的八妹妹。” “八妹妹。”这童子的声音如玉石一样清脆悦耳,正对着如玉一稽。 再傲慢再生气,如玉也不会对一个待自己有礼的人翻脸,此时也福了福。 “以后在外,护着你八妹妹些,知道么?”英国公夫人含笑与儿子叮嘱地说道,“不许叫人冲撞她。凡事,多记挂你八妹妹的喜好与不喜。” “以后儿子都护着八妹妹。”如意竖着耳朵听着,就听英国公夫人唤了这童子一声儿“云焱”,又见那童子对如玉亲近地一笑认真地说道,“不知怎地,就是觉得应该护着八妹妹,再没有对别的姐妹这样想过。” 他嘴里说着肉麻的话,然而雪白漂亮的脸上却一派认真,漆黑的眼睛看住了张着嘴巴不知该做个什么表情的如玉,许久露出一个清澈的笑容来说道,“只是八妹妹也要记得我。” 如果这是真话,真是感人肺腑呀,魏九姑娘看着这之前沉默得不发一言的童子原来这么会说话,都恨不能揉揉眼睛。 “他性子最古怪,在家里从不肯与谁家姐妹这么亲近,倒是难得。”英国公太夫人见孙子竟然对如玉见面就十分亲近,也觉得惊奇。 幼孙乖巧听话,生得跟观音座下金童似的,只是平日却只亲近宋云玉,别的姐妹都有限,也不大喜欢说话。 “八妹妹?”这宋云焱仿佛还要与如玉要一个回答似的,殷殷地看着她。 “哦。”魏八姑娘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似的,木然地应了一个字,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宋云焱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歪着头笑了。 老太太目光如炬,自然看出宋家小子仿佛很喜欢自己的孙女儿,便越发地欢喜。 “几位妹妹好容易过来一回,老太太叫孙女儿招待一回?”宋云玉眼下对美色无双的广平王世子无感,却对世子大人怀里的肥仔儿很有兴趣,见祖母应了,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纯美的笑容来。 她一笑之下仿佛屋里都亮堂了,更再三与长辈们赔罪,就对着如意招了招手儿,伸出了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来。后者见了美人召唤,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从脸上顿时一冷的金大腿怀里爬出来,飞身扑进了美人香香软软的怀里。 “还是我家大姐儿得人喜欢!”英国公太夫人见一场争夺自家孙女儿更占上风,笑声顿时高亢了起来。 楚离的手有些发抖,就见对面,宋云玉笑容温柔地摸着肥仔儿的额头,把一个精致可爱,上头绣着胖嘟嘟的莲花儿的荷包挂在了肥仔儿的腰间,顺便仿佛不经意地露出了带了几个针孔的手指尖儿来,眉头微蹙,果然就见肥仔儿心疼得不行,撅着小嘴巴去给美人儿吹指尖儿,远远还能听见一把奶声奶气的声音天真地说道,“疼疼飞走,疼疼飞走……” 这肥仔儿仿佛还后悔管人要荷包了。 见宋云玉目光潋滟笑容柔弱,歪在了肥仔儿的身边,广平王世子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怎么弄死碍眼的宋云玉呢? “瞧她们也投缘得很。”老太太哪里知道广平王世子心里正要宰了另一个美人儿呢,笑了,之后一顿方才与连连点头的英国公太夫人笑道,“还有一事,就是我要求你。” “我们俩还要用一个求字?”英国公太夫人便笑道,“何事?” “我那长孙如今也不小了,我想着也该在朝中历练历练,他父亲是那样的性子,我竟不能放心,因此想着,在外头时,是不是……” “我明白!”英国公太夫人果然恍然,一转头,指了指下头正绷着脸默默生气的英国公笑道,“日后,好好儿护着你大侄儿些,不许叫人伤了他,知道么?!” 英国公沉默,万分想要拒绝。 于是,在国公爷即将或许会有一个讨厌的魏国公的闺女做儿媳妇儿之后,还得给他儿子做牛做马?! 天理呢?! “知道了。”许久之后,一个闷闷的声音,万分憋屈地说道。 第52章 英国公脸色铁青,觉得自己都要吐了。 这种自己家就要被讨厌的魏国公攻占的感觉是个什么情况? 且英国公太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你有这心,为娘的就放心了,说起来咱们两府本就有缘分。” 两个老太太露出一样儿心有灵犀的笑容来,还带着几分怀念地回顾当年一同说道,“可不是,从前还曾指腹为婚不是?若不是都是儿子,咱们合该是亲家。”才说笑到了这里,众人就见英国公捂着嘴站了起来,脸色由青变得苍白,显然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叫人担心。 “这是怎么了?”英国公夫人忍不住问道。 “想吐。”英国公再是硬汉也受不了了,摆了摆手对母亲行礼,匆匆地走了。 如意同情地目送这国公走了,觉得这受到的伤害真是有点儿大。 说起来,仿佛英国公是真的很厌恶她大伯父来的。 “今日你来,我带你逛逛园子?”与如意一起说话儿,宋云玉总是觉得很轻松会快活,也不必绷着自己温柔贤良的模样,想说什么都不会担心,眼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觉得手感不错又摸了摸,一双秀美的眼睛便弯了起来。 只是她素来面面俱到,又招呼在一旁老老实实的如馨与如眉,一个都不冷落,这才要与长辈告退的时候,就见门口,又有几个女孩儿一同走了过来。 英国公太夫人见了这几个女孩儿,便又笑着与老太太说道,“这是我另几个孙女儿。” 如意定睛一看,就见眼前英国公府的小姐们都生得花容月貌,且不管性情如何,都十分有礼,此时穿得五颜六色的,在屋里就十分好感,比花儿都好看了许多。虽然宋云玉绝色极美,然而这几个在她的面前却并不黯然失色,叫人羡慕。 她歪着头与几个姐姐一同厮见,就听这几位大多都是英国公府各房的姑娘,若论英国公嫡女,也就只有宋云玉一个罢了。几个女孩儿身后,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生得最好。 虽不如宋云玉,然而明眸皓齿,却也只差一线。 那少女袅袅上前,郑重地给老太太福了福,垂头嫣然一笑。 “阿萝也过来了?”英国公太夫人对这女孩儿微微笑了,见她仰头应了,便与身边露出诧异的老太太笑道,“这是我家二儿媳妇儿娘家的姑娘,她爹娘没的早,因此叫她姨妈给接了过来。”她指了指下头方才变了脸色的那个美妇一下,偷偷儿握了握老太太的手见她仿佛明白了,便笑着与这女孩儿说道,“都是亲近的人家儿,你也不必拘束,横竖都是姐妹罢了。” “是。”这少女抿了抿嘴角,对下头微微颔首的美妇看了一眼,这才轻声应了,只是一歪头,却笑着说道,“老太太顾着我的脸面呢。实在是我家犯了事儿,父亲母亲在大狱里没了,姨妈怜惜我,因此将我接了来过好日子的。” 她竟说了这个,英国公太夫人的脸上就露出笑容,然而下头的那美妇的脸顿时就黑了,仿佛有些不好看,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这个垂头做柔弱状的女孩儿。 “之前种种都过去了,如今你养在你姨妈的身边,就是你的福祉。”老太太多聪明的人,什么没有见过,见这少女虽看着有礼,却退后了一些,便笑着说道。 这少女到底年纪小城府浅,见魏国公府老太太没有什么特别喜欢自己的模样,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来。 宋云玉对她遥遥一笑,她面上却露出几分歉意地抿嘴笑了。 “罢了,你们几个丫头都是年轻活泼的,出去玩儿去吧。”英国公太夫人便笑着说道。 “孙女儿们就告退了。”见祖母发了话儿,宋云玉急忙起身一手拉着如意,一手对别的姐妹招呼,一同往外头去,走到了半路到了楚离的身边,目不斜视,见如意在楚离身边停了停,便忍不住笑着垂头问道,“怎么了?” 见肥仔儿扭着小身子偷眼儿去看没有什么表情的美少年,很在意楚离的模样,她便咳了一声,叹息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果然见如意的头转过来了,与她问道,“姐姐怎么了?” “想你想了好几日,最近不大舒坦。”绝色柔弱的美人儿轻轻地说道。 她的身边,名为阿萝的少女垂头笑了,却往宋云玉身后避了避,远着楚离与楚白。 见她如此,远远的英国公夫人下手的美妇愈发恨铁不成钢来。 “我扶姐姐去休息。”肥仔儿殷勤地扶着美人儿,回头对楚离咧嘴一笑,见他脸色好看了许多,便扭着小身子越发贴心,见美人儿感激地看着自己,她美得直翘尾巴,一同穿过了好几个很大的院落到了一处在许多的花树中的小楼处,就见这小楼十分雅致,上了楼推开了窗,远远地能看到对面的一池湖水,清凉极了。 一同到了这小楼里,几个女孩儿方才放松了下来,纷纷落座嬉笑。 虽是初见,然而如馨开朗,如眉美貌,如玉虽然被打击得不轻不爱说话,然而身边坐着的却是笑眯眯的宋云焱。 他也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过来的,哪怕坐在如玉身边什么都不说,却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如意扶着宋云玉到了软榻边儿上,见那阿萝伸出手指点了点宋云玉的额头笑道,“你都多久没有如此意气,像个孩子了?” 见宋云玉笑了,阿萝回身捧了一碗果子汁来端给如意,这才笑着问道,“这就是九妹妹罢?我都听阿玉说了,你劝她的话,”她嫣然一笑,果然也十分美丽地说道,“十分有道理。”见肥仔儿虽然懵懂,却咧着小豁牙冲自己笑,她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包子脸。 如意顺手拱了拱,果然见她越发喜欢。 “你今日,可叫二婶儿恼了。”宋云玉便歪着与她说道。 “姨妈恼了,也比叫咱们国公府,叫大家都没脸强些。”阿萝便将头上珠光摇曳的几串儿极美的首饰从头上取下来,揉了揉自己的头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句不好听的,不是住在国公府,我就是国公府的姑娘了。魏国公世子是我能攀扯的?姨妈是为我好,叫我有个好归宿,只是却不知巴望得太高,只会做人笑柄。真叫猪油蒙了心,日后我只怕就要难看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如意听了一呆,见阿萝并无芥蒂的样子,看了看她一张生得婉约柔媚的脸,只觉得人不可貌相。 有这样柔弱容貌,内里仿佛却很有气节。 “果然二婶儿……”宋云玉便轻叹了一声。 阿萝笑了笑,却不肯再说自己姨妈的算计,不再开口。 打从知道魏国公府太夫人要来串门儿,她姨妈就把主意打到了魏国公世子的身上,一心一意给她打算,逼着她穿了极美的衣裳与首饰,好叫自己的容色不输云玉,想讨魏国公府女眷的喜欢。她知道姨妈疼爱她,把她当亲闺女才希望她嫁得好,日后能荣华富贵一生喜乐,只是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父母双亡,还被抄过家,虽然并未连累自己,却也不能再巴望高门。 本就无望,她不愿叫姨妈做这些难看,日后不能在国公府立足。 到底,她姨妈也已经是国公府的人,以后还是要继续住着国公府,若犯了太夫人的忌讳只怕就要艰难,姨妈疼爱她,她也舍不得叫姨妈因为给自己做亲就过得不好。 “只你的婚事怎么办?”阿萝生得美,若是英国公府自家的姑娘倒好议亲,只是她身份不同,人又生得格外地美,高了低了的总是叫人担心。 “总有法子的。”阿萝也觉得有些为难,便摸着自己皎洁的下颚不在意地说道,“到时候再说。” 英国公府二太太,也就是她姨妈虽然想叫她嫁入高门,却也有气节,说什么都不肯叫她为妾的,不然随便寻个王府,凭她的容貌出身,混个体面的侧妃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二太太却断然不肯,又想叫她日后不必为生活担心,实在有许多的烦恼,每每看她不知好歹骂两句,却还是回头又心软。 也因这个,英国公太夫人才并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 “要不……”宋云玉犹豫了一下,便轻声道,“不如去求求父亲,叫父亲相看朝中的年轻的士子官宦?” “姨妈已经求了姨丈了,只是不甘心,才有今日这一出儿。”阿萝也觉得若是寻常人家的读书人就不错,且如此她也算是低嫁,只要有国公府在,低门小户的也不敢对她的出身心有芥蒂,到时候还得哄着她拱着她,比在高门里被嘲笑自己犯官之后的出身轻松多了。 因这个,别说魏国公世子,就是个皇子她也是不想要的,甚至因忌讳,她素日竟也不大与英国公府中的公子走动。 这也是恐日后生出不好的传言,闹得府中不安分。 如意见阿萝清透,忍不住伸出小爪子来扒拉她的衣袖儿,咿咿呀呀地叫。 “瞧瞧,九妹妹这样亲近你,我都醋了。”宋云玉拢住了肥仔儿的小爪子拱了拱她的脸,与她一起笑了,又问如今有什么消遣。 “无趣极了,在家困着。”如意便深深地叹气,意图博取同情。 宋云玉一挑眉,抿着嘴想了想,便与如意笑着问道,“不如,咱们出去玩儿?”她的眼睛里带着笑意鲜活,十分期盼的样子,如意见她这样欢喜,急忙点了点头,只是又想到宋云玉今日为主人,恐她为难,便小声儿说道,“要不……都听宋姐姐的。” 她歪头,从一旁的花瓶儿里摘下来了两朵儿可爱的鲜花儿来,故技重施地讨好地说道,“若出去,最美的花儿,就给最美的姐姐做映衬呀?” 宋云玉忍不住笑了,取了这花儿却不戴,将绝美的脸凑到如意的面前笑着说道,“九妹妹给我簪花?” 肥仔儿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已经飞鼠一样扑到美人的面前,拱着小屁股用胖爪子捏着花儿,小心翼翼地簪在了美人的鬓角。 宋云玉将手里的花给了阿萝,果然见她也簪上了。 “如珠如玉,闭月羞花呀。”肥仔儿合上一双小爪子虔诚地说道。 “怨不得你极亲近她,这小嘴儿甜的很,我瞧瞧是不是抹了蜜?”阿萝哪里见过这么活泼的小姑娘,又见她就算谄媚却依旧可爱,已经笑得花枝乱颤,抬手就去摸如意的小脸儿,待说笑了一会儿,已经说好一会儿往府外去,又说往京郊佛寺礼佛去,便更欢喜了起来。 一屋子的女孩儿欢欢喜喜的说笑,如意贼兮兮看着阿萝往一旁去说笑,便很八卦地与宋云玉问道,“二表哥,真的,真的把花儿砸在了国公的头上么?” “亏了没有花盆儿,不然,父亲真是……”宋云玉忍不住笑道,“父亲若不是头上狼狈,恨不能出府去抽他。” 她迟疑了一下,方才迟疑地问道,“那位二爷……” “对我挺好的。”肥仔儿郑重地说道。 “没了?” “没了。” “不劝我与他好,说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合适我?”宋云玉摸着如意的小脸蛋儿笑问道。 “我是觉得二表哥是个好人,可是合不合适,我管不着呀。”如意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包包头说道,“宋姐姐若不喜欢二表哥,我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叫你一定要去喜欢他呢?这是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事,别人乱参合什么呢?” 她说完了这个,方才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说道,“二表哥很英勇,上过沙场流过血,是为了保家卫国。他对小孩子很有耐心,给我雕了许多的小玉石。他说他喜欢一个人就不要改变,以后一直都不变,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他还说,喜欢的一开始是一个女子的容颜,可是之后叫他爱慕的,却是那女子温柔善良的心。” 她并不加入自己的感情,只将自己见过的楚峰的言行都说了。 宋云玉听了有些怔忡,许久之后点了点如意的头笑道,“这个,比你劝我还厉害些。” “有什么说什么罢了。”肥仔儿鼓着包子脸说道。 “不过,多谢你,这也是为我尽心。”宋云玉越看包子脸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俯身就拿嘴唇碰了碰她的胖脸蛋儿。 香风之后,肥仔儿只觉得温润的嘴唇捧在脸颊上,顿时呆住了。 门猛地被推开,一脸铁青的楚离眯着眼睛逆光立在门口,与面无表情的宋云玉对视许久,上前就提住了肥仔儿。 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头疼。”宋云玉一歪,有些疲惫地蹙眉柔弱地说道。 如意果然悬在半空担心地回头去看。 “忍着!”广平王世子再没有见过宋云玉这样讨厌的丫头! 装柔弱,何其鬼祟下作! 艳绝的美少年提了肥仔儿一同出了小楼,红衣翻飞如同烈火,正待肥仔儿正要嗷嗷叫的时候,却一个踉跄伏在了树上,皱眉不语。 “表哥?”肥仔儿急忙转头,呆住了。 “头疼。”少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瞬,之后冷冷地说道。 第53章 英国公府的风水看起来不大好呀。 不然为什么两个美人儿都头疼呢? 肥仔儿被金大腿表哥脸上那难得的软弱击中了心灵,觉得这样艳丽的美人儿如此柔弱也别有一番风情来的,且见他半身倚靠在树上,一指头提着自己在面前,急忙努力往大腿的面前拱了拱,鼓着小腮帮子给他吹气儿,小声儿叫道,“不疼,不疼,表哥不疼。” 她一吹气儿,就见楚离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就觉得魏九姑娘嘴里的大概是仙气儿,越发使劲儿吹起来。 楚离见她此刻眼里心里都是自己,早把宋云玉给忘天边儿去了,脸上就带了淡淡的笑意。 “你们要出去?”觉得这里没有碍眼的宋云玉真是太好了,楚离便点着她的头问道。 “宋家姐姐说,去佛寺,小九儿也想去礼佛。”如意想了想,越发虔诚地说道,“给老太太祈福。” 她希望自己喜欢的长辈们都长命百岁,永远都不要离开她。 听着小小的胖嘟嘟的如意说着傻傻的孩子话,楚离的眼角荡起了一抹温和,许久之后,就听叽里咕噜的小丫头看了看自己方才说道,“也给表哥祈福。” “你很喜欢我?”楚离觉得小白眼狼终于变得不是那么没有良心了,便漫不经心地,声音之中却带着几分愉悦地问道。 “喜欢表哥。”九姑娘吃了这金大腿多少好吃的,用了多少稀罕的东西呀,自然是十分喜欢的。 “以后,要更喜欢,知道么?”头不疼了的广平王世子挠了挠仰头打呼噜的肥仔儿的小下巴,缓缓地问道。 “这个……”得寸进尺说的就是这个了,如意觉得有点儿为难,迟疑了一下,一瞥一瞥地看着心情不错,嘴角微微勾起,只一笑便艳绝世间的少年小声儿诚实地说道,“这个,要看表哥给多少点心啦。” 给的多,就更喜欢。给的少……这个……其实虽然九姑娘是个念旧的人,不过要求更喜欢,这么过分的要求,就得需要再考虑一下了是不是?魏九姑娘觉得作为一只好肥仔儿,至少要对饲主诚实。 广平王世子看着诚实诚恳的肥仔儿,面无表情地提着她就往湖边儿走。 “做,做什么?”眼瞅着这是要把自己人道毁灭的节奏,肥仔儿顿时慌了,顾不得别的,急忙甜言蜜语地说道,“不过你是小九儿的表哥呀!只要是表哥,我我我,我每天都会更喜欢的!”眼瞅着美少年对自己置之不理,走到了湖边,肥仔儿被这个不需要诚实的世界深深地伤害了,觉得下一回一定不要再说实话,呜呜地抱着这美人纤细的脖子哭着说道,“我,我还年轻,还,还……” “还什么?”广平王世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救命!”还个屁呀!魏九姑娘开始尖叫。 “这可是英国公府。”楚离懒懒地说道。 想到自家府中的体面,肥仔儿瞬间闭嘴,梗着小脖子呜呜咽咽,可怜极了。 “胆子这么小,竟然还噶说大话,充大尾巴狼?”楚离见肥仔儿在怀里缩成一团,小爪子抓着自己的衣襟儿呆呆地看着自己,就跟初生的小奶狗儿一样懵懂,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儿把她拎到湖边儿,自己也弯下了腰来。 他修长的手撩起了冰冷的湖水,慢慢地抹在了如意的小脸蛋儿上,见她脸上带着晶莹的水花儿看着自己,越发伸手在她脸上用力地抹了两下,冷笑说道,“脏了!” 竟敢亲这肥仔儿,简直可恶! “我就知道,表哥不会伤害我。”肥仔儿安心了,越发甜言蜜语地说道。 “擦了脸你再说这个!”广平王世子恨不能把给肥仔儿皮都擦掉,用力地洗了一回儿,觉得干净了,这才拿帕子给她轻柔地擦干净脸,脸色突然一沉说道,“不许再叫她亲你!” “是美人呢……”肥仔儿有些舍不得。 “呵……”美得天地失色的少年笑了。 “知道了。”下一回偷偷儿地,况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魏九姑娘呆了一下,觉得这个比喻不对,急忙使劲儿晃了晃自己的大脑袋把个诡异的画面都给晃悠走,越发觉得而眼前的这个更像是目睹媳妇儿出墙的苦逼男子,小心肝儿抖了抖,她急忙推开了这个美人表哥,迈着小短腿儿落荒而逃,一边闭嘴不敢叫,一边默默地往宋云玉的小楼飞快地滚动。 楚离立在湖水边儿上,碧绿的湖水的冷冷的光照在他极美的脸上,静静地看着前方奋力滚动,球儿一样的肥仔儿。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才举步跟着悠然地走,就见那肥仔儿边滚边回头心虚地看着自己,见虽然她滚得很努力,然而腿长的少年只几步就要追上自己,越发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来,回头埋头努力地滚动。 一只红包儿穿过了英国公府宽阔的院子,吐着舌头滚到了宋云玉的面前。 此时几个女孩儿已经预备好要走,见累得呼哧呼哧的肥仔儿滚到了面前,后头还跟着一个一脸险恶的比大魔王还恐怖的广平王世子,因广平王妃常与英国公府走动的,自然知道这世子是个什么东西,狗嘴从吐不出象牙的,急忙都花容失色地往后躲了躲。 只有宋云玉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来俯身给肥仔儿擦脸,柔柔地说道,“是不是叫人欺负了?九妹妹得记得,这世道……”她抬眼看了红衣飞扬翩翩而来的楚离,微笑道,“人心险恶呢。” 看肥仔儿可爱就圈养之,太不是东西了! “最毒不过妇人心。”见宋云玉竟敢挑唆自己与肥仔儿,广平王世子翩然娇艳,口中冷冷地说道。 魏九姑娘沉默了,在场的姑娘们都被这无差别攻击镇住了。 英国公家的小姐,都默默地退后一步,远离了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广平王世子。 随后而来的禹王府大公子头发都要愁白了,一边叫弟弟闭上嘴,一边仿若无事地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姑娘家,偏要出去,想来叫人不放心。我与阿离护送你们一程,可好?” 他生就了一张英俊温文,叫人觉得十分可靠的脸,又十分正直,然大家都时刻记得,特别讨厌的广平王世子是这人的亲弟,眼下竟无一个女孩儿上前理睬他,许久的寂静之后,宋云玉方才笑着说道,“有劳。” 很无辜永远被牵连,或许是这样才娶不上媳妇儿的大公子微微一笑,风姿翩翩。 “呵……”因亲哥叫闭嘴,美少年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发出了一声冰冷讥讽的笑声,目光下斜看来,真是无声胜有声。 英国公府的小姐们更不说话了。 因有个实在讨厌的广平王世子,英国公家的小姐简直有气无力,宋云玉与阿萝对视了一眼,目光之中都带了笑意。 肥仔儿仰头看着这几位无声的官司,觉得自己看明白了,却又觉得自己不懂,只一同上车往府外去了。 因楚离与楚白到底年长,因此也不同车,两个骑着马护在车的两侧。 只有如影随形的宋云焱静静地坐在一脸烦躁的如玉的身边,端了茶给如玉喝,见她扭头不理,摸了摸茶方才认真地说道,“温的,不烫,八妹妹试试?” “你坐过去些!”魏八姑娘此生再没有见过这么黏糊的家伙,若不是别家的人,恨不能摁在地上往死里打,且见如馨与如眉躲在一旁探头八卦地往自己身边来看,越发气得乱抖,回头看着对自己的态度毫不在意,温吞吞看着自己的宋云焱,几乎抓狂地说道,“我不必你照拂,知道么,知道么?!” “母亲叫我护着你。”宋云焱一双眼睛黑亮无比,看着她说道,“我也想护着你。” “滚,”这么没脸没皮,与她蠢妹妹很像,八姑娘只觉得自己无力得很,眼前的人生都要昏暗了。 “车里窄,滚不出去。”宋云焱认真地看了看这车里的空间,回头弯着眼睛看着呆住了的如玉。 如意正趴在窗边儿往外看美人骑马呢,听见了这么无耻的回答,可怜地看了一眼魂儿都要从嘴里吐出来的八姐姐。 狗皮膏药,说的就是这么个金童了。 如玉已经再也不想还说什么了,木然接过了宋金童殷勤端着的茶来默默地喝了,却一怔,觉得正和自己的胃口,然而回头见了这漂亮的童子正静静地,期待地看着自己,便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傲然地说道,“烫了些,罢了,本姑娘不是个计较的人!” 她喝了一口茶,见面前出现了一块点心,也不耐烦拒绝了,伸手吃了,却还是与这家伙认真地说道,“你我父亲不睦,日后,咱们少来往,啊!” 老太太是为了她好,她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玉总不知为何,心里看见这个家伙,就有些难过。 宋云焱慢吞吞地把目光扫过两家凑在一起的姐妹,回头去看如玉。 如玉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了。 宋云焱出身英国公府,是极贵重的,只是凭她母亲张氏想叫她嫁给皇家子弟,只怕是不肯的。 她不愿意因自己的缘故,再叫祖母与母亲冲突,叫国公府里横生枝节了。 “不要皱眉。”一只小小的手点在她的眉心,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宋云焱清亮的眼睛,那里头有一个漂亮的女童,小小的年纪,眉头却总是皱起来。 “别动手动脚!”如玉抿了抿嘴角,扒拉下这家伙的手指,见他老老实实坐在自己身边,也不与别的姐妹说话,一时竟有些寂寞的样子。 宋云玉也看见了,只是这个幼弟素日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只觉得如玉是难得叫弟弟喜欢得愿意亲近的人,因此也不管这两个的沉默对坐,叫阿萝搂着如意叫她不要摔倒,自己便带着如馨与如眉说笑,因如眉性子软得一塌糊涂,又生出几分怜惜来,格外护着她一些。 这一路就到了京郊,如意探头往外一看,却见是一处十分恢宏却安静的佛寺,正经的佛寺总是有许多的人前来请愿还愿,然而这一处,却人烟稀疏。远远还未到山前,就已经有身着重甲的禁卫上前查看。 高高的佛寺就在山顶,金光大盛,仿佛还有悠扬的钟声从山顶而来。 英国公府的马车只到了山下,一条小径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若隐若现,仿佛直通上头的佛寺。 “这里人少,清净,只是只招待皇族,寻常来不得。”宋云玉自然不会叫姐妹们往人多的地方去生出什么危险与不好的事儿来,因此说来佛寺便想到了这一处归在皇家之下的地界儿,也因此方才没有撵楚白与楚离滚蛋。 毕竟若没有这两个皇家子弟开路,哪怕她是英国公府的姑娘,外头把守的护卫也是不许她进来的。此时进来了,她便觉得楚白与楚离多少没用了。 “送到这里,就不必担心了。”她嫣然一笑,如同百花盛开,隐在山林之间越发美丽脱俗。 “再废话,把你丢出去。”楚离横了她一眼,目光却在山林之间微微一顿,之后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去。 肥仔儿正留意他,见了他的神色也好奇地顺着看,却并没有看见什么。 “一起走吧。”楚白叹了一声,觉得再如此,他只怕要未老先衰,又见楚离与宋云玉两个绝色的美人正彼此对视目光森凉,越发头疼,将个两人之间的肥仔儿抱起来亲自护在怀里,又见这两个美人一同冷冷地看着自己,便强笑了一声道,“我抱着表妹,还快些。” 说完也不管别人,自己拾阶而上往佛寺而去,如意趴在大表哥的肩头往下看,就见下头楚离甩了甩自己的衣袖,仰头靠在了树上。 知道这表哥是叫女孩儿们先走,他殿后,如意就觉得,这个表哥的心里,其实真的是柔软一片。 就像自己说了再多叫人生气的话,他却没有真的恼怒过。 宋云玉也知道,只招呼姐妹们一同去,就见两家的女孩儿难得可以随意活泼嬉闹,不会叫人嗔一声没有规矩,因此在小路之上采花折柳的,又指着远处的几只羽毛鲜艳,尾羽长长的小鸟儿好奇地看着,又赞了几声鸟声清越动听,因这小鸟确实叫得好听,生得也十分美丽,连宋云玉都忍不住喜欢起来,仿佛想要走过去细看,只是也知道走下山路恐有一步踏错受伤等等,因此只好惋惜地离开了此地。 “表妹也喜欢?”楚白见如意探头看那几只小鸟儿,直到影子不见才收回目光,便笑问道。 “喜欢,只是家里已经有八哥儿,够了。”魏九姑娘真诚地说道。 “八哥儿?”楚白颠了颠沉甸甸的表妹,见她咯咯地笑了,正要问一问八哥儿养得如何,却只觉得身侧,一股劲风当头而来! 他避之不及,顿时着了暗算! “表哥!”见大表哥被暗器击中,恐有性命之危,魏九姑娘正要喊一声“有刺客!”,然而目光落在自家表哥被正中暗器的头上,嘴巴慢慢地闭上了。 一只被五花大绑叽叽喳喳直叫的鲜艳小鸟儿,糊了她大表哥,尊贵的禹王府大公子一脸! 第54章 小鸟被捆得很细致,一片羽毛都没有折断掉落,显然捆它的人很精心。 只是既然都已经这样精心,为何不能再精心一点,非要奔着她大表哥的头上来呢? 魏九姑娘心疼此时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的大表哥,急忙捧了小鸟儿在手里好生安抚,见这小鸟仿佛受惊了叽叽喳喳地叫,不得不又凑在了一脸苍白如同雕塑的楚白的面前,鼓着小胖脸蛋儿努力地看了一会儿,许久之后,小爪子拍上了大表哥的胸脯安慰地说道,“大,大表哥放心,您还是那样英俊!” 说完,魏九姑娘还伸出一个大拇指,努力地给了大表哥一个元气满满,露出八颗牙的笑容。 楚白气得浑身发抖,闭了闭眼睛,恨不能宰了敢往他脸上丢东西的混账。 特别是,看着捆无辜小鸟的手法儿,大公子还知道是谁干的! “这个是……”见小鸟在如意胖嘟嘟的手上叫,宋云玉上前好奇地看了这小鸟儿一眼,用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在小鸟艳丽的羽毛上轻轻地掠过,微微一笑,仿佛百花盛放无边的美色,又温柔得叫人沐浴在春风里一般。 不仅如意,就是那惊吓起来的小鸟都在这温柔的笑容里被安抚了一样,慢慢地停下,豆子眼看了美得如同仙子的少女一会儿,回头用尖尖的嘴叼了叼她的手指。 “真可怜。”宋云玉轻轻地解开这小鸟的五花大绑,将这小鸟推了推,叫它飞走。 “宋姐姐不养着它么?”如意歪头问道。 她有点儿看出来了,这仿佛是丢给宋云玉的。 “方才我见它们几只同进同出,可见是一同生活,叫它离开自己的伙伴家人被困在一个陌生的一方之地,太过残忍。”宋云玉嫣然一笑,柔声说道,“这里才是属于它的天地,且它生来自由,咱们怎么好为了一己之私,就毁了它的自由呢?” 她看着这小小的生灵慢慢地飞了起来,绕在自己身边飞舞了一会儿,鸣叫起来仿佛是在歌唱,许久之后飞走了,那林间不大一会儿还有几只小鸟的鸣叫应和,便对如意眨了眨眼睛。 “宋姐姐仿佛说得很有道理。”要不,回头把她八哥儿也放生一下? “有的禽鸟习惯养在深宅大院,放生与它形同叫它去死。然而有的,却不是能捆起来的。”宋云玉见肥仔儿大大的眼睛叽里咕噜地乱滚,便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 她太过温柔,如意都叫这笑容给笑得仿佛要融化了,两只小爪子托着胖脸蛋儿仰慕地看着美人。 “只是,是谁丢过来的?莫非此地还有人?”阿萝缓缓走过来,怜悯地看了一脸细碎鸟毛的楚白一眼,拿帕子掩住了抽搐的嘴角,却有些防备地往无声无息的林子里看去。 楚白一脸晦气,懒得说话,什么温文谦和,那简直都是天上的浮云。 “熊。”楚离悠然地从山下走来,吐字如金,娇艳的脸上扫过有些狼狈的兄长,却又有些遗憾之色。 竟然没有丢到宋云玉的头上去! “熊?” 虽然是广平王世子,不过这么藐视女孩儿们的智商就太过分了!谁家熊还会给一只小鸟五花大绑?! 当大家都是傻子罢,是罢?! 广平王世子用行动表示,世子大人就是觉得这几个都挺傻的,还板着修长的手指懒洋洋地继续道,“黑熊。” 宋云玉皱眉想了想,仿佛想到了什么,却并没有反驳这些话,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有熊,咱们快些赶路就是,不必再次多生事端。” 她的目光落在了楚离与楚白的脸上片刻,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又露出几分无奈来,却不再说什么,自己便往前头走去。她长长的裙摆迤逦在林间,飘逸娴雅,因她是家中女孩儿领头儿的,那几个女孩儿虽然心里有些好奇,却也跟着走了。 “叫他出来!”楚白见两府的女孩儿都走了,这才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 肥仔儿在他怀里,讨好地给抹了一把。 楚离却只是挑眉看了兄长一会儿,方才摇头道,“跑了,他正害臊呢。” “害臊?!”熊会害臊么?! “那丫头只怕知道是二哥,这时候若不跟着陪着,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熊什么熊,干出这么缺心眼儿事儿的,自然是他家二哥楚峰,美少年早就看见了这二哥在林间探头探脑,只是懒得拆穿罢了,眼下隐隐见宋云玉一动,这表哥隐在林间跟着亦步亦趋地护送,就恐伤了心上人一丝半点,楚离便摆手淡淡地说道,“不必叫他出来,出来了,他更不自在。” “就这样,叫我怎么与英国公说亲?”蠢都不能形容自己这个弟弟了,楚白一脸晦气,真是不知该恼怒还是该无力了。 风花雪月的,倒是学着点儿不是? “他要去邕州,还不知得几年才回来,想来是怕耽误了那丫头的花期。”楚离却觉得兄长并不必发愁,叫他看,宋云玉人美心苦,这么坏,大抵是嫁不出去的节奏,没准儿兄长一去好多年,回来宋云玉都没嫁成呢。 不过这话他懒得说,见楚白沉默,神色有些暗淡,仿佛愧疚起来,便挑眉说道,“他生得五大三粗,再不立军功,日后只怕只能娶个母熊回来。” “你!” “除了母熊,谁能看中他呢?”广平王世子想到肥仔儿之前对楚峰的觊觎,慢慢地说道。 魏九姑娘一缩小脖子。 “行了,别说了。”楚白嗓子眼都发甜,懒得与这倒霉弟弟继续对话,左右都不是省心的,正要走,却见自己前路被弟弟拦住,这绝美的弟弟,对着自己伸出手。 “做什么?”楚白板着脸问道。 傲气的美少年浑身香风浮动,也不开口,只是抬抬下颚,遥遥点向兄长怀里咬着胖手指懵懂的肥仔儿。 “……”楚白越发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把怀里胖团子塞给了弟弟,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意趴在美少年的怀里,远远地看着英俊高挑的青年气势汹汹地往山顶而去,显然很受伤,她心里担忧极了,恐大表哥气出个好歹来,不由在美人表哥的怀里双手合十,高高地唱了一声佛号一脸慈悲地叹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戒嗔戒怒呀。” 她摇头晃脑了一阵,见楚离脸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急忙把脸拱进了美人的怀里。 “哼!”广平王世子冷着脸掐了这肥仔儿的屁股一把。 “还,还得戒色呀!”肥仔儿抖着浑身的小肥肉儿惊恐地叫道。 “你有色么?!”这个问题太犀利,顿时就叫魏九姑娘很有想要分辨一下的感觉,仰头叫道,“本,本姑娘,祸国殃民!” “你吃得这样多,确实是可吃穷天下的意思。”楚离见胖团子的脸圆滚滚的,板着胖手指与自己计较,越发觉得有趣,一边懒懒地用语言多捅这心理素质极好,从来都不哭的肥仔儿几刀,走了一路,方才走到了山顶。虽然这山不低,然他白皙的额头却一滴汗都没有,清清爽爽,就叫如意骤然想起了魏燕青与自己曾说过,这看似奢华艳丽的美少年,仿佛还是个军中高手。 “表哥上过沙场么?”沙场多苦呀,魏九姑娘觉得与这表哥的气质完全不搭。 他生来,仿佛就该是清贵优雅,长于锦绣之中。 “嗯。”楚离仿佛知道她心里腹诽,斜了她一眼,方才慢慢地说道,“去过两年。” 他那时只有十二岁,就已经提着重剑往沙场去了,厮杀了两年,杀开了一条血路,杀出了在军中的威名,杀得广平王的旧部真心把自己当做王府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见鬼的软绵绵的世子,叫广平王麾下尽皆俯首在他的帐下,从此忠心耿耿,杀得自己那两年一字不语几乎疯魔,才从前头回京。 才回京的那一年,他闭着眼睛,仿佛还能嗅到身上厚重无法散去的血腥味儿,越发地冷酷无情,叫两个母亲都担心得背地里哭。 这两年才好了些,他收敛了浑身的血腥,却必须在身上熏染最浓烈的香气,变得语出伤人,却再也约束不住自己的嘴。 “一定很辛苦,若小九儿早认识表哥,一定……” “陪我上沙场?”这么娇滴滴的一只肥仔儿,还不叫人给吃了? “天天在家祈祷表哥的平安。”肥仔儿一脸严肃地说道。 楚离的嘴角又勾起了了一瞬,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又掐了这肥仔儿的屁股一把。 “真的,我祈祷表哥平安,不要受伤,不要不开心,不要被沙场左右……”魏九姑娘板着胖手指小声儿说道,“如果小九可以在表哥身边,就每天都给表哥说笑话,给表哥擦剑……” 她嘴巴里叽叽喳喳说许多孩子气的话,又语无伦次,然而楚离却敏锐地发现,这小丫头仿佛是感觉到了自己说起沙场的异样,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叫自己心里轻松起来,便挑眉道,“我还杀过人,很多的人。” “表哥杀的,都是坏人。” “你不害怕我?” “我只害怕表哥被人伤害的。”胖团子在美人白皙的脸上拱了拱,面上却并没有恐惧害怕。 楚离眯着眼睛盯着这肥仔儿的眼睛,努力想要从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寻出说谎胆怯的情绪,却发现,她竟然真的并不厌恶恐惧手上全是血腥的自己。 他抿了抿嘴角,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这团子走进了佛寺,带着她直奔金碧辉煌的正殿。 就见此时正殿之中,前方一座拈花盘坐的佛像金身高高地立在正中,面带慈悲微笑,双目微阖却仿佛是在俯瞰这人间的悲欢喜乐。不知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梵唱声,金身之前两根儿臂粗细的佛香正在燃烧,缭绕的香烟之中,这金身隐在其中还带着几分神秘,仿佛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两侧皆是金身的菩萨罗汉,亦有怒目金刚,形态各异,叫人心中生出敬畏。 如意急忙从楚离的怀里跳下来,抹了抹自己皱起的小衣裳,仰着头看着这叫人震撼的一切。 几个女孩儿都收了方才的嬉笑,一脸沉静地上前磕头,如意也捡了一个绣着金线的垫子,跪在佛前,合着小手儿口中念念有词。 她只望自己虔诚,请神佛垂怜,叫疼爱她呵护她的祖母长命百岁,叫自己的家永远和睦幸福,叫她的父亲朝中顺遂,母亲……能生一个儿子,以后有靠。 她觉得自己仿佛很贪心,因为还有许多想要乞求的愿望,只是在心里最后默默地念了叫她的堂兄还有表哥们都再无波折,一生平安,方才把小脑袋磕在地上。 她郑重地磕了头,又往佛前点了香,之后迟疑了一下,团团给四面八方的菩萨罗汉都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咱们往别处看看去。”她难得有这样的肃容,楚离却觉得并不喜欢她这样严峻,更喜欢看她无忧无虑的样子,手指动了动,到底拉着她的手往离正殿极远的侧殿去,就见侧殿之中也是肃穆威严,一侧高高的画壁之上,无数的飞天鲜花缭绕,其中无数的神佛在祥云之中若隐若现,另一侧,就有高大的几个佛家法相,色彩用得艳丽传神,面容或慈悲或暴烈各个不同,叫人心神动摇。 因并不十分知道佛家典故,如意就听楚离在自己耳边慢慢地讲着。 她看得认真,抱着楚离的衣摆亦步亦趋,听着楚离沿着这画壁一路说着这些典故,只觉得大开眼界,越发入神。 楚离见她两只眼睛都呆呆地睁大了,嘴角微微勾起,难得耐心地与她分说,然顺着这画壁声音优雅地讲到了半途,却微微一顿,直起了身子来,目光投向了画壁另一侧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衣裳华美,容貌盛极艳极的美貌贵妇的身上。 他就见这两位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几分戏谑,仿佛是在看他的好戏,目光又时不时有趣地落在他腿边咿咿呀呀的肥仔儿的身上,不由下意识地拿衣袖遮住了她。 “表哥?”如意正看得入神,视线却叫挡住了,急忙在楚离的衣袖里扑腾起来,只是才扑腾了一下,却听见了一声女子的曼妙的笑声,这笑声之中带着一种叫人说不出来的韵味,叫她只听这笑声,竟就觉得,这个笑着的,该是个极美貌的女子。 魏九姑娘因听出这是陌生人,顿时不挣扎了,躲在表哥的宽宽的,带着糜艳香气的长袖之下装死。 “我就说,今日不陪我们进香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丫头。”魏九姑娘就听到又有另一个声音之中隐有金玉铿锵之声,带着几分坚毅的女子的笑声传来。 “儿大不由娘,罢了,许是咱们老了,不招人待见,”那韵味十足,尤带写意风流的女声,缓缓地说道。 儿大不由娘? 魏九姑娘一呆。 此时,她头上的金大腿微微动了动,声音之中仿佛带了几分警告地唤道,“母亲!” 第55章 对面的笑声慢慢地停息了。 就在肥仔儿咬着胖手指决定钻出来给王妃请安的时候,就听见对面传来了细微从容的脚步声,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之后,魏九姑娘只觉得眼前霍然亮了起来,竟是楚离长长的衣摆被挑了起来,逆着阳光肥仔儿呆呆叼走胖手指抬头,就见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高高用金碧辉煌的金环竖起乌黑的长发,一张脸上神采飞扬的女子,她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如同星辰,充满了活力与张扬。 看着那袖子底下的肥仔儿跟下仓鼠一样鼓着小脸儿呆呆看着自己,这女子噗嗤一声笑了。 “果然招人喜欢,怨不得你天天送点心,换了我,我也想养她。”这女子一伸手,如意就见这手有些消瘦,上头带着伤疤,还有些粗糙。 只是如意却觉得,这比细腻的手更好看,忍不住举起小手儿来放在了这美妇的手上。 她明媚张扬,笑容仿佛阳光一样耀眼,叫人忍不住靠近。 “不觉得难受?”见胖嘟嘟的小胖爪子毫不迟疑地落在自己粗糙的手上,这美妇挑眉问道。 “喜欢。”魏九姑娘觉得看到她,心里的甜言蜜语都忘了,只拿心里话来说。 她心里知道,这位大概就是楚离的母亲了,是应该卖力讨好奉承的人,可是到了眼下,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仿佛甜言蜜语,对眼前这个美妇都是一种亵渎。 她穿着张扬的红衣,长发如墨,立在无数的笔画前,肆意鲜活。 与寻常后宅女子完全不同的美丽。 “你过来瞧瞧。”这美妇见如意呆呆地往自己面前拱,巴巴儿地拉着自己,越发露出了几分好奇来,转头便与身后一个立着不动的美妇笑着说道,顺便还扒拉开立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不耐地说道,“有好孩子,做什么藏着掖着,莫非我们还能吃了她?” 不过这白白嫩嫩的确实好像很可口的样子,这美妇咳了一声方才义正言辞地指着楚离说道,“如此小气,母亲好伤心!” 楚离抿了抿嘴唇,把手摸了摸如意的头。 肥仔儿扭着小身子回头看他,小爪子还搭在那美妇的手上。 “阿离难得喜欢一个小姑娘,你偏要出头,吓着了她怎么办?”一把风情的声音传来,如意就见对面那个美妇越发地近了,就见她穿了一件刺金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凤钗金光璀璨,又有金环等等,行动间隐隐有腰间玉器击打的清脆之声。 如意一抬眼,就见这美妇虽然年过三旬,然而却美貌过人,美丽得咄咄逼人的艳丽,叫人看了一眼,只觉得喘不过气,却又觉得移不开眼,又有成熟女子的风情与端庄,哪怕生得美艳,却叫人觉得无法在心中生出亵渎来。 如意已经呆呆仰头傻了,看着这个美得叫人眼睛发花的美妇,转头去看看楚离。 怨不得能生出广平王世子这样的美少年,她只觉得,禹王妃的美貌,较之楚离更盛。 那么,一定是禹王拖累了美少年的美貌呀! 想到禹王,如意突然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美得叫人恨不能膜拜的正妃不去讨好,竟然去爱慕一个远远不及她的随随便便的韦氏? 除了真爱,魏九姑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起来若禹王妃生得这样美貌,那么可想而知,生下了秀美绝伦的魏燕青的生母,她前头的大伯娘,也该是个极出众的美人了。 就这样儿呢,还劈腿,是不是脑残? 如意只觉得,叫韦氏抢走了夫君,对这样的美人,简直拉低了格调来的。 “魏九,给两位王妃请安。”若看见第一位王妃的时候,如意还对不上号,然而眼下看见了与楚离酷似的禹王妃,如意就知道谁是谁了,急忙给两位金大腿的娘亲行礼,就听见握着自己小爪子的广平王妃哈哈一笑,竟俯身将自己抱了起来,之后一脸惊喜地转头与微笑而来的禹王妃笑道,“你抱抱看?确实招人喜欢。” 这软乎乎乖乖地缩在自己怀里,实在招人喜欢啊。 “难得的是,眼神清正。”禹王妃是魏燕青的姨母,自然是知道如意的,拿手摸了摸肥仔儿的脸,见她眼睛眯起下意识往自己的手上拱了拱,之后一抖小身子发现不妥,又羞涩地看了自己一眼,往广平王妃的怀里缩了缩,却偷偷儿用大眼睛偷看自己,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喜欢,禹王妃便忍不住笑了,哪里还管儿子,只与如意俯身笑问道,“你是魏九?你大哥哥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大哥哥疼爱小九,一定说了小九儿很多好话。”如意听见自己被堂兄提及,美得很,开开心心地说道。 她这时候又不怕了,禹王妃叫这软乎乎的小东西逗笑了,看她恨不能炫耀地翘起小尾巴,便抿嘴儿扶额道,“说了很多。” 魏燕青提起这个妹妹就会笑起来,她自然也好奇的,还没等好奇完,儿子也变得怪怪的。 只是禹王妃对儿子喜欢谁没有什么意见,见如意回头还去看楚离,目光便温和了起来。 “你常说身边儿没有个乖巧的小姑娘陪着,如今可好了,我看小九儿就极好,你多招她往王府去,天天,王府里也快活了。” 禹王妃含笑看了儿子一眼,见广平王妃已经逗如意说话,便笑着说道,“只是我也极喜欢,九丫头若是便宜,多往我王府里来,不然,我这平日里也寂寞。”她掩了掩自己的嘴唇,见如意看过来便叹气道,“儿子们都大了,也都不着家,这府里……空旷得很……” 她唇边带着努力掩饰寂寞的笑容,仿佛一个被儿子丢弃的母亲。 “小九,小九好好儿陪着两位王妃。”叫这失落怜惜得热血沸腾,肥仔儿一边在心里谴责几个表哥,一边急忙叫道。 天天早上晚上与母亲说话,总是要被不耐烦地赶走的两个哥哥,也不知躲在哪儿哭呢。 楚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母亲忽悠天真可爱,虽有狡黠却耐不过遇上两个狡猾王妃的肥仔儿,想了想,却并没有说话。 常来他家王府……也挺好的…… “我早就知道你了,你知道么?”广平王妃掐了掐如意的小胖脸儿,在她迷茫的目光之中问道。 “小九儿,小九儿已经美名远播了么?”魏九姑娘觉得自己真是该忧愁一下,年纪这么小就已经名动天下,日后那真成了红颜祸水,会不会叫人修书立传,回头来个《佞女传》什么呀? 如果要跟褒姒妲己似的害得天下亡了国,那就更造孽了。这巨大的担忧叫肥仔儿心里忧心忡忡,只是天生丽质没有法子,她忧愁地叹息了一下这红颜祸水的命运,便美得直翘尾巴地问道,“王妃,都,都听见什么好听的了?” 她就知道自己总是叫人仰慕呀! “当然知道,府里一车一车的点心果子的出去,我家王爷如今,只吃三碗饭了。”广平王妃挑眉笑道。 魏九姑娘没有明白红颜祸水与广平王吃几碗饭有什么联系,一脸茫然。 “都要感谢表哥呀。”虽然不明白,她还是拱着小爪子回身对楚离拱拱。 自家王爷哭着被赶到角落吃饭,多凄惨呀,广平王妃微笑起来。 当然,王妃大人觉得王爷蹲在角落冲着墙吃饭挺有趣儿的,还是不阻止儿子了。 “母亲来礼佛,所为何事?”楚离觉得不能叫两个母亲胡编乱造下去了,不然肥仔儿都得被忽悠瘦了,缓缓上前将如意给接过来自己抱好,觉得这肥仔儿身上带了母亲的香气,又有些脸色发黑,只是哼了一声,到底对母亲更尊敬孺慕,引着两位到了侧殿的一旁落座,嗅着这淡淡的香烟,一边摸着如玉的头作为安抚,缓缓地说道,“虽这是皇家佛寺,到底不要轻车从简。” “你放心,虽不能带人上来滋扰佛门圣地,然山下不知咱们王府里多少人把守,若不是来的是你,也不会简单就叫上来。” 广平王妃倒是很看顾禹王妃,见她伸手来取了点心来给如意,面上笑吟吟的,就知道她心里是十分喜欢如意的,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去,转头与楚离笑道,“况皇后也顾不上咱们,如今宫里贵妃挡道,她没宰了贵妃之前,哪里回来寻我们的晦气。”她仿佛想到了极有趣的事儿,忍不住抚掌笑起来,与禹王妃道,“她也有今天!” “抢了别人的,就不要怨别人也从她的手里抢走,只是贵妃叫我厌恶。”禹王妃给如意抹着嘴边的点心渣子,缓缓地说道,“她生的那张脸,叫我很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借你婆婆的脸邀宠,日后等她失势,咱们有的是手段收拾她!”广平王妃手中一握,轻声说道。 “要收拾的,是将她调教出来的那个。我真是没有想到,我家王爷越发下作,连母后都敢亵渎。” 禹王妃只温声问如意可喜欢寺中的点心,见她充耳不闻从不好奇自己与广平王妃的对话,目光便温和了起来,也不再试探如意的性情,亲手端了茶来哄她小口小口的喝了,口中却冷冷地说道,“王爷已经下贱到这个地步,日后若往地下去,只怕再也无颜面对母后,面对祖宗!” “若不是因为你,早我就一枪捅死他了。”广平王妃翻着白眼儿,坏心眼儿地掐了掐肥仔儿的胖脸蛋儿说道。 “他还有用呢,”禹王妃顿了顿,又笑了笑,和声道,“韦氏,也很有用。” 魏九姑娘吃吃喝喝,全当没有听见,吃饱了就翻着小肚皮蜷缩在楚离的怀里,小爪子抓着他的衣襟儿昏昏欲睡。 广平王世子很习惯地伸手给她揉鼓鼓的小肚皮。 禹王妃与广平王妃对视了一眼,眼角都露出笑意,也都心里吐出一口气来。 说起来,儿子能亲近一个姑娘,哪怕这姑娘还小,等长大还有许多年,然王妃们也都觉得很知足了。 比起从前觉得女人都该滚蛋,喷得爱慕他容貌的姑娘都掩面而走的儿子,至少,这还有个盼头儿不是? 尤其广平王妃,之前都担心自家王府是不是又要断嗣了。 “虽宫中内乱,只是几位王叔还在京中,母亲还是要小心些。”禹王还有好几个庶出的弟弟,虽然捆起来都不如一个晋王给力,不过到底都是隐患,楚离便叮嘱了一句,见母亲们应了,顿了顿方才又问道,“晋王叔……可在母亲面前说了什么没有?” 见禹王妃美艳的面上露出一抹诧异,仿佛并不知道何事,他便将魏国公与韦氏之事乃是晋王搞的鬼说了,说完,便看住了禹王妃。 “你王叔素来任性,并不算什么。”禹王妃想了想便笑了,说起晋王,却带着几分熟稔。 “他卖了一个好儿,我只担心他在母亲面前拉拢。”楚离目光一闪,垂着头说道。 “他从小儿就是这么个性子,看不惯谁,往死里得罪,你想他太功利。你只自己说,他这些年,可伤害过咱们府里的人没有?”禹王妃便嗔道,“且若不是他在前头挡着你那几个王叔,禹王府就是嫡长子的府邸,咱们府中只怕要艰难百倍。” 晋王风头无两,至少分走了禹王妃一半儿的火力,至少张皇后与诸皇子比较了一下没有皇子坐镇的禹王府,还有权势赫赫的晋王,都觉得得先干掉晋王。 “若我说,他若是来害你,真是没良心。”广平王妃捻了点心吃了,满不在乎地看着四面的画像说道,“当年他一个母家低微,亲娘都死了的小皇子,若不是你护着他,早就夭折。你比他娘还疼他呢,又把他养大,再没良心,养育之恩他总得还给你吧?” 广平王妃还记得呢,想当年晋王就跟地里的小耗子似的,哪里有今日的俊美风流,瑟瑟索索的,不是那时禹王妃动了恻隐之心,时不时关照,又教他礼仪读书,早不知死哪里去了。 “我那时并没有想过叫他回报我。”禹王妃那时才大婚,还住在宫中,见了堂堂皇子却几乎要饿死的晋王,自然忍不住心软。 当然,那时这小叔子还不是晋王,只是一个才十岁大,看不见前程的小孩子罢了。 “你不要回报,是你的心,他报不报达,就是他的心。”广平王妃皱眉说道。 “他已经维护王府许多,我很感激了。”禹王妃性子豁达,不然遇上禹王这样的王八羔子,早就愁死了,此时也不把晋王如何当回事儿,只告诫楚离不要对晋王无礼。 不然把晋王惹毛了,回头捅禹王府一刀,岂不是腹背受敌? 楚离很听从母亲的教导,轻声应了,只是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如意,却揉了揉眼睛,眨巴了一。 “怎么了?”禹王妃见她眼睛滴溜溜地,便笑问道。 “茶凉了,”如意抓了抓头,见禹王妃一怔,便有些迟疑地说道,“佛寺僧人很少么?没有领着贵人往各处礼佛的知引么?……”她抿了抿嘴角,方才轻声说道,“钟声,听不见了。” 不知何时,隐隐的悠扬的钟声,已经停了下来。 第56章 禹王妃微笑的脸慢慢地没有了表情,做侧耳倾听状。 广平王妃速度更快,从腰间一抹,一把长剑已经抽了出来,起身就把众人护在了身后。她依旧是一身绫罗衣裙,然而气势却变得肃杀冷酷,转眼之间就叫人心生恐惧。 如意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楚离已经一手抱着她,一手也拔剑起身,与广平王妃并肩立在一处,四处扫视,却只听到屋里,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侧殿的辉煌的大门,目光凝重,身形却并不动。 “表哥?” “不能出去。”禹王妃起身,叫广平王妃推搡了一把,却没有躲在她的身后,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冷笑道,“我就站在这里,看谁敢杀我?!” 她一双凤眸高高挑起,带着十分锐利与强势,一时仿佛将魑魅魍魉都能逼退。 “你担心有人就在门口等着咱们出去?”广平王妃沉声问道。 若大咧咧地出去,一个万箭齐发,只怕都得被射成筛子,只是若不出去……莫非不会有人攻进来? 广平王妃此时才有些后悔,哪怕是皇家之地,也不该不带着护卫。 “我先走过去看看。”禹王妃见广平王妃欲言又止,便不在意地说道,“就算死,我也走到你们之前。我只是好奇,竟敢在此地动手,可见猖狂!” 她面上一冷,见楚离静静地看着自己,拦在自己的面前,便一笑温声道,“广平王府素来与人无仇无怨,只怕这一回冲的就是我罢了,既然如此,你好好儿护着你母亲,回头,我再与你说,好不好?”她虽然临危不惧,然而看着楚离的目光却充满了疼爱。 楚离默默把如意放下,看着自己的生母。 “少说废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本王妃还没有躲在一个女人身后的时候!”广平王妃唾了一口,挥舞着手里的宝剑昂然地说道。 “你就是一个女人。”禹王妃再危机临头,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看着面前金环束发英姿勃勃的美貌贵妇,竟说不出话来。 “我跟表哥一起。”如意关键时刻竟然叫金大腿给放下来了,顿时觉得这大腿是与自己不亲近,小爪子挠着他的衣摆,见他垂头沉默地看着自己,仰头叫道,“表哥,你是我亲表哥!不带不待人玩儿的!” 见楚离妖媚的眼睛里透出淡淡的涟漪,她扭着小身子吭哧吭哧就往这美人儿的身上爬,爬不上去越发忧愁地叫道,“拉我一把,拉我一把!”因急切,急得小肥肉乱颤。 “跟着我,你会死。”楚离指了指侧殿佛香下头蒙着长长幔帐的佛龛说道,“去!” 那佛龛虽小,藏住一个孩子也足够了。 什么同生共死,这都是狗屁!他突然觉得,就算自己死掉,也希望这肥仔儿快快乐乐,鲜活地长大在阳光下。 或许日后会遇到新的美人,把自己忘掉,这个认知叫广平王世子有些不爽,却依旧叫他点了点肥仔儿的大脑袋。 “装不下我。”见这美人儿是要始乱终弃的节奏,肥仔儿跳起来就往他身上扑,气势汹汹,简直是一只强悍的肥仔儿,因这美少年不得不抱了她一把,就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心满意足地指着那大门口叫道,“去罢!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她死死地搂住了美少年的脖子哼哼唧唧地伪装小白花儿说道,“小九儿好害怕,一刻都不要离开表哥身边。”她嘴巴里叽叽嘎嘎,然而禹王妃与广平王妃对视了一眼,却都带了笑意。 “你自找的!”楚离本应该理智地把个胖嘟嘟的肥仔儿给塞佛底低下去,只是看着她难得依赖自己的样子,声音有些干涩,哼了一声,抱紧了她的小身子。 魏九姑娘弯起眼睛咯咯地笑,又拱了拱这表哥美貌的脸。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真是一语成谒呀。 眼下就算不出去,这侧殿之中也寂静得很,如意心里知道,这佛寺据说是皇家之下的佛寺,然而就算如此,竟然也会闹出这样的乱子,可见主使那人猖狂,或是根本不在意在哪里行事,这背后之人的权势只怕是极高的。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张皇后,闪过了晋王,又闪过了许多面貌模糊只听说过名字的人的脸孔,正在心里胡思乱想,却见楚离已经几步冲出了侧殿,之后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剧烈的风声! 她只觉得一股子温热腥甜的液体扑面而来,喷了自己一脸,之后自己的眼睛被一双修长冰冷的手盖住,自己的头被摁在了熟悉的散发着浓烈的白梅香气的怀里。 这样浓烈的香气里,仿佛连血腥味儿都不存在了一样。 如意乖乖儿地趴在楚离的怀里,哪儿也不看恐叫出来吐出来叫楚离分心,却听见耳边传来了不知多少人的惨叫,凄厉得叫人心生恐惧。 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孩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努力叫自己不要发抖,然而她却能敏锐地感觉到楚离在动作,飞快地跑动冲击挥剑,她还仿佛听到有人恐惧的叫嚷什么“鬼!”还有有逃走的声音,更远处,还有广平王妃的怒喝。 她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就见眼前一亮,自己的脸叫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来。 魏九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只觉得空气之中全是血气,之后,她放眼看去,入目的是不知多少的尸体,血流满地,那些尸体大多被剑斩断,看着十分骇然,连这些尸体的脸上都带了惊恐的表情。远远地广平王妃拄着剑叫禹王妃扶着正在喘气儿,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激烈的笑容。 甚至连禹王妃手上的一把短刀上,也布满了鲜血,明明该是最清净的佛家圣地,眼下却如同炼狱一样。 “没事了。”如意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少年慵懒嘶哑,却又带着几分风情的声音。 她呆呆一转头,就见到了一张艳极的脸,这极美的少年白皙的面上又许多温热的血流下来,滴落在他的眼角眉梢,生生透出了十分的妖异与残忍。 他那双凉薄的眼睛里映照着血色,完全没有了素日里的慵懒优容,浑身上下仿佛叫鲜血浸透,却在此时,嘴角慢慢地挑起,露出了一个愉悦的,叫人心生战栗的笑容来。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戏谑陌生,可是如意揉揉眼睛,却发现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一直死死地护着她,从未丢下她。 “可算都干掉了。”揉完了眼睛的肥仔儿表示可算安全,顿时往美少年的怀里一扑,蹭了蹭他的脸,与平常一样儿。 “你!”楚离不知道自己方才是在担心什么,就如同不知此刻,自己是在喜悦什么,只是抱着软乎乎暖烘烘的胖团子,用力握了握他手中的长剑。 “我就说,表哥最值得信任啦。”肥仔儿蹭完了这少年,又后悔了,抹了一把从少年脸上蹭了自己满脸的血迹,叹了一声摊开了小爪子道,“这才叫一脸血呀!” “你不怕你表哥?”广平王妃一介女子,宰了许多的人,眼下竟然没有什么脱力的,见魏九还在咿咿呀呀纠结自己的一脸血,目中露出笑意,笑着问道。 “表哥保护小九儿,小九儿喜欢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怕?”如意觉得这个问题太傻了。 如果不是金大腿他娘问这个,九姑娘一定高贵冷艳地仰头不理。 “他杀人了,”禹王妃便柔声道。 楚离握着剑的手僵硬了片刻,之后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些。 “坏人要杀咱们,咱们难道要束手待毙么?”肥仔儿抓着头一脸为难地说道,“为了保护而杀人……难道还要尖叫一下……‘你为什么要杀人?!’” 她一摊手,眨巴着大眼睛外头无奈地问道,“这个问题么?”杀到头上,还要说什么生命是无辜的,不可以乱杀人等等,这个罢,是圣母来的,不过魏九姑娘素来是个利己主义者,实在做不来一剑捅来,先把胸脯奉献上去的圣母。 她说得天真无辜,禹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默默擦脸上的血,嘴角微微勾起的儿子,掐了肥仔儿的包子脸一下。 “不要动手动脚,她受了惊吓。”楚离挡了一下,皱眉说道。 “这就护上了?”广平王妃戏谑了一句,然而见如意苍白的脸,就知道这小姑娘其实是受了惊吓,只是不肯叫她们担心因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一边嬉笑,一边从袖子里翻出一块不大的石头与圆筒来,将这石头一敲就是几点火星往圆筒里一丢,顿时就有一道明亮的火光冲天而起。眼见这火光消散,广平王妃这才看了看外头,侧耳倾听了一下有些凝重地说道,“人仿佛撤了。” “一击不中便遁走,有些当机立断的意思。”禹王妃一皱眉,转头与楚离问道,“英国公府与魏国公府的小姐们呢?!” “她们那儿有侍卫,还有大哥二哥,不会有事。”楚离镇定地说道。 “就算如此,咱们也赶紧会和。”广平王妃一挽剑花儿,见肥仔儿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便一笑,之后神色一凛,匆匆往正殿去了。 还未到眼前,却突然见前方的正殿,一道熊熊的火光升腾而起,之后便有女孩儿们的尖叫声传来,众人脸色一变急忙冲了过去,却见那正殿已然烧起了熊熊的火光。因这大殿之中皆是奢华的木料与佛香,一时火焰大起。 大殿之前,如意就见楚白单膝跪在地上,正在给肩膀上鲜血淋漓的楚峰包扎,几个侍卫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四周还有许多的尸体。眼见正殿突然起了大火,楚白顿时脸白了。 “出来!”他厉声冲着殿中吼道,然而冲到半路,却叫剧烈燃烧的火焰给逼了出来。 如意已经傻了,眼看着姐姐们还在里头,顿时就要往里扑。 “你疯了!”楚离摁住这突然挣扎起来的蠢丫头呵斥道。 “我,我姐姐呀!”如意叫他摁住动弹不得,顿时急了,尖叫叫楚离撒手,见他不动,回头就咬在他的手上。 楚离叫她一口就咬出了血,却只摁着这个对自己拳打脚踢的丫头,脸色冷漠。 她的姐姐,与他何干?他护着她就足够,怎么可能叫她为几个姐姐去冒险?! 如意气得浑身乱抖,哪怕是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却还是忍不住咬着他,想叫他撒手。 争执间,众人就见火光之中人影一闪,竟有巨大的影子扑了出来,楚白急忙上前一看,却见竟然是魏国公府的几个小的,从如馨开始直到如玉,还有英国公府的两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儿,几个女孩儿身上一同披着一件极大的,浸了不知是什么水汽的幔帐来,虽然受了惊吓,却并没有叫火烧到。他急忙抱着几个小姑娘出来,又见里头再次扑出了几个女孩儿来,也与如馨一般。 只三次之后,他数了数人数,陡然脸色就变了。 如月,宋云焱,阿萝与宋云玉,这四个没有出来。 “四,四姐姐说,叫妹妹们先走。”如意叫楚离给放下来,顿时扑到了如玉的面前,见她颤巍巍地摸着脸上漆黑的痕迹与自己哭,还回头去看那烧得更厉害,远远就传来灼热气息的正殿,只觉得自己呆住了一样儿。 她叫如玉抱着使劲儿地哭,动了动嘴角,正想不出该如何是好,只听见里头仿佛传来房梁烧断了的声音,耳边还听如玉说“帐子有限,姐姐们还扑着里头的火不要烧着咱们”等等。 她正呆滞的时候,却见一道魁梧的身影一闪,之后楚白骂了一声,竟是楚峰冲了进去。 “蠢蛋!”楚白方才不进去,就是心里知道轻重,几个女孩儿是十分美丽可爱,却不值得自己为她们豁出命去,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个蠢货弟弟竟然冲进去救人。毕竟,火又不是他放的,就算有个好歹,英国公与魏国公也赖不到他的头上。他毕竟已经卖力救人了。 他想得很好,却没有想到弟弟为了个姑娘命都不要了,这弟弟可比女孩要紧多了,一时顾不得别的,骂咧了一声就跟着往里冲。 楚离与他一般快,两个已经逆着火势冲到了门前,却迎面叫两道飞出的人影,重重地砸中。 楚离还好,心中戒备回身提住了迎面而来的人影,低头一看,竟是如月。 他把正剧烈咳嗽的如月往地上一丢,却听见一声哀叫,扭头一看,自家大哥已经叫一个少女糊了一脸。 阿萝紧紧把宋云焱护在怀里,两个人的重量,顿时砸飞了完全没有准备的楚白。后者顾着弟弟艰难爬起来把阿萝两个推到大殿之外,正要与楚离连手再冲一次,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横冲直撞而来的魁梧青年,将他撞得倒飞了出去,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去见了祖宗。 视线恍惚间,他只听见了一院子的女孩儿劫后余生的哭声,还有一个急切的,属于他弟弟的声音问道,“你,你无事罢……” ……虽然被蠢弟弟撞了一下腰,不过弟弟还算有心,懂得问候自己的安危。 被弟弟垂问正觉安慰面带微笑的禹王府大公子正要宽慰地回一声无事,却猛地停住了。 “宋姑娘……”蠢弟弟急切地继续问道。 第57章 楚白捂着憋闷的心口,看着一向勇猛却不知女人是何物的弟弟,手都没地儿放了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护着的一个花簪掉落,脸色苍白的少女给放在了地上。 临放下地上之前,他还解下了身上的外衫,铺在了地上,方才低声对花容失色的宋云玉说道,“地,地上凉,宋姑娘小心别凉着。” 他的肩膀还在往外冒血,他却仿佛视而不见一样,怔怔地看了宋云玉一眼,之后仿佛不敢继续触碰她,手飞快地背到了后头,目光游弋地喃喃地说道,“伤,伤着了没有?我,我手也重,没有,没有……”他只顾着把心上人给压在身子底下送出来,只恐上头哪怕一点火星儿落在她的身上。 不是怕毁了她完美无瑕的模样,而是,怕她疼…… 其实,她什么模样儿,他觉得自己都是喜欢的。 只是他没有什么资格来讨好她,不单是因自己就要远走剿匪,还是因为,她是英国公的嫡女。 生于富贵绫罗,长于荣华膏粱,万般的娇宠,本就应该配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他是配不得的。 他只是一个王府的寻常庶子,连一个爵位都没有,又如何敢亵渎她呢? 他只要像现在这样儿,静静地守着她,保护她,就已经满足了。 他这辈子不娶亲,就这么守着她,远远地看着她,心事再也不叫她知道,不叫她烦恼,就已经足够了。 “我说,二弟为何不来问问我?”楚白嘴里忍住一口血,回头,英俊的脸都扭曲了,见身边的娇艳无双,在鲜血之下越发生出一股子魔魅的妖冶的弟弟怀里托着一只画风不符的肥仔儿静静望着佛寺之外,便揉着心口缓缓起身,见禹王妃与广平王妃已经去轻声安慰那几个吓得直哭的女孩儿,便走到了楚离的身边,嗅着这弟弟身上传来的腥甜的血腥味儿,目光却有一点迷离。 他安稳地长在京中,从未如两个弟弟一样上阵杀人,也从不知道,满目血腥,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自己的弟弟们,那个时候都很小,是怎么在这样艰难的战场之上熬过来的? 他突然有些羞愧,仿佛自己这个大哥,从未庇护过两个弟弟,而是反过来,在享受着弟弟们拿命换回来的荣光。 “起开,别卖蠢!”楚离偏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楚白英俊的脸有些僵硬了,眼角的泪花儿都憋在了眼睛里,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扫兴的弟弟,不知道这眼泪还要不要煽情地流一流,又见一只肥仔儿趴在弟弟的肩膀,看着自己的小眼神儿充满了鄙夷,还翻着三白眼儿。 禹王府大公子的心气得咣当咣当的,忍了忍,很久之后方才放过了弟弟这没良心的人,没有皱起缓缓地问道,“还会不会……”他低声问道,“还有人来?” “不会。”楚离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寂静的山水,握着剑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 “下头不是死人,如今也该上来人,况正殿大火,下头人莫非是瞎子?”楚离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方才一见不好,就已经远远退走。如今,更不会再来。”他轻轻地说道,“只是,敢在京外袭杀两位王妃,这人……”他缓缓地说道,“一定要找出来,杀一儆百,斩草除根!” 他手中一紧,见肥仔儿扭着头哼了一声,就笑了,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我不后悔。” 他并不后悔不叫她去救自己的姐姐。 如果要用她的安慰来换,他宁愿死的是她的姐妹。 “我明白表哥的心,只是日后,再也不能拦着我,就算我苟活,可是这样活着,我不开心。”肥仔儿瞪着大眼睛小声儿说道。 楚离并没有答应她,只是转头再去看下头的小路。 “表妹怕不怕?”见肥仔儿脸上全是血,还小声儿嘀咕自己一脸血,楚白觉得很有趣儿,心里缓和了些,点了点她的头笑问道。 几个女孩儿都在哭,就算绝色镇定的宋云玉都在默默流泪,如意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表哥猜。”肥仔儿笑嘻嘻地板着胖手指问道。 楚白一噎,咳了一声,回头却见楚峰已经往一旁坐了,再也不往宋云玉的方向看一看,一双手却捏紧了拳头。 宋云玉却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了头去。 “小九儿一点儿都没哭?”不知何时,禹王妃走到几个孩子的身边,她的头发有些散乱,然而脸色却镇定无比,仿佛方才对她的刺杀完全不再她心上,只这份冷静就叫人心悦诚服。 此时她看了看如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得倒影出来她娇美的容颜,心下却只一叹,怜悯地看了一眼觉得肥仔儿如此安静还满目愉悦欣赏的儿子,拍了拍这个儿子的肩膀,方才与如意说道,“我真喜欢小九儿,回头,我请你来王府,不要推辞。” “王妃盛情,小九儿被宠幸,可欢喜了。”如意觉得禹王妃对自己和气极了,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爱,心里暖洋洋的。 “至于你,你还差得远。”禹王妃掐了肥仔儿的胖脸蛋儿一把,与诧异的楚离说道。 这话说得无头无脑,广平王世子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看母亲往美得摇头晃脑的肥仔儿看,便皱了皱眉。 他差哪儿了? 有些想不明白。 “表哥放我下来,我去看姐姐们。”方才如玉才抱着自己嚎啕了一下就叫楚离给扒拉开了,如意叫他提着就走到一旁,如今见几个姐妹都惊魂不定,急忙叫楚离放了自己下地,一路滚到了姐姐们的面前。 她就见如月脸色雪白如纸,一双手颤抖得厉害,牙齿都咯咯作响,可是就是这样的柔弱的少女,方才听如玉说,竟然能拿斗篷扑着四处窜进来的火光,叫妹妹们逃生。这是怎样的一种勇气,她竟然想不出来。 “眼下,该没事儿了。”如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伸出小手儿来摸着姐姐们的手。 “方才我就想,亏了你没在,咱们姐妹,也不算全都折进来了。”如月手冰凉地握了握如意的小爪子。 如意觉得心里一疼,不敢对上如月温柔的眼睛,见她怀里揽着没有了精气神儿的如馨与如眉,便与正使劲儿弹衣裳,把衣裳放在鼻子底下嗅着什么的如玉好奇问道,“八姐姐闻什么呢?” 一边眼泪巴巴儿地哭,一边还闻来闻去的,多奇怪呀,不过魏九姑娘敏锐地嗅到了姐姐们的身上,仿佛确实有淡淡的怪怪的味道,正要抽鼻子再闻闻,就叫如玉哭着一巴掌拍在脸上喝道,“别闻了!” “是什么呀?”肥仔儿百折不挠地问。 “是,是,是那小子的,的……”如玉流着眼泪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静静看着自己的宋云焱。 “你以为哪儿来的水弄湿了那些帐子?”如月却感激地对宋云焱微微颔首道,“多亏阿焱急智。” 见几个女孩儿都露出古怪的表情,魏九姑娘突然觉得自己懂了…… “不管如何,确实急智,救了姐姐们呀。”她叹了一声,默默地离如玉远了一些。 “你给我回来!”如玉见这蠢妹妹竟然嫌恶心敢躲,顿时大怒,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就往她身上扑。 一旁英国公家的小姐见魏国公府的姑娘们竟然心这么大,竟然都不害怕的,都用敬仰的眼神看着她们。 如意正与姐姐讨饶来缓和几个姐妹惊恐的心,突然就听到大门之外传来了兵甲撞击与不知多少人快速前行的声音,其中还有几声大声的呼喊。 她心中一动,见楚离等人虽嘴上说不必担忧,然而手上前儿已经拎起了兵器来,楚峰也起身大步支起重剑,将几个女孩儿尽数护住,才也拔出头上的小簪子来握在小手儿里,就见大门之外,几个重甲侍卫冲了进来,其中护着一个一脸杀机的英俊锦衣青年。 这青年高挑英俊,眉目之间充满了杀机与急迫,正是晋王。 “王叔!”楚白高高地唤了一声儿,却将剑锋指向了晋王,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不知多少的护卫上,脸上有些发白。 “你们,无事?!”晋王本面容肃杀,然而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却一怔,之后一身的杀机突然松动,大步上前走到了楚离等人的面前。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人,转身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回转,如意就见他的眼角,一根青筋微微跳动,仿佛暴怒到了极点。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他伸出手,握住了楚白的手,见后者尴尬地看了看二者交握的手,对自己一笑,这才一抬头,脸色冰冷阴郁地看了看那着火的大殿,冷笑了一声。 “当本王是死人?!嗯?!”他一招手,就有许多的侍卫上前,将那些地上的尸体都堆起来带走。 “此事,就要靠你查一查。”禹王妃在前朝毫无势力,今日之事她心中暗想,只怕事涉文帝的几个庶出的皇子,这是她力有未逮的,她抬眼并无对晋王的怀疑,见他正往自己的眼睛里看,仿佛是在搜索什么,心中突然一缩,觉出了几分不对,勉强淡淡说道,“我不会怀疑是你。” 她话音一落,晋王就微微笑了笑,之后,她方才继续说道,“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我只是不明白,之前风平浪静,这如今,是因为什么?” “贵妃在宫中提及了大皇兄,父皇哭了,想要召皇兄回京。”晋王低声说道。 “就为了这个?”禹王妃面色不动地问道。 “父皇,想加皇兄的爵位,只是亲王已经封无可封,便加了他的俸禄,如今旨意都拟好,就等发往各地。”晋王眯着眼睛继续说道,“几位王兄,大概是急了。” 看出来贵妃是向着禹王说话的,既然动不了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禹王,就宰了禹王妃与她的几个儿子。虽然这些人大概并没有想过今日楚离几个一起来了,不过叫人想着,只要禹王妃一死,禹王府定然大乱。 禹王那么宠爱他的侧妃,一定会扶正韦氏,到时候前头有仇的嫡子与继母,禹王府不必别人动手,自己就得乱了。 “回头,我有一道折子,请王弟为我奉给父皇。”禹王妃美艳绝伦的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意,并未将有人要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此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绝不叫你受委屈。”晋王看着禹王妃轻轻地说道。 “你已经护我良多,论起来,我本该谢你,只是你我,”禹王妃皱了皱眉,正要说她信他,只是想到晋王方才流露的情态,与他眼前专心看着自己的模样,艳丽的脸轻轻动了动,方才漠然地说道,“从小犹如姐弟……不必言谢。” 晋王目中一缩,之后却笑了。 “王嫂说得对,你待我,确实如同长姐。”他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儿,见楚离皱眉看着自己,还上前一步仿佛担心自己伤害禹王妃,讥讽一笑,却退后了一步离了禹王妃远了些,一双黑沉的眼睛扫过四处,这才一脸正容地对禹王妃和声道,“此地到底不祥,我护送王嫂下山。” 他将手里的长剑扣在手中,又叫人护着那几个腿软的女孩儿走路,就见楚离又低头,把个肥仔儿给抱起来了。 “你处处为她着想,她却铁石心肠,从未把你看在眼里。”晋王指了指抱着楚离脖子却往后巴巴儿看几个姐姐的如意与楚离笑道。 “狗拿耗子,说的就是王叔。”广平王世子也觉得肥仔儿给自己塌了台,见此时危机已过,顿时就掐了肥仔儿的小屁股一把。 魏九姑娘疼得一激灵,忧愁地看了这不知抽了什么邪风的金大腿一眼,又见晋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抖了抖身上的小肥肉儿,往便宜表哥的脖子窝儿里拱。 今日晋王仿佛看着不大对劲儿,与那日在酒楼丢了魏国公时不大一样儿,叫人不敢招惹。 她就担心这王爷记起来自家那只大八哥儿,再把自己人道毁灭了。 晋王看她胆小如鼠的样子,哼笑了一声,之后看了看楚离,大步往上下去了。 一行人下得飞快,如意到了山下,就见山下绿树阴阴,然而却也是满地的鲜血,说一句血流成河也差不多,一时就有些心惊肉跳,正看着呢,却见通往京中的那条小路上,又有一队人匆匆而来仿佛是在奔命,当首一个面容惨白,虽然惊慌失措,然而却依旧俊美风流,仿若桃花一般,却是她的父亲魏三。 就见这个平日最重仪态礼仪的俊美青年滚鞍下马,见了楚离怀里好端端的如意,竟突然身子一软,若不是扶住马,竟险些跪坐在地上。 “父亲!”如意见了父亲,心里突然一松,含着哭音儿唤了一声儿。 她声音一变,楚离的手猛地一抖。 “我的乖乖!”魏三挣扎了半天才颤巍巍站起来,踉跄着上前几乎是抢的就把闺女从楚离的怀里抢过来,一张白皙俊美的脸用力地贴在她的脸上,声音之中还带着惊惧后怕地轻声道,“怕不怕?有没有害怕?” “怕,怕极了。”如意找着了亲人,就觉得自己的心松了,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惧,抱着父亲的脖子,把自己跟小奶狗儿一样蜷缩起来,哽咽地哭着叫道,“害怕,害怕极了!” “有父亲在,有父亲在。”魏三修长的手指缓缓顺着女儿哭得抽起来的小身子,桃花眼也湿润了。 楚离静静立在一旁,只觉得怀里的温度褪去,冰凉一片,他看着哭得不能自己的如意,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身后,传来了禹王妃,一声轻叹。 第58章 原来,她不是不害怕,只是,没有遇见叫她愿意放心哭出来的怀抱。 楚离突然就明白母亲为什么与自己说那句话。 那时他意气飞扬,觉得她坚强勇敢,叫自己省心,是个很好的好姑娘,觉得她不哭很给自己长脸,可是眼下,他却突然觉得,他还是希望她哭了。 趴在他的怀里,哭着说害怕,就像眼前,她面对她父亲时一样。 “没事了,没事。我,我的乖乖。”魏三从小儿娇养如意,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叫她开开心心地长大,没有想到横生枝节叫闺女吃了这么大的惊吓,真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听着如意在自己耳边哭得声嘶力竭,他仿佛能想到方才的凶险,之后一抹,摸出来不知多少的血迹来顿时腿上又是一软,之后叫人用力扶住,他头也不回地道了谢,颤巍巍伸手摸了闺女一把,眼泪就出来了。 “伤哪儿了?疼不疼?与父亲说?”他连声问道,什么礼仪,要与王妃世子请安都忘了,眼里只剩自己的闺女。 “别人的,别人的血。”如意大哭了一回,心里才松快了,这才扭着小身子抽抽搭搭拱出来努力蹭父亲的脸,眼泪巴巴地哭道,“表哥护着小九,都是别人的血。” “没有伤着?”魏三顿时心头一松。 如意用力摇头,回头还对默默看着自己,一双狭长的凤眸之中光芒潋滟聚散的楚离咧嘴感激一笑。 楚离突然觉得这个笑很碍眼。 她把笑容都留给别人,然而眼泪,却留给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亲疏有别……她看似与谁都亲近,从未有不同,然而紧要关头,却看出她的本心…… “瞧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像话么。”晋王便在一旁嘲笑魏三乱了阵脚的样子。 “这是我亲闺女!”魏三一把推开晋王扶着自己的手,一双桃花眼水润仿佛叫水才洗过一样,嗔怒之间都带着无边的风情,只是此时他没空跟晋王玩儿什么无聊的把戏,知道闺女一点儿事儿都没出,这才松了心里的惊惧,抱着依偎在自己怀里依恋无比的闺女上前与禹王妃与广平王妃施礼谢道,“多谢王妃护住我家小九。” 他疼爱地摸着如意软软的头发,轻声道,“这孩子是我的命。王妃救了她,日后,我必会报答。” 他没法儿想象,自己夫妻从出生就疼爱长大的闺女若有个好歹,会如何。 想想都觉得崩溃。 “这孩子本是叫我牵连,我原该与魏大人赔罪。今日大家惊魂不定,待过几日,我亲上门,与府上郑重赔罪。” 禹王妃看着儿子转身抱着剑,脸上还带着殷虹的鲜血,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有些心疼,又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笑着与从魏三怀里揉着眼睛探出头,拱着小爪子道谢的如意道,“小九儿无事,就好了。”这个孩子此时才露出属于孩童的软弱,倒叫她更怜惜了。 “谢来谢去做什么。”广平王妃就不明白这群书读多了的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见魏三摸着如意的头轻声安抚,便挑眉说道,“日后,我护着这孩子,再不叫她哭,叫你们不放心,就好了!”她上前掐了一把如意的小手,见她对自己咧嘴笑了,没有半分阴郁与抱怨,目光便愈发温柔起来,对魏三哼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赶紧的,撒手,我来抱!” 这逻辑不通,不过魏三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退后了一步转身走了。 他的闺女,才不要给别人抱,王妃都不行! “方才这丫头怎么没有哭得这么可怜?”广平王妃这一辈子只流血不流泪,自然没有什么细腻的心思。 “你啊!”禹王妃见广平王妃还与自己追问,还问儿子怎么了,心思粗犷得叫人落泪,心里同情广平王极了,便揉着眼角叹了一口气去。 远远的晋王看了一眼禹王妃,又走到楚离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瞧,她心里眼里,一点都没你。” “王叔叫人捅一刀,就也要捅我一刀?”楚离目光锋利,手上的剑锋一转,抵住了晋王的腹部眯着眼睛说道,“再与本世子兴风作浪,送你死!” “这才是你的真性情。”眼见楚离目中透出一抹血光,妖冶无比,晋王哼了一声,却慢慢退后,面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扬声与禹王妃问道,“王嫂,王弟护你回京?” “走罢。”禹王妃也知不该在险地逗留,便招呼了一声。 幸好众人所来的车都没有损毁,禹王妃本想叫几个女孩儿与自己一同坐自家的朱轮华丽的大车,只是知道这几个孩子只怕如今更愿意没有自己与广平王妃这样的长辈在,便招呼了众人自己上了车。 如意因死死抱着父亲,便不好叫魏三也往姐妹的车中去,她正与楚离说话,见这少年一双眼中带着薄冰,仿佛有些陌生,却仿佛要看穿自己一样看着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安,小声儿与楚离说道,“表哥,过几天,我找表哥玩儿。” “明天想吃什么?”楚离沉默了许久,他一身衣裳都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越发白皙艳美,发丝如墨,透着一股子迷离的美丽,问出的话却叫如意不明白。 “吃什么?”她呆呆地问道。 “豌豆黄?”这艳美的少年眯着眼睛看她,仿佛有了什么决心,又仿佛变得怪异了起来。 “好,好。”这时候还能记住她最近爱吃豌豆黄的,也就美人世子一个了,如意又觉得有些感动,忍不住探头拱了拱他的脸,小声儿说道,“表哥心里都是小九儿,小九儿很感激。”他对自己好,她是知道的,只恨自己无以为报。 “以后,每天都多记得我一些。”楚离绷紧的嘴角轻轻一松,方才的那种叫人窒息的怪异突然不见了,又变回了从前的气息。 “一定的!”如意敏锐得很,觉出了熟悉的感觉,咧嘴笑了。 看着这豁牙肥仔儿对自己眉开眼笑的,还有些没心没肺,楚离嘴角勾起了一瞬,伸手用力捏了一把这肥仔儿的小胳膊骂道,“小白眼狼!” 吃了世子大人多少点心肉啊,天天陪着她玩儿,竟然还没混成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不过世子大人是个有涵养的人,看在这是肥仔儿亲爹的份儿上就不必计较了,只是美少年觉得这肥仔儿最没良心不过,指着她道,“日后把你扔圈里!” 圈养起来,看她还跟谁哭! 魏三看着这两个的互动,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只是可怜魏三老爷看着风流潇洒风情万种,却从小儿就栽在了冤家的手里,叫个青梅竹马吃得死死的,毕生都没机会见识过什么多余的风情,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情况。 莫非,这就是如今世间兄妹相处的普遍方式? 再三与楚离道谢,又见笑得包子脸皱起来了的肥仔儿伸出胖胖的手指与美少年拉钩不要忘了点心,魏三这才叫人给自己预备了一架车,回头安抚了两府的女孩儿,正要上车先把英国公府的小姐们送回去,就见几个女孩儿陆续上车,只有如玉一脸茫然地立在地上。 魏三一怔,就见如玉看着如月怀里搂着如馨与如眉对她招手,竟抿着嘴角并不动,虽然不明白怎么了,然而心里却生出一丝怜惜。 如玉与如意年纪仿佛,如意从小儿没心没肺都吓得直哭,只怕如玉,也心里害怕得很。 “八丫头来三叔这儿。”他对如玉招了招手,见她眼眶是红的,一双小手儿紧紧地握着,便将如意换到一个手上,把如玉抱上了自己的车。 “我,我就是不爱看她们哭哭啼啼的蠢样儿!”见魏三抱着自己温和地看着自己,那双桃花眼里都是纵容,如玉心里一抖,抹了一把眼睛歪头气哼哼地说道,“六丫头在那车里,我才不要与她同车!” 她才不会与如馨一起躲在姐姐的怀里,叫她看见自己软弱的模样儿呢。若叫她看见,日后必然叫她拿今日之事嘲笑自己。且凭什么叫她看如馨的脸呢?今日,她已经很害怕了。而且,还有些羡慕,羡慕三叔抱着如意的样子。 如果,她父亲也在,会不会也这样抱着她,害怕得仿佛天崩地裂了呢? “那个阿焱还在看八姐姐呢。”如意趴在魏三的肩膀,见楚离起码走在自己的车边竟然没有走,突然觉得很安心,又有一点小小的开心,竟再也哭不出来。 她指着远远的女孩儿的车,见车帘子挑起来,露出宋云焱执着的脸来。 “他总是看着八姐姐,就跟看不够似的,你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么?”宋云焱就跟长在如玉身边儿了似的,方才就一言不发跟在如玉的身边,若不是阿萝觉得不大合适抱了他往一旁去,看这样儿,他还想伸胳膊来充当临时的肩膀叫魏八姑娘靠一靠。 如意觉得宋云焱很积极,这不过是两府的一句戏言来的,成亲什么的那都是故事,可是宋云焱竟仿佛当了真,一心一意跟在如玉的身边。 “这么蠢的人,从前见过,我一定记得他!”如玉哼了一声,想从叔叔的怀里爬下来,却叫他扣住了。 “有三叔在,害怕就与三叔说。”魏三温柔地用搂着如玉的手拍了拍她的稚嫩的后背,见她瞪着眼睛凶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用低沉得叫人脸上发红的声音呢喃地问道,“八丫头很怕三叔?三叔可是很喜欢八丫头。” 他把如玉往怀里托了托,就觉得怀里那个有些瘦的小身子颤抖了一下,之后,有一双胳膊迟疑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一个小脑袋埋进他的脖子,湿热一片。 “我,我才不害怕呢!”如玉闷闷的有些嘶哑的声音从他的衣襟处传来。 “小八可比九丫头坚强多了。”魏三只做没有感觉到这温热的湿润水意,柔和地说道。 他心里叹了一声,把侄女儿小小的身子抱紧了,就觉得耳边一热,另一个肥仔儿也抱住了自己,一时就抱着两个小丫头轻笑了起来。 “万般荣华,都抵不过你们的平安。”他轻轻地说道。 “三叔最会甜言蜜语了,满府都知道。”脖子上的小胳膊又紧了紧。 “听着开心就好。”魏三如今也扇不了扇子了,只在平稳往京中驶去的车里,把两个丫头护得更紧。 禹王妃的车架一进京,就直接往宫中去了。余下的都是被牵连的倒霉蛋儿,英国公快马加鞭冲到城门就见了自家的马车,待见家中几个丫头并无大碍方才松了一口气,之后勃然大怒,只恨那群贼子恨不能扒皮抽筋,顾不得别的,把女孩儿们托付给魏三,自己也往宫中去了,想必是非要要个说法儿了。 如意从亲爹的怀里拱出来抓着头为难地问道,“咱们也是苦主儿呢,要不要也去告状?” “回头叫你大伯父去。”魏国公才是大家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得他出头。 “父亲呢?”英国公都知道了奔来了,魏国公竟然还不见踪影,如玉压低了声音,冷笑道,“权衡利弊,觉得,还是不入宫更划算罢?”此时入宫,不管背后主谋是谁,闹得这么大也一定得有一个说法,多得罪人。 魏国公怎么会为了几个丫头得罪京中权贵。 “胡说!”魏三嘴角一抽,看着这个魏国公家讨债鬼似的丫头,真是觉得这年头儿熊孩子真是太不犀利了。 “入宫,日后若真的牵连尊贵之人,父亲该得罪人了。他怎么能得罪人呢?索性当做不知道,得罪人的事儿,叫禹王府,叫英国公去做,左右有这些人出头,他也能报仇……也不算报仇……”如玉冷冷地说道,“咱们算什么?他怎会在意我们的死活?!” 魏三知道了信儿就冲出来了,她记得,白日里英国公府面前见了魏三,这三叔说是要回府的。既然回府了,三叔知道的事儿,同在府中的魏国公会不知道? 他为什么不来,不来看看自己的女儿有没有受伤?! “小孩子家家,想得太多,会长不胖。”魏三俊美的脸板住,指了指身上探头的肥仔儿说道,“学她!” “越学越蠢。”如玉知道魏三是在宽慰自己,叫自己不要钻牛角尖,哼了一声,又把头埋进了叔叔的脖子里。 “真是父女相类!” “小九儿也觉得是。”从小儿就学着亲爹一言一行,意图迷惑住自家堂兄从此红颜祸水的肥仔儿骄傲极了,在亲爹与自己挑眉含笑,风情万种的对视之后,咧嘴傻笑。 她正傻笑呢,就见远远的街口,突然窜出来了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来,这青年胡乱地披着一件衣裳,见魏三在车中若隐若现,急忙扑了上来。 “魏,魏三叔!”他急切唤道。 “你是,”魏三正努力教导闺女怎么暗送秋波呢,见了这少年,怔了怔,这才挑唇一笑道,“颜家的小子。” 肥仔儿也探头一看,果然是颜宁,只是今日见他,脸色仿佛更苍白,再看看那病弱的小模样及身上胡乱的衣裳…… 这倒霉蛋儿,不是又看“话本子”了罢? 第59章 颜宁哪里还看得见一只肥仔儿正对自己目光炯炯呢? 他急坏了。 今日说来巧,因每日西城侯府都往魏国公府上去送东西,正撞见有人往里头报魏家几个姑娘在京郊叫人袭击,那西城侯府的下人听见就惊呆了,哪里还往下听呢?只听了一嘴大家都回来了,便撒开蹄子飞奔回了自家侯府,将这么一个叫人惊骇的话与颜家上下说了。 西城侯夫人当场就傻了,一叠声要往国公府上去,正养伤的颜宁听见了这个,也顾不得自己屁股上的伤,一颗心上下乱跳地来了。 想到那个曾对自己体贴关照,对自己很温柔照顾的少女只怕会受伤,他眼里就落下泪来。 正对颜宁咧着豁牙笑的如意看见这青年哭了,呆了呆,就觉得自己笑不下去了。 “四姐姐无事,别担心。”她想了想,见颜宁急切地看着自己,看着他脸上的苍白,突然觉得这人也挺好的。 至少,他心里是真有她姐姐的。 “没有受伤?”颜宁可知道人伤了会疼,且他虽从并未见过如月,然而妹妹颜敏却说如月是一个十分娴雅柔软的女孩儿,这要是受伤,怎么受得了呢? 如意想了想如月身上并没有伤口,想到她殿后从火里冲出来,再看看眼前期待的颜宁,觉得鼻子酸酸的,微微摇了摇头。 “虽未受伤,可是,可是她只怕要受惊了。”颜宁披着衣裳在车外一瘸一拐地打转,目光落在不远处停下的那马车上,想要走过去,只是想到女孩儿家的名声,却又踌躇起来。 说起来他也只与如意还算有一面之缘,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他将身子都压在车窗口低声问道,“她是不是很害怕?嗯?有没有好好安慰她?” 见如意与另一个小丫头都趴在魏三的怀里看着自己,他有心想问问那车里有没有人这样护着如月,说得不好听写,他都想过去,哪怕叫她抽耳光呢,也想见见她,最好抱着她多说几句话,叫她不要害怕,到底心里忍得难受,他便顿足叹道,“早知,我也陪着她去了!” 他母亲说叫他规矩些,只许送东西,不许偷见她。什么时候魏国公府老太太允了才能与她见面。 那是尊重她,可是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呢? 此时那车上的帘子被吹开,露出了一张秀美的少女的脸,颜宁一眼看见,听身边的如意小声儿唤了一声四姐姐,急忙垂头不敢去看。 “三叔,咱们可回去?”如月没有想到魏三的车前还有别人,见立着的是一个身上穿着里衣,只披着一件外衫的青年,虽然这人生得英俊,却并没有多看,躲在了车后。 “咱们回去。”知道魏国公是打定主意王八头一缩装乌龟了,魏三一双桃花眼里生出淡淡的惆怅,却对下头这个规矩的青年笑着说道,“今日,魏国公府承你的情!” 颜宁在这个时候顾不得自己身上不舒坦也想知如月安好,这大大取悦了魏三老爷,且想到自己这两日的查探,颜宁并无劣迹,在京中名声不错,他便微微颔首,看向颜宁的目光越发温和地说道,“你身上也不好,瞧着比四丫头叫人担心多了,且回罢。” 颜宁动了动嘴角,目光沉沉地看他。 这么长时间,他也回过味儿来了,此地只有如月的三叔,那……亲爹呢?! 魏国公呢? “国公……” “他父亲忙,我们一家子谁来都一样儿,叔父叔父,你明白么?”魏三俊美的脸上一片清风,温和地问道。 颜宁仿佛明白了,退后了一步看了看俊美风流的魏三,目光却忍不住投向了那已经搁了帘子的如月的方向,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却觉得这个比自己的伤还疼。 她的父亲,并不疼爱她,哪怕她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解人意,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 既然她父亲不疼爱她,那他就把她娶回来,捧在手心儿,好好儿地疼,叫她下半辈子都圆满。 吸了吸鼻子,颜宁微微退开了道路,请魏国公府的车先走,眼见这些车都走了,他怔忡了一会儿,抿了抿嘴角,只往家中去了。 “他还算是个好人。”如玉趴在车窗往后看,见这个青年望向如月的车的时候充满了怜惜与坚定,哼了一声,老气横秋地说道。 “他是好人,四姐姐以后就会幸福了。”如意觉得如玉这语气太有趣儿了,见她虽然看着好了些,然而一双手却死死地抓着魏三的衣襟不放,也不戳破,只往姐姐的方向拱了拱,叫如玉不耐地推了一把也笑嘻嘻地,想了想方小声儿说道,“方才父亲,莫非是在试探他?” 把如月不得魏国公喜欢的意思透出来了,若颜宁是个心中藏奸,或是心有算计的人,如今,只怕就要打退堂鼓了。 侯府嫡子娶一个不得宠的国公庶女,这不是疯了?! “最后看看他的真心,若他还愿意,你四姐姐就有福。”魏三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摸了摸眼前都瞪着眼睛看他的两个小丫头的头。 “不,不要动手动脚!”如玉扭着头,耳根子都红了。 她她她,她从前才没有羡慕妹妹总是被父亲摸头呢。反正就是叫头发乱了,她父亲魏国公从来不摸,她还松了一口气呢! “小小的丫头,装什么老成持重!”魏三手一屈,弹了如玉一记,见她哼了一声,便又露出了几分忧虑地说道,“京中,只怕要多事。” 他虽心里对京中如何有些忧虑,恐波及自家府中,然而只掩在心事一同回了国公府里,一进门就听见女眷们哭成一片了。他抱着两个小丫头一同进去,就见女眷们正抱着几个女孩儿哭。老太太却是最镇定的一个,把一脸慌乱的如眉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肩膀沉默不语。 魏国公不见踪影,只有张氏抹着眼角,抱着十姑娘如薇目光闪烁。 二太太抱着如馨哭得不能自己,徐氏因不见如意心里也慌着,虽有如月在一旁安慰无事,却还是娇花带泪,呜呜地流泪。 及看见了两个女孩儿进来,徐氏上去就把如意给抢到了自己的怀里,头上的珍珠发簪都歪了,面上的胭脂落下有些不好看了,平日最爱美的徐氏却顾不得这个,上上下下把如意给翻看了一回,方才抱着她哭道,“可要了为娘的命了!” 她哪怕明知道如意无事,却依旧忍不住心里后怕,见如意拍着自己的胸口奶声奶气地劝她别哭,徐氏只忍不住,搂着如意就不撒手。 如玉有些茫然不知自己的去处,只是叫魏三稳稳地抱着,却觉得安心了许多。 “丫头们无事,这就是福气。都说逢凶化吉,日后,就都是坦途了。”老太太遇到大事时反倒不慌乱了,见张氏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也在变换,却不记得自己的闺女,她厌恶地闭了闭眼睛,与走到自己身边的魏三轻声问道,“如何了?” “两家王府与英国公都往宫中告状,皇家重地出了这样的大事,只怕要牵连甚广。”魏三抱着如玉恭恭敬敬地说道,“儿子只在山下并未山上,却也见了那山上的大火,火势冲天而起,那时只怕是极凶险的。且我听晋王与我说过,里头的刺客都动了兵刃,行动有素,只怕来自军中,不然就是秘密豢养的死士。”见老太太脸色镇定若有所思,他想了想放说道,“禹王府二公子伤了……” “那禹王妃与大公子呢?”张氏心里一直在想这个,别的都没有放在心上,听了这个急忙问道。 “并无事。”魏三见她眼下只在乎禹王妃与楚白的死活,明白她心里想得是什么,便皱了皱眉头,面上露不出笑意了。 在张氏的心里,大概禹王妃与楚白的生死,比她自己的亲闺女的安慰还要紧些。 “可惜了的。”张氏有些失望地在心里嘀咕,本十分娇艳的面容,也变得不好看了起来,哪怕怀里的如薇都不能叫她移开眼神。 若禹王妃与楚白死了,禹王的发妻嫡子就算没了,到时候没有正经的儿子,怎么与七皇子挣? 她心里想完了这个,就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如玉也在此事之中被牵连,顿时慌乱了起来,见魏三怀里抱着自家的闺女,如玉虽面上不显,对魏三却有依恋之意,顿时在心中暗骂了一声三房狡猾笼络人心。 只是眼下众人皆在,她却不好多说什么,对着如玉急忙露出了笑容,伸手柔声道,“八丫头来母亲这儿。”她这时候才后怕了起来,捂着眼睛哭着说道,“我的八丫头,可吃苦了!回头,母亲求皇后娘娘去,一定给你讨回这个公道!” 又骂英国公府的宋云玉道,“什么稳重的姑娘!大咧咧府里不好说话,偏要出去玩儿,不是带累了我的八丫头?!” “行了。”老太太见她着三不着两的已经很不耐,见此时出去会友的魏燕青也匆匆进了屋,眼见他白皙的额头全是汗,就知道他匆匆回来的,便叹气道,“瞧瞧你,别急坏了!” “孙儿无事。”魏燕青叫如意从徐氏的怀里探出身递给自己一条帕子,急忙擦了擦这才低声说道,“孙儿知道的晚,又往二弟三弟的书院去告知了一声免得他们听到外头一知半解的传言,担心府里头,因此回来晚了。” 二老爷还有两个儿子,都是二太太所出,如今叫二老爷送到了京外十分有名气的书院去读书,书院极大极好,然规矩也大,不是家里死了人的,平日都不许叫出来回家的。 恐两个堂弟担心如馨,因此魏燕青便跑了一趟,也有叫弟弟好好读书不必担心家里的意思。 “如此也就罢了,只等宫中的信儿罢。”魏国公不知死哪里去了,老太太回府的时候还看见了他,转眼就不知去向,不过想也知道是钻营朝中事,老太太心里叹了一声放说道,“等陛下的决断罢。” 这回出事,里头最有分量的就是禹王妃与广平王妃了,生出这么大的事儿,不管如何文帝都要给宗室一个交代,不然广平王只怕是要不干的,至于什么英国公那都是陪跑的,今日累了一日,老太太便生出了劳累来。 虽正劳累着,然而不大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西城侯夫人求见。 老太太面上露出诧异,就听魏三在耳边说了见着了颜宁之事,心中一动,便叫请进来。 如意窝在母亲的怀里,且徐氏这一回都不肯撒手的,就见一脸温煦的西城侯夫人进来,一进来便直接往如月的面前去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果然无恙方才转头与老太太笑着赔罪道,“您别怨我失礼,只是知道这样的大事,我是真担心这个孩子。” 她虽然也未见过如月,只是凭严敏口中描述如月的温柔形状,又有屋中眼下也只有如月的年纪对的上,因此一眼就认出她。她唏嘘了几声,见如月面容苍白,就知道她吃了惊吓,也不看别的,顿了顿便直接与老太太笑着说道,“今日有一事,我是想求老太太的。” “何事?”老太太便笑问道。 “您也知道,我是爱极了府上的四丫头的,只是原想着慢慢儿来,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西城侯夫人便叹息道,“听说了今日之事,我才知道自己错了。这喜爱的,最喜欢的,可得眼下就收到自己的眼前来,天天看着她,才叫人安心。” 她说着说着便笑了,见老太太含笑看着自己,便赔笑道,“您也知道,我家那小子虽不成器,到底是个实诚人,断断不敢委屈了四丫头。” “宁哥儿是个极好的性子,只是四丫头,我还想再留一留。”老太太便笑道,“她最孝心不过,日日在我眼前,呼啦啦一嫁出去,我这心里头,就得空了。” “这孩子的好处谁不明白呢?”西城侯夫人见老太太并未拒绝,只是想矜持一二,心里一松,面上也笑着说道,“且叫我说,我家那个竟差着四丫头许多,只求您别拘着这孩子,这过些日子,叫我家那孽障多来走动,您多瞧瞧他,若瞧得好了,就当咱们给您送了一个孙女婿,如何?” 她见老太太指着自己笑得不住,也越发喜笑起来,目光落在如月的身上,也多了几分怜惜。 生父不疼,嫡母不慈,却养成这样温柔娴静的性子,叫她说,倒是有些可怜了。 “如此,我可使唤你家小子了?”老太太便笑着说道。 “他一身皮肉儿,都托给您!”西城侯夫人便笑着说道。 “三公子病着,还是不要劳累了。”如月便柔声说道。 “眼下竟就心疼起来不成?”西城侯夫人见如月还为颜宁担心,想到颜宁这媳妇儿终于有望,便忍不住笑着说道。 如月红了脸,转到了老太太身后并不说话,心里却有些为难。 这个……据说颜三公子伤的是屁股……太劳累,会不会…… 这地儿的伤口若是裂了渗出血来,部位……很叫人遐想呀…… 第60章 魏国公府四姑娘特别忧愁,恐丢人。 只是看在未来的婆婆眼里,就是对自家儿子的关心了。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并且看起来,会一直误会下去,叫颜家三公子感激莫名。 面上带着歉意的浅笑,如月躲在了老太太的身后,看着西城侯夫人与老太太说笑几句,知道今日上门的时机不对,告辞而去、她的笑容一直保持到妹妹与自己说话,方才绷不住,露出了几分复杂与撼动。 “什么叫,三叔与他说了?”看着从母亲的怀里爬出来,眼下却努力拱进了堂兄的怀里伪装受了惊吓害怕得不行的小白花儿的妹妹,看她一边抱着垂着睫羽忧虑得容色暗淡的魏燕青,转头与自己小声儿说的话,如月心里不知叫什么撞了一下,有些酸涩,却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羞愧,只忍住了心里有那莫名的情绪,她握了握手,方才颤抖地说道,“他知道,父亲对我……” 那个人,知道魏国公对她没有什么喜爱,不能给他带来助力,也愿意娶她? 而不是,只为了魏国公的权势,就如尚书府那样儿,只是为了她? 那她之前对他的那些有些戏谑的念头,岂不是在侮辱他? 就算对颜宁并没有什么心动,然而辜负一个对自己确实有心的人,如月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父亲想试试他,况若日后他知道了,再对四姐姐不好,岂不是要辜负了姐姐一生?” 肥仔儿抱着堂兄纤细的脖子板着手指小声儿说道,“他有心,是个好人呢,四姐姐多看看他,不要把心关上,错失了对自己真心的人。就算,”见如月张了张嘴,如意便认真地说道,“就算日后他变心了,那咱们再谨守心门就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四姐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小小的年纪,胖嘟嘟一团,却说出这样的大道理来,如月却笑不出来,有些慌乱。 “不然若他真心,四姐姐想必心里也愧疚,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如意笑嘻嘻地说道。 “他比苏家那个像个人多了!”如玉就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这说的就是苏怀了,如意对苏怀行事并不会多做评价,左右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何必关注呢? 就如同这一回,西城侯府都上门,可见京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如画,竟然到现在都没说回来,甚至连叫个人来问问都没有。 如意不明白曾经和和美美的姐姐为什么会在嫁人之后变成这样儿,只是也只能说如画愚蠢,从来没有走到明白道儿上去。 这时候,哪怕心里忌讳极了如月,也该回来拉拢姐妹,讨好祖母,做给世子魏燕青看,日后好拿国公府做靠山呀。人都得罪完了,日后如画若有个什么,哭都没有门哭去,谁会帮她呢? 不过此时不爱想她,如意等虽然累的不行,却也想知道宫中对今日之事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便都强打精神等着。 果然到了晚上,日头都落了下来,就听见外头探听的下人一脸苍白地进来,见了老太太等人,竟腿一软就跪下了,磕磕绊绊地说道,“宫,宫里头传出话儿了,晋王切碎了十几具当时寺内的尸体,发现了蛛丝马迹,陛下,陛下已经扣住了赵王燕王楚王三位皇子,定了罪,赐死了。” 晋王真是个看着和气爽快,紧要关头靠得住的人,一人一把刀,真是拿那些尸体面不改色地亲自切碎了一点一点地找,还真找着了尸体上一些线索,直指三位庶出的皇子。 “认罪了?”老太太急忙问道。 “皇子们已经认罪,确实是他们做的,说是想最后一搏,实在是后头还想跟着刺杀七皇子的,没想到在寺内就碰了钉子。” 庶出的皇子本没有大位的希望,况还有个威势赫赫的晋王,这三个见七皇子风光得很,禹王眼瞅着因贵妃又起来了,就想一网打尽,到时候文帝没了这么多的嫡子嫡孙的,怎么也该想到他们,这也是破釜沉舟的意思了。只是没有想到,想得很美,一个都没得好儿。 据说张皇后还在宫中吓得跳脚儿呢,七皇子叫她拘在宫中都不叫出来了。 文帝虽然定了儿子们的罪,到底是亲生儿子,命也差点儿跟着一起去了,眼下还病歪歪的。 “陛下这一次,竟这样利落?”文帝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不然不会在储位上闹不明白,后宫也乱七八糟的,没有想到这一回说杀就杀连个磕绊都没有。 老太太心中有些感慨,有些迷惑,见这下人还在自己面前垂头等着问,便皱眉道,“此事,为何是晋王出头?”按理说,晋王是应该愿意看见这群嫡皇子挂掉的呀,她迟疑了一下,却想不明白,便转着手腕儿上的佛珠缓缓地问道,“还有什么?” “广平王带着许多宗室入宫,方定了皇子们的罪。” 这一回皇子们玩儿大了,自己觉得没什么,却把宗室给吓坏了。 这逮着机会就人道毁灭就太凶残了啊,今日是禹王妃在皇家地头儿都能叫人捅几刀,过了别日,若是宗室家的那谁谁谁叫皇子们不爽了,是不是也得如法炮制,逮个机会就宰了他们? 人身安全得不着保障,这才是最叫宗室惊恐的,因此是决不能饶了这几个皇子,有为禹王妃讨个说法的意思,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怨不得,还有什么?”老太太这才明白为何文帝这一次这么利落,微微颔首,又问道,“几家王府……” “贬为庶人,王府收回。”这下人想到大晚上的各家王府的女眷们哭哭啼啼抱着子女被赶出来,走投无路的样子便觉得浑身发冷,见老太太叹息了一声,便讷讷地说道,“有些刚烈的,已经吊死在王府里,有些有子有女的说要回家中去,只是……” 带着罪王的儿女,谁家敢叫闺女回来呢?这都是麻烦,这时候就现出禹王妃的好来了,禹王妃上书与文帝说,前头男子的事儿,与女眷有什么相干呢?稚子更是无辜,她不能逼着人家娘家接纳这些从前的妯娌,却愿意…… “再说一遍。”听见禹王妃的仙招儿,老太太脸都木了。 这下人的脸也有些木。 禹王妃说了,听说父皇您想要给咱们家王爷双亲王的俸禄,这是对我家王爷功勋的肯定,真是多谢了,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吃独食儿,眼下妯娌们这样艰难,求陛下允许,日后禹王殿下的这些俸禄,禹王府一点儿都不要,全都当做妯娌们的生活费。 虽然银子不多,却是做嫂子的心意与对侄儿们的一番慈爱之心,万万不必推辞,想来禹王殿下虽然远隔千山万水,却也与妻子是同样的心的。 文帝陛下……被感动得老泪纵横,连声赞禹王妃仁义,心胸宽大……叫刺杀了一回还能对仇人家的妻子儿女这样照拂,这不是心胸宽大是什么呢?慈悲,总之什么好听就夸禹王妃什么,直把禹王妃夸上了天,成了天下女子效仿的楷模了,又大笔一挥赏了禹王妃一个封号为贤,如今都称一声贤禹王妃了,虽然这叫起来有些怪,却是皇帝陛下对儿媳人品的肯定,实在是极好的。 禹王妃再三推辞,言说自己的德行尚不足文帝这样夸赞,只是文帝却更喜她谦逊,对她越发优容。 晋王在这时候就见缝插针,把自家父皇的目光转到了一侧扶着母亲谢恩的禹王府长子楚白的身上,表示这个是禹王妃亲儿子。 文帝老得不行,对楚白的印象不深,况禹王这么多年不肯请立世子,无人提醒,他都不记得了,不过楚白是嫡子,又是长子,他如今想起来长子王府还没有世子,又见这楚白是禹王妃所出,那品格就不必说了,定然极好的。 为了儿子的王府后继有人十分欣慰,文帝一时感动极了,拉着楚白这孙儿的手说了许多的慈爱的话,见他文质彬彬风雅英俊,又有遇到这样的大事依旧沉稳镇定,便觉得孙子太好了。 这么好的孙子,自然是要给个名分的,还是做世子罢。 如今,禹王府多了一位世子殿下。 这短短才几个时辰,宫中竟然唱了这么一台大戏,如意听得都傻眼了,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于是……”她讷讷地说道,“大表哥,做了世子了?”她多少明白禹王为何不立楚白做世子,一则是因为了韦氏日后若是有儿子,早立世子就挡了自己真爱的路,况禹王是有大志向的人,若王府世子早立,日后若禹王真有登基那一日,王府的世子,是不是就得升级做太子? 因这个,楚白才是个白身,只是眼下文帝亲笔封了他做世子,日后禹王想要废他,只怕就要做不到了。 废了这个儿子,就是与文帝过不去,这不是说文帝的眼光不行,不是不孝么。 “你姨母,从来都是极聪明的人。”老太太对禹王妃竟然捞了这么多的好处,心里一松,便与魏燕青叹气道。 禹王妃这一手做得极好。 不然,文帝死了三个儿子,日后怎么会不迁怒罪魁祸首的禹王妃?怎么会有禹王妃的好日子过?如今看似舍了王府的一点好处,却得了文帝的谅解与喜欢,这买卖不亏。 说不好听些,少了好处的,也不过是少了双亲王俸禄的禹王罢了,不过荣耀还在禹王府的头上,实惠的却真没有了。 “姨母行事,若是别人,只怕是想不到的。”禹王妃这一连串儿的戏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半点破绽,恶心了禹王,讨好了文帝,断了韦氏的希望霸住了自家王府,又给自己添了荣光,连带儿子的世子也下来了。 魏燕青想到这个,便轻叹了一声,修长温柔的手指摸了摸包子脸鼓鼓的如意的小脸蛋儿轻轻地说道,“虽然富贵险中求,可是,我却想叫姨母,叫表哥,叫妹妹平平安安的。”这样惊心动魄的事儿,他真是不想再听见了。 “如今也算是好了,大事落定,旁的都是小道。”老太太便温声道。 禹王妃最大的事儿,就是楚白的世子位,如今尘埃落定,旁的,如韦氏如何蹦跶,那都不必看在眼里了。 算什么呢? 再宠爱,也只是个妾,只是庶子,想要荣耀,上头嫡妻嫡子压得住,别想了。 如意呆呆地听着,觉得心里为禹王妃和楚白欢喜,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去,却忍不住与那个下人问道,“表哥,广平王世子呢?” 楚离,也是吃了大亏的,在生死上走了一圈儿的呀,她心里虽然记挂禹王妃,却想知道楚离是不是安好。 “广平王亲自入宫,陛下自然要给广平王府交代,世子仿佛有赏赐皇庄园林等等……”这下人对别人知道的不多,便迟疑地想了想说道。 “没有别的么?”如意便有些失望地问道,“没有夸表哥些什么么?表哥一直护着王妃与我,英勇极了,自己都不顾及自己的。”她就觉得,文帝有些偏心。 这下人见如意有些不高兴,摇了摇头。 “回头,你多夸夸他,也与在宫中是一样儿的。”魏燕青摸着有些不开心,咿咿呀呀点心都觉得不香甜了的妹妹的头说道。 这个建议倒是极好,如意眼睛亮了,用力点头抱着堂兄的脖子小声儿说道,“他,他是小九儿心目中的大英雄!” 她说完,捂着嘴咯咯地笑了,眉开眼笑仿佛十分欢喜,魏燕青看了看这个心里欢喜的妹妹,正要微笑一下,目光就落在她的方才没注意的金项圈儿上,见了这项圈就一皱眉,摸起来细细看了看,之后对上妹妹疑惑的眼神,迟疑了一下便问道,“表哥给的?” “他说这个好看,叫我天天戴。”如意扭着小身子与堂兄炫耀。 丫头们上来把安神茶都给主子们端来,如意就着魏燕青的手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就有些困了。 “你喜欢,就戴着罢。”见肥仔儿已经坐在自己怀里揉眼睛撅嘴巴,也知道妹妹这一日十分艰难,魏燕青迟疑了一下,还是揉了揉妹妹的头,只是见她依恋地拱在自己身边,便含笑问道,“今天,睡哪里?” 他叫如意搂着不撒手,到底有些心软,便带着妹妹回了她的那个小楼儿,却见肥仔儿利落地爬上了隔壁如玉的床,凭她怎么踢都不肯下去,还抱着如玉拱来拱去。 “滚下去!”见魏燕青换了衣裳也进来,如玉鼻子都气歪了,谁,谁跟这哥哥这么好了! “睡!”肥仔儿闻到熟悉的香气在身边,利落地滚到这个温暖的怀里,揪着堂兄的衣裳幸福地睡了。 如玉瞪了瞪侧坐在床边靠着,怀里抱着肥仔儿闭目养神的美少年,恨恨地往床里去。 魏燕青眼角的余光落在这个妹妹有些倔强,有些颤抖的肩膀上,叹息了一声,到底伸手把她揽过来了些,轻轻地拍了拍。 “你真是太占地方了!”床突然仿佛变小了,魏八姑娘恨恨地,不得已地抱住了这兄长的手,扭头哼道。 第61章 这一觉如意睡得很安心。 虽梦里头刀光剑影无数的血光,然而她只要一感到害怕,就会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慢慢地拍打她,仿佛是在安慰她,叫她心里安稳。又有不知为何,楚离那张妖艳的,却叫人心里不知为何感到安稳的脸总是在她的梦中。 他抱着自己,搂着自己,面上是一往无前的冷静,却会牢牢地护着她,叫她感觉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必害怕。 她是叫如玉的哭声惊醒的。 小小的,漂亮精致的女孩儿缩在她的身边,抱着魏燕青的手,哪怕是睡着,也闭目落泪抽噎,不知是哭白日的惊恐,还是父亲母亲的冷落。 “大哥哥。”如意不敢摇醒姐姐,揉着眼睛拱了拱抱着自己的魏燕青。 这个姿容秀美绝伦,眼神仿佛春水的少年,似乎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在她与如玉害怕的时候,就摸一摸拍一拍,告诉她们还有人在。 “她……”魏燕青怔怔地看了闭着眼睛缩成一团的如玉,口中轻叹了一声,却还是叫如意伏在了自己的身边,把这个自己从前并不喜欢,往后也应该不会很喜欢的妹妹抱在了怀里,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轻声安抚。 似乎是他的温柔叫如玉感觉到,她拧了拧身上的精致绣暗纹的里衣趴在了魏燕青的怀里睡了过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见她睡得沉了,魏燕青心中一叹。 “大哥哥,休息。”肥仔儿不困了,在锦被上默默地打了一个滚儿,拱到堂兄的身边依偎在他带着清香的怀里小声儿说道,“小九儿,小九儿照顾八姐姐。” “你年纪小,不好熬夜。”魏燕青轻轻一笑,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怀里睡得微笑的如玉,闭了闭眼。 今日大概只是这兄妹俩今生唯一的亲近,日后,他依旧会远着她,也依旧不会喜欢她。 或是,他只是可怜她。她还这么小。 “大哥哥是不是为咱们害怕了?”如意摸了摸堂兄修长的,却冰冷的手小声儿说道,“那时候真吓人,可是叫表哥护着的时候,小九儿觉得,他一定不会丢下小九儿不管。”她吸了吸鼻子,见魏燕青漂亮的脸诧异起来,俯身看着自己,想了想便小声儿说道,“他总在小九儿眼前,可真奇怪。” 可是她心里有些难受。这么喜欢的美人表哥,大概,对她也不过是养一只宠物儿一样罢? 可是她觉得,他眼下喜欢着她,就够了。 谁童年的时候没有遇到一二个叫小心肝儿砰砰跳的美少年呢?只要明白自己的本分,知道自己只是表妹,就足够了。 “表哥待你好,是他的心,小九儿日后不要辜负他。”魏燕青也实在感激楚离这一回叫如意平安,温声说道。 “禹王妃娘娘,这一次是不是逢凶化吉了?”虽然禹王妃得了一个贤字,不过如意觉得念起来怪怪的,便依旧用从前的称呼来唤她。 见魏燕青想了想微微颔首,她便捏着自己的胖手指小声儿盘算地说道,“大表哥做了世子啦,日后不管继承的是什么,都名正言顺。禹王妃娘娘美名远扬,日后,就算谁要毁她的清名,也是不能够了,是不是?”见魏燕青诧异地看着自己,仿佛没有想到小小的自己能想明白这么些,如意便不安地在锦被里扭了扭。 “说得对,只是这些话不要与别人说,知道么?”魏燕青虽然觉得神童是个美名,然而却会成为众矢之的,并不想叫妹妹有这么一个慧名。 从来叫人万众瞩目的,又几个好下场呢? “可怜八姐姐。”想到如今杳无音讯的魏国公,还有恨不得知道禹王妃一家全灭对闺女却忘了个精光的张氏,如意叹了一声,伸出了自己的小胖胳膊把姐姐给抱住,用自己软乎乎的小身子拱了拱姐姐。 她已听见看见了这一幕的美人堂兄轻笑了一声,小心肝儿被迷得一塌糊涂,若不是今日有如玉的事更要紧,恨不能撅着嘴巴在堂兄白皙的脸上啃两口,此时遗憾地小小地叹了一声,四仰八叉地睡了。 第二日如玉醒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窝在讨厌的兄长怀里,一只肥仔儿睡得霸道忘我地跟自己并排,顿时脸青了。 她自然还记得梦中那温柔的声音,只是叫魏燕青看见自己软弱的样子,就太丢脸了。 急忙从假寐的魏燕青怀里翻出来,如玉目光复杂地看着魏燕青一脸疲惫,显然是一夜没睡,动了动嘴,在兄长张开的清明的眼睛里偏头说道,“容颜不整,太难看了!” “八姐姐,”肥仔儿叫姐姐吵醒,傻笑了一声,翻身扑倒在了姐姐的身上。 多亏广平王默默的节食贡献,因剩下的口粮都归了肥仔儿,眼下九姑娘更圆润了些,压在魏八姑娘的身上,顿时叫后者猛地翻了一个白眼儿! “滚下去!”一口气不来满天神佛都在眼前晃了的八姑娘垂床,把蠢妹妹踢下去,见魏燕青已经换了衣裳对自己微微颔首,仪态翩翩地走了,动了动嘴角,伸手仿佛想拉住他,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命许多的衣裳靓丽的丫头进来服侍自己与还在锦被里打滚儿的如意穿了衣裳。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不似昨日那样不安慌乱,哼了一声,便拉住了哼哼唧唧喊困的如意往小楼下头去。 走到小楼的花厅,如玉一怔。 魏三与徐氏一边一个歪坐在椅子里,衣裳都是昨日的衣裳,撑着头仿佛是在睡着。 “三叔,三婶这是怎么了?”如玉皱眉,转头与身边的大丫头问道。 “三老爷三太太昨日守了两位姑娘一夜,才歇了一会子。”这丫头急忙轻声道,“要不要奴婢……” “叫三叔三婶睡罢。”如玉看着一脸疲态的魏三夫妻,抿了抿嘴角,低声叫人取了簇新的锦被来惦着脚尖儿轻轻地盖在了长辈的身上,转头看了看如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往后,咱们俩要一直很好,知道么?”她看着叼着胖手指歪头看着自己的妹妹,认真地说道。 “这还用八姐姐说么?小九儿一直都知道会很好。”如意心疼地摸了摸父亲母亲的衣裳,却舍不得叫醒,拉着如玉走出了小楼,看着满目的春色,转头弯起眼睛说道。 “哼!”如玉的嘴角微微勾起,却不屑地哼了一声儿,才走出自己的院子就见外头许多的丫头往来,见这些丫头都衣裳干净仿佛是郑重梳妆过,她便诧异了一下,叫人招来了一个捧着一金盘子鲜果的年少的丫头问道,“这大张旗鼓的,是做什么呢?” 见这丫头手上的果子不错,她抬手就取了一个塞进了妹妹的手里,见肥仔儿嗷呜一口幸福地哼唧了一声,便笑了一下,飞快板住了脸。 如意只幸福地躲在姐姐身后啃果子,扭着小身子不知多开心,“禹王妃与广平王妃娘娘早儿上投了帖子,如今已经到了。”这丫头一脸兴奋,显然是因这两位王妃尊贵,叫魏国公府都蓬荜生辉的意思。 “两位王妃?”如玉一怔,就知道这只怕是两位王妃为了昨日牵连了她们姐妹做个交待,便带着如意一同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待知道其余的几个姐妹都已经到了,便微微颔首,又听这丫头在耳边继续说道,“英国公府,西城侯府都投了帖子,只是知两位王妃在,因此错开了时间。” 她目光落在如玉的平静的脸上,只觉得她虽小却气势惊人,越发不敢隐瞒地说道,“昨夜深夜宫里七皇子送了八姑娘九姑娘东西出来,只是老太太说晚了,因此未叫姑娘们知道。” “还有什么?”如玉便绷着脸一脸正经地问道。 “晋王府昨夜丢进来只极好看的八哥儿,说三老爷知道为了什么,还有广平王府……”这丫头目光闪烁地说道,“送来了好大一车肉,说广平王说的,给九姑娘压惊。” 这丫头哪怕聪慧,愣是没想明白广平王为什么会觉得肉会给自家九姑娘压惊。 “这倒是亲近的意思了。”如玉听着,面色不改地问道,“苏尚书府上呢?” 她这一问,这丫头脸就有些不自在,目光四处看了看,仿佛不敢说。 “赏你了。”如玉见她胆小,抹了手上的一个双龙抢珠的金戒指丢给了这丫头,见这丫头捧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哼了一声说道,“你只说自己听见的,旁人,也不会知道你与我说了什么。” 她又丢给这丫头一个戒指,见她咬了咬牙,方才低声说道,“尚书府今日早上遣人来问,只是奴婢们听主子身边姐姐们的意思,仿佛是尚书夫人担忧,虽也带着五姑奶奶,却……” 只怕如画的探问,不是那么真心了。 “我就知道,她生来是那样的性子,如今嫁了人,越发往浑浊上去了!”如玉便与如意抱怨地说道。 肥仔儿正啃着果子满脸幸福,听到了这个便不在意地说道,“左右不是要紧的人,八姐姐何必巴巴儿惦记她呢?眼下有许多人爱惜咱们,咱们哪儿有时间计较这个?日子过不能往美里过,还有什么趣儿。” 既然如画不讨喜,那就不要在与她有什么联系,莫非平日里越恶心反倒要惦记,叫自己吃不下饭?魏九姑娘已经惦记金大腿他爹给的肉了,砸吧了一下嘴儿眉开眼笑地说道,“咱们今日,炖肘子吃罢?” “你就知道吃,胖成这样,日后会嫁不出去!”妹妹如此没心没肺,八姑娘气坏了。 “再胖,也祸国殃民,人见人爱来的。”肥仔儿挺了挺胖肚皮,与姐姐纠结了一下关于小肥肉与嫁的出去之间的联系,这才叽叽咕咕斗着嘴往上房去了。 到了上房,她就见老太太房中,神采飞扬的广平王妃与美艳绝伦的禹王妃正与老太太对坐说笑,虽然是皇家王妃,在老太太面前却持晚辈的礼。 眼下广平王妃依旧是璀璨的金环束发,一把青丝高高地悬在脑后神采飞扬。禹王妃一身的极素淡的青色绣着白色小花儿的宫裙,虽素净许多,却越发眉眼娇艳夺目,却露出了几分低调的优雅来,她仿佛与老太太说到了有趣的地方,微微一笑,仿若明珠生辉。 如意敏锐地发现,张氏没在。 “从前常来与您请安,只是后头……”禹王妃美艳的容色微微一黯,低声道,“我就再难往这府中来了。” “原是我家对不住你们。”老太太明白禹王妃痛恨魏国公,若不是今日必要,断断不会上门的,想到那个年轻逝去的美丽的女子,也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年……不说了……” 她叹了一声,握住了禹王妃的手,十分愧疚。 “您待她从来慈爱,我谢您还来不及。”老太太确实是个十分和气慈爱的婆婆,亲娘也就是那样儿了,禹王妃心里是感激她的,急忙安慰地笑着说道,“别人是别人,您是您。” 她嘴角一顿,想到昨日在宫中面对文帝时自己的那些话,许久之后眉眼儿舒展地笑着说道,“我与父皇面前说了几个丫头临危不惧,有情有意,陛下说,想见见这几个孩子。”她看见几个女孩儿都在,便笑了。 “是要陛见的意思?”老太太心中一动,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顿时惊喜。 在文帝面前走一朝,若是再得一句夸赞,这几个孩子日后的婚事就不必愁了。 “是。陛下的意思,今日就叫我带着入宫去。”禹王妃微笑说道,“另有英国公府的小姐也是要过去的,英国公该回去传话儿了。” “极好,到时,就请王妃看顾了。”从前禹王妃虽然也心智过人,却没有昨日这一刀之狠,老太太知她只这一次就已经铺就了自己的贤名,心中一定,越发愿意交好。 “您放心,这几个孩子都是难得的,我是极爱的。”禹王妃一笑,便抚掌叫人端了簇新的衣裳与首饰上来与几个女孩儿。 如意自己有楚离给自己的小衣裳,只是探头探脑没有见到美人表哥,便忍不住有些挂念的意思了。 见她板着胖手指目光茫然地站在地上,一旁也翻看自己手指无所事事的广平王妃眼睛亮了,上前就捞起了肥仔儿来,捏了捏这软乎乎的小肥肉儿顿时幸福得不得了,又见她一点儿都没有不高兴,还扭着小身子对自己豁牙讨好地笑,妄图往自己怀里拱,越发地想拐回自己的王府。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目光在这肥仔儿身前十分眼熟的金项圈儿上掠过,却只装没看见,压低了声音,用邪恶的表情对一脸纯良的肥仔儿问道,“我家王府……进上了些飞龙肉,知道什么是飞龙么?鲜美无比呀……” 她应景儿地吸了吸口水,就听见怀里的肥仔儿与自己一起吸口水,这才挑眉问道,“要不,九丫头陪我,在王府住几日?”她见肥仔儿对着胖手指迟疑起来,便哼笑了一声道,“只有十只,过期不候。” “小九儿,小九儿……”肥仔儿被馋得小心肝儿缩成一团,只是恐叫眼前美丽的王妃看破自己是个吃货,便严肃地握着小爪子说道,“王妃受了惊吓,小九儿好好照顾王妃几天!” 她真是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肥仔儿了! “可叹我家阿离,也吃了惊吓,需叫人陪伴呀。”广平王妃目光一转,掩了掩眼角,努力伪装柔弱。 只可惜素来她素来强悍,实在不适合走柔弱风,禹王妃看了她一眼,被刺激得浑身发冷。 第62章 魏九姑娘馋得不行,左顾右盼恐叫人看出来自己是只馋嘴的肥仔儿。 虽然如此,只是她还是很矜持地,扑进了广平王妃的怀里。 老太太虽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却说不出来怪在什么地方,又见禹王妃虽然对自己尊重,却看样子实在很不喜欢留在魏国公府,急忙叫几个丫头换了衣裳,重新梳洗头面,将自己打扮起来方才跟着禹王妃一同往后宫去了。 才要出门的时候,禹王妃就与十分不高兴走过来的张氏来了个脸儿撞,只是禹王妃对张氏这等卖了还给魏国公数钱的蠢货完全不看在眼里,只越过了冷笑一声的张氏,扬长而去。 “小人得志!”见禹王妃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张氏气坏了,追着唾了一口。 没有想到禹王妃竟然会翻身,还炫耀到了魏国公府里来,莫不是还要寻仇?! 到底心虚的张氏目光游弋了一下,见老太太目光冷淡地看过来,急忙上前笑着问道,“也不知两位王妃怎么就踏了咱们这贱地儿!” 对她这不知在鄙夷自己还是鄙夷别人,着三不着两的话,老太太只无视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问道,“预备好了?明日,你便出府跪经去罢。” 这话就叫张氏挨了当头一棒,然而见老太太并无转圜的意思,她心里微动,却还是赔笑说道,“八丫头这瞧着不舒坦……” “再不舒坦,你昨日去了哪里?”魏三夫妻守了两个小丫头一晚上,就怕生出什么来。二老爷眼下还在床上病着呢,盖因知道自家闺女遭了无妄之灾,如馨还未如何,二老爷自己却吓得病了,昨天晚上请了太医过府,说是一股子急火儿,极要命的。 老太太心里对长子长子媳十分失望,顿了顿便问道,“你们老爷呢?一晚上没有回来,你竟安之若素,问都不问?!” “国公爷在外头忙着,我怎敢打搅。”张氏便笑着说道。 她对魏国公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魏国公后院有许多的通房姬妾,只是她可是魏国公的真爱,不是真爱,魏国公也不会非要逼死前头那个娶她进门,又与她生了两个闺女呀。 虽然后院妖精们有些碍眼,不过张氏还是明白魏国公对自己的心的。 “你小心着些,我怎么听说,他外头有了相好儿的女子?”老太太祸水东引,哪怕是坏了魏国公的名声,当然,这儿子眼下也没有什么名声了,也得叫儿子多与张氏纠缠,少在外头整阴谋祸害了魏国公府。 她看着张氏花儿一样的容颜,看着她头上夺目的凤钗,心里哼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魏国公府不拘有几个妾,只是,断断不许有不清白的外室!”她厉声与张氏道,“你是正经的国公夫人,就看住了你们国公爷,不许叫他做叫家门蒙羞之事!” 她突然声色俱厉,叫张氏唬了一跳,却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何而起。 “知道了。”她应下了,心里却已经生出了几分对魏国公的疑惑。所谓无风不起浪,老太太怎么会说出不清白的女子这等事呢?不过眼下老太太叫她赶紧跪经去,倒只能将此事延后好好询问一二。 张氏匆匆地走了,如意此时叫广平王妃抱着上了一架高大奢华的朱轮大车,就见里头十分宽敞,下头铺着厚厚的毯子,两个美丽婀娜的丫头跪在车中服侍,素手轻抬,手中持着青色的瓷杯送上了茶水,肥仔儿傻笑地喝了,见几个姐姐都屏气轻声地坐在车中,也露出了端庄的模样儿来,坐在广平王妃的膝上把一双肥爪儿放在自己的腿上,目不斜视,看着就是名门淑女。 禹王妃看这肥仔儿严肃脸,忍不住笑了。 “你呀。”她轻轻推了推广平王妃的肩膀笑道。 广平王妃也眉尖儿飞扬,脸上带着笑容。 她膝下只有楚离一个小子,还从小儿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做娘的自然不嫌弃他,不过到底不如眼下这胖嘟嘟的小丫头可爱。 广平王妃早就想养一个闺女了,只可惜自己肚皮不争气,又断断干不出再抢别人一个女儿这种没天良的事儿,因此十分遗憾。如今,一个胖嘟嘟的肥仔儿就在眼前,广平王妃怎么会错过呢?她垂头摸了摸如意的头,转头与禹王妃笑着说道,“这个,该是我的了。” 当年,若不是禹王这畜生上书文帝过继了楚离,她与广平王本意是夫妻死后,将王爵归还的。 “没人与你抢。”禹王妃便笑道。 广平王妃果然欢喜,一路逗着如意说话,见这肥仔儿一脸严肃拱手装小大人儿,声音还带着奶味儿,却还妄图说大人的话,然一喂给点心又憨态可掬,贼兮兮一边啃点心一边偷看她与禹王妃的神色,越发觉得有趣儿。 英国公府的女眷在宫门口与禹王妃等人汇合,一同往后宫去了。 如意跟着禹王妃摇摇摆摆地迈着小胖腿儿走在后宫的一条十分清幽的小路上,到处都是山水绿树,仿佛很大的园林。 这是她人生之中第二次入宫,却见这景致与第一次进来时不同,皇家的繁华气象叫人心中生出敬畏来。沿着这条小径一直前行,前头点头哈腰的两个内监便将众人引到了一处修缮精美,如同画里仙宫般的所在,眼见这一处宫舍美不胜收,如意被开了一把眼,仰着头看着这宫殿之中的金光闪闪,默默地觉得皇家败家。 一层层的宫人引着众人进去,这一回哪怕是禹王妃,都肃容了起来。 如意就闻到这宫室之中隐隐传来了苦苦的药味儿,却低头屏气不往各处乱看。 立在宫中不大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后头的宫室之中,传来了十分清浅优雅的脚步声,之后一缕香风从身边而过。她心中微微一动,只看见了一双绣着金线与硕大珍珠的宫鞋,还有一条随风飘扬的腰带,之后,就听见了一把柔弱的声音道,“都不必多礼。” 她一抬头,就见那一日围观过的贵妃面上带着和气的笑容看着两府的女孩儿,目光如水,又带着几分担忧地掩面伤心道,“陛下身子……” “父皇身体安康,贵妃不要做晦气之事。”禹王妃淡淡地说道。 她对贵妃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贵妃面色微变,面上却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她生得温柔秀美,却又有些违和,如意对贵妃究竟是内里藏奸还是真是个好人没有什么兴趣,也生不出什么冷淡来。 她也没有资格冷淡。 因瞧见禹王妃对自己不待见,贵妃便有些讪讪的,只是脸色却转得极快,转眼便柔声道,“陛下叫几个丫头进去。” 她目光落在了最前头生得最美的宋云玉面上掠过,眯了眯眼方才笑着说道,“本宫听说,昨日正殿大火,宋家大姑娘是最后出来的?本宫听了,心里钦佩得很。”她微微一顿方才掩着唇角笑着说道,“也怪世子,偏要与姑娘往寺中去,险些连累了姑娘。” “是小女一意出游,并不是世子的过错。”宋云玉福了福说道。 这其中的世子,自然是才荣幸晋级的禹王府世子楚白了。 “大姑娘实在心胸宽阔。”见她庇护楚白,仿佛对楚白十分有意,贵妃一双染了水仙花汁子的手一握,片刻松开,柔声笑道。 如意生得小,又因年幼立在姐姐们之后,抬眼就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就在心里默默地对这贵妃存了厌恶。 “一会儿,按规矩给陛下请安,知道么?”贵妃对宋云玉说的话意味深长,禹王妃却并没有想过叫楚白迎娶宋云玉,避开了这话与几个女孩儿提点道。 心里有些不喜贵妃生了先皇后的脸却一脸算计,禹王妃微微颔首,便带着女孩儿们往后头去,就见宫室之后依旧是十分宽阔的内宫,一个一身明黄,歪在软榻上的年老的帝王咳嗽了几声看了过来,见是禹王妃,面上便露出了几分温和,颤巍巍地问道,“就是这几个丫头?” 几个女孩儿急忙给文帝磕头,衣裳钗环不响,进退有度。 “昨日之事,委屈你们了。”文帝听说了这几个女孩儿行事,见宋云玉立在最前,指着她笑道,“这个朕记得,是英国公府的丫头。” 他老眼昏花也记不得谁,又听了一回昨日的故事,便赞道,“都是十分仁义的好丫头,英国公与魏国公,外可兴邦,内持家有道,教养出的好女儿们,也是闺中女子的典范。”他往死里赞了一把几个女孩儿,这才话音一转地说道,“朕的那几个逆子……” “她们知道什么呢?心底纯良,从来不记得之前的。”禹王妃便柔声道。 文帝定要赞两府的女孩儿,还亲自召见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见禹王妃与自己台阶儿下,便满意地看了这个儿媳一眼。 “陛下瞧瞧八丫头?”张皇后今日一脸憋屈地立在文帝的身边服侍,她浑身上下都不穿艳丽的衣裳了,恐突然死了三个儿子的文帝不快,然而见宋云玉等女出彩,到底有些不甘,眼珠子一转便笑着与他指着如玉说道,“八丫头常来宫中陪伴臣妾,最纯良可人的性子。臣妾也时常教导她许多的道理,叫她谨守言行。陛下瞧瞧,是不是极好的丫头?” 她拉了如玉出来,却也显摆了自己。 不要怪张皇后拿如玉说事儿,从贵妃承宠,她就很少在皇帝眼中了。 就如眼下文帝身子不舒坦,她要看望,却要来贵妃的宫中。 还是文帝短短几日,为贵妃精心修缮的宫室。满后宫的锦绣奢华都汇聚于此,倒叫皇后宫中成了次一等的。 “你也很好。”文帝如今两个喜爱的妻子都在身边欣慰无比,况贵妃与张皇后在他身边的时候,真是姐妹情深十分和气,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上古贤明的君王有娥皇女英,如今他也不差什么了。 有福气的人自然也希望别人有福气,他努力往下看了看,见一个小女孩儿上前,生得十分漂亮,便笑着与张皇后说道,“赏,赏她!” 张皇后果然大喜,叫宫人赏了如玉,之后便不再开口,只对迎面进来的贵妃挑眉一笑,又与文帝叹息道,“小七听说陛下难过,心里难受得什么似的,如今正跪在佛堂里,只求叫陛下早些好起来。” 她见文帝一脸动容,还挣扎着想起来,便急忙扶住他嗔道,“您也歇歇!若小七知道您如此任性,回头,又要难过了。”她本是花容月貌的女子,又宜喜宜嗔,果然就叫文帝握了握她的手。 贵妃急忙上前,拉着文帝的衣袖也柔声劝道,“可不是……别说七皇子,就是臣妾……”她含泪与转头怜惜看着自己的文帝柔声道,“臣妾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你们为朕的心,真是叫朕……”文帝觉得自己真是太有福气了。 “此事,是不是叫禹王殿下知道呢?”贵妃便和声道,“臣妾想着,做儿子的,如何会不挂念父亲?哪怕禹王殿下远在关外,孺慕陛下的心定有的,这知道因自家的缘故叫陛下这样伤心……” 她目光流转投到了不动声色的禹王妃身上,哽咽地说道,“叫臣妾说,为着陛下的身子骨儿,再委屈的事儿也得忍着呀!气病了陛下,说起来,臣妾真的在心里有些埋怨呢。” “您这埋怨,本王妃定给宗室带到。”广平王妃最看不得妖精,抱臂冷笑道。 她素来任性,广平王都要俯首的,文帝对她也无可奈何,见她的意思是要给贵妃在宗室拉仇恨,便急忙道,“贵妃这话不知轻重,是她的不是!” “陛下!” “没有害了人还叫人委屈的道理。”文帝死了儿子不心疼?这才叫骗鬼呢。只是宗室这一回算是炸锅了,他但凡露出一句不高兴,都得反营。 “贵妃到底年轻,哪里有什么轻重。”先皇后以贤德宽容扬名,张皇后见贵妃脸一变,便意有所指地与文帝笑道。 文帝仿佛叫她提醒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放空,带着几分微笑与怀念,却松开了贵妃的手。 贵妃一呆,柔美的脸上露出了凄容来低声说道,“陛下,又丢开了臣妾的手么?”她晶莹的目中存着几分绝望,又带着几分伤感,退后了一步,静静地流下了泪来。 文帝见她哭了,老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心疼,伸手握住了贵妃的手,之后拉着她的手与张皇后的放在一处拍了拍方才轻声叹道,“你们姐妹……朕,不会叫你们再伤心了。” 魏九姑娘百无聊赖,蔫头耷拉脑地听着上头的八百年前就看腻歪的苦情戏码,突然觉得自己蛮佩服文帝陛下的。 一树梨花压海棠…… 老成这样儿还要消受两个美人儿……陛下,还吃得消罢? 她心里偷着乐,觉得陛下也是蛮拼的,也不知道眼前的这病是伤心儿子还是实在吃不消两个美人儿了,就见门口一个锦衣尊贵的青年披着一身的血气而来,抬眼一笑,生生透出叫人透不过气的锋芒。 第63章 晋王缓缓而来,踏碎了一片的晨光。 这英俊高挑的青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纹儿,目若寒星,如意看了一眼,却忍不住退后了一边,躲在了如玉的身后,探出小脑袋偷偷儿打量他。 晋王的身上隐隐透着血腥味儿,哪怕如意知道他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却依旧忍不住躲着他。 唯一哪怕浑身血腥都依旧叫她心安的,仿佛也只有楚离一个。 想到楚离,如意胖嘟嘟的脸上忍不住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探头往晋王的身后看去,见并没有楚离的身影便忍不住有些失望,因是在御前她不敢如在家中那样肆意,拧了拧自己的小衣裳,纠结地看着晋王踏着悠闲的步子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对面前榻上的文帝躬身低声唤道,“父皇。” 他一笑,就露出了几分明朗来。 “你回来了?”文帝对晋王仿佛颇为喜爱,谁不喜欢英俊清朗又听话的乖儿子呢? 他招了招手,将晋王唤到面前叹气问道,“外头,你几个兄弟,可处置好了?”几个庶出的皇子已经夜半就当着宗室的面儿给咔嚓了,晋王亲自动的手。只是身后事该如何?如何装殓,如何埋葬?家中的妻子儿女如何安置,那些跟着诸皇子行刺的手下该如何处置,这都是极大的问题。 文帝虽然老了,不过也还算精神,就想知道晋王是如何做的。 “皇兄们……”晋王亲手宰了几个兄弟,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眼下十分爽快地说道,“儿子叫以庶民礼埋在城北了。”见文帝脸儿一白,他便漫不经心地扫过了脸色僵硬的张皇后与贵妃,弹着自己衣袖上那一点点不知哪个死鬼沾在上头的的血痕不在意地说道,“不然,日后宗室岂不是要抱怨父皇说一套做一套?”他听了文帝的一声叹息,便继续说道,“多亏皇嫂……的上书,如今几位嫂子与侄儿侄女儿的,儿臣又自己添了些银子与宅子,好好儿安顿了。” 他轻声叹道,“祸不及儿女,儿臣只可怜无辜妇孺。” “你是个仁义的孩子!”文帝老怀快慰,觉得这儿子也不负自己这样喜欢他了,哪里还记得这儿子凶残地杀了兄弟呢?见他一笑,英俊逼人,便叹气道,“只是你古怪得很,不然,朕给你赐一个……” “儿臣府里清净自在,您随儿臣去罢。”晋王便含笑,一双眼瞳暗沉,轻轻地说道,“儿臣还年轻着,日后若想要娶亲,自然告知父皇,只是到时,儿臣还求父皇成全。”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皇兄们的那些属下,不过是些逆党,且儿臣曾听说这些个往寺中去,杀人放火的。佛门清静之地都叫这群东西给糟蹋了,如不严惩,怎对得起漫天的神佛呢?” “你做主就是。”又不是自己儿子死活谁管呢?文帝不理会那些谋逆之徒,此时听见晋王不愿娶亲,心中一动,便越发不在意地说道。 有了子嗣的儿子他是不敢相信了,这群王八羔子在京外就敢杀人,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摘了皇帝陛下的脑袋?且叫文帝说,晋王没有妻子儿女,就是孑然一身,自然一颗心都在他这个父皇的身上。 这样无欲则刚的儿子才是最能叫文帝倚重的儿子,晋王这些年也确实忠心,叫文帝喜欢得不得了。如今见他不愿意娶个王妃,也不多劝,笑呵呵地拍了拍晋王的肩膀和声道,“朕的身边,只你,最不叫朕操心。” “多谢父皇。”晋王挑眉,见张皇后双手发抖,便勾唇浅笑道,“儿臣,也最仰慕父皇,恨不能日日随在父皇的身侧。” 文帝果然大悦,老怀大慰,又见晋王抢了贵妃手中的汤药小心地吹凉,将药喂给自己,一点一滴都是对自己的关心,越发喜悦、张皇后只看着晋王将文帝三言两句就糊弄得这样好,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不得不想到了自己的七皇子。 七皇子虽然得宠,却并不叫文帝倚重前朝,只是做一个无知的稚子疼爱罢了。 能被文帝做心腹看重的,只有晋王一人,如今诸皇子又被宰了个干净,越发地现出了晋王来,那还有七皇子什么事儿呢?她有心想叫文帝封七皇子为王,只是七皇子还小,不知晋王与文帝说了什么,文帝竟拒了她的请求。如今,越发地叫晋王给比下去了。张皇后眯了眯眼,看着面前锦衣玉带,生得英俊无比的青年,目中就带了几分嫉恨。 一个庶子,竟然敢肖想大位! “你不常来不知宫中事。快过来瞧瞧,像不像你母后?”晋王虽然常来,不过与贵妃脸对脸儿却是头一回,文帝喝着儿子给喂的药,便决定炫耀一下自己的福气,指着一旁的贵妃与晋王殷切地问道。 您还记着这事儿呢? 如意等人彻底成了布景板,不过今日得了夸赞已经是十分荣耀之事,若说还想有个什么一见如故皇宠加身的绝对是做梦,都是神话故事来着。 她觉得自己累了,却努力立足不肯动,就见前头那英俊的青年仿佛是在微笑,目光投在贵妃的身上,目中的光亮明明灭灭,看了贵妃一会儿,直到贵妃怯怯地扭头,这才缓缓地与文帝笑着说道,“父皇曾与先皇后朝夕相对,恩爱无比,您说像,那就是真的像。” “你说得对!”文帝抚掌笑道,复又叹息道,“只是,如今……你两位母后……” “一家子的姐妹,哪怕当日皇后娘娘做得叫人不耻……”见张皇后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仿佛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折辱自己,晋王却只做不见与皱了皱眉头觉得这话不大好听的文帝继续说道,“先皇后是个疼爱姐妹的人,换了旁人,早就浸了猪笼了。” 当然,也是先皇后病得要死,宰不了这无耻的狗男女了,晋王砸吧了一下嘴儿,眼角的余光,就见禹王妃的面上仿佛露出淡淡的笑意。 晋王精神一振! “胡说八道!”张皇后哪里能叫一个庶出的皇子指着自己骂婊子呢?顿时顿足骂道。 “儿子说了实话,却叫皇后娘娘呵斥。”晋王委屈地与文帝抱怨了一下,方才叹气道,“叫儿臣越发怀念先皇后的慈爱来。” “是啊,她原是最慈爱宁和的一个人了。”文帝也觉得张皇后越矩,叹息道。 父子俩极目远眺携手畅想了先皇后的美好,就在贵妃得意地露出了笑容,觉得压制了张皇后的时候,晋王话音一转,便与文帝和声道,“此处,可是父皇为先皇后打造之仙宫?”见文帝缓缓点头,他便叹息道,“先皇后本是仙人,住得仙宫,因此才飞升而去。父皇如今,怎能叫贵妃住呢?” 他这般说,见文帝惊慌地握住了贵妃的手,便和气地说道,“贵妃与皇后娘娘是宫中出名儿的姐妹情深……不如同在一宫,儿臣觉得皇后娘娘眼下的宫舍就极好,娥皇女英,才是父皇的福气。” 他这话一处,张皇后与贵妃的面上同时变色。 “陛下,臣妾不……”贵妃美目含泪,知道自己叫晋王给坑了,柔柔拜倒仰头娇声道,“皇后娘娘她……” “莫非皇后娘娘,曾伤害贵妃?不然,为何如此害怕?抑或是贵妃心中嫉恨皇后,因此不肯与她同住?难道平日里的姐妹情深,不过是欺瞒父皇?这可是欺君大罪!” 晋王起身,高挑欣长的身影赏心悦目,却叫人心中生出恐惧来,看着脸上同时花容失色的女子,慢悠悠地说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两位娘娘面对父皇之时,可有真面目?如此欺瞒,可见,父皇在娘娘们心中的分量……” 张皇后与贵妃瞠目结舌,迎着文帝疑虑的目光,都说不出话来。 晋王欣赏了这二位独特的美,一笑,回头看了看禹王妃。 禹王妃笑了笑,之后皱了皱眉,不再理睬他。 “臣妾,臣妾只是一个人住惯了,恐打搅了皇后娘娘呢。”贵妃知道文帝喜欢的就是自己的温柔善良,不得不小声儿说道,“能与皇后娘娘住在一处,臣妾十分欢喜。” “臣妾与贵妃极好,自然欢喜。”张皇后双手颤巍巍地勉强说道。 日后,叫她日日看着贵妃在自己面前承宠?还是……叫自己在文帝的怀里的时候,他想到隔壁的贵妃,心不在焉? 张皇后只觉得叫晋王恶心坏了,弄不明白晋王怎么能这么讨厌! “朕放心了。”文帝觉得自己怀疑两个真爱真是太不对了,见她们姐妹情深,便露出了笑容,颤巍巍地说道。 他今日本就大病,见了这许多的人便精力不济,此时露出了疲惫之色,禹王妃见机,便带着女孩儿们与文帝告退,缓缓地退出了这宫中。 走到了阳光底下,就听见后头如馨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与身边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喘的如眉小声儿说道,“天家威严,叫人实在不自在,若日后,我是再不要入宫的。”见如月目光严厉地看过来,她知道自己不该在宫中胡言,急忙垂下了头去。 “宫中端肃,规矩多,你小孩家家自由自在,自然呆不惯。”禹王妃却并不觉得如馨无礼,拉着如意的手转身笑着说道。 “小九儿,第二次入宫,见了两回陛下,这真是天大的福气呀。”见了好几场大戏,真是挺幸福的,魏九姑娘的八卦被满足,人生无憾了。 “你倒是不害怕。”禹王妃垂头摸了摸如意扬起的小脑袋来,见她拱了拱自己的手,眼睛眯起很惬意的样子,便笑了,转身与女孩们儿笑着说道,“今日你们也累了,待出宫,便各自回府去,改日,我再请你们来王府游玩。”她见宋云玉欲言又止,便笑问道,“怎么了?” 她素来喜爱秀色绝伦的宋云玉,总以为这个姑娘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儿,然而却到底没有成。 儿子喜欢讨喜的肥仔儿,宋家这姑娘,瞧着对儿子也没心了。 拉着挂了漂亮的金项圈儿的肥仔儿,禹王妃想到楚峰对宋云玉的心,便露出了笑容来。 “我想与王妃回去,瞧瞧二公子。”宋云玉沉默了一下,便对禹王妃轻声说道。 她还记得那日那个青年滴落在自己脸上的血,也记得他哪怕自己受了伤,却依旧只看着自己,担心自己伤到的模样。都说患难见真情,她在大火里,眼瞅着巨大的横梁都往自己的身上掉,是那个青年,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拿自己的肩膀撑住了半壁的空间,护着自己逃生。 她不记得别的什么,只记得那个青年脸上的慌乱,叫她梦里,梦见那些火光,却觉得安心。 她被他抱着出来的时候,眼看着一根着火的横梁砸落,只怕是真的砸在他的身上了,他却一直到最后,一声不吭。 既然爱慕自己,不是应该在保护了自己的时候,好好儿地表功,叫自己承情么? 他什么都不说,她怎么知道他为自己做了什么,怎么知道他对自己的好? 每天躲在角落偷偷儿地看着她,就这么幸福? 宋云玉从没有叫人用这样的方式喜欢过。 走马观花的勋贵公子,风流倜傥,文武双绝的不是没有,可是却没有一个,这样木讷,却这样对她全心全意。 “峰儿……”楚峰伤得不轻,禹王妃心疼得要命,却不好与宋云玉多说,便叹气道,“这孩子,素来心实。” “什么实惠,就是个傻子!”她话音才落,就见晋王大步而来,此时立在女孩儿们不远的地方抱着手臂微笑。他生得英俊,一笑,就仿佛万丈荣光都汇聚他眼中一般,如意垂涎地望了这还给了自己一只大八哥儿的晋王一眼,就见他目光落在了禹王妃的身上,静静的眼神,却仿佛内里燃烧着一团火,缓缓地说道,“就喜欢一个心上人,什么都为她做,生死,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是他王叔,劝着他些。”禹王妃实在不明白晋王突然发的这是什么疯,怎么就对自己咄咄逼人起来,转身说道。 “你从前,也是这么劝过我的。”晋王一笑,看着禹王妃的背影懒洋洋地说道。 他喜欢她,想要亲近她,却叫她从此不许上门,叫他日后不许想着她,然后,全心全意娶一个喜欢的妻子,再也不要想不该想的事儿。 喜欢一个人,若是能那么简单就不喜欢了,那还叫什么真心? 她不肯走过来,那他就远远地等着,等多久都愿意。 晋王看着禹王妃的背影笑了笑,之后,在她冷漠的目光里走到她的面前,目光一转往下看去,落在了仰头看着自己的呆呆的肥仔儿身上,恶劣地一笑,掐了这肥仔儿的胖脸蛋儿一记问道,“这不是杯中高手魏九姑娘么?” “过,过奖。”这是在与自己一同怀念端着茶杯要摔她大伯父脑袋的日子了,肥仔儿抖了抖身上的小肥肉,觉得美人有毒呀。 怎么仿佛是在威胁九姑娘? “你倒是伶俐,心宽体胖的,是个有福气的人。”晋王见肥仔儿可怜巴巴,跟小狗儿一样看着自己,作为一个铁石心肠的王八……皇子,他只将目光一转,对禹王妃拉住如意的手视而不见,轻轻地眯着眼睛笑得格外英俊,在肥仔儿惊艳的目光里,摸着下巴说道,“轻松自在,可比那些心里苦非要憋着不叫人知道的傻子,强出不知多少。” 这,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呀…… 无辜的肥仔儿看着对自己笑得一脸英俊的晋王殿下,再感受了一下小肥爪子上猛地收紧的力道,欲哭无泪。 不带殃及无辜肥仔儿的! 第64章 魏九姑娘没有想到晋王这么没天良,连无辜的肥仔儿都搞株连,进而觉得这是报复。 这是记恨魏九姑娘偷了他的八哥儿呢。 “走吧。”禹王妃面上毫无异色,看都没有多看晋王一眼,见一旁的广平王妃欲言又止,她只微微摇头,摸了摸手上被揪着包包头咿咿呀呀的肥仔儿,她温声道,“咱们都回去。”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一脸乞求的宋云玉上了外头的宫车,就见晋王被留在原地,抱着手臂沉默地看着自己,她垂目,掩住了心中的叹息,叫王府的侍卫护着其他女孩儿回府,这才在车中撑着头沉默不语。 被倒霉牵连了一下的魏九姑娘探头,见仿佛没有扫过台风尾,便窝在宋云玉的怀里,露出自己的小肚皮求爱抚。 宋云玉柔软的手温柔地给闭着眼睛胖嘟嘟的肥仔儿揉肚子,见她砸吧嘴儿仿佛很享受,坏心地挠了挠,果然见肥仔儿咯咯地笑着往自己的怀里钻。 这个可比自家弟弟招人喜欢多了,想到老成安静的弟弟宋云焱,宋云玉心里头便忍不住心疼了些,与如意问道,“昨日,你姐姐们没有害怕罢?” 她明眸柔媚婉约,叫如意看得眼睛都直了,呆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虽是怕的,可是家里老太太父亲母亲二伯父二伯父,都关心咱们,咱们也不是很怕了。”如意老老实实地把小爪子搭在自己的小肚皮上,扭了扭自己的包包头方才继续说道,“有人疼爱,就什么都不害怕,都会觉得很幸福。”她认真地说完了这个,见宋云玉看着自己笑了,这一笑柔媚绝伦,便越发地趴在她香喷喷的怀里,眨着眼睛问道,“宋家姐姐怕了么?” 英国公还知道往宫中去讨个说法儿,是个很好的父亲了。 “还好,我年长见得多,因此不是很怕。”宋云玉生得柔弱,性子也温柔,然而一旦强悍起来,却又有一颗不输男子的心。 不然,大火之中,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跑出来的。 “姐姐去见二表哥,是给他道谢么?”如意偷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救了我,我很感激他。”宋云玉见肥仔儿贼眉鼠眼地看着自己,神态狡黠仿佛很想八卦一下,笑了,捏了一点点心喂给她。 一侧的广平王妃却避着这两个小丫头与禹王妃轻声说话,见她美艳无双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便哼哼地说道,“今日才叫我看明白了几分。从前,你竟连我都瞒着。”见禹王妃诧异地看住了自己,她便板着手指不在意地说道,“那小子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本王妃去!我说他怎么不娶王妃呢,原来如此。” 她想到晋王刻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神色,便明白了几分。 晋王藏得这样好,却故意露出痕迹只叫她一个人看出来,显然是有阴谋呀。 特别是就算是有阴谋,广平王妃却还得跟着晋王的剧本儿走。 “他如今年轻,分不清对我的,是对长辈的憧憬,还是别的感情,我却不能害了他。”禹王妃这才不再遮掩,也不说什么姐弟之情了,花容之上一片平静地说道,“我当年照顾他,并不是为了叫他感激我,抑或是惦记我,只是为了叫他能活下来。” 她想到当年,偏僻的宫室之中,一个消瘦的孩童瑟缩在角落,一个娇艳无双,华裳璀璨的少女立在门外,两个人一里一外彼此对望彼此的双眼,就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都是门里与门外。 她从未想过越矩,也希望他将心中的迷惑忘记,寻一个值得他喜欢的女子,清清白白的女子,从此幸福。 “如今你就不是害了他了?”广平王妃对晋王的印象不错。 如今就说得通了,因心有所属,所以晋王方才没有娶亲。 不管这是为了自己的心,为了不辜负自己喜欢的禹王妃,还是为了不坑了另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晋王能守住自己的底线,就叫广平王妃另眼相看。 从前还觉得这小子心里藏奸,如今觉得,晋王还挺不错的。 “要我说,晋王说得对,什么都不如自己自在快活来的要紧。”广平王妃是个神采飞扬,从来不在意世俗的女子,见禹王妃谨守自己的本分这是要一根树上吊死,便不认同地说道,“凭什么他们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平白叫妻子伤心,妻子就只能独守空房?!” 她冷笑一声,抬手用力地拍拍身边的案桌道,“他既不仁,咱们就可不义!他风流快活,女子,也可寻自己的贴心人!” “小声儿些。”还有两个小姑娘呢,禹王妃平日也就罢了,眼下很担心广平王妃教坏了小姑娘,嘴角抽搐地拿秀美白皙的手去掩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本就是。”见宋云玉美眸一转,抱着肥仔儿诧异地看过来,广平王妃握着好姐妹的手咳了一声讷讷地说道,“他对不住你,你何必还要对得住他?!都还给他!要我说,若不是皇家不能和离,你休了那畜生!回头,嫁了晋王这小子,倒也极好的。” 禹王这王八羔子把妻子丢在京中这么多年,说一句抛妻弃子也差不多了,自己倒是软玉温香的,叫广平王妃说,就该回头叫禹王妃自己寻自己的幸福去,免得叫贱人毁了一生。 叫禹王头上变色儿,绿云盖顶才是正道呢! “你真是说风就是雨。”禹王妃便叹气道,“若我真允了他,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一旦败露,孩儿们怎么办?他的名声怎么办?”她揉着眼角摆手说道,“何必拖累她们呢?且,”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哼了一声的禹王妃,慢慢地说道,“我并不觉得哪里不好。” 她守着漫长的寂寞,只为了最后的荣光,到时候一点一滴,她失去过的什么,都会从叫她失去了的那些人的手里拿回来! 不仅双倍奉还,她要他们这永生永世,再难从自己手中逃脱! 欠她妹妹的那条命,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你这是何苦。”广平王妃是真心劝禹王妃爬墙,只是瞧着这模样儿禹王妃是断然不肯的,心里明白日后禹王妃只怕要与晋王更加生分,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本就不是一个柔情万种的人,叫她自己的意思,几刀捅死了禹王这混账才叫痛快呢。 如意趴在宋云玉的怀里偷偷儿看了一会儿,见这两位王妃一脸的官司要打,便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拱到了宋云玉的怀里去,才半梦半醒之中,就感觉车停了。听见外头有下人恭敬地给禹王妃请安。 她就知道已经到了禹王府中,急忙从美人儿的怀里恋恋不舍地爬出来,爬到了车外探头一看,就见了一处仿佛是自己见过的苏州园林一般的广大王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叫自己眼前金光闪闪。 一个容貌冶艳的少年立在风中,红衣翻飞,仿佛一团最烈的火。 他的目光落在从车里怯怯探出头,娇滴滴的肥仔儿的身上,眯了眯眼睛,缓缓伸出了一只白皙晶莹的手来。 魏九姑娘急忙握住,顺着他的手臂利落地爬到他的怀里,熟练地拱了拱美人的脸,仰着头一脸幸福地说道,“想表哥!做梦都想!”她觉得自己甜言蜜语的技能点亮了,得意地摇了摇自己的小尾巴,与楚离脸对脸儿地笑嘻嘻地说道,“表哥,大英雄!可靠!叫人安心呢!” 她一叠声地讨好了一下,见楚离漆黑的眼睛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全是一只肥仔儿,便开心地扭了扭。 “做梦梦见我了?”楚离一夜辗转反侧,不过从前在军中数日不眠不休习惯了,眼下看不出什么疲惫来,掐了这油嘴滑舌的肥仔儿一下,方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救了你,你自然应该日日记挂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该如何?”他幽深如池水般冰凉的眼睛落在了肥仔儿的脸上一瞬,见她嘴角一抽,小声儿嘀咕“好俗气”等等,嘴角便轻轻地勾了起来,哼了一声。 罢了,看在这是一只只知道吃没心没肺的肥仔儿,昨日不肯在他怀里哭这事儿,就原谅她! “下次,难过了,我都在这里,知道么?”楚离顿了顿,抱着肥仔儿往屋里去,口中便缓缓地说道。 “表哥永远都叫人心里踏实,天神呀!”肥仔儿努力拍马屁,争取叫金大腿开心,别一脸苦逼还以为大家没看出来了。 这种叫人欠了八百万的讨债表情,叫魏九姑娘压力很大,总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渣渣似的。 “天神?!”广平王世子可知道这肥仔儿会糊弄人了,见她拱手赔笑,还指使自己走到了一处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树之下艰难地亲手摘了一朵花开开心心地送给自己,饶是知道这肥仔儿滥情,却还是心情不错地接了这花别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名花美人交映生辉。 他因心情好了,容色便明媚了起来,又见众人往楚峰的屋子去,觉得自己不爱看宋云玉那张妖精似的脸,便眯着眼睛扭着肥仔儿的小肥肉问道,“要不要,去看看我的房间?” 广平王妃从来不阻止他在禹王府小住,禹王妃怜惜这个儿子,自然收拾得十分精心。 “这个……不好罢……”肥仔儿扭扭捏捏地揉着小衣角儿,一瞥一瞥纠结地看着他。 “不好?”楚离脚下一顿,眼中暗藏几分暗潮,四周方圆半里无人敢亲近其中,远远的王府丫头小厮都避开了。 “这个……是你的闺……房间呀,作为一个矜持的淑女,怎么能随意往男子的内室去呢?”早就忘记经常滚到堂兄的内室打滚儿的肥仔儿,鼓着包子脸十分严肃,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内室呀,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不然,唉……” 她拿小拳头抵着嘴角叹了一声,见楚离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却并不作声儿,越发地仰头叫道,“小九儿,小九儿最知道规矩,最……” “我房中预备了西洋点心,不知怎么做的,金黄香甜。”美貌的广平王世子淡淡地说道。 “表哥小九儿给你瞧瞧屋子里可有什么不妥!”肥仔儿严肃地说道。 “可以走了?”见她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楚离觉得有趣儿,掐了她的脸一把,方才错开了前头的禹王妃等人,半路拐着魏九姑娘走了。 禹王妃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后头一瞬,之后转头,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楚离的房中十分简单,完全不似他生得那样艳丽奢靡。然而虽然简单,如意还是看见那整张整张的白狐皮毛就随意地铺在贵妃榻上,一个十分精致价值万金的白玉九转香炉立在房间的中间,散发着这表哥身上熟悉的有些冷冽,有些糜艳的白梅香气,还有那十分柔软稀罕的丝被等等,就知道禹王妃对楚离是真心来照顾的。 只是这白眉香气之中,又传来了一点点的香甜的气味儿,叫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见她馋得什么似的,楚离嘴角微微勾起一瞬,只叫一个垂头静立的小厮去端了一碟子金黄色的松软的点心来,掐了这有些干燥松软的西洋糕点,楚离便送到了肥仔儿的嘴边,见她啊呜一口毫不犹豫地吃了,便回头自己也掐了一块忍着这种讨厌的甜腻之气慢慢地吃了,又伸出红润的舌尖儿来舔了舔自己白皙的手指,方才皱眉说道,“甜得太过,只闻着还好罢了。” 魏九姑娘一抬头就看到这样糜艳的一幕,目瞪口呆。 红唇玉指,艳美绝伦。 那什么,她她她,她也好想舔一舔那根看起来很美味的纤指呀! “想什么呢?”广平王世子目中闪过一抹险恶,却只做不知,侧头问道。 他乌黑的发丝纠缠在白皙的面颊上,叫肥仔儿眼睛都直了。 “我我我,我就是在想,虽然点心甜,可是真是太好吃了。”西洋点心很难得,如意从前只在府中吃过一次,还是魏三从晋王府中偷……借来的,从此就再也无缘,据说是因西洋远隔千山万水,罕有人至的缘故。 如意也不大知道这点心的做法,在家里使唤小厨房的嬷嬷们做了一回,只是不大美味,差点儿蒸成蛋奶糕,从此就再也不浪费东西做这个了。眼下虽然确实甜得过了火儿,却已经叫她很满足。 “前一回,你说想吃,我便叫人寻了西洋点心师傅。你若喜欢,以后天天做。”楚离一边继续喂养肥仔儿,一边仿佛不经意地说道。 魏九姑娘的嘴唇一下子就停住了。 “就,就是因为小九儿的一句话么?”她胡吃海喝的时候依稀仿佛说过一句西洋点心好吃却难得,却没有想到楚离竟然记在心中,顿时觉得心里一块地方酸酸的。 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能叫他记在心底…… “表哥,表哥……”觉得自己幸福的魏九姑娘,一口吞了美人指尖儿的点心,一边扭着小身子纠结地说道,“表哥,别对小九儿这么好……” “你也对我好起来,岂不是公平了?”美貌的少年哼笑了一声,捻了点心抿进了嘴里,转头对魏九姑娘风情万种一笑,贝齿碰在雪白的手指上,挑眉说道。 “公,公平……”肥仔儿呆呆地看着自家表哥红唇之中的指尖儿,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 第65章 作为一个美人,已经达到了几乎祸国殃民的美人儿,本身就该注意些不要迷惑意志不坚定的凡人们。可没人还非要做出些销魂的姿态来,这就太犯规了。 魏九姑娘小口水流得满嘴都是,看着面前只能看不能吃的美人表哥,纠结地捏着自己的小衣裳,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就应该撅着屁股扑上去,霸王硬上弓呀! 可是……这个……硬件儿不大允许,玷污了这美人儿的清白,以后叫他生出心理阴影啥的不能娶媳妇儿了,该怎么办呢? 默默地捏住了自己的小鼻子,肥仔儿觉得鼻子热热的,仿佛要流下鼻血来,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来,打定主意不去看这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儿,闷声闷气地叫道,“这点心真是,太,太好吃了!” 不仅点心好吃,连金大腿也瞧着很好吃,魏九姑娘心里泪流满面,深深地忧愁地看了看自己滚圆的小身子,叹息了一声吟哦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老了?”咬了咬自己白皙的指尖儿,广平王世子发现这招儿没好使,这肥仔儿也没往自己身上扑,正记在心里等着回去与给自己出了这主意的父亲广平王算账,听见了这个,脸色顿时危险了起来。 见她捂住了祸从口生的嘴巴往后躲,他探身过去揪着肥仔儿的后衣领把个张牙舞爪叫救命的肥仔儿给提到了面前来,俯身,冷笑说道,“狗屁不通!谁教你的,嗯?!”他正是最青涩美丽的时候,众人皆言广平王世子美貌绝伦,却呼啦啦来了一只倒霉肥仔儿,坚定地认为自己老了。 老了?! “书上看的。”肥仔儿被提在半空四只小爪子耷拉着,垂着大脑壳儿可怜巴巴地说道。 “什么书?!” “话本子。”肥仔儿眼珠子一转,十分狡黠地说道。 楚离高深莫测地看着这个哼哼唧唧“话本子已经不知是哪本儿了”的狡猾肥仔儿,哼笑了一声,却只是斜斜地靠在床头,把知道自己说错话老实得不行的肥仔儿放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她小奶狗儿一样抽着自己的小鼻子在自己身上爬,便伸出修长的手来弹了她一记。 看她吧嗒一下坐在了自己的怀里抱着脑袋谴责地看着自己,他手又觉得痒痒,又觉得她在自己面前无忧无虑很好,轻声道,“我是大英雄?” “我知道表哥对我最好了。”肥仔儿拱着小爪子说道。 “下一回,也在我面前哭一回,记得了?”楚离依旧对之前的事儿耿耿于怀,哪怕说通了,却还是忍不住说道。 他总是记得她毫不犹豫地从自己怀里爬出来扑进魏三怀里大哭的样子,印在脑海里,磨都磨不去。 禹王妃与他说的话,他仿佛有些明白了。 这世子表哥莫非是个鬼畜?! 被要求在金大腿面前哭一把的肥仔儿顿时深深地阴暗了,脑海里不得不浮现出一冷酷王爷在昏暗的房间,对一只倾国倾城惊恐躲在床角儿,抓着小红衣裳无助极了的纯洁肥仔儿冷笑地说道,“你这个小妖精!” 他缓缓地褪去了自己身上华丽的锦衣,露出白皙美丽的身材,冷冷地说道,“本王今日,叫你哭着求饶!”哪怕是房间昏暗,然而被困住的泪眼朦胧的可爱肥仔儿,还是能看到细碎的光线之下,冷酷王爷有力纤瘦带着人鱼线的腰肢还有胸前的两枚红…… “你!”见肥仔儿眼神恍惚了一下,突然就流了鼻血出来,喷得跟泉水似的仰头就倒,楚离脸色微变,急忙探身将仰天翻倒奄奄一息的肥仔儿给托起,修长的手指顾不得别的,抬手就摁住了她的小鼻子,等待了一会儿,方才送自己的怀里取了帕子来给这眼神儿发飘的胖团子堵了鼻子,随手将手上的血给抹了,点着这倒霉孩子的头骂道,“想什么呢?!流了这么多血!” “话,话本子……”魏九姑娘不敢看近在咫尺的美人儿的脸,恐再流鼻血,小声儿说道。 “什么话本子会叫你流鼻血?”广平王世子不是蠢货,见肥仔儿扭着小屁股不说话,十分心虚,眯了眯眼。 “大闹天宫呀。”肥仔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道,“那里头的猴子,真是太帅了!” 她坚定地认为眼前的金大腿也就是一只猴子的水准,见楚离冷哼了一声,便可惜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衣裳。 叫血染红了一点,实在可惜了的。 “你这衣裳仿佛瘦了。”广平王世子看这肥仔儿低头可惜地揉自己的小衣裳,因有钱不把这个当回事儿,只是有些满意她又胖了,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抄起这肥仔儿颠了颠便缓缓说道,“过几日,我叫王府给你送衣裳。” 他见如意要推辞,小脑袋都拨浪鼓一样摇起来了,便满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几件衣裳,广平王府月月都做,并不差你这几件。”顺便仿佛他父亲广平王半年没有做衣裳了,看在肥仔儿的面上,勉强给做两套好了。 他母亲广平王妃说了,男人,穿得好看就要招惹小妖精,因此还是不要穿得太新鲜。 夫君简薄如斯,然而儿子却越光鲜才越好,艳质风流,叫人羡慕不是? “那就破费了。”楚离给自己送了许多的东西,又何必在几件衣裳上纠缠呢?如意合掌诚恳地谢了,见楚离微微颔首,便急忙讨好地说道,“过一阵儿,小九儿给表哥做一个小花囊。” 总不好心安理得地占人家便宜是不是?且如意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心里很想给美人表哥一点好东西,叫他身边带着自己的物件儿,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想到自己——这大概是为了叫表哥别忘了给自己肉吃? “花囊?”楚离一挑眉,有了几分兴趣地侧了侧身子,把胖嘟嘟的九姑娘放在自己的身侧,看她在自己的床上摇摇晃晃坐不稳当,笑了。 “母亲给小九儿绣的小香囊,以后小九自己动手采花晒花儿,把花囊做出来,给表哥戴。” 如意还小,小胖爪子捏不住针线,自然做不出香囊来,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还是可以的,她为了不倒在软乎乎的被子里,急忙抱住了楚离的手臂,嗅着他沾染在自己身上的白梅香气弯着眼睛说道,“表哥天天念着小九儿,小九儿也记得表哥的!”她一脸开心,无忧无虑。 见她憨态可掬,楚离心里听了这句话,仿佛叫什么轻轻给撞了一下,垂头看着这个口口声声要把自己记在心里的肥仔儿,薄凉的嘴唇微微勾起了一瞬。 “你要记得这话,心里要好生记挂我,嗯?”他俯身,吐出的清冷的香气都扑在了仰头用力点头的肥仔儿的脸上,有些危险地说道。 糜艳的少年,奢华香软的一方之地,如意看着近在眼前的这个美艳的少年,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记得,记得呀。”她呆呆地应了。 “若你不记得今日这话,我是不会放过你。”楚离见她已经晕头转向,抱着自己的包包头有些纠结,也不多说,抽离了自己的身子慢慢地说道,“不必在心中顾虑你欠我多少,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生疏。” 他说起一家人的时候,黑沉潋滟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险恶,见如意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哼笑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账要与这肥仔儿算,眯着眼睛问道,“昨日,我怎么恍惚听说,你与阿青一同睡?” 这兄妹俩是不是太要好了些?! “大哥哥担心我与八姐姐,抱着我们睡,一晚上没合眼呢。”说起魏燕青,如意心疼极了,见楚离冷冷地看着自己,垂头对着自己的胖手指小声儿说道,“大哥哥辛苦。” “你怕了?” “见了父亲,见了大哥哥,我就怕了。”吸了吸鼻子,如意诚实地说道。 “下回怕了,只来寻我,我抱着你睡。”楚离见如意有些茫然地说起这个,知道她心中亲疏有别,又觉得魏三与魏燕青真是碍眼,便不怀好意地说道,“你父亲在前朝忙碌多为烦心,又劳累。阿青如今在朝中府中都艰难,你们老太太虽疼他,到底年纪大了,护不住他。他自己的事都操心不过来,我听着他一晚上不睡,这得多辛苦?做妹妹的,就要体谅父兄,不要太过任性。” “那小九儿以后不任性。”如意觉得美人表哥说得很有道理,急忙点头记下。 “可以在我面前任性。” “表哥不辛苦?” “我是你表哥,叫你在我面前任性,这是天理,是应该的。旁人,更要你娴熟得体,无规矩不成方圆,然在我面前,就不必拘束,记得了?” 楚离的嘴角一挑,掐了这歪着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一时迷茫得咬着胖手指思考的肥仔儿的脸,随手从自己的幔帐之中解了一个十分精致的香囊来系在了这肥仔儿的衣襟上,缓缓地说道,“小孩子家家,想得多会变瘦,就会很不可爱。你只要记得听我的话就是。” 如意垂头闻了闻这香囊,嗅到了淡淡的白梅香气,看着难得温和的楚离,轻轻地点了点头。 “表哥总不会害你。”循循善诱,见肥仔儿应了,楚离这才觉得自己从昨日便开始的那心中的动荡缓缓平息,掐着这肥仔儿便从床上下来道,“出去走走?” 走一走,这肥仔儿就不能再细细想今日这些话了。 “去看二表哥。”被美人迷住了心窍的魏九姑娘可算想起来还有一个受了伤不知如何了的禹王府二公子了,想到昨日确实楚峰流了许多的血,她急忙扑进了楚离的怀里拱了拱问道,“二表哥伤得重不重呀?” 今日与楚离说了许多的话,虽然有许多地方她觉得懵懂,可是她心里的一块地方却告诉她,眼前这个美得叫人心声为之动摇的尊贵少年,永远都不会伤害自己,叫她心里生出不一样的亲近与信任。 从前她也信任他,可是如今的信任却不同,是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什么都能在他面前的信任。 “伤得还好。”楚峰伤得不轻,只是这点伤与沙场上受的伤差得远了,楚离与楚峰都看习惯了,有些不在意地说道。 听见这个,如意方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然而见楚离司空见惯的模样,却忍不住有些心疼。 她伸出小胳膊来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小声儿问道,“表哥从前也伤过?” “嗯。”他的身体不容易留疤,伤的地方都好了,楚离好了伤疤忘了疼,便淡淡点头说道。 “小九儿,心里疼。”想到楚离也受过这样那样的伤,如意突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儿十分难受,她忍不住伸出胖胖的小爪子来,蹭着这表哥细腻光洁的脸小声儿说道,“表哥以后不要受伤,咱们,咱们拉钩钩。” 她艰难地在楚离垂头复杂的目光里勾起了他的小手指,嘴里念念有词了一番,这才松开,一笑露出一颗小豁牙来说道,“以后表哥要康健,要快乐,要好好儿的!” “真是多管闲事。”楚离虽然看着不过是个风流艳质的皇家少年,实则强悍无比,一根手指头下去能碾死不知多少只肥仔儿,却叫这脆弱的小东西心疼起来。 他有些新鲜,有些好笑,却又觉得这感觉并不坏,掐着这肥仔儿的小脖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脖子忍不住张嘴就咬了一口,听见了一声小动物般的呜咽才松嘴,就见胖团子已经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双大眼睛四处环顾,就等着见了人喊救命! 眼瞅着肥仔儿有随时逃窜的势头儿,广平王世子突然不急了,回身坐在了床边,看着大惊失色的肥仔儿。 “表表哥饿了?!”这连肥仔儿都能下嘴,一定是饿得不行了呀,魏九姑娘见这表哥看自己眼神黑沉沉的,里头有叫自己恐惧的东西,想了想,突然摊开自己的小肚皮头一歪,舌头吐了出来坚定地装死,为了逼真叫这美人表哥相信,还叫了一声,死死闭上了眼睛。 书上说了,遇上了吃人的大家伙,只要装死,就不会被吃掉! “敬请享用?”见肥仔儿抖了抖小身子,坚决表示啥都没有听见,掩耳盗铃的,广平王世子微微一笑,目光潋滟。 “阿离!”他正要摁住这肥仔儿好好儿吓唬一下,顺便再啃一口,却猛地听见门外,一个带着几分热切的声音传来,之后门一开,一个脸上带着笑容的英俊青年推开了门。 楚离倾身在肥仔儿身上,抬眼,目光冰冷。 新鲜出炉的禹王府世子,眼见弟弟冰冷阴郁的目光,再看看那只装死摊爪的肥仔儿,见她见了自己就跟看见亲人一样儿嗷嗷叫了两声对自己伸出了求救的手,艰难地在得罪弟弟解救无辜肥仔儿与助纣为虐之间选择了一瞬,面色一松,对肥仔儿微微一笑。 “大,大表……” 肥仔儿热泪盈眶之中,禹王世子含笑转身出去,顺便给弟弟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第66章 因有扫兴的人搅局,广平王世子觉得被打搅了,点了点呜呜咽咽觉得大表哥是个负心汉的肥仔儿,便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打开了门。 门外,高挑英俊的青年含笑立在门口,目视王府中的丫头小厮的不许接近,免得打搅世子他惹不起的弟弟。 “站岗?”楚离见楚白回身对自己一笑,便哼笑着把个哼哼唧唧的肥仔儿往怀里托了托,挑眉道,“如此兢兢业业,怨不得是大哥做了世子。” 楚白咂摸了一下,总觉得这话有点儿带着些讽刺意味儿,只是做大哥的从来都不会肯弟弟计较,计较了也白扯,他便温文一笑,和声道,“我是你兄长。” 他的目光落在坚定地用小屁股冲着他,却偷偷儿含泪回头看自己,小仓鼠儿一样的肥仔儿的身上,看她一脸控诉,便忍不住笑了,抬手要如从前一般掐一掐她的胖脸蛋儿,却想到了什么,在楚离炯炯的目光之中收了手这才笑着说道,“母亲在前头唤你们呢,这一错眼儿,人都不见了。” 禹王妃正在前头说话,见楚离半天不回来,恐叫宋云玉觉得失礼,便叫人来叫人。 楚白眼下新封了世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然愿意往后头来叫弟弟。 如意就见这表哥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青色锦衣,越发体态修长俊美,因生得温文雅致,他哪怕只是随意地穿了这一身儿绣着雅致青竹的衣裳,却透出了一种卓然不同的风骨。 此时与艳丽无双的楚离一同走在初春的花树之下,身边是碧绿的清凉的湖水,春风吹来,一片片的花瓣落在这眉目清朗的青年的发间肩头,他随手拂去,修长的手中却捻住了一边花瓣,虽没有楚离艳色,却是极英俊难得的青年。 这样玉树临风的青年……他没有媳妇儿…… 肥仔儿突然觉得自己不生大表哥的气了…… 太惨了,只需要被同情,完全不需要与他生气,不然就是太不人道。 禹王世子如何知道这缺德肥仔儿心里如何嘲笑自己夜半无人空虚寂寞冷呢?见她抱着楚离的脖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目光又懵懂又无辜,又觉得自己方才见死不救有些丧天良,便急忙走到了弟弟的身边,对弟弟怀中仰头咧嘴看着自己的胖团子温软了眼神道,“我初封世子,各家王府勋贵贺礼极多,一会儿表妹去瞧瞧,若喜欢什么,大表哥送你,可好?” 见这个胖嘟嘟的小红包儿眉开眼笑,拱着小爪子与自己道谢,楚白眼角的笑容便荡漾开去。 “一家人,何必言谢。”他和声道。 楚离潋滟的目光斜了他一眼,收回,不动声色,把肥仔儿往怀里塞了塞。 见他独得厉害,楚白心里真是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一边分花拂柳,又取了走过的鲜嫩的柳叶来与伸手与自己讨要的肥仔儿,这才皱眉与弟弟说道,“晋王叔这一回,真是帮了母亲与咱们的大忙。” 若没有晋王顺水推舟,他怎么可能得了世子之位?想到晋王对自己十分看顾,他便忍不住低声叹道,“说起来,晋王叔,也极好的。”他虽然是禹王嫡长子,然而发自肺腑地说一句,哪怕是亲儿子他也再不敢叫禹王登基的。 禹王登基他是一个死,禹王若不登基,也不过是跟禹王一起死,至少还拉着垫背的不是? “你不必胡思乱想,母亲心中有数。”楚离见他还当晋王是个天大的好人,嘴角抿了抿,慢慢地说道。 禹王妃没有弄死禹王,这就是心中有了规划,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断不会叫几个儿女吃亏就是。 “我自然是信母亲的,母亲的苦,谁知道呢?”禹王妃强悍可靠,然而楚白到底是长子,也知道禹王妃的寂寞,见如意正埋头咬着柳叶鼓着小腮帮子要吹出声儿来,天真无邪的样子,便忍不住笑着说道,“若不是有表妹,我断然是不信这世上有讨喜的女孩儿的。” 禹王府也有几个禹王的庶女,只是平日里不大出来。禹王妃身为嫡母虽然并不苛待,却也不会抢了那些侧妃的指望。 禹王独宠韦氏,谁有个儿女不紧紧攥在手里,恐叫正妃给笼络了去呢? “有人与母亲为难?”楚离皱了皱狭长的眼睛问道。 “谁敢?”楚白边走便笑着说道,“她们如今知道父王靠不住,都指望母亲护着她们,老实极了。只是那几个丫头叫侧妃们宠着,很不成样子。” 今生的指望,谁不疼爱入骨呢?只是叫楚白说,疼爱得有些过了,禹王后院儿那几个庶出的妹妹有些不像话,前几年他还费心调教过,只是侧妃与妹妹们都不大领情,他也懒得理睬了,左右不是一个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他情分有限。 “我还没有贺喜表哥得封世子。”如意奋斗了半天也没叫嘴里的柳叶儿有个动静,觉得这柳叶不是好柳叶,抓在胖爪子里抬头与楚白说道。 “多谢表妹。”见她与自己说话了,禹王世子觉得这表妹是个不记仇的好丫头,含笑说道。 楚离看了看肥仔儿哼哼唧唧挑剔这柳叶儿,哼笑了一声,拿起了这片叶子抿进了嘴里,几乎是瞬间,清脆悦耳的声音就传到了如意的耳朵里。 她仰着头看着这美艳少年殷红薄唇之间,那碧绿鲜嫩的柳叶,看这少年微微垂了睫羽,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突然觉得心里一跳。 不跳那就是死人啦! 这叶子上沾满了魏九姑娘的口水,据说这金大腿洁癖严重,反应过来不会把肥仔儿人道毁灭吧?! 魏九姑娘遭遇人生巨大的危机,一边胆战心惊地欣赏这好听的声音,一边抖着小肥肉妄图转移美人儿的视线,见他看着自己挑眉,急忙仰头手搭凉棚感慨地说道,“今日,真是月朗星稀呀!” 她一脸欣赏地抬头看天,一边看还一边砸吧嘴儿,楚白也跟着仰头看了一会儿,方才无语地与弟弟问道,“现在,是白天罢?”难道是他抬头看天的方式不对?怎么没看出有星星月亮什么的。 “星月疏阔自在心中,狭隘如大哥,自然看不到。”楚离收了柳叶儿,鄙夷地看了兄长一眼,嘴巴就跟浸了毒似的,一边搂着怀里傻笑的肥仔儿,一边淡淡地问道,“你的亲事,可有章程没有?” 他转头见楚白一怔,脸上微微发红,便收回目光淡淡地看着远方王府的锦绣山水说道,“今日,晋王叔打了贵妃一个措手不及,才叫大哥得了便宜。木已成舟,既然你世子不能废,只怕贵妃要算计你的婚事。” “给我寻一个次一等的王妃,毁我?”楚白也不是白给的,便冷笑说道。 “能毁你的,还没生出来。”楚离见兄长生出几分了悟,便漫不经心地说道,“那群蠢货脑子只有核桃大,知道什么。” 见兄长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广平王世子毫不在乎地说道,“一个男人,莫非还要依靠妻族之力才能在朝中立足?且大哥是母亲寄予厚望之人,日后只怕贵不可言,若是我,我宁愿不要一个身份尊贵,会动摇超纲的妻族。”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来轻轻一握,冷冷地说道,“外戚之祸用为人警醒,不然日后还要灭了妻子的家族,太过麻烦。” 如意与楚白对视,都觉得美人有毒。 还没娶媳妇儿,就想过要不要灭了人家满门…… 谁敢嫁给他呀! “你,你!”楚白嘴角抽得跟精神病儿似的,指了指抬眼看着自己,目光静谧的弟弟,许久抹了一把脸认命地问道,“日后,你也如此?” “我日后又不想做皇帝,妻子娶回来是好好照拂的。”楚离垂目飞快地看了肥仔儿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 好吧……这是一个,凶残得想着要灭了自家大嫂母族的凶残美人儿…… 肥仔儿再一次与禹王世子一同远眺山水,都装没有听见。 “你好狠的心。”楚白终于知道自己与弟弟的差距了,觉得自己修行得远远不足,不由感慨地说道。 “无毒不丈夫。”见他果然没有想过这些,广平王世子便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可是你嫂子!” “又不是我家世子妃,与我何干。”美少年冷笑了一声,阴森森,叫大家伙儿都抖了抖。 “我记住了,你放心,定然寻一个贤良淑德的,不叫你费心。”楚白觉得自己有未老先衰的预兆,这一不小心心力交瘁的,只怕都要熬不到自己雄心大志的那一天。 见楚离满意颔首,还与他叮嘱“不喜欢肥仔儿的只怕心术都坏”等等,再看看弟弟怀里一脸认同点着小脑袋,见他看来还托起胖脸蛋儿做可爱脸的胖团子,他捂着胸口目光无神,摇摇晃晃地跟着自家弟弟的身边往禹王妃的上房走去。 “大表哥要好好儿对表嫂,以后表嫂就也对表哥可好可好。”肥仔儿还在叮嘱,特别地操心说道,“不要叫表嫂伤心。这人呀,”她小大人儿似的叹了一声方才说道,“只要伤过一次心,哪怕好了,伤痕也在了。” “知道了。”楚白忍着无奈看了这摇头晃脑的肥仔儿一眼,见弟弟凉凉的目光飘过来,不得不点头应了。 话说他媳妇儿还没影儿的,就这么讨论起来,是不是早了点儿? “我就知道表哥是个好人!”被好人感动了一把的魏九姑娘竖了一个大拇指给这虚心接纳良言,很有明君之相的表哥,之后就转头不理只与楚离咿咿呀呀说许多孩子气的话,见他并不会对自己不耐,越发开心起来。 一路觉得走得太快,走到了禹王妃的面前,她意犹未尽地停住,从楚离的怀里跳下来走到了禹王妃的身边儿去,就见此时花厅之中,花枝招展的禹王妃广平王妃对坐,下手坐着一个心神不定的宋云玉。 楚峰还不见踪影,恐怕还在羞涩。 “怎么才过来。”禹王妃见肥仔儿满眼渴望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全是小好色,忍不住笑了,艳色扑面而来,伸手将这沉甸甸的肥仔儿抱在了自己的膝上。 哪怕宋云玉魂不守舍,见禹王妃轻松抱起了肥仔儿,也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敬佩了一下。 宋家姑娘真是完全抱不动,没用极了。 “这是什么?”禹王妃见如意扑进了自己怀里咯咯笑,因从来没有哪个小姑娘敢在自己怀里这样肆意亲近,越发觉得欢喜起来,正要摸摸她的小身子,却猛地见了这孩子的后脖颈儿上有一个鲜红的牙印儿,因如意生得白嫩,这牙印儿就十分清晰凶残,叫禹王妃看得一愣,摸了摸她的小脖子方才问道,“谁咬的?” 问完了这个禹王妃就后悔了,目光投向下头撑着面颊慵懒看过来的美貌儿子。 能干出这种事儿的,非她儿子莫属。 魏九姑娘可算是寻着靠山,急忙扭着小身子就要告状,胖手指直指下头告状道,“大表哥!” “为什么又是我?!”才坐下茶都没喝一口,躺着也中枪的禹王世子太冤枉了,见母亲意味深长的目光看过来,顿时叫道,“不是我。” 他一抬头,就看见刚才还喊自己好人儿的肥仔儿,正撅着小屁股狐假虎威,扒着禹王妃的手摇头摆尾地看着自己。 “大表哥……见死不救……人心不古呀……”肥仔儿用奸诈的眼神威胁了大表哥一回,之后脸色一变可怜巴巴,十分无助地滚进了禹王妃香软的怀里,欢欢喜喜地拱了拱这才抽抽搭搭地说道,“我唤大表哥……大表哥弃我而去,小九儿,小九儿……” 所谓话只说一半儿,叫大家脑补,呜咽无助如同风中蜡烛,这才是红颜祸水之小白花儿篇的最高境界呀,魏九姑娘觉得很可以先拿大表哥来试试自己的技能。 “真是没有想到!”禹王妃也陪着肥仔儿叹气,望了下头的儿子一眼。 禹王世子已经默默吐血倒地不起,哪里还顾得上黑心的亲娘与没良心的表妹呢? “九丫头辛苦。”禹王妃欣赏了一下长子悲愤的脸,觉得很不错,心情大好,这才摸着她的脖子柔声问道,“疼不疼?都怪你表哥。”这里头的表哥,说的就是楚离了。 “不疼。”如意方才不过是博长辈一笑,此时便不在意地摸了摸其实有点儿痒痒的脖子,傻笑起来。 “你呀。”欺负人与她儿子一样一样儿的,偏偏叫人觉得喜欢极了,禹王妃目光温柔地给她揉着脖子道,“以后,我收拾他。” “收拾谁?”她话音刚落,就见门口一个披着外衫的高大青年缓缓走进来,正要问话,却见了屋里竟有宋云玉与如意在,高大的青年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好容易扶住了门框红了脸转身就要跑,就见后头,宋云玉唤了他一声。 他僵硬地转身看着走到他身前几步之外的宋云玉,就见她依旧容色美丽,看着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愧疚与担心,与他柔声问道,“二爷的伤,可好些没有?” 美人垂问,禹王府二公子的心,顿时忽悠了一下如在云端,飘飘荡荡不知往何处去了。 “你,你,你别看!”许久之后,楚峰寻回了自己的声音,突然攥紧了自己的衣襟,小麦色的脸上,生出一团红晕来。 谁也没说要看呀。 魏九姑娘看着不知脑补到了什么,眼下已经跟要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儿一样缩进了角落的高大青年,幽幽叹息了一身儿。 脑补是病,得治呀。 第67章 楚二公子挺大的身板儿,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顺便用惊慌的眼神,紧紧抓住衣襟的无助,顾盼间的可怜……呃最后这个实属魏九姑娘默默脑补,不过也很惊人了,来表达心中的脆弱。 旁人不必说,至少叫对面,宋家美人的面上,露出了诧异的模样儿。 “这……”宋云玉抿了抿鬓角,迟疑了一下。 看起来,仿佛是宋家美人儿,要把这在沙场不知宰了多少人的强悍青年怎么怎么着了似的。 莫非这是故意陷害,想要以此来叫她负责? 眉目似画仿若仙子的美人儿也忍不住在心里阴谋论了。 禹王妃看着羞涩地偷偷儿看宋云玉的儿子,就见他面上带着红晕,却又带着几分伤心黯淡,心里有些叹息,却也明白儿子的顾虑,便只与宋云玉笑着说道,“他的伤不碍事儿,只是叫太医瞧的多了看得多了,一时改不了口。” “真的,没,没有伤到。”楚峰垂头,声音慢慢地变得流利了起来,抬眼有些贪婪地看了宋云玉片刻急忙转头抓着头说道,“只是从前的旧患,与姑娘无关,不必放在心上。”他却又有些隐蔽的欢喜。 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儿,把他放在心上了,哪怕只是道义,也叫他能在漫长的人生之后回味了。 他一个莽汉,怎么配得上她呢?就偷偷儿,偷偷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看一眼。 就一眼…… “不知姑娘在,冲撞了姑娘,我回去了。”高大的青年一边揪着衣襟警惕地不叫看,一边从角落里蹭出来,看了木然着脸的宋云玉方才小声儿说道,“真的,姑娘别看了,我其实,这样,已经……” 宋云玉呆呆地看着红了脸扭头的二公子,慢慢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觉得二公子恐怕伤到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谁说要看了! 美人与肥仔儿第一次同步了。 广平王妃看得都要乐死了,见楚峰高大英武,偏偏跟羞涩的小媳妇儿似的,叫个绝色的少女逼得弱弱的,便忍不住揉着眼角儿,在禹王妃无奈的目光里强装镇定地笑道,“一个大老爷们儿,就算伤了也是应该的。这紧要关头,不就是该男人死在前头?” 当然,若是广平王妃自己,是定与广平王同生共死的。 广平王妃的这些话宋云玉不知听了多少遍,却也明白,楚峰救了自己并不是应该应分,毕竟,并不是禹王妃邀请自己往山寺之中去的,虽然是被连累,可是生死由天,他冒着危险来救自己,已经很难得了。 “况,也没人看你的身子,粗黑粗黑的,赶紧把衣裳系上!”广平王妃常来禹王府走动的,见楚峰还跟小绵羊儿似的,顿时快人快语地嘲笑道,“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想得挺美啊?!还看看你伤口!” 用魏九姑娘的话说,就是在耍流氓来的。 楚峰听了这个话微微一呆,之后纠结地往上看住了两个长辈,欲言又止。 “怎么了?”禹王妃含笑问道,顺便不许叫楚峰回房,命两个低眉顺眼儿的丫头铺了一张熊皮在自己身边的座位,拍了拍这黑亮油光的熊皮叫楚峰坐了,又叫人下去端滋补的汤药来,忙碌了一回,这才挑眉。 她一挑眉,眉眼越发娇艳逼人,叫坐在她怀里的肥仔儿眼睛都直了。 “从前。王叔受了伤,婶子不是这么说的?”楚峰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仿佛定要听一个子午卯酉来,想了想便低声说道,“王叔伤着了,婶子您不是先问伤势,又问身体,之后就扒开王叔的衣裳,非要看看的么。” 他见识过广平王妃扒广平王衣裳的彪悍,由此可知接下来的步骤,不过省略了其中一点罢了。 婶子怎么好意思笑话他呢? “伤了?” “嗯。” “伤得重不重?” “不重。还好,你别担心。” “骗人!” “嗯?” “给本王妃看看!” “别,不要!不要嗷……不要摸!不要,……不要扒裤子!” 躲在角落曾经目睹自家强悍的王叔被更强悍的婶子因一捅在肩膀的伤连裤子都被扒掉还这样那样地发展了一下的楚二公子,虽然心里有点儿小小的期待,不过绝对没有坏心眼儿,自然就不好叫心上人继续“看看”了。 多害臊呀。 容光灼灼其华,艳若桃李的广平王妃才嘲笑到了一半儿,听到这个,顿时瞠目结舌。 连一只胖嘟嘟的肥仔儿,都在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这位传说中彪悍得叫广平王夫纲不振的犀利王妃,许久之后,肥仔儿垂头抱着手上小小的青瓷茶杯,嘟着嘴巴吹凉了喝了一口,一脸纯洁无辜。 魏九姑娘一句话都没听懂,就不要杀人灭口了! 被迫听了一把广平王府秘史的魏九姑娘心里好沧桑的。 “你!”广平王妃艳丽的脸扭曲了一下,不过默默一想,仿佛自家王爷更丢人一些,觉得这就是有人垫背了,又坦然了起来,在禹王妃似笑非笑中仰着头哼着说道,“小孩子家家,没见识过!这才叫夫妻呢!” 当然看完“伤”,广平王伤口崩裂伤得更重,抱着被子差点儿见了祖宗,就不必说了。 宋云玉看着一脸茫然没有想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惊天秘闻的楚二公子,见他坐在禹王妃身边,哪怕是伤得厉害,却依旧身姿笔挺眉宇轩昂,有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看见了第二个英国公,抿了抿嘴角,还是与楚峰郑重道谢。 “不算什么,你若再三客套,倒叫咱们不好走动了。”禹王妃温和地扶住了宋云玉,温声道。 她怀里胖嘟嘟的肥仔儿急忙伸出小爪子一起扶,顺便在美人儿的一双柔软的小手上捏了捏,心满意足地傻笑了一下,这才与楚峰好奇地问道,“二表哥伤口疼不疼?还能去剿匪么?”文帝的旨意都下了,只怕楚峰近日就要离京。 如意说到这个的时候,觉得身后的禹王妃呼吸微微一窒,转头,就见这位美艳绝伦,光彩照人的尊贵的王妃,那双明眸之中闪过的都是不舍与担心,她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之后,努力地笑了笑。 “等伤好一些就去吧,只是你要记得,你万万保重自己。还要记得,京里头,你还有母亲兄弟们挂念你,不要,不要……太拼命。”禹王妃这一瞬间,方才从强势的王妃变成了慈爱的母亲,摸着儿子坚毅的脸叹气道,“天上的雄鹰不该困在咫尺之地,该有更广阔的天空。母亲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也该叫你高飞,只是……” 哪怕知道什么才叫对儿子好,她却舍不得。 舍不得叫孩子们在外辛苦。 她万事都机关算尽从无错漏,唯一惊慌的时候,就是那一年,两个儿子分别走入了军中。 冲阵在前,有死无生。 那时候她连觉都睡不好,日日噩梦,只能跪在佛前的时候感到一丝安宁。 “母亲别担心,邕州匪患平了,儿子就回来,到时候儿子就能护着母亲。”只要他立下大功,就能得到更多的赏赐功勋,还能收拢军权,扶持自己在军中的势力。他既可安百姓疾苦,又可保家中平安,这样两全就足够了。 禹王妃微微点头,目光落在身边穿了极精致衣裙,下头的裙摆如同花朵儿一样散开风华无限的宋云玉身上一瞬,看她容颜精致秀美,十指纤纤身姿如同嫩柳,端是一个生于尊贵养于荣华的弱质少女,便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如意。 楚峰是庶子,禹王眼下也不过是寻常皇子亲王,一个皇子的庶子如何配得起国公的嫡女?若楚峰不自己杀出一个爵位回来,哪怕是宋云玉有心英国公府也愿意,然而叫外头看起来,也是明珠暗投了。 那时被讥笑的,只会是宋云玉的低嫁。 宋云玉的品格,禹王妃说实诚话,做个王妃绰绰有余。 有心叫楚峰挣出个王爵来,成就了这场姻缘,禹王妃哪怕心里再舍不得,也只能叫儿子去。 “二表哥旗开得胜,平平安安。”肥仔儿拱着小爪子在一旁填牙。 她呆呆的,圆滚滚的,还红彤彤十分讨喜,楚峰觉得想小表妹很可爱的,咧嘴笑了一下。禹王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俯身就一口亲在了眯着眼睛说吉祥话儿的肥仔儿的嫩嫩的脸上,就见如意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抬头裂开了豁牙的小嘴儿,巴巴儿地看着她。 小小软软的孩子一脸懵懂依赖地看着自己,禹王妃觉得再没有这么叫心里柔软的时候,只恨从前只听魏燕青提到小堂妹可爱,却因恶心魏国公从来没有叫带来过,一边遗憾,一边俯身将带着香风的脸贴在了这孩子的脸上。 她没有闺女,因生完了小儿子实在觉得够本儿,就再也不耐烦去睡禹王这么个恶心玩意儿,因此再也没有有孕。从前不觉得,如今就遗憾了起来,抱着沉甸甸已经咯咯笑的肥仔儿柔声道,“小九儿要经常来陪伴我。” “还可以亲亲么?”肥仔儿的注意力只在这个上了。 “绝对不可以!”楚离一个没留神就叫母亲啃了肥仔儿一把,此时见禹王妃明艳夺目,与自己十分酷似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那蠢蠢的肥仔儿已经叫美人迷得不知天南海北了,猛地起身,将肥仔儿夺在了手里。 禹王妃与广平王妃侧目。 宋云玉斜看了脸色冰冷的美艳少年一眼,咳了一声微颦修眉,西子捧心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儿。 本就是绝色的美人儿做捧心柔弱之态,风流羸弱无比,肥仔儿转头,却叫楚离冷冷地把小脑袋给扳回正道儿来,另一侧,一个英武强健的青年,已经一叠声地问道,“宋姑娘,宋姑娘不舒坦?!太医!太医!” 他焦急起来,在宋云玉一脸“误伤”的无语表情里,大步走出去喊太医去了。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宋家姑娘命不久矣。 见竟然有人制住了鬼祟卑鄙的宋云玉,广平王世子嘴角微微勾起一瞬,冷笑看了抖着手一脸失神的美丽少女一眼,这才抱着松了一口气的肥仔儿走到下头去,冷冷地说道,“真是一只愚蠢的肥仔儿!” 这么简单的故作可怜,怎么还能受骗呢? 世子大人从未受过骗! 敢在他面前装羸弱的女人,都叫他抽进护城河了! 因楚峰受伤,又是因护卫母亲的缘故,文帝觉得这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坚决地叫太医好好儿诊治不叫留下后患,因此太医院在禹王府老老实实地放了两个最好的太医。眼下楚峰出去唤人,院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人仰马翻。 楚白一脸木然,觉得眼前的王府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王府了。 禹王妃却微微地笑了。 “关心则乱,这孩子,就是这么实诚。”她虽然是在与广平王妃笑语,然而目光却扫过了红了脸的宋云玉,回头便与她说道,“不是他叫太医来,我也是要唤的。你与小九儿吃了惊吓,虽看着无事,好好儿诊一下才叫人安心。” 她圆了眼前的一场闹腾,见宋云玉起身与自己赔罪失礼,便摆手笑道,“正经的亲近人家儿,笑闹肆意才是好的。太多规矩,反倒生分了。”她拉了宋云玉在面前,见她如花儿一样娇美的容颜带着几分羞涩,便和声道,“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大了大了,反倒生分起来?” 从前宋云玉倾慕楚离的时候,就对她十分恭敬了。 “原是我方才没有规矩了。”宋云玉只恨自己方才言行有亏。 “叫我说,做得好。”广平王妃觉得楚离方才的表情太有趣儿了,想了想便笑着与禹王妃说道,“他们一起说笑凑趣儿,日子过得也快。”她就见楚离已经一脸不怀好意地哄着肥仔儿吃点心,便叹了一声儿。 “怎么了?”禹王妃便笑问道。 “从前我总是笑话你儿子娶不上媳妇儿,眼下,只怕我家更难。”广平王妃觉得儿子太倒霉了,谁不好相中呢?竟看中了一只肥仔儿,这等肥仔儿长大也不知得等多久,真是春深寂寞呀。 “以后别憋出毛病来。”她忧心忡忡地说道。 就怕这儿子一不小心,憋得太久生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禹王妃嘴角一抽。 她觉得楚离还能看中一只肥仔儿,而不是一生孤已经很可以了。 至少,还是有点儿希望的。 “不会。”她干巴巴地说道,顺便压低了声音。 “真的?到时候,他都二十好几……对了,你儿子现在也是这个岁数儿了。”广平王妃一眼看见下头正凌乱地看着院中的禹王世子,带着深深地关心凑在禹王妃的耳边关切地问道,“你家大哥儿,还,还行吧?” 如果楚白还行,那广平王妃觉得,一母的兄弟,楚离也不必担心了。 她张着眼睛期盼地看着好姐妹,后者一噎。 楚白正缓了一口气转头,听见了这个,顿时眼前一黑! 如果这不是婶子,后头还有惹不起的广平王父子,他真想关门放……肥仔儿! 他真的特别行! 第68章 她大表哥真是太可怜了。 胖嘟嘟的肥仔儿偷看了一眼大表哥呆滞悲愤欲绝的脸,在心里默默伤感了一下,之后开开心心扒着美少年的手,小脑袋悬空在桌面儿上,看着桌上那几个梅花盘子上颜色好看,闻起来也香喷喷的点心,摸着胖嘟嘟的小肚皮眉开眼笑地叫道,“要!这个!” 虽然吃得有点儿饱了,不过这对魏九姑娘完全不是问题,一口两口点心什么的,不过是多长一两小肥肉儿的问题。 可巧魏九姑娘已经决定把自己当杨贵妃来养。 大表哥的悲苦竟然比不上一块点心! 人性呢?! 楚白面上温文只当没听见广平王妃纠结的问题与自家亲娘那有些迟疑的回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依旧淡然温和,如沐春风。 作为一亲王世子,就得有如此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 楚离觉得肥仔儿表现得不错,满意点头,修长的手指捏了点心慢慢地喂给眯起眼睛笑了的胖团子。 魏九姑娘捧着点心默默地吃起来,顺便在嘴里叽叽喳喳地说道,“小九看话本子……从前祸国殃民的美人儿们,都吃好大的饺子!”她想了想从前不知哪本儿书里写杨贵妃爱吃饺子,包的都是大馅,里头都是肉!还包得很美观,叫人看着就喜欢。 吸溜了一下口水,肥仔儿就抱着金大腿的手指哼哼唧唧地说道,“下一回,吃,大饺子呀!”她摸了摸自己白嫩嫩的小脖子,纠结地说道,“疼呢。” 她也只有在要吃的时候装可怜,楚离嘴角勾起,目光落在她的小脖子上,伸出手轻轻扫过了这牙印儿。 他的手微凉,仿佛带着魔力,扫过了她的脖子的时候,叫她陡然生出莫名的战栗。 突然打了一个哆嗦,肥仔儿抬头,就见这艳美绝伦的少年俯瞰着自己,外头阳光正好,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眉宇间,将他整个人都沾染了一片的金色,明亮得叫自己侧目。 这个沐浴在日光之中的美貌少年叫如意有一瞬间的迷惑,仿佛看着他,别的都不重要了,飞蛾扑火,只想留在他身边,哪怕叫他只看一眼都觉得幸福。她心里陡然生出不知名的恐惧,急忙扭头,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真好看。 她正迷惑想不明白的时候,陡然外头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就见披着衣裳歪歪斜斜的楚峰带着两个一头汗的老头儿走进来,他亲手给这两个老头提着药箱,口中不停地说道,“一会儿,请二位老大人好好看看,莫不是惊厥?” 他脸都白了,见禹王妃对面的宋云玉怔怔地看着自己,急忙侧过了身子,请太医走到宋云玉的面前,见宋云玉默默地伸出一只手腕儿给了太医,便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如意见他满头是汗,急忙给倒了一杯茶,楚峰却只是接在手里头,目光直直地落在宋云玉的身上。 “并无事,只是有些受惊。”两个老大人还以为死了人呢,没想到不过是个有些体弱的小姑娘,看向禹王府二公子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了。 不带这么遛太医的。 “还有一个。”禹王妃见宋云玉低声与楚峰道歉,后者还一脸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摆手说误会,便含笑指了指楚离怀里的肥仔儿。 两个老大人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再没有见过如此油光水滑儿的肥仔儿了。 其中一个有些凝重地上前,看着圆滚滚胖嘟嘟,此时好奇仰头看着自己的肥仔儿,与同伴对视了一眼,先是诊脉再是扒眼睛问起居呼吸心跳等等,待问了一回,便都露出了诧异来,又细细地看如意的气色经脉,很久之后,其中一个便与关切看过来的禹王妃拱手道,“这位小姐气血旺盛,十分康健。” 再没有这么健康的肥仔儿了,这太医也觉得奇特,捋着白花花的胡子说道,“孩童肥胖多有症结,不是康健之相,只是这位小姐并无这些问题。” 倒是奇怪,胖成这样,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莫非天赋异禀,上天都要叫她做肥仔儿? 不是抱着这肥仔儿的广平王世子目光阴沉,两个老头儿都想拐了这呆呆的肥仔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了。 “多谢两位老大人了!”有外人的时候,魏九姑娘最是一个规矩姑娘了,坐在金大腿的膝上,真诚地拱了拱自己的小爪子。 这个……既然没有会生病的烦恼,可以继续吃了,是不是? 她十分有礼,又玉雪可爱,瞬间就迷住了两个老头儿。 其中一个还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摸出了一瓶子丹丸来笑道,“这是山楂丸,小姐若有积食,便食一枚。” 如意自然感激地接过,回头对楚离咧嘴一笑,目送两个太医出去。 “如此,我就放心了,不然真怕阿离好心办坏事儿。”广平王妃见太医都说随便吃,便松了一口气去。 “姑娘身子弱,得好好儿休息。”楚峰在一旁与抚了抚鬓角的簪花的宋云玉说道,见她一双明眸看着自己,便红了脸,握了握自己的手。 他想与她说更多的话,可是却担心自己的贪心,叫她生出为难来。 “今日,我只是想过来瞧瞧二公子的伤。到底是因我而起,心里不安。”宋云玉从未见过这么傻的青年,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有些动容,更多的却是迷茫。 她看着远远坐着的魁梧有力的青年,见他眼睛里都是喜欢,却要憋着不说,心里叹了一声方才转头与禹王妃柔声说道,“见过了二公子无恙,我心里安稳了。今日叨扰王妃,原是我的不是。”她并不是一个不走心的人,已见外头来了三四波丫头婆子的,都侯在花厅之外。 大抵是有事寻禹王妃决断,却不敢进来。 “你愿意来,我这王府才更光彩。”禹王妃见宋云玉有告辞的意思,见楚峰垂头,只在心里求英国公不要把闺女匆匆嫁出去,面上便笑着说道。 宋云玉哪里敢受这样的话,急忙推辞,又再三告别,这才叫丫头们引着走了。 临走之前这宛如云中仙子般美丽婀娜的少女随着一缕香风走到楚离的面前,垂头,嫣然一笑。 “九妹妹与我一同走?” “管好你自己!”楚离摁着想要爬走跟妖精去的肥仔儿,抬眼,狭长的凤眸一片冰冷。 他如此咄咄逼人,宋云玉面上却露出得逞的笑容,神色一黯目光清泪点点,与伸出小爪子仿佛跟自己生离死别的肥仔儿黯然告别,袅袅地走了。 禹王府二公子痴痴的目光追了这姑娘一路,见宋云玉纤纤背影远去,还趴在门边儿往外看,就跟望妻石似的。 “你有这心,但凡方才多说一句关心之言,她心里也多一点你。”楚白恨铁不成钢,看不得弟弟没出息的样子,便扼腕说道。 “没娶上媳妇的,没资格说这话。”犀利的美少年一边掐着点心喂养肥仔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魏九姑娘小肚皮朝天,张着嘴巴幸福地等待投喂。 楚白被噎得翻白眼儿,再见这两个一来一往十分默契亲近,越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十分凄凉,不是昨天还偷偷试验过,也担心自己被憋出毛病来。 “大哥儿的世子爵位下来,该给他说门亲了。”禹王妃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耍宝,无奈地笑了,与广平王妃说笑了一句,这才叫人带侯在门外的丫头进来,听说是三个被宰了的皇子的家眷过来道谢,她目光暗淡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方才与广平王妃说道,“都是可怜人,如今无家无门的,我瞧着心里不落忍。” 她明艳的眉目暗淡了片刻,打叠起精神请人进来。 如意叫楚离抱到花厅之中一个极大的绣着群仙赴宴的大屏风后头,就听到外头有女子的哭哭啼啼的声音传过来,她扒着屏风往外一看,就见是几个身上穿着孝衣,虽然容色暗淡,却容色各有春秋的女子进来,见了禹王妃就哭着扑到了她的脚下,只哭着喊“嫂子”,又纷纷感激涕零,看着禹王妃的眼神带着十分的感激。 其中一个哭了一会儿便抓着禹王妃的衣摆哭道,“若不是嫂子,我们只怕也得一同死了!” 诸皇子干的事儿太大了,犯了众怒宗室影响很坏,自己死了倒干脆,余下的妻子儿女,竟无人敢带回娘家去。 都担心连累家门。 “咱们风光的时候,他们跟着一起得脸是皇子的老丈人。咱们落了难了,竟王八脖子一缩,由着我们自己去死!”其中一个哭得不行地说道,“别人落井下石也就罢了,可那是咱们的母家,竟不敢救咱们,一日之间人情冷暖,都在心里了!” 她这短短时日经历得是人生之中的大变,翻天覆地都不过如此,连家里都忌讳不敢叫回来,走投无路,竟是从前的禹王妃伸出了手。 从前各家王妃对这个嫂子都寻了几分敌意排挤,却没有想到,这场大变之中禹王妃也算苦主,竟然对她们这样照顾。 “我能做的只有限,还是父皇想要宽恕你们,才叫我求了就应了。”这些妯娌如今虽然日后生计不愁,却也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奢华,毕竟虽皇子妃也都出身勋贵高门,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她宽慰了这几个落了难的妯娌几句,又问了她们的儿女,待知道眼前的这些诸皇子的正妃侧妃还好,另有许多的姬妾歌妓的都在大乱之中叫人掳走,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了何处,便忍不住叹息道,“前头皇子们的事儿,怎么牵连到了妇人?” 她又请太医过来给几个妯娌诊脉,见不过是惊慌失措并无大碍,这才温言劝了她们走了,又叫外头的婆子门房拦住了今日想要往禹王府贺一贺禹王府的外官女眷,便吐出了一口气,歪在了一旁揉着眼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初这几个对母亲那般阴阳怪气,母亲何必与她们客气。”楚白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皱眉说道。 落了难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的,禹王世子觉得真是太便宜了。 “不过是妇人寻常的龃龉,这些,我都能容了她们。”禹王妃并不是一个在小事上斤斤计较的人,素来开阔大气,心里厌恶到极点想要弄死的也不过一个两个,别的都不在她的心里,见楚白有些记仇的意思,便微微一笑和声说道,“咱们的心,是向着更广阔的天地,若连这点小小的计较都容纳不下,你的心胸,又会宽敞到哪里去?你的眼睛,也只能受困这一寸方圆。” “母亲的话,孩儿明白。”楚白急忙恭声道。 他素来信重母亲,果然将此事揭过,便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 “不过是寻常话罢了。我到底是内宅妇人见识有限,你平日多在外走动,见识得更多。”禹王妃见楚离衣带翩翩走过来,仿佛从未将旁人放在眼里一般,便忍不住笑了一声儿,伸手摸了摸他怀里跟着打哈欠满不在乎的肥仔儿,挑眉道,“倒是个心宽的丫头。” 她看不见如意对这几个妯娌的怜悯与幸灾乐祸,倒觉得如意的性子颇为有趣,有些漠然的样子,抬眼就看了儿子一眼,笑了。 这两个性子倒是相合。 她并不想要一个日后可能会对心狠手辣的儿子哭着“你冷酷无情没人性!”的儿媳妇儿。 “肥仔儿困了,儿子带她去睡。”见肥仔儿吃饱了就睡,楚离越发满意,憧憬着日后越来越多的小肥肉,便与母亲们说道。 “还是不要了,不然,回头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广平王妃戏谑地指了指肥仔儿的小脖子嘲笑地说道。 她一笑,神采飞扬,懒洋洋的魏九姑娘又精神了起来。 “我就说还得是我。”广平王妃见她梗着小脖子巴巴儿地看自己,兴致勃勃地从儿子手上抢走了肥仔儿,搂在怀里只觉得软乎乎暖烘烘的,且这个还会撒娇与自己拱来拱去的,转身就抱走好好儿玩耍去了。 楚离看了一眼,有心追上去,却见禹王妃对自己含笑摇了摇头。 “你母亲喜欢她,好好儿相处日后才是你的好处。”禹王妃和声道,“你性子最为赶尽杀绝,只这一回母亲请你不要对她们依依不饶,且罢了……”这里头的她们,就是方才的那几个女眷了。 “她们险些害了母亲的性命去。”叫禹王妃看破自己要赶尽杀绝,楚离却没有半分不自在,淡淡地说道。 禹王妃看着儿子娇美的容颜,带着十分的疼爱,却只是一笑,曼声说道,“不是她们,而是前头的男人。男人犯的错,女人知道些什么?一个不好就叫女人跟着背这罪过,这叫迁怒。” 她敛目,配了鲜红指甲的手指在半空划过,轻轻地说道,“祸不及妻儿。许都说我这是妇人之仁,不过,”她微笑道,“我就是妇人,自然随心所欲。若几个妇人我们都容不得,他年,我们遇到更多的敌人,难道还要血流漂忤么?” “就算有了至尊的那一日,也太没意思了些。”禹王妃眉目舒展地说道。 第69章 禹王妃的话魏九姑娘一个字都没听见。 胖嘟嘟的九姑娘此时心满意足地与美人广平王妃一起睡了午觉,两个人在床上都睡得四仰八叉霸道无比,其间一山不容二虎交过一次手儿,还是王妃娘娘更强悍些,把个可怜的肥仔儿捅到了角落里。 不过小小的肥仔儿只需要一点点的地方就可以继续睡,自然不如苦逼的天天被踹到床底下去的广平王那样睡不着觉。她抱了一床松软的被子,小呼噜打的一个接一个的,不知睡了多久,她揉着眼睛抱着被子起身,就见房里,只剩下一个侧坐在床边的楚离。 “表哥!”肥仔儿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哼哼唧唧往美少年的怀里爬。 “想吃什么?” 广平王妃早就走了,王府里还有一个下了朝悲伤发现儿子媳妇儿都不见踪影,十分缺爱的广平王嗷嗷待哺呢,楚离不知坐在这儿多久,就看这没心没肺的肥仔儿哪怕是在别人家也睡得十分安稳,又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见她往自己身边爬,习惯地把她搂在怀里掐着她的小胳膊漫不经心地说道,“若你觉得王府里好,就多留着住几日。” “不了,父亲母亲担心我。”肥仔儿摇头,见这艳美的少年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抬着小爪子摸了摸这个已经变得棱角分明,有了青年锐气的美人的脸。 “那就日后再说,”楚离知道如意看似不在意,实则恋家,沉默了许久到底应了,又禀告了禹王妃,送了如意回家去。 魏九姑娘这一回收获颇为丰富,不说临走文帝命人赏赐的红玉珠串儿紫檀笔筒什么的,就禹王妃给自己的许多漂亮的锦缎与宝石,就叫她心里很欢喜。 况禹王妃是个知道肥仔儿心意的人,随着车还给了一只极大的新鲜的野猪,虽然如意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吃,不过看着就香喷喷的,流着口水带着宝贝与猪一同回家,见楚离不肯进门,她便在门口与楚离道别,叫人传了话儿与后头,自己摇摇摆摆地在府里晃。 她进了宫发了一笔小财,得意得仰头摆尾,一只红彤彤的肥仔儿在园子里走得充满了王八之气。 如玉远远地看了一眼,都要气笑了,抿了抿嘴儿大步上前揪住了如意的包包头怒道,“你怎么才回来?!” “八姐姐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她看着凶狠,其实一点儿都没有抓疼自己,如意笑呵呵地拱着她问道。 魏八姑娘叫倒霉妹妹拱得站不住脚儿,觉得肥仔儿真是太占地方了,默默地嫌弃了一下,哼了一声道,“回来得大张旗鼓的,谁不知道呢?” 那立命叫送到了厨房的猪可显眼儿了,连如玉身边的大丫头都忍不住与她笑言说九姑娘带着野猪回来,满府都有福了。等了这妹妹一天不见人影儿的八姑娘哪里还能忍得住,飞一般地过来缉拿不知在哪儿快活了的蠢妹妹。 “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叫万众瞩目了么?”肥仔儿窃喜了一下,咧嘴一笑,抹了抹自己头上耀武扬威的小软毛儿。 “别卖蠢!”八姑娘烦死了,哼了一声,顿了顿偏头问道,“禹王府……没人欺负你罢?” “都对小九儿可好了,八姐姐放心。”如意又腻在姐姐的身边,开开心心地说今日的收获,见姐姐脸上的严肃绷不住了,这才抱着她的手臂感激地说道,“昨日,七皇子殿下都送了东西过来,八姐姐有时间入宫,替我与殿下道谢。” 魏九姑娘可不敢认这位便宜舅舅,只是七皇子的善意她还是感激的。当然了,她心里知道自己是搭了姐姐的顺风车儿,见如玉颔首应了,便又四处看了看,好奇地问道,“姐姐们呢?” “瞧二叔去了,你跟我也去瞧瞧。”如玉抿了抿嘴角,脸上有些失落,之后便绷住了。 “二伯父不是病了?”如玉差点儿死在外头,二老爷都给吓病了,如意入宫前就知道此事,也觉得该去看望一下长辈,她觉得姐姐的手有些凉,用力地牢牢握住,对她一笑。 如玉哼笑了一声表示不屑,只是眉宇间却舒展了许多。 “咱们去见二伯父,带着肉去吧。”肥仔儿一边走一边与姐姐说道。 “闭嘴!”好丢脸,天幸这是在自家府里。 “要不带些蜜饯?二伯父要喝药,苦得哭出来怎么办?” “叫你闭嘴!” “要不……” 魏八姑娘忍不住了,抬手捂住了这倒霉妹妹的嘴气哼哼地拖着走,见四处花树环绕,外头不知多少清秀可爱的丫头不敢进来,她一仰头,拖着这个总是嘴巴不消停的肥仔儿就一同走到了二房的院子里去。就见二房此时寂静,一个丫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挑了帘子要进去,见了扭在一起看着感情极好的两个小姑娘,这丫头面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唤道,“两位姑娘来看咱们老爷?” 她急忙挑了帘子请如玉如意进去,口中便笑着说道,“老爷知道姑娘们这么惦记他,想必好得也快。” 如意知道她是二太太身边得力的丫头,对她抬头一笑。 二老爷身边除了二太太只有一个从前的通房,这些年也并不承宠,不过是锦衣玉食地做个摆设主子,后院儿也还算干净。虽然比不得如意的父亲魏三,不过比起魏国公后院姹紫嫣红那真是强出不知多少去。 如意对这位在国公府素来老实不冒头儿,行事颇为温和的伯父很有好感,至少也看在每每二老爷与自己的许多外头的新鲜的玩具上亲近一二,此时一边艰难地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儿,一边问道,“二伯父好些了没有?” “精神倒还好,只是吃了大惊吓,眼下断断离不得六姑娘去。”这丫头急忙赔笑说道。 如意对这话有些好奇,然而到了二老爷的病榻前,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一脸无奈的如馨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头坐在二老爷对面的一个小凳子上头,二老爷伏在榻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她。 他喝一口药,流一滴眼泪,再看一眼闺女,如此往复还挺有节奏的。 “父亲呀,我无事,真的。”再多的害怕如馨现在也全没了,见二老爷眼睛里头全是眼泪地看着自己,她觉得有些臊了,又见如玉进来讥讽地看着自己,顿时脸就红了,只是想到二老爷身上不好,生生地忍住了,只偏头说道,“不过是小事儿,我才不怕呢!” 她身边的如眉正拉着她一只袖子,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坚强的姐姐,如馨哪怕再害怕也得充作英雄一样儿,瘪了瘪嘴角儿。 “有六姐姐在,真安心。”如眉生得极美的小脸儿上满满得都是光,崇拜地拉着自己的姐姐。 “还行罢。”如馨见二老爷眼眶红红的,觉得这爹离了自己活不了很傻的,又不愿叫如玉笑话自己,便忍不住与二老爷劝道,“父亲别为我伤了身子。” “你父亲命都要没了,也只是为了你了。”二太太看二老爷眼巴巴的模样嘴角都在抽,又有些后怕,嗔了不耐烦的闺女一眼,顿了顿便问道,“在御前,你可失礼了没有?”她隐约听说文帝嘉奖了两个府里的女孩儿,只是这其中最出风头的乃是被文帝青眼的如玉,全没有如馨什么事儿。 二太太并不嫉妒如玉,只是恐如馨在宫中失礼,日后叫人非议累及了名声。 如馨急忙摇头说道,“我们没有说什么话儿,倒是跪了大半天,膝盖都青了。” “胡说!”见她口无遮拦的,二太太便嗔了一句。 “这话,我也不会在外头说呀。”如馨明白分寸,笑嘻嘻跳下小凳子扑进二老爷的怀里,好好儿讨好了一番,见二老爷因闺女与自己亲近一脸心满意足,这才算罢了,转头与如意挤了挤眼睛,见后者一脸莫名其妙,顿时觉得妹妹与自己没有心有灵犀,哼了一声方才又挤了挤眼睛,挤得眼睛都抽了筋儿,硬是没有得到了悟的眼神。 如馨顿时绝望了,拉住了如意的手亲自上阵说道,“咱们出去玩儿。” “出去玩儿?”你爹哭着看你呢,这么出去,真的舍得? 二老爷被闺女丢开已经默默流泪,见者落泪。 “我一会儿就回来,等回来了,天天与父亲在一起,哪儿也不去。”如馨性子如同暴碳,却最看不得二老爷为自己伤神,急忙转头许诺道。 “天天?”二老爷生得不如魏国公英俊,不如魏三风流,然而却也是温润和善,此时他眼角挂着泪珠儿,倒也生出几分好看来,迟疑地问道。 “天天!”如馨再三发了一把誓,这才成功地带着几个妹妹出来,在自家院子里头松快了一回,她见如玉正冷眼看着自己,便冷笑说道,“八妹妹这贵足,踏了咱们的……” “吃不吃?”一把蜜饯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她的话,如馨瞪着眼睛看去,就见胖嘟嘟的肥仔儿自己吃得喷香,正抓着蜜饯填给自己后往如眉的嘴里塞。 被打断了气势,如馨也立不起来了,含恨吃了嘴里透着一股子花香清甜的蜜饯,觉得这好吃极了,又从肥仔儿鼓鼓的小兜兜儿里抢了一把。 这一回见如玉没有与自己争执,她倒觉得自己咄咄逼人了些,心中生出悔意,便缓了神色带着几个妹妹边吃便往国公府的园子里去,嘴里小声儿说道,“我听母亲说,西城侯夫人又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还带着她家的那个三公子……咱们去瞧瞧去?” “去园子里瞧?”如意吧嗒着嘴儿好奇地问道。 这青年仿佛又被抽过一把屁股,也真的蛮可怜的了。 “老太太叫他去见大哥哥,正顺路路过园子,”如馨想要露出一张奸诈的脸,却因生得十分正直没有成功,便哼哼地说道,“四姐姐在园子里走动呢。” 这是老太太叫两个年轻人见一面的意思了,只是又不好大咧咧说去见,只能拿无辜的魏国公世子说事儿,如馨心里笑了一下,便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咱们偷偷儿的过去看一眼,这都是因不放心四姐姐的缘故,不许暴露了自己,不然……” “只有那笨手笨脚的,才露出痕迹。”如玉便冷笑道。 “说得好听,你只试试!”如馨才觉得该不要对如玉冷言冷语,就挨了这么一句,顿时就不干了。 如玉身份尊贵,她却也是二房独女,凭什么叫她挨如玉的吃哒呢? 只是她气冲冲地带着如眉往园子里去了,却并不见如玉的面上有些后悔。 “八姐姐……”如意知道如玉有些嘴巴坏,只是大多只对亲近的人才如此,坏心没有,便有些为难。 “没什么,我……”如玉想到第一回与如馨的争执,垂了垂头,扭了扭自己腰带上一个十分精致的五福捧寿结子,轻声说道。 她那时从说出第一句话就后悔了,本想与如馨道歉,可是她一心走到二房的院子,看见二老爷笑眯眯地摸着如馨的头的时候,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如馨不是魏国公嫡女,可是她有她从来都没有的东西,这叫她嫉妒。 说来奇怪,如玉从来不嫉妒也很得父亲疼爱的如意,却看不惯如馨随意任性的样子。 “算了,不缺她这一个。”如玉低声说道。 如馨的性子与她生得最像,或许是这样,她才见不得她比自己快活。 “我只希望,八姐姐不管做什么,以后都不要后悔。”如意抓了抓自己的头,有些纠结地说道,“一家子姐妹,血脉是断不了的,且八姐姐自己心里也难过。六姐姐心软,我瞧着方才说重了话,也十分后悔呢。” 两个姐姐都是极好的,可是大抵是性子太像,彼此就看不顺眼,如意有些挠头,然而却知道凭两个姐姐的性子,小事争执,若遇到大事或是彼此有了大难,只怕第一个伸手去救姐妹的就是她们,便不再多说。 只要不断了真正的姐妹情分,小小的拌嘴不和,并不是大问题。 她与如玉说了两句,如馨早就拉着如眉跑没影儿了,魏九姑娘素来是个八卦的人,况方才睡得饱饱儿的精神无比,顿时就跟着追了过去。 待追到了魏国公府一水气氤氲绿草茵茵的所在,几个女孩儿躲在繁花之后偷偷儿往另一侧看去。 就见花瓣缤纷落下,漫天花雨飘落,一个身穿白衣手中执着一把折扇,眉目英俊的青年洒脱一笑,他轻摇手中折扇,无端端露出几分不羁英俊,凤目修眉卓然而立,目光关切地对面前的一个秀美温柔,生得好似娇花照月的少女柔情问道,“可是四姑娘?四姑娘,身上可好些?” 他风姿翩翩,正是浊世难得的佳公子,然而一双清朗的眸子里,却只有眼前少女的身影。 几可入画。 “咦?”正是花好月圆柔情万种之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怯怯地问道,“是雪中红梅么?” 正含情脉脉的英俊的白衣青年脸色骤变,下意识要去摸自己的屁股。 不会渗血了罢?! 第70章 颜三公子纠结地看着面前对自己微笑的美丽少女,脸上的表情十分之痛苦。 摸与不摸,这是一个问题。 “可是九妹妹?”见他颤巍巍地看着自己,方才的玉树临风都不见了,还带着几分可怜,如月却突然觉得眼前的青年更鲜活叫人觉得心里舒服,嫣然一笑,走过了颜宁背对着他冲着花丛之中轻声唤了一声儿。 就见一阵沉默,仿佛是在纠结,之后几个小姑娘一个接一个地从繁花之后爬出来,站在她的面前,其中如玉还在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拍打一只讨好的肥仔儿,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颜三公子趁着佳人没有留意自己,急忙回头扭着身子挣扎地看着自己的屁股。 雪白的衣裳,依旧雪白干净。 三公子见没有沾上血,松了一口气,之后脸色扭曲地往谎报军情的小姑娘身上看去! 没见血,哪儿来的雪中红梅! 这肥仔儿是不是故意的?! “你就知道吃,坏事儿的都是你!”几个小姐妹正要围观一下如月与颜三如何相处呢,就见那树下春风之中英俊的青年与秀美的少女彼此有意十分八卦,却听见一只肥仔儿叽叽呱呱在一旁说着什么禹王府的好吃的。 说到了一味儿点心什么雪白的奶糕里头点着酸梅馅儿,酸甜可口奶香四溢美味极了,还叫禹王妃亲给取名,给取了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叫什么“雪中寒梅”,小姐妹们都深深地愤怒了,觉得肥仔儿太缺心眼儿了。 吃食能与八卦相比么?! 如月见如意仰着头无辜地看着自己,大眼睛眨巴眨巴,滴溜溜地转,不由抿嘴儿笑了,点了点这个格外坏心眼儿,差点儿吓掉了颜宁半条命的妹妹,见她张开小爪子要求抱,急忙搂在怀里哄了哄,之后用温柔的表情看住了几个心虚的小丫头。 见妹妹们看天看地看远处就是不看自己,她不由无奈地柔声道,“你们几个,一个比一个调皮。”她拉着几个妹妹到了颜宁的面前,柔声道,“这是我家的几个妹妹。” 她垂头看着妹妹的目光柔和静美,叫颜宁心里猛地被撞了一下。 看见这个女孩儿,他只觉得岁月静好,叫人生出隐秘的欢喜来。 他压了压自己的手,努力不去掂起这少女垂在面颊上的一缕青丝,却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儿来,急忙仰头哈哈地说道,“都是极好的姑娘。”虽看着若无其事,只是他的耳根子红得几乎透血。 “小九儿也是极好的姑娘么?”肥仔儿从姐姐的怀里探出头来,眼巴巴地问道。 她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颜宁想到当初还是这肥仔儿给自己送的垫子救了自己一条命,且听他妹妹颜敏说,如月极在意自己的几个妹妹,急忙做出了一个与人为善的和气的笑脸,微微弯了腰去看那红彤彤胖嘟嘟的小肥仔儿。 顺便因凑近了些,嗅到了那少女身上传来的柔和淡雅的香气,他心里突地一跳,眼睛一转又弯了弯腰,妄图再凑近些,对那肥仔儿咧嘴一笑道,“九……妹妹,实在是个极好极纯良的好姑娘!” 他这样厚颜无耻,竟管魏家姑娘叫起了妹妹,几个女孩儿都惊呆了。 “这脸皮,什么做的?”如馨就躲在姐姐后头与红了脸的如眉小声儿说道。 如眉抿了抿嘴角,虽不经意,却飞快地点了点自己的头,表示颜三公子真的脸皮很厚。 “呸!”对于这么一个上杆子赔笑的青年,素来傲慢的魏八姑娘只用了一个声音,就表达了自己无比鄙夷的心情。 颜三公子唾面自干,还在对面前的肥仔儿保持八颗牙的笑容,英俊无比! “小九儿,也觉得自己特别善良,是个小仙女儿。”肥仔儿被夸奖了一下,美得要飞起来了,扭着小身子羞涩地说道。 这姑娘的脸皮比自己还厚,看着眼前眼睛开心得眯成了一条缝儿的胖仙女儿,颜三笑容不变,突然觉得冷得慌。 在这么厚的脸皮面前,三公子败了。 “九妹妹还小,谁见了不愿意唤一声儿小妹妹呢?” 如月不知怎么,看着殷勤地对自己妹妹的青年,就觉得有趣儿,又想到他身负重伤却还是往魏国公府里殷勤地来,显然是为了看望自己,虽然是第一回见他,却觉得十分感激,也十分愧疚,她迟疑地看了颜宁一眼,就见这个只从颜敏口中听说过的倒霉青年,其实玉树临风英俊落拓,生就了一副万事不在心中的脾气,眼神就一阵恍惚。 她曾经告诫过自己,不要喜欢上一个男人,叫自己的心丢了去,再也不能自在从容。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用殷切眼神看着自己的青年,透过那双只映照出自己的漆黑的眼睛,如月突然变得犹豫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可以相信他么? 相信他不会背弃她,叫她伤心,叫她失望难过? 她静静地想到那日三叔与自己说,他明知道自己只是不得宠的庶女,却愿意娶自己的那个时候,不由用力地握住了怀里妹妹的手。 他一心待她,不管这真心会到什么时候,可是眼前他的真心,她不能辜负。 她努力喜欢他到他离开的那一日,之前的日子,她想要试一试能否幸福。 “我瞧三公子藏着什么,难道是……”如月心里微微地定了,努力给自己做足了鼓励,便抬头,在颜三惊喜的目光里柔声问道。 她是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颜宁只觉得老天开眼恨不能抱住这姑娘哭一回,急忙从怀里掏出了几个薄薄的本子来殷勤地说道,“我料想四……阿月你昨日惊变只怕近日不会出门,难免寂寞,这是京中最新的话本子,好看得很,就当给你解闷儿罢?” 他脸皮越发地厚了,脸红心跳口干舌燥地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中变了称呼,顺便递出了自己精挑细选的话本子来。 如月虽然感动颜三公子对自己的一番心意,可是再温柔也不得不承认,脸皮可真厚啊…… “话本子?”肥仔儿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那个依旧一脸懵懂的青年。 自己挨了抽,还想叫她姐姐也挨抽? “可好看了。”颜三公子还不知道自己叫倒霉亲妹妹卖了个干净,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仰头咧着小豁牙看着自己的肥仔儿,和气地说道,“真的!” 他都看过了,实在是才子佳人……这样的戏本子怎么能给他心上人看呢?必须是大闹天宫呀! 上上下下都是猴儿,才叫人安心不是? “你是想叫咱们也被吊起来抽么?!”如馨最心直口快,又没有如玉的城府,便歪头问道。 “吊起……什么意思?!”颜宁的脸顿时就变了,用惊骇的眼神看住了几个小姑娘,顺便往如月的脸上看了一眼,见她面前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脸了然,急忙断然否认地说道,“看个话本子罢了,怎么会被抽!不知何处的流言,咱们作为明辨是非的人,断断不能相信小人造谣!” 回头他就抽他妹妹去!不过顺便说回来,这个……承认看话本子被抽,总是比承认看某宮图,来得正义一些罢? 如月弯起眼睛看着这个好纠结的青年,扭头笑了一声儿。 “我教三公子一个绝招儿,下一回绝对不会被抽了。”魏九姑娘腆着自己胖嘟嘟的小肚皮,觉得自己很应该解救一下英俊的小青年儿,免得西城侯抽儿子抽出心里阴影来,吃亏的还是她家如花似玉的姐姐呢。 她团着小爪子努力地咳了一声,绕着面前的颜宁慢悠悠地踱了一圈儿,在后者猛地夹紧了双腿的紧张眼神里突然一笑,天真地说道,“下一回,三公子拆了什么四书五经的封皮儿,套在话本子的外头,就不会被抓住了。” 她从前,仿佛记得魏三这么干过,虽然魏九姑娘耳聪目明揭穿了亲爹的把戏,可是其实还是很有效果的。 至少往魏三房里借书看的,她家美得跟仙人一样的大堂兄魏燕青,就硬是没有看出来。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她美人堂兄是一个多么正派的好少年呀。 “这个么?早就试验过……”颜宁破罐子破摔,决定承认自己看话本子被抽的,便垂着头叹了一声儿。 “成功了没有?”肥仔儿觉得大概没有成功,不然颜三公子的屁股早就好了。 “多抽了三棍。”英俊的青年蹲在了地上,与可怜地给他叹气儿的肥仔儿说道。 西城侯老奸巨猾,哪里能叫这点小手段给唬住,因儿子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简直不能更怒。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孔夫子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如月便在一旁低声说道。 这是叫自己被抽得时候赶紧跑么?这是在关心自己罢?颜宁眼睛都亮了,见如月对自己温柔一笑,仿佛春风一般,顿时觉得自己满足了,急忙递出了手上的话本子来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是想着,叫你热闹些,不再想不开心的事儿。” 见如月微微点头,他急忙走近了这少女几步,垂头看着她秀美的脸色,呼吸一窒方才轻声说道,“我日后,不会叫你有一点的不开心。” 如月一怔,抬眼就看见了这青年认真的眼睛。 他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与愁眉苦脸,露出了正容来。 她只觉得身后传来了一股子力道,竟踉跄了一下,往颜宁的方向靠近了两步,回头,就见如馨捂着小嘴儿笑,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以后,我绝不负你。”颜宁探头对如馨咧嘴一笑,之后含情脉脉都看住了面前的少女,轻轻地说道,“你信我,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秀美羞涩的少女不安地动了动,缓缓抬头,目光之中柔情点点。 颜宁心如擂鼓。 “你……”少女羞涩地微涨红唇。 颜三公子准备好伸开强壮的手臂,来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腰带开了。”柔美纤细的少女红了脸,偏着头轻声说道。 一盆冷水泼在颜三公子的头上,从头冷到脚儿! 他急忙垂头去看自己的腰带,绝望地看见因方才激动地往外掏话本子,且因恐系得紧了勒住皮肤因此十分宽松的腰带已经微微散开,很有宽衣解带露出里头里衣亵裤的意思,还有一只肥仔儿捂着小爪子做羞涩状,却还岔开了自己的小手儿来偷偷从手指缝儿里往外看,顿时如遭雷劈! 见如月用温柔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转身走了,颜三公子顿时泪流满面。 他,他,他不是暴露狂! “阿月听我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三公子的心,原来是这样儿的。”一只肥仔儿神气活现地在后头捅刀。 “赶紧系上!”宽衣解带还往自家姐姐身上扑,如玉觉得这家伙太叫人接受不了了,用很嫌弃的眼神说道。 颜三公子纠结了一下,默默地流泪,一边系上了自己的衣带,见如月回头对自己嫣然一笑,并没有鄙夷,方才松了一口气去。 “我不是有意的。”他走在如月的身边,努力真诚地说道。 如意依旧跟在后面儿,没心没肺从荷包儿里掏点心吃,一边看着前头的真人秀,一边很遗憾没有个果子汁儿的,不然就更美了。她与几个姐姐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两个的身后,因已经暴露了痕迹,因此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围观。 眼见如月浅笑关切地问了颜宁一些起居,回头还叮嘱妹妹们不要走得太快跌倒,颜宁正傻笑了一会儿,殷勤地与如月说着外头许多的趣闻,便彼此偷笑了一下儿。 西城侯府虽然显贵,然而叫她们觉得好的,却是颜宁的这份儿热忱的心。 不是为了魏国公府的家世,只是为了如月这个人,这样的人,才该是良配。 “比起那谁家的,可强多了。”如玉便低声冷笑道。 如馨本想点头的,只是想到如画到底与自己姐妹多年,便忍住了,抿了抿嘴角。 “这个姐夫,才好。”如眉仰头看了在不远处仿若天作之合的姐姐与青年,眼里带着几分憧憬地小声儿说道。 日后,如果她也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良人,就好了…… “以后一直好,才是真的好。”肥仔儿吞了点心拍了拍自己的小胖爪子,见姐姐远远地对自己招手儿叫自己过去,急忙飞鼠一般扑进了姐姐的怀里,扬起小脸蛋要求给擦擦。 “你呀,如此贪吃。”如月温柔地给妹妹擦了嘴上的点心沫儿,这才抬头对颜宁笑着说道,“你说得很是。” 颜三公子正要继续说几个笑话儿来讨心上人开心,却见肥仔儿对自己咧嘴一笑,之后,几个小丫头一同挤了过来,围在了姐姐的身边,仰头要求一起听。 英俊的青年脸色僵硬,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只怕不是那么美好。 这种……谈情说爱还要带着熊姑娘们,是个什么节奏?! 第71章 颜三公子想到那样的未来就觉得眼前一黑。 只是佳人就在眼前,他见如月正垂头摸着妹妹们的头笑,心里哀叹了一声儿,只好立在几个仰头看着自己的熊姑娘面前,咬着牙讲笑话儿。 比起来三公子更想往死里抽这群熊姑娘! 几个女孩儿养在深闺哪里听过外头有趣儿的笑话呢?不过是几个故事,如馨已经滚进了如月的怀里叫给揉肚子。 颜宁垂涎地看了如月的怀抱一眼,默念来日方长以后这都是三公子独享的,这才忍住了没有把抽熊姑娘的幻想变成现实,继续讲笑话儿。因他来时早就预备好了许多笑话,此时讲起来游刃有余眉飞色舞的。 他见如月也笑得快乐,便微微柔和了眉目。 一只肥仔儿十分殷勤地忙前忙后,在地上到处滚动给辛苦极了的颜三公子递蜜饯,意图叫他多讲几个,才递过去叫颜宁谢了自己,她就见远处两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匆匆而来,见了正立在一处的女孩儿与青年,这两个梳着双髻看起来十分机灵的丫头只当没有看见这几个凑得太近,上前给几个女孩儿福了福。 其中一个口齿颇为伶俐的便说道,“尚书府陈夫人与五姑奶奶回来了,正在老太太身前,因问起了姑娘们,老太太叫奴婢们来请。” “我还当咱们死了,她也只会做不知道,哄着她夫君做个贤良奶奶呢。”如玉很不喜欢如画,便冷笑了一声说道。 “尚书夫人毕竟是长辈,咱们原是该给请安的。”如月摸了摸妹妹的头,见她一脸嫌弃,却知道如玉素来口是心非的,只含笑拉住她的手与颜宁柔声说道,“我带着妹妹们过去,三公子你……” “我也过去。”西城侯夫人还在老太太面前呢,颜宁不愿意这么短时间就离开如月的身边,急忙笑着说道。 他努力系紧了腰带,将自己打理得十分整齐干净,远远看去又是一个英俊的青年,这才松了一口气去,回头见如月对他温柔一笑,他也一笑,将手中的话本子往自己的袖子里一塞预备回头给她,这才一路护着如月姐妹往前头去。 虽然因男女有别搁得有些远,然而如意时不时地回头,却见他一双眼睛时刻都落在如月的身上,那种小心翼翼的看顾,叫她心中动容。 她急忙拉了拉如月的手,叫她往后看。 如月回头对上了颜宁的眼神,一颗总是平静的心,慢慢泛起了涟漪来。 “四姐姐以后,是解救三公子的大英雄。”如意窃笑了一声儿,抱着姐姐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捂着小嘴儿眉开眼笑的。 “这话怎么说?”如月便不由笑问道。 “四姐姐以后若嫁给他,他心里欢喜了,又有四姐姐在了不空虚寂寞冷了,就不必看什么话本子。不看话本子了,侯爷怎么还会抽他呢?所以四姐姐,是美人救……” 熊肥仔儿觉得颜三公子不算是什么英雄来的,歪头想来半天也没有想出颜宁的好处来,便鼓着胖脸蛋儿坏笑说道,“四姐姐救了他的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是不是?”她见如月瞠目结舌,顿时咯咯地笑着往前头滚去。 就算是胆大包天的肥仔儿,也很担心姐姐抽她。 她揶揄了姐姐觉得心里快活极了,一路笑着就滚进了老太太的春晖堂之中,因记得里头是有客在的,急忙在门外掏出了自己的小小的银镜来努力抹平了包包头,又整理了自己的小衣裳,就见银镜里头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肥仔儿的脸来。 这眼瞅着是要美得飞起的节奏,肥仔儿深深地迷恋了一下镜中的自己,一边小声嘀咕着“每多看一眼,就会多爱本姑娘一点”的傻话,一边掀起了帘子的衣角,努力迈着正步走了进去。 屋里头女眷不少,魏国公府的女眷都陪坐其中,老太太的下手,对坐着两家女眷。 一个是眉目温柔的西城侯夫人,观之可亲,一个是和气端庄的尚书府陈夫人,言辞谨慎有礼。 陈夫人的下手,正坐着一个脸上有些不自在,容颜憔悴的美貌女子,正是如画。 如意许久不见如画,这一次就见她浑身绫罗绸缎,穿得是大红的簇新的衣裳,头上的首饰也十分光彩,又有面上涂了脂粉,越发明艳动人,明眸晃动潋滟艳色夺目。然而这样鲜活的美貌之下,如画的眼角眉梢却都带着深深的阴郁与不安,仿佛总是在思虑什么一样,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里累得慌。 知道如画在尚书府只怕过得不是那么好,如意便转头,给老太太请安。 如画过得不好,又不是她造成的,她也没有那么天大的本事,叫她能在婆家过得好是不是? “你先来了,你姐姐们呢?”老太太见了喜气洋洋的如意就觉得心里欢喜,含笑问道。 “姐姐们在后头,我先行一步,来给老太太夫人们讨好呀。”如意扭着小身子笑嘻嘻地给西城侯夫人与陈夫人行礼,又与长辈们请安,这才滚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九姑娘实在是个机灵的。”西城侯夫人十分喜欢软乎乎的肥仔儿,觉得可爱极了,便与老太太笑着说道。 张氏烦死西城侯夫人了,觉得这就是个蠢货,想到只怕要和蠢货做亲家,她都恨不能呕出一口血来。 然而魏国公与她警告过,如月这门亲若是断了,他断然是不肯的,虽然不知道魏国公怎么就对这门从前不大在意的亲事又看重了起来,然而张氏如今后宅不稳,新人旧人的姹紫嫣红不提,因十姑娘如薇养在她的房里,这个倒霉丫头每每在她与魏国公亲热的时候都要大哭要求喝奶…… 当然这是婴儿的自然本能要求,可是谁耐烦亲热总是被打搅呢? 魏国公素来不是一个会忍耐的性子,张氏叫他热乎不起来,自然就往通房们处去了。 张氏喊了好几回,只看见了魏国公搂着生得闭月羞花的通房们扬长而去,一边气得吐血,一边不得不养着如薇。 她只恐魏国公认为自己不适合养孩子,再给老太太抱走,养出一个跟如玉一般与她不亲近总作对的闺女来。 虽然今日穿了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华服,然而许久没有与魏国公亲近的张氏还是容光有些暗淡,懒得与西城侯夫人说话,她只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如画的身上。 见她穿得竟然也是缕金百蝶穿花云缎长裙,头上高高地卧着一只金灿灿的金凤,越发美艳,张氏顿时就觉得这个庶女是在自己面前炫耀,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与陈夫人说道,“五丫头这是出落出来了,可见夫人待她比慈母还亲近呢!” 这话说得不像,陈夫人最端方的一个人,听了便微微皱眉。 只是今日她是有求于人,自然不好做出不快的姿态来,然而见如画脸色煞白,便有些迷惑。 这个儿媳妇儿不得嫡母宠爱她早就知道,当日看中了她,也就是因她并未养在张氏的膝下而是老太太教导出来,才叫她放心地娶进门来。可是眼下张氏待如画冷淡讥讽也就罢了,老太太竟全没有个话儿出来,正低头哄着魏家九姑娘喝着茶松口气,如此无动于衷,就叫陈夫人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勉强笑了一声儿,又见儿子苏怀坐在如画的身边,目光发散,便急忙笑着说道,“咱们家偏了老太太身边的好姑娘,自然是要做闺女看待。” “你原是最好的婆婆。”老太太便抬头笑着说道。 她看了张氏一眼,却只做没有看见她咬牙拧帕子的样子,与陈夫人笑着说道,“五丫头在我身边养得娇气了些,你多担待。” 陈夫人便笑言如画极好,只是心里却有些叹气,实在是头疼儿子与儿媳妇儿之间相敬如冰。 她就是想不明白,如画再不和苏怀的眼缘儿,也不必这样冷淡不是?如画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了。 如画见老太太对自己看都不看一眼,眼眶就微微红了,又见苏怀听说一会儿几个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竟轻轻地动了动,顿时就想要落泪。 苏怀虽面上不显,然而如画与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夫妻,是看得出来,苏怀此时心里有些欢喜的。 那是与自己在一起的不耐完全不同的欢喜,哪怕脸上不动声色,可是浑身上下,却洋溢着快活。 眼见苏怀对如月念念不忘,如画突然心里生出了十分的怨恨来。 她是她的姐姐呀,怎么能,怎么能诱惑了她的夫君,叫她落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心里正想着如月实在是看着温柔实则心里藏奸坑了自己的姻缘,却见外头进来了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就见这丫头上前几步给老太太磕了头方才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们本是要来给老太太请安,只是屋里人多恐冲撞了,告了罪,说一会儿来给两位夫人磕头呢。” 这就是十分不方便的意思了,到底如月几个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儿,说不好与妹婿姐夫相见,也是有的。 虽然借口有些勉强,不过谁也不会计较。 “算得了什么,咱们也是常来常往,少了这一回,莫非就是她不好了不成?”西城侯夫人恨不能如月与儿子黏在一起呢,便含笑说道。 “四姑娘素来稳妥。”陈夫人其实对如月的印象也不错,想到那是一个十分规矩温柔的女孩儿,便也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二位对如月交口称赞,如画目光落在目中光亮慢慢熄灭的苏怀的脸上,默默拧住了帕子,嘴角却微微勾起。 陈夫人见她听见姐妹不能过来竟然还笑了,越发疑惑,又有些恼如画不会做人,皱了皱眉没有发作,抬头与老太太笑着说道,“说起来这几个丫头遭了罪儿,我本是心疼极了,若是因我的缘故倒叫她们折腾起来,岂不是变了初衷?” 她将自己的关切与老太太说了,见老太太微笑颔首,便笑着说道,“本早该来看望,前儿我犯了旧疾,心里担心得什么似的,却不能过来。” 她确实犯了旧病,乃是为了苏尚书愁的,不过原是想叫如画先回府来看望,这儿媳妇儿却支支吾吾的不肯,也是从那个时候,陈夫人对如画就多了几分不喜。 若是陈夫人自己的姐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飞回去的心都有了,如画却无动于衷,对姐妹们的生死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如此狠心凉薄,叫人心中恐惧。 陈夫人不在意儿媳妇儿能不能给家中带来好处,却在意她是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心若不好,别的再好她也不会喜欢。 因心里对如画生出了不喜,陈夫人眼下暗暗后悔听了苏尚书的话,没有多看看如画的性子就给娶回来,又见老太太对如画置之不理,从进门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三句的话,她便已经在心里嘀咕起来,且又见西城侯夫人殷切,显然是奔着如月而来,陈夫人的心里更加不自在,与老太太说笑了几句,又问了几个女孩儿身子如何等等,便含笑坐在一旁听着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正与肥仔儿和声问话,待问了宫中与禹王府之中事,她便放下了心来。 她正觉得欣慰,又听出禹王妃与广平王妃十分疼爱如意,虽因有外人在不能开怀,却依旧露出了笑容。 禹王妃不是一个善主儿,叫老太太说前程都在后头呢。广平王妃更是宗室里头的尖儿,因广平王爱重妻子到了宁愿叫自己退让一射之地的地步,由着广平王妃在京中横行,且广平王府干净得叫人发指,谁不避着广平王妃呢? 得了这两位王妃的喜欢,又有禹王府广平王府两个世子的照拂,日后如意不管嫁到什么人家儿去,那都得叫人供起来。小孙女儿日后过得好,她也就能安心了。 魏国公府里如馨有两个兄长,如眉如玉又有魏燕青,虽然情分浅薄,魏燕青却不是看着妹妹去死的性子,只有如意,到底是隔房,叫她担心极了。 “王妃娘娘,还,还叫小九儿去王府陪她说话儿呢。”如意想到广平王妃的盛情邀请,再想想传说中的好吃的肉,便眉开眼笑地说道。 哪怕陈夫人是个清高的性子,然而见如意得了两位王妃的喜欢,也忍不住高看了这小丫头一眼。 不是谁,都能在王妃面前这样自在的。 “你去可以,只是不许胡闹,叫王妃费神。”老太太也愿意如意去亲近两位王妃,便含笑允道。 如意便乖巧地应了,见如画探身仿佛要与自己说话,迟疑了一下,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 这个姐姐一边要与自己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婆婆,显然是想与自己说话来表示与自己感情好。 她不喜欢姐妹之情之中存了算计,也不想看如画计较的脸。 如画叫如意甩了脸子就微微一怔,回想从前,仿佛这个妹妹总是与自己笑嘻嘻的,从来都没有冷淡的时候。正心里有些迷惑,她就见门口帘子被高高挑起,一个英俊的笑嘻嘻的白衣青年走了进来。 这青年生得英俊,英姿勃勃浑身上下都透着跳脱,是与温文秀雅的苏怀完全不同的样子,然而如画看见这青年,猛地就想到这只怕就是西城侯府的三公子,看着这个出身勋贵的世族青年,一时怔住了。 她喜欢苏怀,从不后悔嫁给他。 可是她看见了这个青年,就忍不住想,那时若自己没有开口中意尚书府的这门亲事,嫁入勋贵侯府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第72章 如画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忡。(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她一双明丽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那青年看去,抿了抿嘴唇,回头看了苏怀一眼。 她的夫君见了传说中要说给如月的青年,竟面上无波,敛目不动,虽然看着并无不同,她到底与他同床共枕,就看出了其中的几分隐忍。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喜欢她。 为什么? 她漂亮爽快,在国公府里的时候就叫人说一句五姑娘是个活泼的美人儿,如月虽端庄,哪里有她的鲜活气儿呢?为什么,喜欢的就不是她呢? 心中怨恨一起,如画只觉得如月刻意毁了自己的好姻缘,抬头再看了那英俊的青年,见他生得英俊落拓,心里便想叫如月也尝尝自己的得苦来,便在一旁笑着说道,“这位就是三公子?” 见女眷们都看过来,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了桌上的青瓷茶盅儿,越发衬得玉手纤纤,只掩唇笑了一声儿,明眸之中带着几分怀念地倾身与西城侯夫人笑着说道,“从前与三妹妹见过一回,因说起过些闲话,眼下也不觉得生疏呢。” 颜敏在家中的女孩儿里行三,素来叫西城侯夫人宠爱疼爱,见如画有心还记挂着,便微微笑着说道,“那丫头口无遮拦罢了。” 如画虽生得极好,只是西城侯夫人觉得她的目光闪烁,心里就存了些生疏。 “她们闺中之时仿佛极好,我听了都羡慕。”陈夫人觉得如画这句话还说得很不错,至少知道讨好西城侯夫人,另带着自己的姐妹了,见如画嫣然一笑明媚娇艳,她心里满意便含笑说道,“你姐妹们都在侧间儿,咱们这儿不必你陪着,难得回来一回,去说说话儿去。” 她更愿意的是叫如画与家中更亲近些,且一会儿还有些难事想求老太太,也不愿叫儿媳在一旁看着。 “是。”如画十分柔顺地起身,见苏怀端坐并不动,秀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心里怨恨,抬头,便目光流转地笑了。 如意正陪着老太太说话,抬头见了她面上生出的神色,都是许多年的姐妹,便微微皱眉。 老太太自然也是看见了,脸上顿时就冷了。 “你去罢。”她心里厌恶如画心术不正,况从前的情分都折腾得差不多了,立意日后叫如画不必再回娘家,老太太垂头喝了一口肥仔儿殷勤捧给自己的茶水,方才抬眼与陈夫人笑着说道,“这孩子在家中娇养了一回,若是在别人家我难免担心。只是嫁到尚书府去,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见陈夫人连声与自己退让,她便转着手腕儿上的一串儿十八子佛珠温声道,“既然不担心,这孩子日后就不必常回娘家,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孩儿,好坏随她去罢。” 她看着是对陈夫人与尚书府的信任,然而陈夫人听了脸顿时就白了。 “老太太……”她听出老太太话中的意思,这是生死都不管如画的意思,只觉得五雷轰顶。 说好的最宠爱的孙女儿呢?! 几个年长的女眷都已经听出来了,张氏娇艳的脸上生出几分幸灾乐祸,她本就不喜庶女,自然不会出头。二太太从来不管府中别房的闲事,且因如馨的缘故,都是聪明人谁看不见如画的折腾呢?也眉头儿都不皱一下。 徐氏更不必提,眼下正一双眼睛都落在忙前忙后,此时抬起小拳头嘿咻嘿咻地给老太太捶腿的肥仔儿的身上,别说不过是不叫如画回娘家,就是如画死在她的面前,也反应不过来。 如画却并没有听出来,眼下正携着一缕香风翩然走到了颜宁的身边,擦肩而过,对他一笑。 她明眸皓齿,又已经嫁人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举手投足都比闺中的女孩儿多了风情。 颜三公子没看见。 此时三公子的眼里都是一只红彤彤的肥仔儿,见这肥仔儿咧着小豁牙卖力地讨好老太太,那位很慈祥,掌握了他日后能不能娶上好姑娘的魏国公府太夫人正目光慈爱地握着她的手不叫卖力,口中还说道,“小孩子家家的,累了你了。要不……” 老太太沉吟了片刻,便含笑问道,“去陪你姐姐们说话儿?我的心肝儿,哪里舍得叫你劳累呢?若没事儿干,与祖母说,想要什么祖母都应你,好不好?” 她本就更痛爱小孙女儿些,眼下也是真情流露。 “小九儿才不累,就喜欢给老太太捶腿。”肥仔儿仰头巴巴儿地说道。 徐氏见闺女已经深深地通晓甜言蜜语,有些脸红,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来。 三公子在一旁看得扼腕! 若可以,三公子也很想给老太太捶腿,然后累了,然后去和心上人说说话儿,然后…… 不知怎么的,颜宁英俊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有些傻气有些欢喜,见下头苏怀看来,想到这日后是连襟来的,还友好地点了点头。 苏怀敛目,微微颔首,却不肯多言。 觉得苏怀的脾气与自己仿佛不大合得来,颜三公子眼珠子一转,见亲娘正含笑一同逗弄那只胖嘟嘟的肥仔儿,一边觉得亲娘不给力,不然若卖力些,日后就能逗弄三公子自己的闺女了不是? 他身上疼得厉害又不敢坐下,刹那间又嗅到了一股子脂米分的香气,因直入鼻端,好闻不好闻没啥感觉,先叫他打了一个天大的喷嚏,这才揉着鼻子看过去,就见一个容貌眉眼的美人正波光流转地看着自己,默默地移开了些。 男女授受不亲……不要靠得太近,三公子的清白身子神圣不容侵犯,都是留给四姑娘的! “九妹妹看着累了,是不是困了?别揉眼睛了。”他不大喜欢与别的女子亲近,哪怕那美人已经妇人打扮也不大喜欢,急忙快步上前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见老太太与肥仔儿都仰头看着自己,急忙露出了一个十分关切的笑容来,殷殷地与肥仔儿说道,“可怜的小姑娘……” 他一笑,见那肥仔儿打了一个寒颤用惊悚的眼神看着自己,继续卖力地露出八颗牙的笑容来肉麻地说道,“累了一天,我都心疼起来,不然,我送九妹妹往侧间儿睡一会儿?” 这剧本不大对呀,魏九姑娘呆呆地看着突然好心的青年,垂头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胖肚皮。 难道魏九姑娘的魅力这样大,叫这个才见了两面的青年已经担心自己的身子骨儿与康健,担忧得食不下咽了? 造孽呀! 深深地为自己的魅力感到忧愁,忧心忡忡的肥仔儿默默地叹了一声,仰头纠结地说道,“三公子真是一个好人。” 英俊度不够,请恕肥仔儿无能为力,不能给三公子承诺了! 被发了好人卡的颜宁看着一脸复杂纠结的肥仔儿犹自不觉,还十分开心自己在这肥仔儿心中的高大形象,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都是肥仔儿……她姐的影子。 “我瞧着脸色也不好看。”西城侯夫人看着活蹦乱跳小脸儿红扑扑的肥仔儿面不改色与老太太笑着说道,“她还小,叫阿宁送她去歇歇罢?” “你们倒更担心她些。”老太太嘴角一挑,见颜宁一双眼睛都落在如意的身上,神色阴郁地扫过了不远处呆了呆便走了的如画的方向,脸上便越发笑了起来。 既然长辈们都发话,魏九姑娘自然从善如流。只是抱着走还是不要了,魏九姑娘一边滚在前头往外头走,滚到门边儿还回头默默地等三公子来给自己掀帘子,见他对自己亦步亦趋的,就跟没了自己不能活一样,越发觉得自己造孽了,一边感慨凡人们都不明白红颜祸水的烦恼,一边叹气儿走出了花厅往姐姐们的地方滚去。 待叫颜宁给自己挑帘子进了侧间儿,就见里头香风浮动,如画的笑声传了过来。 颜宁纠结了一回,趴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对规矩虽然并不看重,却不愿连累了如月的清名,方才在园子里已经有些越矩,然此时是在屋子里,全是未出门子的女孩儿,他就更不好进去了。 魏九姑娘见他纠结了一会儿,垂着头一脸丧气,想到这个是个好人,还给自己讲笑话儿来的,歪头一想便带了他走到了窗边儿,就见这半开的红木窗的另一侧,如月的半边秀美温柔的脸露了出来,时不时她温柔的声音还传出来,便对已经惊呆了的颜宁挥着胖爪子说道,“四姐姐……只许你看看。” 她压低了声音,见颜宁也弯腰恐叫如月看见,小心翼翼的,便咧嘴笑了。 “好好儿呆着,啊!”肥仔儿神气活现地拍了拍蹲起来仰头巴巴儿地看着窗户的英俊青年,自己一撇小短腿儿,进了侧间。 侧间里如画虽然笑得声音明媚,实则屋里并不十分热闹。 如月脸上虽然依旧柔和,却也淡淡的并不如从前带着十分的真情,她叫如画折腾怕了,也不愿再与如画亲近,因此便有些疏远。她本是最温柔的那一个,旁人更不必说了,如馨虽有些话想要与如画问问,如她嫁过去过得如何,却叫如眉怯怯地拉住了。 如玉对庶出的姐姐本就看不起,没有给如画两句好听的就算不错,一时间屋里只有如画的笑声,叫如意看在眼里,不由扶额。 若真是一家子姐妹,何必硬做出亲热的模样来,倒落了下乘。 “九妹妹回来了?”如画正说自己如何在陈夫人面前得意,只是无人捧哏,十分无趣,见了如意便又笑了。 “三公子怎么不见?”她仿佛是在嬉笑揶揄地与如月笑问道。 “他本是来给老太太请安,自然在老太太处。”这妹妹嫁人才多久?她竟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了,如月闭了闭眼,拂过了自己鬓角微微凌乱了的发丝轻声说道。 她素白的纤纤玉指上只带了一个小巧陈旧的金戒指,拂过了乌云般的发间,并无风情,却叫人移不开眼睛。 如意仿佛听到窗外有吞口水的声音,嘿嘿地笑在脸上,小肚皮得意地一拱一拱的。 “你又想什么坏主意了?”如馨见她一脸神秘,便问道。 “我做好事儿呢。”肥仔儿仰头一脸得意地走到如月的身边,拿自己胖嘟嘟的小身子挡住了如月窈窕的身影,听见仿佛窗外有央求的声音,又见如月耳朵动了动,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急忙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溜走到了如玉的身边,躲在姐姐的身后心虚地看自己的姐姐。 见如月嘴角勾起并无不喜,就知道她心里该是喜欢颜宁的,她放心了,扭着小身子说道,“今日府里热闹,小九儿开心。” “四姐姐进宫了?”如画抿了一口茶,看了看如月今日郑重的梳妆,便笑问道。 如月得见天颜,还得了赞赏赏赐,她自然是知道的,不然苏尚书也不会在家赶这个热灶,立逼着陈夫人与她今日就过来了。 仿佛……她这个四姐姐总是运气比她强了一些。 如月并没有名满天下的雄心壮志,对陛见虽然觉得荣耀,却也并没有别的什么,迟疑了一下,微微颔首。 她总是不大说话,如画更觉得她心里有鬼,心里颇不舒坦,又见姐妹们都不与自己说话,她方才过来不过是做给陈夫人看的,哪里还有什么想说的呢?便弹了弹自己耀眼鲜亮的长裙,又转了转手腕儿上一串儿南边儿花式的绞丝手镯,这才稳稳起身含笑说道,“母亲还在前头呢,我得去陪着,回头再与姐妹们说话儿。” 她腰肢微动,长裙如同花瓣一般散开迤逦在地,确实娇艳动人。 “你好好儿过日子。”如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 如画身子一动,只觉得这是姐姐在可怜自己,抿了抿红唇,仰头走出了屋子,迎着阳光抬头看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儿。 她的目光一转,就见另一侧的窗下正蹲着一个龇牙咧嘴的英俊的青年,见了他蹲守的位置便心中了然,便走过去一笑,俯身笑着说道,“三公子若想往里头去见四姐姐,何必留在这儿远远地看着呢?” 见颜宁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仿佛对自己与他搭讪很不解,如画娇媚的脸一停,之后勾唇一笑努力柔和了声音说道,“四姐姐不会在意公子与她亲近的,从前,咱们才认识夫君时也是一同进出,哪里有这么多的规矩呢?” 颜宁听了她这话,脸上一凝,默默地看着她起身,脸上发沉。 见他仿佛恼了,如画心里便冷笑,继续用挂怀的语气轻声叹道,“想当初,我与夫君也是这样相识。能遇到公子真是太好了,我为四姐姐欢喜,不然当初,我家夫君本是要说给四姐姐,姐姐心里欢喜备嫁,却最后这婚事落在我的头上,叫四姐姐苦闷抑郁,都是从小的姐妹,我心里哪里过意的去呢?”她仰头,美目晶莹充满了感激地说道,“如今四姐姐有了前程,我才能安心。” “你……”颜宁皱了皱眉头,缓缓出声儿。 如画急忙看住了他,之后,却脸色刷地白了。 这个英俊清贵,出身世家,该是心高气傲的青年,看着她并没有恼怒如月私德,而是看着她猛地沉了脸露出冰冷的厌恶来,冷冷地问道,“夺了你姐姐的亲事?如今,还来坏她另一场姻缘?妇人之毒,你是世间罕见,实在恶心!” 他一甩衣袖冷冷地说道,“我只可怜四姑娘,竟做了你的姐妹!如此歹毒的妇人,待她嫁我,永不许你近她身边!”颜宁一笑,看着花容失色的如画轻声道,“卑劣无耻!” 第73章 “你!”世家子弟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哪里有这样辱骂女子的呢?如画一下子就傻了。 她仰头看着颜宁,就见这个方才还在老太太面前装乖卖巧儿的青年英俊的脸上已经是极度的不耐烦,看着自己就跟看见脏东西了似的冷冷地说道,“你当本公子是蠢货,看不出你心怀歹意?!老太太面前你冲本公子笑,以为自己脸上贴金了?不骂你,是看在四姑娘的体面,恐叫你牵连了她,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想到一无所知的如月,闭了闭眼。 她素来清白良善,却遇上了这样毁她名声的姐妹。 “看不过姐妹过得比你好,可见,你如今只怕也没有过什么好日子!”颜宁目光如炬,看出了如画的落魄,冷笑道,“我若是苏家公子,娶了你,真是前世不修!” “况五姐姐说错了话儿。”他话音才落,却见那微微敞开的窗子推开了一些,一只红彤彤胖嘟嘟的肥仔儿艰难地挤出了半个身子来,在如画一脸见了活鬼的眼神里咧嘴笑着说道,“并不是四姐姐盼着这门亲事。当初,不是老太太才提了一句,咱们都不知道是五姐夫是谁的时候,五姐姐就巴巴儿地与四姐姐央磨,非要嫁到好贵重好体面的尚书府去,求着四姐姐去与老太太说的么?” “九妹妹!”如画不知如意究竟听到了什么,听了多久,见窗户微微敞开,洁白的额头顿时透出冷汗来。 如意听见了,那别的姐妹呢?! “四姐姐避嫌呢,五姐姐哭着喊着闹着,姨娘都叫送庄子上去了,非要嫁过去,这日子过得好了,都忘了?” 如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如画笑嘻嘻地眨了眨,见她惊慌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失望,越发不愿再叫她坑了家中姐妹,叹气摇头说道,“想当初五姐姐闹得多厉害呀,如今忘了也就罢了,也别把它按在四姐姐的头上去,何其无辜?!”她一笑俩酒窝地调皮说道,“要不,咱们往尚书夫人面前辩一辩这个道理?” 她从这一刻才真正地认识到,如画,已经不是自己的姐妹了。 所谓至亲姐妹,不管心里有多少恩怨情仇,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诋毁一个字。 就算真有账算,也该是自己内里算,而不是祸害到外头去。 如画此举如此龌蹉歹毒,既然走了这条路,日后,魏国公府就再也不会给她做靠山了。 “原来如此。”颜宁觉得肥仔儿越发可爱,急忙上去摸了摸她的小软毛儿,就见窗边,一个美目晶莹的少女静静地立着,用莫名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眼神叫他心里发疼,又叫他忍不住心生欢喜。 “五姐姐今日之言,提醒了小九儿。” 如意一边扒拉这在自己美丽的头上动土的话本子青年,一边比了比自己的胖手指认真地与他约定日后要给送许多的好吃的点心犒劳自己,叽叽咕咕地定下了许多不平等条约,这才满意地摸着小胖下颚与浑身乱颤的如画奶声奶气地说道,“魏国公府的小姐们的名声可重要了,日后,若京里有半句四姐姐的流言蜚语,小九儿只能来问五姐姐了。” “什么?!” “不管日后是谁说的,我只认识五姐姐,您心胸宽大,看在我年纪小口无遮拦,在尚书夫人面前体谅我一二罢?”如意笑嘻嘻地拱手说道。 她不是不会这些后宅的手段,只是从来不愿用在姐妹的身上,可是眼下,她却觉得,叫如画明白道理真是太重要了。 如画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着小小的,还在摇头晃脑的肥仔儿,简直无法想象,才多大的孩子,竟然有这样歹毒的手段。 简直不是人! 魏九姑娘不在意自己叫人当成什么,见如画踉跄地退后了一步扶住了柱子,颤巍巍皎洁的面庞上流下了泪水来,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心软,正要继续,却小身子叫一双柔软的手给抱住了。 她悬在半空被拖回房里去,挣扎回头,却见是眼眶发红的如月正对自己一笑,把她放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九妹妹为我出言,我很感激,只是……”她顿了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却不能躲在九妹妹的身后,叫你做恶人。” 她到底是对如画心慈手软了。 多年的朝夕相伴不是假的,多年的情分也都在眼前,因这个,所以她才做不到骤然翻脸,情意尽忘,而是容忍了她。 她可以退让,可是当妹妹站出来为她出头的时候,她就不能再安心做个良善的人。 如月抹了抹眼角,轻轻地叹了一声,见几个妹妹都静静地看着自己,便一笑,仰头,那张素来温柔的花容之上露出厉色,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快步出门,绕出了门看着正对自己的如画,冷冷地说道,“你方才,说的都是什么?” “我,我……” “从小到大,老太太面前我护着你提携你,叫你能在国公府立足。议亲,你说你想嫁过去,我也让给你,好话说了多少,你自己心里知道。” 如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着面前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冷冷地说道,“我对得起你了!你恨我什么?!我对你的心是错的,对你的好是假的?就算不顾及姐妹之情,做人,是不是也得要有些良心?!”她就是想不明白,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怀不好,她早就说过,她执意要嫁,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叫她来毁自己的姻缘? 她忍不住转头,却看哪怕是这样,却还为自己说话的青年,心里生出愧疚,之后,变得坚定了起来。 “你对得起我?!”如画本心虚不安,听了如月这话,顿时恨从心头起,尖声叫道,“口口声声让给我的是谁?是谁穿得花红柳绿的往他面前去了?!是谁迷住了他的心?!是谁叫他想着念着,不把我当回事儿?!” 她捂住了脸失声痛哭道,“是谁害了我姨娘,叫她往庄子上生死不管了?!我姨娘有什么错?不过就是看破了你的居心,叫你容不下罢了!你自己清白什么?!不也是看中了侯府的尊贵,才巴巴儿地要嫁!” 她就是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为如月诸般筹谋,却对她这样刻薄。 刻薄到,连她姨娘都容不下了。 “你以为你喜欢的是什么东西?!”如画哭得厉害了,越发放肆起来,冲着颜宁便叫道,“她从来都是个无心无情的人,还说什么夫君没用呢,若你不是侯府公子,你以为她会看你一眼?!你心里她是仙女儿,我……哎呀!” 她才叫到这里,只觉得脸上剧痛,猛地往一旁倒去,她捂住脸摸着疼痛滚烫的脸颊呆住了片刻,看眼前如月的手才收起来,才猛地发现。 自己叫姐姐抽了一个大耳瓜子! “从前待你好,是因你是我姐妹。如今咱们没什么情分,你折辱与我,我是个粗嘴笨舌的,只能拿这个还给你!”如月不敢去看颜宁的脸,只对如画冷冷地说道。 “打得很利落啊。”颜三公子正蹲在一旁与肥仔儿窃窃私语。 “别忘了明天送芙蓉卷儿啊!”肥仔儿腆着小肚皮做黄世仁状,横眉立目! “芙蓉卷?” “四姐姐最爱吃的呀。”肥仔儿搓着胖爪子小声儿对颜三公子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当然,魏九姑娘也爱吃这个。 三公子果然懂了,决定明天送来一车! 如月本心里乱得厉害,听见了这两个耍宝,竟忍不住转头笑了一声儿,无奈地看过了这两个。 白衣英俊青年与红衣可爱肥仔儿一同做良民状,对她露出八颗牙的真挚笑容来。 如玉见两个蠢货凑在一起卖蠢恶心坏了,她本就是刻薄的脾气,今日如月抽了如画一个大耳瓜子叫她心里叫好,又见如画白皙的脸颊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儿,便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才一个,真是便宜了你!换了本姑娘,抽烂你这张脸!” 她顿了顿便不耐地说道,“你自己虚荣,贪恋尚书府的体面,姐妹情分都不要了,摆着一张可怜的脸巴巴儿地抢过来,那时还像个人,还知道愧疚,如今,连脸都不要了?!” “人往高处走,都是一样儿的姐妹,五姐姐想要过得好,嫁得体面,这些无可厚非,这并不是很错,咱们都可以理解。只是再如何,不能踩着自家的姐妹,这叫无耻。” 如意手里紧紧地捏着颜宁给自己的话本子,满意地摸了摸,便淡淡地说道,“五姐姐说到五姨娘,我就奇怪了些,五姐姐都嫁到体面人家,若真心挂念五姨娘,只从庄子上接到自己的身边,好好儿孝敬就是,何必再次纠结呢?” “五姐姐,心坏了。”如眉怯生生地躲在如馨的身后说道。 “再没有想过,五姐姐会如此狠毒!”如馨性情从来恩怨分明,顿足道,“叫人厌恶!” “今日这一巴掌,是给你的教训。日后我都不会再对你客气!”如月从未与人动过手,却觉得今日自己十分痛快,她眉目之中一片的清明,看着外头有许多的丫头避开,便微微一笑,和声道,“只是今日,你却说对了一事。” 她转头,姣好如月般的面上露出淡淡的歉意,与仰头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颜宁认真地说道,“今日我有话与三公子说明白,不然,日后只怕心中不会安宁。” “与我说么?!”颜宁受宠若惊,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是!”如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颜宁片刻,闭了闭眼轻声道,“我素来稳妥,只是却并非出自本心,当日对公子照看,也不过是为了……”她在妹妹们不安的目光里努力用自己最后的勇气说道,“讨好的是侯夫人与颜三姑娘,”她指着自己和声说道,“我对公子并未上心,也不是真心温柔待你,公子心中的那个良善对你关怀的女孩儿,并不是我。” 她说这个的时候心里发疼,却并不后悔。 她本可以瞒着,可是看着颜宁对自己真诚的脸,她却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无耻,隐瞒这些。 真心与假意,是她的过错。 她不敢再去看颜宁那张清朗英俊的脸,拘束地偏开了头,却觉得心里有一块儿,有些微微发疼。 他日后,该失望,再也不会…… “从前你不认识我,自然不会对我上心。只是日后,我都在你眼前了,月儿是不是会对我真心了?” 颜宁见婀娜窈窕的少女测过半张秀美的侧脸,见她面上露出惭愧与难过,却突然咧嘴一笑,在如月霍然不敢置信回头看来的目光里起身,满不在乎地说道,“从前的算什么呢?以后,咱们好好儿过日子就行了,是不是?”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放心地说道,“本我还担心月儿对每个人都这样温柔,叫我少了多少关注呢?如今可好了。” 如月对他坦诚,他自然明白,她其实真的是个极好的姑娘。 不肯欺骗自己,也不肯用假的面孔对着他,可是他知道,她其实真的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儿。 不是从她对他,而是看着她对妹妹们温柔,对西城侯夫人母女温柔,这些发自本心的,才叫他倾慕。 他喜欢的是她的这颗温柔良善的心,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以后也不会改变。 “月儿?”越发肉麻了,肥仔儿觉得自己有些恶心,抖了抖身上的小肥肉儿叫了一声儿,几个小姑娘顿时同时一抖。 四姑娘虽然感动极了,也心里欢喜,然而却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假仁假义,你还喜欢她?!”如画捂着脸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心这么大的男人,这简直不是人!她见颜宁冲着如月眉开眼笑的,顿时尖声道,“她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孝顺婆婆拉拢小姑做个没心没情的正室,以后养个儿子,夫君就不必在意了!这样的女人,你也当宝儿?!”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无情到了如月这个地步,却叫人这么喜欢。 “关你屁事。”颜宁对如画充满了恶感,觉得狗拿耗子就是这么个意思了,顿时冲着如画身后摆手道,“苏公子既然来了,就带她赶紧滚蛋!不然,我可要揍她了!”三公子可不是不打女孩儿的人。 她这话一出,如画顿时傻了,浑身战栗地转身,就见屋子的一个转角,转出了一个脸色阴郁的少年来。 那张素来温润斯文的脸,布满了阴云,几乎是用厌憎的眼神看着她。 “夫,夫君……”如画没有想到苏怀竟然出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吓得浑身乱抖,几乎透不过气儿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 “叨扰了。”苏怀听了很久了。 他素来软弱,也从来要脸,然而今日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竟然叫如画在大庭广众之下暴个精光,如月也就罢了,竟然还叫颜宁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叫如画给扒下来碾成灰了,因没脸见人,他垂头对如月致意,之后,看着匆匆上前来拉扯自己的如画冷冷颔首,转身就走。 “夫君!”如画吓得直哭,这回是真哭了,脸上乱哄哄一片,追在他的身后。 “我说,怎么娶了行五的,而不是行四的姑娘。”苏怀大步走到无人处,将如画往地上狠狠一摔,见她哭着抱住自己的腿,想到自己本与如月有缘,却叫如画横生枝节坏了大好的亲事,便冷声道,“心机如斯,叫人齿冷!”他推开了如画,头也不回地去了。 第74章 “夫君!”如画哪里敢叫苏怀就这么走了。若是苏怀在陈夫人面前告一状,不仅如画自己要被娘家笑掉大牙,就是尚书府也要跟着没脸。 她婆婆最看重的就是规矩,若是丢脸,只怕休了她都有可能的。 心里生出了巨大的恐惧,如画泪如雨下,踉跄地看在苏怀的身后,就见这少年直接往老太太的花厅去了,一边哆嗦一边央求地在后头哭着喊道,“咱们回去说,回去我好好儿给夫君解释!” 她头上钗环散落,连衣带都开了,落魄得不成样子,连往来的丫头们都诧异地看着她。可是如画眼下也管不了这个了,见苏怀身上颤抖了一下,急忙扑到他的背后抱着他的手臂哭着说道,“在国公府丢人,夫君想想母亲!” 苏怀本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魏国公俩姐妹之间游移不定,他想到母亲,皱了皱眉,脚下便停了。 “我就说,她手段厉害着呢,不必担心她。”几个女孩儿恐如画生出好歹来,都跟在后头,见她梨花带雨仿佛把苏怀说通了,如玉便撇着嘴说道。 “她虽然与我再不是姐妹,我也并不愿意看她跌进泥里去。”如月静静地看着如画在远处拉着苏怀哭着说话,心里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 “活该她倒霉!”如玉鄙夷地看了姐姐一眼,见后头颜宁探头探脑地跟着看,便哼道,“傻人有傻福!” 这说的就是如月了,娇美的少女俯身看着嘴硬心软的嫡出妹妹,目光温柔了起来。 “多谢八妹妹。”她目光柔软地说道。 “谁用你谢!莫名其妙!”如玉摔手叫如月的手别碰自己高贵的头,仰着头往老太太的屋里去了。 她才看不上这么软弱缺心眼儿的姐姐呢! “月儿手疼了没有?”颜宁跟在后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见如玉啪地一声拍了如月雪白的小手儿一下,顿时眼睛就亮了,咧着嘴儿在一只肥仔儿鄙夷的眼神里开开心心地走上了就要拉人家姑娘的小手儿,心疼地说道,“怕是要红了,真是,再未吃过这样的苦了。” 见如月嘴角抽搐地退后了一步,这英俊的白衣青年便急忙笑问道,“要不,我给月儿你吹吹?” 他张口月儿闭口月儿,可把没见识的魏家小姐们给恶心坏了,一脸恶寒地搓着手臂。 若换了个人,如月喊一声流氓给一个耳光的心都有了,然而这个是颜宁,她嘴角动了动,只退后了一步,这才小声儿说道,“五妹妹说的,都是当初我的心里话。”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嫁了人要去指望莫名其妙的夫君,只想做个贤良从容的人,跟婆家相处好了,夫君就不是那么重要。可是她看着颜宁在如画叫破了自己的心事的时候,见这青年毫无芥蒂,又觉得心里酸软得不成样子。 她能配得上这样的喜欢么? “你想得也没错儿,做女子的自然要保护好自己不是?”颜宁见如月怔忡地看着自己,阳光下这少女娇美的脸上带着细碎的光,想了想便说道,“若嫁的人不好,自然是要这么做。只是你信我……”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一笑,露出八颗牙来雪亮极了,呵呵地说道,“以后我对你一心,绝不做叫你伤心的事儿,叫你能真的相信我,愿意信赖我。”他一笑说道,“叫女子倾心信任依赖,这不是男人应该的么?” 他听母亲说过魏国公府的家事,自然也明白如月的顾虑。 魏国公前头的夫人就是抑郁死了的,她后头的嫡母乱七八糟,她眼见过这个,自然会更恐惧日后被男子伤害。 既然这样,他就做一个叫她安心的人,就好了。 “真男人呀!”肥仔儿在一旁听得感动极了,咧着小豁牙咯咯地叫道。 这话好怪,只是看在这是表扬自己的意思,颜宁急忙对肥仔儿拱了拱手。 “你一心待我,日后,我便一心待你。”如月不知道自己怎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颗心碰碰的,只是看见几个妹妹都在对自己笑,却突然发现,她并不后悔。 他愿意对她真心,她就拿真心来回报他,相信他,爱慕他,用一生来陪伴他。 原来想要这么想,并不难的。 她急忙转身掩住了自己红红的眼眶,这一回却又有些不敢去看那个对自己微笑的青年了,垂着头拉着急忙把小爪子塞进自己手里的肥仔儿招呼几个妹妹就走,却见老太太的上房正走出了几个女眷。 当首就是有些失望的陈夫人,之后西城侯夫人面带笑容地跟着,张氏翻着白眼儿陪在后头,几个女眷大概话不投机也不彼此说话,然而走到院子里,见了哭哭啼啼与苏怀纠缠的如画,再看看远处的如月等人,都傻眼了。 “怎么了这是?”陈夫人再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见如画没个样子,又想到老太太对她不喜,顿时脸就沉了。 魏国公府老太太素来清正,叫她不喜欢的孙女儿,只怕真的不是那么好。 今日她在老太太面前避着人央求了尚书府的难事,冷眼瞧着老太太仿佛有些迟疑的样子,也没有个准话儿,眼下便已经十分失望,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如画也不知好歹在添乱,她忍了忍,努力露出了正容来上前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苏怀的衣襟都叫如画给拉得散开,陈夫人再善待儿媳妇儿也越不过苏怀去,见儿子脸色冰冷,便皱眉与如画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这样放肆!” “母亲!” “闭嘴,回家说去!”如画不能笼络娘家长辈,又压不住自己的后院儿,陈夫人已经很看不顺眼了,顾不得这是在尚书府,冷冷地训斥道,“再没有规矩,日后,别出来了!” 她回身又与亲家赔罪,匆匆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张氏幸灾乐祸地看了一出儿好戏,便挑眉问道。 谁肯理睬她呢?如玉从屋里走出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想到只怕自己说了缘故,张氏都能给如月的亲事跟着搅黄了,便上前说道,“抽风儿罢了,五姐姐的心事谁知道!” “哟,这是亲近起来了?”张氏总是叫亲闺女给塌台好恼火的,见颜宁与如月站得有些近了,便皮笑肉不笑地与敛目微笑的西城侯夫人掩唇笑道,“瞧这小儿女的多好呀,若说才见过,谁会相信呢?” 她甩着绣了金丝双飞彩蝶的云锦帕子,斜眼看着西城侯夫人说道,“叫我的意思,还是赶紧给两个孩子定亲算了,不然日后没名没分闹出什么来,岂不是叫大家难看?” “多谢夫人松口,把这好孩子给了我家。也多谢夫人的慈母关切之心。”西城侯夫人就跟没听明白似的笑眯眯地说道。 “侯夫人谢我作甚?”张氏突然发现与蠢货太累了,便有些不快地问道。 莫非要她说得再明显些? “我料想夫人是极疼爱四姑娘,不肯叫她受当年夫人一样儿的名声拖累,方才由此顾虑。”西城侯夫人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一怔的张氏,缓缓地说道,“看到夫人言及此,叫人不由得遥想到当年,夫人就是如此,没名没分的,实在叫人听了难过。” 她声音温柔可亲,可是这嘴里的话就不是那么有意思了,话已出口张氏的脸刷地就青了,继而笑眯眯地说道,“只是夫人不必担心,我家哥儿还是个清白的人,无妻无子,与夫人从前不同的。” 这说的就是当年张氏挤兑死先魏国公夫人的意思了,那时她也很不要脸地大咧咧在京中没名没分地骄横,只是时过境迁,谁都不会说这打脸的事儿。 如玉在后头听了脸腾地就烧了起来,见母亲自取其辱,怔了怔,目中有些悲凉。 若母亲不提那些,谁会这样毫无遮拦地抽在她的脸上呢? “你,你,你!”张氏气得手都哆嗦了,指着西城侯夫人说不出话来。 “您不必不安,日后都是一家人,咱们还有许多的好日子。”西城侯夫人唤了儿子上前,见他脸上带着欢喜的笑意,就知道这个儿子应该得了如月的喜欢,又见如月眼眶微红,心里却一定,招呼了一声方才与张氏笑着说道,“四姑娘这样的品格,我想着,必然不会做更无耻的事儿。” 她直言张氏当年言行无耻,只是因早知道张氏对如月并不看顾,她便不再客气。 若张氏是个慈母,就算从前行为有亏,她再看不上也不会说什么。 “母亲房中还有许多事,为何还在此蹉跎?”如玉只觉得天地间的耻辱都落在张氏的身上了,十分受不住,忍不住在一旁说道。 张氏自然也知道叫人打了脸,心中已经大怒,恨得西城侯夫人咬牙切齿的,只是眼下她竟不知该如何报复,听见这个台阶便冷笑了一声,斜眼看了如月一眼,转身便冷笑说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高贵出身呢!” 她一边说,一边脸色猛地一变,就见许多日都不大着家,着家也只往通房处去的魏国公不知何时立在门口,此时仿佛听见了她的话,一双狭长锋利的眼睛里,露出了阴沉。 “国公爷?”张氏急忙上前赔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大放厥词的时候!”魏国公面上冷漠推开了张氏的手,上前与西城侯夫人颔首道,“内子无礼,侯夫人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无妨,只是夫人已经允诺将四姑娘许给我们家,国公爷且不要反悔。”西城侯夫人拍了拍如月的手,满脸都是喜爱。 见她这么喜欢如月,魏国公嘴角微挑,看着这个庶女的眼神便温和了一些。 “小女得夫人喜爱,是她的福气,亲事,我们应了。”魏国公如此爽快,见众人都诧异地看着自己,便继续缓缓地说道,“也望夫人日后,关照她。” 他努力想做出一个慈父的样子来,却并不怎么成功,只是他从来精明,唤了如月到了面前温声勉励了几句,见这个从来柔顺的庶女仿佛感动极了,这才满意,回头与张氏冷冷地说道,“你是嫡母,日后,不要说不知分寸的话!” “国公爷!”他怎么能在外人面前给自己没脸呢?张氏觉得自己的心千疮百孔了。 “你房中不是还有事?母亲面前,不必你侍候了!”魏国公一脸疲惫,显然是这两天休息得不好,实在没有心思来哄她开心,只顿了顿便往上房老太太面前去了。 他走得干脆,张氏丢脸又见西城侯夫人静静地看着自己,一时觉得羞愧得不行,唾了一口便也回去,待她走了,西城侯夫人方才与如月歉意地说道,“我若有失言,真是对不住贵府。”她对魏国公府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不喜张氏。 “我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如月便垂头感激地说道。 她与西城侯夫人说话,如意就见如玉的眼睛已经通红,知道她难堪,急忙走到她的身边。 “母亲她……” “大伯娘是大伯娘,八姐姐是八姐姐,咱们心中无愧,就不必纠结。”这话其实说得有些唬人,母亲不好,自然是会累及儿女的名声的,只是如意很不忍心说这个,见姐姐怔怔地看着自己,便劝着她小声儿说道,“八姐姐以后遇上这个,只当没有听见,咱们开开心心的,就不会难过了。” 她心里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愿意英国公府的宋云焱给了如玉,都是为了如玉的将来。 她有这样着三不着两的母亲,满京城都知道张氏的做派德行。若真正清贵要脸的人家,哪怕这是国公府嫡女都不会聘来。然若连张氏这样的都不在意愿意迎娶如玉的,除了真爱,泰半只怕都得是看重了魏国公府的权势。 说一句攀附权贵有些过了,只是起码都会有小算计。这样的人家,哪里比得上英国公府的清白呢?且难得的是,英国公太夫人不喜欢魏国公府,却单单喜欢如玉这个人,就很要紧了。 想必老太太也是知道这个,才并没有十分推拒。 “再如何,她也是我的母亲。”她可以怨恨母亲,可是失望,却永远都不能断开她们之间的牵连。 若是那样,如玉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今日我们先回去,回头,我好好儿与你说。”西城侯夫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瞧瞧如月,见她安好便放心了,柔声说道。 “我送您。”如月急忙扶着西城侯夫人往外走,却见了颜宁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脸一红,垂头不敢看他。 “回头,我……”颜宁太不想走了,只是叫母亲轻飘飘看了一眼,顿时咳了一声儿远远有礼地站住,也跟着母亲的身后往外翩然而走。 这英俊的白衣青年挺直了自己的脊背,越发高挑俊美,叫人看着心生爱慕…… “雪中寒梅呀。”一把奶声奶气的声音小声儿说道。 这肥仔儿为了那什么酸梅馅儿的点心也真是够穷追不舍的,英俊的白衣青年觉得肥仔儿贪吃,便转头英俊地说道,“放心!我不会忘记,不必提醒!”怎么能怀疑三公子的真心诚意呢?!这肥仔儿的心真是太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了! 充满了对肥仔儿深深的失望,很想回头与她探讨一下人之初性本善的三公子,却见这胖团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 嗯? 屁股?! 第75章 颜三公子一脸天打雷劈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一手血! 三公子嗷地叫了一声,扭着雪白之中一点红的屁股泪奔而去。 西城侯夫人已经呆住了,扶着垂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的如月颤巍巍地问道,“贵府,不会退亲罢?” 儿子这么二,二到了未来媳妇儿全家面前,侯夫人真的担心人家翻脸退亲呀。 “不会,父亲应了就不会变,侯夫人放心。”如玉觉得天底下再没有自己这样了解魏国公的人了。别说颜宁才小小地丢了一个人,就是他是一条狗呢,只要魏国公觉得这小子有用,都会把闺女嫁给他的。 安慰了松了一口气的西城侯夫人,如玉乖乖地跟着姐姐们送走了人家,这才转身见肥仔儿捂着小嘴儿笑得特别坏,便哼了一声儿道,“你倒是童言无忌。”谁会为了这个抽一只才四岁大的无辜肥仔儿呢? 她明白什么呀? 其实这肥仔儿明白得可多了! 知道如意其实这也是亲近颜宁的意思,不然苏怀的面前可没有见她这样自在过,如玉抿了抿嘴角儿小声儿说道,“你倒是亲近他。” 她突然有些不开心,拉着妹妹的小胳膊冷冷地说道,“以后,不许跟他玩儿!”已经来了一个可讨厌的广平王世子,后头再开个讨喜的颜三,肥仔儿的面前哪里还有八姑娘立锥之地呢?魏八姑娘很不开心,哼了一声,横眉立目的。 “以后四姐姐跟他玩儿,哪儿有咱们什么事儿呀。”魏九姑娘嘿嘿地拱了拱她的手。 “这还差不多。”如玉满意了,拉着如意仰着头走到了屋里,就见魏国公正倾身与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的面上有些不安。 “尚书府的事儿,我并没有应。”老太太便叹息着与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魏国公缓缓地说道,“怨不得他家那时匆匆就娶了五丫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只是我与你说,虽然此时有朝中与陛下决断,咱们不好说情,只是断断不能做出首落井下石的事儿,不然,魏国公府的名声,就真的要完了。” 她是知道魏国公性子的,殷殷地叮嘱道,“名声若坏了,才是再不能翻身了,你知道么?” “母亲的话,我明白。”魏国公目光闪烁地说道。 “西城侯府的亲事,若你也说好,咱们就定下来。四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老太太觉得西城侯夫人为人极好,便和声说道。 “儿子知道。”魏国公顿了顿方才说道,“西城侯就要协理九门……儿子的意思,不如叫四丫头赶紧嫁过去,叫侯府双喜临门。” “协理九门?!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西城侯府并不算一个显赫到极点的人家,不然老太太也不会敢把庶女嫁过去给人家嫡子,然而主理九门这是最要紧的差事,怎么会落在了西城侯的头上? 她心里疑惑,想了想便问道,“我恍惚地记得,那不是阳泰伯管着?如今是怎么了?”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然而想到魏国公为何会愿意了这门亲事,就忍不住心里有些想要叹气。 原来,还是因为这婚事,能给家中带来好处。 “禹王妃出了事,阳泰伯也在里头插了一手手,不然当日刺客怎会那般横行。如今伯府叫晋王抄家收监,陛下挑了西城侯出任。”魏国公精明的脸有些不虞地说道。 他这些日子在外头忙碌得很,就是想趁着诸皇子大乱的缘故在朝中参合一下安插几个人手,却没有想到…… 晋王出手更快,待他回过神儿来,好处没有一点,都是糟心的差事儿。 想到晋王在自己面前一脸讥讽的样子,魏国公越发不快,忍了忍便与老太太低声道,“晋王心中,只怕存着大事。” 哪个皇子心里不藏着大事儿! 老太太摸了摸自己身上冰凉的衣料,只随意支吾一下,叹了一声。 她不明白儿子这样机关算尽插手朝中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做得好了,还能做皇帝不成? 首先,你得是个皇子呀! “晋王如何就算了,皇子之间的争斗与咱们无关,谁做了皇帝,咱们就效忠谁就行了。”老太太头疼得紧,然而见魏国公十分不以为然的样子,知道是劝不动儿子的,又见几个女孩儿都进来,便岔开话题说道,“四丫头的亲事,我想着该风光些,这才叫双喜临门不是?你做父亲的,也好好儿给预备些东西,别叫侯府看不上咱们。” 见魏国公微微颔首,她便笑了。 “万事不偏不倚,才是为臣之道。魑魅魍魉都是小道。”老太太劝了一声儿。 “母亲放心就是。”魏国公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女孩儿们过来,便招了招手说道,“宫中如何?陛下可说了什么没有?” 因如月送西城侯夫人去了不在,几个姐姐都畏惧魏国公,如意便扭着胖嘟嘟的小身子上前抱住了魏国公的腿,见这个大伯父一脸漠然垂头看着自己,就露出了一个十分祸水的笑容来开开心心地说道,“见了陛下,皇后娘娘还有贵妃,真是此行不虚呀!” 她扭了扭自己的胖腰肢炫耀地说道,“陛下给了好多的赏赐,大伯父要么?小九儿可以给大伯父呀!”她回头一指如玉说道,“八姐姐更有体面,叫陛下夸得厉害呢!” “都是一样儿的。”如玉瞪了妹妹一眼,轻声说道。 她是张皇后的娘家小辈丫头,自然会得体面,魏国公想到这个,便夸奖道,“八丫头极好,合我的心意。” 他到了现在问都没有问自己一句害不害怕,这些日子是不是睡得好,可是如玉突然觉得,都不重要。 她从未期待,眼下也从不失望。 “多谢父亲。”她恭敬地对魏国公行礼,快步走过了父亲把自己依偎在了老太太的身边,低低地吸了一口气儿,觉得自己心里舒坦多了。 徐氏一直都在老太太的面前,见魏国公对如玉这样凉薄,眼里就露出了鄙夷来,只是到底这是大哥便忍住了没有多说,垂了头对正对魏国公讨好的肥仔儿露出了必杀的表情,看她一抖,迈着小短腿儿吧嗒吧嗒地跑过来往自己怀里爬,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儿,这才绷着脸问道,“没有干什么坏事儿,是不是?若淘气,我再不能饶了你。” 她嘴上说得唬人,可是手上一点一点地摸着闺女的头,目光温柔。 “小九儿从来不干坏事儿。”肥仔儿扭着小身子说道。 她才把未来的姐夫给欺负哭了,泪奔而走也不知日后会不会留下人生的阴影来,眼下竟然这么厚脸皮,才叫人不可思议了。 如玉用惊悚的眼神看了这妹妹一眼,默默地扭过了头去。 魏九姑娘对姐姐的鄙夷茫然不绝,还在母亲面前卖力地讨好,顺便殷切地问道,“母亲想小九儿了么?”见徐氏点了点头,她嘿嘿地想了想方才不怀好意地问道,“晚上,小九儿和母亲一起睡罢?” 到时候把美人爹爹挤到书房去睡,叫他知道什么叫孤枕难眠就好了。深深地为自己的智谋感到骄傲,肥仔儿扭了一下,在徐氏无语的目光里巴巴儿地说道,“跟母亲一起睡!” “你!”徐氏才不信她没想坏事儿呢,美丽娇嫩的脸上,就带上了犹豫。 她其实……真的很久没有与闺女一起睡了…… 要不,委屈一下魏三老爷? 心中一定,徐氏才不管魏三怎么在自己面前哭呢,拍着闺女的小脑袋点头说道,“如此,晚上一起睡。” “真期待呀。”肥仔儿一双胖嘟嘟的小爪子盖在小肚皮上,两只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她一边说一边回头,本是要请姐姐与自己一起去睡,却见老太太正垂头与如玉温声道,“今日,八丫头与我一同睡,好好儿说说话?” 见如玉已经应了,如意一边有些遗憾,一边就见帘子一挑,生得风流俊美,魅力就跟行走的桃花儿一样的魏三与如月一同进来,急忙唤了父亲一声。 “你可真是。”魏三叫如月去见魏国公,笑容潋滟地走到徐氏的身边慵懒地坐下,挑眉从广袖之中,丢出了一个十分精巧的荷包来。 “这个是什么呀?”如意急忙扑上去拿小爪子打开,就见里头滚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田黄雕琢的小老虎来。 这小老虎憨态可掬,上头还刻着十分漂亮的不认识的花纹,还可以吊在自己的衣带上。 小老虎很符合肥仔儿的审美,魏九姑娘觉得这真是太好看了,急忙挂在了腰间看着这小老虎在身上晃悠悠的,在屋里眉开眼笑撇着八字步儿仰着小脑袋炫耀了一圈儿,这才扑进了魏三的怀里开心地叫道,“多谢父亲!” 她很喜欢,觉得好看,就想着回头在楚离的面前献宝,好好儿显摆一下。因存了这个心思,她就拱着带着清香的父亲咯咯地叫道,“开心!” “什么味道?”隐隐的有不熟悉的香气从肥仔儿的身上飘出来,魏三嗅了嗅,嗅出了是白梅香,便一愣。 他越发艳丽俊美的脸上露出思索,只是想到仿佛广平王世子也喜欢熏香,便松了一口气去。 看起来,这个应该是在那位世子的身上沾染的了。 “晋王给的。”魏三见肥仔儿爬进了自己的怀里,急忙用宽敞的衣袖拢住这小东西,一边掐着她的胖脸蛋儿一边说道,“他王府没有个女人闺女的,外头人献了这个,也是明珠蒙尘,说不如给你带着,倒更叫人看着欢喜。” 想到晋王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英俊逼人的脸,魏三总觉得有阴谋,却想不出哪儿不对,见肥仔儿翻着小眼睛瑟缩了一下,以为她是担心,便笑道,“不必担心。” 晋王的东西,不就是魏三老爷的么? “前儿王爷还给了两只八哥儿。”老太太远远地听见了,便皱眉说道。 “那才叫有心不是?”魏三一笑,一股子风流扑面而来,修长的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然,谁会理睬他?” “你与晋王越发要好。”魏国公对弟弟的本事很另眼相看,况一母同胞,他心里再多算计也不会算计弟弟,见他抬眼对自己笑,笑得叫人耳红心跳的,便敛目缓缓地说道,“日后,多与他亲近,也是好的。” 他全部的身家都赌在皇位上,然而若日后即位的不是他扶持的那一个,若真是晋王走了狗屎运,只要有魏三的情分在,魏国公府与他,都不会有覆灭之危。 狡兔三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心里对弟弟很满意,魏国公面上就带出了一些,与弟弟缓了脸色说道,“我知道你不在意朝中,只是也该多交往些权贵。” “我交往晋王,不过是私交,彼此投契些罢了,哪里会想别的。”魏三便懒洋洋地掐了点心喂给嗷嗷待哺的肥仔儿说道。 晋王何等风光,若只是利用……真以为谁都是傻子呢! “算了。”魏国公觉得弟弟没有上进心,皱了皱眉,只是想到弟弟如今在国子监倒也给魏国公府提起了许多的清名,便放过了这个话题转头与老太太说道,“四弟前些日子来信,说地方的差事差不多,这两年就可以转回京中,到时母亲子孙团聚,再没有遗憾。” 他口中的四弟就是老太太的幼子,如意的四叔魏四了,想当年这位高中探花尚了公主可谓春风得意,这些年在地方也官声极好。 老太太更担心幼子,听了这个果然欢喜道,“叫我说,他走了这么多年,也该回来了。” “母亲说的是。”魏四尚了文帝的公主,算是文帝的女婿,这就是臂助,魏国公也很愿意叫弟弟回来帮衬一把。 “是四叔么?”如意便歪头问道。 “是,是你四叔。”魏三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你忘了,前儿的那些琉璃小碗儿,就是你四叔四婶儿给的。” 魏四与魏三全然不同的是,魏三老爷只有一个十分讨喜的闺女,魏四老爷恰恰相反只有一个天魔王似的儿子,因此对小姑娘十分喜欢,平日里常有许多的好东西入京与家中的几个女孩儿,其中有些就很贵重,魏三虽然知道弟弟不缺这些东西,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以后父亲替小九儿去信儿给四叔四婶,说小九儿很感激的。”如意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个倒是可以有的,魏三挑眉一笑,应了,及听见闺女口中“来而不往非礼也”之类说要给叔叔好东西,也由着闺女去。 这嬉闹到了晚上,各房都回自己房中用饭,虽然徐氏拉着肥仔儿一起回去,魏三却并不在意,只待到了夜晚,当神清气爽的俊美青年换了一身儿青色的里衣,披散了长发越发随意地走到了卧房,却见自家娇嫩的媳妇儿对自己歉意一笑,之后摊开手指了指隔壁的书房。 他定睛一看,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肥仔儿摊着小肚皮,占据了自家奢华的大床。 俊美绝伦的青年摸起了自己的下巴…… 第76章 魏九姑娘睡得很开心,一觉醒来,张开眼睛就看见了一个俊美得天地失色的青年对自己笑。 魏三衣裳微微敞开,青色的里衣松开了许多,露出了精致白皙的锁骨,一手撑着头斜靠在床头,怀里还搂着一个也睡得很香甜的美丽女子。 “父亲?!”觉得这爹爹太犯规了,肥仔儿在床上默默地拱了一会儿,好容易才爬起来扑进了父亲的怀里,就见母亲就在身边熟睡,看见了母亲雪白的颈子上那淡淡的血色淤痕,她探头看了一下。 很新鲜,昨天才啃出来的。 见厚脸皮的父亲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的,冲自己笑得风流无比,如意纠结地拧着自己的胖爪子小声儿说道,“父亲,父亲不是应该去睡书房么?”若不是昨天太困了,她一定要好好儿看看亲爹纠结的脸。 “果然是你使坏。”魏三戳了闺女的大脑壳儿一下,哼了一声说道。 “不是小九儿。”肥仔儿抱头拱进魏三清凉的怀里,感觉到徐氏动了动,急忙趴在魏三的胸口仰着小脑袋看她。 她小狗儿一样乖乖的,魏三便忍不住在心中闷出了一个笑声,摸了摸她的头。 徐氏昨日叫魏三提到书房闹了一整夜,累得手指尖儿都不能动了方才被抱回来睡觉,此时恍恍惚惚看见了肥仔儿,顿时一个机灵! “你!”徐氏急忙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儿,却还是能感觉到昨天魏三火热的嘴唇在自己皮肤上舔舐啃咬的触感。 “明天还与咱们睡么?”魏三觉得在书房更有趣味儿些,一时竟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叫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就跟大灰狼似的。 “可是爹爹应该睡书房。”肥仔儿纠结地说道。 “可以。”要的就是睡书房是不是?魏三觉得心头生出火热来,热切地看了唾了一口红着脸撇开头的妻子,见肥仔儿也疑惑地回头看母亲,便把她托在自己的怀里笑眯眯地说道,“为了小九儿,哪怕是睡书房,父亲也很欢喜。” 他柔情地摸了摸闺女的头,见她看着自己仰头一脸五迷三道的,便笑眯眯地怂恿道,“父亲母亲十分想念小九儿,不如,多与咱们住几日,嗯?” “可以么?”肥仔儿心里愿意的,急忙问道。 “当然。”见徐氏俏脸微红,目光潋滟,魏三目光一柔轻声道,“能天天看到小九,咱们的心里才欢喜。” 这句话是真的。 魏三只要看见如意,就觉得心里很快活,仿佛自己的生命都在这孩子的身上了。 “那,小九儿就跟父亲母亲在一起。”老太太最近只怕要与如月多亲近,如意就觉得自己该好好儿陪伴父亲母亲,小身子在父亲的身上打滚儿了一番,这才滚下去叫自己穿了很喜欢的小衣裳,又开开心心地滚到一旁。 她见魏三俯身在捂住了脸的徐氏耳边带着笑容不知说了什么,那双潋滟的挑花眼里都是欢喜,徐氏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便偷眼看了一会儿,努力想了想,往亲爹的方向蹭了蹭。 魏三没有看到闺女狗胆包天敢听自己的甜言蜜语,正反手握住了徐氏的手轻柔笑着说道,“昨夜,辛苦你了。” “呸!” “你的什么,我都喜欢,都熟悉,咱们明日,再试一试?”魏三带着笑意柔声问道。 “呸!” “昨天,你不是也很开心?”魏三才说到这儿,声音柔软地说道,“我还记得,你在我怀里的感觉……”他声音迷醉地说着这样的情话,满眼都是爱意,柔情似水,别说在一旁竖着小耳朵偷听的肥仔儿,就连徐氏都忍不住目光如水地嗔了他一眼,仿佛没有力气撑不住软在了他的怀里,锤着他的胸口低声说道,“你这么坏,我,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与我说话呢?” 真奇怪,她每每听见,总是要脸红心跳。 原来这样才会被人喜欢么? 肥仔儿又学到了新知识,顿时小拳头一握,记在了心里。 她有心想要回去与美人堂兄先试一试,只是才要跑,就叫从榻上起身的青年给托着小屁股抱了起来,颠了颠笑道,“咱们吃饭去!” “吃饭去!”肥仔儿一听要吃饭眼睛顿时亮了,哪里还记得别的,顿时扭着小身子嗷嗷叫。 魏三哈了一声,带着闺女往前头去,就见满满的圆桌子上几样清粥小菜,又有肉沫小烧饼与龙眼小包子等等,急忙把闺女放在了桌儿上。 就见这肥仔儿十分虔诚地双手合十感激了一下这丰盛的早饭,之后一手抓着粥碗一手抓着两个小包子吃得开开心心的,待吃饱了,方才趴在父亲的怀里哼哼唧唧,恋恋不舍地看父亲穿了朝服上朝去了,自己便回头欺负那两只大八哥儿去了。 这日子悠闲极了,待西城侯府火速下聘,老太太这一次痛快地应了,如意在府中每天都很快活。 颜三公子是个信人,天天送点心,虽然没有广平王府送得花样繁多,可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当发现自己的小衣裳又变得瘦了,广平王府已来了新衣裳。在家里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肥仔儿终于想到广平王世子了。 广平王府帖子下了好几张,都是请如意过府玩耍的。 这一回广平王妃并没有招呼如玉几个过去,如意虽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自己穿了新衣裳,看了看镜子里那个越发白嫩可爱的肥仔儿,默默地给自己的美丽点了一个赞,这才爬上了广平王府来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往王府去了。 这车上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越发艳美的少年,这少年靠在一旁的车壁上,看着小没良心的好几天不见自己连个信儿都没有,便冷哼了一声。 那些点心,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表哥,表哥……”肥仔儿心虚呀,为了玩儿自己的八哥儿,什么世子表哥的都是浮云,她急忙往楚离的怀里拱。 “哼!” “表哥!”肥仔儿对冷脸置之不理,拱进了楚离的怀里,见他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急忙想了想,甜言蜜语地说道,“小九儿,很开心,总是,总是记得在表哥怀里的感觉!” 她再努力想了想魏三如何与徐氏哄得开开心心的,便急忙甩着尾巴殷勤地说道,“在表哥怀里,小九儿很开心,很欢喜,真是,辛苦表哥了!”她记得有些模糊了,只是觉得意思都差不多,至少楚离面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很欢喜?”楚离叫肥仔儿哄得心里头一软,垂头看了看这个胖嘟嘟的团子,见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自己,掐了掐她的胖下巴哼道,“才几日,肥了许多。”因肥仔儿肥了,他就很满意,颠了颠便缓缓地说道,“我给你下帖子,怎么没有过来?” 这肥仔儿真是不找她就绝不主动的性子,这太无情了些,叫人觉得心里有些不爽,他便掐了掐这个肥仔儿的下巴。 魏九姑娘叫了一声疼,委屈地看着他。 九姑娘日理万机的,难免喜新厌旧,可是心里其实真的记着这表哥的。 她心虚极了,拱了拱美人的脸讨好地说道,“小九儿,只喜欢表哥!” “是么。”楚离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赔笑,冷哼了一声,到底抱着她往王府去了。 今日广平王府就十分热闹,因外头有进上的许多的山珍海味,广平王府就请了禹王妃母子一同过来用饭,眼下王府之中车水马龙的,到处都是忙碌的丫头小厮在王府之中穿梭。 广平王府与禹王府的格局又有些不同,前头倒也是好山好水,然而后头十分空旷的地方,又有被围住的十分大的校场,如意趴在楚离的怀里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见校场边缘立着许多的兵器架子,便扒着小脸蛋儿叫了一声。 “威武!”她呆呆地叫道。 “还喜欢你看到的么?”楚离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话好怪,只是九姑娘是一只纯洁的肥仔儿,呆呆地点了点自己的大脑壳儿。 见她喜欢,楚离殷红的嘴角便微微勾起了一瞬,心情不错地带着她往上房去了,就见上房,禹王妃正与广平王妃对坐,下头楚白与楚峰正低声说着什么,一旁的角落,竟然还坐着一个脸色十分晦气的英俊中年。 如意就见这中年英俊开阔,一身的锦袍带着十足的逼人的尊贵与气势,仿佛是久在人上因此养成了十分高贵的气势。然而此时这中年的面上,有些悲愤,又有些伤心。 “父王。”楚离见了这中年,上前唤道,顺便眯了眯眼,用威胁的眼神看着这急忙看过来的中年。 这个就该是广平王了,如意就见他十分英俊,又生得正气非凡,急忙从楚离的怀里跳下来,拱着小拳头请安。 “原来就是你!”广平王就见一只红彤彤的肥仔儿拱着小爪子在自己面前可怜巴巴的,看这胖团子白嫩嫩的,胖嘟嘟的,想到自己如今只吃三碗饭,顿时觉得这胖段子身上的肉那都是从王爷身上节省出来的,一双眼中就生出了十分的幽怨,伸手就掐了这肥仔儿的胖胳膊一下。 见她抬头无辜地看着自己,广平王便不由叹气道,“久仰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从知道这个肥仔,他就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 就连飞龙肉都得贡献出来,还有天理么?! “小九儿,真的这么有名气么?”如意歪头问道。 她十分清澈可爱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广平王咳了一声,点了点头,从怀里摸索了一下,哼道,“给你玩儿!” 如意的怀里,收获了一把上头镶嵌了无数各色八宝宝石,小巧精致的小短刀。 “昨天就开始翻库房寻思给见面礼,没有想到寻的就是这个。” 广平王妃见了这小短刀,见如意回头看自己便笑着说道,“这是西域最好的刀匠打造,别看小,用天外陨铁打造,削铁如泥价值千金,他后来又寻最好的匠人做了最好的刀鞘儿,你瞧瞧是不是珠光宝气的?虽然小,却比那些名贵的弯刀还叫他喜欢,束之高阁。如今舍得送出来,可见,九丫头真是合了咱们王爷的心意。” 她说出这刀的来历,就见如意急忙托着叫道,“太贵重,不,不要了!” “既然给你,你就收着,除了你凭谁,都配不起。”广平王妃亲手把刀塞进了如意的小衣襟儿里,笑眯眯地说道。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未有人敢退回来。小肥仔儿,你很有勇气,怪不得敢与本王抢肉吃!” 广平王哼了一声,见肥仔儿开心地收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嘴里还小声儿说着什么“小九儿就是客气一下”,一边把小刀努力地塞进小衣裳里,顿时嘴角一抽,暗道了一声肥仔儿狡猾,一边眯着眼睛说道,“吃得这么胖,我说,是不是咱们该考虑一下……”减肥什么的? 至少少吃点儿给王爷剩口肉吃! “她这样才好呢。”广平王妃最喜欢抱着软乎乎的肥仔儿了,斜眼看了一言难尽的广平王一眼,甩着手说道,“堂堂亲王,太小气!” “我小气?!”广平王眼睛都瞪圆了,觉得这真是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 真把王爷给喂饱了,他一定特别大方! 他要吃肉!肥嘟嘟的肉! “不许吓了小九儿啊,不然,揍你!”广平王妃对一脸悲愤的英俊中年威胁了一下,见他不敢说话了,这才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禹王妃叹气道,“真是太艰难了,我嫁给他,日子一直过得十分辛苦。”见禹王妃笑了一声儿,她便笑呵呵地说道,“你瞧瞧你,这就笑了,比之前发愁不是更好些?”禹王妃笑起来美得明珠生辉,她自然是最喜欢的。 “我只是愁几个孩子的亲事。”禹王妃愁死了,哪里笑得出来呢? 楚峰即将出京,要命的是宋家姑娘还没有对他怎么着呢,没准儿回来一回,人家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楚白更叫人糟心,二十好几,媳妇儿都没有一个,更要紧的是楚白看似对谁都不错,本性却十分干净,不爱与丫头勾勾搭搭,房里清白得很。 “我本寻了翰林院掌院家的嫡女,只是实在拿不定主意。”禹王妃便低声道,“心里烦乱得厉害。” “回头咱们亲自请来相看一番就好了。”广平王妃便不在意地说道,顺便送了手里的肥仔儿往她面前去了。 禹王妃一笑,正要接过咿咿呀呀的肥仔儿,目光猛地就落在了这小姑娘腰间悬着的一只小小的玉雕小老虎上,微微一怔。 “你啊,虎气得很。陛下叫你舞剑,量力而为就是,何必这样拼命?” “拼了命父皇才能把我看在眼里。等我长大了有了实权,就能保护阿嫂,不叫大皇兄欺负你!”瘦弱的少年趴在桌上,歪头看着艳丽无双的宫装女子垂头给他抹着手心儿上,叫重剑磨出的血淋漓的伤口,轻轻地说道,“再也不叫阿嫂叫人轻视,为了他伤心。” “多谢王弟。”她并不走心地笑着说道。 “听说阿嫂最近做恶梦?”他见她迟疑颔首,便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头老虎来,认真地说道,“这个就是我,就给阿嫂,替我护着你不被侵扰!” 匆匆的时光转瞬而过,那曾经代表了少年关切的心意的小老虎,早就被她压在了妆奁之下,再也不提。 “这个是……” “晋王殿下给的。”肥仔儿看着禹王妃复杂的眼神,敏锐地觉得,自己大概又躺枪了…… 第77章 “这个,给王妃……” 看着目光复杂的禹王妃,躺枪的魏九姑娘一边默默诅咒不是个东西的晋王,一边把小老虎给接下来双手捧到禹王妃的面前。 “不必。”禹王妃不过是恍惚了一下,见肥仔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感到有趣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 “从前王妃送了小九儿许多的东西,小九儿无以为报,只能送这个不值钱的小东西了。”肥仔儿才不要烫手山芋呢,她只等着回头与魏三告状好好儿批判无耻的晋王,一边不由分说把自己觉得蛮可爱的小老虎塞进了禹王妃的手里,歪头见她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握住了这个小老虎,便咧嘴儿笑了。 她窝在禹王妃的怀里探着头好奇地到处看,时不时地咿咿呀呀地叫一声儿。 “我说本王也送了她许多的肉,为什么不给本王殿下好东西?”广平王不由愤愤不平地问道。 “再不闭嘴,叫你变成天边的流星。”广平王妃面上微笑,嘴里冒出来的话就很不美丽了。 广平王瞬间闭嘴。 “少一碗饭。”楚离垂头翻看自己的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广平王热泪盈眶! 楚白都听见了,深深地同情广平王,都觉得这位娶来的王妃儿子的都是来讨债的,深深地怜惜了一下,禹王世子坚定地转过头去,什么都没有听见! “没良心的破孩子!”广平王不敢去瞪媳妇儿儿子,便用杀气腾腾的眼神去看楚白,见楚白坚决地不肯看自己,便叹息了一声,专心地与儿子讨价还价说道,“少半碗饭罢?要不,一会儿叫那肥……”他见儿子神色沉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潋滟泛起了危险的波纹,急忙咳了一声儿细细地说道,“叫九丫头去库房自己选喜欢的玩意儿,这个好不好?” 肥仔儿这名字,据说儿子不叫叫。 “哪个库房?”广平王府库房多了去了,不是哪一个都有宝贝的。 “天字一号儿。”广平王一边腹诽儿子就是用来讨债的,一边赔笑说道。 他是极英俊高贵的男子,却在广平王妃与楚离的面前做小伏低,如意觉得稀罕极了,探头探脑地看着。 察觉到了肥仔儿的目光,广平王看了过来,见她歪头叼着胖手指懵懂地看着自己,心叫猛地撞了一下,咳了一声急忙抬头。 他,他才不会承认这个与自己抢肉吃的肥仔儿……还真的蛮可爱的。 缺了一个闺女一直都很遗憾的广平王忍了忍,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肥仔儿的方向看,强忍了很久,实在手痒痒的厉害,便一脸正容地对那个肥仔儿招手道,“叫本王问你一些话。” 见她乖乖儿地爬下来拱到自己的面前,咧着小豁牙仰头看着自己,他又咳了一声,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头,就觉得软乎乎一团就跟小奶狗儿一样,伸手摸了摸,满满的小肥肉,顿时沉默了。 “嗷?”肥仔儿呆呆地看这个陷入了莫名沉默的中年。 “太瘦了。好吧,本王还是可以分给你一点肉吃。”广平王用嫌弃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缓缓地说道。 肥仔儿白胖白胖的,这才叫招人喜欢是不是? 广平王默默地又掐了掐这肥仔儿的小胳膊,见她对自己咧嘴,便哼了一声儿,摸着下巴问道,“本王记得,家里还有两只乳猪?” “乳猪可好吃了。”肥仔儿咽着口水扭着小身子说道。 “是啊,可好吃了。”广平王扶额一同咽口水。 楚白瞠目结舌! “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头与楚峰低声问道,“怎么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这种特别相合的气场是个什么情况?眼见广平王瞬间就和肥仔儿看对眼儿了,恨不能携手一同奔赴食物界,楚白顿了顿,英俊的脸上很有些纠结的样子,在弟弟的耳边为难地说道,“日后,广平王府会不会真的被吃穷了?” 两个能吃的家伙,这王府再多的银子也不够花的呀。他才说到这里的时候,广平王已经与肥仔儿兴致勃勃地说起京中好吃的各家酒楼去了。 他还盛情邀请肥仔儿同去。 肥仔儿欣然接受! “大哥说什么?”楚白在自己的耳边唧唧歪歪了半天,楚峰才回过神儿来,诧异地问道。 他一脸迷茫,显然完全没有听到,楚白哼了一声儿,不想理睬他了。 “没什么!”禹王世子仰头傲气地说道。 “也不知道宋姑娘喜欢什么。”楚峰默默地听着,一边小声儿说道。 楚白才不肯提起宋云云呢,说起来这姑娘也真是蛮铁石心肠的,那么大的火冲进去救人,那得冒多大的风险?救命之恩,都不能以身相许? 他弟弟生得魁梧英武,又厚道,想娶个媳妇儿就这么难?当然这个时候不是感慨弟弟的时候,禹王世子还没有媳妇儿呢,默默地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不幸了,楚白叹息了一声,就见自家美得叫人心肝儿疼的弟弟一双潋滟的眼睛,默默地看住了肥仔儿。 肥仔儿正眉飞色舞,与同道中人广平王说得飞起! 她说得十分开心,嗷嗷地叫,就叫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捅了胖腰肢一下。 “谁?!”她回头,见楚白对自己挤眉弄眼儿的。 楚白对她使了眼神,见她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便捂脸,指了指一旁。 魏九姑娘顺着这手指看过去,就见楚离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不辨喜怒。 “表哥?” “说得开心?”楚离觉得广平王碍眼极了,把个胖嘟嘟的肥仔儿给夺在自己的怀里,威胁地看了父亲一眼,见他还越过自己与肥仔儿约定以后一起下馆子,便冷哼了一声,摸了摸怀里的小白眼狼的脸轻声问道,“一会儿,想吃些什么?”听如意十分乖巧地与自己说什么都好吃,便微微地笑了,掐着她的小屁股缓缓地说道,“日后,不许为了别人,不理会我,疏忽我,知道么?” “知道。”虽然与广平王性情相投,可是比起来还是楚离更重要,如意就拱了拱他的脸十分讨好地说道,“再也不了。” “记得就好。”楚离的眼角微微挑起,一双上挑的凤目明艳入骨。 广平王妃看了这两个拱在一起的孩子,深深地觉得满意,便低声与怔忡的禹王妃问道,“是因晋王?” “不过是想到从前的戏言,若不提,都忘记了。”禹王妃叹息了一声,将那个玉雕的小老虎给塞进了自己的衣袖,却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也不拿出来看的,回头见广平王妃对自己欲言又止,她只是笑了笑方温声说道,“我如今不想这些了,几个孩子好了,也就好了。” 她明艳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目光扫过下头的几个儿子,缓缓地说道,“为这几个孩子过日子,就足够了。” “你可真傻,王宝钏都不如你蠢!” “是,你说的是。”谁家妇人不是这么过来的,禹王妃并不觉得自己苦,便笑着说道。 “要我说……”广平王妃还想劝说一二,只是看到禹王妃不愿再说这个,便撇了撇嘴儿,低声道,“他死在外头就好了。” “死以前,先把皇位给我儿子夺过来,之后我随他死去。”禹王妃满不在意地说道。 这屋里正在说笑,却见门外,突然匆匆地进来了一个花容失色的丫头,见了众人急忙福了福方才脸色微变变化地说道,“宫里头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赏了东西出来,可是,可是……”见广平王妃诧异地看过来,她讷讷了两声,方才低声说道,“还给世子送了两个丫头,说是世子少年慕艾正是喜欢美人儿的时候,赠给世子叫世子欢喜欢喜。” 她听了这个都吓坏了,眼下都不敢抬头看广平王妃的脸色。 广平王妃本想笑语说一句与贵妃不熟,听了这个顿时脸就沉了下来! “给了什么?”她身姿不动,冷冷地问道,肃杀一片。 如意抱着眯起了眼睛的楚离的脖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开心。 她心里正觉得有些失望,就见楚离已经起身往外头去了,走到了外头就见明媚的日光底下,有两个穿着极美的宫裙十分妩媚多情的宫女儿立在外头,都是一样儿的纤细婀娜,眼角眉梢都带着烟雨蒙蒙的迷离,叫人看了一眼就十分怜惜。 她看着这两个美丽娇柔的女孩儿,心里就有些难受,不知为什么就把小脑袋放在了楚离的肩膀上,小声儿说道,“不,不喜欢。” 她不喜欢这两个宫女儿。 “送回去。”楚离看着正急忙上前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内监,冷冷地说道。 “这是贵妃娘娘的心意。”贵妃得宠,是宫中最得势的主子,谁不愿意攀附呢?这内监好容易能给贵妃效命正觉得荣耀,却叫楚离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恐无功而返回头叫贵妃厌恶自己,急忙赔笑上前与楚离讨好地说道,“世子您瞧瞧,都是宫中的尖儿,贵妃娘娘想着世子喜爱美人儿,才费心挑了两个最好的!” 贵妃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楚离的起居,大抵是打着交好广平王府的主意。 只是广平王世子素来不好惹,这内监虽觉他不知好歹,不敢逼迫。 他才说了一句,就觉得自己胸口一疼,就猛地叫楚离给踹到了一旁。 “本世子,从来不与人说第二遍。”楚离神色冷淡地踹开了眼前这个内监,看也不看那两个花容失色的宫女,缓缓地说道,“既然你不带回去,本世子亲自入宫,与贵妃说个明白!”他并无动作,却已经有几个王府的侍卫将这两个小声儿吓得惊叫的丫头给摁住,捆了起来就要拖出去,其中一个宫女花容失色,口中便大声叫道,“世子,世子对我们姐妹真的这样无情么?!” “蠢物罢了。”楚离的眼里从来没有女人,居高临下地立在台阶上说道。 他的态度十分轻慢鄙夷,如意偷看他的侧脸,却觉得很开心。 “贵妃,竟然敢招惹我!”广平王妃可不是心存顾忌的禹王妃,昂然出来立在楚离的身边,见禹王妃也跟着出来,便轻声道,“此事,与你没有关系,不要牵连你。” 禹王妃是小辈,不仅如此,文帝的心里,贵妃就是禹王妃的亲婆婆。贵妃赐宫女与小辈,这其实是看重的意思,禹王妃若不知好歹,只怕就要叫文帝厌恶她。广平王妃不愿叫好姐妹前头诸皇子的事儿没完,后头就还要闹出事端来。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不随着你,我做不到。”楚离已经是别人家的儿子,可是却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禹王妃怎能袖手不理?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却不是用在自己儿子身上的。 “你总是这么倔强。”禹王妃算是说不通了,广平王妃口中无奈地嗔了一句,之后脸色一冷,招呼了一声儿,叫如意说,广平王就跟召唤兽儿一样刷地就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还没回过神儿来,竟然就叫楚离抱着往宫中去了。 一路气势汹汹,就跟要抄家一样儿到了后宫,广平王直接往前头寻文帝去了,后头广平王妃大步在前,脸色铁青,直奔张皇后的宫中,就见此时宫中,正有两边儿的宫人在彼此敌视。 打从张皇后与贵妃住在一起,两拨人掐了不知多少回了。 广平王妃不理睬这些,直奔正殿,就见此时华丽奢侈的正殿,珠光宝气之中,贵妃正对着跌坐在椅子里的张皇后娇笑。 “陛下说了,皇后娘娘呀,无趣的紧,要不是在榻上柔顺,陛下心里早就把您给忘了。”贵妃抚弄着如云的秀发,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显然昨日文帝是歇在她的房中,见张皇后脸色灰败,便挑眉淡淡地说道,“妹妹都听人说了,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爽利,想好生滋补。只是妹妹想着,这金丝血燕什么的,娘娘吃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左右陛下也不看您了,不如留给妹妹,是不是?” 别看张皇后母仪天下,一旦失宠,虽然不会被人克扣太过,可是眼高手低的那些奴才,是真的敢糊弄人的。 更有奉承贵妃的来伤张皇后的体面,甚至克扣七皇子。 从前七皇子在宫中全是赞誉,如今,却里头带了许多的闲话,什么不好侍候性情乖僻,不学无术等等,沸沸扬扬的。 张皇后对帝宠寻常,然而七皇子跟着被牵连,叫她心中大痛。 “你这个……”张皇后从未有过这样艰难的时候,一颗心气得浑身乱抖,指了指贵妃,却猛地回头咳嗽了起来。 “我什么?”左右文帝不在,贵妃随意折辱都不在意的,正要嬉笑,转头就见广平王妃大步进来,她的目光一闪,急忙赔笑上前笑道,“王妃是来寻本宫的?” 她知道广平王世子乃是禹王的幼子,据说与禹王妃也感情极好,心里早就忌讳。 禹王妃平白得了一个亲王儿子,还有权有势,若是眼下不压制一番,日后岂不是要坏事儿? 给他两个绝色,先坏了他的身子骨。就算他身子康健,只是少年人,自然会更爱美人儿,或许日后好好儿听美人的话,离间了他与禹王妃,也是好的。 她巧笑盈盈上前,才要与广平王妃说笑,却见对面一身强势的美貌女子面上生出一个冷笑,抬手,重重地抽在了她的脸上! “毁我儿声誉,说他是个好色之徒?!”广平王妃上前,揪起了骇然的贵妃那头乌黑的长发,眯着眼睛说道。 她卖力地不知想了多少理由,贵妃送上门了,管她合理不合理的,抽了再说。 天塌下来,还有广平王这个大个儿顶着呢! 第78章 “你撒手呀!”贵妃自从入宫从来娇生惯养,满宫的奴才捧着,文帝哄着,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声音就尖锐了起来。 “叫你知道厉害!”广平王妃冷笑了一声,把个贵妃往地上一丢,见她额角带了血哭得梨花带雨的十分可怜,本就十分秀美的脸已经苍白得叫人心疼起来,便冷笑着捏捏手指说道,“你哭给谁看!我广平王府世子你都敢上爪子?!叫你一声贵妃,真唯一自己镶了金?!” 贵妃竟然敢插手楚离的房中事,还吵嚷什么年少慕艾喜欢美人儿,叫广平王妃说,抽掉她的脸都没账算,她卡巴卡巴扭着脖子淡淡地说道,“今日就叫你知道,广平王府不是好惹的!” “你,放肆!”贵妃连滚带爬地远离了广平王妃,见她冷冷地看着自己,急忙往后爬起。 广平王妃素来骄横,连张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张皇后心里也恨她,只是见贵妃在广平王妃手上吃了大亏,她却觉得广平王妃更顺眼了一些。 “贵妃无状,本宫替她给王妃赔罪。”张皇后一张嘴就定了贵妃的罪,柔柔起身,与广平王妃说道。 “皇后娘娘不必与我说这个,只是我从前就说过,我家阿离,我家王爷,这是我的心尖子,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别怪我眼里没有贵人!” 广平王妃才不理会张皇后的善意呢,在她的心里宫里这两个女人都讨厌得厉害,此时便冷笑缓缓地说道,“别家王府如何,我不管,只是谁敢祸害我家的,别怪我不客气!今日不过是一耳光,明日,掀了你的妖精皮!” 她心里明白贵妃不怀好意,吵嚷出来不过为儿子正名,也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贵妃脸上明晃晃带着伤呢。 文帝如今爱贵妃爱得什么似的,总得寻着道理才能脱罪。 张皇后叫广平王妃堵住了嘴,气得浑身发抖,见贵妃已经哭哭啼啼叫宫女儿上来给自己打理凌乱的衣裳,却对脸上的伤痕置之不理,就知道这女人只怕是要告状,却暗暗冷笑,目光忌惮地落在了禹王妃与楚离的身上,心中只慢慢揣度禹王妃与广平王妃要好到了这个地步,只怕日后对七皇子不利,之后目光一转,就见了楚离的怀里,探出了一颗怯生生的小脑袋来。 “大胆!这是谁!”她指着叫楚离遮住了大半个身子的小丫头厉声道。 后宫哪里是那么好进的,真以为是走城门,随随便便就能进来呢? 没有允许就擅自入宫,少说也要治一个逾制之罪。 “我带来的,怎么了?”广平王妃见张皇后发难,便冷冷地说道,“我喜爱小九儿,想带她入宫长长见识,皇后娘娘何必咄咄逼人,莫非是在拿小九儿来打压宗室?”她虽然这样说,只是也恐张皇后非要把如意的事儿说个明白,一边心里抱怨儿子这么点儿时间都舍不得放了这肥仔儿,一边仰着头慢慢地说道,“皇后娘娘不必说这个,一回儿陛下面前,咱们还有的说。” “此事与本宫无关。”张皇后脸上一抽,冷冷地说道。 “皇后娘娘莫非看着妹妹挨打?我就知道,皇后娘娘的心里眼里,只怕是愿意看见我叫人折辱的!”贵妃哭得厉害,才哭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声音传来,之后传来文帝颤巍巍的“大胆”的呵斥,越发地捂着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才哭了没有两声,就见门口露出两个人的身影,如意心里胆怯极了,便往后看去,就见广平王扶着文帝立在门口,对她点了点头。 文帝到了,众人急忙请安,如意落在地上小手儿拉着楚离的衣摆,给文帝磕头。 她圆滚滚的一团在地上,就跟一个小红包儿一样,磕了一个头,仿佛要滚动起来。 文帝哪怕心疼贵妃无以复加,也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这个磕头都很艰难的胖团子。 他看了肥仔儿一眼,这才颤巍巍地到了贵妃的面前,就见自己的心肝儿被抽得花容惨淡,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老命都没了,这心疼可比之前宰了三个庶子要命多了,只是他素来知道广平王妃的性子的,不由扶着扑进了自己怀里的贵妃无奈地问道,“这,这,这又是怎么了?!再折腾,也不必闹成这样儿!” 他缠绵病榻,今日才有口气儿来去看看朝政,没有想到后头广平王妃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我看不惯贵妃狗拿耗子,毁谤我儿清誉。阿离何等人品,她就想拿两个宫女儿来折辱,口口声声说他是个好色之徒?!”广平王妃恶人先告状地说道。 文帝不知道贵妃赐了宫女与广平王府,便疑惑地垂头看了贵妃一眼。 穿了一件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华服,容颜秀美之中又带了娇艳的贵妃此时脸上还有个鲜红的巴掌印儿,美目晶莹含着无尽的悲苦,见了文帝这老头儿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拉着他明黄的常服呜呜地哭着说道,“臣妾也是一心为了陛下呀!前些时候王妃遇刺,难免心里不痛快,臣妾就想着赐两个极好的美人儿下去,好好儿叫王妃世子都欢喜一下,谁知道,竟然挨了这个!” 她指着自己的脸,哭得不能自己,委屈极了。 “你呀你,你也是,怎么不来问问朕?”文帝最知道广平王妃悍妒的了,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知道今日广平王妃抽了贵妃也就是抽了,广平王还在身边儿看着呢,他虽然只是宗室,然而文帝素来信重他,自然不会因这些来得罪他,好生安抚了贵妃一回,又许下了不知多少的承诺方才把贵妃给安抚住,他这才叹了一口气指着广平王妃说道,“你也是脾气大,朕的贵妃,朕的爱妻就这么叫你打了?!” 他口中说到“爱妻”两个只的时候,没有见到张皇后身子一晃,差点儿厥过去。 这么多年,在文帝的心里,原来先皇后才是他爱重的妻子,那她呢?她算什么?! 她就是一个榻上妇?! “她心里藏奸,口口声声为人好,却干的都是下贱之事,妇人之中少见的卑劣。”广平王妃也很厌恶贵妃用先皇后的脸来卖弄,冷笑说道。 文帝一呆,之后就当没听见。 “罢了罢了,朕本过得累极了,看在朕活不了几年,都消停些罢。”文帝老眼昏花地伏在贵妃的肩头大喘气,觉得心里安稳了一些,叹了一口气去。 他年纪大了,没有多少年能活了,难得糊涂,还是就这么着罢。 “陛下说得对。”广平王急忙拉住了妻子对文帝笑道,“她素来任性,只是从没有坏心,也从来不曾主动坑害过别人,陛下素来知道她的,因此能明白。之事贵妃失言辱及宗室,此时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要如何?”文帝颤巍巍地问道。 “跪下赔罪……”广平王十分和气地呵呵笑道,“就不必了。只是王府世子多尊贵,唯恐日后叫人有样学样,臣求陛下,就叫贵妃自己打自己两个嘴巴,再也不要失言如何?”见文帝眼睛封起来,他急忙说道,“自己打自己,手轻手重的,就做个样子,是不是?” 贵妃自己打脸,才是最叫她失了体面,广平王心黑可见一斑,叫魏九姑娘惊呆了。 说好的爽朗汉子呢? “朕来吧。”广平王是宗室里的尖儿,独苗儿叫贵妃给毁了一把,自然不是那么善了的,文帝叹了一声,俯身劈头给了贵妃两个最轻的耳光,这才罢了。 广平王见文帝亲自动手,贵妃都被抽懵了,心里冷哼了一声方才叫怯生生的如意上前托起来豪迈地颠了颠,托到了耷拉老眼一脸要没气儿的文帝的面前十分炫耀地说道,“此事揭过。陛下再瞧瞧九丫头,是不是招人喜欢?这个是……”他抓了抓头,目光落在如玉胸前光华璀璨的金项圈儿上。 “我家的!”他十分肯定地说道。 文帝日理万机的,早忘了小丫头是谁了,哪怕才见过也不好使,见了这年纪小小眉目似画的肥仔儿,抬眼看了看得意得仰头的广平王,再看看不动声色的广平王妃,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苍老的手抓着广平王妃的衣摆不放,老泪纵横地劝道,“看在朕的份儿上,放过他这一回,朕敢保证的,他再也不敢了!” 他又骂瞠目结舌的广平王道,“失心疯了你!怎么养出一个闺女来?!” “啊?”广平王觉得这剧本儿不对呀,一脸呆滞。 “叫朕看看!”文帝拍桌儿,顾不得心疼失魂落魄的贵妃,见广平王傻住了,便骂道,“既然敢带到朕的面前,又不敢说话了?!” 他心里其实愿意堂弟生一个庶子庶女的,只是广平王妃素来彪悍,他实在是也不敢说,又恐这肥仔儿着了心狠手辣的广平王妃的毒手,愈发地急忙叫肥仔儿到自己面前护着,与广平王妃叹气道,“不管怎么着,这闺女已经有了,看在,看在……你就容了罢?” “哈?”魏九姑娘觉得自己听懂了,却又有些听不懂,歪头懵懂脸。 广平王妃看着这个脑洞大开的皇帝,见他哭得老泪纵横,便嘴角抽搐了一下。 “陛下大概想错了,这个不是我家王爷的闺女。” “不管怎么着,幼子无辜,你就认了他了罢。”文帝觉得广平王妃是个悍妒的,不肯承认肥仔儿的名分,便哀凉地说道,“父女之情,怎么断绝呢?” “这个真不是。”广平王妃揉着眼角艰难地说道。 文帝一脸“我听你胡扯”。 “这个丫头是魏国公府的丫头,只是不知与王爷有什么缘分,带进了宫里。”张皇后一眼就忍出来这个是谁了,想到张氏与自己说过三房的丫头小小年纪就十分会哄人,奉承长辈拉拢权贵狡猾得很。 她见广平王待她十分慈爱,不然也不会叫文帝误认为是他闺女,便心里暗暗戒备了一回,上前在文帝疑惑的目光里柔声说道,“她行九,听说最喜欢往来权贵之家,讨好卖乖的,难怪王爷喜欢。” “原来如此。”文帝就十分失望了,因不过是魏国公府的丫头,他便摆了摆手叹气道,“罢了,罢了。” “陛下看一看我们小九!”广平王才不管文帝心里怎么想呢,把个胖嘟嘟小肚皮高高腆起的肥仔儿往文帝的方向送了送。 文帝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 之后,又看了一眼。 “几岁了?”他咳了一声儿,把手从低头抽泣的贵妃的手中抽出,抬起摸了摸肥仔儿的小脑袋,见她眯着眼睛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儿,便觉得手痒痒了。 被养得这么油光水滑的肥仔儿,真是太不多见了啊。 他的公主都养不出这水平。 “回,回陛下的话,四岁。”魏九姑娘拿手比了比,对文帝乖巧地瞪着大眼睛说道。 “平日里,喜欢什么呀?”文帝又问道。 “读,读书,写字,弹弹琴,画画山水……” “欺君可是大罪……”文帝虽然老眼昏花,却也知道,想养出一只肥仔儿,显然以上都不是那么可能的。 “小九儿都不会。”恐叫文帝把自己咔嚓了,肥仔儿忧愁地看着白胡子老头儿,扭了扭自己的衣角方才小声儿讷讷地说道,“小九儿,与王爷乃是同道中人啦。”她不好说自己贪吃贪睡,便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小小的喜好。 广平王好吃,文帝自然知道,见了肥仔儿怯怯地看着自己,便笑了。 “朕的七皇子与你年纪仿佛,却已经什么都会了!”他像一个十分得意的父亲一样对肥仔儿卖弄了一下,见她用惊叹的眼神看着自己,心情好得极点,顿了顿便笑眯眯地说道,“你很喜欢广平王府?为什么?” 他到底记住了张皇后的话,见肥仔儿扭扭捏捏地看着自己,又觉得自己为难了她,颤巍巍地说道,“罢了,你喜欢广平王府,大抵是心生亲近。” “表哥,世子是小九儿的表哥。”如意心里记住张皇后是个坏蛋,便板着手指头小声儿说道。 “与你有亲?”文帝一愣。 “小九儿的大堂兄阿青,与表哥有亲。”如意心里紧张了一下,见文帝微微颔首,抿了抿自己的嘴小声儿说道,“陛下不知道,小九儿的堂兄可美可聪明,爱屋及乌,表哥对小九儿也可好。” 她握住了自己的小拳头紧张地说道,“大哥哥心性清透,从来教导小九儿本心做事,待我好的,就算为人误解攀附权贵,也不该为了这误解,就疏远了真心的人。就跟大哥哥说为臣该一心忠君,这,这听着谄媚,其实不都是心里话嘛?” 她最后有些无赖,又有些炫耀,既反驳了张皇后,又俏皮得叫人没法儿认真驳斥她。 “你堂兄真这么好?”一团孩子气的话,叫文帝忍不住笑了。 “最好的大哥哥了!”肥仔儿摇头摆尾地说道,“小九儿的!” “怎么好了?”文帝白胡子抖动了一下,觉得今日心情不错,笑眯眯地问道。 “堂兄对小九儿可好,心里眼里都是我……”肥仔儿说起魏燕青眼睛就亮了,开开心心地说自己与魏燕青的点点滴滴,听得文帝也眉开眼笑的。 “你是谁家的来的?”文帝听了一会儿,听到了一个纯良清透,忠君有才气的美少年,心里就活泛开了,笑呵呵地问道。 “魏国公府呀。”这什么记性呢?肥仔儿在心里鄙夷了一下,知道文帝之前对自己大概都没走心,便用无奈的眼神看他。 “你堂兄是……” “魏国公世子魏燕青。耳听为虚,不是陛下,小九儿都不告诉他。”肥仔儿扭着小屁股开开心心地说道。 “朕知道魏国公府,魏三……可惜了的。魏四还是朕的女婿,说起来,你也算是朕的亲戚。”文帝咳嗽了一声儿,见如意看着自己呆住了,一脸的天打雷劈,便呵呵地捋着胡子笑了,他转头,见张皇后脸色扭曲,便关切地说道,“你瞧瞧你,病了是不是?一会儿叫太医好好儿给你看看。” 他得了贵妃,对张皇后就不是那么重视,总觉得张皇后哪儿哪儿都不如贵妃,又想到她方才连个小孩子都要编排,便有些不快了。 “皇后越发小心眼儿。”文帝便与广平王叹气道。 广平王给他看了肥仔儿,此时一边点头一边要收回去。 “慢!”文帝老树皮一样的手一把敏捷地摁在了广平王的手上。 “陛下?!”广平王见文帝的老眼一直看着肥仔儿,不知心里打的是个什么主意,顿时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这要是收不回来,回头他儿子还不吃了他?! “朕的七皇子性子沉稳,我瞧着很该配一个伶俐的丫头,且这丫头出身魏国公府,身份也很尊贵,要不,朕……”文帝觉得肥仔儿讨喜,很合适年幼老成的七皇子,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打起了主意来。 “不!”张皇后脚下一软,见文帝竟然要把儿子许给这么一个身份卑下的丫头,差点给文帝跪下! 与她同时,沉默在后的广平王世子脸色一沉,踏前了一步。 第79章 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肥仔儿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阿离带来的,就是他的。”广平王默默地擦了头上的汗,对惊呆了的白胡子老头儿说道。 楚离到底不是十分狂悖的人,也不会在君前失礼,抿了抿嘴角,把个呆呆的肥仔儿给抱进了自己的怀里,用长长的衣袖劈头盖脸将她盖住,这才对文帝躬身说道,“她还小,陛下不要吓到她。” 他就见张皇后就跟大难逃生似的歪坐在了地上,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哼了一声有眼无珠方说道,“这丫头,您日后还得多看顾。”他薄凉的嘴角微微挑起,生生带了一份邪气。 文帝素来喜欢生得好的美人,且楚离论起来该是他亲孙子,自然更亲近些。 “既然如此,就先算了。”文帝很遗憾七皇子没拿下这肥仔儿,便叹了一声说道。 “若世子喜欢,不如给了世子如何?”张皇后只心中以为楚离是拿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头坑自己的爱子,心中怨恨,见楚离还装模作样便眼珠子一转,轻笑上前与文帝说道,“臣妾看这孩子与世子投缘,若有意,陛下何不成全了世子?” 她笑得妩媚多姿,见文帝皱了皱眉头仿佛迟疑了起来,便急忙柔声说道,“陛下难道不觉得世子与这丫头十分合适么?” 楚离就尊贵跟天仙儿似的,她儿子就活该娶个小丫头片子,天理呢?! “阿离与她年纪差得也太多了。”文帝皱眉说道,“这生得年纪不同,到底不像话,等这孩子长大阿离年纪都一把,太耽搁了。” “定了这丫头,回头给世子许几个极好的妾室服侍,岂不是两全?”张皇后嘴角勾起一瞬,便柔声道。 “都说你聪明,你怎么不长脑子!”文帝因对张皇后冷落了些,如今越发不喜起来,觉得这就是给自己添乱呢,对张皇后猛地涨红了的脸视而不见,颤巍巍地不耐地说道,“你还想叫人抽在脸上?!贵妃下场你没有看到?!谁家的家事用得着你?!”他见张皇后无言以对,便想到先皇后的温柔贤德,越发不耐地摆手说道,“你做皇后的,后宫都未平息干戈,有什么脸去管王府事?!” 真敢塞一堆小妾,广平王妃还不进宫吃人?! “陛下……”张皇后叫文帝劈头盖脸在众人,特别是如意的面前呵斥了一通,没脸极了。 “朕就说,你差得太远,偏偏你拿自己当回事儿。”文帝早就想夺张皇后的后宫权柄,便指着仰头露出惊喜的贵妃说道,“以后宫中事,你与贵妃商量着来。” 张皇后失宠之后没有完全失势都是因手中握着六宫权柄,因此才叫人不敢折辱,眼下听见权力都叫贵妃抢走了一半儿,脸色顿时就变了。 “陛下!” “不必说了。朕,还想都活几年,好好儿陪陪你们。”文帝本身子空虚,眼前连番折腾已经累得不行,实在不愿听张皇后再跟自己废话了。 贵妃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见张皇后怨恨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在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她心里将这不安勉强压住了,又柔声哄文帝往自己的殿中去歇息,口中还殷殷地说道,“陛下别想这么多,横竖外头有王爷皇子,宫中有咱们姐妹,您也别累着。”她顿了顿便柔声道,“臣妾都听说,禹王殿下有一位侧妃,虽然远在边关,却依旧晨昏定寝在佛前请安,乞求您福祉安泰呢!” 她因已经为禹王说过好话,因此知自己定为禹王妃不容,也懒得摆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了。 如意看着文帝哆嗦着起身弯着老腰颤巍巍地伏在贵妃的肩头往外走,却觉得有些失望。 这位帝王喜爱思念的,究竟是先皇后的贤德,还是……只有先皇后的美貌? 美貌不再,色衰爱弛。斯人故去,他心里怀念的,究竟是什么? 若爱的是先皇后的贤德,那哪怕那个女子白发苍苍又有什么关系,怎会变却了人心?只怕文帝的心里念念不忘的,也不过是色这一个字罢了。 他会不知道贵妃与先皇后相差甚远?可是依旧宠爱,可见对他而言,颜色最重,也或许宠着贵妃,能叫他在心里对先皇后的愧疚慢慢消散,不会再有不安。 他对如意倒是和气,可是如意不得不说,文帝真是一个……王八羔子呀…… 扁了扁嘴儿,如意趴在楚离满是香气的怀里小声儿说道,“贵妃说得好像亲眼看见过一样儿。” 楚离目中闪过愉悦的光彩来,摸了摸这肥仔儿娇嫩的小脊背,听见她小声儿嘀咕,便颠了颠。 “以后咱们不进宫。”他今日进宫,实则是有些不快前些时候如意入宫却被文帝冷遇,想着叫她得一份天大的体面,可是如今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带错了,顿了顿方才冷冷地说道,“以后离……” 他才想说离七皇子远一点儿,却叫如意抱住了脖子,听她闷闷地说道,“我知道表哥是想给小九身上平添光彩,可是真的不用了。小九儿……”她顿了顿便低声说道,“不喜欢入宫,只喜欢静静的。” 入宫很热闹,很荣耀,可是她却觉得拘束极了。 楚离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突然发现,是自己自以为是了。 他只把自己觉得好的毫不顾忌地丢给她,却从来都没有问一问这个小丫头,想不想要这个。 “以后,我多问问你。”他拍着如意的肩膀轻声道,声音柔和了起来。 “嗯。”如意觉得自己大概会被这美人表哥给惯坏的,拱了拱楚离的脸小声儿说道,“表哥为我好,我知道。” 可是再好,她更想要的,却是平等的尊重。 楚离的眼神闪了闪,却又觉得喜悦,口中应了,薄凉的嘴角微微勾起。 这小丫头能与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的心里,自己已经慢慢变的亲近了。 等回头,没准儿什么魏三魏燕青的,都得靠边儿站! 文帝是个真正的老头儿了,哪怕楚离与如意窃窃私语了很久,却没有在宫里走出几步,听了贵妃一言一语都是禹王身边那个侧妃的好处,他便叹气道,“这是做什么!她一个侧妃要做的是好好儿服侍大皇子!都在为朕跪着,大皇子怎么办,喝西北风?!这京里有正妃世子在朕面前承欢膝下,她就该守自己该守的本分!怎么拎不清?!” 文帝觉得这个侧妃不好,是个不会服侍人的,虽然对长子冷淡,可是到底是自己儿子,文帝便站住了,皱眉想了起来。 他连禹王的嫡子都印象不深,哪里会记得一个侧妃,只是对韦氏的印象实在不好。 贵妃一怔,也有些傻眼。 她她她,她说的是好话呀,不是在给韦妃上眼药! “臣妾大概……”她正想给韦妃打个圆场拉回来,却听见广平王在一旁大咧咧地说道,“陛下何必忧愁!贵妃先不是挑了两个最出色的美人儿最会服侍?我都带回来了,本想红颜凋零宫中甚为可怜……” 他才说到这个,叫广平王妃在腰间用力一拧,一股子巨痛差点儿叫他去见了祖宗,好容易缓过这口气儿来便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把这两个美人儿给了禹王就是。就说贵妃说的,禹王辛苦正是需美人温存时。韦妃一个人照应不过来,给她两个一同服侍。” “到底是贵妃,对我家王爷的一番慈爱之心,我自愧不如。”禹王妃便在一旁对脸上突然苍白了的贵妃感激地说道。 “也不枉贵妃娘娘对禹王的挂念了。”广平王妃一边拧着广平王的软肉一边冷冷一笑。 韦妃亲自调教出来的贵妃,回头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想必韦妃会很欢喜。 “你们说得有道理。”文帝又觉得贵妃是禹王的亲娘了,就这关怀劲儿就像极了,况他并不觉得一两个美人算什么,便微微颔首。 “可是,可是那里已经有韦妃了呀。”贵妃一想这两个美人是以她的名义送给禹王,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急忙赔笑道,“咱们赐美人儿,韦妃得有多伤心?” 她说了这个脸上就露出后悔,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算了,只是话已经出口,便讷讷地沉默了起来,才想说别的转圜,果然见文帝大怒道,“她一个妾室,正妃贤德并没有什么,她还敢伤心?!简直是妖妇!” 文帝越发觉得韦妃不堪,顿时顿足骂道,“哪个韦家出来的混账东西!莫非能耐到连朕与贵妃还要看她的脸色?!” “陛,陛下……”贵妃花容失色,都顾不得自己脸疼了,急的呕血。 这剧本儿不对! “去,说朕的话,再挑十二个美人,一同发往边关!”文帝若不是韦妃不在眼前,都要叫进来打死算了。他最不喜的就是妄图霸占儿子的女人,想到禹王从前还有些儿女,往边关去后便再无子嗣,心里就暗暗怀疑禹王无子是不是这个侧妃在从中作梗,眼下越发恼怒,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方才指着后头的张皇后道,“你,拟一道懿旨,给朕好好儿训斥这个妖妇!” “知道了。”张皇后很愿意看禹王出丑,便急忙福了福说道。 她可知道,那韦妃是禹王的心尖儿,从她进了王府,连禹王妃都失了宠。 “你只怕也叫这妖妇迷住了心去。”文帝见贵妃身上战栗有些瑟缩的样子,心里便一叹,又想为她树立宫中的威信,柔声道,“你也拟懿旨,一同训斥教导这妖妇,待朝中皆知你的秉性气势,日后,谁就都不敢小看你了。” 觉得自己为贵妃谋划好了未来的路,文帝对牺牲儿子一个侧妃的名誉体面完全不在乎的,又拉着贵妃的手殷切地叮嘱了许多如何用上位者的姿态骂人,就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皇帝陛下撑不住了,往贵妃的宫中歇着去了,只是这一回贵妃眼睛发直,哪怕拐走了文帝,却没有与张皇后示威的心了。 张皇后心里冷笑,又见此时宫中都是与自己不和的人,便含笑问道,“陛下命本宫寻十二个美人儿,你有什么想法?”她的目光,就落在微笑不语的禹王妃的身上。 “此事哪里有我置喙之地,娘娘瞧着如何就是。”禹王妃深知韦妃手段与禹王痴情的,对这十二个还是二十个美人能不能成事心里有数儿,只是虽然这去了就是摆设,恶心恶心禹王与韦妃却也很不错,没准儿还能来一个“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不听不听!”之类的话本子,她心里一片漠然,见张皇后不怀好意地笑着,便也只是笑了笑,起身就要告辞而去。 张皇后也不挽留,就让这几个出了自己的宫中。 楚离抱着肥仔儿走在最后,看她张着小爪子嘀嘀咕咕地说折了好看的花儿回去给家人,便一声不吭。 “最美的给表哥。”肥仔儿采了花儿,捧给看着自己的十分艳丽的美人儿。 这手段魏九姑娘都要用吐了,可是仿佛金大腿很吃这一套,接了这花就插在了衣襟里。 作为一只与时俱进不断学习充实自己的肥仔儿,魏九姑娘深深地惭愧了,决定回头跟魏三再多学几招儿,一边四处看,就见不远处,七皇子正对自己微微一笑。 他仿佛清减了一些,脸上也有些苍白,只是却依旧十分沉静优容。 见如意看见自己,七皇子便带着许多的人上前拦在了楚离的面前,弯着眼睛唤道,“小九儿……” “是舅舅,记得么?七舅舅?”见如意看着自己,他都不必如意开口的,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说道。 他虽然也是楚离的长辈,论起来应该自称一声七叔,只是七皇子显然没想过占便宜,只是对楚离温和地点了点头。 肥仔儿觉得这大概是欺软怕硬,逮着自己是只软乎乎的肥仔儿才好调戏呢,咳了一声儿,在楚离眯起的眼睛里偷耷拉着小脑袋唤了一声,“舅舅呀。” 那什么,七皇子在她与如玉遇险之后还送了许多的东西来给她们压惊,就看在这个,被占便宜,就占一些好了。 “唉!”七皇子欢欢喜喜地应了,转头轻轻咳嗽了一声,方才抬头含笑说道,“小八儿可好?” “可好了。”他走得近了,如意才看见他一脸病容,便忍不住关切地说道,“舅舅要注意身体。”她听说七皇子为了文帝的康健还在跪经,本以为不过是说说,可是看七皇子这样子,只怕是真的去跪了。七皇子年纪小,只怕是病了。 “好。”她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都是真切的关怀,完全没有沾染世俗,七皇子看得分明,目光越发温和了。 楚离被当成了布景板,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十分清隽温和的七皇子,突然觉得手心儿痒痒。 “该走了。”他想到文帝的异想天开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又见如意与七皇子十分亲近,更不快,淡淡地说道。 七皇子瞧着也单薄,如意自然不好闹他,闻言只再三叮嘱七皇子好好儿修养,这才挥手告别,叫楚离大步去追早就出宫了的几个长辈了。 “表哥不高兴么?”见楚离艳美的脸上没有笑意,如意便拱着他的脸问道。 “以后,离七皇子远些!”真是卖了还给人数钱的愚蠢肥仔儿,广平王世子斜眼看了她一眼,一手掐了她的小屁股一把,冷哼道,“男女授受不亲!” 魏九姑娘委屈地叫了一声儿,看着这个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的美人表哥。 说这话的时候,美人你尊贵的手,先从她屁股上撒开呀! 第80章 一会儿还要去这金大腿的王府吃肉呢,魏九姑娘敢怒不敢言。 “这么,不乐意?!”见她垂着大脑壳儿一瞥一瞥幽怨地看着自己,仿佛很舍不得七皇子似的,楚离心里就很不开心,冷哼了一声再掐了她的屁股一把,见她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很悲愤地看着自己,仿佛还要揭竿而起的意思,顿时露出了一个十分妖冶的笑容,声音嘶哑地说道,“他生得这样寻常,你在乎他做什么?他,有我好看么?” 他舌尖儿慢慢地舔了舔自己殷红的嘴角,对肥仔儿勾唇一笑。 魏九姑娘神魂颠倒! “七皇子,对八姐姐和我好。”她好容易喘上来一口气儿,对着手指小声儿辩解道。 “他虽年幼,心眼儿却最多,卖了你你还给他数钱呢。”皇家的皇子哪里有天生纯良的,纯良的早就坟头儿长草了。 楚离对七皇子关注颇多,自然知道七皇子不好相与,又见如意叫小恩小惠收买,不由疑虑地看着她,慢慢地摸着她白嫩嫩的小脖子问道,“该不会,你喜欢他?”真敢说喜欢,世子现在就……拎过来好好儿与她说说什么叫肥仔儿的职业修养! 已经挑选了一个饲主,就不带爬墙的! “没有喜欢他。”魏九姑娘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怯生生地说道,“我就是一个搭头儿,七皇子更喜欢八姐姐呢。” 七皇子对如玉十分用心,虽然不过是长辈的青眼,可是也算难得的了。 “你还算看得明白。”见如意对自己咧嘴笑了,眼睛里没有什么遗憾之类,广平王世子心中大悦,摸了摸她的小脖子饶了她这一回,一脸笑意地往王府去了。 王府之中眼下正十分热闹,广平王因有了小伙伴儿,因此特特命人去厨房要求多做几个菜来给肥仔儿长长见识。 禹王妃也觉得其实这不错,然而这么一个好心情,却见了迎面而来,不知何时立在廊下心情不错地逗弄一只蹦蹦跳跳的鹦鹉的英俊青年之后,慢慢地落了笑容,就见晋王振衣看来,对众人微微一笑,大步走过来便笑着问道,“入宫没有什么要紧事罢?” “你是在担心谁?”广平王妃便笑着问道。 “担心,”见禹王妃美艳的脸上微微一抽,晋王一笑,和气地说道,“该担心的人。” “莫非是在担心我?”广平王才意气风发地命人去传了更多的食物,听了这个,便与一旁抱着肥仔儿的儿子问道。 儿子与肥仔儿都低头不语,深深地为这王爷的自我感觉良好震撼着。 “王兄。”晋王却不指名道姓,见禹王妃对自己冷淡不理,上前又十分郑重地与广平王见礼。 他生得英俊逼人,眼角眉梢锋芒毕露,却是难得的人才,虽然是庶出的皇子,然而在朝中很得文帝倚重,行事也十分公正爽快,广平王素来与他交好的,见了他过来便大笑道,“你有口福!今日,我叫人多做几个菜!”因平日被克扣得紧了,因此难得有人拜访,广平王开心坏了。 有了客人就能吃更多的好吃的,多幸福呀? “不必,我们该回去了。”禹王妃见晋王越发咄咄逼人,心里有些叹息,又有些可怜晋王,便缓缓地说道。 她立在台阶之上,长长的裙摆摇曳在地,面容美艳仿若少女,却又有历经世事后女子的妩媚风韵,叫人看了心折。 晋王看了一眼,见她明艳得仿若日光,可是眼前晃过的,却是很多年前,她在殿中对戒备地看着她的那个警惕少年温和的一笑。 “你是……十弟?”她眉目柔和地指着自己,温声道,“别怕,我是你长嫂。” 她走过来,不在意他的敌意,给他擦了脸上的灰尘。 “王嫂不必担心,广平王府不缺王嫂的半点吃食,此时离去,厨房都已经备下,过于失礼。”晋王神色怔忡片刻,收回了深思见楚白正觉得有理傻乎乎地点头,越发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心中无鬼,有何畏惧?” 他灼灼的目光落在皱眉的禹王妃的脸上,抿了抿嘴角,见她不语便一黯,轻声说道,“不过是一顿饭,王嫂从前,莫非没有与弟弟同食过?” “心中无鬼,然鬼自来。”楚离便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楚白一脸茫然,却还是看出楚离与晋王之间暗潮汹涌,虽然不明白这其中所为何事,也不知这其中是非对错,却微微一笑,含笑立在了弟弟的身边。 就算弟弟错了,又如何? 错的也是对的! “你们兄弟倒是极好,只是过于自私,只想到自己,没有想到……”有没有想过因禹王,他们的母亲这些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总是仰着头用可靠稳重的笑容看着他们,可是却连一个疼惜她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给她做靠山做倚靠,叫她一个人茫然地在朝中艰难地跋涉,哪怕是……被伤害了那么多,却只能一个人偷偷地舔舐伤口,他心疼她,有什么错?既然禹王不喜欢她,那就放开她,叫他给她幸福。 这有什么不对? 别的女子?还想叫他娶别的女子? 他从未想过。 不是她,此生就这样终老,又怎么了? “够了。”禹王妃不明白晋王激烈的感情到底是从何而来,当年她做的也只是自己觉得做的对的事,并没有想过要报答,却叫他移了自己的性情,见晋王看过来,她沉默了片刻,还是转身与广平王妃柔声道,“咱们素来交好,何来那些虚礼?况饭菜已经预备好,我们走了,你家王爷岂不是可以大快朵颐?这才是难得的意外之喜。” 她回头招呼了楚白与楚峰,走过了晋王的身边。 擦肩而过的瞬间,二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兄弟很孝顺,因此,我也不能这样自私。”走过晋王的时候,禹王妃轻轻地说道。 她不能因自己的缘故,叫他们因母亲的私德败坏为人诟病。 寻常人家男人不好还可以和离,可是皇家妇,只能就这样走下去。 何必再耽误了风华正茂的晋王? “那我就等着。”她话音才落,晋王带着几分愉悦笑意的声音传来,叫禹王妃浑身一怔,之后飞快地走了。 她匆匆而走,楚离便看了晋王一眼,哼了一哼抱着如意就往里走去,后头广平王就很开心。 他方才真的因禹王妃的话点了点头,后头因太丢脸叫广平王妃掐了一下才回神儿,见晋王仿佛笑得很愉悦,他便揽着晋王的手臂豪迈地笑道,“咱们兄弟许久没有同聚,今日,不醉不归!” 他一边偷看了广平王妃一眼,见她并未有约束自己饮酒意思,便松了一口气去一同往上房去了,口中还笑道,“才从宫里回来,你不知道,后宫的那两个,今天……”他才想说一说张皇后与贵妃的丑态,却猛地忍住了。 说人长短有长舌妇的意思,广平王还是很注意的。 “两个妇人,算什么呢?”晋王对张皇后与贵妃完全不放在眼里,皇位若是因一个女人就好使能被定夺,早八百年前晋王殿下就拿女人堆死文帝了,他冷笑了一声,慢慢地说道,“眼下想得美,以后才叫他们知道!” 他虽然是庶出,却只败在了出身之上,然而若论朝中军中宗室影响势力,别说年幼的七皇子,就是常年被糊弄在边关困守一隅的禹王都远远不及他。 若不是尚且又有些不定,他早就…… “你说的是,两个妇人算什么!”广平王对谁当皇帝都意见不大,只是与晋王尤其要好,一颗心总是要偏一些的,便哈哈地笑着说道。 如意见今日晋王看着没有那么坏,偷偷儿趴在楚离的肩头看着晋王,觉得这王爷真的英俊逼人,且还手段强硬,若是能不要再三坑肥仔儿,那真是一只好王爷。 “看我做什么?”见如意偷偷儿地看自己,十分可怜的样子,晋王想到风流俊美颇有手段的魏三,再看看这胖嘟嘟的肥仔儿,只觉得十分有趣。 他招了招手,见这肥仔儿一呆就钻进了楚离的怀里瑟瑟发抖,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就知道自己算是把她坑出心理阴影来了,又见楚离对这肥仔儿十分紧张,他又笑了,上前看了看如意,便含笑问道,“我赠你的田黄老虎,你不喜欢?” “喜欢呀,多谢王爷。”再害怕,魏九姑娘也知道感激,急忙说道。 “为什么不戴着?”晋王看她空荡荡的腰间,笑问道。 “凭什么告诉你?!”楚离把给凑肥仔儿特别近,妄图用那张脸来迷惑肥仔儿的晋王给推开了冷笑道。 他神色不善,晋王却是一个十分心胸宽大的人,笑了笑便不说话了,只是目中明灭不定,凑在楚离的耳边说道,“你怕什么?” 见楚离脸色顿时变了,他面上露出笑意,轻轻地说道,“你怕你母亲心仪我,越过了你。你知道,她心里再不肯承认,也有我,至少怜惜我痴心,总觉得对不起我。一个女人若对一个男人另眼相看,总是会时时留意,放在心里,是不是?” 他的笑容尖锐,可是如意看着他的笑容,却觉得这真的很有道理。 青涩如同楚离,真心玩儿不过这老家贼呀! “可笑!”楚离叫晋王叫破了心事,却输人不输阵,冷冷转身去了。 “我今日听闻父皇想要挑选十二个美人出来,可巧儿,里头有一个与你家韦妃年轻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似的,本王觉得难得,料想王兄会喜欢,已经安排进那美人儿之中,明日就该出发去侍候王兄。”晋王抱臂见楚离身姿一颤,便好整以暇地说道,“这才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么往人心里捅刀子,你还差得远。什么侍候历练出来,你才叫出师,嗯?!” 你还来?! 魏九姑娘觉得这美人世子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是在学更深地往人心里捅刀子,大家都别活了! “不必王叔操心。”楚离冷声说完,见外头广平王已经喜笑颜开地招呼开席,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只忍住了。 “小九儿的心里,表哥最好了,一刀一刀捅得见血呢。”肥仔儿拿小爪子摸着这表哥的脸殷勤地说道。 这怎么能叫安慰呢?只是楚离低头看着肥仔儿关切的眼睛,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心里的那些阴郁与挫败都散去了。 “你说得对,他与我这般年纪时,还不如本世子。”美人儿心情好了,抱着眉开眼笑的肥仔儿就到了桌儿上,待看见了桌上那脸盆一样巨大,小桶一样深的饭碗与高高堆得冒了尖儿的白饭,本觉得一天只能吃三碗饭十分可怜的魏九姑娘顿时惊呆了。 趴在桌上看了看属于自己的玲珑小金碗,再看看那脸盆大的金桶,她吞了一口口水,对桌上那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食都视而不见,用敬仰的目光看着哈哈大笑的广平王。 这么三桶……还真得少吃点儿…… “吃,吃!”广平王对同道小友还是蛮和气大方的,一边努力出筷把肉往自己碗里夹,一边招呼软乎乎的肥仔儿。 魏九姑娘还处于震撼中,看着他张嘴一口没了半个肘子。 楚离撑着脸,赶在桌上的肉被广平王一扫而空之前用不输父亲的速度飞快地夹起桌上的各种香喷喷的肉来放在肥仔儿的小金碗儿里,见她回身神撇开小嘴儿埋头就吃,眼睛都瞪起来了十分凶残,便笑了笑,素手轻抬给她舀了一碗飞龙炖的清美的汤水来,和声说道,“慢些吃,后头还有。” 他见如意与自己开心地笑了,目光温和了一瞬,又见晋王自斟自饮,便看了看。 白玉杯子里酒仙扑鼻,酒水甘美。 楚离并不喜欢饮酒,只是见肥仔儿抽着小鼻子,便低声说道,“你还小。” “父亲喜欢喝这个。”魏九姑娘打着嗝儿还不忘自家亲爹,很有要连吃带拿的意思。 “不必担心,你父亲偷了我王府的酒,如今还不缺。”晋王与魏三确实十分要好,见如意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便含笑说道。 “父亲与王爷这么要好?”那还坑好朋友的闺女,人性呢?! 肥仔儿突然觉得晋王可真坏呀。 “你猜。”晋王一挑眉,心情愉悦地与包子脸一抽,一脸挫败的肥仔儿问道。 晋王殿下这厢心情极好,然而月余之后,远隔千山万水之外,却有人的心情很不美丽。 本身子虚弱,入京一回被折腾得厉害,眼下还有些精神不济的韦妃,一双清媚的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捧着旨意的大内监,浑身乱唱,几乎不可置信! “侧妃请罢?”这内监皮笑肉不笑地往一旁伸了伸手示意侧妃先行,笑眯眯地说道,“陛下的意思,叫您跪在城头儿聆听皇后娘娘的教导,咱们别耽误了吉时,是不是?” 城头? 叫全城都看着?! 韦氏的心突突直跳,腿一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第81章 “哎哟喂侧妃您跪早了。”内监本声音奸细,这一嗓子就很叫人听见了。 当然,内监大人存心的,就想叫大家都听见。 “王妃!”虽说是在荒凉的边陲之地,苦寒无比,然而作为这城中主人的禹王的爱妃,韦氏身边并不少了人侍候。 此时两个衣裳雅致,生得花容月貌的丫头一脸惊慌地上前就要把韦氏给扶起来,见她容颜慌乱呆滞,也因韦氏素日待丫头们十分一视同仁,并不因自己是主子便鄙夷这些奴婢,这两个忠心的丫头便险些流下泪来,勉强扶起了颤巍巍的韦氏便哽咽地说道,“王妃别怕!咱们已经使人寻王爷去了!” 若不是禹王今日往出城军中练兵,她们王妃怎么会受一个阉人这般的羞辱。 “王爷,叫王爷回来!”自己若往城门上一跪,在此地十几年的威严就算是完了,且还叫人看笑话,韦氏是断断不肯的,她一把抓住了丫头的手臂,双目奴睁叫道。 “哎哟,还王妃,说的莫非是侧妃?”这内监是文帝身边的近侍,别说韦氏,就是禹王妃在他的面前也得客客气气喊一声大人,那平日里也是有孝敬的。禹王妃从不吝啬打点宫中内监,比起这位才见一面也不知塞个荷包儿的韦妃,谁不心偏些呢? 这内监专门儿叫文帝恐压不住阵来抽韦氏的,见这两个丫头口口声声还喊王妃,他便尖声掩唇妖娆地笑了一声,本就是一脸的褶子偏要做出风情万种,差点儿叫韦氏恶心得跳起来,便听他奸笑道,“一个侧妃!正妃还安在就敢自称为王妃,好大的胆子!” 这说得好听点儿,是禹王的爱重,不好听些,就是韦氏心怀叵测,对正妃心怀歹意。 不然,怎么就想做王妃了呢? 是不是诅咒正妃去死?! “你胡说!”韦氏素来对丫头们十分放纵,养得这两个丫头口无遮拦,况在这边陲无人敢触怒韦氏,因此说话从来不经大脑,从前连禹王府二公子楚峰都敢随意吃哒使小性儿的。 当然,自从第一个敢对楚峰耍小性子的丫头被二公子一巴掌抽掉了半边脸之后,众丫头对野蛮人从此退避三舍不屑与他说话。后因韦氏在禹王面前哀哀地哭了一场那可怜的丫头叫楚峰跪了三个晚上,丫头们便更肆无忌惮了。 “我家王爷要咱们唤王妃的,除了王妃,谁配!”另一个丫头昂然地说道。 她十分忠心韦氏,此时就决意与这个不男不女的内监说个明白。 大内监并不与她争执,只是笑了笑。 帝王身边儿的大内监遇上不懂规矩的小宫女儿们,莫非还自己出言呵斥一下?那岂不是跌了身价儿? “杂家面前无状,口口声声没有规矩,还攀扯王爷,辱及王妃。”这内监对一怔的韦氏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捧着旨意和气地说道,“再如何,咱们京里的王妃都是御赐,是陛下选的。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你们几个贱奴竟然敢对陛下不敬?!” 禹王妃在御前正当红,京中新出炉的红人儿,其子还封了世子,不比一个据说还没有子嗣的侧妃强些?且文帝口中韦氏都挂了号了,骂她是妖妇,至少在文帝在位时,韦氏是翻不了身了。 做奴才的都有一双厉眼,既然韦氏叫文帝厌恶,他自然要好好儿讨好一下禹王妃。 至于禹王……说句实在话,在京里头,七皇子都比禹王红火些…… “杖毙,好好儿涨涨王府的规矩,也叫她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陛下的威严。侧妃您也是,乌鸦黏上毛儿也变不成金凤凰,东施效颦罢了。”这内监一摆手,就有随行而来的宫中侍卫上前,二话不说便将那两个丫头给提到了韦氏面前摁住。 “王妃!” “打。”对这两个丫头的求救充耳不闻,这内监没有半点儿烟火气儿地吩咐道。 韦氏面前不知多少人服侍,也都在一旁看着,哪怕韦氏尖叫了一声想去救自己的丫头,然而那内监一声令下,就有两个侍卫将她拉开,就听见少女们的惨叫与棍棒交织的声音传来,韦氏见血色在眼前蔓延,直唬得浑身乱抖,另有一旁围观的丫头也噤若寒蝉。 因韦氏性情怪得很,常说什么女儿是清凌凌的水,嫁了人就浑浊成了死鱼眼珠子,因此对婆子媳妇子的都十分厌烦,这些人便十分快意地看着这两个丫头挨打。 因得韦氏宠爱,这些年少的丫头们没少磋磨她们,不知生出多少的事端,不然也不会胆大包天,连京中出来的内监都敢指着鼻子折辱。 韦氏却不知这些婆子媳妇子得在心中拍手称愿,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两个丫头被一棍一棍打得没了气息,目光不由落在了一旁的丫头们身上,见了她们面上的惊惧,突然心里一冷。 这内监……只怕是故意的…… 这是叫人看着,自己是个没有本事,关键关头不能救了自己奴婢的没用的主子,日后,谁还敢信任她? 好……歹毒…… “我与大人无冤无仇,为何,一定要……”韦氏一口气喘不过来,浑身都在突突地跳,嗓子眼儿里一股子腥甜的血气,叫她浑身虚弱。 “侧妃多想了。”这内监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怀里一个青色的荷包,想到晋王与自己的真情厚意都在里头了,已经数过,三万两银子,务必叫韦妃好好儿吐几口血,必要叫她活受,便十分客气地说道,“杂家所言所行都是为了陛下……” 他往京中的方向肃容拱了拱手,见韦氏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越发和气地说道,“等回头,侧妃对陛下不敬的一二事,杂家还得与陛下分说则个。” “你!”韦氏没有想过京中来的内监竟然敢这样无耻,再看看那就算是没了气儿,却依旧叫那些面无表情的内监给一棍一棍打碎了身子的丫头,不由泪如雨下。 “你是,王妃派来折辱我的,是也不是?!”她抹了一把眼泪,用坚强的眼神看着脸上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竟然叫禹王妃躺枪的内监哽咽地说道,“王妃怨恨我,所以,给了大人好处,叫她来给我没脸,叫她来杀我的丫头,好歹毒的心肠!” 她哭着喊道,“这是两条人命!众人平等,都该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叫你这样无端地拿走?!这些丫头可怜孤苦,大人不知善待,竟然还……” 她哭得泪如雨下,已经浑身战栗,悲情到了极点。 一旁对她本生出几分不安的丫头,见她对丫头们这样爱重,都露出感动。 “王妃折辱?”虽然偏心禹王妃,不过这内监得了晋王的好处,因不知晋王本意,努力想了想决定给禹王府的后院儿添把柴,叫禹王后院儿乱一乱好不负晋王殿下的三万两,便含笑颔首道,“侧妃真是聪慧。”这么机灵,自己就给自己寻了一个大苦主儿。 他坦然承认,还准备回京与晋王卖弄一下。 内监大人帮晋王殿下把锅背给对头禹王妃了! “果然是王妃!”韦氏冷笑了一声,晶莹的泪眼之中闪过一丝怨恨,之后又化作了可怜与无助。 “不过侧妃说着了,既然这么喜欢丫头,愿意好好儿待她们,杂家也就放心了。”这内监见韦妃是个人人平等的人,便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拍手,就有十四个美丽婀娜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羞涩地垂头从后头的大车之中走出来,梅兰竹菊燕瘦环肥各有春秋,因生得美丽又衣裳华丽,照得整个暗淡的边陲都亮了。 见韦氏呆呆地看着这些个美人,内监便搓着手笑道,“侧妃娘娘这样和气,想必会善待你的妹妹们。” “妹妹?!”韦氏见了这些美人,哪怕心里肯定禹王定然不会去宠爱,却还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儿。 换了谁,都得觉得生气。 “贵妃特意给您挑的,说给您分忧,都是最好的。”这内监笑眯眯地说道。 “贵妃?!” “可不是。贵妃说您忙不过来,一定央求陛下给您挑了这些美人儿,以后啊,贵妃说了,您就每天安心地在佛堂给陛下祈福孝顺,外头王爷这儿,有她们呢。” 内监生得白净,一颗心黑得冒油,因得了晋王的好处越发往韦氏的心里捅刀子,眉开眼笑十分欣慰地说道,“陛下说了,您哪,这么爱跪着,就每天都在佛堂跪他两个时辰,回头咱们留一个大姑姑在这儿给您数数儿,一定不教您多跪,啊!” 当然,这个提议是晋王与文帝面前的友情贡献。 晋王殿下听了文帝言及兄长身边的妖妇,觉得文帝小心眼儿,与一个妇人计较。 “既然爱跪,叫她跪着就是,左右不少她一个女人。”晋王漫不经心的笑言,叫文帝深以为然。 陛下决定叫妖妇天天跪着。 韦氏突然觉得透不过气,眼前眩晕黑乎乎的一片,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她一口血出来,这内监就笑了。 “侧妃瞧着身子骨儿也不好,真是可怜。”他笑了一笑,见韦氏花容惨淡,然而面上却带着几分笃定,仿佛对这几个美人儿并不在意,眯了眯眼,却并不说别的什么,只叫这十多个绝色的衣裳蹁跹的美女走到了韦氏的面前磕头,先定了名分,这才和气地说道,“侧妃贤德,陛下说了,日后若少了她们任何一个,只问侧妃。” 文帝坚定地认为韦氏是个妖妇,多年霸着禹王,叫儿子吃苦,恐儿子叫妖妇所迷,他便越发不肯留情。 他本是想宰了韦氏的,谁知禹王妃亲入宫求情,言说侧妃虽不懂事,却罪不至死,求他给一条活路。 不争不妒贤良得能为天下妇德表率的禹王妃,又叫文帝大加赞扬了一下,如今天下都知道禹王妃有上古贤德之遗风了。 韦氏本不是个蠢人,一口血吐出来却已经心中清明,知道这内监只怕是来意不善。忍住了心头的动荡,只对这内监微微颔首,平静地叫人领了这些含羞带怯的美人下去。 她与禹王夫妻情深,哪里是这样容易动摇的,禹王妃如此不过是枉做小人,只会叫禹王更厌恶她罢了。 只是京中贵妃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倒更叫她心中犹疑不定,目中便带了闪烁。 “侧妃,咱们走罢?”日上三竿正是跪得最难受的时候,这内监便笑眯眯地说道。 韦氏心里一沉,本是想等禹王回来与自己做主,只是被逼迫得紧,她又想到若禹王看到自己吃了委屈,只怕更要厌恶心怀歹毒的禹王妃,目中闪烁了片刻,便微微点头,昂然地走到了京中这群人的前头,冷冷地说道,“既然是懿旨,我接了就是!只是!” 她用力地看住了面前这些逼迫自己的人,冷笑说道,“我今日的耻辱,来日,绝不敢忘记各位大人的恩德!” “咱们等着。”等禹王登基再说这话罢,众人都不以为然。 虽然这是边陲小城人烟罕至,然而城中百姓却也有不少,更有不知多少的兵卒将领,韦氏虽然口中傲然,然而心里却也忐忑极了。 一路冷着脸走到了城墙,看着下头的百姓都仰头看着自己这个王妃露出好奇,韦氏的心瑟缩了一下,第一次觉得没脸见人,却只仰头对那内监道,“我就在这里,静听皇后娘娘的庭训!”她眼眶一红,十分委屈地用力跪在了地上,努力叫自己不要那么屈辱。 这内监对韦氏丰富的内心世界没有什么兴趣,笑了笑,命一个声音极大的侍卫出来,取了张皇后苦心酝酿的懿旨大声宣读了起来。 张皇后最喜欢给禹王没脸,况她又是姨母又是继母,自然有无上的权威,呵斥起韦氏来也不讲情面。 她的一言一语都跟刀子一样锋利,一句一句地隔空抽在了韦氏的脸上,叫她的威仪扫地,叫这城中百姓知道,原来这位王妃,也并不是如何尊贵。 且以妾代妻,无耻得叫人瞠目结舌! 这才是众人都诧异的,小老百姓,谁会知道禹王殿下身边这位张口闭口王妃,尊贵的女人,其实才是一个庶出女,卑贱的妾室呢? 当然,爆料的懿旨不是张皇后的,而是无奈的写了些应付差事,却叫文帝觉得不大锋利,因此叫毛遂自荐的晋王自告奋勇润色了一下的贵妃的那道了。 晋王觉得自己文采不好,还去询问了一下文采不错的广平王世子,素来叔侄不和的两个对头这一次诡异地投缘了,共同拟出了这张懿旨。 文帝看了很满意,贵妃看了……喜欢得梨花带雨,已经大病不起了。 韦氏大惊失色! 她做了十多年的高贵的王妃,哪里想到自己的脸皮竟然众目睽睽被扒了个干净,就算是在民间,对妾狂妄都要鄙夷的,她跪在高高的城墙上真的如同被千夫所指一般,看着下头无数人抬头往自己看来的蔑视的眼神,还有人往自己的方向吐口水,她这才明白这懿旨是来要命的。 “住口!”她大声叫了一声,顾不得身份就要去抢那懿旨。 然而一口浊气上涌,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又呕出了一口鲜血,猛地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第82章 时间如水,转眼就已经到了初夏。 春天过去,万物生长,外头的天儿也暖和了,正是可以出来游玩儿的最好的时候… 魏九姑娘与广平王殿下一见如故成了极好的朋友,短短一个月之内凶残地扫荡了京中的各家酒楼,因九姑娘是一个十分规矩娇弱的好姑娘,虽然年纪小了点儿,不过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很在意的。 因此虽然京中留下了有人大吃四方的传说,不过传说里的英雄人物只有一个广平王来的,九姑娘清白得如同娇嫩的白莲花儿,一时间春天过去进入了夏天,肥仔儿……又得重做衣裳了。 楚离对肥仔儿上膘的速度很满意,已经做好了夏衣,皆是用最凉快的丝绸制成,红彤彤的十分好看。 如今对金大腿已经养成依赖情绪的九姑娘欣然接受,并上贡了一个香喷喷的小花囊来作为自己的报答。 如今这花囊就悬在美人儿的腰间,摇摇摆摆随风而动,飘逸非常。 眼下魏九姑娘正两只小爪子揪着禹王妃的衣裳砸吧嘴儿,一脸困像儿。 “怎么这么累?休息得不好?”禹王妃对娇气脆弱的肥仔儿十分看顾,见她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不知什么的话,一脸的困倦,连一旁的冰糖莲子羹都不吃,就知道她只怕是真的有些累了,垂头给她揉着头柔声问道,“要不,叫你表哥待你回去睡去?” 见如意一脸见了鬼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脖子,抖着小肥肉儿奋力摇头,禹王妃看了看这肥仔儿脖子后头两个牙印儿,便笑了。 仿佛觉得肥仔儿十分可口,广平王世子如今最爱干的,就是没事儿啃这团子两口。 因如意生得娇嫩白皙,一口下去就能见红,明显得很。 “不,不困。”偷偷儿看了一旁托着香腮淡淡看着自己的楚离,如意抖了抖,连声谢道,“并不累,王妃娘娘不要牵挂小九儿。” 她就见今日这美少年着了一件绯红的罗衣,露出白皙的颈子,头上一顶璀璨的金冠玲珑夺目,上头一块美玉映衬着白皙的肤色交应生辉,风流妖娆得叫人心中生畏,仿佛月下的芍药一般。如意别的没想到,只想到一句古诗道“庭前芍药妖无格……” 只是看着侧目的楚离,她就觉得,并不是那芍药妖得无格,而是妖气横生叫世人移不开眼,不得不用贬低的手段来掩饰心中的惊艳与心动。 “睡得不好,就不要勉强。”禹王妃沉吟了片刻便笑问道,“莫非是为了你堂姐的亲事?” 魏国公府四姑娘订给了西城侯府的三公子的事儿,满京都知道了。 毕竟西城侯如今才接管了九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从前不显,最近想要与西城侯府联姻的不是一个两个。 西城侯虽然有数个子女,只是眼下可婚配的只有三公子颜宁与三姑娘颜敏。颜敏待字闺中不提,颜宁是个十分英俊没有恶名的年轻人,想招他做个女婿的不是一家两家。 只是谁知道魏国公府老太太下手这么快呢?转眼,有为青年就叫人截了胡了。不过,还有那不死心的,见颜宁委屈地配了一个庶女,便暗中挑唆想要西城侯退亲,谁知道西城侯是个傻子,如今权势赫赫,竟然还依然愿意娶一个庶出的不得宠的儿媳妇儿进门。 虽然前些时候下聘的聘礼并没有超过前头的那几个嫁进门的儿媳,可是却也十分贵重,此事京中都传遍了,都说魏国公府四姑娘得了一桩好亲事。 好亲事与否禹王妃并不在意,哪怕如月极好,在禹王妃心里也有限,只是见如意这样上心,便笑问道,“与你堂姐这么好?” “好。”如意用力点着小脑袋说道,“四姐姐极好。” “你们姐妹情深,倒也是缘分,日后守望互助,也能彼此照拂。”禹王妃笑着摸了摸如意的头,听她说着给如月张罗嫁妆,还给姐姐添妆了之类的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见如意说起这些眼睛都亮了,顿了顿便无奈地说道,“罢了,看在……”她迟疑了一下,便缓缓地叹道,“看在你先头伯娘养了她两年,她还是个有良心的丫头……我成全她一回。” 先魏国公夫人病故前,也曾与她说起过这个庶女,说十分孝顺懂事,病了时也是日日榻前奉药,还偷偷儿躲起来哭。 禹王妃这些年冷眼看着,每年自家妹妹的祭日时坟前都有几样精心的物件儿,听说就是这个四姑娘做的,还有寺中的长明灯也有供奉,显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孩子。禹王妃虽然恨毒了魏国公,却并不是迁怒一个无辜的丫头,又见如意与如月极好,便想了想命人去取了一匣子的宝石来与如意道,“回头给你姐姐,就说是我给的。” 这匣子晶莹剔透的宝石之外,她又赠了一套累丝宝石金头面,宫中的式样十分精巧华贵。 “四姐姐一定可感激您了。”如意急忙笑嘻嘻地拱了拱这个口硬心软的王妃。 “你呀,这么娇气可怎么办呢?”禹王妃笑着抱着软乎乎小狗儿一样撅着屁股拱自己脸的肥仔儿,心都要化了。 她正与如意嬉闹,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之后便见门口人影一闪,一身藏青绣着山水的楚白与一身玄色劲装显然已经大好了的楚峰匆匆进来,见了禹王妃眼角眉梢都是舒心的笑纹,楚白迟疑地顿了顿脚步,见禹王妃看了过来,眉目祥和,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涩,却只勉强止住了,上前低声说道,“母亲,关外有信儿过来。” 禹王身边虽然并没有多少禹王妃的人,可是却也是有的。 “怎么了?”关外远得很,禹王妃从不在意的,便哄着如意吃甜丝丝的莲子羹问道。 “韦氏……”楚白顿了顿,轻声说道,“说有孕了。” 他听见了这个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叫人捅了一刀似的,不是因自己日后恐生出一个天大的对手,而是恐禹王妃伤心。 韦氏多年未孕,如今有孕,只怕就要咄咄逼人,禹王妃又如何能清闲了去呢? “有孕了?”出乎楚白的意料,禹王妃竟并不在意,见如意都不吃莲子羹了,捧着小碗儿有些不开心,包子脸都耷拉下来了。 “是。”楚白心里憋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前些时候陛下的懿旨到了关外呵斥她,她听了一半儿就晕厥,还吐了血,父王心里慌乱叫了大夫过来,没想到竟然诊出了喜脉来。” 禹王知道此事之后大喜,犒赏三军,还因韦氏被气吐血之事鞭打了文帝派去传旨的那个大内监,打得那内监半天名命没了方才给放了,如今在边关无人不知禹王……宠妾灭妻之事了。 都说了,韦氏是侧妃,怎么还这么爱重得不得了呢? 如此将正妃置于何地? 虽然城中百姓得了禹王的赏赐都很开心,不过关上门腹诽这家伙宠爱狐狸精的不是一个两个。 “如此,我就放心了。”听见韦氏有孕且大张旗鼓地折腾,禹王妃的脸上便露出了安静的笑容来,看肥仔儿小心翼翼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乖巧极了,她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暗暗觉得果然这是一只好肥仔儿,又见楚白脸色阴郁,楚峰一脸担忧,楚离冷笑一声满脸杀机,知道三个儿子都是在为自己担心,她心里有些伤感,便柔声劝着道,“我无事,不要因我叫你们不快活。” “母亲。”楚峰得了文帝的话可以养伤到痊愈才去邕州剿匪,眼下伤势大好,他已经请旨后日就走,没有想到走前竟然听见了这样的事,顿时就担忧了起来。 他并不愿多一个会叫嫡母为难的兄弟。 那个……也不是他的兄弟…… “我并没有逞强,而是真的觉得韦氏有孕,是极好的。”禹王妃和声叫儿子们坐下,叫上了茶挥退了身边的丫头,方才捏起了一个鲜艳水嫩的果子来在手中慢慢地转着,脸上笑容微凉和声说道,“她多年服侍王爷辛苦了,我酬她以子,也是一番心意。” 她顿了顿,面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大,柔声道,“有了儿子,才能叫她更有力气,扶持你们父王在外头搏命,是不是?” 韦氏无子,也断不肯叫别的女人生子,这没有儿女怎么能有精神辅佐禹王呢? 如今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也得好好儿卖力些是不是? “可是……” “咱们得谢她。若没有她日日看着,你们父王在边关花红柳绿的,只怕这些年下来,你们不知得多多少的弟弟妹妹,如今可好,多清净?” 禹王妃觉得这群孩子还小,不知道韦氏的正确用法,温言解释了一番,见楚白眼睛都直了,显然没有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儿的道道儿,便笑眯眯地说道,“就凭这个,我也感谢她,叫她好好儿地,帮咱们守住你们父王。”禹王有许多的庶子好,还是一个庶子好呢? 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可是这个是韦氏所出。”楚白觉得再不敢相信女人了,一个一个儿简直有毒,嘴角抽搐地说道。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怀上的?”禹王妃秀眉不动,漫不经心地看肥仔儿听了自己的话已经眉开眼笑抱着莲子羹的小玉碗儿喝得咕噜咕噜的了。 楚白迟疑地想了想,说了一个时间。 “那就是她之前回京前后。”禹王妃抬眼,明媚的眼睛里明明灭灭光满聚散,生出异样的色彩。 “母亲的意思是?”听到这个,禹王世子那充满了阴谋诡计的脑子便转动了起来,片刻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莫非是魏国公?!”他侧目看了歪头看着自己的肥仔儿一眼,方才努力地说道,“母亲放心!就算这不是魏国公的,儿子也……” 他才说叫人散布些谣言去,却叫禹王妃一枚果子塞进了嘴里,看自家美艳的母亲摆了摆手笑容满满地说道,“这是隐私小道,多为人不耻,你日后是要有大前程的,专注这等鬼祟的办法,可不是明君所为。” 她才不会多事陷害韦氏,降低了自己的身价儿,也叫人看不起。 “况只要做了,便露出痕迹,日后为人诟病。”楚离也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不说,不做,该想的,禹王殿下以后会自己想。”肥仔儿拍着自己的胖肚皮,用鄙夷的眼神儿看着这个关心则乱的大表哥。 被大家鄙视了一下的禹王世子心里好伤心,见楚峰在一旁并不开口,便欣慰极了。 “还是二弟厚道。”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会被这连番地鄙夷呢? “嗯,不如弄死她算了。”楚峰抓着头为难地说道,“早之前,我就想斩了她。”在边关的时候韦氏没少做妖,还差点儿送二公子去死一死,若不是禹王命许多护卫侍奉韦氏,叫他不好动手,他真想试一试是自己的刀硬,还是韦氏的骨头硬。 他说了这句,见楚白诧异地看着自己,便闷声说道,“母亲不是说过,宁往直中取,不问曲中求么?等她以后回京,还用什么阴谋,几刀宰了她与那小子就是。” 文化人想得都多,有时候就是不如他们武将这么直爽。 楚白扶额,已经觉得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被鄙视了。 “你呀。”楚白一脸悲情叫禹王妃看得很欢喜,因今日三个儿子都在,又有了韦氏的好消息,禹王妃心情不错,且想到长子的亲事,便温声道,“我与你婶子都很中意翰林掌院文大人家的大姑娘,我听着仿佛是个诗书礼仪极好的温柔性子,待过几日就看一看,若是中意,便定下来叫你成亲。” 她更不在意韦氏的,就在于哪怕韦氏再得宠,禹王妃的孙子都要与她的儿子一边儿大,未来如何,真是不必想的。 “多谢母亲。”楚白眼睛一亮,急忙说道。 他平日里对京中女子知道的大多是勋贵豪门,如翰林掌院这种明显是清流的很不多,不过却也明白,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虽不如贵女尊贵,却才情极好。 翰林掌院是个十分要紧的差事,禹王妃这是要为他拉拢清流。 读书人最讲风骨,想要拉拢清流十分不容易。 “我为你寻这门亲,不是存了利用,而是想着这样人家的姑娘大多温柔敦厚,该与你能十分投契,也能主持你的家事。”禹王妃便温声道,“你是兄长,你的妻子便是长嫂。都说长嫂如母,她不仅要能扶持你,还该有广阔温柔的胸怀来照拂妯娌小辈,如此家和万事兴,才是正途。” 当然,做长嫂的却并不是一定要吃亏的,禹王妃不会叫楚白的妻子在妯娌面前退让,只是希望能够和气。 一个宽和的嫂子,才能叫人心都聚在一起。 “好好儿待你的妻子。”禹王妃一顿,与楚白和声说道。 “儿子明白。”楚白便应道。 禹王妃见儿子是个明白人,便微微一笑,又笑道,“今日难得热闹,叫阿青也过来与咱们用饭?” 她素来看顾魏燕青的,几日不见,便想得慌。 “表弟今日应召入宫了。”楚离喝了一口茶,挑眉看了一眼嘀咕皇帝效率好低的肥仔儿,眯了眯凤眸说道。 第83章 魏燕青静静地跪在御前。 他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跪在文帝的面前,哪怕是心性沉稳,也不由在心里生出几分疑惑。 楚离与他说起,如意在文帝面前给他说过好话儿,只是……这个不应该是文帝召见他的理由罢? 他家肥仔儿,不是只说过他是一个美人么? 文帝老得颤巍巍的,精神头儿早就坏了,记性也很不好,怎么肯能记住一个孩子的话呢? “你就是魏国公世子?”文帝今日只有张皇后在身边陪伴十分凄凉,心里记挂着大病不起的贵妃,可是模模糊糊的老眼里映照出了一个宛若清风一般叫人心中舒爽的清俊少年。 他努力看了看,就见这少年穿了一身儿十分精致的青色锦衣,上头绣着一根根的提拔的青竹,仿佛一股子竹香扑面而来,如珠如玉,那少年垂着头长发垂落映衬得面如冠玉,叫他忍不住口中说道,“走过来些。” 这少年垂着眼跪近了些,文帝努力地看了一会儿这秀美得如同画卷的美少年,便赞道,“果然是世间难寻。” 张皇后立在文帝的身边一声不吭地看着魏国公府这个碍眼的世子,听见文帝赞他,嘴角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 张氏算是把魏燕青给得罪到了姥姥家了,倒霉的是眼下张氏不能生了,就算抱养了庶子,可是再如何遮掩,庶子也是庶子,哪里会有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尊贵呢? 若魏燕青不行事踏错,她就算想要毁他都很艰难,只是若魏燕青他日得了势,日后不仅张氏母女无立锥之地,就是七皇子,也用不上魏国公府的力了。 “臣叩谢陛下。”魏燕青听见这文帝竟果然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脸,嘴角隐蔽地一抽,却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说道。 他就算恭敬,却并不卑微,美仪容便叫文帝很是喜欢,微微颔首道,“朕记得你四叔,也是如此风采,才叫朕的爱女倾慕下降你家。” 魏四当年高中探花跨马游街,面若敷粉。游街的时候京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疯狂了,不知多少的荷包啥的往美探花的头上丢。且那时那春风得意的探花郎簪花而来,迎面就叫文帝的公主看见了,看见了还了得,听见还没有心上人,急忙下嫁恐被截胡。 文帝对容貌很看重,用肥仔儿的话说就是颜控,从前颇喜欢魏四,如今见了魏燕青就想到了这层来,抚掌颤巍巍地笑道,“朕见了你,心中愉悦,不如,你留在朕的身边,做一个……”他迟疑了一下,想了想便说道,“做一个书佐,给朕读读折子行书拟旨如何?” 这书佐虽然听着十分简薄,然耐不住是在文帝的身边,这是天子近臣,且能看到朝中的折子,跟着帝王身边学习如何决断朝中事,就是内阁也就是这么个待遇了。 文帝对魏燕青实在是喜欢极了,才有这样的安排。 魏燕青生得俊秀绝伦,犹若谪仙一般超然世外,就算是帝王都忍不住侧目。 “是。”魏燕青一怔,之后便平静地磕头谢了文帝对自己的看重。 他越发不卑不亢,然而文帝却只有更欢喜的,问了他许多的学问典故,见魏燕青言辞清雅温润,言之有物,又叫他做了一副画提了字,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越发满意地侧头与张皇后笑着说道,“这个孩子,朕,很中意,可惜了。” 可惜他已经嫁了一个闺女给了魏四,不然,这么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合该给皇帝陛下做个女婿来的。他言语中带出来一些,就叫张皇后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魏国公府的小子丫头们狐狸精变的罢?数月前文帝差点儿赐婚了那肥仔儿与她宝贝儿子,如今又看中了这么个魏燕青! 天理呢?! “这孩子虽好,只是恐伤仲永,陛下不如再看看?”并不愿见魏燕青出息,张皇后烧心得厉害却束手无策,只能笑着说道。 “朕看不会。他叔叔就是极好的,人也伶俐,想必他也不差。”文帝年纪大了越发执拗,见张皇后与自己非要拧着来,就觉得她不如贵妃是个解语花儿,老脸有些不开心地说道,“朕还记得,魏四一个,他府上还有一个魏三,仿佛与晋王极要好?这两个生得最好,只是魏三是个牛心古怪的,当年朕的二公主那么喜欢他,朕还想着叫姐妹同嫁兄弟,多好的轶事?他偏不肯!” 魏三说自己已经有了定亲的青梅竹马,当场磕头拒婚。哪怕二公主哭到他的面前,最后退让到宁愿平妻同嫁,魏三都不肯。 二公主诅咒了一把魏三黯然远嫁,仿佛心生郁结,如今也过得不太舒坦,整日在驸马家里打人骂狗的。 文帝对几个公主情分都不过是寻常,不过想到当年与魏四同号称京中殊色的魏三,一个俊俏一个俊美,想了想便突然与魏燕青问道,“前些时候,入宫的那个肥仔儿是?” “回陛下的话,是臣三叔家的爱女。”魏燕青想到胖嘟嘟的如意便忍不住一笑,笑若春风怡人,迎面就见文帝怔住了。 “不像,不像。”魏三生得俊美风流,当年多出众的美青年?虽然没有中个探花什么的,不过也迷住了不知多少人,谁知道竟然生出了一只胖嘟嘟的肥仔儿来,文帝有些唏嘘,只是一瞬便放过了这个话题,与魏燕青颤巍巍地说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好好给朕当差,日后有你的好处。” 他老了,皇子太多实在伤不起,叫他睡梦里都担心没事儿来个宫变啥的,因此就对青涩如魏燕青十分青眼。 这么年轻,该没有太多的算计,能叫他掌控。 魏燕青又低声应了,抬眼看了笑得扭曲的张皇后一眼,嘴角勾了勾。 张氏前两日就往山中去了,最清净的地方,因老太太催得急,西城侯夫人也表示不介意大婚的时候嫡母不在,因此要跪一年。 一年时间,该能叫佛法好好儿洗洗张氏那颗心了。 “行了,退下吧,明日往朕面前来当值。”文帝恋恋不舍地看了美少年一会儿,只是他老态龙钟十分疲惫,且还担心贵妃,忍不住摸着美少年的手感慨了一下不知为何贵妃病怏怏可怜极了等等,见魏燕青对自己十分温柔地劝慰了一番,就觉得还是美少年明白自己的心意,另赐了进贡的文房四宝与几卷极罕见贵重的古董字画与美少年把玩,这才叫他出宫去。 秀美脱尘的美少年被摸了两把恶心坏了,嘴角擎着温柔的笑容分花拂柳地走过宫中,踏过了小桥池水,才走过了一处碧波荡漾的湖水,就听见噗通一声远远地传过来一声儿。 他抱着几卷画卷微微侧目看去,就见一个瞪大了眼睛的清艳少女,一身儿的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裙角散落在地上静静而立,本是最清媚的容颜,然而此时却露出了几分呆意。 她手上空空地抬着,另有身边无数的宫女儿正哭着喊着要往湖水里跳,仿佛掉进去了十分要紧的东西。魏燕青的目光在这婉转婀娜的少女的身上掠过,见宫人们待她十分殷勤,这少女的衣裳打扮也贵重,便微微敛目,恐冲撞了不知哪家的贵女。 文帝并无还未出嫁的皇女,这位,只怕是哪家王府的女孩儿了。 他对那少女微微颔首,抱着画卷飞快地走了,却并未看见那少女急忙快走了几步,看了他许久。 因对文帝今日对自己十分和气感到惊讶,魏燕青迟疑了片刻并未回家,直接往禹王府去了。 到了禹王府,魏国公世子整了整身上的衣袍,见自己果然生得十分秀美雅致,便一笑,缓缓踏入了上房,就见此时屋里正有一只肥仔儿开开心心地在地上滚动,一旁艳美的少年伸着手恐跌了她,看似漫不经心,却十分小心地护着她的左右。 眼见他进来,楚离不过是一挑眉,那个胖团子已经嘻嘻哈哈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拱了拱才叫道,“大哥哥今日,风姿绝伦呀!”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魏燕青白皙的手指点在这甜言蜜语都不换样儿的肥仔儿的头上,笑吟吟地说道。 “矫情。”有的夸还挑剔,楚离哼了一声。 “姨母,表哥。”魏燕青上前行礼,因楚白素来对字画之物颇为喜欢,便将手里抱着的文帝的珍藏奉给楚白,见这个英俊温润的青年眼睛微亮,便与禹王妃笑着说道,“才陛下召我入宫,赏赐了些东西。” 他将文帝所言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于是心中一叹,点了点拍着手开心的如意的头柔声道,“日后,九妹妹不要为我在外与人说好话。”他的妹妹只需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何必为了这些藏了心事呢? 且这一回文帝并没有觉得什么,若换个人,只怕就要觉得如意不好,在御前给兄长卖好儿。 如此叫人知道,只怕都要觉得如意是个心中藏奸的丫头了。 “听见了。”魏九姑娘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十分狡猾地说道。 屡教不改,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本该我做兄长的,庇护九妹妹才是。”被妹妹记挂的感觉不坏,魏燕青心里酸软一片,用自己白皙的额头顶了顶妹妹的大脑门儿。 这个游戏兄妹俩常做,肥仔儿顿时咯咯地笑起来,抱着堂兄的脖子心满意足。 楚离横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面色不善。 堂兄,真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 “你有了前程,还是在御前,我就安心了。”见魏燕青得了文帝的青眼,禹王妃一颗心都放下来了,十分欣慰地拉过魏燕青的手柔声道,“我每每担心你,前些时候本想给你寻一个清贵职位,却听说英国公正在朝中为你寻差事?” 这里头就怪得很了,一心为魏燕青奔走的不是他亲爹魏国公,倒是与魏国公十分不睦的英国公,见过的都说看不懂,只是禹王妃却知道,这是魏国公府老太太央求了英国公的缘故。 她心中万分感激英国公的无私……当然王妃殿下不知道英国公回府被亲娘念叨得憋屈,不得不赶紧寻个合适的差事打发掉讨债的魏家小子……便温声道,“来日,你要亲自往英国公府道谢。”她想到文帝的喜好,又叮嘱了魏燕青许多需要留意的细节,不叫他在御前生出错漏,见魏燕青抿嘴微笑应了,不由摸着他生得秀美脱俗,与她那个苦命的妹妹有些仿佛的脸。 “你好了,咱们也就安心了。”总有一日,韦氏叫她妹妹尝过的滋味儿,她都叫她百倍尝回来! “姨母不必为我担心。”魏燕青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他本是最温柔的性子,禹王妃见了更加怜惜,又怜他在府中艰难,越发地说道,“好好儿陪陪姨母,嗯?” 魏燕青视她如母,和声应了,就见如意抱着他的脖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也好好儿陪陪九妹妹,是不是?” “大哥哥……”肥仔儿正要撅着小尾巴与堂兄好好讨好一下,就感到自己腰上一紧,低头一看,一双修长美丽的手掐在她的腰间,回头见楚离脸色阴郁地看着自己,手上用力,竟将她给提了起来,转眼就落进了他的怀里。 她扑腾了一下,却被无情地镇压下来,只好趴在楚离的怀里小声儿咿咿呀呀地说道,“小九儿心里都是表哥呀,其实,其实就是与大哥哥说两句话。” “两句?” “表妹不是倦了?休息去罢。”楚白正端详手中的字画心情不错,见弟弟的心情不大美丽,他想了想,便温和地与看过来的如意笑道,“一会儿醒了就能用饭,岂不是美哉?” 他初时只是应魏燕青的央求看顾如意些,只是时间久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因魏九姑娘魅力非凡红颜祸水,禹王世子已觉得这确实可以当个可以爱惜的小妹妹看,见如意被楚离扣着,便与弟弟笑道,“阿离也是,莫要闹得表妹恼了。” “她怎么会恼了我?”楚离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带着几分炫耀地往魏燕青的方向看去。 “九妹妹性子素来极好。”魏燕青隐蔽地皱了皱眉,觉得楚离有些古怪,却想不明白。 楚离看着他,微微一笑,一双微凉的白皙的手指,在魏燕青的视线之下,摸了摸肥仔儿雪白的小脖子。 魏国公世子的眼睛顿时凝在了那雪白之中的一点赤红上! “趁着没有往御前,你先往英国公府去把今日的事儿说了,一则感谢国公看顾,一则,也是叫他日后不要再为你费心筹谋,才是该有的礼数。”倒霉儿子屡屡挑衅,禹王妃深深地担心回头外甥想明白了就扣住了肥仔儿不放出来叫人拐走,便在一旁笑吟吟地转移话题说道。 魏燕青静静地收回目光,清透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姨母,应了。 “我陪表弟去罢?”魂游天外的禹王府二公子才回神儿,便在一旁殷勤地与禹王妃说道,“儿子一定好好儿劝慰……” “劝慰?”谁需要劝慰呢? “英国公。”魁梧的青年脸一红,深深地为英国公受伤的心情担心起来。 第84章 禹王世子觉得还是自己更需要可怜一下。 做兄长的比不上人姑娘家的爹,他心里很憋屈,只是想到弟弟就要远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回来之后心爱的姑娘是不是还待字闺中,便忍不住又心中生出几分怜惜。 本就生得英俊温润的青年看着一脸担心的弟弟,沉默了一会儿精神一振,放缓了声音与魏燕青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就过去与英国公致谢,回头,大家都安稳。”他含笑看了弟弟一眼,见他怔住了侧头看着自己,目光温煦地说道,“你也是做阿青表哥的,合该一同前往。” 这个是……他的弟弟…… “大,大哥。”楚峰英武的面容泛起了淡淡的薄红,有些无措地往禹王妃的方向看去,见她对自己微微颔首,便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她最后一面,我就知足了。”此行不知生死何年,他只想临走前看她最后一眼,最后不管他在哪里,她在何地,他此生都圆满了。 “或许,她心里有你也说不定,”楚白是个为弟弟着想的兄长,想到宋云玉,他虽然嗔这丫头铁石心肠,却还是温和地说道,“她若心里有你,也可多等你几年……”等到楚峰多年以后回来,起码也能得一个爵位。 且若安禹王妃的雄心,日后他的前程远远不止禹王世子,到时候楚峰做他的弟弟岂不是水涨船高?什么样儿的姑娘也都配得上了,何必如此自卑呢? “等我?”楚峰的眼睛张大了一瞬,想了想便皱眉道,“不好,如此岂不是辜负了她的花期?定北侯夫人怎么没的?不就是闺中寂寞?”他顿了顿,看着自己生着粗糙老茧的大手喃喃地说道,“她该有一个这世间最疼爱她,不离开她,好好儿待她的夫君,叫她每天都快活,而不是寂寞后院儿,担心牵挂地过日子。” 他不想看她没人疼爱寂寞的样子,那样叫他更心疼。 比会知道她嫁给别人,还心疼。 “除了你,她能遇上什么好人。”楚离便在一旁扶着伪装感动,拿小爪子抹眼泪儿的肥仔儿,冷笑说道,“那丫头心眼子多得很!生得也丑,若是我,我就不喜欢!” 您还真是不喜欢她,不然早八百年前就没眼前这肥仔儿什么事儿了。 楚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装作没有听见这弟弟的嘲讽,与呆滞的楚峰缓缓地说道,“除了你自己,你能相信谁?人心隔肚皮,若她日后遇人不淑,岂不是大罪过?”他见楚峰默默地低头想着什么,便越发地劝着他说道,“你得明白,不是世间男子都如你这般一心一意。就算对她好,然后宅多几个妾室……你能叫她吃这样的委屈?” “谁敢?!”魁梧的青年顿时瞪起了眼睛。 “都是勋贵,日后色衰爱弛……”楚白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男人,二弟懂的。” 做男人的当以女子的容颜最看重,一旦容颜不复,抑或是有了新的美人看腻歪了妻子的花容月貌,哪怕是天仙儿呢,只怕也逃不出失宠的命运,这可比寂寞独守凄凉多了。叫楚白说,定北侯夫人死的就很冤枉。定北侯在边关出了名儿的不好女色,后院干净的厉害,不过是在沙场征战多年没回来陪伴她,就这么抑郁没了。 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么? 如今老实的定北侯,还不知便宜了谁家姑娘。 楚峰浑身颤抖,想到日后宋云玉会因被冷落伤心,便忍不住心里疼得要命。 “好了,你们几个兄弟也是的,等回来了再说这些闲话。”禹王妃已经叫人去往英国公府下帖子,又郑重地备了几样好礼,都是最精心的东西,心里暗叹若是自家妹妹在世,知道魏燕青如此出息不知该有多欣慰。 想到性情温柔却苦命早逝的妹妹,禹王妃默默地揉了揉眼角,这才与魏燕青柔和地说道,“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算是日后,咱们求到英国公面前的时候,还多着呢。”魏国公这王八玩意儿是不能指望了,英国公既然愿意接过这重担,禹王妃只好厚脸皮一把。 只要有英国公在前朝照拂魏燕青,这孩子立足当稳,不会因他骤然得了帝宠而叫小人嫉妒构陷欺凌了。 “多谢姨母。”这些都该是魏国公做的事儿,可是自己却颇艰难,到处央求,连妹妹都搭进去。魏燕青秀美的眼角微微暗淡,轻轻地说道。 “无事,我是你姨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禹王妃起身招呼了如意一下,两个人一同到了内室,如意被抱在了小凳子上张着手由着几个笑眯眯香喷喷的美貌丫头温柔地给自己换了新衣裳,十分认真地给重新梳了包包头,头上还缠了亮晶晶的珠链子,十分可爱干净。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就忍不住仰头问道,“王妃娘娘也去么?” “如此才是真心感激。”禹王妃换了一件出门见客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簪了一枝云鬓花颜金步摇,行走间顾盼流转美不胜收,此时揽镜自照,见并不失礼,这才叫丫头抱了软乎乎一团的如意出来,见几个儿子都已经换好了衣裳静静地立着,她便微微颔首笑道,“日此才叫郑重。” 她叫人预备了朱轮华盖的宫车,见短短时间楚离又从丫头手里抢了如意在怀里,便一笑。 魏燕青却笑不出来。 “表哥累了,不然我来抱九妹妹。”魏国公世子多日没见这肥仔儿,眼下就想把妹妹脖子上究竟是个什么给整明白了。 若不弄明白,他都觉得自己心里不知为何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 “不必了。”楚离见魏燕青抿着唇角看着自己,一张秀美清丽的面庞上都是疑虑,便淡淡地说道,“本世子,还不累。” “表哥。”魏燕青唤了一声儿。 “上车,回头与你说。”楚离摁着怀里哼哼唧唧要往堂兄怀里扑的肥仔儿,眯着狭长的凤眼说道。 魏燕青见他态度平静,心里虽迟疑了一下,然而见如意并不对楚离有什么生疏胆怯,显然他并没有做伤害妹妹之事,便微微点头跟着禹王妃上车。 楚离冷哼了一声,见如意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疑惑,便弹了她的额头一记说道,“别招猫逗狗的!” 见肥仔儿委屈地捂着自己的头滚进了自己的怀里不出声儿了,他嘴角飞快地勾起了一瞬,默默地把方才自己特意掀开给魏燕青看的那处牙印儿又拿衣裳盖住,见别人看不见了,这才抱着如意上车,听她咿咿呀呀了一会儿自己又高兴了,既往不咎地抱着自己说话,越发得意。 这得意只到了英国公府,转眼就消失了。 英国公府大门处,两个如并蒂莲一般美貌绝伦的女孩儿一同立着,远远如同摇曳的莲花儿一般。 见了禹王妃下车,除了英国公太夫人携着女眷们来迎禹王妃,宋云玉与阿萝已经含笑迎上了后头的楚离。 今日宋云玉满身的高华,与阿萝穿了同样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翩然兮如同水中仙子,见肥仔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忍不住与阿萝对视而笑,对黑了脸面容冰冷的广平王世子视而不见,上前便与如意笑问道,“多日不见九妹妹,九妹妹可还记得我们么?” “九妹妹哪里会忘记我们呢?”阿萝便笑着说道。 “记得呀。”肥仔儿开心地板着胖手指呆呆地说道。 她一双小爪子开心地往宋云玉的方向伸过去,见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之后迟疑地说自己想念魏九姑娘极了,只是前些时候不舒坦没法儿用力,满目的黯然叫九姑娘怜惜坏了,正要摆手坚强地说自己不必美人儿来抱自己,就叫一双粗糙的大手给抱起来了。 他抬头,楚峰刚毅英武的脸上透着淡淡的薄红,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来给姑娘,抱,抱着。” “多谢你。”宋云玉嘴角一勾,挑眉看了楚离一眼。 艳美的少年已经被狗胆包天的兄长气得呆住,一时立在原地许久没有回神儿。 “就一会儿。”楚峰见弟弟目光凉薄黑沉地看着自己,抖了抖,急忙小声儿说道,“知道是阿离的,不会送给别人。” “二哥记得就好。”宋云玉一气儿勾走自己两个亲近的人,广平王世子深深地觉得这丫头是讨债来的,只是见楚峰可怜的样子,他冷哼了一声,默念小白眼狼没有良心,这才缓缓地走开了一些。 因他最不招英国公府待见,一时就无人理睬,本窝在楚峰怀里的肥仔儿看了顿时心疼坏了,挣扎着从楚峰处探出小脑袋来,张着小手儿冲着这少年叫道,“表哥,表哥抱。” 若没有楚离黯然,她觉得自己亲近美人很幸福,可是如今看到楚离孤单的样子,她却觉得…… 比起美人,这个表哥更重要。 楚离微微转身,飞快上前接住了这肥仔儿的手,侧目见宋云玉的嘴角有些僵硬,便心中冷笑了一声。 黯然销魂,谁不会?! “都往里头去罢。”魏燕青陪在禹王妃的身边,正恭敬地给喜笑颜开的英国公府太夫人行礼,因他生得极美,英国公太夫人已经爱得满口子的夸赞,恨不能养在自己府里似的。阿萝素来细心,急忙请众人往上房去了,就见上房开阔,许多的丫头奉了茶点进来,另有一个锦衣童子静静地立在门口,抬眼见了众人,目光掠过了禹王府众人,便收回目光,与禹王妃行礼。 他是英国公幼子,最得宠爱的,禹王妃便扶住他,牵着他一同坐了。 如意趴在楚离的怀里,正坐在禹王妃的下手,就多看了宋云焱几眼。 这小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急中生智用那什么来淋湿了幔帐避火,日后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呀! “八姑娘呢?”宋云焱安静地坐在禹王妃身边,看着这位美艳绝伦的王妃正与英国公太夫人等郑重感激,收回目光,与身边的如意问道。 “八姐姐在家里。”如玉正在府里当牛做马给如月监督嫁妆呢,自然出不来。 “她好么?”金童问道。 “挺好的。”肥仔儿乖乖地回答玉女的最近的生活。 “她平日孤单,我日后往贵府请安,好好儿与她说话。”宋云焱沉默了片刻,静静地说道。 他黑沉的大眼睛里全是认真,如意一呆,之后急忙点头。 “你担心八姐姐?” “嗯。”仿佛是因如玉不在,宋云焱一点儿说话的劲头儿都没有,也不理睬如意了,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魏九姑娘难得遇到对自己很不当一回事儿的人,心里有些稀奇,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为如玉欢喜。 有一个人,心里眼里只有她姐姐,别人哪怕再好再招人喜欢,只是不是那一个就不理睬,多幸福? “八姐姐最近正喜欢小琉璃摆件儿呢,小动物的多可爱。”肥仔儿就低低地自言自语说道。 宋云焱的头没有抬起来,垂着,仿佛没有听见。 可是如意觉得他其实是听见了的,觉得自己做了极好的事儿,她咧嘴一笑,回身没心没肺地吃东西。 宋云焱如何讨好她管不着,左右他努力去做,若如玉喜欢他,自然是他们之间的好事。 如玉若不喜欢……反正她姐姐也不吃亏。 楚离沉默地看着做好事不留名的肥仔儿扭着小身子眉开眼笑的,嘴里吧嗒吧嗒啃着软糯的点心,哼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如同双生姐妹一旁美丽夺目的少女的身上,见这两个正在窃窃私语,隐隐有话儿透过来,仿佛是阿萝嫁人之事,他心里一凛垂头去看如意。 果然,哪儿都有她的胖团子捧着点心不迟了,抬着小脑袋圆滚滚的眼睛往阿萝的方向看去,因方才他胜了宋云玉一筹,眼下就对手下败将多了些宽容,把她往宋云玉的面前一丢。 宋云玉急忙抱了沉甸甸的肥仔儿在腿上,弯着眼睛笑了。 “阿萝姐姐要嫁人了么?”如玉与阿萝不过见过几面,不过那一日火海里她抱着宋云焱出来,用自己纤弱的身子盖着弟弟,就叫如意有十分的好感。 “四姐姐要嫁人,阿萝姐姐要嫁人,以后真是寂寞呀。”她板着手指头叹气说道。 “不过是姨母相看了一家儿,说是不错,是乡绅大户,子弟有些出息,上一科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当值。”阿萝目光温和地说道,“这个人家中富庶,在翰林院考评也不错,是姨丈相看来的亲事,姨母的意思是再打探一些,若好,便定下来。” 她是犯官之后,却养在国公府之中,这样的身份嫁人就有些尴尬。这样低一等的,不至于鄙夷她的出身,还会因日后有求英国公府,对她更尊重些。 “世上伪君子更多些,荣华富贵时都是好人,攀附权贵自然要给自己披一张人皮。表姐荣华正好自然无人挑剔,然若那人也富贵了如何?人心隔肚皮,该当心些。”宋云焱抬头,目光清冷地说道。 阿萝正与如意低声说笑,脸碰脸儿说得开心,听了这个,微微一怔。 “不必叫二伯去他面前垂问,贵人面前看不出人的本心。”宋云焱看着露出思索的阿萝,轻轻地说道,“咱们暗中去,就可知这人,是人是鬼。” 第85章 宋云焱这话看似不偏不倚,却口出突然。 如意摸了摸自己的肥下巴,总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宋云焱说的很有道理,她竟然不能反驳,想了想,便用力点头。 “这个……”阿萝微微迟疑了一下。 “若他真的好,咱们只当小人之心,回头与他赔罪。然若真有些什么,也免得日后你遇人不淑。” 宋云玉觉得弟弟难得开口,开口还这样有建设性,她素来与阿萝十分要好,同吃同睡的,想了想,纤细白嫩的手指便划过了桌面儿,低声说道,“咱们与二叔婶子说一说,回头试试他。”阿萝身份有碍,过得坎坷许多,一旦所遇非人,日后恐怕都不能翻身,宋云玉心里担心她,不由多想些。 “都是为我好,莫非我不明白?”阿萝嫣然一笑,感激了宋云焱与自己说的话,又低声与好姐妹轻叹说道,“为了我的亲事,真是操心。” 她虽然是犯官之后,却并不怨天尤人,也不嫉妒宋云玉的尊贵,在国公府也算是快活地长大,谁知道嫁人上竟然这么多的波折。 “只你一个,旁人你瞧着,我还顾过谁?”宋云玉点了点她的额头,两个如花一般娇艳的少女相视一笑。 肥仔儿左看看右看看,默默地拱进了两个美人儿之间,表示含情脉脉什么的务必带上九姑娘。 阿萝果然拿嘴唇碰了碰肥仔儿的胖脸颊。 美艳无匹的广平王世子一双黑沉的眼静静落在阿萝的身上,仿佛记仇了。 “这么说,青哥儿倒是极体面。”英国公太夫人看着几个小辈在一旁嬉笑,面上十分满意,此时听了禹王妃的话便颔首笑道,“我就说,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总会好好儿的!”她顿了顿,又问魏燕青国公府中之事,听说张氏已经被送去跪经,她目中闪了闪,方才低声叹道,“你祖母看着厉害,实则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叫我说,这样的败家货色,几碗药下去……” 她说到这里急忙顿了顿,见魏燕青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便松了一口气去。 魏燕青的生母……也是病死的。 她恐说多了,叫人家忌讳。 “他有贵人庇佑,哪里会吃亏呢?”禹王妃便笑着说道,“亏了有国公大人,不然这孩子的前程,我极担心。”她与英国公太夫人恳切地说道,“他父亲是那个样子,又有皇后娘娘的忌惮,总是波折多些。” 怜爱地看了垂头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魏燕青,禹王妃想了想便笑着说道,“他如今前程有了,只剩一门好亲事,他祖母也相看着,只是不知日后是个什么良缘。” “这么好的孩子,娶个公主都使得了。”禹王妃与英国公太夫人相熟,此时便不说客套话了,笑道,“我与他祖母都记挂着,绝不叫他吃委屈。” 禹王妃微微一笑,见外头英国公沉着一张脸迈步进来,便笑了笑。 英国公哪里笑得出来呢?倒霉魏国公的儿子如今就跟他儿子了似的,恨不能天天儿操心,这太叫国公大人郁闷了。 “过来做什么?”他闷闷地坐在妻子英国公夫人的身边,叫妻子微笑暗中掐了一把,抿了抿嘴角,方才勉强地与魏燕青说道。 “阿青谢过国公大人诸般维护提携。”魏燕青上前拱手,与英国公大礼。 他生得秀美清丽,又温文有礼,不喜欢的那都是死人,哪怕是特别烦魏国公的英国公大人,也脸上缓和了许多。 “不必……”他抬手扶起了有些纤弱的美少年,见他仰头对自己感激微笑,清雅俊丽扑面而来,咳了一声正要客气,就听见自家妻子已经含笑说道,“不必客气,日后但有什么,阿青只管叫你伯父来帮衬。若客套了,就不亲近了。” 美丽温和的英国公夫人在身边一个呆滞的中年敢怒不敢言的目光里温柔地说道,“看见了阿清,这世间的烦心事儿,都没了。”谁不爱美少年呢?特别是美少年无助可怜,更叫人心中怜惜呀。 笑眯眯恨不能把美少年养在家里的英国公夫人微微笑着。 英国公张了张嘴,努力想要挣脱这悲惨的命运,却叫妻子用力又掐了一把,动了动嘴角,垂下了头去。 魏国公府,果然都是贼人! “多谢夫人。”英国公夫人满目的慈爱都落在自己的身上,魏燕青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感激,对她稽首。 “多谢夫人。”一只肥仔儿坐在宋云玉的腿上,也在卖力地拱着自己的小爪子。 “你都知道?”宋云玉见她眉开眼笑似模似样儿的,便忍不住笑了一声儿,侧目就见楚峰沉默地坐在兄长楚白的身边,垂头不敢来看自己,她的心里忍不住一动,却有说不出的感觉。她从小倾慕楚离,却也没有这样的复杂滋味,一双美目都落在这个魁梧挺拔的青年的身上,忍不住就问道,“我听说二公子即将离京,不知……”她顿了顿,轻声说道,“可还有挂怀之事?” “没,没有了。”楚峰见了宋云玉一面已经心满意足,此时不敢看她,轻轻地说道。 楚离在一旁冷笑了一声。 宋云玉挑了挑眉,下意识地挠了挠怀里肥仔儿的胖下巴。 “临行前,我送二公子些行囊。”她扬声叫人去后头,就见不大一会儿,两个婆子上前,将一副沉重的盔甲放在了房中,如意探头看去,就见这盔甲被擦得干净明亮的,打造得十分严密,连头上都带着厚厚的面罩。一放在屋里,一股子逼人的沉重的威势便压抑而来,叫人心中生出敬畏。 宋云玉看了这保养得极好的盔甲,在楚峰霍然看来的目光里柔声说道,“好甲配英雄,二公子今后,万万保重自己。” 楚峰自己也有盔甲,只是看着这个,竟说不出话来。 “那是我的。”英国公看了一眼,闷声儿说道。 他虽然并未上过沙场,不过谁家没有个英雄梦呢?国公大人费尽心血收集的十分稀罕的陨铁,请名匠打造,天天亲手擦天天摆着来端详的,没想到回头叫闺女送了人,这是一种什么心情?胳膊肘儿往外拐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然而这是爱女的意思,此时爱女还在一旁笑道,“父亲用不上,岂不是明珠暗投?”已经成了“暗”的英国公觉得人生都晦暗了。 国公大人的人生昏暗,禹王二公子的人生亮了。 “多谢宋姑娘,日后,日后……”熊一般的二公子红着脸说道,“我一定为宋姑娘好好儿活着!” “你想多了。”不知道这擅长脑补的二公子又脑补到了什么,宋云玉隽美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她真想问一问广平王妃娘娘,平日里与广平王的互动……是不是有毒? 肥仔儿被大开眼界,正目光炯炯地围观,侧头见阿萝垂头心事重重,知道她面上叫大家不要在意,然而涉及终身总是心中担忧的。明白女孩儿的心事,魏九姑娘歪头想了想,便对楚离求救地看去。 不知从何时起,她遇到难题,总是会头一个想到这个表哥。 “若担心,今日便了结了那人。”广平王世子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跟要灭了人家全家似的。 这一回连阿萝的嘴角都跟着抽。 因从前宋云玉爱慕楚离每每喜爱到了极点,因此阿萝虽然认识这位世子,却对这人颇多避讳,恐自己言行有失坏了与宋云玉的姐妹之情。她并不是无的放矢。心中藏奸的女孩儿见了姐妹喜欢的男子好,暗地里亲近那男子的不是没有,只是她素来鄙夷这样的女孩儿的,总觉得这是无耻。 眼下再看楚离,她就觉得这世子仿佛多了一丝烟火气儿。 就跟妖精落进了凡尘了一般。 “去呀去呀。”肥仔儿抓着她的手卖力地说道。 “若一日不瞧明白,咱们岂不是要日日挂心?”宋云玉见阿萝沉默,便低声劝说道,“咱们陪着你,只试一试,若不好,也不耽误了你。” 宋云焱垂着头,低声说道,“多去看看,他表姐表妹,最要紧的。” 如意听得一凛。 自从明白事儿以后,魏九姑娘对表哥表妹的设定真是特别担心,总觉得大部分的感情,都是出自这个。 阿萝并不是一个十分懦弱六神无主的姑娘,终身更要紧一些,闻言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坚定。 既然已经决定要去偷偷儿看看,几个小辈便起身。因魏燕青是客,楚白年长,因此都不去,只叫楚峰楚离陪着,美其名曰也不是去刺探未婚夫君,而是去游街。 上回宋云玉去游街了一回差点儿命都没了,英国公可记着呢,又叫府中家丁众多一同去了,一路浩浩荡荡地出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只是这竟十分显眼宋云玉与阿萝忖思了许久,又叫家丁远远地跟着,便到了翰林院外的隐蔽的街角。 阿萝在车里坐不住,下车有些紧张地看着翰林院的大门。 她眼里都是那翰林院,不由又往那方向走了两步,还未回神儿就感到身上一痛迎面撞在了一个青年的身上,她口中轻轻地叫了一声疼,眼泪含着几分泪光地往那看去,就见是一个面容有些阴郁的高挑锦衣青年退后了些有些厌恶地看着她,见她美目之中泪光点点生出几分柔弱可怜来,叫人怜惜,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用力弹了弹被阿萝撞到的衣裳,冷冷地说道,“低贱!” 阿萝一呆。 “滚开!”见美丽的少女呆呆立在面前,这青年面上厌恶无比,甩袖,竟懒得与阿萝说话,绕开就要走。 “你,你站住!”阿萝还没有说声对不住就叫人劈头一句低贱镇住了,看这青年的神色,显然是以为她是那等投怀送抱引诱勋贵子弟妄图攀高枝儿的心机女子,这样的黑锅阿萝姑娘不背,哪怕与这青年不认识呢,她也气得浑身乱抖,回身就大步走到了这青年的面前。 见这青年厌恶地看她一眼,抬手就送袖子里卷出一根长鞭,显然不爱废话就爱用行动,阿萝便大声道,“我撞了你,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罪!” 这青年懒得看她,仿佛这绝丽的姿容,完全不在他的眼里。 “只是,你错看了我,骂错了我,也得与我赔罪。”阿萝迎着这青年的鞭子却半步不退,认真的说道,“我不是行事卑贱的女子!” “姐姐呀。”如意见这青年一脸阴鹜,就知道这只怕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又见阿萝非要讨个说法,心里吓坏了,恐她吃了苦头,急忙从车上滚出来趴在车头揉着眼睛叫道,“不是故意的,坏!” 她一脸天真懵懂,还是个小小的团子,显然是不会说假话的,且她衣裳都是广平王府用最好的进贡的料子精心裁剪,上头都绣着细密的金线银线,富贵天成,那青年转头看了一眼,便一怔。 不说别的,就这么一个团子与这一架大车,就不是普通人家有的。 他皱了皱眉,又落在了衣裳清雅,头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却越发清贵的阿萝的身上,见她一脸认真,沉默了片刻。 “对不住。”他干脆地赔礼,之后收了鞭子,越过了吐出一口气的阿萝扬长而去。 哪怕是知道阿萝并不是一个有心机的女孩儿,他也没有半分动容与缓和。 “什么人呐这是!”阿萝着了无妄之灾,回头看了这青年一眼,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之后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今日,倒是有些意气之争了,就算叫这人认为自己是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子又如何?她又不认识他。 “这人是谁?好生无礼。”宋云玉看得皱眉头,然而见阿萝心性疏朗并未在意,便松了松自己面上的表情,招了阿萝上车来好生安慰了一会儿,这才见楚离眯着眼睛看着那青年的方向,仿佛是认识那人的。她心里微动,虽然如今并不太与楚离说话,不过也不过是赌气罢了,便开口问道,“世子认识?” 那青年瞧着也是十分富贵出身,或许与楚离从前见过。 “韦氏的小子。”楚离捞过好奇的肥仔儿,揉着她的小胳膊冷淡地说道。 韦,这个姓氏真是太叫人心里不痛快了,宋云玉便不由与阿萝说道,“以后见了这人,转身就走才是。”若真的是韦氏家中的小辈,宋云玉只恨方才没撞死他! 虽然不喜欢楚离了,不过禹王妃对自己素来十分疼爱,想到韦氏夺宠,她就觉得十分厌恶。 因韦氏,她也不喜欢这家的小辈。 “韦妃是庶女,这个是嫡枝,彼此不睦。”楚离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那青年也不过是个路人罢了,他并没有兴趣再三把注意力投在一个路人的身上。 当然,广平王世子对阿萝嫁给个好人还是王八羔子也没有什么兴趣,唯一的兴趣就是,肥仔儿想要出来。 一出来虽然要面对宋云玉的勾勾搭搭,不过讨厌的魏燕青魏表弟被留在了国公府里,这个才是劲敌。 世子大人觉得,很满意。 第86章 心情十分愉悦的广平王世子伸出修长的手,挠了挠肥仔儿的胖下巴。 魏九姑娘被轻轻的凉薄的触感挠得呼噜呼噜的,眯着眼睛就往金大腿的怀里滚,嘴里还努力地关切问道,“今日,没去给王爷王妃请安,王妃还好吧……” 她滴溜溜的大眼睛偷覰脸上带着淡漠笑意的楚离,努力装作不经意地扭着赤金的小衣裳问道,“王爷……吃得还好吧?”广平王殿下若吃着好吃的了,魏九姑娘一定要去王府请安,顺便一同吃一点儿是不是? 不是说好了是同道小友的么? “最近有些瓜果倒是新鲜,回头你尝尝。”楚离觉得最近广平王爱吃的那什么牛肉面听起来就油腻腻的,且都是夏日,多热呢?他见如意信任地看着自己,想了想便说道,“府上熬的桂花绿豆汤倒是不错,你若喜欢,可以尝尝。” 那放了冰珠子的绿豆汤带着淡淡的凉意,还有一股子桂花的香甜气,楚离用了觉得不错,本是想给肥仔儿送去,只是广平王奸诈的一句话,叫他忍住了。 “好东西得放在家里,才叫人记挂,叫人愿意上门来见你是不是?”眉开眼笑的广平王喝着热腾腾的牛肉汤,大口吃肉大口吃尽到的面条儿,哪怕浑身都是大汗淋漓,却依旧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醇美喷香,寻常的哪有这等美味! 儿子不懂欣赏,觉得俗气,看起来是得叫肥仔儿过来,一同共襄盛举。 还能靠着肥仔儿,多吃两碗,简直一箭双雕! 一边吃面条,广平王殿下一边都为自己的智慧感动落泪了。 楚离不知道父亲的险恶用心,却还是想勾搭吞着口水用力点头的如意,细细地说了绿豆汤的好处。 虽然自家也有绿豆汤酸梅汤的,不过魏九姑娘总是觉得,美人儿府里的,更甜美一些。 伸出胖嘟嘟的手指来与楚离拉钩儿,一脸认真地约定了回头一起去吃好吃的,如意心满意足地滚到了心神不定的阿萝的身边,侧目见宋云焱眉目冷静地坐在一旁,仿佛万事都在心中,虽然有些怪怪的,却还是觉得自己能够信任这个人。 她在车窗上趴着看了一会儿,就见车边一个婆子匆匆地进来,在有些慌乱的阿萝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指了指一个从翰林院走出来的文弱的书生模样的青年。 这青年生得眉目俊秀,温文书香,看着就是一个读书人,虽然生得不如如意所见的诸位美青年美少年,也远远不如阿萝的丽色,却也很可以了。 阿萝远远地看了那青年一眼,见他穿着七品的官服斯文极了,心里一松,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她不要未来的夫君有什么显爵高官,也不需要他是一个多么出色的人,只要他是个好人,愿意对自己好,性情相投能够安稳度日,只要是个有真心的人就足够了。 “跟着他。”见那人对遇见的人都礼貌颔首十分客气,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往一旁的街上去了,宋云焱沉默地看了欢喜的阿萝一眼,吩咐国公府的马车暗中跟着,一路跟着到了一处十分简陋无人的街上,就见那人迟疑了一下,之后推开了一处最里头的门走进去。 宋云焱看了看阿萝,抿了抿嘴角,叫人把车停在了墙边,几个女孩儿下车,顺着那没有关紧,又叫婆子悄悄撬开了些的大门缝儿往里头看去。 如意从楚离的怀里爬出来,趴在楚峰的肩头也探头探脑看门缝儿里的人。 里头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狭小的院子,院子里倒是摆放了一些花朵,花红柳绿的,给这静静的院子添了一点生机。那院子的正中,正彼此相拥着一双相对垂泪,含情脉脉的青年男女。其中一个是阿萝就要相看的人,另一个却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儿,这女孩儿头上不着粉黛,连身上都只是穿着干净整齐,不过是寻常布料的衣裳,她仰头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低声唤道,“表哥!” 阿萝躲在门外,猛地一震。 宋云玉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正想低声宽慰几句,正见自己身边,楚峰正伸着大手护着自己的头上,仿佛这破败之处有什么会砸落伤了自己。 阿萝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默默地听着里头相互询问起居喜乐之类的话,脸上有些泛白,却又有些释然。 她心里倒是颇中意这人,只是这人既然有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又是在挑明婚事之前,她就不必再与他有什么瓜葛,对彼此都极好的。 她不愿窥视别人的隐秘,正要招呼姐妹离开,却叫宋云焱在一旁拉住了手,她诧异垂头,就见宋云焱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黑沉得叫人心里发疼,仿佛平静之下,还有许多他没有说出口的激烈的感情在翻涌。 阿萝与宋云焱从小便很好,心里有些疑惑,她正要询问,却听见里头那两个人又说起了话儿来,就听那个女孩儿垂泪哽咽道,“我听姨母说了,表哥,即将迎娶贵女。” 这贵女说得大概就是阿萝了,事关自己,她心里一动,便侧耳倾听。 “是。”那青年见对面的表妹默默咬着嘴唇哭了,急忙关切地探身给她擦眼泪,心疼地看着她为自己黯然,许久之后便有些伤感地说道,“母亲很喜欢她,说……”他轻声说道,“娶了她,日后英国公府为我的外家,我便可平步青云。” 大丈夫博取功名,谁不是为了平步青云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入阁拜相名满天下呢?这书生便轻轻地摸着这女孩儿的脸轻声道,“是我,辜负了表妹。” “表哥。”他们两个仿佛是真的很要好,这个时候已经彼此抱在了一起,轻声安慰,这女孩儿蜷缩在他怀里抽泣道,“原是我这个平民丫头没有个出身,不能帮衬表哥,如今表哥有了良缘,我,我为表哥欢喜。” 她生得不如阿萝美貌风流,然而却有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小家碧玉的可爱娇气,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她想了想,便苦笑说道,“从前我与表哥之间的情分……”她已经捂脸说不下去了。 “我只问表哥,心里是不是还有我?”她哭着问道。 “我心里只有你,不管我日后的妻子是谁,心里,”这青年指了指他的心里喃喃地说道,“只有你一个,永远不变!” “如此,哪怕是国公府显赫,我许此身此生再不能分明,却死都瞑目了。”这女孩儿听了他的保证脸上就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把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柔和地说道,“我配不上表哥,我心里知道。只是除了表哥,我不愿嫁给别人。” 她绕着自己的青丝与诧异的书生的长发纠缠在了一起,仰头低低地说道,“我只嫁给表哥,哪怕……表嫂身份尊贵,不能叫我入门,我也不在乎。” “表妹你!” “只要表哥愿意,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我给表哥生一个孩儿,咱们永远都不分开。” 阿萝听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青青白白,继而涨得通红,本想要撞进门去问一问,却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还质问些什么。她心里叫泼了一盆冷水冷得浑身发抖,见那门口两个人已经抱在了一起,再也不愿再看,顿了顿脚便转身回了车上,努力平复了心情低声说道,“回去罢。” 她有什么立场去呵斥那里头的两个人呢?是那女孩儿甘愿做一个外室,还是……那人明明有了心上人,却还是要迎娶一个不喜欢的,却门第高贵的妻子? 她不明白人心都是什么,却觉得心里发冷。 “姨丈当日问他,并未逼迫他一定要娶我。若他有了心上人,只说给姨丈就是,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如今何必,何必……”她若嫁过去,岂不是叫人当做坏了人家真感情的恶人? 只怕多少的谴责都要落在她的身上,倒会有不知多少人去可怜这对儿情投意合,却不能相守的可怜人。 外室反倒成了为爱牺牲。 “如今……”宋云玉迟疑地给阿萝擦了擦眼角湿润的泪水,轻轻地说道,“既然咱们知道了是这样的人,与二叔说了,从此不再与他有瓜葛就是。” 亏了宋云焱有了这许多的猜测,不然日后阿萝若嫁过去,还不定生出什么来。那个表妹口口声声说只做外室就满足,可是外头有一个感情极好的表妹在,阿萝如何与夫君投契?况此事叫宋云玉说,本就是那男子作孽。 既要功名利禄,又要青梅竹马,天底下的好事儿,可是都占全了。 “他与咱们没有关系,全了他们的姻缘就是。”阿萝不干拆人姻缘的缺德事儿,摆手说道。 “只怕,”肥仔儿看了一场短短的好戏,觉得人间百态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只是顿了顿,见阿萝心情很不快活,便拱了拱她的脸小声儿说道,“小九儿看得少,可观那人言行,就算姐姐不嫁给他,他也不会娶那位姑娘的。” 她看得分明,所有的真爱,都放在了功名之后,这青年势必是要寻一个身份高的正妻,叫正妻费心费力给自己操持家中,养育子嗣捧着他往上爬,回头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真爱全了他心中的真感情。 一个都不能少! “或许吧。”阿萝叫迎面一棍眼下无精打采,美丽的容颜都有些暗淡了,摆着手无奈地说道。 “表姐如今看见他的为人,就已经足够。”宋云焱今日立了大功,却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看着女孩儿们唉声叹气,待阿萝这口气叹出来,他方才抱着自己的双膝看着面前的衣角清清冷冷地说道,“若是嫁给他,一心为他,求着父亲二叔提携他,跟着他辗转地方吃苦受累,服侍公婆送终,一番苦头下来,表姐的夫君成了朝中新贵,正要过好日子的时候,你却发现……” 发现什么呢? 夫君原来另有所爱,因翅膀硬了,大咧咧地把外室表妹迎进来都唤一声如夫人,原来膝下养着的,疼爱了许多年的孩儿本是外室的,自己的那个早就被偷龙转凤抱出去养,三岁而殇,那是一种怎样痛苦的滋味? 被人讥讽犯官之后,被人讥笑身份还不如清清白白的如夫人?被当做拆散了人家良缘的横行贵女?被爱惜极了的孩儿冷冷淡淡地告诉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若她容了这一切,还是尊贵的尚书夫人,以后会好好儿地孝顺她? 别不识相! 哭着往英国公府求救? 可是就算宰了这个男人,她真正的爱子都回不来了。 辛辛苦苦几十年,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的人生,叫人怎么活?或许,只是看着这一家子烟消云散,都死在自己的手上,满眼皆空之后,一根白绫自己吊死在了屋里。 宋云焱默默地抓住了自己的腿,眼前仿佛依旧有晃动的裙角与家人的哭声,许久之后,缓缓地说道,“多了一个外室?” 他的声音平静极了,却叫阿萝仿佛听出了无尽的悲痛来,这种感觉突然从心底传来,叫她心里疼得不行,只能默默地抱住了拿小小的手一点一点给自己擦不知从何而来泪水的肥仔儿,抱着她乖乖不动的软乎乎的小身子,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许久之后,这股子叫她疼得厉害的心痛方才慢慢退去,她仰着头吞了眼角的泪水,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在宋云玉担心的眼神里笑着说道,“我没有那样脆弱。” 她大概,是不会容下外室的,那时夫妻反目,她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多谢表弟今日叫我出来。”阿萝感激宋云焱心血来潮为自己的突然提醒,见他抬头看了看自己,便温柔地说道,“表弟,救了我的命。” 救了的,是她大概会被这对儿有情人隐瞒得跟傻子一样的人生,虽然她不知道被隐瞒之后会生出什么未来,却知道,一定不会幸福。 “好好过日子。”宋云焱累了,闭目靠在车壁上静静地说道。 他才是一个童子,阿萝便怜惜他在外头劳累,急忙转身取了一件薄薄的丝被盖在他的身上,触及他的脸时微微一怔,之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那张脸上,湿润微凉,仿佛是……因她哭了。 这个弟弟的心里对自己很上心,阿萝转头就对宋云玉一笑。 “这人无耻,小九儿不喜欢。”如意觉得今日见到的这对儿表哥表妹不好,心里有些闷闷的,却不知道在沉闷什么,抱着俯身过来的楚离轻声说道,“一定要身份高贵,才能嫁给喜欢的人么?喜欢的人没有高贵的身份,就能去迎娶别的女子,委屈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么?”这两个人的想法她不明白,却觉得心里很难过。 如果有一天…… “卑劣之人,才行如此卑劣之事,我不耻也。”楚离抱着害怕得浑身乱抖的如意,心里有些酸涩,眉目冷淡地说道,“我不会如此。” 他说的十分简单轻松,仿佛漫不经心,可是如意抬头,看着他依旧美貌傲慢的脸,却觉得心里头有一块儿,慢慢地变得踏实了。 也很满足。 第87章 魏九姑娘呆呆地趴在金大腿的怀里,忍不住咯咯地捂住嘴笑了两声。 “蠢!”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大脑壳儿上,点得肥仔儿往后一仰,却叫楚离被护住,捂着嘴偷笑。 不知这肥仔儿又在自己偷着乐什么,楚离却觉得愉悦,摸着她的头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至于悲伤春秋被重重地捅了一刀,心灵受到了极大创伤的阿萝姑娘……广平王世子坚定地认为这姑娘跟自己没有多少关系,眼下也不必说什么安慰的话。 来前充满了好奇,只是见过了一把人间真爱甘做外室糊弄正室,叫人家里外不是人的绝世爱情之后,至少如意是觉得自己再也不相信人类了。 眼下虽然有些不舒坦,却还是一同回了英国公的府中,就见此时英国公府门外,一个秀美清丽的少年正带着温润的笑容立在一匹白马上,英国公板着脸嘴角跟被欠了八百吊似的,看着眼前的美少年温柔地摸着面前没有一根杂毛,美丽得叫人炫目的白马。 国公大人亲手养大的马! 便宜了贼子魏国公的儿子! 天理何在?! 英国公心里翻滚着不知多少的郁闷,又见自家那匹总是很暴躁的白马眼下一脸好色地拱在魏燕青的身边,十分殷勤地踢着蹄子就预备跟美少年走了,完全没有想过身后养它到大的英国公大人的抑郁的心情,英国公心里冷哼了一声。 见魏燕青与自己深深行礼,感激赠马之情,他努力不要上前抽这见色忘义的白马冷淡地说道,“不必客气。”英国公太夫人觉得魏燕青极好,已经预备好好儿给他收拾行头,争取不要辜负了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英国公虽然与魏三交好,却极度厌恶魏国公,哪怕知道魏燕青无辜,却还是喜欢不起来。 当然,护着是一定要护着的,只是国公大人的心,却是没法儿改变的。 “你家那个八姑娘。”英国公见远远的家里的女孩儿回来了,见魏燕青好奇地看着自己,沉默了一会儿,一拍手,就见后头有殷勤的小厮上前,手上托着一只小小软软的小黑狗儿来,看那模样儿,该是才断奶。 魏燕青低头就见这毛茸茸的小狗儿身上的毛柔软顺滑,睁着一双懵懂的黑亮的眼睛歪着头看着他,仿佛有些不明白,却乖乖的不叫不咬人,大抵是才出生觉得冷,它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呜咽着往魏燕青的手里拱。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的手心儿拱来拱去。 这一瞬间,魏燕青仿佛看见了自家的肥仔儿,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才捡来,带给你家八姑娘玩儿。”英国公沉默了一会儿,见魏燕青诧异地抬头看自己,想了想便板着脸说道,“她喜欢什么,你与我说。” 英国公太夫人难得十分喜爱如玉,况每每说起如玉在魏国公府爹不疼娘不爱的,空有个嫡女的名头儿却并不快活,虽然英国公不大乐意叫贼子的闺女给自己做儿媳妇儿,却还是将母亲的话记在了心里。 这小狗儿他捡来本是要给宋云焱养着玩儿的,只是听儿子的意思要给如玉养着,英国公也并不觉得不妥,此时见魏燕青秀美清隽的脸上露出感激,他冷哼了一声,抱臂冷声道,“小丫头片子没个玩伴,好好儿养着罢。” “多谢您。”魏燕青虽然与如玉不亲近,却很感激英国公对如玉的照拂。 英国公只摆了摆手,看着这狗仔儿趴在了魏燕青的怀里打滚儿,十分快活的样子,也觉得有点儿眼熟。 远处的车停下,一只穿着小红衣裳的肥仔儿嘻嘻哈哈地滚出来,趴在车边对他歪头叼着胖手指看着。 英国公手痒痒了一下,上前伸手就捅了捅这肥仔儿的额头,见她咯咯地抱着自己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叫,回头看了看那狗仔儿。 怨不得觉得眼熟。 “回头与你父亲说,许久没有一同饮茶,我十分想念他。”英国公缓和了脸,对好朋友的闺女难得耐心地说道。 “父亲,也想您,想您想得天儿都黯淡了。”肥仔儿想到天天跟徐氏腻在一起,整日家亲亲蹭蹭完全不想到对肥仔儿造成多大心灵伤害的夫妻俩,又想到徐氏最近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满面春色越发容色鲜艳,显然最近魏三的爱情很滋润她,便急忙撅着小屁股与英国公叹气说道,“竟是恨不能朝夕相见……” 她见英国公倾身听自己说话,便慢条斯理地说道,“父亲,也想与国公喝茶。” 她家风流俊美的爹去与英国公对月喝茶,魏九姑娘就能与亲娘同睡,不会被撵出卧房了。 “如此,很好。”英国公决定回头就与魏三一同玩耍,顺便说一说彼此之间相互挂怀的心情,心里满意了,摸了摸如意扬起的小脑袋。 “今日再三叨扰,咱们该告辞了。”魏燕青还要回府与老太太报喜,因此不能在此多逗留,且英国公府还有禹王妃坐镇,他并不担心失礼,恭敬与英国公拜别,他回头就把如意从车上抱起来,在挑起了淡青色如同一团云朵的轻纱车帘,隐在这团幽雾之中只露出了半边艳丽的面容的美少年冰冷的目光里柔声说道,“九妹妹也该与表哥道别,咱们,”他垂头,看着仰头对自己咧嘴笑的妹妹轻声道,“回家去。” 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妹妹衣襟前压着的大大的金项圈上,目光清幽。 他从前就觉得这项圈眼熟得厉害,只是从未想过别的,只是看着这金项圈,再看看妹妹脖子后头的鲜红的牙印儿,魏国公世子陡然觉得浑身一凉。 “回家去。”如意抱着堂兄的脖子,偷偷捏了捏与自己争夺美人堂兄怀抱的狗仔儿的小爪子,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一回楚离并没有阻止,由着魏燕青抱着肥仔儿与狗仔儿扬长而去。 他靠在轻纱之后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把目光投在了不远处正与英国公告状的宋云玉姐弟的身上,见仿佛是知道竟然有人心中藏奸算计英国公府的亲事,英国公已然露出了怒容,他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到了正襟危坐,身姿笔挺就跟在军中一般肃然的楚峰的身上。 见这个兄长心里喜欢极了宋云玉,却只在后头偷偷儿地看着她,楚离不由不快道,“二哥太看得起这丫头。” “她如今过得好,我就满足了。”楚峰心思粗狂,对弟弟的冷嘲热讽都不在意的,低声说道,“这样,或许就很好。” “见了今日这小人,二哥竟还敢叫她嫁给别人。”楚离漫不经心地掐了一些点心在手里,却觉得心里一空,眼前少了一只嘻嘻哈哈张嘴等待投喂的肥仔儿,他心里有些郁闷,把点心丢在车外拿洁白的素帕一根一根仔细地擦着自己洁白的指尖儿,头也不抬地说道,“二哥不怕她所嫁非人?” 当然,宋云玉嫁给谁与广平王世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看不过兄长为一个女人日日黯然。 不过是一个女人。 “英国公疼她,不会叫她吃苦。”楚峰摇摇头,却想到宋云玉若是如阿萝一般受到了欺骗与伤害,就觉得心里疼得厉害。 “知人知面不知心。”楚离冷笑了一声。 “就算她所嫁非人,也不怕。”见弟弟眉目冷淡,楚峰握了握自己粗糙的手,方才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地说道,“她若嫁人,此生幸福,我就祝她一生顺遂再无波澜。若她……” 他坚毅的脸上露出执着来,看着抬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美貌不熟女子的弟弟,指了指自己说道,“若她被人辜负,也不必担心,总有我在后头等着她,护着她,不管发生什么,哪怕她千夫所指,我也只喜欢她一个。” 他本是英武强壮的青年,生而带着十分的勇毅强悍,却因说起了心里的女子,眼角眉梢的坚定都软化了下来,生出与平日不同的欢喜来。 楚离看了这愚蠢的兄长片刻,收回了目光冷淡地说道,“我与二哥不同,喜欢的,就一定要抢到手里。” 楚峰这种心上人喜欢什么都好只要幸福,哪怕陪伴的不是他,实在不是广平王世子的菜。 世子大人更崇尚的,是喜欢最好,不喜欢,巧取豪夺也得叫她变成喜欢的普遍的十分之人渣的理念。 用肥仔儿的话说,叫霸道王爷范儿! “我不在京中,你,你多看顾她。”楚峰不在意弟弟心里的想法,抓着头说道。 “没有时间。”楚离断然拒绝,嗤笑了一声,一根修长洁白的手指点在了殷红的薄唇上,带着十分危险地冷冷地说道,“宰了她倒是更合适些。” 宋云玉无时无刻不在勾搭他家的肥仔儿,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世子大人的底线,没准儿一个忍不住他就弄死她了。楚离的手指划过薄唇,难得轻佻地挑起了呆呆看着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兄长那张英武的脸,带着白梅香气的呼吸喷在兄长的鼻端。 “二哥看好她,不然,只怕她要红颜薄命。”他嘴角的笑容险恶阴暗,却带着无法言说的魔魅。 “知,知道了。”弟弟可不爱开玩笑,禹王府二公子默默地抖了抖,决定求助自家十分善良的大哥。 正陪着禹王妃在里头与英国公太夫人含笑说话的禹王世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知道就好。”楚离收回手指,看着远远地跟着姐姐走路的宋云焱的目光,却若有所思。 这个小子…… 如意不知道英国公已经大怒,预备当众要给阿萝差点儿嫁了的那人没脸,顺便看看谁家敢冒着得罪英国公的风险嫁个体面闺女给这小子,此时窝在魏燕青的怀里听他说了今日在宫中与文帝面前的对答,听得困倦极了,抱着他小声儿说道,“大表哥说边关传了信儿过来,韦妃有孕了。” 她感觉到魏燕青手臂僵硬,便抱着他的脖子低声说道,“她是个无耻的人,就算有孕,日后也要遭报应。” “你呀。”魏燕青眯了眯眼,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温声道,“不要再参合这些,移了性情怎么办?” “小九儿也不想天天记着这个了。”如意包子脸慢慢地打了一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天大的喜讯,大伯父听了一定很高兴。” 心里的白月光有孕了,孩儿他爹不是你,这心里的滋味儿如何呢? 魏九姑娘特别希望自家辜负了很多人的大伯父尝尝这滋味儿,摇头晃脑地说道,“听说韦妃能为禹王殿下诞育……”她偏头想了想便说道,“爱情的结晶,喜极而泣。” 韦妃与禹王殿下是真爱了,跟魏国公大人是什么呢? 自己想去罢! “再不要想这些,听到没有?”能在魏国公的心里捅一刀,魏燕青自然很愿意,只是却不愿小小的妹妹为了自己费神,笑吟吟把怀里的狗仔儿塞进妹妹的胖爪子里,他摸着如意的头目光温柔地说道,“咱们的小九儿,只要开心,快乐,无忧无虑,大哥哥就欢喜了。” 他只觉得自己身上传来一股子很大的力气,竟是叫如意扑到了自己的怀里,便笑眯眯地顺了顺妹妹的小身子。 “最喜欢大哥哥了。”如意嗅着美人堂兄身上的隐隐的青竹香气,小声儿说道。 “比喜欢阿离表哥还喜欢?”魏燕青笑容不变,目光闪烁地问道。 “不一样。”如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蜷缩在兄长的怀里许久,板着手指头想了想方才说道,“喜欢大哥哥,希望大哥哥每天都幸福欢喜。喜欢表哥,”她歪头有些茫然地说道,“有小九儿在,表哥怎么会不欢喜呢?看到表哥,”她抓了抓包包头龇牙咧嘴,显然这个问题的深度叫肥仔儿十分为难,慢慢地说道,“小九儿心里开心,还踏实。表哥永远都不会伤害小九!” 她最后握着手很认真很笃定地说道。 “这么相信他?”魏燕青看着妹妹清澈的眼睛,心里一叹,柔声问道。 “相信!”如意毫不犹豫,用连自己都诧异的速度点头说道。 她自己说完,也是一呆,显然没有想到楚离在自己的心里是这样的分量。 “知道了。”魏燕青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瓜儿,拎起来这肥仔儿脖子上的宝光璀璨的金项圈含笑问道,“你戴着这个在王府往来,姨母表哥他们说了什么没有?广平王殿下与王妃呢?” 如意觉得这问题有些怪,垂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打造精美金光灿烂的金项圈,一脸茫然地说道,“打这个用了好多金子……表哥担心王爷与王妃心疼金子?” “没有说过?”秀美的少年见肥仔儿摇头,便微微笑了,目光幽深。 广平王府几代独苗儿,特别打造的暗藏无数吉祥花纹与符箓的金项圈儿,只会戴在历代王府世子的脖子上。 楚离幼时一戴就是许多年,有些身份与广平王府相交往来的勋贵世家,都该见过。 如今挂在了肥仔儿的脖子上是几个意思? 有主,勿扰?! 第88章 “大哥哥?” “无事,别担心,有大哥哥在呢。”魏燕青摸了摸歪头看自己的妹妹的头,面上擎着温柔的笑容轻轻的说道。 他本就是一个最温柔的人,眼下笑容醇美,叫魏九姑娘顿时不记得什么问题了,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痴痴地看着美人儿。 一只小黑狗儿嗷呜了一声,趴在肥仔儿的怀里,也看着美人儿,尾巴摇得厉害。 简直通杀! 见胖团子抱着小奶狗儿,两个都呆呆地看着自己垂涎三尺,魏国公世子显然被取悦了,笑着摸了摸两个的头。 肥仔儿与狗都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享受了一下这温柔的爱抚,兄妹两个就一同回了魏国公府。魏国公府眼下已经喜气洋洋一片,显然是禹王妃已经把魏燕青入宫得文帝青眼之事告知了府中,本就因魏燕青被召唤到了御前十分欢喜,如今听魏燕青得了帝王的喜爱,收到了御前行走,简直要普天同庆! 至少魏燕青抱着妹妹到了老太太面前,就见本有些疲倦的老太太欣慰地看着自己,连声笑道,“这才是双喜临门!” 如月要成亲,魏燕青又有了大好的前程,这不是双喜临门是什么呢? 其实叫如意说,张氏去跪经还算一喜,不过这话不好说,也跟着咯咯儿地笑。 “咱们家大哥儿何等人才,谁不说一句少年才俊呢?”二太太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十姑娘如薇,见老太太面带笑意缓缓点头,显然很爱听这话,便拍着怀里的婴孩儿柔声说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咱们国公府,日后真是蒸蒸日上。” 她并不嫉妒魏燕青的顺遂,而是真心感到欢喜。毕竟魏燕青是个十分有爱的兄长,只要魏燕青日后前程似锦,总是会照拂下头两个弟弟。 魏家四个小辈的公子,魏四那个是公主子,身份尊贵,日后必然繁花似锦。魏燕青不必说,以后整个儿国公府都是他的。只有二房的两个哥儿,虽然也十分出息,却还是要指望魏燕青的提携的。 这两个是二太太的亲儿子,怎么会不放在心上担心呢? “都是九妹妹的功劳。”魏燕青抿唇一笑,摸着怀里仰着头哼哼的肥仔儿的小脑袋与老太太轻轻地说道,“九妹妹在御前赞我,陛下心里好奇,方才叫我进宫。” 文帝叫他进宫的时候把老太太担心坏了,恐长孙年少莽撞叫帝王不喜,离开之前拉着魏燕青循循善诱。想到老太太的真切的担心,魏燕青眼里有些酸涩,走到老太太的身边低声说道,“叫老太太为孙儿挂怀了。” “只要你们都好,平平安安的,算得了什么?”老太太却很欢喜,又问道,“去了英国公府?” 魏燕青便点头把自己在英国公府如何感谢之事说了,老太太满意地颔首道,“如此才对,人家一心为了你,不好理所当然。” 魏燕青又点了头,将如意放在了老太太的身边,自己坐在了老太太的身边笑着说了自己之后想要如何行事。 如意滚在老太太身后的榻上,因张氏走了,因此就觉得这日子过得松快极了,把个小黑狗丢在榻上拿小爪子摁着,仰头对也坐在榻上努力板着脸仰头不看自己的如玉讨好地说道,“八姐姐,八姐姐来看!小狗儿!”她把毛茸茸一团的小奶狗儿推到哼了一声,斜眼看自己的如玉的面前,见她脸色有些黯淡,显然是因张氏离去多少心里有些难受,又从怀里摸出一把蜜饯来。 “甜甜嘴儿。”她讨好地说道。 “你一天天不着家,往哪儿野去了?!”如玉迎着妹妹殷勤的大眼睛,见那小奶狗滚到自己面前,蠢蠢地拿黑眼睛看着自己,还拼命甩尾巴,便哼了一声。 “八姐姐想小九儿了么?”魏九姑娘很厚脸皮地问道。 “才不想你呢!”八姑娘脸上顿时红了,气势汹汹地抢了妹妹手里的蜜饯,做恶霸状敲了妹妹的大脑门儿一记,方才垂头看着哼哼唧唧的小黑狗问道,“这蠢蠢的是什么?” 她一边嫌弃地问,一边分了蜜饯给这小狗儿,看它甩着尾巴嗷呜叫了一声开开心心吃了,却因牙没长全吃得有些艰难,迟疑了一下,她看了看这个就算吃不动还舍不得把好吃的吐出来的馋嘴的小狗儿,转身叫身边服侍的大丫头去取一碗牛乳来。 “又是广平王世子给你玩儿的?”仿佛是听明白了八姑娘这是给自己好吃的,小奶狗儿开心地就拿毛茸茸的小脑袋拼命拱如玉的手,后者被拱得手心儿痒痒的,忍不住摸了摸,之后一个激灵,转头一脸冷艳地说道,“怎么这么小?还……” 她才要表现一下嫌弃,就见对面妹妹捂着嘴看着自己笑,正要脸红,就看这妹妹开开心心地扑过来,嘿嘿地说道,“不是给我的,是给八姐姐的。” 小奶狗儿觉得扑倒这个游戏挺有趣儿,也跟着肥仔儿一起扑了过来,趴在仰头就翻倒的八姑娘的怀里,骄傲地叫了一声儿。 魏八姑娘奄奄一息,差点儿被压倒再也起不来,顿时艰难地骂道,“肥成这样儿,滚下去!” “英国公送给姐姐的,说给姐姐玩儿,开心。”魏九姑娘才不管这个呢,蹭了蹭姐姐的脸,抓过了狗仔儿来与姐姐献宝。 正在拼命挣扎的如玉一怔,不由问道,“英国公?” “可记挂八姐姐。”如意迎着如玉有些复杂的眼睛,扭着小身子十分得意地说道,“八姐姐可招人喜欢,自己都不知道!” 宋云焱看不见如玉,都不跟她说话,那种除了如玉谁都不想说话的样子,也真是挺好看的。 “怎么会想到我?”如玉有些怔忡地看着身上一起冲着自己摇尾巴的妹妹与狗仔儿,心里有些酸涩,有些欢喜,又有说不出来的踏实,轻轻地说道,“我……” 她的脾气不好,又傲慢,并不是个讨喜的小姑娘,至少她心里知道,自己是不如妹妹讨人喜欢的。只是英国公府为什么对她这样和气呢?想着她,对她露出善意,叫她心里甚至有一点点别的想法。 “九丫头不是说了,记挂你。”老太太听得欢喜,知道这是英国公府与自己做出这样的姿态,就是把如玉如珠如宝,日后嫁过来也要好好儿爱惜的意思,心里一松,便与如玉笑着说道,“回头你往英国公府去道个谢,至少也得承情是不是?”见如玉迟疑了一下点头,她目光便慈爱起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咱们家的姑娘,再没有更好的,八丫头也极好。” “极好。”一只肥仔儿咿咿呀呀地叫道。 “嗷呜!”狗仔儿也在叫。 “蠢。”如玉的眼睛有些酸涩,在榻上翻了一个身,一双小胳膊却把软乎乎的肥仔儿与狗仔儿一起搂在怀里,哼哼地说道,“不看着,都要被卖掉!” “卖掉!”魏九姑娘还开心地叫。 魏燕青弯着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早就把自己卖掉的肥仔儿又不自觉地傻开心,无奈地笑了一声,见二太太怀里的如薇,目光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二婶费心了。” 张氏跪经去了,临走前哭着喊着什么不要与如薇分离,只是老太太的意思,既然是去跪经,怎么能叫如薇去吃苦呢?不如留在家里,老太太养下好几个孙女儿,想必不会养坏了如薇是不是?争执了一番,到底留下了十姑娘。 张氏哭哭啼啼地走了,然老太太年纪也大了,难免力不从心,余下的女眷里,徐氏还跟小姑娘似的,眼下还没心没肺侧坐在嫂子身边捅十姑娘的小肚子,捅得呼呼睡得香甜的十姑娘不耐烦地踢自己的小腿儿,哪里是能照顾人的呢?二太太虽然与张氏不睦,不过对能吃能睡的如薇十分喜欢,与老太太说了,素日里的照顾便接到了自己的手里,每日都带着如薇到处走。 晚上就抱到二房去。 “这算什么辛苦,十丫头乖得很。”如薇确实不像寻常的婴孩儿整日家哭哭叫叫的,反倒十分乖巧,还喜欢粘人,比只知道在外头疯玩儿的如馨强出八条街,二太太倒觉得多了个闺女似的。 她垂头看看在锦绣襁褓之中睡得正香,胖嘟嘟的小爪子抱着自己的衣襟儿不放的如薇,眼角便柔软了起来。 她的闺女如馨性子跳脱,总是到处玩儿,反倒不如如薇乖巧可爱。 “若不是有你婶子,我这一把老骨头只怕是不成的了。”老太太能养大如意已经很不容易,她年纪也大了,照顾不了日夜都不知什么时候要人照顾的婴孩儿,见二太太柔和地一笑,便笑着说道,“我叫人收拾了几匹料子,已经叫人送到你房里,做衣裳罢。” 二太太拿自己的分例来养如薇,样样儿都是最好的,不合心意的还要用自己的私房,老太太便有些不落忍。 “怎好要老太太的好东西?”二太太急忙笑道。 “我心里的意思,你大哥大嫂本就应该给你!你帮他们带着十丫头,叫他们省心,谢你还谢不过来!” 二太太坚持推辞不肯要,然而老太太却不能叫她吃亏,正说这话就见魏国公带着魏三一同进来,目光落在这两个儿子身上一瞬,老太太收回目光与二太太缓缓地说道,“自己生的自己都不养,叫人帮着带了,莫非还觉得理所当然?就凭你爱惜十丫头,金山银山都该给你!” “母亲。”魏国公与魏三给老太太行礼,正听到这句,魏国公便看了如薇一眼。 不过是个闺女,且看不出前程如何,魏国公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缓缓地说道,“弟妹辛苦,府中东西随意取用,十丫头请弟妹多费心。” 东西随便用随便花无所谓,不要叫小鬼在国公大人面前碍眼,叫国公大人操心就是大善。 国公的意思二太太明白了,可是看着他竟然能漠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用手盖在其实也听不明白的如薇的耳朵上,心里叹息了一声。 从她开始养育如薇,就再也没有留过手指甲儿,在身上熏过香,连脂粉都少了许多,恐伤了如薇小小的孩子。 她一个隔房的都如此,然而做爹的,却…… 抱着如薇的手紧了紧,二太太看向魏国公的目光却充满了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哥!”等着罢!既然魏国公的主子都说随便用不要客气,日后,她叫如薇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随意败家,才满足了魏国公这一番慈父的心肠呢! 魏国公对如薇没有什么兴趣,又不是儿子,也不是自己心爱大的女子诞育,见二太太愿意接受便不再关心,抬头看了老太太身边芝兰玉树一般清美隽丽,仿若集合了天地秀色一般的美少年一眼。 他想到这些日子在朝中英国公每每奔走意图要给魏燕青寻一个体面又清贵的差事,比他做亲爹的都积极,心里不由对在外装可怜的魏燕青生出几分不耐,皱眉道,“我听说陛下唤你在御前,你若无德,便不要去,不然倒叫魏国公府蒙羞。” “阿青这般人才若还叫人蒙羞,朝中人家都得去上吊了。”魏三飞快地皱了皱眉,之后眉目舒展了起来,拿泥金扇子抵在唇上一笑。 “他会什么!”魏国公对魏燕青充满了警惕,便沉声说道。 “都是历练出来的,咱们当年初入朝,不也是青涩懵懂?”又不是生而知之,谁能一上来就十分老练呢? 魏三却为魏燕青十分欢喜,桃花眼里波光潋滟地说道,“就算有什么差池,不是有咱们做长辈的么。” “我还年轻,日后还需父亲与三叔提点。”魏燕青见魏国公精明英俊的脸上隐隐露出不喜,心中却没有半分动容,缓了缓,便柔声说道,“我在御前还听说了一件事儿,仿佛是听说姨丈身边的一个侧妃韦氏有孕,这韦妃喜极而泣,仿佛还说什么能为姨丈生下子嗣是她乞求满天神佛修下的福祉,姨丈是她一生爱慕的人,她说如今能有子嗣,已经人生无憾,再也不后悔陪伴姨丈一场。” 这些话韦氏当然说过,禹王妃全都与魏燕青说了。 如意正陪着姐姐摸小狗仔,看它吧嗒吧嗒喝牛乳,听见这话,急忙偷偷儿去看身子一晃的魏国公。 魏国公看似平静,然而面上苍白到了极点,一双大手死死握紧,青筋毕露。 “韦氏倒是与禹王殿下情深。”老太太便皱眉说道。 “姨母也被感动,说能叫姨丈纳了这韦氏,还能两情相悦,也不枉当年的成全。”魏燕青柔声说道。 魏国公闭了闭眼,想到韦氏有孕,虽然应该在心里欢喜,却不知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知道女子若无子,就不能站稳脚跟,可是知道她真的有了别人的子嗣,他就觉得心里叫人重重地捅了一刀。 疼得后背心儿都是麻木了。 “书房还有事,儿子先走了。”魏国公浑身气血都在翻涌,喉间一股子腥甜血气,见老太太微微颔首,便沉沉说道。 他匆匆踉跄地走到了房外,绕过了游廊走到了无人之处停下,看着眼前盛放的繁花似锦,想到前些时候才见她的如花的容颜,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一股温热的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来,痛彻心扉。 她竟然真的那样爱慕禹王,一直不肯放弃,一定要给他生一个孩子! 第89章 魏国公匆匆而走,如意就知道大伯父心里受到了很大的创伤。 心上人有孕了,孩儿他爹不是我,这种悲伤的感情谁能懂? 男儿有血不轻呕,只因未到伤心处呀。 太惨了…… 没有良心地同情了一下可怜的魏国公,魏九姑娘便滚去与姐姐们一同玩耍。 眼下几个女孩儿也十分忙碌。 不说西城侯府因对如月十分重视,因此这亲事从初春一直筹备到了盛夏,就是老太太也十分看重,毕竟西城侯府如今今非昔比,已经是朝中红人儿,不再是之前那个光有爵位要啥啥没有的空头侯府了。 虽然如月是小儿媳不必管家,然而至少也该知道一些,至少也得能经营颜宁院子里的大事小事。老太太把琴棋书画这些眼下没用的功课都停了,叫了几个女孩儿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叮嘱如何看账本子等等,教导了很久,方才由着几个女孩儿自己如何行事,自己在一旁看着提点。 这一教导就又是半个多月,待如月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方才满足。 她又出了两个在自己身边十分忠心精明的婆子随如月陪嫁。 如意也学了一些,觉得自己开了眼界。 她眼下正歪歪扭扭地坐在如月的怀里,巴巴儿地看如月的嫁妆单子,就见上头琳琅满目的,便好奇地问道,“这么多,大伯父给四姐姐添了么?” 心上人有孕对国公大人造成的伤害真是太大了,眼下魏国公大人正沉迷酒色,妄图忘记痛彻心扉负心的感情。 “添了些,父亲的意思,叫我体面些。”魏国公的原话是叫如月嫁过去就做一个大方的儿媳妇儿,拉拢妯娌讨好公婆,如果能叫西城侯最喜欢她这个儿媳妇儿,言听计从那就太好了。 只是四姑娘觉得这么个要求做不到哇!除非鬼迷心窍,不然一个公公,凭什么对小儿媳妇儿言听计从呢?她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应了父亲对自己的期盼,骗……收下了满意之后父亲慷慨给的嫁妆,果然觉得很划算。 尺高的白玉马,丈高的珊瑚树,宝石盆景宝光璀璨,她父亲不愧是国公,私房还真是很丰富。 “九妹妹喜欢什么?”如月侧目看了看一旁桌上的点心盘子,就见上头是熟悉的点心,出自西城侯府的,便笑问道。 “我只说四姐姐喜欢芙蓉卷,三公子就天天送芙蓉卷,看着就饱了。”都不换样儿,吃多了会呕吐的,魏九姑娘严肃地谴责了一下未来姐夫的这很不仁义的做法,见如月笑容潋滟地笑了,便撅着小屁股巴巴儿地说道,“三公子傻傻的,以后四姐姐嫁给他,一定不要叫他看话本子,看多伤身呀。” 见如月垂头默默地看着自己,她歪头想了想,挥着胖爪子咯咯地说道,“多不英俊。” 打从肥仔儿指出雪中寒梅之后,颜三公子就再也不肯见熊姑娘们了,如月深深地同情了一下,柔声道,“以后叫他每天都很英俊,是不是?” “四姐姐知我!” 如意拍了拍胖爪子,从如月的怀里爬下来,之后低声说道,“五姐姐……四姐姐以后不要再心软。” “姐姐知道。”如月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是叫妹妹担心的人,面上露出了柔软的笑容,俯身亲了妹妹的胖脸蛋儿一下,弯起眼睛笑着说道,“亲亲。” 她难得有孩子气与自己玩笑的时候,魏九姑娘捂着软乎乎的胖脸蛋儿,顿时就惊呆了。 半晌过后,贼兮兮地看了看笑容秀美的姐姐,肥仔儿摇着尾巴就扑了上去,撅着嘴巴往姐姐的脸上拱。 姐妹俩嬉闹成了一团自然其乐融融叫人见之开怀,然而此时尚书府中,陈夫人看着眼前一脸颓败的苏尚书,双腿一软踉跄地倒在了座位里,看着虽然到了中年却依旧十分英俊的苏尚书,她张了张嘴儿,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很久之后方才颤抖地问道,“你说,陛下说准查了?” 这段时间弹劾苏尚书的折子一直都很多,可是却都被留中不发。苏尚书心里虽然忐忑,然而因到底被帝王信任,倒也有惊无险。 然而今日御史的折子上去,文帝竟然允许彻查,就算是真是完了。 苏尚书知道自己若事发只怕是死定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夫人眼前一阵发黑,一张嘴儿,眼泪就落下来了,哽咽地说道,“孩子们可怎么办?” 苏尚书罪过大了,至少也是个充军,她也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哪怕是这样,她既然嫁给他,夫妻一体,生死也愿意留在他身边从不后悔。可是她能够随着他一同过遭罪的日子,几个懵懂儿女何其无辜?难道也要因父亲的败落,落得个跌落泥土的下场?她想到儿女们要吃苦,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陛下待我还有几分情分,我,总是能求陛下饶了孩子们。”苏尚书也真是没有办法儿了,叹气说道。 赫赫扬扬风光无限的尚书府,败落起来,原来不过是一瞬的事儿。 “不要再去求国公府。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么个庶女,统没叫人放在眼里!”说起这个苏尚书就有气,当日听说魏国公几个庶女都养在老太太的面前,可见宠爱,因此便顾不得是个庶出急匆匆娶进门来,谁知道庶出里还有得宠与不得宠的,得宠的那个嫁去给声势日益厚重的西城侯府,万般宠爱,不得宠的这个生死随意,跟丢个没用的玩意儿一样丢给了尚书府! 嫁给他的嫡子! 欺人太甚! “别提她这个晦气的人!”陈夫人再温和,却也是个重规矩的人,听说苏怀与自己说如画万般的心机夺了姐姐的亲事嫁进来,顿时就不快道,“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还怜惜她!” “这丫头,坏我大事!”若一开始是魏国公府得宠的四姑娘嫁进来,今日这事儿只要魏国公一句话就能遮掩,哪里这样艰难呢? 如画不亚于苏尚书的挡路石,听见她的名字,苏尚书就觉得晦气。 尚书大人觉得晦气不爱见她,然而此时如画已经披头散发地撞开了外头拦着自己的婆子媳妇儿的,一脸泪痕地冲了进来,眼见苏尚书与陈夫人都在,如画眼里喷泪上前就跪在了陈夫人的脚下,仰头抱着陈夫人的腿流泪叫道,“母亲!母亲我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叫夫君回来罢!” 当日知道是她从中作梗没有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苏怀恨如画恨得咬牙切齿,从此再也不肯与如画同房。 他房中还有好几个通房丫头,有几个还是祖母赐的,当日如画都喝了茶善待的,眼见如画失势,顿时都上来踩一脚。 陈夫人也就罢了,厌恶如画却也不过是不肯见她,然而苏怀的祖母却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老太太,早就觉得孙儿委屈娶了一个没用庸碌的庶女,眼见如今如画在陈夫人与苏怀的面前失宠,虽然并不知道缘故,却胆子大了起来。 因是府中最大的长辈,苏家老太便对如画苛待了起来,晨昏定寝地叫如画在自己面前站着服侍,又要给捶腿又是要扇扇,一口水都不给喝。 如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虽在娘家的时候也给老太太打扇,只是老太太心疼她,不过是扇两下就搁开去,还得一个纯孝的美名儿。 只是这样的抱怨回去与好容易见一面的苏怀听了,当头就迎来了呵斥。 孝顺祖母还要抱怨,如此不孝没有良心,休了也是有的! 见无人给如画做主,苏家老太便越发变本加厉,又想着寻一个体面些的二房来给孙子,哪怕是穷门小户出身,可一定得是正头夫妻生出来的闺女。 她看不起如画的庶出,觉得这是侮辱了尚书府的血脉。 陈夫人满心都是要被抄家的大事,心里乱糟糟的,哪里还有时间理会小儿女房中事?见如画在自己的面前哭得心都烦闷,她顿时就恼了,只是她到底是个和气惯了的人,说不出刻薄的话,便呵斥道,“没有规矩!这是做什么呢?!还不出去!” 如画身上衣裳都歪歪斜斜的,再也没有之前的盛装精致。她看着邋遢,灰尘都满脸,半点儿都没有了勋贵之女的娇俏,蓬头垢面的,陈夫人便越发不喜说道,“你这个样子,怀儿怎么回来见你!” 虽然是呵斥,却也是提点。 苏怀是青涩少年,哪怕叫如画算计了一把,然而只要如画生得好,柔顺些,石头总有被焐热的那一天是不是? 那得干干净净,殷勤小意,而不是眼下这么一副灰里爬出来的样子呀! 就这么个样子,叫人怎么喜欢?! “不是我,是祖母!”如画见陈夫人不喜自己如此,急忙哭着说道,“祖母说病了,叫我煎药,可是小厨房里连木材都没有,还是我亲手劈柴……”她伸出一双本十分娇嫩,如今全是鲜红木刺的手哭着说道,“水也没有,我亲手提了来的,想给祖母煎药,可是,可是……” 那些木材都是湿乎乎的,点不着不说,一点就全是黑烟,她被呛得差点儿死过去,还不知怎么了,连灶台上的药都打翻了。 “祖母骂我,说我是故意不给她喝药,叫她去死,母亲,我,我……”如画在魏国公府哪里见过这个,就算魏国公身边妻妾争锋,可是老太太护几个女孩儿紧也未叫她们被牵连过。出嫁过来的时候苏家老太虽对她冷淡,却也没有如此欺辱。 “给老太太熬药苦了你了?!这是不是一个孙儿媳妇儿该说的话?!”见如画给自己母亲熬药都要哭着告状,左右魏国公是指望不上了,苏尚书勃然大怒。 “药翻了,再去煎一碗就是,我哭到我面前,我能给你变出一碗药来?”这宅门儿里收拾人的手段,陈夫人门儿清,若不是如画确实叫她恶心,她总是要往婆婆面前给这个儿媳妇儿求情的,只是眼下她是真的不爱看如画与自己哭得不行的脸,又觉得她这点儿手段都没有,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挥着手叹气道,“出去,出去!你如此软弱,日后,我怎么敢把……交给你?” 她后头说得含糊,然而痛哭的如画却陡然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 “母亲?”陈夫人从未有这样绝望的时候,如画便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 陈夫人只是摆了摆手,心里想着,就算苏家败了,该如何保全自家的小辈与长辈。 “那,夫君呢?”如画已经很多天都陪在苏家老太的榻前了,晚上都要干丫头的活儿不敢熟睡,只要祖母醒了要茶要水都得睁开眼睛忙碌,慢一点儿都要被骂是要看祖母去死。 苏家老太又说她在自己面前,只怕苏怀房中就要寂寞,又给了两个花红柳绿的丫头。苏怀心里怨恨她,就想给她没脸,当晚就歇在了通房的屋里,每每给些赏赐,连衣裳首饰都极精致,倒把她撇在一旁。 如画觉得自己凄凉极了,就想求陈夫人与苏怀说一句话,叫不要这样冷落她。 苏怀从来都对父母之命言听计从的,只要有长辈开口,总是会对她转圜。 “滚!”陈夫人心都要愁裂了,再也忍不住,劈头就一碗茶摔在了如画的脸上骂道,“再不滚,休了你!” 见她这一次竟然是大怒,如画心里害怕极了,哪怕头上头破血流,却还是急忙爬起来匆匆地跑开,然而想到自己吃了婆婆的吃哒,又觉得自己十分委屈,捂住了头往自己的房中去了,就见自己与苏怀的院子里好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穿得琳琅满目,彼此调笑,见了她一头狼狈地进来,这几个丫头便嬉笑对视了一眼,笑嘻嘻地上前笑道,“奶奶这是从哪里受了伤?奴婢们服侍奶奶可好?” “别碰了奶奶,蘸了咱们一手的灰。”就有一个苏怀的新宠,捂着嘴在一旁调笑道。 如画见这几个丫头对自己如此不敬,有心呵斥却觉得力不从心。知道辖制不住这几个,骂了她们,回头在苏怀面前告一状就完了,她闭了闭眼,低着头进了屋子。 “瞧她那样儿!” “庶女呢,非要嫁过来,娘家现在嫌她丢人,都不叫她回门儿了。”这是有个还知道的多些的,在后头嘲讽地说道。 如画只躲在屋里哭了半晌,等那几个通房走了方才自己默默地出来,又叫自己身边陪嫁的小丫头给自己擦了脸上的灰尘与鲜血,却叫她不必给自己包扎伤口,又听身边的丫头哭着劝自己回国公府与老太太低头赔罪,她想到如月的脸,便冷冷地摇头,之后趴在床头一脸期盼的等着苏怀回来。 她今日叫陈夫人给砸破了头,不管如何,都想叫苏怀看一看,叫他知道,她为了她,吃了婆婆多大的委屈! 然而等到了晚上,苏怀并没有回来。 她等到的是呼啦啦不知多少的兵士,将尚书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尚书府……被抄了…… 第90章 尚书府深夜被抄,是京中一件大事。 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尚书府上到苏尚书下到尚书府的奴才,全都被收监待查。 关键时刻就有魏国公大人出头大义灭亲了,将手上的关于苏尚书的罪证一拍,不必大理寺审了,当场在御前就定了罪。 为了不牵连家中,苏尚书在文帝召见问罪的时候痛哭流涕了一番,说了许多忏悔对不起陛下罪该万死的屁话,却又回顾了一下当年服侍了文帝十几年的美好岁月,听得文帝老泪纵横心里十分难过的时候,苏尚书一头碰死在了御前,美其名曰不叫陛下为他心软为难,坏了朝中纲纪。 后头又有陈夫人知道苏尚书死讯随着丈夫吊死在了天牢之中,临终也上了一封血书,不知写了什么,却叫文帝感慨万千。文帝本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君王,人一死,又死得这样惨烈,顿时又想起苏尚书的好了。 况虽然罪过都大半都是连坐的,只是叫文帝说,苏尚书夫妻人都没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苏家男女老少没收家财,革去功名也就完了。 呼啦啦的尚书府几日之间都倒了,如意听说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她初见陈夫人,只觉得这位是一个十分和气敦厚的夫人,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大的勇气,愿意自尽来保全家人。 若没有陈夫人惨烈殉夫,文帝不会觉得苏家可怜,网开一面放了苏家的生路。 至于苏尚书,就算他没碰死,罪过定了也差不多是个死了。 一条命换家里这么多条命到底值不值得?一个女子愿意为夫君,愿意为子女做到这个地步,叫她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可是更难受的,却是眼下跪在老太太面前,跟惊弓之鸟一般的如画。 如意就见这个堂姐如今面容惨淡,头上还有一个好大的疤痕。她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人也消瘦了很多,仿佛在天牢应该过得不是那么好。 她的双手上还有许多的伤痕,听说收押在天牢是被狱卒动了刑的,一时间看着这个仓惶得说一句话都要跳起来似的姐姐,想到从前她明艳娇丽,跟小鸟儿一样快活的样子,如意心里有些叹气,不由趴在了如玉的怀里,摸着如玉怀里舔着嘴巴的狗仔儿小声儿说道,“多给五姐姐些银子罢。” 苏怀并不是独子,然而苏家几个公子里最有出息的就是苏怀,别的那几个虽然被放出来却已经吓破了胆子。如画的那几个妯娌娘家也都恐日后叫文帝想起来被牵连,只敢接济不敢接回来。 况苏尚书与陈夫人都死了,自然而然的分家,苏怀的几个兄长也没说要连弟弟弟媳一起养的高尚情怀,把苏家老太往苏怀面前一推,都带着妻子纷纷离京,带着妻子家中给的银子出京讨生活去了。 留在京中才叫找死。 因苏家老太从前最喜欢疼爱的就是苏怀,自然就留给他了。 想到只怕如画家中得十分艰难,然而如意虽然很厌恶她,却不忍她落魄,预备拿自己的私房来给这个姐姐。 到底她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没法儿那样狠心看她穷途末路。 “给她银子做什么。”如玉低头摸着小狗的头,看它亲近地添自己的手指,冷笑说道。 “不然她以后怎么过日子呢?”不仅如意在叹气,带着如眉躲在后头的如馨也在叹气说道,“五姐姐……我是真想骂她,可是……” “过日子?她还能去过苦日子?如今哭得可怜,不过是想着怎么回国公府罢了!”如玉头也不抬地冷笑,俏丽的脸上一片的漠然,冷冷地说道,“她嫁到尚书府上,是因尚书府风光,叫她有脸。如今尚书府没了,她还留在苏家做什么?真爱么?!” 见如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还大叫了一声“胡说!”显然觉得如玉心中恶毒,如玉也不在意如馨对自己的态度,回头就见如意包子脸皱起来了。 “觉得我刻薄了?”她对如馨怎么想一点儿都不在意,却不肯见如意对自己反驳。 “不是,是觉得八姐姐说得仿佛很有道理。”如画已经伏在老太太脚下说自己吃的苦头,还说天牢里都不把人当人,那些狱卒虽然不敢真的如何,可是小便宜却占了她们不少,还抢走了她的首饰等等,说得泪如雨下。 如意看着哭着给老太太说回家之后连口饭都吃不上,苏家几个兄弟走之前只给苏怀留了五两银子,苏怀百无一用是书生,什么都不会,更因吃了罪奄奄一息,便抿了抿嘴角。 如画的性子,她还是相信如玉看得透彻。 “哼!”如玉见妹妹一脸信任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偏开了头去。 如馨却不信如玉这话,她觉得如玉也太小心眼儿了,看不起庶出的姐姐,就拿话儿来侮辱她,拉着如眉到了姐姐的面前,因不喜欢她了,也不说话,只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小荷包来,丢到了如画的面前,转头红了眼眶闷声闷气地说道,“给你!” 这是她这几年自己攒的私房,虽然不过几百两的银票,可是却是她的全部。她以后都不会再与如画有瓜葛,可是最后,却希望尽自己最后的心意。 如画看着地上绣着一只小小的大雁的荷包,抬头看如馨。 她手指动了动,然而目光落在老太太的脸上,见她正怜惜地看着如馨,心里一动便掩面哭道,“再如何,我也不能要六妹妹的!” “五姐姐真的不要么?”如眉清媚婉转的小脸儿上露出了迟疑,看着如画用力摇头,突然绽开了一个美丽羞涩的笑容,上前就把那荷包捡起来了,双手捧到了猛然回头看她的如馨的眼前,一笑,纯美秀雅,红着脸小声儿说道,“六姐姐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五姐姐不要,咱们收好。” 她眉目娇羞地把荷包塞回给了如馨,转头看了如画一眼,怯生生地说道,“五姐姐真是一个好人。” “你!”如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可是如画总觉得她哪儿哪儿都不对,呆了呆,去看老太太。 “小聪明!”如玉看了如眉一眼,见她羞涩地躲在如馨的身后抿嘴儿笑,嘴角撇了撇。 “已经很犀利了。”软绵绵胆小怕事的如眉特别合适做白莲花儿,如意已经呆住了。 “你不要你妹妹的,很对。”老太太收回落在几个女孩儿身上的目光,看着急忙抬头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的如画,缓缓地说道,“你是国公府的出嫁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以后如何,不是咱们能管的。”见如画的脸顿时白了,她冷淡地说道,“只是你也无辜的很。罢了,这是最后一次,我给你些银子,你回去带着你夫君,好好儿过日子去罢。” 她一边说,一边叫人取了一个不小的包袱,沉甸甸的,显然不是短短时间就预备了的。 “我来不是要来问老太太要银子。”如画呆呆地看了这包袱一会儿,便忍不住哭着说道。 老太太见她不受,嘴角就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孙女儿,想回来。”如画抬头怯怯地看着面前的祖母,见她苍老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便低低地说道,“我嫁到尚书府,统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辛苦得很。如今,孙女儿过不下去了,想和离,以后,以后陪着老太太,再也不叫你为我生气!” 她把自己来国公府苦求的缘故说了,见老太太垂头看着自己,竟忍不住心头一凉,哭着说道,“老太太,孙女儿错了!真的错了!不该为了一个男人,姐妹之情都不要了!”谁知道尚书公子会成了阶下囚呢? 如馨诧异地看着她哭泣说出这句话,竟忍不住往后头退了一步,有些陌生。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如画的真心,却没有想到她连到了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五姐姐……”所有的认错与乞求原谅,不是为了真的后悔,而是因为她觉得眼下认错,会得到好处。 连此时都存了算计。 那她方才拿银子出来,是为了什么?! 如馨不肯再看她了,拉着歪头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如眉走到了如玉的身边,见她头都不抬就扒拉那只殷勤的小狗儿,嘴角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回来?”老太太淡淡地问道。 如画用力点头。 “你父亲出门之前与我说过,和离,绝对不行。”老太太敛目冷淡地在如画绝望的眼睛里说道,“你婆婆忠义,为人钦佩。所谓女子嫁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莫非当日你嫁给尚书府的公子,如今身份不再,你就嫌弃了?你不是说,是真的喜欢他么?他落魄了,你就不喜欢了?同甘苦共患难的,才是真正的夫妻,不是么?” 说了这么多的道理,见如画已经傻了,老太太方才轻声道,“国公府,没有嫌贫爱富的女孩儿,你,明白么?!”她怎么可能叫如画和离,回来坏了几个女孩儿的名声! “老太太!”如画忍不住哀叫了一声。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就算你和离,也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家中。”老太太对如画已经完全失望,指了指那个包袱说道,“这些银子足够你们这段时间的化用,日后,还得靠你们自己。” “老太太的意思,日后都不管我的死活?”如画哭着问道。 从前的荣华富贵,被人称赞还在眼前,可是一夜之间,都变了。 她落在了泥土里,连国公府都避之不及。 她的姐妹们就这样看着,从前口口声声的姐妹之情,全没有半点儿。 “莫非以后,叫你夫君吃你的软饭?”老太太到底是疼爱过如画的,看她一步步地走到死胡同,倒也忍不住心疼,又叫人去预备了一车日常用得上的东西来给如画一会儿带走,便叹气说道,“若缓过来,我劝你先出京避避风头,等以后事情平息,大家都不记得了,再回来。” 苏怀虽然被革去功名,可是学问在那儿的,等以后大家不再避讳尚书府,他回京或做勋贵家的清客,或是做个先生,总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荣华富贵不能再想,可是平安度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这份平安,是用他母亲的命换来的。 心里唏嘘,见如画依旧有些不甘不愿,显然对以后要过寻常的日子不喜欢,老太太也不想说什么了,起身走了。 她一走,几个女孩儿都走了,如画一个人茫然地跪在地上,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丫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到底忍不住捂住了脸,哭着出府去了。 今日她来,如月并没有出去见她,待见几个妹妹一同回来了,嘴里还说着今日的事儿,她沉默了片刻便还是叫了几个妹妹到了自己面前。她手上拿着的是国公府给自己做好的鲜艳堂皇的嫁衣,红得如同一团火,喜气洋洋。可是听了如画如今,却始终没法儿幸灾乐祸地说一句“活该”,待听说如画取了银子与东西走了,她勉强笑了笑,叹息了一声说道,“就这样罢。” 她不会再去打探她究竟过得好不好,也不会对她伸手帮助,只做陌生人,才是真正的道理。 落井下石她干不出来,既往不咎,又实在难为了她。 “四姐姐大喜就在眼前,不要为五姐姐担心了。”如馨便在一旁低声说道,“别叫五姐姐以后把婚事给搅和了。” 她声音闷闷的,有些难受,如月便将手上的嫁衣放在一旁,摸了摸她的头,顿了顿,方才轻声道,“若日后,真的嫁了会叫自己反悔的人,也不要怕,咱们和离,不要在意虚名儿。” 见几个妹妹诧异地看着自己,她弯起眼睛笑了,坚定地说道,“不必,听……父亲的话……哪怕日后父亲不叫你们进门,只要我有一口气儿,总是会护着你们的。”魏国公不许如画和离,叫她说是快意,可是却不希望叫几个妹妹觉得没有了退路。 她不会再管如画,却不会放下余下的妹妹们,哪怕嫁了人也是一样儿的。 “四姐夫以后一定很辛苦。”如玉哼笑道。 “痛并快乐着,才是真的好。”肥仔儿扭着小屁股在一旁握爪说道。 如月看了这两个小的,就忍不住扭头轻轻地笑了一声儿。 如画回去之后,如意又特特儿地关注了几日,待知道苏怀病好之后默默地带着哭哭啼啼的如画与自己的祖母出京,据说是往扬州去了,方才吐出了一口气。 这辈子若苏怀再不回京,只怕是再也见不到如画了。 她心里欷歔了没有几日,就继续沦落进了如月的婚事。定亲之后颜三公子不能再上门,苦逼的颜三姑娘挑起了重担日日往来,腿儿都遛细了,就叫魏九姑娘可怜极了,之后待掐指一算,魏九姑娘顿时大惊失色! 这最近,没见她家金大腿呀! 这要是叫金大腿知道九姑娘忙碌起来忘了他,还不把她吊起来抽? 恐一见面就被抽,魏九姑娘心中闪过无数计谋,之后灵光一现,撅着小屁股趴在自家的小书桌前,舔着毛笔尖儿摇头晃脑地写了一首十分深情的诗词来,托自家最近与金大人走动很勤快的美人堂兄带去,妄图用自己的真心来感化默默焦躁的广平王世子。 书信很快到了楚离的手里。 美貌日盛的广平王世子当场打开,看了看里头,“我想你,想着你,就像老鼠想大米……”这等狗屁不同的“情诗”,默默地闭了闭眼睛,双手颤抖,如果肥仔儿就在眼前,只怕就是一场血案! 他的对面,秀美清丽的魏国公世子一笑,仿若花开。 第91章 “九妹妹写得不错。”魏燕青早就拆开信看过一回,笑得肚子都疼了,此时就很有礼貌地说道。 “闭嘴!”虽然狗屁不通,且狗爬字儿歪歪扭扭伤眼极了,不过一想到这个内中肥仔儿羞涩的含义,广平王世子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瞬,把这软乎乎格外与众不同的情诗给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才挥退面前服侍的丫头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真性情!你懂什么!” 这么直白的告白,谁家女孩儿敢呢?老鼠不是对大米情有独钟么?觉得肥仔儿这真是太奔放了,心情愉悦的世子大人觉得可以原谅她一回。 不然世子真想吊起来抽她。 “真性情?”魏燕青哼笑了一声,往一旁一歪,笑容清淡。 他最近忙着在文帝身边打点交好,哪怕是苏尚书之事文帝问起自己,他虽并不为苏尚书求情,却求文帝宽恕无辜的老弱妇孺。 文帝赞他忠义又有人情,对他更高看一眼,又因他并不是自家亲爹魏国公那等“大义灭亲”灭得叫满朝文武骨头都发凉的王八玩意儿,因此在御前魏燕青与人相交便顺遂了许多。 更何况还有英国公默默在一旁帮衬不许人欺负他,晋王也看在魏三的面前对他颇为优容,他在文帝身边日子过得不坏,短短时间与朝臣交往得倒也不错,此时缓了心情,便看着楚离慢慢地说道,“表哥的心里,小九儿是什么?” “什么?” “我只问一句。”魏燕青微微一笑,笑得百花盛开,清丽莫名,柔声说道,“表哥可要娶亲?” “不必兜圈子。”见魏燕青笑容微妙,楚离皱了皱眉头,本是容光绝色的美少年,然而此时光彩却叫魏燕青压制了一般。 “表哥若是要娶别家贵女,日后,就再也不要见如意。”魏燕青笑容一收,变得有些冷淡,眉目之间就带着几分清冷地说道,“八妹妹身边如今养着一只狗仔儿,她很喜欢,每每投喂,还抱着睡觉,可是日后总有嫁人丢开这狗仔的一日。”他修长的手指在楚离的面前一握,柔声道,“九妹妹不是宠物,不是想被丢弃就丢弃,没有自己喜怒的玩意儿,日后表哥抛了她,有没有想过她心里会如何难过?” 想到如意会流眼泪,魏燕青就觉得心里闷闷地疼,轻声道,“我只疼爱过她一个,不希望她日后被人伤害。” “我不会丢下她。”楚离淡淡地说道。 “娶了妻子,再照顾一个表妹?如意总归长大,且表哥信不信,若表哥有了妻子,她该如何自处?一个表妹,叫娶了妻子的表哥疼爱,你问过妻子的心没有?问过如意的心没有?把她当做了什么?” 魏燕青顿了顿,见楚离静静地看着自己,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十分诚恳地说道,“表哥如今对如意好,可是以后,伤害太大。”他宁愿将这一切都与楚离分说个明白,也不愿意不清不楚下去,叫如意以后为难。 “我不会娶妻子。” “王妃愿意?难道广平王府还要断嗣?”魏燕青犀利地问道。 “你不必激我,你这点道行,还不够看。”楚离见魏燕青急切地看着自己,讥讽地笑了笑,懒散地托着香腮漫不经心的说道,“以退为进,你倒是出息了!只是本世子今日心情好,可以告诉你。父王母亲都说肥仔儿不错,我也觉得不错,不过是等十年,本世子还等得起。” 见魏燕青秀美的眼睛瞪圆了,仿佛没有听明白,楚离便不耐地说道,“项圈在她脖子上挂着,你明白了没有?!” “表哥的意思是……”魏燕青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 “左右我对别的女子没有兴趣。”楚离哼笑了一声,想到胖嘟嘟的肥仔儿,手心儿都痒痒,缓缓起身与松了一口气的魏燕青说道,“只是,本世子的就是本世子的,你,明白么?!” “这个要问九妹妹。”魏燕青虽然气势不如楚离,却也不肯示弱,也起身与他对视柔声一笑说道,“若九妹妹日后喜欢了比表哥更合适她的人,做表弟的也只好说一句对不住。”他目光清澈柔和,却又带着几分坚持,楚离与他刀光剑影对持了一番,却见这个碍眼的倒霉表弟半步都不肯退让,心里就有些生气,只好妥协地说道,“项圈之事,不许与别人说。还有你!” 想到肥仔儿特别喜欢跟这美人儿腻腻歪歪同床同榻的,广平王世子心里不爽极了,哼道,“注意点不要黏黏糊糊!” 他连自己都嫉妒起来,魏燕青却真相信他对如意在意了,坏心起了,便摊手笑道,“这个,要问九妹妹。” 楚离觉得这表弟愈发叫人生气,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了空旷的四周,低声说道,“二哥走了。” 楚峰两日之前默默地出京,出京之前再也没有再见宋云玉一眼,只是带着自己的护卫直接往邕州去了。 他这般满心凄苦,楚离也觉得可怜,只是想到宋云玉倒也有几分铁石心肠,不由在心里默默地诅咒了一下。 “二表哥走前不要咱们送,我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楚峰不是那等依依惜别的人,且从知道韦妃有孕,楚峰面上就多了几分急迫,恨不能立时就伤势痊愈赶紧建功立业与禹王对持,魏燕青知道他的心意的,不过是唏嘘了一回,又见楚离正立在面前冷冷地看着自己,心里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却只当做不知道,笑容温柔地对他一笑,柔声道,“我该回去了。” “我也去给老太太请安。”楚离摸了摸怀里肥仔儿的信,慢慢地说道。 “你不会抽她罢?”魏国公世子十分紧张地问道。 “不会。”美貌的少年目光波光流转,见魏燕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不想抽只想啃,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 魏国公世子觉得他怪怪的,细细地审视一番他的神色,将并无异样,方才罢了。 楚离得到了表弟的鉴定,方才得以一同回了国公府,待到了老太太面前,就听见老太太屋里叽叽呱呱不知多少的笑声,进去一看,就见一只喜气洋洋的肥仔儿捧着一碟子雪白的点心仰头正与老太太说着什么,说得开心了,还捧着点心在地上扭了扭。 她正开心,回头就见了脸色冰冷的楚离,吓得手上的盘子都掉了,也顾不得心疼点心,一头就爬到了老太太身后的榻上,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了锦被里。 “救命!”一只小屁股在外高高翘起,只把小脑袋给藏起来了的肥仔儿叫道。 情诗没好使,这是打上门的节奏呀! 老太太看着孙女儿顾头不顾腚的小蠢样儿,又见广平王世子面容平静上前,一把就抓着孙女儿的小屁股把她从锦被里提了出来,便深深地叹了一声儿。 孙女儿这么傻,救都救不来可怎么办? “世子。”见楚离只把给闭着眼睛嗷嗷叫的肥仔儿提在半空抖了抖,面无表情地抱着与自己请安,老太太越看他越喜欢,心里叹楚离风华绝代,不是寻常人能匹配的,这才与楚离笑着说道,“九丫头若有冲撞世子,世子看在她还小,不要与她见怪。” 她见肥仔儿已经抽抽搭搭地回身熟练地去抱美少年的脖子,她一蹭了楚离的脸,后者的脸色便缓和了,不由在心里觉得楚离对孩子都很有耐心。 “不会。”楚离听如意与自己搓着小爪子求饶,嘴角微微一挑,与老太太说道,“我带她逛逛园子。” 这点小小的愿望还是可以满足的,老太太笑允,由着楚离抱着贼兮兮偷看金大腿喜怒的肥仔儿走了。 “表哥别生气,我以后天天想着表哥。”见楚离并没有想过要抽自己,魏九姑娘觉得自己太没有良心了,愧疚地对着自己的胖手指说道。 她忘记了美人表哥的时候,广平王府的好东西都没有断过,显然每一天都把她放在心上。 可是她却没有,实在有些忘恩负义了。 广平王说了,若遇上不公平的待遇,吵吵嚷嚷只会叫对方最后的愧疚都浪费,只做出不在意,委屈求全才是王道,会叫对方更加愧疚。 广平王世子秉承父亲的破主意,侧目见肥仔儿圆滚滚的胖脸蛋儿上全是不安,嘴角微微一挑,淡淡地应了。 “真的真的对不起。”他对自己太好了,还总是对自己忍让,如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把小脑袋埋进了美少年白皙细致的颈窝里,小声儿说道。 “无事,日后记住就是。”楚离眯了眯眼,摸了摸这胖团子的小脊背方才缓缓地问道,“你只要记得,不管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他感觉到怀里的肥仔儿一震,仿佛被自己感动了,这才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肉嘟嘟的小脖子,张嘴就一口咬住。 听见这肥仔儿嗷呜了一声跟小动物一样可怜,咬了一会儿,他努力压住不要把这肥仔儿给吃掉,张嘴,看着那个鲜红的牙印儿十分满意。 “心情好了。”迎着魏九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神,广平王世子心情不错地说道。 “表哥开心就好。”如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见没有出血方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太倒霉了。 有一个爱咬人脖子的表哥怎么办?急!在线等! 楚离见她一脸认命,弹了她的额头一记,见她抱着自己问外头的事儿,又问到了阿萝的亲事,对这姑娘本不是很尽心,广平王世子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有一日英国公路过翰林院,叫一个倒霉的小官儿给冲撞惊马,差点儿跌下马来因此怒而抽了这小子一鞭子怒骂“日后别叫本国公看见你!”,之后便扬长而去。 从那以后,据说那翰林的什么小子就被乐于讨好英国公的各处好汉收拾得欲生欲死。 英国公素来刚正,难得会恼怒一个人,虽然惊马有些牵强,不过谁在乎呢? 讨好才是王道呀! 仿佛是不多时这小官与自家表妹私通之事就叫人揭破,哪怕口中喊着真爱的,不过影响太坏了,有辱斯文。毕竟出身翰林就是清流一脉,哪怕清流们后院儿小妖精们特别多,可是名声都很好,都指着名声吃饭呢不是? 虽然因他只是私德有碍,在公务上并无过犯不会治罪,不过众人的悠悠之口却堵不住的,只怕这一生只能困在这个官职上不能寸进。唯一叫人欣慰的是,既然大家都知道了这不清白的名声,总得负责是不是? 表哥表妹喜结连理,成全了这一段情不自禁的佳话,至于日后是不是有情饮水饱,那就与英国公大人无关了。 至于这小子想要攀扯谁……对不起,大家都不长耳朵,谁知道呢? “活该。”觉得这英国公给阿萝报了仇,如意便握着小拳头认真地说道,“他这是骗婚!不是早叫咱们知道,阿萝姐姐日后只怕都要吃苦。” 明明喜欢的另有其人,还要利用另一个,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想位极人臣,就断了他的仕途。想要有力的妻族,却叫他取了身份卑微的表妹。”楚离见肥仔儿觉得很痛快,便冷冷地说道,“出了这个好主意的,就是英国公府的宋云焱。这小子,有些古怪。”宋云焱破绽不多,不过楚离还是看破了一些,默默地掐着肥仔儿胖嘟嘟的小肥肉儿,艳美的少年仰头,任凭阳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喃喃地说道,“莫不是……未卜先知?” 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来,不过宋云焱与他关系不大,他懒得揭破。 “什么?”如意见他喃喃自语,急忙问道。 “离那小子远些,阴阳怪气。”楚离又捏了捏她的脸,走到夏日的有些暖意的园子里,心里难得有些放松。 “知道了。再说,他,他也不搭理我呀。”宋云焱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来国公府,可是每日坚持往国公府送信,信上都是他今日做了什么,见到了什么,哪怕一片完美的叶子都与如玉分享,且雷打不动每天两个笑话儿,说叫如玉开心。 初时如玉总觉得烦,可是时间久了,她就觉得如果少了这一封信,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会担心宋云焱是不是病了,或是伤了因此不能写信,实在叫如意觉得很失落。 从前被八姑娘这样挂念的,是世上最天真可爱的九姑娘呀! 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抱着楚离嘻嘻哈哈指着院子里的美景与他献宝,才走到一处小桥尽头的小小亭子里,她就见那亭子里,风流俊美的魏三环着面上娇红的徐氏,拿扇子指着遥遥的一些假山小湖的,轻笑说些什么,说到了喜欢的地方,他俯身亲了徐氏一口,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慢慢地凑近了她的脸…… “父亲!”一只肥仔儿急忙从美少年怀里跳出来,扭着小屁股冲过去。 见闺女来了,徐氏一把推开了魏三,扭头羞红了脸。 魏三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坏人好事儿的肥仔儿,却舍不得抽她,面上笑得满脸桃花开,张开怀抱去抱她。 魏九姑娘脚下一转,踢踢踏踏地扑进了徐氏的怀里,幸福地拱了拱。 徐氏一笑,正要俯身抱她,却只觉得喉间冲出一股浊气,扭头干呕了一声儿。 等仰头等着爱抚的魏九姑娘看着母亲扶着一旁的柱子干呕,惊呆了。 她一碰,亲娘吐了…… 九姑娘好冤枉! 第92章 肥仔儿正在风中凌乱,魏三已经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扶住了徐氏。 顺便安抚地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柔声说道,“无事,别担心。” “母亲,是被父亲方才抱得太紧了么?”坚决地不肯承认亲娘是被自己给招吐了,魏九姑娘祸水东引,一点儿良心都没有地拱了拱嘴角抽搐,好心安慰闺女却被倒打一耙的魏三的手谴责地说道,“父亲,要好好儿照顾母亲呀,不能叫母亲病了!” 她一边说一边抱住了徐氏的腿埋头拱了拱,听见母亲的宽慰声,这才哼哼了一声,转身撇着小短腿儿往外跑叫道,“大夫,大夫呀!” “不必……”徐氏急忙要阻止。 三天两头要大夫过来,叫人瞧着也太娇气了一些。 “这有什么,你不是不舒坦?”魏三看着远远的广平王世子对自己微微颔首,抱着闺女就走去叫大夫,便含笑揽着妻子纤细的腰肢,有些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说道,“叫我说,只怕还要有更好消息的在后头。” 他修长白皙的手隐蔽地在徐氏的腰肢上拂过,带着意味不明的风情,看徐氏腰软了,伏在自己的怀里,魏三桃花眼一眯,擎着风流的笑容贴在妻子的耳边舔了一口,轻声道,“是不是有孕了?” 这干呕的样子,跟从前怀上如意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魏三精细,比看着妩媚俏丽,实则大大咧咧的徐氏更留心些,已经有了些谱儿。 “有孕?!”徐氏的头顿时抬起来了! 魏三避之不及被妻子一头撞在下巴上,嘴角抽搐了一下,咳了一声抱着妻子,看她喜笑颜开,便忍不住笑了。 顺便说一句,他家媳妇儿的头真硬,疼死俊美无敌的魏三老爷了。 徐氏哪里知道自己撞得魏三老爷眼里的波光潋滟都是纯洁的泪花儿呢,只是因多年未孕,她心里也嘀咕,又有些胆怯,急忙叫魏三扶着自己到了老太太的上房,才进门就叫老太太给摁在榻上,问了小日子与最近的身子等等。 待老太太问完了脸上露出笑意,又有大夫匆匆进来给她问诊,徐氏俏丽的面上就有几分忐忑,抿嘴把手伸出去,叫大夫看了,见那个老大夫微微点头,顿时眼眶红了。 “是喜脉,恭喜老太太,太太。”这大夫是在魏国公府常来常往的,恭敬地说道。 老太太真是大喜,笑得不行,又叫人捧了喜封儿来与大夫,又叫府中给丫头小厮们赏钱,回头笑道,“咱们府里头,这喜事儿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太太从前本有些病容,眼下也容光焕发了起来。 “母亲有孕了?”如意趴在榻边,便徐氏脸红了,歪头呆呆地问道。 “你要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了。”老太太垂头摸着包子脸都笑开了花儿的如意,见她满心的欢喜,自己开心的同时,却忍不住对如意有些愧疚,这莫名的愧疚叫老太太笑容收敛了几分,也不问如意开不开心了,抱着她柔声道,“你是个最好的孩子,不是你生得好,天上不会垂怜,叫你母亲又有了身孕。” 她恐徐氏跟张氏似的,有了孕就冷落了长女,和声道,“都是小九儿的福气带来的。” “可不是,小九儿可是我的命。”虽然有孕是喜事儿,只是徐氏却更在意如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小九儿也开心。”如意虽然有些醋,可是却更为母亲欢喜,拍着手认真地说道,“要弟弟!” 妹妹娇嫩,弟弟皮糙肉厚。 她这样懂事,叫徐氏的眼眶顿时就红了,见她还管自己要个弟弟,急忙搂着她软软的小身子低声道,“弟弟妹妹的,母亲最爱小九儿。” “要弟弟。”肥仔儿还是坚定地说道。 妹妹是用来宠爱的,弟弟才能给魏九姑娘当牛做马呀。 她越发乖巧懂事,却更叫人心疼,魏三脸上的笑容都散去了,叹息了一声,抱着如意颠了颠,桃花眼一片璀璨地说道,“小九儿要弟弟,就是弟弟。” “弟弟妹妹的都一样儿,”徐氏便在一旁柔声说道,“只要以后给小九儿一个伴儿,叫她不孤单就好。” 当然,儿子更能支立家门,叫如意后半辈子有靠,这才是最重要的。徐氏想到如这是个儿子,以后能扶持姐姐,她便喃喃地说道,“生完了这个,就,就……”她微微闭着眼睛说道,“再也不生了。”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不生了。她的爱心有限,两个孩子就已经足够。 再多,疼爱就分不过来了。 如此一想,她就越发希望这是个儿子。 如意见母亲有了孕却有些心里憋闷,就知道她是记挂自己是不是难过了,心里觉得热乎乎的。 “快快长大,小九儿能带着弟弟玩儿。”如意便咯咯笑着叫道。 她这样喜欢弟弟,叫魏三愧疚得一塌糊涂,只抱着她,更因徐氏有孕叫他去睡书房,便带着闺女一起睡。 今日魏国公府大喜,楚离便静悄悄地离开,回头却叫人进了一个小戏班子与魏国公府,专门儿演热闹的皮影戏来逗趣儿,其中还有几个有些绝活儿,口技杂耍的更有趣,叫如意深深地感激,又送上了一首发自肺腑的情诗来与广平王世子。 也因徐氏有孕,哪怕魏国公最近伤身伤心,身子不大好经常呕血,也表达了一下很欣慰,之后魏国公就与魏三问道,“要不要给你收个伶俐丫头?” 因恐自家闺女心里失落,每日朝夕带着闺女一起的魏三正逗弄得肥仔儿咯咯笑,听了这个霍然抬头。 “丫头?” “弟妹不是服侍你,莫非你还想跟上一回似的忍一年?” 魏国公对徐氏并不十分稀罕,盖因徐氏虽然也出身江南豪族,只是魏三当年拒绝二公主之事太惨烈了,惨烈到魏国公一想到家里少了一个公主弟妹就肝儿疼,哪里还能喜欢徐氏呢?魏三看着风流倜傥,实则是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的死心眼儿青年,上一回徐氏怀着如意,虽然因怀相不好不能同床,然而魏三也在书房憋了一年。 “上一回弟妹身上不好,说不能费神不然有小产之忧,你顾虑她的心情也就罢了。这一回是极好的脉象,你莫非还要憋着?” 上一回都说如意生不下来,没想到生下来了虽然小了点儿,如意却挣扎地活了,还越来越康健,魏国公也觉得稀奇。 “我不是顾忌子嗣,而是我对别的女人都没有兴趣。”魏三对于这点完全不想与兄长争辩,摸着闺女的小脑袋和声说道,“这是我的心,为了她憋着也就憋着,心里是欢喜的。” “你!”魏国公指了指魏三,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压着弟弟去睡通房不是?到底决定将给弟弟苦心预备的两个如花似玉美丽可爱的丫头……自己收了,又放了魏三回去。 见这弟弟走前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他眯了眯眼,想到魏三与晋王十分要好,晋王这厮如今还不娶亲,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闪烁来,之后便与弟弟说道,“你好自为……”他本想叫弟弟离晋王远一些,可是想到韦氏,还是敛目说道,“与晋王多亲近些。” 若晋王真的爱慕他的弟弟,一辈子没有子嗣,在大位之争上,就算彻底没有了指望了。 “不必大哥说。”魏国公的异状都在魏三的眼里,他心里一冷,面上却笑得明媚,颔首说道。 “大伯父,是在算计父亲么?”如意直觉地觉得魏国公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不知该怎么说,只能说越发变得功利或是急功近利,抱着父亲的脖子轻轻地说道。 “别担心,不是算计父亲,是算计晋王更多些。”魏三笑容和气,可是一切都心里有数儿,摸了摸肥仔儿的头笑道,“小九放心,爹爹撑得住。” 这点算什么呢?大不了,分家走了就是。 “广平王世子送的小戏班子,谢了他没有?”恐如意抑郁,魏三这些日子天天跟闺女在一块儿,自然也感激对闺女上心的广平王世子,眼下笑眯眯地问道。 “谢了,小九儿重重地谢了。” 见她与广平王世子极要好,魏三想到倒霉晋王唧唧歪歪,竟还叫兄长以为这厮爱慕自己,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到底揭过此事。 徐氏有孕,便不再在府中忙碌,一时间二太太便养着如薇还要张罗如月的亲事,辛苦无比。只是再辛苦,二太太也咬着牙不肯说一句“叫大嫂回来”这样的话,直忙碌了几个月,又是会亲又是换定等等,直到了如月大婚日子将近,方才得了些空闲。 此时徐氏的小腹已经有了痕迹,带着啃着点心的肥仔儿一同聚在老太太的面前,听着明日里西城侯府何时迎亲。 “到时候,叫四姐夫好好儿出出血。”如馨对颜宁的印象极好,且颜宁性情开朗,又对如月一心一意,自然是很喜欢的。 “他已经出了那么多的血,还有血可以流么?”如意偷偷儿趴在没有说话的如玉的耳边蔫儿坏地问道。 如玉正出神,听了这个嘴角一抽,看着这个特别坏心眼儿的妹妹,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月出手如电,一指头点了妹妹的大脑壳儿一记! “明日,不要欺负他。”颜宁温煦,对熊姑娘们都很做小伏低的,这就叫熊姑娘们欺软怕硬特别喜欢欺负人,如月还是很心疼未来的夫君的,见几个妹妹都泫然欲滴地看着自己,如眉眼里含着点点的清泪,清丽逼人无限的风情,她心里被撞了一下似的,却狠心地说道,“若是叫我知道……你们知道我的厉害的,是不是?” 她一笑,看着温柔,却叫几个妹妹都抖了抖。 “只见新人笑,何见旧人哭呀?”肥仔儿摇头晃脑地掉书包儿道。 徐氏正叫二太太往嘴里塞滋补的燕窝,听了这个差点儿喷出来。 “你呀,就是不稳重,再吃点儿。”自从养了如薇,二太太越发知道怎么照顾人了,一边给徐氏抹嘴儿,一边柔声道。 “嫂子啊!”叫家里当珍宝一样捧着护着的,徐氏脸顿时红了,又见二太太怀里的如薇正歪头咯咯地笑,就扭捏了起来。 “趁热快吃。”二太太不由分说,把一小碗儿的燕窝喂给弟妹,这才叫她自己玩儿去,低头逗弄小小的如薇,喃喃地说道,“这若是我的,该多好?” 张氏,何德何能,有这样可爱乖巧的姑娘呢? 想到若张氏回来,如薇就要还给她,二太太就露出几分不舍。 如薇从小襁褓里伸出两只小手儿,抱着二太太的手笑。 “胡说!”如月觉得熊姑娘们只怕明日是要翻天的节奏,只是这个她管不过来,鞭长莫及不是?嗔了一眼也就罢了。 过了几日,魏国公府张灯结彩,就到了如月的出嫁之日。魏国公相当看重西城侯府这门亲事,因此亲事就十分郑重,比之嫡女也并不逊色,来来往往很给如月做脸。 外头不时爆发满堂的大笑声,如意不能往前头去,不知道前头究竟如何,可是落在后头,看着今日妆容厚重,与从前的清雅截然不同的多了几分艳丽的姐姐,看着她穿着鲜艳的大红嫁衣端坐在床上,烛火倒映在她的清澈的眼睛里,她却突然十分地舍不得。 她往外看天色将晚,府里的大红的贴着喜字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回头就扑进了诧异的如月的怀里,小声儿说道,“舍不得。” “我虽然嫁出去,可是都是在京里,以后咱们也不会变。”要嫁到别人家里去,哪怕西城侯一家都是自己亲近的人,可是如月心里有些恐惧,见了妹妹巴巴儿地抱着自己,便忍不住红了眼眶,恐眼泪糊了脸上的脂粉,急忙忍住了,强笑摸着如意的头,看着下头几个妹妹,就见如馨与如眉已经抹眼泪了,如玉虽然面上不显,眼眶却发红,她便低声说道,“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姐姐,是不是?” “坏!”如馨便哽咽地说道,“姐夫把姐姐抢走了。” 如眉虽然穿着喜庆的簇新的桃花锦衣裳,却梨花带雨,呜呜咽咽的。 “快快出嫁,不然日后没人娶你了。”如玉偏头哼道。 “知道,我不会错过爱惜自己的人。”如月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个嫡出的妹妹,也要叹一声这孩子其实比别的妹妹可怜,想了想,便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牵着她的手,把如玉的手放在了如馨的手里,柔声说道,“这是做姐姐最后能做的。你们以后好好儿的,才叫人安心。”她轻声说道,“我知道八妹妹没有坏心,只是别扭倔强,说出话自己也后悔,却不知道怎么与姐妹转圜。” 如玉一怔,竟呆住了。 “这是八妹妹的性子,无可挑剔,可是一句对不住,都不能与六妹妹说么?”如月摸着她的脸问道,“心里不是也后悔?” “对,对不住。”如玉被说中了心事,抿了抿嘴儿,与怔怔的如馨说道,“早就想说,只是……” “也是我小心眼儿了。”如馨红了脸,反手握住了如玉的手认真地说道。“与八妹妹计较,原是我的不是。” 这两个女孩儿满脸通红,却又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如月脸色缓和了一笑,正听见外头传来了大声的叫声,之后一个喜气洋洋的青年穿着红衣进来,目光璀璨。 他,他终于能娶上他心爱的姑…… 嗯?! 几个熊姑娘为什么拦住他的路?!六姑娘与八姑娘手拉手站在他面前鄙夷看他是个什么情况? 说好的不和拌嘴呢?! 这这这,这加倍鄙夷,心好疼啊! 第93章 颜三公子被魏国公府的熊姑娘们欺负得灰头土脸。 哪怕每个熊姑娘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充满了好姐夫心意的大荷包儿,都没有转圜。 “一个不够!”凶残的熊姑娘把可怜的四姐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不能从任何一个地方逃窜。 早早儿羞涩地坐在一旁,披上了鲜红盖头的四姑娘听着三公子对妹妹们可怜的央求声忍不住噗嗤一笑,只觉得这十几年来是第一次有这样无力却快活的心情,不大一会儿,就见被围住的三公子哭着问道,“你们到底想要怎样?划个道道儿出来!” 谁家新郎哭着成亲呢? 这等黑话只怕就是出自话本子了,如月嘴角一抽的时候,就听肥仔儿的声音喜气洋洋地叫道,“可多,可多!”她偷偷一掀开盖头,就见胖嘟嘟的团子正蹦高儿,洋洋得意的如馨正坐在姐夫的肩头左顾右盼,十分威风。 可怜当牛做马的四姐夫看着余下的熊姑娘也在跃跃欲试,顿时吐血三升! “不能误了拜堂的良辰吉日啊。”他弱弱地伤心地说道。 娶一个媳妇儿这么艰难,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不怕。”如玉今日与如馨和解,心里十分快活,高声叫道,“府中有汗血宝马,快得很,绝不叫误了时辰!”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赔笑的颜宁,见他一点儿都没有恼怒,还在与小丫头片子们妥协,便转头看了不远处一身鲜红嫁衣的如月。 这个庶出的姐姐,虽然喜欢多管闲事,也啰嗦得很,可是能嫁给这样一个良人,那就太好了。 颜宁扛着如馨在屋里正转圈儿,心里恶狠狠地等着娶了媳妇儿到手回头把熊姑娘们吊起来打,面上却不得不露出了纯良的表情,听着头上如馨快活的声音正要换个人继续,就见外头,今日一身气势都化作了和气,精美强干的魏国公大步进来。 他的身后,一脸温和的魏燕青与魏二魏三都在,本一脸笑意,见了屋里乱糟糟的,魏国公微微皱眉,便与几个女孩儿淡淡地说道,“不可胡闹!” 西城侯府眼下炙手可热,他自然要好生笼络。 他一进门,屋里便一静,顶着如馨哭丧着脸的颜宁见了魏国公,虽然知道他对如月并不宠爱,却还是施礼道,“岳父莫怪,小婿……”他暗爽了一下这称呼,方才稳住了如馨要从自己肩膀爬下来的动作,抬头笑着说道,“几个妹妹难得与小婿亲近,小婿欢喜还不过来,实在是叫岳父见笑了。” 他又扛着如馨在屋里转了转,这才叫二老爷把嘻嘻哈哈的闺女给抱下来。 “不要误了吉时。”魏国公看了如馨一眼,见她躲在张开手臂护着闺女的二老爷的身后不露头,想了想,不愿在大喜之日横生枝节,便与颜宁温声道,“小女若有无状之处,贵府要好好儿与她教导。” 他又闻言说了几句,见颜宁不以为然,仿佛觉得如月哪儿哪儿都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瞬,就见魏燕青上前,与正襟危坐的如月和声道,“我来背四妹妹吧。”他一转身,就把自己的后背露出来。 如月一呆。 魏燕青对几个姐妹都寻常,况她们本是庶女,怎么敢叫世子来背自己? “我……” “上来吧。”魏燕青文弱雅致,到底是一个男子,见如月竟忍不住挑了盖头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 “多谢大哥!”这是在给如月做脸,颜宁顿时感激地对魏燕青拱了拱手。 魏燕青只是笑了笑。 如月被他的母亲教养过,当年也曾经承欢膝下,也很有良心。就冲着这份情分,他也愿意给如月这个体面,叫她风风光光地大嫁。 魏国公脸色沉沉地看着手段越发老练,不过一件小事都会叫颜宁承情的儿子,想到韦氏曾经与自己告诫的话,心中一凛。 韦氏早就提醒过他,魏燕青看着温柔和顺,实则颇有心机,内中疼爱几个妹妹拉拢魏二魏三,外头又有禹王府联合广平王府,这样的手段都藏在水面之下,一旦叫他得势收拢了魏国公府,这国公府之中哪里还有魏国公的立锥之地? 当日魏国公只以为韦氏担心太过,然而眼下却忍不住认真地看了魏燕青一会儿。就见这个儿子今日穿了一件十分喜气的绯红外衫,玉冠玉带,越发衬得人品风流俊美,仿若谪仙一般,便慢慢眯起了眼睛。 魏燕青早慧,知道他生母因何人亡故,若他掌了国公府,日后,韦氏岂不是要被他戕害? 心里越发念起了这个念头,魏国公想到韦氏,心里密密麻麻地疼起来,仿佛有刀子一刀一刀捅进去难以释怀。 那是他心爱的女子,却如今每天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还欢天喜地地要为他生子…… 可是就算这样,魏国公也还是没法儿叫她难过,叫她被伤害。 看起来,是该生个儿子来压制魏燕青了,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只要是他的儿子就行。 魏国公心中正思虑不知多少事,就见魏三已经一脸和煦笑容上前,摸着闺女的头问道,“没有欺负人,是吧?” “小九儿今天可乖。”穿了喜气洋洋的大红小衣裳,包包头上都是红头绳儿的魏九姑娘拱着小爪子讨好地说道。 呸! 最坏的就是你! 三公子想要告状。 狠狠地告状! 可是媳妇儿还没娶上呢,三公子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含笑而立,特别地英俊。 见他识相,几个熊姑娘心满意足,见魏燕青已经背了如月起来,便呼啦啦都散了,见如月被背走嫁人。 这一晚上没有了如月,几个姐妹就少了什么一样,睡得都不踏实。待三日后如月上门,见她满面春光比从前更娇羞了一些,颜宁在她身旁亦步亦趋一脸满足地傻笑,如意就觉得这婚事可以放心了。 她就见颜三郑重地给老太太与魏国公见礼,之后抓着头傻笑道,“月儿在家一直想念老太太和几个妹妹,我心里想着,日后咱们得常来,老太太别嫌弃咱们,拒之门外。” “你们愿意回来,我欢喜还来不及。”五女婿不提也罢,四女婿却招人喜欢极了,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穿了一件青色的绣着八宝图样的缎子衣裳,头上是簇新的抹额,十分慈爱地笑着问道,“四丫头在家,可还恭顺?你父亲母亲对她可还满意?” 这句话有点儿笑里藏刀的意思,虽然老太太十分和煦,可是瞧着也知道,颜宁敢说半个不好来,茶碗儿就得扣在他头上。 “父亲母亲都喜欢月儿呢。”颜宁转头深情款款地说道。 如月本就是个温柔和顺的脾气,虽然孝顺公婆,却恪守长幼之道从不抿了几个妯娌的光彩,因此不仅西城侯夫妻觉得如月是个好孩子,连颜宁的几个嫂子都很亲近她。 都担心庶女没有教养,可是相处之后才发现,如月礼仪教养,不逊色于各家的嫡女。 “如此,就好好儿过日子。”老太太十分满足地说道。 颜宁急忙笑道,“父亲已经给我谋了缺儿,这成家立业的,老太太瞧着,日后,我给月儿搏一个一等夫人回来!” “若如此,我就等着,再不敢闭眼的。”老太太便笑了,拍着颜宁的手臂喜欢极了。 如意叼着胖手指看着这四姐夫满面春风人生大赢家似的牢牢地坐在椅子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儿。 九姑娘还是更怀念这四姐夫屁股开花儿,坐立不安的倒霉样儿呀。 三公子心里一冷,总觉得自己被人惦记,抖了抖身子警惕地看了看从老太太身后探出小脑袋来的几个熊姑娘,手心儿痒痒的很,便急忙与老太太笑着说道,“月儿在家就想着几个妹妹,您若心疼她,就叫咱们与几个妹妹多说些话儿,才全了这场情分。” 他摸着怀里那结结实实的小竹板儿,脸上阴测测地阴暗了一下,一抬头,却又是一个十分爽朗英俊的有为青年了。 “极好。”老太太没有看破四孙女婿的险恶用心,又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想了想该不是大事儿,便点头应了。 颜宁大喜! 他急忙扶起了如月,又对几个迟疑的熊姑娘笑着说道,“过来,姐夫有好东西给你们!” 魏三刷地开了扇子,见几个小姑娘不知人心险恶纷纷从老太太的身后爬出来,开开心心跟着四姐夫摇摇摆摆地走了,还以为这个是没娶上媳妇儿忍受压迫的倒霉青年呢,潋滟的桃花眼里一片水光,映照得阳光叫天地都晕染了一片的美色。 他藏在扇子后头的唇角微微勾起,一边去给身边挺着肚子的徐氏倒水,一边笑着与老太太问道,“母亲忘了告诉侄儿女婿,这一会儿,广平王世子与英国公府的那小子,不是要上门来?” “他们都见过,何必还特特儿地告知呢?忒生分了些。”老太太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便笑道。 “母亲说得对。”魏三撑着下颚笑了,明眸流转,眼下一片桃花泛滥。 左右死的不是魏三老爷,何必多管闲事呢? 严三公子不知道今日来这么许多的“客人”,一路得意地带着熊姑娘们走到了如月从前的闺房,想到自己从前还未见过这闺房呢,心里不由生出一团的火热,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身边穿着大红洒金绣花百蝶裙,只戴着几根金簪步摇,却愈发明眸皓齿美丽无暇的妻子,柔声问道,“我想见一见月儿你从前的居处,可方便?” 若是能在媳妇儿从前的床上打个滚儿,那就更好了。 如月目光一转,实在撑不住“月儿”这么个肉麻的称呼,却只是颔首笑道,“你我夫妻一体,还有什么看不得?” 颜三公子被这一句话热血沸腾! 他扶着如月进了闺房,就嗅到这闺房之中还有淡淡的清香,与如月身上的相同,沁人心扉。他看着四处雅致却不十分华丽,却叫人觉得温暖的闺房,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架红木雕花的床上,就见上头还铺了一层银红的锦被,光霞夺目,心里暗暗地扑腾了一下,就吞了一口口水走到了床前,就见这床上锦被幔帐,十分清雅,抬头看上头,却是一副梅兰竹菊的苏绣。 “咱们房里,也这么收拾。”颜宁看了一会儿,便与如月目光炯炯地问道。 “好。”如月的目光柔软地落在他的脸上,含笑说道。 她手上的那枚嫡母留给她的,小小的金戒,已经在她嫁给他之后的那一日清晨,看着他起身殷勤地帮她穿衣,就收在了最隐蔽的匣子里。 她给那个匣子磕了三个头。 如果没有嫡母多年的教导,叫她没有变却本心,她想,她并不会变成被人这样喜爱的女孩子。 她嫡母对她有难以报答的大恩,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也永远都不会忘恩负义。 她也想遇到一个真正的,没有看走眼的良人,不要落得与嫡母一样的结局,看着眼前对自己笑开了花儿的青年,如月觉得自己能够信任他。 如月柔情的目光里,三公子觉得自己都要化了,忍不住上前想要抱住她的腰肢。 “礼物呢?”煞风景说的就是熊姑娘了,如玉抱着狗仔儿板着脸走上来,硬生生站在了小夫妻的中间,仰头用讨债的语气问道,“不是想要赖账罢?!” “四姐夫想要赖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一只红彤彤的肥仔儿叼着点心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真是看错四姐夫了!”如馨立在如玉的身边,横眉立目! “坏。”如眉怯生生地躲在姐妹们的后头,探出清媚的脸来,看着四姐夫的眼神就跟看一个负心汉。 “礼物?”颜宁转头看着这四个倒霉孩子,脸上慢慢地狰狞了,狞笑着摸索自己的袖子说道,“早就给你们预备好了!叫你们终生难忘!” 他刷地在几个女孩儿震惊的眼睛里掏出了一个话本子来,垂头看了一眼,默默地收回了袖子,这一次亮出一只寒气森森的小竹板儿来,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几个熊姑娘,冷笑道,“叫你们知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的就是这个!” 想到当初三公子忍辱负重,真是全是血泪啊。 “你你你,你敢动手,活腻歪了你!”如玉抱着狗护着几个姐妹一步一步往后头退,色厉内荏地举着吓得啊呜啊呜的狗仔儿叫道,“别过来啊!再过来,放狗咬你!” “我就说不好逼人太过,狗急了还跳墙呢!”如馨就在一旁埋怨地说道。 “说得你好像多清白似的。”如玉鄙夷地横她一眼,冷笑道,“怕了?出门不送啊!” “你才胆小如鼠!”如馨最是个不能招惹的人,顿时跳起来叫道。 “嗬!瞧瞧我姐姐们的暴脾气啊。”肥仔儿躲在最后,一边眉开眼笑地吃点心,一边撅着小屁股发表感想。 “都看我!”熊姑娘们眼里的空气四姐夫顿时感到被深深地忽视,一脸狰狞地高高扬起竹板儿,咆哮道,“看我不抽你们的!一个都别想跑!” 几个熊姑娘统没把他放在眼里,自己吵做一团。 只有一把冰冷之中带了魅惑的声音,携着一股子奢靡的白梅香气然声问道,“你,要抽谁?” 第94章 四姐夫振臂高举奋斗的姿势僵硬了。 门外缓缓地走近了两个人来,一个高华艳丽,逼人的妖冶叫人心中战栗。一个仿若金童,安静乖巧。一个少年一个童子,踏进了门中,默默地看住了想要英雄翻身的颜宁。 四姐夫仿若无事地收回了竹板,一笑十分英俊可亲地说道,“看起来,妹妹们不喜欢这个礼物,可惜了的。”他咳了一声儿,对对面的二位讨债的和气地说道,“最好的修竹清凉雅致,本是想叫妹妹们凉快些,且青竹碧绿欲滴,比翠玉还细腻,真是难得的好东西。” 他一脸善良微笑,并不在眼前这两个看着就身份不同的,非要出来搅和一下自己复仇行动的家伙面前,没有半点儿的卑微。 左边那个一身翠色白皙艳丽的青年他认识,广平王世子。 右边的这个小崽子他不认识,不过那小眼神儿好阴郁,看着就不好惹呀! “世子,宋家弟弟。”如月见颜宁一回头一脸的悲剧,扭头噗嗤一声儿笑了,急忙上前给楚离请安,与颜宁笑着说道,“这位是广平王世子殿下,这位……”她垂头对默默扭头,目光只落在抱着狗仔儿不看他的如玉身上的宋云焱,心里微微一宽,便柔声道,“这位是英国公府的阿焱,素来与咱们家交好,日后你在外头,与阿焱要亲近些。”她见颜宁一怔,便笑了。 “知道了。”颜宁很听话地上前笑道。 楚离冷哼了一声,斜眼看了这笑得傻乎乎的颜家小子,见他春风满面,一低头,就见一只肥仔儿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想到她方才对颜宁颇多亲近,不由眯了眯眼,带着几分危险地说道,“他欺负你了没有?”赶紧给世子殿下一个理由,好叫他抽这个碍眼的小子!他家肥仔儿真是难得在别人面前这样自在,瞧了心里就很不爽。 “还好,还好。”魏九姑娘回头龇牙一笑,一笑俩酒窝,在四姐夫默默对自己露出可怜求饶表情里笑嘻嘻地说道,“自家玩耍,表哥别担心,” 一双修长的手把她抱起来,仔细地看了,掐屁股摸胳膊,见她依旧胖嘟嘟精神很好,这才放心地将她揽进了全是白梅香气的怀里。如意趴在这个怀里,面颊上是丝绸微凉顺滑的触感,可是想到的却是这个美人表哥那比丝绸还要细腻的肌肤。 想到自己贴近了楚离的脸与颈窝时那细化的感觉,魏九姑娘心里抖了抖,垂涎地吞了嘴里最后的一口点心,使劲儿拱着自己的小身子往上扒拉。 “表哥表哥!”肥仔儿一边往美人的脸上拱,一边张着小爪子急切地不行。 “这时候想起我了?”楚离看胖团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与颜宁给了一个“你给本世子记着!”的冰凉的眼神,转身就往院子里走去。 如意趴在楚离的怀里扑腾,越过了这少年的肩膀,就见屋里宋云焱静静地走到了如玉的身边,他也不说话,只用护卫的模样立在她身侧,就跟看不够她一样儿默默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在如玉恼羞成怒,抬手抽了他一下之中,慢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他一指轻轻地点在了如玉的总是微微皱起,仿佛思虑许多不能开解的眉间,远远不知说了什么,可是如意却依旧看到自己的姐姐怔住了,抱着一只歪头懵懂的小狗仔儿,仿佛石像一样看着面前的童子。 “他是真心对八姐姐好么?”如意看着宋云焱对如玉微微一笑,笑得特别好看真挚,觉得姐姐要被抢走了,低声说道。 “至少比你对本世子的心真多了。”楚离走到一处无人的树下,小心地叫树荫挡在穿着小红衣裳十分可爱白嫩的如意的头上,伸出手想敲这个没良心的肥仔儿一记,到底舍不得,便冷冷地说道,“这小子……是个一门心思的人。虽有心机,难得对你那讨厌的姐姐赤诚。” 他不愿叫如意的心思都在别人的身上,摸索了怀里片刻,将一把小金锁儿系在了肥仔儿的腰间,一边觉得这肥仔儿还是金灿灿的好看,一边皱眉道,“你与你这四姐夫,真是亲近。”那叫一个自在。 “亲近?” “亲近方才肆无忌惮欺负他,嗯?”看透了这肥仔儿凉薄谨慎的广平王世子冷笑道。 他本是最妖冶的美貌,眼下薄唇微微勾起,一双狭长的眼睛挑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一股冷艳扑面而来。 魏九姑娘抬头,一眼就呆住了。 “是亲近,不过他是别人家的才使劲儿欺负呀。” “别人家的?” “若是小九儿自己喜欢的人,谁舍得欺负呢?天天讨好,供起来呀。”魏九姑娘秉承着别人地里的庄稼随便祸祸,自家地里细心爱惜的原则,对美人儿说了发自肺腑的大实话。 左右不是魏九姑娘地里的庄稼,欺负起来才不心疼呢。 楚离眉间一挑,看着摊开手对自己唉声叹气的肥仔儿,心里却生出了不同的愉悦。 “说的好。”他赞赏地戳了戳抬头撅着小屁股往自己身上拱,一边小声儿说着“叫本姑娘闻闻有没有别的香味儿!”一边跟小狗儿一样抽鼻子的肥仔儿,心里柔软成了一片,摸着她的头轻轻地说道,“你在宫中露了脸,只怕陛下许会叫你入宫……” 他见肥仔儿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自己,想到文帝贼心不死总是要撮合七皇子与肥仔儿,便冷冷地说道,“过去了,不许与七皇子有半点瓜葛!”他见如意急忙点头,这才和声道,“那是个狡猾的人,会把你卖掉。” “他给小九儿好些东西。” “小恩小惠!”楚离漠然地说完,见如意到底纠结地应了,这才算完。 他来了这一回自然不只是为了解救一只肥仔儿,一路抱着如意就去了禹王府,与禹王妃楚白一同用了饭,这才送了如意赶在如月夫妻离开前回了魏国公府。 出人意料,如月留了下来,只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四姐夫抱着自家媳妇儿院子外头的柱子哭了一回,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宋家小子说了,咱们姐妹这几日都睡得不好,都是因想念四姐姐。四姐姐心软,说留一日,与咱们团聚。”如玉的小脸儿露出一个笑容,见嘴角抽搐的如意默默地看着自己,顿时翻着白眼儿说道,“又不是我做的这缺德事儿!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她脸上红了红,捏了捏自己的微微凸起的怀里,还是忍不住掏出来与如意献宝地说道,“你瞧瞧,是不是好看?”她手上是一个巴掌大的泥娃娃,胖嘟嘟十分喜庆,面容与如玉有些相似,却是笑着的。 “好看。”见那泥娃娃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黑狗儿,脚底下刻着“平安吉祥”,如意便忍不住笑了。 “我,我就是拿来玩玩儿,才不稀罕呢!”如玉见妹妹笑嘻嘻地捧着泥娃娃看着自己,耳根子顿时红了,劈手夺过了这个娃娃,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把它收在了床头匣子里。 虽然如月留在家中,却并不与姐妹们同睡,而是与老太太睡在了一处,第二日如意见老太太面容有些疲惫,如月眼眶有些红,就知道老太太只怕是与姐姐说些嫁人之后如何为人处世的贴己话,又与如月腻歪了半晌,直到西城侯府再三来催,恨不能抢了新媳妇儿就走方才罢了。 她本有些不适应,然而过了几日,西城侯府连着送了好几日的吃食点心,更有徐氏有孕辛苦,她便都慢慢地撇开了。 因慢慢临近盛夏,徐氏身子笨重就越发地辛苦,然而又不愿意做出娇柔的样子叫家里忙碌,只好忍着。 冰山都不能用,只好叫丫头远远地给扇扇子,如意也跟着给母亲打扇,见她不许自己给打扇辛苦,越发歪缠在母亲的身边。 徐氏也恐如意心中失落,哪怕精神不好,却日日与如意说笑,又有去信回自己的娘家,说了自己有孕之事。 徐氏的娘家远在江南,是个十分显赫的世族,不然不能有身份与魏三青梅竹马,还嫁入魏国公府。 如意从前还依稀记得一些,如今才知道,自己的母家,从高外祖父到眼下的亲舅舅,都任着江南织造兼两江盐科总督,有名儿的千金之家,据说有钱得没法儿形容,当年嫁女入魏国公府的时候,赫赫扬扬一百五十抬的嫁妆,都是沉甸甸的,红妆不绝,显赫非常。 徐氏从未缺过银钱与好东西,也是因这个,才看不上长嫂张氏的小家子气。 魏九姑娘听见自家舅舅的这官职,饶是盛夏,后背心儿都跟着发凉。 九姑娘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有名儿的江南织造不多,最有名儿的一个却是个抄了家的,据说子孙穷困得不行,写本书儿还得人接济来的。 心里顿时糟心了,魏九姑娘默默地萎靡了起来,肉都吃不香了。 因肥仔儿吃不下去饭,广平王世子火速前来,看着面前蔫头耷拉脑儿没精神的肥仔儿,嘴角抽搐了一下,提起来抖了抖,看她熟练地滚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才摸着她的小身子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苦夏?”千万别苦夏不爱吃饭啊!世子大人好不容易才养胖的。 美人表哥还是很叫自己信任的,如意把自己担忧说了,深深地担心自家未谋面的舅舅被抄了家去讨饭。 楚离沉默了。 “操错心。”见如意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楚离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出来这丫头怎么生出如此古怪的想法来,不由坐下抱着她与她分说,淡淡地说道,“你舅舅并不亏欠户部银子,这些年在江南勤勉,考评都是极好,能留在江南几代,乃是因徐氏为江东世族,江南世族林立,官职虽是朝中认命,却都有各自的底盘,彼此并不插手彼此,平衡了江南的政局。” 这其中还有些别的,只是楚离并不会与如意说太多。 江东世族素来自傲,哪怕对朝廷俯首称臣,却也不过是顺应天下大势,不过说上头的皇帝想要灭了一个世族…… 二公主就是个例子。 真以为徐氏没有个背景,就敢与公主抢男人呢?! “就是说,可安全,是么?”如意怯生生地问道。 与其说她是在担忧都不认识的舅舅,还不如说是在担心若母家败落,自己的母亲会因此生出难过来。 “安全。”魏国公府这延续了百年的勋贵,只怕还不如江东徐氏活得久呢! “如此,我就放心了。”如意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儿,笑眯眯地抱着楚离的脖子说道,“表哥知道得真多呀!” 她又有胃口了,肚子咕咕直叫,就见面前的美人儿目光一闪,抬起了修长的手来给自己取了点心,便张口吃了,一边吃得香甜,一边吧嗒吧嗒含糊地说道,“母亲说外祖母与舅舅知道母亲又有孕可开心,送来了许多的好东西给母亲补身子,还说等个时候,舅母要上京来看望母亲呢。” “舅母?”楚离一皱眉。 “听说有个舅舅家有个表哥,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想留在京中书院……就是二哥哥三哥哥的那家书院读书,若方便便想来看看?” “表哥?”广平王世子再次皱了皱眉,低头见肥仔儿没心没肺地捧着点心啃得两只小腮帮子飞快嚼鼓,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异样。 仿佛表哥,比堂兄还值得警惕! 魏九姑娘眼下正饿着,匆匆点头叽叽咕咕地说道,“据说该比小九儿年长四岁,是外祖母心里头的尖儿,从小疼爱得不行,难得的是并不骄纵谦恭温文,很有教养。”徐氏与她说的时候目光都是亮的,还似乎是真的喜欢。 如意觉得母亲既然喜欢,那该说明是个不错的人,便对默默抿起了嘴角的美少年表哥哼哼唧唧地说道,“母亲仿佛喜欢他更甚于我,最近嘴里都是他!” 徐氏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在魏三与如意面前常说起这个侄儿。 世子大人冷笑了一声,目光森凉。 江东徐氏这是要跟世子抢肥仔儿的节奏,真是抄了家都不解恨的! “他与你年纪相仿,只怕还有别的意思在里头。”楚离并不是一个藏着掖着自己难受的人,冷淡地开口说道,“你母亲喜欢他,莫不是,要与他结亲?” “可是母亲怀的是个弟弟呀!”这难道是奉命断袖的节奏?肥仔儿大惊! 广平王世子冷冷地看着捧着脸做无辜状的肥仔儿,冷笑了一声儿,一把就掐在了她的屁股上! “别与我装傻!”真以为他是傻子好糊弄?! “再,再好我也不喜欢呀。”屁股被掐得生疼生疼的,魏九姑娘无辜极了,一边摸着自己的小屁股眼泪汪汪妄图博取同情,一边在心里默念“坦白从宽都是骗人的”,抽噎了半晌,见美人与自己揉了揉小屁股,忍不住一头扑进了他香气弥漫的怀里,小声儿说道,“再好,小九儿,小九儿也不喜欢。” 她最喜欢谁呢?感觉到身上的手沉默片刻,轻轻地摸着自己的稚嫩的后背,如意心里迷茫。 她仿佛最喜欢一个,总是嘴巴很坏的人。 第95章 既然很迷茫,索性不要想。 如意趴在美人表哥的怀里,又纠结又幸福地打起了小呼噜。 楚离看着在自己怀里说不了几句话就翻过了小肚皮睡得四仰八叉的肥仔儿,抿了抿嘴角,小心地把修长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仿佛这样,就能叫她更安心地睡过去。 魏九姑娘确实睡得可安心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家一个睡在一处香喷喷软乎乎的床上,埋在绫罗锦绣被子里……有点儿热。 一个披散着长发,生得俊美风流一双桃花眼光芒流转的美貌青年,披着一件薄纱外衫靠在床头看书,灯火之下明明灭灭的光芒来去,叫他的侧脸生出淡淡的光晕。 魏九姑娘缩在被子里流了半天的口水,哪里还记得白天自己的一点点小纠结呢?吸溜着口水就扑进了这青年的怀里。 “父亲呀!”一只肥仔儿打滚儿卖萌,努力争取得到爱抚。 魏三抱着这个软乎乎爱撒娇的团子,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瞬,俯身看了看她,就见这个闺女胖嘟嘟的小脸儿上红扑扑的,精神得厉害,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胖脸蛋儿,这才抱着她笑问道,“又麻烦世子了?” 想到广平王世子,魏三总觉得怪怪的,见自家闺女睁着大大的眼睛垂涎三尺地看着自己的脸,魏三老爷也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觉得生得美貌动人,掐了闺女一记得意说道,“天生丽质!别人没法儿学。” “红颜祸水,别人也望尘莫及呀。”魏九姑娘不甘落后,捧着自己的小镜子揽镜自照,臭美得直翘尾巴。 都觉得自己是美人的父女俩同时凑在银镜前头,对里头嫣然一笑。 徐氏艰难地挺着自己的肚子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个,顿时恶心坏了。 “还看。”她气势汹汹地把银镜抽过来,往里头看了看,就只看见了一个有些臃肿了的女子,再见床上身姿修长的青年面容桃花,一团红火的肥仔儿油光水滑,顿时生出了无边的嫉妒。 她上前一口啃在魏三的露出半边的锁骨上,听见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一只火热的手默默地覆盖在她的手上,顿时感觉到不好,艰难地把肥仔儿拖过来,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小九儿可在呢啊!” 可不许做叫人脸红的事儿了。 想到昨日闺女没在,被魏三小心地抱着亲密了一回,徐氏娇艳的脸都微微发烫。 怎么会有这么羞人的人呢? “莫非你还叫我忍着?”与如意那一胎不同,据太医说徐氏这一胎可稳当了,魏三是算着日子,知道不会有什么才亲近徐氏的,见她红了脸,虽然因有孕有些浮肿胖了些,却生出了不同的美丽。 魏三勾唇一笑,探身过去在徐氏的惊呼里将她困在怀中,贴着她的耳边吐出了火热的呼吸,低声说道,“我一个人,孤枕难眠,真是……”他低沉地笑起来,那笑声儿叫人浑身发麻生出战栗道,“好寂寞的……” 徐氏一手覆在小腹上,忍不住倒在了他的怀里,虽觉得这人很坏,却依旧感激他。 他一直都喜爱着她,一直都爱惜她,从来没有辜负她。 也没有再有第二个女人。 “我也想你的。”她叫魏三的一只手轻轻地挠着腰肢,忍不住转头红着脸说道。 “多谢你。”魏三目光潋滟如同秋水,轻声说道。 一只肥仔儿藏在被子里努力掩住自己的胖嘟嘟的小身子,默默地学习新技能! 长夜漫漫,我很寂寞……孤枕难眠,心里都是你…… 回头跟美人儿表哥堂兄的一同试试,如果能得到一句“我也很想你”的回应,那就太好了! 美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魏九姑娘咯咯地笑了两声,之后就感到头上阴影无限大,捂着小嘴儿一抬头,魏三俊美的脸正在自己的面前。 “小九儿,可乖,不要自己睡。”魏九姑娘回头就抱住了自己的小被子,撅着屁股打死也不出去。 “知道了,不叫你出去。”徐氏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放浪,急忙咳了一声方低声说道,“母亲想你呢,怎么舍得叫你出去?”见肥仔儿怀疑地回头看着自己,徐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摸了摸闺女的头柔声说道,“天底下,谁都越不过咱们的小九儿去。” 闺女是用来宠爱,儿子是用来历练支立门户的,徐氏心里偏着如意些,见她懵懂天真,无忧无虑,然而想到女孩儿若一步嫁错,一生都要磨难不断,便忍不住心疼。 她喜欢如意,却觉得,如意若是个男孩子,或许更好些。 为女难,闺阁之中万般娇宠,可是嫁人之后,谁能有几个幸运的,嫁给良人呢? 服侍夫君,孝敬公婆,养育子女,这里头若其中有一个不顺当,就苦得很了。 不愿意叫自己疼爱如命一样的闺女日后有这样的未来,徐氏眼眶有些红,见软乎乎的如意爬到自己身边,小心地不要压住自己的肚子,低声说道,“你舅母来信儿了,说今年不能来,待来年或是再下一年,就带你表哥入京来。” 她顿了顿,见如意不大感兴趣,便柔声摸着她的小脑袋低声说道,“你这个表哥性子不错,我与你舅母从前未出阁时情分极好,你不要怠慢了。” “表哥太多,小九儿招呼不过来呀。”如意小声儿说道。 她有大表哥,有二表哥,还有一个美人表哥,觉得已经足够了。 “胡说,这个更好呢。”徐氏哼道。 她嫂子亲自来信说起过这个侄儿,说是最好的,虽未名言,然而言下之意,却已经有了几分做亲的意思。 这个侄儿不是嫡长子,因此不必做累死人的冢妇,只要两个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就是。徐氏豪富,如意嫁过去日子就过得不会坏。且舅母做婆婆,外祖母做祖婆婆,谁会刁难呢?她这个大嫂性子十分温柔,从小儿就与她极好,有这个情分在,自然是会善待如意。荣华富贵都有了,还有这样的靠山,如意只要与这个侄儿青梅竹马长大,不管如何,总过得不会坏。 再如何,徐氏也信凭嫂子的教养,不会把儿子养成一个王八玩意儿。 “不要。”魏九姑娘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觉得还疼呢,转身扑进了父亲的怀里哼哼。 “她还小呢,不必这么急。”见徐氏柳眉倒竖,魏三急忙出来救场,带着淡淡的笑意与徐氏柔声说道,“那孩子也还小,谁知道日后是个什么性子?咱们不缺表哥,只做亲戚就是。” 他知道徐氏也是担心如意日后,心里也有些心疼,恐闺女以后嫁得还不如徐氏顺遂,便垂头摸着扒拉自己衣襟儿,努着小眼睛妄图看自己衣下锁骨的肥仔儿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若有缘,亲事自来。若无缘,对面不相识。” 再说,倾国倾城的魏三老爷他红颜祸水的肥仔儿闺女,会嫁不着一个称心的夫君? 明天就带着晋王去搜罗京中年纪合适的勋贵少年,从小儿开始观察! 正在家中寂寞难免对月枯坐的晋王殿下,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也是……关心则乱,也是嫂子为人实在是好,我是心动了。”徐氏的长嫂敦厚温柔,要紧的是很有礼仪大家的风范,家中几个儿子身边,并不许小小年纪没成亲就给了通房什么的。 正经的世家,也很少有这样规矩的了。 “以后,若是……”若是叫如意与别的女子共夫,那得有多伤心? 徐氏便捧着肚子叹了一声。 “这个可不是婆婆好就能管得住的。”魏三抱着如意亲了一口,见她咯咯地抱着自己的脖子撅着小嘴巴就啃,也不在意自己脸上多了闺女的牙印儿与口水,与徐氏柔声说道,“若男子有心,总有千般妙计万般手段,一句规矩教养可拦不住。且他就算事发,莫非你嫂子能抽死他,给儿媳妇儿做主?男子若守着,就是真心喜欢,愿意守着,不然,别人怎么使劲儿都是虚的。” 他垂头,长长的青丝垂下,露出了半边侧脸姣好俊美。 徐氏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怔忡。 “你说的很对,是我想岔了,此事我并没有应,随缘罢。也随小九儿喜不喜欢。”她看着面前清贵俊美的青年伸出修长优美的手来给自己一寸一寸捏着有些水肿的小腿,看他一点儿都不嫌弃不觉得不应该,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喃喃地说道,“因……我们就是从小儿一同长大,我才觉得,若是有一个人,与我们家小九儿一起长大,一直爱护她,疼爱她,就好了。” 她想给闺女寻一个青梅竹马的丈夫,叫她与自己一样过得幸福美满。 “天底下你家夫君,可是独一份。”魏三勾唇,抬眼优雅地说道。 “母亲为小九儿好,小九儿知道。”肥仔儿急忙也拱过来十分讨好地说道。 “你知道什么知道,小孩子家家!”翻脸不认人说的就是三太太了,徐氏杏眼挑起,戳着闺女的胖肚皮就把她戳得滚到了一边儿。 肥仔儿嗷嗷叫地滚远了。 徐氏看着闺女胖嘟嘟的小身子在被子里挣扎,左右四下无人不必觉得丢脸,伸手摁住了闺女的小肚皮不叫她翻过来。 魏九姑娘惊呆了。 魏三老爷挑眉一笑,助纣为虐,勾起白皙的手指去挠闺女的小肥肉儿,就听肥仔儿叫了一声,笑得打嗝儿。 “不许欺负小九儿!”徐氏见闺女眼泪花儿都笑出来了,又上前去拍魏三的贼手解救闺女。 魏三修长的手指捂住了脸低低地笑了一会儿,反手揽了张口咬住自己手指横眉立目的媳妇儿在身前,又见肥仔儿咯咯地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抱着自己此生最要紧的两个女人,只觉得人生圆满,再也不会如眼下这般快活。 他是个说做就做的行动派,因想着先留意京中少年,第二日就拉着嘴角抽搐的晋王一同参谋。 晋王有心劝他不必再做无用功,家里那只肥仔儿早就叫人盖了戳儿了,只是想到楚离那张讨债的脸,晋王殿下默默地不爽了一下,坚定地认为作为叔侄,既然做叔叔的眼下这般苦逼,那做侄儿的怎么好自己快活呢?同甘苦才叫亲人,况也恐叫破了日后叫魏三觉得广平王世子狼子野心,不把肥仔儿外送了,只好暗中通知了一下……禹王妃表达自己是个心里记挂侄儿的人,一边兴致勃勃陪着好朋友挑人。 禹王妃知道了,广平王世子就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魏三与晋王每每相处,总是会有一个面色抑郁,生得美貌异常的青年陪坐,言谈有礼十分客气,完全没有京中流传的尖酸刻薄。 况他还是一个很好的出谋划策的人,每每魏三看中了谁家少年,不必暗中探访,广平王世子总是信手拈来,如某某家里两个通房,某某性情暴戾抽死过身边的丫头,某某……最爱吃的就是青菜……作为肥仔儿的夫君,怎么能爱吃青菜呢?! 莫非还要魏九姑娘以后跟着吃青菜?! 爱吃青菜的男人都不可饶恕! 魏三坚定地排除了爱吃青菜的少年们,看着面前的美貌世子毫不客气地吃着肥嘟嘟的肘子面不改色,看着那晶莹的红唇上油亮清透,不由扇了扇折扇。 以后选女婿,就得如广平王世子这般爱吃肉才是。 选婿是个极大的工程,哪怕有晋王与广平王世子拔刀相助,魏三却也觉得十分劳累,况家中还有一个媳妇儿与肥仔儿需要照顾,越发分心。 这一忙碌,就忙碌到了徐氏临盆,这一日,正在与不知何时熟悉起来的广平王世子说话,魏三才要感激一下前些时候楚离给自家闺女做的新衣裳及一箱子的精致的小首饰,就见家中有人来报徐氏已经要生了。 他心中顿时慌张起来,抬手与楚离歉意地说道,“今日,不能与世子亲近。”话音未落,身子就已经踏出了门去,他才骑上马,就见楚离也骑马跟在自己身边,不由露出了诧异来。 “我陪着大人。”广平王世子美艳的眉眼儿不动,缓缓地说道。 魏三一挑眉,眯着眼睛看了楚离一眼,笑了笑,却颔首应了。 他又不是个傻子,广平王世子如此殷勤地与自己相交,自然能看出古怪。 魏三老爷又不是银子人见人爱! 楚离在他审视的目光之中安之若素,全不在意旁人心中所想。 一路到了魏国公府,楚离跟着魏三到了三房的院子里,就见此时院子里水泄不通,老太太亲自来了,正沉稳地叫人进去,徐氏的吃痛的声音隐隐传来,然而瞧着老太太平静的样子,及太医说并无大碍,魏三满头的汗便消了些,然而听见徐氏的叫声,却又有些冒汗,忍不住凑在了窗边唤了两声,听见里头徐氏仿佛哭了,他回头看了看老太太,顿了顿脚,顾不得忌讳,抬脚就要往里走。 如意见父亲进去,自己也要跟着,却叫一双微冷的手抱起来,低声说道,“在我身边。” 她一转头,就看见了楚离沉静的脸,他轻轻地说道,“里头人多,别伤了你。”别人他不管,哪怕是如意的弟弟或是妹妹,却不如她一根头发丝儿重要。 魏三耳朵一抖,脚下顿了顿,回头见闺女揪着那美貌少年的衣襟埋头,眯起了眼睛。 第96章 魏三老爷姿态优美地立在门口,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默默地踌躇了起来。 是喝一声“放开这只肥仔儿!”从这狼子野心的小子手里夺了闺女,还是先去瞧瞧自家媳妇儿,这是一个问题。 才摸着光滑的下巴迟疑了一下,魏三老爷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婆子的惊喜的叫声,之后一声响亮的婴孩儿的啼哭从闷热昏暗的房中传来,这哭声中气十足,听着就是一个十分有力气的小东西,那叫一个有劲儿。 魏三心中一喜,见肥仔儿耳朵动了动,扭头眼巴巴地看过来,嫣然一笑,上前将闺女从楚离的怀里抱出来笑道,“你母亲生了,不要再担心。”说起来徐氏生如意的时候就十分艰难,折腾了整整一天,如意生下来时就跟小耗子一样儿奄奄一息的,别说哭,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想到当初太医说只怕泰半是要夭折的闺女,魏三心里一疼,想着左右里头的那个元气满满,自己还得更在意这身子弱的不是? 自古会哭的才有糖吃。 身子骨儿好的,难免叫父母觉得不必担心,转头去看顾需要被担心的了。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三太太,三太太诞下了一位公子!” 这国公府里最大的就是老太太了,接生的婆子抱着一个襁褓喜悦地出来,见众人俱在,心里暗道了一声这府中三太太得宠,越发不敢怠慢手上的祖宗,把个哭得大声抽抽搭搭的婴孩儿双手捧到了老太太的面前笑道,“哥儿身子骨儿康健,是个有福气的。您瞧瞧,这脚底下,还踩着七星!” 她一翻过襁褓一角来,果然露出了这婴孩儿一个小脚丫儿。 脚底板上有七个小小看不清的黑痣,如意探头看了一下,觉得这婆子为了赏钱也是拼了。 难为她这么小的痣都能看得见。 不过脚踩七星,这是十分吉祥的意思,魏九姑娘生平……快五岁了也才见了这一回,伸头伸脑跟着看看西洋景儿,顺便可惜了一下自己生得十分庸碌,既不是什么百花诞辰也不是大年初一的,跟仙子没啥关系。 “快,快叫我瞧瞧!”老太太更信这些,听了这话急忙叫捧上来看,见小家伙儿虽然闭着眼睛,仿佛很不爽被人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一只脚飞快踹动,却中气十足的十分精神,她细细地看了看那七星,不管如何都觉得吉利极了,一叠声叫人赏今日的接生婆子与丫头,见这小孙儿哭个不停,怎么哄都不好使,不由忧愁地说道,“这样哭,哭坏了可怎么好呢?” 如意趴在楚离的怀里,见这个弟弟哭得特别有劲儿,特别投入,歪头想了想,默默地拿手指去戳弟弟的胖肚皮。 “弟弟呀。”从来只有被戳的肥仔儿可算能戳别人的肚皮了,一边眉开眼笑地使劲儿戳,戳出自己的欢喜,一边傻乎乎地叫。 老太太无奈地看着小孙女儿欺负弟弟,见她开心得不行,低头看了看左右还什么都不懂的孙儿,默默地扭开了头去。 那接生婆子捧着一个大大的荷包惊呆了! 大胆! 竟然敢捅脚踩七星的小少爷!就算是国公府的姑娘……知道谁更重要么?! 这婆子左右四顾,见老太太颤巍巍地捧着这魏国公府的五爷往那个红衣裳的肥仔儿身边凑了凑,务必叫肥仔儿捅得开心顺手,一群丫头低眉顺眼儿的,还有五爷他那位风流俊美,一双眼里泛着桃花儿的亲爹只不过随意地看了一眼,甩甩手往产房去见媳妇儿了,不由有些懵。 待之后,就见方才还哭得浑然忘我很有霸道精神的小五爷仿佛知道了谁是国公府食物链儿上的主人,抱住了那肥仔儿的手指笑出了一脸的口水,这婆子垂头不语。 不低头不行,抱着肥仔儿的那位美少年,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刀子了。 “弟弟。”魏九姑娘见手指被弟弟抱住,越发开心地叫了一声儿。 七星小少爷抱着姐姐的手指,打了一个嗝儿,心满意足地睡了,却不肯放开姐姐的手。 “丑,丑死了!”见这个特别吉利的弟弟皱巴巴的,如玉垫脚儿看了一眼,十分嫌弃地说道,“小猴子一样儿,我瞧着,还得好好儿补补!”她用力地把如意的手指拉出来,见这小鬼扯着脖子又要哭,就觉得这小子一定是与自己来抢妹妹的,十分看不顺眼地说道,“还撒娇!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七星小少爷用嚎啕大哭来严重抗议这个姐姐对自己的鄙夷。 “你看看,弟弟是不是又哭了?”老太太柔声摸了摸扭着小脑袋哼了一声儿的如玉,和声道,“等以后弟弟做了男子汉,就能照顾小八了是不是?” 魏国公府的家事大家看不懂,姑娘倒比公子金贵了。那婆子接了赏钱默默去了,实在没明白,怎么看起来一个带把儿的,还不如一个丫头。 “有了弟弟才好。”魏九姑娘见弟弟被人抱下去了,翻身抱着楚离微凉的脖子眉开眼笑地小声儿叽叽咕咕地说道,“再有个妹妹,小九儿还要照顾妹妹,保护她爱护她,很疲劳的。弟弟就最好了,皮糙肉厚,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还得以后,以后给小九儿当牛做马。” 捂着自己的小嘴巴贼兮兮地笑了,她一抬头就撞进了楚离幽深如同湖水般的眼睛里。 “不必你弟弟,日后我自当护住你。”美艳的少年看着面前的肥仔儿许久,方才轻轻地说道。 会叫娘家兄弟出马,那都是所嫁非人的。 只是看着窸窸窣窣的肥仔儿,楚离心里有些不舒坦。 她今日说了许多的话,又有些跳脱,显然与平日的性子不同,只怕是怕了。 嘴上再怎么说开心,可是心里也是怕了的,怕有了弟弟,父母的爱就要分去。 分去就分去,她还有他呢。 “我还在。”楚离有些凌厉的眼角变得缓和了许多,见如意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仿佛是想要抱住自己一样,只把她往怀里放了放,这才细细地给她收拾着身上的小衣裳,难得柔软了声音说道,“我心里,更愿意你不被人喜欢,那样就好了。” 他说得有些尖酸,可是如意却仿佛觉得自己听懂了,嗷呜地一声扑进了这个表哥的怀里,小声儿说道,“小九儿一点儿都不怕。” 楚离只是淡淡勾了勾嘴唇,见魏国公府一片忙碌,又知如意是要与徐氏魏三歪缠的,便告辞而去。 临走之前,广平王世子殿下叫人送了香甜的桂花绿豆汤来。 如意见这个背影挺拔优雅,已经有了青年风骨身姿的少年红衣翻飞地翩然而去,巴巴儿地迈着小腿儿送到了门口,方才回头去看望徐氏,就见徐氏虽然生了儿子,然而因并未吃苦,眼下正精神不错地头上缠了白布,歪身逗弄榻上的儿子,见了如意进来,徐氏便一挑眉笑道,“还不过来?我听说你在外头欺负弟弟了?” 她一低头,也拿手指戳了戳儿子的小肚皮。 “手感不错。”她弯起眼睛抬头与纵容地看着自己的魏三说道。 “你们喜欢就好。”魏三一双情意绵绵的眼睛落在妻子的身上,俯身带着一缕香风柔声说道。 老太太叹着气儿坐在一旁,看着儿媳与孙女儿一起玩儿自己的七星大孙子,真是觉得无限的艰难。这看一眼都觉得心酸得不行,老太太不由起身无奈地说道,“小五儿瞧着精神,只是你们也不许闹他。” 她今日在外站了半天儿,眼下就撑不住,见徐氏还要挣扎与自己说话,便摆手笑道,“咱们自家里还要这些规矩作甚?奶娘你嫂子都给预备下,是最干净的,回头给小五吃顿好的。” 吃顿好的,才能坚强地面对未来人生的昏暗呀。 老太太可怜了一下宝贝孙子,扶着偷笑的丫头唉声叹气地走了。 二太太也笑眯眯地恭喜生了儿子,从此算是真正立住了的徐氏。因她房中还有如薇,还有些老太太手上分给她的简单的差事,只叫人好好儿侍候便走了。 张氏跪经去了,老太太亲手管家,只是精神不大好,因此一些不大要紧的,不是留给二太太,就是叫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琢磨。 见众人都离开只剩下自己,徐氏看着俊美的丈夫,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不由红了眼眶。 她正是月子里头,哪里敢哭呢?只好低头去欺负儿子,嫌弃地说道,“怎么这么丑呀?!” 七星五爷表示不服,洗三儿的时候还寻常看不出什么来,然而到了周岁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胖嘟嘟白胖白胖的小肥仔儿,虽然不及自家亲姐,却也生得很有福相。他倒是一个性子极好的,虽然出生那一日哭得厉害,然而之后却并不大哭,每每见人便笑脸儿相应喜气洋洋,虽然胖,却生了魏三的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又喜欢笑着对人,因此在国公府里很有市场。 见过的人都说只怕长大,这得是个祸害。 祸害抓周的时候不负众望,抓了官印外加一只嘴里啃着点心围观弟弟的肥仔儿姐姐,两个都不撒手,丫头来拉,就用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丫头。 他用力地抓着姐姐,还捧着官印往姐姐的怀里塞,表情十分讨好。 肥仔儿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急忙吞了点心,一口啃在弟弟白嫩嫩的脸上,这个动作最近一年常做,一天不给啃一口,五爷都睡不着觉的,眼下被啃了,他就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小九儿与她弟弟倒是投缘。”两只肥仔儿凑在一起倒十分可爱,且这姐弟之间你来我往的,叫今日上门的禹王妃格外大开眼界,她坐在老太太的身边,见她慈爱地看着下头并排坐在了一起一起分桌上物件儿的姐弟俩,便柔声说道,“都是有福气的孩子,难得的是伶俐纯良,见微知著。” 她夸了两个孩子一回,想到边关的韦氏传信儿回来,说生了一个儿子,便笑了。 据说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天生异像,一轮昊日落进韦氏产房,之后禹王府的四公子呱呱坠地。 真是一个好兆头。 “还未多谢王妃的好东西。”禹王妃给七星小公子送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都是古董,难得的是先朝一位清流的收藏,那一门中号称一门三进士,两榜皆探花的,这就意思极好,老太太虽然对儿孙的前程都随他们自己,只是想到已有一个魏四做了探花,不由将目光落在与姐姐滚在一起,活泼伶俐的小孙儿的身上,叹道,“只望日后,我这老婆子能看到。” 若能看到子孙不靠家中显赫,而是靠自己出息,她死了都能闭眼了。 小孩子到底有限,魏国公府五爷,如今取了名儿为魏燕棠的七星小公子已经趴在姐姐的怀里闭着眼睛哼哼,一边还巴巴儿地瘪嘴儿表示饿了。 五爷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每天吃十二回奶,每回儿都拼了命地吃,比魏九姑娘当年凶残多了,看着这个弟弟,魏九姑娘就深深地怀疑自家亲爹或是亲娘当年是个吃货,不然怎么生养出了两个吃货来呢?见奶娘上前把弟弟抱走,她想了想,一头滚到禹王妃的面前。 她已经知道了,韦氏……生了一个天生异像的儿子。 胆子这样大,只怕与禹王的纵容是分不开的,韦氏如此嚣张,叫她觉得心疼。 她并不反感真爱,可是就算真爱到天崩地裂,真爱得你捅我一刀我给你一口相爱相杀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不该牵连到无辜的别人身上,叫别人来给这狗屁真爱买单。 会伤害到别人的感情,只会叫人恶心。 “小九儿越发贴心了。”见如意什么都不说,也不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只是乖乖地拱在自己的腿边往上爬,禹王妃眉头软和了起来,抱着如意和声说道,“这一转眼儿,小九儿又长了一岁,我瞧着就跟大姑娘了似的。”她抱着如意便与微笑的老太太笑着说道,“陛下前些时候还想叫小九儿入宫去,只是我回说家中有事,便叫我以后带着她入宫,叫陛下欢喜欢喜。” 好容易贵妃这快一年的病好了,文帝大喜,终于又想起肥仔儿来了。 早几个月就说要自己入宫,这才定准,魏九姑娘面上乖巧,心里觉得文帝陛下这老头儿的记性越发地坏了。 越发记性不好的老头儿连肥仔儿都不记得,却还记得一个妖妇! 狐狸精!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皇兄那侧妃,是恼了父皇当初多管闲事,非要与父皇唱个对台戏呢。” 英俊逼人的晋王殿下弹了弹衣角上看不见的灰尘,就像把韦妃轻描淡写地弹进了尘埃一样儿,在气得胡子乱颤的文帝愤怒的目光里温声说道,“侧妃雄心可见一般。这一个日头从她肚子里生出来了,咱们现在头顶上的太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垂垂老矣的文帝,锋芒气势扑面而来。 “就该落了是不是?” 第97章 万寿无疆不是说着玩儿的。 做皇帝的都怕死,怕被人觊觎自己的位置,因为这个,父不父子不子的多了去了! 文帝虽然老糊涂得不行,还十分心软,却也不能免俗。眼下叫晋王说中了心事,浑身都在气得发抖! 韦氏,妖妇,竟然敢携异像之名,公然地来与他作对,狼子野心,不过如此! 再想到禹王竟然任由这样的流言横生,只怕还努力叫这流言遍布天下,如今都流行到了京中,文帝一双老眼眯了起来,默默地想这个长子外加嫡子到底想做什么。他老了,儿子正是盛年,连孙子都是天上的星辰。 禹王是文帝最有资格即位大统的一个儿子,别的都没有他名正言顺。因心中忌讳他,文帝甚至顺水推舟由着禹王往边关去了,多年不回京来给自己碍眼。如今想来,皇帝陛下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心里气得要死,文帝本都差点儿把韦氏给忘了。谁会时刻地记住一个儿子的侧妃呢?又不是要扒灰! 只是眼下文帝对韦氏心生厌恶,越发颤巍巍扶着桌子咆哮道,“妖妇!混账!孽子!”这个孽子,骂的也不知是禹王爱子,还是禹王自己个儿了。 晋王默默地欣赏着文帝暴怒的老脸,见他顾不得身子骨儿一蹦三尺高,心里哼笑了一声,想到韦氏生子之后竟然遣人在禹王妃面前炫耀,虽然禹王妃无所谓,不过不能人不怕蟑螂就不觉得蟑螂膈应人不是? 他已经厌烦了韦氏的嚣张,厌倦了禹王在禹王妃面前公然示威作践,也不肯再叫禹王妃为人折辱,况又能打击禹王与他的宝贝儿子从皇位往下拉,简直一石三鸟不能更机智。眼下垂头喝了一口手边的清茶十分悠闲,他的嘴角却往一旁微微勾。 一个内监正在给文帝顺气儿,见了晋王的阴险表情急忙一边劝文帝息怒,一边也忍不住抹着眼泪叹气道,“叫奴婢说,陛下也该管管王爷了。这前儿奴婢往边关传旨,不过是按着陛下的旨意来,禹王殿下就抗旨,说奴婢无状冲撞侧妃,狠狠儿地给了奴婢几鞭子,奴婢差点儿就没法儿回来见陛下了。” 内监,阉人,最心狠手辣的小人了,记仇的功力一般人撑不住。之前这老内监往边关传旨成功气得韦氏吐血,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没想到还没翘完尾巴,回头就叫赶回来给真爱做主的禹王给抽了。 是真抽,往死里抽。 带着钢刺的马鞭一鞭子抽在他在宫中养得细皮嫩肉儿的身上,一鞭子下去就扫下一层皮肉来。 不过侍卫得力抢了他就跑,这条命就算交代了。 这样的血海深仇时刻记在他的心中,只是他自知身份,一个奴婢与皇子是不对等的,想来文帝不会与他做主回头把这几鞭子从禹王身上抽回来,因此他就忍下并未告状,,只等关键时刻发难一网打尽。 眼下,就是好时候。 “还有此事?!”听说禹王竟对自己的内监不敬,那岂不是对自己不敬?文帝心中一片恼怒见这内监卷了袖子给自己看手臂上狰狞留疤的伤疤,顿时老眼一翻差点儿背过气儿去,骂道,“你为何当然不说?!” 见这内监满嘴“怎能离间陛下父子之情”“挨了鞭子是奴婢的不是”等等忠肝义胆的哭诉,文帝好容易回过一口气儿,一双老眼竟精明了起来,缓缓地说道,“大皇子,竟对朕心怀愤懑!” “不只呢,因那些美人儿是陛下赐的,大皇子竟都给配了军中最低等的兵卒。可怜娇花摧残,苦不堪言。”这内监越发哭给禹王上眼药。 韦氏独宠禹王后院儿,就算禹王不去睡这些小妖精,天天看着也碍眼不是?她却也生来了一股子刚强的脾气,断断不肯留下来假作贤良,因此将这些软玉温香的美貌宫女儿,都分给了没有媳妇儿的兵卒。 最低等的兵卒媳妇儿都娶不上,呼啦啦天上掉下来个花容月貌仙女儿,一时都对韦氏感恩戴德,都说韦氏是个菩萨。 也因韦氏这一手骇人,哪怕她身边也有丫头对英俊强悍的禹王很有些想头,想趁着韦氏有孕服侍禹王,至少得宠些博一个荣华富贵什么的,然而见了这些京中来的美人眼下惨烈的下场,看着她们被最低贱的男人折辱,在军中被人作践,短短时间就被磋磨成了麻木呆滞的妇人,都生出恐惧,再也不敢想没有的事儿,用心服侍韦氏。 一出手就是十多个美人儿的韦氏,震慑了边关。 当然,也有许多人认为韦氏歹毒。 就算那些宫女儿是来服侍禹王,只是若一刀捅死也就罢了,偏偏用这样的方式叫人活受。 女人怎会不知女人的苦楚?韦氏能想到这种毒计,心性可见一般,因此禹王府中丫头们都对韦氏俯首帖耳,然而军中各家武将的女眷,却心生寒意,恐叫韦氏日后一个不好给收拾了,面上虽不显,却更多了许多的疏远。 眼下文帝听说韦氏胆子竟然这样大,用力地喘气,之后目光慢慢地森冷了起来。 他看着虽是老糊涂虫,可是哪怕老得颤巍巍的,却依旧坐稳江山,就并不是白给的。 “大皇子……”他老眼闪过一抹厉色,在晋王垂头恭敬的姿态里昂了昂头,满意地说道,“纵容妾室,不将朕放在眼里,无君无父,不堪为人子!” 他说出这话之后,方才有了一股子力气振奋了起来,叫内监出去传了时刻侯在偏殿的魏燕青来,命魏燕青拟旨将自己此番之言尽数写到了明黄的圣旨上,这才慢慢地说道,“禹王侧妃奸佞,妖言惑众为祸朝纲,则……” “父皇春秋鼎盛,只打她八十重棍就是。”晋王嘴角微微一挑,和声道,“且看在大皇兄爱惜她的份儿上,何必为了一个女人,父子生隙?” 韦氏的命就在他的手上,他叫她活着,就跪着活着,叫她去死,明日就是她的死期。 如今,他也有能力,将这个女人的命握在手中,而不是当年眼睁睁看着她与禹王折辱禹王妃,却束手无策,只能暗暗痛恨。 “你是个厚道孩子。”见晋王还在记挂自己与禹王的父子之情,文帝感动坏了,越发觉得这个儿子知心,他本是想要一股脑儿打死韦氏的,只是到底被晋王说动了心,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禹王,且左右不过是个妇人,能翻天上去不成? 他心里微微一动,便示意抬头看着自己的魏燕青淡淡地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八十重棍,再给朕……打断她的一条腿,不许医治!” 魏燕青一怔,白皙的手微微顿住,之后急忙继续行书,并不敢怠慢。 “日后她再敢造谣儿,就打断她浑身的骨头!”文帝咆哮道,“拖到城中,当众打她!叫人知道,敢胡言乱语,都是这个下场!” 听见内监问还要不要扒了裤子打,文帝迟疑了一下,觉得儿子的侧妃叫人扒了裤子叫大家看岂不是给自己没脸,扭着龙袍想了想便冷冷地说道,“叫她穿着亵裤打就是!看在大皇子的面上。至于她的那个儿子……”文帝顿了顿,和声说道,“朕,不缺一个孙子,嗯?” 叫个昊日而生的小子长大成人? 别开玩笑了! 晋王目光闪烁,没有想到文帝竟然动了杀机,也知道这父皇看着慈爱,想当初还为了死了几个庶子病了,其实都是演给别人看的,眼下才见冷酷。他对那倒霉小子并没有什么可怜,毕竟昊日而出是韦氏传出的话儿来,流言到了京城早晚文帝都要知道。 若要怪命苦,只能去怪他亲娘脑子进水,当这吉兆是话本子呢说来就来。论起吉兆来,自然是要分个不同的,如魏国公府魏三家的小子,脚踩七星都说是状元之才,这个不动摇文帝的威严,哪怕说文曲星下凡呢,都可以有。 说自己是昊日的,可就得掂量掂量小命儿了不是? “只怕大皇兄舍不得。”晋王懒散地说道。 他顿了顿,之后又想到禹王妃的诸般谋算,皱了皱眉在文帝转头霍然看来的目光里和声说道,“稚子无辜……父皇三思,若心中不喜,就先不必上玉碟,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上玉蝶,就是不算皇家子,连身份都不清不楚了。 晋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昊日活着比较好。 他老爹虽看着年纪大了,其实据说身子辈儿好,说不得还能活个十几年,这活得这么久,老年痴呆的把今日的事儿忘记又宠爱起他大皇兄了怎么办? 晋王殿下是个疼爱侄儿的好叔叔,自然得叫昊日活着,日后天天在陛下面前晃,时不时提醒陛下他长子的狼子野心一二,这才叫物尽其用是不是?至于来日文帝陛下心情会不会很愤怒很不开心,晋王殿下只能无奈地束手无策了。 一个不上玉碟的庶子,还碍眼误事,韦氏的腿断的也不冤了。 “你是说真心话?”见晋王并不肯对禹王的子嗣赶尽杀绝,文帝见多识广,之前的愤怒早就慢慢平息,听了儿子与自己劝说的话,见晋王清透英俊的容颜就在面前,他心里就生出了不知名的意味儿来。 死死地看了晋王一会儿,他便沉声道,“你,是个好的。看在你求情,朕放他一条活路!”他生前担心皇位动摇,死后担心的却是自己的儿子会被新君都宰了来陪自己。 不是因这个,他不会哪怕心疼,却依旧叫敢对自己子孙下手的几个庶子就这么去死了。 晋王能对对头禹王的儿子抬手放过,心胸可见开阔,就叫文帝越发看重些。 “我与大皇兄不睦,却不会牵连妇孺。”晋王殿下正义凛然地说道。 魏燕青嘴角轻轻勾起一瞬,仿若春风拂面,一笑秀美得叫人心疼。 “虽如此,这么个妖妇在大皇子身边……”文帝就十分痛恨韦氏猖狂,听说自己赐下的美人儿韦氏都敢给收拾了,便冷笑道,“叫皇后,叫贵妃!再搜罗二十个美人,这一回,朕还要看看,谁敢动她们一根汗毛!” 他势必要给韦氏没脸,叫魏燕青写了把这些美人都封做禹王庶妃,有了名分,之后才不管禹王会不会去睡这些美人儿,冷冷地说道,“有一人折损,就叫妖妇拿命来赔!” “父皇英明。”早就知道韦氏只怕会对那些美人儿下手,因此杀手锏还养在庄子上的晋王就笑了。 他得了韦氏妙计的提点,觉得白月光什么的还挺有用的,贵妃既然因与先皇后酷似得宠,那晋王殿下寻一个与韦妃娘娘生得双生姐妹似的美人儿,自然不在话下。 那句话肥仔儿怎么说的来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罢? 上一回晋王殿下没送,恐叫难得的美人招了毒手。眼下有名分了,晋王殿下就要做一个好弟弟了。 摸着下巴含笑想了一会儿,晋王见魏燕青用优美的笔迹书写了诏书,请文帝盖印之后发往宫外,又见文帝有些老迈无力,十分难过的模样儿,做儿子的心疼极了,一边叫美少年容美貌给老头儿洗洗眼睛,一边眯着眼睛笑着说道,“不过是个贱婢,却坏了父皇的心情,儿臣看着就厌烦。”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转了转指间的碧玉雕琢的玉盏,笑眯眯地说道,“孝顺的儿孙多了去了,我瞧着大皇兄家的阿白,就很好。” “你说阿白?”见晋王还提携禹王之子,文帝对这个庶子越发放心了。 “这孩子沉稳温文,又最孝顺的,平日遇见,与儿臣亲热极了。”晋王厚着脸皮说道。 楚白那是没有看清楚晋王殿下的狼子野心,不然只怕迎面而来的不是亲热的笑脸,倒是一板儿砖了。 “这才是一家人,骨肉至亲呢。”文帝也老得口无遮拦,见晋王对自己微微一笑,仿佛有些害臊,又仿佛有些羞涩,难得见这个精明能干的儿子这样的表情,文帝便生出兴趣儿来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父皇知道,我最喜阿白的性情,又是儿臣的亲侄儿,每每想亲近,却到底做着长辈舍不下这张脸。只是儿臣听说大皇兄府上其乐融融,温情无限……”晋王笑着在文帝越发缓和的目光里柔声说道,“一家人聚在一处,这该多快活呢?一说笑起来,那烦心的事自然都忘记,儿臣……” “带路,今日咱们去你大皇兄府中瞧瞧去。”文帝的一颗老心被长子伤得透透儿的了,听到这里,顿时意动。 晋王英俊的脸上露出迟疑。 “就当陪着朕散散心。”文帝拍案道,“不必犹豫,即可就走!” “是。”晋王殿下低头看了看今日特意穿的簇新的宝蓝色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在袖口的锦衣,摸了摸腰间无暇剔透的宽宽的玉带,扶了扶头上嵌蓝宝白玉金冠,这才得逞一笑,扶起了微微颔首的文帝。 魏燕青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晋王忍不住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魏国公世子记得,他姨母禹王妃才郑重与这晋王殿下说过,再不许随意上门的! 眼下,是狐假龙威? 第98章 文帝因是心血来潮,因此轻车从简,只带了身边得宠的内监与晋王,并门前的禁卫,便往禹王府而去。 今日禹王府十分热闹,因禹王妃邀请许久躲在家中玩儿……照顾弟弟忙得不可开交的肥仔儿过来试穿往宫中去的新衣裳新首饰的,因此广平王妃大咧咧地带着儿子就过来了,并试图将自己的审美盖在肥仔儿的身上,正与无奈微笑的禹王府指指点点地说道,“九丫头皮肤白,正该用红宝更鲜艳些。” 她的面前,魏九姑娘穿着红罗贡缎,上头绣着一个胖胖粉粉荷花儿的小衣裳,正腆着小肚皮在与俯身看来的楚离献宝。 魏九姑娘觉得自己更好看了些,穿着莲花儿,都觉得吐气如兰了。 “很好看。”楚离端着一盘子的新鲜的西瓜正慢悠悠地给西瓜去子儿,小小的银签字在手上翻飞,就见对面献宝的肥仔儿停下来了,垂涎三尺地看着他手上的西瓜。 翠绿的皮,鲜红水灵灵透着清香的瓜,魏九姑娘闻一下,小鼻子忍不住抽了抽。 “这东西性寒凉,不许多吃。”见楚离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端着西瓜切成了小块儿拿银签字喂给急忙张嘴的肥仔儿,禹王妃急忙叮嘱了一声儿道,“虽是好东西,只是九丫头年纪小,别吃坏了。” 她犹豫了一下,见美貌的少年与白胖的肥仔儿都垂头装作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来一往十分殷勤,不由指了指这个儿子,扭头与广平王妃叹气道,“就惯着他们罢,有你后悔的时候。”惯得这样不听话。 “就惯着,怎么了?”广平王妃很得意自己惯着儿子与肥仔儿,美貌张扬的脸高高地抬着。 “惯着惯着去,你家王爷听说如今连牛肉面都吃不上了?”禹王妃便含笑问道。 广平王难得喜欢一样吃食,这都一年多了还喜欢吃牛肉面的不行,只是可巧儿肥仔儿也好这一口,广平王妃二话不说,釜底抽薪。 会做很好吃的牛肉面的大厨,被送到了魏国公府去。 广平王抱着媳妇儿痛哭了一回,听了媳妇儿与自己的话,越发卖力地撮合自家儿子与魏国公府小九儿的婚事了。 据说……牛肉面大厨会做魏九姑娘的陪嫁……想要吃牛肉面,娶来这个媳妇儿再说。 若娶不来……咱们还是换个口味吧。 眼下广平王正在外兢兢业业地与魏三打交道,作为温润俊美,风流雅致的美青年,魏三虽然对广平王与自己一脸苦大仇深地亲近有些疑惑,不过看在广平王真心与自己结交,便也不心中怀疑什么,大大方方地做朋友。 魏三本是聪明伶俐的人,又生得极美,言谈之间文雅细致,实在是个贴心人,广平王不多时就拿魏三做了一个好朋友,拉着魏三老爷的手直叹气。 恨不能早相识,多做几年知己呀。 可比他媳妇儿温柔善良多了。 魏三握着广平王的手柔和善良地微笑,回头回了国公府,默默地给自己洗了八遍手,方才敢去抱自家胖嘟嘟的儿子闺女。 脑残会传染,可得隔离好了。 广平王与魏三交好起来,魏国公心中便很欣慰,因广平王是宗室之中领头的,他心里想要更亲近些,还设宴邀请了一回,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却见广平王恹恹的,只喝了一回酒就去寻魏三去,在三房厚着脸皮与肥仔儿同吃了一碗梦寐以求的牛肉面,这才圆满地走了。如今他在家中不知有多回味,还十分悲愤,觉得肥仔儿只长肉不长岁数儿,还不能给娶回来。 禹王妃因知道这个典故,因此笑了一回。 “那怎么了?再说,咱们九丫头长得快,几年过去,我家的儿媳妇儿比你的强些呢。”广平王妃最喜穿得英姿勃勃,眉宇之间神采飞扬,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光彩。 此时她见禹王妃艳美风流的面上带着揶揄的笑容,不由指着下头含着温润的笑意,叫弟弟不要光给如意吃西瓜,吃些别的果子,手里正端着一个水晶盘子招呼如意的楚白道,“又转了一年儿了,他媳妇儿呢?” 这个可戳中禹王妃的要害了,叫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相中的那位翰林院掌院家的小姐,她与广平王妃见过一回,实在是个难得温柔贞静,生得又秀雅的姑娘。 虽然生得不如宋云玉或是阿萝那等美貌,又不如如意伶俐,却自有端庄气度,言谈间都是好的。 难得的是对如意十分爱护,虽如意不过是凑趣儿去看热闹,却对她颇为照顾。 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唯一叫禹王妃迟疑的,就是这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上头还有一个姐姐。 更叫人犹豫的,是这个嫡亲一母同胞的姐姐,早在禹王妃相看翰林家前便已经病故了。这病故算是早夭了,禹王妃好奇之余便去叫人询问过,据说是急病。 急病,就有点儿像糊弄人玩儿了。 只怕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又恐那女孩儿辱及门楣,因此就狠心地说是死了也是有的。禹王妃因心里迟疑这个,便与广平王妃抚着鬓角叹气道,“我只担心,她家的那个姐姐,以后若是揭破有碍,连累了她的名声。” 落日的余晖落在禹王妃的脸上,她怔怔的摆手说道,“我并不是会因名声便不喜她,只是担心些。”她哪怕这样迟疑,却还是不愿断了这门亲,在心中犹豫,就是爱极了这位掌院家的小姐了。 “别人的名声是别人的,她的是她的。”广平王妃扭头叫美貌的丫头上茶,口中便忍不住劝道。 “她倒也很无辜,且她的为人我极爱,也与大哥儿问过,他也说,就算有错也不是她犯的,何必对她心中生出不喜呢?”禹王妃觉得楚白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得意极了,与嗤了一声的广平王妃和声道,“大哥儿如此心性,我难道不该欢喜?” 莫非有一个因名声有碍就口口声声不要这门亲,心性凉薄世故的儿子才要得意么?禹王妃觉得这才是自己儿子呢。 “是是是,你家大哥儿最是个好的。”广平王妃觉得自己儿子才好呢,撇着嘴哼哼着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儿子的身上,就见美貌无匹,转了一年生得越发美艳的儿子挑着一枚小小的桃子,自己咬了一口,喂给眉开眼笑趴在他腿上的肥仔儿一口,看她嗷呜一口啃了,也不嫌弃她,自己又吃了一口。 他与肥仔儿正分着吃桃子,却见眼前这个胖团子突然看着胖胖水嫩的桃子呆住了,一脸纠结也不吃了,不由垂头,长长的乌发落下,在肥仔儿惊艳的目光里问道,“不喜欢?” “喜欢。”魏九姑娘默默看着桃子纠结。 “那怎么不吃?” “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分桃?”魏九姑娘抖了抖自己的小肥肉儿,抬头眼巴巴地与他问道。 分桃…… 分桃! “我叫你知道知道规矩!”楚离被这句话一刀捅在心里,眼睛都恨不能流血,提着这抱着头求饶的胖团子,美貌的脸上生出寒气来冷笑道,“你一只肥仔儿,还想分桃?!” 从哪儿听说的?一定是她那个鬼鬼祟祟,总是爱偷看话本子到处专营的四姐夫!颜宁这厮打从半年前如月有孕独守空房之后,从前的爱好又捡起来了,正在侯府鸡飞狗跳四处逃窜地被抽,抽得一屁股血呢! “不,不敢,不敢分桃,表哥呀!”魏九姑娘被提着哽咽了一下,呜呜咽咽地哀求。 “日后不许看这些,多学学古诗,陶冶性情。”楚离见肥仔儿哼哼唧唧过来抱自己的脖子,心里一软,面上冰寒地抱着她说道,“蒹葭苍苍,后头是什么?” “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魏九姑娘眼下进学了,虽然学得都简单,然而她天资聪颖,三字经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如今正学着诗经,摇头晃脑地冲着楚离背诗,见他十分满意,还叫自己以后多在他的面前背什么“心悦君兮君不知……” 魏九姑娘就觉得这世道太艰难了,只好抱着楚离的脖子小声儿说道,“只会背诗,别的,别的小九儿都不会。”不要说作画,魏九姑娘学了一年的琴,才要弹一下表达自己是一个多才多艺的有诗情画意的姑娘,才抬手…… 一曲作罢,魏九姑娘最喜欢的那两只大八哥儿……绝食了三天。 她家才满周岁的七星小公子……肚皮朝天奄奄一息,少喝了两顿奶。 “不需要会,开开心心,随遇而安。”楚离自己是个琴棋书画都很静雅的人,却不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非学不可的地方,不以为然地说道。 如意与他正板着胖手指说自己的辛苦,听了这个,不由感动地蹭了蹭他的脸。 “父亲和大哥哥,也这么说。”肥仔儿被感动坏了。 眉目正柔和的广平王世子听到这两个讨厌的名字,脸色顿时一沉。 他正要问一问父亲要紧还是表哥要紧这么一个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问题,就见外头禹王府的管家一脸惊慌地匆匆进来,见了禹王妃急忙上前说道,“外头来了许多的禁军,仿佛是陛下就要驾临。” 他说了这话,便与诧异起身的禹王妃说道,“该是真的,奴才往外头看,外头三条道都已经净街,如今……王妃咱们?”文帝从来没有来过禹王府,这管家心里虽觉得荣耀,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心里也是一松。 禹王妃还不知道,才刚刚儿从宫里传出的话儿,文帝骂禹王不孝,是个畜生,从禹王到他庶子没有一个不倒霉挨了骂。 文帝不喜禹王的事儿只怕大家都知道了,如今驾临,正好转圜一些禹王府在京中的威势。 虽然禹王不招帝王待见,不过皇帝陛下很喜欢自己的儿媳与长孙,这就是在给禹王妃添加光彩,不会叫禹王妃因禹王牵连在京中失势。有了这一事,谁还敢落井下石呢? 文帝既然都要过来了,禹王妃急忙带着人换了郑重的王妃品级的衣裳,浑身上下又多了几分稳重谨慎,又命人去下头安排茶点等等,才忙碌完就见门口大开,文帝也不必众人出迎自己就进来了,见了上前挨个儿与自己磕头的女眷便颤巍巍地笑着说道,“不必拘礼,朕听说你们府上热闹快活,来看看。” 扶着他走路的是宝蓝锦衣英俊无比的晋王,眼下越过众人,对眼角一抽的禹王妃一笑。 禹王妃顾不得理睬这个为了进王府竟然把文帝招来的王八羔子,倾身将文帝迎进去坐了上手。 “我想来,总有办法。”晋王才不高兴眼下露脸呢,唤了同样英俊温文的楚白上前扶住文帝,自己走在后头扭头一笑。 禹王妃不看他。 “我给阿嫂的那焦尾琴如何?”禹王妃琴艺极好,素来喜欢名琴,晋王前些时候叫十分感激的楚白给送了进来。 禹王妃深深地摁着心口吐出一口气,横了晋王一眼,见他对自己笑嘻嘻没皮没脸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从前记忆都变得奇异了起来。 记忆里,那个浑身是刺,戒备冷淡的少年去了哪里? 晋王却不会逼迫太紧,见禹王妃垂头不语,便放过了这话题,就见门口一只肥仔儿正呆呆地给喜悦的文帝磕了头,看她胖嘟嘟的,看着精神极好,晋王就想到魏三与自己说起闺女平日里照顾弟弟十分辛苦,都累瘦了。 想到魏三怜惜的唏嘘,再看看依旧胖嘟嘟的油光水滑的肥仔儿,晋王殿下愣是没看出来这肥仔儿哪儿瘦了,大步上前,就见她回头看了一眼,见了自己,大惊失色。 她忘记还在磕头,四只小爪子一起在地上扒拉,试图躲避坏人,却生得圆润,一头滚到了文帝的面前,艰难地坐起来,呆住了。 “这,这……”文帝抖着胡子看着这肥仔儿,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是个宝儿。” 魏九姑娘已经迷住了至尊么? 见文帝看着自己乐得抹眼泪儿,被晋王吓坏了,恐被拉着继续躺枪的肥仔儿顿时羞涩了,坐在地上扭着小衣角儿小声儿说道,“金口御言,小九儿就,就愧受了。” 文帝一呆,看如意已经羞涩地给自己磕头应承了自己的赞美,越发开怀。 “见了这肥……孩子,朕这心情就很好。”如意虽然很恭敬,却并不怯懦,还会自己说伶俐的话儿,文帝虽然一整年没想起她来,不过见了她就觉得有趣儿,又温言询问了许多话儿,听她得意地说自己做了姐姐,还欺……照顾弟弟忙得不可开交,明明是一团小人儿,却要做出成熟的样子来。 他今日虽然老眼昏花,却也看清楚了这美滋滋的肥仔儿胸前的金项圈。 文帝看着这个,再看看立在自己身边眉目潋滟的楚离,默默地擦了一把汗。 他说呢……上回说要给七皇子与这小丫头赐个婚,这个乖孙就跟火上房了似的。 不过小小年纪迷住了京中最出名的美人儿…… 文帝真想把这肥仔儿揪过来,看看她到底生出几条尾巴来。 狐狸精啊! 第99章 文帝的眼神太有穿透力,魏九姑娘虽然同样被自己的魅力感动,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她默默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侧坐。 文帝的头又往一旁偏了偏,好好儿看她。 “父皇。”关键时候还得是禹王妃出马,她一双手小心地捧着一碗热茶亲手奉给了文帝,恭敬地说道,“这是父皇最喜的君山银针,水是京郊太福山的泉水,很干净。”她见文帝身边的内监接过自己手上的茶,先自己嗅了嗅,只做不见,又命人上了新鲜的茶点笑着说道,“因今日九丫头过来,因此备了很多点心。”她垂头慈爱地摸了摸如意的头,仿佛是在安慰。 “你很喜欢这丫头?”文帝喝了茶,看了看这簇新的黄根木雕得十分有易趣儿的茶杯,赞了一声,又伸手取了点心递给如意。 肥仔儿仰头,一边小声儿嘀咕“这是陛下给的,御赐。”一边不客气地谢恩接过来捧着鼓着胖脸蛋儿一口一口地啃着,顾不得是在御前了,美得很。 她看见自家越发清秀美丽的堂兄立在帝王的身后,对自己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就觉得秀色可餐。 “她在家胃口也是这样好?”文帝见她不拘束,便回头与魏燕青笑问道。 “还好。”魏燕青含着秀美的笑容看着妹妹啃点心,轻声回道。 “怨不得这样胖。只是朕的意思,能吃才是福气。这不吃那不吃的,养在富贵人家却一股风就能吹倒的,那可不是福相。”文帝虽然纠结亲孙子竟然看中了一只只能看不能吃的肥仔儿,只是见如意胃口大开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很喜欢。 因看她吃得香喷喷的,他也忍不住从桌上捻起一枚点心来,等不及叫内监先试过,自己放在嘴里吃了一会儿,便搁在一旁叹气道,“老了,这味儿都觉不出来了。” “夹心儿吃。”魏九姑娘默默地啃了自己的点心,指了指碟子上头的一碟子酸梅酱十分讨好地说道,“那才好吃。” 文帝见她天真无邪自得其乐,就笑了,果然叫抹汗的内监来给自己抹了一层酸梅酱,这一回吃起来就酸甜可口,果然十分美味。 “小九儿知道的可多了。”见文帝很满意的样子,肥仔儿挺胸腆肚儿得意洋洋地说道。 她好容易摇摇摆摆站起来,就像一个得意的胖地主似的,文帝越看越觉得有趣儿,又问了她在家中做什么,待她说了许多孩子气的话还很忧愁的样子,文帝就觉得晋王的提议真是很不错,果然出来遛弯儿心情好了许多。 心情好了,他就叫楚离把如意抱着在一旁坐了,又招呼了广平王妃,这才与禹王妃和声说道,“你是个好的。朕没有看错你。”见禹王妃容颜盛极艳极,却温文谦和,文帝记起来这婚事还是自己赐的,就满意地给自己的眼光点了个赞。 “大皇子行事不检点,朕呵斥了他,只是与你无关,你不必害怕。”记得禹王妃很担心禹王的,文帝便温和地说道。 禹王妃福了福,面上带着笑意恭声道,“我家王爷有父皇教导,这才是福气。”她并不知道禹王犯了什么事儿,只是见晋王在一旁憋坏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儿少不了晋王去,心里想了想,她就有了点儿谱儿,见文帝赞她贤德,便急忙赔笑说道,“叫臣媳汗颜了。”她目光流转,目光有些迟疑地落在了楚白的身上,文帝见了知道她的心意,便笑道,“大哥儿还未娶亲?” 做爷爷的,孙子娶没娶媳妇儿还用问一句? 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如意见楚白恭敬上前一身的恭顺文雅,玉树临风得叫人仰慕,心里腹诽了一句,却有了一些明悟。 “大侄儿瞧着岁数不小了,怎么还不成亲?”晋王撑着头在一旁笑着说道。 “你还有脸问你侄儿?”说起这个文帝就觉得客气,指了指一脸跟自己无关的晋王骂道,“你比你侄儿年长了多少?!王妃呢?!再没有王妃,侧妃,庶妃,妾室通房,你倒是先收一个,先生个儿子!” 当然,若晋王有子,文帝只怕不会如眼前这样信他。有了儿子的心思就多了,总要打算一些别的。文帝虽然乐得晋王不娶王妃,不过骂还是要骂一句两句的。 慈父么。 “我连王妃都娶不上,要那些女人做什么?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败我的家业?”晋王便满不在乎地说道,“凭什么便宜别的女人?” 这话说得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文帝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跳得好快。 被气的。 “你连个儿子都没有,就算攒下诺大的家业又有何用?!”文帝咆哮,吹胡子瞪眼地问道。 “过继一个自己喜欢的就是。”晋王翻看着自己修长的手,一边端详一边带着温煦的笑容说道。 他的这些话脱口就出,显然是在心里已经想过无数回,想明白了方才说得这样明白。禹王妃立在文帝面前,面上不动声色,一双手却在长长的云袖之下慢慢地收紧了。 她竟然误了他的一生…… “随你罢。”文帝对晋王这个性子真是又爱又恨,放过这糟心的儿子不提,见楚白玉树临风优雅不凡,心里颔首,面上就问了他一些,待听禹王妃在一旁说相看了翰林院掌院家中的小姐,文帝更愿意打压儿子,给孙子体面的,微微颔首说道,“如此,朕就做件好事,今日赐婚。” 他叫一旁的魏燕青拟旨,十分迅速地赐了婚,见楚白一脸感激地看着自己,那双孺慕尊敬的眼叫他的老心热乎乎的。 “好孩子。”没有想到楚白被冷落多年,还对自己如此孺慕,文帝便笑赞了一声。 楚白心里恶心,面上越发恭顺依赖。 文帝见他对自己一脸想要亲近却不敢的样子,觉得这才是做孙子该有的模样儿,而不是当个昊日来图谋自己,他想给楚白更多的脸面,就叫楚白带着自己在禹王府之中到处走动,观赏了一番这王府之中的景色。 虽然在帝王的眼中不过寻常,不过到底有楚白这样英俊的青年陪伴自己,他心里喜欢,又见楚离抱着肥仔儿跟在后头折花折柳的,便拍着楚白的手笑道,“朕在京外行宫旁还有一处皇庄,也一并赏了你,就当给你大婚之喜。” 楚白急忙跪谢,见文帝龙颜大悦,心就落定了。 他心里是很喜欢那位掌院家的小姐的,虽然不过见了几面,也因规矩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他看见她,就觉得投缘。 如今婚事定了,他心里就安稳了。 不然他虽然是禹王世子,不过皇位之争越演越烈,做皇帝嫡长子的儿子真不是一件好事,寻常一些慎重的人家,是不愿蹚浑水把闺女嫁过来博一场富贵的。 翰林那位姓王的掌院大人就很有风骨,也不愿意落一个攀附皇族的名声,对禹王府素来不咸不淡,眼下赐婚,就该换了态度了。他心里真心欢喜,见后头如意正对他歪头笑,看她一脸狡黠,也忍不住笑了。 文帝被浓浓的子孙情感动了一下,本要共叙天伦,却见外头的宫人匆匆进来,说贵妃又大病不起了。 之前贵妃缠绵病榻可怜极了,眼下才好,竟又病了。 文帝担心自己的心肝儿,顾不得什么孙子了,带着脸色很不好看的晋王一同走了。 他走了,禹王府方才松快过来,禹王妃详详细细知道了禹王遭了什么,不过是淡淡笑了一声儿就此揭过。 如意在御前一个来回儿,看着十分伶俐实则耗尽了心力,眼下就十分疲惫地回府。回了国公府,她就一头滚到了徐氏的面前,见她微微有些丰腴了的身上穿着十分好看的衣裳,急忙多看了几眼,这才爬到了母亲的身边儿,看她努力掐着一根针一脸纠结地做小衣裳。 看出来是给弟弟魏燕棠做衣裳,九姑娘心里怜悯了一下弟弟,这才笑嘻嘻地献宝儿道,“今天儿,看见陛下了。” “你没干坏事儿罢?”徐氏与小衣裳做斗争,闻言哼道。 “陛下夸了小九儿呢。” “这还差不多。”徐氏实在不会干活儿,便将手上的针线往软榻上一丢,一边嘀咕“自己做了,要针线丫头做什么”之类的话,便很狡猾地不干活儿了。 她生了儿子已经一年了,却依旧懒洋洋的,闺女儿子都不必自己操心,实在越活越年轻了。 如意见她不做针线,心里就放心了许多,又往后头去逗弄了一会儿看见自己就拼命往自己怀里爬的弟弟方才罢了。 因一家圆满,日子就过得飞快,魏九姑娘虽然日子忙碌得紧,却也十分快活。 魏燕棠是三房独子,从小儿就叫人看重,老太太坚定地认为七星小少爷是个有来历的,没准儿就是个文曲星,打从这爱孙一会说话,哪怕只是含糊地叫了一声儿姐姐,就叫魏三每天都给他念一些简单的书本如三字经之类,又见魏燕棠竟仿佛很喜欢,听得摇头晃脑时不时还含糊地冒出一句半句的,就越发上心,立命魏三不要忽视了爱孙的聪明,还想送魏燕棠去书院读书。 这么个做法叫魏三果断阻止。 儿子年纪小,还是自己教比较合适不是? 魏九姑娘眼睁睁看着亲爹与祖母斗智斗勇,一边跟弟弟快乐围观分吃点心,把弟弟喂成了第二只肥仔儿。 至少张氏一脸沧桑地回府的时候,看见自家国公府里的肥仔儿从一个变成了两个,默默地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置信! 她这跪经当年说好了只一年,只是每当她要回府,老太太总是要大病一场,迫切地需要祈福,魏国公亲自开口叫她继续跪着,她一年年只能这样困在了佛寺之中。 在山中清苦的日子叫张氏几乎发了疯,不知诅咒了老太太多少回了,如今她终于能够回来,见了面前嘻嘻哈哈十分快意的两个小孩子,就见一个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眉目似画,前头开开心心跑着一个不时回头张望一眼的肥仔儿,张氏只觉得眼前时光一晃而过。 她困在山中已经六年,几乎物是人非! 张氏眼见自家的国公府叫人鸠占鹊巢,只恨得眼睛流血,哪怕时光转变,当年幼小的孩童已经换了模样儿,她却还是看得出来,那个小姑娘,是魏九。 她从前胖嘟嘟的身子消瘦了,亭亭玉立,虽眉目稚嫩,却已经能看出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前头的那个就该是三房的魏燕棠,见连徐氏都有了自己的儿子,张氏目眦欲裂。 她立得太久,正在追着弟弟玩儿的如意转头,见了张氏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默默地得意了一下九姑娘如今已经今非昔比,成了苗条的小美女,她不愿给张氏计较自己的机会,含笑上前恭恭敬敬地拱了拱自己雪白的小手眉开眼笑地说道,“是大伯娘回府了么?多年不见,您该不认识了,我是小九儿。”她招呼了好奇的七星肥仔儿小少爷上前,叫他唤人。 “你倒是生得好了。”张氏性子越发乖僻,冷笑了一声儿。 “托大伯娘的福儿,这些年过得开心,因此生得好。”如意便弯起眼睛笑着说道。 她今年十一,正是最娇嫩可爱的时候,且生得漂亮,笑起来带着几分狡黠,叫人移不开眼。 张氏更不爱看她了,摆了摆手,只做不理带着丫头们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 这一回老太太允她回来,实在是因魏国公有一个十分要紧的妾有了身孕。 有孕是喜事儿,只是一个月差点儿着了三回暗算就叫人不大开心了。老太太实在不愿意插手儿子房中这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因此想到了张氏,忙不迭叫张氏回来接这么个烂摊子。张氏早就知道此事了,虽然被困在山中,不过魏国公还是时常来看望她的,她依旧坚定地认为自己是魏国公的真爱。 如今真爱跟妾鼓捣出一个孩子来,张氏恨不能咬死狐狸精算了! 如意拉着一脸迷惑的弟弟目送张氏气势汹汹的背影远去,这才叹了一声儿道,“再不能消停,饭都要少吃两碗。” 七星肥仔儿虽然不认识张氏,却也听说过张氏的赫赫威名,跟姐姐一起垂头叹气。 “你叹什么?”魏九姑娘从小儿欺……照顾弟弟,如今在弟弟心里存着无上的威严,不由哼哼着问道。 “我叹,九姐姐又要少吃饭了。”七星肥仔儿握着姐姐暖呼呼的手,小爪子一拱一拱狡猾地,隐蔽地看她身后。 “少吃怎么了?” “少吃,九姐姐又要瘦了。”七星肥仔儿咧嘴笑了,抽了自己的手,挤眉弄眼地滚远,一路滚着走了。 魏九姑娘默默地摸着自己的变得尖起来的下巴,想着这肥仔儿弟弟鬼祟的眼神,正觉得有鬼,就听见自己的身后,一把冰冷的声音问道,“少吃饭?” 熟悉的白梅香气透过来,魏九姑娘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一回头,就见自己的身后,一个艳丽逼人的绯衣青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他容颜冶艳,然而一双眼睛清冷潋滟,美丽得摄魂夺魄,偏偏却又带着几分让人不敢畏惧的疏离傲慢。 气势逼人。 魏九姑娘干笑了两声,看着这青年缓缓上前,掐住了自己的小下巴抬起来冷冷看了许久,方才冷笑道,“怨不得,你竟瘦了!” “竟然敢少吃饭!”他声音冰凉,神态傲慢孤高仿若天上遥远的云霞,突然冷艳一笑,森然道,“还不给本世子,胖回来?!” 第100章 美人一笑,明珠晖晖。 魏九姑娘看着面前的美貌青年,叫这等容光闪了一下腰,之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胖起来……难度太大,九姑娘现在做不到哇! 难道魏九姑娘不怀念当年胖嘟嘟软绵绵的小肚皮么?不怀念肉肉儿的小脸蛋儿么?不怀念胖胖的小爪子么?谁知道打从八岁上开始,不管吃多少肉都再也不变胖,还恐怖地消瘦了的九姑娘那受伤的心情呢? 默默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着银镜里头那变得陌生的美貌小姑娘,如意歪了歪头,看着面前的美人表哥叹气道,“不知吃了多少……肉,都长弟弟身上去了。”七星小肥仔儿倒是挺胖,九姑娘怀疑是弟弟偷走了自己身上的小肥肉。 不过遗憾之外,看着镜中那个美貌俏丽,一双大大的眼睛仿若能说话的小美人儿,如意不得不说,也挺得意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鹅黄的春衫,又摸了摸自己白皙修长的脖子,再看了看垂在肩头的长长的一缕青丝,美滋滋地说道,“小九儿,就算瘦了,也,也倾国倾城呀!” 她可美了,红颜祸水,连英国公看着她都哼哼了。 凶残地吞掉了英国公府两碗冰糖大肘子之后一抹嘴儿往依旧待字闺中的宋云玉怀里扑的魏九姑娘,被英国公深深地鄙夷了。 国公大人的心里,九姑娘她爹乃是喝花露水儿长大的,对月含情风雅得美丽绝伦,生了一只九姑娘,从小儿就是个吃货,如今越发无肉不欢了。 更别提眼下七星肥仔儿也是个吃货,每每往英国公府上去都张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垂着小爪子在小肚皮上,泫然欲滴,如此可怜,就为了一口肉吃。 想到弟弟,如意便忍不住歪头一笑。 她正是最娇嫩可爱的时候,鹅黄春衫衬得她越发娇俏可爱,歪头一笑又带着十分的狡黠灵动,整个儿园子都亮了。 广平王世子冷冷地看着她笑若春山,巧笑盈盈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抬手用长长的云袖叫她的脸盖住,目光扫过无人的园子,这才满意地说道,“笑得谄媚,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笑成这样,会被人嘲笑。” 他嫌弃地哼了一声,见如意挣扎着从袖子底下呆呆探出头来,那双漂亮灵动的大眼睛里头满满地映照着一个美艳高傲的青年,楚离突然觉得嘴巴有些干。 “听表哥的话。”这些年美人表哥与自己许多的提点,什么不能在外头笑,会叫人说轻浮不庄重。不要常在外头走动,不然名满京城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什么多吃肉少吃菜,多长肉才是福气等等,那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九姑娘来的。 如意被担心自己的表哥感动坏了,软软地看着慢慢伸出了红舌在唇边舔了舔的美人儿,她突然心里一慌,拱着白嫩的手小声儿说道,“最,最听表哥的话了。” “这才对。”楚离拉过了如意的手握了握,见她有些纠结,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了?” “大哥哥说,授受不亲。”魏九姑娘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美貌青年,看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日光之中仿佛生出淡淡的光晕,心里虽然很垂涎,还忍不住摸了摸这美人儿的修长的手来占便宜,得手后扭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儿说道,“大哥哥说,对表哥的清名有损呀。” 魏九姑娘对自己的名声还好些,可是若害得这美人儿娶不上媳妇儿,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说起来,这美人表哥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亲呢,莫非是与晋王这些年掐出了感情,意图效法之? “他担心他的,本世子不在意愚蠢的凡人的目光。”楚离把这扭着小衣裳纠结地看着自己的如意拉到面前,垂头,看着她娇嫩的脸上水嫩得仿佛一掐就要透出水来,目光幽暗了一瞬,之后便冷淡地说道,“你不必远着我。我如今并未想过娶亲,你自然可与我肆意亲近。” 他顿了顿,本想说些“待本世子娶了别人”这些叫如意害怕触动,努力看清自己内心的话,却到底舍不得,继而带着几分怒气地说道,“阿青的话,不必听他的。” 魏燕青这倒霉表弟专职拉后腿,自从这美人儿在文帝面前混成了说一不二,帝王无所不应的红人儿,就一直在默默挖广平王世子的墙角。 其心可诛! 一边捏了捏自己空着的修长的手,楚离预备与越发春风得意的魏燕青“谈谈”,他低头,目光闪烁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弯起眼睛笑了。 “知道啦!”她喜气洋洋,仿佛还是从前那只圆滚滚的肥仔儿一样讨好地拱了拱他。 楚离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见如意小脑袋四处看,嘴里嘀咕着“去见大伯娘,不许她欺负大哥哥”这等叫世子肝儿疼的话。 他本想说一说魏燕青叫文帝护得很好,连张皇后眼下都得在他面前赔笑,不敢对他露出从前那种不喜与算计的脸来,只是看如意忧心忡忡,本十分俏丽的脸上都鼓起来了,他想到广平王与自己的支招,便努力缓了脸色淡淡地说道,“你若担心他,我与你一同去,定护着他。” 他哪怕声音缓和,然而神态却高傲得如在云端。 他生得越发美艳绝伦,殊色艳绝上京,因年长了许多,少年的青涩慢慢褪去,已然威势赫赫,风姿楚楚。 当然,因他嘴巴越发地坏了,因此敢看他那张美貌的脸的也更少了。 多看一眼就要被喷,喷得要去上吊,谁受得了呢? “我就知道表哥心最好了。”魏九姑娘甜言蜜语的技能最近有些黔驴技穷,盖因自家亲爹不给力,因忙着叫晋王不要犯病日日累得跟死桃花儿似的,竟少了许多对自家娘亲的甜言蜜语。 九姑娘没有学到更多,为了叫楚离觉得自己是个与时俱进,时刻都在学习的好姑娘,她想了想,摇头晃脑地捧着美人儿的手,在美丽的花树之下采了一朵儿鲜艳的迎春花儿来,很有感情地吟哦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家美人表哥,可不是貌比桃花么。 广平王世子看着伪装深情,嘟着小嘴巴眉开眼笑把个破迎春花儿往自己的头上簪,嘴里还小声儿嘀咕“桃花迎春花的,差不多啦。”,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魏九姑娘歪头,一脸懵懂。 “好好儿戴。”楚离握着这小姑娘举着花儿的手亲自戴了这花儿,松手的瞬间,脸颊偏了偏。 微冷的薄唇不经意地擦过了白嫩的手,之后掠过,仿若蜻蜓点水。 魏九姑娘心如擂鼓,看着仿佛没有察觉的美人儿,急忙收回了手,贼兮兮地偷看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看自己,便捂着嘴巴偷笑。 这可是碰过大美人儿的手,金贵得很,今天都不必洗手了! 更何况今天美人儿竟然没有啃自己的脖子,九姑娘就松了一口气。 她今天就顾着提着弟弟到处跑,忘,忘记洗脖子了。 “走吧。”见小姑娘眉开眼笑,很有占便宜了的样子,楚离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瞬,这才拉着如意的手一同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就见上房的院外立着许多的风尘仆仆的丫头,显然是张氏带回来的。因知道这些年魏国公虽然待张氏有限,不过丫头什么的给了不少服侍她,楚离目光冷淡傲然,也不看给自己红着脸目光水意盎然的丫头,带着如意就进了上房,对上手的老太太微微躬身。 他这几年来得勤,广平王也时不时来寻魏三吃碗牛肉面什么的,老太太对广平王府越发亲近,见了楚离便笑道,“阿离今日也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世子已经变成了阿离。 “过来瞧瞧表妹。”楚离对老太太存着几分恭敬,见老太太含笑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目光了然,知道自己是瞒不过历经世事的老太太的眼的,索性也不瞒着,叫如意坐在自己身边,掐着点心就默默地喂给她。 看她熟练地张着红润的小嘴巴嗷嗷待哺,他目光缓和了一瞬,就看见了对面,静静坐在下手抱着一只胖嘟嘟垂涎地看着桌上点心的肥仔儿的魏燕青。 魏燕青生得清丽秀美,与楚离是不同的温柔,又因性情温和,因此生得倒比楚离年少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看楚离,对着如意招了招手儿,举了举手上的七星肥仔儿。 魏九姑娘看着自家堂兄笑容纯美,眼神儿都在发飘。 广平王世子一把摁住这墙头草,冷视对面的魏燕棠。 七星小肥仔儿表示收到,回头就抱着魏燕青纤细雪白的颈子呜呜地哭着问道,“大,大哥哥不爱小五,小五了么?”他一边哭得打嗝儿,一边偷偷儿把桌上的茶水往胖脸蛋儿上抹,抹得满脸都是水,便指着自己胖嘟嘟的脸伤心地说道,“这,都是小五心里的苦,心里的泪,心里的相思呀。” 七星肥仔儿捂着自己的小心口,趴在笑得拿修长的手指捂住脸闷笑的魏燕青的怀里做奄奄一息状。 魏九姑娘惊呆了。 这么犀利的台词儿,从哪儿学的,怎么她竟错过了? 若一开始就学过这个,九姑娘在美人儿面前还簪什么花,直接哭着嘤嘤嘤倒下就好了。 “五弟可爱,怎会不喜?”魏燕青揉了揉眼角,见弟弟翻着小肚皮偷偷儿看自己,忍不住就想到当年另一只狡猾的肥仔儿。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对面,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十分可怜的漂亮如画的小姑娘脸上,婉转一笑,柔声道,“也最喜欢九妹妹,从未改变。” 得了这句话,魏九姑娘一边心里美,一边用强悍的眼神去瞪自家倒霉弟弟。 别想挖九姑娘墙角! “大哥哥……”魏燕棠叫姐姐瞪得一哆嗦,讨好地笑了一下,回头就抱着堂兄小声儿说道,“一起睡。” “小五儿不许闹你大哥哥。”魏燕青在文帝面前混得开自然不只靠着他的那张脸,殚精竭虑也差不多了,老太太见孙儿抱着弟弟笑,一脸纵容,心里又欢喜又心疼,叫扭着小身子不依的魏燕棠来自己身边,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大哥哥忙得很,小五不要添乱。知道你喜欢你大哥哥,咱们回头,再好好儿松快松快。” 她抱着扭股糖一般抱着自己手臂撒娇的肥仔儿,心都要化了,只觉得此生圆满。 “小小五儿可乖。”魏燕棠撒娇片刻,见老太太许了自己许多的好吃的,这才算完。 “五弟叫人心里松快,今天还是一起睡,无事的。”魏燕青很遗憾打从如意七岁之后就不许在跟自己一起睡了,想到从前软乎乎暖融融的小肥仔儿,他心里自然是怀念的,若不是魏燕棠这些年填补了一下这个空白,魏国公世子还觉得有点儿空落落的。 他话出口,老太太见他笑容满面神态惬意,显然并不是勉强,便微微点头说道,“你们兄弟好,我心里才更欢喜的。” 魏燕棠欢呼了一声儿。 “你若失落,后日来广平王府,与我一同睡。”见如意咬着自己的小手帕一脸羡慕地看着魏燕棠,楚离便慢慢地说道。 “不要。”魏九姑娘垂着头很有骨气地扭头说道。 “嗯?!” “七岁不同席,我我我,我不能玷污了表哥的清白。”其实魏九姑娘和可想跟美人儿睡一起了,这美人儿表哥浑身上下香喷喷的,还熟练掌握顺毛技能,把魏九姑娘顺得懒洋洋想打呼噜。不过她家堂兄说了,爬到人榻上去的才不叫人珍惜呢,得保持高冷脸,表示自己是个坚贞不屈的好姑娘,她表哥才会觉得她好,使劲儿给她吃肉,天天来跟她一起玩耍嬉闹。 九姑娘素来很听美人表哥的话,只是也更听自家堂兄的话。 “玷污清白,我娶了你就是。”楚离漫不经心地说道。 如意好纠结的,见此时二太太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进来,徐氏身后还跟着自家的几个姐姐,便抓着头与楚离为难地说道,“本姑娘要做红颜祸水,怎么能嫁给表哥呢?” 楚离这样漫不经心地经常抽冷子来一句,九姑娘心里总是觉得这就是随口说说。 或许,她长大了,可是在他的眼里,她还是那个当做孩子逗弄的小肥仔儿。 那就这样儿罢,她就做一个讨喜的表妹。 “你鼓着嘴做什么怪样儿呢?!”她正想着,就见自己的对面,如玉一脸怀疑地瞪了瞪冷笑的楚离,转头与自己问道,“可是谁欺负了你了?!” 别看八姑娘最近修身养性,可是若遇上不平事,照样儿不放过看起来就是个坏人的这个世子! “嗷呜!”一只小黑狗儿迎面看见了广平王世子冷酷的眼神,吓坏了,扭着胖身子躲进了自家八姑娘的怀里,只露出个胖屁股来瑟瑟发抖。 “物,似主人。”广平王世子很觉得魏八姑娘碍眼,掠过没出息的狗崽儿,居高临下看了看面前横眉立目,伸着手将如意拦在身后的漂亮姑娘,缓缓地说道。 魏八姑娘一呆,继而大怒。 “奸佞!”八姑娘破口骂道! “作孽呀。”红颜祸水挑起了一场旷世战争,迎着表哥姐姐之间嗖嗖儿的杀气,魏九姑娘仰头做圣女状,又目光悲悯,又喜气洋洋地傻笑。 第101章 “九姐姐笑得好怪。” 红颜祸水九姑娘正小鼻孔朝天美滋滋地喷气儿,就见面前,出现了一枚小包子。 如薇歪歪扭扭地走过来,踢踢踏踏地拱了拱自己的姐姐,见如意低头用“你不懂欣赏美”的遗憾表情看着自己,一双肖似魏国公的狭长上挑的眼睛弯了起来,很合适地软化了她本有些锐气的漂亮的小脸蛋儿,见如意撅着嘴看着自己,比自己还像个小姑娘,如薇便急忙抱着姐姐的腿仰头讨好地说道,“就算是这样儿,九姐姐的美,也是人神共愤,天地失色呀!” 她腰间两枚小玉雕晃悠着,剔透可爱。 “这话我可爱听了。”如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与如薇拱在一起得意地说道,“不愧是我的妹妹呀!” “还得与九姐姐多学着好多呢。”如薇拱着如意的白嫩的脸,也嘻嘻哈哈地叫道。 正与楚离对眼儿的魏八姑娘浑身一震,用一言难尽的眼神回头看了这两个妹妹,一扭头,坚决不认识她们。 好丢人! “蠢死了!”她抱着好几年都没长大,依旧小小一团的小黑狗儿傲气地说道。 “八姐姐总是口是心非。前儿见我睡了,还给我掖被角儿呢。”如薇就凑在如意的耳边十分神秘,实则叽叽呱呱地说道。 “你年纪小,不懂,这个叫娇骄二气,可招人喜欢了。”魏九姑娘用过来人的口气教导努力点着小脑袋学习的妹妹,一边见屋里没看见张氏,心里疑惑起来,却不动声色十分有大将风范地与如薇问道,“今日做什么功课了?有没有陪姐姐们玩儿呀?” 她一边拉着如薇的手细细地问了,这才抓着头为难地说道,“四姐姐那儿咱们还得过去一趟呢,这一回,可不要再欺负大外甥了。” 如月嫁过去第二年就给颜三公子生了一个儿子,如珠如宝地养着,没想到着了魏十姑娘的毒手。 如薇在魏国公府年纪最小,从小不必提老太太,就是二太太就对她当做掌上明珠,不管什么都是最精致金贵的,因娇养长大,又有二太太静心教导礼仪,她虽然年纪小却在外头风评很不错。 只是大概是被憋得够呛,不敢对外头的人使坏,十姑娘就把罪恶的小爪子伸向了比自己年纪小,还不知道反抗的大外甥与外甥他爹的身上,不是抢一口吃的,就是戳人家肚皮的,要不就是拉人家的袍子。 颜家外甥玉雪可爱,看谁都笑,看见了十姨母,就哭得可厉害了。 “那欺负四姐夫好了。”魏十姑娘便摸着小小的精致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可太坏了啊,想当年魏九姑娘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一只心底善良纯洁,不知人间丑恶的肥仔儿呢,见如薇生得这么坏,如意便叹了一声。 她真担心未来的十妹夫。这以后娶了来才知道娶的不是一个温柔小姐,而是一个天魔星,还不上吊呀! “小心点,别叫四姐夫又哭来告状!”如玉在一旁听着脸都青了,实在想不到妹妹竟然这么坏,那婴孩儿时候多可爱呀,见妹妹坏笑,她便哼了一声儿。 颜三公子数次妄图翻身都没有掐动熊姑娘们,如今在出嫁之后春风得意的妹子颜敏的提点之下觉醒了一个很无耻的技能。 哭着告状! 告家长,告老太太,回家还告媳妇儿。 如玉一想到四姐夫总是很伤心地过来求饶,还许诺了许多的点心便忍不住在心里鄙夷了一下,见如薇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她到底想到与这个妹妹一母同胞,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徐氏身边的如馨与如眉一同过来。如馨还好,神采飞扬双目有神,如眉生得越发清艳,一张小脸儿秀色夺目,竟是罕见的绝色。只是如眉却给自己梳了一个笨笨的发髻。 长长的额发盖住了她小半边脸儿,虽然依旧光彩照人,却不显许多。 知道如眉越发胆小的缘故,如意心里明悟,面上笑嘻嘻地。 “四姐姐又有孕了,可不是得小心着些?”如月又有了身孕,如今已经七八个月了,这一回据说依旧是个儿子,可把颜三公子松了一口气。 因见识过熊姑娘,三公子很担心自己以后的闺女也熊得厉害。儿子熊还能往死里抽,就跟西城侯抽儿子似的,闺女软绵绵的,怎么舍得呢? 一舍不得,那还不翻天?! “四姐姐清闲,四姐夫可好了。”如眉记得有人要讨好西城侯,因此偷偷儿给颜宁送了一个江南的绝色的歌妓,去叫颜宁拒了,便抿嘴儿笑着说道。 “快别说话,先过来喝些茶水。” 二太太目光柔和地看着几个女孩儿凑在一起叽叽呱呱地说话,虽然也拌嘴,却感情很好,她目光温柔地落在亲手养大的如薇的身上,想到张氏回府,目中微微一黯,却只勉强地止住了心中的难过,转头与魏燕青感激地说道,“二哥儿这才要回来,大哥儿你就给他寻了极好的老师教导他科举文章之事,实在是费心了。” 她的长子,魏国公府二公子魏燕来在书院研读数年,学成归来,今年就要下场。 魏燕青给寻的极好的老师,教导堂弟如何在科举之中行事。 “这是我分内之事,婶子不必如此。”魏燕青微微一笑,清透温柔地说道。 他行事颇有世子的大气,也将堂弟堂妹们归在羽翼之下。 二太太却只是笑着说道,“虽是一家人,却劳累你,莫非一句谢都不能有?”魏国公与魏燕青这几年的关系越发不好,魏国公若不是因文帝爱极了魏燕青因此不敢擅动,家中又有个耳聪目明的老太太,告魏燕青忤逆的心都有了。 因魏燕青得文帝喜欢,因此在国公府的声势越发浩大,再也不是从前空有老太太宠爱的空头世子。这国公府中见风转舵的奴才不知多少,见魏燕青前程似锦,巴结的也不少。 虽然不敢背叛魏国公,却也不会如从前那般叫魏燕青在府中艰难。 因为这个,魏国公前些时候大病了一场,据说是怒极伤了身子。 魏燕青只是笑了笑,一双清透的眼睛落在咯咯捂嘴笑的如意的脸上,目光温和。 若不是他妹妹当年在御前,壮着胆子也要在帝王面前给他说好话,他虽然也会得英国公庇护在朝中稳稳的,却不会有眼前的风光无限。 仿佛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远远的穿着娇嫩的鹅黄春衫,白皙漂亮的小姑娘抬头,对他咧嘴一笑。 随之而来的,就是广平王世子带着几分阴郁不爽的目光。 魏燕青觉得表哥不开心,自己就开心多了,嘴角的笑容越发柔美,摸着怀里抱着不知从哪儿取来一卷书摇头晃脑念着的堂弟魏燕棠越发心情好了。 只是这好心情却在见了一个怯怯进来,满头珠翠生得貌美婀娜,穿着一身儿扎眼的银红衣裳的女子时,便慢慢地消退了。魏燕青摸着弟弟的头,一双清透的眼睛静静地落在了这女子有了些起伏的小腹上,想到这个父亲的侍妾有孕之后魏国公十分爱惜,一力护着,哪怕这妾室恃宠而骄在魏国公的后院儿称王称霸都不管的劲儿,明白魏国公心里想做什么,便敛目不语。 魏国公这些年宠幸了不知多少的美人,却都不能有孕,实在不知多辛苦。 他父亲心心念念想生个庶子出来与他唱对台戏,还以为他不知道。 “你来做什么?”老太太虽然不大理会魏国公后院儿乌七八糟的那些事儿,却也很不愿意叫儿子的妾室到自己的面前来,眼下见这个女人生得娇滴滴眉目含情的勾人样儿,越发不喜,指着她呵斥道,“这是你来的地方不是?仗着你们国公爷给你体面,你越发不知分寸,还不出去!” 她本是最慈爱祥和的人,然而此事一则是厌恶,一则却是在压制这女人的锋芒。 有孕便猖狂,日后若生下来还了得? “是,是国公爷叫奴婢来的。”这侍妾摸着自己有了起伏的小腹,见老太太对自己不给脸面,不由妙目含泪,飞快地看过不动声色的魏燕青哽咽地说道,“国公爷叫奴婢给太太磕头。” “这府里,是人是鬼,都能放出来。”楚离见如意的眼睛看着那个美人,便冷冷地说道,“屋子都肮脏。” 他生得美艳逼人,言辞又带着锋芒,眉眼之间一片的凌厉,因他这些年常来,这侍妾自然是知道惹不起,便垂头垂泪。 “出去。”老太太见楚离为魏燕青张目,心中十分满意地对他颔首,头都不抬地说道。 她发了话儿,显然魏国公的话就不是那么好使,这侍妾心中再不甘也只好低声应了,却扭扭捏捏不肯动弹。老太太却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且对这一胎寻常冷淡的厉害,也不担心这侍妾受惊,只叫身边的婆子将她给架住就要往外头拖。正拖着这个脸儿都白了的美人往外头去,迎面绣着银丝牡丹花儿图样的帘子就被挑开,焕然一新,显然是重新梳妆了的张氏带着丫头风风火火地进来。 她面上半路的尘埃洗去,虽比几年前消瘦了些,却依旧光彩照人。 她本面上带着笑容,然见了面前被拖着走的美人,看了她的小腹,忍不住目光在屋中游弋逡巡。 这是……在给她下马威?! 如玉见了母亲,只觉得多年的想念都在心里喷涌。哪怕之前张氏对她有许多的不是,可是此时她也都不记得了。她不像从小儿与母亲没见过几面的如薇,张氏跪经的时候她已经清楚记事,想到自己想念极了的母亲,她就忍不住往张氏的身边走了一步,脸色急切,张口就要唤人。 如意虽然不喜张氏,却不会拖着姐姐的手叫她不要理睬自己的生母,只起身等着给长辈行礼。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在这里张狂!”张氏的眼睛扫过屋里的人,死死地停在了这侍妾的脸上,恨不能一爪子挠死这狐狸精算了,指着她就骂道,“仗着你肚子里的那块肉,你脸比天还大!也不瞧瞧你那德行,配不配这样的身份儿!” 她满头珍宝步摇晃动,往地上唾了一口,若不是叫身后的丫头拉住,都要给狐狸精一爪子,冷笑骂道,“还不滚回去!奴才就是奴才,生的东西,也是奴才!” “住口!”老太太见她进来就打人骂狗的,就怒道,“这是你的规矩?!” 张氏跪经这许多年,恨死老太太了,就很有些无礼地说道,“媳妇儿在山中荒废了规矩,老太太多担待。” “嫂子辛苦了。老太太心疼你爱惜你,自然百般担待。只是嫂子到底是国公夫人,外头的,只会笑嫂子没有身份修养。”二太太见张氏多年不回来,一回来只顾着与侍妾争风吃醋,却都不记得问一问自己的两个女儿,心里越发不愿将如薇还给她,面上端着客气温顺的笑容和声说道,“叫我说,不如嫂子先在家中多抄几遍规矩,一遍记不住如何说话,就抄两遍,总有跟从前一样儿,恪守孝道的时候。” 这话就厉害了,明里就是看张氏被扔山上不够,这回府了,还得圈在房里抄书不见天日的节奏呀。 “你!”张氏见二太太对自己微笑,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收敛了许多。 “看在你去跪经实在辛苦,我饶了你这一回,再有下次,不必出来了。”若跪经几年辛苦的儿媳回家就被关,老太太就要被人指摘,她便放过了此事。 “是。”张氏方才一时激愤,眼下也恐老太太骂她不孝,不得不给老太太福了福,才要抱怨山中的清苦,就叫老太太止住了。 那侍妾已经被拖走,半点儿没有怜香惜玉,见她被堵住嘴拖走,老太太心里清净,便指着沉默,面无表情的如玉与好奇的如薇与张氏道,“你也不问问你的两个闺女。” 如玉一颗心叫张氏方才给捅得发疼,眼下也觉得自己荒谬,心里再无期待,便板着脸给张氏磕了一个头。 她生得虽然不如如眉清艳美丽,也不如如意美貌灵动,却有天生的大气高傲,赫赫然生出一股子叫人不能小看的威仪。 用魏九姑娘的话,看着就是一个主子。 张氏说心里不想闺女那是骗人的,只是见如玉一脸冷然,就想到从前她总与自己拧着来十分不知好歹的样子,又想到她素来向着老太太,便多了一分不喜,掠过了她,只看住了如玉身后,张着一双清凌凌眼睛看着自己的如薇身上。 想到这个闺女该与自己亲近的,她一颗心顿时偏了几分,招手与如薇笑眯眯地说道,“十丫头过来。”见如薇迟疑了一下,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低声唤了自己一声母亲,张氏就一呆。 “十丫头记得我?”不能罢,她走的时候,如薇还在襁褓,怎么会记得她呢? “婶子与我说起母亲。”二太太虽然心里全是如薇,却并不会教得她不认自己的亲娘,因此平日里如薇是知道自己母亲是哪个的。 可是看着脸色一冷的张氏,如薇抿了抿嘴角,忍住了没有去看二太太的表情。 婶子说过,做儿女的,要恭顺,不要嫌弃母亲的不堪。 养恩重,生恩,也重…… 第102章 “快叫母亲看看你。”张氏听说二太太与如薇说起自己就心里一颤。 她与二太太素来不睦,从二太太的嘴里,能有什么好听的话? “不管别人说什么,母亲就是母亲,谁都别想越俎代庖!”张氏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将如薇揽在怀里,见她软绵绵乖巧的样子,便觉得比一旁冷冷立着的长女强出几条街去,看向如薇的目光越发地慈爱道,“母亲回来了,以后谁都别想欺负你。” 她刻意地看看了脸色有些苍白的二太太,见如薇穿着一袭织金的小红褂子,衣襟儿上垂着一枚大大的明珠,手上还套着八宝绞丝手镯,不由欣慰地说道,“亏了有你父亲,你过得很好,母亲就放心了。” 如薇满眼的富贵娇养,自然是魏国公的功劳。 “家里和睦,我过得很好,只有我欺负人的,哥哥姐姐们都待我好呢。”如薇有心想说这些年她与魏国公撑死了才说过十句话,只是见张氏显然没有要听自己辩驳的意思,突然觉得有些冷,扭头看了看对自己颔首的二太太,还是没有忍住讷讷地说道,“母亲还该谢婶子,我从小到大,婶子天天照顾我,比照看六姐姐都费心。” 她更小些的时候身子弱,因此常生病,都是二太太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 她好了,二太太与二老爷却病倒,却在她问安的时候很欣慰地看着自己。 因为自己病好了,所以高兴。 如薇想到二太太还好,二老爷每每病了,总是叫屋里的小厮在病榻前给放个软座儿,叫她就那么坐着,十分舍不得地看,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也觉得,如果她的父亲,不是魏国公,而是二叔就好了。 那样的珍爱,捧在手心儿,少看一眼都觉得病恹恹的,比她的父亲魏国公强出不知多少。 “二叔,也对小十很好。”如薇想到这儿胆气就壮了,抬头认真地说道。 她小小的年纪,却生得眉目清朗,一双狭长的承袭了魏国公的眼睛看着有些精明厉害,却清澈真挚。 张氏见如薇被养得晕头转向的,有心想说那都是二房在笼络她,只是她是知道老太太厉害的,今日若再敢大放厥词,没准儿回头就又得去跪经了,因此也不辩解,只揽着如薇勉强地说道,“你是国公府正经的小姐,自然该叫好好儿照顾,莫非还比不上平民家的丫头?” 她说了这个,见二太太看都不看自己,就觉得自己胜利了,这才转身与正低头与抱着狗仔儿的如玉说话的老太太笑道,“儿媳回来了,十丫头,是不是也该回咱们房里?” “你是她母亲,自然是应该的。”老太太见二太太扭头飞快地拿素白的帕子擦了擦眼角,沉默了片刻,便慢慢地说道,“只是你才回来,你们国公爷后院儿乱糟糟的。老婆子年纪大,哪儿有心管这些个?你先把府里的事儿理顺了,回头再提十丫头回去的事儿,不然,叫十丫头看着那么些妖精,我都心疼。”她握住绷着脸的如玉的手淡淡地说道,“还有府里的大小事,都交还给你。” “老太太既然说了这话,十丫头的事儿就先放放。”见老太太还愿意叫自己管家,张氏眼睛一亮。 如薇屏住呼吸半晌,突然觉得这口气终于能吐出来了,就见对面,如意对她眨了眨眼睛,不由抿嘴儿笑了。 “行了,你才回来,还不认识小五儿。”老太太见徐氏正横眉立目地提着拱到自己身边讨好的魏燕棠的小耳朵,十分霸道的样子,心情愉悦了许多,指着那个胖嘟嘟的小肥仔儿笑着说道,“瞧瞧,与他九姐姐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没有小五儿这样可爱的。” 魏燕棠登登登地跑到张氏的面前,抬头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看张氏,拱着小身子叫道,“给大伯娘请安!” 他第一次正式拜见张氏,想了想,给张氏磕了一个头。 张氏是知道魏燕棠的,想当初在山中清修,知道徐氏竟然生了一个儿子,张氏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差点儿嫉妒得吐血。 徐氏生得娇滴滴的,没想到运气这样好,竟然能生出儿子来。 因嫉妒死了,魏燕棠洗三抓周等等大日子,张氏都当做不知道,从不送表礼的。 此时见魏燕棠可爱伶俐,生得十分漂亮,画儿里的积福娃娃似的,张氏心里恨得吐血,面上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个干净孩子。” “他聪明得很,平日里他大哥教他读书,只说一遍就全记住了。” 魏燕棠确实有过目不忘的聪慧之才,老太太越发觉得小孙子不同些,见张氏这样的冷淡,魏燕棠小小的孩子却开阔得很,依旧笑嘻嘻的,她忍不住转头看了正对弟弟扮鬼脸儿,也笑嘻嘻的如意一眼,眼角眉梢儿都缓和了,柔和地说道,“这府里如今也热闹起来,你回府,只叫府中安定,不要叫不懂规矩的再起波澜。” 这就是警告张氏不要生事了,张氏心里怨恨,面上却还是应了。 她揽着垂头的如薇,又见几个孩子来上前磕头,目光在几个年纪大了的女孩儿身上一转,便看向魏燕青笑道,“大哥儿岁数儿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成亲了?” “不急。”魏燕青一笑,春风拂面的温柔。 “再看看罢。”老太太心里郁闷坏了,看了看自家谪仙一样清逸绝伦的爱孙,想到这满京城扒拉了一回竟挑不出自己中意的孙媳妇儿,便摆手淡淡地说道,“大哥儿如今志在仕途,都说先立业后成家,不要搅了他的心。” 世家女孩儿也有许多好的,只是老太太却觉得不大匹配魏燕青,正想着往江南世族之中寻一个雅致秀丽,与京中贵女不同的婉约派孙媳妇儿。 京女贵重赫赫扬扬,生而高贵,江南百年世家孕育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清韵雅致。 张氏巴不得魏燕青娶不上媳妇儿呢,闻言便急忙笑道,“急什么呢?大哥儿才多大!”她说完了这句一转头,就见帘子又被挑起,外头正有三个锦衣男子进来,当首的一个就是英俊精明,双目开合颇有威仪的魏国公了。 见了自家的真爱,张氏哪里还看得见后头难得穿了一件夺目的紫色锦衣,衬得眉如远山的魏三与默默抽鼻子一脸伤心的二老爷呢,起身深情地唤道,“国公爷!” 魏三见她一脸深情款款,挑眉笑了笑,转身就坐到了徐氏的身边,托着变得有些尖细的下颚好整以暇地看着。 见了对面面容艳美的广平王世子,魏三沉吟了半晌,对楚离温和地点了点头。 能熬到这个时候还没变心一心一意蹲守他家闺女的,可见真心,既然如此,哪怕这美人儿年纪大了些,恐年老色衰,不过魏三老爷还是愿意当做女婿看的。 三老爷可不是鬼精鬼灵,就单单在楚离身上看不明白的傻闺女。 二老爷忧愁地看了看张氏怀里的如薇,垂头丧气去了二太太身边,握着她的手,一脸就要大病的样子。 “你回来了。”张皇后最近在宫中势头又起来了,因贵妃总是一惊一乍的,虽然生得年轻,只是到底没有个子嗣。文帝老了,自然更喜欢儿子的,眼下最喜欢的儿子就是精明过人的晋王与不声不响就冒出来了的七皇子。 看在七皇子的面上,文帝对张皇后颇为优容,况张皇后不知得了哪位高人指点,对魏燕青颇为和颜悦色了起来,还嘘寒问暖的,若魏燕青在宫中读书,时不时送些披风茶点的,做足了长辈模样儿。 文帝看在眼里,就觉得张皇后贤德。 当然,被当了一把道具的魏国公世子并不吃亏,至少贵妃可比张皇后叫他恶心多了。 因贵妃在文帝面前不大好,魏国公最近就有些忧虑,对张氏和颜悦色了许多。 “我……”张氏本想不顾一切扑进魏国公的怀里,到底忍住了,只拿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他。 “既回来了,就好好儿照顾绣鸾。”所谓绣鸾,就是魏国公眼下这个有孕的侍妾了,魏国公听大夫与自己断言这是一个儿子,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希冀来,也不在意张氏僵硬的脸色,走到张氏的身边扶住她,见她容颜娇艳,眯了眯眼睛便缓缓地说道,“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记在你的名下,也叫你终身有靠。” 他方才见了哭哭啼啼被嘟着嘴拉下去的侍妾,却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侍妾,只重儿子。 “莫非我不能生,叫国公爷非要给我没脸?!”张氏历经八十一难可算回府,一回府就叫魏国公一盆冷水泼头上了捂着脸就哭着叫道,“一个贱种罢了,偏要落到我名下,叫我折辱么?!” “住口!”老太太不爱听这个,顿时便厉声呵斥道,“夫妻拌嘴,回自己屋里说去!” “心胸宽大些,莫非这个就不是你儿子?”魏国公见张氏不依不饶,顿时便不耐烦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了屋里的众人,见张氏被骂了一句噤若寒蝉,又见到了下手的楚离,目光闪了闪方才颔首道,“世子这些时候倒是经常上门。” 楚离若不是禹王妃的儿子,他是真的愿意拉拢一二,只是到底出身在这儿,说破了天去,也不会相助韦氏,魏国公便对楚离不大热络。 “贵府风景好,虽有些碍眼肮脏,却还能看。”楚离凤目扫过趴在如玉的耳边不知笑嘻嘻说了什么,被抽了后脑勺儿一把的魏九姑娘,慢吞吞地说道。 “风景虽好,只是不是自家,世子也该明白。”魏国公被指桑骂槐,心中不快,见楚离的眼睛落在后头几个女孩儿的身上,他转头就见后头几个盛装的女孩儿,见如眉从小儿怯生生总是垂着头看不见脸,懦弱无比,如馨霸道如玉骄横,还有个笑嘻嘻很喜庆的如意与还看不出性情的如薇,心里过了一回,便不再多想,抬头与老太太轻轻地说道,“我想与母亲说件事。” “什么?”老太太皱了皱眉,缓缓地问道。 “定北侯,母亲可还记得?”魏国公便目光闪烁地问道。 “他?”定北侯就是想当年魏国公想叫庶女如月嫁过去做继室的那位倒霉武将了,据说这位生得五大三粗的,死了媳妇儿不知多凄凉,因没了牵挂,哪怕京中不知多少的勋贵想招这侯爷做个女婿,却都没成。觉得自己已经辜负了一个女子大好年华的定北侯爷,一人一马又往关外去了,这些年在外厮杀不知年月,如今战功赫赫地回京,声势厚重为文帝数次嘉奖。 京中闻名的春风得意,只是不好意思,依旧是光棍儿一条。 “他怎么了?”定北侯跟魏国公一个年纪,老太太哪儿看的中呢?如今想来便不在意地问道,“说了人家没有?我想着,陛下会不会赐婚以示荣宠?” “老太太觉得,六丫头如何?”魏国公见如馨扭着垂头努力把头埋在衣裳里的如眉说话,便看着二老爷说道,“定北侯虽然年纪大些,只是内宅无人打理,六丫头进门就当家,正经的侯夫人,一等品级,何等尊贵?” 他见二老爷看着自己傻眼了,便皱了皱眉说道,“多少人家看着这门亲事,六丫头这是极大的好处,莫非二弟要误她的前程?”定北侯入京便领了文帝的旨意接管了禁卫,这不是帝王心腹,谁敢将安危交托? 若定北侯与魏国公府联姻,日后待皇位争夺之时,这是最大的助力。 “大哥!”二老爷可没想过为了荣华卖闺女,况从前没听这大哥说过呀,顿时站起来了。 “不行。”见二老爷眼睛都红了,急的不行的样子,老太太真是差点儿叫亲儿子给气出个好歹来,冷冷地说道,“六丫头才多大,定北侯多大?!当年四丫头都不匹配,如今你与我说六丫头?你也是做伯父的!” 她啪地一声就把手上转着的一串清凉剔透的翡翠十八子摔在了魏国公的脸上,起身骂道,“功名利禄迷了你的心了!送亲闺女入火坑不算,如今,你还坑起侄女儿来!” “母亲明鉴……”魏国公才要说一说大道理,迎面就叫老太太给唾在了脸上! “别叫我说出不好听的,大家难看!”老太太从前对儿子失望都忍着,左右不过是叫人鄙夷两下,只是眼下见女孩儿们年纪大了,魏国公又开始寻思坏主意,便指着他冷笑道,“你是心有大志的人,咱们统统不如你!若你觉得咱们碍眼,只分家,撇开去!我这个老不死的眼不见心不烦,日后,你大可随意!” 她顿了顿,便讥讽地说道,“你还是壮年,多生几个闺女,养大了她们,全都是一场富贵!” “儿子不敢。”见老太太气得连分家的话都说出来了,魏国公便知道母亲动了真火,急忙跪下说道。 “如此钦羡,肖想六七年犹自念念不忘,可见真爱。不如国公嫁过去,定然与定北侯琴瑟和鸣,一等品级,尊贵无比。”楚离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热闹,便托着自己的雪白的香腮,漫不经心地说道。 喂!在别人家,留点口德啊表哥! 魏九姑娘一呆,之后想了想,目光呆滞了。 他大伯父想了人家这么多年,不会真的是真爱罢?! 第103章 广平王世子这一句简直秒杀。 魏国公只觉得心头一甜,回头看着容貌美艳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美人,心里知道楚离与魏燕青是一伙儿的,勉强忍住了心中怒气。 “当然,定北侯还是有些眼光的。”美人表哥或许也觉得自己的嘴巴太糟糕了,话音一转,十分平和的语气说道。 这岂不是在说定北侯那审美都看不上魏国公? 如意腿有些软,敬佩地看着自家表哥,咳了一声。 再说一句呀,不能停! “嗓子紧?”楚离一双潋滟的凤眸落在蹭过来对自己赔笑,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如意身上,见这个漂亮伶俐的小丫头笑得一脸讨好,想了想便淡淡地说道,“昨日王府才送了一筐梨,叫人熬了汁水来给你,清肺解毒。” 他看都不看魏国公一眼,冷笑说道,“本世子拿来的东西,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的!自甘堕落与奴才为伍,为奴婢仰慕,真以为自己成了大英雄?”他前一回送了一筐新鲜的果子来与如意,却叫魏国公那个有孕就金贵的侍妾知道了。 美人儿哭哭啼啼捂着肚子说儿子想吃,叫魏国公给他讨来。 魏国公都没张嘴呢,就叫魏三笑眯眯地隔空抽了一耳光。 魏三将这果子送了老太太送了二太太留给自家媳妇儿闺女后又给了几个侄儿侄女儿的,之后就问魏国公。 主子们的吃食,奴才配吃么? 不怕折了自己的福气? 魏国公也觉得美人儿要口吃的实在丢脸,很冷落了两日,叫那个大惊失色的美人儿急忙换了路数讨好了几日,再也不敢肖想如意的东西了。 “表哥给的,我都喜欢。”如意嘴巴里好多的口水,想着甜甜水灵灵的梨子,一脸仰慕地看着自家金大腿。 “你倒只会嘴上说送。”楚离看着如意,冷冷地说道。 魏九姑娘以光速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挂着流苏的精致的小荷包儿,上头栩栩如生地绣着一只……团子。 白胖胖,圆滚滚,好大一个面团儿。 “见了这个,就如同见了小九儿呀。”她一边殷勤地将这个歪歪扭扭的荷包儿挂在楚离的腰间,因离得近了,就嗅到了这青年身上浓重糜艳的白梅香气,不由恍惚了一下。 她最近,经常对着美人表哥发呆,莫非是春天来了? “尚可,只是……”楚离见了这荷包儿,嘴角飞快地闪过淡淡的笑意,面上却一片漠然毫不在意地说道,“荷包太过寻常……本世子得了一匹上好的贡缎,本想做件里衣,绣娘们粗粗笨笨十分庸碌,若表妹无事,我明日将那匹料子送过来。” 他见眼前狡黠机灵的小姑娘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仿佛惊呆了,便转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寻常的东西,莫非你这肥仔儿……” “表哥叫我?”七星肥仔儿听见了,急忙滚过来歪头眨巴着大眼睛,托着胖脸蛋儿问道。 这凶巴巴很刻薄的表哥唤肥仔儿了来的。 七星小少爷很有自觉。 “不是你,你很肥么?蠢!”楚离横了这小子一眼,冷冷地说道。 “难道是我很肥?”魏九姑娘觉得这真是深深的黑历史,一边忧愁自己从前是个肥仔儿会被人记住一辈子,一边纠结这表哥狮子大张口竟然叫九姑娘当牛做马做起衣裳来,九姑娘针线有限,这不是要命么。 只是她想到多年的喂养这表哥也是辛苦了,回头贼兮兮地看了看如眉,见她怯生生地躲在了如馨的身后,头都不露出来,就知道这个姐妹里针线最好的姐姐是不要指望了,只好自力更生,叹气说道,“我与表哥什么情分!一件衣裳罢了,自然不必客气!” “极好。”楚离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角上精致的银线云纹,漫不经心地说道,“精致些。” 魏燕青在一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儿。 “也给大哥哥做。”从来喜新不厌旧的魏九姑娘回头讨好地说道。 七星肥仔儿急忙在一旁探头探脑,咳了一声儿,见姐姐扭头一脸没听见,急忙跟过来又咳了一声儿。 “我才多大,衣裳都不费料子的。”见姐姐不搭理自己,未来的文曲星急了,伸出胖爪子来抓姐姐的衣袖。 “别过分啊!不然抽你!”九姑娘横眉立目地说道。 “我,我给五弟做衣裳。”如眉见魏国公垂头跪在老太太面前不语,仿佛是没有留意自己,便胆怯地探出头来小声儿说道。 她生得清媚风流,妩媚动人,然而却从不敢在魏国公面前露头儿,就是恐有一日叫魏国公卖了。 魏国公也确实对这个闺女没有什么印象,不然定北侯府要送去的就不是隔房的如馨,而是七姑娘如眉了。 只是她一开口,声音有些羸弱又有些婉转,莺声鹂鹂,不见其人,却依旧叫人心中一荡。 魏国公心里一动,抬头看去,却只看见了如馨竖起来十分厉害的脸,觉得有些伤眼,便不在意了。 见如眉竟然出头,魏九姑娘急忙咳了一声儿。 如眉抿嘴儿嫣然一笑,却坚决不肯理睬她九妹妹。 九姑娘又咳了一声儿。 “行了,你们几个孩子是孝心的。”知道几个孩子是因自己动了真火儿因此来叫自己开怀,老太太心里一叹,见魏国公看不出喜怒,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恐叫他没脸,疲惫地说道,“你且去罢,我不想与你多说。” 她不想看魏国公这样一张什么都算计的脸,只有些疲惫地说道,“带着你媳妇回去。我只与你说一句,不管到什么时候,哪怕泼天的富贵,却都不能被迷住心,算计自己的亲人。” 她想不明白韦氏有什么魅力,叫这个儿子几十年如一日地为她筹谋。 不过是个名声坏透,家族都不承认的庶女,机灵些。从前没有见过机灵丫头,就宝贝成这样儿? 她心里已经起了分家的念头,只是如今魏四不在京中,因此方才没有提及。 “我记得,老四说今年一定能回京?”老太太霍然问道。 “是。”魏国公叫含着眼泪,连声哭着说他吃了委屈的张氏扶起来,恭敬地说道。 二老爷看着这个大哥气得要死,又不能在老太太房中甩袖走了,便顾不得什么,叫了如馨过来哼道,“我家的闺女,只能我做主!” 他若是此时甩脸,摔的就是老太太的脸,自然不肯,不过却抬头与魏国公说道,“以后我家丫头的婚事,不必大哥费心!”他没有楚离那般嘴巴坏,只想讥讽地说一句若是这么喜欢这门亲事,不如叫自己的闺女嫁过去。然而想到如眉怯生生叫人怜惜,他便有些说不下去,揽着气哼哼的如馨说道,“弟弟是个不成器的,却也不想叫个得力的女婿!况前头我还叫过人家大哥!” 他虽是庶子,却也知廉耻的。 “什么定北侯!这家,以后不许再提。”老太太冷道,“若再提,就是叫我这个老不死的先去死呢!” 魏国公被二老爷岔开了话题,本想说一说魏四的事儿,却说不出口了。 几年前魏四就吵吵着要回京,然而辗转地方,总是有各种问题回不来,这一回也不知能不能回京。 魏四娶了文帝的闺女,他十分重视的。 “知道了。”心里可惜定北侯这门亲,魏国公心里只默默诅咒当年骗婚的尚书府,想着若不是如画嫁去了这么一个败家的地方,两个庶女一个入西城侯府,一个入定北侯府,那才是最好的结果,如今筹谋起来,他心中依旧在想着不知多少事,面上却不显,见老太太转头不愿意与自己说话,况与张氏还有些话说,便带着张氏走了。见他走了,如馨才哇地一声哭了。 “大伯父是不是与我有仇?!”她哭着问道。 她生得俏丽,却从未有这样哭的时候,二老爷见惯她骄纵肆意的样子,也跟着落眼泪。 “等你们四弟回来,咱们就分家。”老太太大事遇上过不知多少,眼下已经镇定下来,摆手叫一旁的丫头出去,缓缓地说道。 二老爷一呆,急忙说道,“儿子不是……”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魏家。”老太太便叹气说道,“你们大哥功利太过,只怕日后不是什么好下场,不必叫你们被牵连,也给魏家留些前程。” 魏国公这样的性子,不是一朝失败粉身碎骨,就是成功之后叫人给卸磨杀驴。老太太知道劝不动这个儿子,看了看身边的魏燕青,和声说道,“祖母护着你,不必怕。”魏国公若是有个好歹,魏燕青就要撑起魏家的门楣,她哪里敢松手呢? “您不必怕,孙儿已经长大了。”魏燕青柔和地给老太太斟茶,抬头微笑道。 他在文帝面前刷够了好感度,文帝的心里,自己就是一个清透纯善,有世家子弟之风的好青年。 等他这个父亲再折腾出些好歹,回头……文帝会不会废了他,叫他接管魏国公府? 面上擎着端丽无争的笑容,魏燕青半点不将魏国公的行事放在心上。 “心机深沉。”广平王世子见魏燕青装得似模似样儿的,便冷冷低声说道。 “六丫头的婚事,你们也该着紧,不是我说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也该想想了。”老太太没听见这世子正污蔑自家纯洁可人的爱孙,不然非翻脸不可,眼下与连连点头的二老爷说道,“你大哥虽然做得不对,不过有一句却很对。六丫头该是相看的年纪了,莫非还要蹉跎花期,叫我跟着操心?” 这话有感而发,实在叫老太太忍不住抱怨一二了。盖因自家老姐妹英国公太夫人最近头发都愁白了。 英国公府几房好几个姑娘,连寄居在国公府的阿萝都嫁出去了。大姑娘,秀色冠绝京中贵女的宋云玉宋大美人儿,依旧待字闺中。 这可不大好了啊! 宋云玉与楚离年纪仿佛,广平王世子弱冠不及而立之年还未娶亲还能叫人叹一句人间绝色不必着急,落在女孩儿的年纪上,就实在有些大了。 从前还愿意上门提亲的人家儿,如今也越来越少了。 宋云玉自己不着急,英国公太夫人牙都要急掉了,天天就为孙女儿发愁。 这不想嫁人……可怎么办呢? 因英国公太夫人与自己抱怨过几回,因此老太太对自家孙女儿也在意了起来。 “我与太太中意她表哥,本想与老太太说,却并未来得及。”如馨的性子实在够呛,虽然没有如玉那般刻薄,也不白给了。二老爷担心以后闺女性子直吃亏,这些年一直在寻觅好人家儿,想过了一圈儿,就觉得二太太的娘家最好了。 那也是一等一的官宦人家儿,家中的子弟都是饱读圣贤书的——当然读书人里也有许多人面兽心的王八玩意儿,不过这几个是二太太从小儿看到大的,自然知道性情。 不过还未定准是哪一个,因此二老爷觉得还应该观察一下。 “我才不嫁人呢!”如馨今日先是伯父再是父亲的都说自己的亲事,顿时臊了,扭头就跑。 “无趣得紧。”楚离对别人的婚事没有兴趣,见如意亲近地坐在自己身边晃着小脑袋自得其乐,伸出修长的手弹了一记,起身往外走了。 如意一呆,急忙跟上,跟着这表哥走到了方才空荡荡满目繁花的园子里,见他静静而立,却觉得人比花娇。 “我的衣裳,你要细心做。”见如意偷偷儿抹着嘴边的口水贼兮兮地看自己,广平王世子心里也有几分得意,摸了摸鬓角上娇嫩的迎春花说道。 “知道。”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呢,美人在前,魏九姑娘早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知道?” “知道!” “我的衣裳的尺寸,你也知道?”楚离凤目高挑,看着迟疑了一下的如意问道。 这个真不知道,魏九姑娘不耻下问,急忙凑近了些拱着小爪子说道,“表哥给我一件衣裳,我照着这个尺寸……” “都不合身,穿不下。”广平王世子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为难起来的小姑娘,见她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心里一动,慢慢舔了舔自己凉薄的红唇,带着十二分的蛊惑俯身而来,凑在这小姑娘的耳边吐气轻声说道,“本世子不喜人近身,自然不合身。你过来好好儿量,我的里衣,叫你做最合适。” 他倾身而来,叫如意一抬头,就被这阴影压制,在越发浓烈的白梅香里,突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量一下?” “先试试腰身。”楚离脸色平静地说道。 见这美人表哥一双幽深潋滟的眼睛沉静地盯着自己,缓缓张开了自己手臂,露出一个空荡荡荡漾着熟悉香气的怀抱。如意突然觉得,仿佛有什么不一样儿了。 不再是当年,心中纯洁地随意窝在这个表哥怀里腆着小肚皮的感觉了。 密密麻麻,酸酸涩涩,又十分欢喜。 第104章 魏九姑娘打从七岁,就再也没有与美人儿表哥凑得这样近。 一度楚离还经常离自己八丈远不许近身的,还叫如意好生抑郁了一回。 “这个……”她心里有什么在鼓动,看着脸色如常的楚离忍不住心里生出雀跃与欢喜,却心跳得厉害,然而见楚离一脸光风霁月地看着自己,如意又有些对自己总是喜欢亲近这个人脸红,嘴里小声儿嘀咕“这可是表哥自己送上门!”,魏九姑娘一边心里很开心地躲过去,贼兮兮看了美人儿一眼,默默吞着口水伸出自己稚嫩的手臂,张开,张开……之后踮起脚尖儿,艰难地看着这表哥。 长得这么高,只能抱住……腰下不能言语的部分呀…… 她不是故意的,不过偷偷儿摸一下……两下……好吧多模几下,应该没有问题罢? 腰啊腰下部分的,不都是给人摸的么…… 坚决不承认自己猥琐,偷偷儿曲了腿儿的魏九姑娘伸着小爪子两眼发光,一脸正义! 楚离见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眼角闪过一丝光芒,由着她开心地抱住了自己的腿,伸出小手儿偷偷儿往上摸了摸自己的后腰,还吧嗒嘴儿,面上镇定地问道,“量好了没有?” 世子大人想到一个好主意真是辛苦了,果然很有效果。 这不是就被垂涎地抱住,这样那样儿了么? 少女稚嫩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是与从前那肥仔儿时代完全不同的感觉,叫楚离有些口干舌燥。 不要怪美人也如此,实在是广平王世子憋了二十几年,可算是知道大哥楚白当年的苦了。 更倒霉的是,比起楚白的心无旁骛,他的身边,还有个喜欢挨挨蹭蹭的小姑娘。 自从第一回叫这小丫头蹭出了浑身的火儿,广平王世子就不敢再与她这样近身,恐一不小心先吃了她了。 吃了倒是无所谓,只是太小了伤了身子得不偿失,还得养几年才是。 “还有上面。”楚离见这小姑娘这一回直起了身子,抱住自己的腰一脸荡漾,之后又一双小爪子往自己的胸口而来,心里哼了一声果然依旧是当年那只小色鬼,一边由着她钻进了自己的怀里拱了拱,之后发觉自己被这个小姑娘抱住了。 感觉到一片柔软,他还没有来得及欢喜,却感到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小声儿说道,“表哥很久不与小九儿这样亲近了。” 她知道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只是明白是明白,失落确实是失落。 如果长大了就要生分,她宁愿永远是那只无忧无虑撒欢儿的肥仔儿。 楚离垂头,看着这小姑娘白皙的颈子,俯身抱住了她娇小的身子。 “像这样?”他嘴角的笑容艳美逼人,却无人看见。 魏九姑娘往他怀里拱了拱,却不说话,只是咯咯地笑了。 “以后不会了。”楚离觉得离她远点儿并不叫自己轻松,反倒叫心里空落落的。见如意用力点头,却抱着自己不撒手,他眼角的余光落在一侧飞快闪过的丹青色的衣角上,目光一冷,难得温和地问道,“这样想念我?在你的心里,是不是我最重要?” 他顿了顿,摸着这个小姑娘稚嫩柔软的脊背挑眉,露出几分艳丽笑容地说道,“比起阿青,还是我最好,是不是?”今日就叫他表弟知道,谁才是肥仔儿心里最要紧的人!别以为躲起来他就看不见了! “小九儿心里,表哥最重要的。”虽然甜言蜜语技能已经败给了自家弟弟,不过魏九姑娘一直都没有放弃! 当然,她堂兄也是一样儿的重要,不过这后半句话,就不必与表哥说了,是不是? 见她仰头弯起眼睛对自己笑得一脸明媚,楚离的心情不错,见那衣角动了动,消失了,便得逞地冷哼一声儿。 兵不血刃! “好好儿学做针线,日后我的里衣,只你来做。”楚离伸出微冷的手来拧了拧如意的白嫩的小耳朵,忍不住垂头,看了看她的脖子,顺从自己心意张嘴咬了一口。 一个鲜红凶残的牙印儿历历在目! “满府的针线人,我做了表哥的衣裳,还要她们做什么?”如意被咬得嗷嗷叫,抱着自己的脖子十分委屈地问道。 “贴身的东西,我不会叫别的女人做,绣娘也不行。”楚离此人龟毛得厉害,天生不好侍候的主子,当年襁褓里就绝不肯吃奶娘的奶水,必须吃亲娘的,小衣裳若是叫别人做的,抓起来就能摔在人家的脸上。 因他事儿多,十分之难侍候,哪怕是世子格外尊贵却很没有市场,在广平王府的丫头小厮听说要调到世子的院子里去,不是开心雀跃,而是抱头痛哭来的。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一个德行,然而怜惜他从小过继,禹王妃与广平王妃都随他的性子。 在如意之前给这位挑剔世子做里衣的,就是禹王妃了。 至于广平王妃……关门揍广平王王妃娘娘很在行,论起针线……真是不提也罢。 “知道了。”被这样另眼相看,魏九姑娘又觉得有些欢喜,咳了一声儿突然娇躯一震! 那什么……这这这,被奴役了还十分开心乐此不疲,这是倒贴的节奏呀! “我不是嫁不出去!”恐这美人表哥以为自己没市场,死爱面子的魏九姑娘举着小拳头嗷嗷地叫了一声儿,横眉立目地叫道,“我我我,本姑娘红颜祸水,万人迷呢!” 她在默默看着自己的美人儿表哥的面前扭了扭自己的柔软的腰肢,双拐着走了两个妩媚的狐步,一扭头努力挤眼睛挤出了无数秋天的菠菜,觉得自己回眸一笑风情万种,便捏着嗓子巴巴儿地说道,“虽然爱慕本姑娘的很多,不过,注定要成为本姑娘前进路上的风景呀!” 不要以为魏九姑娘没市场! 宫里文帝那老家伙,还没放弃想要把七儿子塞给她呢! 她都不稀罕呢……当然,七皇子也不稀罕她就是了…… “风景?”竟然成了风景了,莫非闲来无事还要回味欣赏一下?!美貌青年的目光顿时就危险了起来。 “往来万般皆风景,小九儿一个都没往心里去呀,因谁能比得上表哥呢?”恐被再啃一口,魏九姑娘很没有骨气地飞快改口谄媚。 见她识相,楚离哼了一声,抬手竟她扣在了身边,垂头冷冷地说道,“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一刻都不能放松地又啃了这小姑娘的脖子肉儿一口,广平王世子方才满意而归。 他心满意足地走了,只留下了一个捂着脖子叫得凄凉的小姑娘。因张氏回府,因此府中便有些杂乱,如意早就不和父亲母亲一起睡了,况如玉的心情不大好,她心里心疼如玉被魏国公夫妻冷落,便陪着如玉一同住在了从小儿就住着的小楼里头。 如玉本早就看清楚,因此对张氏没有什么期待,虽然有些憋闷,却并不十分影响心情,只是见妹妹越发对自己亲近,便只做出黯然来。 黯然销魂这招儿忘记跟谁学的,不过倒是很管用。 因与如玉十分的好,如意便足不出户,陪着如玉逗弄小黑狗儿,顺便再看一看英国公府那金童好几年雷打不动的一封信。 这回信上说嫁了人的阿萝有孕了,过几日回国公府来,想邀如意姐妹一同过去玩儿。 “这倒是客气了。”阿萝就嫁在京中,平日里经常一起玩儿的,却叫宋云焱这一回这样郑重地写在了信上。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想念八姐姐了,为了见一面真是拼了。”年纪越长,宋云焱就越发往冷淡的方向去了,除了如玉面前做小伏低什么都愿意做,还十分讨好,对别的姑娘总是很淡淡的样子,话都说得少,问一句,有个“嗯”就不错了。 如意冷眼旁观就知道这少年的一颗心都扑在她姐姐的身上,因此对别人就看着有些疏远的意思,见如玉握住了手上的信面容怔怔的,不由歪头问道,“八姐姐不是很喜欢这些?这是怎么了?” “我从不与他好声好气,他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如玉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性子,哪怕心里欢喜,可是从嘴里出来的话,却带着刺儿。 宋云焱却跟感觉不到似的,对自己从不计较。 “他喜欢八姐姐,就做什么都愿意,且,”如意猛地扑在了如玉的身上蹭了蹭,笑嘻嘻地说道,“他最是个明白人,看得到八姐姐的好,知道八姐姐是最好心的女孩儿,何必纠结呢?”她叫如玉气冲冲地拧着耳朵,哼哼唧唧地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什么样子都喜欢。他连八姐姐的性子都喜欢,真是难得呀。” 她一边小心翼翼偷看如玉,一边与小黑狗拱在一起叹气道,“这些年我陪着八姐姐,一直很辛苦呀。” “嗷呜?”小黑狗叼着肉干儿,叫如意拧了一把疑惑抬头。 “很辛苦?!”魏八姑娘难得轻愁的脸顿时裂了,一脸狰狞! “八姐姐总是想得多些。”如意抱着头拱在被子里,掀开一点被角儿笑嘻嘻地说道,“别人也就罢了,多些戒备也好。英国公府哪里需要看咱们府里的脸色?他既然对八姐姐好,那就是真的好。” 当然,她素来不会给别人多说什么好话,不过是把自己眼睛里看到的都与姐姐说了,见如玉沉默了起来,她就拱了拱姐姐的手没心没肺地说道,“左右都是他在讨好,姐姐就受着,他更开心呢。” 这个想法十分之人渣,若是个男人说这话,妥妥渣男,只怕要被喷成狗。 当然,换了九姑娘说,也渣得厉害,只是这渣掉的是与她不熟的宋云焱宋金童,九姑娘本着不熟悉不负责的精神,没心没肺的。 “都跟你似的缺心眼儿?”如玉看着厉害骄横,其实本质却比妹妹光明多了,低声道,“他辛苦了。” “觉得他辛苦,就给点儿甜……对他好点儿。”魏九姑娘悉悉索索出坏主意。 如玉竖着眼睛提着她的耳朵掐了一把,低声道,“我只恐……父亲……” 她不是万事随心自在的妹妹,自然想得多些。 魏国公连如馨的婚事都要算计,自然也少不了她的。她有这样的父亲,心灰意冷之外,也恐父亲日后算计自己,进而牵连到宋云焱。 “我明白,只是叫我说,横竖上头有老太太,有大哥哥呢,咱们操心得太早。” 如意见姐姐眉目之间露出一抹冰冷与阴郁,急忙抱着小黑狗儿一起扑进如玉的怀里,各自打了一个滚儿方才笑眯眯地说道,“大伯父的心胸最宽广了,从来喜欢既往不咎的。若知道英国公大人看中了八姐姐,那从前的龃龉算什么呢?还不赶着联个姻,成了一家人,好叫英国公大人跟他同进退呀?” 如玉听着怀里软乎乎的妹妹的话,却觉得灵台一醒。 她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如意张口就来,竟果然如此。 “哼!”她无言以对,戳了戳妹妹的头,起身把这个虽然瘦了却依旧挺沉的妹妹踹到床脚抱着小黑狗干打雷不下雨,自己起身,将手里握得皱巴巴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摊平。 她取过沉甸甸的一个描金嵌红宝带着一把小金锁儿的紫檀木匣子,打开,就见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的信纸。 这样的匣子她有好几个。 宋云焱来的信,她一年一个匣子,都收着,一张都没有遗失。 都被她珍重地收在床头的柜子里。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看到这些,就觉得踏实。 如意就抱着毛茸茸的小黑狗趴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心里快活得不得了。 她与如玉一同说了许多开心的话,几日之后,就见张氏身边的丫头来请如玉。 张氏回了国公府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叫如玉去见她,就跟忘记了似的,如意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为姐姐不忿,见了那个赔笑的婆子请脸色冷淡的如玉往张氏屋里去,便忍不住笑问道,“我许久不见大伯娘,想去请安,可不可以?” 她笑吟吟,纯良明媚,一笑生出了许多的活泼,叫人看着就心里欢喜,只是再纯良,那也是府里出名儿的惹不起,这婆子心里知道如意后头的魏三是个不叫闺女吃亏的,急忙赔笑道,“九姑娘若去,太太不知多欢喜。” 大概得气得胃疼。 这婆子见如意对自己咧嘴一笑,面上也带着笑,心里却有些发愁。 “你不要去。”如玉便皱眉道。 “我与八姐姐形影不离,莫非这是要叫我独守空房么?”魏九姑娘努力想了想自家亲爹的言行举止,见此处寻不着折扇,就不得不用长长的袖子挡住了半边儿脸,只露出一双流转清亮的眼睛来,快速地眨巴了几下。 如玉突然觉得有点儿牙疼。 她三叔若看见这个……只怕又要掩面而走了…… 风流多情没看见,眼睛抽筋儿……这是病,得治呀。 第105章 “王妃快看,小主子笑了!” 干净有些闷热,窗户闭得死死的屋子里头,奢华富丽。一个容貌极美的丫头一脸惊喜地抱着一个挥舞着小拳头的婴孩儿抬头与对面,静静地躺在紫檀木雕花儿大床,绫罗被中的那个美貌的女子欢喜地说道,“咱们小主子这样聪明,寻常人谁能比得上呢?王爷都说,王妃有功呢!” 她抱着那个婴孩儿走到了脸上露出得意表情的韦氏的面前,小心地将他放在了韦氏的身边。 “苦尽甘来,就是我如今的滋味儿了。”韦氏挣命一样儿生下了禹王的儿子,眼下看着襁褓里那个白白嫩嫩的孩子,目光便柔和了起来。 “从今以后,王妃就圆满了。”韦氏虽然独宠,且与禹王伉俪情深,然而总是有不足的地方。 她从前没有儿子,因此总立不稳当,当日对楚峰时常压制,就是因这个缘故了。 这个丫头是韦氏的心腹,知道韦氏心里的苦,见她眉目柔和地看着儿子笑了,便忍不住拿帕子来抹了抹眼角哽咽地说道,“王妃这些年吃了多少的委屈!那头儿的主子在京里张狂得不像样儿,哄着陛下立了她儿子做世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叫陛下恶了王妃,叫人来……” 想到韦氏的屈辱与城中非议,来往女眷那眼底藏不住的嘲笑轻贱,她便恨得咬碎了一口的银牙唾道,“再折腾,王爷的心不在她那儿,人也不是她的!” 京里的那位正妃她虽然没有看见过,不过这些年对她的主子颇多陷害,谁心里能忍得住怨恨呢? “日后,可没有她张狂的时候!”禹王妃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儿子方才敢与她作对,韦氏冷笑了一声儿,摸了摸头上缠着的布条儿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目光落在窗户上头隐隐透过的斑驳的光影上冷冷地说道,“她对我做了什么,来日,我都还给她!至于世子……”她哼笑了一声儿方才目光阴鹜地说道,“世子又如何?古往今来,被废了的世子,还少了不成?!” 从前她没有儿子,懒得与禹王妃计较,如今她有了儿子,禹王妃还不把位置还给她? “咱们小公子可是天生异像,凭谁有这个福气呢?”这丫头也说得信心满满,赶着给韦氏倒了滋补的汤水来殷勤地说道,“王妃生小公子又凶险又辛苦,王爷心疼王妃呢,叫咱们不许叫王妃伤了身子骨儿,看着您吃药。” 韦氏生这孩子十分艰难,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几乎要了命去。到了最后,连城中最出色的大夫都一头汗地出来与禹王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了,当时还未待禹王选择,里头韦氏便尖锐地喊了一声儿…… “保儿子!” 这一句话叫禹王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心爱的女子为给他生一个儿子,宁愿去死也要生,这是多么伟大的感情? 别的女子,谁能有这样的深情? “王爷如今越发看重王妃了。”这丫头也崇拜地看着为了禹王命都愿意付出的韦氏,庆幸地说道,“多亏了王妃吉人天相,母子平安呢。” 什么母子平安呢? 韦氏娇媚的脸上露出了些微得意的表情,却只是含笑不语。 那大夫早就买通了,不过是生儿子那一日她叫得惨烈了些,用努力放了些血出来,之后就叫早有准备的大夫往外头去问禹王,叫禹王知道她的真心与辛苦,待表白了自己的心,她自然是平安无事地生出了这个儿子,且还可以告诉禹王,她神魂迷茫飘飘荡荡不知何处的时候,就见眼中一轮昊日划过,将她的神魂又投入到了身体,之后便生出了她与他的爱子。 她与他夫妻情深,感情也是需要维护的。 这个孩子,天生就是有来历的人,且她心里知道,她的夫君,如今很需要这样一个有来历的儿子,来进一步彰显自己的正统。 什么京中的晋王七皇子的,不过是庶子幼子,哪里有嫡长子最合适做太子呢? “王爷为这孩子取名为昊,可见对他的期盼。”韦氏生了这个儿子已经心满意足,之前有些灰心,恐扶了禹王上位便宜了禹王妃母子的心都没了,虽是个娇艳柔柔的女子,此时却雄心万丈地摸着怀中的孩子轻轻地说道,“我不管做什么,都要叫他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日后,他就是我的依靠!”从这个时候开始,她才觉得自己是立住了,不必再畏惧楚峰等人。 她之前最忌讳的就是楚峰。 禹王三子,楚白与楚离她这些年见的少,然而魁梧强悍的楚峰,却是最肖似禹王的一个,她每每看这这个总是会不经意带出与禹王相似言行的小子,就觉得心里恐惧。 她很担心禹王会看到这一切,然而将目光又投到别人的身上去。 她委屈自己做了妾,就再也不能输! “王爷呢?”给儿子楚昊掖了掖襁褓,摸了摸他柔嫩的小脸儿,韦氏便含笑问道。 “王爷守了王妃一个多月,军中有许多要事等王爷决断,因此今日往军中去了。”这丫头给韦氏擦了擦面上的汗水,见她得意一笑,便越发地恭维道,“王爷待王妃的心,再没有这样赤诚的了。前儿那几个美人儿,王爷不是说丢开就丢开?” 京中帝王给赐下的那十多个美人儿,禹王看不上,由着韦氏随意处置,这就是对韦氏格外的爱重了。她们这些忠心的丫头看在眼里,自然感到欢喜。 韦氏想到禹王对自己真心,连京中的内监都打了,便笑了。 “他待我的心,实在是极好的。你也知道,我与他本就是彼此有情,若不是京里的那个女人陷害我,伤害我,我该与他多快活。”她淡淡地叹气说道,“这天下怎会有这样歹毒的女子呢?王爷的心不在她的身上,不在她儿子的身上了,就该有自知之明才对。一味地陷害我有什么用呢?只会叫王爷更厌恶她,觉得她恶心!” 她想到禹王妃就越发地怨恨,目光放远地说道,“她们姐妹……” 禹王妃姐妹,真是她命中的魔障! 一个嫁给她初恋的魏国公,糊弄得魏国公老太太对她厌恶唾骂,说什么都不肯将她纳进门来,哪怕她宁愿做一个低人一头的妾室。另一个更恶心,就因没有她得宠,便生出无数的事端,叫她给她跪着,说是侧妃对正妃的尊重。明明已经是个失宠的了,却在外打着禹王妃的名号走动,叫京里的人都唾弃她,叫韦氏也不得不逐了她与她的弟弟出了家门,从此再也不能以韦氏人为名。 她被那女人逼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如今都只能做一个低下的侧室。 “王妃?”韦氏喃喃自语,这丫头并没有听清。 “没什么。”韦氏醒过神来,急忙笑着说道。 她已经有了儿子,改日就能叫这个女人拉下马来,踩着她过日子!她以后要做正妃,做皇后,做太…… “你们是何人?!”她正心中激动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丫头们惊慌的叫声,之后兵甲的声音传来,不知多少的沉重迅速的脚步声与兵器的碰撞声叫韦氏几乎以为是兵变,顿时脸色发白地撑起了半边身体,搭着一条锦被往门口看去,下一刻门被大力推开,不知多少的铁甲禁卫冲了进来,当首一个面带微笑的内监,托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正十分和气地看过来,叫韦氏目中一凝! 竟然是位老朋友! 可不就是上回来边关气得她吐血,又被禹王抽得吐血的那个内监么! “侧妃娘娘,咱们又见面了。”这内监苦苦央求了文帝才得以来亲自看韦氏倒霉,如今心里不知有多快活呢,见韦氏看自己就跟见了鬼似的,心中越发地毒辣怨恨,面上却只有轻柔的笑容甜蜜地说道,“老奴,可想念侧妃极了,您在老奴心里呀,日日不敢忘记啊!” 他说到最后,已经面带怨毒,声音森冷。 他做了文帝身边大总管这么多年,从未遭过这样的罪! “你来做什么?!”见这内监出现,韦氏就觉得有些不好,急忙撑起了身子勉强地问道。 “来给侧妃娘娘道喜。”这内监看了看她身边的那个婴孩儿,便笑眯眯地问道,“这就是侧妃娘娘的儿子?”见韦氏戒备地把儿子往后推了推,他便摆手笑着说道,“您别害怕,您这位公子昊日而出,多大的造化,谁敢怎么着呢?” 他顿了顿,见韦氏目光有些笑意,便越发挑眉,拍了拍手上的圣旨笑呵呵地说道,“陛下都知道他的大名了,说了,小孩子娇嫩,娇贵,恐大造化承受不住夭折了怎么办?” “你敢诅咒皇嗣?!”见他说得不堪,韦氏厉声道。 “听听,生了儿子,底气都足了。”这内监左右嬉笑地看了看,这才笑呵呵地说道,“陛下看重他,说千万别给上玉碟,别亏了他的福气去!” “你说什么?!”正要大声叫这些不懂规矩的东西滚蛋的韦氏,听了这话花容顿时一白,仿佛没有听明白,尖声叫道,“什么叫不上玉碟?!”她的胸口沉闷,想到儿子竟然不被帝王所喜,眼前只晃悠着一片血色。 巨大的恐惧,叫她浑身冰凉。 希望被无情斩断霍然而来的恐怖。 “陛下的意思侧妃不懂?他造化太大,皇嗣们恐叫他冲撞了,因此只好委屈咱们的昊日公子了。”这内监见韦氏仿佛脱了力,一脸不敢相信地跌落在了锦被之中,目光呆滞捧心努力呼吸,便笑嘻嘻地抖开了手中的圣旨,清了清嗓子将圣旨宣读了,见韦氏战战兢兢地抬头,他便啧啧地说道,“王爷也真是可怜,这皇子里头啊,被骂成不忠不孝畜生的,咱们王爷可是头一份儿!” 该! “圣旨发往天下,如今天下都知道禹王殿下没有人伦喽!”这一回这内监可没有接晋王的荷包,全靠禹王殿下自己拉的仇恨实在给力极了。 “你,你!”韦氏本是聪慧的人,听说禹王被骂就知道不好! 不忠不孝,畜生,这样的名声传出去,禹王大统之位就算是毁了一半儿了! “王爷是被人构陷!”她浑身气血翻涌,本还没有调养好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都是侧妃娘娘的功劳,您生不出昊日,王爷也做不了畜生是不是?”这内监欣赏着床上鲜红的血水,见韦氏惊恐地看着自己,显然是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便在丫头的惊呼之中笑了。 若禹王……知道自己被帝王这样喝骂是因这个侧妃与庶子的缘故,还会不会这样宠爱? “你敢离间我与王爷?!”这个罪名韦氏断然是不敢背的,见这内监只是笑笑不再多说,她只隐含杀意地看了身边的丫头一眼,之后飞快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与王爷的忠心天地可鉴!不管京中小人如何毁谤,日久见人心!” 她说完了这个,见这个内监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并不反驳心中正在犹疑,就见这内监拍了拍手,之后封闭的屋里珠光宝气,刺目的光华。 各色的美人儿们娇羞立在她的面前,给她磕头。 “这都是王爷的庶妃,您好好儿给照顾。”内监见韦氏脸上血色褪尽,捂着心口发不出声音,便柔声问道,“对了……陛下叫侧妃每天都跪,这些天跪了没有?” “你没有看见王妃才生育?!”那丫头不知韦氏已想杀人灭口,还在高声道。 “那就是没有跪,就是抗旨,罪加一等了。”这内监不与一个马上就死的倒霉蛋儿计较,只大手一挥,叫禁卫迅速上前在这丫头的惊叫之中把奋力挣动的韦氏给抓下了床榻,见她身上穿着一身儿洁白的里衣却被拖在地上,只是冷笑了一身儿说道,“陛下的话儿,当众打断侧妃一条腿,绝不敢抗旨的!” 他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疼痛的手臂,阴森森地笑了,带着人就拖了一脸惊恐的韦氏出去。 一路拖出了王府,竟无人敢拦着,到了城中,他只叫禁卫敲响了手中的锣鼓,叫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百姓们来看。 韦氏只穿着里衣狼狈地被丢在地上,披头散发不负从前的高贵矜持,在百姓的不知多少异样的目光里,羞愤欲死! 她如今,脸皮都叫人扒下来,几乎生无可恋。 “打!”这内监一句话,就有一个高大的禁卫上前,抬起了重棍,一棍就砸在了她的下半身! 韦氏一声惨叫,一棍之下便半身血肉模糊,叫她背过气儿去! “打腿。陛下说,打瘸了也不许治好。”内监垂头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掌,没有半分烟火气儿地说道。 那禁卫面无表情地抬起重棍,向着韦氏的右腿就打,见韦氏已经没了生气儿,他便越发用力,不过几棍,就叫韦氏的腿往一旁无力地弯曲。 “侧妃奸佞,低贱,无能,陛下恨她谄媚皇子,教导教导她。”内监扬声道。 听了他这话,城中百姓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看向韦氏的目光就充满了唾弃与鄙夷,还有些不堪的,指着松散她的里衣,不知嬉笑些什么。 “如今,都还给侧妃了。”这内监差事办完,也不将韦氏拖回王府,只将她丢在人山人海的街市上,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回走,顺便与身边一个遮挡着面纱,身姿娇媚的女子缓缓地说道,“日后庶妃在边关,得自己好好儿使使劲儿了是不是?” 他目光一转,就见那女子将面纱掀开,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来。 与韦氏,生得有九分的仿佛,双生姐妹一般…… 第106章 魏九姑娘觉得自己风华绝代,一颦一笑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只是这魅力连小黑狗儿都看不上,埋头把爪子抱在头上,看都不看九姑娘一眼。 “快快走罢。”可不敢再叫妹妹卖蠢了,魏八姑娘觉得傻妹妹有责任看好,哼了一声儿,带着赔笑的婆子,垂头看着妹妹扭着自己的衣裳跟着自己,脸上微微变得柔软。 因与如意随行,哪怕是去见张氏,如玉的心情也不错,然而看见闺女竟带着如意进来的张氏,脸上就不好看了。 因最近要在内宅立规矩,张氏穿得格外雍容华丽,努力做出高贵凛然的姿态来,眼前正叫不知多少的姬妾在身边服侍。她的周围衣香鬓影香风浮动,然而看着这些个年轻美貌的姬妾,张氏的心里就跟叫一把刀在捅一样,疼得厉害。 且这几日魏国公虽然歇在她的房里表示正室的威严无可撼动,可是那真是盖棉被纯聊天儿,也不想想夫妻多年不见牛郎织女的,这分开了好久,怎么也得亲热是不是?至少,至少也得情不自禁一下呀。 想得美。 既然都不能生了,何必再浪费国公爷的精力呢? 睡了这么多的姬妾,国公爷哪怕正是壮年也吃不消的,也得歇一歇是不是? 正好儿,往上房来休养生息,等精神头儿够了,再去寻年轻的姬妾生儿子。 两全其美。 看着魏国公每每宠爱小妖精,张氏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颇为心虚,竟不敢与英国公争辩,因此默默地忍了下来。 她本就心里很不高兴,看见这群姬妾小意殷勤却没有什么好开心的,眼下见了如玉姐妹,顿时脸上变色。 如玉生得多有威仪,简单来说就是眼高于顶,看着倒是贵重尊贵了,然而却少了女孩儿的柔媚小意。她身边的如意却不同,软乎乎的小姑娘穿了漂亮湖水绿的春衫,就跟外头的湖水般清凉雅致,一颦一笑都纯良可爱,又带着少女的天真明媚,见之喜人。 哪怕张氏心里再不喜欢如意,看见了这姐妹俩也不得不承认,如意使人心生喜爱,如玉拒人于千里之外。堂堂魏国公府的嫡女姑娘叫别房的丫头给比下去了,哪怕张氏不喜欢如玉,却也看不下去。 “八丫头过来。”如薇这几日虽然没有与张氏同住,可是却日日来请安的,十分乖巧,张氏心里偏了几分,便勉强笑道,“咱们娘俩这么长时间,竟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她不寻这个女儿,这个孩子竟然就不来,性子太愁人了。 “母亲有何话与我说?”如玉敛目,给张氏福了福,见那些姬妾在,顿时看不顺眼呵斥道,“看什么看!仗着父亲宠着你们,你们打量我是个好性儿的呢!”她最是个强悍的性子,对魏国公的姬妾不假辞色,因老太太宠着,虽然府中有些风言风语说如玉对长辈不敬,只是主子们都纵容她,竟都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姬妾都是挨过如玉的话儿的,脸上露出怨恨,却急忙垂头告退了。 “你做什么大呼小叫的。”张氏看见如玉这强悍的性子就头痛,不由垂头叹气道,“你都多大了?莫非老太太就把你教导成了这样儿?” 把如玉养坏了,现出如意的好来? 瞧瞧如意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张氏只恨这丫头心机深沉,叫姐姐给她做陪衬。 “母亲有话?”如玉硬邦邦地问道。 叫妾室在眼前心里很痛快么?如玉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叫这样多的姬妾在面前,难道看着父亲宠爱别的女子,还叫她们在眼前春色怡人地炫耀,暗地里笑话主母是个蠢蛋,只知道摆谱儿装蒜充贤良人? 主母与姬妾本就是天生的敌人,谁还给她们好脸色做傻瓜呢! 她既然不肯柔软,张氏也不愿与她说好话儿,就听外头一声丫头的通传,小小的如薇穿了一件十分漂亮的珍珠白的小衣裳,头上扎着两个小小的朝天辫儿进来,倒生出了几分欢喜,叫如薇走到自己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她便慢慢地说道,“我这好容易回来了,正想往宫里去给皇后请安,你们是我的闺女,前程自然也在我的心里是不是?我与皇后说了,带着你们一同入宫去。” “入宫?”如薇还没入宫过,不由有些胆怯,下意识地去看两个姐姐。 “我不去。”张氏眼下又提到了入宫,显然是从前的小算盘还没有完,想着叫她嫁给七皇子呢,如玉便扭头冷冷地说道。 她忍不住垂头看了看静静抬头的小黑狗儿,眼神恍惚了一瞬。 她不想嫁给七皇子,心里想的是…… “你!”如玉这样不知好歹,可气死张氏了,然而为了自己的心愿,她勉强忍住了这口气,一拍手,叫一旁的丫头端上来了一个红木盘子来,上头堆着一件簇新的大红百蝶穿花儿,霞光璀璨的宫装来,那宫装上头还放着整整一套的红宝头面,还有血玉手镯,又鲜艳又喜庆。 后头还有一个红盘,放了一件宝蓝的衣裳,看着那样子,应该是给如薇的,如薇白嫩,自然穿鲜亮的颜色。 “穿着这个,明儿与我一同进宫去,叫七皇子好好儿看看你。”张氏假笑与一旁好奇看着的如意说道,“不知道九丫头过来,大伯娘没有预备你的衣裳,九丫头不会觉得大伯娘小气,是不是?” 她隐隐听说如意这些年经常入宫,很得文帝的喜欢,虽然不及几个公主郡主的那样盛宠夸赞,只是在御前也是吃得开的。也有魏国公透了话儿出来,文帝曾经想叫七皇子娶这个丫头。 这么个小妖精越长越好看,气得张氏肝儿疼。 “大伯娘别担心,我不要。”如意看了看那两件衣裳,便笑眯眯地说道。 楚离不知给她做了多少的衣裳,成箱子送来,据广平王妃说过,仿佛是广平王牛心古怪的不爱穿新衣裳,王府里的绫罗绸缎放着也浪费,不如叫她美美的。 觉得广平王真是太怪,王妃真是辛苦了,魏九姑娘正卖力地努力穿漂亮的衣裳,努力地败家。 “瞧瞧,还是九丫头懂事。”张氏见她面上装着大方,越发心机深沉,已然起了戒备之心,哪怕张皇后从宫里传话儿出来叫她带着如意入宫,不过想到七皇子,张氏忍了忍便不肯提此事,只与如玉落了脸上的笑容说道,“这一回,不要与母亲任性!” 她顿了顿,想到自己多年的苦难,便忍不住锤着自己的心口歪在一旁含泪道,“母亲就这点儿念想了,你叫母亲死不瞑目?!” 若如玉做了皇后,她才能风光地把这眼前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如薇虽然与如玉不如如意一般亲近,却也知道些英国公府宋云焱的事儿,见张氏张口闭口七皇子的,她只在外头见过七皇子一面,迟疑了一下。 “可是,姐姐怎么能嫁给舅舅呢?”如薇可不是脸皮儿薄的两个姐姐,那管七皇子叫舅舅叫得可利索了,况自己身上的小玉雕据说还是当年七皇子给的,本对这个皇家的舅舅充满了好感,她见张氏霍然看来,便红了脸仰头说道,“八姐姐与舅舅差辈分,成亲会叫人笑!母亲,八姐姐可以嫁给许多好人,七舅舅对八姐姐只有长辈情分,怎么能嫁过去大家都不快活呢?” 她歪着头一脸天真懵懂,却叫破了张氏心中的忧虑。 “咱们这样儿的人家,怎么敢与皇子论亲!” “可是舅舅叫我叫的呀。”如薇漂亮的小脸蛋儿有些愁眉不展,见张氏脸色扭曲,就有些害怕。 二太太素来温柔慈爱,连与她说话都细声细气如春风化雨,也从不在她的面前表现得难看,她哪里见过戾气这样重的女人。 “那是七皇子客气,你不要跟着傻乎乎的。”张氏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见如意还在一旁看着呢,眼睛瞪得大大的,便哼了一声,摆手无力地说道,“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两个丫头明日好好儿打扮,回头一起走。”她坚定地不再理睬如意,见如意还装得不在意,只怕心里都要嫉妒死了,心里得意,便转着杯子慢慢地说道,“你们是国公府嫡枝,就得拿出自己的身份!” “身份也不是这样显的呀。”如薇小声嘀咕了一下,却不敢与张氏说话,急忙去拉如意的手央求道,“我与九姐姐一起玩儿。” 她素来快活,然而张氏回府却叫她变得有些与从前无忧无虑不同了,如意怜惜她,便咧嘴挤了挤眼睛。 张氏见她如此,心里越发不喜,努力地忍住了,挥手叫人都退去。 如玉不愿再与张氏争执这些,带着两个妹妹,见丫头们捧着那两盘衣裳往自己的院子去了,只闷头走路,走了半路就听到身后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狗仔儿的嗷呜嗷呜的叫声,一回头,就见一只狗仔儿嘴巴里叼着一枝来得灿烂的花朵儿来跑到她的面前,后蹲坐下,仰头看着如玉,把嘴巴里的花儿往主人的面前送了送,身后的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快速地拍打,十分殷切。 看着这狗仔儿讨好的样子,如玉一抬眼,就见远远地,如意正拉着如薇编了两个花环,往自己的头上戴。 “蠢。”如玉俯身抢走狗仔儿嘴里的花枝放在手上把玩,嘴里很不屑地说道。 “八姐姐又娇骄了。”如薇是个有心的姑娘,顿时记住了。 前头昂然走路的八姑娘脚下一个踉跄,转头,阴沉地看了两个笑成一团的小混蛋,哼了一声走了。 “母亲,我不喜欢算计八姐姐亲事的样子。”如薇见姐姐走了,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垂头小声儿说道。 “你小豆丁儿一个,管得倒是宽。”九姑娘觉得妹妹这是瞎抄心,有这么个时间,还不如多吃多睡养足了力气气欺负颜家外甥呢,点了点妹妹的头满不在乎地说道,“长辈那么多,八姐姐哪儿用你来发愁呢?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不要叫老太太婶子多担心一个,就是最好的了。”她拍着胸口很得意地说道,“还与你九姐姐呢!放心,八姐姐定不会吃委屈的,知道么?” “今日母亲叫八姐姐嫁给七舅舅,日后,会不会叫我也嫁给这样的人?”如薇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姐姐,认真地说道,“父亲,一定会愿意的。” 如玉与如薇两个姐妹性情不同,却都看得通透,只是看得通透就不大容易幸福,如意沉默地看着一脸了然的妹妹,叹了一口气。 “难得糊涂。”她垂头看着妹妹和声道,“大伯父大伯娘,还做不得老太太的主。” “我知道。”如薇闷闷地垂头应了,之后努力换了心情,仰头缠着如意问在宫中如何走动的事儿,听着姐姐与自己说得许多有趣的宫中轶事,她眼睛亮得厉害,越发歪缠了起来,闹了一日,到了深更半夜,方才心满意足地撇了两个一脸菜色被折磨得不轻的姐姐回了二太太的屋里。见这小魔星总算是走了,如意四肢摊开在床上,小肚皮都忍不住起伏了一下,长长叹气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想当初魏九姑娘已经十分强悍,没想到眼下一个十姑娘就把她给比下去了。 如玉累得不行,口干舌燥说了一晚上,正仰头咕噜咕噜喝水,之后方才轻声道,“我不会穿那件衣裳!” “别呀,那件好看,八姐姐穿红越发雍容了。”那件衣裳确实是花了张氏的心思的,如玉穿上整个人就如同神仙妃子一般艳丽,若不穿才叫浪费,如意急忙滚到她面前笑嘻嘻地劝着说道,“八姐姐越好看,越赏心悦目不是?左右七皇子也看不上八姐姐,您穿得再好看,也绝对不会入了七皇子的眼,放心,放心啦!”她一脸高兴,努力地给姐姐宽心,抬起小爪子在姐姐的肩膀扒拉。 “你!”蠢妹妹竟然说自己迷不倒七皇子,还说得兴高采烈的,魏八姑娘大怒,一脸狰狞地扯着妹妹的水嫩的脸蛋儿用力问道,“你是不是在骂我?!” 被扯得啊呜啊呜的九姑娘努力纯洁眼。 她这就是示弱了,如玉冷哼了一声,到底原谅了这个蠢妹妹,坚定地认为这是广平王世子的墨黑了这个妹妹。 第二日,如玉果然穿了鲜艳的新衣,生得美貌都多了几分,与脸上欣喜的张氏一同入宫,一路进了张皇后的宫中,就见张皇后这些年苍老了许多,张氏心里一酸,忍不住哭道,“姑母!”她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苦水都苦出来,都不必理会张皇后僵硬的脸色的,滚到了她的面上呜呜地哭了一回,之后方才抬头哽咽地说道,“我都想死姑母了!您也是的,竟,竟不为我做主,太没有心了!” 她不过是随口抱怨一下,便转移话题说道,“我知道贵妃叫姑母为难了,这些年姑母失了宠,心里很难过是不是?我有不在姑母面前开解一二,姑母也太苦命了!” 她哭着,抹着眼泪哭道,“孤枕难眠,姑母的苦,我都知道!” 她她他,她也是在山里没有个人陪呀! 张皇后本最近头疼,听见这侄女儿一声哭得比一声高,顿时心口一痛。 第107章 张皇后看着依旧不懂事儿的张氏,心里累得慌。m… 移动网她叫张氏一刀一刀捅在心上,疼得五脏六腑都发麻。 虽张氏是因同是天涯沦落人与她彼此哭诉,这是与她亲近才说心里话,可是张皇后只有心里更憋闷的。 转眼数年,七皇子都渐渐大了,张皇后遇上了与当年先皇后一样儿的麻烦,天大的麻烦。 她老了。 美人迟暮,青丝成雪,人间大虐的前奏! 想当年先皇后就是因年老色衰失宠叫她夺了文帝的宠爱,本就暴病竟因此不治薨了,因此张皇后是知道文帝的性子的,这些年努力叫自己不要老得太快,然而岁月更迭,哪怕贵妃这些年总是病怏怏的成了一个不成事儿的病美人,然而张皇后不过是复宠了几日,外头自己风光依旧,可是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摸了摸自己九尾大凤钗映照之下,摸着厚厚脂米分方才有些光彩的脸,露出淡淡的苦涩。 别看文帝老得颤巍巍的,对女人的兴趣还真不小,就她宫里,得了圣宠的花期宫女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外人的面前文帝宿在皇后的宫中,是皇后荣宠不衰的意思,然而张皇后却知道,自己早就不承宠了。 虽然对文帝也更多不过是他是帝王的缘故,可是看着夫君当着自己的面,在自己的宫里肆无忌惮宠爱年少美貌,娇羞可人的小姑娘,谁心里能好受? 她得眼睁睁看着,脸上还得笑! 张皇后想到这个,便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怨妇。她目光落在面前嘴巴开合的张氏的脸上,目光悠远,仿佛想到了当年她得了文帝的宠爱,觉得自己立住了,因此炫耀到堂姐的面前,直说自己要给堂姐分忧。 病重苍白无力,眼角依旧有了细密皱纹却依旧生得美丽端庄的女人,一边咳嗽一边苦笑地看着她,看不到对她有多少的痛恨,只是怜悯。 “这见不得人的地儿,我想出去,你却巴巴儿地进来了。”她一把黑发已经有了斑白的痕迹,在娇艳的堂妹面前十分逊色,却只是柔声道,“你既然愿意……不要后悔……” 她那时只当是堂姐嫉妒她,过过嘴瘾给她好听的,可是如今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这条路她依旧走上来了,再艰难,就算是哭着,也得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直到看见最后的结局。 她不想做一个失败的女人,叫人践踏。 “多年不见,我想念你,只是宫里头事儿多,你知道的。”张氏嫁得可是魏国公,张皇后有心叫张氏闭嘴,却忍住了,拿雪白的帕子亲手给她擦脸,柔声说道,“贵妃得宠,我在宫中是坐不得主的,不然你以为你叫人陷害这么多年,我不心疼不成?” 见张氏抽噎着往自己身边儿坐了,她目光一闪就落在了下头的两个姑娘的身上,看了看,微微一皱眉问道,“怎么不见你家九丫头?” “她小孩子家家的,进宫闹笑话。”张氏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张皇后叫她坏了自己的算计顿时心中大怒,努力握住手咬着牙忍耐了片刻,方才冷冷地问道,“我的话,你当耳边风?!” 文帝很喜欢讨喜天真的如意,她叫如意入宫并不是表达对如意的善意,而是做给文帝看的。 她都跟文帝说了今日会叫如意入宫,一会儿帝王兴冲冲地来了,不见人,她得怎么请罪?! “我不喜欢她!”张氏负气说道。 张皇后虽然看在魏国公对张氏十分宽容,只是却也看不得她这个模样儿了,努力忍住了怒气,她只叫人去与文帝说如意过不来,这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一个小丫头,你与她计较做什么?!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大事?!” 见张氏瑟缩,她忍了忍便继续说道,“我老实与你说!如今我的心里只有大事!谁在陛下面前得宠,我心里就看得见谁!你不要任性坏了我的大事,不然,日后就不要入宫了!” 她突然疾言厉色,叫张氏一惊。 “等咱们大事成了,回头清算。”张皇后美貌的脸一缓,对有些害怕的张氏说道。 这两个只知道阴谋谋算的,如玉与如薇听得没意思极了,都垂着头立在一旁。 “行了,八丫头叫我看看。”张皇后见今日如玉穿得娇艳夺目,她本就已经是个大姑娘,如今花容月貌又有高贵的贵女气势,叫张皇后很看在眼中,此时目光闪烁了片刻。 她将如玉的手拉在自己的手中,细细地摸了摸,就在张氏期待的目光里笑着说道,“八丫头从小儿在我身边长大,我喜欢极了,她的前程,你且放心。”她眯了眯眼,在张氏雀跃的目光里柔声说道,“我总有好去处给她。” “姑母的意思?”张氏觉得闺女这是要当皇后的节奏呀,顿时眉飞色舞! “宗室里头年轻的子弟多得是,我给八丫头寻一个好的。”如玉用来拉拢宗室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张皇后便和声说道。 她话已出口,张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姑母的意思……我家八丫头,你相不中?”见下头如玉竟笑了,仿佛在讥笑自己的痴人说梦,张氏做了这么多年的美梦顿时就撑不住了,忍不住起身,浑身气得发抖地看着诧异的张皇后问道,“莫非,姑母不愿意叫七皇子迎娶八丫头?!” “差着辈分,莫非你想叫七皇子被指责伦常不堪?”张皇后怎么可能叫七皇子有这样的名声,况七皇子未来的皇子妃她都给寻摸好了,乃是京中勋贵太平侯府的嫡女姑娘。 太平侯,听这么个名字就知道是富贵闲人的意思,几代在朝中都并不揽差事,然而太平侯府的几代主母,却都是皇家的公主郡主。如今的太平侯夫人,就是文帝的幼妹广德长公主,她给七皇子相中的,是太平侯与广德长公主的幼女。 几代皇家血脉,这才是真正的血脉高贵,且太平侯在宗室人缘儿极好,比起魏国公来,强出更多。 更不要比张氏与广德长公主在文帝面前的分量。 张皇后为七皇子打算前程,从未把如玉放在眼里过,坚定地认为如玉的血脉是配不上七皇子的。 “可是!” “她管七皇子叫一声舅舅,那以后就再没有叫人欺负的时候,就算不是皇后,又怎么了?”张皇后便柔声道,“叫我说,宫里有什么好的,不如在外头做叫人羡慕的夫妻,叫她舅舅给她撑腰,叫她无所顾忌。” 张氏见她看着温和,却一脸的坚定,就知道今日自己是不能讨便宜了,顿时垂头丧气。 “我的婚事有老太太做主。皇后娘娘不必费神,多操心七皇子才是。”张皇后最不是个东西,当初为了狗屁“大局”还叫张氏往回给魏国公带美人儿呢,那真是刀子不捅在自己的身上一点儿都不疼的,不过如玉隐隐听妹妹说起,如今张皇后也得腆脸给文帝推荐娇嫩的美人儿了,顿时觉得活该,眼下不好表露出来,便脸色平静地说道,“我家的家事,皇后娘娘不要太担心。” 她素来冷淡,张皇后也不大喜欢她的性子,因此放了手,就叫如薇到面前来,看着这个自己亲自取名儿,抬头张着大眼睛懵懂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她便笑了笑。 “当年她尚在襁褓,如今也变成大姑娘了。”张皇后便与张氏含笑说道。 张氏闷闷地应了一声儿,一点儿都不开心,又因张皇后此地没有什么油水儿,她便摆了摆手。 她才想说没意思出宫继续跟府里的妖精们死磕,就见张皇后的宫外传来了许多的脚步声,之后有内监奸细的声音传来,她一抬头,就见文帝带着许多的人进来,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分美貌的青年,青年的身边还有一个笑嘻嘻的小丫头探头探脑,文帝心情很不错,正侧头与她说话,就见她不知说了什么,歪头一笑天真明媚仿似二月春光,一双眼睛灵动狡黠,生生与别的女孩儿不同了起来。 张氏眼睛顿时就瞪圆了! 她拦着不叫进来的小妖精,怎么混进宫,还混到了御前去?! “九丫头说有姐妹给皇后请安,朕就过来瞧瞧。”魏九姑娘的肥仔儿时期在文帝面前刷了不知多少的好感度,虽然如今不肥了,不能跟从前一样儿满地滚,不过生得漂亮自然也叫文帝很喜欢。又因这姑娘如今还带着楚离给的金项圈儿呢,想到自家孙子这熬了这么多年辛苦得很,文帝就越发地怜惜,对如意的感觉又变得如同看晚辈一样儿,因确定这是自家的,便多了和气。 如意从不是恃宠而骄的人,规矩地上前给僵硬的张皇后行礼。 至于贵妃……仿佛是因文帝借着她的名义又千里迢迢给禹王送了美人儿的缘故,又病了…… 想到这个,魏九姑娘便偷偷儿看了看文帝,一脸贼兮兮的表情。 那什么……对儿子的侧室如此深沉地记住了许多年,孜孜不倦地给添堵没脸打压,这,这才是真爱呀! 喜欢就欺负,据说不都是爱的深沉么。 “是两个伶俐的丫头。”文帝也见过如玉许多回了,眼下就跟第一回见似的,夸了一把便撇开了头去。 当然健忘是这位帝王的老毛病,想当年肥仔儿在文帝的眼里,也隔三差五地忘记一回两回。 也因这个,魏九姑娘才对文帝能记住韦氏这么多年惊奇极了。 当年韦氏被文帝传去圣旨打断了腿,还拖到烈日之下暴晒,实在酷戾。 如玉与如薇都给文帝磕头,见文帝与张皇后说话,一旁一个穿得与众不同的妩媚宫女儿脚步轻盈地给文帝端茶,还叫文帝拉住手好生垂问昨日身子可受用等等,顿时都涨红了脸。此地本没有女孩儿家什么事儿,文帝便叫她们都去散园子。如意得了话儿就美得不行地与姐妹们出来,才转过了张皇后的宫门角儿就叫如玉给提住了耳朵,十分委屈地叫道,“我是无辜的!” “为什么不说你今日也进宫?”如玉凶巴巴地问道。 “表哥突然来接我,我怎么知道。”如意急忙把广平王世子的恶形恶状说了,就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哼。 一双各有千秋,仿若夜空最璀璨的两颗星辰的青年一同走来。 楚离艳美夺目,魏燕青清丽脱俗,联袂而来,连天光都压过。 见了这样美貌的两个青年,魏九姑娘一边得意地觉得这是自家的,一边默默地吸了吸口水。 她才吞了口水,就敏感地察觉自己的身后仿佛也有一声吞口水的声音,下意识地往后一看,就见身后不过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山石,上头繁花似锦,并无人迹。 觉得自己听错了,如意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头,之后猛地转头! 依旧空无一人。 这回大概是真的无人了,魏九姑娘也不知为何特别地放心,上前讨好地举了举自己的小爪子在楚离的面前谄媚地说道,“我给表哥做衣裳,特别不爱出来玩儿!” “做得如何了?”楚离见她细白的手上有几个鲜红的针孔,怔了怔,突然皱了皱眉头。 “还差点儿。”见自己的手叫楚离给握住,还被微冷的指尖儿在她的指尖儿慢慢地搓了搓,如意突然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儿。 “做得辛苦,就不要做。”魏燕青见了妹妹手上的针孔,便蹙眉生出几分清愁来,柔声与妹妹说道,“不过一件衣裳,在我们的心里,你比什么都要紧。可怜见的,”他轻轻叹了一声儿,眉目都被懵懂的愁绪笼罩,仿若含了一汪春水,柔和地说道,“该多疼?再没有吃过苦受过伤的,如今,竟……” 他目光横了眯起眼睛的广平王世子,勉强笑了笑,止住了话,却比说全了更叫人联想翩翩。 楚离冷眼看魏燕青在如意面前做戏,美艳的脸上露出淡淡的阴郁。 台词儿都被抢了! “若你受了伤,再好的衣裳我也不稀罕。”楚离敛目,看着那几个刺目的针孔缓缓地说道。 如意的心头觉得暖呼呼的,本想抽回手,却叫楚离冷冷地握紧,便放弃了,见这园子里仿佛是因楚离吩咐没有人在近前,便完全不在意了。 没人看见,那九姑娘的名声就跟白莲花儿一样干净。 “虽受了伤,可是给表哥做衣裳,心里可开心了,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这个倒是真的,如意一边做衣裳一边想这是要贴身穿在楚离身上,就忍不住地欢喜。 “很开心?”楚离手一紧,垂目看着面前笑嘻嘻的小姑娘。 “可开心了。”如意扭着自己柔软的小身子谄媚道,“给表哥做衣裳……都是我的真心呀!”看在这真心,听说广平王府最近有可新鲜的大雁呀? “看在你的真心……疼么?”楚离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看着一呆的小姑娘。 “疼!”为了大雁,魏九姑娘努力博取同情! “舔舔就不疼。”广平王世子挑眉,垂头,红唇凑近了白嫩的小爪子,探出殷红的舌尖儿,抬眼看着呆住了的如意,轻轻地舔过了她细白纤细的指尖儿。 第108章 魏九姑娘脸上一片空白。本文由  她看了看自己酥麻湿润的指尖儿,再看了看这美人表哥抬起头,舔了舔自己在唇边,目光愉悦。 这个……耍流氓?! 就在纠结是扑上去耍回来还是嘤嘤嘤地白莲花儿一样纯洁无暇地跑开的时候,魏九姑娘的小爪子就叫脸上平静的魏燕青给夺下来了。 “擦擦,脏。”面无表情地看着楚离片刻,魏燕青一转头,笑容如春风一样儿怡人,用自己的袖子给妹妹擦了擦指尖儿柔声说道,“不要碰脏东西。” “表哥。”魏九姑娘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楚离是发什么疯儿。 不过看她大哥那张阴郁的脸与难得的坏嘴巴,她就知道魏燕青也是动了火儿的。 顺便说一句,金大腿那啃脖子比这个没下线多了,若告诉了她堂兄,会不会俩美人儿打起来呢? 九姑娘真是红颜祸水呀! 被占了大便宜还美得翘尾巴的九姑娘在堂兄精致的衣裳上努力擦了擦手,一脸严肃地与沉默不语,正目光潋滟看着自己的楚离十分恳切地说道,“表哥再不能如此了!小九儿大了,这以后,只能叫未来夫君亲近呢。” 这个……小时候的小习惯得慢慢儿改了是不是?她习惯被这个青年抱着,被他宠爱被他亲近,可是这些都不是她的。她就算心里多喜欢,却也不能再继续了。 若她以后要嫁给别人,与楚离这样亲近,那对自己的夫君多不公平? 脚踩两只船,这很无耻,有廉耻的女子都不应该干。 魅力无限啥的都是说说,认真了就输了。 “你还想嫁人?!”楚离冷笑了一声儿,脸上的绮丽瞬间不见! 这话透着的诅咒味道太重,很有一种嫁人是做梦的森然意思。如意打了一个寒战,叫如玉给拖到身后,从姐姐的怀里探出来,想了想纠结地说道,“表哥!你在我心里,可是亲表哥!”不带祸害她嫁不出去的。 这话,也不知是在告诫楚离,还是在告诫她自己。 “以后我们好好儿谈。”楚离不想再被发一张好人卡,面无表情,艳丽的面上露出淡淡的阴沉。 “谈什么?!”魏九姑娘顿时警惕! “人生。” “行了,在宫里都老实些。”魏燕青一双秀美的眼睛掠过了如玉与如薇,见她们两个穿得鲜艳,目光露出了然,皱了皱眉头与如玉提点地说道,“江夏王这几日正想给世子寻一个世子妃,求到陛下的面前,你无事不要入宫。” 他这些年除了几个女孩儿遇刺的那一晚与如玉亲近,平日里一直都淡淡的,只是看如玉茫然不觉的样子,他到底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儿道,“江夏王世子内宠颇多,又更喜男宠,不是良配。” 他担心如玉叫张皇后给糊弄了,以后嫁到不是人的人家儿去。 如玉一怔,想到张皇后的意味深长,顿时五内俱焚,冷笑道,“我说怎么想起我来了,原来是看我还有用呢!” “八姐姐才不会喜欢那样的人。”如薇抓着如玉的衣袖仰头与魏燕青说道。 她与魏燕青更不熟悉,因养在二房,因此更亲近二太太的长子,国公府二爷魏燕来。 只是虽然与兄长生疏,她也忍不住上前拉着魏燕青的衣袖央求地说道,“大哥哥不要叫姐姐嫁给坏人。” “可不能叫大伯父知道这个什么世子。”若知道能给江夏王世子做岳父,魏国公还不把闺女送上门去?如意便皱眉道。 “不必担心。”她娇滴滴的小姑娘,其实已经长大了。楚离叫这小姑娘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散不去,浑身热得发慌,此时面上却十分平淡地说道,“往脸上贴金,王府是那么好嫁?什么身份!” 他抱臂看着仰头同时死死看住自己的丫头,皱眉,冷冷地说道,“那小子闹得厉害,非一个美男子不娶,性别不同,你们嫁不成他。”江夏王世子正为了与个男人拜堂在家玩儿上吊呢,还能看得见一个小丫头片子? 张皇后真是想得美。 “你放心,就算江夏王府定要赐婚,我也会与母后说,不叫你跳这个火坑。”因生做了女儿身不必嫁给江夏王世子,如玉三个正吐出一口气来,就听见后头传来轻轻的声音,如意听着这声音颇为熟悉急忙转头,就见一旁的一株高高的树后转出来了一个清秀高挑的少年来,这少年双目如同寒星,却又有温雅寂静,缓缓踏着破碎的日光走来,头上的花枝上花瓣纷纷飘落。 他走到了如玉的身边,如同从前一般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唤道,“许久不见小八儿了。” “还有小九儿,小十?”他摸了摸急忙凑过来的如薇的头十分温柔。 “舅舅!”十姑娘才不是两个姐姐那样扭捏的姑娘呢,仰头十分爽快地喊到。 七皇子果然应了一声,笑得十分柔和,见如玉抿嘴儿偏头,便摇头温声道,“你别怕,母后提过这个,我替你拒了。”张皇后知道了江夏王府这门亲,顿时就想到如玉了,只是这心思叫七皇子知道,却已经劝服了张皇后。 见如玉诧异地看着自己,他便微笑拈花递给她,和声道,“我虽然无德不堪,也不会牺牲一个女孩儿的一生来成全我自己。你放心,谁都不会嫁过去。” “舅舅最好了。”如薇两只眼睛亮晶晶,崇拜地拱着一双小手儿说道。 “你怎么这样狗腿?”如玉哼了一声儿。 “这叫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蛋。”如意也拱着手与七皇子道谢,顺便笑呵呵地说道,“我才听八姐姐说,舅舅要娶太平侯府的小姐呢,真是恭喜恭喜。”她道喜,见七皇子摇头微笑,仿佛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便嘿嘿地说道,“等舅舅封王,以后咱们就去打秋风。”七皇子年纪也大了,按规矩也该封王出宫去,她听禹王妃说过,文帝正预备叫七皇子出宫建府。 这些年七皇子在朝中虽然行事很周全,然而据禹王妃说并不揽权,平淡得很。 若他不是万众瞩目的嫡皇子,也不会经常被人与皇位提在一起。 “广平王府的秋风打得还不够?”七皇子一双清润的眼睛落在已经走到如意身边,冷冷看着自己的楚离的身上一瞬,收回目光温煦地问道。 跟狗蹲守肉骨头似的,看着真碍眼。 因文帝数次提及赐婚因此被无辜敌视的七皇子真心挺冤枉的,又不能巴巴儿地跟这便宜侄儿说“我对肥仔儿没兴趣”这样的话,只要被动地继续被敌视。 哪怕心境平和,七皇子心里也很不爽。 “不,不好叫表哥一个人破费。”魏九姑娘总是知道什么叫害羞与客气了。 “原来是败我的家业的意思。”这还没嫁过去就知道心疼节省因此,去吃别人家的大户儿,七皇子一脸的意味难明,见楚离仿佛还很受用,心里如何腹诽自然大家都不知道,只是转移话题,指着园子里的山山水水温和地说道,“日后我的王府,要好好修建,京中的景致我并不喜欢,倒是江南的精致些。” 他想到那位张皇后很中意的太平侯府的姑娘,又觉得有些可惜。 太平侯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大概是因他是嫡皇子的缘故,只是他只怕不能叫太平侯更大的宏愿成真了。 他并不想…… “舅舅要封王了么?”如薇拉着七皇子的袖子,叫他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大抵是这半年,父皇的意思,是封冀王。”七皇子低头摸了摸如薇的头,目光温和。 他虽然是嫡皇子,只是禹王妃从不会将敌意落在他的身上,因此楚离除了如意的缘故,对他不过是无视罢了。 张皇后是张皇后,七皇子是七皇子。七皇子从未出手伤害过禹王妃,因此禹王妃也不会先出手来害人。 更因七皇子很有礼数,又生得颇有云淡风轻的意思,禹王妃待他颇为和气。 “冀王。”魏燕青默默地念了这王爵之名,沉吟了片刻,面上只是微笑地说道,“恭喜殿下。” 他因在御前的缘故,与七皇子接触更多,知道七皇子生性聪慧,寻常人不及,然而性子却冷淡通透,平日里对在文帝面前争宠没有什么兴趣。他与七皇子倒是很能说得上几句话,便温声道,“如今封王,殿下才真的不会被人小看。”皇子不封王不出宫,就会叫人当做没有长大,多有轻视。 “是啊,我也得护着母后。”七皇子微微笑了,敛目和声说道。 张皇后虽然万般不好,待他这个儿子确实极好的,他不能叫她日后叫人踩到泥里去。 “若日后有冲撞之处,不要与我见怪。”七皇子与魏燕青温煦地说道。 他说这句话就是想要争位,日后更恐怕是要与禹王府起冲突的,只是他说得光明正大,却叫楚离脸色缓和了起来。 正大光明的争夺,从来都不是楚离忌讳的。 广平王世子只厌恶嘴上喊着不要不要,实则没少暗度陈仓的伪君子。 “能混上得势那一日再说这话。”他勾唇冷笑,艳丽无比,只是说起话来实在叫人很灰头土脸。 七皇子殿下好容易意气风发,怎么能这样泼冷水呢? 魏九姑娘都要叹气了,却见魏燕青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得春风拂面,顿时眼睛直了。 吞口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如意就觉得不是错觉了,急忙顺着这声音看去,就见后头的树后,一个纤细婀娜的影子投落在了地上,便急忙叫道,“尾……影子露出来了!” 她一喊,就见那影子一抖,抖动了一会儿,方才看见了一个清媚美丽的女子,怀里抱着几枝开得灿烂的花枝遥遥地走了出来。她静静地立在山石旁,有些尴尬,又有些呆滞地说道,“路,路过……” 如意就见她生得清媚动人,一双眼水汽盈盈含着朦胧的情意,波光流转。 她穿着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裙,长长的裙摆迤逦在身后,纤细的腰肢不得一握,已经十分飘逸,却越发弱不胜衣。 竟是个十分难得的美人。 如意看了一眼就呆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是你?”出人意料,这一回是楚离皱起了眉头,见了这个美得十分婉转婀娜的女子,他仿佛觉得很麻烦,见如意又看呆了,不着痕迹地走到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视线,这才看着那个不时拿一双似嗔还喜的妙目不着痕迹去看魏燕青的女子慢慢地说道,“我听说你与王叔在东洲安稳,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他见这女子干笑,便让出了魏燕青那张美丽的脸来叫她看个够儿。 多看看,看得喜欢了,抢亲走啊! 抢走了这碍眼的表弟,肥仔儿就是世子的了。 “才回来,父王与我入宫给陛下请安来了,谁知道这么巧,遇上了诸位呢?”这女子一脸“偶遇”。 “这是河间王府的嘉怡郡主。”七皇子也认识这女子,见几个女孩儿并魏燕青一脸不认识,便在一旁含笑说道,“河间王多年不在京中,你们不认得。” 河间王此人如意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只是呼啦啦地想不起来,却也知道眼前的这位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王府贵女,急忙上前问好。 嘉怡郡主见了几个女孩儿上前,迟疑地看了七皇子一眼,后者便微笑道,“这是魏国公府的姑娘。”他顿了顿,在嘉怡郡主炯炯的目光里指着魏燕青温声道,“这是魏国公世子。”不介绍不行呀,哪怕是七皇子淡然,也架不住嘉怡郡主这一双跟火烧似的眼睛,热情得叫人头上全是冷汗。 魏燕青觉得这女子面善,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侧身避开了些,微微颔首。 他一张皎洁秀致的侧脸被嘉怡郡主看在眼里,后者低头咳了一声儿。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楚离想到嘉怡郡主偷偷摸摸躲在山石后头,便哼道,“心怀叵测!非奸即盗!”见嘉怡郡主抖了抖,竟然没反驳,而是用柔弱无辜充满了被冤枉之后的伤心无助的样子看着自己,泪眼朦胧的,广平王世子皱了皱眉,冷冷地问道,“你发什么疯?!” 这可不是他认识的嘉怡郡主的性子,眼前这个披着嘉怡郡主的皮,内里不知是个什么生物的东西是什么?! “你?”七皇子也是熟知嘉怡郡主“真性情”的,也有些懵。 “我,不知道阿离在说些什么。”嘉怡郡主一双细细的眉忧伤地蹙起,西子捧心,目光破碎。 楚离面无表情看着她。 嘉怡郡主才不看他呢,顿了顿,细细地抽噎了一声儿,贝齿咬住了嘴唇怯怯地走到了侧身静立都是风景的魏国公世子的面前,抬眼,目光迷离,破碎,多愁善感。 “原来,你是魏国公世子。”她声音缥缈哀愁地问道,“你可还记得,数年之前,在你面前掉了砚台进水里的我么?” “不记得。”魏国公世子扫过她柔弱的小脸儿,温和笑了笑,却十分残忍地说道。 第109章 魏燕青生得美,却并不喜欢与女子勾勾搭搭。小说不然凭魏国公世子的美貌,后院儿的红颜知己都能组成一个大军了。 还得都是哭哭啼啼喊着真爱愿意没名没分走天涯的那种。 他对眼前的嘉怡郡主并没有什么鄙夷,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只是暧昧一下就很不必了。这么多年成功爬进魏国公世子怀里的姑娘,也就是当年的一只肥仔儿罢了。他面上温和如同二月春风,又温暖又轻柔,却转身对七皇子和声说道,“陛下前头只怕要寻我,殿下处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他虽然笑着,然而一双温润眼中十分的疏离,用笑容便叫人有一种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之后一转身,顺着御花园的一条小径扬长而去。 他走到背影消失,也没有与嘉怡郡主多说一句话。 清媚的少女捧心,呆呆地看着这美人毫不犹豫地走了。 微风卷起落叶,明媚的日光之下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好尴尬的,如意嘴角抽搐地与两个姐妹对视一眼,同时仰头看天。 “真是一个叫人心里敬服的人。”嘉怡郡主呆了呆,忍不住捧着花儿在脸边,越发人比花娇,满面的红晕痴痴地说道,“多么有深沉内敛的人呀。” 她一激动,咔嚓一声,手上的花枝都残破碎成了渣渣,再一松手,渣渣们卷到风中。 魏九姑娘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地的花枝碎片上,突然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没你的份儿,看了也不是你的。”广平王世子嘴巴很毒辣的,见眼前的堂妹看过来,便冷冷地说道,“好色!” “堂姐?”七皇子也微笑看着对面皱眉看着楚离的女子,沉吟了片刻便和声说道,“若觉得宫中无聊,堂姐便出宫去走走,不必在御花园……”他看了看一地的花枝,见里头有几样儿张皇后最喜欢的十分名贵不好养活的,显然被辣手摧花,便目光清澈恳切地说道,“往外头去,王叔想必会愿意堂姐心里畅快一些。” 河间王就嘉怡郡主一个闺女,爱若珍宝,为了这个闺女不知生出了多少的事端。 “他在的地方,就是风景呀。”嘉怡郡主看着楚离喃喃地说道,“旁人,没心没肺,哪里知道我的心呢?!”她突然一笑,一只纤细的手成拳猛地砸向了身边的山石! “郡主!”这为了自家堂兄神魂颠倒都开始自残了,魏九姑娘觉得太作孽了,急忙唤了一声意图阻止。 楚离冷笑一声不动,只冷眼旁观。 一声清脆的响声! 如意瞬间闭嘴! 细小成块儿的小石头从山石上被砸落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地上升起淡淡的米分尘。一个清媚柔弱,一脸破碎迷离的女子,怅然地收回了没有一点儿破皮儿的雪白的小手儿,脸上露出了深情来。 此时此刻,如意默默地躲在了楚离的身后,十分希望得到天神的维护! 救命! “赶紧滚蛋!不然揍你!”见如意软乎乎的小手儿抓着自己的衣袖,从自己的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对面的嘉怡郡主,看着害怕,实则圈养了这肥仔儿许多年的广平王世子敏锐地感觉到了叫自己很不开心的感觉。 上一回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宋云玉横空出世抢走了一半儿的肥仔儿,如今还贼心不死屡败屡战。想到宋云玉依旧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靠着自己那张脸勾搭肥仔儿,楚离的心里顿时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眼下日光落在御花园郁郁葱葱的山石花树上,镀上了璀璨的光晕,这耀眼的光华之下,对面的嘉怡郡主越发如同翩若仙子。 “想死……本郡主了。”嘉怡郡主似乎与楚离十分不投契,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狞双手扬起似乎是要做点儿什么不和谐的事儿,然而她一抬眼,就见着了留下来的那三位魏国公的小姐来,见一个躲在楚离的身后,另两个躲在七皇子的身后,小脸儿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地往自己的方向看来,她急忙收敛成了越发柔弱的表情,见三个小姑娘目光落在地上的石头碎片上,呆了呆。 碎成一片片的石头,就像是姑娘们惊恐破碎的心。 “呀!这宫中内监实在渎职!风吹日晒石头都碎了,怎么还不换?!今日是我也就罢了,若落下来伤了陛下可怎么好?!”清媚羸弱的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忧心来,急忙赔笑抬手又摸了摸这块巨大的山石表面。 一抹,那缺了一块儿的石壁又哗哗地往下掉石头,她一转头,用圣洁的微笑来告诉这几个小姑娘,柔声道,“瞧!石头都坏了,真是跟豆腐一样儿呀!”她收回手,走到了如意的身边,俯身看着这个抬头看着自己的娇嫩的小姑娘,看着和气极了。 “你是……” “回郡主的话儿,我是小九儿。”如意抬头一笑,俩酒窝儿,可爱极了。 “原来是九妹妹。”嘉怡郡主见如意一脸呆呆的,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好糊弄啊,不耐地想要扒拉开楚离与这个小姑娘谈谈人生理想郡主殿下的婚姻大事,却忍住了,继续柔弱地微笑。 如玉与如薇默默地蹭过来,与如意一同围观这位柔弱的人儿。 “方才离开的,是你们兄长?”这句话问得多废柴呀,只是嘉怡郡主心中有万般的计策,十分狡猾地问道,“生得世间难寻,你们的嫂子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美人儿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成亲了没有。嘉怡郡主是个柔弱有廉耻的姑娘,怎么能大咧咧问人家的婚配问题呢?此时见三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互相看了看,便努力微笑地说道,“河间王府与魏国公府颇有交情,日后若闲下来,我给你们嫂子下帖子一同说话,岂不是快活?” 美人儿若娶了媳妇儿,下个屁的帖子呀,她只好滚回东洲去继续嫁不出去了! “大哥哥还没有成亲呢。”两个姐姐狡猾,都不说,只有如薇年小单纯,仰头认真地说道。 “莫非定亲的人家儿想多留你们嫂子几年?”嘉怡郡主眼睛一亮,继续迂回地问道。 “大哥哥没定亲呀。”如薇苦恼地说道,觉得这位可美丽,就是笑得有些恐怖的郡主想太多。 “还未定亲,你哥哥只怕平日无人照顾起居。真是可怜,我听说世家子弟这时候,总是要先纳两个丫头先服侍起居,不知平日寂寞呢。”嘉怡郡主继续微笑。 郡主大人上一回退亲,就是抽掉了一个想先骗婚,回头叫她当便宜娘的王八蛋半嘴的大牙。 顺便说一句,只抽了一巴掌,牙就都全掉了。 “大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如薇对魏燕青没有与魏燕来亲近,可是却很不喜欢仙人一样儿的兄长跟那些平日见过的纨绔相提并论,顿时就恼了,大声说道,“大哥哥才不叫丫头近身呢!”她觉得有些不开心,顾不得是在郡主的面前了,扭头气哼哼地说道,“大哥哥说过,只会对以后的嫂子好,才不要乱七八糟的人呢!” 魏国公后院内宠颇多,如薇看着都觉得恶心。 养她到大的二房与如意的三房,都没有这么多的污糟事儿。 嘉怡郡主眼睛顿时就亮了,见如薇稚嫩的小脸儿藏不住心事,看都不看自己,仿佛是真的恼了,越发爱惜地说道,“是我看轻了他,给你赔罪!” 她郡主之尊,却对一个小豆丁儿做小伏低的,况又十分真诚美丽,就叫如薇觉得自己小心眼儿了,看着嘉怡郡主对自己没有半分不耐,如薇红了脸郑重地躬身说道,“郡主看我年纪小出言无状,不要与我见怪。”她见对面的女子对她笑了,也忍不住咧嘴儿笑。 这么快就把她大哥给卖了,真是还需要历练呀。 如意看如薇还不知人类狡猾,被嘉怡郡主哄得团团转,已经抓着郡主的白皙的手巴巴儿地问东洲的美景儿,听说那片临海的地方外头海岛众多,生活着无数的土人,还有什么虾夷国穷得厉害,吃点儿饭团子都当无上美味,火都烧不起打来的鱼都是生得片儿了吃,便忍不住问道,“真的,真的能吃么?” 她家愚蠢的九姐姐也这么干过,呼啦啦叫着要吃什么生鱼片儿,吃了一回儿,在茅房住了三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着走路,风吹就飞走的节奏。 吃一回都要驾鹤西去,天天吃,那还不已经成仙? “习惯就好。”嘉怡郡主也曾因吃这玩意儿在茅房订了一个长期位置,想起来都是眼泪。 “不过东洲临海,各样儿的好东西都有。三尺高的珊瑚,玳瑁珍珠的,不知多少。”嘉怡郡主是见过世面的人,顿时就唬住了只在上京一寸方圆里长大,没有什么见识的小姑娘们。 “回头我去你们府上,好好儿给你们讲故事啊。”见几个小姑娘被吊住了胃口,嘉怡郡主眼珠子一转,用可亲柔弱的笑容说道。 “好!”如薇从未见过嘉怡郡主这样的人,听她还说起了海战,心里不由想往得厉害,急忙用力点头。 如玉皱了皱眉,看着嘉怡郡主若有所思。 这个郡主……非奸即盗,不是对魏燕青有点儿觊觎罢? 算了,左右看起来是个还不错的人,至少比京中那些强多了,如玉哼了一声儿,到底没有揭破,心里却有些犹豫,总觉得这郡主怪怪的。 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被一只小小雪白的手掌抹平了一面儿的山石上,下意识地想到了她亲娘张氏。 她可不信石头跟豆腐似的,这话只能来骗涉世不深的如薇。 这么一位郡主,若真的嫁给她那个笑里藏刀的大哥……她娘,千万不要再挑战人家的忍耐力呀…… 如意见姐姐沉默妹妹开心,又觉得这个美丽的女子也实在是有趣儿,眼下见熟悉了些,柔弱的脸就绷不住,正眉飞色舞地说自己一刀就砍断了敌人船上的龙骨呢……当然郡主大人顿时就反应过来,急忙补救说是那龙骨早就断了自己做个样子,之后嘤嘤嘤地捂着心口一脸病西施的样子,不过魏九姑娘目光如炬,顿时就看出了不同来,扭头见楚离正冷着脸看着那女子,便小声儿问道,“郡主,可还好么?” “不是恶人。”楚离斜眼看了看她,慢慢地说道。 他能说一句不是恶人,就是很高的评价了,想必嘉怡郡主为人不错,如意见她妩媚婀娜,生得柔弱,与魏燕青其实很相配,便忍不住抿嘴儿笑了。 魏燕青之所以一直都没有成亲,一则是老太太龟毛,只有女人配不上爱孙,再没有爱孙配不上哪个姑娘的。另一个就是魏燕青大抵是因生母之故,因此若不是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也不愿娶回来用伪装的感情来敷衍面对。况若只做平常举案齐眉的夫妻,魏燕青又觉得这里头少了真情,因这个方才蹉跎到了现在。她在魏燕青身边长大,一直都希望这个堂兄能幸福。 有一个他喜爱,也爱慕着他的女子,陪伴他的一生。 如意忍不住又探头看了看正十分娇弱地歪在一旁山石上蹙眉娇喘的嘉怡郡主,忍不住捂嘴躲在楚离的身后偷笑。 她不会因自己看好嘉怡郡主便逼着堂兄去接受她,只是却愿意提供许多方便,真心地祝福。 “咱们谈谈。”楚离见小姑娘为了别人开心得不行,沉默了一会儿,提着这小姑娘的脖子冷冷地说道。 “谈,谈人生?!”魏九姑娘顿时紧张了! “你倒是聪明。”广平王世子凉薄的嘴角勾起一瞬,见碍眼的太多,转身拎着这个小声儿嗷呜嗷呜叫的小姑娘就走到了山石后头,将她放在地上。 “表哥?”见此地幽静无人,只有面前一个充满了危险眼神,看起来叫人透不过气的青年,如意突然心里重重一颤。 狭小的空间,只有他拦在自己面前,几乎叫她窒息。 这个时候,如意才不得不捂着跳得厉害的心承认,自己是喜欢这个表哥的。 不是寻常的喜欢,而是……她长大了以后,想要仰慕他的那种喜欢。 所以才会一边亲近他,一边明知道他对自己肥仔儿肥仔儿地叫不过是做表妹,总是在嘴里说着自己是要嫁人的。 她心里叹了一声儿,觉得有些难过,却又有些释然。 她见得人太少,楚离从小儿就在她的面前才叫她喜欢,等以后,她见识过更多的人,许就好了。 她正在胡思乱想,就见对面的这个美艳无匹的青年缓缓近身,手臂越过她的身侧,撑在了她身后的山石上。 小小的空间,她被困锁在他的怀抱里,嗅着浓烈得叫人目眩的白梅香,心里一缩。 幽深潋滟的凤目之中,翻涌着无尽的暗潮,里面有无数激烈的情绪风云变幻。 “我心悦表妹。”他清冷中带着压抑的感情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咱们成亲。” “这是我的真心,从未敷衍。”如意缓缓抬头,就见面前,几乎与自己碰在一起的青年说道,“一直都是。” 第110章 如意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美貌青年。 他的呼吸第一次这样炙热,喷薄在她的面上嘴边。 “我从未不将你当一回事。”楚离见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自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习惯性儿地往自己的手上拱,狭长的凤眸一眯,慢慢地说道,“你从前,说得很对。我该用郑重的态度与你说这句话,而不是漫不经心,叫你心里犹疑我的真心。我该尊重你,听你的心情,不自作主张为你做主。爱惜你,珍惜你……”他嘴角动了动,方才轻轻地地说道,“维护你,谁都不能叫你折腰。” 他这样小心翼翼,透明的光羽落在他的脸上,生出与她记忆中不同的感情。 “啊……”如意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又酸又甜,头晕晕的。 眼前的青年,是在与自己告白么? 他说,是真的喜欢自己么? 如意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身在云端,飘飘的魂都荡漾着。 “表哥,是喜欢我?”如意好容易找着自己的舌头了,轻轻问,怕声音大些,这个梦就醒了。 “嗯。” “可是……我,我……” “你不想嫁?!”一脸深情炙热的美人顿时脸色一冷,随时准备变身霸道王爷把给不知好歹的肥仔儿拖回老巢就地正法,顺便邪魅一笑说一句“得不着她的心就先得到她的人!”的男主必备台词。 “不不是。”魏九姑娘的一句话拯救了自己的悲惨命运,不然就得被渣一把开启虐恋情深模式,正瞧瞧儿瞥着这人渣表哥的漂亮的脸忍着心里的小得意小欢喜小声儿说道,“小九儿喜欢表哥的,只是想不到表哥会喜欢我。” 她从小儿又贪吃又胖,哪里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呢?她扭了扭自己的衣角,羞答答地说道,“那个什么……表哥突然说起这个……人家没有准备啦!” 九姑娘努力想着自家亲娘与老爹亲热时候的样子,推了面前的青年一把,对着手指叫道,“讨,讨厌!” 努力学习中的九姑娘叫冰凉的手掐一把红红的脸蛋儿,抬头,见本该揽着自己亲热地说一句,“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对你么?”的美人表哥离了自己远了许多,还抱臂冷眼看着自己,顿时便垂头丧气了起来,一头跟小时候滚进这表哥的怀里小声儿说道,“剧,剧本儿不对呀!” 不应该跟爹爹那样儿甜言蜜语么?好吧,既然这表哥没有领略这个技能,那魏九姑娘只能自己上了。 “以后,我都会对你坏。”她一抬头,含情脉脉充满了邪魅地说道。 楚离抱着这个宝贝,嘴角勾起,用力抱着她。 仿佛只要有她在,不管有什么,他都会很欢喜。 “我以为,你知道。”他蹲守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守到她可以嫁人的年纪,她竟然茫然不觉。 这么个智商竟然还跟世子大人玩儿柔情万种! “记住,你是我的了,以后不许招猫逗狗!”左右今日先给这肥仔儿盖个戳儿,回头慢慢儿来,楚离心里本想赶紧趁热打铁把个婚都叫文帝给赐下来算了,却看着依旧一脸懵懂的如意,忍住了,揽着她柔弱的小身子慢慢地说道,“你既然应了我,我总是要给你一个交代,不叫你无名无分。” 他目光流转地说道,“我回府与父王禀告,去你府上告知长辈、” 虽然赐婚重要,可是只有之前都叫人知道,才叫尊重。 肥仔儿的小心肝很容易破碎,特别需要尊重。 “好。”如意拱了拱美人表哥,呆呆地说道。 这来得太快,她还晕头转向呢。 不过,心里很欢喜就是了。 想到以后可以合法地往美人儿的怀里滚,九姑娘觉得自己赚大发了,贼兮兮地捂嘴偷笑。 楚离知道她在笑些什么,不过今日自己的心情也很不错,他便提着这肥仔儿缓缓地走出这片假山,回了前头。却见对面的七皇子正目光温润地与如玉如薇说话,他脚下一顿警惕地看了七皇子一眼,垂头用冷冷的声音说道,“离他远点!” 七皇子真是叫他警惕,此刻见如意歪头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广平王世子只提着这小姑娘走到七皇子的面前,傲慢地说道,“既然有了人选,就不要勾三搭四!” “什么?”七皇子笑问道。 “太平侯家的丫头虽寻常,与你却很合适。”楚离冷哼道。 七皇子含笑的目光落在如意小手指勾住的楚离的手指上,之后微笑当做没有看见,缓缓地说道,“承你吉言。” 他随手从袖子里丢给了三个姑娘每人一个玉雕来,见她们十分喜欢的样子,目光温柔了一瞬,之后对楚离缓缓点头,垂头理了理自己的绣了云纹滚边儿的华贵衣袖,温和地说道,“日后……只成王败寇罢。”他说完了这个,点了点如薇的头,轻笑道,“叫我一句舅舅,以后,我都是舅舅。” 他有些怀念地想到从前两个小姑娘各自纠结表情看着自己的样子,微笑走了。 “意思是,以后也给咱们做金大腿抱么?”如意想到多年前目光清澈的七皇子,有些怅然。 她记忆里的七皇子总是超然世外,从未涉足过纷争,如今,只怕要不同了。 “你抱住我就够了。”见这肥仔儿才答应了自己就爬墙,楚离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不许爬墙!” “爬墙?!”如玉顿时尖叫了一声儿。 “哎呀以后表哥是我家里的庄稼了!”如意十分得意,对姐姐的跳脚儿一点都不在意的喜气洋洋地说道。 她美得很,觉得自己迷住了一个最大的美人儿,顿时挺胸凸肚儿,恨不能浑身一震就散发王八之气。 “怎么可能!”如玉顿时叫道。 “红颜祸水,魅力无法挡呀。”魏九姑娘仰头,用傲然的眼神说道。 因心里得意得什么似的,因此什么嘉怡郡主七皇子的那都是浮云,如意一路得意地翘着自己的小尾巴,陪着一脸昏昏沉沉跟被雷劈了的如玉与觉得姐姐这亲事不好也不坏的如薇一同回了张皇后的宫中。 她就见文帝依旧在,身边此时伏着一个柔弱的贵妃,贵妃一脸病弱神情恍惚,却努力地收拾了妆容涂了厚厚的脂米分与胭脂,嘴唇殷红努力做出有神采的模样儿来,抬头与文帝含情脉脉地说道,“臣妾觉得已经许久不见陛下了。” “你病着,朕也担心极了。”只是皇帝陛下担心自己的身子骨儿,从不去看病中的贵妃罢了。 被过了病气儿,谁能负责呢? “朕的心,是与爱妃永远在一起的呀。”文帝被自己的深情感动了,含着深情的泪水看着贵妃。 魏九姑娘才进门,叫这一句话给恶心坏了,努力憋住了心里的这口气儿没吐出来。 “陛下!”贵妃一脸感动,握住了文帝的手哭着说道,“皇后娘娘总说陛下不在意臣妾了,还说臣妾是装病,矫情,这心里难过,越发……”她用力地咳嗽了一下,见文帝霍然去看脸色微变的皇后,便伤心地哭着说道,“皇后娘娘也就罢了,还有晋王殿下。臣妾知道自身无德无行,可是仰慕陛下的心是真的呀!晋王殿下辱骂臣妾下贱,说臣妾的卑贱之身,配不得在陛下身边呢!” 见她如今竟然学会了哭着告状,脸都不要了,如意就觉得,远在边关的禹王只怕是真的急了。 不然只要叫贵妃与世无争地立在宫中,单凭他那张脸,文帝对她就会越发爱惜,如今落了下成,帝王怎么会看不出来? 先皇后,该不会告状这技能罢? “晋王?”文帝老眼一动,迟疑地问道。 “是。”贵妃呜呜咽咽地伏在文帝的膝上,一仰头,一张娇艳的脸没有半分花哨。 哭得特别有技巧,专业八级肯定有了。 “难道你不卑贱?”楚离进门,见了贵妃这梨花带雨的,便满不在乎地问道。 “什么?”贵妃泪眼朦胧就听到这句话,不由诧异问道。 “矫揉造作。今日卑贱身张口告晋王,皇家血脉不在你眼中,无君无尊卑,奸妃之像!” “好了。”文帝听见这些就头疼,他宠爱美人儿是为了开心的,不是叫她在面前哭叫自己不自在的,觉得贵妃与从前的妻子越发不一样儿了,他便叹了一口气,纵容地看着美艳无比的孙儿,看了看贵妃便问道,“你进宫来,就是为了叫朕宫中鸡犬不宁的?” 他动了动,见楚离看着自己,便摆手道,“你王叔该只是随口一说。贵妃是长辈,你不要闹她。”他叫楚离一句话给刺激得不轻,况晋王素来听话,他不愿生事。 晋王连个王妃都没有,说贵妃两句有什么呢?倒是皇后!明知道贵妃与先皇后很有渊源,竟然还白眼狼讥笑贵妃! “皇后嫉妒!实在叫朕不喜,日后不许生事,否则,怎敢为女子表率?!”文帝就想起先皇后的贤惠来,无奈地说道,“多学学你姐姐,朕真是失望。” 他见张皇后脸色苍白,贵妃哭哭啼啼,心里有些不开心,抬手叫自己新宠爱的那个张皇后宫中的宫女儿扶着自己,颤巍巍地走了。 他一走,挨了训斥在张氏面前没脸的张皇后就是一个踉跄! 从前文帝待她还好,总是给几分体面,然而如今却叫她丢人丢到了娘家人面前,日后若传出去,张氏族人怎么看她?! 知道她这样不得文帝喜爱,还会不会偏心七皇子?! 张皇后的心就跟被火烧似的,心里难过极了,几乎窒息,然而见贵妃与张氏还在,勉强撑住了自己的威仪。 “一个被献上的货色,何止下贱,简直肮脏了空气。”楚离见贵妃柔柔地站起,冷眼看了一眼,慢吞吞地说道,“蛇鼠一窝。” 这说的是谁呢? 张皇后不想对号入座,只当没听见。 张氏今日算是开了眼了,知道张皇后过得不好,她虽然有些同情与她一同长大的姑母,然而想到她方才高高在上看不上自己所生的如玉的样子,又有十分的快意,见张皇后与贵妃彼此看着彼此,仿佛仇深似海的样子,她心里有些担忧皇后失宠会连累自己,却也急忙带着如薇与如玉出宫去。 因楚离带着如意自己要走,她心里唾了一口巴结权贵,便随如意去死了。 左右日后楚离若看不上如意了,这丫头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九妹妹与我们一同回去!”见广平王世子要拐走妹妹,如玉目中一冷,扬声唤道。 如意也觉得今日过得很刺激,不好与美人儿一处了,顶着张氏的烈火眼开开心心地跟上。 她一路回了魏国公府,就去了老太太的上房,本是要把自己与楚离之事与老太太说说,一起开心一下,就见老太太的房中正有人在,急忙问一旁的丫头问道,“是谁在?” 她一边问一边与姐妹们进门,就见里头有几个衣裳干净整齐,头发抹得纹丝不乱,十分严谨的婆子坐在老太太的面前,其中一个面上正恭敬地与老太太说着什么,老太太听了,正露出欢喜的笑容。 如意见有外人,急忙露出端庄贞静,上前给老太太请安。 姐妹三个,如玉与如意已经是漂亮的女孩儿,行动端庄,目不斜视,行走间衣裙微动无声无息,显然是大家教导极严。如薇天真可爱,目光清正,都是极好的姑娘。 见了这三个,那婆子又看见了明艳俏丽的如馨与怯生生却十分纯良的如眉,再看看老太太面前端坐的一只摇摇晃晃的胖团子,便越发地满意。 “王妃还在路上,然王爷说,与贵府上世代交好,这回了京,自然要亲近一二。”这婆子郑重地将手上的礼单双手奉上,见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接了,便笑了。 “王爷客气了,本是咱们该拜见才是礼数。”老太太叫那丫头把礼单收了,这才笑着说道,“前回王爷王妃匆匆回京离京,我们竟都不知道,没有探望一二。”她顿了顿便笑问道,“这一回回京要留多久?莫非还要回东洲去?”她看这几个婆子十分规矩,努力垂头想了想便笑问道,“王府的公子郡主,都可好?” “都还好。”这婆子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目光一闪便笑着说道。 老太太并未看见,又见张氏进门,一张脸十分不好看的样子,皱了皱眉,便与这婆子笑着说道,“待王妃回京,咱们便一同说笑。” 她这话就有送客的意思,这几个婆子见了后头进门的张氏,本十分满意的脸色便有些犹豫,急忙起身告辞。 见这些婆子走了,如意方才走到老太太面前好奇地问道,“这是哪家的王府么?” “是河间王府。”老太太见了几个孙女儿便笑眯眯拉到面前,温声说道,“河间王府在东洲势力很大,割据一方。从前与咱们府里还好,只是常年居住在东洲,咱们就并没有走动过。”她心里迟疑了些,皱眉说道,“虽有些老交情,不过早就过去,多难没有什么牵连,为何想到咱们的府上?”她有些不解,见了面前孙女儿们脸色都有些异样,便笑问道,“怕了?” “怕了。”如意老老实实地说道。 才见了美人儿,后脚就上门来,好急迫。 眼瞅着这是抢亲的节奏呀! 第111章 “真的怕了?”见如意老老实实地点头,如玉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抽搐,老太太便惊讶起来。 自家孙女儿,当年可是连皇帝都不怕的英雄的肥仔儿呀! “河间王府的那位嘉怡郡主,见了大哥哥一面,很,很雀跃。”如意歪头想了想,便与老太太诚实地说道。 老太太初时还在笑,听到这个一怔,之后苦笑了一声儿。 “原来是因为这个。”魏燕青生得秀雅清丽,天下难得的人物儿,老太太只都不必如意多说什么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了,只是想了想便慢慢思索着说道,“我记得嘉怡郡主,生得极美。” 因河间王妃生得美,把个天潢贵胄的河间王迷得五迷三道的,王府之中一个内宠都不见,只专宠河间王妃一个。当年与广平王妃并称宗室之中的两朵花,都是为京中女眷称道的人物。不同的是,霸王花广平王妃彪悍无子,白莲花儿河间王妃温柔……儿子又太多了一些。 河间王妃,连生八子。 生了八个儿子之后才有了嘉怡郡主这一个闺女,因此从河间王开始,将嘉怡郡主爱若宝珠。 老太太知道当年的许多的典故,见几个女孩儿都露出好奇,连如玉与如眉都凑过来,想了想便笑着说道,“若是她,只凭美貌,倒是与大哥儿很相配。” “郡主这样高贵,可怎么配得上呢?”张氏在一旁听得嫉妒死了,见魏燕青竟是要娶郡主的节奏,便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 “大哥哥是国公府的世子,天子近臣。母亲不必担心的。”如薇扭头,宽慰了张氏一句,之后回头,垂着头抿了抿嘴角。 她并不是听不懂好赖话儿的傻子,听出了母亲的不喜,只是……她不愿跟姐姐如玉那样冷嘲热讽…… 如薇傻傻地回了自己一句,张氏听了顿时头上发晕,只是如薇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明白呢,她便决定回头好好儿教导闺女。她虽然心里宽慰了自己,到底面上就有些不好看,又见老太太不肯理睬自己,便扶着头起身有些勉强地说道,“今日进宫累极了,我回去歇一歇,回头再来服侍老太太。” 她又想到连张皇后都失势,心里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一脸阴沉地出了老太太的正屋,就往自己的后院儿去了。 她如今只能在魏国公面前好好儿讨好,不然若魏国公也不喜欢她了,她又没有个儿子,还在府中有什么立锥之地呢? “那位郡主生得美,身份高贵,为何……莫非心里记着大哥哥,竟都不愿意嫁人了么?”如意觉得这莫非是非君不嫁的意思? “我记得,她从前仿佛订过亲。”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因从前对嘉怡郡主并不很多关注,便沉吟了起来。 只是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老太太也不会与小姑娘们说这个,见如意今日穿得十分精致漂亮,她是知道她入宫了的,询问了些宫中事,又问了文帝的安康,她便缓缓说道,“陛下,还精明得很。” 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儿,叫几个女孩儿都退出去,见如意磨磨蹭蹭不肯走,便将这个小孙女儿给招过来笑问道,“这还是有什么?非要逼着人才说?”她见如意把头埋在自己的怀里,扭股糖一样歪缠,便叫儿媳丫头的都各自去了。 “表哥说喜欢小九儿呢。”如意心里很欢喜,趴在老太太的耳边小声儿弯着眼睛说道。 她的眼睛里是一片纯然的天真欢喜,老太太侧头看了,便笑了。 “是阿离?” 小姑娘急忙点头。 “他可算说这要紧的话儿了。”老太太就念了一句佛,转着手上的数珠儿一脸温柔地说道,“他等了这么多年,我这旁观的人都觉得不落忍。” 楚离是皇族,广平王世子,人又生得美艳无双,京中多少女孩儿心里的贵婿呢?这样一个世间难寻的一个人,多年前竟栽到了一只肥仔儿的身上,从此修身养性,叫老太太说,冷眼看了楚离这么多年,这苦苦地熬着却并不分心旁顾别的女子,就已经是真心了。 且楚离也十分委屈。 不然,就算许如意正妻之位,在她长成前纳两个侧室也是常理,却都没有。 楚离身边干净得厉害,老太太怎会不动容? 这样的心意,寻常人都不会有。 “您知道呀。”如意扭着自己的小衣角儿,努力想做出羞涩的模样儿来,却没成功。 那什么……魏九姑娘的脸皮儿,一向都不薄…… “何止知道,我那时都发愁。若他不喜欢你,你亲叫他亲了,抱叫他抱了,还睡在一起,这以后可怎么办?” 老太太揶揄了一下有点儿小好色,见了人家是美人儿就往人怀里扑腾的小孙女儿,见她小声儿嘀咕“本姑娘这不是要负责了嘛”的话,便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小九儿是个好孩子,就该有天底下最好的人来娶。趁热打铁,你还小不能成亲,只是……可以先赐婚。” “赐婚?” “趁着没分家,你还是国公府的姑娘,身份体面,赐婚给广平王世子也不缺什么。”老太太想了想便柔声道,“如今,我就只担心你们几个孩子了。” 她有些疲惫,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在里头,叫如意忍不住趴在她的怀里有些难受地问道,“是因为大伯父,您要分家么?” “分家,是对你们好。”老太太便叹了一声说道,“你大伯父,从小就精明算计过头,那时我就知道,他这性子一旦行事踏错,就恐有性命之危,因此,给你大伯父娶了你大伯娘。”魏燕青生母的性子中正平和,虽柔顺却知道劝谏,老太太给儿子寻了这样一个妻子也是为了叫儿子以后不要急功近利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谁知道中正良善的他不要,偏偏看重了韦氏。 韦氏庶出的出身,看似爽利开阔,实则小家子气,见识短又有几分小聪明,这是祸家的女子典范,她断然是不肯叫进门的。 没想到哪怕是这样的妖精嫁了人,她儿子还一头火热,非要与她有个牵连。 老太太早就已经没有力气管魏国公在外的事儿了,如今,只希望长子不要走到不该走的地方去,连累整个国公府。 “如果要嫁人,不要嫁给大伯父这样的人。”如意今日欢喜极了,想到魏国公,想到他总是在算计家里姐妹的亲事,小声儿说道。 “是了。”老太太便叹息道,“若早知道,我不会叫他娶了你大伯母,误了她的一生。”她后悔了几十年,一直都在后悔,是自己害了那个温柔贤良的女子,如今想来,若是当初她没有执意把她娶回来,她或许会嫁给一个好人,幸福顺遂,儿女绕膝岁月静好。 “给祖母说一说嘉怡郡主好不好?”孙女儿与儿时一样,小小的头依赖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老太太目光温柔地垂头问到。 如意应了,闷闷地说起嘉怡郡主在宫中的时候如何如何与魏燕青说话,她堂兄却十分冷淡。 她说了一会儿,见老太太累了,便急忙扶了老太太去休息,自己也回了房里睡了。 到了第二日天光大亮她才起来,才起来就听到外头热热闹闹许多的笑声儿,之后就见门口踢踢踏踏传来了小跑儿的声音,她就见门口一闪,一颗胖团子呼哧呼哧地滚了进来。 就见魏燕棠穿了一件十分光鲜的青色锦衣,头上梳着双髻,越发跟年画上的童子一般。他白白胖胖的,抹着头上的汗滚进来,见自家姐姐还在床上扭来扭去,就叫了一声飞快爬上去,一屁股坐在了姐姐的身上! 魏九姑娘可算知道当年被自己推倒的魏八姑娘是个什么感觉了,猛地一翻白眼儿。 “九姐姐还不起来?!”魏燕棠扭着小身子哼哼唧唧,骄傲地叫道,“小五儿都不赖床了!” “昨天大哥哥没回来睡,你赖什么床!”若魏燕青在家,那肥仔儿弟弟还不抱着美人堂兄日上三竿,君王不早朝?!魏九姑娘愤怒了,翻身把弟弟给抽下去,摁在床上一同揉搓,见弟弟嗷嗷地求饶方才松手问道,“为什么这么早?不知道女子都应该睡懒觉,才能天生丽质,红颜祸水么?!” 厚着脸皮说了这通歪理,她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默默地丢了弟弟往下爬。 “阿离表哥带了好多的人来,说是要说九姐姐的婚事呢。”七星小少爷在软乎乎的床上打了一个滚儿,狡黠地说道。 “哦?!”这动作好快,魏九姑娘十分欣喜地捧着自己的脸蛋儿美滋滋地说道,“这样紧张我,恨不能马上娶回家么?!” “商量嫁妆呢,九姐姐你真的好败家,要好多陪嫁呀。”七星小少爷几乎在床上摇头晃脑。 “别的我不要,就要你当陪嫁,回头叫你睡柴房!”坏得冒油的姐姐大魔王一样俯瞰一个听了这话瑟瑟发抖,无助可怜的肥仔儿,咔吧咔吧努力捏了捏手指没有成功,便抱臂冷笑道,“本姑娘从不败家,只败你!” 她掐了弟弟的胖脸蛋儿一下,见他一屁股钻进了被子里,露出一只胖嘟嘟的小屁股瑟瑟发抖,叫着“救命!”的肥仔儿,叉腰大笑了两声,之后叫低头忍笑的丫头们进来。 她叫人从箱子里取了许多衣裳首饰,便忍不住迟疑了起来。 作为一个被人提亲的美丽的小姑娘,她,她得穿得可美可美,努力倾倒公公婆婆,不叫人嫌弃呀。 七星肥仔儿叫了一会儿,见没有被抽小屁股,默默地扭了扭,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就见自己的对面,一个美得哼哼的小姑娘正在试穿一件水碧色撒花洋绉裙,凉意通透的碧色,叫她生生带出了十分娇俏,一头长发梳起了一个弯月髻来,上头插了一只小小的蓝宝步摇,别的一概皆无,见这姐姐这是想要用简单来凸显自己清凌凌的美,七星肥仔儿眼睛一转便叫道,“戴个镯子!” 魏九姑娘深以为然,摸了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挂在了手上。 “戴个绿帽子……”肥仔儿还在叽叽呱呱。 “再说抽你!”正要往头上戴个碧绿的翡翠羽毛儿簪子的九姑娘顿时觉得不好了,回头瞪了多嘴的弟弟一眼,把手上的羽毛放下。 魏燕棠已经咯咯地在床上笑着打滚儿,叫如意拉下来,一边抱着姐姐的手一边往上房去了。 七星小少爷天生异像天赋异禀,一点儿都不觉得突然有来提亲有什么不对,只是魏三与徐氏都呆住了。 魏三还好,早知道广平王世子狼子野心。徐氏这几年越发被魏三圈养得不知世事,眼见广平王妃已经握住自己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感谢自己把如意养得这么招人喜欢,她都呆住了,俏丽的脸上一片茫然。 “小九儿?”她看了看对面面容美艳沉静的广平王世子,再看看广平王这一大家子,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她她,她水灵灵的闺女,莫非要嫁给一个年纪好大的人么? 都说广平王世子性刻薄,嘴巴不饶人不说,行事很凶残不知抄过多少人的家,这样的人,会好好儿照顾她闺女么? 她闺女那么傻,又不会讨好,又不会邀宠,以后一定会失宠的,一定会的! 不知怎地已经脑补到了闺女日后失宠被冷心冷肺的广平王世子赶去睡柴房,徐氏抽了抽自己的鼻子,一双美目之中闪过晶莹的泪花儿。 年纪这么大,铁定跟她闺女不是青梅竹马……这年头儿不是青梅竹马的,怎么会幸福呢? “妹子?”广平王妃摇了摇吸鼻子可怜巴巴儿的徐氏的手,见她瘪着嘴儿委屈地看着自己,一脸小姑娘的情态且态度十分自然,显然是经常做这表情的,便忍不住嘴角抽搐地看了岿然不动含情脉脉看着妻子的魏三。 觉得这魏三生得俊美风流,没想到竟然把媳妇儿养得这么傻,实在狼子野心,广平王妃便努力柔和了面容和气地说道,“妹子别担心,九丫头是我们爱极了的,这些年从来爱惜,只要妹子愿意,以后,九丫头就是我的亲闺女!” 她本是锋芒毕露的性子,说起话来也斩钉截铁,叫人信服。 广平王在后头匆忙点头,一脸欣慰。 这个儿媳妇儿娶回来……她会把牛肉面大厨做陪嫁的,是罢? “可是,小九儿柔弱。”叫广平王世子喷一句,那还不抑郁呀? 徐氏虽然知道如意与楚离一直都很亲近,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柔弱的姑娘,才需要有力的臂膀。”广平王急忙说道,顺便充满了感情地看了看含笑不语的魏三。 魏三老爷叫这一眼看得恶心坏了,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把玩着腰间的美玉潋滟一笑。 他本觉得楚离不错……只是有这么一个缺心眼儿的爹,那真是刷刷往下掉印象分呐。 “世子为何不发一言?”魏三目光流转,见楚离只是敛目静坐,仿若风景,便笑问道,“莫非嫁娶之事,世子自己没有个主意?” “我并不爱慕大人。”广平王世子面容沉静,只是一双手,已然紧紧地扣在了身侧,冷然地说道,“与大人无话可说。” 世子对肥仔儿的情话,怎么会与别人说! 第112章 广平王世子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双手微微僵硬,努力不叫人看出自己的紧张。 只有广平王妃若有所思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见他光洁美貌的脸上泛出淡淡的铁青,显然是紧张的样子,想到这个儿子千军万马于阵前都漫不经心,却在求亲的时候有了这么大的担心,已然在心里明了儿子是真的喜欢如意了。 因这个,她回头看了看仰着一双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徐氏,见她又美貌又柔弱,顿时心中生出豪情万丈来,握住徐氏羞涩要躲开的手哈哈地笑道,“这小子!这是害臊呢!” 能从这世子冰冷森然的脸上看出害臊,也是蛮拼的了。 魏三擎着风流的笑容缓缓颔首,心里给未来女婿的智商划了一个大叉叉。 “可是,可是……”徐氏指了指广平王世子讨债的脸,抽抽搭搭地拿额头顶着广平王妃的手小声儿说道,“他不开心。” “那都是骗人的,别怕,啊!”这么柔弱可怜,需要人保护爱惜的女子,叫广平王妃一颗英雄的心顿时就沸腾起来了。她本就是对女子十分呵护的性子,见徐氏仰头看着自己,仿佛寻自己的主意,急忙伸手摸着她的头和声说道,“九丫头在咱们王府也来往几年,最得我的心意的。且你看不出来,阿离这孩子重情,这么多年等着她长大,一颗心哟,都在你闺女身上!” 她掐了徐氏的美丽的脸一下,笑眯眯地说道,“见了你,我只觉得小九儿可爱,是因谁而起了。” 这是说自己可爱么?徐氏顿时破颜而笑。 这节奏就不对了啊! 广平王开开心心地来是为了娶个儿媳妇儿顺便带回牛肉面大厨的,一点儿都没有想过要赔个媳妇儿出去,见意气飞扬的女子与泪眼朦胧的美人儿执手相望,顿觉危机。 他一双牛眼瞪得老大,恨不能贴在自家王妃的身上,一边警惕地扒拉开王妃的手,用力看了一眼其实生寻常不过衣裳首饰很闪亮的徐氏,急忙赔笑拉着冷冷看来的广平王妃的手说道,“今儿,不是为了阿离的亲事?咱们先做这要紧的,回头再来说别的。” 他家王妃英姿飒爽,从前装男人的时候很是迷倒过几个美人儿非要誓死追随,差点儿挖了王爷的墙角呀。 往事不堪回首,曾经与各路美人战斗过历经千辛万苦才取得最后的胜利笑到最后的广平王一颗心紧张得要命。 要说王爷经常与儿子支招儿来搞定肥仔儿,这是从哪里来的经验,也就心照不宣,不必在王爷的心口上撒盐了。 现在还有个天天都要一起说话的禹王妃呢! “不劝好了九丫头她娘,你以为亲事还能由着你?”若寻常定亲,一纸赐婚谁家都得认了,只是广平王妃却更重视这婚事些,不想摆宗室的谱儿不尊重,眼下听了这个,她哼了一声儿,见广平王一抖,便含笑立在魏国公府呆滞的众人面前温声说道,“阿离的性子,很不好,京中多有非议。只是本王妃只说一句!” 她脸色一正,威严认真地说道,“这么多年,他对谁都很坏,却从未伤害过九丫头!” 楚离对如意处处用心,许一开始还有些不知如何示好,只是后来,他便只听如意的心愿。 她希望尊重,就有尊重。希望认真,就有认真,希望一心一意,他就认真地守了这么多年。 她的儿子从来都没有辜负过这个小姑娘,也因她,开始慢慢改变,有了人气儿来。 “这话,老婆子是认了的。”老太太在上头含笑听了一会儿的,见广平王妃对如意的爱惜也都在面上,心中就定下来了。 见门口羞答答拱进来,一进来直奔楚离的如意,她心里笑叹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缘分,一边看着方才还冷冰冰的美貌青年伸手将这个小姑娘给护在了身边,她只指了指瞠目结舌的徐氏笑着说道,“你看看,这才是青梅竹马!从小儿一同长大的情分,以后,万事顺遂。” 当然,这马老了点儿,不过比起从前魏国公嘴里那糟心的定北侯来,可是强了不知多少去是罢? “你!”见闺女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徐氏眼睛都瞪圆了,指了指在楚离怀里打滚儿的闺女,横眉立目,不是恐在广平王妃面前坏了自己形象,恨不能抽她! “你的规矩呢?!”她用力问道。 “规矩是用来博一个好名声,嫁个好人家儿的。小九儿要嫁给表哥,表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都嫁给最好的人了,还要脸……名声做什么!” . 作为一只久经考验的肥仔儿,魏九姑娘熟练地学会了各种溜须拍马,她见自己甜言蜜语得美人儿的脸上都带笑了,越发得意起来,又觉得自己很幸福欢喜,得到了这时间真正的最好的人的真心,她默默地握住了楚离微冷的手,小声儿说道,“表哥对我好,我就对表哥好,矜持什么的,都不要!” 楚离对她用心了这么多年,她为什么还要扭扭捏捏呢? 还不赶紧扑倒呀! 错过这村儿没这店啊。 “你你你,这么急,上杆子的,以后没人把你当回事儿呀。”徐氏本就不是一个精明的性子,此时顿时叫出了真心话。 魏三拿带着淡淡熏香的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笑意潋滟的眼睛来,看着跳脚的徐氏。 “再不急,被别人挖墙脚怎么办?”魏九姑娘严肃脸转头问道。 “不会。”楚离握着小姑娘主动送上来的小爪子,目光闪过一抹淡淡的笑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对你好。” 九姑娘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滚进了这美人儿表哥的怀里打滚儿,意图伪装当年天真可爱的肥仔儿一只。 当然,这姑娘眼下虽然瘦了,不过都因骨架小儿的缘故,实则肉嘟嘟的,楚离看她在自己怀里滚动,忍不住偷偷儿掐了她的屁股一把! 如意一个激灵,想到当年屁股被掐的惨痛经历,抬头可怜地看了这美人表哥一眼,躲远了。 “那亲事?”广平王妃乐得看这两个亲近,看着讨喜对自己笑的小姑娘心都要化了,见她愿意成亲,急忙与徐氏笑着说道,“九丫头就是这样直爽。妹子不要担心,咱们家,亏待了谁都不会亏待了九丫头。” 她沉默了片刻,摸了摸自己身上今日穿得格外郑重的王妃品级的冰冷僵硬的宫装,回头看了看天真烂漫的如意,与徐氏轻轻地说道,“她就算嫁入王府,也不会叫规矩给约束了。” 她前半生吃了皇家规矩很大的苦头。 她一生无子,想当年宗室之中多少的非议?文帝赐的美人都等在王府门外,她木然着脸看着外头花团锦簇的美人儿,只回头去问她的丈夫。 她并未想与这些含羞带怯的花季美人儿斗个你死我活,因不管结果如何,命运也都掐在男人的手里。 男人若无意,千般手段也不会成事。男人若有了外心,她做出难看的样子争来争去,也是枉然。 是与她一生一世无子断嗣,还是……他另娶王妃,她下堂求去,叫他此生圆满? 这个男人没有半点迟疑地选了前者,自己往宫中退了所有的女人,对她微笑。 就算是这样,她得了他的维护,却也不知叫多少人指摘,京中闻名的母老虎之名从未断绝,她被人指指点点了一辈子,吃过的委屈不知多少。她吃了这些苦,就不预备叫如意也吃一回,看着歪头笑得纯良明媚的小姑娘,她握了握自己的手轻轻地说道,“就叫她这一生无忧无虑,此生如意,只叫人羡慕。” 她低声说了这些叫人听不见的话,又见徐氏有些失神地看着如意,就知道她舍不得。 “九丫头嫁了,也还是你闺女,咱们不霸着她。”她拍了拍徐氏的手和声说道。 “真的么?”徐氏仰头迟疑地问道。 “我的话,从不撒谎。”广平王妃见徐氏飞快地点了一下头,仿佛什么力气都没有了一样眼眶都红了,便微微地笑了。 “我与内子一般态度。”魏三见徐氏愿意,自己从来对楚离都很看好的,温声说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爹做娘的都愿意,老婆子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老太太欣慰不已,见广平王妃已经狂喜,郑重来与自己道谢,急忙扶住广平王妃的手便感激地说道,“原是我家要感激王妃府上,这些年待九丫头的照顾爱重。” 如意能嫁给喜爱她,疼爱她的人家儿,往后的日子会过得很快活。老太太就觉得一颗心放下了泰半,因今日大喜,她便叫人上了自己珍藏的好茶来,顺便摸了摸拱到自己身边眉开眼笑的如意的头。 “我家九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慈爱地说道。 张氏与魏国公比肩而立的时候,见了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广平王妃正揽着徐氏温煦地劝着什么,广平王警惕地蹲在魏三的身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广平王妃搭在徐氏肩头的手。她今日本就听见了些府中丫头的传闻,待听说广平王府上门提亲,她心里就很不快,又见了眼前,如何不知道广平王妃是给世子求亲呢? 她眼下因张皇后失宠因此憋住了自己的性子些,上前,只挤出了些笑容。 广平王妃冷眼看她。 如意从不说在国公府之中的污糟事儿,只是广平王妃却知道,张氏对如意颇为刻薄。 她不是心机深沉笑里藏刀的人物,从来直来直去,眼下不喜张氏,便露不出好脸色来。 广平王一边觉得自家媳妇儿直爽得叫人担心,一边对魏国公对自己的颔首当没看见。 魏国公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颗心都用在了自己方才听到的传闻。 “我听说,王爷是来提亲?与九丫头?”魏国公侧头去看趴在老太太膝上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见她目光纯善可爱,天真无邪,又想到这个孩子在文帝面前仿佛也有几分体面,本素日里对她就十分温和,眼下几乎要用慈爱才能表达国公爷的表情了。 招了如意到面前满意地看了,果然是个难得的漂亮孩子,他摸了摸她的头方才转头与广平王说道,“九丫头素来是府中的尖儿,最得母亲与我的宠爱,日后,就托付给王爷王妃,了却了我们的心事了。” 什么时候九丫头成了府里的尖儿! 听说如意被广平王世子看重,那以后妥妥儿一个亲王妃是跑不了的了,张氏顿时目眦欲裂。 如意风光体面了,她心里怎能自在?! 特别是……她闺女还做不成皇后了…… 浑身气血倒涌几乎要死过去,张氏一双手掐得死紧,却不敢多说,只浑身乱抖地坐在椅子里。 “若能嫁入王府,是九丫头的体面。你放心,大伯父定叫你风风光光出嫁。”魏国公与如意温声道。 如意简直要觉得自家大伯父叫人给换了芯子,看着面前完全不像她大伯父的大伯父,她努力压着心里的惊悚,抬头咧嘴一笑,感激地说道,“多谢大伯父。”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说这些多生分。”与魏九姑娘十几年说了没有十几句话的魏国公温声道。 “如此,若贵府允许,回头我就入宫求陛下赐婚。”广平王妃也很担心宫里的狼崽子七皇子,虽然七皇子口口声声对如意没兴趣,不过这年头儿暗度陈仓的多了去了,谁知道是不知麻痹王妃呢? 她心里想将此事定下来,见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便点头,越发抚掌笑着说道,“这真是咱们王府的大喜事!再没有这样叫人欢喜的了!”她叫了如意到了自己面前,用力地在小姑娘水嫩嫩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笑道,“我的乖乖。” 广平王世子的目光霍然看来,冷冷地看住了老娘。 广平王妃眉间儿一挑,意气飞扬,揽着咯咯笑着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姑娘与儿子对眼儿。 一时间风云大作,电闪雷鸣! 狂风暴雨下,广平王默默地躲在了魏三的身后,小声儿说道,“护着本王啊!不然,喜事变丧事!”这母子两个每回掐到最后挨揍的总是无辜的王爷,也真是够了! “也是咱们国公府的大喜事。”老太太见广平王妃这么喜欢如意,亲娘也差不多了,顿时大喜,笑眯眯地说道。 她话音才落才要说些场面话,却猛地见外头,一个脸色苍白的丫头滚进来,进来就叫道,“国公爷不好了!” “浑说什么晦气话!”今日是如意大喜的日子,竟然有人来败坏,老太太顿时恼了。 魏国公也微微皱眉,冷了脸色问道,“怎么了?” 这个叫屋中主子们不快的模样吓得浑身乱抖的丫头一呆,之后哭着叫道,“国公爷!姨娘,姨娘早产,生,生了一个姑娘!”她叫到这里,嚎啕大哭! 天都知道,国公爷是要儿子的呀! 魏国公一呆,身子一晃,浑身乱抖! 他的儿子! “你大哥怎么总生闺女?”满室丫头的哭声之中,广平王看着魏国公苍白的脸,咳了一声儿,与霍然转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魏三,十分严肃地问道。 第113章 魏三看着伪装正义的广平王,目光潋滟一笑。 逼人的风情就在眼前,隐有暗香浮动,叫广平王都看呆了。 “慢走不送。”府里出了这么一桩事,左右自家闺女已经订出去,魏三就不再担心什么,十分温柔地请走了广平王府的几位祖宗,他沉吟了一下,见如意带着自家一开始就猛吃点心没有空闲开口的七星传奇小弟走出来目光炯炯,想了想便柔声道,“寻你姐姐们去。” 因魏国公又失望了,他预备去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安慰一下大哥很受伤很难过的心灵。 不过,为什么又是一个闺女呢? 魏三老爷也忍不住想这个奇怪的问题。 “我……”如意才说要回去,却见老太太院子外头,如玉正脸色冷淡地匆匆进来,正听到了魏三的这句话,听了便敛目淡淡地说道,“我去看看父亲。” 张氏听说是个闺女松了一口气,一脸得意地跟着魏国公去看国公府的十一姑娘了,八姑娘觉得自己也很需要看一下。 魏三不愿叫小孩子见府中污秽之事,只是见如玉坚持,想到她快要嫁人,也该知道些后宅事,到底没有阻拦,带着两个女孩儿往魏国公的院子去了。 才进了院子,如意就听到了女子尖锐的哭泣声,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之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屋里头竟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拖了出来,正是前些时候竟然敢去给老太太请安的那个有孕的姬妾。眼下这美貌的女子容颜残败,身上还带着血迹,哭哭啼啼就叫人给拖出来丢在了地上。 张氏耀武扬威地立在院中居高临下看着她,高声冷笑道,“辜负了国公爷的期望,你还想要活着?!” 她仿佛很痛快的样子,又左右厉声道,“给我把她关去柴房!” “姨娘才生产……”这个姬妾下红不止,眼瞅着命都缺了半条了,竟然张氏还要关柴房去,这不是要人命么,便有个婆子迟疑了一下。 张氏冷笑看了这婆子一眼,抬手就一个大耳瓜子,抽得这婆子脸一歪冷冷地说道,“你一个奴才,还要做主子的主?!” 她叫人押了这个敢对自己不听话的婆子走了,这一回就无人敢在她的面前支吾,果然都垂头毕恭毕敬起来,把那个哭着喊着求魏国公做主的女人给拖下去,如意就看着那女子身上雪白的衣裳沾满了灰尘,落魄得不成样子,又想到从前她掐尖要强金碧辉煌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叹。 她那个伯父真的不是一个好玩意儿,信了他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姬妾如此,张氏,又如何不是如此呢? “别看了。”如玉冷眼看张氏作威作福,沉默了一会儿,便与如意低声说道,“母亲,本末倒置。”她冷笑一声,看着张氏那明艳的容貌因处置了碍眼的妾室变得明媚有光彩,有些木然地说道,“母亲与姬妾作对有什么用?父亲才是这里头最叫人伤心的人。她有斗姬妾的劲头,拢住父亲才是真的……”她冷笑了一声说道,“父亲不是能拢得住的,他最是个无情的人了。” 该恨,何必去恨姬妾,只该恨那个心里没有她的丈夫! 她说这话的时候容貌冰冷,远远地看着张氏,止步不前。 “左右是个妹妹,八姐姐别往心里去。”如意便劝道。 “这是个丫头,我倒放心些。”如玉便冷笑道,“大哥哥虽然与我寻常,到底是个好人。这若生的是个儿子,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性子的东西!父亲瞧着是要给庶子体面,以后养出来,只怕是与父亲一样无情的人。” 她冷冷地说道,“早前我就觉得古怪得很,父亲为何不喜大哥?!”她扭头,见如意抬头看天,就是不肯看自己,便收回了目光缓缓地说道,“大哥颜色好,前程好,这样的嫡子是光彩才是。可父亲……若真是为了母亲,为什么要纳妾来伤母亲的心?父亲真的喜欢母亲么?” 喜欢一个女子,叫她这样伤心,在她面前宠爱这么多的女人?! 如玉的话叫如意直打哆嗦,觉得一个不小心这就是要魏国公露馅儿的节奏。 “这个……”如意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很想将真相告诉如玉,她不想姐姐做一个糊涂冤枉的人,况魏国公与韦氏做的孽,她为什么要为了他们隐瞒?此时便拉着如玉到了院子角落一处叫一丛很美的花枝给挡住的地方,探头四处看了看,方才十分纠结地说道,“我知道些,只与八姐姐说,不要再叫人知道八姐姐知道。” 她说得这话有些绕,可是如玉却觉得自己听明白了。 她看着面前烦躁地拨弄着花枝的,脸上喜气还没有褪去的小姑娘,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这个妹妹,还是愿意告诉她真话的,这很好。 “大伯父从前,有个喜欢的女人,如今做着禹王侧妃,。”如意见如玉面无表情,眼眶发红地看着自己,她一点儿都不可怜张氏,因为张氏当年就算不知道韦氏的内情,可是她赫赫扬扬在外头与魏国公交往,非要逼得人家原配站不住脚,等着人死了就亟不可待嫁进门是不争的事实。 这叫如意一句话,实在是个贱人,因此与她眼里,韦氏与张氏天下乌鸦一般黑,都不是东西。 “那女子姓韦,如今在边关陪伴禹王。” “姓韦?”如玉心里出奇的平静,仿佛猜想都被妹妹印证了,想了想便面无表情地问道,“阿萝姐姐嫁的那家,就是姓韦。” “那就是她本家,不过韦氏是庶女,从前闹出了许多不好听的传闻,叫逐出家门了。”阿萝嫁去的,正是当年撞了一下腰的韦家的那青年。凭阿萝的出身,本不可能嫁到韦氏这样的高门大户之中,却不知宋云焱在里头使了什么劲儿,这婚事莫名其妙就成了,如今还琴瑟和鸣。 因宋云焱的缘故,如玉与英国公府上下关系都还不错,与阿萝也亲近,因此对她夫家自然知道得很详细。 她也记得阿萝说起,她夫君有一个庶出的姑母坑得他家里头差点儿叫人灭了门,却不知,原来是这么一个韦氏! “好啊!”她冷哼了一声,缓缓地笑了。 “她前些年叫陛下打断了一条腿,陛下不叫医治,如今已经瘸了。”韦氏瘸了还是禹王妃头一个知道的,知道了禹王妃也并没有说些什么,不过魏九姑娘心里很欢喜,当天多吃了两碗肉来的。她见如玉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不客气地说道,“她算个屁!把她放在心里恨着都是给她面子了。八姐姐只看着,她在外头咱们鞭长莫及,等回来了,陛下头一个就不放过她!” “她害了这么多人,我也不能放过她。”如玉板着脸说道。 她漂亮凛冽的脸在阳光下生辉,抬眼冷笑说道,“母亲当年,并不无辜,可是她竟然叫母亲背了她的罪名!”她偏头,静静地说道,“前头的太太……母亲对不住她。我给她报仇,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母亲伤害了那个死了的女子,那么,她就去弄死那个伤害过她的女人,赔给她!只有这样,才能叫她在以后的人生安慰地面对魏燕青这个兄长,而不是心里总是有许多介怀。 “算我一个。”九姑娘也想弄死韦氏,美滋滋地给自己报名。 “你能护住自己就不错了,蠢!”如玉斜眼看了她一眼,哼笑了一声儿,带着她走到了屋子的窗边,往里看冷冷立在十一姑娘床前的魏国公。 魏国公静静地立着,许久之后,面无表情地往一旁歪倒,吐了一口血出来。 “大哥!”魏三急忙扶住他,顺便扫过窗边两个探出来的小脑袋。 如意对父亲讨好地一笑,见魏国公又吐血,便转头儿与姐姐耳语道,“大伯父……身上仿佛不大好呀。” 不知从何时起,魏国公的身子就亏空得厉害,时有咳血的征兆,太医的意思是心血耗得太过,且抑郁悲情伤身等等,本是要魏国公在家调养一两年养好了身子的。只是魏国公是个心怀天下的伟大的人,断然不肯在家关这么久不去风云朝堂,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耽搁着耽搁着,血就越吐越多了…… “太医给我看诊,说我气血不足,日后,只怕子嗣艰难了。”这才是最叫魏国公抑郁的,不然不过是生了一个闺女,哪里至于郁闷吐血呢? 这一个是闺女,再生一个就是了。 魏三一愣,见魏国公目光阴郁,皱了皱眉头便不在意地说道,“大哥有阿青,还有这么多闺女,以后没有子嗣又如何?”若不能给儿女充分的爱,那就不要生! “你不懂。”魏国公心里拧得死紧,疼得肺腑都抽成了一团,抓着弟弟的手喃喃地说道,“那逆子知道……只怕更要肆无忌惮!” 魏三不大爱听这话,见魏国公对魏燕青怀着深深的忌惮怨恨,心里知道这父子的症结在哪里,就觉得兄长才是不是东西那个,便将魏国公往床上一放淡淡地说道,“我这个做弟弟的,从不指摘大哥,忍了很多年,如今只说一句,大哥莫非,真的觉得自己配做一个父亲?!” 他看着霍然抬眼,目光冷淡的魏国公,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上的泥金玉骨绘着半扇娇艳桃花的折扇敛目说道,从一开始,就是大哥做错,你辜负了大嫂,害了阿青,又牵连了这么多的女人孩子……““你觉得我错了?”魏国公从未听过别人这话,冷冷问道。 “瞧瞧大哥看上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朝三暮四的贱人,不及大嫂一根手指头高贵!”魏三从不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只是魏燕青实在对如意颇多照顾,此时便漫不经心为侄儿张目说道,“水性杨花都是便宜了她!就该说一句人尽可夫!” 见魏国公脸色顿时变了,其实仿佛是要给自己一耳光,魏三往后一步笑容潋滟风流,却不客气地握住了魏国公的手柔声说道,“一身的烂肉随意作践,舍了那张脸去招摇过市,可不是就招人喜欢?!” 他从来都笑容华美风流,只是却气得魏国公浑身发抖! “你!”魏国公再没有想过,弟弟竟然会如此恶毒,竟然敢侮辱自己心中的美好的女子! “大哥千万别与弟弟生气,别忘了,以后,弟弟可是广平王世子的岳父。”魏三见魏国公一呆,便和气地拍了拍他的手,将他安顿在床上顺便把个小小的十一姑娘塞他怀里去,这才柔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大哥若是想与广平王府真的亲如一家,便不要在意弟弟的这点小小的不敬。”他顿了顿,便目光潋滟地说道,“知道大哥以后不能再生,弟弟也就放心了。” 这说得还是人话? 魏国公气死了,看着这个素日笑容满面,此时笑得叫人骨头发凉的美貌弟弟,心口一疼,顿时又咳出一口血来! 鲜艳赤红。 “以后,大哥也少操心,几个丫头的亲事,大哥别管太多,只理会您的心肝儿就是。”魏三和声说道,“大哥愿意当她儿子做自己儿子也无所谓,左右都是她生的,父亲是谁有什么关系呢?若真的喜爱他,大哥就往御前去,就说愿意把阿青的世子位给你心爱的那女人的儿子,这才是为了爱不顾一切是不是?” 当然后果很严重,哪怕魏三老爷特别擅长想象,也想象不出来那画面。 “也别叫母亲再为大哥伤神。不然,弟弟还得往晋王面前走一走,想必晋王,很愿意杀了禹王心爱的侧妃庶子,是不是?”魏三和声继续说道。 窗外的一缕日光落在魏三的俊美逼人的脸上,屋里都是他身上特别的香气,然而魏国公透过这细碎的日光,却觉得弟弟有些陌生。 记忆里的弟弟,从不是这样笑容温柔,可是眼神冰冷,使人顿生凛冽之感的人。 他就像才认识了弟弟一样。 “只要大哥叫国公府稳当,弟弟对一个女人的死活不感兴趣。”魏三烦了魏国公府的动荡,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知道了。”魏国公心里对魏三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却也明白,若自己执意,这个弟弟只怕就要干要人命的事儿了。他想着许多的心事,又想到自己如今还需要这个弟弟辅佐,又想到如意就是以后广平王府的主母,心便慢慢地回转了,平静地应了魏三与自己的要求,见弟弟对自己一笑,他沉默了片刻,便轻轻地说道,“你,不要伤害她。她是一个好女子。” 贱人总是摆出无辜的脸。 魏三不知可否哼笑了一声儿,见如意与如玉趴在窗上看自己如看天神,唰地一声开了折扇,挡住自己的半边脸,眼风潋滟。 一顾倾人城! 魏九姑娘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默默吸溜自己的口水,这口水声儿太大了,魏国公听不见就是一个死人! 他一转头就见了窗外的两个小丫头,眯了眯眼不知她们听到了多少,扬声道,“你们进来。” 如意与如玉对视了一眼,目光闪烁,之后绕过窗户走近屋子,走到屋子里去的时候,同时走路一瘸一拐了起来。 “这成什么样子!”见她们瘸着腿儿走路,魏国公顿时就想到韦氏的苦楚与丑态,呼吸一窒嗓子发甜,颇为恼怒地问道! 这是……在嘲笑他心爱的女子?!故意与他作对?! “腿麻。”如玉迎着父亲的怒火,一脸正经地说道。 “好麻。”魏九姑娘挤着眼睛,努力再顾倾人国! 未雨绸缪,为恐日后看见初恋瘸了惊怒伤身又吐血,多看几遍预习一下才是真的好。 第114章 得知就猖狂说的就是魏九姑娘了。 才能做王妃,就把自家大伯父给气得吐血,一张脸面若金纸,气息奄奄,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终于干了一把宅斗该干的事儿的九姑娘得意极了,拉着用一双黑沉的眼睛静静看着父亲的如玉,咳了一声儿努力地,纯洁地与魏国公小声儿说道,“大伯父别担心我与八姐姐,不碍事儿,就是腿麻了。歇歇就好,又不是叫人打瘸了,再也拐不会来。” 清新的风透过了红红的窗传进来,还有一个小婴孩儿小猫儿一样的哭声,日光之下,一个漂亮纯洁的女孩儿笑得格外美好。 魏国公看了一眼,只努力捂住了胸口喘气儿。 不是国公爷多心,他怎么觉得这两个丫头在往他最痛的地方捅刀呢? 可是这两个孩子应该不知道韦氏才对,如今,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碰上了? 见如意笑得殷勤可爱,还悉悉索索扭过来给自己摩挲心口,一脸担心娇娇地叫自己小心身体,魏国公努力忍了忍,又觉得魏三大概不会叫这些孩子知道什么,努力地绷住了威严的脸。 他只觉得手指头都凉透了,慢慢地看着眼前两个小姑娘方才说道,“日后,不要学不美的举止!国公府的姑娘,如何等做出怪态,叫人嗤笑!”他手指动了动,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最小的闺女身上,目光漠然。 十一姑娘是个丫头,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意义。 魏国公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女儿。 “父亲也知道那是丑态么?!”如玉到底年纪小忍不住心里的怨恨,仰头冷笑问道。 “这是你与我说话的态度?!”魏国公见如玉骄横怨恨的模样,心中越发不喜,看着她呵斥道。 他对自己全没有半分的父亲的模样,如玉心里痛恨到了极点,又想到魏国公百般算计,都不过是为了他的心肝儿,一颗心简直要烧起来,她也不与魏国公对嘴,退后冷笑了一声,用力看了看这个父亲最后一眼,之后一转头,推开了门冲了出去。 如意见姐姐抛开急忙叫了一声,见如玉头都不回,急忙追了上去,追了一路,恨不能累得吐血,方才见如玉立在了园子里一处高高的树前,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八姐姐别难过,老太太可疼你了。”如意抿了抿嘴角,握着姐姐的手小声儿说道。 “十一丫头,只怕要不好。”如玉淡淡地说道,目光投在了头顶上巨大的碧绿的伞冠上。 “啊?”如意歪头,一点儿都没有明白这个节奏。 “她生下来这么久,竟无人照料,父亲在她身边,我瞧着她气息都微弱。”如玉的嘴角勾起冷冷的纹路,看着诧异的漂亮得跟画儿一样的妹妹,缓缓地说道,“你没有听见,我听见那些婆子的话了。那孩子出生得太早,只怕是不好养活的。其实也好。”她仰着头,白皙的脸上却划过了两道泪痕来,慢慢地说道,“生在这样的家里受罪,不如,不如一开始就……” “不管如何,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如意一皱眉晃了晃姐姐的身子,脸上一贯的笑容都没了,认真地问道,“八姐姐灰心了?为什么?大伯父不是第一天无情,八姐姐对大伯父莫非还有期待?非要大伯父喜欢才行?老太太不行?我不行?姐姐妹妹不行?英国公府里头的都不行?” 见如玉一怔,她便轻轻地摸着她鬓角的一朵儿黄金簪花低声说道,“八姐姐有许多人爱惜,何必只拘泥一个不在意自己的人呢?十一……”她叹气道,“她以后或许会艰难,可是也会有自己的人生,未必不会幸福。” “我!” “咱们去叫大夫来看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十一就这么没了不是?小生命呢,活生生的。”如意一转眼,又笑嘻嘻地拱了拱姐姐的脸说道。 她跟儿时一样亲昵,如玉目光温柔了许多,忍不住扭头哼了一声儿说道,“方才的大夫烂透了!” “知道了,寻最好的大夫来。”如意不知十一姑娘日后会有什么日子。她生母卑贱,不为嫡母生父喜爱,只怕日后都指望不上老太太的,哪怕这样艰难,可是她没有办法就这样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死在眼前。 她沉默了一会儿便小声儿说道,“今日广平王府来求亲,只怕赐婚就在眼前。我都有了前程,八姐姐若是不想亲事叫大伯父左右,就要想想自己以后的前程了。”她想了想,便笑了笑低声道,“那什么江夏王世子,还等着娶媳妇儿呢。” “他可是个断袖!”如玉不以为然地说道。 “大伯父会在意这个?”如意反问道。 魏国公为了个真爱的定北侯都能卖隔房的侄女儿了,为了一个江夏王府,牺牲牺牲亲闺女的一生幸福估计也不是什么很难的选择。 如玉的脸顿时青了。 “我们日后分家走了也就罢了,八姐姐莫非也能分家去?”如意想到宋金童偷偷儿给自己的一个充满了心意的大荷包,便笑嘻嘻地问道。 她姐姐既然心里很喜欢宋金童,何必还撑着自己的娇骄二气呢? “你什么都知道!”如玉脸顿时红了,点了点嬉笑的妹妹的大脑壳儿,便忍不住哼了一声儿,脸上却带了淡淡的笑意。 见她如此,如意就知道她心意,不过这姐姐脸皮儿可薄,一旦恼羞成怒那简直就是通杀的节奏,又努力绷住了不要笑话她。 如玉刀子嘴豆腐心,回头叫了最好的大夫去给十一姑娘看病,因生得早,又生来体弱,十一姑娘果然十分羸弱。老太太渐渐老迈,精神短了许多,也不大耐烦去看一个庶出小孙女儿,且张氏已经回府,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去张罗这个孩子,叫张氏好好儿看顾,自己便不管了。然而哪怕张氏十分不乐意教养一个庶女,却听了身边婆子的话,把十一姑娘收在了自己的屋里,取名如昙。 昙花一现,却美丽短暂,如意听了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叹气。 张氏接了如昙到了自己屋里就卖了她的生母,显然是要断了如昙以后与别人的亲近。 她也能想明白张氏心里的想法,如玉与如薇都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对张氏都多有些不认同,张氏,这是要把如昙当做自己的闺女养了。 不过如昙能在嫡母身边教养,至少是不必吃苦,如意也觉得如今是最好的结果。 她也顾不上这位妹妹了,盖因文帝的赐婚转眼就到,来的很快。 一时之间京中哗然。 都以为是个断袖因此年纪一把不肯娶媳妇儿的广平王世子有了喜欢的姑娘了,还是魏国公府的别房小姐。 这知道旧事的知道这其中的渊源,因如意从小儿就跟在楚离身边长大,知道这是美人儿从小就定下来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都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魏国公府九姑娘只怕是个狐狸精,九条尾巴的那种,不然怎么会迷得艳冠京中的广平王世子五迷三道的,哪怕她还小,就非要定下来呢? 这么着急,莫不是怕人挖墙脚儿? “真是怕极了。”听见了这个传说的禹王妃忍不住掩住嘴唇笑得风华绝代,满目的美艳逼人而来,完全没有时间的痕迹,她今日穿得一身儿的红艳宫裙,正对着自己面前,伏在一个面容温和的女子怀里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含笑说道,“你左一个表哥,又一个青梅竹马的,你表哥还能不担心?他年纪大,总是不如年少的郎君,况叫我说……”她顿了顿,见如意可怜地看过来,便柔声说道,“你性子好人物儿好,谁配不得呢?” “您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如意拱了拱含笑摸着自己小脊背的女子,回头与禹王妃讨好地说道。 楚离虽然与禹王妃十分亲近,也一直做母亲的,然而这一回提亲,禹王妃却并没有打着生母的旗号来魏国公府抢广平王妃的活儿。 明知道禹王妃这是小心谨慎,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毕竟楚离已经不是她的儿子。可是如意却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难过。也因这个,一赐婚她就往禹王府上来了,见禹王妃依旧艳色光华眉眼惬意,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乱的,她抿嘴小声眉开眼笑地说道,“王妃教导表哥做了这么好的人,却便宜了我,我心里欢喜。” 楚离很好么? 满大街听见他名字恨不能哭出来的人家儿都只能含泪说一句…… 不带颠倒黑白的! “你们互敬互爱,以后好好儿过日子,我就心里欢喜了。”禹王妃明白如意的心,见她心里有自己,越发欢喜。 魏九姑娘脸皮薄,可知道羞涩了,扭着身边女子的衣带,做羞涩状。 其实心里都美坏了,只是九姑娘是个矜持爱羞涩的好姑娘,才,才不要说自己以后天天喜爱她表哥呢…… “九妹妹性子和软可爱,母亲哪里需要担心她与阿离呢?”这个女子就是楚白的妻子王鸾,她出身翰林世家,书香门第出身,自有一种书卷温雅之气,平日里与楚白琴瑟和鸣十分要好,况她性情宽和温柔,拿小她许多的如意做半个闺女看的。 此时见如意娇滴滴地往自己怀里拱,还连声唤“嫂子”,就跟一只软绵绵的小动物一样,叫人心都化了,她急忙抱着如意与微笑的禹王妃笑道,“您如此,儿媳都要嫉妒了。” “你若是会嫉妒,我心里才安稳呢。”禹王妃对王鸾十分喜欢,婆媳相得数年,见她对如意温柔,低头连声问如意要不要吃点心,眉眼儿都是笑容,便笑了。 王鸾是个有福气的人,嫁到禹王府就有了身孕,一生就是两个儿子,虽之后没有再有孕,可是却也足够了。 她平日待人和气,与楚白又感情好,楚白如今后院只有王鸾一个,守着妻子儿子们倒是十分欢喜。 文帝也很稀罕双胞胎曾孙,经常叫进宫去,与楚白也亲近了许多。 如今楚白并不在朝中领要紧的差事儿,因此空闲的日子很多。 文帝越发老迈,已经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最忌讳的就是皇子皇孙争权,连从前意气风发的晋王都慢慢儿消停了许多,却更得文帝的信任了。 “要甜甜的百香糕。”九姑娘是个顺杆儿爬的,见王鸾对自己有求必应的,急忙拱着嫂子翻肚皮,哼哼唧唧撒赖。 楚白楚世子进门就看见倒霉表妹又钻媳妇儿怀里去了,一双眼恨不能流血,转头就与跟自己一同回了王府的弟弟含恨说道,“你也不管管!” 从前二人世界的时候多叫人怀念呀?如今那都是传说了,白天有倒霉表妹,晚上有两个倒霉儿子,禹王世子想摸媳妇儿小手儿,一同画个画儿写个诗你侬我侬的机会都没了,想到自己两个败家儿子,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见不在,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开心,我纵容她还来不及,为何要管?”如意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仿佛完全没有忧愁,叫人心里透亮。 楚离欣赏了一下自家小妻子的笑脸,心里柔软成了一片,抬眼,冷冷地一笑! “我心里不高兴!”谁家媳妇儿被霸占会高兴呢?禹王世子努力与弟弟讲道理。 “忍着!”广平王世子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被弟弟噎得够呛,从来没有从弟弟身上捡过便宜的楚白认命地抹了一把脸,伤心地垂头走到了抿嘴儿笑起来的王鸾的身边坐下,看了已经能嫁人,却还装无知肥仔儿的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一眼,见她虽然趴在王鸾的怀里,可是一双大眼睛都落在了楚离的身上,便不怀好意地怂恿道,“赐婚之后,这是第一回见?有没有觉得不一样?表妹莫非心里不欢喜,不想时刻与阿离在一处?” “想呀。”魏九姑娘呆呆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小声儿说道。 “那还不快去?”打从有了儿子,禹王世子越发会用温柔的声音糊弄无知儿童了。 魏九姑娘迟疑地抬头看了看捂着嘴笑的王鸾,再看看对面自家赐了婚的美人表哥,顿时松开了嫂子滚进了美人的怀里。 “你呀。”王鸾与楚白夫妻情深,从前许还生疏客套些,如今却越发地亲近了,掐了他的手臂一把。 “不是我说,阿离嘴上说的硬气,你瞧着,表妹再在你怀里多带一会儿,他就得过来拉人。”楚白如今愈发稳重,见王鸾温柔地看着自己,便低声说道,“做了阿离与表妹的嫂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他努力做出了一副柔情蜜意,只有我最好的模样儿,见王鸾目光如水,美貌的脸上红润羞涩,忍不住心里一热,低声说道,“你委屈了我心疼……回头,就咱们俩,我什么都由着你……” 媳妇儿想要这样那样儿,世子殿下随时奉陪呀! “大表哥又来骗人!”这些年越发温润谦和,为人称颂的楚白,算是修炼出来了。 如意偷偷儿去看楚白,回头与美人表哥告状道,“他骗我!” 她一脸的奸佞表情,若是禹王世子看一眼,都得仰天吐口血,喊一句莫须有! “回头揍他。”广平王世子眼睛都不必眨的,摸了摸这个小姑娘的头,十分没有兄弟爱地说道。 俨然昏君! 第115章 得亏禹王世子殿下正在与自家世子妃柔情蜜意,不然心灵又得很受伤了。小说魏九姑娘被不爱亲哥爱美人儿的金大腿感动坏了,急忙讨好地捧着甜甜温温的红枣茶来,殷勤地捧到了表哥的嘴边儿吸溜着口水小声儿道,“可好喝,表哥尝尝。” “你喜欢就多用,又不是吃不起。”楚离见她喜欢得不行,再看看小气的只给了自家肥仔儿一碗红枣茶的吝啬兄长,目光一转,见如意低头喝了一口对自己笑,越发亲近依赖,他的嘴角便微微勾起了一个艳丽的弧度,垂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茶,果然很甜,便探头过去低声说道,“你喜欢甜食,回头来王府,多吃些。” 广平王曾教过一句“不如你甜”的话,不过楚离觉得太恶心了。 说得肉麻得厉害,叫人心里都打寒战。 他父王总是被母亲广平王妃往死里抽,可见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再甜的甜食,有了表哥在,小九儿也不稀罕呀。”如意歪头努力甜言蜜语地说道。 如果一句甜言蜜语就能骗来更多的点心肉的,魏九姑娘也不得不努力地上了。 楚离一怔,觉得这句话与自家父王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不觉得肉麻,只觉得心里欢喜得荡漾起了无数的波纹,连阳光在眼前都明媚了起来。 他看着拱着小爪子用讨好的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见她今日穿得喜人极了,一件红彤彤的裙子,上头勾着许多的金边,脖子上还压着自己给的那个已经变得有些陈旧却依旧璀璨的金项圈。 白净精致的小姑娘红彤彤金灿灿,却不是儿时那胖财主的样子,而是光彩夺目,生出不一样的娇嫩美貌,他忍不住摸了摸如意白嫩的小脸儿,目光潋滟地说道,“这句话太过任性,不要与别人说,不然,会叫人觉得你娇气。” “知道了。”如意一向听话的,觉得这表哥一心为了自己,美滋滋的点头。 “不过,你我之间不必有这许多的计较,可以与我说。”楚离看着信任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黑得透透儿的心没有一点儿罪恶感的,凤眸狭长锋利,慢慢地说道,“我听说你表哥要入京科举?你们不熟悉,若是你也与我这般在他面前随意说话,回头,只怕你舅母表哥都要质疑你母亲对你的教导。” 见如意摸着尖尖的小下巴点头若有所思,他便哼道,“肃穆端庄,不善言辞,才是江南徐氏最喜欢的女孩儿模样。” “原来是这样。”如意用力点头,也记得徐氏与自己说过外祖家中最重礼仪教养的,便认真地记下了。 她一定不苟言笑,做一个木头人儿! “这才是规矩,叫人夸赞的好姑娘。待日后你外祖母知道你是个端庄贤淑的姑娘,会更喜欢你。”广平王世子满意地理了理小姑娘的衣襟儿,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掠过,微微勾了勾,笑了。 他一笑倾城,艳压群芳。 想当年世子大人知道肥仔儿要有个表哥跟过来青梅竹马,几夜没睡觉,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不是想来京中书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么?完全没有必要,回头江南徐氏便偶遇了上京书院的一位才隐退的大儒,钦羡不已聘回来做了老师,教导家中有天分的子弟读书。 这都有京中大儒了,何必千里迢迢往上京来,还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呢?大儒教得那样好,教得叫人不忍离去,自然什么表哥舅母的,也不必往京里来吃苦,也是广平王世子对肥仔儿表哥拳拳一番心意了。 爱屋及乌,急肥仔儿表哥之所急,才是对肥仔儿的真心。 至于错过了青梅竹马之后……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当然,还是需要防范的,不然表哥入京之前,怎么就给魏九姑娘赐婚了呢? 禹王妃无奈地看着一肚子心眼儿的儿子忽悠淳朴的小姑娘,见她还拿这坏蛋做一个大大的好人,一颗心都扑在他的身上,那双漂亮通透的大眼睛里都是对这美貌青年的崇拜,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之后含笑捧起手边的茶来喝了。 她才喝了茶漫不经心抬眼,就见如意扭头一脸狡黠地对自己吐舌头,再看看笑容美艳隐有安心之色的儿子,微微怔了怔,心中想明白了许多,目中露出了然。 禹王妃心中安稳,叫丫头们都不必在屋里服侍,自己看了看天色,准备去看望两个乖孙。 都是小儿女的情意,她何必插手呢? 如意不是傻瓜,难道看不出来楚离在忽悠她?并不是。 她不是看不分明这些,只是愿意被楚离糊弄着爱惜着。 看出来了,却愿意做出被他骗,被他时时刻刻放在心中计较,这也是一番真诚的心意。 可见这小丫头在她儿子面前,是从不吃亏的。 禹王妃笑叹了一声儿都是缘分,正要起身,就见外头有下人进来,手中拿着拜帖。 禹王府这些年不好也不坏。说不好,实在是文帝不大喜欢禹王这个儿子还有昊日这个祥瑞的孙子,因此就跟拜年似的,每年都要下旨呵斥一下表达皇帝陛下对儿子孙子没有忘记的高尚情怀。 禹王不得文帝喜欢,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文帝对禹王妃却很不错,时常夸赞这个儿媳不说,因双胞胎的缘故,对楚白也越发和蔼可亲了起来,况这两年楚峰在邕州剿匪接连大捷,很给朝廷长脸,文帝越发觉得禹王妃养了好儿子出来。 不是楚峰在邕州回不来,只怕凭文帝的喜欢,禹王府给二公子说媒的门槛儿都要被踏破了。 “是嘉怡?”禹王妃看着已经逐渐各自能给自己人生做主的儿子们,已经心满意足,此时心情不错地看了拜帖,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来。 她手中的是河间王府嘉怡郡主的拜帖,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河间王府与禹王府走动得并不亲密,嘉怡郡主虽然与禹王妃从前在宫中见过,却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地方。 这般亲热上门,实在反常。 “是她?”楚离正一双手掐着面前对自己讨好卖乖的小姑娘的手说话,努力问她心里是世子要紧还是堂兄要紧,逼得小姑娘都要哭了,听了这个目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只缓缓地说道,“到底是她的心意,母亲请她进来就是。” 他目光潋滟危险,不知怎么叫如意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却只揽了这个腰肢柔软的小姑娘往自己怀里坐了,一双凤眸,便往门口看去。 禹王妃请人进来的吩咐才出去,不大一会儿,一个白衣窈窕,清丽脱俗的美丽女子,柔柔而来。 她拧着自己纤细的腰肢走路,拧到了呆了呆仿佛不认识她了的禹王妃的面前,羞涩地红了半边皎洁的侧脸,垂头说道,“给婶子请安。” “这是……”从前嘉怡郡主可不是这个画风的呀,禹王妃还记得她彪悍地提起了一个坐在自己身边对郡主大人冷嘲热讽的宗室女,毫不怜香惜玉就给丢河里了的彪悍故事,见她含羞带怯柔柔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倒的样子,几乎是不敢置信。 只是女大十八变,从前彪悍,没准儿如今就柔情似水了不是?禹王妃是见多识广的人,此时美艳夺目的脸上露出笑容,扶着她柔声道,“何必这样多礼。” “您是长辈,要的。”嘉怡郡主细声细气儿,头都不敢抬地说道。 她很担心一抬头,就叫对面美人儿他姨母看见自己狰狞的脸呀。 腰拧了,好疼! “瞧瞧嘉怡这生的模样儿,越发进益了。”禹王妃是喜欢美人儿的,见嘉怡郡主生得极美,还有一股子水乡秀雅的味道,便越发地喜欢,心里将自己所见的美人儿与她相比了一回,只觉得她与宋云玉生得棋逢对手般的美丽,又有些多情风流的模样。 扫过嘉怡郡主那樱红的嘴唇,禹王妃心里赞了几声,方才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笑问道,“这回回京,可还要回去?你母亲什么时候到京?” 河间王妃是个柔弱的美人儿,因此不能劳累,走走停停倒落在后头了。 “母亲来的信儿,再有个十日就到了。”嘉怡郡主抿嘴一笑,见如意与楚离都看着自己,便扭头娇羞地嘤了一声儿。 “这位是嫂子?从前并未见过,今日一见,心生仰慕,恨不能与嫂子秉烛夜谈呢。”嘉怡郡主见对面王鸾对自己微笑,便柔柔地说道。 咬文嚼字真的很考验人,郡主大人疲惫极了。 秉烛夜谈是这么用的罢? “日后郡主在京中,咱们亲香的日子还少的了?”王鸾见她生得清丽雅致,又是一个十分柔弱可爱的性情,便柔和了声音与眼角,恐大声吓着这个柔弱的美人儿。 楚白木然地看着大变活人了的嘉怡郡主,动了动嘴角。 “是美人郡主。”如意趴在楚离微冷泛着香气的肩膀上,探头看着嘉怡郡主小声儿说道,“记得,小九儿都记得。” “妹妹还记得我?”意外之喜说的就是嘉怡郡主了,今日本想只攻略一下美青年他姨母,没想到美人儿他妹竟然也在。 嘉怡郡主心里欢喜坏了,却恐露出痕迹吓着这小姑娘,努力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她方才一脸和气地上前,用温柔慈祥的眼神看着歪头咬着自己嘴唇,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柔声说道,“我真高兴。从前我家里也没有个妹妹,只希望自己能有做姐姐的时候。如今见了九妹妹,就觉得正是我的心愿。” 她一边说,一边拿素白的帕子擦了擦眼睛。 “小九儿幸运极了,有姐姐,也有妹妹,还有弟弟呢。”七星肥仔儿是九姑娘心里最要紧的一个了,如意便炫耀地仰头说道。 她小小的女孩儿,头上只戴了一只小小的珍珠小凤钗,摇头晃脑十分娇憨。 楚离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冷眼,就见嘉怡郡主的眼睛都亮了,顿时觉出了巨大的危机! 这看起来,不单单是在讨好美貌青年魏燕青他妹的意思,怎么是个通杀的节奏? “她才赐婚给我,按理,你该唤她嫂子。”楚离冷眼看着不怀好意的嘉怡郡主,声音冰冷地说道。 有了名分就是这点最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拿来表示这姑娘有主儿了。 当然,广平王世子才不会说,赐婚的那一日,世子大人特特儿使人往英国公府宋云玉那妖精的面前去送信儿,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胜利者的姿态呢。 “还没有成亲,如此称呼,多不好。”嘉怡郡主才不肯叫嫂子呢,她更想当小姑娘的嫂子来的,便捏着衣袖儿小声儿担心地说道,“若有个夜长梦多,你白做梦了一回,岂不是伤了九妹妹的名声?” 这简直就是在诅咒,楚离冷眼看着这个对自己露出迷离柔情表情的家伙,恶心坏了。 之前挑着眼睛骂人揍人,把个倒霉要与她订亲的捆上丢护城河里去喂王八的姑娘,确实得担心夜长梦多。 订了三回亲,一次都没成,人品可见一般。 不过,也确实跟魏燕青半斤对八两。 “你来这里没用。”摸着如意的小肩膀,楚离心满意足,这些年那一块空落落总是有尖锐的东西在叫他反复生出不舒服的地方慢慢缓和了下来,见嘉怡郡主十分忧愁地看着自己,指点说道,“表弟御前繁忙,多日才会来给母亲请安一次。你若想见他,便往宫中去。” 他转头见禹王妃目中露出恍然之色,知道母亲是明白了嘉怡郡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一边掰开一块松软的点心喂给急忙张嘴,一脸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一边冷冷地说道,“劲儿失错地方了。” 魏燕青性情颇有几分刚烈,不过是素日温柔因此不显,想要嫁给他,得拿下他的心才行。 “在宫里使过劲儿了,没好使。”嘉怡郡主偷偷儿扭头,见禹王妃垂头喝茶,楚白与王鸾持之以恒地说话,方才扭头,垂头小声儿说道。 “那就不要妄想。”楚离很无情地说道。 “想得睡不着啊。”清丽的女子凑近了,小声儿讷讷地说道。 “天底下美男子多得是,何必一根树上吊死。”魏燕青如此勾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广平王世子便冷哼了一声。 他也很美,为什么爱慕世子大人的一个都没有?! 被世子您都给骂走了。 若美人的问题提出来,上头的就是答案了。 “不是因他是美男子,实在是……性情叫我心里放不下。”嘉怡郡主想到昨日在宫中遇到这美丽青年后发生的事儿,目光潋滟憧憬,面上生出无尽的光辉。 “真是一个极好的人……我在宫中跌在地上疼得厉害,他正从我对面走来,我急忙求救……” “大哥哥扶了郡主?”这不是英雄救美的典型案例么,魏九姑娘多聪明的姑娘呀,急忙接话表示自己全都知道。 她堂兄可温柔,九姑娘手破了一点儿的皮儿,还给吹吹呢。 “他绕路,走了。”嘉怡郡主在九姑娘呆滞的目光里,脸儿一红,羞答答地垂头说道。 第116章 “……我觉得没有明白。” 冷酷无情的青年,不是该甩袖就走喊一句渣男没风度么?怎么还十分喜欢的样子呢? 受虐狂?! 天下美男何其多,何必单恋一棵树呢? 当然,这话不好叫美人表哥听见,不然只怕当场就要被抽。 虽然恐被楚离往死里抽自己不敢说更说的坏话儿,如意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这才隐晦地与捧着脸一脸梦幻的嘉怡郡主小声儿说道,“既然大哥哥这样无情,郡主就知道他心里可冷酷了,日后得多辛苦呀?您身份高贵,生得可美可美,不如寻一个柔情蜜意对您好的美人儿,好好儿过快活日子呀?” 她感到腰间的大手猛地用力,就知道楚离是心里不爽,急忙义正言辞表明心迹道,“除了表哥,小九儿觉得谁都不知道付出这样的感情!” 她回头,讨好地拱了拱嘴角微微勾起一瞬的广平王世子,努力想了想亲爹与母亲说话的样子,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 她虽然是对嘉怡郡主这样说,却也觉得,冷酷些,或许真的很好。 当年楚离冷酷对待那些送上门的女子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欢喜的。 禹王世子抽空看了弟弟与表妹一眼,看见了恶心得直打哆嗦。 胖狐狸精也是狐狸精,小小的肥仔儿长大了,竟然妩媚动人起来,越发地勾住他弟弟那颗古怪的心去了。 “不许笑!”王鸾初时与楚白不过是举案齐眉,如今亲近了,越发亲昵起来,含嗔拍了一记他的手,见他回头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半分都没有自己越矩的恼怒,王鸾想到从前在家中的日子,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急忙露出了一个婉转的笑容来柔声说道,“阿离与九妹妹感情好,莫非你要叫他们臊了才欢喜不成?叫我说,如今瞧着他们这一双小儿女,心里才快活。” “小儿女?”楚白看了看二十好几的楚离,忍不住诧异地问道。 “过些时候是云玉的芳辰,她与我下了帖子,我已经预备好了贺礼。”王鸾见楚白虽然脸色怪,目中却又有笑意,知道他是与如意十分熟悉方才调侃,只摇头微笑,声音柔和地说道,“二弟处的礼早就到了,跟我说不要说是他送的。我的意思……”她顿了顿,柔声给楚白理了理身上精致的衣裳目光柔和地说道,“这是二弟的心意,不该瞒着云玉,该叫她知道。” “愁死了。”提起弟弟楚峰,楚白头发都要愁白了,扶额叹气。 连楚离都已经赐婚,得了自己想要的肥仔儿表妹,楚峰……他那个战功赫赫在邕州威名无限的弟弟……还在单纯地玩儿暗恋呢。 王鸾看着楚白一脸头疼地歪在一旁,抿嘴儿笑了。 楚峰打从爱慕宋云玉,这些年就一直只知道在邕州剿匪,地方上也有许多意图讨好他的官宦世族送来了消遣用的美人,然而楚峰竟都言辞拒绝,只说自己不爱美人。这些日子禹王府二公子喜欢美男子的话不是没有,只是也有送美少年的,楚峰跑得比兔子还快,更别说收了。 王鸾在京中随禹王妃走动,往来的世家女眷中看中了楚峰的不是一个两个,哪怕楚峰是庶子,也完全不在意。 皇家子,又出息,自己能挣前程,到了这个份儿上,嫡子庶子的意义就不大了。 且楚峰是养在嫡母的膝下,身份自然比寻常庶子,比如禹王侧妃韦氏所出的那个连玉碟都不给上的庶子强出百倍。 “二弟来信儿,说是邕州匪患平息,即将回京。他年纪不小,与云玉的亲事,你盯着些。”王鸾柔软的手覆在楚白的手上,柔声说道。 这个时候世子妃的美人计也不那么好使了,楚白越发头疼地问道,“难道我能逼着他们洞房不成?”就算他能,他那个蠢弟弟也不敢。 “云玉多年没有嫁人,这为的是什么大家不知道,只是我到底是女子心细,总想着,是不是为了二弟?” 宋云玉待字闺中,这一转眼就是一个老姑娘了,虽然美人盛年依旧美不胜收,可是哪里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娇艳?她却安之若素,从不着急。王鸾早就知道楚峰的心思,当日楚白与她成亲,因楚峰千里迢迢使人送了一座十分贵重,据说很灵验的送子观音之后便对楚峰这个弟弟十分亲近。 她做嫂子的,知道楚峰有这样的心意,宋云玉仿佛也有些意思,自然不肯袖手旁观。 “二弟回京,只怕会封郡王。”楚白撑着头奄奄一息,只是口中却缓缓地说了这个。 “郡王?!” “阿青听陛下说起,只是并未定准。”楚白皱了皱眉,没有弟弟封王的喜悦,只觉得满口的苦涩,反手扣住默然的王鸾的手轻轻地说道,“能因功封王,这得多少的军功?流过多少的血?” 楚峰只怕在邕州是真拼命了,他一想这个,俊朗温文的脸上便有些黯然,轻声叹息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用,护不住他,还得叫他来护着我。”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透不过气。 “你既然知道二弟都是为了你,就该振作,日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回报二弟。”王鸾柔柔地说道。 她美丽温柔,声音也柔软带着叫人舒心的感觉,楚白看着她,心里慢慢地静了下来。 “你说得是,等我日后得了那个位置,就好了。”楚白对皇位的野心从没有避过妻子,也相信妻子会与他一直走下去。 王鸾一笑,与他对视,目光之中充满了柔情。 如意正偷偷儿看这表哥表嫂偷学夫妻技能,见了这个,眉开眼笑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把自己的小爪子塞进了楚离修长微冷的手里。 有些坚硬的手反手扣住她的,美艳的青年抬头,看着嫉妒叼着自己衣袖看着他的嘉怡郡主,微微抬了抬自己的下颚。 “九妹妹还小真是不明白呀。”嘉怡郡主发了好一会儿的憧憬,才从如意的话里反应过来,见楚离与如意十分亲近,彼此之间仿佛插不进去的样子,听了如意饱汉不知饿汉饥的话,便摇头,面上带着几分精明羡慕地说道,“九妹妹没有见过恶心的人,因此才觉得对你好就好。只是……” 她敛目看了看自己柔软雪白的一双小手,上头没有一点尘埃完美无暇,仿佛并不在意地说道,“九妹妹不懂得,一个不轻易动心的人,是多难得。” “表哥除了对我,也不对别人动心的。”如意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这是九妹妹的福气。”嘉怡郡主的眼睛果然就弯起来,看着面前这个漂亮干净得没有半分污秽的小姑娘柔柔地说道,“多情公子听着叫人仰慕,可是谁遇上谁是倒霉蛋儿。我吃过苦头,就知道,宁愿寻一个对所有人都冷淡,去感化会很艰难,之后他眼里只有你的人,也不要一个多情对每一个女子都怜惜,为人称颂一声谦谦君子,公子如玉的人。”她微微一笑,素白的脸上没有半分抑郁,只有分明。 “难度很大。”只怕嘉怡郡主是真吃过什么亏的,如意缩了缩自己的头小声儿说道。 “我宁愿走这艰难的路,且……他生得真美呀。”后一句大概才是重点,嘉怡郡主柔弱的脸上无尽的爱慕,看得人心肝儿都抽抽。 如意敬佩了一下勇士,回头看垂头将自己尖尖的下颚搭在自己肩膀,环住自己腰肢的这个美貌仿若天人的表哥上,心里突然很庆幸。 她的运气,是真的很好,遇上了一个值得自己喜欢,也只喜欢自己的人。 女子这一生,或许所为的,不过是遇上这样的一个人,一生圆满幸福。 “退亲犹自说得冠冕堂皇,你是第一个。”楚离慵懒地将美得逼人的脸凑在如意的脸颊边,心里充实了起来,见嘉怡郡主又咬着小手帕嘤嘤嘤地哭了起来,他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必装可怜。第一个被你一箭穿心,如今关在死牢。第二个叫你抽掉半嘴牙,说话漏风。第三个被你添护城河,如今看见水盆有水都要尖叫……你不是在东洲恶名昭彰嫁不出去,才回京想要骗婚?” 趁着东洲的坏名声还没有传入京,先骗一个倒霉蛋儿嫁掉,生米煮成熟饭,敢反悔就等死吧! 河间王夫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才不辞辛苦带着闺女回京来。 盖因东洲虽大,眼前这个看着见风就倒多愁善感的郡主大人,真是止小儿夜啼的人物。 寻常家熊孩子做反不听话,家里只要喊一句“郡主来了!”,再熊的孩子,立马也得变成温顺的小绵羊,撒开蹄子往家跑的。 “那又怎么样?看中了王府的权势来定亲,又蝇营狗苟暗度陈仓,活该去死。”嘉怡郡主见如意正专注吃自己的点心全心全意的,知道又楚离在,这妹妹只怕得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了,便捏了捏自己的白嫩嫩的小手儿哼哼唧唧地说道,“第一个私通海匪,打着我的旗号卖了土人往各处去,草菅人命屠了土人的部落。莫非土人不开化就不是人不成?杀人偿命,自然得叫他有报应。” “做得好。”如意双手捧着点心,听了这,急忙点头用力地说道。 嘉怡郡主本以为如意会觉得自己行事狂悖酷戾,见她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小狗儿一样湿润地看着自己,心里微微一动。 “第二个多情公子,红颜知己不知多少,还敢瞒着与我说我是毕生真爱,嘴巴贱成这样儿,是不是该抽?”嘉怡郡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儿,举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儿。 “拥有红颜知己的,会被抽么?!”魏九姑娘的点心吃了一半儿不敢吃了,嘴巴停下来,呆呆地问道。 那个什么……倾国倾城的九姑娘,其实,也是有一二知己,如宋家美人儿姐姐的。 “看情况,左右我是忍不得的,开口真情闭口分享我的爱什么的,多恶心呀。”嘉怡郡主摆了摆手,看小姑娘回神儿就抱住了楚离的脖子打滚儿指天指地立誓自己就真爱他一个,便叹息道,“第三个实在是无妄之灾,定亲还没影儿呢,这货就冲到我的面前咆哮,说不许叫我仗着自己的权势就想要得到他,威逼他的一个真爱,还说什么就算我是郡主,在他心里,也没有他心肝儿高贵。” 凛然的青年冲到她面前倒是英勇有加,若不是在光天化日的酒楼,而是在自家王府里嚷嚷这话,她其实很可以放这青年一马。 不过众目睽睽的,若她还没有半点儿反应,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节奏,说不得只好委屈一下这位咆哮公子了。 她把他大头朝下塞进了身边的护城河。 “这话,你与阿青解释去。”禹王妃早就起身走了,两个心爱的小孙子正是要睡醒的时候,谁有耐心理会小儿女的感情呢?楚离见嘉怡郡主越发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便冷冷地说道,“若阿青不喜你,你不可纠缠。不然……”他抬眼,抿嘴慢慢地说道,“你可以试试!” 他虽然看魏燕青不顺眼,却也不会看他被人逼迫,那到底是他亲表弟,总是要叫他幸福才是。 “知道了。”嘉怡郡主叫楚离目中的杀机刺了一下,急忙柔柔儿说道。 如意见她生得十分美丽,本是强悍的性情,却努力要做出弱不禁风来,不由埋头在楚离的怀里笑。 “不过,婶子对我……是不是印象不坏?”这个是美人儿的姨母,嘉怡郡主便美滋滋地问道。 “寻常。”楚离不耐地说道。 他的语气表情里都带着一种“你怎么还不滚”的意思,嘉怡郡主心里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边笑得柔弱美好地握着如意的手娇柔地说道,“我真喜欢……” “狗爪子撒开!”广平王世子冷冷地看着她的贼手。 等郡主大人嫁人之后的! 嘉怡郡主脸上带着宽容的笑意,心里发狠,顺从地松开了自己握住小姑娘的手。 楚离把如意两只手都握在自己的手中,警惕地看着对面容貌危险,性情危险的家伙。 占有欲简直突破天际! 至少在含着静美笑容进门的魏国公世子眼里,就实在很霸道了。 这简直是自己吃肉,绝不叫别人喝汤的节奏。 “大哥哥。”其实九姑娘被这样着紧,美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她脸上带着对嘉怡郡主歉意的笑容,其实两只小爪子努力握紧了美人表哥的手,说什么都不撒开。见了门口静静而立,贞静美丽的青年,她眼睛一亮张口就叫了一声儿。 “我来接九妹妹回家。”魏燕青对冷了脸的,还没娶上自家堂妹的美貌青年和气地说道。 这表弟是故意给人添堵,广平王世子赐婚都拿下来了,顿时就要翻脸。 他才要张口喷这个倒霉败在自己手下的表弟狗拿耗子,却猛然听到了嘤嘤嘤的女子的哭声。 “多,多么叫人感动的,兄妹情呀。”清媚的女子梨花带雨,在众人皆侧目的目光里,十分感动地哭着说道。 第117章 如意用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哭得跟死了亲爹一样儿的美丽女子。 哭得这样投入,叫当事人九姑娘情何以堪? 感情太丰富,会被当做神经病的。 “这个……”魏九姑娘在楚离的怀里默默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觉得自己仿佛被比下去了,急忙跟着捂着眼睛干打雷不下雨地抽抽搭搭地叫道,“大哥哥,大哥哥来接小九儿,可,可开心!” 她抬眼努力地挤了挤自己干燥的大眼睛,一滴眼泪花儿都挤不出来,见美人堂兄的目光投回自己的身上,心里得意地翘了翘尾巴,急忙讨好地拱着小爪子说道,“小九儿心里可暖和,可幸福了。” 真是术业有专攻,说哭就哭不大能够了,还是狗腿儿比较简单。 “你啊。”魏燕青温和如同春风的目光扫过嘉怡郡主,伸手点了点妹妹的小脑袋。 嘉怡郡主嘤地一声捂着心口倒在了魏九姑娘的面前,伸着自己的脑袋等着也被点一下。 魏国公世子会点一个陌生姑娘的脑袋才怪,笑着移开了目光,与冷眼看着自己的楚离柔声说道,“我已经见过姨母,该带九妹妹回家去。” “我可以送她。”楚离抬手压着怀里叼着自己的手指眼馋地看着堂兄的如意,冷冷地说道。 “多麻烦表哥,太不好意思。”魏燕青这些日子经常能够看见嘉怡郡主,只这姑娘在自己面前跌倒就有七八次,他有些头疼,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见她仿佛深情地看着自己,实则目光清明并不暗藏心机,抿了抿嘴角儿,不知怎么就动摇了一瞬,之后便与楚离低声说道,“表哥最近越发忙碌,虽然赐婚是件喜事,却不该过于分心。” 他笑里藏刀,其实就带了点儿小小的暗算。 “我会少领些差事。”楚离也觉得最近有些分心,忙碌前朝,又要忙碌赐婚之后的诸般事务,他沉默了一会儿,便淡淡地说道。 魏九姑娘被这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豪情感动得不轻,一个劲儿地拱着这美人的脸殷勤地叫道,“表哥忙,表哥忙!小九儿等着,一点儿不辛苦!” 她转头瘪了瘪嘴巴与穿着一件十分飘逸的青色竹纹锦衣,越发清俊秀雅的堂兄,对着自己手指小声儿说道,“大哥哥别担心我,表哥对我可好。” 这一脸被人卖了数钱的模样叫魏燕青唇角荡起无奈的笑容,见楚离十分得意地把软乎乎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目光潋滟越发美艳生辉,他只叹了一句这妹妹算是留不住了,目光温柔地应了妹妹的小小要求。 他心中百转千回,见楚离衣裳绯红面如冠玉,生得剔透动人,便忍不住笑着说道,“晋王殿下今日也穿了一件绯衣,只是我瞧着,不及表哥。”晋王生得英俊逼人,自带锋芒之气,绯衣穿不出楚离的万般风情,只穿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几年晋王殿下越发地沉稳了起来,许久不穿扎眼的颜色了。 “你怎么提起他?”魏三曾经拜托晋王照拂魏燕青,因此在御前魏燕青与晋王有几分交情,然而他对皇子们都寻常,平日在楚离面前也不大提这个禹王府的对头的。 今日魏燕青突然说起这个,就叫楚离目光一闪,细细地看了魏燕青的表情,见他神色清润坦然,便知道他还不晓得晋王的狼子野心,冷冷地说道,“这人心机深沉,你与他远着些。”他顿了顿,勉强说道,“不必与他为敌就是。” 晋王这家伙这些年没脸没皮经常出现,不止与魏燕青交情很好,还拉拢了楚白的俩儿子。 如今两个小混蛋见了晋王,比见了亲爹都亲! 亲爹还嫌弃儿子总在眼前捣乱,晋王殿下那叫一个耐心,天天带着玩儿,顺便回来在禹王世子热情不好意思的招呼里舔脸留饭。 此獠心机越发深沉! 魏燕青说起晋王,却实在是今日晋王又坑了禹王一头,坑得只怕禹王一脸血。 他心里怨恨禹王纳了大仇人韦氏为侧室冷落禹王妃,因此见晋王谈笑间叫文帝恶了禹王,便对他格外看得顺眼。 连绯衣都看出了逼人的英俊来。 如意这些年没少躺枪,总是被晋王坑的后果就是也看出晋王对禹王妃的那点儿小心思了,此时见魏燕青说起晋王还很喜欢的样子,忍不住重重一叹。 晋王……那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王八羔子呀! “晋王殿下又做什么了?”魏九姑娘觉得自己得知道王八羔子的动向,免得继续被拉着躺枪。 那打着给九姑娘送古董字画儿,其实都归进了禹王府的破事儿,真是太冤了。 如意怀疑晋王总是叫自己倒霉,只怕是源于自家肥仔儿时代偷了这王爷的两只八哥儿的缘故。 不过这样小气真的合适? “姨丈听说在关外打了胜仗,这回大捷俘获了不知多少的异族,为彰显朝中威严仁慈,因此放了这些异族回去,如今连异族之中都赞姨丈有仁德之心。”魏燕青便柔柔地说道。 “那又怎么了?”如意急忙问道。 “我出宫的时候,晋王殿下正在感慨咱们家的百姓不值钱,死了就死了,姨丈竟不给死去的兵士报仇,放了仇人得了自己的虚名,实在是假仁假义,无耻之尤。”魏燕青迎着如意呆滞的目光,见一旁的嘉怡郡主目光灵动,目中仿佛什么都明白,却只是脸上带笑不肯多说,心里诧异了一下,头一回仔细地看了这个姑娘一眼,之后收回了目光,带着妹妹一起回家吃饭。 禹王是好是坏与他关系不大。 “世子!”楚离叫如意一句一句地安慰方才心情平静,方才没有阻拦魏燕青截胡,然而魏燕青走到了车旁,就见后头,嘉怡郡主匆匆而来。 明媚的日光之下,宫裙飘逸楚楚可怜的女子快步而来,迎上了魏燕青的目光,急忙收了大步,袅袅地磕磕绊绊地走过来,红着脸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郡主。”魏燕青突然觉得有些有趣儿,见她两面派的样子,转身扶了贼头贼脑偷看的妹妹上车,转身颔首。 明明是强悍的性子,却偏要做出娇弱可伶的模样儿,也是辛苦了。 不过看这姑娘纠结的样子,也实在很有趣儿。 “明人不说暗话,我虽然没有什么好名声,可是却仰慕……罢了!”嘉怡郡主忍得心里好疼,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来,扑到了魏燕青的面前,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地抓着他微动的衣袖说道,“我看上你了!那什么……从还是不从的,给句话儿出来!” 她凑近了看魏燕青那张完美无暇的美丽的脸,却觉得她的心里一片的沉稳,喃喃地说道,“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以后,就算你不好看了,我也喜欢你!” “大哥哥没说喜欢郡主呀。”魏九姑娘能看到这场大戏开心极了,从车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叽叽呱呱,跟乌鸦一样聒噪。 “以后,你大哥肯定喜欢我。”嘉怡郡主得意地抓着魏燕青的衣袖,十分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如意好奇问道。 “父王说了,我是天下最为人喜爱的小乖乖……是恶心了些,不过你别吐呀。”嘉怡郡主一笑倾城,实在是个最难得的美丽的女子,眼下柔弱风去了,那张妩媚婉转的脸上顾盼生辉光芒流转,带着寻常女子没有的朝气。 见穿着红红的裙子的小姑娘趴在车辕上面露菜色,她咳了一声儿,偷看了仿佛被自己惊呆了的魏燕青,急忙小声儿说道,“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你心里从前若没有喜欢的姑娘,为何不能试试,把我放在心上呢?” 直来直去? 迂回地倒在他前方路上的姑娘,真的很直爽啊。 魏燕青面上擎着淡然清澈的笑容,目光柔和了许多。 若说第一次她扭扭捏捏矫揉造作地走到自己面前来问自己还记不记得她,魏国公世子还是一种对这女子避之不及,觉得是个麻烦,那么之后的几次,他只觉得这个姑娘十分有趣儿。 她偷偷儿扒在御书房的门外往里偷看自己,装作摔倒拦住自己,见自己冷淡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的样子,还有她一次,憋得够呛嗷嗷地砸御花园的假山,见上头的石头哗啦啦往下掉又心虚地给摆回原位,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的样子,都十分可爱。 魏燕青从未如此看清楚过一个姑娘。 “我订过亲,东洲诸岛都说我是母老虎,只是我真的不是那么坏。”嘉怡郡主见魏燕青含笑仿佛听着,便低声说道。 “世间诸般事,总是错在女子,男子总是情有可原,我就觉得这很不应该。”魏燕青柔声说道。 他的目光温柔安抚,嘉怡郡主仰头,迎上了他的目光,竟仿佛呆住了。 “郡主的性情,光明磊落,也很好。”嘉怡郡主这名声传得很快,早就到了京中,只是因顾忌河间王府的势力,因此无人敢说罢了。 接连抽跑了三个未婚夫婿……京中霸王花广平王妃都没有这样彪悍呀。 嘉怡郡主是知道自己的名声的,此时看着魏燕青轻柔的眼,喉咙里仿佛被堵住了什么一样儿,竟说不出话来。 她本是个收放自如想哭就哭的人,可是这一刻,竟然哭不出来。 如意见这两个在自己面前立住了,握着小爪子竖着耳朵偷听,为了听得清楚些,半个身子探出了车,眉开眼笑的。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当年就喜欢。”六年前那次初见,就是嘉怡郡主摁了倒霉蛋儿往护城河里好好儿给他洗了洗澡之后,因她战绩过于光辉,在东洲是寻不着人家儿了,因此叫大骂愚蠢凡人有眼无珠不懂欣赏美以至抑郁的河间王带入京中,凭着一口气儿想寻一个贵婿。 嘉怡郡主那一日在宫中初见仿若谪仙误入尘世的清丽少年,那一刻,从来都没有那样喜欢过一个人。 仿佛她一生的喜悦欢喜,都在见了这个人之后,因他而起。 只可惜她想要知道这人是谁的时候,河间王妃大病,河间王带着她匆匆返回了东洲,之后东洲诸岛战事迭起,她就再也没有回京。 之后她也冷了心。 那少年生地美若晨星,又能在宫中自在行走,只怕出身也很高贵,这样的美少年,怎么会一别数年,还没有娶亲呢? 儿女绕膝,夫妻美满了才对。 她带着心里的莫名的难过回京,却没有想到在宫中又遇到他,还是当年的模样,时光兜兜转转,她又遇上了她喜爱的这个人。 既然他如今没有妻室,也没有自己喜欢的人,那她为什么不能努力争取,叫他喜爱自己呢? 女子,就只能矜持,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她并没有伤害别人,因此并不觉得丢脸。 “我……” “没有。”青年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叫嘉怡郡主一呆。 “我没有喜爱的女子。”魏燕青笑了笑,看眼前的女子的眼睛骤然就亮了,突然觉得如此也很好。 他一直都无法喜欢别的女子,大概,就是在等这个女子也说不定。 “哎呀其实人家很矜持,怎能授受不亲,私相授受私定终身呢?”得寸进尺说的就是嘉怡郡主了,她见魏燕青转圜了,转头抚了抚腮边的漆黑的长发,一脸圣洁地站得离魏燕青远了一些,这才在后头如意瞪大了,简直要用看变身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目光里羞涩地说道,“女子的清名最要紧了,我,我,今日,我怎么会与世子离得如此接近呢?” 她嘤嘤嘤地捂住了清媚的面颊,回头嫣然一笑。 一个小姑娘适应不了,从车上滚了下来,仰头敬仰地看她。 魏燕青看着对自己眨眨眼纯洁无暇的嘉怡郡主,忍不住笑了。 “救命!”被忽略的魏九姑娘趴在地上,身边是一只垂头看自己,嘴巴不知嚼动什么的高头白马,奄奄一息地叫道。 魏燕青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活宝儿,都要笑死了,把哭着滚进自己怀里的妹妹塞进车里,这才转头温润地问道,“郡主的意思?” “哎呀既然想要与人家好好儿相处,世子,世子应该……你懂的。”清媚的女子暗示地眨了眨眼睛。 魏国公世子一脸不明白。 “过个明路嘿!至少,先定个亲。”郡主大人很担心美人儿飞了,急忙卖力地鼓动道,“过了明路,人家,人家什么都随你……好讨厌!”她捧着脸娇滴滴地说道。 他真的没想把她怎么样,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魏燕青秀丽清美的面上有些抽搐,头一回觉得,自己仿佛误上了贼船。 “反悔是不能够的。”见魏燕青弯起眼睛笑看自己,颇有刮目相看的意思,嘉怡郡主咳了一声儿,给了安抚,就上了默默的威胁,小声儿说道,“世子……阿青千万不要反悔……” “为什么?”如意从车里滚出来,好奇地问道。 “人家,人家有八个哥哥……你懂的。”嘉怡郡主羞涩地,柔弱地一笑,再次嘤了一声。 第118章 误上贼船! 不让下的那种。 魏九姑娘看着面前伪装羞涩,美丽秀雅如同一副山水般的清丽女子,脑海之中浮现的都是这几个金闪闪的大字。 “骗,骗婚。”她呆呆地说道,头上的小凤钗都在瑟瑟发抖。 八个哥哥……这简直是称霸无敌的节奏呀。 “哎呀怎么能这样说呢?”嘉怡郡主拧着自己的衣带,偷眼去看面前面带笑容仿佛对有八个哥哥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美丽青年,就见他青衣优雅仿若谪仙,一双清透的眼睛温润地看着自己,顿时在心里嗷嗷地叫了两声,眨巴着一双清媚的眼睛含情脉脉地说道,“八个哥哥,以后,你我成亲……”毫不脸红地说着这没影儿的亲事,她羞答答地说道,“就有八个哥哥疼爱你我了。” 她那八个兄长各个儿虎背熊腰的,想当年为她揍过多少的各路好汉呀,那捆了倒霉蛋儿们的绳子,都是来自兄长们的殷勤贡献啊。 疼爱?疼死罢? 如意一双小爪子抓着自家美人堂兄的衣裳,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单薄的身躯。 这以后若是叫嘉怡郡主有个不高兴,还不叫八个哥哥抽成渣渣? 怨不得嫁不出去,这简直是望风而逃的姑娘呀。 “的确很好。”嘉怡郡主性情看着就十分疏朗开阔,也生就了没有什么忧愁的性子,显然就是八个哥哥疼爱的缘故。魏燕青是喜欢无忧无虑的女孩儿的,从喜欢如意就能知道,他对天真纯善活泼的姑娘颇多喜爱。 此时见嘉怡郡主眨巴着眼睛十分可爱的样子,他心里只记住了她的笑脸,温声说道,“郡主说得对,私相授受,确实不是好人家该有的规矩。” “真的?”嘉怡郡主惊喜脸。 魏燕青迎着她一双漂亮闪亮的眼睛,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 “那个什么,那你还不回家去禀告长辈,赶紧来王府提亲?”嘉怡郡主看着这美丽得时间难寻的青年,心里高兴坏了,恨不能马上就给扑倒。况唯恐夜长梦多,她急忙推了推他的肩膀,见美人儿温润地看着自己笑,美人儿的身后探出了一只小姑娘呆呆的大眼睛,她心里得意极了,上前就掐了这小姑娘的胖脸蛋儿一把,觉得手感很不错,又见这小姑娘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捧住了自己的脸蛋儿,得意地仰头哼道,“叫嫂子!” “救命!”九姑娘觉得日后是要前途无亮的节奏,顿时弱弱地求救。 “叫什么都没人来救你了!以后,你是要在本郡主手下讨生活的!”嘉怡郡主本性顿时暴露,一脸快来讨好我的得意样子。 魏九姑娘看着这么个未来的坏嫂子,一边腹诽人心险恶,一边哭着滚回了堂兄的身后。 “还在王府前头,你小心些,不要大声。不然表哥会听到。”魏燕青笑看嘉怡郡主狐假虎威的样子,见身后的小姑娘一边哭一边咯咯笑,显然是喜欢这个姑娘的,目光越发温柔。 “听到怎样?莫非他敢来揍我?我有八个哥哥!”嘉怡郡主嘴上说着十分硬气的话,然而声音却降了一个八度,显然对楚离并不是完全没有看在眼里,却在美人儿的面前输人不输阵地说道,“他从前可欺负过你?以后你是我的人,他再也动不了你的!” 她可有八个哥哥!虽然八个哥哥曾经一起上被广平王世子揍成了猪头……可是……知耻后勇,如今她的八个哥哥,可不是从前的八个了! 皮糙肉厚的,绝不再会变成八个猪头。 “以后我的安危,都托给郡主了。”魏燕青看着嘉怡郡主色厉内荏的样子心里都要笑死了,一边忍着嘴边的笑,一边柔声说道。 “叫怡儿。”郡主大人含情脉脉地说道。 美丽青年闷笑了一声儿,身后一个小姑娘被恶心得直打寒战。 “怡儿。”青年轻柔的声音如同春风掠过在场的两个姑娘的心房,完全感觉不到勉强肉麻,只有顺理成章的温柔。 一大一小两个同时抬头,一个流口水,一个嘤嘤嘤地往人家怀里去。 魏国公世子坚定地拒绝了大庭广众被调戏的命运,在嘉怡郡主忧愁破碎迷离的眼神里一笑,指了指周围。 虽然禹王府高门大户的少有人敢来,不过也得注意影响是不是? “既然如此,你快快家去,快快来,我等你。”嘉怡郡主见今日是占不着便宜了,却已经心满意足,再没有想过自己一次表白就真的能叫魏燕青对自己刮目相看的。她心里是真的欢喜,一双眼睛明媚的叫人移不开眼去。 连如意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美貌能与自家堂兄交应生辉的。她撵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儿羞涩了一下,之后便哼哼唧唧地说道,“都说,这个时候该有个定情信物的。” 话本子看多了这是…… 如意拱着小脑袋探头探脑,觉得这姑娘跟四姐夫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给。”魏燕青一呆,无奈地笑了,解了自己腰间的一枚晶莹细腻的羊脂美玉的玉佩来,递给了嘉怡郡主。 如意看着自家堂兄珍惜地带在身边十多年,仿佛说是先国公夫人的遗物的玉佩变成了人家的,不由小声儿说道,“大哥哥最喜欢的。” “我一定好好爱惜它。”嘉怡郡主见如意舍不得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定然是极好的,急忙收在了袖子里头,恐美人儿反悔,匆匆跑开叫道,“千万不要忘记啊!” 魏燕青立在车边看着她一阵风一样跑了,便笑着摇了摇头,抱了自家堂妹上车,自己也上车叫回国公府去。 如意就滚在车中的垫子里头,扑腾撕咬了一会儿软软的垫子一角,方才回头看自家嘴角擎着轻柔笑容,托着脸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堂兄,小心肝儿真是可失落了,不由拱着软乎乎的垫子小声儿说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呀!” 魏九姑娘眼瞅着失宠的节奏,这太叫人伤心了。对于这种忧伤的心情,软绵绵的小丫头化悲痛为食欲,努力去啃小盘子里的甜甜的点心。 修长的手托着一盏温热的茶,递给她。 如意呆呆叼着点心抬头,见堂兄正俯身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抱住了茶杯呜呜咽咽,跟一只失宠了的小狗儿一样。 见她与自己撒娇摇尾巴的,魏燕青摸了摸她的头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哥哥被抢走了!”如意控诉。 “我以为,九妹妹早就被表哥抢走了。”见如意心虚地看着自己,魏燕青知道她不过是与自己撒娇,忍不住笑问道,“郡主如何?” “心底纯良,一望皆知,还喜欢小九儿,大哥哥捡了大便宜了。”感谢前头那三个有眼无珠的糊涂虫去罢,不是这三个得了珍宝却非要推开,怎么能有这样的缘分落在她堂兄的身上呢? 如意心里高兴极了,一边眉开眼笑地喝茶给自己润嗓子等一会儿再吃一块儿点心,一边小声儿说道,“郡主心性开阔,喜欢大哥哥,难得的是大哥哥还喜欢她,这是最好的缘分了。” 有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与魏燕青琴瑟和鸣,她就放心了。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女子。”所谓缘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是魏燕青却觉得,自己得感激缘分。 “以后大哥哥好好儿护着郡主,不要叫……”如意见魏燕青看着自己笑了,迟疑了一下低着头小声儿说道,“叫大伯父大伯娘叫郡主难过。” 魏国公与张氏都对魏燕青十分不喜,她只担心日后嘉怡郡主真的嫁过来,也得被他们磋磨。上头顶着一个孝字,这是最要紧的,谁能越过去呢? “你忘记了,她有八个哥哥呢。”魏燕青笑眯眯地说道。 虽然在楚离的面前屡战屡败,不过对付一个魏国公,还是绰绰有余的。 “且,我也不是那样没用的人,自然该护着自己的妻子,不叫她吃任何的委屈。”见如意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魏燕青一笑,看她懵懂地点头,不欲与她说许多内宅不堪的话,摸了摸她的头便一同闭目养神了。 一路兄妹两个回了魏国公府,才几门就听见了嘻嘻哈哈的笑声。如意好奇地顺着这笑声儿往园子里去了,就见绿树阴阴微风清凉,一个青年正抱着一个一脸开心的小姑娘追着一只嗷呜嗷呜叫的小黑狗儿在绕圈儿,一旁一个脸色抽搐一脸嫌弃的美貌少女看着这两个,嘴里颤动仿佛在说一个“蠢”字。 见了魏燕青青衣翩翩,领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回来,她便撇了撇嘴儿上前道,“回来了?” 吊着眉毛由上往下看人,六合八荒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是魏八姑娘了。 “是。”如意见了如玉,顾不得身上稀里哗啦的首饰了,扑上去就往姐姐的怀里拱。 魏八姑娘躲闪不及,被迎面扑住,被压得翻白眼儿。 一只肥团子不知从哪里滚过来,一只小爪子抓住了自家八姐姐的裙子,仰头叫,“小五儿也要抱抱!” 他嘴巴吧嗒吧嗒不知在吃什么,一双小爪子油腻腻的,八姑娘垂头看了一眼自家才穿了一水儿的漂亮衣裳,一口气不来,险些去见了祖宗。 “撒开!”这姐弟俩生来克她的是罢?! “八姐姐害臊了。”肥团子仰头咯咯地笑。 “我就知道,谁会不喜欢我们姐弟呢?”从前的肥仔儿也在感叹自家的魅力无限。 “果然是魅力天成。”肥团子在下头学着自家亲爹的模样儿,潇洒风流,努力叫自己目光潋滟生辉,嘴上巴巴儿地说道,“八姐姐放心,外头百花盛放,可是小五儿的心里,只有八姐姐呀!”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偷学了魏三老爷的话,魏燕青心里心疼他三叔极了,见如意不甘示弱也要来一句,急忙俯身抱起了小爪子上都是油的胖团子问道,“从哪儿来?” “大哥哥猜猜看。”七星肥仔儿也不是寻常的肥仔儿,十分狡猾地说道,“猜出来了,小五儿请大哥哥吃肉。猜不出来,大哥哥请小五儿吃肉。” 左右不管输赢,总有肉吃。 脚踩七星文曲星下凡,连智慧都与众不同呢。 “厨房里。”魏燕青笑容不变地和声说道。 想当年,世子大人目睹过多少次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儿从厨房抱着鸡腿儿出来呀。 七星肥仔儿也不说是还是不是,只在魏燕青温柔的怀里打滚儿。 “五弟是去了厨房,我看见的。”远远的青年仿佛是累了,抱着拍着小手儿笑得开心的如薇过来,又把妹妹往天上举高,听着如薇惊喜的叫声,与魏燕青十分正直地说道,“三个鸡腿,都吃了。” “三个?” “一手一只,嘴里还叼着一只。”这青年正是二房长子魏燕来,这回府是为了下场科举的,见如玉提着如意的耳朵叫她不许压在自己身上,想到了自家肥团子五弟那叼着鸡腿儿的小样子,忍不住笑了一笑。 他摸了摸拱着自己要再来一次的如薇的头说道,“五弟没吃独食,分了十妹妹的。”他仿佛十分喜爱如薇的样子,一边给她擦嘴,一边与魏燕青说道,“老太太方才还问大哥与九妹妹何时回来。” “你虽然读书要紧,不过多出来散散心,事半功倍。”魏燕青柔声说道,“功名虽好,康健更要紧。” “多谢大哥提点。”魏燕来虽然多年不在府中,对照顾自己的魏燕青却是真心恭敬,急忙应了。 他对家中的几个妹妹都还不错,平日里也买来许多的小玩意儿,不分是哪一房的都十分公平地分配,如意虽然与他没有与魏燕青从小情分那样的亲近,却也十分友爱。 “等二哥哥下场,小九儿给二哥哥去念佛,二哥哥学问好,一定高中的。”如意拱着小爪子笑嘻嘻地说道。 “高中!”如薇对魏燕来可比与魏燕青亲昵多了,抱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二哥哥,一定一定能中的!”她养在二房,与魏燕来就跟亲兄妹一样,平日里魏燕来虽然不大回府,然而书信往来之中,总是要提起这个堂妹许多的话,还带给许多的东西,如薇就觉得堂兄更亲近。 “我一定中的。”魏燕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认真地说道,“大哥放心!”他养在魏国公府,虽然不过是二房,可是魏国公的兴盛,也与他有关。 堂兄照拂他,他就给堂兄做臂膀,兄弟同心,一同进退。 魏燕来生得细眉修目,白净的脸儿,虽然并无魏燕青的秀美雅致,却也是个英俊的青年。 “我等着那一日。”魏燕青就笑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带着几个小姑娘与弟弟一同往老太太的面前去。 如意笑嘻嘻地跟着两个性子不同的堂兄,垂头拉着圆滚滚的七星小弟,才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就听见魏燕青正与老太太柔声道,“孙儿仰慕嘉怡郡主,求老太太为孙儿说和。” “什么?!”这是震惊的张氏的尖叫。 “好直接呀。”魏九姑娘头一回发现,自家温润有礼的堂兄,竟然还有这样直来直去的时候。 看来,虽然嘴上不说,美人堂兄蹉跎至今,也很恨嫁呀。 第119章 张氏如遭雷劈。 再没有想过,魏燕青一声不吭就要娶一个郡主回来的。 说好的先立业再成家,如今还不着急呢? 就算着急,随随便便娶一个回来就可以了,怎么可以娶回来一个王府的郡主呢?! 天理何在! “你怎么想到嘉怡郡主?”老太太见张氏一脸的愤愤不平,却懒得与她计较,拉住了有些脸红,目光十分温柔的长孙的手臂,见他腰间的那枚从前儿媳妇儿的玉佩不见,后头还有一只娇娇嫩呢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她心中便明了了几分。 她想了想方继续说道,“河间王府根基虽不在京中,在东洲却威势赫赫……虽咱们是国公府,只京中国公府何其多?我只怕……” “郡主身份尊贵,虽大哥儿生得好些,却未必能叫郡主看在眼里呢。”张氏就跟叫火烧似的,只是眼下她多少有了几分心机,面上担忧地说道。 “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凭大哥哥的人品才学,在陛下面前又得宠,河间王府莫非还会看不上大哥哥不成?”只怕在家里等得睡不着觉,等着傻小子赶紧把闺女娶走呢。 “莫非这郡主,与大哥儿……”张氏目中便露出几分犹豫,心里却乐坏了。 就算是个郡主,若名声都不要与男人私相授受,莫非还是个好名声不成?若名声坏了,就算有个郡主的名头嫁到国公府,也不能压住张氏了。 张氏最担心的,就是嘉怡郡主身份尊贵,又仗着河间王府,以后在后院儿不将她看在眼里。且魏燕青本在国公府光芒万丈,再娶个郡主媳妇儿……这叫人怎么活呢? “郡主曾往宫中拜见陛下,我在陛下身边见过几面,念念不忘,虽厚颜,却想老太太试着为我求亲,成与不成,不过是了却了一番心事。” 魏燕青温润的眼扫过扭着手里的帕子强笑的张氏,嘴角勾起了一瞬,这才与老太太柔声说道,“郡主人品高华,我虽然并无德行,却也愿以真心叫郡主满意。”他一身的清华落在老太太眼里,就叫老太太心里也为这长孙得意了起来。 “既然是你喜欢的,我就依了你,舍了这面庞走一趟。不过若河间王府不肯,你也不要难过。”老太太和声说道。 怎么会不肯呢?八个哥哥都祭出来了…… 魏九姑娘捂着自己的小嘴巴躲在后头悉悉索索地笑,因这是只有她一个知道的秘密,因此就觉得十分得意的,翘了翘自己的小尾巴,她急忙讨好地拱在堂兄的身边说道,“大哥哥的亲事多要紧呀,小九儿求老太太赶紧去呀。” 她圆滚滚的眼睛转了转,方才说道。“前儿河间王府不是不忘从前的世交之谊来登门?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得赶紧去上门,正好儿说说大哥哥的亲事。” “可广平王妃……”广平王妃还在道儿上呢。 “只怕就是这几日的日程,咱们家预备好了,才是咱们的礼数。”魏九姑娘叽叽呱呱地说道。 张氏在一旁听得都要气死了,看着这个与魏燕青从小儿小尾巴一样儿跟着,如今还意图给寻一个好媳妇儿的小妖精,努力深深呼吸。 魏如意如今身份不同,她是惹不起的,连魏国公都说,不要苛待了魏九。 广平王世子妃! 多好的身份儿,满府的女孩儿,只她的婚事这样好,难怪如今得志便猖狂,在国公府里显出来了。 张氏见如意娇俏明媚,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笑起来纯真可爱,衣裳也是最华贵的衣裙,年纪虽小却讨人喜欢,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如意身边,抱着只黑狗崽子沉静傲然的如玉的身上。 想到这个闺女如今七皇子没戏了不说,除非入宫,不然日后的婚事肯定是赶不上魏如意,张氏心里就气得很。她今日穿的本是簇新的宫造的贡缎裙装,最鲜艳柔软的,可是身前的裙摆,却依旧被一双手揉得全是褶皱。 心里不知怎么就想到张皇后与自己说过的话,张氏心里一动,面上却露出几分温柔的笑容来,抬头赔笑说道,“何必这样急?没得失了身份儿,咱们家虽然不过是二等的人家,却也是国公府不是?” “不急不行,一家有女百家求,天底下的好姑娘,都抢手呀。”如意一摊手,一笑两个酒窝儿十分忧愁地说道,“都跟小九儿似的,生得太好太出众,不拿赐婚定下来,都要日日睡不着觉的。” 她目光狡黠灵动,又有小姑娘的顽皮与无忧无虑,张氏迎面撞进这小妖精的一双弯弯的眼睛里,心里都忍不住一跳。众人皆笑,只有如玉面上带着隐隐的笑意,点了她的大脑壳儿一记,哼道,“厚脸皮。” 她说完,也忍不住扭头笑了。 “我说真话的时候,都笑了可是这么回事儿?没说笑话儿呀。”如意笑嘻嘻地扭着如今十分窈窕的腰肢,目光风流妩媚。 这招儿是跟九姑娘她爹学的,一用这招,大家都开心。 “可不是。可惜了呀,不然,以后九姐姐合该红颜祸水的呀。”一只胖团子也在一旁叽叽呱呱地说道,“小五还没做成……护花使者。” 这是姐姐教的,虽然不知护花使者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五爷是个爱惜花花草草的人,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的,除了野菜都被挖了吃掉,花朵都被煎了炸了,叶片都被啃一口尝尝什么的,别的也没有做什么伤害了美丽的花朵儿的事儿,怜香惜玉,不过如此。 七星五爷如今人送外号辣手摧花小魔君的! “以后给你这个荣幸。”九姑娘小鼻子傲气地喷着气儿说道。 一只胖团子得到了未来的许诺,咯咯地在地上滚动起来,滚到了老太太的怀里,小屁股扭得有规律极了。 “瞧瞧,这孩子可会撒娇了。”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七星肥仔儿凭这一招横行内宅,混吃混喝越吃越胖。 “五弟还小,正是娇气的时候。”魏燕青摸了摸仰头拿小脑袋拱自己手的肥团子,柔声说道。 “小五儿可柔弱,晚上与大哥哥睡罢?”肥团子提出一个无理要求,恨得身后不能再跟堂兄一起睡的九姑娘叼着小手帕含恨不已。 “好。”魏燕青也想念肥仔儿们软乎乎胖嘟嘟的触感,含笑应允。 “我要和二哥哥睡。”如薇与肥团子也只差了一岁,见弟弟撒娇,急忙抱着在一旁恭敬而立的魏燕来的脖子娇气地说道。 “好。”魏燕来是喜欢这个堂妹的,待她与待亲妹如馨并没有不同,况如馨这小没良心的从小儿就只知道在外头撒欢儿,哪里有如薇这样主动要一起睡的呢? 魏燕来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软乎乎的妹妹融化了,不仅同意,还摸着妹妹的小脑袋说道,“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他本也是个英俊的青年,又十分纵容,如薇心里开心极了,转着大眼睛努力提要求道,“要,要吃瓜子儿!” 魏燕来抱着如薇走到一旁,抓起了一把玫瑰瓜子,一个一个摁开,堆在手心儿与她。 因再也不是肥仔儿因此失宠了的九姑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如薇开心得眯成了一条缝儿的眼睛,与身边的姐姐低声叹气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你再敢爬墙,回头广平王世子又要闹了。”那人吃醋可频繁,如玉都觉得习惯了,慢慢地说道。 “六姐姐与七姐姐呢?”如意想到以后还可以在楚离面前撒娇打滚儿,顿时就不失落了,探头看了一眼,转头笑问道。 “谁知道又往哪儿去钻沙去了。”如馨好玩儿,如眉温柔顺从,从来都跟着这个姐姐的,如玉哼了一声儿。 如馨年纪越长就越喜欢出门玩儿,不过都是有人护着的,如意也不多在意,伏在如玉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过些时候就是云玉姐姐的芳辰,八姐姐又能去英国公府了。” “就知道你想得都是这个。”如玉耳根子顿时红了,仰头傲气地说道,“我我我,我就是去贺寿,才不是去见他呢!” “我也没说去见谁呀。”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如意挤了挤自己聪慧的大眼睛,还觉得自己挺美。 魏八姑娘是个只动手不动口的爽利人儿,一手就掐了妹妹的脸蛋儿一下儿。 张氏正嫉恨地看着老太太欣慰地拉着魏燕青的手,见魏燕青目光温润,芝兰玉树美丽到了极点,再看看如玉,见她正与小妖精没心没肺混在一起,心里本就十分怨恨。 就她想着,如玉才是魏燕青亲妹,可是当年相处,魏燕青却只将隔房的如意塞到了广平王世子的眼前,叫人家看在眼里因此如今求了婚事去。若当年被送上去的是如玉,如今做广平王世子妃的,岂不是她的闺女? 她心里暗藏着一口气,努力深深呼吸不去看糟心的长女,一转头见了如薇正抱着二房子魏燕来的脖子笑得露出了满嘴的小白牙,心里越发不快。 二房,这是要做什么?! “十丫头来母亲这儿。”张氏扬声笑道。 如薇正与魏燕来拉钩儿,约定科举之后叫兄长带着自己一起去玩儿,听见母亲的呼唤,小身子一僵,许久之后,顺从地从魏燕来的怀里爬出来,走到张氏的面前。 “二哥儿年纪也不小,也该成亲了。”张氏摸了摸闺女的头满意了,抬头与魏燕来说道。 “不急。”魏燕来只是隔房,想要娶一个好媳妇儿,非得有个功名才好,急忙躬身说道。 “你大哥哥都要急着成亲,二哥儿怎么还不急了呢?”张氏捂着嘴儿,一双美艳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落在魏燕青身上笑着说道。 “大哥哥比二哥哥年长,还有了前程。等二哥哥高中了,就也要娶嫂子了。” 如薇动了动自己的身子,见魏燕来因仿佛说错了话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拿着自己与魏燕青发难的张氏,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扑进了魏燕来的怀里,这才与冷了脸的张氏认真地说道,“大哥哥也是……先立业再成家……二哥哥也应该是这样的,才说不急,母亲不要替哥哥们操心。” 她唤两个兄长仿佛相同,其实心里泾渭分明。 大哥哥的称呼看似亲近,却不过是学着几个姐姐叫,然而与魏燕来,唤着哥哥,由得是她自己的心意。 张氏叫闺女说到这里,呆滞了一瞬,再没有想过平日里与自己请安十分殷勤的闺女,竟然会反驳自己。 她呆呆地看着小小的,一双上挑有些犀利的眼睛与魏国公极相似的如薇,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仿佛,看到了第二个如玉! “你!” “十妹妹累了,我送她出去歇歇。”魏燕来虽然久不在府中,对府中事有些生疏,却也知道伯娘刻薄,见她一双美丽的眼竖起来了,急忙操起了诧异的如薇转身跑了。 他跑得匆匆忙忙,都没有与老太太告辞,老太太却并不以为意,目光落在敛目的如玉身上,她便心里叹气。 投鼠忌器,如玉也是要嫁人的年纪,她若是随意呵斥张氏,对如玉的体面也不好。 她沉吟了片刻,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缓缓虚弱地歪在了一旁,脸色苍白。 “老太太?”如意急忙上前扶起祖母,一脸担心。 “最近……我时常梦见你去了的祖父,你祖父与我说,家里的孩子都是好的,只是若想蒸蒸日上,就该好生积福。他在下头才能安慰呐。” 老太太拍了拍外头一脸茫然的如意的小爪子,握了握,见外头脚步声传来,正是一脸疲惫的魏国公与魏三一同进来,便柔和地说道,“你们父亲在下头看着你们呢……他只说从前还浑浑噩噩于地下,这些年却清明了起来,都是你媳妇儿跪经的福祉。” “是她该做的。”魏国公肃然垂手说道。 都说起他死了的亲爹了,不肃容真是太不能够了。 “只是他每每担心,福祉依旧不够,不能叫国公府富贵双全,不能叫他在地下享福呐。”老太太越发叹息地说道。 张氏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儿,却说不上来。 “好孩子……”老太太目光温和地看住了她,见她抬头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老国公的话儿,佛祖只识得你,只要你再清修一番,与咱们国公府,就是极大的功德了。” “什么?!”这是还要自己跪经的节奏啊!张氏顿时炸了。 “只在家中清修即可,不然叫你往山里去,我也舍不得。”老太太一脸慈祥,俨然是这世间最好的婆婆。 “我……” “都是为了咱们国公府的以后与去了的老国公。你不会置之不理的,是不是?”老太太目光扫过若有所思的魏国公,温煦地说道。 “我!” “她愿意。”张氏才要叫嚷,就听魏国公清冷的声音传来,她诧异地看过去,就见魏国公目光沉沉地看住了自己仿佛警告闭嘴,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太她,定是愿意。” “如此就好。”老太太见儿子能做媳妇儿的主,很有夫纲,满意极了,温声继续说道,“她辛苦,一个人也不易,这段时间,你陪着她,也给你父亲祈福罢。”她一顿,和声说道,“你父亲说了,他只想念你。” 正含笑与闺女儿子对眼儿比送秋波的魏三一怔,抬眼看了看突然说不出话来的魏国公,刷地开了折扇,挡住了自己的嘴角。 他大哥,可是个孝顺的人,怎敢拒绝呢? 第120章 “母亲?”魏国公大人是做大事的人,怎么有时间去给死了的爹祈福呢? 太浪费时间了啊! 所以叫张氏随意跪着,实在是因魏国公心里完全不心疼的缘故。且张氏对几个侄女儿都刻薄,从前魏国公不在意,如今如意赐婚给了楚离,这以后妥妥的是一位亲王妃。魏国公安抚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再叫妻子特别去得罪。 如今叫张氏跪去佛堂也好,一则张氏日后不会生乱,一则,也是叫如意出口气,日后不必心里藏着这怨恨牵连到她大伯的头上去不是?可是魏国公大人,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去。亲,亲爹也不能够呀啊。 不过国公大人怎敢说出口呢?爹死了,老娘还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呢。 “你不愿意?”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抬手喝了一杯茶,将魏燕青护在自己的身侧,抬头问道。 这话问的……若说不愿意……岂不是在说国公大人不孝? 如意可算知道自家祖母是个如何凶残的人了,瞠目结舌看起来蠢蠢的,完全想不到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竟然会想出这样的仙招儿来。 她吐着小舌头看了看也呆住了不知该如何回话儿的魏国公,想到自家大伯父只怕这一回要在佛堂折腾了,不由忧愁地为佛祖叹了一口气,见伯父身后自家父亲魏三俊美风韵的脸上也带着深深的叹息,仿佛是在怀念去了的祖父呢,不由给亲爹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并不是,只是朝中事繁多,儿子只恐抽不出时间。”魏国公恍惚了一瞬,疑惑母亲为何突然关了自己禁闭,便恭敬地说道。 “没关系,你身子骨儿不好,叫我说也该静养。朝中是忙不完的,只我还挂念你的身子骨儿罢了。你先歇一歇,清修叫身子好些,回头我在后头,才能安心。” 老太太一心要把魏国公与张氏这段时间给困起来,先谋定了魏燕青的婚事叫他不要添乱生事,此时见魏国公不愿,便和声说道,“陛下处,叫大哥儿去求就是。你老大不小的,也该要依靠儿子了。” 魏国公动了动嘴角,想到自己竟然要魏燕青给自己张目,肺腑就有些隐隐作痛。 他早就见过太医,这些年他抑郁思虑过甚,伤及了内府,不益动怒。 “是。”他本是要反驳,只是见老太太一脸的不肯通融,便低声说道。 “如此,就去吧。”老太太见魏国公看向魏燕青的目光冰冷,心里也觉得恼怒,挥了挥手说道。 “大哥不必担心,请几日假就是。”魏三柔声在一旁劝慰。 “国公爷!”张氏哪里听得了这个,正要叫魏国公据理力争,却到底在魏国公冰冷的目光里忍住了,之后一双美目含泪,只觉得自己委屈。 姓魏的娶她回来,就是叫她给跪经的?! “父亲陪着母亲,母亲身边还有父亲,这不是很好?”如玉听见魏国公也得去跪着,心里痛快极了,也不看张氏的目光,冷冷地说道,“如今母亲才叫父亲真真儿在身边。不祈福,父亲只会多几个姨娘,哪里记得母亲?!” 她说得十分尖酸刻薄,不是寻常的模样,看着便斤斤计较,只是如意知道她心里是痛恨魏国公无情的,也不拉着姐姐不叫她说,只在一旁欢欢喜喜地啃点心,许久之后咽了点心拍手问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天作之合呀。”一只肥仔儿虽然啥都不懂,却懂拍姐姐们的马屁,扭着小身子哼哼唧唧地叫道。 这话真是太讨厌了,不只张氏,魏国公都皱眉头,然而见了如玉抬眼怨恨地看着自己,魏国公沉默了片刻,与老太太施礼,自己走了。 他既然走了,如玉的话就不知冲着谁了,自然都忍了下来,只魏三嘴角含着笑翩翩而来,坐在了老太太的身边。 “你媳妇儿呢?”老太太见他孤身一日,便笑问道。 “累了,睡着呢。”魏三一笑,无边的风情与餍足荡漾开来,整个屋子都亮了。 老太太见他满足得不行,一只修长的手在桌上悠闲点动,就知道这两口气只怕大白天的没干好事儿,又听说徐氏是累了,忍不住瞪了这个儿子一眼,见他面色红润,恐几个长大了的孩子听明白了,急忙转移话题问道,“怎么与你大哥一同进来?你二哥呢?” 打从魏国公盘算起了如馨的婚事,向来以魏国公马首是瞻十分听话的魏二老爷就不大跟兄长见面了,就算上朝,也绝不跟兄长一起走。 这是记仇,不过老太太却不觉得是庶子无礼,而觉得魏国公活该。 为了功名利禄卖闺女儿子的王八羔子,有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本今日想与大哥说个消息,只是大哥这走得太快了。”魏三一笑,见闺女儿子在一旁探头探脑目光狡黠,就跟两只软乎乎的小动物一样,伸手一人头上摸了摸,这才转头与老太太笑道,“二哥在外头忙着给六丫头二哥儿相看亲事,忙得很。” 魏二老爷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只是有些太挑剔了些,寻常的看不入眼,不是嫌弃人家屋里有通房,就是嫌弃人家急功近利对仕途太执着。 后者叫别人看是件好事,可是落在有个王八蛋大哥的二老爷的眼里,真是太讨厌了。 没准儿日后就是第二个魏国公,卖一卖二老爷的外孙外孙女儿呀。 “不是说有人家了?”二太太早些年就有与老太太说起些如馨的婚事,说是有人家儿了。 “快别提,如今那小子是个风流才子,与名妓往来迎合,都说风雅,谁嫁了谁倒霉。” 二太太给自家闺女留心的是娘家的侄儿,实在就是想着把闺女送回娘家去,到时候外祖母做太婆婆,舅母做婆婆,表哥做夫君,简直就不必担心的了。这个组合向来很有市场,当年如意她亲娘也是这么想的来的。不过这时光如梭的,从前看着不错的小少年成了一个名动天下的才子,不知多少的佳话。 这些佳话听在别人耳朵里都是叫人羡慕,才子佳人,名妓风雅不是?落在二太太耳朵里都是狗屁! “从前不知道?”老太太迟疑地问道。 “二嫂这些年养着十丫头,也不大出去走动,二哥性子老实,下朝就回家,哪里知道这个?”魏三从前不知道二太太的心意,因此也不在意这京中的风流才子,据说这几个才子还凑在一起有一个四骏的称号,又是红梅又是傲菊又是佳松又是寒兰的,在京中很有市场。 二太太那侄儿,就是其中的红梅公子,据说一手雪中红梅图颇得风韵,艳绝京中,魏三便笑着说道,“一说这红梅公子,二嫂就恼了。” 二太太从魏国公的身上看到了危机,哪儿敢耽搁呢?回头往娘家去,听说看好的侄儿还有这么个“薄名”,顿时一个倒仰。 “红梅公子?”如意竖着小耳朵扑棱扑棱在一旁听着,便凑在嘴角抽搐的如玉的耳边小声问道,“这不该是四姐夫的雅号么?” 她四姐夫颜三公子的雪中红梅,那简直无人能出其右呀。 “不想死就闭嘴。”一个黑历史能记到现在,没准儿回头四姐夫又得哭了,如玉回头看了一眼贼兮兮偷笑的妹妹,哼了一声儿。 “混账!”老太太最腻歪什么公子来了,打从前这京里就没有断绝过,冷笑道,“念几句酸诗,会做点寻常的画儿,自己就给自己封了风流人物儿了!于家于国无用,天天醉生梦死得些人追捧就不知天高地厚,看着风雅,岂不是只败了家,不能立业?!还看轻功名利禄不屑出仕博一个淡泊名利的名声,与些风尘女子亲近,这样的东西,我家的姑娘看不上!” 又抱怨道,“你嫂子家中素来教养极严,怎么出了这么个东西!” “嫂子家中也觉得没脸,只是骨肉至亲,说叫他出门喝西北风儿,这也舍不得不是?”魏三一笑,和气地说道。 “罢了!”老太太素来精明,见魏三说了这个小子不好,便摆手说道,“这样的东西,配不上六丫头,你是做叔叔的,也上点心。” “知道了。”魏三唰地开了手上的折扇掩唇一笑,没有半点为难。 他当年为了自家闺女搜遍了京中合适的少年,与晋王楚离都琢磨得差不多了,如今闺女叫狼子野心的小子叼走,不过这些信息却还是很有用的。将这些小子们在心里过了一遍,他便忍不住笑了两声,有些可惜地说道,“倒也有几个好的,只是这些年过去,该有人家儿的,也有了。咱们再看。” 见老太太满意颔首,他抬头与魏燕青笑问道,“我见你春风满面,只怕是有喜事将近?” “父亲还能看出来这个?”如意见父亲竟然还会看相了,顿时一脸崇拜。 “河间王请我喝了三天的茶了。”魏三优雅一笑,目光潋滟,不过脸色就不是那么好了。 前有英国公,又有广平王,如今河间王也请他喝茶…… 虽然魏三老爷确实是个风雅的人,不过也撑不住这样喝呀。 看见茶都要吐了。 况,为什么只喝三老爷喝?! “果然,既然两府都有意,咱们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儿。”老太太听见河间王竟然有这样的善意,显然是对魏燕青满意的,回头拍了拍长孙的手便笑着说道,“天底下的人物儿,谁能比得上咱们家的大哥儿。” 老太太也仰头美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着魏燕青笑着说道,“你在御前也有几分体面,回头若定下来,便求一求陛下。嘉怡郡主是宗室贵女,这样的身份,我料想陛下是愿意赐婚的。” “陛下这两日忙着,阿青过几日求才合适。”魏三捏着鼻子不去闻讨厌的茶香,面上笑得风流,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方才笑着说道。 他不必老太太说的,见她提起了河间王的宝贝闺女嘉怡郡主,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忙着?” “禹王犯了些过错,陛下恼了,这几日下旨呵斥,又罚了禹王的俸禄。”魏三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几年禹王经常被呵斥,老太太统没有放在心上,含糊地应了,这也就罢了。 京中也对禹王被呵斥,被抹了这一回大捷的军功没有放在心上,左右事不关己,依旧歌舞升平。 老太太忍了好几日,待听说河间王妃入京,便急忙下了拜帖,几乎是没过一炷香的时间,河间王府就留了帖子,盛情请大家过去。 如此急切,老太太越发欢喜。她也知道些嘉怡郡主退亲几次的事儿,只是与她来说,魏燕青喜欢的就已经足够,并未在意。 因第一次往河间王府去,老太太便意图带几个女孩儿一同去见见世面,也学学河间王妃的本事风采,日后好把夫君也拢在手上些。况嘉怡郡主日后嫁入魏国公府,就是几个女孩儿的长嫂。老太太是愿意叫几个孩子与嘉怡郡主亲近,日后得到庇护的。 她心中又存了有河间王妃与嘉怡郡主在京,婚事还没着落的孙女儿没准儿也能求着给看顾一些,便不许如眉把自己打扮得在家中一般平凡。 她知道如眉的担心,平日是不管的,可是在外走动,却不愿意叫如眉被埋没,耽搁了好亲事。 如意知道老太太心意的,便带着老太太特特儿命人新做的衣裳首饰往如眉的房中去了,就见如眉因与如馨同住,因此房中摆设都与如馨并无不同。 此时如馨与如玉又在拌嘴,如薇正拉着弯起眼睛笑的如眉叽叽咕咕地说着这两天魏燕来给自己讲的故事,她急忙上前,叫丫头把放着衣裳的红木漆盘放在如眉的梳妆台上,这才笑嘻嘻地说道,“老太太最疼七姐姐,叫七姐姐今天好好儿打扮呢。” “又,又叫老太太为我费心。”如眉见漆盘上一件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光彩夺目,上头压着一枚十分精致的白玉佩,便忍不住起身怯怯地说道,“我自己有衣裳呢,老太太念着我,我……” 她虽然额发厚重掩住半边脸,然而却有一双潋滟流光的眼泛起点点的涟漪,叫如意都看呆了,小爪子就忍不住摸上了这个姐姐的手,只觉得又香又软,流着口水说道,“七姐姐生得美,老太太多费心,看见七姐姐心里也欢喜的。” “只是……”只自己一个有,如眉就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叫你穿你就穿。咱们府里,就得你给搏个美名儿呢。”如馨与如眉相处久了,从来护着这个妹妹的,便也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你爹都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了,还笑! 魏九姑娘一边心里腹诽,一边傻笑摸着如眉软软的纤细精致的手,跟着附和点头。 如眉一抿嘴儿,怯怯地,迟疑地一笑,仿佛花朵儿一般盛开了一个笑容。 如意看着这个笑容惊艳极了,恐流下鼻血来急忙转头去看房门,顿时僵硬,拉住姐姐的贼手不知是该放还是该如何。 门口处,笑眯眯笑若春风的魏国公世子,领着世子他表哥,含笑而立,光华无限。 魏九姑娘仰头呆呆地想了想自己的命运,垂头丧气走到了美人表哥的面前,被他提住了小脖子往外就走,顿时哀嚎了一声儿。 她今天早起,特意洗得干干净净,小脖子好干净的。 不知被提到了哪里,耷拉着头等待这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命运的小姑娘,只觉得脖子后头一股灼热的气喷下来,之后,被轻轻地叼住,那凉薄的唇静了静,之后用力咬下! 洗干净脖子等着……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第121章 脖子上有青年灼热的呼吸,还有一点点的刺疼。 角落里,一个小姑娘娇娇软软,跟小猫儿一样可怜地叫着。 简直就是霸道王爷的小娇妻的节奏! “下一次,再叫我看见,就不是一口。”楚离听着小姑娘低低的呜咽,心头一热,只觉得浑身上下一股难以压制的热气在身上游走,很有一种冲动,要将这个小姑娘给压在自己的怀里做更多的事,只是想到她还小,楚离心中一凛,目光清明了起来,松开了口抱住了这个抽抽搭搭窝在自己怀里很老实的小东西,冷冷地说道,“不许,再与别人这样亲近,你姐姐也不行!” 他虽然松了口,却不敢乱动,只将这个软乎乎的小姑娘摁在怀中,不叫她看见自己赤红的眼。 “知道了。”九姑娘真是无妄之灾,从来没想过竟然被楚离撞见的,深深地诚恳地忏悔道,“我真是做得太错了!” 真不该——叫美人表哥看见。 她从来认错都很痛快,却屡教不改,楚离冷哼了一声,一只修长的手顺着她的稚嫩的脊背顺了顺,见她往自己怀里拱,猛地给她摁住! “不许动!”他咬着牙,美艳的脸上有些扭曲地说道。 “不舒服。”一张脸被摁在这青年泛着浓烈香气的怀里,九姑娘脸都被压扁了,蹭着这人华贵冰冷的衣裳,如意就闷声闷气地抗议道,“喘,喘不过气儿!” “忍着!”唯恐把这个不懂事儿的小丫头片子就地正法,广平王世子越发冷酷地说道。 还没成亲,就已经暴露真面目了,要不怎么说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呢。 九姑娘心里呜呜咽咽的,自哀自怨抽搭了一下儿,却真不敢动弹了。 这个……九姑娘是个纯洁的好姑娘,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碰着了什么…… 这小姑娘小爪子到处点火,楚离从未与女子亲近过,浑身上下都要爆炸了一般,匆忙将这个小姑娘放开,见她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惊慌一片,兔子一样跳起来,看了自己一眼转头连滚带爬地跑了,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沉默了一会儿,漠然起身,努力立足了许久,叫僵硬的身子都软化了,这才信步往如意的方向追去。 就见这小姑娘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看一眼,撇开一双小短腿儿就是一阵滚动。 见她小仓鼠儿一样探头探脑,楚离嘴角飞快地勾起一瞬,修长的腿迈开,不必跑的,就快速与她接近起来。 小姑娘眼里都要喷泪了,呜呜地叫了两声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滚动,一路就有惊无险地滚进了老太太的春晖堂去,抱头叫道,“救,救命!” 屋中霍然一静,如意就见老太太打扮得十分郑重,浑身簇新的衣裳,身边的魏燕青目光温顺,正垂头听老太太说话。 “这是怎么了?”见孙女儿进来就叫救命,老太太急了,急忙招过来问道。 如意滚进老太太的怀里,使劲儿拱了拱,只是心里其实又有几分欢喜快活,哼哼唧唧地不说话。老太太抱着她也不担心坏了自己身上的衣裳,目光落在她白皙娇嫩的脖子上,霍然目光一凝,沉吟着看着这孙女儿颈后那艳红凶残的齿痕,抬眼就见楚离修长的手指挑了帘子进来。 就见这青年今日穿着一身宝蓝锦衣,上头拿银丝绣着隐隐的一只凤凰,目光流转,生出咄咄逼人的美艳。 见了这等人物,老太太心里一叹,对孙女儿小脖子后头的齿痕视而不见。 这样的美人儿等了她孙女儿这么多年才下嘴……已经很辛苦了,且叫老太太说,楚离喜欢如意才好,若哪一日不咬了,那才焦心呢。 又不叫吃,还不许人家去吃家美人,老太太也觉得好抱歉。 “你表哥来了,不与表哥说话,竟来寻我作甚?”老太太抬头见魏燕青的目光也看着妹妹,咳了一声给孙女儿理了理衣裳,挡住了她的小脖子,这才推了推一脸惊悚的小姑娘笑着说道,“你呀,从前,不是最喜欢与你表哥在一处?” 她又问楚离家中如何,见楚离目光扫过抖着小身子偷眼看他的如意,恭恭敬敬与自己说话,只觉得再没有这样好的孙女婿了,含笑道,“只是今日不巧,我们竟要出门。” “是为了表弟的亲事?”楚离见如意偷看了自己一会儿,一双眼睛里都是喜欢,忍不住地放开老太太,一小步一小步往自己的面前来,便伸出手。 “再,再不许吓着我的。”小姑娘眼睛转了转,眉开眼笑地拱进他的怀里,小声儿说道。 这个世子大人可答应不了,这变化是自动的,不归世子管呀,不过为了叫她安心,楚离还是点了点头,抬手喝了手边一碗凉茶静心。 楚离觉得最近自己的忍耐力飞快下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见你少,因此方才如此。”他目光露出几分魅惑,垂头,用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多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如此待你。”多在他身边吃吃啃啃,或许,就好了? 世子得试一试。 “其实,我也喜欢在表哥身边呀。”如意臭美坏了,翘着小尾巴甜言蜜语地哄着这个离了自己都活不了了的可怜美人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世子也知道大哥儿的亲事?” 见自家孙女儿叫个美貌青年哄得昏头转向的,老太太恨不能叹出自己的血来,无奈地看了一会儿,看自家孙女儿那得意得就跟自己真倾国倾城了似的,她忍不住揉了揉眼角,这才与抬眼看了看魏燕青,目中仿佛存着淡淡异样的楚离笑着说道,“大哥儿好容易说愿意成亲。我这个老婆子不管如何,都想叫他如愿。”她心里得意,摸了摸魏燕青的手臂。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还是在他家门口私定终身的呢,楚离心里冷哼,却有些愉悦地说道,“这是表弟的大事,我想同行。” 赶紧叫表弟娶媳妇,不要再在他家小姑娘的面前碍眼了。 不仅是魏燕青,这一回楚峰若是回京,他连宋云玉一起解决了! “这极好的。”有广平王世子为表弟出面,魏燕青越发叫人看重,老太太自然满心欢喜。 “多谢表哥。”魏燕青看明白了楚离戒备的小心眼儿,心里哼笑了一声儿,面上越发清润柔和。 “一家人,不必说这些。”楚离摆了摆手,见怀里的小姑娘眼巴巴地扒着自己的手臂看着桌上的点心,一脸垂涎欲滴,目光一闪取了点心喂给她,轻声说道,“喜欢就多吃些,又不是没有。你如今,越发地瘦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义正言辞地说道,“女子,消瘦之后,难看到了极点!”他见小姑娘呆了呆,应了一声儿捧着点心默默地啃,暗中掐了她的小屁股一把。 魏九姑娘僵硬了,点心都啃不下去了。 “这里,没肉了。”广平王世子一张美艳的脸上,都是嫌弃。 如意忍着不去摸自己有点儿疼的屁股,想说这是耍流氓来的,只是见楚离一脸清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莫非是……这表哥十分纯洁地掐了自己的屁股? 她纠结万分,继续啃手上的点心,就是想不明白。有心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却不敢在美人儿的屁股上动土,一时啃着点心唉声叹气。 九姑娘正是忧伤的时候,就见外头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之后,帘子一挑,自己的几个姐姐一同进来。就见如馨神采飞扬,身上穿了一件银红苏绣的裙子,压着一个光华璀璨的金项圈儿,头上不过是插戴了几只红宝凤钗,一颦一笑都利落极了。如玉今日却穿了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头上高高地梳着一个惊鹄髻,双眉细长,眉飞入鬓,高华满身。如薇又穿得娇嫩,小小的女孩儿,就算不过穿了鹅黄的春衫,却已经天真可爱。 只有如眉,穿了老太太给的衣裳,头上被挽了一个随云髻露出一张清极艳极的脸来,头上插了三只羊脂玉簪子,乌云堆雪,惊艳逼人。 如意趴在楚离的手臂上,看着精心梳妆过,此时十分不安,怯怯的如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什么……这要是叫她大伯父看见……还不送到宫里搏一场富贵去? “七丫头过来。”老太太虽知道如眉生得越发地好了,然而却并没有想到打扮起来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美人,一怔,目光温和地对如眉招了招手。 如眉回头害怕地去看笑嘻嘻的如馨,见了她才觉得有了主心骨儿一样,垂头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你是个明白孩子,知道藏着。只是却不懂,这是藏不住的。”魏国公又不是瞎子,一次没看见,莫非永远都看不见不成?只是老太太怜惜如眉那小女孩儿无助害怕的心,握着她的手和声说道,“以后都这样打扮,叫人知道,魏国公府里七姑娘,是个美人儿,又怎么了?你放心,祖母虽然老了,却也护得住你。” 她抬手摸了摸如眉的小脸儿,叹气道,“是个可怜孩子。” “老,老太太。”如眉在姐妹里头并不冒尖儿,见老太太对自己温和,眼眶微微发红。 她心里是很害怕的,不论是要将如月或是如馨嫁给那个听起来很可怕的定北侯,还是后头如画嫁出去,尚书府失势后父亲的冷酷,都叫她害怕。 她只恐自己生得这个模样,叫父亲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高门中的小姐们,都是无忧无虑,不必担心别的。”老太太和声见如眉不必担心,见她垂着头软软地应了,声音如同黄鹂一般悦耳,又带着叫人心里痒痒的颤音,越发叹气。 如眉的亲事,最不好筹谋。 她生得个这个模样,嫁到低一等的人家去也不知是福是祸,说不好些,只怕低一等的人家养不住她。可若是嫁到高门,她却只是一个庶女。 当年如月与如画的亲事是走了运的,再想寻那样的亲事,难得很。 只是老太太面上却不露出什么,叫魏燕青留在家中等着,便带着几个孙女儿与一个十分关切表弟亲事的广平王世子一同上了车。哪怕楚离是有表哥的名义,却依旧分作了两车,如意被提到了楚离的车上,老太太只含笑允了,见她扒着车门对自己抽抽搭搭地,只叫人送了一盘子点心堵住孙女儿的嘴,见孙女儿仿佛抱起来就吃点心,这才心情十分愉悦地往河间王府去了。 河间王府在京中的位置不大好走,盖因河间王势力在东洲,平日里王府之中并无人打理,只留下些管家料理。 因对京中王府不重视,因此当年圣祖开辟各家王府的时候,第一代的河间王随便儿挑了个离后宫最远的地儿,表示一点儿都不爱往皇帝的宫中去。 如今历经了百多年,河间王府越发地孤僻了。 车轮一路滚滚,如意一边啃点心,顺便叫一个美人儿啃自己,只觉得自己凄惨极了,软趴趴地伏在软乎乎的毯子里装死。 楚离却觉得自己十分满意,舔了舔自己红润的唇角儿抬头,顺手给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好好儿整理了一下衣裳,看不出来了,这才揽着如意在怀里闭目养神。 “表哥累么?”见他气色虽然看着好,只是眼底却有淡淡的青色,虽然不显,如意却还是看见了,忍不住心疼地拿自己软软的手指去摸他的眼睛。 楚离一颤,闭着眼睛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扣在了自己手里。 “还好。”晋王这王八羔子可把禹王这回坑坏了,关外如今很少会有争斗,一次大捷容易么?!好好儿的功劳变成了罪过,文帝这一回骂得禹王臭死,差点儿宰了禹王。 京中虽然都知道文帝喜爱禹王妃,只是光喜欢禹王妃是不够的啊,禹王若不得宠,禹王妃算什么呢? 若不是晋王之后抱着楚白两个小儿子入宫卖萌,文帝喜欢得不行,他更累。 “真坏。”魏九姑娘也叫晋王这坏蛋坑了不止一回了,顿时同仇敌忾地挥着自己的小爪子横眉立目。 见她与自己都很讨厌晋王,楚离越发愉悦,哼了一声儿,抬眼,见小姑娘脸蛋儿气鼓鼓的,挑眉不语。 “我给表哥揉揉头。”魏九姑娘为了吃好吃的,最知道如何讨好人了,见楚离静静地看着自己,急忙十分讨好地翘着小尾巴毛遂自荐地说道,“我,我揉得可好可舒服了。” 她一只手叫楚离握住,急忙抬起另一只手往这美人儿的头上去,却半途又被楚离给握住了。 “表哥?”见这美貌的青年一双重墨般的眼睛看着自己,深沉得叫自己害怕,如意突然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 “你在我的身边,就足够。”楚离握着这小姑娘的手,见她呆呆地,跟懵懂的小奶狗儿一样看着自己,心里一动,抬手,将她两只小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咬她的指尖儿。 魏九姑娘看着他垂头咬着自己细细白白的指尖儿,仿佛十分认真,欲哭无泪。 于是……九姑娘以后不仅要洗干净脖子,还得洗干净自己的爪子了么? 第122章 车停。 一只小姑娘连滚带爬地滚出来,飞快地爬下了车,回头看车里,就跟看大怪兽儿似的。 不快不行,再待会儿,九姑娘的手指头都没了…… 欲哭无泪,不知美人表哥怎么变成了另一种品种,见了自己总想啃一下的如意哼唧了一声儿,见后头老太太的车也停了,急忙上去殷勤地扶着老太太下车。 车外头,正有几个穿得十分华丽的美貌女子,簇拥着一个看着十分单薄,眉清目秀,却撩动了人的心神的中年女子,含笑看着。 如意扶着老太太下车,老太太颤巍巍地吐出一口气,见了这女子,急忙上前道,“见过王妃。” 这个单薄得容貌仿佛轻柔得一阵风一般的美丽女子,就是河间王妃,独宠了几十年。 如意等着姐姐们下车,一同给河间王妃行礼,抬眼就见这女子身上穿着简单寻常的衣裳,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什么都是浅浅的,却叫人心生恍惚颤动。 怨不得河间王独宠她。 心里觉得河间王妃美倒是其次,难得的是那种缥缈之中带着颤动人心的魅惑的样子,如意心里仰慕极了,只是想到身后还有个广平王世子看自己的表现,急忙敛目不敢看了。 再看,还不叫她美人表哥给吃了?! “您府上的姑娘,真是世间难得的。”河间王妃的声音轻柔到了极点,又有些软糯,叫人跟小爪子挠在了心上一般,目光扫过了老太太身后的几个姑娘,目光露在如眉的身上顿时闪过了一丝惊艳,却只是柔声说道,“既然来了,请一同往里头去坐。” 她贵为河间王妃,哪怕是魏国公府老太太,本也不必她纡尊降贵前来迎接的,眼下给足了魏国公府体面,显然是很重视的。 “母亲小心脚下。”她身后那几位美貌女子之中,当首的一个对老太太和善颔首,小心地扶住了微微咳嗽的河间王妃,就跟扶着一个玉人儿似的。 后头该是河间王妃的几个儿媳妇儿急忙纷纷护在河间王妃左右,众星捧月神态自然,显然平日里在王府,拿河间王妃做中心来捧着的。 楚离下车就看见了这一幕,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河间王妃多子,想当年广平王夫妻无子的时候,文帝本是想请河间王贡献出一个儿子来过继到广平王府的,可惜没想到禹王在其中插了一手儿。 “叫您看笑话了,只是我身子弱,总是叫人担心些。”河间王妃与老太太软软地说道。 “王妃儿孙孝顺,叫咱们羡慕还来不及,哪里有笑话的呢?”老太太不以为意,一同到了河间王府的上房,就见王府之中颇为陈旧,显然平日里修缮照料的寻常,她却不在意,见河间王妃叫人上了茶水来,又叫人上了给几个女孩儿的表礼,便笑着与几个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孩儿说道,“既然是王妃给的,你们就收着。” 她见河间王妃给的表礼,嫡女是一样儿,给庶出的如眉是另一样儿,就知道河间王妃的性子。 这是一位看重嫡庶尊卑的人。 不过显然河间王被自家王妃吃得死死的,半点儿都没有往别处发展的意思,只这一样儿,河间王妃就不是眼看的这样柔弱的人了。 能叫宗室亲王几十年不在外偷吃的,谁敢小看? 几个女孩儿急忙谢了,河间王妃笑着扶起,这才与后头缓缓跟进来的楚离笑道,“我在路上就听说你赐婚的消息,是哪一位姑娘?” 楚离给她请安,信手就提出了如意来。 如意圆滚滚的眼睛露在河间王妃的脸上,有些懵懂,又十分清澈,河间王妃只看了一眼,便柔柔地捏着帕子笑了。 “怨不得,陛下都说喜欢。”她柔声叫如意过来,拉住她的手轻柔地说道,“嘉怡回来也说过你,说你与她十分投契,日后,你们要常来往,替我看住你这个姐姐,好不好?” 如意只觉得这位王妃手冰得厉害,传说身子虚弱只怕不是空穴来风,急忙一笑说道,“郡主姐姐可好看,小九儿喜欢极了,真是,真是……”她想了想便说道,“一见如故呀。” 还好没有说一见钟情,提着心恐这小东西爬墙的广平王世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河间王妃的目光从楚离的脸上扫过,咳嗽了一声,轻轻地笑了,看着如意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这世间她最喜爱的那个人,叫人心里忍不住心潮澎湃,柔声说道,“其实,我是知道你的,几年前就知道。” 见如意一呆,嘴里小声儿嘀咕“小九儿已经名动天下了么?”,还得意得恨不能翘尾巴,她便忍不住柔柔地笑了,努力呼出一口气,方才带着怀念地说道,“打从听说你,东洲每月往广平王府送去的海物吃食,便从此多了三车。” 东洲诸岛各有各的海物特产,鱼虾都是寻常的,还有许多奇怪的食物,每个月都往京中各王府送去许多新鲜的。 虽然是免费送的,不过用这些吃食联络河间王府与京中宗室之间的感情,还是很划算的。 然不知从何时起,广平王府来信儿,要求多给三车,据说不够吃。 因那王府人口简单,吃货儿只有广平王一个,河间王就很奇怪,使人一打听,才从好朋友晋王殿下处得知,广平王府多了一只凶残的肥仔儿。 特别能吃。 迎着如意呆呆的脸,河间王妃便越发地笑了,只是她仿佛不敢放纵地笑的,只是闷闷地咳了两声,就有方才扶着她的,那位河间王世子妃上前亲手捧茶给她顺气儿。 “吃,吃的?”原来那些可好吃的海带海鱼海虾合适的贝壳儿,都是来自河间王府么? “是呀。”河间王妃喝了茶,脸色红润了些,含笑点头。 “其实……小九儿只是吃个新鲜,些许薄名,叫王妃见笑了。”魏九姑娘脸皮很厚的,十分谦虚地拱着小爪子。 见她并不悲愤,还隐隐地得意了起来,河间王妃又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的楚离,心中已经了然,面上便十分和气地说道,“你喜欢,日后,我单独给你送,好不好?” “小九儿不吃独食的。其实还是王爷最喜欢,小九儿这是凑趣儿讨王爷欢欣,缘故王妃娘娘懂的。”如意觉得这名头还是给广平王背罢,虽她如今已经能嫁出去,不过谁嫌弃自己的名声好听呢? 见她毫不脸红地就叫广平王给自己背锅,与广平王妃母子简直是一脉相承,河间王妃就觉得传闻这丫头是楚离亲手养大的,只怕不假。 换个不熟悉的,谁这样轻轻松松没良心地叫公公背黑锅呢?看这熟练与顺嘴儿就来的样子,只怕还不是第一次。 “那就送到广平王府去。”河间王妃一笑,如意却知道今日不是自己该与人喋喋不休的时候,只怯怯地问道,“郡主姐姐怎么不在?” 她提起了嘉怡郡主,就是在往下说正事儿了,河间王妃呼吸一顿,诧异地看了看她,面上越发笑得柔美了。 “她知道今日太夫人过来,心里担心极了,正梳妆打扮。”河间王妃并未矜持,将嘉怡郡主担忧紧张的心情说了,又叫了其他的几个女孩儿过来,每个都不冷落。到了如眉,她看着垂头怯生生,娇羞之中又带了叫人怜惜的脆弱的如眉,许久之后方才与老太太笑叹道,“若我家有一个这样的美人儿,只怕断断不肯叫人看见,藏着才是。” 她拉了如眉近身,赞了又赞。 “不及郡主呢。”老太太见她虽赞,却目光平静,心中喟叹,却只是笑着说道。 “嘉怡与这孩子不是一种性子,叫我说难得很。”河间王妃也不避讳,便叹气说道,“她性子刚烈,定要个一心一意的男子,因此不知折腾出多少事端来,如今退亲了几次,我是挂心极了。” “有王爷王妃珠玉在前,耳濡目染,郡主期待真心也并没有不该。”老太太赞了嘉怡郡主,又恭维了河间王妃,见上头那个轻烟一般的女子柔柔地笑了,便含笑继续说道,“况,天底下的男子,弱水三千如我家阿青的,也还有。” 她见河间王妃看着自己的目光越发亲近,抬手喝了一口茶,见几个孙女儿立在了自己的身后,只有如意叫楚离拉着往一旁坐了,因不好意思姐妹站着自己坐着,自己起来了,便一笑。 “咱们家哪里有这样的礼数,还不都坐?”见如意并不是得志便猖狂的女孩儿,与家中姐妹友爱,河间王妃的笑容便真切了许多,叫几个女孩儿都坐了。 魏国公府最要命的就是姑娘多,序齿下来都排到十一了。河间王妃是知道家中若小姑子难缠是个什么日子的,因此对魏国公府的几个姑娘,方才都十分关注。 见这几个女孩儿都目光清澈,虽各有各的性子,却都不是掐尖要强的,她心里便越发满意,又见闺女口中与魏燕青最亲近的如意也十分可爱,她心里已经愿意了。 至于听说十分不好惹的张氏……不过是个继母,还是个与魏燕青感情不好的继母,统没有叫河间王妃看在眼里。 看重她,那就是继母。不看重,张氏又是谁呢? “嘉怡之事,我并不敢瞒着您,她性子要强,日后您多担待。”河间王妃便与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求亲的话都没说呢,河间王妃自家就已经提了,老太太诧异不知魏燕青与嘉怡郡主之间之事,却含笑说道,“咱们家虽然寻常,却最疼爱媳妇儿的。” 疼爱媳妇儿,先头魏国公夫人怎么没了呢?河间王妃柔柔地微笑,微微颔首道,“都托付给您了。” 她与老太太也没有什么矜持的,将这亲事说得十分明白,正说着,就听见上房之外的窗下传来了快速的脚步声,之后就见哗啦啦水晶珠帘的响动,一个穿得得十分郑重美丽的女子快步进来,见了下头的老太太,咳了一声急忙露出柔柔的模样儿,踩着软乎乎的脚步上前,怯怯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脸儿一红,一偏,声音柔柔地给福了福说道,“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一呆。 这个……跟传说中的画风……相差得很大呀。 说好的抽死了三个未婚夫婿的母老虎呢? 对不起……因以讹传讹,嘉怡郡主已经变成了一个手上带着三个定亲对象人命的凶残人物儿了。 如意每次见了这未来大嫂都在刷三观,忍住了没有喷茶,却还是忍不住在楚离的耳边小声儿说道,“真,真会玩儿呀。” 楚离横了她一眼,见她不怕自己了,亲昵地往身边拱,哼笑了一声儿,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总有憋不住的那一日。” “你这孩子。”见嘉怡郡主演上瘾了,河间王妃就觉得十分歉意,又见嘉怡郡主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在座的姑娘们的头,别人不说,最小的如薇叼着手指仿佛是在迟疑什么,便与老太太笑着轻柔地说道,“她平日爽利,如今,只怕是害臊了。” 害臊?您还不知道郡主殿下提着美青年的衣襟儿要求爱慕的彪悍呢,如意哼唧了一声儿,一抬眼,目光纯洁。 “郡主待几个丫头这样好,老身就安心了。”老太太也担心嘉怡郡主太凶悍日后欺负几个孙女儿,见她虽然脸上仿佛带着一张假脸,不过却十分很亲近女孩们的,心里也就放下了,温声与嘉怡郡主说道,“日后郡主多往咱们国公府里来。老婆子老了,最喜欢爽利厉害的姑娘在身边说笑,心里才痛快。” 她说了自己喜欢的性子,就霍然见眼前的清丽柔软的姑娘一呆,之后咧嘴儿一笑。 “您喜欢的,那就是嘉怡的性子呀!”她一竖大拇指,对老太太露出一嘴白牙。 画风突变! 老太太没有想到爱孙的喜好如此别致,呆滞了很久,面上露出了慈爱与柔软的笑容。 “这才是好孩子。”她拍了拍嘉怡郡主的手,和声说道。 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人家根本不喜欢温柔风,喜欢的是郡主的本色演出,嘉怡郡主欢喜坏了,殷勤地给老太太端茶倒水,若不是老太太阻止,还要给捶背。 河间王妃笑眯眯地看着闺女殷勤,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垂头又喝了一口茶。 嘉怡郡主正殷勤,如意都看得呆住,再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比自己还狗腿儿,顿时觉得自己受到极大的挑战。 她正要滚过去一同亲近竞争一下,却见外头又有人声传来,之后,看着门外乌压压的许多人,顿时呆住了。 一个高大强壮,块头巨大无比比寻常人高出一头,就跟一只大熊一样的锦衣男人哈哈大笑地进来,笑声之中,连屋子都在震颤。他的身后,八个一身彪悍块头不下与他的青年,一身气势地跟着进来,立在了屋中。 看着那八个熊一样的青年,九姑娘看了看身边美人表哥修长单薄的身子,简直不敢相信,这表哥一个,揍趴下了这八个。 “看什么呢!”一声暴喝,就见最年长的那个脸上带着一道深深伤疤,不像宗室更像悍匪的青年,一巴掌抽在了最后头一个正偷眼儿去看几个美丽娇软的小姑娘的青年的头上! 非常凶残! 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魏九姑娘抖了抖,默默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八个哥哥的威胁,她更清晰地明白了…… 第123章 “都老实点!”河间王比悍匪还悍匪,回头一瞪眼睛,扑面而来的彪悍。 魏国公府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们都陷入了呆滞。 嘉怡郡主眼看不好,急忙捂着头嘤了一声,软软地倒在了老太太的怀里,故作娇弱。 河间王妃咳嗽了几声,伏在了上前的河间王世子妃的怀里,目光虚弱无力。 河间王看起来是想抽几个没规矩的儿子的,然见河间王妃竟倒下了,顾不得儿子,急忙上前,一张彪悍的脸努力挤出柔情似水的样子来,柔声说道,“你身子弱,别累着了,这儿还有我呢。” 他抬头看看几个儿媳妇儿,见儿媳妇儿们一脸担心,便十分满意地说道,“叫她们做!儿媳妇儿娶回来做什么的?还不是给你干活儿的!”他这话说出来,几个儿媳妇儿都嘴角抽搐了。 婚事还没有定下,人还没有骗到手儿,不带提前暴露的。嘉怡郡主深深地担心魏国公老太太被吓跑了,却不知该怎么办,急忙偷偷儿张开一点眼睛缝儿,对对面小身子抖得厉害的如意挤了挤眼睛。 如意歪头一脸莫名其妙,也挤了挤眼睛。 嘉怡郡主急了,一双眼睛撇了撇自己的兄长们,目光迫切。 这回魏九姑娘懂了,一脸恍然大悟,在嘉怡郡主欣慰的眼睛里,小姑娘拿胖胖的手指捅了捅静静喝茶,对八个熊一样的青年目光不善地围过来完全无动于衷的美貌青年小声儿说道,“郡主姐姐说了,叫,叫表哥好好揍,不必替她心疼的。” 她抬眼一笑,见最后的那个方才偷偷儿去看自己姐姐的青年看着自己的眼神呆呆的,仿佛被自己惊呆了的样子,急忙拉着金大腿的衣袖,表示自己有主儿了。 她一脸已被圈养了的小骄傲,那青年看了一眼,默默地捂住了鼻子。 楚离抬眼就见了这青年的神色,目光一寒,冷笑了一声,将茶杯往桌上一顿,眯起了眼睛,缓缓地问道,“皮紧?” 这话说得太有威胁了,嘉怡郡主没有想到魏九竟然擅长颠倒黑白,明明自己只叫她给个台阶,没想到竟然成了自己要揍自己的兄长,眼睛顿时直了。 这是宅斗罢?一定是罢?! “小子,说话客气点,你以为我们还是当年的废物么?”最前头的河间王世子正叫媳妇儿一把掐在腰上,背了自家父王的黑锅,满心不爽之际听到这越发单薄的美貌青年竟然敢威胁自己,脸上的伤疤都在微微扭曲,十分恐怖,声音沉沉地说道,“想死么?!今日,你只要与咱们兄弟说一句知道厉害,咱们就饶了你!” 他一点都没有围殴的羞耻感,也没有楚离是自家需要怜惜的堂弟的感觉。 “找死的,话总是很多。”楚离冷冷地说道。 “喂!说句好听的,你能死啊?!”后头一个大汉一脸狰狞地问道。 气势压迫而来,这八个高大青年浑身上下都带着杀气,如意趴在楚离的手臂上颤巍巍就跟一只小仓鼠儿一样,最后的那青年看了,又默默地捂住了鼻子。 “再看,挖了你的眼!”楚离见肥仔儿果然已经开始叫人注意了,气坏了,浑身气势开始拔高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河间王世子正在放狠话,见了弟弟竟熊眼都落在人家小姑娘身上,顿时大怒,又往死里抽了这倒霉弟弟一把。据九姑娘目测,再来一下,围殴她家金大腿的,就只需要有七个了。 内讧真是害死熊。 “我我我,我就是看看。”那熊一样的青年差点儿被抽成死熊,一边偷看娇滴滴的小姑娘,一边争辩地说道,“大哥有了媳妇儿,自然不知道我的苦!” 他久在东洲,看见的不是海匪就是土人,里头确实有女子,不过哪里有这样白净净软乎乎看人充满了依赖的小姑娘呢?一见钟情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他多看了如意好几眼,见她只知道扒着楚离,顿时一颗心千疮百孔。 “一个媳妇儿么,回头给你娶!”河间王世子也觉得弟弟有点儿苦了,便闷闷地说道。 听了这句,那青年眼睛一亮,急忙去看如意。 魏九姑娘为表忠心,一心一意地扒着美人表哥的胳膊,一脸的糟糠之夫不下堂。 楚离见她与自己这样着紧的样子,目光温柔了一瞬,心里默默记下回头啃回来,起身,弹了弹自己的衣襟儿抬眼,冷冽地说道,“出来!” “反了你了!”河间王世子见这小子竟然敢挑衅,咔吧咔吧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一串儿的爆响,一脸彪悍地跟出去了。 余下的七个青年,只最后一个恋恋不舍地看了看仰头看天的如意,之后脸一狞,一同出去了。 几乎是同时,院子里响起了很不和谐的声音。 嘉怡郡主目光破碎迷离,叼着自己的衣角嘤嘤嘤地哭泣。 谁家见了这样彪悍的兄长们,会娶了自己呢?美人就要离自己远去,叫嘉怡郡主的玻璃心都碎了。 “贵王府兄妹同心,真是很好。”老太太听着外头传来的呼呼喝喝变成了闷哼,面上完全没有动容,见几个女孩儿此时都不害怕了,一脸好奇仿佛是想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低头见了嘉怡郡主可怜巴巴的样子,上头河间王妃还在努力咳嗽博取自己的注意不要去看自己的儿子们,她便笑了,抬眼与河间王妃和声说道,“团结方能兴盛,才是大家之道……贵府家风叫人仰慕……” 家风很好么?嘉怡郡主目光游弋了一下。 “不知我家阿青,可否有这个福气,得了贵府的明珠?”老太太目光温和地说道。 “终于能嫁出去了么?”河间王一听顿时笑了,笑得一脸狰狞,能笑坏花花草草的那种。 嘉怡郡主眼睛亮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河间王妃见老太太对河间王府完全没有芥蒂的样子,心中最后的一块大石落下,柔柔地扶着急忙靠过来的河间王,目光温柔地说道。 “如此,待来日,阿青往宫中求陛下赐婚,郡主必然体体面面,不让别家贵女。”老太太便柔声道。 这是在给嘉怡郡主尊重,河间王妃越发满意。 如意见老太太是喜欢嘉怡郡主的意思,心里也为堂兄与嘉怡郡主欢喜,一边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一边傻笑。 “既然婚事能定下来,咱们就是亲家!一家人!”河间王八个儿子才得了一个闺女,那当成明珠一般放在掌上,见老太太对嘉怡郡主这样慈爱,他就觉得老太太是个天大的好人,且在宫中也是见过魏燕青的,那真是一个世所罕见的美丽青年,美得叫人心生欢喜,此时想来,他便欢喜极了,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声儿说道,“以后,阿青就是咱们王府的女婿!谁敢与他生事,就是与我河间王府作对!” 这话说得豪迈极了,如意用敬仰的眼神看他。 “王爷说的,就是咱们的心意。”河间王妃目光温柔地说道,“阿青,咱们王府也会护着他。” “他是个男人,自然会护着妻子,护着自己。”老太太笑了笑,见嘉怡郡主仰头看着自己十分仰慕,便笑了。 此事说开,婚事就算定下,老太太便与河间王夫妻一同说起亲事之事。 如意听这些就觉得很无趣,见嘉怡郡主也目光无声不大感兴趣,游走到了自己身边,便拱着小爪子讨好地说道,“恭喜郡主,得偿所愿呀。” “没想到啊,真像做梦一样儿。”嘉怡郡主嘿嘿地笑着说道。 “以后,您可得护着我呀。”如意悉悉索索地探头探脑小声儿说道,“你以后,可是我嫂子呀!” “这么说,以后你要在我的手底下讨生活呀。”嘉怡郡主见小姑娘狗腿儿地看着自己,顿时邪恶地笑了两声,哼哼着说道,“知道我是嫂子了?!以后好好儿讨好我才行!不听话,叫我生气,关你小黑屋,不给饭吃!” 她说得眉飞色舞地,见如意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儿看着自己,软乎乎地十分可怜,再看看对面的性子各异的几个女孩儿,便小声儿问道,“你姐姐妹妹们,都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告诉我吧?” “告诉你做什么?” “讨好呗。”嘉怡郡主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要关我小黑屋,却要讨好我的姐姐妹妹?!怎么待遇这样不同?!这是歧视!”魏九姑娘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伤害了,愤愤不平地说道。 “知道就好。”嘉怡郡主咧嘴一笑,十分邪恶。 如意正要表达抗议,顺便威胁一下关于若这嫂子对自己这样坏,就要跳出来使坏了,就感到门外突然的声音突然停下来了,不大一会儿,一个衣裳有几分凌乱,面上依旧漫不经心,就跟在外头游玩儿了一番的贵公子模样的美貌青年走进来,见了如意身边大惊失色的嘉怡郡主,傲慢地抬了抬下颚说道,“不想与你兄长作伴,滚远。” 他见嘉怡郡主奔门外去了,哼了一声坐在了如意的身边。 “表哥不会……”如意嘴角抽搐了一下。 “叫他们知道厉害。”楚离目中冰寒,冷冷地说道,“你不必担心那个小子了。”最后的那个,他重点照顾了一下,告诉了他一下关于自家圈养的肥仔儿不是别人能觊觎的。 敢不服,打到服为之。 “他们知道厉害了么?”如意想到熊一样的八个青年都倒在了美人儿的手里,眼睛顿时亮了。 “最近半年,应该知道了。”楚离想到这群家伙屡败屡战,便有些不耐烦地握住了如意软乎乎的小手儿,冷哼了一声说道。 说话间嘉怡郡主一脸呆滞地进来,看了楚离一眼,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手,仿佛想要继续不服,只是看见老太太还在,她默默地忍住了,走到了老太太身边十分柔弱地坐下,羞涩地垂头,乖巧地听着老太太与父亲母亲商议自己的婚事如何筹备,许久之后,招呼了几个女孩儿一声儿,就一同往后头去了。 她见楚离也跟着过来,因没有长辈了,顿时一脸狰狞地捏着手指含恨说道,“你好狠!” 她八哥,被揍成了猪头啊! “你不服?”楚离狭长的凤眸挑起,目光冰寒。 “咱俩练练!”郡主大人还真不服,论起来嘉怡郡主看着柔弱,其实十分强悍,就要给自家兄长们报仇。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如意恐自家美人儿方才辛苦了,力竭吃亏,急忙打圆场说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多的争端呢?以和为贵,和平万岁!” 她振臂一呼,见嘉怡郡主觉得十分有礼,对自己一笑之后领着几个好奇的女孩儿在前头走了,这才十分阴险地扑在美人的香喷喷的怀里,一脸奸佞地说道,“不能叫捡了便宜不是?等咱们养精蓄锐,回头揍她!” 竟然要关九姑娘小黑屋,这么坏,合适么?! “如此,饶了她这一回。”见如意眉开眼笑扑在自己的手臂上,叽叽咕咕地问自己一些傻话,楚离目光温柔了一瞬,之后脸黑了。 “离她家王府远些!”一不小心就招狼崽子! “知道了。”不过是个见识少的倒霉蛋儿见了活泼讨喜的小姑娘天然生出了几分喜欢,这表哥就跟掉进了醋缸似的,魏九姑娘叹了一口气应了。 见她一心冲着自己,楚离便满意了起来,带着她一同进了嘉怡郡主的屋子。 嘉怡郡主正亲手捧出了一个不小的红木匣子来,打开,珠光宝气喷薄而出。 如意与姐妹们探头往里一看,就见是许多稀罕的珊瑚玳瑁珍珠,都是十分稀罕难得的极品,不由抬头去看嘉怡郡主。 “给妹妹们玩儿。”嘉怡郡主嘴上说关小黑屋,却依旧把匣子往如意的方向推了推。 如意才不和嫂子客气呢,不客气地扒拉了一下,见里头什么都有,便笑嘻嘻地说道,“怎么分呢?” “一人一份儿就是。”如馨年长,虽然这些很稀罕珍贵,却也不是很眼红,公平地说道。 嘉怡郡主只想到给几个女孩儿一些好玩意儿来,却没有想到如何分配,正觉得自己失误,却见几个女孩儿都自己决定,又觉得这几个妹妹十分友爱。 分配公平,自然是彼此亲近方才会如此,不然早就争成乌眼鸡了。 她急忙叫丫头去取了几个极大花纹艳丽的大贝壳儿与海螺儿来,放在几个女孩儿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用这个装。” 这个倒是有些趣味,与在京中的不同,如意果然用那个大贝壳儿装了自己的那一份儿,犹豫了一下,又分了一份儿留给了十一姑娘如昙。 虽然她并未来,却还是有她一份,如馨几个也并没有意义。 “我就说,本郡主眼光极好,看中的人家儿,简直就是世间难寻的好人家!”嘉怡郡主见了几个女孩儿的做派,越发得意,觉得自己目光如炬,忍不住就炫耀起来。 “多亏了你从前,历练了三家。”楚离横了她一眼,见这一刀捅得她倒地不起,方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儿。 目光如炬,一眼就看中了这世间最好的,明明是世子殿下! 第124章 广平王世子很得意。 小小的女孩儿正在挑最喜欢的珍珠,此时挑了一个粉红圆润的,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惊叹,捧着这珠子没有一点儿犹豫地与他献宝,两只眼睛亮若晨星。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 “很好看。”托着自己尖尖的下颚,楚离目光微微缓和,看着冲着自己粲然一笑,阳光之下仿佛面目都越发清晰起来的小姑娘,头一次没有冷嘲热讽。 得了他的夸赞,如意仿佛很高兴,转头捧着珍珠与姐姐们炫耀去了,高高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娇憨可爱。 嘉怡郡主捧着自己被捅得破碎的心看着几个笑闹成一团的女孩儿,偷偷覰了楚离一眼,默默地凑近了,小声儿说道,“怨不得你喜欢她。我听说魏国公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再没有想过,他家的姑娘们竟是这样的性子。” 当年魏国公就在朝中有各种各样的名声,数年之前大义灭亲灭了自己的亲家苏尚书府算是一战成名,不知多少人家都觉得魏国公此人心狠手辣不是个东西,河间王听说她看中了魏国公世子的时候,还曾经吓得不行。 这没准儿啥时候,就得叫亲家给灭一回呀。 “她们养在太夫人膝下。”楚离潋滟的目光扫过嘉怡郡主,就将目光落在了如意的身上。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笑起来水灵极了,叫他默默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猛地想到了嘴唇之下那软软细细甜美的口感。 下一回……试着啃啃她的胖脸蛋好了。 托着下颚目光悠远的广平王世子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嘉怡郡主等了一会儿,见等不着什么了,心里冷哼了一声儿,目光也落在几个小姑娘的身上,从几个女孩儿脸上仿佛能看到自己心上人的脸,忍不住垂涎地笑了。 “王叔何时离京?”楚离霍然问道。 这话问得实在突兀,嘉怡郡主一愣,转头看住了容华美艳的这个堂兄,沉吟了片刻,方才干笑道,“我怎么……” “说实话。”锋利狭长的眼看住了她一瞬,其中透出的危险与冰冷叫嘉怡郡主浑身猛地一凉,正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儿,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滚进了这个飚杀气的青年的怀里,一只小姑娘探头委屈地说道,“没,没有八姐姐的圆!” 她一转头,就见面无表情的如玉的手上捏着一只圆滚滚的粉红珍珠,珠光圆润,确实比如意的强一些,此时仿佛见妹妹回头看自己,魏八姑娘嘴角微微一挑,塞进了自己的荷包儿。 “无事。”楚离抱着这个软乎乎的小姑娘,目光变得温和,然而一抬眼,看向嘉怡郡主的目光越发冷厉,冷冷地吩咐道,“再去寻一匣更圆更粉的珍珠!” 本郡主就有这么个功能? 嘉怡郡主无语地见楚离又垂头去安慰受伤的小姑娘,捧着一碗甜甜的温热的甜汤哄如意多喝,转头见如玉自己垂头仿佛也很愉悦,玻璃心顿时又碎了。 “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谁才是说得上话儿的,声音十分温柔,清丽的脸上带着一抹目眩的笑容说道,“一定叫九妹妹满意。” 回头就关她小黑屋! “八姐姐喜欢白的,六姐姐十妹妹喜欢红红的珊瑚,七姐姐最喜欢玳瑁儿呢。”狐假虎威的小姑娘从靠山的怀里探出一颗贼头贼脑的小脑袋来,看着自己努力挤出笑容的嘉怡郡主十分得意地摇头晃脑地说道,“顺便说,说一句,东洲的海鲜好极了,可好吃了。郡主姐姐,一定懂的。” 她一笑,露出了一嘴儿雪白的小牙齿,然而落在嘉怡郡主的眼睛里,就十分凶残了。 要好处,姐姐妹妹竟然一个都不能少么?! “知道了。”嘉怡郡主深深呼吸,继续柔柔地,迷离地应着,俨然是一个好嫂子。 “郡主真是一个好人!”占了大便宜了,如意十分痛快地给这嫂子发了一张好人卡。 “多谢郡主。”几个女孩儿相视而笑,看嘉怡郡主默默叼着自己的衣袖努力憋气的样子,都放心了。 这是一个性情很好,对她们也很好的嫂子。 “又不是要紧的东西,你喜欢什么,以后都与她要就是。”楚离见嘉怡郡主清丽莫名眼角泛着晶莹的泪花儿,叫人怜惜得不行,抬手拿宽宽的衣袖遮住了正张望的如意的眼睛,将薄唇凑在这小姑娘的耳边,见她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小耳朵猛地抖了抖,仿佛怯怯地躲了躲,越发生出了兴味来,一口香风吹在她的耳边,这才吐气如兰地说道,“她敢不给,告诉我,我教她规矩。” 这话说得就太凶残了啊,嘉怡郡主听得泪流满面,然而魏九姑娘只觉得鼻息之间都是身后这青年的气息,心里已经颤抖成了一片。 她本该躲开,却又不知怎地,舍不得。 “表哥最好了。”她颤巍巍地回头,拱了拱楚离的耳朵。 楚离见她主动亲昵自己,一笑,艳美无双。 几个姑娘都默默垂头,觉得当众秀恩爱的家伙都应该天打雷劈! 如玉咬牙切齿,觉得自家肥仔儿被叼走恨不能跳起来跟广平王世子单挑,如馨没心没肺只觉得不好多看恐被杀人灭口,如眉素来胆小羞怯,哪里见过这个,耳根子都红了,颤巍巍地一双睫羽颤动,显然很不平静。只有如薇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家姐姐拱着美艳绝伦的广平王世子,想到自家姐姐也是自己这个年纪就收获了一个大美人,心里顿时生出无尽的豪情来! 十姑娘,以后也要霸占一个美人儿! “够了啊,我还没死呢。”嘉怡郡主更看不得这样的相亲相爱了,盖因自家魏国公世子还没影儿呢,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一会儿,方才仿佛随口说说一般地说道,“父王这一回,该常驻上京,归期不定……喂!听我说话!” 她说着这样要紧的话,透出了不知多少的信息,然而本该十分重视的广平王世子就跟没听见似的,只在与小姑娘彼此亲昵,理都不理她。 方才威胁她的劲头儿去了哪里?!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想等待新君,延续新朝罢了。”楚离拨冗抬眼看了嘉怡郡主一眼,十分冷淡地说道,“聒噪!” 嘉怡郡主呆滞了一会儿,捂住了脸,却到底没有跳起来掐一把。 楚离说得很对,文帝老迈,看起来随时都可能驾个崩什么的,河间王府虽然并不插手皇位之争,却也希望能在新君登基时第一时间占据有利的位置,得到好处。 不然,河间王不会连八个儿子们都带回来了。 她心里哀叹了一声儿,见几个女孩儿都只垂头扒拉自己面前的大贝壳儿与大海螺的,便打叠起精神来给几个女孩儿讲自己在东洲的故事,说起海外诸岛之中的土人与土产,还有许多的罕见的海中的鱼类,都是在京中的女孩儿没有见过的,见几个女孩儿都崇拜地看着自己,嘉怡郡主目光恍惚了一瞬,仿佛想到从前定亲人家的那些女孩儿面上恭顺,眼里的那些讽刺。 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瞬,看向几个女孩儿的眼神越发地柔和了。 “等以后,我也能去看遍天下风光就好了。”如意听得十分艳羡,趴在楚离的手臂上眼巴巴地说道。 还能吃到许多的美食。 “等大事定了,我陪你走。”楚离垂头摸了摸小姑娘软软的头发,声音冷冽,然而目光温柔。 “好!”小姑娘抬眼一笑,之后悉悉索索伸出一只小手指来,孩子气地说道,“拉钩儿。” 她自顾自地勾起了楚离的小指,与他亲昵的凑在一起小声儿说了“一百年不能变”,这才满意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只是离开了楚离微微冰冷的手指,她垂头呆呆地看了这修长如玉的手指片刻,突然想到这人凶残地啃自己手指的仇恨,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魏九姑娘正要跳起来嗷呜呜嗷咬他一口,却见门外,传来了丫头的唤声,乃是老太太与河间王府定下了亲事,急着回去。 她急忙与姐姐妹妹一同起身,拍打了自己身上的褶皱,捞起了自己装满了宝贝的大贝壳大海螺,顺便提醒嘴角狰狞的嘉怡郡主千万不要忘记她的珍珠宝贝啥的,这才开开心心地回了国公府。 走过河间王府的正院儿的时候,她仿佛见到门后偷偷儿探出一颗猪头来,只是一晃就不见,便并不在意。 楚离也从未将手下败将放在眼里,一同回了魏国公府,就见门口停着一架不小的大车,大车奢靡华丽,红车红帐,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流艳色。 这车透着一点点的轻佻,如意虽然觉得这车好看,却并不喜欢。因不知是谁家的车,老太太便问了一句,听说是二太太娘家嫂子侄儿前来拜访,老太太想到魏三与自己说的那狗屁红梅公子的,顿时一皱眉,回头去看了如馨一眼。 没心没肺六姑娘正嘴巴凑在大海螺的尾部仰头鼓气,做吹响号角样。 一个清艳到了极点的女孩儿还在一旁拍着手十分崇拜地说道,“六姐姐好威武的。” “蠢!”魏八姑娘翻着白眼儿不屑极了,一旁的如薇拍手叫道,“吹个响儿。”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呀!”唯恐天下不乱的魏九姑娘握着小爪子也举起了一个大海螺儿来憋着嘴儿做呜呜的叫声儿。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捂脸,许久之后摆了摆手,叫人直接赶车入自己的春晖堂。 在外头一个比一个规矩老实,内里,竟然是这样的性子……难道日后,魏国公府也得跟河间王府似的骗个婚? 楚离回程并未坐车,骑了一匹从河间王府抢来的浑身毛色通红没有一根杂毛,就跟一团火似的高头大马,身姿挺拔地骑马走在车旁,看着里头隐隐露出来的一个漂亮白嫩的小姑娘。 他本就没想这样回王府去,陪着老太太一同下车回了上房,见魏燕青快步而来,秀雅脱俗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紧张,仿佛是担心亲事一样,他心里哼了一声,淡淡道,“成了。” “成了。大哥儿有福。”见魏燕青霍然轻松起来,一抹柔美的笑从他的嘴角荡漾开来,美不胜收,老太太心里突然有些舍不得,却更多的是欢喜,笑眯眯叫魏燕青到了自己面前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道,“郡主是个极好的姑娘,日后你们要相敬相爱,好好儿过日子。” 她顿了顿,便叹气道,“赐婚的旨意,你自己去求。你父亲那里,先叫他好好礼佛,不必叫他知道。” “是。”魏燕青心里定了,急忙垂头说道。 “若又能赐婚,就是咱们府中天大的荣耀了。”魏国公府其实十分显赫,本身就是国公府,魏四尚了公主,小辈的如意赐婚给了广平王世子,魏燕青若得赐婚迎娶河间王府的独女,这已经是十分罕见。 老太太也没有想到自家竟然会有这样多的孩子联姻了宗室,想到这个,她虽然是淡泊的人,却也有几分欢喜,连声笑道,“亲事定下来以后,就得张罗聘礼了。” 与王府的聘礼,自然是不能少的,况嘉怡郡主日后是要过来做主母,自然不能减薄。 “郡主对我们可好,咱们也想有些心意。”如意探出小脑袋来笑嘻嘻地说道。 “郡主什么没有呢?”如馨手上还提着大海螺,倒霉六姑娘不知道自家亲娘看重的有为青年如今修下了红梅公子这样的雅号,据说与名妓写了不知多少的诗词歌赋,名妓远行,这红梅公子还临岸洒泪依依惜别写了告别的深情的歌赋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来的。 她也并不知道红梅公子已经驾临了魏国公府,此时愁的却是与嘉怡郡主的东西,想到那些贵重的东西,她迟疑地说道,“要不……” “一起绣荷包。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如玉便说道。 魏燕青见嘉怡郡主仿佛与几个妹妹十分要好,便笑了笑。 楚离却对这个并不在意,又不是给世子娶媳妇儿,见如意也点头,顿时一皱眉,提着这小姑娘过来问道,“我的里衣,做好没有?”世子的里衣没做好,还想给别人绣荷包? “做好了。”如意被提到他的面前,在他的膝上坐稳,见这青年满意地笑了,抬起修长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突然又想到方才的生气来,见姐姐妹妹们都在关注荷包,老太太与堂兄慈祥地说话,趁着这个机会,出手如电! 握住了这青年微冷修长的手,魏九姑娘张开自己的一口犀利的小白牙,嗷呜一声啃在了这青年的手上,啃了啃,吸溜了一下自己嘴巴里的口水,得意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魏九姑娘,也是有战斗力的! 广平王世子冷不防被啃了一口,垂头看着正专注,怒目努力拿小牙齿磨着自己白皙指尖儿的小姑娘,脸色怪异起来。 第125章 广平王世子的目光仿佛能吃人! 魏燕青正叫老太太拉着手欣慰地说话,回眸看见了美艳青年危险的表情,再看一只小姑娘正不知死活地啃人家的手指头,心中顿时一凛。 “九妹妹过来。”见如意听见自己的呼唤抬头,松了自己的小白牙呆呆地看着自己,一脸无辜,也没个媳妇儿长夜漫漫不知如何度过的魏国公世子明白自家表哥那眼神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急忙含笑招了招手。 见小姑娘跳下了楚离的膝头一头眉开眼笑地滚到自己的面前,他垂头拿自己怀中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儿的帕子给如意擦着水润晶亮的嘴唇,柔声嗔道,“不要随便吃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可怎么办?” 这话说得真叫人生气,他是脏东西么?然而楚离只是默默坐在椅子里。 从如意跳下来,他就并没有阻止。 此时他浑身上下还僵硬,不敢动,见如意仰头点了点头,往堂兄的手心儿拱自己的小脑袋,眼睛看住了那帕子上的小花,冷哼了一声。 看着就出自如意的手笔。 “知道了。”觉得自己战斗力也很强悍的九姑娘最信赖的就是自家的堂兄了,急忙点头。 一只七星肥仔儿滚进来,见姐姐们回来,急忙滚到老太太的面前仰头眉开眼笑地问道,“大哥哥的亲事,成了么?” “成了,小五开不开心?” “开心!”七星肥仔儿拱了拱圆滚滚肉嘟嘟的小屁股,在地上滚动了一会儿,抱着俯身看来的魏燕青的衣袍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叫道,“咱们吃肘子,庆祝一下!” 原来是为了肘子……对于嫂子不如肘子这么而一个充满了神圣思考价值的问题,魏九姑娘跟着埋头摸下巴。 “小五今日,想吃多少就多少。”老太太见孙子在地上欢呼撒欢儿,胖嘟嘟白嫩嫩可口极了,便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有趣味儿,又见这肥仔儿撅着小屁股往魏燕青的身上爬,吭哧吭哧爬两下便滑到地上,却再接再厉继续重头再来,便忍不住笑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魏燕青妥协地抱了这个咯咯笑的肥仔儿坐在了一旁,垂头认真地捅弟弟的绵软充满了弹性的小肚皮。 七星肥仔儿高兴坏了,小肚皮鼓鼓地仰头四肢摊开。 如意见了这个样子嫉妒死了,有心回头叫自家金大腿给自己挠肚皮,却衣袖儿叫堂兄抓住了。 “九妹妹不喜欢与我说话了么?”魏燕青见楚离撑住头,已经喝了三碗凉茶看起来还要喝,恐小姑娘过去就被摁倒,便笑眯眯地对歪头看着自己的如意柔声说道,“看见五弟,就想到九妹妹的从前,那时的日子多快活。”见如意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想了想便许诺地说道,“过几日,大哥哥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他这几年越发忙碌,仿佛很久没有轻松一下了。 “去吃好吃的。”如意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魏燕青见妹妹如此贪吃,还有只七星肥仔儿拍着自己小爪子叫好,便笑允。 魏燕青动作很快,第二日就往御前求文帝赐婚。 他正得盛宠,文帝爱他生得美丽秀雅,又温润有礼且嘴严谨慎,格外青眼的。见他难得今日自己来求赐婚,虽然对求亲对象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答应,亲手书了圣旨。 叫文帝说,温柔美丽的美青年竟然赐婚给了河间王府,简直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文帝赐婚之事,举京哗然。 这是这一年文帝第二次给魏国公府赐婚。第一次把魏国公的侄女儿赐婚给了嘴巴坏得突破天际,人美心毒的广平王世子。第二次竟然把京中知名的美青年魏燕青赐婚给了河间王府那位退婚退成了习惯的嘉怡郡主,简直叫人听了,只有唯一的一种感觉。 ——皇帝陛下,与魏国公府有仇是罢?不然,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把有名的鬼见愁联姻给魏国公府呢?当初魏九姑娘不显,不过是个小丫头,眼下的这个,可是魏国公世子! 魏燕青前程大好,人品风流,谁不在心中垂涎呢? 不过是魏国公府老太太一直不肯松口,因此才没叫魏国公府的大门叫求亲的人给挤破了。 另一面的嘉怡郡主却扬眉吐气。 东洲虽远,不过这年头儿八卦是流传很广的,嘉怡郡主的名声早就传到了上京来,背后不知叫多少的宗室高门背地里嘲笑,顺便担心一下自家的有为青年会不会被抓包送给这位郡主死一死。 如今确实是不必担心了,不过听说是魏燕青自己求的赐婚,显然是自己中意了嘉怡郡主,就叫人觉得看不懂了。这其中也有小人揣度,魏燕青看中了河间王府的门第势力方才求娶嘉怡郡主,却被人嗤之以鼻。 京中实权王府何其多,郡主更是不知多少,若魏燕青只为了联姻王府,非要寻一个母老虎? 可见这就是真爱了。 因这个,京中沸沸扬扬,都是魏燕青与嘉怡郡主赐婚之事的议论,然而更多的闺中少女,却羡慕嘉怡郡主极了。 魏燕青美名多年未减,因在御前得宠,更与朝中高官来往频繁。他斯文严谨,又不卑不亢,世家风范叫人心折,不知多少的高官回家就盛赞他。 这样的名声,可比什么红梅公子强多了。 嘉怡郡主却唯独得了魏燕青的喜爱,怎么会不叫人羡慕,恨不能以身代之呢? 河间王也抖起来了,满上京炫耀自己多了一个美人女婿,不知多风光,只是因炫耀得太频繁,得意得太明显,若不是这厮实在彪悍,说不得就得叫人套麻袋。 外头不管如何,总是惊奇喜庆更多些,然而落在魏国公的耳中,却叫他惊怒交加! 他再没有想过,魏燕青竟然要迎娶嘉怡郡主! 河间王府不是吃素的。从圣祖开朝以降,多少的王府数都数不清,百年下来,更多的就是落魄衰败了,这里头能持续煊赫的并不多见,河间王府却是其中之一。 河间王府虽然在京中没有多少的根基,然而在东洲却是一方土皇帝,东洲诸岛那些土人甚至偏远些的,只知道河间王府,不知皇帝的。这样的王府若给魏燕青做了靠山,日后这个儿子就真的不可能再压制得住了。 就算他想谋算魏燕青,也得问河间王与他那八个儿子答不答应啊。 那可是八个儿子! 魏国公一下就知道厉害了,这是魏燕青要逼死他的节奏。 他也想明白了,为何老太太竟突然叫他礼佛,不是为了叫他调养身子,而是在此时定了魏燕青的亲事! 他一脸惊怒坐在佛堂外的小外间儿,手边放着一碗白水。礼佛的时候怎么能喝茶呢? 只是如今白水也能静心,魏国公双手颤抖,肺腑间越发生出剧痛,他知道这次自己怒极恐极,只怕这些日子的修身养性都化作了浮云,然而面前却努力忍住了恼怒,许久之后,看着跌坐在自己面前,也一脸呆滞的张氏,听见她喃喃地小声儿说道,“怎么可能?郡主怎么会看上他?不该是他痴心妄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见张氏与自己说的话,魏国公满腹的疼痛一窒,突然问道,“你知道他与郡主之事?” “是呀。”没有看见魏国公猛地通红了的眼睛,张氏才想起来自己哀怨又进佛堂,忘了与魏国公说自己听见的魏燕青的央求,便心虚地说道,“他求了老太太,只是我想着,郡主多贵重呀,怎么……哎呀!” 就听她一声尖叫,竟是魏国公霍然站起,猛地掀翻了手边的那个摆了许多东西的小案,只听见无数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与小案落地的巨响,其中传来魏国公的咆哮,“为什么不与我说?!” 早知道此事,他一定能坏了这亲事! 如今有了圣旨赐婚,就是铁打的,再难转圜了。 “我,我忘记了呀。”张氏满心的委屈,本这些日子与魏国公两人在一处很欢喜,谁去理会讨厌的继子呢? “你!误我大事!”魏国公看着愚蠢无能的张氏,不由想到聪明机灵的韦氏,想到韦氏,他心中又是一痛,又想到魏燕青若得势,日后韦氏不定是个什么下场,一手不耐地推开了哭着上前的张氏,大步流星就往老太太的房中去了。 他携着盛怒而来,进了门却猛地一窒,就见老太太处,一个彪悍高大的大汉正与一个柔弱眉目清秀的女子坐在老太太的对手,他的下手,坐了八个熊一样的青年。 魏国公满心的愤怒,见了这几头熊,猛地一凉。 “这是大哥儿的父亲。”老太太见魏国公双目赤红,仿佛这么多年是头一次这样动怒,到底是儿子,她心中一痛,却想到魏燕青与他没了的母亲,目光复又清明起来。 见魏国公顿了顿,努力绷住了脸沉稳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她便指着他与看过来的河间王笑着说道,“素来严厉,都说严父,想来我家的这个就是。”又与魏国公笑着问道,“身子好些没有?不必再礼佛,忙你的朝政去罢。” 婚事求完了,儿子可以去朝中兴风作浪了。 魏国公不喜嫡子,京里是瞒不住人的,河间王妃柔柔地扫过,回头对河间王微微一笑。 河间王一头大熊化作了水,荡漾了一下,便哼道,“我家的女婿,还是更合适慈父!” “不然我们看着心里不高兴。”河间王世子脑袋还是有点儿胖,显然是被揍还没有完全消肿,不过依旧霸道。 他横眉立目的,知道的是来会亲,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要抄家。 这就是妥妥儿的威胁了,今日因是会亲的大日子,因此如意几个都躲在后头,只有三房的长辈们在前头会客。张氏依旧是在佛堂,今日会亲愣是没有人去请她。当然也无人去请魏国公,不是他走到前头,都不知道。下头坐着一脸温煦的魏二夫妻。魏二对侄儿的感觉一直都不错,见魏燕青娶王府贵女只有欢喜的,只有二太太面上带着笑容,一双眼里却十分的疲惫。 “二伯娘无事么?”见二太太少见的萎靡,一脸笑都笑不出来的样子,如意便偷偷儿地问道。 “别提了,前儿不是来了我家的表哥?不知与母亲说了什么,母亲就十分不开心。”如馨皱了皱眉说道。 “婶子说,那家可恶。”如薇与二太太同住,便努力地想了想说道。 红梅公子呀。 如意呆呆地仰头,突然觉得自己很该去看望一下四姐夫了。 远方正抱着儿子开心玩耍,顺便庆幸了一下熊姑娘们多日没来天都蓝了的颜三公子,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可恶就不见就是,何必再见他不开心呢?”如馨哼了一声,团起身子竖着耳朵听前头的话。 “犬子无德……”魏国公正在说话。 “不必说这个!”河间王熊眼一瞪,看着皱眉的魏国公说道,“若女婿无德,咱们闺女非要嫁给他,岂不是瞎了眼?我家嘉怡最好的,自然配得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国公日后此话,不必再说!” 天底下的父亲都爱说一句犬子如何如何不好的,那是谦虚。魏国公这个却是真的这样想了。不过河间王从来霸道,东洲诸岛拜服的,才不管魏国公是真的谦虚还是假的谦虚,哼了一声。 他哼了一声,屋子都颤动了。 魏国公见他还未成亲便已经为魏燕青撑腰,心中越发烦闷,喉咙之中传来淡淡的腥甜。 这是急怒抑郁伤身,魏国公心里一紧,努力未将这一口血给吐出来。 “我家世子,自然是最好的。”魏三桃花眼璀璨一片,波光扫过,叫下头的八只熊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时间停留很久。 “果然,我就知道你最有眼光的!”河间王与魏三喝了好几回茶,十分熟悉的,顿时哈哈大笑。 如意呆呆探头,见大块大块的灰尘都落下来了,默默地擦了一把汗。 不必八只熊一起上,光是一只,她大伯父的小身板儿也扛不住呀。 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作慈父罢。 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来,她便从后头出去往园子里松口气儿去,顺便怀念一下昨日楚离给自己送来的烤猪蹄儿酥烂酥烂喷香无比,实在是人间美味。 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魏九姑娘想到自己一口气吃了两只,吸了一口口水预备今天把剩下的两只一起吃掉,正握着小拳头给自己的小肚皮鼓气儿,她就见一旁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之后,一头熊红着脸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姑娘歪头,一脸懵懂地看住了面前的熊青年。 “送,送给你。”这高大的青年虽然被楚离揍成了猪头,不过还是忍不住靠过来,看着面前娇滴滴一脸天真纯洁的小姑娘,红着脸递出了一把火红的花朵儿来。 “花?”小姑娘的声音也娇滴滴的。 “花。”熊青年小心肝儿砰砰跳,用力点头。 “不能收呀。”小姑娘为难地咬着手指的样子也很可爱! “不必担心阿离,我,我不怕的!”熊青年热血沸腾,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不是担心表哥,而是……”小姑娘歉意地对他一笑,呆呆地说道,“我,我只收猪蹄儿,不收花儿的呀。” 花儿又不能吃! 熊青年一呆,看着面前笑眯眯的小姑娘,惊呆了。 第126章 “猪蹄?”熊青年回不了神儿,呆呆地看住了纯良的小姑娘。 “人也不对。我只吃表哥送的烤猪蹄。”作为一只被圈养的小姑娘,魏九姑娘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绝不背叛饲主爬墙的,见面前高大的熊青年被自己打击得不轻,她怜悯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个好人,以后,肯定有喜欢你送的花儿的姑娘的。” 她左右探头探脑四顾,见无人发现急忙在这僵硬的熊青年的身边踢踢踏踏地跑了,跑远了一回头,就听见这青年呜呜地嚎叫道,“又,又被拒绝了。” 看起来自己不是第一个拒绝的,魏九姑娘一点儿同情心都不浪费了,蹦蹦跳跳回了屋子。 几个姑娘拱成一团,都在偷听前头长辈们的话。 如今河间王已经说起聘礼嫁妆的问题,如意见老太太含笑不语,就知道河间王这是专门儿与魏国公说的。 他算是狮子大开口,要走了魏国公府起码一半儿的财物做聘礼的,若不是张氏不在,肯定跳起来骂街了。 魏国公却更镇定精明些,听见了这些聘礼心里乱跳,然而见河间王一双熊眼看着自己,下头不大一会儿,一只拖着脚垂头丧气的熊青年默默回归,组成了八熊军团默默地看住了自己,那眼神儿很凶残。 魏国公想到河间王府的势力,到底不肯为了魏燕青就恶了河间王府,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地说道,“郡主尊贵。都依了王爷就是。”他握住了手,心中忌惮魏燕青的气焰嚣张,越发想要一个儿子。 只要有一个庶子,他总有办法,叫嫡子将世子位让出来。 “如此,咱们算是说明白了。”老太太此时请了魏燕青过来,河间王看了一眼,便与含笑柔弱的河间王妃笑道,“我就说,咱们女婿是最好的不是?!” 魏燕青紫衣玉带,广袖翩翩仿若临风而来,容华秀美脱俗,万般风雅都成了他的陪衬。 河间王妃看了一眼,眼睛便弯了起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含笑点头。 “这小子生得这样好,真是难得。”河间王世子见魏燕青身姿偏偏修长如同青柳,迟疑地垂头看了看自己钵大的拳头,急忙往后缩一缩,仿佛很担心伤到了这个脆弱的美丽青年一般。 他见下头的最小的那个弟弟一脸唉声叹气,一把小花儿从背后耷拉下来,从里到外都透着失恋的倒霉气息,显然是被拒绝了,砸吧了一下嘴儿便地魏燕青说道,“你身子娇弱,叫人担心。若日后妹妹欺负你,你便与我说。” “世子给我做主?”魏燕青心里生出一丝有趣,含笑问道。 他扑面而来的美丽,叫河间王世子熊眼张大了,磕磕巴巴地说道,“当然,当然是要给你做主的。” “臭小子!”见这小子竟然见了美人儿连妹妹都忘了,河间王气坏了,一巴掌抽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咆哮道,“再美,有你妹妹要紧?!” 他转头看了对自己笑如春风的魏燕青,一点儿都没有被迷惑地吼道,“有委屈不必与他说,都与本王说!”他顿了顿,便冷哼道,“我会帮你劝着她,不叫她揍你。”当然,这样的美人儿爱都来不及,他闺女还不把美人儿捧起来供着? 河间王垂头看了看自己魁梧的身板儿,嫉妒地看了看纤腰楚楚的魏燕青,垂头不语。 这明晃晃地是来示威,魏国公心里冰冷,看魏燕青上前给河间王夫妻行礼,闭了闭眼。 河间王这话,也是与自己说,是在警告自己,敢叫这夫妻俩不高兴,河间王就要寻自己“谈谈”来了。 “阿青快来。”河间王妃心里赞了一声美人,含笑叫魏燕青到了自己面前。 河间王警惕看来,一双熊眼在自家王妃与女婿之间逡巡,很紧张的样子。 河间王妃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眯眯地看了魏燕青一会儿,便摆手请他在自己身边坐了。 她眉眼间越发地满意,显然对魏燕青的感觉很好,只是她体弱多病,此时便有些撑不住,不大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见河间王府的人都走了,如意方才跟着姐姐们出来,一头就滚进了徐氏的怀里讨好地问道,“今天,还吃猪蹄呀?” “你就知道吃。”徐氏染了鲜红的水仙花汁子的手点了点闺女白嫩的额头,又嗔道,“你吃还好,只是小五,怎么越吃越胖?真叫人担心。” 七星小肥仔儿如今已经吃成了一颗球,每天都在外头活泼滚动。徐氏看了看魏三风流倜傥,再看看自己俏丽可爱,顿时捂着脸伤心地说道,“都,都胖!”闺女从前胖,如今瘦了很好,可是徐氏依旧很担心,恐闺女再吃胖回来。 广平王世子不知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每天喂这么多,胖了可怎么办呢? 胖了,失宠了怎么办? 徐氏顿时陷入了深深的忧愁。 魏国公也郁闷得紧,见了老太太心愿得偿的模样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含怒看了魏燕青一眼,却到底转身走了。 他走了,屋里的气氛便放松了起来,喜乐一片。 因嘉怡郡主很得几个女孩儿的亲近,便都与魏燕青贺喜,许久老太太方才叫散了。 魏国公含怒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见张氏正一脸紧张地等着自己,见她还知道担心,魏国公目中冰冷,只坐在了上手喝了几口茶,这才拍案,眯着眼森然道,“河间王府,欺人太甚!” 河间王处处都在与他警告,这次会亲不像来亲近,反倒是来示威,仿佛是来告诉魏国公大人,别想对他女婿怎么怎么着,不然别怪王爷平了你。就冲这一点,魏国公就知道嘉怡郡主嫁过来,魏燕青就大势成矣。 “我听说,老太太把半个国公府给他做聘礼?”张氏知道这个的时候,心都碎了。 魏国公冷眼看她拎不清轻重,还在计较财物,心里越发不喜,冷冷地应了,坐在上手心中盘算起来。 “这怎么行,这国公府,是,是……”张氏本想说是她儿子的,只是她还没有儿子来的,便捏着手帕很恼火地说道,“老太太这也太偏心了。如今聘礼就给这么多,日后郡主若真嫁进来,还有咱们什么事儿呢?” 到时候,她岂不是要在儿媳的手底下讨生活?国公府的富贵拱手让人,张氏心如刀割,见魏国公敛目不语,忍不住上前哭着问道,“如今,可怎么办呢?” “你生不出儿子。莫非还要怨我?”魏国公也恼火,觉得张氏没用极了,不由冷冷地说道。 但凡张氏给他生一个嫡子,如今,魏燕青早就被他废了。 张氏一噎,便十分心虚。 她连生两女,说话的确不硬气。 “要不,要不就叫郡主嫁不成?”她见魏国公与自己十分冷淡,心里一慌,急忙问道。 “河间王府强势,你想对郡主动手?”魏国公冷冷地说道,“想死,不要连累我。” “若大哥儿失德呢?”张氏美艳的脸都扭曲了,使劲儿地拧着帕子在屋里转圈儿,丫头进来都被呵斥出去,许久之后,她想到嘉怡郡主为何接二连三地退亲,目中一亮,握住了自己的一双手上前,在魏国公的冷眼里急切地问道,“郡主刚烈,仿佛是不容姬妾的人。若大哥儿有了姬妾,岂不是……” 她想到河间王府,心里就跟火烧一样,喃喃地说道,“郡主,一定退亲!” “这时候你想给他姬妾,岂不是与河间王作对?!” “若是大哥儿自己想要的呢?”张氏见魏国公冷笑了一声,急忙说道,“他是没见过可怜的姑娘,若有,怜香惜玉起来,大事可成。” 她说得这样笃定,魏国公便眯了眯眼,只是此事他断然是不肯沾染上身的,张氏自己愿意做,他也不会阻止。此时见张氏兴奋地张口欲言,他抬手止住,淡淡地说道,“你是他的母亲,都由着你,只是,我不想理会。” 他见张氏眼睛都亮了,用力点头,沉默了片刻便起身说道,“寻几个好生养的丫头,不必美貌,晚上给我送过来。”他如今力不从心,睡丫头其实也十分疲惫,却不得不去睡。 人家睡丫头图的是风流快活,只魏国公,如今如同要命。 “知道了。”张氏正欢喜,却叫魏国公一盆冷水泼了一个透心儿凉,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只是听魏国公连好不好看都不在意,就想生个儿子的意思,她默默想了想,抬手叫了心腹丫头进来,叫去灶下去寻,最好是能劈材能烧火的。 那等膀大腰圆,做惯了粗活儿的丫头最好,身子康健,生得再粗俗些,她既不必担心妖精迷住魏国公的心去,又能白得一个儿子。 张氏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智慧。 果然张氏的心腹是个知道自己心意的,转头就寻了一个家里是杀猪的,却连生了五个儿子的丫头来,不必提魏国公看见个满脸横肉,身子比自己还宽却对自己含羞带怯做小鸟依人的丫头的复杂心情,与听了她家中都是儿子,又叫大夫看过说好生养不得不勉强收在房中的故事。只说魏燕青得了赐婚,前程大好,一时间春风得意,却并没有忘记自己与如意的约定。 如意与几个姐妹都得了魏燕青的话儿,一同出去游玩儿。 能出去自然是极好的,如馨最近心都野了,听说能出去真是欢喜得不行,带着如眉穿得漂亮极了来寻如玉与如意,托魏国公最近专注生儿子的福,如眉如今不再遮掩自己的容貌,竟是美丽得叫人侧目,魏国公却半点儿都不知道。如今几个姐妹凑在一处,如薇笑嘻嘻地拉着七星小肥仔儿进来,后头便有魏燕青与魏燕来一同而来,兄妹几个齐全了,便一同坐车往府外去了。 “二哥哥下场可有准备?”如意见魏燕来抱着嘻嘻哈哈的如薇给她编草蚂蚱儿,便笑嘻嘻地问道。 如馨正捧着兄长的草蚂蚱儿给如眉看,听了这个也担心地去看魏燕来。 二太太说了,魏燕来今年若能高中,凭着出身魏国公府,还是个进士,婚事就差不多了。 “还好。”魏燕来给几个妹妹都编了,这才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笑了。 “你学问已有火候,这些日子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魏燕青便温声说道。 “只想到天下士子何其多,英才汇聚,弟弟就觉得自己浅薄,只怕还远远不足。”科举可是天下读书人的盛事,魏燕来虽然书读得不错,却到底有些忐忑。 “平常心,平常心呀。”如意老气横秋地拍着自家二哥的肩膀说道。 她摇头晃脑翘尾巴的样子叫魏燕来呆了呆,嘴角抽搐地看着妹妹说不出话来。 “咱们家的,自然是最好的。二哥哥担心别人,只怕别人也在担心比不上二哥哥。”如玉斜眼看傻乎乎的魏燕来,仰头哼了一声儿。 “二哥哥书读得最好了。”如薇拱着魏燕来的脸亲昵地说道。 魏燕来虽然犹豫,却还不必妹妹们担心,笑着应了,见魏燕青眉目舒展,沉默了一会儿便低声说道,“大哥这亲事……” “你放心,我是真喜欢她,并没有勉强。”见魏燕来松了一口气,魏燕青心中一暖,问了弟弟的起居,又问弟弟房中可有服侍的丫头,见魏燕来红着脸摇头,他便放心了些,摁住了弟弟的手和声说道,“高门娶亲,虽然并不看重这个,只是到底有不一样的人家儿。若你想得一个知心人,就得叫自己老实些。如今你也要娶亲,不然,我是不会与你说这个的。” “弟弟明白。”魏燕来当了快二十年的和尚,若说对家里的漂亮丫头没有什么想法,那是骗人。 只是二太太是个严厉的人,曾有个涂脂抹粉的丫头在他身边挨挨蹭蹭的,叫二太太看见,立时就给卖了,顺便关了他紧闭,叫闭门抄书。 魏燕来只这一回就记住教训了,哪里敢再犯。 见他一脸后怕,魏燕青便一笑,不再多说叫弟弟害臊,闭口只问别的闲事。 一路正说着宋云玉即将到来的生日,如意便感到车停了,知道到了地方,急忙从车里爬出来,一呆。 广平王世子一身华服,冷冷而立。他的对面,腰肢纤细的嘉怡郡主,叉腰瞪着他。 见了从车里滚出来的呆呆的小丫头,嘉怡郡主想到自家回府一脸失恋的倒霉八哥,看向楚离的眼神如同喷火! 喷火的眼,落在了小姑娘身后,优雅挑起了帘子含笑看来的美丽青年,眨巴了一下,化作了满眼的春水。 绕指柔。 楚离冷眼见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冷哼了一声,对着吧嗒一下坐在了车辕上的小姑娘哼道,“花儿很好看么?” 他说得没头没脑,可是嘉怡郡主与如意,都觉得听懂了。 魏九姑娘猛地一抖,抱头滚进了美人儿香喷喷的怀里,指着嘉怡郡主哭着告状道,“郡主害我!” 嘉怡郡主:…… 第127章 楚离抬眼,看着目光破碎的嘉怡郡主。 “你已经揍了我八哥三回,也该消气儿了呀。”嘉怡郡主再没有想过魏九竟然这样没有意气的,见楚离冷冷地看着自己,想到自家八哥最近惨得很,忍不住往快步而来一脸诧异的魏燕青的怀里一扑,抱着这美人儿纤细有力的腰肢,她心里得意了一下,偷偷儿摸了一把,这才转头悲愤地控诉道,“再没有如此凄惨的了,八哥,八哥已经卧床不起。” 河间王第八子因送了一只小姑娘一把鲜花,被揍成了猪头。 “下次见他,扒他的皮。”楚离提着手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的脖子,冷冷地说道。 如意急忙讨好地拱了拱他的手,一脸忠肝义胆,大大的忠臣! “不就是一把花儿么。”嘉怡郡主叹了一口气,见楚离抱着如意一脸霸占的样子,小声儿嘀咕了一下,却有些羡慕。 什么时候魏燕青这样把她放在心上,郡主殿下还不高兴坏了呀。 “不要吓到九妹妹。”河间王府的那熊青年对如意颇为青眼,魏燕青是知道些的,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妹妹生得美貌可爱,难道叫人倾慕也是错?自然不是。 魏燕青见了那熊青年一回,只觉得有些可惜,盖因若不是楚离横空出世早早霸占了自家妹妹,这看着跟熊一样魁梧彪悍的青年,很能叫魏国公世子看在眼里的。且河间王府的家风不错,成亲的几个都没有纳妾。 河间王妃不管是夫君还是儿子,看见纳妾就要犯心绞痛,对月落泪的,谁敢纳呢? “多事。”见魏燕青把嘉怡郡主隐蔽地护在了身后,楚离是知道这小子一直想要挖自己墙角儿的,冷哼了一声,见如意扑腾在自己的怀里,想到她表现确实不错,摸了摸她的头。 他舍不得揍她,却又很生气,因此只好去揍另一个敢挖墙角的熊青年了。 一只七星肥仔儿滚在姐姐的脚下屏气轻声,见头上的美人世子不动怒了,急忙咧着嘴儿十分讨好地扒着楚离的衣袍仰头说道,“表哥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呀!九姐姐,有小五给您看住!您放心,九姐姐的一举一动,小五都告诉您!” 他一脸小叛徒的奸佞,若在乱世,就是头生反骨的家伙,圆滚滚地贴在美人的身上蹭了蹭,这才流着口水说道,“猪蹄真是太好吃了……给小五每天一只烤猪蹄儿,九姐姐的事儿,小五都告诉您……” “我就值一只猪蹄?!”魏九姑娘大怒,顾不得在楚离的怀里了,垂头一脸的横眉立目。 “难道还可以要更多?!”七星肥仔儿觉得姐姐仿佛不那么值钱呀,一脸迷茫地看着迷之自信的姐姐。 “要两只,咱们一人儿一个呀。”如意痛心疾首,垂头弹这个弟弟的大脑壳说道,“连姐姐都忘了,只知道自己吃,日后我怎么指望你呢?!” 立志将弟弟培养成对姐姐言听计从的好肥仔儿,如意提着弟弟的小耳朵努力教导了一番,见楚离只是揽着自己的腰肢静静地看着自己,脸一红,回想着父亲魏三的风流飞了一个妩媚的眼神,羞答答地捂着脸侧头羞涩地说道,“表哥,表哥为何这样看我?” “本想每天送你三只,你却只要两只。”楚离淡淡地说道。 他话音才落,一只小姑娘带着一只两眼放光的肥仔儿一起扑进他的怀里,不多时七星小肥仔儿被踹了出来。 “本世子不抱别人。”楚离踢了七星肥仔儿滚远了,抱着得意地拱着他的如意冷淡地说道。 好生无情,不过魏家五爷看在烤猪蹄的份儿上,吸溜着口水滚去与姐姐们玩耍了。 “咱们做什么去呢?”车停在的是一处简单干净的民居里,如意好奇地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便与楚离问道。 “逛逛京中集市,你们放心,外头有许多的护卫,不会叫人冲撞了你们。”魏燕青知道几个女孩儿从来没有在外头买过什么东西,见妹妹们眼睛亮了,便从自己的衣袖取了几个小小的荷包来,摊开了,就见有许多的铜钱滚了出来,递给妹妹每人一个荷包,柔声道,“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都算在我身上就是。” 他回头对嘉怡郡主一笑,温声道,“我不给郡主银钱,喜欢什么只告诉我,我来买。” 这话说得多豪气,想要什么随便买!舍得花钱,这是真爱呀! 嘉怡郡主一脸荡漾,浑身轻飘飘地捂着心口,柔情万种地看住了自家未来夫君。 “咱们有银子呢。”老太太膝下的几个女孩儿平日里都不缺银子花销,况因在国公府里花钱的地方少,都攒了不少。 如馨急忙拉过自己的小荷包儿倒出了许多的小小的银锭子,里头还夹着几个小小的梅花儿金,举着到了含笑的魏燕青面前说道,“不必大哥哥破费。带我们出来玩儿已经费心,再要大哥哥给花钱,算什么事儿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去看嘉怡郡主。 若嘉怡郡主看见魏燕青这样给妹妹花钱,多不好。 她那个伯娘张氏,每年给分些衣裳料子的还念叨呢,如馨就不想因自己姐妹叫魏燕青夫妻拌嘴。 “你看着多,其实不过是几把铜钱,值得什么。”嘉怡郡主双手交握看着魏燕青,听了这个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们真是不大出门子。这寻常在外头,一个铜钱就能换一个包子,拿银子……你连人家铺子都买的下来了。” 见如馨诧异,显然不知道自己平日里的银子能用多少,她便笑眯眯地说道,“寻常外头的集市,是找不开你的银子的。快快收起,不知财不露富么?” 她笑得十分美丽,叫如馨一呆,默默地拿起了魏燕青的荷包。 “是我小人之心了。”如馨通红着脸与嘉怡郡主赔罪。 “回头在你们大哥哥面前,多为我美言呀。”嘉怡郡主见如馨因羞愧竟都不敢看自己了,笑嘻嘻凑在她的耳边小声儿说道。 如馨看着她清丽柔媚的脸,许久,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 魏燕青就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嘉怡郡主,目光柔和。 “大哥哥是陷进去了。”如意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家堂兄是真的很喜欢嘉怡郡主,便趴在抱住自己不叫她去拿魏燕青荷包儿的楚离的怀里小声儿说道,“表哥没有看见那天,河间王上门,大伯父脸都青了。” 魏国公这些天努力去睡好生养的丫头,可把如意给笑坏了,觉得自家大伯父真是拼了,况那家的闺女本见识少些,见魏国公日日在自己房中,天天便打扮得金碧辉煌去给张氏耀武扬威。 那妾生得高大白胖,嗓门儿又大,每每就与张氏大声嚷嚷争辩跋扈,把个张氏气得要死。 “该给他教训。”魏国公绝色的美人儿不去宠爱,如今去宠幸自己不大喜欢的女人,楚离只觉得活该。 一只小爪子偷偷儿探向不远处的石青色的荷包儿。 广平王世子目光如电,一手就扣住了做贼心虚的如意的手上,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要什么,我买给你!”再不许这小姑娘花魏燕青的银子的。 “知道了。”如意心里甜甜的,忍不住拱了拱这青年的脸,小狗儿一样亲昵。 她这样总是亲近自己,楚离舍不得推开,却又觉得自己忍得很辛苦,心里叹息,一手把她扣得紧紧的。 好容易腻歪好了,两个再抬头一看,就见面前,只有一个读书读得十分老实,眼下手足无措的魏燕来在。别人都已经不见踪影,显然出门去集市撒欢儿了。 如意见自家这二哥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自己,便笑嘻嘻地说道,“二哥哥与咱们一起呀?”她这才看见魏燕来身后还背着一个歪头看自己的如薇,见这妹妹这么快就爬堂兄的背上去了,九姑娘心里给堂兄可怜了一下。 “还是不要了。”迎着楚离很不善的杀人的目光,魏燕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干笑了一声。 如意一脸遗憾,其实心里可高兴地就跟魏燕来与如薇分别,自己走在了楚离的身边。 因是在外头,因此她并不与楚离十分亲昵,只是楚离身边跟着的两个高大凶悍的护卫却叫这两个看着就出身富贵。这集市很大,来往的有些身份出来见世面的也有不少,因此她与楚离虽然引人注目,却并不会叫人诧异。 她一路顺着集市看看猴戏,看看卖艺的,嗷嗷叫了两声就有楚离在后头给钱,顿时满足极了。又见路边还有许多的小吃,便顺着路一路扫荡而去。 她一路吃了不知多少的小吃,嘴巴里还叼着一只驴肉烧饼,小爪子里左右捏着一只糖人儿,右手紧紧地抓着一袋驴打滚儿。 楚离纵容地给她提着买来的面具吃食,默默地走在她的身边。 走了一会儿,如意到底娇气便有些累了,才要与楚离一同往茶楼去,就见茶楼处正围着许多的百姓,她心里想要凑热闹急忙去看,却因个子小看不见,等楚离的护卫给自己分开一条路,就见那里头正有一对儿十分娇美的姐妹。 其中一个一脸病容歪在一旁,另一个眼里面上都带着无助与迷茫,面前是一幅幅的山水画儿,如意见上头墨迹团团看不大懂,然而见许多人的惊叹,就知道这应该画得不错。 还有个书生模样儿的一脸放光,在十分赞叹地说什么“灵气。” 嘉怡郡主在另一面正看热闹,见了如意急忙凑过来。 “大哥哥呢?”如意见她孤身一人,便好奇地问道。 “我说渴了,你大哥哥去茶楼叫茶来给我喝。”嘉怡郡主这就是在炫耀了,见如意叼着自己手上的驴打滚儿嫉妒地看着自己,毫不客气地从里头捡了点心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道,“这集市我都逛腻歪了,倒是想寻一个清净的地方来好好儿与你大哥哥说话。” 她说得坦然,见如意嘿嘿地看着自己,因美人儿不在身边,便不脸红,仰头十分坦然。 “大哥哥对你可真好呀。” “那是,咱们可是真爱!”嘉怡郡主清丽的脸上露出十分的得意,捂着嘴巴嘿嘿说道。 “我对你好。”楚离见如意羡慕,上前摸摸她的头。 “表哥对我最好了,我一点儿都不羡慕郡主。”如意拱了拱楚离的手,见他转身要亲自去给自己取些茶水来,急忙拉住。 “我心疼表哥呀。”小姑娘捂着自己的心口,十分生动地说道,“不要离开表哥,咱们一起上去喝茶。” 原来还可以这种!嘉怡郡主再没有见过的,暗恨自己没有想到这种能与美人儿一同去喝茶的办法,记在心中,等着以后施展。 这说话之间,如意就又听到一阵的欢呼,她被这声音震动了一下急忙探头看去,就见里头的那个泪眼朦胧,生得楚楚可怜的少女正执了笔在作画,这一回画的是十分锦绣绚丽的一只锦鸡,那锦鸡后头的尾羽五色斑斓精致极了,栩栩如生,画工传神。 那只能看意境的泼墨山水如意看不懂,可是看这样的锦鸡却觉得画得可爱极了,她看了一会儿,便戳了戳嘉怡郡主的手小声儿问道,“怎么回事儿呀?” “仿佛是被抄家,女眷因此沦落,没钱看病方才卖画为生。”嘉怡郡主低声说道。 如意见后头的那个柔媚的女孩儿果然一脸病容,想了想,便从怀里摸了一个小小的银锭子,叫人给放在了那少女的面前。 那少女面前也有些银子,其中一些画儿就被取走,只是却都没有这样多的银子,此时抬头,见如意对她微微颔首。 她看了看这银子,眼眶就红了。 如意却并不是施舍,叫人取了自己看不懂的山水画儿来叫人卷起来,又探头去看。 这画据说好看,回头讨好一下宋云玉宋家美人儿。 那美人儿也喜欢这个。 “你心不错啊。”嘉怡郡主便与如意笑着说道。 “她们两个姑娘抛头露面的,不管所为何事,能过得去就给一些。若是骗人的,我也不过是少了些银子。若是真的,却接济了她,还得了不错的画儿,有什么不好呢?”如意知道嘉怡郡主恐自己上当,便笑嘻嘻地说道。 她目光清明,仿佛什么都能看明白,一点儿都不像在楚离怀里撒娇弄嗔的那个小姑娘,嘉怡郡主沉默了一瞬,慢慢点头。 “你说的对。”她就笑了,也取了银子买了一幅画儿,只是这一回,那少女竟不肯卖给她了。 “这位姑娘看不懂,为何要买画儿,来污了小女的情怀呢?”她泪眼朦胧,见嘉怡郡主诧异看着自己,扬了扬自己的头,含泪说道,“画有画魂,容不得轻辱!” “说得好!”就有几个读书人模样的人叫道,“莫要亵渎!” 嘉怡郡主本不是个温柔的性子,见她愤懑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冲着自己而来,脸色一沉,就要上前。 一只小爪子拦住她,如意歪头看了看这个傲骨凛然的姑娘,笑了。 “本姑娘也看不懂,破画儿还给你。”魏九姑娘笑眯眯地说道,“赶紧地,把铜臭的银子,还给本姑娘!” 第128章 众人的目光都在如意摊开的小手儿上。 白皙小巧,只是看着就十分凶残。 “我,我才不要你的银子!”见如意笑嘻嘻,乖乖的小姑娘竟然说出这样堵心的话,这少女目中泪光更甚,求助地看了看周围,然而到底欺软怕硬才是人的本性,如意身后的两个高大浑身杀气的侍卫叫人心中生畏,竟无人敢出头声援。 见自家没有人给出头做主,这少女一边流泪,一边从袖子里摸出如意的银子丢过去哭着说道,“不懂我的画儿,我不屑卖给你!” 她俨然是被人欺负的小可怜儿,叫人看着十分柔弱。 “你家落魄到大街上卖画儿,还要风骨?”欺负着烈骨铮铮佳人的极品恶毒女配魏九姑娘眯着眼睛问道。 “就算吃不上饭,也不要你的臭钱!”这少女坚强地说道,“庸碌之人,怎会知道画心的珍贵。” “你姐妹都要死了,你也不要钱?这真是为了理想不要命呀。”如意就笑了,见这少女一怔之后讷讷无言,便明白,这俩姑娘只怕根本不缺钱。 缺的不定是什么,不过绝对不是缺钱。 真的缺钱,为了姐妹的病一心一意卖画儿,是不会有故作清高的表现的。人的命都要没了,还要风骨? 如意这回看清了这个面前的柔美的姑娘,见她十指纤纤,楚楚的细腰白皙娇嫩,越发生出了疑惑,只是这疑惑与她无关,就算想来个梅花烙儿跟她也没个关系不是?这儿又没有个被骗婚还要被吼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倒霉公主。 魏九姑娘带着银子正要上去喝茶开心一下,却见茶楼之上,一个青衣翻飞的翩翩清丽青年走了过来,手上托着一个青瓷的茶杯,青瓷玉手,格外美丽。他走到了嘉怡郡主的面前,对别人都全不在意,柔声说道,“已经是温温的,快些喝了才好。” “好。”嘉怡郡主接过也不迟疑,仰头就给喝了。 牛饮,一看就可不知茶中三味了。 然素来风雅的魏燕青一双秀美的眼睛只看着她,微微一笑,这才看见一旁鼓着嘴儿的如意,摸了摸她的头。 “这茶楼的点心瞧着不错,郡主试试?”魏燕青见嘉怡郡主舔着嘴角仿佛没够,便笑吟吟地问道。 他生得明珠美玉一般,立在此间,叫周围都变得亮堂了起来。 对面的那少女见了魏燕青一眼,目中就流下泪来,见魏燕青的目光只落在嘉怡郡主与如意的身上,一抹脸便哭着与如意说道,“姑娘方才用银子辱我,是对丹青的不虔诚。” 她交握着手一脸憧憬地说道,“我家虽然落魄了,却有自家的风骨,宁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她目光潋滟地将自己的画摊开哽咽地说道,“我心中山水,都在其间,是我的胸怀。”她泪眼朦胧,却还带着淡淡的坚强。 又坚强又柔弱,难得的佳人。 只是这画儿都抖搂到了魏燕青的面前,魏燕青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公子说,是也不是?”见魏燕青对自己视而不见,这少女鼓起勇气问道。 “此山此水叫你以心机来画,脏了这丹青。”魏燕青转头,看着这少女冷淡地说道。 嘉怡郡主静静地看着魏燕青的脸,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这少女一张美丽的脸愣了愣,见魏燕青目光冷淡,与自己说了一句话后便再也不与自己说话,自去径直扶住了嘉怡郡主,仿佛天下的颜色都只在嘉怡郡主的身上的模样,不由梨花带雨,呜咽地哭了起来。 “妹妹。”那病怏怏的少女见她哭了,急忙爬过来勉强扶着茶楼的柱子起身颤巍巍地与魏燕青说道,“是妹妹的错,不该冲撞了公子。只是求公子怜惜,妹妹她实在是不愿明珠暗投的呀。您也是懂画儿的人,自然该明白我的心意。”她羸弱得不行,努力喘息了片刻十分无助的流泪说道,“我家抄家了,家里再没有人,姐妹两个相依为命,又恐为人伤害,我又病了……” 她们两个仿若姐妹花儿,一同哭起来,可怜极了。 “我拖累了妹妹,却知道妹妹只有我了,竟不敢轻易说死。”那病中的少女雪白的脸儿泪痕满满,此处看了看,见果然众人都对她露出了怜惜,便恳求地看着魏燕青说道,“我只求,能有个懂我们姐妹的公子给我们一席之地,叫我们安然度日,公子是懂得书画的人,求公子怜惜我们姐妹,我们姐妹日后,一定随公子心愿的。” 这两个是极好的美人,两双美目,柔弱地看住了魏燕青。 如意的脸腾地就涨红了。 再傻九姑娘也看出来了,这两个是冲着魏燕青来的。 好么,倒霉公主没有,倒霉郡主眼前就有一个! “龌蹉鬼祟,城南风月楼里,正缺二位。” 魏燕青突然笑了笑,摸了摸扑上来把他往嘉怡郡主身边儿扒拉的妹妹的头,留了这一句转身扶着仰天得意的嘉怡郡主往楼上去。 风月楼那是青楼呀,岂不是说这两个在美人儿心中与妓子无异? 美人冷酷无情也是这般文雅。 嘉怡郡主翘着尾巴跟着美人儿一起走,留了这两个悲声呼唤魏燕青的少女在后头,后头还有惊呼,仿佛是那个病中的晕倒了。 魏燕青并不回头,走到了茶楼的雅间儿,请嘉怡郡主坐了,若无其事地叫人上了茶点。 “大哥哥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只是郡主一定可高兴。”如意目睹了一下佳人晕倒,匆匆跟着爬上楼,伏在堂兄面前目光狡黠地说道。 “你又知道了。”魏燕青含笑弹了这个小机灵鬼儿一记,缓缓地说道,“我本与她说一句话,想瞧瞧太太遣来的丫头有什么本事,也不过如此。” 他目光清净沉稳,托着自己的下颚见楚离冷笑拉着如意坐在自己的身边,便柔和地说道,“若不是知道这是太太的人,何必还浪费了我的话呢?”不是想看看张氏还能有什么手段,他根本就不会理会。可惜张氏想要坑他,也就这么点儿的本事了,实在无趣。打从赐婚之后魏燕青就想知道张氏想要做什么,没有想到了无新意。 知道他喜欢丹青,因此叫两个无助可怜书画双绝的美人儿拦着他,就能叫他怜惜? “心慈手软。”楚离给如意吹着手上的滚滚的热茶,冷笑说道。 他眉目冰冷,却在细心地吹着热茶,十分违和,连他身后的侍卫都露出诧异。 如意跟着他一起鼓着小嘴巴吹气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阿青怎么心软了,我觉得极好。”嘉怡郡主对魏燕青与女子毫不纠缠的性子喜欢极了,说一句爱不释手也是这么个意思了,听魏燕青的话里话外,这狗屁倒灶的破事儿是张氏干的,她心里已经记了一笔,却隐忍不发,只等着秋后算账,先嫁进门再说。此时见楚离竟然对魏燕青还不满意,便忍不住为美人张目说道,“阿青只喜欢我,对别人不假辞色,难道还不够?” 难道要抓着头发骂两句你这个小妖精?! “若是我,既然想投到我的名下,就签卖身契。”楚离吹温了这杯茶,见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趴在自己手边,伸手给她喂了一口问道,“如何?” “不烫了。”眉开眼笑的九姑娘就拿两只小爪子去抱这杯茶。 “那就好。”广平王世子收回茶杯,自己抬手喝了半盏,又去吹另一杯缓缓地说道,“这杯才是你的。”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软化了平日里冷厉的表情。 魏九姑娘惊呆了。 这美人表哥方才喝茶的地方,正正好儿是自己喝茶的地方呀。 说好的洁癖呢?! 早知道,该先往里头吐口水表示此茶有主儿! 九姑娘悲愤莫名,趴在这美人儿的手臂上继续苦着脸吹凉第二杯茶。 “你又不缺两个奴婢,何必买来作践却碍眼呢?”嘉怡郡主实在不明白广平王世子这千沟万壑的心情,见如意愁眉苦脸的,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儿,炫耀地喝着魏燕青给自己吹凉的第二杯茶,顿了顿便抓着头说道,“还不如就地打死!” 郡主阁下常年在东洲海战,说一句杀人如麻也差不多了,奔着想要勾搭郡主她家美人儿的都要往死里抽的原则,就觉得该宰了这两个姑娘。 “死太便宜。”楚离戳了戳如意的软乎乎的脸蛋儿一下,见她抬眼撅嘴看着自己,嘴角勾起,这一回真的喂给她喝了,敛目冷冷地说道,“卖了她的卖身契往蛮夷去,好好儿领略好山好水,就知道什么才是风骨。” 他目光犹如一双冰冷的利剑,雪亮,划破了空间刺目得叫人畏惧,嘉怡郡主没想到这广平王世子竟然是这样凶残的人,连对美女都毫不手软的,顿时惊呆了,叼着茶杯许久方才干笑地说道,“好手段。” 这种手段,寻常后宅全无敌手呀! “知道就好。”广平王世子只知道争宠么?当然不是。 他威胁的目光扫过最想叫他卖掉的美人表弟,见他垂着一双修长的睫羽不敢说话,只知道给嘉怡郡主吹茶,便傲慢地冷哼了一声儿。 “不过装可怜,这俩姑娘不过关,都是本郡主玩儿剩的。”嘉怡郡主想到自己天天跌倒的艰辛日子,长叹了一声儿说道。 魏燕青看着十分温柔,实则心性十分冷酷。 那真是血泪交加的日子,所幸如今苦尽甘来,冷酷的美人儿知道给自己吹茶水了。 放了一下世子的威严之气,见自己无人敢掠自己的锐气,楚离便满意了,看着怀里捧着茶杯小口小口乖巧地喝茶的如意。 他随手将提着的点心放在了桌上,正欲说话,却皱了皱眉头,往茶楼之下看去。 茶楼下头,眼下又吵吵嚷嚷了起来,就见两个高挑的青年正在争执些什么。其中一个穿着一件雪白的锦衣,手上一把折扇随手优雅一转,打开,便是一副雪中寒梅的极艳丽的扇面儿,扑面而来的艳丽之气。 另一个却面上木讷,口中虽不说什么,却拦住了对面那个微微蹙眉的白衣青年,仿佛不许他靠近那一旁的两个抱在一起的少女。就在如意以为那个木讷的青年是弱女子保护神的时候,就听他木然地说道,“家里丫头够用,五哥不必往家里带。” “六弟这说的什么话,有这样的画技,怎能做丫头?”那白衣青年轻轻叹息道,“有辱斯文。” “难道接回家做祖宗?”那木讷的青衣青年越发不肯叫这个白衣的英俊青年往那两个少女的方向去了。 “待之以诚,救人与患难无依,难道不是我等读书人该做的善举?”那白衣青年用怜惜的眼神看着那两个少女,英俊的脸上一片的温柔,怜惜地说道,“娇花应怜惜,我等护花心里莫非不会生出喜悦么?”他对那两个含羞带怯的丫头一笑,见对面的青年不说话了,只拦着自己不肯,便顿足叹气道,“六弟啊六弟,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多么可怜的姑娘,你要见死不救?” “她们方才还不要银子,可见不缺钱。”青衣青年木着脸,没有表情地说道。 他顿了顿,走到了这青年的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叫这白衣青年一怔,诧异地看住他。 因是耳语,魏九姑娘趴在茶楼的二楼耳朵抖成顺风耳,也没听见,只是见那白衣青年有些不甘。 那两个少女本是张氏派来毁魏燕青婚事的,哪里敢叫别人带走,见那白衣神经病被拦住,急忙收拾了地上的东西匆匆走了。 “你看,这花不必五哥来护。”那青衣青年指了指那两个匆匆的背影,见那个病了的还跑得飞快,便敛目说道,“女子,狡狯。” 这话就比较地图炮了,如意脸一黑,觉得自己纯洁无暇来着。 楚离揽着她稚嫩的肩膀扶着她往下看,见那青衣青年一口喷了所有的女子,哼了一声儿,贴着如意的耳边说道,“你是例外。” 这小姑娘除了为了吃得动些小心眼儿,别的还真是十分纯良。 见如意得意极了,小耳朵动了动,楚离侧头,看了看雪白的小耳朵近在咫尺,倾身过去,轻轻一咬。 魏九姑娘欣慰脸。 早知道这表哥会啃她,九姑娘的耳朵洗得可干净,一点儿都不怕被咬! 随便咬,她不怕! 魏燕青见这妹妹被轻薄占便宜还得意得不行,恨不能捂脸叹气,揉着眼角沉默了一瞬,一转头,见嘉怡郡主看着自己,目光炯炯。 显然是看见了广平王世子做了榜样,因此想要被效法一下。 这个太考验君子如玉的魏国公世子了,魏燕青轻轻地咳了一声儿,大抵不忍见嘉怡郡主失望,他迟疑了一下,抬手握住了嘉怡郡主的手。 嘉怡郡主顿时眉开眼笑,与他十指相扣,小声儿说道,“这才叫真爱,情投意合!” 她偷偷儿去看楚离与如意,正要炫耀,却见楚离回头,挑眉看了看她,目光讥讽。 美艳的青年抱着小姑娘,见她从茶楼上缩回头老老实实地坐着吃点心,叫侍卫往外头守着,默默地掰开一块点心,喂给如意。 “炫耀,本世子不屑为之!”美艳的青年,用云淡风轻,傲然的目光,看着呆滞的嘉怡郡主。 第129章 天底下最会炫耀的就是广平王世子了,这厮竟然有脸说自己不是个炫耀的人。 嘉怡郡主觉得自己的脸皮就很厚,不厚也追不上美青年是不是?可是看见了广平王世子,依旧忍不住甘拜下风。 她瞪了面色讥讽的楚离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去。 因什么都不想与这美艳无比,就是脸皮太厚的青年说话,嘉怡郡主握着魏燕青的手默默喝茶。 魏九姑娘也觉得自家金大腿是一个低调深沉有内涵的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美人儿,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崇拜。 广平王世子显然被这目光取悦了,慢慢地撕了许多的点心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张嘴嗷嗷待哺的小姑娘。 因外头的那两个姑娘跑了,魏燕青实在认为张氏没有什么战斗力,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茶杯看,屋中正寂静的时候,就见外头传来了人声,之后侍卫开门,竟进来了几人。 当首的两个小脸儿煞白的漂亮女孩儿正是如馨与如眉,如馨一脸惊魂未定,总是快活的眼睛里头一回带着惊恐。如眉的衣裳有些凌乱,上头还有些尘土,眼里都是泪光晶莹剔透,一双纤纤的小手儿紧紧地拉着姐姐的后衣襟儿,显然已经哭过一回,那双明媚的眼睛里跟水洗过一样潋滟盈盈。 她两个的身后,竟是方才的那两个青年跟上来,那个白衣青年正与如馨关切地问道,“表妹怎么了?” “无事。”如馨头一回没有精神了,有气无力地进来与如意说道,“我听八妹妹说你在这里,因此来寻你。”她顿了顿便说道,“遇到七皇子……八妹妹叫咱们不必等她与十妹妹了。” 如玉逛集市的时候偶遇便衣出行的七皇子,虽然因张氏妄想的缘故不大愿意与七皇子说话,不过到底七皇子温煦极了,又先骗来了如薇与魏燕来,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七星肥仔儿扒着七皇子不放,如玉到底与七皇子感情还好,便一同走了。 如意急忙点头,顺便看着后头的那两个青年。 “我两位母家的表哥。红梅公子,宁非。”如馨指了指后头的两个青年嘴角抽搐地说道。 原来这个就是红梅公子,果然怜香惜玉来的,不过连名字都没有是不是不大合适?如意细细地看了那个白衣青年一眼,又见后头那个十分木讷没有什么表情的名为宁非的青年,想到他方才看似木讷,实则目光如炬,就觉得这是个不能小看的人,至少喜怒都不在脸上,是一个多么深沉的人呀。 不过显然红梅公子生得更风流倜傥,比那宁非有风情多了,如意想了想之前听说的二太太本想将如玉许给这红梅公子的,顿时脸一抽。 这在外头随便走走都想带两个身世漂泊可怜的姑娘回去……以后那后院儿还不五光十色呀。 如馨显然对红梅公子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叫都坐了,这才撑着头有些心悸地说道,“真是想想都叫人害怕。” “怎么了?”见她进门吓得什么似的,如意便急忙问道,“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六姐姐七姐姐?” “谁敢?”如馨顿时一瞪眼睛,她是带着魏国公府的下人的,见如眉神色有些怯懦,却又有些恍惚,眉宇间拢着淡淡的雾气朦胧可人,她便拍了拍妹妹的手安抚,见她苍白着脸儿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心中一定方才转头与如意叹气说道,“是惊马,不是是谁家的车,马惊了险些撞到我与七妹妹。” “惊马?!”惊马很容易踏死人的,如意顿时脸一白。 “你瞧,咱们不是好好儿的,”如馨急忙说道,“那马都到了我与七妹妹头上了,倒是有两个十分忠心的婆子竟知道将我与七妹妹护在身子底下,谁知有一位大人出来,一手就架住了马。” 横冲直撞的惊马会有多大的力气大家都知道的,然而那高大英武的男人竟然将马给架住了,说一句神力也不为过了,想到那时惊险,如馨便将目光飞凯地掠过了自己的两个表哥的方向,缓缓地说道,“还好,有惊无险。” “他受伤了。”如眉迟疑了一下,小脸儿一片的雪白,怯怯地拧着自己的衣带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说无事,叫咱们小心,我就见他走了。”如馨大咧咧的哪里会想到这个,想了想便皱眉说道。 “手上伤了,他藏在袖子里了。”如眉讷讷地垂头说道,有些担心的样子。 “也不知是谁家的恩人,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如馨本想郑重道谢的,那男人摆摆手就走了,就跟举手之劳似的,便抓着头为难地说道,“还伤了,越发是咱们失礼了。” “若日后遇上,咱们再道谢罢。”如意见如馨与如眉都有些愧疚,听她们说将那两个护主的婆子给送回府中压惊奖赏,便念佛说道,“有这样舍身也要护着姐姐的好人,我真感激她。”她说完了这话,见对面的那两个青年红梅公子正拉着如馨的袖子紧张地问可受伤等等,关爱溢于言表,另一个一脸木然,却伸手默默倒了茶,推在了如馨的面前,什么都不说,看着她。 如馨抬手喝了茶,顺便推了红梅公子一边儿去不耐地说道,“都说未受伤,做什么拉拉扯扯!” 难道她方才说无事的那些话,都没走这表哥的脑子? “我是担心表妹。”红梅公子大概是天生的少女之友,对每一个姑娘都有发自内心的温柔态度,柔声说道。 如馨哼了一声儿,抱着茶咕噜咕噜给自己压惊,离这表哥远了一些。 那青年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又去问如眉。魏家七姑娘的胆子小得针尖儿一样,哪里敢与外男说话,见红梅公子风流潇洒地倾身而来,仿佛还要拉自己的袖子,如眉吓坏了,哆哆嗦嗦顾不得失礼,起身坐到了嘉怡郡主的身边,一双小手儿迟疑了一下,抱住了嘉怡郡主的手臂,抬头,目光晶莹羸弱,风华无限地含泪唤了一声,“郡主。” 她娇娇弱弱的可怜极了,嘉怡郡主忍不住将她揽在自己的身边。 红梅公子被这样嫌弃依旧面不改色,笑了笑,不以为意,单凭脸皮的厚度,也能在京中打下一番名号了。 “再与七妹妹动手动脚,别怪我抽你!”如馨横眉立目地与他说道。 “表妹别恼,我不过是单纯的关怀。”红梅公子微微一笑。 他是知道家中有意叫自己娶这个表妹的,因此见如馨恼火,只当她在嫉妒。 女子……有谁不嫉妒呢?他往来的那些名妓之间,也曾与他深深地醋过,也是一番情趣。 “表妹无事,我与五哥就放心,若是有人护送,我与五哥便先走了。”那宁非在一旁说道。 如馨一怔,之后咳了一声儿,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右手一瞬,露出了擦破了一点儿皮的手来,宁非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起身走了。 “表妹受伤了,怎么不说?疼不疼?”红梅公子见如馨受伤擦破了,急忙问道,“可是惊马时跌在地上受伤?”他一脸温柔地问了许多的话,见如馨并不理睬自己,又叹息道,“表妹日后出门,多带着些下人,不然岂不是叫家里担心。” 他从怀中取了一块柔软干净的手帕,就要给如馨缠住伤口,见如馨不肯,想了想便微笑道,“这是家里丫头绣的,不是外头的。”他只以为如馨是因嫌弃这帕子,恐是青楼花魁与自己的那些因此才不肯。 “沾了你的手,哪里有好的。”如馨翻着白眼儿就是不叫他给自己包扎。 如意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觉得这个红梅公子虽然脑子缺根弦儿,不过只要不影响到自家生活,也就当个乐子罢了。因看出如馨是不大喜欢这个表哥,她急忙摸索自己的帕子。 她才掏出来,就叫楚离给摁住,抬头,就见这个脸色不善的青年冷冷地说道,“不许给别人手帕。”这等贴身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呢?楚离觉得有伤口,拿茶水洗洗,扯一段衣裳下摆就足够了。 做什么那样娇气! 如馨见妹妹的帕子被抢走了,脸上竟突然一松。 正吵闹了不知多久,就见门又开了,脸色依旧不变没有什么表情,却仿佛有些气喘的宁非缓缓进来,后头竟跟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大夫。宁非仿佛是个十分不善言辞的人,指了指如馨的方向,自己便坐在了一旁。 那大夫见此间坐着的都是衣裳华美的世家子弟,几个女孩儿都生得极美十分灵动,便知道只怕身份不凡。也不敢多说,又见如馨的手正在桌面上,急忙上前说道,“姑娘叫在下瞧瞧。” 如馨伸手,给大夫看自己的伤口。 如眉眼泪汪汪的,在一旁垂泪,仿佛自己也很疼一样。 “没事儿。”如馨一边安慰如眉,一边仰头说道,“擦破了皮罢了。虽然疼极了,还流了许多血,却无大碍。” 您这是有碍还是无碍呢? 如意呆呆地想了想这其中的关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对不上,因此十分疑惑。 屋里静悄悄的,都看着这个大夫飞快地给如馨上了药缠住了手,方才领了银子走了。 “多谢你。”如意便与宁非拱着手笑眯眯地说道。 “既然有大夫,便看看。”宁非垂着头,仿佛对桌上的一点点的墨点发生了很大的兴趣,声音有些木然地说道,“无事,我们该走了。” “是该走了。”红梅公子若有所思,却对如馨一笑,只迎来了一对儿白眼儿,便一笑柔声说道,“表妹多休息,至少好好儿养养身子骨儿,别叫姑母担心。” 他优雅起身,刷地打开了折扇扇了扇,因并不认识楚离,不知道这是个身份贵重的人,只是却知道有护卫守在外头的必然不是寻常人,拱了拱手,这才与宁非一同走了,他两个走得倒是十分潇洒,如意见走了,目光就落在仰头啃点心的如馨的身上。 “方才我见他们,还在下头为了两个姑娘争执呢。”如意恐姐姐真的嫁给风流人物,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从小儿就是这么个性子,怜香惜玉的,不知道自己屋里的丫头背着他掐出人头狗脑子,还觉得自己左拥右抱,妻妾和美呢。”如馨哼了一声,顿了顿,方才摊手说道,“我忘了,他还没娶亲呢,弄了一堆的小妖精个个儿当心肝儿一样哄着,叫我说,他就不应该成亲,免得祸祸了好人家的姑娘。” 她从小儿就在外祖家走动,二太太在前头与她那些舅母们说话不大知情,她在后头看着这群表哥,一个个儿都知道是什么货色。 “红袖添香呀。”如意终于明白什么叫风流才子了,嘴角抽搐地说道。 “一个恨不能博爱天下,一个是个闷葫芦半天吐不出一个字,都这么讨厌!”如馨越发地冷哼了一声儿。 “都讨厌么?” “可不是,左右我心里没一个是好的。”如馨说了这话,见如意默默地看着自己,便垂头说道,“十分无趣,不要提他们才好。” 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如意与如馨虽然也十分要好,却不似她与如眉同吃同住的贴心,见如眉在一旁魂不守舍,抓了抓自己的头。 看起来如馨没有十分迫切地要嫁给红梅公子,随他在外头彩旗飘飘的意思,她心里放心了些,却见对面魏燕青微微一皱眉。 “看我。”楚离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盖因人一多起来,如意的注意力就不在自己的身上。他心里就很不爽,见如馨与如眉因惊马受惊之后万分可怜,自家小姑娘心里眼里只看见姐姐了,沉吟了片刻,漫不经心地将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却因不小心,那茶杯往一旁一翻,一碗茶便扣在了他的手上。 如意一回神儿就见楚离被茶水烫了手,急忙去摸他的手臂。 “无事,不必担心。”楚离由着她抱着自己的手心疼,缓缓地勾起了淡淡的笑意,敛目说道,“不烫。” 茶水早温了,世子说的是真话,信不信的就是魏九的心意了。 宫里妃子博取文帝目光垂怜,都是这么干的。 嘉怡郡主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招儿。 “怎么会不烫呢?滚滚的茶呀。”如意垂头给楚离鼓起嘴儿吹气儿,见楚离的手虽然并未泛红,可是却微微颤抖,大概是真的很疼的,便一边吹气儿,一边小声儿说道,“表哥要爱惜自己呀,不要伤了自己。”她心里眼里早就不记得自己的姐姐了,吹了一会儿,便心疼地说道,“咱们回家去,给表哥好好儿瞧瞧。” 她一顿便说道,“要不,请方才的大夫回来给瞧瞧罢?” 宁非这样快就请来,想必就在茶楼附近。 “那大夫我知道,医馆离这里四条街。”魏燕青见如意与如馨都抬头看着自己,端丽的脸上露出迟疑,缓缓地说道,“并不近。” “有你再吹几次,就足够了。”楚离见这表弟又出来刷存在感,掐着小姑娘的脸,敛目,有些脆弱地说道,“不疼,你不必担心。” 第130章 嘉怡郡主傻傻地看着,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争宠。 柔弱,也有柔弱的办法儿。 她张了张嘴儿正要说话,却见魏燕青对她歪头一笑,指着楚离与捧着楚离的手呜呜咽咽的小姑娘说道,“奸佞。”就是这样骗了他家肥仔儿的呀。 看起来这是很不喜欢的样子,嘉怡郡主心中顿时决定要唾弃爱耍心眼儿的广平王世子,高高的扬起了美丽的头,做不屑状,淡淡地说道,“心机过甚,本郡主,不屑为之!” 她森森的泛着绿光的眼睛就见对面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捧着甜甜的点心,亲手喂给垂头张嘴,青丝垂落的美貌青年,因常年在外火拼目光十分犀利,还看见这个心机世子红唇一抿,将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手指含进了口中一瞬。 他目光横斜,一眼的风情,叫嘉怡郡主嫉妒坏了。 如果郡主大人也能舔一舔美青年的手指就好了。 她默默地叼着自己的衣袖,泪眼朦胧无限迷离,脆弱得如同淡淡的雾气。 魏燕青只看了一眼就无奈地笑了。 只是魏国公世子不是他无耻的表哥,只是摸了摸嘉怡郡主的头,就见对面,自家堂妹呆呆地收回了手,仿佛是不好意思,却一背过身去,捧着自己被舔过的手指傻笑。 真是没救儿了。 如意心里可高兴呢,哪里听得道魏燕青的叹息呢?她的手指方才被舔了两下,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浑身发热血上心头,哆哆嗦嗦腿儿都软了,见楚离一只手撑在自己身边,整个人都要覆盖在自己身上似的,还探身问自己背过身去做什么,魏九姑娘圆滚滚的大眼睛张望了一下,扭着自己的小衣角眨巴着眼睛羞涩地说道,“表哥,再,再不许这样,我会……”扑上去的! “习惯就好。”楚离冷厉的眉眼儿变得柔和了许多,摸着小姑娘的肩膀低声说道,“待日后成亲,你不会难过。” 难过?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嫁人之后还有大劫不成? 难道要娶回去抽她,往死里抽以解这些年来的心头之恨? 如意想不明白,一转头就看见楚离一双暗沉的眼睛,哪怕外头日光明媚,照在楚离的身上生出无限的光晕,可是那双眼睛却暗潮涌动真的叫人心里生出畏惧,就像她只是一只小小的兔子,被一只大灰狼盯住一样的战栗。 不知道这种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如意总觉得自己会被大灰狼吞吃入腹,她打了一个寒战,直觉地不敢与楚离凑在一起了,急忙从这青年的身边滚远,滚到了如馨如眉的身边。 气势不被楚离压制,她松了一口气,努力整了整自己的梳得可爱的发髻,这才红着脸问道,“六姐姐七姐姐还想逛街么?” “不了。”如馨回神儿,看了看自己的包扎好的手,抿了抿嘴角,抓头说道,“这回坏了,回头父亲又要病了。” 二老爷是个心里很脆弱的人,每每闺女伤了病了的,魏二老爷自己也要跟着大病一场的。如馨虽然心里很开心,不过也有些不好意思,见如意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自己,她便说道,“今日玩儿得极好了,若不是有那惊马……”她到底抱怨地说道,“不知是谁家,实在叫人扫兴。” “没有伤到就很好了。”如意劝了一句,见魏燕青也没有异议,便一同回家。 楚离手上滴着茶水与如意一车,如意纠结地看了看他的手,又恐自己又被吃掉的危险,便默默地窝在楚离的身边,点心也不吃了,呆呆地仰头,看着车中闭目养神,如同神灵般俊美艳质的青年,仿佛他是世间最美的人了。 她垂头看了看稚嫩的自己,忍不住小声儿说道,“表哥,怎么会这样喜欢我呢?”她从小儿就贪吃淘气,圆滚滚的,都是黑历史呀,看着她长大的楚离,为什么还会喜欢? 若如河间王府的熊青年,没有看过自己小时候圆滚滚胖嘟嘟的样子,喜欢如今这个窈窕可爱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倒是可以理解。 “我怎么知道?”楚离闭着眼睛淡淡地说道,手却握住了如意的小爪子,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道,“情不知所起罢了。” 后一句如意也知道,是“一往而深”。 她听了楚离的话,突然心里生出了不知多少的欢喜来,心中再无迷茫,哪怕身边的是一个会把自己吃掉的大魔王,也忍不住咯咯地滚进了这人微冷薄寒,却坚实可靠的怀里,揪着他华贵的衣裳小声儿说道,“小九儿,对表哥也是如此。”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喜欢了眼前的这个人,却从发现之后,眼睛里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喜欢他,只喜欢他,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努力地拱着楚离的美艳的脸,觉得自己得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珍宝,心满意足地说道,“小九儿,努力长大。” 楚离挑眉,心里一声叹息,揽住了这个与自己撒娇的软乎乎的小姑娘,心中的那些把她揉碎吞吃入腹在黑暗的难以压抑的欲望都慢慢地平息了下来,眉目变得温和,也不再啃她的脖子耳朵,只低声说道,“快点长大。”他等了很多年,之后的几年,自然也等的起。 车轮滚滚回了魏国公府,满心欢喜的魏九姑娘拉着楚离的手一路仰头摆尾地走去了老太太的上房,就见老太太的屋里传来笑声与一个青年熟悉温润的声音。她往里一看,顿时眼前一黑,抹了抹眼睛定睛一看,就见一只白胖白胖的胖团子美得见牙不见眼,正团成一颗胖嘟嘟的球儿滚在一个含笑温煦的七皇子的怀里,他抱着七皇子的脖子,嘴巴不知吃了什么油油的,却还要往七皇子白皙干净的脸上啃。 魏九姑娘一脸惨不忍睹捂住脸,恐亲眼看见自家肥仔儿弟弟被盛怒的七皇子抽成渣渣。 这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了,七皇子十分淡定,面带温煦平和的笑容,被魏燕棠啃了一口,没有半分嫌弃。 如意见没有事故,方才进门,对七皇子一笑,又对看过来的弟弟哼道。“擦擦嘴再啃。” 你还来?! 七皇子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亲手给魏燕棠擦了嘴,塞了一块儿点心给这肥仔儿。 因从小儿与肥仔儿他姐相识,七皇子很知道该如何应对。 “九姐姐还能想到我么?”魏燕棠捧着点心见姐姐心虚地对自己笑,便仰头摇头晃脑地说道,“卿卿我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若不是七舅舅……” 看自家姐姐听了这个称呼肺都要咳出来了,他急忙抱着七皇子扭着小身子说道,“是舅舅叫小五这样叫的。”他撅着屁股在七皇子的安静的怀里扭动了一会儿,见七皇子对他微笑,便仰头翘着自己的小尾巴摸着软软的头骄傲说道,“小五格外被注目呀。” 七皇子最喜欢干的就是当舅舅了,如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见魏燕青扒着七皇子小狗儿一样,便不理了。 “我在外头见了小八儿几个,因不放心,因此亲自送回来。”七皇子含笑与老太太说道。 “舅舅请吃了大肘子。”魏燕棠献宝地撅着小屁股与老太太说道,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都在放光。 如意知道弟弟嘴巴上的油花儿的来历了。 “殿下照看她们几个,辛苦了。”老太太见魏燕棠十分欢喜的样子,知道这孙子最敏锐的一个孩子,若虚情假意,再不会与七皇子这样亲近的,便含笑说道。 “您是长辈,不必如此。”七皇子才封了冀王,正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只是眼下却十分谦逊,见老太太与自己微笑便含笑说道,“我如今在外监督王府修缮,因此经常在外,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的王府一旦修完,就要迎娶太平侯的嫡女,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如意还知道,文帝赐婚太平侯嫡女为冀王妃的旨意下来那一日,可把她家大伯娘给伤心坏了。 心心念念的热腾腾的女婿飞了,谁不难受呢? “若殿下有为难之处,便来寻我们,自当精心。”老太太见魏燕青与嘉怡郡主一同进来,两个孩子如同一双玉人一般叫人喜欢,心里便满意极了,叫孩子们都坐了,这才与七皇子笑问道,“殿下双喜临门,老身也该贺一贺。” 七皇子在京中并无劣迹,风评一直都很好,况这些年一直都对如玉与如意十分照拂,老太太自然是在心里十分感激的,对七皇子也亲近。 “多谢您。”七皇子摸了摸怀里咯咯笑地拱着自己的肥仔儿的头,一笑,方才说道,“我做舅舅的,自然都是该做的。” 他并不提什么叫魏国公辅助自己的话,盖因张氏算是把魏燕青得罪得透透儿的了,此时只论家长,又温煦地垂问了魏燕来一些学问,见楚离冷冷地斜眼看自己,便笑了。 “小气。”他低声喃喃地说道。 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不过是文帝心血来潮说了一句赐婚,这人竟然能记到现在…… 大家都已经分别赐婚,还在自己面前使劲儿抓着他外甥女儿的小爪子炫耀什么呢? 魏燕棠听见这一句,歪了歪头,回头去看楚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十分辛苦呀。”他摸着自己的胖胖的屁股说道,“踹得十分干脆。”一点儿姐夫爱都没有,一脚就揣在小五爷的屁股上。 七皇子见他机灵古怪的样子,点了点他的大脑壳儿,又听他炫耀地背了一段书,夸赞了一回,这才起身走了,走前走过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如玉,他顿足脚停了停,叹了一声。 “别怕。”他垂头摸了摸如玉的头,低声说道,“舅舅在。” 如玉本是最坏的脾气,从前若叫七皇子摸头那早就炸了锅了,只是这一回,她抬头看着七皇子对自己温煦地微笑,那笑容清润却十分可靠的样子,却觉得自己的嗓子哽咽得紧,努力地应了一声儿,她方才转头声音嘶哑地说道,“多管闲事。妇人之仁,活该你出不了头去!” 只是她的眼眶都红了,万般的心事与难受都化作了一点眼泪,飞快地落在了自己的衣襟里。 “你说的,大概是罢。”七皇子目光怅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方才走了。 如意一头雾水,实在没有明白如玉与七皇子到底在说什么,且见恨不能滚动着跟七皇子一起去了,眼下正趴在门槛儿眼巴巴目送七皇子的弟弟与正滚在魏燕来怀里的如薇没有半点异样的模样。 她疑惑极了,只是见如玉飞快地擦了眼睛若无其事,便知道她是不肯叫老太太知道担心,便管住自己的嘴巴什么都不问,看着魏燕棠与如薇都给老太太送了外头买来的有趣儿的玩意儿,这才累了散了。 张氏献了一份儿大礼与魏燕青,虽然没成,不过拳拳的心意都在里头了。 老太太知道了并没有多说别的,只请张氏给自己抄几卷佛经,顺便将张氏寻来的那两位抄了家还知道山水意境的孤苦无依的姐妹花儿给寻了回来,给儿子做了个红袖添香的丫头。 她素来最不喜给儿媳房中塞小妾添堵的,只是这一回实在是气得狠了,顾不得别的,将张氏给孙子预备的留给了儿子。 魏国公虽然如今全部的精神都在生个儿子上头,不过新鲜的,还十分文雅的美人儿也不是不喜欢,从善如流地收了。 那两个丫头也知道得罪得张氏透透儿的了,抱着魏国公的粗大腿使出了浑身解数,得了魏国公的宠爱,也算是眼下国公府出世的新星。 如意知道的时候几乎傻了眼,且有一次在园子里远远地见过了那两个女孩儿一回,就见花枝招展十分美丽,显然是正得宠的,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魏国公的宠爱不是那样容易保存的,想当年多少的美人儿得了魏国公的喜欢?如今也都不知在哪里了。见这两个春风得意,哪怕见了自己也一副风水轮流转扬眉吐气的样子,如意对大伯父的内宠并不在意,不过是远远地避开了。 她回头与如玉说起,如玉也只是冷笑,分明不将那两个放在眼里。 “河间王府没有打上门,就很客气了。”嘉怡郡主这一回竟然没有发作,什么都没有说,魏九姑娘就知道坏了菜了。 嘉怡郡主是个彪悍的人,当街就能填了倒霉蛋儿去护城河的,这一回忍了,想必所谋甚大。 “母亲,也该有人制住她。不然日后,只怕会闯更大的祸事。”如玉沉默了片刻,方才公允地说道。 如意深以为然,见如玉依旧有些抑郁的样子,急忙去问,“八姐姐这些日子都很不欢喜,莫非是有什么难过的事儿?” “宋云焱。”如玉坐在窗边,红红的窗半开,一枝开满了红红的花朵儿的花枝横斜进来,衬得她容光娇艳,眉目之间却带着淡淡的清愁,转身与如意说道,“要往广平王军中了。” 如今身姿修长眉目清俊的少年,立在她的面前这样认真,轻轻地说道,“你等我,给你博一个侯夫人回来。” 如玉静静地捂住了脸。 第131章 “他,他不必如此的。”如意也一呆,讷讷地说道。 她没有想到,出身富贵的宋云焱会主动往军中去。 宋云焱是英国公最小的嫡子,富贵绫罗堆儿里长大,英国公太夫人爱之如珠如宝,比养孙女儿还要精心,这样的富贵世家子弟,何必往军中去吃苦?只消养在国公府里,什么都不必做,一辈子靠着父亲兄长就会过得很好。 如意想到宋云焱为何这样做的原因,再看看如玉捂着脸微微颤动的身躯,便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握着姐姐的手低声说道,“人各有志,他也是为了八姐姐呢。” 宋云焱虽然是英国公嫡子出身贵重,可是却并不会继承爵位,日后只会沦落到旁支去。 再得宠爱,一辈子住在国公府里,那国公府的万般荣华,说句不好听的,也与宋云焱没有什么关系。 就如魏国公府,魏二魏三都住在国公府,可是到底会分家出去,那时这府中的荣华锦绣,都再与这两房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样只有富贵却没有爵位的嫡幼子,如玉嫁给他,其实说不清是谁占了便宜。 若魏国公不是那么一个王八羔子,其实如玉是低嫁了的。她是张皇后的本家,七皇子冀王的外甥女儿,国公嫡长女,身份尊贵,做一个王妃绰绰有余,却只嫁给了一个富贵闲人的宋云焱,多少都会为人诟病。不过魏国公素来在京中有精明厉害大义灭亲的名声,张氏的名声也很差,这两位的闺女说起来,嫁给英国公的嫡子,却又有些英国公吃亏了的意思,因此如意就十分纠结。 “他说不想叫我不如人,为人嘲笑。”如玉喃喃地说道,“都是为了我。” “我家表哥也在军中好几年呢。其实叫他历练起来,日后能庇护妻子儿女,也是应该的。”如玉将此事都归在自己的身上,如意急忙笑着说道,“他真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姐姐以后若真的做了侯夫人,那多好呀?” 如玉身份高贵,其实本该是天之骄女,如意对宋云焱若能自己搏一个爵位来给如玉添光彩是很愿意的,恐如玉不许叫宋云焱往军中去,卖力地说道,“叫我说,王妃或国公夫人,都配不得八姐姐呢。” “你不必哄我。”如玉一眼就知道妹妹的小算盘,哼了一声,目光却柔软了许多,低声说道,“我早就劝过他,他是不肯听的。” 他心疼她,恐她不如人,这种心情她明白,可是却又有些酸酸涩涩的难过,与更多的,被人捧在手心儿专注自己,恨不能叫天下最好的都给自己的那种幸福。想到宋云焱认真的眼睛,如玉忍不住去看自己床头的那个装满了信的小匣子。 她心里有一个地方满满的,觉得踏实。 原来她并不是总是被人利用,总是被人放在棋盘上衡量,而是有一个人,所有的心都放在她的身上。 “他在广平王殿下的军中,你,你……” “知道,一定照拂他,八姐姐放心。”如意笑嘻嘻地迎着姐姐期待的眼睛说道。 英国公夫人与广平王妃是好友,想必宋云焱不必叫两个小丫头担心。 “我才不关心他过得如何呢!”如玉心里放心,却努力转头哼了一声儿,见如意戏谑地看着自己,用力揪了一把窗外的花枝一脸威胁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辣手摧花呗。”如意便急忙扑在姐姐的身上到处拱拱,努力叫姐姐不要心情再坏了。 这个淳朴的愿望喂了狗。 姐妹俩本要好了几日,正听着魏国公屋里头彪悍好生养的那个妾一手两只地推翻了两个诗情画意的姐妹花顺便咆哮了张氏面前的八卦呢,又有魏国公不知为何竟晕厥,请了大夫进来说是精血消耗太过,叫修养身子戒女色等等。 魏九姑娘觉得自家大伯父强壮的身躯竟然会睡了这么多的美人儿乃至竟然有了这样的诊断实在是拼了,就又有二太太处娘家又来了一回,叫二太太骂出门去的话。 据说红梅公子又来了,这一回表示愿意迎娶青梅竹马的表妹的,不过公子风流,得请表妹贤德一些。 这一句说出来就叫二太太唾在了脸上,乱棍打出门去,差点儿就来了一个满脸桃花开,换一个桃花公子的美名。 二太太正恼着呢,如馨几个便十分安静,恐叫二太太看见了挨骂。 如意却觉得那一日如馨完全没将桃……红梅公子放在眼里,也没有个什么痴情啥的,自然不必十分恼怒,且天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男子,红梅不好,换一个岂不是大善? 她见如馨自己都没心没肺地躲在二太太看不见的地方到处撒欢儿,越发地不担心了,只陪着如玉在家里闭门来来回回地看宋云焱给来的书信。看得魏九姑娘都要吐了,这一日,就有张氏的婆子小心翼翼地来请。 张氏最近夹着尾巴做人,连身边的婆子都胆小了许多。 “你与我一起去。”如玉听见张氏的传唤眼睛就红了,显然不是伤心落泪,而是恼怒的。 如意不知道张氏与如玉之间又有什么龃龉,本要不去,却还是被姐姐拉了去,一进门,看见张氏竟唬了一跳。 张氏从来美艳欲滴,然而眼下竟然容颜憔悴,有些消瘦的样子,她的目光都有些呆滞,呆呆地坐在椅子里,连如意厚脸皮跟着来了都没有见她翻白眼儿。 见她这样呆滞的样子,如意就觉出来老太太叫张氏抄经的厉害了,这关在小黑屋里头不叫人与张氏说话,三餐方便都在屋里,对着一卷卷的经书抄得天昏地暗的,这样儿的日子谁过了都得废了不是?看着张氏如此,如意就觉得活该极了。 若张氏不想毁魏燕青的姻缘,哪里会叫老太太这样出手收拾她呢? 还不如前几年自自在在地在山里清修呢。 “母亲。”如玉也唬了一跳,她口中虽然各种不喜,到底是心疼母亲的,忍不住低低地唤了一声儿。 张氏穿着娇艳的团花刺金蜀锦华服,头上也依旧是珠光宝气的凤钗金簪,可是看在如玉的眼里,却无法掩盖她的憔悴。 “你来了?”张氏叫老太太给教导了一下规矩,可算知道老太太的厉害了,此时有气无力地伏在椅子里,就见对面的如玉气度高华傲气,眉眼生得也是美丽华贵,她顾不得一旁给自己请安的如意,便起身拉住了如玉的手含泪说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丫头!若我不去请你过来,你就只随着我的死活去么?!” 她困苦的时候多希望有人给自己说句公道话呀,可是魏国公忙着自己的新宠,两个闺女心里就没有母亲的,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母亲也该好好学规矩了。”如玉见张氏竟然还这样愚蠢,想到魏国公拿她给自己的心上人当挡箭牌,恨得牙齿都痒痒,敛目说道,“大哥哥素来宽和,嘉怡郡主心性也极好,母亲还折腾什么?” 若魏国公与魏燕青之间要选一个抱大腿,如玉只会选疏离冷漠,却不会害她的魏燕青,而不是那个心里没有别人生死,混账无耻的生父。她知道魏国公就算有了庶子,也断断不会叫庶子与张氏亲近。 他得亲自教养,教养得庶子给能韦氏继续当条狗,才是他的心愿。 因看得明白,如玉就觉得张氏忙了这一辈子,实在是万般皆空。 “折腾?!”张氏见如玉嘴里说不出好听的话,顿时尖声叫了一声。 “我吃了这么大的苦,你心疼的话不说一句,这是在笑话我?!”张氏一双尖细的手指顿时用力抠进了如玉的手臂里去。 “大伯娘真是够了!”如意从来笑嘻嘻的,只是见如玉冷冷地看着张氏,由着张氏掐她,忍不住上前就推开了张氏,低声问道,“八姐姐疼不疼?” “你这是与长辈说话的态度?!还会动手了你!”张氏叫如意推得一个倒仰,几乎是呆滞地看了如意一会儿方才尖锐地冷笑道,“怎么着?九丫头这是要做王妃了,身份最贵了,因此不将我这么没地位的长辈放在眼里了不成?!得志便猖狂,也不知广平王府知道了,会不会还当你是个宝儿!” 张氏一想到如意竟然以后会做王妃,一辈子压住如玉的光彩,眼珠子都红了。 “大伯娘若不开心,就去王府告状,试试看。”如意见姐姐的手臂瑟缩,就知道她疼了,仰头说道,“左右大伯娘又不是第一次与王府打交道。” “你说什么?!”张氏坏了事儿,拿两个姐妹花算计河间王府的婚事的事儿,打从两个丫头叫老太太给了魏国公她就知道自己要不好,见如意拿这个来讥讽自己,顿时大怒,扬手就要打她。 “大伯娘往这儿打!”如意不进反退,上前指着自己娇嫩的小脸儿说道,“这一巴掌下去,不知得抄多少经才能化解戾气!” 这就是威胁了,张氏很相信只要自己一动手,魏九这丫头就敢顶着带着巴掌印儿的脸去老太太的房里告状。 她抄经实在是抄怕了,一想到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就觉得浑身恐惧,闭了闭眼睛,她努力收了自己的手,见如意对自己一笑,目光灵动可爱,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妖精,也不再去理睬她,只对冷冷看着自己的如玉说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极大的好事!” 如玉看着眉开眼笑的张氏,就冷冷地笑了。 她的姿态十分傲慢,张氏这个做母亲的竟跟矮了一辈儿似的,不是宫中张皇后有信儿传过来,她真不想见长女傲慢的脸。 张氏心里冷哼了一声,见如意与如玉手拉手着看着自己,知道是不能叫如意滚蛋了,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慈爱地要伸手去拉如玉的手。 如玉一侧身,避开了,冷淡地说道,“母亲想说的,我仿佛知道些。” “知道些?”张氏一愣,之后想到之前冀王过来,便笑着说道,“莫非殿下已经与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如玉嘴巴严,如意竟都不知道,想到那一日冀王摸着姐姐头发的样子,心中一凛。 “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儿,再没有想过有这样的光彩的。”张氏此前已经叫丫头们都出去,见屋里并没有别人,便越发不必避讳地欢喜地说道,“到底是皇后娘娘记得你,才给你寻了这极好的亲事,不然,这样的尊荣,怎么会落在你的身上?” 她本对张皇后心中不满,然而见张皇后是想着自己的,便决定原谅张皇后一回,此时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光彩,憧憬地说道,“我家大姐儿,就该做王妃啊!” “王妃?!”如意顿时转头看姐姐,呆呆地说道,“什么王妃?” 她这个样子,张氏便以为这是在嫉妒了,想到这小妖精打从赐婚就越发骄横,如今可算是有人治她,便得意地笑道,“自然是江夏王妃。” “江夏王?”如意努力想了想,嘴角抽搐地说道,“年纪不小了呀?”她没听说江夏王妃死了呀。 “是嫁给江夏王世子。”如玉见妹妹傻头傻脑的,便冷哼了一声,戳了她的额头一记,见她捂住了自己的头眼泪巴巴地看着自己,收回了目光看着张氏,缓缓地说道,“江夏王世子正在宫中,皇后娘娘想着这不是天大的缘分?江夏王府豪富,江夏王世子据说人品风流,俊美倜傥的。这样的好人儿,不留给自家的女孩儿,莫非要便宜了别的人家儿去?江夏王府乃是亲王府,历经百年,日后,我还是正经的亲王妃,掌王府富贵,子子孙孙都荣耀呢。” 张氏瞠目结舌。 这个……是她的台词儿呀! 与张皇后与她说的,都一样儿的呀。 “你明白这好处,就是最好了。”张氏嘎巴嘎巴了一下嘴儿,坚强地说道。 “这么好,皇后娘娘怎么不自己嫁?”见张氏眼睛都瞪起来了,如玉便淡淡地说道,“可怜皇后娘娘万般筹谋,真是辛苦了。” “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张氏有些不快地说道。 她自然是希望闺女去做尊贵的亲王妃,给自己扬眉吐气的。 看三房就知道了,因魏如意赐婚给了广平王世子,因此三房都抖起来了,不说魏三素来对长嫂不敬,那徐氏越发娇艳,家里的那只七星肥仔儿正满院子撒欢儿,跟国公府是他家似的。 不知多少丫头婆子亦步亦趋奉承那肥仔儿,叫张氏听见都脸红的。 “母亲问错人了,不该问我愿不愿去做世子妃。”如玉见张氏扭着手期待地看着自己,便讥讽地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也是……问错了人。江夏王世子喜欢的是美少年,您该去问问冀王是否有意,愿不愿有个真心所爱。若真的想要联姻给冀王做臂助,比起我,冀王希望更大呢。” 她一笑,艳色逼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冀王自己也说,他认为我没用,只怕拢不住江夏王世子。若皇后娘娘真的这样在意江夏王府,他只好自己上了。” 张氏看着面前微微一笑的闺女,惊呆了。 “自己上?” “自己上?!”清淡淡微笑的冀王面前,张皇后也发出了一声尖叫! 第132章 “儿子相信母后的眼光,您说江夏王世子很好,儿子也相信。” 冀王在张皇后几乎要吐血的目光里柔声说道。 他之前劝说过张皇后,说他的权势,不需要牺牲一个女孩儿一生的幸福,毕竟江夏王世子更喜男子的名声传得极广,且如今仿佛有了自己真正喜欢的男子,哭着喊着非要成亲。这个时候若将如玉嫁过去,就是碍了人家眼,挡了人家的路,到时候不知道要生出什么祸事,至少如玉会被江夏王世子怨恨是妥妥儿的了。 这不是做亲,简直就是成仇,如玉嫁过去还不叫人磋磨死?冀王是不肯的。 谁知道张皇后嘴上答应了他不再插手这婚事,背地里与江夏王妃说自己愿意舍了如玉去,叫冀王知道,便一直心中不安。 “我,我也是为她好呀。再喜欢男人,那也是以后的江夏王。她做了王妃,这一点点的苦头算什么?” 张皇后见冀王只是对自己微笑,清清冷冷的,便唉声叹气地说道,“王府之家,谁家后院儿不是乱七八糟的呢?他喜欢男人那更好,起码少了这么多的妖精,不必担心生出庶子来不是?若换了我,宁愿夫君喜欢男人,也不肯他喜欢女人的呢!” 如玉性子又倔强,左右嫁到谁家都是失宠的命,不如得个王妃的虚名儿,守着儿子过。 “若换了儿子,只希望小八儿的夫君,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独独地喜欢她一个。”冀王见张皇后愣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目光清冷地握住了这个母亲的手,将自己的额头放在她的手背上温和地说道,“您叫儿子做什么,儿子都接受,都会尽力去做。只是……小八儿,还是叫她自在一些,叫她快活吧。” 他静静地伏在母亲的手上,轻轻地说道,“您放心,就算儿子日后不能成事,也不会叫您落在仇人的手里。” “什么?”张皇后诧异地问道。 “儿子长大了,会护着母亲的。日后母亲不要太多谋算。”冀王看着呆呆的张皇后,温柔地一笑。 “江夏王世子……” “随他去罢。”冀王笑了笑,之后微微一顿,目光莫名地说道,“贵妃,想必会与江夏王妃,很有话说。”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张皇后不明白冀王的意思,只是见他目光柔和之中泛着淡淡的星芒,迟疑了一下应了。 她既然应了,不多时就有人往病中的贵妃的面前去嚼舌根,绘声绘色将江夏王世子是个难得的良配的话与贵妃说了。 冀王听了回禀只是微微地笑了,他告别了觉得儿子不听话颇头疼的张皇后,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御花园空旷的园子里,远远地,就见晋王正从文帝的殿中走出来。 这几年的时光,晋王越发沉稳老练,又眉目之间多了几分沉静,见了冀王,兄弟两个都驻足,彼此微微颔首。 “皇兄。”冀王到底是弟弟,便微微施礼。 他生得清秀斯文,又气质温和安定,叫晋王看了一眼,看他嘴角带着的淡淡的笑容,也觉得赏心悦目。 虽然兄弟彼此相争,冀王联姻了太平侯,不过晋王真没把这个弟弟当死敌看待。这年头儿为了皇位掐得死去活来的对头有一个禹王就足够,别的兄弟只要没有伤了晋王的底线,他并不远赶尽杀绝。 况此时一枝独秀实在忌讳,晋王冀王两虎相争才能叫文帝安心呢。 此时见冀王有礼,晋王便笑着上前揽住了一样笑眯眯的冀王的肩膀笑着问道,“进宫来见皇后?你王府整顿得如何了?这王府建好,就赶紧成亲,有个女人给你打理才好。” “皇兄竟会说出这话,实在叫弟弟诧异极了。”晋王王府建成多少年了,女人都没有一个,竟然好意思教训自己,冀王便含笑抬头看这个爽快的兄长。 他想要争夺皇位,却也没有想过与这个兄长成仇敌,彼此没有个真心。 在前头争锋是争锋,本质上,他们还是兄弟。 至于山高水长的禹王……大家就都选择性地忽略了。 “回头你大婚,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来与我说。”晋王心情今日很不错,盖因邕州大捷他劝服了文帝给楚峰封爵,此时见了恭顺温煦的弟弟,便十分愉悦,大包大揽的。 “我与皇兄乃是兄弟,自然不会客气。”冀王一笑,见晋王心情很好,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文帝的大殿沉吟了片刻,方才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江夏王世子的婚事,皇兄听说没有?” 见晋王一怔,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贵妃娘娘虽在宫中病着,却也担心世子的婚事。弟弟想着,若贵妃娘娘心里有中意的人家,自然愿意连一门贵亲。”江夏王世子要死要活喜欢得十分独特虽然在宫中大家都知道,不过在宫外,知道的人不多。 “你的意思……”晋王眯了眯眼睛,看向冀王的眼神就多了些不同的意思。 “日后,不管成王败寇,我与皇兄,日后都是兄弟。”冀王平静地垂头,轻轻地说道。 晋王看着面前身姿修长的少年,知道他今日与自己送了一份儿大礼,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揽了揽他有些单薄的肩膀,这才兴冲冲地走了。 冀王含笑看着兄长大步走了,回头看了看前方的文帝的大殿,只觉得金碧辉煌高不可攀,又生出了孤家寡人的清冷,心里叹了一声,命人往魏国公府送信儿。 如玉此时已经堵住了张氏的嘴,坐在如意的房里沉默不语,如意歪头见姐姐脸色很不好看,便急忙劝说道,“八姐姐别想这些了,左右婚事不成,何必放在心上呢?”她见如玉今日晦涩的样子,就知道是对只知道给她寻贵亲的张氏失望了,不过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大伯娘其实有私心,却也是为了八姐姐呢。若不论别的,莫非江夏王府的亲事不好?” “难得你会为母亲说话。”如玉看如意滚在自己的床上打滚儿,伸手戳了戳她的手说道。 “我只说心里话罢了。”如意便笑嘻嘻地伏在床上与姐姐说道,“大伯娘不知八姐姐心里喜欢阿焱,因此自然担心你的婚事。世子妃已经是最好的婚事,若没有阿焱,八姐姐会这样一力地推辞?” 见如玉一怔,如意托着自己尖尖的滑溜溜的小下巴看着外头的蓝蓝的天儿漫不经心地说道,“若左右都要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为何不嫁给一个身份更贵重,更能给自己带来荣耀的人呢?” 原谅九姑娘就是这样庸俗,不过说起来,若都是没有感情的人,谁不想嫁一个能叫自己太太平平过日子的人呢? 张氏这上头,虽然功利了些,却还是很拎得清的。 如玉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许久之后方才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话,你与广平王世子说过没有?”知道了还不抽她? “说过。”九姑娘天真可爱的肥仔儿时期,还不知道自己真的红颜祸水迷住了一颗美少年的心去,就说过自己以后嫁人的宏大的愿望的,只说自己若嫁人,一定要嫁给一个叫自己不必担心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管他日后有多少姬妾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因没有期待,自然不必伤心,有姐姐堂兄爱惜自己,日子过得自己精彩就是。若命不好遇上渣男连活路都不给自己,休了他回自己家图个清净也就完了。 当然,这话叫广平王世子听了很不高兴,摁住肥仔儿软乎乎的小肚皮,差点儿叫她变成死肥仔儿。 “那若是有喜欢的人呢?”如玉看妹妹小脑袋高高地仰着,便急忙问道。 “那就一定要嫁给他,与他一辈子可好可好。”如意咧嘴儿一笑,没心没肺往桌上去摸点心吃。 “若以后,你喜欢的那人变了心,又该怎么办?”想到魏国公,如玉目中一黯,想问问妹妹的心。 “叫他死全家呗。”笑眯眯的,嘴里啃着点心小仓鼠一样脸颊鼓鼓,十分可爱的魏九姑娘说出的话却十分凶残。 见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如玉嘴角抽搐,呆滞地说道,“广平王世子,日后千万别变心。” “表哥不会。”如意肯定地说道。 “你这样信他?” “信!”如意用力点头,见姐姐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样子,捂着小脸儿笑得眯起了眼睛,仿佛如此,就能看见楚离那张美艳逼人的脸。 “我信表哥,一辈子都不会怀疑他。”别的男子她从不相信,可是只有楚离,仿佛打从自己第一次看见那个缭绕着白梅香气,艳质逼人的冷艳少年,不顾他逼人的气息滚进他怀里打滚儿的那一日起,就相信他永远都不会伤害她,做叫她伤心难过的事。也永远都不会丢下她,只会与她永远在一起。 想到这个如意就觉得满心幸福,心里滚烫,在如玉抽搐的目光里红着脸滚进了被子里打滚儿。 “好羞涩呀。”她小狗儿一样呜呜咽咽地叫道。 这里头的得意如玉都听出来了,正要说一句什么,却见半开的窗外,一道绯红的身影一晃而过,露出楚离半张美人脸来。 他仿佛是倚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床上打滚儿撒欢儿的漂亮小姑娘,薄唇抿成一条凉薄的线,然而那黑沉的眼睛里,却全是她翻滚的小身影。 见广平王世子阴魂不散,哪儿都有他,魏八姑娘觉得碍眼极了,一声高一声低地坐在桌子旁冷哼。 楚离看都不看八姑娘一眼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不见,不大一会儿,打开了房门大刺刺地进来。 这个是如意的闺房,寻常男子来了只怕当场就要被打出去,只是谁敢揍广平王世子呢?河间王府八个熊青年前些日子想要伏击一下报仇雪恨,眼下还在床上躺着呢。那伤势看见过的都流下了滚滚的怜惜的泪水。 其中熊八公子伤得最重,整个人被包扎成了一只粽子。嘉怡郡主前些时候一脸苍白地来了一回,显然从前对楚离各种不服的心都被吓没了,拉着如意的手叹了一天的气儿。 几乎是十分迅速地,河间王把熊八公子送回了东洲,据说去哪个海岛的土人部落感受海边风光去了。 也叫熊八公子早点感受一下土人姑娘们喷薄的热情,赶紧不要肖想人家家圈养的小姑娘。 听着嘉怡郡主略夸张的哭诉,魏九姑娘都笑坏了,况嘉怡郡主本就是来装可怜博取美青年同情的,见魏燕青果然十分担心,顿时喊着心口疼一头滚进了美人儿的怀里说什么都不出来。 对于河间王府发生的惨案如意从来没有同情心,熊八公子虽然可怜,不过若九姑娘敢露出一点儿的同情来,回头还不叫自家美人儿给吃了?因此继续没心没肺。只有楚离从此成了万人愁,京里从前畏惧他的嘴与毒辣的心肠,如今又更畏惧他的毒手,简直方圆半里渺无人迹的。就算眼下来了如意的小房间,不过却没有阻拦。他进门就见如意抬头看过来,四肢伏在床上,努力地扬起了一颗小脑袋。 小狗儿一样。 “表哥。”她看见楚离眼睛就亮了,一咕噜滚在床边,发髻歪了也不管,眼睛里可开心了。 如玉觉得好丢脸,捂住了眼睛不忍直视。 “很好。”楚离却十分满足,看小姑娘从床上滚下来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看红扑扑的,颠了颠皱了皱眉道,“又瘦了。” 虽然如今有了名分,可是楚离却不好每天都过来,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却在意如意的名声。 勾得未婚夫婿总去见她,这个可不怎么好。 “为,为伊消得人憔悴呀。”魏九姑娘竖着一只兰花指儿,深情款款地抱着美人儿的手臂含情脉脉。 魏八姑娘恶心坏了,伏在桌上奄奄一息。 广平王世子却很受用,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垂头看着这个甜言蜜语的小姑娘,修长的手指勾着她的下颚,俊美的脸俯瞰她,轻轻地说道,“继续。” 九姑娘肚子里油水许多,墨水却少得可怜,这句话还是偷听了亲爹讨好娘亲的呢,见这美人儿竟然还不知足,大眼睛转了转,急忙抱着他撅着小尾巴讨好地说道,“见了表哥,什么都忘记,心里,心里只有一句一句的喜欢与欢喜呀。” 她拿小脑袋拱着自家美人儿的脖子,呼吸中都是这个人熟悉的香气,心里美得很,小声儿说道,“甜言蜜语,都不如小九儿的真心呢。” 她偷偷儿地笑起来。 楚离目光柔软地抱着她,觉得自己抱住了天底下最大的宝贝。 魏八姑娘十分鄙夷地看着妹妹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毫无下线,深深地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高贵冷艳地走了。 这天傍晚,英国公府宋金童,得到了一封难得的书信。 “说说你的真心!”颐指气使的语气,却叫他笑得流出了眼泪来。 第133章 楚离来魏国公府,自然不只为了如意。 如意与他十分亲近,看起来有非君不嫁的意思,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广平王世子更愁的是自家看似风流和气,实则十分不搞搞定的岳父老泰山呢。 因前一回踹了一只七星小肥仔儿的肥屁股,魏家小五爷一点儿都没有男子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气魄,见自己的烤猪蹄儿没到手儿,便哭着往魏三与徐氏的面前去了,不单哭着告状,还眼泪巴巴地说道,“九姐姐如今还未嫁,表哥便已经对小五这样冷酷。若生米煮成熟饭,还有小五儿的立锥之地么?” 也不知这肥仔儿从哪里学来的话,还嗷嗷地哭着叫“细思恐极”的话。 广平王世子被这一招儿捅到了心口,恨得不行,还得迎着魏三俊美的笑容与徐氏泪眼朦胧,咬着牙给肥仔儿送了一食盒的烤猪蹄儿。 从此以后,魏三就觉得很需要与未来女婿谈一谈肉与儿子闺女之间的联系,这一回自然也是不能忽视的。 啃了如意的脸一口,楚离便走了。 魏三摇着扇子带着俊美的笑容,沐浴在自家闺女的泪眼之中带着楚离出门而去,不知是去做什么。 多日之后,魏九姑娘方才知道,亲爹带了自家美人儿表哥,往河间王府去了。 河间王与魏三吃了好几回的茶,骗回来了个美人儿女婿觉得自己威武极了,时不时炫耀一下。 夫弱妻强,这以后只怕会再次河东狮吼,魏三觉得河间王这炫耀得叫人生气,带着女婿前去耀武扬威。 好女婿不负众望,揍了七个熊公子,叫河间王府闻之色变,终于知道柔弱的美人儿他还有个表哥,那是个活阎王。 从此河间王对魏燕青便客气了许多,虽说依旧不知温柔是何物,至少也知道和气二字了。 如意知道的时候心疼自家美人心疼得心里打滚儿,却不敢与亲爹作对,只是为了给辛苦万分的自家美人表哥报仇,魏九姑娘想了好几日,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夜半抱着自己的枕头哭哭啼啼地爬上了亲娘的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含着纯洁的泪花儿,十分可怜无助地扑进了徐氏的怀里嚷嚷“害怕”,且带着也嗷嗷叫的七星肥仔儿,与徐氏同住一屋月余,住得魏三脸色发青,人形消瘦。 魏三住了一个月的书房,每每想带着徐氏往书房去快活一下,后头一定会跟着两只小尾巴。 可怜的是这俩小尾巴还都舍不得抽,只三次,魏三就绝了书房同睡的想法,之后便带着楚离又出去走动了一下。 不过这一次叫楚离穿得美丽无比,到处指着他与魏三老爷的好朋友们介绍了一下这是三老爷的好女婿。 如意知道美人儿被父亲承认了,这才撤了,只是此事都是肥仔儿弟弟而起,魏九姑娘是个记仇的人,却是个姐弟情深,断断不肯亲手伤害弟弟一根头发的人,因此撤离徐氏房间的当年,魏九姑娘偷偷儿地走了,打枪的不要。 待七星肥仔儿美滋滋把自己洗得白白嫩嫩穿着漂亮的小褂子滚在亲娘软乎乎的被子里的时候,一探头,没看见别人,只看见一个俊美得叫人眼花缭乱的父亲。 父亲见只儿子一个势力单薄,什么都没有说,将个洗干净了自己的儿子扒了裤子,爽快地抽了两下丢到了门外。 屁股被丫头姐姐们看得光光的七星肥仔儿又伤身又伤心,哭着飞奔在夜色里,嗷嗷挠姐姐的门,见闭门不见,顿时伤心到了极点,不是如馨看不下去,叫厨房送了两个鸡腿儿来与这个弟弟,这个叼着鸡腿儿抽抽搭搭的肥仔儿还在控诉背叛了自己的姐姐呢。 六姑娘的鸡腿儿却很有用,七星肥仔儿吃了两个鸡腿儿,什么都忘记了,腆着自己肥嘟嘟的小肚皮迈着八字步儿走去睡了。 如意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的弟弟晃晃悠悠地走了,捂着自己的嘴笑得不行。 魏三是个慈父,抽儿子一点儿都不疼,且徐氏房里的丫头天天给肥仔儿洗澡,别说屁股,什么没看过呢? “他就是饿了,想吃肉。”如意转头,与在自己房中披散了长发,只穿了一身儿雪白的里衣坐在跳跃的灯下看着信的如玉说道。 如玉抬眼看了这坏笑的小姑娘一眼,哼了一声儿,抖了抖自己手上的信叫跟过来的妹妹不要挡住光,方才淡淡地说道,“叫河间王府不要得意,知道咱们国公府也不是随意轻视的,竟也好。” 她知道魏三这是在给魏燕青撑腰,不然虽嘉怡郡主性子极好,可是谁知道河间王府是不是看得起魏燕青呢?如今魏三就是告诉河间王,别以为魏燕青是看中了王府的势力,美青年的身后,也是有王府的。 且是河间王府惹不大起的王府。 想说魏燕青是冲着河间王府势力才要迎娶嘉怡郡主的,可以闭嘴了。 “可怜我家表哥,总是在这个时候出力,叫人心疼呀。”如意也知道这个道理,楚离愿意这样做,显然也是愿意给魏燕青做靠山的。 她懒洋洋地坐在如玉的身边探头探脑,见姐姐正在看信,便好奇地问道,“又是宋家的信?”见如玉单薄的肩膀一抖,仿佛漫不经心地将信折上收起,这是这些年十分难得的,平日里宋云焱的信,哪一封九姑娘没有看过呢? 见姐姐的脸红了,如意是个多聪明的美少女呀,便咯咯地笑了两声,趴在她的肩头用十分精明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写了什么,我不能看见的话呢?这金童,终于不只知道写笑话儿了?” “金童?” “金童才配姐姐这玉女不是?”如意讨好地说道。 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在跳跃的火光之中生出淡淡的光晕,如玉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儿。 “不过,他怎么开窍儿了?”小姑娘叽叽咕咕地在一旁聒噪道。 如玉的脸突然红了,仰头说道,“谁,谁知道呢!”她到底心虚,只往一旁偏过了头去,握住了手上的信,忍不住笑了一笑。 这个问题如意就记在了心里,从不与如玉多问的,不过从此以后的信就再也看不见了。她心里觉得这是极好的事儿,况家中还有许多的闲事。嘉怡郡主的荷包儿几个姐妹一同做完了,如眉的手极巧,将个荷包做得精致得叫人不忍戴着。上头绣了许多的桃花儿带来许多的春色。又有细细小小的珍珠细碎地围在桃花周围,漂亮极了。 嘉怡郡主得了这个荷包就喜欢的很,送了许多的东西来,又给了魏燕青一个荷包。 上头绣了一株嫩嫩的青草,分两半儿,歪歪扭扭,还不及十姑娘如薇的手艺。 不过显然魏国公世子很喜欢,就是如同陪伴文帝左右的时候,都雷打不动地带着。 如此的后果就是文帝觉得这温柔的美青年真是辛苦了,万分怜惜,只是嘉怡郡主文帝暂时惹不起,是不敢给魏燕青一个柔情蜜意的美人儿的,便赏了魏燕青一座小小的庄子。 庄子不大,可是却是御赐,实在是天大的荣耀。 魏燕青请了几个妹妹往庄子上住了两日,由着几个女孩儿撒欢儿,日子过得飞快。 日子转眼就到了宋云玉的生日,因宋云玉与几个女孩儿都要好的,就连出嫁的如月都前来。 如月才生了颜宁的第二个儿子,眼下就有几分丰腴,况大抵是出嫁之后十分惬意,因此眉目舒展,浑身上下都带着慵懒的气息。她先到了英国公府,正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东西在与宋云玉说话,见了几个妹妹联袂而来,便含笑招了招手与妹妹们笑着问道,“前儿你们姐夫给送去的莲子羹尝了没有?” “极好的,多谢四姐姐。”那胖嘟嘟的小公子被放在了地上,仰头看见从姐姐们身后转出来的如薇,脸颊上两块儿小肉儿用力地哆嗦了一下,转头就扑进了笑得不行的如月的怀里,一只小屁股扭来扭去的,嘴里叫道,“母亲,母亲救命!十姨母,十姨母来了!” 他叫了两声,只觉得屁股被掐住,哆哆嗦嗦一转头,就见一个只比他高了一点儿的姨母正一边掐着他的屁股,一边龇牙冷笑。 “你叫罢,叫破喉咙都没人救得了你。”一旁坏心的九姨母还在幸灾乐祸。 听见这样可怕的消息,胖胖的小公子颜书,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转头纳头就拜! “十姨母美若天仙,小书书万分仰慕,仰慕得五体投地呀!”他探头讨好地说道。 “小叔叔?”如玉最是个威严的姨母了,见这小东西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憋着坏主意妄图占嘴上的便宜,点了点他的头冷哼道,“听着就是四姐夫的坏点子!” “去吧,跟你十姨母玩儿去。”如月见儿子十分活泼,便推了这一脸大难临头的儿子给了妹妹,见如薇一脸得意地提着这个连连求饶的儿子走了,这才与几个妹妹笑着说道,“他活泼极了,平日里在府里就是个混世魔王,只是他祖父祖母都疼爱他,惯着他得不行,我瞧着心里就觉得不好。巧儿了他还怕十妹妹,就该叫十妹妹治治他的毛病。” 她并不是在炫耀,而是真是希望颜书别成了一个被溺爱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在府中可以被人心疼,可是在外头,应该长成一个能为人倚靠的男子汉。 “他还小呢,五弟在家也是如此,只在外头,谁不赞他一声聪慧呢?”如意便笑着说道。 若不是在常来常往的英国公府,颜书也十分剔透规矩的,如月便笑着点了点如意的头问道,“五弟呢?” “英国公大人爱他爱得什么似的,叫前头玩儿去了。”英国公与魏三那是多年的深厚感情呀,简直爱魏燕棠喜爱得不行,见了这七星肥仔儿对自己龇牙笑,因儿子们都没有这样乖巧可爱的,英国公嘴上说着教他规矩,却抗在肩膀上给带走了。 左右是在英国公的府上,如意完全不用担心的,嬉笑地说了,方才与面前正含笑看着自己,眉目美丽得如同天光般的女子拱着小爪子笑道,“宋家姐姐生辰,真是恭喜了。” “又年长了一岁,我都老了。”宋云玉今日是极好的日子,难得穿了一件火红的宫装,眉目之间都被渲染得娇艳无比,年纪大了看不出来,正是最美丽的时候。 魏九姑娘只一眼就看呆了,默默地流口水。 几个女孩儿都与宋云玉恭贺,见今日除了魏国公府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便笑着问道,“怎么不大贺呢?” “难得生辰,我只想图个清净,与几个姐姐妹妹一同说说话儿,松快一日。” 英国公太夫人本是想大办的,只是宋云玉性子疏懒不大喜欢热闹,况请来的那些小姐们嘴里不说,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有讥笑她年纪大了嫁不出去,白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美人面的。有嫉妒她生在英国公府富贵双全的。又有奉承她,想靠着她攀附英国公府的。这些小心机平日里宋云玉看腻歪了,就想有个安生的生辰。 魏国公府的几个女孩儿与她投缘,且都在京中,不似别的交好的姐妹已经嫁人,如今都不在京中,随着夫君散在地方。 想到自己亲近的姐妹里头大半日子都过得寻常,新婚的爱慕过去,夫君好些的举案齐眉,不好些的已经相敬如冰,宋云玉便生出了几分叹息。 这才几年,便情爱不再,让位给了新人了。 她听了许多外头姐妹的抱怨,也不愿在大好日子听这些期期艾艾的话,况她心里,总觉得有男子是不同的。 就如…… 她目光温柔了一瞬,之后便收住了,与几个女孩儿笑着说道,“今日咱们只在园子里聚聚,随意些,不过是凭着生辰的名头,咱们好好儿说说话儿。” “这个极自在。”如馨本不耐烦人多,听了这个眼睛就亮了,已经往一旁丫头的身边要自己喜欢吃的酒菜。 如意四处看了看,见仿佛人还没有来齐,至少楚白的媳妇儿王鸾就没在,想了想便低声说道,“大表嫂定来的,咱们等等?”她见阿萝也还没在,想了想便说道,“阿萝姐姐怎么也不在?莫非是韦家不叫出来?” 韦家倒是家风不错,阿萝嫁过去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只是阿萝嫁的那个韦家小青年儿实在是个十分不省心的人,占有欲之强简直令人发指,当初阿萝才嫁回家省亲,还是一只肥仔儿的魏九姑娘凌空一扑。 当场就给摁在软榻上,鼻子都差点儿被压瘪。 韦家公子黑着脸提着奄奄一息的肥仔儿,险些给她挂在树上。 想到这个,如意的脸就一黑,哼哼唧唧地说道,“只阿萝姐姐一个来就好了。” 宋云玉是知道这恩怨情仇的人,闻言一笑,却十分感慨地说道,“当年云焱说他好,咱们都不信,如今,我是信了。” 风评不佳,都说孤僻刻薄又如何? 阿萝至今未孕,却不纳新人,又有哪个女子,有这样的福气呢? 第134章 饶是宋云玉,都得羡慕阿萝一下。 当年阿萝嫁入韦氏,家中担忧的不是一个两个,除了宋云焱笃定韦家那人是个极好的,别人都担心。 盖因韦氏太乱。 不仅是因出了一个禹王侧妃的缘故,更多的,是如今韦氏家主,就是韦妃的父亲,是个更喜爱妾室庶出的东西。 对嫡子寻常,却喜欢当初的韦妃姐弟喜欢得什么似的,贬低嫡子嫡女,捧着庶出的夸赞伶俐,因此养大了庶出儿女的心,叫他们生出妄想,想要踩着嫡子过日子。 后头不是韦妃自己作死惹恼了京中权贵,逼着韦氏一族不得不将这姐弟两个逐出家门,后面的嫡庶之争,只怕会更加惨烈。 也因这个,哪怕阿萝嫁给的是韦氏的嫡孙,可是宋云玉心里也总是担心阿萝日子过得不好。 可就是这样呢,这么多年,阿萝虽然在韦氏也吃了些委屈,然而打从丈夫处的委屈,却一件都没有。 这就很难得,也叫宋云玉对弟弟的判断实在觉得妙极。 她正与如意等人说笑,就见外头宋云焱大步进来,当初沉静的金童如今已经长成了十分清俊的少年,身材高挑显瘦,却英姿勃勃。一双黑沉的眼睛如同重墨叫人看了心折,他目不斜视,与宋云玉贺了贺,目光就全都落在了扭头不理的如玉的身上,也不对如玉的无视有什么不高兴,自己快步走到了如玉的身边,顿住了,目视如玉身边正抬头看着自己的如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他也穿了喜庆的红色,白皙风流,如意抬眼与他对视,许久之后败下阵来,默默地起身坐在了宋云玉的身边。 说一句请起身,能死么?! 九姑娘心里腹诽,便窝在宋云玉的身边愤愤不平地啃点心,见宋云玉掩唇嫣然一笑出彩夺目,她心中便微微一动,抓着头笑嘻嘻地说道,“我听外头传言,二表哥今年回京,陛下要给他封郡王,听说圣旨都拟好了,就等着二表哥回来赏他。” 楚离最近看望她的时候说起的,如意听了就很为楚峰高兴,她扭了扭自己的身子便继续说道,“二表哥当年说去博一个前程,如今,前程都有了,也不辱没了。” 辱没了什么呢? 九姑娘才不知道呢。 “他如今只叫人看见风光,谁知道他在外头厮杀的危险?走在刀尖儿上的,都是用命搏回来的。”宋云玉便轻轻地叹气道。 “心里有远大的志愿,希望守护的人,总会生出无比的勇气来。”如意便笑着说道。 “你说得这个倒是极是。”宋云玉一双晶莹美目投在弟弟的身上,含笑柔声说道,“阿焱也要投军了,老太太与母亲虽然舍不得,父亲却很高兴。” 宋云玉文采也很好,并不是一定要走武职,若做一个文官背靠英国公府,日后也会十分顺遂。只是宋云焱却不肯,自己求了广平王往军中去了。英国公夫人与广平王妃当年极要好的,拦不住儿子,就求了一个好缺儿。 宋云焱自己求了往一处山地极广,靠近禹王坐镇的边关的地方去了,不知缘故,只是他素来有自己的主意,宋云玉知道他不是随意选的,便也不管。 文为高官,武却可封爵,她心里知道,宋云焱想要封爵。 可是封爵哪里是那样容易的呢?天下承平日久,虽然有地方些动乱,大势却趋于太平,武将早就没有用武之地。 楚峰在外这么多年,又是宗室,才得了一个郡王的爵位,宋云焱想要求一个高爵,只怕不知要付出什么。 “八姐姐因这个,都哭了。”如意见宋云玉对如玉并无不喜,点心也不吃放在一旁,低声说道,“八姐姐的心里什么都明白。她觉得对不住阿焱呢。” 见宋云玉笑了,她揉着自己的眼睛轻轻地说道,“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呢,八姐姐如今还没见人走,就已经很难过。”宋云焱去军中吃苦,她担心英国公府对如玉有心结,只是她主动说起这个话题,见英国公府仿佛并无异样,便松了一口气。 “悔教夫婿觅封侯……”宋云玉念了念这句诗,只觉得其中生出了许多的愁绪,便笑着说道,“这句极好,九妹妹作的?” “我哪里有这样的墨水儿?”如意一个激灵,急忙赔笑道,“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我随口说说。” “作此诗的,说出了女子的心中的……”宋云玉才垂头说到这里,就听见门口传来了阿萝笑声,之后阿萝一脸喜色地进来。她美丽不让宋云玉,如今又嫁人生出无限的光彩与风韵,瞧着容光更胜从前。 不看她身后那个叫人欠了八百万的阴郁青年,实在是一副极美的风景。如意看了阿萝一眼,就叫那姓韦的瞪了一眼,再看一眼,又被瞪,顿时不干了,起身就往阿萝的怀里扑。 这样明显的挑衅行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叫阴郁的韦七伸手撑住了梳得漂亮的堕马髻的小脑袋,努力用力,就是冲不动。 “我,我就是路过。”魏九姑娘使劲儿了半天被无情地阻在了一臂之外,只好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道。 小小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看着,石头都能看化了,韦七却十分冷漠,继续伸着自己的手臂。 “好不容易见了九妹妹呢,别叫她难过。”阿萝因没有生育,因此对小孩子更喜欢了,虽然如意已经大了,不过阿萝对她的记忆还是从前的那只胖嘟嘟很讨喜贪吃的肥仔儿,见韦七冷哼了一声收回了手,她目中闪过万般的柔情来,拉着韦七的手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你是着紧我,我心里很欢喜。” 她嫁给韦七之后,曾经做了一个很大,仿佛再也醒不过来的噩梦。梦里头她一无所知地嫁给了当初想要嫁给的那个人。 她在一旁仿佛是看一个故事。看着那个羞涩美丽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披着火红的嫁衣嫁给那个人,想要阻止,却只触碰到了虚无,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地看着。 看她一心为夫君打点里里外外,求人求英国公府,为他费劲了心血,就为了叫他无后顾之忧。 看着她被蒙在谷里,养着别的女子的儿子,自己的孩儿却连一个小小的坟头儿都不见。 看她年老色衰,见夫君将外头的女人迎进门来,宠爱看重,看着他们一家团聚,只有自己什么都没有落下。 也看见她报了仇,却眼前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自己心灰意冷,吊死在了家里。 那样的一生叫阿萝落泪,仿佛那真的是自己经历过的一生似的,可是流着眼泪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是在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会紧紧地抱住她叫她不要颤抖,会笨手笨脚地给她擦眼泪,他不会哄人,却只问,“谁叫你哭了?” 他给她出气。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很满足了,前世今生的一切的缺憾,都在这个青年不懂柔和的双手里,变得幸福。 “只许说话。”韦七阴气沉沉地虚揽着妻子,见她无奈地应了,又见如意歪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便冷哼了一声说道,“狡狯!” 这小丫头以为装作天真无邪就能靠近自己的妻子么?简直做梦!韦七爷的媳妇儿,只有自己能碰。他面上阴沉沉地陪着阿萝坐在了一旁,就跟黑面神似的,一旁的如馨几个想与阿萝说话,都缩了缩脖子,只有如意身后有更大的靠山,因此叽叽呱呱地与阿萝说话。 阿萝过得确实很好,气色也很不错,如意见她并没有什么忧愁,便拱着小爪子说道,“阿萝姐姐最近不大出门了。” “府中总有许多要忙碌的活计,哪里出的来呢?”韦七就想与阿萝在家里呆着,这有什么办法呢?阿萝见如月也在,便急忙含笑问道,“书儿呢?” 她几乎是与如月前后脚出嫁,如月如今第二个儿子都生了,她却还没有有孕,虽然韦七不在意,不过她却有些愧疚的,想到如月软乎乎的儿子,她便忍不住笑着说道,“我听府里的老人儿说,只要常常抱着小孩子,自己的儿子就会很快就来呢。” “那孩子得你疼爱,喜欢你得不得了呢。”如月便笑着说道。 阿萝常抱着颜书到处玩儿,韦七听了这个,顿时冷哼了一声,阴沉地说道,“儿子不急,不必抱他。” 阿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夫君是个什么品种。 想当年自己撞他一下,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如今怎么这样护食儿? “你瞧,既然都不急,你就不要总是记在心中。”宋云玉乐得见韦七善待阿萝,便柔声道,“自家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话明显叫韦七很满意,脸色缓和了一些,却与阿萝皱眉说道,“祖父又与你说什么了?不必理会。想要给你丫头,你只说自己做不得主,叫祖父来问我!” 他的祖父就是韦妃的生父了,因见阿萝多年没有有孕,因此这些年便承担了祖婆婆应该干的活儿,赤膊上阵非要给阿萝好生养的丫头,口口声声以后生了儿子就过在阿萝的名下与嫡子无异的,当初差点儿逼死人。 不是韦七宁愿挨了祖父的几鞭子也一定卖了那几个丫头,只怕后头还有。 “祖父的意思,想给你寻一个二房。”有身契的丫头会被孙子卖掉,如今做着礼部员外郎的韦大人就想给孙子寻一个不能打骂的良家二房。 “这是恐叫阿萝姐夫卖掉的意思么?”如意再没有想过韦大人竟然这样能折腾的,便急忙问道。 “卖不掉的,不怕被人笑话,休了就是。”韦七脸色越发阴沉,闭了闭眼便与阿萝说道,“他叫你贤惠?!你什么都不必说,有我呢!”他挑眉阴沉沉地说道,“如今他得了极大的好处,抖起来了,又能作威作福,将庶出当成天了!” 见如意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阴郁地说道,“他如今发难,并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祖母与父亲叔父,你若不喜欢,就回来住几日。” “要不要父亲去瞧瞧?”宋云玉急忙问道。 英国公一出马,韦大人就萎了。 “不必。不过是赶出家门的那个想回来,祖父心里也想得慌,做妖儿罢了。” 韦家如今是嫡子的天下,且韦大人虽然是家中的当家人,却才是个员外郎,简直低到了泥土里去。况韦妃这些年屡屡叫文帝下旨呵斥,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谁不知道呢?不过是最近不知文帝怎么想到韦家来了,竟赐婚了韦妃同样被逐出家门的弟弟的大闺女做了江夏王世子妃,这有了大好的前程,庶出的就想回来了。 只是韦七这一枝是断然不肯的。 韦妃这些年被骂成狗,什么不好听文帝骂她什么,若再与韦氏一家有牵连,以后韦家的女孩儿都怎么嫁人? 嫁不出的节奏。 “我瞧着这恶心的主意,不是韦妃出的罢?”如意便歪头问道。 “不是她,就是她弟弟。”阿萝便叹气说道,“祖父喜她伶俐孝顺,当年挥泪逐出家门,一直心里惦记,如今仗着我的事儿,闹腾得不可开交。” “那可怎么办?”宋云玉急忙问道。 “祖父自己还缺一个二房,祖母说了,这么想要儿孙满堂,她亲自给聘回来,十几二十个都给他,只要消受得起,多少都给他。” 韦七见阿萝不安,阴沉的脸便化成了一股水,摸着她的头轻轻地说道,“就算逼着你,你都推给我。他若趁我不在给接进来,你守住咱们的屋子就是。等我回来,我就休了。想来黄花大闺女的非要做二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休了她叫她没脸,咱们也不会吃亏。” “你也太坏了。”如意听他休来休去,顿时觉得凶残了。 “要不送给你?”韦七看这只肥仔儿不顺眼极了,冷哼了一声问道。 “那你还是休了罢。”死道友不死贫道么,魏九姑娘一摊自己的小爪子十分光棍儿地说道。 她这样没心没肺的,韦七就不理睬她,只垂头与忧愁的阿萝说道,“之前没有与你说,就是恐你担心,瞧瞧,果然。”他见阿萝对自己微笑,目光变得温柔了许多,轻轻地说道,“你只要记得,除了你,别的女人我都不要,就足够了。” 韦家在京中艰难,这些年虽然韦妃姐弟被赶出家门,然而到底生于韦家,为了这个,这些年因文帝不喜,他家中其实衰落了很多。 当初显赫的世家,如今当家的祖父却只是个员外郎,还是礼部。 若不是韦七的父亲还算得力,即将出京高升巡抚,那真是没救儿了。 “我并不担心你的真心。”阿萝心中一暖,目光温柔地看着脸色阴冷,一双手却炙热的韦七,轻轻地说道,“我只是想,怎么陛下不喜韦氏,却叫韦氏的女孩儿,去做江夏王世子妃呢?亲王世子妃……这实在是荣耀青眼,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魏九儿姑娘知道呀。 魏九姑娘一仰头,用力地咳嗽了一下,一脸的快来问我! 第135章 韦七最看不得魏九小人得志的样子,哪怕她知道,也不问。 如意都被憋死了,扭着自己的衣角儿可怜巴巴地四顾,要求被注意。 “是什么缘故呢?九妹妹若知道,便告诉我罢?”阿萝人美心也美,见小姑娘的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花儿,眼巴巴跟小狗儿一样,想到她难得有炫耀的时候,嫣然一笑,听韦七冷哼一声,目光一斜。 韦七在她波光潋滟的目光里闷头倒了一碗新茶来,双手递给了面前穿着银红外衫十分水嫩的小姑娘,憋着气儿阴郁地说道,“还请九……妹妹告知,感激不尽。”他偷眼见阿萝满意颔首,对如意露出了一个威胁的表情。 “嗯?”阿萝含笑看来。 “没什么,茶可香了。”如意见韦七恶人自有好人磨,翘着小尾巴接了茶。 韦七也在阿萝的笑容里敛目,抬眼,见小姑娘眉开眼笑的,哼了一声。 当初初见那只从车里滚出来的肥仔儿,果然很碍眼。 “既然阿萝姐夫这样诚恳,我就说说罢。”如意好得意的,接了茶小口儿喝了,被烫得嗷嗷叫了一声,方才摆手说道,“别的我都不知道,就知道据说江夏王世子仿佛另有所爱,很想与人成亲呢。” 因到底是涉及了人家王府之中的隐秘,哪怕宫里全都知道……大概只有病中的贵妃不知道了,只是外头流传的并不多,如意对别人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没有什么想法,便抓着头说道,“如今赐婚,只怕是要在心里怨恨的。” “另有所爱?”阿萝一皱眉。 “是赌上性命的真爱呀。”都要上吊了,如意觉得确实是真爱。 “江夏王世子?”正在与如玉说话,当然是单方面说话,魏八姑娘只是在哼哼的宋云焱,突然转头问道。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如意一怔。 他看了如意一眼,便转头去看如玉,仿佛陷入了什么思绪之中,面容多了几分悲戚,之后目光清明起来,冷淡地说道,“我知道,江夏王世子喜欢一个男子。” “男宠?!”阿萝目光一缩。 男宠之风古来有之,旧朝时还算风雅之事,就算如今也颇不少,在高门之中并不算什么,只是如此郑重地要与个男宠成亲的皇族,实在叫人侧目。 “江夏王世子并未将那个当做男宠。”宋云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握住了如玉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与如玉亲近,八姑娘本是要唾一口抽出手的,却只觉得宋云焱的手仿佛钳子一样,用力地握着她,仿佛握住自己的性命一样。 她抬头看宋云焱,就见他一双眼睛全都看着自己,少一眼都不行,充满了痛苦与悲伤。被这眼神刺中了,如玉一怔,之后便随他握着自己的手。 “他很喜欢那个人,韦氏女赐婚给他,这辈子只怕是完了。”宋云焱心有余悸,握着如玉的手轻轻地说道。 “难道还要宠妾灭妻?” “他并不会娶她,而是会与那人一起死了。”宋云焱敛目垂头,喃喃地说道,“江夏王世子说什么都不肯娶,江夏王说什么都要娶,捆着他要成亲,对外头只说世子点头愿意就是。只可惜花轿进门又如何?总不能捆着世子拜堂是不是?一松开想要寻死,就容易多了。” 江夏王世子死在大婚的夜里,外头是吹吹打打的花轿与新妇,可是王府里,只有江夏王世子与喜爱的那男子的两具尸体。 谁都没有想到,曾经内宠无数的江夏王世子,竟然真的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就死了。 因是不堪之事,还得瞒着叫花轿进门,对外只说世子急病没了。 喜事变丧事,他不可怜江夏王世子,那与他无关。 他可怜的,是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希望她幸福,最终却沦落到了吃人的地方的那个女孩子。 她进门的时候丈夫死了,哪怕知道她无辜,可是失子的江夏王夫妻却将满腔的怨恨都丢在了她的头上。 丧门星,克夫,什么难听说什么,她名为世子妃,其实受尽了折辱,可是走在外头,她却一直都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比谁都傲气。 然而连世子妃都做不成。 世子死了,江夏王便请封了次子做了新的世子,她的院子她的头衔都叫人夺了去,想要回家,却能回到哪里去? 魏国公怕丢人,也不想因一个闺女得罪了江夏王,不许她回娘家,只叫她在王府被人作践折辱。 天底下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死了的时候,只有二十岁。 他亲眼看着她的棺木无声无息地埋在了魏国公府的祖坟里。 江夏王府不肯葬她,将她丢在魏国公府的门口。魏国公不许人去抬她进来,是魏三与魏四两个叔父默默地带着人把她抬去了祖坟,给了她一块最后的栖身之处,不至叫她无处可依。可是他远远地看着她,却只觉得心疼得仿佛要死掉了一样。她到死都不知道,曾经有过一个傻傻的人,那样喜欢过她,想要看她幸福。 就算日后,魏国公府与江夏王府彻底翻脸,从此成了仇敌又怎样? 她再也回不来了。 他就想,如果她能活着,他一定不要再那样拖延,不要为了想先功成名就叫魏国公愿意将她嫁给他就领军在外,却太迟回来,眼睁睁看她赐婚给另一个人。他一定好好儿待她,再也不叫她受到伤害。 所幸一切,都能从头来过。 他去寻了冀王,求他一定不要将如玉许婚给江夏王世子。 如今,命运转圜,她真的不会再嫁给那个人。 那场赐婚说不清谁对谁错,可是,他只为他喜欢的姑娘痛苦。 “不会这样刚烈罢?”如意没有见过传说中的江夏王世子,可是想到这样的人会寻死就觉得十分夸大,然而看着宋云焱暗沉的眼睛,她又觉得或许他说得都会成真,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抓头说道,“若是如此,咱们真的庆幸,这赐婚的是别人家的姑娘了。” 亏了张氏还觉得这亲事很好的,若有个万一,也不知她会不会后悔。如意一边抓头一边庆幸,却依旧小声儿说道,“不过若他自尽死了,莫非还要困住新妇不成?正好儿,花轿没拜堂,原路回去就是了。” “她娘家怎么会肯。”宋云焱想到魏国公不肯叫如玉回家,便敛目低声说道。 “为什么不肯?那是家里娇养大的女孩儿,莫非不会心疼?” “只怕她父亲,还比不过她的叔父与兄长。”她十五岁嫁入江夏王府,却能坚持了五年,都是因她的叔父得力。魏三与晋王是之交好友,求晋王上门去江夏王府,直言要看她如今过得如何,瘦了一点儿晋王就很不快。 晋王是文帝最喜欢的一个皇子,江夏王府对晋王到底看重,因此方才不敢十分欺凌。又有魏四的妻子长公主频繁造访,屡屡提及她,叫到眼前询问在王府过得如何,因此才叫她松快了。 连她同父异母的兄长都会求了自己的几个表嫂去看望她,可是她的生父却从不置一词。 畜生,不得好死! 宋云焱眼睛之中闪过一丝血光,努力压住了面上的怨恨,只去看如玉。 就算有人庇护,可是她到底是要日日在江夏王府的,谁能照看得过来呢?她经历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死了,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死得委屈。 如玉只觉得宋云焱握住自己的手越发地用力,叫她疼得厉害,可是却不肯叫出来,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仿佛那双眼睛,叫她心安。 “既然如此,随她嫁去罢。”韦七听了宋云焱说的话,再想想自己那个庶出的叔父与被赐婚的堂妹是如何得意洋洋地来家中炫耀,便冷淡地说道。 “与咱们家无关。”如玉抿了抿嘴角,偏头与宋云焱说道。 “嗯。”宋云焱仿佛被安抚了,一动,松开了如玉,却见如玉白皙的手上出现了醒目的淤痕,一怔,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蠢。”如玉见他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要凑到自己手边给自己吹一吹,那蠢得与自己的妹妹似的,顿时哼了一声儿,把他推开了。 宋云焱被推远了,一双眼却只看着如玉的手,不是知道内情,都得当做一个登徒子。 “我伤了你。”他见如玉哼了一声儿,低声说道。 “哎呀真是好疼。”如意就在一旁笑嘻嘻地抱着自己白嫩嫩的小爪子叫。 她这样坏,韦七越发鄙夷,一边说着“果然很坏”,一边小心地护住阿萝不叫自家笑得抬不起头的妻子往小坏蛋的身边凑。他才揽住自己的妻子,就见外头仿佛天光霍然一亮,之后,就见一个美艳逼人的锦衣高挑青年携着冷厉的风而来,他走进了摆设精致鲜艳的屋里,见了如意正坐在宋云玉的身边,目中竟闪过淡淡的炫耀,斜眼看了一眼,仰头冷哼了一声儿,让出了身后一个含笑温柔的女子。 正是王鸾。 因宋云玉是小辈,因此她的生辰禹王妃与广平王妃都并未来,只叫王鸾来送了东西。 如意见王鸾身后的丫头捧着不知多少金碧辉煌的东西上前,那丫头排成一排把屋子都挤得满满当当的,不由为大表嫂的大手笔震惊了一下,见楚离对自己招手,急忙滚到了楚离的面前去,一边去看那价值连城的贺礼,一边小声儿问道,“大,大表哥,没有哭么?” 这简直是抄家呀,大表哥攒点儿家底儿容易么,大表嫂一出手就败家,禹王世子还不哭死呀? “又不必他出东西,哭什么。”楚离哼了一声儿,将小姑娘揽在自己怀里,鼻子凑在她的衣襟上,细细地闻着。 他嗅得十分专注仔细,如意见他哪怕是这个时候依旧美艳到了极点,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哆哆嗦嗦地问道,“表哥在做什么?” 难道是吃掉以前得闻一闻? “看看你有没有爬墙。”嗅了一下,没有闻到其余的味道,广平王世子深深地觉得满意了,一边给自家小姑娘拍打看不见的灰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讨厌的味道,以后要继续保持。” 这小东西实在时常往人家的怀里去撒娇打滚儿,别人也就罢了,不过宋云玉实在危险就大可不必了。楚离没有嗅到如意身上有脂粉香气,因如意皮肤娇嫩,因此只要有淡淡的香气,就会沾染在她的身上。 没有味道,就是没有与宋云玉亲近。 “我都有表哥了,爬什么墙呢?”如意急忙讨好地拱着楚离的手说道,“我最老实了,表哥知道!”她一脸苍天可鉴的忠诚。 且见美人儿对自己这样上心,魏九姑娘美得不行,扭着自己的小衣角儿偷着乐,一点儿都不觉得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什么的。 “你还知道,你有我了么?”楚离见如意眉开眼笑的,缩着脖子小仓鼠一样偷着乐,这是对自己的真爱呀!广平王世子也很得意,抬头看了正起身与王鸾道谢的宋云玉,声音变得清冽起来,哼笑说道,“你我赐婚,从此你就是我的妻子,是我一个人的!别人,不过是痴人说梦,丑人多作怪罢了!”他一双狭长的凤眸,笔直地落在了宋云玉的身上,完全不必遮挡的。 宋云玉见这小人竟敢在自己面前炫耀,微微一笑,颇有大将之风。 “表哥呀……”这可是在英国公府呀,两个美人儿若为了自己掐起来,回头英国公关门放……儿子们,自家美人儿还不吃亏?如意就担心极了。 不过为了自己,两个绝世的美人儿目光刀光剑影的,这是不是就叫祸国了? 魏九姑娘的美貌,真是作孽呀。 “这是二弟在邕州早早儿就使人送来的,恐错过了你的生辰,千叮咛万嘱咐的。”王鸾看着不省心的美貌青年,眼角微微一跳,再一次明白了自家夫君的苦,努力忍着没有把楚离抽成猪头,她面上带着温煦和蔼的笑容,做足了一个好嫂子的样子,对不与坏嘴巴美人儿计较的宋云玉欣赏极了,柔声说道,“他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是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只要二弟有的,都愿意给你。” 这话说得感人极了,宋云玉面色缓和,迎着王鸾怜惜的眼,嫣然一笑。 “呵……”远远的,广平王世子只冷艳高贵的一声冷笑,就叫王鸾捂住了脸。 只怕又要…… “我知道九妹妹赐婚之事,心里很为九妹妹有了终身欢喜。”能忍住了的那是死人,宋家美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王鸾一脸“你又来?”的表情里,微微蹙眉无限的清愁柔情,捧心黯然地与呆呆看着自己的如意美目含泪叹息道,“只是,想到往后九妹妹就要与我生分,心痛极了。” 她勉强一笑,摆了摆手,一滴清泪欲落不落地说道,“我真高兴,真的……” 我见犹怜。 广平王世子的脸,顿时沉下来了。 第136章 一股强烈的杀气,在屋里横扫。 韦七已经将阿萝护在了身后,随时准备逃窜。 虽然是个阴郁有范儿的青年,然而得罪不起的就不要得罪。广平王世子武力强悍之名是踩着八只熊青年的血起来的,韦七公子自然不敢小瞧。 小瞧美人儿的都会很倒霉。 “阿离还是歇歇。”王鸾见这两个美人儿果然又掐起来了,若换个地儿简直是相爱相杀的节奏,她心累极了,越发怀念楚白在身边的安静日子,至少有丈夫在,这两个美人儿的火气不会席卷到自己的身上来。 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见过多少回了,她一边含笑拉住了侧脸柔弱的宋云玉的手,一边柔声说道,“知道你与九妹妹极好的,就算嫁人,莫非不能在一处了不成?都是一样儿的。” “做梦去罢!”等如意嫁给自己,天天在家看着,绝不叫宋云玉进门! 王鸾绝望了一下,很想叫楚离闭上狗嘴,正要也翻脸一下,却见一只小姑娘扑在美艳冷厉,浑身上下杀机弥漫的青年的手臂上,小小软软就跟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拱着他的手开心地说道,“宋姐姐喜欢小九儿,紧张小九儿才这样伤感呢。都是因小九儿天生丽质呀。” 她见楚离侧头眯着眼睛,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仿佛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恼火,抱着他的手弯着眼睛说道,“可是宋姐姐祝福小九儿了,是知道,表哥真的是一个对小九儿可好可好,值得托付的人。” 楚离很好么? 这个问题,只有如意才能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宋云玉嘴角勾起了无奈的笑容,心里已经知道如意的心意,她心里安慰,却面上柔柔地叹息了一声。 楚离却顾不得理睬她,看着如意,脸色淡淡地问道,“你觉得如何?” “除了表哥,小九儿还会对谁全心全意呢?”魏九姑娘肩负着不要叫彪悍的广平王世子掀桌的艰巨使命,十分严肃地举着小爪子如同宣誓说道。 她一脸的心里苦的样子,楚离却觉得愁眉苦脸却还要与自己说甜言蜜语的小姑娘可爱极了,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挑着她的下颚细细地看她。 九姑娘被轻轻挑起下颚,觉得心里一跳,这仿佛是亲爹亲娘嘴碰嘴儿的动作前兆来的,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急忙含情脉脉努着小眼睛,随时准备撅起嘴巴。 只是楚离不过是挑起来看了看,之后便松了手,在失望的小姑娘唉声叹气里斜眼去看那个美若青莲,身子婀娜窈窕的女子,冷哼了一声说道,“狐狸精!” 宋云玉素来不与这厮计较,看着他一脸的不高兴,竟想不明白自己当年怎么还喜爱过他。 一想到若从前真的嫁给他,天天要被这样的语言暴力摧残,宋大美人儿只觉得浑身一寒,光想一想都觉得前途无亮的节奏。此时深深地感激了一下广平王世子的不娶之恩,到底是天大的恩情,她就不再与小人计较,况狐狸精是赞美来的,她受用得很,只含泪柔弱地一笑,与王鸾凑在了一起。 如意眨着大眼睛见宋家美人儿不理睬自家表哥了,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就起身去看楚峰与宋云玉的贺礼。 什么都有,珠光宝气,却乱糟糟的,仿佛不管什么都堆在了一起,叫如意看着,还真有点儿全部家当的意思。 “二表哥这一回,好生大方呀。”之前宋云玉的生辰,禹王府也有东西送过来,虽然王鸾并没有如今日这样特意提及,可是里头一打眼儿就能够看出来有楚峰给的东西。那时候的东西十分贵重,却并不杂乱,有一种精挑细选的感觉。如今这样子,倒像是把家底儿都呼啦啦地丢过来,叫如意看着忍不住摸了摸上头的一套七个的羊脂玉杯来,小声儿说道,“邕州也不是豪富之地,怎么有这么多的宝贝?” “他是去剿匪,哪个山大王没有些珍藏。”楚离见如意喜欢那玉杯的样子,目光一闪,便淡淡地说道。 “于是……二表哥抢了山大王的宝贝么?这叫什么来的?”魏九姑娘有点儿晕,喃喃地问道。 “黑吃黑?”如薇不知何时带着一只被摧残得眼里都是眼泪的小公子进来,垫脚儿看了看,两只眼睛亮晶晶地说道,“真的有许多的宝贝,看起来,黑吃黑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位呀。” 她小爪子扒拉了一下上头的一串儿莲子大小的珍珠串儿,眼里亮晶晶,却不见贪婪,转头拍着垂头丧气的颜书小公子笑嘻嘻地说道,“宝哥儿以后,去做剿匪的武职罢?又能封爵,又能黑吃黑攒家底,很有前途呀。” “少看四姐夫的话本子罢。”黑吃黑都出来了,显然是被四姐夫的话本子荼毒过。 “话本子很好看。”如薇双目狭长看着十分厉害,性子却活泼,拍着苦着脸的颜书的肩膀嘻嘻哈哈地叫道,“以后黑吃黑,把宝贝孝敬十姨母呀!” 这才是重点呢。 颜书才多大的豆丁儿呢?小小年纪就被这样摧残,已经奄奄一息。 如月只在上头含笑看着,看儿子的小脑袋到处转仿佛是求援助的意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宝哥儿的性子倒是极好的。”宝哥儿是颜书的乳名儿,有如珠如宝的意思,阿萝见他白嫩嫩的小娃娃,急忙招了招手。 她素来温柔,颜书从来都与她极好的,见了救星急忙扑进了她的怀里,虽然又是被揉搓又是被掐脸的,不过比起一个随时要颜家小公子当牛做马黑吃黑上贡的十姨母要可爱多了。颜书一张小脸儿埋在阿萝的怀里享受地来回拱,才拱到一半儿,就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拎起来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阴郁的,仿佛被人欠了八百万的阎王脸。 “他沉,我抱着他。”韦七很不高兴阿萝亲近别人,一个小东西也不行,将个呆住了已经僵硬的小公子搂在自己的怀里,木着脸说道。 小崽子真是这世上最碍眼的生物! “你呀。”阿萝无奈地看着用警惕的眼神到处看,恐又有小崽子往自己身上扑的韦七,目光无奈,却又忍不住纵容他。 “阿萝姐姐倒是吃他那一套。”如玉才不去看什么宝贝呢,此时翻看着自己手上的淤痕,这才感觉到闷闷的疼痛从手上传来,然而见宋云焱的那种叫人说不上来的表情,她哼了一声,戳了难得露出后悔与不安的宋云焱挑眉说道,“你方才,是在为我担心,是因为,差点嫁给江夏王世子的人,是我?” 她不是傻乎乎随遇而安的妹妹,自然看得出宋云焱的异样。 “我知道瞒不住你。”宋云焱抿了抿嘴角,看着她,双目清亮黑沉。 “你放心,我不会落到凄惨的地方去。”如玉哼了一声,侧脸,耳根子红透了,只用傲慢的声音说道,“不是,还有你在么。” 她有他,知道他可以保护她,那还害怕什么呢? 如玉心里不知有多安稳,这是在魏国公面前得不到的安稳,她说了这句却不敢看宋云焱的脸,可是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觉得有一滴温热的水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是,我永远都在。”清俊安静的少年,默默地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在如玉霍然转头的目光里突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双眼清澈明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轻轻地说道,“我会,努力成为强大的人,保护你,叫谁都不能伤害你,叫你一生平安喜乐,叫你……” 活到很久很久,久到他不能动,不能再保护她的那一日。上辈子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了王府里,这辈子,他用自己一生来守护她。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第二次的机会可以从头来过,可是他愿意付出一切,来维系这一世的欢喜。 她不再是江夏王世子妃,他也不再是拼尽一切成就前程,却失去了最爱的姑娘的安阳侯。 他白白离了英国公府的庇护凭着自己封侯,千里回京想要去心爱的姑娘家提亲,却最终,只听到赐婚的旨意。 宋云焱看着如玉通红着脸说着什么“肉麻不要脸”,却脸上忍不住露出安静的笑容来。 如意一转头就看见宋云焱的笑容了,那笑容虽然短暂如同昙花一现,可是却叫她惊奇极了。之后这少年便又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想到这个家伙对如玉有难得的执着,她努力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又探头探脑地检查了一下那些贺礼,见里头还有几匹十分鲜艳,其中一匹大红绣着凤凰暗纹,光滑的绣面上仿佛有珠光流动的十分珍贵的衣料,便忍不住坏笑了一声儿。 如薇看完了这些早就跳出去玩耍了,如意便与楚离指了指那料子说道,“二表哥真是好细心。”连嫁人的衣裳料子都给预备好了。 “他没有那头脑,傻得很。”楚离断然不会相信楚峰会有这样的智商,淡淡地说道,“只怕一股脑送来,并无它意。” 这话就叫如意十分失望了。楚峰生得英姿勃勃十分矫健,可是却胆子小得很,告白都不敢的,从前最爱干的就是躲在墙角儿偷看,这如何能娶到心爱的姑娘呢? 就算宋云玉有意,可莫非还得叫人家姑娘告白与他? 如此想来,她家美人儿就很好很干脆,上来就说要她嫁给他,多爽快呀。 越发觉得楚离难得,如意对宝贝都不感兴趣儿了,依偎在楚离的身边埋头偷笑,就跟捡了银子似的得意。 她笑得一点头一点头的,楚离便垂头看着她,伸手摸她的头发,顺着头发,便探上她白嫩嫩的小耳朵,正捏着那耳垂儿揉搓得叫小姑娘一抖,耳垂儿滚烫,就见外头两个十分美貌的丫头进来,进门十分规矩地给屋里的主子们施礼,这才起身,其中一个见了与王鸾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宋云玉,急忙上前笑着说道,“前头又来了客,老太太的意思,只怕若要紧,大姑娘得去见一见呢。” “谁家?”英国公太夫人的意思竟是叫自己过去,宋云玉不由急忙笑着问道。 “仿佛是长兴侯夫人上门。”那丫头便急忙说道。 “长兴侯与我家素来寻常,并不是世交,为了在今日上门?”今日是宋云玉的生辰,京中该知道的都会知道,自然不会在今日来英国公府添乱。 宋云玉心里疑惑起来,见那丫头抿嘴儿笑,仿佛是等着自己问,便含笑说道,“你这个丫头,莫不是定要我问才来与我说不成?”她随手从手上抹了一个戒指下来塞进了这丫头的手里方才笑着说道,“好丫头,这回,可能与我说了?” 这丫头是英国公太夫人身边得力的,自然对一个戒指不会在意,不过是为了讨宋云玉欢喜罢了,急忙收了笑着说道,“大姑娘偏了我的东西呢。”她顿了顿,迟疑地看了看一旁含笑而坐的禹王世子妃王鸾,见她一双眼也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含糊地说道,“长兴侯夫人与侯府的大公子一同来了呢,说都是亲近的人家儿,姑娘的生辰,自然是该上门来一同热闹热闹。” 她此时才有些后悔。 她为宋云玉会欢喜就过来了,却忘记,宋云玉与禹王府交好,禹王世子妃也在。 这些年宋云玉一直都拖着没有嫁人,府里都有些隐隐的传言,是说禹王府的二公子对自家大姑娘喜欢极了,连禹王妃与世子妃都对大姑娘另眼相看。 如今多了一家长兴侯,只怕禹王府要不喜了。 “大公子?”宋云玉一怔,之后飞快地皱起了眉头。 这丫头说得含糊,可是宋云玉冰雪聪明,自然听出这其中的意思。 这是长兴侯府来给自家儿子提亲。 英国公府待字闺中的姑娘只剩了宋云玉一个,若提亲,自然是冲着她来的。 “既然从前并无交往,你与老太太回个话儿,只说今日姐妹们热闹,我累极了,就不去与侯夫人请安。”宋云玉敛目,目光落在了那一个一个摞得乱七八糟的贺礼上,目光柔软了一瞬,之后变得坚决起来,与十分为难的丫头和声说道,“你,只说是我的意思,老太太不会责罚你。” 她祖母只怕是为了她的婚事急了,不然也不会来了一个从未往来的长兴侯,就叫她出去待客。 她过了生辰,又长了一岁,越发拖不得了。 “要不,咱们不见侯夫人,躲在后头看一看也好。”阿萝心里还是宋云玉最要紧的,急忙劝她说道。 “不去了。”宋云玉摇头,淡淡地说道。 “长兴侯夫人是京中有名的破落户,她长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你真的不去,只怕太夫人会被蒙在鼓中,被她哄骗。”沉默很久的楚离,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宋云玉一惊。 “表哥怎么知道?”如意急忙问道。 楚离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懵懂的小姑娘一眼,目光清冷。 当年魏三为肥仔儿择婿,翻遍了京中的高门世家子弟,长兴侯府,自然也在其中,里子面子都被扒开审查过。 他说了多少坏话自己都记不清,知道这些小子们,比知道京里姑娘们的底细都多! 坏话说习惯,自然张口就来。 第137章 “还是去瞧瞧。”王鸾的目光温润,叫几个女孩儿都看过来,与宋云玉柔声说道,“你是知道我的心的,叫你与我常常相伴才是所愿,只是你的心意与欢喜最要紧。不要听阿离的话。” 她含笑看着哼了一声垂头继续捏如意耳垂儿的楚离,与宋云玉郑重地说道,“若长兴侯家的那孩子很好,我虽然心里遗憾,却为你欢喜。若不好……”她顿了顿,便含笑说道,“咱们就与太夫人说,叫太夫人心里有个数儿。”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表嫂这真是太聪明了。”看着王鸾温柔微笑的脸,如意凑在楚离耳边小声儿说道。 太唬人了,明明想给弟弟去看看情敌长什么样儿,偏偏说出这样多的大道理,还挺为别人着想的么。 要说这才是魏九姑娘应该学习的典范呀。 “不如你伶俐。”楚离睁眼说瞎话,见小姑娘被自家夸得眉开眼笑的,便扫了宋云玉一眼,皱了皱眉。 他与楚峰经常有书信往来,楚峰的信上本说努力回京赶在宋云玉的生辰之前,如今却还没有个影子,不知是什么缘故。 “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看看。”宋云玉哪里有王鸾的心眼儿,只觉得这位是个大大的好人,含笑应了,见几个女孩儿都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她想了想便对那欲言又止的丫头颔首,叫这丫头引路,几个衣裳华丽迤逦的女孩儿,便一同往前头去了。 这里头没有自己什么事儿,韦七在后头哼了一声,虽然担心阿萝叫人冲撞,却不好大咧咧跟着几个女孩儿,只能抱着仰头可怜地看着自己的颜家小公子,留在了园子里。 广平王世子完全没有这个担忧,也从不理睬的,陪着蹦蹦跳跳去看热闹的如意一同往前头去。 走到了前头,宋云玉也不往正房去,走到了后头的房间跨过了一个小门儿,竟是走到了上房的后间儿去。如意四处看了看,见是与前头的一样的奢华,便急忙拱到了前头的一个极大的屏风后头往外看,就见人影重重,模模糊糊地露出了几个人来。 她在艰难地扒拉开了一些缝隙,就见上房里头英国公太夫人与英国公夫人都在,一旁一个脸色冷淡抱着一只软乎乎的七星肥仔儿的,真是英国公。英国公叫自家七星小弟搂着脖子,竟然也不觉丢脸恼怒。 英国公太夫人的对面,坐着一个面容有些尖酸,衣裳十分华丽的中年妇人,她的身边坐着一个面上含笑的英俊的青年,这青年英俊白皙,倒是难得的模样,只是面上惨白没有血色,双目有些游弋,眼下又有厚重的青痕,仿佛是有些外强中干的意思。穿了一件色彩斑斑的锦衣,他的眼睛一直往门口看,仿佛十分渴望的样子,看着仿佛是在期待宋云玉赶紧过来似的。 见了他,如意便小声儿嘀咕地说道,“不如二表哥英雄盖世呢。” 楚峰生得没有这人细皮嫩肉,也没有他英俊,可是气势却是不同的。 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厚重有力,叫人生出十分的安稳。 “原是我叫祖母担心了。”宋云玉也立在她的身边看着,听她嘀咕二表哥,便低声叹息道。 “你的福祉喜乐才是最要紧的,若不是你真心喜欢的人,就算你早早儿地嫁给他,又如何欢喜?”阿萝便在一旁柔声劝说。 她并不是无的放矢,乃是因楚峰如今就要回京,邕州匪患数年之后彻底平息,已经不会叫他继续出征,从此应该能留在京中。 阿萝与宋云玉最要好,多少知道她的心意,便握着宋云玉的手,看她侧脸精美得仿佛仙女,低声说道,“他是个多实诚的人,这么多年也没有忘记你。我听说他在外头老实得很,一个内宠都没有,这么多年能守住自己,可见人心。这个长兴侯公子我瞧着轻浮,并不喜欢。不如一会儿我出去,与老太太说了,只说你相不中就完了。” 听说楚峰要封郡王,身份上自然可以与宋云玉厮配。 况有几个,会一个内宠都不见呢?从前往英国公府求亲的人家,这些年看下来,也都是妻妾成群。当初若真的嫁进门,如今才更糟心。 “若可以,就推了罢。”不管这人是好是坏,都与自己无关,宋云玉便意兴阑珊地说道。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对楚峰太多上心,可是这么多年,每每父亲母亲要给自己说亲,自己脑海里就会想到楚峰那张紧张的脸,与磕磕巴巴的样子,叫她提不起精神嫁给别人。 怎么会如此呢? 她本以为,自己并没有喜欢过这个看起来很笨拙的青年。 “知道了。”阿萝握了握她的手一笑,正要出去,就见前头的那个长兴侯夫人正拿帕子掩唇笑着说道,“今日是大姑娘的芳辰?可是赶了一个巧宗儿。” 她拉着身边的那个英俊青年十分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家大哥儿,特意带来给太夫人,给国公夫人瞧瞧。”她显然是很得意自家儿子的,便有些昂然地说道,“我家大哥儿文韬武略,实在是难得的人才,您瞧瞧就知道了。” “是个好孩子。”英国公太夫人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一双老眼看了就知道是什么货色,此时有些失望,便淡淡地说道。 她家美如天仙的长孙女儿算是毁在禹王府的手上了,前头有一个王八羔子楚离,误了她孙女儿许多年,后头又来了一个楚峰,看着蠢笨无趣,其实是个十分狡猾的人,自己往外头博功名去了,后头叫她孙女儿就这样等着,等得这都二十岁还多,成了一个不大能嫁的出去的老姑娘。 想到孙女儿的死心眼儿英国公太夫人就很憋气,因此才见了长兴侯夫人。至少,也得叫禹王府瞧瞧,云玉也是有市场的。 只是见了就知道了,还不如叫她孙女儿继续等着呢。 她十分没有兴趣,也不上心,显然是没有把自己的儿子放在眼里,长兴侯夫人便有些不快,不过是想到英国公府的好处,因此忍耐。 “大哥儿仰慕贵府的大姑娘,正好儿今日是大姑娘的好日子,因此上门拜访。” 若不是想要攀附英国公的权势,谁会想要娶一个二十多岁还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呢?长兴侯夫人本就是一个十分骄横的人,哪怕对英国公府十分看重,却已经露出不快,勉强地提着帕子笑着说道,“贵府的大姑娘实在是个招人疼的,我想了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如今才厚颜上门,您别怪我失礼。” 她隐隐透出讥讽,讥讽宋云玉好几年都没有嫁掉。 “我家大姐儿确实招惹疼,只是疼她的太多,不缺侯夫人一个。”英国公太夫人抬起了自己的眼皮,冷冷地笑了。 就算长兴侯长子是个好的,她也不会叫宋云玉嫁去一个有尖酸婆婆的人家儿,长兴侯夫人这般讥讽,已然叫她恼怒。 实在不耐烦去搭理长兴侯夫人,太夫人抬起了自己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之后看了长兴侯夫人一眼。 这就是有端茶送客的意思,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人,现在就可以撤了。 太夫人心里十分不高兴,实在想不到这年头儿一个一个儿的都是这种货色,还怎么在禹王府面前示威呢? 竟想来想去,楚峰是个最好的。 见她对自己不屑一顾,长兴侯夫人顿时脸上变色,有些隐忍不住,也知道今日这婚事只怕是不成了,却还是去看太夫人,许久之后便冷笑了一声,起身抚了抚鬓角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知道您看不上我家的门第浅薄,只是我得说几句心里话儿。”见英国公府众人都沉默地看过来,她心里瑟缩了一下,方才昂然地说道,“贵府的大姑娘确实是极好的,只是您也得瞧瞧,这都多大的岁数儿了?” “什么?!” “别的姑娘,早就嫁人生子。只大姑娘,美名传遍京中,却并未出嫁,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她年纪大了,莫非还要如小姑娘一般挑挑拣拣?只怕再挑下去,也是白给。” 长兴侯夫人就是为了捡个便宜才来碰运气的,此时便笑嘻嘻地说道,“二十多了,哪里有小姑娘水灵儿呢?还想要什么样儿的?我家大哥儿再不好,那也是侯府公子,身份也很贵重,娶了大姑娘,吃些亏也就认了。” 不然,她早就给儿子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只是宋云玉年纪大了,他儿子吃了亏,日后自当贤惠,给儿子多纳几个年少的姬妾来补偿。 “这话说到了我的心里去。”英国公太夫人并不恼怒,神色不动地问道,“说完了没有?” “原是我失礼了。”长兴侯夫人因尖酸刻薄,因此在京中人缘儿很差,也连累儿子娶不上好人家儿,此时还在笑。 “说完了,带着你的猪头儿子滚蛋。”太夫人指了指下头的英国公淡淡地说道,“听见她如何评说你宝贝闺女的了?记住了,这是长兴侯府。” 她一抬眼,一双本有些无神的老眼之中透着阴沉沉的寒光,慢慢地说道,“既然长兴侯府有这如此多的大道理,不屑咱们国公府,咱们也不必客气了!”她声音陡然拔高,见英国公起身与自己颔首,之后他扬声,竟有许多的家中下人进来,摆手道,“拖出去!” 长兴侯夫人再无礼,却也是勋贵,然而英国公却叫拖出去,显然是撕破了脸。 “长兴侯,叫他家知道厉害,不亲自上门来赔罪,我是绝不原谅的。”见长兴侯夫人一呆,之后竟叫人拖着就走了,那尖锐的叫嚷叫人耳朵都疼,英国公太夫人便冷冷地说道。 “儿子知道。他家,祸从口出。”英国公已经预备好好儿叫长兴侯知道知道厉害了,然而见太夫人头疼得要命,便急忙上前扶住了母亲。 一只七星肥仔儿从他怀里探出两只小肥爪儿,去给太夫人揉眼角。 “您别担心,别担心!”七星小肥仔儿见从来都很疼爱自己的人十分难过的样子,虽然小,却也是个男子汉了,急忙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道,“您别担心,小五可喜欢大姐姐了,以后等小五长大了,就娶大姐姐呀。” 他在英国公府里如鱼得水,最得英国公喜欢的,因此与宋云玉只当自己的姐姐。他一边想念宋云玉香香软软的怀抱,一边拱着小爪子十分认真地说道,“真的,小五很快就长大,叫大姐姐等等小五儿。” “还等?!”英国公太夫人笑了一声,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再等,她还不得短寿? “小五以后对大姐姐可好可好。”七星肥仔儿继续表忠心意图霸占温柔美人儿。 如意对自家弟弟的殷勤狗腿儿无言以对,又见宋云玉面色如常并没有叫方才长兴侯夫人说得难过,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长兴侯夫人虽然粗鄙,可是却说对了一件事儿。 宋云玉二十多岁了,以后再想嫁给好人家儿,就真的不大可能,不然,就是给人做续弦的命。 她二表哥怎么还不来? “云玉……”阿萝低声唤道。 “她嫌弃我年纪大,我却感激她说了真话。”宋云玉看着那被拖出去的母子,慢慢地微笑起来,轻轻地说道,“你只想一想,就算我很早就嫁人,也有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到了花容残褪,若婆婆与夫君再嫌弃我年纪大,岂不是色衰爱弛?只喜爱我的容貌与年纪的,又有几分真心?这样的人家儿,就算我嫁过去,又如何会幸福?就因为那是个男人,我就得嫁给他?” “这个……”这话说得有点儿犀利,阿萝竟然不知如何接话。 “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因为成亲而成亲,才是我的心意。”宋云玉柔声说道。 “说得好。”一个小姑娘努力拍着自己的小巴掌觉得说得好极了。 “你又知道了。”宋云玉便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如意的头,才点了一下儿就叫脸色不善的楚离拉了小姑娘往一边儿去,迟疑了一下,便揉着眼角叹气道,“快些回来吧。” 她这话说得十分微弱,几个女孩儿都没有听见,然而今日十分热闹,还有一个被拖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长兴侯夫人尖叫的英国公府外,偏僻的墙角儿阴影里,却有一个魁梧的蹲着的身影陡然抖了抖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一样,仰头巴巴儿地往英国公府里去看,目光热切得能叫石头都化掉。 许久之后,他又垂了自己的头,有气无力地蹲在角落里,身上厚重的铠甲哗啦啦地响,生出无尽的威压。 一个英俊逼人的青年抱臂立在一旁,看着这个越发气势逼人的侄儿,哼笑了一声儿。 “你不进去?” 铠甲抖了抖。 “瞧瞧,连个破落户都能嘲笑她。”晋王指了指远远指着英国公府尖叫的长兴侯夫人挑眉说道,“她叫人小看,叫人讥笑嫁不到好人家儿,实在是侮辱。此时,你不是该上前,告诉大家,她虽然年纪大了,依旧是你最心爱最高贵的姑娘么,郡王殿下?” 他话音才落,那铠甲不抖了,一双泛着血丝的眼,陡然看来。 第138章 英国公太夫人摊上了一个糟心的孙女儿,心都要碎了。 她虽然方才与长兴侯夫人放了狠话,可是其中的观点还是有一些认同的。 宋云玉又年长了一岁,哪怕美貌无双京中闻名,可是却再也没有人来上门提亲。 好人家的子弟,谁愿意去娶一个年纪这样大,很快就要老去的姑娘呢? 若不是笃定了这个,一个破落户儿,八百年不在朝中有立锥之地,只能在家吃老本儿的玩意儿,也敢带着自家的猪头儿子来了? 她一边叹气一边就见宋云玉几个女孩儿进来了,只是她满心的担心是断然不肯叫宋云玉看到心里为难的,强打叠起了精神笑眯眯地对几个女孩儿招了招手儿,先将如玉给搂在怀里一通地揉搓,见如玉一脸木然承受命运的小脸儿被搓得红扑扑的,英国公太夫人便哈哈地笑着说道,“八丫头这生得好,这抹些胭脂,越发好看了。” 她又捏了捏,见宋云焱上前默不作声地伸手护着如玉,便笑了。 “打小儿你就护着你八妹妹。”宋云焱突然求了广平王往军中去了,英国公太夫人多少知道,却并没有如发愁宋云玉那般发愁孙子。 男子不同柔弱的女子,自然应该在外拼命建功立业来博一个功名,护着自己的妻子儿女的。宋云焱有这样的志气,英国公太夫人只有欢喜的。 那不是抹的胭脂,是您掐的呀。 见如玉脸上红晕默默忍耐,如意惊恐地捧住了自己的小脸蛋儿躲在了楚离的身后,之后,贼兮兮地偷笑。 若不是喜欢太夫人掐她,她八姐姐的暴脾气早就翻脸了。 “大姐姐大姐姐。”方才表现了自己一把的七星肥仔儿一头滚到了含笑的宋云玉的腿边,见她目光温柔地看来,急忙提了提自己的裤子,努力腆着自己的胖肚皮挥着两只小爪子说道,“小五儿可喜欢大姐姐,大姐姐若不急,等小五几年,小五……” 他大眼睛转了转,想到了姐姐给自己讲过的话本子,扭着小身子羞涩地说道,“驾着七彩的云朵儿,来娶大姐姐。” 魏九姑娘看着肥仔儿情圣,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只肥仔儿迎风潇洒而立,期待着美人儿的倾心。 “多谢五弟。只是还是不要,我只当五弟是弟弟呢。”宋家美人儿当年拒绝过多少会说甜言蜜语的有才公子呀,完全没有把个小肥仔儿放在心上,含笑俯身十分痛快地发了一张弟弟卡,见肥仔儿看着自己一脸失恋,胖嘟嘟的小脸蛋儿都耷拉下来了,她急忙去看一旁眼见自家被讨厌的魏国公家的丫头们攻占,因此脸色发青一脸晦气的父亲,指着英国公与七星肥仔儿笑着说道,“父亲等五弟呢。” 英国公别人都不喜欢,就喜欢好朋友魏三的俩崽儿,可惜一个已经弃明投暗从了贼人,国公大人才不要理睬她呢,如今只剩了一只七星肥仔儿来。 他见魏燕棠转头咬着胖手指看着自己,小小的胖团子充满了弹弹的肉感,想到几个不苟言笑的儿子,目光软化了些,伸出手来。 被初恋伤害很受伤的七星肥仔儿嗷地一声扑进了这个坚强有力的怀抱,十分灵敏地滚动着爬上了英国公的肩膀,借了国公大人的肩膀靠着默默地流泪啃了一枚大大的核桃酥,小小的心灵方才愈合。 他回头舍不得地看了对自己微笑,立在屋里可美可美的美人儿一眼,转头,抱着英国公的脖子摇头晃脑地说道,“这真是一场十分悲情的故事呀。”美人心狠,他好伤心。 “无事,日后,我给你寻一个天下最美的美人。”英国公拍了拍这个在自己肩膀上啃点心的小团子,淡淡地说道。 “真哒?!”胖团子的眼睛亮了。 英国公郑重点头,表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七星肥仔儿顿时欢呼了一声,抱着英国公的脖子,嗷呜一声响亮地啃在了英国公的脸上,一道晶莹的口水慢慢从英国公那张肃然稳重的脸上划过。 “瞧瞧,你父亲就是与小五儿投缘。”就在如意担心弟弟会被抽成天边儿的流星的时候,英国公竟然完全不在意地拿手帕擦了脸,依旧抱着这只胖团子。 因从前英国公只在前头带着自家弟弟,魏九姑娘才知道原来这就是这二位日常的相处方式,不由给自家弟弟点了一个赞,这才回头与侧脸一脸魂游天外的楚离小声儿说道,“弟弟竟与国公大人这样好,可见国公大人真的疼爱他呢。” “你小时,也这样啃过我。”楚离淡淡地说道。 那肥仔儿凶残的时候,什么没干过呀,如意拱着小爪子赔笑了一下。 “如今,你还啃过我的手指。”楚离觉得有点儿趣味了,回头,一双狭长潋滟的眼睛落在越发心虚的小姑娘脸上。 “这个……”扭着白白嫩嫩的手指,十分纠结的九姑娘才要说这是一个误会,实在是一时气晕了头的缘故,却见身边的美人儿,面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红晕,越发美艳。 “我还挺喜欢的。”楚离凑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 如意张开了嘴,看着这个用勾魂摄魄的笑容说出了这样暴力的话的美人儿表哥,张了张嘴,呆呆地说道,“表,表哥如果喜欢,以后多,多啃啃。” 她脑海里全是楚离突然绽放的一个美丽的笑容,烟花齐放,哪里知道今夕是何年呢?前头的英国公太夫人与几个女孩儿说话都听不见了,耳边是乐舞齐鸣,眼前是百花胜放,天昏地暗地傻笑说道,“表哥喜欢被啃哪里呢?小九儿下次试试?” “哪里都好。”楚离见她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的,默默地觉得自己苦尽甘来。 那什么魏燕青宋云玉的,都不过是明日黄花儿,别想卷土重来了! “你们几个丫头,我从前见的时候还是小囡囡的样子,如今都生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可怜一只懵懂天真的肥仔儿被狐狸精给骗走了,英国公太夫人一见如意那晕头转向的样子就在心里恨铁不成钢极了,一边与几个小姑娘叹气说道,“生得这样好看,就应该慢慢儿挑呀,怎么能因近水楼台,就忘记别家的风景呢?” 她拉着如玉与如馨的手就继续说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得好好儿选,不要被小小的美色好处的迷住了眼呀。” 魏九算是没救儿了,其他的姑娘,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宋云焱立在祖母的身边,听了这话,沉静清秀的面上一呆,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儿。 想来他祖母是忘记,自家孙子,也是近水楼台里头的一个。 这样怂恿,莫非是叫魏八姑娘往外发展一下?! 英国公太夫人说得快活,听见了孙儿的咳嗽才满地想起来,此时老脸僵硬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看抿嘴儿的孙子,便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拍着嘴角抽搐的如玉的手几乎笑眯眯地说道,“只是,你们生在富贵,最不知外头人心险恶的,这外头的人,能信么?不是青梅竹马长大知根知底儿的呀,就是嫁过去,也都不放心肚子里是什么花花肠子呢。” 她见如馨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己,便慈爱地问道,“六丫头想说什么?” “您的意思,那我们是嫁还是不嫁给青梅竹马呢?”如馨被绕得迷糊极了,傻傻地问道。 “这个……”英国公太夫人也眨着眼睛傻傻地看着她。 “若青梅竹马是个极好的人,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便不要去看万般风景,嫁了才是幸福。若青梅竹马不好,就精挑细选,才是应该。”英国公夫人见婆婆一脸求助地看着自己,便在一旁柔声笑着说道,“你们还小,不知道这外头有多少人面兽心的人。” 阿萝从前那个不就是个畜生?面上斯文书生一个,谁知道竟能做出那样的混账事来,英国公夫人看着迷茫的如馨,便叹气道,“女子不易,当谨慎为上。” 阿萝从前的那户人家早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英国公怎么会放过那家人?风头一过就寻了那家的错处,那等微末小官儿都不必在朝堂上弹劾的,往吏部走动了一下,就叫他滚蛋。 只是英国公夫人却依旧心有余悸。 “我的运气好,遇上了表哥呢。”如意其实也抖着耳朵听着,傻笑地说道。 “傻人有傻福。”如玉听见妹妹翘着小尾巴好欢喜,恨不能撒欢儿的样子,便哼了一声儿,若无其事般往宋云焱看了一眼。 清秀贞静的少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都好好儿挑,别像你们大姐姐似的。”英国公太夫人被儿媳妇儿给救了,眼下十分放松又欢快起来,指了指一旁的宋云焱与几个女孩儿笑着说道,“不要学你们大姐姐牛心古怪。” 她素来心胸开阔,虽然烦恼,却不会一直放在心中记挂,见几个女孩儿都柔声应了,便摆手笑着说道,“花朵儿一样的姑娘,就该过得娇贵些。” 她从来都喜欢女孩儿打扮的,虽然魏国公府的几个女孩儿穿得已经十分美丽,却依旧叫丫头往后头取了好几件美丽的衣裳与首饰来给了她们说道,“一个个儿把自己打扮得赏心悦目,才会叫别人见了,心里喜欢你,记挂你们。” 她对几个女孩儿都十分公允,此时见如眉在后头,双瞳剪水顾盼流转,腰肢婀娜楚楚,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儿,又带了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儿,便笑着说道,“七丫头最该好好儿打扮。”如眉从前在外走动也不大露出自己的脸来,如今叫祖母告诫了,自然听话地露出了自己的脸,巴掌大的小脸儿雪白可爱,听了这话,急忙上前怯怯地福身说道,“从前,是小七的不是。” “你担心什么,我多少猜得出来。也亏了你是个明白孩子。”若一心愚蠢仗着自己的美貌以为能炫耀起来,还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美貌易逝,若有一个男子,爱惜的不是你的容貌,而只是你,那你就可以嫁给他。”宋云玉在一旁说的话有些突兀,叫英国公太夫人觉得有些奇怪,之后想明白了,顿时老脸一青。 这,这,这,这意思不是要在禹王次子这歪脖树上吊死的节奏?! “这话说得没见识了不是……”英国公太夫人后悔坏了,见孙女儿就跟叫人迷住了似的,与不远处一脸晕头转向的小姑娘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欲哭无泪,看着这个在京中叫人讽刺讥笑的丫头叹了一声儿,揉了揉眼角,却不得不承认,宋云玉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英国公府几房,几个女孩儿也都嫁出去了,嫁出去的人家也都是京中显赫的人家,过的日子,真是不提也罢。 说不好,倒也不是,只是红颜易老,或是天天腻在一起不新鲜了,夫君多一个爱宠,并不是稀罕的事儿。 英国公府也干不出为了姑爷儿纳个妾就打上门去的蠢事,那岂不是叫人讥笑? “你这个孩子。”想到楚峰传言中确实老实,英国公太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才与含笑的宋云玉无奈地说道,“也罢了,随你。” 她那几个孙女儿嫁去了,上头好几层的婆婆,不知多少的规矩,就如宋云玉生辰,这样的日子竟都不能回来,反倒是魏国公府的如月嫁人之后更惬意些,时常能出来在闺中姐妹处走动游玩儿,跟做姑娘时没有什么不同。她心里多少生出几分感慨。 她自觉自己厉害,却实在不及老姐妹的眼光犀利,一眼就看中了颜三。 当然,从前的苏家小子被太夫人忽略了。 “其实,外头该也是有好男子的。”如眉咬住嘴唇,垂头讷讷地说道。 她说得含糊,英国公太夫人并未听清,正要探身细听,却陡然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如雷鸣一般的吼声! “楚峰!求亲!”声浪如同白浪拍岸而来,震得整个英国公府都在颤抖。 英国公太夫人再老眼昏花,也叫这声浪震撼得不轻,几乎要跳起来,起身诧异地问道,“外头叫什么?” “楚峰!求亲!”仿佛是回答她的话,外头雷鸣一般的声音再次响动。 这一回太夫人听清了,回头猛地看了也花容惊诧的宋云玉一眼,却什么都不说,敏捷得仿佛不是一个老太太了,就冲出了上房往大门口匆匆地去。 几个女孩儿也都急忙跟上,如意见宋云玉脚步急切踉跄,急忙扶了一把。 宋云玉回头感激地看她一眼,心里不知翻滚着什么滋味儿,一出门大门口,猛地捂住了嘴。 一个身披盔甲如山一般巍峨的青年,双目赤红堆满了血丝,满身的尘土狼狈,却在府外,立得笔直。 他的身后,不知多少人在看这个威武的青年,议论纷纷。 楚峰,禹王次子,邕州主将,即将封王。 这样的人,千里迢迢回京,迫不及待求亲,求的不是娇嫩可爱的少女,而是一个再无人提亲的女子。 轰动上京。 第139章 “二表哥,你为什么是二表哥呢?”如意再没有想到楚峰竟然还有这样给力的时候,握着小爪子呆呆地说道。 这是什么范儿? 酷帅王爷的范儿呀,一瞬间就把她家美人表哥给比下去了。 皇宫小墙角儿表白算什么哟,真的汉子,都得心里的爱叫大家知道! 这才是真爱! “不许看他!”见小姑娘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都看着自家倒霉二哥,广平王世子气坏了,一手就盖住了咿咿呀呀的小姑娘的眼睛将她往府里拖,嘴里哼道,“这算什么!你若是想,来日,我叫天下都知道!” 他侧目,见上到英国公太夫人下到七星肥仔儿都惊呆了,还有一个抱着颜书的韦七嘴角抽搐地立在后头,越发觉得二哥这是吃错药了,咬牙切齿地低头说道,“你敢爬墙,本世子非抽你!” 这小色鬼魂儿都飞了,一边被拖走,一边回头去看她二表哥。 当着世子就爬墙,胆儿肥了这是。 “再看看,再看看呀。”如意忍不住回头巴巴儿地想去看看美人儿英雄分别数年的拥抱啥的,最少也得含情脉脉地说一句“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啥的呀,她见宋云玉娇躯微颤,却只是捂着嘴看着门外的楚峰,便忍不住挥着小拳头鼓劲儿地说道,“上,上呀!” 她急的不行,小身子就在楚离的手上扭动,扭得软乎乎的,叫楚离忍着心里的不痛快又提住她驻足看楚峰表演。 “二表哥这一回,该苦尽甘来了。”楚峰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再也不是从前默默无名的禹王庶子,而是真正有了前程的郡王,如意心里感慨他这多年的拼搏方才有了今日,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回身抱着楚离的手臂低声说道,“一家人开开心心,一家团聚,再没有这样幸福的了。” 禹王妃嘴上不说,可是她也知道,几乎每个月都要往各处的寺庙好几次,都是为了楚峰祈福。 一次楚峰报平安的信晚了两日,禹王妃两天都没睡,容颜憔悴。 “以后都在一起。”楚离垂头看着这个别人没哭自己却要哭了的小姑娘,目光柔和了起来。 “二公子很难得。”就算是心里充满了对这个负心世界的愤怒的韦七,也不得不佩服一下楚峰。 当众示爱惊世骇俗也就罢了,若是再叫英国公府拒绝,那可怎么办呢?太丢人了不是? 不过显然楚峰是不担心丢人的,他用巨大的嗓门将话吼出来便立在英国公府的门前,回头去看了看角落里微微颔首的晋王,抿了抿嘴角。 他得叫这京里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嫁不出去,而是看不上。就算身份高贵,就算情真意切,她也只应该嫁给她喜欢的人。 “进来罢。”这么一个巨大的青年立在门口,英国公觉得实在是不大好看,且也对楚峰刮目相看,见自己身后七星肥仔儿哼哼唧唧地说自己被比下去了,他看楚峰就格外顺眼了些,哪怕这小子身上穿着国公大人当年精心打造的铠甲,也没有什么郁闷。他叫家里的女孩儿都进去,这才叫楚峰进门关门关住了外头那些八卦的眼睛,一路面无表情的往上房去了。 如意急忙亦步亦趋地跟着,想瞧瞧今日的结果。 “今日,是我莽撞了。”英国公叫楚峰落座,可是后者却不敢,穿着铠甲,有些不安地说道。 他此时将头上的盔甲给摘下来,露出了一张线条刚硬的男人的脸来。 这个青年仿佛是经历了太多的征战,浑身上下都坚硬得如同岩石一般,他的一侧脸上有一道不大明显,正在愈合的伤疤,多了几分彪悍之气。可是看向宋云玉的眼神,却充满了忐忑与不知多少的喜欢。此时他看都不敢再看宋云玉,仿佛方才的勇气都随着自己的吼声随风而逝了,对着英国公拱手说道,“请国公不要与我计较。” 一个长兴侯夫人都敢看不起宋云玉,他如何能忍? 他得叫她知道,有比她儿子强一万倍的人,也在求亲。 “无事。”今日英国公心里爽,觉得楚峰格外英俊,难得脸色不错。 “二公子在邕州可好?瞧这一脸风霜的,只怕也十分艰辛。”英国公夫人眼下看楚峰的眼神能滴出水来,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国公夫人的心上人呢,见楚峰起身与自己回话,十分恭敬的样子,她急忙请楚峰坐下,含笑看了正转头拿帕子掩了掩自己眼角的闺女,这才柔声问道,“我是内宅妇人,知道得并不详细,只是听说二公子这回回京,就不走了?” 她目光落在楚峰的一双手上,微微一怔。 那双手上布满了老茧与伤疤,还有火烧的痕迹。 “不,不走了。”楚峰叫英国公夫人看了一眼,脸上涨红讷讷地说道。 他努力从铠甲里摸帕子擦汗,冷不丁就有一个十分破旧,洗得看不清了图案的荷包儿滚了出来。 那荷包虽然外头都被磨光了,可是却很干净,又叫楚峰藏在怀里,显然是十分爱惜。 英国公看了这荷包一眼,突然皱了皱眉头,虽然不大愿意怀疑这个小子,可是闺女更要谨慎一些,他便指着这荷包儿问道,“这是……” 瞧着这荷包小巧可爱,显然出自女子的手里,又不该是禹王妃的东西,毕竟禹王妃不会几年只给儿子一个荷包儿不是?他见楚峰脸色微变,快速地垂头将那荷包捡起来往怀里揣,十分珍重的样子,便眯着眼沉声说道,“是二公子喜欢的东西?” “我,我的。”楚峰垂着头,捏着自己的一双拳头在膝盖上,低声说道。 如意也探头看那荷包,歪头去看楚峰。 她可不信这是哪个花姑娘给这二表哥的东西呢,不说楚峰一根筋,就是有了对家儿,也不必守着这么一个破荷包儿呀。 谁家花姑娘这样不上心,还想不想干了?! “那是……” “不,不给!”擅长脑补的二公子显然依旧擅长脑补,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绝不把荷包上交。 “二表哥难道上战场打坏了脑子?”如意探头咬着自己的胖手指疑惑地问道。 “他向来如此。”楚离见楚峰小媳妇儿一样缩在椅子里,可怜的红木大椅叫沉重的铠甲挤压得咯吱咯吱作响,哼了一声,招手叫外头的丫头进来给楚峰上了清洗用的水盆与手巾,叫楚峰先把自己满脸的灰尘给洗干净,看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捂着荷包的样子,楚离美艳逼人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冷冽,缓缓说道,“我二哥并不是三心二意之人,荷包,不过是……” “那是我的。”宋云玉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你的?!”孙女儿给楚峰绣过荷包么?英国公太夫人恐宋云玉是给楚峰遮掩,陡然皱眉。 下头正擦脸的楚峰就双手一抖,往红木椅子里缩得更用力了。 “是宋家姐姐的?二表哥为什么不说呢?”如意急忙问道。 “我的。”楚峰垂头丧气地说道。 叫英国公府知道是宋云玉的东西,说一句女子的东西不能流落在外收回去可怎么办? 这些年他凭着这一个荷包才解了自己无尽的相思,不会叫自己心里想她想得发疯,若没有了,真的心都会碎了的。 如山一般厚重有力的青年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不,不给。” 英国公府上下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这个青年,许久之后,英国公太夫人晒然道,“谁也没说与你抢。” 见楚峰是默认这是宋云玉的东西,她想到楚峰爱惜珍视的样子,心里十分欣慰,回头看宋云玉嘴角带着绝美的笑容,目光温柔,她便回头与楚峰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个荷包儿,二公子喜欢就留着,咱们谁都不会与你抢。”她顿了顿,见楚峰眼睛都亮了,便笑问道,“我家大姐儿的绣活儿……” “可好了!”楚峰急忙说道。 话儿都叫二公子说了,统没有给人一点儿的活路,英国公太夫人无语地看着这个有些实诚的青年,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二公子今日才回京?” “拜了母亲,就出来了。”他来不及梳洗就去了几年前自己熟悉常蹲的地方蹲墙角儿,就听见里头喜乐清越,还有许多女孩儿的笑声,哪怕是这样,却依旧能从里头分辨出哪一个才是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声音。 楚峰怔怔地看住了宋云玉的方向,就见她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又温柔又暖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地软成了一股春水,讷讷地说道,“我不想冲撞的,只是,只是想知道宋姑娘安好。” “你送的贺礼,我都看见了。”宋云玉便和声说道。 她目光潋滟流转,柔柔地将这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看着他脸上的伤痕,突然心里一痛。 “都,都是寻常的东西。”楚峰低声说道。 “都是二弟这些年自己得的家底儿,一样儿没少,除了孝敬了母亲的,都在这儿了。”王鸾在后头做了很久的隐形人了,此时便开口笑着说道。 这把自己所有的都给心上人的做法,叫英国公大悦。 “大善。”他沉着脸在楚峰恭敬的目光里说道,“好男子,自然当将财物都归于妻子。” 英国公大人就是全部上交的典型,连小金库儿都断断不敢有的,如今见楚峰也是与自己一样的品格,顿时生出了亲近,哪怕这小子是十分讨厌的禹王的儿子,十分讨厌的广平王世子的弟弟,十分讨厌的魏国公的亲戚,如此五毒俱全都不在意了,单这一条儿,他就取中了楚峰,微微颔首道,“想用银两,报与妻子取来就是。” 他说得昂然磊落,英国公夫人嘴角却抽搐了一下。 “能如此坦然,国公真是一个不一般的国公。”用点儿银子还得管媳妇儿讨要,多丢人呀,如意顿时十分佩服。 “我的就是你的。”广平王世子对银钱素来不在意的,见小姑娘仿佛很喜欢,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那小九儿的呢?”如意急忙问道。 “还是你的。”美貌青年十分流畅地说道。 “这才是真爱呀。”魏九姑娘心满意足,握着自己的小爪子拱着手,两只眼睛里充满了真爱! 楚离凉薄的红唇微微一勾,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会这样欢喜。 连她都是他的了,还何必计较银子呢? 这句魏九姑娘没有问,因此不知道答案。得亏没问,不然只怕真爱当场就得碎成渣渣来的,此时如意顾不上问这最关键的问题了,只趴在红木椅子的扶手上巴巴儿地问道,“二表哥在外头,听说与军同住,同甘共苦的,我瞧着二表哥也与从前不大一样儿了。” 她见楚峰疑惑地转头来看自己,急忙挤出了两滴晶莹的泪花儿来抹着眼睛说道,“我,我可担心二表哥了。” “你是谁?”二公子的一句话,正中魏九姑娘的心窝。 这可真太不是真爱了,所谓真爱,不是该小样儿的哪怕你换了模样儿我也照样儿认识你么?如意的心已经千疮百孔,见楚峰扭头就不理睬自己了,见他那模样,只怕是在邕州没少遇上花花草草,因此养成了冷漠以对的习惯,急忙指着自己的小胖脸儿委屈地说道,“一别经年,我,我是小九儿呀。二表哥这就不认识我了?” 这样无情无义,早知道就该更卖力地挖这表哥墙角儿霸占宋家美人才是。 “小九儿?”楚峰急忙转头,入眼的,是一个灵动娇艳的极美丽的小姑娘,努力看了她一会儿,才看出一些熟悉的狡黠的影子,有些茫然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瘦?” 记忆里,那不该是一只圆滚滚的肥仔儿么? 就算女大十八变,这变得也太大了。 说起这个,广平王世子就觉得满心的抑郁,想到这个正摇头晃脑翘尾巴的小姑娘一瘦就叫河间王府的熊青年一见钟情,他就觉得肝儿疼。 “瘦了才更好看。”英国公太夫人见楚峰若不是因如意是从前的妹妹,见了女人第一反应就是无视,喜欢得不得了,看着楚峰便越发慈爱了。 “方才,二公子在外头的话,老身都听见了。”楚峰人才好人又痴心,要紧的是孙女儿喜欢,英国公太夫人越发欢喜地与陡然抬头一脸紧张的楚峰说道,“虽然有些仓促,可是这婚事……” “我,我知道我配不上宋姑娘,只,只是我我我,我的心是真的!”楚峰见有了“虽然”与“可是”顿时头就垂下来了,之后抬头用坚定的眼神对呆了呆的英国公太夫人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我我我不会放弃的!今日您不许,明日我再来,后日再来,虽然我无德行,却有一颗真心给您看见!” 他一脸舍不得地看着也一脸诧异的宋云玉,咬着牙说道,“您放心!不管被拒绝多少次,我都只喜欢宋姑娘一个!” “我先入宫,与陛下述职,待得了爵位,您再看我的真心!我不会放弃的!”一身盔甲的青年起身,迎着夕阳一脸冲锋地大步往宫中去了。 等等…… 回来! 没,没要拒绝你呀! 赶紧娶走! 英国公太夫人尔康手! 第140章 英雄美人。 自古美人的声名,是踩在英雄的头上声名鹊起的。 从来英雄疯狂爱慕过的美人儿,总是会名扬天下。 如今就有一个了。 英国公家的大姑娘,美若天仙,迷得新鲜出炉的大英雄静安郡王天天儿往人家门上去,百折不挠,不管被拒绝多少次,都第二天从头再来的。 据说静安郡王那叫一个死心塌地呀,明明天天被严词拒绝,却还是屡败屡战,献殷勤得不行。 别家姑娘愿意嫁,郡王殿下看都不看一眼。 宋家美人儿从前就很出名儿,如今踩着大英雄的头上,越发名声显著。 这样的大英雄都不喜欢,还不肯嫁,那眼光得高到什么地方去呀。 京中八卦都流传着这许多的好奇八卦,都不知道英国公府老太太心里苦呀。 “啊哈哈……”一只红彤彤的小姑娘一头滚进嘴角冷冽勾起的广平王世子的怀里,笑得小身子都抽抽,看着眼前垂着大头垂头丧气的她二表哥,最新出炉的静安郡王忍不住抹着眼睛问道,“二,二表哥就这样出来了?” 她都不必想的,都能想到英国公太夫人那心中奔腾的无数的怨念与血泪,再看看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扭头讷讷不言的楚峰,忍不住指点地说道,“下一回,二表哥多坐坐,没准儿有好事儿呢。” 她二表哥也是辛苦了,每天上门求亲之后就飞快出来,唯恐唐突了佳人,却不知佳人她老祖母,天天都想跟他说愿意来的。 每每只能看见这郡王一个悲伤的背影,英国公太夫人也很悲伤。 就不能略站站,等她说句话? “太夫人舍不得,脸都黑了。我,我下回再诚恳些。”楚峰虽然看着粗狂,也会察言观色的,每每见太夫人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自然知道自己想要娶人家的大宝贝因此很不乐意,想也知道,谁舍得自家捧在手心儿的宝贝呢? 搓了搓自己的粗糙的大手,他低声说道,“我能坚持。我等了这么多年,就,就还能继续等的。”他垂头摸着自己浆洗得十分干净的荷包,仿佛有了无尽的心意,见如意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咳了一声扭头问道,“表妹在京中,知不知道……” “宋家姐姐拒亲,都不与外男往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意眨着眼睛说道。 楚峰当日回京便往宫中去给文帝磕头,磕了头不算,竟然伸手就讨要爵位。 这样耿直叫颤巍巍迂回惯了的文帝都惊了,只是却更喜楚峰心直口快没心眼,因此十分爽快地给封了静安郡王不说,还赏了郡王府。 应郡王殿下自己的要求,郡王府的大门,开在了英国公府的对面儿,显然是要打持久战了。 “你这一次自己敢说出求亲的话,我很欣慰。”禹王妃正在一旁含笑看着,她是知道儿子心意的,也因此心心念念了许多年。且也知道宋云玉多年不肯嫁给别人的辛苦与被人嘲笑了许多,因此也不自己出面,由着楚峰在外头折腾得天翻地覆,给宋云玉体面。 眼见儿子还傻乎乎一脸蠢蠢的样子,她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方才与急忙抬眼的楚峰柔声说道,“宋家大姐儿是个极好的,你得继续拿真心以待,才能抱得美人归。” “都听母亲的!”见禹王妃也觉得自己该更殷勤些,郡王殿下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二表哥这些年在邕州,可还好么?”虽然楚峰时常有家书回来,只是素来报喜不报忧,只这一回如意见他浑身都是伤口,就知道剿匪不是那样容易的,见楚峰抓着头笑了,一脸的不当一回事儿,她便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抓着自己的一双小爪子拱在楚离的怀里低低地说道,“我,我可真心疼呀。” 她脸上都带着十分的怜惜,娇娇嫩嫩十分生动,关切极了。 正在垂头拍着这小姑娘的世子的手,猛地停了! “什么?”打从自家二哥回来,这小丫头就有点儿要爬墙的意思。 想到当年肥仔儿还曾经试图冲自家二哥伸出贼爪,楚离就很不高兴。 “见了二表哥,就想到表哥当年,也大概吃了这些苦,我,我为表哥心疼呀。”欲扬先抑就是这么个意思了,魏九姑娘十分狡猾地抬头含情脉脉地说道。 “二弟与阿离,当年实在吃了许多苦。”楚白也在一旁与王鸾并坐,听见这个不由有感而发,垂头看了看自己贵公子一样白皙没有伤痕的手背,叹息了一声儿。 如今的欢聚,都是不知多少的血与火,才有了今日。 “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大哥,做你该做的事。”楚离正满心欢喜地垂头摸着如意的头表示自己很受用,听了楚白还有时间在这里悲伤春秋,便不客气地问道,“我听说陛下往府中赐下了几个美人,大哥与二哥想要怎么办?” 儿子禹王虽然很讨厌,不过孙儿们却得力极了。文帝很喜欢楚白的温文尔雅,也很喜欢楚峰的刚直勇猛,当然……后面一个美人有毒就不必说了,不过文帝对禹王府的印象很好。 对教养出这几个孩子的贤良的禹王妃印象更好。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欢,皇帝陛下最喜欢干的就是赐下美人儿来开枝散叶,广平王世子不敢送,另外两个就十分有福气了。 每人五个。 水灵鲜嫩,都是陛下的心意。 “陛下当做女官赐下,就继续做女官罢。”楚白并不想身边多几个女人给自己与王鸾添堵,左右文帝到底忌讳传言因此是当做女官给的,此时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也放心,本世子虽然无德,却也不会做韦氏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这说的就是韦妃将头一波儿赐给禹王的美人赏给了军中娶不上媳妇儿的军汉了,他一边给王鸾倒茶,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只要她们老实,我就叫做一个女官,回头到了年纪,我送极好的嫁妆,绝不辱没了御赐的身份儿。” 王鸾柔柔地看着楚白说话,想到自家陪嫁婆子知道宫里赐了人后那等惊慌失措,叫自己先把自己的丫头开脸给了楚白占上位置的话,便忍不住笑了。 自家媳妇儿看着自己呢,楚白就想自己大概说话的样子十分英俊,挺了挺自己的腰肢,对王鸾一笑。 “二表哥的也这样做么?”这楚峰若是收了,那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盖因宋云玉可还没有被骗进门呢。 “我?”楚峰一脸茫然。 “就算装傻,也不该在我们面前装傻呀。”如意见他跟自己人还来这一套,就觉得这真是世风日下,从前多一根筋的人,竟然会狡猾狡猾地了,从楚离的怀里探出头来十分奸佞地说道,“那五个美人儿怎么办呢?陛下的赏赐满京城只怕都知道了,那宋家姐姐岂不是也知道?若知道二表哥收了美人儿,就算说是女官,可,可是人家只怕都不要相信二表哥的。” 女官?糊弄谁呀! “什么女官?”楚峰却还是有些呆滞地问道。 他一颗心头扑在宋云玉的身上,哪里知道别人呢? 见他竟然还装傻,如意越发腆着自己不再肥嘟嘟的小肚皮,用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眼神看他。 “陛下的赏赐……我都换成宝石绫罗了。”楚峰在这小表妹十分幽怨的目光里灵台一醒,便搓着手恍然说道,“陛下叫几个女官上前,我见手上并未捧着珠宝,因此询问了陛下……”文帝的表情那时有些古怪,只问他要什么,他说什么都不要,要宝石,要绫罗绸缎,要稀罕的古董字画儿的回去讨宋云玉欢欣来的,如今想来,那几个女官,莫非是要赐给他的? 郡王殿下只要珠宝,不要女人的。 原来还可以这样?! 正沐浴在媳妇儿仰慕目光里的禹王世子虎躯一震,之后泄了气。 若能换宝石,谁还要美人儿呢? “大表哥就是想太多,因此带回来了。”如意探头见楚白揉眼角十分可惜的样子,便忍不住抚掌笑着说道。 这个太叫禹王世子生气了,见王鸾转头只是柔和地笑,他努力强笑了一声,扭头十分狰狞。 想太多的,总是不如直来直去的人运气好。 “好了,你知道厉害就是,以后都记得,美人儿,是应该拿来换珍宝的,嗯?”禹王妃欣慰地看着自家的次子,见楚峰起身恭敬地应了,目光十分柔软,之后又有些怀念,仿佛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是她从小贴身的心腹丫头,忠心耿耿,却因禹王醉酒强拖进房中因此有了身孕。那丫头也是这样依赖自己,却生了楚峰便上了吊,只说自己对不住她。 有什么对不住的呢? 禹王不仁,却要她羞愤自尽,因她心里,是对自己的姑娘不忠了。 禹王妃想到那时自己的伤心,再看眼前这个高大的青年一言一行都光明磊落,忍不住笑了笑。 她叫楚峰到了自己面前,美艳夺目的脸上露出慈爱之色,摸着急忙俯身叫她能够着自己的楚峰的脸柔声说道,“你在我的身边,从来都吃着苦。”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方才说道,“英国公府的亲事,该会叫你如愿的。等那家的太夫人与你说愿意,母亲就去陛下面前给你求赐婚的旨意,叫你顺遂圆满。”她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别傻傻的去了就出来,太夫人许要与你说说话儿的。” “知道了。”楚峰最听禹王妃的话,急忙应了。 “天底下,谁会不喜欢我的儿子呢?”禹王妃越看楚峰越喜欢,忍不住得意地说道。 “二表哥这一回,怎么胆子竟然大起来?”如意就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晋王叔劝了我。”想到晋王与自己的字字刺激,方才叫他有勇气迈出这一步,虽然当时晋王的话难听了些,楚峰却依旧感激。 “晋王?”禹王妃脸上微微僵硬,若无其事地把手从楚峰的脸上落下来。 “晋王叔一直看着我,他很好。”楚峰认真地说道。 “原来是他。”禹王妃敛目端坐,在如意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沉默了许久,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摆,许久之后方才脸色缓和了地说道,“你们晋王叔,他从未待你们有过半点虚情假意。日后不管何时,你们不要……”她顿了顿,方才艰难地说道,“不要辜负了这份对你们的疼爱。” 她美目流转,看着外头的一片蓝蓝的空旷的天空,轻声说道,“待他,要如同待我。” 她辜负了他一生再难偿还,就不想叫儿子们也再辜负他了。 帝位,生死,这些之外,她不想伤害他。 “晋王叔比父王还尽心。”楚峰最是个不说说转弯儿话的人,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话叫楚白在一旁都有十分的感慨,见禹王妃苦笑,楚白便轻声与禹王妃说道,“叫儿子说,晋王叔登基才极好的。”他那人渣父王若登了基,只怕头一件事就是搞死元妻嫡子给小妖精腾地方儿呢,楚白一想到禹王与韦妃就跟火烧一样,与一怔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的禹王妃轻轻地说道,“陛下的皇位不会直接落在皇孙的头上去,皇子之中,晋王叔是最好的。” 冀王其实也不错,只是背后有个讨厌的张皇后,大大地拉低了分数。 “你不必担心,就算你父王登基,我也有把握叫你……”禹王妃筹谋了这么多年,自然想过禹王登基之后自己的行事。 “可是儿子无能,竟不愿叫他如愿。”楚白苦笑了一声,轻轻地说道,“哪怕母亲有万般手段,可是我只想,他若为皇,我心中怨恨。” 他宁愿叫禹王大梦一场空,叫晋王得了皇位,也不想看禹王有一日志得意满的脸。 父子走到这一步,实在叫人心中悲凉,悲凉过后,却是无法诉说的痛恨。 楚白英俊的脸有些扭曲,仿佛自己头一次说出了心里的心声,禹王妃怔忡地看着这个儿子,许久之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儿。 她千般手段,竟然在儿子的面前败下阵来。 “我再想想。”她竟然也忍不住去想若禹王与皇位失之交臂的那绝望的倒霉脸了,实在是心神不坚,叫儿子动摇。 “知道了。”楚白拱了拱手,觉得自己心中一块霍然轻松了起来,从前还担心的在御前失宠等等竟然都不在意了,之后看了看高大的弟弟,他面上突然一苦地说道,“如此,我收了陛下的女官不叫他恼怒又有何用呢?这,这在王府里,多占地方。”他回头看了看王鸾,就急忙将希望落在了从来坏水儿最多的楚离的身上,就见这个美貌艳丽的青年正双手困着嘻嘻哈哈的小姑娘。 “送给晋王,给他当女官。”楚离眯了眯眼,嘴角十分险恶地说道。 正在与他嬉闹的魏九姑娘看着这不怀好意的人,陡然僵硬了。 总是叫人背锅的晋王殿下,也要被背锅了么? “什么女官?”就在如意纠结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晋王大步而来含笑问道,“给大皇兄的女官?” 他看了看冷眼看来的楚离,微微一笑。 第141章 晋王殿下这一招儿祸水东引真是十分之出神入化。 短短一句话,就把几个女官给了比自己更需要她们的禹王殿下。 只怕韦妃又要哭了。 因担心无辜的女官,如意便忍不住探出小脑袋与含笑看来,目光险恶经常叫自己躺枪的晋王问道,“给了禹王殿下,韦妃,韦妃又要嫁给军汉了。” 她扭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儿说道,“她们是陛下赐的,万事不能由自己,若这样问都不问就送走,何其无辜呢?”若真心想要算计楚白的也就罢了,也有那真正清高并不想侍奉楚白,却皇命难为不得不来的,又多无辜呢? 如意并不是看见任何一个女子下场凄惨就觉得开心的人,忍不住有些心软。 晋王在高位习惯,从来只知道不留后患,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忍不住望了如意一眼。 “九丫头说得对,那女子也十分无辜,若辜负了她们的一生,上位者看来无足轻重,可是对她们来说,却是一辈子的事了。” 禹王妃更喜欢谋算男子,而不是同为内宅的女子,见如意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便微微颔首笑着说道,“世间万事不好,只拿女子说事儿,这就是十分不像话。如阿白,若不喜欢,不去看顾就是,又哪里会有其他的乱象呢?宠妾灭妻,却只骂那妾,实则最该骂的,不该是男子?” “王嫂说得对。”晋王微微一笑,看着款款而言的禹王妃和声说道。 他的目光幽深,禹王妃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敛目淡淡地说道,“王弟为何入我王府?”忘了她不许叫他进门的话了?! “我帮了二小子这么大一个忙,王嫂竟要将我拒之门外?”晋王别看生得英俊白皙,实则脸皮很厚,眼下就恬不知耻地问道。 这话竟然把禹王妃问住了,盖因晋王不要脸,禹王妃却是要脸的人,也不会忘恩负义,此时皱了皱眉,起身缓缓地说道,“如此,叫几个孩子陪王弟说话。” 她起身拖着长长的艳红绣满了金丝的裙摆就要出去,却叫晋王嬉皮笑脸地拦住了身形,见他愈发地猖狂,恐叫楚白看出破绽的禹王妃便忍不住低声骂道,“做什么?!疯了你!”她一双妩媚的眼睛匆忙往一旁的孩子们处看,却一呆。 几个孩子正凑在一起盘算怎么叫女官们不要明珠暗投,哪里关注亲娘呢? “我早就疯了。”晋王有恃无恐,英俊的脸慢慢俯瞰面前有些惊慌之色的禹王妃,轻轻地说道。 打从她第一天遇见他,把他从阴影里拉拔出来的那一天,他就疯了。 明知道她的性情此生都不会与他有任何的交集,明知道她不会叫他碰她一根手指头,却依旧放不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都觉得幸福欢喜。 她愿意孤单就孤单,愿意寂寞就寂寞,他总是与她相同的,就足够了。 他一双黑沉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叫禹王妃只觉得浑身被烫伤了一般,退后了一步,轻叹了一声,转身回了座位。 见她不走了,晋王一挑眉,坐在了禹王妃的极远的下手,修长的手指敲着一旁的红木桌面儿问道,“想到如何做了没有?” “跟她们说实话。”如意就扭着手指头小声儿说道,“问她们,若愿意去服侍禹王殿下的就往关外去,带着女官的名头,总不会叫她们吃苦头。若不愿意的,就说给禹王殿下在关外的安危积福,嫁出去也就完了。” 她讷讷地说到这里,回头去看楚离,仿佛是看自己的主心骨儿一样,却见那有着最美艳眉目的青年,一双眼睛仿佛沉淀着星辰,静静地看着她。 “我就是随便说说。”如意忍不住一头栽进了楚离微冷的怀里。 “很好。”自己的心很毒辣,养出的肥仔儿却是个格外心软的人,楚离忍不住抱了抱这个姑娘,叹了一声儿。 得亏是订给他了,不然换个人家儿,还不叫人给吃了? “九丫头说得很对。”禹王妃果然颔首,又叫文帝赐下的那五个女官过来。 这几个美人儿都知道是赏给禹王世子的,不管内心是个什么想法,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过来,然而一脸的喜色只到了一半儿,迎面就叫禹王妃与自己的话给问得呆住了。 什么叫服侍禹王去? 禹王在文帝面前失宠失了很多年,如今过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只是禹王到底是皇长子,又是元后嫡子,身份尊贵,竟真的有两个格外有心气儿的愿意搏一场富贵,往关外去。 这两个有大志气的就叫禹王妃送走,对外只说文帝赏给禹王世子的丫头,因禹王世子更记挂自家在关外风餐露宿的亲爹,因此顾不得自己,只先叫亲爹享用的。余下的三个本有些不甘。谁不愿意给天潢贵胄做妾室呢?只是见楚白实在无意,一旁的广平王世子一脸不耐仿佛要送美人儿们去死一死,到底想了许久与禹王妃磕了头,愿意出府嫁人,请禹王妃给寻人家。 禹王妃也并不是刻薄的人,应了她们的央求方才叫她们走了。 如意见大家都很圆满,都没有个美人在身边红袖添香的,得意得直翘小尾巴。 晋王正在一旁看着禹王妃目光平静地分润这些事,见楚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去,便含笑说道,“你放心,有你母亲在,不会叫你吃亏。” 他顿了顿,仿佛漫不经心地垂头弹着自己长长的衣袖儿说道,“更何况,还有我。”他说完这话,抬眼一笑,倾身与沉默的禹王妃笑眯眯地说道,“阿白实在是个有心的孩子,这时候还记得大皇兄,回头我入宫定要与父皇说说,父慈子孝,人间伦常。” 他见禹王妃霍然转头用抽搐的脸看自己,目光温柔地说道,“王嫂不要感激我,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晋王殿下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呀。”见晋王已经与禹王妃要求做了好事儿要留饭,深深地感到了自己不如的魏九姑娘忍不住趴在楚离的耳边小声儿说道。 “狼子野心!”楚离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晋王的方向,顺便把怀里的小姑娘搂了搂,警惕地藏好了。 晋王这厮这么坏,可不能叫他接近自家肥仔儿,不然,还不欺负死她? “我想吃什么,王嫂从来记得我的口味的,是不是?”晋王含笑看着禹王妃轻轻地说道,“还觉得当年宫里头……” “吃肘子罢。”禹王妃打断了这厮没脸没皮的想当年,冷冷地说道。 她一说肘子,正趴在美人儿怀里偷偷儿闻着香喷喷的香气荡漾的如意顿时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就跟一只探听外头动静的小兔子一样,从楚离的怀里小心翼翼探出一颗小脑袋。 魏九姑娘最爱吃的呀。 “当年,我只想吃一顿肉,在宫里竟吃不到,多谢王嫂还记得我当年的艰难。”这拳拳的心意怎么可能叫肥仔儿叼走呢?晋王的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感激地看着扶额不语花容月貌都凋零了一般的绝望的禹王妃说道,“王嫂也还记得,我不得宠时?” 这话并不是在胡说,而是当年,他并不得宠的时候,宫里头的奴才最是刻薄,不得宠的皇子狗都不如,哪里还给肉吃? 他饿得瘦小无力,团成一团叫自己不要想外头那飘进来的饭菜香味,还是眼前的这个女人,笑着亲手端了饭菜进来,对他招手。 如今的晋王殿下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可是其实谁都不知道,他不过是想再吃一次,她亲手端给自己的饭菜。 可是这个不行。 她是皇兄的妻子,是他侄儿的母亲,他嘴上占了便宜,却从不能越矩。 他早就不奢望这辈子与她如何,只求来生。 来生,看在他今生的坚持,叫他先遇到她,再也没有旁人。 晋王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看着偏头,只露出一个精美侧脸,眉眼之间美艳绝伦的女子,笑了笑,之后转头咳嗽了一声,顺势掩了掩自己的眼角。 “既然这样,多叫几碗肉,好好儿吃。”如意见禹王妃嘴角微动,带着难名的伤感,却不肯去看晋王,忍不住垂头轻轻地说道。 这个讨厌的皇家,荣华富贵什么都有,却不如外头自在。 若不是生在皇家,嫁给禹王那样无耻无情的夫君,大可和离求去,重新嫁给疼惜自己的人不是? “表妹喜欢的,王叔瞧着该也喜欢。”楚峰犹自懵懂,楚白只是觉得这气氛不大和睦,急忙在一旁笑着说道,“不过是家宴,若王叔这回不满意,下回再来就是。” 你还来?! 如意瞠目结舌地看着热情的大表哥。 “好啊。”晋王扭头一笑,在楚离阴沉的目光里含笑应了,简直是引狼入室,广平王世子觉得这大哥愚蠢得简直世间难寻,忍了又忍,方才淡淡地说道,“猪油蒙了心!” 这话说得太不和睦了,严重与和平万岁的禹王世子殿下画风不符,嗔了弟弟一眼,楚白想了想便强打精神与晋王笑着说道,“王叔最近可好?我听说陛下叫冀王叔入朝,如今命在工部行走?” 冀王最近风光得很,因王府修缮得差不多,最近经常在太平侯府上来去,太平侯夫人,文帝的亲妹广德长公主很喜欢他,每每在宗室女眷说笑时盛赞冀王,因此冀王在京中声势也起来了。 楚白见晋王只是含笑摆手不当一回事,迟疑地说道,“冀王叔,只怕叫陛下看在眼里了。” “那是他儿子,看在眼里是应该的。”晋王不在意冀王得宠,便含笑说道,“回头,你儿子借我入宫就是。” 文帝老了,对年长的儿子都心生警惕,哪怕他忠心耿耿了这么多年,说文帝心里一点儿戒备都没有,那也是扯淡。 不然冀王怎么起来了?不过晋王如今不走对抗路线,只想叫文帝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这两个小子!”听见晋王说起自己的俩倒霉儿子,楚白顿时警惕了一下,四处看了,见儿子们不在方才想起来今日是回王鸾娘家去看外祖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与晋王笑着说道,“不是王叔提携这两个小子,陛下面前,哪里有他们呢?” 谁家没有一两个崽儿呢?能叫文帝看在眼里,真心疼爱的却并不多,楚白知道晋王提携两个儿子是为了这两个孩子的前程,便越发感激。 “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个。”晋王又笑了。 禹王世子觉得这王叔说话怪怪的,却又觉不出哪里古怪,到底放在了一旁,只询问晋王一些寻常事。 禹王妃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空明,安静静美之外,却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晋王却全不在意,细心地与楚白说了许多政事,一一说明白了方才一同去吃饭。 如意哪里听过这些政事呢?听得头晕眼花一头就倒在了楚离的怀里奄奄一息,见自己被这个美人儿小心地抱起来,却不往饭桌上去,而是拐个弯儿往后头走,直接去了楚离的院子,她想到一贯的吃独食儿的作风,顿时眉开眼笑地精神起来,从楚离的怀里拱起自己的小身子蹭着自家美人儿雪白的脸得意地说道,“还是,还是表哥最知道小九儿的心了!” 看见叫自己躺枪的晋王吃饭胃得疼呀,魏九姑娘不爱跟大家抢饭吃,自己要吃一个好的。 楚离抱着她往自己的院子走,往下看了正憧憬臭美的小姑娘,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瞬。 他大步进了屋子,直奔卧房,气势汹汹。 一个小厮探头看了这主子一眼,抖了抖,体贴地给关了门。 正扳着自己白嫩嫩的手指计划吃一整碗粉蒸肉的魏九姑娘一抬头就见门关上了,顿时发现节奏不对! “表哥!”她才惊叫了一声儿,就给丢在了一张泛着熟悉香气,丝滑柔软,软绵绵的床榻上,在锦被里艰难地打了一个滚儿迷迷糊糊抬头,看见那个美艳凌厉的青年,正缓缓地,带着压迫气息地走过来,顿时小脸儿就变了。 那什么……不是九姑娘不纯洁,而是眼下,真的不是纯洁的节奏呀…… “表,表哥!”娇滴滴的小姑娘看着走到了床边,俯身而来的青年,只觉得那张美艳得叫人心旷神怡的脸在眼前晃动,顿时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我,咱们还没成亲呀!” 她紧张地团了面前的丝被来堆在自己的脖子上,见楚离突然停下来仿佛刮目相看地看着自己,又觉得停了十分遗憾,不由贼兮兮地偷看了这美丽青年一眼,傻笑地说道,“要不,要不只亲亲还是可以的。” 楚离微微一怔,一脸复杂地看着对面嘟着嘴巴眉开眼笑凑过来的小姑娘,抿了抿嘴角,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摁在了这疑惑地张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肥仔儿的嘴巴上。 “想太多。”广平王世子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过是大婚前,叫你试试这床是否和你心意。”见自作多情的小姑娘撅着嘴巴看着自己惊呆了,他心中却生出另一种无法掩饰的愉悦,拖着这个捂着脸掩面哼哼的小东西到了自己的身边,挑眉缓缓地说道,“不过既然你想要,本世子,就牺牲一下。” 美人很为难。 第142章 魏九姑娘呆呆地看着头上的目光危险的美人越来越近。 美人竟然当真了。 撩闲被雷劈呀! 她本就是口花花一下,没想到自家美人儿竟然真的想要啃嘴唇。这未知的危险叫她浑身一个激灵,用几乎想不到的速度狗胆包天地扑上去先啃了这美人的脸一下,得手之后就着滑软的丝被一滚,圆润地滚出了怔住了的楚离的怀里,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九姑娘平日里就是不爱跟美人儿一般见识,不然……谁吃亏还是两样儿呢。 美得不行,终于扳回一城还能安然逃脱的如意觉得自己威武极了,回头看霸道世子变身成了呆滞的美人,得意地摸了摸下嘴巴,眉开眼笑就去推门。 楚离总是拿十分淡定戏谑的样子来消遣她,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时不时对她动手动脚。 如今知道厉害了不是? 九姑娘也会动手动脚的。 先下手为强得意地去推门的小姑娘觉得自己以后可以立起来了,美滋滋翘着小尾巴推门,推门,再推门……推了四五次,竟见大门纹丝不动,顿时脸色一变,恐身后的大魔王反应过来这样那样,她急忙拿小身子拱了拱面前的房门,见严严实实的依旧没开门,顿时就知道厉害了。她本打算出其不意沾点儿便宜,之后逃之夭夭叫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楚离抓不着上点儿火的,然而眼下若是逃不出去…… “救命!”即将被大魔王吃掉的魏九姑娘脸都白了,急忙往外叫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小姑娘的求救没有一个人来救的,明明方才进门,还看见一个贼头贼脑的小厮。 楚离也目光清明了起来,这一下突如其来,他摸了摸自己脸颊,微微刺痛,还有小姑娘的口水在。 他心里微动,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眸侧身靠着床头看去,就见明亮的卧房之中,红木雕花儿厚重的大门前正有一只浑身寒毛倒竖的小姑娘使出两只小爪子飞快地挠门,挠得红木大门吱吱作响。仿佛是知道自己被困住了,这小姑娘嗷呜了一声,垂着耳朵趴在了地上抽噎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自己,之后便一个打滚儿,往窗户滚去。 楚离见她嘿咻嘿咻试图从窗子爬走,淡然起身,上前,将才从窗户爬了一半儿的小姑娘拖了回来。 仿佛是知道自己要被抽打,小姑娘挣扎了一下,之后安静了下来,几乎是立刻,滚在楚离的怀里讨好地说道,“表哥,表哥觉得我表现得如何?”狗腿得厉害,特别地识时务,换在朝堂上,定是个墙头草两边倒的奸臣。 “如何?”楚离修长入鬓的长眉一挑,一双凤眸之中明明灭灭都是异样的光彩。 若她是奸臣,他倒宁愿做一个被糊弄亲昵的昏君。 窗外的日光透进来,落在这青年美艳逼人的脸上,如意看着默默地吞了吞自己的口水,抱着楚离的脖子继续甜言蜜语地说道,“我我我,从前都是表哥主动亲近小九儿,小九儿这次主动,是不是不一样?我最喜欢表哥了。”她仿佛是知道危险,绝口不提撅着狗嘴要亲人家美人儿的事儿,见楚离静静地看着自己,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委屈地说道,“饿了。” 她一双手搭在憋憋的小肚皮上,可怜巴巴,就跟过冬没粮的呆仓鼠一样。 楚离沉默了。 点火的是她,不让点火的也是她,到底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会饿瘦的。”如意偷偷看他一眼,急忙狡黠地说道。 这个戳中了广平王世子的心中事,这小姑娘也来越瘦确实叫人睡都不觉得踏实。方才的那点火气都烟消云散,楚离冷哼了一声,抱着她一脚就踹开了房门,气势汹汹叫院子里的几个小厮顿时做猢狲散。 魏九姑娘窝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默默地记住了这几个见死不救的小厮,等着以后收拾,一边就与楚离好奇地问道,“表哥,真的只是想叫我试一试床铺么?” “嗯。”本是纯洁的心意差点叫小姑娘点出火儿来,楚离淡淡地应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我知道分寸。你要嫁过来,从前的床不合适你。” 楚离虽锦衣玉食,素喜爱奢华艳丽,到底旧年在军中多年,因此自己的床总是习惯硬邦邦的。 他恐日后的床叫如意睡着坚硬不舒坦,想到如意房中软绵绵能把小姑娘全身都陷进去的软乎乎的床铺,因此叫人收拾了一下,叫如意喜欢。 谁知道这小姑娘能联想到这样不和谐的地方呢? “表哥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如意急忙表示自己不是一个娇气的人。 “你喜欢什么,我才喜欢什么。”楚离见她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眼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到底一同往前头去用饭。 有晋王在,楚白因对晋王十分亲近,因此宴席就十分丰盛,山珍海味不计其数。 晋王坐在楚白的上手,见他与自己敬酒,也抬起手爽快地仰头一饮而尽,又见禹王妃看着眼前的几盘肉目光迟疑,他挑眉,对楚白知道自己心意叫了自己素日喜欢的菜色十分满意,又见楚离抱着如意进来,正坐在自己对面,便一笑。 他欣赏地看看了看这个警惕得跟胆小仓鼠似的偷觑自己的小姑娘片刻,抬手就夹了一点水晶肉来放在了一脸“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惊奇的如意的盘子里,这才微微笑着说道,“这是羊腿腌制而成,又放了许多种药材,最滋补的。你身子弱,多吃些才有力气。” 她需要滋补么?况九姑娘不需要力气呀。 如意呆呆地点了头,见晋王对自己微笑,总觉得哪里不对,偷偷儿去看禹王妃,顿时眼角一抽。 禹王妃表情复杂,正看着如意盘子里的水晶肉! 想当年,她递给那个消瘦单薄少年的,就是这一盘水晶肉,入口即化,又甜美可口,还说了上头的那些话。 这个人,竟然都记得。 禹王妃娇艳夺目,仿若明珠生辉的面庞之上透出了淡淡的暗淡,努力收拢了脸上的异样,只做不闻。 瞧她的样子,如意就知道晋王这王八羔子又拉自己躺枪,心里悲愤欲绝,一边拿小门牙去啃水晶肉,一边在心里把晋王诅咒了八百次。 因有晋王在,如意这顿饭哪怕有许多的肉,都觉得自己吃得胃疼,吃了许多,就倒在楚离的怀里哼哼唧唧,才好了一些就跟叫狗撵的一般逃回了家准备与亲爹魏三告状,回头与晋王好好清算。 一路悲愤地回了家中,与楚离告别,如意垂头耷拉脑地揉着自己的小肚皮就到了如玉的房中,就见如玉眼下正在看着手中的一份不知是谁来的书信,见了有气无力的如意,她收了信去看妹妹,仔细地看妹妹的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这才放心,推着她问道,“这是怎么了?”她随手一抖,见如意看着自己手上十分好奇,便递给她说道,“太平侯府的帖子。” 冀王就要迎娶太平侯之女,如意便抬头问道,“舅母?” “你倒是叫舅舅十分顺口。”见如意赔笑,如玉哼了一声,皱眉说道,“到底要感激他,我已经应了这帖子。” 冀王帮了自己大忙,不是他一力推了江夏王府的亲事,自己只怕就要被张皇后与张氏给卖了,她虽然不大乐意叫冀王占自己便宜,不过到底不是一个白眼狼,此时便看着连连点头的如意说道,“我也想见见,未来的冀王妃,是什么样的人。”说来奇怪,太平侯府素来都十分淡泊的,这位冀王妃,也名声不显。 “知道了。”如意也对冀王妃好奇,急忙点头应了。 她见如玉的手上还有淡淡的淤青,这么久都没有散去,不由有些心疼地说道,“力气怎么这样大?” 宋云焱竟然用这样的力气去抓如玉,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离死别呢。 “他伤了我,自然……”如玉才要说昨日信上宋云焱与自己恬不知耻地说着什么“伤了她就要以身相报”这等的话,只是见如意霍然抬头看着自己,脸一红,到底不说了。 如意见她如此就知道只怕这里头有事儿,嘿嘿地坏笑了两声,伸着小爪子去挠姐姐的胳膊,要求知道。 魏八姑娘正害臊呢,顿时大怒,把个蠢妹妹摁在桌子上蹂躏了一番。 这样的日子一晃而过,魏国公府后宅除了老太太筹备魏燕青聘礼之事,便再也没有大事。魏国公的几个爱妾如今都被晾着,因此只好在张氏眼前找些事儿来做,不是指桑骂槐就合纵连横的,掐成了一团。 张氏才要诅咒一下夺了自家闺女关于江夏王府的亲事的韦氏一族就叫这几个妾闹得几乎吐了血,又有如昙因早产体弱病了好几场,张氏虽然不喜如昙,却也知道,庶女若死在自己房里是个什么下场,不得不照看起来。 张氏被拘住,府中就消停了大半,魏国公到底对老太太存了些心结,最近也不大回家,不知在外忙碌些什么。 老太太却乐得不去面对长子,寻常与几个孙女儿孙儿说笑,又听了许多的京中八卦,去信劝慰了一下被静安郡王逼得跳脚儿的英国公太夫人也就完了。 如意也得了宋云玉的书信,见她对眼前被楚峰上心相待十分满足,便也放了心。 一转眼就到了秋日,秋高气爽真是可以出来游玩儿的时候,因太平侯家的帖子就在秋天,因此魏国公府的女孩儿打扮一新,一同往太平侯府去了。 太平侯府在京中百年,是十分煊赫的勋贵世家,又因数代皇家公主将皇家的血脉与传统带了来,因此不与寻常勋贵自家相同,倒有些王府的气象。如意并不是没有在王府之中走动过,因此有些熟悉的感觉。与姐妹们一车往太平侯府里头去了,到了后头停车的地方,就见不知多少朱轮华盖的大车,喧哗华丽,许多的美丽的丫头因恐各家勋贵小姐被冲撞,因此围了此处,不叫人进来。 “果然不一样。”如馨一探头看了,回头就与几个女孩儿笑着说道。 她虽然跳脱,到底年纪最长,因此第一个跳下了车,竟都不必匆匆而来的丫头扶的。 如意敬仰了一下,跃跃欲试,只是见太平侯府的丫头已经走了来,不得不做出了端庄的模样,扭着自己的小腰肢跟着小车,贞静微笑。 那几个丫头正在行礼,最前头的那个便急忙引着几个女孩儿往前头去,就见走过了此处的宽阔的停宫车之处,穿过了一条青石铺就的窄道又是一个雕花拱门,走过了拱门,眼前竟是一块极大的奇石,上头不知是什么鲜花蔓延而下,透着一股奇香。 转过了这巨大的奇石,眼前方才豁然开朗,露出了一片极大的花园,这花园之外又层层叠叠都是许多的院落错落雅致,之中又间隔着湖水小谭,巍峨不知在何处。 如意抬眼看了,心里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与前头那个赔笑的丫头问道,“这是要去拜见长公主么?” 太平侯府的主母正是文帝幼妹广德长公主,身份辈分都很高,自然是该拜见的。 “殿下正病着,因此不便见人,也吩咐奴婢们与姑娘们知道,只随心赏玩,不必挂念殿下的安康。”那丫头规规矩矩地说道。 既然广德长公主不爱见人,如意也不是十分狗腿的人,便放在了一旁,静静地跟着这丫头一同到了花园另一侧,一处开阔的院落。 这片院落正对着对面的一片湖水,远远的还有一片花树林子隔住了另一侧,如意就见远远的依旧有女孩儿的娇笑声,抬眼去看了,见并没有自己熟悉的人。 宋云玉如今名头正盛,因此并不愿意在外炫耀,许久都没有处英国公府了。 心里有些遗憾,如意便跟着姐姐们往前头去了。就见正对着自己的上手,一个容颜美丽温煦的少女正含笑起身。这少女一双眼文静温柔,透着十足的灵气,头上虽也是朱钗满头,却并不显庸俗。如意见那几个丫头恭敬地给这少女行礼,便知她只怕就是未来的那位冀王妃了。她心中微动,便上前厮见,就见这少女扶住了最前头的如馨笑着说道,“可是魏家妹妹?” 她见如馨点头,便又笑着说道,“素日里我不大出门,因此竟生疏得很,原该更亲近起来。”她亲自引着几个女孩儿走了,目光落在后头如玉如意如薇的身上一瞬,便笑了。 如意歪头,看这少女笑得好生古怪,不由眨了眨眼睛。 这少女叫人见了便心生亲近,又端庄又文静,实在是女子的楷模,张皇后能看中她,也不是完全看在广德长公主的身份上。 “这个是,小八儿,小九儿,小十,是不是?”这少女见如意一脸仰慕,竟自己就上前来,面上如同春风一般和煦柔静,声音也清甜可爱,见如意呆呆地看着自己点头,嫣然一笑,身上的衣料纹丝不动地凑近了这三个小丫头,突然一挑眉,微笑说道,“该,叫我舅母呢。” 魏八姑娘看着她温煦悠然的眼,嘴角顿时一抽! 第143章 “舅,舅母?”如意都找不着自己的舌头了,呆呆地看着对自己温柔一笑的美人儿。 总觉得,这个剧情从前经历过呀。 “唉。”美人一笑,目光温柔地应了,不是魏九姑娘多心,真的很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遥想当年,七皇子冀王也是这样伪装慈爱占便宜的。 “舅母!”比起两个扭扭捏捏脸皮薄的姐姐,十姑娘是个干脆极了的姑娘,仰头就叫了一声,见自己被温柔地摸头,见别家的小姐们都自在玩耍,没有在意此处,又往美人的手上拱了拱,这才得意地眯着眼睛说道,“舅母以后,要可疼爱我们呀。” 她拉着两个呆呆的姐姐一起躺枪,见对面的温柔美人对自己笑了,颔首表示同意,不知怎么,如薇就握着人家的手低声说道,“还要,与舅舅好好儿过日子。” 冀王或许对别人冷清冷淡,可是对她们姐妹,却是极好的。 “好。”对面的少女柔柔地应了,抬眼,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三个表情不同的小姑娘。 八姑娘看多了冀王那张讨厌的脸,见未来的冀王妃仿佛也是这样的脸,脸色微微发青,扭头哼了一声。 如意却觉得这姑娘人不错,见仿佛又来人了,这少女歉意地对自己颔首方才走了,便扑在如玉的耳边小声儿说道,“你从前还担心舅舅的婚事,如今,是不是极好?”这少女的性情为人与冀王很投缘,且见她能说出“小八儿”这句,显然是冀王与她说起,自然看得出冀王与她颇为亲昵。 如意心里忍不住为冀王欢喜,见如玉怔忡,便笑嘻嘻地说道,“不是担心舅舅,八姐姐从来懒得动的,怎么这一回竟巴巴儿地来了?” 想必如玉也是因冲着想看看冀王的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才来看一眼。 “他虽然讨厌,我却希望他幸福。”如玉敛目,见如薇小脑袋四处转着好奇地看,便低声说道,“我听说冀王又起来了?若他真的还有机会,有一个善待咱们的舅母,总比恶毒的强些。” 她不懂外头的朝中风云变幻,也不懂什么才是帝王心术,只想把住手上拥有的这些,能叫自己与妹妹们的以后无忧无虑。她嘴角动了动,见如意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哼着问道,“不去交几个新姐妹?” 如薇短短时间,已经跟两个别家的小丫头滚在一起了。 “不去了。”如意并不是一个十分喜欢交朋友的人,陪着如玉只在座上端坐。 不大一会儿,那少女便带着几个女孩儿回来,其中一个生得极美,明月姣姣一般地夺目,如意就听她管那太平侯府的姑娘唤了一声表妹。 这才是自家亲戚,如意便只与如玉说话,就听见上头的那两个美人儿说话,一边低声与如玉询问宋云焱如今的境况。 宋云焱是个果断的人,不过半年,已经往军中去了。虽然是在广平王的军下,只是军中法纪严谨,不是凭一个身份贵重就能随意行走。当年楚离也是从下往上一步一步走上来,自己打出了一片天下的。如意一想宋家金童那单薄的小身板儿,不由抹了一把汗与如玉担心地说道,“从前,没有听说阿焱身手好的话呀?这这这,在军中,只怕会被打成渣渣的。” “你才是渣!”如玉脸色一狞,顾不得别的,抬手就掐了如意一把。 魏九姑娘被拧得脸都白了,垂头唉声叹气地说道,“不通好人心,真是有了真爱就不要妹妹的人呀。我都把表哥贡献出来,多有心?” 她恨不能喷泪,只是因楚离亲自带着宋云焱往军中去还没有回来,不得不忍气吞声,扒着姐姐的肩膀抽抽搭搭地说道,“我也是担心他与八姐姐来的,你想想,军中若那样好厮混,谁还不去呢?”见如玉沉默,如意便再接再厉地说道,“我听表哥说,广平王军中武将素来不驯,得有真本事才能立足。” “他既然去了,我就信他。”如玉敛目淡淡地说道。 她沉默了许久,看着如意轻声说道,“不管他去多久,这一回,我一定等他回来。” 宋云玉能什么承诺都没有,凭着说不出口的信任苦等楚峰六年,她也可以。因为比起从没有得到楚峰任何承诺的宋云玉,她至少,得到了宋云焱的真心与承诺。这个人,承诺与自己说,等他回来,等他立功凯旋,就一定往府中求亲。这叫如玉觉得踏实极了,看着远远的太平侯府的姑娘,她忍不住笑了。 “大家都能幸福的。”如意也往上头看,回头与姐姐说道。 这一回不过是个见面,因广德长公主并未出现,后头还有丫头匆匆而来,仿佛是太平侯府中有事,众人便一同散了。 如意心里担心冀王的一颗石头落了地,便一心等千里迢迢送别人家的白菜出京了的自家美人回京。 几近冬天有些微寒的时候,河间王府迫不及待地把嘉怡郡主嫁了过来,看着那匆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心虚的。 也确实很心虚,成亲那日,眼看着嘉怡郡主叫熊儿子背出去消失在花轿里,河间王拉着魏燕青的手热泪盈眶,十分严峻地表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水,千万不要再泼回来了。 魏燕青自然十分温柔地应了,他也并没有想过要把水给还回去,笑着应了,方才带着妻子回了魏国公府。因魏国公府的聘礼本就很多,河间王府将聘礼归在了嫁妆里,又预备了不知多少的嫁妆。十里红妆赫赫扬扬竟是一百五十抬的嫁妆,压得严严实实,又有各家宗室王府的添妆,一路火把明亮地到了魏国公府去,如意因是小辈不能往前头去,只好去闹洞房。 她穿了一件红彤彤的衣裙高高兴兴地去闹洞房,一头滚进了新房,看见了正在坐床,仿佛很害臊的嘉怡郡主,便笑嘻嘻地滚上前去,叉腰咧嘴不可一世! “嫂子呀。”见这屋里都是各家的女眷,如意知道这嫂子又在伪装贞静了,见张氏竟不见踪影,她心里有些不快,面上却笑嘻嘻地拉着盖着盖头的嘉怡郡主得意地说道,“以后,我好好儿与嫂子亲近,嫂子也要疼爱我呀。” 她摇头晃脑天真娇憨,又软乎乎十分可爱,就叫亲近的女眷赞不绝口,纷纷表示魏九是个讨喜的小姑娘,之后拱了拱嘉怡郡主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日后若小九儿有个冲撞,嫂子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一定不会与小九儿计较的,是不是?” 还关小黑屋?! “当然,不会。”嘉怡郡主羞涩迷离的声音从盖头底下传出来。 只是抓着魏九小爪子的那只手,青筋毕露,显然是想抬手抽她。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呀。”如意拱着自己的小爪子眉开眼笑。 “就知道欺负你嫂子。”魏燕青今日穿着一身的鲜艳的红衣,人品如玉风流白皙到了极点,一双眼中仿佛有晨星闪耀,点了点妹妹的头,见她抱着头含泪滚去了别的姐妹的身边,这才含笑看着忍不住一双手拧住了衣角的嘉怡郡主,伸手取了喜秤轻柔一挑,挑起了盖头,就见一张清艳娇艳的美人面露出来,目光在烛火之下流转,分外美丽,他心中一窒,目光越发温柔。 嘉怡郡主羞涩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红衣美人,目光呆滞了许久。 那个什么……再没有想到,美人红衣,竟然有这样的风情呀。 “喝交杯酒喽!”今日担当着巨大任务的七星肥仔儿穿着小红衣裳滚出来,与也笑嘻嘻的如薇一同坐在龙凤交缠的大红锦被上,就跟金童玉女一样。 “交杯酒!”如薇狭长冷厉的眼睛今日眯成了一条缝儿,还滚在嘉怡郡主的身边伸开小爪子叫道,“白头偕老 ,有许多的小侄儿!” “小侄儿!”又一只粉嫩嫩的小公子滚了出来,自然是如月的长子颜书。他跟在如薇的身边,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美人儿,讨好地叫道,“大舅母!” 三个白嫩的小孩子滚在嘉怡郡主的身边,越发喜庆热闹,嘉怡郡主伸手就塞了三个红彤彤的小荷包,见这三个小的滚到后头去嘻嘻哈哈打闹,一旁又有如馨亲手捧了两只小小的酒杯,急忙羞答答地与魏燕青喝了交杯酒,因平日大口喝酒吃肉的,这点儿小酒儿完全不算什么,又不得不掐了自己的脸一把装贵妃醉酒,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喝了酒人面桃花一般的魏燕青,飞快地眨着眼睛。 魏燕青很想点点她的头,到底前头有客,不得不往前头去了。 几家的女眷也对嘉怡郡主交口称赞,且见嘉怡郡主温柔和顺,实在不像传言中抽死了三个未婚夫徐的母老虎,不得不感慨一下流言的恶毒。 因这流言无人敢往河间王府求亲,因此叫魏国公世子白白得了一个美人儿。 “嫂子。”几个女孩儿也上前厮见,如意一转头,就见如月立在后头微笑,忍不住往后头去与如月指着床上被如薇威严压倒,扒拉小胳膊翻白眼儿的颜书笑嘻嘻地说道,“四姐姐真的不管管?”她见如月目光有些怔忡,仿佛怀着心事,急忙问道,“四姐姐莫非有什么心事不成?咱们是姐妹,说出来,一同参详呀?” 如月家中美满,儿子也可爱,本不应该有这样为难的表情。 “你……”如月迟疑了片刻,拉着如意到了一旁敛目说道,“五姐姐回京了。” “谁?!” “你五姐姐。”如月有些怅然,见如意皱眉,便忍不住柔声说道,“只你知道就行了,老太太如今精神越发地短了,听了她的事儿,只怕又要恼怒。” “她怎么会回京?”如意想到当年的一场大闹便忍不住皱眉,况如画不是一个心性好的人,生活顺遂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旦出了事儿,就能看出她的性情,顿了顿便低声说道,“前年,我听说五姨娘在庄子上病死了?”见如月叹息点头,她便敛目缓缓地说道,“她如今若过得好就罢了,若不好,只怕是拉着咱们一起死的性子。” 当初都敢在颜宁面前构陷如月与外男交往频繁,如今,还不定能说出什么来。 “她也知道国公府回不来,竟求到你姐夫的面前。”如月便轻叹了一声。 “求到四姐夫面前?”如意便冷笑道,“不是求到四姐姐的面前?” 这里头差别可大了。 “你也瞧出来了?”如月有些怅然,仿佛想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如画怎么会到了眼前的模样,轻轻地说道,“一别经年,她的行事,我竟都看不明白了。” 如画穿了一身儿的雪白的孝衣拦在颜宁的衙门前头,哭哭啼啼地流泪只求见他一面,闹得沸沸扬扬都以为颜宁在外招惹了谁,待颜宁出来,唤了一声姐夫便哭着说自己可怜,又说自己无处可去,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求颜宁帮忙。 “这个忙不能帮!”如意断然地说道,“哪里有姐夫给小姨子安置住处的道理?听着不像……孝衣?” “她新寡。”如月想到当年的那个苏家的少年,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或是厌恶他离间自己姐妹更多,还是人死如灯灭的无趣,摆手叹息道,“你姐夫没应。” 颜宁素来不喜如画,况这都不知是哪年的亲戚了,自然不放在眼里,踢了她在一旁,自己回家来告诉了妻子。 “没有想到啊。”苏家小子竟然死了,如意为难地抓了抓头,与如月低声说道,“咱们只当不知道就完了,四姐姐瞧着,左右咱们这儿走不通,她还有别的招儿呢。” 她并不愿再与如画有什么纠葛,见如月叹息了一声微微颔首,急忙拉着她换了笑脸去贺嘉怡郡主,闹腾了一晚上,因晚上闹洞房被微笑恨嫁的美人堂兄提着小脖子丢在了新房外,顿时一边哭着“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一路跟着姐姐们走了。 她心里藏着许多的心事,自然睡不踏实,第二日,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往园子里散心,却见不远处,又有一队人影袅袅地过来了。 当先的一个,双颊微红目光潋滟,透着不一样的水润的光彩,清丽夺目,穿着一件大红刺金牡丹花纹锦长衣,头上插戴着一只红宝凤钗,美丽娇艳得光彩夺目的女子带着一群丫头缓缓而来,目光含情地往一旁一看,就见园子里一只呆呆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满眼的春情顿时一变,一脸狰狞地招了招手,叫如意上前瞧着她的小脸蛋儿狞笑道,“洞房,闹得不错呀?!” 耽误了郡主与美人儿的春宵,竟然还敢独身出现! “胭脂都掉了!”如意急忙指她的脸! 嘉怡郡主急忙去摸自己的脸,见如意对自己十分狡黠地笑,哼了一声,叫人取了一件单衣给她披上撇嘴说道,“早上凉,别冻病了你。” “嫂子往哪儿去?”如意笑嘻嘻地问道。 “晨昏定寝,去给母亲请安呀。”嘉怡郡主柔柔地垂头,一脸的贤良儿媳妇儿。 第144章 “请安?”如意警惕地看着特别温顺的小媳妇儿嘉怡郡主,之后四处看着问道,“大哥哥呢?” “他昨晚太累,叫他多歇歇身子骨儿。”嘉怡郡主清丽的脸上露出绯红,长长的云袖遮住了半边脸,在魏九姑娘抽搐的目光里羞涩地说道,“外头有我在就够了,不要去闹你大哥哥,啊!” 她想了想昨天魏燕青的温柔,一颗心都化成春水,努力憋住了嘴里得意的笑声,见如意还在看着自己,便笑眯眯地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在已经有些荒凉的园子里柔声说道,“以后啊,我不会叫他辛苦。” 这本该是她家美人堂兄该说的话,都被嫂子说了该这么办?如意动了动嘴角,见嘉怡郡主嘴上嫌弃自己,却走在上风处给自己挡风,忍不住哼了一声方才与她劝道,“老太太处嫂子去拜见了没有?若给老太太磕了头……”见嘉怡郡主点头,显然是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她便低声说道,“大伯父昨日晚上出门去了,今天仿佛都没有回来,嫂子不如回去与大哥哥歇着,何必去大伯娘处呢?” 张氏只怕正磨刀霍霍,她不愿叫嘉怡郡主吃亏。 能想出在外头命美人儿来勾引魏燕青的坏蛋,何必还当做母亲呢? “总是礼数孝道,不然,你大哥哥该叫人诟病了。”嘉怡郡主见如意为自己着想,脸上微暖,之后哼了一声说道,“按理,你该与我重新厮见的!” “都叫你嫂子了。”如意不耐烦地扭头,偷看了嘉怡郡主一眼,见她走过去的地方不是张氏居住的上房,急忙唤道,“走错了。” “没错儿,老太太都告诉我地方了。”嘉怡郡主摆了摆手,看似袅袅,实则大步就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就见里头是一个十分干净的佛堂,如意一呆,走进去就见这佛堂里头香烟不绝,两个衣裳干净沉稳的丫头迎出来将嘉怡郡主与她请进去。 那佛堂的里头摆着一个牌位,赫然正是前头魏国公夫人的牌位。知道嘉怡郡主的心意,如意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又觉得感激,就见嘉怡郡主拢住了浑身的轻佻与面上的笑容,郑重上前。 她跪下来给牌位磕了三个头,抬眼,目光清明地扬声道,“给母亲请安!” 如意的心情也端肃了起来,仿佛被这佛堂之中的郑重给影响,看着嘉怡郡主低低地说起自己的从前,之后垂头抬眼说道,“请母亲放心,阿青日后,定与嘉怡一生顺遂,美满欢喜。”她从地上爬起来,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了干净的帕子来给那牌位与桌子都亲手擦拭干净,之后便与那两个丫头轻声说道,“日后母亲的屋子,我会来收拾,不必你们动手,只照看香火就是。” “是。”这两个丫头急忙应道。 如意见嘉怡郡主惦记先魏国公夫人,抓了抓头,也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伯娘磕了头,念念有词了一会儿说了许多魏燕青与自己的开心的话,这才起身看着笑眯眯的嘉怡郡主说道,“大伯娘只要看嫂子与大哥哥过得好,就会很欢喜了。” 她到底与前头的魏国公夫人没有见过,因此也并没有多少伤心,不过是为堂兄心疼罢了,见嘉怡郡主长长的裙摆一转拉着自己就走,便小声儿贼兮兮地问道,“大哥哥真的很累么?”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可是郡主殿下怎么能这么精神呢? 有点儿颠倒了的节奏。 “累极了。你大哥哥很美味,叫人忍不住呀。”嘉怡郡主远远地走开,这才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话多叫纯洁的小姑娘脸红,如意捧着脸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多美味?” “这个不能告诉你,只能说味道好极了。”嘉怡郡主偷看丫头们落在后头,嘿嘿地笑了两声,这才往张氏的上房去了。 “你还去?天还早,再去歇歇罢。”这个时候天色也还早,如意恐嘉怡郡主身上劳累便劝道,“已经见了老太太与前头的大伯娘……” 她劝了一回,见嘉怡郡主对自己笑,脚步却并不停,恐她在小心眼儿不少的张氏手底下吃亏,便垂头说道,“罢了,我陪着嫂子去就是,总得完璧归赵,好好儿还给大哥哥才是呀。”她一路跟着嘉怡郡主去了张氏的上房,一边叹气道,“大伯父并不在,何必呢?” “阿离还没有回京?”嘉怡郡主突然问道。 “信上说就要回来。”如意见嘉怡郡主点头,又问了些别的,知道她心意不能改变,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初冬的日光有些惨淡,如意离了楚离,就觉得天地之间都没有颜色了一样,同样惨淡得厉害,听见嘉怡郡主说起楚离,也忍不住没了精神。 “瞧瞧这一刻都离不开的模样儿。”见她没有了楚离就跟鱼没了水一样没个鲜活气儿了,嘉怡郡主便忍不住鄙夷地说道,“女子,何必一心都扑在男人的身上呢?自己过的精彩才是真的,你这样没出息,真是给女子丢脸呀。”她摇头晃脑在如意无神的大眼睛里表达了一下郡主大人是个无情的人,之后越发得意地叫嚣说道,“男欢女爱的,腻歪透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 她嗷嗷地叫了两声,见如意鄙夷看着自己,转头就走,便哼了一声。 “回头,叫大哥哥也出京两日,你就知道了。” 初时楚离离京还不觉得,如意还觉得可以撒欢儿,可是如今却再也感觉不到这轻松了。 她不管做什么都想到楚离,想得梦里都有,心里空落落的,眼巴巴就想见这个自己心上的人。 离开了,才发现自己是离不开这个人的。 “你大哥哥是例外,我哪里离得开呢?”一身喧哗的嘉怡郡主顿时没电了,拖着沉重的脚步去见张氏。 张氏今日就等着嘉怡郡主给自己请安呢,输人不输阵,虽然不得不叫嘉怡郡主嫁进来,可是张氏却从未想过要在儿媳妇儿的手底下讨生活。 况郡主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小辈,若对她不敬,她豁出脸去往外头哭诉郡主不孝谁能拿她怎么样?人都嫁进来了,河间王府莫非还能吃了她?就算河间王府不满,吃亏的也不过是魏燕青一个,她还正中下怀,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不见魏国公连昨日成亲,也只露了一面? 因魏国公的态度,张氏心里就有了底气,只等着好好儿教导嘉怡郡主,若能离间她与魏燕青及老太太就更好了,此时便穿得金碧辉煌,又叫了许多美貌的丫头在自己身边,正喝着茶就听见丫头通传嘉怡郡主来了。 她含糊地叫进了,见嘉怡郡主生得越发美丽,知道这是因魏燕青与她昨夜十分亲密的缘故,又心里生出记恨的心,便不冷不热地与嘉怡郡主说道,“郡主来得可真晚,叫长辈等着呢。”她可是婆婆。 这还晚? “大伯娘一个人睡,还得照顾十一妹妹,是起得得早些。”如意从嘉怡郡主身后冒出头儿来,笑嘻嘻地说道。 哪儿都有这个小妖精! 张氏气坏了,便冷笑道,“难道做儿媳妇儿倒比婆婆晚,还是我的过错?!” 这说的就厉害了,然嘉怡郡主一根眉毛都不动的,淡淡地微笑着说道,“太太别怪我晚了,实在是往前头先给母亲磕头,再来了您这儿,因此耽搁。若太太觉得不高兴,也不是大事儿。我往老太太面前去请安更早些,太太若也去与老太太请安,咱们就能看见了。” 她抚了抚自己的鬓角,想到魏燕青昨日含笑抚摸自己耳边的样子,心里热乎乎的,更不耐烦与张氏说话。 “母亲?!” “世子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母亲。”嘉怡郡主见张氏一怔,仿佛想不明白,努力想了想自家母亲河间王妃出嫁之前叫自己背下来的话,一边回想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再如何,母亲也是发妻,我自然得在您前头去磕头不是?您也别觉得失落叫我分出高下来,毕竟,太太进门时,岂不是也与母亲磕过头?谁上谁下,太太最知道规矩,想必也该知道。” 张氏是继室,作为一个继室,进门的时候天然矮了一等,是要在故去的发妻前头行礼的。 这一刀算是捅在张氏的要害了。 她这一生风光显赫,要什么有什么,要男人也能从别的女人手里抢过来,却只矮了这一层,却叫人揭破,只觉得没脸极了。 “你!”张氏的声音都带着破音,几乎是在尖叫。 “太太别恼,不过是继室罢了,您何必自卑呢?”嘉怡郡主笑嘻嘻地说道。 她生得极美,如珠如玉,此时立在花容扭曲的张氏的面前,越发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如意听她一句话就废了张氏泰半的武功,默默地抹了自己头上的汗,却觉得这只怕不是嘉怡郡主能想出来的。 嘉怡郡主崇尚装不下去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哪里会有这样的计谋?听起来只怕是河间王妃的教导。 能在河间王府独宠,河间王妃若没点儿心眼儿,早不知死哪儿去了。 “好好好,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张氏指着嘉怡郡主,手都在颤抖,身边几个美貌的丫头急忙上前扶住她低声劝她不要动怒。 她努力地忍住了心里的愤怒,却知道嘉怡郡主这一句并没有什么叫人指摘之处,就算自己传出去,也只能说她知礼。此时心里生出一团火来,她默默地念了两句小不忍则乱大谋,一边冷笑看了看外头说道,“你说得好听!只是今日你是来与我请安的?大哥儿呢?!他为什么不来?!” “父亲又不在,我来就足够了。”嘉怡郡主不必张氏相让的,自己坐在了座位里,抬眼淡淡地说道,“父亲不在,忙碌得见我一面都没空,回头我禀告父王,叫父王帮帮父亲!” 她新婚第一日,本该给长辈们请安,没有想到魏国公竟然狗胆包天一晚上都不见,这就是重重地抽在了他们夫妻的脸上!嘉怡郡主心里只为魏燕青心疼极了,见张氏脸色微变,便冷冷地说道,“父亲对我如此疼爱,深情厚爱,本郡主自当铭记!” 真以为她是能随意拿捏的儿媳妇儿呢?! 比起来,显然魏国公更没理一些,张氏见嘉怡郡主不笑的时候顿生威仪,心里瑟缩了一下,急忙挺了挺自己的脊背。 “你拿王府来压人?!” “这话说的,我生在王府,莫非娘家有什么不堪,不能提及?”嘉怡郡主见张氏周围的几个美貌丫头目光闪烁,心里冷笑了一声儿,给如意递了一杯茶。 “论起来,郡主该给太太磕头请安,敬茶呢。”就有一个丫头大着胆子说道。 “大伯娘一个心里不踏实,等大伯父回来,人齐了一起在老太太面前磕头才好呢。”如意见张氏傻乎乎给魏国公做急先锋,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图什么了,心里为如玉叹息了一声,方才笑嘻嘻捧着手上的茶很开心地拉着嘉怡郡主的袖子说道,“嫂子若给大伯娘请安完了,咱们去见姐姐们,多日不见,咱们可想嫂子了。” 这话是真的,嘉怡郡主对几个女孩儿都十分亲近,河间王府有些稀罕的,总是想到几个女孩儿。 “如此,咱们先走了。”嘉怡郡主抬眼笑着说道,“老太太发了话儿,叫我以后往老太太屋里去陪着说笑,不能来太太这儿了。” 老太太恐张氏拿婆婆的名头折腾嘉怡郡主,自然是要护住。 张氏见老太太在后头给自己捅刀,心里痛恨这一家人狼狈为奸恼火极了,只是老太太暂时惹不起,她还不想继续去抄经来的,努力忍住心口的恶气,她总算想到自己的大事,急忙唤了身边的几个羞答答的美貌丫头在自己眼前,精神一振地说道,“大哥儿的房里素来人口少,我心疼极了,如今虽有了你,我也担心不周到不是?这几个丫头是我素来瞧着好的,就给你带回去,好好儿一同服侍大哥儿!” 她就不信了,嘉怡郡主再彪悍,莫非还能抽死这几个丫头? 若抽死了更好,回头嘉怡郡主连长辈给的丫头都容不得,自然是个妒妇,魏燕青就算对她心无芥蒂,那也是夫纲不振,惧内!有这样的名声,岂不是叫人嘲笑? 想到这个,张氏倒更希望嘉怡郡主是个母老虎了,一时目光十分明亮,期待地看住了她。 “老太太都没心疼大哥哥,太太……”如意一皱眉,却叫嘉怡郡主给拦住,急忙去看自家嫂子。 嘉怡郡主面上冰冷,没有一点的笑模样儿,看了得意勾起嘴角的张氏片刻,突然起身。 那几个花容月貌的丫头大惊失色,急忙四散开来,恐着了妒妇的毒手。 嘉怡郡主却与这几个丫头擦肩而过,走到了疑惑抬头,不明白她为何走到自己眼前的张氏前头,挑了挑眉,突然出手如电! “忍你这么久,真以为我是个任你揉搓的人?你敢挑衅本郡主,是想死么,嗯?!”好儿媳妇儿的面具轰然碎裂,一个浑身彪悍的女子,一手就扣住了张氏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张氏只觉得喉咙剧痛,呼吸停滞,浑身血液冰凉。 第145章 “本郡主叫你一声太太,你真把自己当长辈玩儿,嗯?!” 嘉怡郡主不笑的时候,清丽的面容变得冷漠入骨,一双眼如同雪亮出窍的利剑,肃杀冷冽。 冰冷的杀机之下,几个张氏身边,方才还雄心勃勃想要去服侍魏燕青的柔弱佳人抖成了一团。 嘉怡郡主是亲手杀过人的人,浑身气息冰冷,叫人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锋芒直入肺腑。 几个内宅女子在她面前,捆起来都不够一根手指头捅一下。 就仿佛野外的猛虎,与圈养的家禽般的差距,靠近就叫她们肝胆欲裂。 只有如意,经常在自家美人表哥的身上感觉到这叫人战栗的威势,怀念了一下,也不害怕,探头见嘉怡郡主身边的婆子丫头敛目轻声都没有个劝说啥的,一边腹诽丫头们不给力,一边努力把自己的小脸蛋儿憋得发白,颤巍巍如同一只小仓鼠一样抱头滚进了椅子里,嘴里轻轻地叫道,“嫂子息怒呀。” 她也不去叫嘉怡郡主住手,抽噎了一下,捂着心口哽咽道,“好,好害怕……” 一朵颤巍巍的小白莲盛开在了椅子里。 “想叫世子纳妾?!你是真想死啊!”嘉怡郡主眯着眼睛看着努力抓挠自己手背的张氏,见她长长的鲜红的指甲抓在自己手上,划破了手背,也不在意,冷笑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没出去打听打听,本郡主是个什么性子!敢招惹我,你夫君不想要了?你娘家一家不想要了?还是……” 她在张氏惊恐长大的眼睛里拍了拍她的脸颊,慢条斯理地说道,“冀王,你想叫他死?!” 仗着冀王是靠山,与她作对? “嗯!”张氏想要喊叫,却只憋出了一个字,眼前血红一片,看着嘉怡郡主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她已经喘不上气,又直面嘉怡郡主的冷酷,只觉得恐惧得真的要去死去一样。 “今日,我就叫你知道知道,什么人是不能招惹的人。”嘉怡郡主自然是不会今日宰了张氏,笑了笑,缓缓地说道,“不过是鸠占鹊巢的贱妇,也敢来在我面前充长辈?!” 这骂在了张氏的脸上,直言她是个贱妇,张氏虽然德行为人诟病,然而见到的老太太妯娌的一个个儿都是文明人,哪里听见过这样的话,顿时气血翻涌。 嘉怡郡主却只是冷笑慢慢收紧了自己的手,眼见张氏一口气不来险些几乎要厥过去,双股站站的样子,她只是含笑看着。 张氏又怕又怒,头上的朱钗都散落在了地上,且见自己的求救几个丫头竟不敢上前,她又恼怒得厉害,冷不丁叫嘉怡郡主用力一掐脖子,顿时闭过了气去,歪在了半空。 嘉怡郡主提着软软的张氏,拭了拭她的鼻息,见还有一点点儿的气儿,便无趣地把她往身后的红木椅子里一丢,转头与趴在椅子里捂着脸,却要从指缝儿里兴致勃勃往外看的如意含笑说道,“这么弱不禁风,还想与我挣个高下,愚蠢得厉害!” 郡主殿下最擅长的是动手不动口,张氏若想拿规矩拿捏她,换了一个面嫩的也只好委委屈屈地受了,可是换了嘉怡,天都给你捅破了! “嫂子,嫂子从前练过罢?”嘉怡郡主最后的那一下,如意都听见张氏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了,呆呆地说道。 “想当年,本郡主与海冦打仗的时候,你还啃猪蹄儿呢。”嘉怡郡主见如意目光狡黠,很有对张氏见死不救的意思,挑眉一笑,默默地捧着自己的脸露出了羞涩的模样儿来,努力娇弱地扶额说道,“如今是身体娇弱得厉害,这动一动手,哎呀,”她扶着一旁的桌子柔柔地说道,“头晕得很。” 清丽到了极点的盛装女子比小白莲还要小白莲,叫魏九姑娘深深地自愧不如。 这演技,真是练过的。 “太太!”见张氏无声无息地跌在了椅子里,那几个美貌的丫头才反应过来,梨花带雨地冲过来纷纷抱住了张氏,又掐人中又弹冷冷的茶水的。 见张氏昏迷不醒眼看着不大好,其中一个格外美丽婀娜,生得如同颤巍巍的云朵一般清逸的丫头忍不住含泪抬头指着看住了自己的嘉怡郡主控诉道,“郡主莫非身份尊贵,就能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不成?!太太是世子的母亲,您如此,就是不孝!” “就算是郡主,也不能如此刻薄太太的呀。”另一个也哭着说道。 “太太怎么了?”嘉怡郡主抬手,见那几个丫头恐惧地往后缩了缩,恐叫自己抽,便含笑问道。 “郡主何必睁眼说瞎话!” “太太因世子成亲圆满,欢喜得避过气儿了。”嘉怡郡主笑眯眯地对那个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信口开河的丫头缓缓地说道,“好丫头,本郡主知道你一心为主的心,你好好儿看着,你们太太,一会儿就好。” 她面上带着柔弱的笑容,手上却飞快操起了桌上的一碗凉茶,尽数泼在了张氏的脸上!见张氏满头都是茶水,她将茶碗往桌上一丢,淡淡地说道,“一滴两滴的太温柔了些,怎么能醒来?” “你!”几个丫头哪里见过这样野蛮的人,目眦欲裂。 “天亮了,叫大伯娘起来,咱们该去老太太屋里吃饭去了。”如意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小肚皮,虽然觉得看戏也很有趣儿,不过张氏的魅力真的不如一顿饭来的,从后头弱弱地拉了拉嘉怡郡主的衣摆,差点儿拉掉了这嫂子的裙子,见她回头凶残地看了自己一眼,她急忙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一边在心里默念“等表哥回来的”,一边对自家这霸王花儿的嫂子露出了一个颤巍巍的笑容。 这么凶残,千万不要真的关九姑娘小黑屋呀。 “这得问太太什么时候醒。”见泼了冷茶张氏还不醒,嘉怡郡主也心虚了一下自己的手劲儿,况该吃饭了,郡主殿下也很饿来的,急忙上前提住了张氏的衣襟,在丫头们的惊叫中上去就抽在了张氏的脸上。 就听两声巴掌声,张氏方才幽幽醒转。她摸着自己疼得厉害的脸,只觉得火热得厉害,看了眼前的嘉怡郡主许久,方才突然明白过来,她竟然被儿媳妇儿打了! 被人打了! “你!”张氏喉咙嘶哑剧痛,发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就喊不出来了。 “瞧,太太这不是醒了?”嘉怡郡主把她随意一丢,放心地说道。 “你竟敢打太太的脸?!”丫头们又都哭了起来。 “今日是告诉你,别以为本郡主不知道茶楼那两个小妖精是谁使唤来的。”见张氏捂着自己的脸惊恐莫名,嘉怡郡主一低头,看着张氏的眼睛轻声说道,“这两个耳光给太太一个教训!万般我都能容你,只是若再敢算计我家阿青……” 她一眯眼,抬手又是一个耳光抽在张氏的脸上,见她哀叫了一声害怕自己怕得狠了,自己在红木椅子上缩成一团颤抖,方才慢慢地说道,“就不是一个耳光的事。” “你想要做什么?”几个丫头不管真假,反正都晕倒了,张氏沐浴在嘉怡郡主的杀气里,许久之后才带着哭音说道。 神鬼怕恶人,她再算计也只是寻常的谋划罢了,哪里有这样动手过呢? “我听说陛下不喜禹王侧妃,因此打断她的腿。只觉得太过残酷。”嘉怡郡主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雪亮的小刀来,贴在了张氏的脸上比比划划,见她哆哆嗦嗦地看着这小刀,缓缓地说道,“我只削了太太的皮肉,叫你知道什么是千刀万剐,才是真的有心。” 她一抹刀光,顺着张氏的脖子划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听张氏痛哭流涕地喊救命,愉悦地挑了挑眉,这才收手,拉着如意笑嘻嘻地说道,“走罢,去吃饭。” 这个……才要把婆婆千刀万剐之后,就要去吃饭,这画风变化得有点儿突兀罢? 魏九姑娘为这个善变的姑娘惊呆了一会儿,小爪子有气无力地搭在了嫂子的手上。 不搭不行,不搭,会被关小黑屋。 她与嘉怡郡主也不再理会张氏与那几个早就哭得软成一团的丫头,径直出了屋子,走到了外头有些冷的空气里,她迟疑回头,听见里头传来张氏尖锐的哭喊。 “她若在外坏你的名声怎么办?”如意拉着嘉怡郡主的手一边走一边担心地问道。 “那又怎样?我已经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因这些名声就厌恶我。别人不喜我,我是不管的。”嘉怡郡主看得很开,回头目光冰冷地看了看张氏的院子,淡淡地说道,“她欺负了你大哥这么多年,如今,是该叫她闭嘴的时候了。” 魏燕青这些年在国公府的艰难她不知道,可是只看魏国公大婚时竟然那样冷淡,就能看出端倪。嘉怡郡主不知道魏燕青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又怎么才没有换了自己的心,依然是这样翩翩如玉,心地纯良。 她想要守护他,就如他照拂她一样。 “嫂子的心,我远远不如。”如意虽然与楚离好得很,可是平日里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的,低声说道。 “那是因你不必做个破落户儿……”嘉怡郡主见这小丫头一脸不知什么叫发愁的样子就想关她小黑屋,掐了她的脸一记,见她鼓着眼睛敢怒不敢言,越发地发现楚离不在京中的好处,笑眯眯地说道,“你婆婆是世间最好的婆婆,自然不必你再做多余的事。若你遇上她,”她撇嘴往后指了指张氏的方向,方才敛目哼道,“不想叫她作践死,就得先叫她知道厉害!” 如意听得眼花缭乱。 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然,方才也不会由着嘉怡郡主往死里欺负张氏了。 “只是……” “你放心,八妹妹十妹妹,我不会迁怒。”见如意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嘉怡郡主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心里明白她关心的是什么,缓缓地说道,“妹妹们是好的,日后,我是要当做亲妹妹照看。” 只要如玉与如薇不跟张氏一样捅她刀子,嘉怡郡主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见如意放心地吐出一口气,她却觉得几个女孩儿若这样要好,定然是有各自的道理,也觉得几个女孩儿纯良。 “以后,都托嫂子看顾咱们了。”如意拱了拱嘉怡郡主,这才问道,“嫂子要不要掌家?” 做长孙媳妇儿的,掌家也是应该的。 “还是先不要了。”嘉怡郡主咳了一声,眼见前头老太太的春晖堂浮现,突然咳了一声。 “为什么?”这府里以后都是魏燕青与嘉怡郡主的,如意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我得与你大哥先甜蜜一下呀。”见老太太的院子最前头,一个秀美美丽的红衣青年静静地立在院子门口,仿佛是在等待,嘉怡郡主哪里还记得倒霉小姑子呢,撒手脚下生风地就往魏燕青的面前飘去了,眉开眼笑地喃喃地说道,“谁有时间掌家呢?有这时间,不如,不如与阿青在一块儿呀。” 她见魏燕青难得穿了耀眼的红衣,人品风流夺目的美丽,顿时吞了一口口水。 “怎么起来得这么早?还乏罢?”她殷勤地围着笑容潋滟的美丽青年问道。 魏燕青面上柔和如同春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见一只小姑娘一脸怨念地滚过来,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昨天,你都累极了。”嘉怡郡主巴巴地眨巴着眼睛说道。 这么不和谐的话题,会叫自己形象轰然倒塌的话题真是不说也罢,魏燕青点了点嘉怡郡主的红唇,轻声说道,“我都知道了,辛苦你还记挂母亲。” 世子大人只知道前半部,还不知道后半部自家媳妇儿差点儿掐死继母。 “这算什么,你的母亲,不就是我的母亲?”嘉怡郡主羞答答地扭着自己的衣角拧着柔弱的腰肢说道。 魏九姑娘被恶心坏了,又觉得这样在孤身一人的九姑娘面前秀恩爱真是天打雷劈的一件事儿,一边捂着脸哭着控诉“没人性!”,一边撇开小短腿儿往里头吃饭去了。 “九妹妹心里苦,我真是太不应该伤害她了。”嘉怡郡主心里得意,脸上还努力黯然神伤起来。 “表哥回来,她比谁都精神。”要不怎么说枕边风厉害呢,魏燕青心里就叹了一声妹妹没出息,叫个美人儿给勾搭得魂不守舍的,见嘉怡郡主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想到她去看望了张氏,便扶着她往里走,口中温柔地说道,“太太处,你不要常去,不然心里烦闷。若太太与你生事,只来与老太太和我说,不必你为难,咱们给你做主。” 他顿了顿,见嘉怡郡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含笑说道,“若要给你丫头通房,只说不能做主,都叫我来拒。” “有了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嘉怡郡主心里叫魏燕青感动得化成了春水,此时一脸清愁破碎地伏在他的肩头,美目晶莹,柔弱地说道,“太太凶巴巴的……我真的好怕呀……” 第146章 如意一边抹眼泪儿一边进门,嘴里哼哼唧唧的。 见她圆滚滚地滚进来,老太太不由笑了,招手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的好日子,竟是欢喜得哭了?” 睁眼说瞎话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她慈眉善目,今日穿得格外新鲜,显然是因魏燕青成亲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如意腻腻歪歪拱进自己的怀里,便抱着她与一旁的魏三与徐氏笑着说道,“这孩子娇气得很,只怕是又想念世子了。”她一边低声安慰如意,一边往外期盼地看着。 如意不过是干打雷不下雨,见老太太往外看,急忙从老太太的怀里出来,走到了如玉的身边。 如玉从宋云焱出京就不大有精神,只是今日是魏燕青的好日子,强打精神与如意颔首,随手喝了一口茶。 她满心的担心都在宋云焱的身上,连妹妹都不大搭理了。 如意正觉得无趣,见老太太的身后的榻上爬出一只揉着眼睛喃喃自语的七星肥仔儿来,急忙提到自己的面前,一边捏着弟弟的胖肚皮眉开眼笑,就见门口光彩盛放,一双红衣翩翩的绝丽的青年男女并肩而来,本就是最美丽的容貌,立在一处微笑,手牵手的模样叫人移不开眼去。 她心里赞了一声殊色罕见,一边偷偷儿戳了戳弟弟的小屁股,就见这七星小弟往外头一滚,滚到了魏燕青的面前。 “大喜,大喜呀!”魏燕棠扭着小身子拱着小爪子,喜气洋洋地叫道。 “还是五弟可爱。”嘉怡郡主柔弱了一路,叫魏燕青给扶着进来的,见了魏燕棠,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爪子。 “今日可还要入宫与陛下请安?”见魏燕青点头,老太太便笑着说道,“陛下素来疼爱你们两个,赐婚也是最光彩的事,要知道感激。”她顿了顿,心里叹息了一声魏国公的鬼迷心窍,便柔声说道,“你们父亲昨日已见了,今日就不必再请安。” 她慈祥地看着魏燕青与嘉怡郡主重新给自己磕头,又去给魏二魏三磕头,又与弟弟妹妹们重新厮见,方才和声说道,“日后相敬相爱,佳儿佳妇,绵延子嗣。” 这本都是父亲该说的话,老太太怜惜魏燕青,越发温柔。 “您放心,定然与阿青好好儿过日子的。”嘉怡郡主已经决定先生几个儿子,再生一个小闺女,一起疼爱,此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笑着说道。 “去叫舅舅舅母。”如月今日与颜宁一同来,垂头推了推身旁的儿子。 颜家小公子急忙过去,给魏燕青与嘉怡郡主请安。 “可算有个不捏咱们可怜儿子脸的长辈了。”颜宁见嘉怡郡主只是摸头没有掐脸,顿时心里为儿子一松,偷偷儿与如月小声儿说道。 他本十分英俊,如今在朝中立得久了,又有几分威严稳重,虽然笑嘻嘻的,却生出了几分沉稳。 如月叹气看他,低声道,“不要说话。”熊姑娘们的大本营,这四姐夫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还敢出声儿,别一会儿,又伤心伤身了。 她才叹气,就见一旁,一个笑嘻嘻有些不怀好意的小姑娘滚了过来,一边拿雪白的小门牙磨手上鲜红的桃花点心,一边上上下下打量自家的四姐夫,一会儿,方才笑嘻嘻地说道,“四姐夫好久不见,越发英俊了。” 见颜宁警惕地看了自己一眼,小姑娘急忙露出了纯洁的眼神,又十分狗腿儿,就叫颜宁松了一口气说道,“九妹妹也是,许久不见,点心还好吃么?” 四姐夫从娶了四姑娘,从来往魏国公府里的点心就再也没有断过。 不给不行,不给就招熊孩子往家里来讨债。 “四姐夫不知道,如今有人看四姐夫不服,想要竞争一二呢。”九姑娘因心上人不在,心里难过极了,不得不来欺负一下可怜的四姐夫,见颜宁疑惑地看着自己,一边吞了点心,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京里出了一位红梅公子,四姐夫知道么?这太叫人生气了,不过是画几幅梅花图,怎么好意思叫红梅公子呢?他身份不够呀。叫我说,那红梅公子……” “九妹妹还想吃什么来的?!”颜宁就知道熊姑娘永远都欠抽得厉害,见这四丫头竟然戳自己的黑历史,顿时泪流满面,只恨自己嘴贱方才出声儿,叫熊姑娘看见了。 “四姐夫最近好么?!”如意歪头努力想要勒索什么时,如玉也因心上人不在,用讨债的语气凶巴巴地问道。 “寻常,寻常。”这是寻仇还是问安?颜宁含泪微笑,顺便扭头与掩唇微笑的如月求救。 “好了,你们姐夫今日休沐,才松快一日,不要闹他。”如月温柔地给如意擦嘴角的点心沫子,轻声说道。 “看在四姐姐的份儿上,就叫四姐夫松快一日。”如馨探头过来,见颜宁擦着头上的冷汗窜出了屋子,与如意一同笑了,见如月眉目温柔,她便低声笑着说道,“四姐姐的日子过得好,我瞧着心里欢喜呢。” 她微微一顿,有些烦闷地去看不远处神色疲惫的二太太,与如意叹气说道,“母亲最近精神都不好呢,我瞧着大概是因我的婚事。其实算什么呢?”她抓着头说道,“不过是个男人,不要了就不要了。” “你真对你家红梅表哥无心?”如意就好奇地问道,“那日我冷眼瞧着,他对你事事十分上心的。” “他对每一个姑娘都这样上心。”如馨便哼了一声,翻看自己的手,见上头完美无瑕没有一点的伤疤留下,淡淡地说道,“九妹妹别笑话我,从前,我是喜欢他的。” 青梅竹马文采风流的表哥,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如馨虽然是个喜欢撒欢儿在外头野的心大的丫头,却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 当年的俊美少年,一脸疼惜地给自己包扎在外扑腾留下的伤口的时候,如馨侧头看着那少年俊美无双的脸,怦然心动。 她也知道母亲是想将自己嫁给他的,不知心里多欢喜,可是欢喜了没有多久,看到他对另一个姑娘也是这样疼惜的时候,满腔的喜欢陡然被泼了冷水。 她做不来委曲求全,做一个“只要心里有我就足够,不在意表哥心里喜欢多少姑娘”的人,因此慢慢地冷了心去,对那个人再也生不出喜欢来。 想到从前,如馨瘪了瘪嘴儿,低声说道,“当初,为了他我还哭过几场。” 见如意诧异地看着自己,漂亮雪白的小脸儿露出了疑惑,她便纠结地抓着头说道,“我是姐姐,怎么能叫妹妹们看见我为了别人伤心呢?自然是不叫你们知道。”她躲着哭了几场,还是偷偷儿躲在外祖家,看着远处的那个风流多情的少年怜惜着另一个女孩子伤心落泪,从来心里只知道玩耍的女孩儿,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情爱。 只是她心大,哭了一场,又有人安慰,虽然安慰得不大好听,却也叫心里松快了许多。 “叫六姐姐哭了的人,真不是好人,以后咱们不理睬他。”如意从前只以为如馨对那红梅公子无心,如今才知道姐姐竟然还倾心过他,顿时大怒。 “就这样儿罢,左右如今我……”如馨目光犹豫了一下,张了张自己的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垂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想着心事,许久之后方才纠结地说道,“前儿他来了,与母亲说,对我也是喜欢的。若母亲愿意,可以定亲,他以后好好儿照顾我。” 那时二太太憋着一口气本想瞧瞧这小子是不是还能抢救一下,毕竟是看中了很多年的女婿,呼啦啦说不嫁给他了,也舍不得,只问他他院子里的丫头与外头的红颜知己怎么办? 红梅公子怜香惜玉,只好说一切依旧。 这句话把二太太气个半死,操起身边的一把如意就往这小子的脸上抽,抽得他从国公府里滚了,回头就绝不肯应承这门亲事了。 “二伯娘做得对呢,不然六姐姐以后多糟心。”如意也鄙夷了一下风流多情的公子哥儿,见二太太明白,便为如馨松了一口气去,又见姐姐依旧脸上黑沉沉的,不由笑嘻嘻地说道,“二伯娘取不中这个,莫非看中了别个?” 见如馨咳了一声儿,目光偏移,她想到那日见到的两个青年,急忙问道,“二伯娘是不是看中了那个宁非?”二太太若一门心思叫如馨嫁回娘家,大可以给如馨换一个表哥。 左右都是青梅竹马,表哥这种生物,随用随换就是。 “你又知道了。”如馨看着古灵精怪的妹妹,嘴角抽搐地说道。 “天底下还有我不知道的么?”魏九姑娘翘着自己的小尾巴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日我见他对六姐姐格外看顾,却木讷寡言,不如红梅公子嘴甜呢。” 她冷眼见宁非事事把如馨看在眼里,却仿佛是个十分不善言辞的人,只知道做事不知道给自己表功。这样的存在换个地儿简直就是一生孤的节奏,只是叫如意瞧着,他虽然木讷,却万事看得明白通透,比红梅公子可靠多了。 “他……”如馨抿了抿嘴角,叹息道,“只知道读书……心意如何谁知道?我不要嫁给心里没有我的人!”她见如眉给魏燕青嘉怡郡主请安之后羞涩地回来,便抬手拉住了如眉的手与她问道,“嫂子给的?” 如眉的头上出现了一只新鲜的八宝点翠的珠钗,光彩夺目叫人眼前一亮,显然是嘉怡郡主给的。见如眉越发清艳,如馨便放过了自己的亲事的话题,只与如眉说话。 如意见她大咧咧的,对亲事不上心,再看看愁得不行,强颜欢笑的二太太,不由可怜了一下。 不过不必嫁给红梅公子,魏九姑娘就不再为姐姐担心了,见魏燕青与嘉怡郡主就要走,就急忙送了送。 左右无事,如意送了兄嫂走了,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做一个贤良的姑娘,给自家美人儿做新的里衣。 前头那套已经给楚离送去,楚离说穿了十分舒适,夸了又夸,作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九姑娘得意得不行,如今就想再给楚离做一件。 她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想到若是叫楚离穿别人的衣裳,也心里不愿意。 当然这些不能叫美人知道,不然恃宠而骄就不好了。九姑娘闭门家中多日,待与嘉怡郡主厮混得熟了,便越发亲近起来,这时候,便听到了外头的几分传言。 张氏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况嘉怡郡主明晃晃的罪证都在她的脖子上脸上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收拾了一下便容颜憔悴地往宫中去了,与张皇后面前哭诉自己作为一个继母竟然叫儿媳妇儿不看在眼里,想要治死她。 那哭得恨不能流下血来,叫张皇后也十分心疼,跟着抱头痛哭了一番,又给张皇后召集而来的许多的外命妇们瞧见了她的伤,只说张氏可怜做继母的不容易,如今便宜儿子夫妻不孝,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这个……虽然罪证确凿,只是魏燕青在京中的风评素来强出张氏八条街去,大家虽然看了张氏的脸上的伤,却都不信。 曾有某强悍的旧朝皇后,为了自己上位还掐死了自己闺女呢。 自己给自己一点儿伤陷害一下继子,又算什么呢? 张氏见女眷们不信,越发在张皇后面前哭闹,张皇后有心阻止,到底叫文帝听见。 清越优美,因成亲因此穿了大红衣裳的美丽青年,面对帝王的询问的时候只露出淡淡的疑惑,表示妻子是一个十分孝顺的人,天天天不亮就往各处长辈面前请安。至于张氏脸上的伤……不是因长辈晕倒,做儿媳妇儿的心急之下不得不抽了两下的缘故么? 且魏国公世子严肃地表示,自家成亲头一天,虽然知道继母慈爱,可是也不必匆匆往自己房中塞丫头不是? 世子夫妻不收,也不该恼羞成怒往宫里颠倒黑白是不是? 美丽的青年面上生出无尽的愁绪,脆弱得如同一阵清风。文帝老头子心疼坏了,顿时觉得张氏是个恶毒的继母,传人呵斥。 继母与继子之间,特别还隔着生母的血仇,这里头恩怨情仇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大家都得思考一下,只是帝王相信谁,大家就相信谁了。 皇帝陛下说魏国公世子夫妻是孝顺孩子,继母不慈无耻不是个东西……这个,那继母脖子上把乌漆墨黑的手印儿,大家都就当做没看见好了。 怎么可能是嘉怡郡主做的呢?这是恶毒继母自己掐了自己,无耻的陷害呢。 不管如何,等如意听说这些流言的时候,人都呆住了,竟不知该说张氏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氏怒极攻心,又叫文帝呵斥得没脸,回家就病倒,倒在床上只哭自己命苦,因哭得太大声叫老太太不耐烦,因此灌了两碗黄连水败火。 叫老太太整治怕了,张氏不得不消停地躲在自己院子里不大出去叫人指指点点,这一日因无趣就叫如玉在自己眼前来,也不理睬小尾巴魏九,只拉着敛目无声的长女流泪说道,“我就知道他是豺狼!如今露出真面目,生生要吃了我呢!外头都说他孝顺,我竟无法辩白,只恐日后我死在国公府里,他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儿!” 她哭了一路,因惊恐羞怒本就身子不好,露出了几分羸弱来。 “豺狼?”如玉见母亲依旧拎不清,不由冷笑了一声,看着眼前被唬得不轻的母亲,轻声说道,“真正的豺狼,不该是父亲?母亲知不知道,父亲他心里真正……” 她才要说魏国公真正喜爱的乃是那个不要脸的韦氏,就见外头,魏国公的小厮脸色惨白地冲进来,进门就哭着叫道,“太太不好了,国公爷,国公爷在门口,叫人给打了!” 第147章 “被打了?什么叫被打了?!” 张氏眼下跟魏国公还是真爱呢,听见心上人叫人给打了,顿时顾不得病了几乎要从病床上跳起来,一手抓着床头,一边紧张地看着那个也一脸血的小厮尖声叫道,“谁敢打咱们国公爷?!还要不要命了?!”那可是国公,还是朝中重臣,这京里谁不开眼敢打魏国公呢?若连勋贵都遭到这样的打击,那谁还敢在外行走,谁还敢上朝去? 能在京中立足不叫人小看的,谁没有一二仇家? 那京里还不乱了套? “是,是……”这小厮一脸血都是魏国公喷上来的。见张氏一双眼赤红,他吓得要死,急忙跪在地上慌张地叫道,“是河间王!” “什么?!”河间王这是要做什么?!张氏几乎厥过去了,一把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显然也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不由抓着一旁呆住了的如玉的手哭着抱怨地说道,“真是前世修来的孽障!这女人一进门,国公府就鸡犬不宁,她打人骂狗的在府中专横,还颠倒黑白没人制住她,越发地猖狂起来。与母亲不孝,如今,还指使娘家来毒害你的父亲!这个扫把星,这哪里是儿媳妇,简直就是活阎王呀!” 她名声可叫文帝的几句御口给坏完了,如今想起来都忍不住痛哭。 如意见她竟然还有时间洋洋洒洒说这许多的肺腑之言,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有心提醒这满腹愁肠苦不堪言的大伯娘,这个……别先哭自己的苦命了,赶紧把她被打得喷人一脸血的大伯父给抬回来,好好儿瞧瞧是不? 不然没准儿在门口死过去可怎么办呢? 如玉却觉得解气极了,一点儿都想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美貌的眉眼之间全是冷淡,淡淡地说道,“谁家女孩儿不金贵?父亲给了嫂子这么大的没脸,莫非以为人娶回来就可以不当一回事儿?河间王最爱重嫂子,真以为嫂子是嫁出去的女儿人家就不管了的呢!” 魏国公不过是由己度人罢了,他自己不看重女儿,因此就以为别人家都是一样儿的,却没有想到叫河间王一棍子就给敲地上去了。 活该! 打的好! 见张氏看着自己呆住了,哭都哭不出来,如玉虽然心里埋怨张氏庸碌,可这到底是自己的生母,她心里怎么能不记挂呢?况后头一只软乎乎的小姑娘还偷偷儿拉自己的衣角,叫自己不要与张氏对嘴。 她目光努力温和了些,嘴角刚硬的线条也收起来,转身将小案上的一碗药双手捧给张氏,与脸色有些苍白,面上还有淡淡淤青的母亲放缓了语气说道,“母亲病了几日,父亲人影儿都不见,可见父亲心里母亲的分量。既然如此在前头做了主道,母亲为何,还要这样在意他的安危呢?” 这不是贱的么。 如意听了姐姐的话就知道不好,一颗心急坏了,努力去拉如玉的衣角。 如玉素来不懂说软乎话,虽说得都是要紧的道理,可是太捅心窝子了。 从小儿嘴巴就严厉,这,这,这……这不是要生出事端来? 如意心中才有了些忐忑,就见眼前张氏陡然就直起身来,怒视脸上并不慌乱,对魏国公被打全完不在意的如玉许久,突然扬手就掀翻了她手上的汤药! 药碗落地,哗啦啦地响起来。 “你父亲叫人打了,你竟还说风凉话?!” 张氏再没有想到如玉是这样冷酷的性子的,见她今日哪怕自己盛怒,可是侧坐的鲜红裙角一点儿都不凌乱,静谧得叫人心生凉薄,几乎是重新看着这个女儿一样,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为人女,怎能这样不孝?!莫非,是你瞧着你嫂子更富贵,捡了高枝儿飞去?!”她胡乱地拍打了如玉几下哭着叫道,“旁人踩高捧低也就罢了,你也如此,与畜生何异?!” “大伯娘这话错了!”如意见她口不择言,脸上顿时变色,起身大声说道,“八姐姐一心在大伯娘的身上,若是趋炎附势的小人,眼下怎会挂念大伯娘?!” “你闭嘴!”张氏见如意一身儿粉嫩的小袄与桃花粉的裙子,小小雪白的脸堆在领口的一簇白白软软的皮毛里,眉目如画清纯可爱,顿时一颗心就火了,指着如意就骂道,“不是你竟日里撺掇八丫头,八丫头怎会转了性子,生出这样忤逆的心来?!你自己狐媚些就算了,偏要败坏我的八丫头!” 她恨如意恨得厉害,想到她从小儿就与自己作对,如今竟要做世子妃,就要探身来打她。 “母亲不要装疯卖傻。”如玉拦住张氏,面色冰冷地看着母亲许久,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如今,一点都不想说魏国公心里到底是谁了。 因她明白,就算说了,母亲也不会相信她,只会当她在败坏她与魏国公之间的情分。 她本不对张氏再有什么期待,因此竟不觉心灰意冷,只将气得拿白嫩嫩的手指拧着自己帕子的如意给护在身后退后了几步,之后目光落在了呆滞的那小厮的身上,突然想笑,挑眉缓缓地说道,“母亲与我们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父亲如何了。这与咱们姐妹折腾时,母亲就忘记了父亲不成?” 说好的真爱呢?若真的情比金坚,这时候哪里会顾得上骂闺女呢? 张氏这才看见那都要哭了的小厮,顾不上如玉与小妖精了,急忙起身披了一件单衣匆匆地问道,“国公爷呢?” 您记起来再救人,人都去见祖宗了。 这小厮心里腹诽了一下,急忙挤出了一个哭丧脸来说道,“叫河间王丢在了大门口,如今在前院儿瞧大夫呢。” 河间王是个明人不做暗事的磊落的人,说揍魏国公,也不必蒙面隐藏自己身份的,况河间王与七个儿子熊一样的体型真是都不必藏,藏也藏不住的,提着拳头与麻袋就来了,将诧异的,难得回府一回的魏国公堵在了家门口,二话不说,上去就打。 往死里打,打得喷了一旁都惊呆了的下人都一身血,就不必提魏国公的惨状了。 打完了,左右闺女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不带退货的,河间王吼了两声“再敢欺负本王闺女就抽你!”的狠话,带着熊儿子们摇摇晃晃地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一位风流俊美的魏三老爷,河间王还心情不错地打了一个招呼,相约一同喝茶。 不是魏三老爷看见后头自家大哥一身血,还以为这熊王爷是个良民。 听见魏国公的伤势比较严重,张氏急忙就带着丫头往前头去了。 如玉本不想去,只是如意却想长辈受伤不知道还好,这知道了不去看,到底叫人说如玉不孝了,便拉着姐姐跟着张氏一同往前院去,就见前院已经大乱,一脸懵懂的二老爷正站在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立在冬风之中玉树临风的魏三身边,急忙上前给长辈请安,顺便很不诚心地问道,“大伯父如何了?” “别吓着你们。”魏二性情庸碌,很有妇人之仁的意思,有些担心地说道。 “吓不着。”如意就见地上有一滴滴的血迹,就知道河间王这顿打只怕不轻,见魏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只看着里头,便也往里屋去了,一进屋就听见了张氏的嚎啕大哭,如意心中一惊急忙往床上看去,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头破血流的魏国公。 她平日里威严精明的大伯父那张英俊的脸都看不出人样儿来了,浮肿都透着血丝,淤青青紫整个头都大了一圈儿,余下的身上如今只穿着里衣,到处都往外淌血。如意见魏国公嘴角上带着血迹,就知道河间王这通好打只怕真不是面上说说的。 如楚离与河间王府八熊大战,虽也打成了猪头,却都不过是皮外伤,不会如眼前,冷眼瞧着就伤了身子骨儿。 “这……”如意见有两个太医在忙碌,心里却担心河间王因此叫人弹劾。 大庭广众地殴打朝廷命官,朝中勋贵,这太过跋扈,就是宗室也不能够呀。 “如何了?”魏国公昏迷不醒,显然是被打大发了,如意忍不住问道。 “国公爷……”这太医看了看梳着未出阁发髻的两个漂亮姑娘,知道这该是国公府里得宠的小姐,不然此时也不能自在地往前院儿来。只是这里头有许多的话是不好与年少的姑娘说的,他迟疑了一下便低声道,“尽力而为,国公爷性命无碍。” 他手上一动,却带起了魏国公的衣角,就见魏国公的里衣里头,滚出了一只金灿灿的凤钗来。这凤钗精美华贵,明晃晃叫人移不开眼。 如意一呆,不知道大伯父的身上怎么会有女子的钗子,却见张氏伸手拿起来,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着魏国公泪流满面。 “你父亲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忘记给我买好看的钗子呀!”张氏回头与嘴角抽搐的如玉哭道。 “您开心就好。”魏国公还会给张氏特意买钗子?如玉一脸漠然地淡淡地说道。 如意也觉得这不是魏国公的画风,不过她大伯娘这样高兴,何必说些扫兴的话呢?拉着如玉就退出了屋子不去看张氏伏在魏国公身上,欣慰地将凤钗插在了发间的样子。 她出来到了魏三的身边,就见魏三脸上有些犹豫,还未等说话,就见里头的太医出来,走到魏三的身边拱手说道,“国公爷性命无碍,只是,只是伤了内腑,若康健之人也就罢了,国公爷这些年本就虚弱抑郁,这个……” “无事,老大人继续说。”魏三见如玉姐妹堵上耳朵眨眼,便一笑和声说道。 两个小姑娘前头堵耳朵,后头还开了好大的缝儿呢,只是这太医见魏三不在意,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亏空太过,精血稀薄,这个日后,日后……”他低声道,“戒女色。也与子嗣有碍,就算同房,只怕也易阳关早,早……” 后面的话若在两个小姑娘的面前说出来也太考验耻度了,这太医脸皮抽搐了一下,对不动声色的魏三使出“你懂的”这心有灵犀的绝技,抹着汗说道,“慢慢调养,日后,会有痊愈的机会。” 也就是说痊愈都不大能够了? 魏二听自家大哥后果这样惨,没有魏三的镇定,已然大惊失色地说道,“大哥风华正茂……”这还年纪轻,怎么能有这样的毛病呢? “可是因河间王的缘故?”魏三眉目潋滟,将手上的折扇在手上敲了敲,轻声问道。 “并不都是。”要不然魏国公的身子也亏空的厉害,这太医见魏三挑眉,急忙说道,“就算没有河间王,也只是一两年的事儿。” “如此,请老大人多尽心,给我兄长用药。”魏三桃花眼光芒流转,广袖微动柔声说道,“恐大哥心生郁结,这些话,请暂且隐瞒大哥。” 他一身风华扑面而来,叫见惯了后宫与各家美色的太医都呼吸微微一窒,也明白魏三是为魏国公考虑,不然若知道自己以后房事要不好,那还不真的死过去? “是。”这太医拱了拱手,转身往里头开药方子去了。 “二哥也只当不知道,免得大哥羞愤。”魏三和声与魏二说了,见兄长急忙应了,又招手叫两个听了这些脸色诡异的小姑娘到了自己的面前,眯着眼睛说道,“听见了也就罢了,只是不许叫别人知道。” 见女孩儿们应了,他笑了笑,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女孩儿的手往老太太的面前去,温声说道,“今日之事,河间王虽无礼,只是你们得知道,女孩儿家宝贵,就算嫁人,也不是嫁出去吃委屈的。” “父亲呀。”如意仰头看着俊美多情的青年,唤了一声儿。 “若换了叫人欺负的是你们姐妹,咱们自家也会打上门去。”魏三含笑看着陡然红了脸的如玉,和声说道,“小九儿没心没肺就罢了,八丫头日后若吃了委屈,总有三叔为你出头。因此你得明白,是咱们国公府先错了,日后,不要与你大哥大嫂,生出芥蒂来。” 他摸了摸如玉的头眉目柔软地说道,“今日之事,也与你大嫂没有什么关系。”他并不想因魏国公之事,叫如玉对嘉怡郡主生出心结。 如玉没有同母兄弟,日后,还是得依靠魏燕青与嘉怡郡主的。 若不识好歹,嘉怡郡主也不是犯贱的人,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没有娘家人做靠山,哪怕是嫁到可靠的英国公府去,如玉也叫人担心。 “活该呢。”如玉对嘉怡郡主完全没有心结,还觉得打得好呢,哼了一声。 魏三只是含笑纵容地看着耳朵尖儿通红,抬手扒拉自己修长的手不给摸的小姑娘,轻轻地笑了。 魏九姑娘见亲爹只关注自家姐姐,顿时不干了,扭着自己的小身子就往父亲的香喷喷的怀里扑腾,张着小爪子叫道,“小九儿,小九儿好怕怕呀!” 都是血,能不害怕么。 九姑娘一脸快来怜惜我。 “怕了?”就在九姑娘一心一意往亲爹怀里拱意图博取怜惜中,突然叫一只冰冷的手提住了后衣襟儿,拖出了魏三的怀抱,她一转头,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冷冽肃杀地看着自己,挑眉,一笑,风华绝代,锋芒毕露,缓缓地说道,“本世子来安慰你!” 第148章 广平王世子再没有想到,千里迢迢地回京,来不及回王府就来见的这没良心的肥仔儿,竟然敢爬墙! 瞧那小好色贼兮兮的样子,恨不能伸出爪子去摸摸魏三的腰呢。 说好的为伊消得人憔悴呢?! 这一回楚离决定再不姑息这个小姑娘了,非叫她好好儿知道知道规矩不可,手里使劲儿准备逮没人的地方去往死里抽她,却见这小姑娘一转头,悬在半空努力看住了自己。 “表,表哥?”她一双眼睛全是惊喜,竟然一点儿都不心虚。 恃宠而骄,笃定了世子殿下舍不得抽她是不是? 看看他这回非…… “表哥!”如意想念楚离想得睡不着觉,这些日子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昏暗,虽然勉强打叠着精神来与姐妹长辈说笑,可是她心里却知道,自己的心不在这上头,做什么都不过是寻常敷衍,哪怕是前头在与姐姐说话,一转眼就能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的。浑浑噩噩这么多日,她心里的思念恨不能把心都充满炸开,也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是离不开眼前的这个青年的。 他就像长在自己心上了一样,不见了,就心疼莫名。 “表哥呀。”她突然抽了抽鼻子,见楚离看着自己微微一怔,在半空划拉了一下,使劲儿地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拿手臂箍住他纤瘦有力的腰肢,很不能把自己都挤进他的身体里那样用力地抱着他,小声儿说道,“想表哥,想得心里疼。” 她努力拿脸蹭着楚离身上还泛着尘土气息的衣裳,有些委屈,有些难受地说道,“看不见表哥,很难过。”原来甜言蜜语,只有在得到很多的时候从容的时候才能说的出来。 极致的想念之后,满腔的心事,竟然都说不出来了。 她就想就这样一辈子躲在他的怀里,跟他不分开。 “哼!”广平王世子垂头,就看见一个白生生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小身子蜷缩在自己的怀里,满腔想要收拾她的那股火气都烟消云散,只感到她娇怯怯的想念。他的心里软成了一股春水,只看得见眼前这个依赖自己仿佛自己是她全部的小东西,许久之后,有些疲惫却锋芒毕露的美艳的脸上,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看在你老实,本世子今日饶了你。”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肩膀上,把她环在怀里。 其实,他也是很想念她的。 如意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温柔,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越发往他的怀里拱。 这两个不要脸大庭广众地搂搂抱抱,别人还觉得当看不见也就罢了,魏八姑娘看的心头滴血,见自家三叔刷地打开了扇子摇了摇,之后心情不错地往老太太的屋里翩翩去了。 八姑娘是一个矜持的人,努力忍住,默默地站在一旁等这两个就跟八百年没见过面的家伙分开,见妹妹的一双小爪子还巴巴儿地捏着楚离的衣带舍不得撒开,又想到是因送宋云焱离京方才叫这两个分开,越发地隐忍。 若不是因她与宋云焱,妹妹也不会吃这样的想念,算了……看在是为了他…… 八姑娘忍了又忍,好容易见如意抱着楚离的手臂眉开眼笑了,方才上前,抬头迟疑地与楚离轻声问道,“阿焱他……” “他奸猾似鬼,好的很。”楚离早就知道宋云焱心眼儿多,却没有想到会多到这个地步。明明一根手指头就能被戳倒一百个的没用少年,到了广平王军中竟混得如鱼得水。 广平王军下素来崇尚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想当年广平王世子初入军中,也没叫人看在眼里,是一路拿拳头一个一个地揍出来,又冲锋在前方才将这群武将折服。却没有想到宋云焱不过是摆了几个军阵说了说如何更好地练兵等等,就叫人叫了一声儿“军师”。 既然做了军师,自然就不必拿拳头开路了,楚离想不到宋云焱如此聪明,给自己寻了一条最好的路。 “怎么会好。”如玉目光暗淡了一瞬,就见楚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身后出来一个侍卫。 这侍卫上前,将一个方方的匣子给了她,方才退下。 “这是?” “那小子与你的信,一天叫你拆一封,没了他会再送。”楚离淡淡地说道。 如玉一怔,颤抖地打开,就见这匣子里头满满地都是一封封折好的书信,厚厚的,就与宋云焱对她的心一样。 每天一封,就如同,他每天都在她的身边。 “谁,谁稀罕。”如玉抱着匣子,扭头,努力把眼里的眼泪给憋回去,见楚离已经不耐地拉着如意走了,没有人见到自己的软弱,这才急忙合上了匣子,珍重地抱在了怀里,待自己的面上没有异样方才追着妹妹去了。 一进屋,她就见屋里正热闹,老太太慈眉善目地怜惜楚离辛苦,千里迢迢奔波,又问宋云焱在军中是否习惯等等,待如玉也静下心来听了,老太太方才话锋一转,与楚离柔声说道,“阿焱也是托给阿离在忙碌,我家的事儿,阿离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您说这个见外了。”楚离见如意团团地使唤着丫头上茶端水,狭长的凤眸闪过不一样的柔和。 “可不是,表哥是自家人呢。”如意亲手从银盆里绞了干净的帕子来,探身颤巍巍地给楚离擦脸。 她是第一次服侍别人,可是看着楚离面上的尘土与疲惫,想到他是迫不及待地来见自己,只觉得满心的欢喜,细致轻柔地拿着帕子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净,她却没有半分不愿意或觉得自己吃了委屈。她看着楚离露出的白皙美艳的脸,放下了帕子,忍不住拿自己的小手儿去摸。 她摸到他的面孔,才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回来了,就在自己的身边。 楚离抬手握住她的,用力合在手心儿里。 “九丫头能嫁给你,是她修来的福气。”老太太看着这两个眼里仿佛只有彼此,就笑了。 她从来都更操心孙女儿些,这些个孙女儿里头,前头魏国公三个年长的闺女远嫁,虽然不在京中,却年年都有孝敬与书信,看上头的话过得不好不坏。 说不好,都是些内宅琐碎委屈之事。说不坏,夫君虽然有些个姬妾,正室的地位却无可撼动,又都有嫡子傍身不必担心。余下的就是如月往下,如月美满,如画远在南方,如玉有英国公太夫人拍着胸脯儿聘下,如意得了赐婚,能嫁给青梅竹马的广平王世子。 她心里落下了大半,因少了许多的操心,如今也精神多了。 魏燕青已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她还发什么愁呢? 嘉怡郡主的手段身份,震慑国公府并不艰难。 老太太还不知道长子叫河间王给打得吐了血,将目光投在正没心没肺与如薇解着九连环的如馨的身上,又看看如馨身边娇娇弱弱伏在如馨手臂上的如眉,不由微微地笑了。 就剩这三个丫头了,想要嫁个好人家儿,她得好好儿筹谋。 魏三正在一旁抱着嘟着嘴巴啃一个小薄饼的七星肥仔儿念着手上的一卷书,见老太太心情不错,咳了一声方才说道,“有件事儿,得叫母亲知道。” “何事?” “前儿大哥冷待大侄儿媳妇儿,连长辈敬茶都不出现,河间王府恼了,河间王方才打上门,大哥不小心伤了。”魏三很懂得恶人先告状与避重就轻,含糊地说了魏国公的倒霉事儿,方才柔声说道,“大哥如今不舒坦,我瞧着是不是报个病休,多歇几日?” 何止是不舒坦,简直命都要没了,只是做儿子的怎么能叫老母亲担心呢?这不是不孝么!自然要说得不要很严重。 “他就该打。”老太太听河间王府不干了,便叹气说道,“本就是你大哥的不是,人家王府是有理的。”她微微一顿,见魏燕青与嘉怡郡主还未来,急忙说道,“传我的话儿去,叫两个孩子不要愧疚,不赖他们。” 她说了这个依旧恐嘉怡郡主害怕,又指了几样儿精致的点心叫送去,才见丫头才端着点心要出门,魏燕青与嘉怡郡主已经一同来了,听见老太太这话,嘉怡郡主抿了抿嘴角。 “我们只担心老太太身子。”魏燕青就算宰了魏国公都不心疼的,却担心老太太为长子累神,轻声说道。 “我这几日闹得府里不安,老太太您……” “闹腾些好,热闹。我就是没有你的闹腾劲儿,才叫这府里头总是不太平。”见嘉怡郡主伏在了自己的膝上,老太太便含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没有什么做得不对,只要瞧你们好好儿的,别的都只随心。”她看着嘉怡郡主应了一声,几乎是在自己膝上打滚儿一样蹭着,不由指着她与含笑而立,一双眼睛温柔专注的魏燕青笑道,“多大了竟娇气,还是留给你哄去。” “哎呀怎么舍得老太太呢?”嘉怡郡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媳妇儿,美滋滋地说道。 “哎呀嫂子这是舍得大哥哥的意思么?”见府里又多了一个会撒娇的人,魏九姑娘本因七星肥仔儿变得摇摇欲坠的地位受到更严峻的挑战,就在一旁小鼻子小眼儿地说道。 她这是挑拨自己与美人儿的真爱呀!嘉怡郡主脸色一狞转身就要威胁一下这小东西,目光落在这摇头摆尾的小姑娘身侧的时候,目光一凝! 难怪敢于挑衅了,原来,是靠山回来了。 看如意狐假虎威对自己挤眉弄眼地炫耀,嘉怡郡主眼珠儿一转,回头扑在了老太太的膝上颤巍巍如同风中花朵儿一般,“坏人来了,老太太救命!” 她叫了一声儿,又转头往自动张开了手臂的魏燕青的怀里滚去。 满室的欢笑,老太太满心欢喜地看着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倒霉长子早就被抛在脑后,再也想不起来的。 因嘉怡郡主是一个十分会装模作样的人,要柔弱有柔弱,要活泼有活泼,老太太面前再也没有孙女儿,只有一个孙媳妇儿是心肝儿了。 如意失了宠在家里嚎啕了几日,就一心地往自家美人儿的家里去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果然很有道理。楚离走了这几日,如意只觉得自己又更喜欢楚离了许多。 她巴巴儿地扒着楚离,就见今日依旧穿得格外英武的楚峰紧张地打点着手里的最近文帝喜爱他赐给他的家当,想到这位二表哥求亲求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叫英国公太夫人给摁在地上吼一声“赶紧成亲!”的话,她就为这二表哥心酸极了,巴巴儿地说道,“二表哥,二表哥多问太夫人一句话呀。” “不由自主。”楚峰摸着腰间一个簇新的,精致的荷包,垂头丧气地说道,“本是我不好,冲撞宋家姑娘了。” “冲撞了还送你荷包儿?”智商呢?魏九姑娘迟疑地看着二表哥,担心这表哥是不是把脑子忘在邕州没有带回来了,眨巴着大眼睛殷勤地说道,“要不,我陪着二表哥一同去一趟?” “你凑什么热闹?”楚离见她又要去见宋云玉,顿时醋了。 “宋家姐姐拖得太久,该嫁人有自己的幸福了。”如意见宋云玉都给楚峰送荷包儿了,就已经知道她的心意,低声说道,“我幸福了,就希望喜欢的人,都能幸福。” 楚离听见她说喜欢宋云玉,一颗心都要酸得冲天而起,只是眯了眯眼,看着垂头丧气耷拉着耳朵蠢蠢坐着的兄长,再想想若宋云玉嫁给这二哥,就会被管住从此与自家肥仔儿保持距离。 他心里想得很美丽,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说道,“罢了,看在你的面上,便宜了她!”他顿了顿,见楚峰一脸感激地看过来,也觉得收获一个兄长的崇拜很满意,拉着如意一同跟着楚峰往英国公府上去了。 楚峰,静安郡王殿下这些日子常来的,一颗心本忐忑,只是见聪明的弟弟与表妹都给自己张目,顿时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想要继续讨好,求亲更真诚些。 只是本有些缓和的心,再看见上房之中,英国公太夫人老脸威严绷紧地看着自己,郡王殿下的心,又剧烈地狂跳了起来,张了张嘴,只觉得脑海之中一阵地眩晕,混沌成了一片! 他一脸要望风而逃的蠢样儿,英国公太夫人心累极了,想到这多日因嘴巴慢耽搁的那些要紧的话,她顾不得叫几个孩子先坐下,只指着楚峰厉声道,“站住!” “我……” “嫁给你了!”英国公太夫人声色俱厉,不像给孙女儿寻一个心上人,更像是在抓获一只负心汉! “啊?”楚峰断断没有想到剧本儿不对,呆呆抬头,眼前发花地看着几乎要抱着自己大腿哭出血的老太太。 “成亲!”英国公太夫人急得呕血,拍着身边的小案激动地吼道,“越快越好!”别以为太夫人不知道,瞧着静安郡王起来了,悉悉索索好多家想要挖她家的墙角儿! “可,可我,我不娶您的。”正被京中女眷格外青睐想要挖一挖的郡王殿下被巨大的馅饼砸在头上,也不知道这剧本儿该怎么接了。 “哈?!”一只小姑娘看着说了这话就一脸呆滞,恨不能抽自己一下的二表哥,惊呆了。 英国公太夫人:…… 第149章 静安郡王说了这句话,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不,不是嫌弃您……”他讷讷地对一脸惊诧的英国公太夫人小声儿说道。 这句解释还是不要说的好,如意浑身一个激灵地去偷看上头的英国公太夫人,就见这个老太太的脸已经耷拉下来了,一双老眼里头全是嫌弃,仿佛自家二表哥智商太低看不上的意思。恐人家收回话来悔婚,她急忙滚到英国公太夫人的面前,努力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才歪着头抚掌笑着说道,“二表哥都欢喜得语无伦次,可见守得云开见月明,一颗心都不知飞去哪儿了呢。” 英国公太夫人看了看小姑娘,哼了一声, 若不是自家孙女儿确实有点儿对这小子的意思,她还真想悔婚一回试试看了。 有这么说话的没有? “对,对。”楚峰见老太太面色不善,恐她不把心上人嫁给自己了,急忙点头说道,“小王心里知道的,知道的,太夫人是好人,好人!” “闭嘴罢。”见他还给人家老太太发好人卡,魏九姑娘几乎绝望地回头看了一脸不在意的楚离一眼,见这美人儿只是转着手里的茶杯,对自家兄长能不能告别单身一点儿都不在乎,便十分伤心地拉着脸色又黑的英国公太夫人的衣摆抽抽搭搭地说道,“二表哥一心要给咱们国公府做牛做马呢,您给他一个机会,叫他好好儿干活,好好儿讨好,是不是?” 她扭头,与楚峰为难地问道。 “祖母!”静安郡王得到了热心表妹的眼神,哆哆嗦嗦地唤了一声儿。 这一回太蠢,九姑娘也救不了他了,如意不知道这表哥短短时间怎么脑补到了这个称呼,只是跨度太大,实在接受不来,只好掩面滚回了楚离身边,表示自己输了。 见他接二连三地犯蠢,英国公太夫人竟然不气了,反而有一种“原来是这么个货色”“喜欢就好”的木然的认命感。且见楚峰一张英俊小麦色的脸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红润与期待,她心里又一软。 到底不忍叫孩子们失望,她便叹了一口气去,抬手转着手上的一串金刚木数珠,无奈地说道,“罢了,也都是你的真心。”蠢些就蠢些。蠢蠢的看得多了,倒顺眼了,比一旁美人心毒的广平王世子那狡猾的东西强出八条街去。 “多谢您。”见这是不悔婚的节奏,如意就在一旁喜滋滋地叫道。 “马上,马上提亲!”楚峰见英国公太夫人这是终于应了,一颗心里欢喜得说不出别的,只连声说道。 “赐婚,大姐儿在京中才荣耀。”英国公太夫人见门外,一个窈窕婀娜,如同春风弱柳的女子静静地立着,她眉目清华美丽,秋水为眸,皎洁的面上生出淡淡的光晕,知道这孙女儿是心里欢喜的。 她招了招手儿,叫宋云玉袅袅地进来,就见这个孙女儿年华越盛,容颜越发地光彩夺目,再看看黑黢黢的楚峰,便扭头哼了一声道,“真是便宜了你了!”若不是看在楚峰真心,在外多年不纳一人,她才不要把孙女儿嫁给他! 如今有了下家儿,早就忘了自己从前怎么发愁的英国公太夫人仰着头特别地不稀罕。 “我我我……”楚峰见宋云玉转头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脸上顿时通红了一片,一双眼睛痴痴地看住了她,就跟看不够似的。 “我什么我?!臭小子!”英国公太夫人见他蠢成这样,一颗心酸涩得不成样子,瞪着眼睛骂了一声。 兜兜转转,还是大孙女儿有福气,哪怕是中间有些不重要的波折与不好听的话,却能嫁给一个真心喜欢她,愿意为她犯蠢的人。 想到余下的几个孙女儿嫁的倒是精明有礼的人,如今的日子过得不上不下,英国公太夫人心里便叹了一声,看着一旁正为宋云玉欢喜拍着小巴掌无忧无虑地笑起来的如意,就想到倒霉被揍如今卧床的魏国公大人了。她心里越发羡慕河间王府的强势,都敢往女婿家里动手的,便与如意摇头说道,“你大伯父,如今还好?” 英国公府虽然也很显赫,可是若说为孙女婿纳妾就打上门,还是不大能够的。 宠妾灭妻是一回事儿,叫不叫人纳个服侍的人,是另外一回事儿,太过霸道,以后英国公府小辈的姑娘都要被连累的。 因投鼠忌器,哪怕知道嫁出去的女孩儿房中有点子不好看的,英国公府也不好多管。 河间王府,痛快极了。 “大伯父还好,已经醒转,只是我父亲顾忌太医的话,因此求了半个月的病休,叫大伯父在家中将养些时候,至少身子骨儿好了些才是。”如意听英国公太夫人垂询急忙起身说道,“大哥哥与大嫂也在床前侍奉,恪守孝道的。” 风口浪尖儿的时候魏燕青自然不会由着亲爹去死自己还在文帝面前出风头搏前程,那和一贯的谦谦君子,公子如玉不相符不是?为不叫人骂一句禽兽,魏国公世子也请了假,在家照顾魏国公。 就是不知道苦主魏国公看见这倒霉儿子仇人儿媳在床前装孝子,病体会不会雪上加霜。 “你大哥哥是个妥帖的人。”英国公太夫人便颔首说道。 “你祖母有没有担心?”英国公太夫人沉吟了片刻,转了转手上的数珠儿,再看看正与宋云玉遥遥相望呆住了的楚峰,与如意问道。 “老太太身子还好,虽担心些,只是有二伯父父亲大哥哥都在呢。”如意听她问起自家祖母,心中也是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地望了宋云玉一眼,之后收回目光含笑说道,“府中虽大伯娘病了不大理事,只是老太太还能管家,还有大嫂帮着料理家中事,并不乱。”她见英国公太夫人含笑看了自己一眼,便笑嘻嘻地扭着自己的一双白嫩的小爪子说道,“家里都是老太太做主呢。” “极好,你回去与你祖母说,过两日大姐儿的亲事定了,我去看望她。”英国公太夫人从前就知道如意聪明,果然是个心里有数儿的姑娘,她素来喜欢纯善聪明的,只是比起来,还是更喜欢同样明白,却一张嘴不饶人不如如意圆滑的如玉。 她想到如玉就觉得欢喜,与一脸喜色果然看出自己要做什么的如意和声说道,“八丫头处,九丫头多用用心。”她对如意与如玉要好,也很欣慰。 大家子里,内里有许多的龃龉都不算什么,若是兄弟姐妹不能在外同心,那才是败家的征兆。 “是。”英国公太夫人这是有赶在魏国公大安之前提亲的意思了,如意心里为姐姐欢喜得什么似的,急忙用力点头。 英国公太夫人也心情大好,叫了美貌的丫头往屋里来送新鲜的茶点,就与呆呆地顺着宋云玉走动那双眼追着走的楚峰笑道,“郡王在外头风餐露宿这么多年也实在辛苦,快来尝尝咱们家的点心,这个荷叶薄荷糕最难得,大姐儿最……”她才要说宋云玉最喜欢这个,却见楚峰腾地就站起身,与自己一礼,之后痴痴地望了宋云玉一眼,转身大步,义无反顾地走了。 正跟着抓了淡绿色半透明的薄荷糕来磨牙的魏九姑娘惊呆了。 英国公太夫人也呆住了,见宋云玉一点儿都不觉得楚峰是个神经病,还垂头掩着嘴唇笑了,不由诧异地问道,“你还笑?” 连一句甜言蜜语守得云开都没有,看见要娶的美人儿就跑了,这怎么看都是被吓跑不要娶了的意思。英国公太夫人遇上个不走寻常路的静安郡王简直心力交瘁,一点儿都不明白这厮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往宫里求旨去了。”虽然楚峰什么都不说,可是宋云玉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到这人热切的眼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的脸有些发烫,急忙转头仿佛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是您叫他去求指婚?”见祖母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她垂了美丽的脸轻轻地说道,“您放心,他是不会叫我委屈的。” 楚峰接二连三地上门,禹王府里禹王妃隔两日就有各色东西送来,这就是禹王府的态度。 叫京里都知道,他是只中意她的。 “这个也太急迫了些。”英国公太夫人听楚峰是求旨去了,顿时无语地说道。 “夜长梦多呀。”如意就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这个还真是,宋云玉又成了京里光芒璀璨的那一个美人,最近又有往她家来提亲的。 当然,比起宋云玉,显然静安郡王更吃香些,禹王妃面前,打着各种旗号带着自家女孩儿登门的人家不是一家两家。 这里头有许多的缘故就不必说了,不过是陪着宋云玉闲聊了几句,文帝赐婚的旨意就到了。 英国公府大姑娘赐婚给了最近陛下面前红人儿静安郡王为王妃。 不必提多少人家扼腕觉得英国公府白捡了一个郡王女婿的,只英国公府就十分欢庆,因宋云玉赐婚这样好,之前生辰都不能回来的几个堂妹这一回竟都能回来了。虽然有许多的歉意,到底都是一家子姐妹,且做人儿媳妇儿的怎么会不艰难呢? 宋云玉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因此也并不在意,又欢庆了两日,就有禹王妃带着王鸾上门,正式下聘,聘礼赫赫扬扬不知多少。 虽然不及楚白为世子的聘礼多,却只差一点罢了。 禹王妃动作很快,显然也是怜惜楚峰这些年的苦情,只是到底是要娶回来做王妃的,再匆忙,大婚之日也到了明年的春日。 如意知道的时候婚事已经尘埃落定,就等着来年成亲了。她心里却有些不知名的感觉,仿佛是看着自家与自己亲近的姐妹一个一个地嫁人的惆怅。 因是冬天,她就越发地不爱动弹,整日里把自己裹成一个团子来窝在家里冬眠。楚离最近叫文帝指了差事也忙碌,竟不得空闲,虽然日日都有东西来,却见不得面。如意心里十分想念,就时常往广平王府上去,与广平王妃说话儿。 这京中如今除了宋云玉与楚峰的亲事,最轰动的就是河间王打得魏国公一脸血的八卦了。 魏国公并不是白丁,可不是打了就白打了的倒霉蛋儿,因此最近朝中对河间王仗着自己是宗室跋扈,竟敢殴打重臣勋贵颇为议论纷纷,有几个格外有风骨的御史接二连三地上了折子弹劾。虽然文帝压住不动,河间王也天天横着走一脸“打了就打了有种打回来”的霸道,不过到底非议太过,文帝压不住,这一日诸事议过,就又有一个铁骨的御史,弹劾河间王。 楚离今日也上朝,满脸不耐地斜眼看这御史多管闲事。 今日如意往广平王府来玩耍,他本想早些下朝就赶紧回王府去,虽知道还要议这等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文帝最近精神头儿不大好,颤巍巍的有些老病,且魏燕青魏大美人儿竟然也不在,他眼前都是有些伤眼的货色,越发不舒坦了。 这御史弹劾完了,文帝对此事没完没了颇为无奈,就命河间王当朝自辩。 自辩个屁! 河间王是个大老粗,哪里比得上御史,只瞪着眼睛说揍的就是魏国公这王八羔子。 顿时朝中就炸了锅了,多少的御史指着河间王的鼻子骂,还非要无奈的文帝给大家一个说法儿,不惩治了嚣张跋扈的宗室再没有完的。楚离冷眼旁观,见这里头跳脚儿的都是浑水摸鱼的东西,魏国公平日里人缘并不好,能叫这么多人出头,不过是朝臣与宗室又掐起来了罢了。他心里十分不快,皱了皱眉头正要出来叫狗拿耗子的滚蛋,就见晋王含笑出来,抬手与文帝躬身。 “晋王有话说?”文帝见英俊逼人的晋王给自己洗了洗眼睛,顿时精神了一些。 “诸位大人为朝中法度担心,自然是一心为了朝中。”晋王微微一笑,回头对后头的朝臣十分温和地微微颔首,赢得了一片“晋王公允”的话来,之后话音一转和声说道,“只是河间王与魏国公大人的争执缘故,并不是因朝中公事恩怨,而是因亲家龃龉。” 他淡定将此事定义为了一桩家事,见果然后头有人闭嘴,方才慢吞吞地说道,“说起来本是魏国公的过错,不管嘉怡是不是宗室郡主,然而新儿媳妇儿嫁进来第一日,茶都不喝一口,冷漠以对,实在叫人心寒,谁家不会愤怒呢?莫非诸位大人遇上这样的亲家,还要笑脸相迎?” 谁家没给闺女呢?这个问题充满了严峻的思考,大家都不吭声儿了。 “况,就算要给丫头在屋里服侍,也不该是成亲第一日,这不是打孩子们的脸?”晋王面容英俊,笑起来也格外有韵味,手指敲打着手心儿缓缓地说道,“一时激愤罢了。魏国公行事荒诞,河间王愤而打人,说到底实是魏国公的不是,竟叫朝中不安,实则是大罪过了。” 他见文帝听了自己的话微微颔首,目光又一转,笑看一旁的冀王缓缓地说道,“此事影响极坏,为以儆效尤,儿臣的意思,父皇不必因宗室勋贵宽松法度,各自罚俸三年,全了诸位大人的交代如何?” 这是挨了打还要罚钱? 冀王敛目,笑而不语,完全没有给魏国公这个他便宜姐夫求情的意思。 “亏魏国公只一子。若儿子多,被他牵连罚俸之女家,岂不更多?”楚离眼睛都不抬,冷冷地说道。 啊……原来最应该被弹劾,罪恶的源头是被揍的魏国公。 河间王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跟雪一样纯白无辜! 第150章 如意正在广平王妃面前撒赖。 因她年纪格外小,因此广平王妃对她十分纵容,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抱着家里本在外头挂着的大鹦鹉儿揪人家的尾巴毛儿。大鹦鹉叽叽哇哇地叫,豆子眼儿都瞪圆了,看着坏蛋摧残自己的尾巴。 “瞧着你啊,这心里就松快多了。”广平王妃眉目依旧张扬美艳,见如意扭头对自己笑,便笑问道,“你母亲可好?” 徐氏娇气极了,是个要人哄着的性子,广平王妃的几个好友之中,禹王妃外柔内刚,英国公夫人稳重成熟,都是不需要人十分照顾的性子,哪里有徐氏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招人疼呢?广平王妃平日对徐氏就上心极了,时不时请来爱惜一番。 “好了些,只是府中有事,因此没来。” 还来? 打从广平王妃把徐氏看在眼里,魏三与广平王都十分警惕,恨不能长出八只眼睛来盯着的。 广平王更倒霉些,管不住自家媳妇儿只能在心里吃醋,魏三老爷可不是废柴,整日里用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徐氏的一颗心里哪里还有别人呢? “我听英国公府的意思,是要与你家八丫头求亲,你可知道。”英国公夫人与广平王妃是极好的朋友,眼下楚峰与宋云玉初定,只剩了一个远在外头吃苦的宋云焱了。宋云焱可不是楚峰这样不用担心心上人叫人给卖掉的幸福孩子,如玉长在国公府,若没有他看着,哪怕有儿时两家祖母的约定,谁知道会不会夜长梦多被挖个墙角儿呢?早就求了母亲,赶紧去求亲。 “我听太夫人有这个意思,已经与我家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听了如意的话大喜,深深地感激河间王揍得魏国公要死,正准备趁这个好机会赶紧把如玉的婚事定了。 不然生作魏国公嫡女这样的身份,说不准确实能卖一个好价钱。 “如此,我就放心了。”广平王妃今日只穿着简单的常服,头上高高地束着一个发髻,利落得很,伸手抱了如意在怀里,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身子微笑说道,“你姐姐们都定亲,回头,我就能早早儿把你娶回来。” 她没有闺女,因此对娇憨可爱的如意十分宠爱,见她白皙的小脸儿近在咫尺,粉嫩嫩的堆在领口的雪白的皮毛里,晶莹剔透,便忍不住探头亲了一口道,“怎么能这样招人喜欢呢?”可比越大越不可爱的儿子强多了。 如意最喜欢与人亲近,况未来婆婆最应该讨好的,嘻嘻哈哈地往广平王妃的怀里拱。 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如意也觉得心里快活。 广平王带着他儿子一进门就见这两个闹在一起了,心里怨念恨不能突破天际,青着一张脸上前。 楚离更快一步,从母亲的怀里抢出这只软绵绵的小姑娘,见她脸颊微红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冷哼了一声。 “我很久没有见到王妃了。”早上才和广平王妃依依惜别的广平王苦着脸,挤到了媳妇儿的面前万分可怜地说道,“不要看着别人,只来看看我。” 可怜他生得英武不凡,却是一个硬邦邦的男人,哪里有小姑娘娇软可爱的呢?广平王妃十分不耐地踹开他,对上了楚离见正抬手在如意的脸上冷着脸擦来擦去,心里觉得儿子小气,又见广平王有些不同气象,便扭头问道,“朝中有什么叫你欢喜了?” “魏国公与河间王被罚俸,算不算大事?”楚离听如意说广平王妃亲了她,抱了这小姑娘往一旁坐了,叫她坐在自己的膝头,细细地给她擦了脸,冷冷地说道。 “罚俸?” “晋王出了大力,回头你记得这是个坏人。”楚离还在一旁说晋王的坏话儿与如意听,十分心怀叵测地说道,“冀王对你大伯父见死不救,人品堪忧,日后见他,唾他就是。” “喂!”这种糊弄小姑娘的话,太缺德了。 面对不露余力地打击各路的美男子的儿子,广平王妃真是无言以对,又见这儿子垂头,在如意的另一侧脸颊上啃了两下,攀比占有的心思突破天际,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方才与笑嘻嘻与楚离拱在一起,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个狡猾货色的如意叹气道,“等以后啊,有你吃亏的时候。”这姑娘这么单纯,日后没准儿就得被儿子卖了。 “晋王为河间王府张目,河间王与他更要好了。”河间王从前与晋王就很不错,觉得是难得爽快的人,如今越发亲近。 晋王明晃晃地拉拢了河间王,又给了朝臣一个交代,并未叫朝臣对他不喜,越发春风得意。 “狼子野心!”晋王此獠坑了魏国公一头就往禹王妃面前卖好儿去了,可恨楚离今日要回来寻自家小姑娘,眼睁睁看着引狼入室的楚白十分荣幸地带着这东西回了王府,还殷勤地要留饭,心里坚定地认为晋王越发奸狡。 他美貌如花的面上现出淡淡的冷意,之后转头与广平王皱眉说道,“前次我与父王说的话,父王可有想法?”宋云焱往军中去之后,便与他提起,广平王这一军驻地多年承平,关外的胡人都被打得差不多了,该往别处去。 什么别处呢? 自然是离得不远,其实也很太平的禹王驻防之处。 “我已经允了,陛下也允了。”广平王叫人上了点儿焖羊肉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招呼探头探脑的如意与他一起吃,一点儿都不在乎是不是在饭点儿。 一块肉下去,广平王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这才与楚离说道,“昨儿定的,还未告诉你,你倒是记在心上。” 他对楚离这个提议并无不可,实在是在他心里不大看得上禹王。禹王如今到底握着兵权,楚离提议接近禹王,叫他心里盘算只怕是在提防禹王。他也觉得文帝老了,禹王若猝不及防在关外领着这一军打进京城只怕是要坏事,因此便与文帝面前说了,巧得很,文帝他老人家对这个长子也心生忌惮,也觉得看住了才好。 且还下了密旨,禹王老实也就罢了,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宋家这小子倒是想得周全。”竟然能想到防备禹王,广平王就对宋云焱赞不绝口。 楚离却只是皱了皱眉头,觉得宋云焱只怕不仅是因这个的缘故,只是宋云焱素来有心机,他不说,楚离也懒得询问。 宋云焱信誓旦旦能因功封侯,可见这其中另有蹊跷。 真当封侯说着玩儿呢? 如意听这些多少是听得头疼,抱着楚离只仰头看他思索内敛的样子,只觉得这个模样更叫自己倾心,抱着他的手臂傻笑。 楚离对宋云焱不过是一闪而过,对禹王会不会做了谁的踏脚石也没有兴趣,低头见如意看着自己眉开眼笑的,便也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不乐意与广平王夫妻在一处,就带着如意往外头散心,这冬日寒冷,京中下了几场雪银装素裹满眼的雪白。如意与楚离一同在车里依偎着暖暖的白玉暖炉,身上还披着一件火红的火狐披风,她抱着毛茸茸的披风探了一颗小脑袋往外看去,就见外头因冬天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多了,又见楚离支起手臂压在自己的身上,尖尖的下颚就在自己的头顶,她忍不住埋头拱了拱。 “过了年,又大了一岁。”楚离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岁月催人老呀。”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的意思,我老了?”楚离压着她,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声音危险地说道。 “在我的心里,表哥永远都美貌如花。”如意的耳朵热热的,心里乱七八糟,一双小手儿忍不住牵着他的衣角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很喜欢他的亲昵,可是却又有些害怕,又甜蜜欢喜,又觉得危险。 “等你及笄,咱们就成亲。”楚离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听这小姑娘轻轻地嘤了一声,只觉得车中燥热,松开了她转头去喝茶,顺便挑开了帘子,迎面的冷风吹在面前,方才好些。 如意也觉得脸红,急忙往外头跟着看去,之后目光一凝,就见远远的一个十分杂乱的街口,突然转出来了一个身上穿着孝衣的美丽女子。她生得十分美貌,却又带了几分苍白的憔悴,此时穿着单薄的孝衣立在堆着许多白雪的街角,夺目的美艳就化作了楚楚可怜的柔弱。她仿佛是在等人,一双眼一直往远处看去,不大一回儿,就见另一条街上,正眉开眼笑地有一个青年骑着马而来。 他的手上提着几个小小的纸包儿,瞧着该是点心。 正是颜宁。 见是颜宁,那女子目中闪过了光彩,几步上前扑上去,死死地拉住了颜宁的马,仰头含泪唤道,“姐夫!” “你!”颜宁正满心欢喜地下了衙门回家,断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拦马,他一惊恐伤人急忙勒马看去,见是她,顿时脸上一冷,不耐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厌恶至极,因此脸色很不好看,只策马就要绕过这个孝衣女子,却听这女子突然生出了一声尖锐的哭声问道,“四姐夫要见死不救?!还是,四姐姐与你说了我许多的恶言,竟在你的心里,将我视作卑贱的女子?!” “少攀扯你四姐姐,有你这种东西做了姐妹,她不知倒了什么霉!”颜宁正要走,听见她攀扯自己的妻子顿时恼了,回头抬手就一马鞭往她的身上抽去! “下次,再在外头说她一个字,就不是一鞭子的事!”颜宁素来洒脱,在魏国公府几个熊姑娘的心里出了名儿的好欺负,平日里做小伏低连豆丁大的如薇都敢欺负他的,却没有想到一旦翻脸冷厉如斯。 马鞭粗糙坚硬,一下子就把这女子的孝衣给抽开,现出一抹鲜艳的血痕,见她抱着自己被抽出鲜血的手臂仰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颜宁只是指着她冷冷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姐姐从未说过你一个字,我也不爱听!滚罢!要死要活,寻你的娘家去!” 与他一个姐夫较什么劲儿呢? 如意看着那女子哭着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伤口里流出来落在了雪地里,抿了抿嘴角,转头去看楚离。 楚离见她看来,微微颔首,叫了王府的华盖大车到了颜宁前头,见颜宁一怔,如意便探出头,对地上这个可怜的,再也没有当年明媚张扬的女子轻声唤道,“五姐姐。” 这个落魄了的孝衣美人,正是如画。 “你是?”如画满心的凄苦怨恨,听见这一声抬头,正见了一个衣裳首饰夺目,眉目如画的少女,她生得美丽灵动,娇滴滴得软得如水一般。 她并没有见过这样娇艳的人,然而目光落在从她身后露出半边侧脸的广平王世子,心里一动再抬眼看去,就见如意的面上有几分当年肥仔儿的影子,心里一动,她不由试探地问道,“是,九妹妹?”见如意点头,她眼里就忍不住滚出泪水来。 “四姐夫该回家了,五姐姐的事儿与姐夫无关,日后也不必理。”如意与颜宁轻声说道。 颜宁见熊姑娘来了,知道自己算是被放过,急忙应了就要走。 “姐夫!”如画见他要走,陡然尖声叫了一声。 “五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如意见她仿佛对颜宁不肯放过,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四姐夫与姐姐,可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如画心中悲愤,霍然抬头看着这个容貌精致,绫罗堆儿里养出来的娇贵女孩儿,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凄苦,她便忍不住尖声道,“怎么没有关系?!当年,当年明明应该是我呀!” 老太太相中的两家人里,如月嫁给尚书府,她嫁去颜家。若不是如月奸猾知道了颜家更显赫,因此拿话儿怂恿她叫她替她嫁入苏家,从此抄家吃苦丧夫毁了这一生,自己人生美满,如今,她才应该是颜宁的妻子! 她回京,看到颜宁已经是这样英俊强势的人,心里后悔,也生出怨恨。 她的夫君至死不忘魏如月,那么,她就夺了她的丈夫,叫她一生都痛苦。 “她是那样的人,我得叫姐夫知道呀!”如画抬头去看不耐的颜宁,含泪说道,“当年,不是她使了手段,本该是我……” “当年如果是你,我就不会与魏国公府议亲。”颜宁不客气地说道,“少说没用的,你竟敢诋毁自己的姐姐,可见人品。” 他看如画可怜得不行的样子,皱了皱眉,竟不走了,回头细细地看如画的脸孔。后者心里一动,急忙仰头露出美貌的脸来叫他看,却见颜宁打量了她许久,抬头对楚离求道,“我没带人,又不愿碰着她。”不然岂不是来一个男女授受不亲赖上颜三公子? “捆上。”楚离淡淡地与王府的侍卫吩咐道。 “不!”如画尖叫了一声,没有想到这几个竟这样冷酷。 “五姐姐的福气来了。”如意看着如画被扣住,一双手往颜宁的方向伸,只觉得她已经疯魔,如月在她眼里已经是仇人了,冷淡地揉着眼角说道,“大伯父在家,我送你往大伯父面前去,那是五姐姐的父亲,比姐夫亲近多了。” 是死是活,找自己亲爹去罢! 第151章 被妹妹送去见亲爹,叫如画霍然抬起头,脸都白了。 她回京也不是一日两日,都能寻到颜宁的面前,自然也是去求过魏国公的。 就在兵部外头,她见了她的生父,跪着将自己这些年的苦楚与自己的如今的无助哭着说了,求父亲叫自己回家,得到的只有一句话。 “不要叫我再看见你。” 再没有魏国公这样冷酷的人,如画听着这话就跟叫刀捅到心口一样,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了自己随意去死。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一定要扒着颜宁呢?她满心的忧愁痛苦,见如意一双眼睛清明剔透,又生出无边的恨意来,倒在雪地上顾不得自己叫颜宁抽出的伤口,几乎要嘶吼出自己的血泪一样叫道,“你见我落魄,因此,竟要讨好她么?!” 一家子的姐妹,竟然也学别人捧高踩低?! “这个……说起来,以后我是要做世子妃的,不必讨别人欢喜,因为四姐夫不如我家表哥呢。”如意见她一脸误解,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本应该四姐夫好生来讨好我才对。” 颜三公子被这一刀捅得鲜血淋漓,见一个美人正在熊姑娘的身后带着几分得意地冷眼看来,想了想河间王府八熊被揍成猪头的传闻,默默地隐忍了这口气。 “带走。”本是要与自家美人表哥逛街来的,却遇上了这么个破事儿,如意心里有些遗憾,也知道今日若不对如画有个结果,以后没准儿这姐姐在外头干出什么来。她不想手上沾自家姐妹的血,那并不能代表自己如何强悍,可是却也不会因这些忌惮踌躇,伤害了真正对自己好的姐妹。 如月与如画,她素来分得清里外。 同情如画?那又将无辜的如月置于何地? 她只叫颜宁自己回去陪如月与颜书不必担心,自己便带着如画回了国公府,想了又想,还是与老太太传了话儿,就见今日府中来来往往不少的人,纷纷往后头去。 “谁来了?”如意便好奇地问道。 “我家太太的娘家哥儿来了,里头还有红梅公子呢。”一个如意在二太太房中见过的丫头听见她问,眼睛一转便从后头几步上来,推开了如意面前的丫头殷勤地回话。她诧异地看着后头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如画,还好奇地张望几眼。 “他又来?”如意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到这红梅公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说对如馨上心,风流事没有断绝过,后头还有许多的花魁往来应合。可是若说不上心,却又时常登门。 她心里可怜了一下这位已经叫二太太给排除了的可怜公子,只问道,“还有别人来没有?”宁非与魏燕来都要开春儿下场会试,二太太的意思,只要宁非能中了这一科,就叫他与如馨定亲。 想到那个沉默寡言,却把如馨看在眼里的青年,如意便眯了眯眼睛。 “姑娘说的是不是一个闷得很的公子?”这丫头歪头问道。 如意一愣,只觉得这形容多少有些无礼。因见她还在去看挣扎的如画,全没有个谨慎的样子不由细细地打量她,就见她生得十分俏丽活泼,面上也带着不同的机灵,一颦一笑都与规矩的府中丫头有些不同。 “那位也来了,闷闷地坐着,黑面神一样,可……” “主子家的公子,是你能评说的?”如意目光落在她的腰间的一枚玉佩上,就见上头雕花精致,中间围着一个小小的魏字,皱了皱眉便淡淡地说道,“再如何,在外头不要丢了你主子的规矩。” 她见这丫头呆了呆,有些委屈地看了自己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去,心里记挂着她的模样儿,放缓了声音说道,“二伯娘疼爱你们,只是你们也该在外头做脸,不然岂不是轻浮?”二太太身边从前可没有这样言行无忌的。 她小小的女孩儿,却用教导的模样说话,这丫头有些不服气,却还是垂头应了。 九姑娘自己在家里与广平王世子到处玩耍也没有什么规矩,怎么还有脸说她呢? 如意目光敏锐,自然看出这丫头的不服气,只是懒得与一个丫头计较,只径直往魏国公的房中去了,后头还拖着一个如画。 她早就劝了楚离先往老太太面前去提如画之事,此时一个人带了如画到了魏国公房里,正听见里头兵荒马乱的“国公爷”的尖叫,她挑了帘子进去,就见魏国公面如金纸,正歪在一旁的张氏的身上往外咳血,喘息十分粗重,一双眼露出了十分的愤怒,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 急忙垂了头给魏国公请安,她方才回头指着瑟缩的如画与皱眉看来的魏国公说道,“小九儿今儿出去,见了一个姑娘抱着四姐夫的马哭得不行,实在不成体统,便叫人捆了她,谁知道竟是多年不见的五姐姐呢。” 如画虽然憔悴些,可是她看她面有风霜却双手并不粗糙,就知道她日子之前还是很过得下去的。 “什么?”英国公才叫晋王迎面一棍隔空砸得头晕脑胀,哪里还理会别的,缓了缓,一双冰冷的眼就落在了抖成一团的如画的身上,许久之后缓缓地问道,“你说,她去见了谁?!” “四姐夫。” “国公府是死人?叫你没出路非去见你姐夫?!”张氏素来不喜家中几个女孩儿,见了如画也唬了一跳,又见魏国公不喜,顿时厉害了起来。 “四姐夫都恼了,给了五姐姐一鞭子,我只恐日后对四姐姐也存了心结呢。”如意抬眼叹息说道,“姐夫家怎么看国公府呢?不得说大伯父教养不严?我是不好做主的,大伯父才是家长,因此带回来请大伯父定夺。” 如画这事儿干得实在恶心,颜宁但凡叫她沾染上日后只怕都要与如月夫妻离心。如意已经对多年不见,一出现就生事的如画存了厌恶,便不肯为她开解,只等着魏国公的处置,就见魏国公看了如画许久,冷冷地说道,“嫁了人,就与我家无关。” 魏国公很看重西城侯府的颜家,若是因如画损了联姻之情,他岂不是要再断臂膀? 河间王府已经与他翻脸,他不想再与颜家断了情分。 “父亲!”如画绝望地看着魏国公。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魏国公撑起身无情地看着地上这个回京与自己求助的女儿,冷冷地说道,“你丢了苏家老太太自己上京,不孝到了极点!这样的性情,还想叫我疼爱你?” 见如画一脸惊恐地抬头,仿佛没有想到自己为何会知道,魏国公便冷冷地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家那小子,给人做幕僚却拉着人家姑娘私奔,被抓回来打断了浑身的骨头!你!”他目光冰冷地说道,“与那家人说,你是魏国公府的姑娘,只要助你回京,你保那家日后由我举荐为官,是也不是?!” 真以为她瞒得过他? 如意再没有想到如画竟然心里瞒着这许多的事,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如画已经浑身发抖,许久之后猛地扑在了魏国公的床边,顾不得叫绳子捆着只哭着央求道,“父亲不要把我送回去。夫君死了,那家里说要我还他家姑娘的清白!是叫女儿为仆妇的呀!家里的银子都赔了,还有个老不死的……”想到苏家老太太对自己的百般欺负作践,如画便哭诉,一双眼睛赤红地说道,“日日不是要吃肉就是要吃鱼,全然不知家计艰难。我但凡说不行,就往外头骂我不贤惠。” 苏家老太太年纪不小,嗓门儿也大,如今没了身份儿,更变成了一个泼皮,把她说成了一个不孝的媳妇儿,哪怕她吃了不知多少委屈,竟也叫人不信。 如画日子过得艰难极了,又有夫君竟带着别的女子私奔,一颗心都要碎了。 如今丈夫死了,还要自己卖身还债,她如何能过得去呢? “连我,你都算计,你还敢求我救你?”魏国公对如画没有半分感情,也不觉得这女儿可怜,用不上的女儿魏国公也不稀罕,看着如画缓缓地说道,“只是,魏国公府出去的,若卖身为奴,实在是丢了我的脸。南方,你不必回去,只是……”见如画脸色一喜,他方才冷淡地说道,“出家去罢。” 他见如画霍然看着自己,还要哭着央求,便冷酷地说道,“出了家,就是方外之人,从此,与魏国公府,再无瓜葛。” “父亲!”她大好的年纪,其实还可以再嫁的,怎么能去出家? 青灯古佛前凋零,她这一生还有什么幸福? “拖下去关起来,不许她乱跑叫人看见。”魏国公心里不知多烦心,哪里有时间与如画在这里歪缠,摆手就自己歇着了。 如意眼睁睁地看着如画哭着被拖走,回头去看了看冷酷的魏国公,抿了抿嘴角方才往老太太的屋子去了。 她没有想到这才是如画的结局。 竟是出家? 魏国公无情冷酷,想必不会叫如画出家之后轻松度日,况庵中大多清苦,凡事都得自己做,如画也不知得挨到什么时候。她知道如画活该,却心冷魏国公的无情。只怕这大伯父的心里,家里的女孩儿,没有哪一个不能牺牲。 她心里叹气,且又觉得,魏国公那双眼充满杀机,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古怪的很,仿佛这出家里头还有别的什么叫她敏锐地感到一股寒意。努力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仿佛是要关住从外头来的冷风就走,走过了白雪皑皑的院子,她突然听见外头仿佛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心里有些奇怪,她偷偷儿走过去,就见一株挂着许多白雪的树下,正立着一双男女,左边的一个俊美浅笑,披着大红刺金的披风,修眉红唇格外的俊美。他此时一双眼,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对面,一个微微皱眉的少女。 这少女梳着双髻,穿着家常的衣裳,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里头支出了一只小黑狗儿的头来。 那小黑狗儿呜呜地叫了两声,把毛茸茸的小头搁在篮子上,十分惬意。 “表哥拦住我做什么?”如馨前些时候借了如玉的小黑狗儿与妹妹如薇玩儿,今日是来还的,却没有想到在园子里见着了红梅公子。她叫这表哥突然拉住就来了这里,不由有些不快地说道,“表哥与我都忙着,况素来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凡事为何不能在母亲面前?何必这样鬼祟。” 冬日的风到底有些寒冷,她逞强只穿了一个半新不旧的袄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红梅公子目光露出一丝怜惜,抬手解了自己的披风就要给她披上。 “不必。”如馨退后了一步。 当年,她就是因这样的温柔妥帖,心里对他起了爱慕之心,不知为他哭了多少回。 她从来坚强没心没肺,几次的落泪,都是因眼前的这个人。 她从不与别人说起,谁都不知道,还都以为她最是一个活泼好玩儿的爽快姑娘。 就如同眼前,他看着她,那双柔情万种的眼睛里只有她的影子,仿佛他的心里只有她。 可是他心里的人太多。 “表妹与我,何必这样……”红梅公子本名为宁香,人温柔,名也如其人。他素来都很喜欢这个表妹,见她对自己疏离,便柔声说道,“难道表妹还要与我生分?” 儿时表妹投来的爱慕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因知道如馨喜欢自己,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因他知道,她该是离不得自己的。想到如馨这两年越发冷淡,显然是在与自己置气,宁香便忍不住笑了。 他抬手要去摸如馨的脸,却见她退后了一边。 “表妹莫非还在气我?”世间女子大都喜欢醋一醋的,只是这也是因心里有他,宁香的心里便十分愉悦,看着如馨,目光之中却又带了几分认真地说道,“不管我在外头有多少女子,可是表妹是不一样的。” 见如馨诧异抬头,用几乎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里笃定,却又有些不安,轻轻地说道,“我的心里,能给我做妻子的,只有表妹一个。”别的女子,是红颜知己,是怜惜爱护,可是能与他白头到老的,只有她一个。 “你说这样恶心的话,竟然不知脸红?”如馨本是要甩手就走了,听了这个,简直不可思议。 “表妹?”如馨的脸有些陌生,宁香只不记得,从前她是什么模样了。 “既然表哥说到亲事,我今日,便爽快地与你说。”如馨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曾经仰慕的是这样的人,再不在意心里也一疼,看着面前这个俊美到了极点的青年,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我不会嫁给表哥,也不会当表哥心里的那个不一样!”她敛目,望着头上惨白的日光缓缓地说道,“我喜欢过表哥,可是如今不喜欢了。心里不能只装下我的,我也不稀罕!” “她们与表妹没法比。”宁香看着有些倔强的如馨皱了皱眉。 他从小儿就知道自己是要迎娶表妹的,也喜欢鲜艳明媚,无忧无虑不与其他女子相同的如馨,早就将她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她说,她不嫁给他? “我要的不是与别的女人比。”如馨想到如月的美满,如玉如意的快活,再看一看就算到了现在,也完全不会明白的宁香,突然吐出一口气,有些释然。 “我也不必与别的女人比。”她淡淡地说道,俏丽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舍,与宁香说道,“我有真正值得我喜欢的人,亲事,表哥日后,不必再提!” 她颜色坚决,叫本笃定的宁香,突然怔住了。 “谁值得六姐姐喜欢,你知道不?”如意弓着身子埋伏在雪后的一丛灌木后头,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转头,与静静地与自己蹲在一起的一个敛目木然的青年狡黠问道。 第152章 宁非沉默地看了如意片刻,默默起身。 他的脸上没有波澜,平静得厉害,可是如意却觉得他的心里不好受。 “许是我的过错,我……夺了五哥的亲事。”他沉默地看着远远的,穿着寻常的衣裳却精神得厉害,眉眼都带着明朗的少女,只觉得她那张俏丽张扬的脸就在自己心上一样。 可是看着宁香怔忡的模样,他又觉得有些愧疚,敛目轻轻地说道,“是我的过错。”他是知道兄长喜欢如馨的,也知道在这亲事里插一脚对不住自己的兄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如馨与兄长说婚事作罢,他的心里又生出隐秘的喜悦。 那欢喜叫他羞愧,叫他手足无措。 堂兄会叫她哭,可是若换了是他一定舍不得。 他虽然面上依旧木讷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如意却觉得这人的耳朵耷拉下来了。 这也是一个十分挺拔正气的青年,生得没有红梅公子俊美多情,也没有他灵巧神采飞扬,可是如意却觉得,或许这样的人,才不会叫如馨伤心。他会尊重她的喜怒哀乐,也不会不把她的心情当回事儿。 那种看着心上人去宠着疼着怜惜着别的女子,还要自欺欺人他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太傻了。 既然最重要,怎么会不在意她的心情,又怎么会……还把别的女子看在眼里呢? “莫非是你叫你五哥去外头风花雪月,沾花惹草的?”恐这有点儿一根筋的家伙为了什么愧疚就作罢了这亲事,魏九姑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仰头好奇地问道,“是你叫你五哥去怜惜别的女子,去睡别的女子的么?” 她说出的话太过彪悍,哪里是个闺中小姐该说的呢?宁非怔了怔,下意识地摇头,如意方才歪着脸一笑,弹着身上沾上灌木上的雪花儿淡淡地说道,“六姐姐不喜他做的,都是他自己愿意,如今婚事不成,怨得了谁呢?” 说得红梅公子好像挺无辜的,其实完全是个赝品。 真正有红梅的妖娆又有红梅风骨的,是她家曾经屁股都开花儿的四姐夫来的。 “还有,若六姐姐不喜欢你,你插一脚也没用呀。”如意笑嘻嘻地看着宁非,端详了一会儿,见他生的也颇英俊,越发地垂涎地说道,“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六姐姐看不上你堂兄,为什么不叫你得了,好好儿护着六姐姐呢?当年……”她想到如馨与自己说起红梅公子的那黯然的神气,低声说道,“六姐姐哭的时候还有你。若以后若遇人不淑,嫁给不好的人,你又叫她在谁的面前哭呢?” “我不会叫她哭。”宁非讷讷地说道。 “那就好好儿护着她。兄弟情不可分割,不过是喜欢与不喜欢罢了。”如意见宁非默默地站着,一双眼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姐姐,便有些不耐地说道,“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如何与你五哥转圜,该是你自己的事儿,不要将这些罪过都丢给六姐姐叫她左右为难。” 她一转纤细的腰肢,身上的流苏玉佩都随着摆动,轻快地越过了这灌木就往那两个正相对无言的人而去,走到了近前,方才与看过来的如馨笑着说道,“我这回儿才回来,六姐姐与我去给老太太说笑?” “我与表哥无话可说。”如馨对宁香微微颔首,见他脸腾地就红了,越发白皙俊美,敛目不看。 “表妹。”宁香见她决绝,目中生出几分恐慌,上前就要拉住她的手。 他再没有想过,她会有不喜欢她的时候。 “走罢。”如意看了这多情公子一眼,别的没记住,唯一记住的只有那日在茶楼,他怜惜那两个“有画魂”的姑娘的多情模样。 此时她一边拉着姐姐往回走,一边将上回的事儿说了,轻声说道,“长痛不如短痛,若日欧六姐姐嫁给他,莫非还要日日担心他带回来一个可怜的姐妹?就算不过是怜惜,心里只有六姐姐你,可是你心里不难过,不恶心么?”她飞快地说着这样的话,连篮子里的小黑狗儿都认同地啊呜啊呜点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叫。 “我没有那么傻。”如馨胡乱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儿说道,“只是,我是真的喜欢过他。”来自闺中女孩儿怦然心动,为他心生欢喜悲伤酸涩的心,能瞒过别人,瞒过姐妹,却瞒不过自己的心去。她心里有几分黯然,一回头,却见宁非正从灌木之后露出身形,往怔忡的宁香面前去,她脑海里突然一醒,诧异地看了赔笑的妹妹一眼,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他都听见了?!” “听见了,还忏悔了一下。” “忏悔什么?” “忏悔他喜欢你,对不住他兄长呗。”如意就见如馨的脸腾地就红了,便挤眉弄眼地说道,“六姐姐害臊什么?左右二伯娘也看好他,不是说给你们定亲?” 这婚事呀,真没有个先来后到什么的,宁香先叫如馨喜欢,可是后头,却叫如馨冷了心去。瞧着他的模样倒是很想与如馨成亲的,只是偏偏剧本儿不对,魏国公府六姑娘不是一个虐恋情深忍辱负重的傻蛋儿,偏偏是个你不喜欢我,那我就不喜欢你了的干脆姑娘。 “他真的说喜欢我?”如馨眨了眨自己亮晶晶的眼睛,凑过来问道。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如意没想到姐姐这么热情,含糊地抹着汗说道。 “我还以为……”他从来都对自己很木讷的样子,就是自己受伤,宁香都知道嘘寒问暖,可是他只在一旁干坐着。 她喊疼,他头都不抬。 如意笑了一声儿,见素来爽利厉害的如馨难得露出羞涩的样子,便嘿嘿地笑了两声,正在此时,就听见了自己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几声高声的争执。 她急忙与如馨转头,就见宁家的两兄弟正在对持,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好姑娘,就不应该掺和兄弟之间的事儿,若那小子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日后怎么护着六姐姐呢?” 如馨是个傻大姐儿似的性子,素来心眼儿不多,如意见她要回去,急忙拉住她一边摁着篮子里看热闹的小黑狗儿的脑袋,一边与姐姐殷殷地说道,“六姐姐跟他们不过寻常表兄妹,以后亲事如何,那都是父母之命,跟私相授受没关系。”她劝了如馨一回,见她垂头丧气地抱着篮子走了,这才回头一笑。 红梅公子都提住宁非的衣襟儿了,这该是坦白从宽了罢? 她观望了一会儿方才几步追上姐姐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见楚离一个人静美而坐,上头老太太脸色不大好看,如眉与如玉如薇都在,急忙上前拱在老太太的身边,觉得这老人的手习惯地拍着自己的小肩膀,她心里发酸,急忙依偎在她的怀里,轻轻地说道,“五姐姐没事儿,大伯父没有叫她去死,只是叫她去出家了。”她听到老太太的叹息,便安慰说道,“五姐姐以后清净了,懂事儿了,就不叫您伤心了。” “出家?你大伯父是要她的命啊。”老太太见小姑娘还不明白魏国公,便叹了一声。 送到庵里关着,等大家都忘了不在意了,只报个急病没了,谁又知道? 若见面就死了,才会叫人怀疑,也会叫魏国公的名声不好听。 京中该如何非议一个会对亲生女儿下杀手的父亲?先出家,再病没,这是世家常见的手段,老太太只为如画走到这一步感到唏嘘。 “她还闹你四姐夫了?罢了,心性如斯,是我没有教导好她。只是我的意思,就随你大伯父的心意,我不想救她了。” 老太太狠心地说到这里,见几个女孩儿都默默地立在自己的身边,目光温柔了起来说道,“怨天尤人,与姐妹相争,这是最要不得的。人心若善,日子就过得好。人心不知足,总会生出许多的鬼念,反倒会害了自己一生。你们五姐姐……”她摆了摆手,不多说了。 别人也就罢了,然而如薇是没有见过如画的,对这个姐姐就没有什么感情,只唾弃说道,“她勾引四姐夫,本就该死!若是我,几鞭子抽死她才算完!”如月温柔,又年长她许多,平日里对她颇为纵容,只当闺女看的,如薇听见如意说起的那些如画的话便有气,顿时露出几分厉害地说道,“死了就死了!不死,我也再不叫她好过的!”她说完了这个就拱着老太太的手说道,“不要为贱人生气。” 她的性子颇为刚烈,老太太见了她,就十分发愁。 “十妹妹说得有道理。也就是四姐姐温柔,不然换了一个人,会不会饶了她呢?”如意便在一旁轻声道,“我不知别的,只若有人敢勾引表哥,我一定不放过她的。咱们若为五姐姐难过起来,又将无辜的四姐姐立于何地呢?”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见姐妹们果然聚得有理,不把如画的生死放在心上了,这才一笑,回头与楚离歪歪扭扭地坐在了一起,方才与老太太笑嘻嘻地说道,“大伯父病中很久,什么时候叫大哥哥上朝呢?” “百善孝为先,只是却又有忠君在前的话。过几日,我就叫你大哥哥回去当值。”老太太怎会叫魏燕青为了魏国公误了前程,顿了顿便叹气道,“你大伯父这一次,实在是丢脸。” 挨了揍的苦主都能被指个罪名,老太太真心觉得晋王这是与魏国公有仇了。 只是这仇从哪里来的,这很缥缈呀。 见老太太一脸百思不得其解,魏九姑娘默默地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心说这个九姑娘也知道。 魏国公一心向着韦妃,逼死发妻,那可是禹王妃的亲妹妹,晋王不多捅魏国公几刀来讨好一下,真是说不过去。 晋王殿下,那可是连无辜肥仔儿都能拉着躺枪的一代绝色王八羔子呀。 “按说,大伯父就不该掺和储位之事。”听说冀王都没有给魏国公张目,如意不得不叹一声她大伯父这人缘儿可混得不怎么样,顿了顿方才与老太太认真地说道,“皇子们再如何,那都是陛下的儿子,说句不好听的,这虽是国事,也是家事。有没有掺和人家家事的道理呢?就如过有人往咱们家指手画脚,咱们的心里也不爽呀。”冀王冷眼旁观,不为魏国公出头,可见心里也是不大喜欢的。 “九妹妹难得说出这许多的大道理来。”如玉立在一旁,见这妹妹摇头晃脑的,便哼了一声说道。 “一家之言,言论自由。”魏九姑娘顿时抖了抖小身子,拱着爪子谦虚地说道。 楚离沉默地看她仰着小脑袋说起话来一脸的光彩,嘴角微微勾起,转身取了茶来哄道,“喝茶润润。” 他见如意感激地对自己双手合十,捧着小茶碗儿咕噜咕噜地喝了茶,抬手就给她擦干净了嘴唇上的淡淡的水痕,目光里带着温和,这叫如意顿时一抖,竟忍不住伸出小舌头来添了这青年的手指一下,小脸儿通红地滚到了别处去,抱着小篮子里正撅着小屁股往外爬的小黑狗羞涩去了。 小黑狗被抱得直划拉尾巴,冲着主人如玉嗷嗷地求救。 如玉侧脸看了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正看着如意,静静舔着自己那跟破手指的青年,见如意偷偷儿看见一眼就脸红了,不由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声儿妖精。 “这些话,你一个闺阁之中的小丫头都知道,你大伯父却执迷不悟。”老太太听了孙女儿的话正在出神没有看见楚离与如意的官司,不然再觉得对不住美人儿,也得抽他脸上去,此时想了想便叹气道,“罢了,回头你四叔回京,分了家,由着你大伯父去罢。”她说完了这个,有些疲倦,却两只眼睛亮得吓人,与如玉和声说道,“你宋家姐姐已经订了亲,正是该贺喜的时候,若她们来了,你得尽心些。” “知道了。”英国公太夫人给老太太下了郑重的拜帖,约定好要过来,这样郑重,如玉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每年老太太都说四叔要回京,影儿都不见呢。”如薇人小口快,便掀了老太太的老底儿。 老太太也脸红,看了这倒霉丫头一眼,又见几个小丫头都垂头偷笑,不得不叹气道,“怨我么?你四叔信上说得好好儿的,谁知道这样不讲信用。” “不过今年一定回来。”老太太用信誓旦旦的语气,说着狼来了的故事。 美丽娇嫩得如同几只颤巍巍春花儿一般的美丽姑娘们,嘻嘻哈哈,再也不信了。 魏九姑娘还在抹着自己的软软的头发仰头唱道,“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她唱得悲情极了,实在将自家挂念她传说中的美探花四叔的心都唱出来了,待几个姐妹都笑起来,她脸色转到深情无限唱道,“盼来盼去魂也消……” 才唱到这里,正脸色温煦地看着她捏着五音不全的调子唱歌儿的广平王世子,突然慢慢地沉了脸,默默地记住了千里之外的美探花。 他家肥仔儿,竟然为了别人销魂了。 真是不能原谅! 第153章 广平王世子还在吃着莫名小醋,宁家的俩兄弟都要打起来了。 红梅公子再没有想到木讷如堂弟宁非还知道挖自己墙角来的,顿时就恼了。 他从来是个斯文的人,却一拳头就打在了宁非的脸上。 后者并没有还手,只与兄长认真地说了一句话,“表妹,我不会放手。”魏家六姑娘顿时就成了红颜祸水,不是二太太闻讯赶来分开的快,红梅公子都得叫宁非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因是在魏国公府,二太太并不想叫人看见娘家人丢脸,只骂了两句方才散了,叫这两个小子回去,自己就去问自家闺女。 “我对五表哥无心。”如馨听见母亲问,顿时涨红了脸说道,“五表哥不过是想要的没得着罢了。若得了我,不依旧在外风花雪月?”那六姑娘城墙都得哭倒了。 “就算他说喜欢六姐姐,可是外头的风流名声,都,都没断过呀。”如眉就在一旁轻轻地说道,“这样的人,怎么信任呢?只有那真正守住自己的,才能托付终身。”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潋滟羞涩,却又有些失神地垂了头去不敢抬头,如意在一旁看了只觉得奇怪,不知如眉为何会格外地漂亮的模样,见二太太叹气,便急忙问道,“这个宁六表哥,有没有丫头服侍呢?” “没有。”吃过宁香这红梅公子一个亏就很要命了,二太太属意了宁非,自然是要好好儿问明白的,她便与如馨问道,“阿非,你心里觉得如何?” “挺讨厌的。”如馨红着脸扭头,拉着如眉的手小声儿说道,“不过比五表哥强多了。” 她说到这里,已经有愿意的意思了,二太太是过来人到底明白,微微颔首了片刻,脸色也松快了些,见如意对自己欲言又止,便笑问道,“九丫头这是有话要说?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因魏国公特别坏,魏二是不肯与大哥亲近了,因此最近与魏三走动得频繁,二太太自然也就更看重如意些。 “此事本不是我一个妹妹该管的。”如意说的就是那日见到的有些轻浮的丫头了,这一刻魏九姑娘觉得自己特别像从前看过的一本旷世名著里告倒了被读者们都喜欢得什么似的,风流灵巧招人怨的巧丫头的坏婆子。 她有些不安地拧着自己的手小声儿说道,“那日我见了一个伯娘身边眼熟的丫头,瞧着她旁的都还好,只是腰上有枚玉佩,仿佛二哥哥戴过一枚一模一样儿的,这个……”她有些愧疚地说道,“我竟成了嚼舌根子的了。” 魏燕来是不是收了一个丫头,其实本与她无关,只是不知怎么,她看不下去。 她多管闲事也罢,狗拿耗子也罢,至少也得叫这丫头过了明路,别日后魏燕来议亲时,二太太信誓旦旦还以为自家儿子是个本分的,回头坑了别家的姑娘。 若有忍不得成亲前夫君房中有服侍丫头的,该怎么办呢? 二太太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儿,顿时脸就沉了,见如意坐立不安,显然是因在自己面前告状的缘故,便缓了脸色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并没有做错。你二哥哥若真的糊涂,做下了事儿来,我心里多少也得有个谱儿。我只恨这等面前本分内里奸狡的,将我糊弄了去!”她拍了拍如意的手,扬声与外头候着的丫头道,“叫二爷过来!” 她已经有些恼火,只恐错怪了儿子,因此忍耐。 “要不我先走了。”如意觉得自己又做了一把恶毒女配的活儿,抹着汗心虚地说道。 “不必。”二太太并无不可对人言,且见几个女孩儿都呆呆的,不由叹气道,“你们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为何成亲前有房里人叫人忌讳?实在是不单女子,男子也是对与第一个与自己同榻的女子总是另眼相看。且能叫收在房中,成亲都顾不得的,大多是朝夕相对有了十分的情分,比妻子的感情还好些,离不得的人!这样的丫头实在是祸患,若再是个心高气傲的,就要夫妻生隙。” 这年头儿夫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哪里有这日日相对的情分深重呢? “若有这样的人家来提亲,本就是不规矩的,若还不打发了,断断不能嫁过去。”二太太与几个女孩儿殷殷地说道。 张氏刻薄,徐氏天真,都没有二太太能说出这些叫人惊醒的话,几个女孩儿都听住了,各有各的思忖。 正想着呢,如意就见外头魏燕来一头雾水地进来,他忙着转年儿的春闱因此最近日日苦读,精神就有些萎靡,见二太太叫他,他急忙上前行礼,又坐在了二太太的身边俯身就把个小小的如薇顺势抱了起来,看妹妹嘻嘻哈哈在自己怀里扑腾,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些笑容,这才抬头与二太太问道,“母亲寻我是有什么吩咐?”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嘶哑,仿佛是读书很疲惫的缘故。 “二哥哥要保重身子呀。”如薇有些心疼地摸他的眼底淡淡的青色。 “无事,左右这一年,回头就松快了。”魏燕来一笑,十分温柔地说道,“中了就好了。” 如意怜悯地看着这二堂兄,真想跟他说,就算中了,若进了翰林院,那还得继续读书考试,简直就是反人类的节奏。 “最近读书可有为难的地方?若有疑问,便去问问你大哥哥,三叔,都是好的。”见魏燕来目光清明,二太太不动声色地说道。 “三叔时常与我指点的。”魏燕来十分感激地说道。 “那你屋里呢?有没有丫头小厮淘气,叫你不能好好儿读书的?”二太太又问,顺便若无其事地看了看他的腰间问道,“从前我与你的玉佩,怎么不带?” 魏燕来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腰带,想了想方才抓着头说道,“有个丫头喜欢,我想着不过是个玉佩,她想要,就给了她。” 他见二太太颔首,仿佛并不在意的,便迟疑地说道,“不过是个玉佩罢了,母亲不必在意。我并没有……”他红了脸,有些茫然地说道,“莫非母亲不喜?不过是个玉佩,算什么呢?”他并不是对那丫头有什么好感,不过是随意地给了。 “算什么?你家豪富?由着你这样贵重的东西都不放在眼里?”二太太见儿子一脸不明白,冷冷地说道,“国公府的家业不是你这样败坏的!今日她敢要一个玉佩,还满国公府地招摇,日后,就能带着这个往我面前,往你媳妇儿面前来,管你要更多的东西,你也给她?!她一个丫头,怎么敢有这样的胆子,敢管爷们儿要玉佩?!还不是你纵的她!”她指了指儿子,眯着眼睛说道,“你大哥哥素来检点,可有这样的时候?怎么到了你,就有了这么多的混事?!” “母亲!”见二太太动了正怒,魏燕来虽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却还是起身说道,“是儿子的错,母亲别恼。” “这个丫头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不能留了。”二太太见魏燕来一怔,顿时怒道,“你舍不得?!” “不是。”魏燕来心里丫头不过是小事儿,只是见二太太真的不快,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应了母亲的吩咐,顿了顿,方才迟疑地问道,“那玉佩……” “当然是要回来!”二太太捶桌骂道,“你要有什么东西与了她,都要回来!你也给我记着,好好儿读你的书,再不许有丫头作怪的,不然,别怪我不给你体面!”她一想到这丫头大抵是撒娇卖好儿地在魏燕来面前狐媚才得了东西,一颗心就跟火烧似的,指着他说道,“等你中了,我给你娶真正能叫你随便儿给东西的媳妇儿。别的女子,日后不许多说,多理会!” 她转头便叹气道,“你叫我与你父亲养得纯良,不如……明白。” 唯恐伤了魏燕来的脸,二太太只含糊过去,不叫他听见。 这个儿子,没有魏燕青性子明白,大抵是因平日里风云不惊的缘故。 魏燕青的院子里,可有一个丫头敢与他嬉笑不检点地说话?可是魏燕来却还要她处处提点看顾,不小心就要生出不好的事儿来。 “知道了。”魏燕青没有想到二太太会这样看重一个玉佩,讷讷地应了。 见他完全没有心机,二太太揉了揉眼角,又见如意扭着小身子坐立不安,面上带着惊慌,到底摸了摸如意的头,方才无奈地说道,“这是叫我早看见了。” 她将此事兜在自己的身上,见儿子垂头默默地听着,十分孝顺乖巧的样子,便缓了语气柔声说道,“若你成亲之后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再见你媳妇儿呢?”这种是最恶心人的。说一句清白,还真是清白得很,叫人吃醋都吃得冤枉。 只是事儿却真正地做下,明晃晃刺人家的眼。 魏燕来也憧憬想要个媳妇儿的,听了这个便脸红,小声儿说道,“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儿待她。” “二哥哥的媳妇儿都不知是哪个,就已经护上了。”如薇也难得见二太太动气,急忙拍着手解围笑道。 “你这个小机灵鬼儿。”见如薇又讨好又作揖的,二太太便忍不住笑了,只温声叫魏燕来去读书,又将他房中的丫头们都叫了来,果然见了一个丫头身上挂着魏燕来的玉佩,就见这丫头这样张扬地显示自己的不同,其他的丫头都以她为尊的样子,二太太闭了闭眼,到底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只放了这丫头的身契,也不卖了她,看她哭着求自己不走,狠了狠心,叫人送她出去。 魏燕来给她的东西都悉数取回,然而这丫头这么多年的银子衣裳首饰,却并没有克扣,叫她带走。 见了这一幕,如意越发觉得这是俏丫鬟的结局,又觉得二太太成了王夫人,自己为虎作伥,顿时浑浑噩噩。 如玉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二太太果断罢了,回头见如意已经头上冒了冷汗,探手一摸手心儿冰凉,仿佛是叫魇住了,急忙揽着她的肩膀小心安慰。 二太太见几个女孩儿都有些害怕,又和声安慰了些,方才继续说道,“治理这样不规矩的,就该拿雷霆之势,方才能震慑旁人。只是为人不必太过刻薄,放了她也是一场功德。” 从奴婢成了自由身,其实是一件好事。二太太并没有想过将这样不规矩的丫头卖到不好的地方去,且也没有搜刮她的辛苦钱,这样的丫头若出去能本本分分度日,其实能过得很好。 “我是不是害了人?”如意听了二太太的话只抿嘴不语,出了二太太房中,见还有丫头的哭嚎声,忍不住与姐姐低声问道。 她哪怕是裹着厚厚的狐裘,却依旧觉得冷,又有些畏惧的样子。 如玉见她看不明白,知道她素来无忧无虑,哪里知道这许多下人的事儿,不由起了几分怜惜,给她拂过额发,方才淡淡地说道,“多少有志气的丫头千方百计想要给自己赎身不要低人一等,她为何苦闹着不肯离开?自然是心里存了别的想头,或是在府里风光,或是想要给二哥哥做妾。” 她抿了抿嘴角,淡淡地说道,“若二哥哥与她有情,她不愿走情有可原,然二哥哥冷眼瞧着待她并无不同。且二婶并未刻薄她,咱们国公府里的月银不少,攒了这些年,出去做一个良民也能买上百十亩良田来,衣食不愁,还不必服侍人叫人打骂,难道不是极好的去处?” “可是……”她看过的有人病死的呀。 “若是你,你定要在这里做个奴才?”如玉见她还是不安,便突然问道。 如意迟疑了一下,微微摇头,低声道,“只是我成了搬弄是非的人。” “二婶的话是对的,二哥哥实在没有大哥哥明白。”如玉脸色清冷,看着此时夜色之下空旷清冷的院子,只叫身后的提着灯笼的丫头往后去,轻声说道,“大哥哥会把自己的东西与人?” 她叹气道,“说句不好听的,我宁愿日后嫁的人,是个大哥哥这般铁石心肠的人,也不愿嫁给二哥哥这等心软,叫人求着求着便什么都应了的人。”她苦笑说道,“二婶早看明白二哥哥的性子也好,日后也能寻一个妥帖的儿媳妇儿。” 魏燕来如此,自然要寻一个精明果断,能把持得住的妻子了。 “那,我不是很坏,是不是?”如意心里一松,抱着姐姐的手臂小声儿问。 也是,那个是清凌凌有真情却被流言伤,因此情恨抑郁而亡。魏燕来这个,却是心中藏奸,本心狡狯故意兴风作浪。 “坏是很坏,不过不是坏在这儿。”如玉见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她的头,到底没有说自己的话。 若她是二太太,哪里会这样抬抬手放过,只怕几板子就叫这丫头半条命去了才能杀鸡儆猴。 她素来是个狠心的人,也从不假装自己是一个良善的姑娘,可是这就是魏八,从头到尾,没有半点伪装。 喜欢与不喜欢,都是这样的她。 “我真是太喜欢八丫头了,谁都别与我抢!”几日之后,英国公太夫人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地来了,揽着魏八姑娘的肩膀,掐着魏八姑娘阴沉得能滴出黑水儿来的小脸蛋儿,笑眯眯地说道。 第154章 如意惊恐地捧着自己的小脸儿,看着向来威风八面的姐姐被掐得一脸血。 “你喜欢她就好。她这个性子,总是叫我头疼得紧。”老太太今日难得竟穿了一件正红的衣裳,对魏八姑娘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就跟没看见老姐妹的手掐得可带劲儿了,她顿了顿,见笑眯眯的嘉怡郡主亲手捧着茶上前,急忙拉着她在自己身边柔声说道,“好孩子,都是常来常往的一家人,哪里要你来动呢?” 她接了茶,顿在英国公太夫人的手边笑道,“若今日无事上门,我是要打出去的。” “自然是有事,不然,你以为我爱来呢。”英国公太夫人可算搞定了愚蠢的静安郡王,如今正是势如破竹的时候,也不避讳的,搂着怀里的如玉便笑道,“我从来喜欢八丫头,正好儿我家有个极乖巧的小孙儿,虽不成器些,到底是打小儿识得的,知根知底儿,又是个疼人的性子。若你觉得好,便给你做个孙女婿,如何?”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下头赔笑的二太太与徐氏笑道,“也得谢你们,把八丫头教养得好。” 这话完全无视了魏八姑娘的亲娘张氏,只是张氏这两天正在魏国公身边哭自家可怜被陷害的真爱呢,哪里有时间招待突然要上门的英国公太夫人呢? “您眼光好,八丫头可是几个丫头里的尖儿。”徐氏就笑着说道。 “都是好的,只是八丫头的性子我极爱。”英国公太夫人只看着沉吟的老太太笑道,“别与我做些三催四请的,快快允了,我回头日日爱惜,当个活宝贝,再不会叫你担心。” 她见如玉脸腾地就红了,想要挣脱自己,却目光里带着渴望,心里微微一叹,摸了摸如玉的头发,只觉得这孩子的头发又黑又硬,这样性子的孩子大多倔强,她却忍不住怜惜她,柔声道,“日后都不必劳心。” 如玉今日穿得是一件特特儿寻出来的刺金团花大红的蜀锦袄子,下头系着洋红绵裙,咄咄逼人的美丽。她仰头看着对自己一脸怜惜的英国公太夫人,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是踏实的,又急忙去看老太太,看两个婶子,见她们都对自己微笑,便忍不住扭头小声儿说道,“谁,谁要……” 她舍不得说不嫁给宋云焱,动了动嘴角儿说不出话来,见对面英国公夫人看着自己慈爱地笑了,嘴角便忍不住勾起。 “八姐姐这想要嫁人的样子,叫人舍不得呀。”如意眉开眼笑,没有半点儿舍不得。 “快快嫁人。”楚离见她活灵活现没事儿偷着乐,心里倒是一软,抚弄她柔软的头发低声说道,“看了碍眼。” 日日与如意同吃同睡的,谁心里开心呢?广平王世子特别希望如玉嫁人,心情之迫切,不亚于英国公太夫人了。 “你爱成这样,我再舍不得,也只好订给你。只是也有话儿说。”老太太含笑看着如玉难得羞涩的模样,心里熨帖极了,便与老姐妹笑着说道,“定给你,叫你家安心可以,只是八丫头得多在我身边留几年,多陪伴我说笑,如何?”她见嘉怡郡主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便笑道,“大哥儿家的与八丫头也极好,哪里舍得她嫁过去分开呢?” 这话说的就是如玉与魏燕青夫妻感情很好,不是没有靠山的人了。 哪怕英国公府是个可靠的人家儿,老太太也不肯叫别人看低了没有同胞兄弟的如玉。 “行行行,我家阿焱也在外头,就先定亲叫我睡得着觉,别的都听你的。”英国公太夫人就恐晚一步叫如玉落在别人手里,急忙拍板儿说道。 “既然如此,这亲事我允了。”老太太也深知长子不是东西的,果断地说道。 她既然允了,英国公太夫人一行人顿时大喜,英国公夫人更将一枚祖传的八宝镯子给了如玉,一边垂头给她过在手腕儿上,一边与她微笑地说道,“这是老太太给了我的,本是一副,一个在世子媳妇儿手里,一个就留给你。” 她见如玉呼吸一窒面颊微红,本是十分有威仪的模样,又带了小女儿的情怯,越发忍不住笑了,摸着如玉雪白的小脸儿说道,“日后你嫁过来,就知道我是极好相处的。” “您一向待我好。”如玉垂头,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 这样温柔的眼神,张氏没有给她,却是婆婆带给她的。 “瞧瞧,我家阿焱也是极好的人才,这丫头欢喜得掉眼泪珠子呢。”太夫人便洋洋得意。 “我只知道,前儿大姐儿赐婚的时候,你倒是掉了许多的眼泪珠子。”老太太哪里肯见她得意呢?偏头含笑,十分犀利地说道。 宋云玉可算心甘情愿地嫁出去不再做个老大难,英国公太夫人简直喜极而泣,抱着圣旨老泪纵横,很有苦尽甘来的感觉。 虽然孙女婿看着蠢蠢的,可是孙女儿眼神儿不好使,就相中这一款,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风太大,吹迷了眼睛呐。”英国公太夫人十分顽强地狡辩,顺便用犀利的老眼去看是哪个小没良心的爆她黑历史,目光扫过十分无辜的英国公夫人,再看看一脸可爱懵懂的如意与绷着脸容貌俊美的广平王世子,她便坚定地认为是楚离做的坏事儿,只哼哼地说道,“再难过,这明年也能成亲了。不似某人,想成亲,且得等呢。”她见楚离脸色一黑,便越发地说道,“老大不小的,还不如我家大姐儿。” 广平王世子默默深呼吸,没有张嘴反捅太夫人一刀。 世子大人愿意等着,因为等着的是一个大宝贝。宋大美人儿等的,是一个呆头呆脑,连太夫人都能气哭的蠢郡王来的。 可不是太夫人火急火燎地喊“嫁给你!”的时候了。 爆了英国公太夫人黑历史的罪魁祸首九姑娘缩着头等了一会儿,见是自家美人儿给自己背了这黑锅,顿时心虚得不行,小声儿说道,“也是,二表哥年纪更大些,是得比表哥早成亲。” 因她这一句,广平王世子如冰山一般的冷峻如遇到了春风,浅浅地化开,生出了几分温柔。 英国公太夫人也瞪眼睛,只是想到楚峰与宋云玉确实都年纪大了,不由沮丧了一下,揽着粉嫩嫩真是小姑娘的如玉,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我也有水灵儿的。”她炫耀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呢?老太太无奈地摆了摆手,不过是随意说笑,又早早儿地送了心愿得偿的英国公太夫人回家去。 第二日,英国公府求亲的就上门,老太太是个动作很快的人,待英国公府请了一位宗室里十分有辈分的老太妃来保媒之后方才矜持地应了,短短几日交换了庚帖聘礼,待张氏与魏国公反应过来,亲事已经尘埃落定,再不能转圜。 张氏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目眦欲裂,连端给魏国公的药碗都打翻了。 “你说订给谁了?!”她简直不能相信老太太竟然会这样恶毒,把自己的长女,魏国公名正言顺的嫡女只嫁给了一个英国公府的没爵位的公子哥儿! 想到这些年老太太时常叫如玉往英国公府去,只怕就是存着这个心了,张氏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都红了,死死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尖声叫道,“老太太害了八丫头,她,她祸害八丫头啊!”如玉的身份,她从来都是要嫁给高门的。 冀王,江夏王世子,她眼里盯着的都是宗室,都是日后掌一府一宫荣耀的。 再不济,也能做一个国公夫人,侯夫人,伯夫人呀! 怎么能这样恶毒,只叫如玉做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公子哥儿的正室? 待日后英国公府分家,如玉岂不是成了白身?日后怎么在姐妹面前抬头? “国公爷!”她顾不得魏国公在养病了,一头滚进了他的怀里哭着控诉道,“咱们还没死呢,老太太怎么能做八丫头的主?!” 她心里明白,老太太这是瞅着他们忙着养病,因此先声夺人抢了先机。保媒的是宗室的老太妃,定下的是英国公府的嫡子,就算张氏想要悔婚,也得看敢不敢得罪宗室与英国公府。她心里跟火烧似的,用力地拿头撞在英国公的胸膛上哭道,“八丫头就这么完了!” 魏国公听见了这话本就是一股火儿,再叫张氏撞在胸口几下,顿时心口剧痛,嗓子眼儿一甜,歪头吐出一口血来! “国公爷!”张氏叫这口血喷了一脸,顿时就傻住了。 “急怒攻心罢了。”魏国公到底更有心计些,努力喘了一口气,方才摆手说道,“无事。” 先是魏燕青,后是如玉的婚事,老太太接二连三防备他,抢在他前头,实在叫魏国公心里窝火儿。 他再孝顺也架不住老太太这么折腾了,况他本心里想着将如玉嫁到哪家王府去给自己联姻,如今嫁了英国公府,实在是叫人心里闹心。 英国公素来在朝中与他不睦,用眼白看人的,虽然与魏三交好,却对他挑剔极多,政事也有不和,一个如玉嫁过去,算是白瞎了。 魏国公心里魏三可比如玉有能为多了,就跟香喷喷的鱼饵一般。可英国公吃了魏三这饵,钩儿吐出来依旧逮他就要冷嘲热讽,就如玉的脾气,魏国公就十分没有好的想法。 “国公爷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张氏哭个不停,胡乱的给魏国公擦了擦嘴角的血便央求地哭道,“可不能叫这亲事成了呀!”她又忍不住哭着骂道,“杀千刀的姓韦的!”她敏锐地感到魏国公听到这句身子剧烈地一动,只觉得丈夫这是与自己同仇敌忾,越发地骂道,“一家子下作种子,不要脸的贱人!竟敢夺了我家八丫头的世子妃,不得好死,活该叫人撵出家门,做孤魂野鬼!” 她早就探听了韦氏那家的故事,自然知道是个被逐出家门的。 “闭嘴!”见她污言秽语指摘韦氏,魏国公顿时大怒,将她推在一旁呵斥道,“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他从来冷淡,这一回却突生这样的恼怒,张氏心里疑惑,又见他太过用力侧身咳嗽,便忍不住抱怨道,“国公爷这是做什么?她家不过是有个做妾的韦妃,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正是京里的笑柄儿,何必担心得罪了她们呢?说是韦妃,不过是个贱妾,糊弄人的玩意儿,禹王那人不是好的,她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张皇后的皇子冀王眼下正在御前春风得意,于帝位有望,张氏自然不喜禹王。 虽然禹王也是张家血脉,哪里有冀王亲近呢? “你!”魏国公气短体弱,眼下是制不住张氏了,见她口口声声骂着心上人,顿时喉头一甜。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本是八丫头的姻缘,却叫别人夺走。”冀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生生断了如玉与江夏王世子的缘分,虽然张皇后安慰张氏以后还有好的皇家子弟,只是那都是没有爵位,或是爵位次一等的,全然不是亲王世子妃。 张氏又想到次一等的如今也想不成了,落到了极低的地方去,忍不住掩面哀嚎叫道,“叫我怎么活,怎么活呀!”她的荣耀,都落空了! “这婚事,我会与母亲询问清楚。”魏国公叫这个蠢货三番两次地骂在心上,早就气得哆嗦了,忍耐着淡淡地说道,“过些时候……” “哪里还能过些时候!过些时候,八丫头都要嫁过去了!”张氏说风就是雨的,急忙拉着魏国公的手臂用力拖他连声道,“只这一次,国公爷用些心!” 魏国公差点儿叫她给拉到床底下去,努力地撑住了,他眼前发花,待听见张氏说得焦急,他只好摆了摆手,勉强起身穿了衣裳,也想寻老太太讨个说法。 老太太有个屁的说法。 生米煮成熟饭,老太太十分淡定,只问携着恼怒前来质问自己的魏国公夫妻,可养过如玉一日。 见这二位摇头,老太太便笑了。 “一日都没有养过,也配在我面前兴师问罪?!”老太太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桌子,见魏国公扶着椅子有些虚弱地坐下,这才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生了她,生而不养,八丫头一直在我的膝下,是也不是?” “话不是这样说的呀。”老太太这简直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这再不养,也是父母呀,张氏忍不住道,“八丫头,我也是疼的。” “疼得要把她嫁给一个断袖?”老太太抬手一碗茶就泼张氏的脸上了,指着她骂道,“猪油蒙了心了你!江夏王世子正为了个男人要上吊,你把你疼的丫头往火坑里推?!你就这么疼她的?!我没有寻你的晦气,你倒还敢来我的面前质问我,你也配做一个母亲!”她用力地喘息了一口气,方才对惊呆了的张氏呵斥道,“给我老实待着!再敢做耗,左右八丫头订了亲,十丫头还早的很,我休了你你信不信?!” 她声色俱厉,顿时把张氏骂住了。 然狂风暴雨之中,魏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不能置信。 “江夏王世子,断袖?!”他看着老太太笃定的眼神,想到韦氏心疼的外甥女儿,气血陡然紊乱,捂住了嘴。 一股血水,从他的指缝渗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衣摆上,触目惊心。 第155章 “国公爷!”见魏国公又吐了血,张氏吓坏了,伸出一双保养得十分精心的手就扶住了魏国公。 这可是她的真爱,吐血吐得叫人心疼到了十分。 再如何,这血吐得也太频繁了些。就算张氏愚笨,却也明白,吐血多了总不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见素来倚重的长子在自己面前明晃晃地吐了血,脸色微微一变微微抬起了半边身子,动了动嘴角儿,心里也十分心疼儿子。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长子,从前是得到了她全部疼爱与厚望的孩子,如今成了这个模样,哪里有不心疼的呢?她也颤巍巍伸出手,仿佛想要搀扶一下伏在椅子上努力喘息,喘息得犹如破旧的风箱一样的儿子,有些后悔这样直白地说起韦氏的不堪,然而她的手,却在看见几个女孩儿的时候,微微一顿。 眼前浮光掠影无数的旧事,她最后眼前看见的,只有一个苦笑消瘦的女子,在病榻上最后的流下的眼泪。 她对她说,“母亲,阿青日后,就托付给母亲了。” 那是她更无辜的儿媳妇儿,貌美如花,本该有最好的人生与幸福,却被人欺凌辜负,死在了最好的年纪,怀着痛苦与不舍。 这是魏国公府欠了她的,比起长子如今的心痛,那个孩子撕心裂肺的痛苦,还在眼前。 至少,她儿子还活着…… 老太太的目光变得清明了起来,抬了抬手,在几个孙女儿诧异的目光里缓缓坐了回去,有些冷酷地说道,“韦氏,贱婢之子。得陛下青眼,哪怕江夏王世子是个断袖,也便宜了他们!”她见魏国公霍然抬头,便冷冷地说道,“况,此事与我家无关,我听说乃是贵妃请求,皇后进言,陛下觉得正合适,才定了这亲事。若不是御赐,这等卑贱之家,只配去嫁给商户!” 士农工商,商户在本朝最低贱,完全没有身份,老太太说这个就有点儿夸张了。 韦氏再不堪,也是官门。 “母亲!”老太太当年是知道他的心的,魏国公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会说出这样堵心的话,一颗心顿时捅得不行。 “可就算是断袖,那,那也是亲王世子呀。”张氏可惜坏了,也觉得断袖什么的不是事儿,这年头儿只要得了体面,谁还管他宠爱谁呢,一边给魏国公拍着后背,一边瑟缩地看了一眼冷着脸方才还要休了自己的老太太,满头的珠光宝气上头往下滴滴答答地淌水,讷讷地说道,“那韦氏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好运!若不是冀王不允,这婚事,我,我是极喜欢的……国公爷!” 她眼见魏国公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住了自己,突然拿手扒拉开自己,顿时惊呼了一声。 魏国公用从未看过她的怨恨眼神看着她。 “你早知道江夏王世子之事?”他的声音,冷入骨髓。 “知道呀。”这个当初如玉断然拒绝的时候,张氏就知道了,见魏国公询问自己,便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她一脸无辜,魏国公见了简直要昏死过去,顾不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恨不能一耳光抽在张氏的脸上! “你为何不与我说?!”早知道江夏王世子是这么个性子,他怎能叫韦氏的最疼爱的侄女儿嫁过去当个活死人?!想到这婚事贵妃与自己透出来时他还觉得极好,因此一力促成,魏国公就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忍着喉间的一股鲜血指着张氏骂道,“你就这么看不得别人好过?!” 他辜负了韦氏对自己的期望,亲手坑了她的家人,日后怎么面对那个对自己全心信赖的女人? 他竟然成了伤害她的人。 她离京前握着他的手求他照拂她的弟弟,可是他却…… “父亲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叫人坑害的是你的亲闺女。”如玉见魏国公为了一个贱婢之家竟然要与张氏翻脸,目光落在他满是鲜血的衣襟儿上一瞬,突然冷笑说道,“只怕若赐婚的是我,父亲再不会管的。” 他不会管自己在江夏王府是不是幸福,只会在外自称一声世子老丈人,拉拢朝臣当他风光无限的魏国公,甚至她死了,他都能“不计前嫌”,依旧与江夏王府往来。 没准儿还能再舍一个亲闺女,给人家世子做一个继室,把这姻亲给拉拔得更妥帖。 “你!”魏国公指了指骄纵不驯的如玉,只恨不能抽她。 “自甘堕落。”他看着还觉得英国公府挺好的如玉,冷冷地说道。 宋云焱是个白身,若不是老太太一意孤行,他断然不会将如玉嫁给他,哪怕出身英国公府都不行。 英国公不是因喜爱魏国公府中某人就会与他和解的性子,不然那厮那样喜爱魏三,却依旧对他不假辞色。 魏国公捂了捂心口,知道这件婚事再不能转圜,此时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他努力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猛地呕出一口血,就见这血落在地上,竟然微微发黑,他心中一凛正要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竟起不来。 他心里一惊就知道不好了,努力地坐下,见张氏还呆呆地,仿佛对自己的喝骂没有回神儿,目光一闪,便与张氏和声说道,“我一时恼怒,伤了你的心,是我的不是。” 他竟难得地与张氏告罪,陪坐的如意都惊呆了。 “哼!”张氏初时叫魏国公吓坏了,见他这次竟来要好自己,高高抬起了下颚,哼了一声,很有些娇嗔。 见她还伪装撒娇小姑娘,魏九姑娘又一呆。 “无事献殷勤。”如玉就在一旁冷笑道。 “别火上浇油了。”若魏国公真的翻脸过来抽人,还不是白挨?眼下靠山们不在,魏九姑娘急忙拉着姐姐做老实人。 左右血都吐了,还要什么口头上的上风呢? “别闹了。”魏国公也叫张氏恶心得够呛,只是眼下用得上她,他努力宽慰,叫张氏喜笑颜开,并保证不会休了她。 见张氏美艳的脸上笑得如同花开,人依偎过来不说,一只手还隐蔽地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那含义不必说都看得出来的,魏国公脸色发青,真想问问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眼下还“重伤未愈”呢,然而见她柔情满脸,他也知道,若不来点好处,她是断断不会与自己听话。 “晚上,我去你房里。”魏国公浑身都疼,却还是敛目轻轻地说道。 张氏见他终于愿意与自己在一处了,心里也生出无限的柔情蜜意来,波光如水,潋滟无比。 魏国公垂头拍了拍她。 知道内情的魏八魏九都惊呆了,对视了一眼,都觉得魏国公此时抱着张氏的姿势与神情,都充满了悲壮。 这个……她爹\大伯父……不,不大行的呀。 “国公爷……”魏国公院子里小妖精多得很,如今可算是轮到自己,张氏抬眼娇声,媚眼如丝。 “滚回自己房中去!”这还都是没出阁的小姑娘呢,老太太也不知道魏国公身子骨儿不大爽利,只觉得恶心透顶,拍案怒道。 “回头我与你说。”魏国公不是想叫张氏往宫中去求张皇后,瞧瞧能不能叫江夏王府这门亲事断了,肯定不能这样宠爱张氏。他见老太太真的恼了,也知道张氏在众目睽睽这样妖娆十分不堪,没有国公夫人的典范。 不知是因身子虚弱还是如何,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被自己深深厌恶,早就遗忘了的女子端庄温柔的模样,之后他心里冷哼,抬眼,见嘉怡郡主安静地立在老太太的身后,敛目不语,十足的好孙媳妇儿。 魏国公目中一缩,到底忍住没有发作,艰难地扶着张氏起身,与老太太告退。 他今日惊怒交加,又受到了巨大的冲撞,只剩一口气了,却不肯在母亲面前示弱,又听见如玉一声冷哼,他厌恶地往嫡女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恍惚地看到了一片纯白的秀色。 惊鸿一瞥,便仿佛人间绝色。 他一愣,之后仔细地往如玉的方向再次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白色云锦袄子,乌黑长发披散的少女,躲在姐妹的身后,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侧脸来。 只这小半个侧脸,就精致得无与伦比。 魏国公正要细看,就听见老太太突然问道,“你兴师问罪一番,就想走!?”他急忙扭头,见老太太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将此事先放在一旁,努力挺直了腰低声说道,“叫母亲恼怒,是我的不是……”他微微一顿,见老太太冷笑,闭了闭眼方才说道,“是儿子无状,日后再不敢如此。” 他跪下来给老太太用力磕了三个头,碰得眼前眼花缭乱,这才起身踉踉跄跄地去了。 “父亲不会有事罢?”如眉躲在如玉的身后,只觉得方才魏国公看自己的眼神吓人极了,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裳小声儿说道。 “命大着呢。”如玉撇了撇嘴儿,垂头转着自己手腕儿上的一对儿血玉镯子,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这个是宋云焱与她的,放在一叠书信的下头,她看完了信,这镯子就露出来。 “这不是八姐夫传说中自己磨出来的镯子么。”如意探头看了一眼,觉得宋云焱这小子真是太会讨好姑娘,比她家只知道美色诱人的世子表哥强出不知多少。 当然,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楚离的,便哼哼着仰头说道,“我家表哥,虽,虽然没有磨个镯子什么的,却给我亲手烤羊腿了!这个才是真爱呀!”想到整整一只黄羊腿儿都归自己,广平王探头探脑想要分润,却被楚离无情踹走,魏九姑娘就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脖子。 和烤羊腿这拳拳心意比起来,血玉镯子算什么呢? “你不开口,大家就都不会知道你蠢得厉害。”八姑娘的世界观受到了强大的冲击,扶额说道。 如眉眉目流转,在一旁看着两个妹妹叽里咕噜地说话,已经忍不住抿嘴儿笑了起来。 她一笑如同百花盛放,叫如玉与如意都呆了呆,回头怔怔地看着她。 如眉素来只想当一个小透明儿不叫人注意的,见了妹妹古怪的目光,急忙把自己往如馨的身后藏去,一张绝色的脸涨得通红。 “白瞎了七姐姐。”魏九姑娘见她这样羞涩,便忍不住叹息道,“换了我,怎么也得混成倾国倾城,君王不早朝呀!” 她摸了摸自己也很漂亮的小脸儿,遗憾了一下便眉开眼笑地说道,“虽然红颜祸水也很好,只是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她臭美地从袖子里卷出一只小小的银镜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姐姐们无语地看着自己,便一叹,用十分规劝的语气说道,“生活,就得给自己早点儿乐子呀。” 不然天天看见魏国公这样的家伙,命都短了。 不过显然要短命的似乎是魏国公大人来的,嘉怡郡主凑过来,见老太太叫丫头扶着往后头歇着去了,这才贼兮兮地与几个仰头看她的女孩儿轻声说道,“江夏王府的事儿,只怕父亲还真成不了啊。”她眨了眨明媚的眼睛,和气地说道,“好容易瞒住了一会儿才得了韦氏这个傻蛋,江夏王府断然不会叫这亲事断了。” 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为何宫外知道的少? 都是江夏王府瞒着,想要骗个姑娘回来的。 正室不比姬妾,自然是得有些身份。韦氏虽然身份有碍,是叫人扫地出门的那一枝,不过到底与本家还有牵连,那家的族长,不是上蹿下跳要接可怜的庶子庶女回来么。 有这样的身份,勉强还可以。 “爱怎么着怎么着罢。”如玉看得很开,见嘉怡郡主眨着眼睛看着自己,咳了一声方才绷着小脸儿说道,“王爷与几个公子,前些时候真是辛苦了。”往死里揍他爹,没有闪了老腰罢?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嘉怡郡主干笑地说道,“都是父亲不与父王计较。”他父王因魏国公这王八羔子被罚了好多的俸禄,正躲在家里蹦高儿骂娘呢。 早知道是这么个东西,就该打死! “没伤着罢?”如玉眯着眼睛问道。 “伤了手。”打红了眼的时候,河间王拿拳头揍,不小心揍得兴起,手都伤了,嘉怡郡主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好保养,日后才有劲儿。”如玉哼了一声,见嘉怡郡主与自己赔笑,目光闪过一丝笑意起身淡淡地说道,“嫂子吃委屈了,本是咱们家的错处。”她抱着狗仔儿缓缓地往前走了一会儿,回头一脸狰狞地冲着点着小脑袋觉得十分有理的如意道,“还不跟我走!” 见小姑娘歪头呆呆地看了自己一会儿,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被吼了,魏八姑娘很生气,连怀里的狗仔儿都翻了白眼儿。 “不要跟八姐姐回去。”如意歪头可怜巴巴地说道。 “为什么?”如玉很不爽地问道。 “表哥一会儿上门,这个……”魏九姑娘羞涩地一笑,对着自己雪白的手指挤眉弄眼儿地说道,“我不似八姐姐心上人远在天外,这得朝夕相见,才是真爱呀。” “这是捅刀罢?”不懂宅斗的嘉怡郡主,突然与红了脸掩面羞涩的如眉无语地问道。 第156章 事实证明,这一刀捅得确实有点儿狠了。 八姑娘冷冷地看着对自己装可爱其实在炫耀的妹妹,扬手,用力挥动! 一只狗仔在空中张牙舞爪地划出肥胖的曲线,糊在了九姑娘可爱白嫩的小脸儿上! “若想念,就书信往来,只看匣子里的算什么哟。”如意提着吓得拿两只狗爪子啊呜啊呜捂住两只狗眼,毛茸茸的小身子拼命乱抖的狗崽子,就笑嘻嘻地探头与哼了一声的如玉说道,“矜持也不是这么来的不是?八姐姐想念他,就得叫他知道。为他伤神辛苦,也得叫他心疼。彼此心意相通,才会感情更好呢。” 如玉只知道矜持,不给回应,虽然宋云焱从来不在意,可是哪里有在意来的更叫人欢喜? 既然有情,为何要藏着掖着? “九妹妹说得对。”如眉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狗崽子一下,见它对自己吐舌头,便也嫣然一笑。 她见如玉红了脸转身走了,如意还在偷笑什么“回去写信了”等等,有些羡慕妹妹们能有疼惜自己的良人,之后想到自己,有些黯然地一叹。 她虽然是庶出,却从未想过要叫自己做妾,也没有想过,要仗着自己的美色,去夺人家的夫君。 年纪不小的男子,只怕家中都有妻室了罢? 算了…… 她咬了咬自己殷红的嘴唇,抬头努力露出浅浅的笑容来,看着如意与嘉怡郡主打闹,听着嘉怡郡主卡巴卡巴捏着手指咆哮要关小黑屋,之后一个美貌绝伦的青年冷着脸进来,嘉怡郡主瞬间没电,一只小姑娘哭着扑进了靠山的怀里撒泼打滚儿要求主持正义,忍不住真心地笑了起来,又觉得自己的一点女儿心思其实都不算什么的,有姐妹在,有祖母在,她已经很幸运。 寻常家的庶女,哪里有她的幸运?人要懂得惜福,才会不走到歧路去。 如眉的目光清澈了起来,说起话来也有了精神,如馨虽大咧咧的,却感到她的心事都化开,只掩着没有问起。 谁的心里都有一点小小的秘密,如眉不说,她却隐约地知道。就是因知道,才越发不能问。 戳人伤口的事儿,魏家六姑娘素来是不做的。 当然,看人倒霉还是可以的。见嘉怡郡主已经叫广平王世子拿锋利的眼神逼退,如馨眉飞色舞地拉着嘉怡郡主往外头去了,只留了如意拱在楚离的怀里说笑。 与自家靠山腻歪了一下,狐假虎威的魏九姑娘恨不能尾巴翘到天上去,把个叫唤着的狗崽子丢在地上,这才扒着楚离的手臂殷殷地问道,“明年的喜事这样多,表哥有没有感到劳累?!”她嘿咻嘿咻地给楚离捏肩膀,狗腿儿极了。 “还好。”这双软软的小爪子捏在自己的肩膀上,楚离侧头拿嘴唇碰了碰,含着淡淡的温和说道。 他凉薄的唇落在自己的指间,如意的心里碰碰直跳,呼吸都要湮灭了。 “都,都怪大表哥……”她努力提了一口气,见正侧头的青年轻轻地哼了一声,热气扑在自己的指缝儿间,心里一抖,越发地掩饰着自己的心告状道,“大表哥可懒,二表哥的亲事都归王妃与大表嫂,连两个小侄儿都不带,天天不知忙什么呢。”楚白若知道后头有一个小坏蛋竟然这样告状,非厥过去不可。他叫晋王带着宫里宫外地奔命,天天只剩一口气了。 人都消瘦,陪媳妇儿的时间都没有,何等凄凉? 晋王殿下自己还孤枕难眠,还能看着侄儿风流快活不成?楚离可知道晋王最近越发缺德,遛得自家大哥风里来火里去的,哼了一声道,“活该!”楚白还当晋王是个大大的好人,却不知这好人才是最大的豺狼! “莫非是有什么?”如意见他皱了皱眉,板着手指咿咿呀呀地束着说道,“转年儿,有七舅舅的亲事,二表哥的亲事,江夏王府的亲事,莫非还有别的么?”她见楚离沉默,便急忙问道,“莫非还有大事?”莫非还有魏九姑娘的亲事不成?这个……说好了及笄之后的,九姑娘其实也很焦急,只是爱在心口口难开呀。如意深情款款地看着美人儿,想叫他知道自己的心。 “陛下命我督办皇陵。”楚离冷着脸说道。 “什么?” “皇陵。” “陛下还挺有先见之明。”如意顿时抽搐着嘴角小声儿说道。 文帝陛下老得一口气进儿没一口气儿出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蹬个腿儿,只是就算从前重病,文帝也并没有叫人督办过皇陵,还觉得自己不大需要的。这一回竟主动要给自己修坟,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如意见楚离眉头紧锁,只拿白嫩的手指绕着他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在指间低声说道,“不管圣意如何,不变应万变,不动就不会错。表哥只安心,等修完了皇陵,就能知道陛下的心意如何了。” 皇帝要修皇陵,这是一件大事,代表皇帝觉得自己要死了,朝中诸皇子大臣的,想要动一动观望一下的,就得冒出来了。 不过皇帝陛下还没死呢,现在就想新帝的事儿,老皇帝得多生气啊。 如意一点儿都不担心,眉开眼笑地说道,“左右晋王殿下与冀王殿下谁当了皇帝,都是极好的,我们不担心。” 这姑娘浑然忘了自己有一个公爹禹王殿下还对皇位翘首以盼呢,觉得如今活着的皇子都还不错,不会干出宰了禹王一家的狠毒之事,越发地没有了害怕,抱着楚离的脖子小声儿说道,“我觉得,如今可快活。”眼前的前途多光明呀,她大伯父又重伤吐血的,更叫人开心了。 “我管他死不死。”楚离冷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我担心他若驾崩,”他垂头一双潋滟的凤眸看住歪头疑惑的小姑娘,轻轻地说道,“守丧,你又要晚些嫁给我。” 他想得她没有一处不疼的,只想把她抢到府里困在一寸方圆,叫她眼里不要总是看见别人,只与自己说话,叫她只为自己绽放最美好的一切。看着这小姑娘雪白的颈子,楚离目中微微一黯,低头一口,咬在她的咽喉。 这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一用力,这稚嫩的地方就会被咬碎,命都没了。 如意被咬在要害,只觉得锋利的牙齿在娇嫩的脖子上研磨,仿佛立刻,眼前的这个人就能把自己吞吃入腹,透出不一样的危险。 “我洗了脖子了。”她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呆呆的话来,心里还挺欣慰的。 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咬一下,她洗得可干净了。 楚离炙热的气息猛地一窒,啃咬了片刻,方才停滞起来,许久,松开了她抬头。 如意眼睛弯起来,笑得充满了依赖与信任,就算性命在他的一念之间,却一点都没有害怕。 她仿佛坚信,自己不会伤害她。 广平王世子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是妥协,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尖尖的下颚抵在了她稚嫩的肩膀上,轻轻地说道,“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一个你?” 难以诉说的感觉,叫他只要有她在,就觉得满心的欢喜与安稳,叫他觉得,若这世间没有她,他也不会是如今有人情味的模样。他目光一冷,突然就想到宋云焱曾与自己说过的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猛地将小声儿叫起来的小姑娘紧紧抱在手臂间。 世间若没有魏如意,他的眼里,众生便皆是蝼蚁,不配与他同行。 一只狗崽子听见了经常给自己喂食的主人的小声哀叫,努力张开小嘴巴咬住美人的袍子,撅着肥屁股意图解救小主人。 这是给肉吃的主人,不见了,会吃不上肉的。 楚离狭长冰冷的眼落在这胖狗崽的身上一瞬,抬脚,完全没有怜香惜玉地将它踢远,看狗崽团成一只毛球儿在地上滚远,趴在地上晕头转向,哼了一声儿。 “这狗脏,不知日日在哪里滚过,日后不要抱它睡。”他松了松自己的力气,低声在如意耳边如同蛊惑地说道。 “可是,可是每天晚上都给它洗的呀。”如意很久喘不上气儿,换句话说就是缺氧,眼下正不知今夕是何年,她的面颊边就是楚离微冷的脸,忍不住蹭了蹭。 “洗不干净,还会有跳蚤。”广平王世子美目横斜,见那只狗崽子蠢蠢地看着自己,眉目见带着几分险恶地说道,“我会害你不成?都是为了你。” 见如意点头,坚定地表示不叫狗崽子上床睡觉了,他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见那狗崽子撅着屁股匍匐前进十分警惕,又踢远了些,摸了摸如意的头轻轻地说道,“你余下的姐妹,可还有需要成亲之事?”他敛目,淡淡地说道,“说来我听听,许能帮上忙。” 赶紧都嫁出去,就再也没有谁会在如意面前碍眼。 “六姐姐有二伯娘。只七姐姐,难得很。”从来不管别人死不死的楚离竟然愿意帮忙,如意眼睛一亮。 二太太前些时候打发出去几个丫头,之后严密观察魏燕来,见这个长子虽然有些遗憾,却并没有个伤情,就知道儿子说并未动心并不是假话,这才放心。 她叫自己贴身得力的丫头去约束长子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又还知道魏燕来一心都在春闱也就放心了些,转头儿就开始琢磨如馨的亲事。 如馨的亲事并不艰难,不过是换一个表哥。可是如今两个表哥有翻脸不和的意思,就叫二太太迟疑了起来。 再是娘家人,若看见两个有为青年因如馨生分了去,总要有些芥蒂的不是? “知道了,回头叫大嫂给她留心些。”广平王世子一张口就卖了自家大嫂王鸾,就跟叫人跑腿儿不要钱似的。 再没心没肺,魏九姑娘也觉得对不住她大表嫂了,见眼前的美人儿竟然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抽,小声儿说道,“这个……是不是……” “闲着也是闲着。”楚离摸着这个特别不爱麻烦人,可叫人心软的小姑娘轻轻地说道,“没有什么事儿做,大嫂心里空的慌。”这句话叫正为楚峰的亲事忙得吐血的王鸾听见,都得唾他一脸,然而广平王世子是个十分理所当然的人,见如意迟疑地不应,他目光柔和地说道,“不要费心,累。” 这可真是不是自家媳妇儿怎么使唤都不心疼的,如意哼唧了一声,滚在他的怀里,板着手指头又觉得开心。 “又不是白做。”楚离见她小小娇娇的一团缩在自己的怀里,心软极了,想到王鸾还使唤自己给楚白打下手,那真是不是自家夫君就玩儿命使唤,就恐楚白累着,顿时觉得这大嫂很该给自己回报一二。 垂头游戏地捏着如意的耳垂儿,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见白生生的小耳朵抖了抖,觉得这倒是极有趣,又吹了吹,看着这小姑娘捂着耳朵笑得停不下来,便柔声道,“这样就好,以后有什么,都与我说。” 如意哪里见过这样的手段,五迷三道地就应了。 楚离既然说了,自然就做,不大几日,王鸾便上门来,亲眼看了如眉一回,不动声色地问了她许多的话,见了她的心性,这才咬着牙齿默默诅咒楚离地走了。 楚离既然求了,又有如意在一旁看着,禹王世子妃不会敷衍,虽然发愁如眉生得红颜祸水,却只是个庶女不大好寻人家儿,却记在心上,等着楚峰与宋云玉的婚事忙完,就要筹谋如眉。冬去春来的,大抵是因九姑娘她二表哥天天躲在家里祈祷赶紧过年的缘故,因此日子来的极快,先是春闱下场,魏燕来高中从此都要称一声进士老爷了,然而比他更风光的,却是二太太的娘家。 宁家宁非高中榜眼,虽然依旧木讷寡言,然而言之有物,干练极了,都赞一句人才。 虽然跨马游街时没有状元春风得意,也没有文帝钦点的美貌探花掷果盈车的盛况,然而却也很叫人侧目了。 天底下能有几个榜眼呢? 因此宁非的万般木讷都成了男子寡言沉稳,腹中有千沟万壑,就算生得没有兄长俊美逼人,然这才叫人有安全感不是? 一时间,往宁家提亲的就不知多少,其中很有几个勋贵之家,正经的侯伯嫡女,要么就是同为书香门第,很有共同语言。 宁家虽然也曾很喜欢如馨,不过瞧着当初恐一生孤的六郎很抢手,之前的红梅公子有点儿娶不上媳妇儿的节奏,就觉得,很该相让兄长,兄友弟恭呀。 “怎么办呀?”听见宁家支支吾吾与二太太传的话儿,姐妹几个陪如馨躲在后头偷听,愁得不行。 谁知道看中的是个潜力派,突然就星光璀璨了呢? “怎么办?”如馨从来都是个敢作敢当的姑娘,高高地仰着头哼哼道,“去问他!他若不中意我了,一拍两散各走一边,我也懒得做他的五堂嫂。难道天底下,还缺了男人不成?!” 她气势汹汹地握着自己的小拳头,猛地从身后提出了一烧火棍,在妹妹们大惊失色的目光里一挥烧火棍叫道,“走着!婚事不成也就罢了,他若敢劝我嫁给五表哥,玩儿兄弟情深拱手相让,我就叫他知道,让的不是人,是命呢!” 她一棍砸在地上,杀气腾腾! 第157章 “六,六姐姐三思呀。” 恐宁榜眼真的被一棍子敲死,几个生得各有千秋的女孩儿一同拉着姐姐的袖子苦苦央求。 如馨却一用力就推开了这群没力气的小姑娘们,挥动了一会儿棍子,卷着滚滚的沙尘跑了。 与极有姐姐之风稳重谨慎的如月比起来,如馨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自己还活蹦乱跳的,因此平日里还叫柔弱温顺的如眉看着。 眼下六姑娘婚姻大事才是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呢?一棍子又抽开了一个兴冲冲抱着自家小崽儿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四姐夫,见这姐夫大惊失色地跑了,如馨得意地叉腰哼了一声,这才叫人备了车子,什么都不叫人预备直接往宁家去了。她倒是还知道那虽是外祖母家,却得懂礼貌,把自己收拾得十分美丽,烧火棍偷偷儿地藏在了车上。 “等等!”几个女孩儿奔过来,觉得这是要大事不好的节奏,急忙往前头禀告二太太。 二太太难得的光彩,盖因长子已经高中,前程就在眼前,就等着好好儿寻一个妥帖的媳妇儿叫儿子不要犯蠢。听见闺女先犯了蠢,顿时扶额。 她也来不及理会什么儿子儿媳妇儿了,叫了能给自己做靠山的魏燕来,又带了几个女孩儿一同往宁家去,口中便嗔道,“实在叫人放心不下。你们六姐姐这性子,这到了谁家,能叫我安心呢?” 就是因如馨的性子莽撞天真,她才不敢给嫁到别人家去。不然就凭娘家说风就是雨来来回回换表哥,她早就翻了脸了。心里叹了一声辛苦,二太太揉了揉眼角,低声叹气道,“老了老了,竟费心起来。” 她虽然嫁的是个庶子,其实却并没有吃什么委屈,前半生儿女双全,圆满得很。 到了眼下,儿子闺女的竟糟心了起来。 “二伯娘别担心,六姐姐其实有分寸呢。”如意见二太太因急迫,只穿了十分简单的半新的褂子,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是家常打扮,出去了就不大合适,急忙叫二太太跟着来的丫头重新在车上梳妆,给她换了出门的衣裳。见二太太打扮了起来倒生出了几分雍容华丽,她心里便安心了些,又低声拉着二太太的手劝说道,“六姐姐这是心里有六表哥不是?这亲事,怎能说变就变呢?” “你说的很是,况小五儿,我是取不中的。”二太太想到红梅公子宁香那风流多情的性子,越发不喜。 这等风流公子只可远观感慨一下才子深情什么的,若亲身遇上,这辈子简直倒了血霉了。 “您说的是。”如玉冷冷地说道,“只是他家若真以为咱们非定下他们家不可,就错了主意!”她一拍案,比如馨还有做姐姐的气势,眉目高挑冷冷地说道,“京里头不是没有好人家!二婶儿这是心疼家里的侄儿,因此才叫六姐姐嫁回去。只是若不知好歹,只散了又如何?凭魏国公府,凭二哥哥今科高中,难道一个好人儿都寻不着?二婶也不必担心六姐姐吃委屈的,不管去了谁家,都得把六姐姐好生待!” 她一脸的厉害严厉,生生透出威仪,叫二太太看在眼里,忍不住心中一叹。 也不知张氏这女人积了什么德。虽为人不堪,然而不管如玉还是如薇,都是叫人移不开眼去的姑娘。 “我知道你对你姐姐好,心里就踏实了。”她也心里一稳,也不大在意闺女是不是能嫁到娘家去,一路心中存着心事就往娘家去了,一进门就带了几个女孩儿与儿子去拜见长辈。 因从前是来过的因此也无话,只有魏燕来因高中叫宁家格外青眼,虽然比不上宁非,也叫二太太的母亲拉着舍不得松手。几个女孩儿赔笑一回便往后头去,走到了宁家温雅秀致,不似勋贵奢靡的园子里,就见一个提着烧火棍的姑娘,正气势凛然怒视一个高大的青年。 正是宁非。 他的另一侧,还立着一个红梅公子宁香,此时这俊美青年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插戴着细碎摇曳步摇,楚楚可怜,正含泪与诧异的如馨说着什么的柔弱女子。 那女子脸儿尖尖,一双画眉如同远山,是难得的清秀佳人,又因生得单薄,十分楚楚可怜。 如意看了一眼这站立的位置,便知道了这其中的关系,急忙走到了如馨的身边,见她不耐烦地推了这女子一把,这女子呻吟了一声哪里有如馨的力气,已经跌在了宁香的怀里,哪怕是这样,还依旧不抛弃不放弃地冲着如馨流泪控诉苍穹般叫道,“表姑娘,表姑娘听奴婢一言。公子的心里只有你的呀!你不理睬他的时候,他伤心极了。求你不要再这样对待公子了罢!” 她哪怕是在哭诉却依旧可怜极了,伏在宁香的怀里低低地说道,“我瞧着公子如此,也难过极了。” “这哪根葱啊?”见识过如眉柔弱楚楚,见多识广的魏九姑娘诧异地看红梅公子虽然一双眼睛都难受地落在如馨的身上,却还是忍不住垂头去安慰怀里的女子什么“你怎么这么傻?”,那女子仰头深情地表示“公子幸福我就幸福,哪怕在公子身边的不是我……”这等连她四姐夫偷偷送来上贡的话本子都比不上这等精彩的对白,浑身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呆呆地说道,“这真是话本子来于生活呀。” 原来还真有这等脑残,不是瞎编的糊弄人来的。 如馨已经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来了,看着这两个瞠目结舌,连寻宁非要个说法儿都不能够了。 “表妹,”宁非不去看堂兄与那女子,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如馨,与她手里的烧火棍。 “你只说,亲事,你还要不要。”如馨从不是婆婆妈妈的姑娘,握紧了烧火棍冷冷地说道。 当年宁香在前头疼惜别的女子,她委屈极了躲在后头捂着嘴落泪,每一回,都是这个沉默寡言的表哥,安静地陪着自己。 他不会说好听的安慰的话,也不会跟宁香一样温柔地安抚自己,却可以在自己哭得忘记时间,下起了雨都不愿意回去的时候,打着伞陪着她。 她在大雨里也浑身干净,他半边身子在雨水里,淋得半身湿透,却从不与自己抱怨。 他没有别人说起话来有趣,可是如馨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却总是觉得自己是安心的。 “要。”宁非敛目,抿了抿嘴角见眼前的横眉立目的少女眼眶红了,轻声说道,“祖母与母亲的话,我未应。你不是东西,不是能叫我让出去的。”他看着他,依旧是脸上少了什么表情的样子,可是一双眼睛里确实涌动着叫人落泪的感情,指着自己轻声说道,“榜眼。” “榜眼算什么,若是大哥哥,状元都做了!”如馨顿足,却忍不住扭头笑了。 这个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说你不是个东西呀…… 魏九姑娘若是换个对象,比如她上辈子不修倒了血霉摊上了一群熊姑娘的四姐夫,那挑拨离间什么的还不张口就来呀。只是眼前这未来六姐夫太老实了,如意欺负了都觉得自己造孽来的。她默默地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拧着如馨的小爪子低声道,“他没说不愿意,六姐姐先放下棍子罢。” 多凶残一姑娘呐,宁非宁榜眼,审美真是与众不同。 怨不得人家是榜眼呢。 一脸魂游天外的魏九姑娘想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我是榜眼,娶了你,叫你有光彩。”宁非上前,伸出手按住了如馨握着烧火棍的手轻声说道,“凤冠霞帔,叫你荣耀,一辈子爱惜你,不叫你对我使这个。”他的目光落在了如馨手上的烧火棍上片刻,英俊的脸上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好,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我一辈子对你好,不会叫你再哭了。”他看着她落泪,其实心疼极了,可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安慰。 他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是却也不会亲近别的女子,把自己的爱分隔给许多的女子。 今生只她一个。 “你这一回,怎么这么会说话?”宁非难得竟然说出这么多的话,如馨顿时就有刮目相看的感觉,况这人算是拿下了,她便仰头,又露出了霸王表情。 宁非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嘴角,有些紧张。 “看了点话本子。”他轻轻地说道。 榜眼竟然也会看话本子么?!原来姐夫们都有共同的爱好!不过看起来宁榜眼不大会被抽得屁股流血,想来四姐夫一定很羡慕。 几个姑娘围观中,眼睛亮晶晶的,都捂着嘴儿偷着乐,更有一个年纪小小却机灵古怪的如薇,已经点着小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表妹!”安慰怀里脆弱不堪的女子的时候,宁非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宁香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推开了怀里的佳人几步上前,一双柔情刻骨的眼静静地看住了脸色冷漠的如馨,含着几分痛楚与难过地问道,“表妹的心里,真的没有我?我什么都愿意依着你,什么都随着你,只要咱们在一处,一辈子,我都听你的话,好不好?” 他对功名利禄并不在意,因此也对宁非高中榜眼,没有什么嫉妒。 再如何这也是家中兄弟的荣耀,他还没有下作到去心怀不满。 只是如馨,他却舍不得撒手。 当初笃定这亲事能成,如馨心里爱慕他的时候,他心里欢喜得意,又觉得自己满足。 他以为她一定是他的,将人生都将她的未来考虑在内,本以为是理所当然,可是如今她转身而去,他才发现,原来他才是舍不得的那一个。 她决绝得叫他没法儿承认,这个女孩子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可是他却变得留恋起来,缺不得她。 “你若什么都听六姐姐的,只送了这女人走,此生再不见如何?”如玉在一旁出言,见宁香俊美多情的脸上露出为难,皱眉回头迟疑看了看突然就绝望哭起来的女子,动了动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她便冷笑一声,一双锋利的眼看住了他冷冷地说道,“原来只是随口说说,还是说,你愿意依着六姐姐的,只是你能舍弃的。你觉得不能放弃的,便不能依着她了?” “我……她也是苦命……” “天底下的女子,谁不苦命呢?”如眉柔柔地莺声说道,“何必叫六姐姐碍眼?您就不该娶妻子,只该怜惜天底下的苦命人呢。”嫁给这家伙,实在是坑了女子地一生。如眉虽然柔弱胆小,却还是忍不住讥讽了一下,之后软软地与傻傻看着妹妹们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红梅公子哑口无言的如馨羞怯地一偏头,小声儿说道,“外头冷呢。我穿得少,该要病了。” 如眉身子骨儿不好,是个多愁多病的身子,如馨与她一处长大自然是知道的,急忙丢了棍子扶她说道,“瞧瞧你,担心我,竟这样就出来!” 这天虽是春天,却有些倒春寒的意思。如眉只穿了一件小小的云锦袄子,一件小毛的衣裳自然是受不得风吹雨打的,如馨一边给如眉摸额头,一边就对宁香再不看一眼了,快快地与宁非命令地说道,“还不带咱们去暖和屋子!” 如眉纤细的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将头软软地歪在如馨的肩头,眉眼柔弱得仿佛风吹而去。 颦眉的那一瞬间的风情,顿时园子里再无别的女孩儿立锥之地。 更不要提红梅公子怜惜的“苦命人”了。 “知道了。”宁非默默地看了正对脆弱的,离了自己仿佛不能活的妹妹嘘寒问暖,还连声责备自己冒失而来的如馨一眼,默默地捂了捂自己有些受伤的心肝儿,又沉沉地看了小声儿娇怯与如馨回话,叫她不要放在心上的如眉,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带着这几个姐妹就往后头的一个小暖房去了。 他见如馨护着如眉,默默四顾竟然找不到叫自己能引如馨看自己一眼之处。 “如何了?”如馨还在如意抽搐的目光里去摸如眉的头。 “好多了,有六姐姐在,一点儿都不冷。”绝色的少女明眸若水,依赖地看着姐姐。 “我……”宁非开口说道。 “你放心,我陪着你呢。”如馨拍着胸脯表示,顺便把自己肩上的披风给了妹妹。 如意落在后头,同情地看了这倒霉榜眼几眼。妄图与天生的可怜白莲花儿抢人,真是太虐了。 “这个……”以后这是六姐夫来的,如意探头见如眉娇美的脸又多了几分苍白,急忙对宁非挤了挤眼睛。 这个时候就该伸出双手压在担心的六姑娘的肩膀上,将自己的衣裳解下来给人披上深情款款地说一句,“尽力照料你妹妹就是,有我在,你就不会有后顾之忧”才好呀。 宁非疑惑地看了看这小姑娘探头探脑拨弄自己的小脑袋,许久之后,露出淡淡的恍然。 他感激地看了如意一眼,在后者欣慰的目光里走到了转头拨冗看自己的如馨的身边。 “她不冷,披风还是你披着最好。”木讷的青年十分利落地说道。 第158章 宁榜眼的耿直叫人瞠目结舌。 魏九姑娘看见这样一根筋的人,恐叫姐妹们知道是自己在后头怂恿,默默地躲在了后头,伪装纯洁无辜。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看了一眼,就见宁香俊美的脸上失魂落魄,更多的,是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如馨竟然会变了心。 不明白就不明白罢,谁都不是谁人生路上的导师不是?有心风花雪月红颜知己满天下,活该一生孤娶不上好姑娘。早干什么去了? 如意见那个柔弱的女子还在安慰红梅公子,一脸柔情与期盼的样子,心里哼了一声儿,只觉得自己身边的所有男子,都没有这样的蠢蛋,心里得意了一下,她再转头就见如眉怯生生垂着头与姐姐低声说道,“不,不必六姐姐照顾我。”她如今衣裳越发美丽,盖因老太太素来喜欢美人儿,自然愿意叫难得的能与宋云玉比肩的如眉打扮得倾国倾城来在英国公太夫人面前显摆一下。 况如眉生得如此,就该名声在京中女眷之中传一传,没准儿就有不在意她出身的人家儿不是? 今日她就穿了一件绣活十分精细的云锦小袄,下头系着撒花儿裙子,长长的裙子蔓延开来,就如同一朵美丽的花朵儿般。她头上垂着水晶步摇,摇摇晃晃冰冷的水晶的光芒在目中流转,生生透出十二分的光彩与清透来。 不说男子,就是几个姐妹都叫如眉目中的流光给击中了,她怯生生仿佛很害怕,颤巍巍如同不堪风雨的花朵儿,从来打滚儿长大的如馨便心疼极了。 “快些进屋就是。”如眉不安那就是真不安了,如馨哼了有些不明白的宁非一眼,仰着头往屋里去了。 “您解了自己的衣裳给六姐姐呀。”如意就恨铁不成钢地意图抢救一下这六姐夫。 可惜未来六姐夫是不怕冷的人,只穿了一件外衫,这若是脱了只怕迎面而来的不是表妹的感激而是烧火棍了,宁非侧目见小姑娘一脸生动地握着小爪子给自己鼓劲儿,绝不理睬走得更快了。 魏九有毒,总是坑人。 “喂!”魏九姑娘见他恨不能跑掉,大恨。 “父亲该欢喜了,竟叫六姐姐拢住了一个榜眼。” 如玉陪着如意在后头上蹿下跳,见宁非走得远听不见了,方才脸色阴郁地说道,“我记得榜眼入翰林院,绶几品官来着?”她见妹妹一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懵懂,只觉得妹妹蠢透了,顿了顿方才冷笑说道,“都说翰林出清流,内阁之中泰半都出身翰林,父亲捡了便宜,六姐姐的亲事可成。” 可不是知道八姑娘定亲的时候吐血的样子了。 知道家里姑娘嫁了榜眼,国公大人没准儿身子骨儿还能更好些。 “算计来算计去的,其实不如顺其自然,由着咱们自己的情分,反倒有意外之喜呢。”如意觉得魏国公功利太过,反而有太多的算计不大得到更好的,见如玉冷笑连连,目中露出冰冷的恨意,她是知道姐姐与魏国公恨到骨子里的,急忙劝着说道,“大伯父如今不管因为什么,对大伯娘都很不错,八姐姐就该放心了。” 魏国公最近总是歇在张氏的房里,这就是很宠爱的意思了。 只是张氏虽然得了真爱,脸色却依旧蜡黄不大好看,就叫人浮想联翩。 特别是如魏九姑娘,知道她大伯父一点叫人担心的小毛病的。 “他这是有求于母亲,可惜了的,宫里不是母亲说了算的地方。”张氏叫魏国公撺掇了一把,去宫里与张皇后说了韦家女与江夏王世子亲事的问题。 张皇后虽然不知道冀王存着什么心,怎么坑的贵妃,却还是要跟儿子共进退的,坚决不肯答应去求文帝改了赐婚,隔了几日就有贵妃拖着病体哭哭啼啼往文帝的面前去央求,什么怜惜女孩儿一生尽毁的话儿都出来了求帝王改变主意。 只可惜文帝的身边还有一个更温柔美丽,如今还是亲戚小辈儿的魏国公世子,只几句话,文帝大怒,叫人拖了非要与自己作对非要善待韦妃娘家人的贵妃滚蛋。如此不知陛下讨厌谁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妻子呢? 这叫张皇后心里大呼侥幸,不然听了张氏的话去求,被拖走滚蛋的就是皇后娘娘了。 韦氏女竟然连江夏王世子都看不上,虽然文帝也没安好心,却也大怒,哪怕颤巍巍的,依旧咆哮叫人去喝骂千里之外的韦妃,回头在京里,大骂韦氏女不识好歹。 这个……未出嫁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名气,江夏王府知道这姑娘不乐意嫁给自家儿子,心里高兴才怪。 “我记得大伯父还因此又吐血了。”如意有些伤感地幽幽叹气。 她垂着小脑袋倒还真像很担心长辈似的,如玉却知道这小东西是什么个瓤子的,点了点她的头,到底今日喜庆,便不说。 宁非安顿了强悍的如馨与柔弱的如眉,转身就往前头去了。他本在府中如今是最叫人看重的,况当日二太太与娘家也对他与如馨的婚事有了默契,如今跪在长辈面前只求迎娶如馨,长辈们到底都不是刻薄荒诞的性子,也就允了。只是亲事定下来宁香便大病了一场,之后竟收拾了自己的行装黯然远走,叫他的母亲伤心得哭了一场,因此就对挑唆堂兄弟不和的如馨多了几分厌恨。 不过她并不是如馨的婆婆,因此二太太也并不在意。 想当初宁香有了红梅公子的薄名,还是那样温柔多情的性子,却叫这嫂子给瞒住还想与她结亲的时候,这彼此就已经有了芥蒂了。 二太太虽然没有搞定儿子的亲事,不过如馨的亲事却尘埃落定,一时春风得意,脸上就添了笑模样儿。 宁家也觉得宁非已经立业,老大不小的很该成亲了,迅速就送了聘礼来交换了庚帖,筹备今年完婚,急得不行。 魏国公果然觉得如馨给力,因此开了自己的私库,给了不知多少的东西与银子,又拉着木然的宁非喝了两回茶,表达了一下大伯父对侄儿女婿深深的喜欢,这才微笑送了他离开。 他一心都在拉拢宁非的身上,都忘记给如玉也给一些嫁妆,不过如玉并不在意,整日里抱着自家黑狗崽子在园子里看着如馨撒欢儿追着如薇跑来跑去。如意也在一旁陪着,看着没心没肺的如馨,真心发愁。 这一点儿都没有要当人媳妇儿的羞涩呀。 这真的是真爱? 比起没心没肺的如馨,宋云玉可要娇羞多了。她虽然是大气稳重的女子,可是临近嫁人也生出了女子的羞涩来。整日里闭门家中由着姐妹们来玩笑,自己却只托着香腮透过了半开的糊着清濛濛影纱的窗子望着外头的春花如锦。 如意顺着美人儿的目光看过去,就一脸的恍然大悟,小小的身子与她拱在一起,贼兮兮地说道,“二表哥的王府,可好看了,都是姐姐喜欢的模样呢。” 宋云玉看去的方向,正是静安郡主被赐下的王府。 二表哥死皮赖脸地非要住人家姑娘对门儿,还给了从前住在英国公府对面那家不知多少的好处才迁走。 那真是花了不知多少的心血,连一个皇庄子都送了那家去,那家本是寻常的勋贵,得了皇庄子爱得不得了,不搬都不肯的。 得了那宅子,楚峰又求了长嫂王鸾督办园子中的景致,他素知宋云玉的喜好,一山一石都是自己亲自选的,必叫宋云玉喜欢,收拾了一冬天,下雪天都在王府忙活,终于赶在大婚之前将王府修缮一新。 如意陪着禹王妃去看过一回,想着给粗枝大叶的楚峰一点儿意见啥的,却没有想到英雄全无用武之地,里头的每一处,连角落都叫她挑不出来毛病,当然了,王府正中傻笑的静安郡王,就画风很不相符。 “二表哥府中万事俱备,只缺一个王妃啦。”她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呀,左右不过是几日,我们自然就……”大婚已经越发地临近,宋云玉的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胆怯与战栗,见魏家几个姑娘在自己面前没心没啥地说笑倒觉得心里的复杂都不见了,此时点了点如意笑嘻嘻的脸。 她只觉得触手水灵软绵绵的,便越发捏着如意的小脸蛋儿柔声说道,“我知道他一心都在我的身上,也不会后悔,只是,生生地累了他。”楚峰忙碌起来,还不忘天天往自己园子里丢花花草草。 生不逢时英国公又被丢了一脸,郁闷得不行。 “谁叫国公爷说,成亲前是不好见面的呢?千言万语,都在花儿里啦。”英国公觉得楚峰这家伙真是狡猾地叼走自家闺女,况来得这样容易,日后不珍惜了怎么办?坚决地表示成亲之前按着规矩不能与宋云玉相见,还亲自上手,好好儿加固了自家高大墙头,严防死守,却不小心叫狗急跳墙不得不重操旧业的蠢女婿当头丢了一头的花草不说,还叫人说了一句活该。 说这话的自然是英国公夫人,不然谁敢呢? 因说这话的是英国公夫人,英国公也才没敢说别的,默默地忍了这口恶气。 “他这样辛苦。”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呢,心里就没有可怜的老父亲了,莲花儿一样的美人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如意歪头想了想,方才十分中肯地说道,“二表哥耽误了姐姐这么多年,难道不该当牛做马?” “他也叫我耽误了许多年。”楚峰一个姬妾丫头都没收,这都多大岁数儿了还纯洁得不行,宋云玉觉得如意说了楚峰坏话,又捏了捏她水灵灵的小脸蛋儿。 “可是姐姐在京里吃了多少流言蜚语的委屈呀!”如意见这世上还有这样死心眼儿的姑娘,顿时转着小脑袋急了。 “他莫非在外没有这流言蜚语?不都说他断袖?”楚峰在邕州位高权重,二十好几不纳姬妾,这不是有毛病就是不喜欢姑娘呀。 那时候邕州留下了多少关于二公子的传说来的。这还都是如意在与宋云玉献宝的时候笑言,没想到翻过来就捅了魏九姑娘一刀。被这一刀捅得有点儿深了,如意哀叹了一声儿二表哥好狗运叫美人儿这样喜欢,不由小声儿说道,“二表哥真是最有福气的人。” “难道你不是?”宋云玉目光流转,目光落在门口影影绰绰高挑的身影上一瞬,柔声问道。 她正是花容最盛的时候,又因大婚将至容光焕发,如意呆了呆,吞了吞口水小声儿说道,“我我我……” “日后我不能陪伴你……”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呀,不过以后姐姐还是二表嫂,差不多罢。”如意见宋云玉黯然失色,为彼此的友情伤心,急忙安慰了一下方才笑嘻嘻地说道,“且我也是最最有福气的人。天底下最好的瑰宝,我已经得到,再不羡慕别人的。”她仰着小脑袋坐在高高的红木椅子里快活地踢着自己的两只小脚儿,越长大越发肖似魏三的含情明眸里是点点的光彩,快活地说道,“万般调教,都不如我眼前的这一个。” 宋云玉见楚离听了一会儿,目光冰冷地看了自己一眼方才软了目光进来,微笑,心里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去。 “再敢挑拨,宰了你。”楚离伸手把如意给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见她欢喜地看着自己,本因晋王十分糟糕的心情,便慢慢地轻松了。 晋王这王八羔子“病了”,凄凄惨惨冷冷戚戚,叫探病的楚白看了只觉得可怜极了,回头就告知了禹王妃。 禹王妃是个狠心的人,可是……却没有狠心到铁石心肠的地步,待知道晋王“抱着一个小老虎枕头默默流泪”的时候,到底心软了,登门看望,顺便给“吃什么都没有胃口”的豺狼亲手熬了一碗肉粥,看着晋王喝下。 实在是居心叵测啊,广平王世子心里憋屈坏了。 他本就是看见了晋王在禹王妃面前卖可怜抑郁得不行,见宋云玉还在挑衅,想到这女人竟然胆大包天敢摸自家小姑娘神圣不可侵犯全都属于世子殿下的小脸蛋儿,顿时脸色铁青。 “别,别嚷嚷。”一个鬼鬼祟祟的高大身影冲进来,一脸痴痴地看了宋云玉好几眼,方才小声儿说道,“别把人引进来。”英国公夫人今日偷偷儿开了后门叫楚峰进来,可不好大声喧哗,招了今日在家的英国公过来。 “你不管管?夫纲不振!”楚离见兄长没出息的样子,顿时冷哼了一声说道,“她做错事,就不能姑息。” 楚峰的嘴角动了动。 “什么?”楚离没有听见兄长的话,沉声问道。 “不,不会错。”静安郡王一脸肝脑涂地,勇敢地与心狠手辣的弟弟说道,“阿玉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他听见一只小姑娘在弟弟怀里噗嗤一声仿佛喷了茶,转头红了脸看也呆滞住了的心上人,张开手拦在她的面前,对凤眸高高挑起的弟弟呆呆地说道,“有什么,冲,冲我来!” 第159章 二表哥一脸忠肝义胆。 如意躲在楚离香气弥漫的怀里咳嗽得不行,奄奄一息地看着无师自通领会了忠犬精神的二表哥。 这个……虽然她家美人儿生得更好一些,可是九姑娘不得不承认,还没有到二表哥的程度呀。 不过也难怪,人家二表哥就能迎娶绝世美女宋美人,不大爱说好听的的高岭之花,只好和一只肥仔儿凑合着厮混了。 宋云玉美目晶莹,一张美得光彩夺目的脸上生生叫楚峰这句话给闹得诧异不已,见楚离脸色黑沉地看了看努力地用魁梧的身材挡住自己的楚峰,之后一双冰冷的眼往自己看来,仿佛是在痛斥自己是个狐狸精,她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无尽的欢喜与圆满,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她扭头噗嗤地笑了一声,急忙拿帕子掩住了,轻轻拉住楚峰的衣袖柔声道,“多谢你护着我。” 二表哥有异性没人性,正警惕地看着弟弟,感到衣袖微动,目光缓缓落下,就对上了一只纤细娇小没有一点瑕疵的玉手。 他呆了呆,半转身子,赤红着脸看住了对自己微笑的心上人,手足无措。 “进来得不容易是罢?父亲也是因舍不得我方才如此,其实他在家里,经常盛赞你。” 这话倒是真的,英国公虽然对楚峰有这样那样想要痛打他的想法,可是却很欣赏楚峰的勇武直率,特别是在文帝面前,静安郡王虽然不会甜言蜜语,可是却爽快憨厚,很可靠的样子。因他得文帝青睐,英国公觉得这女婿还是有可取之处,又对自家闺女一往情深的,不甘不愿说了几句好话。 “瞧瞧你蹑手蹑脚地进来,衣带都歪了。”宋云玉从来不食人间烟火,可是眼下,却愿意亲手给楚峰整理有些歪掉的腰带。 她素手就在眼前,眉目温柔婵娟,叫楚峰看着她静静的动作,突然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一滴一滴的血从静安郡王的鼻子里流下来,淌了满满一衣襟儿。 正为这岁月静好感动的魏九姑娘顿时就惊呆了,看楚峰反应过来退后两步手忙脚乱地擦自己的衣裳,几乎垂头丧气不敢去看宋云玉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她突然觉得还是自家美人儿强些,至少没有流鼻血。 这不过是给整整衣带就这样,还怎么活呢?她家美人儿,那是从小儿掐屁股摸肚皮,没事儿还咬一咬脖子耳朵换个口味的来的,她忍不住贴在楚离的耳边低声说道,“这回我算是真相信,二表哥是可清白的了。” 这也太纯洁了些。 “蠢人皆如此。”同样清白的广平王世子十分擅长从兄长的身上寻找优越感,冷哼一声,十分鄙夷地说道。 “聪明人呢?” “多吃几回,自然就不必丢人。”楚离默默掐了掐这小姑娘的小肚皮,见她委婉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哼了一声拿点心堵住她的嘴,这才转头与宋云玉脸色不善地说道,“你二人已赐婚,再无不愿可能。”他顿了顿,冷笑道,“后悔?晚了,好好儿生儿子去!” 他眯着眼睛看着目光流转而来的宋云玉,慢慢地说道,“侍奉夫君,方是为人妻室之道。不然七出之罪,大可休了你!” 广平王世子简直比婆婆还要凶恶。 “不,不休。”楚峰把心上人供起来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休?顿时捂着鼻子闷闷地说道。 “七出,嫉妒也是一桩大罪。”宋云玉掩口微笑,看着如意柔声道,“嫉妒,叫人再美的面孔,也丑恶难言。”她眉尖儿一挑,就看住了顿时冷脸的楚离。 “嫉妒好,嫉妒好,有益健康来的。”见楚离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握紧,魏九姑娘心里可开心了,觉得自己十分受欢迎,只是没有大表嫂王鸾在,恐美人儿们真的掐起来,这伤了哪一个都叫人心疼不是? 如意急忙拱了拱小爪子对楚峰使了一个大大的眼色,见后者很明白地上前有义气地护住宋云玉,转身抱着楚离的脖子翘着小尾巴说道,“我最喜欢嫉妒的人了,嫉妒,才说明心里有我呀。” 她含情脉脉地捂着自己的心低声道,“我的心里满满都是表哥,表哥呢?” 楚离垂头迎着她努力对自己挤出的一个媚眼儿,只觉得颇有了魏三的几分精髓。 怨不得最近徐氏不上门与广平王妃玩耍了,原来府里有只大狐狸精,把魏三太太给糊弄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一样。”他点了点如意的头,只是心里的郁闷却下不去,沉吟了片刻,想到狼子野心的晋王便垂头与如意说道,“母亲往晋王府去了,咱们去接她回来。” 晋王虽然很招人喜欢,可是肥仔儿也不是盖的,禹王妃从来喜欢极了如意,有小姑娘在外勾着,很快就该离开晋王府。将这一切都想明白了,楚离喃喃地说道,“有与母亲纠缠的精神,怎么还不下手?” “下手什么?”听见自己要往龙潭虎穴晋王府去,如意顿时抖了抖小身子好奇地问道。 “没有什么。”楚离看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小仓鼠儿一样看着自己,恐她担心,便摆手说道。 晋王有这么个精力,直接宰了禹王岂不是好?到时候禹王妃成了寡妇,虽然依旧会担心儿女的名声受累,却也不会这样辛苦。 寡妇再嫁又不是没有,到时候大家都消停。 他觉得晋王很不给力,无能到了极点,顿了顿,见宋云玉正俯身给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地上好大一坨的静安郡王擦鼻子上的血迹,自家兄长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魂儿都飞了地看着妖精,只冷笑了一声缓缓移开目光不去看这两个就跟八百年……嗯,仿佛是真的很多年不见的苦命情侣,越发觉得自己运气极好,遇上了一个喜欢粘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他小心地把如意放下,这才淡定起身。 “阿离要走了?”静安郡王很有把自己当主人家的自觉,蹲在地上转头嗡嗡地问道。 楚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兄长,哼了一声,拉着如意走了。 魏九姑娘叫他拉着却拼命扭着小脑袋往后看,就见单薄柔美,仿若莲花一般的美丽女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就跟仙女儿似的摸着魁梧青年的头,划过他面上的伤痕,动了动嘴角不知说了什么。那青年默默摇头,之后将大头小心翼翼地枕在她的膝上。美人垂头,有晶莹的水滴从她的面孔垂落,落在了这青年的头发里,轻轻地抱住了这青年的头,充满了柔情。 她的表情心疼里又带着几分欢喜,叫如意脱不开眼。 “不必看他们,咱们与他们不同。”楚离摸了摸频频往后看的如意的头地上说道。 “真的要去见晋王殿下么?”如意是怵了晋王这王八羔子了,实在是这家伙特别不是东西,逮着一只无辜的九姑娘就往死里叫躺枪,都不肯分润给别人一点半点的。 她一想到晋王那府里还不得能吃人呀,就拉着楚离的袖子小声儿说道,“咱们与晋王殿下不熟,怎么大咧咧往人家王府去呢?”别看晋王经常串门还跟魏三要好,可是九姑娘坚决地觉得自己与他不熟,也不想去刷晋王的王府副本。 “他病了。”楚离沉默了片刻,穿过了英国公府的一片花海,又叫人与英国公太夫人传话告别,带着如意上了自家华盖朱轮的华丽大车。 “病了?”晋王素来强悍,还没有病了的时候,如意一呆,之后又有些唏嘘地说道,“晋王殿下也是人呢,这一年到头忙碌,也真是辛苦。” 她又想到是往晋王府接禹王妃,顿时觉得这任务艰巨得很,一个不好就是叫晋王记恨一辈子的节奏啊。哪怕靠山是广平王世子,她也觉出了深深的压力,只是美人还看着自己呢,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魏九姑娘决定豁出去了。 “咱们先观察观察。”她摸着头上的小冷汗吐着舌头说道。 她又吐舌头又扮鬼脸儿的,机灵古怪,楚离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放心,他病了,抢不过你。” 可是这病总有好的一日呀,如意心里记挂晋王的安危,虽嬉闹了一下,依旧忍不住问道,“是什么病呢?若重了可一定要好好儿治,其实……”她拧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儿说道,“王妃娘娘和晋王殿下,也,也挺好的。” 大着胆子说完了这个,她不敢去看楚离的脸色急忙扑进了他的怀里小声儿说道,“王妃吃了一辈子的苦,若禹王殿下是个好人,苦了也就苦了,总有宋家姐姐这般苦尽甘来的。可是不一样,痴心错付,还不如怜惜一条狗去。” “这是你的心里话。”楚离心里一软,摸着如意的头轻声道。 “离经叛道又如何?王妃为了儿女辛苦了半辈子了。”如意知道禹王妃为何对晋王敬而远之,忍不住有些心酸地说道,“后半辈子,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总要禹王没了才好。”楚离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 这话叫如意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忍不住咯咯地笑着滚在他的怀里十分甜蜜地说道,“我就知道,知道表哥是心里有王妃与晋王殿下,只是不说,谁知道呢?”她见楚离对禹王妃及晋王之事并没有不愿意的意思,早就知道楚离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由趴在他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还是不要叫王妃早早儿地回来,晋王殿下府里没有个知冷热的人,还得嫂子照顾,才能叫陛下安心呢。” 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欢喜从心里透出来。 “便宜他了。”楚离到底看在自家肥仔儿说情的面上,哼了一声。 “只愿晋王殿下看在我这样一心为他,日后不要再坑我了。”如意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虽然自己不是一个携恩以报的人,可是却也不希望自己遇上一个白眼狼不是?她心里充满了这一回叫晋王记住自己一个天大人情的期待,一路与楚离叽叽喳喳地到了晋王的府上。才一进王府,如意就觉出了晋王府的不同。 她所见的王府大多巍峨壮阔里头亭台楼阁乃是世间的极致的景色。 几家亲近的国公府之中,又是各色的美景美不胜收,就跟园林一般。 可是晋王府却都不一样。 单调清冷,往来的大多都是一些年长的小厮,山石亭台,都透着没有人气的荒凉。 叫人看着心里发酸,也叫如意没有办法去想,晋王是怎么在这没有人气儿的王府里住了十几年的。 他一个人住,得多冷啊? 魏九姑娘忍不住对晋王又多了几分怜惜,四处看了看,见楚离直接把自己带着往后头的正院儿去了,就见正院里里外外虽有了一些繁华色彩与锦绣的丫头,可这都是禹王妃身边的人,她与楚离一同进去,就见这屋里头有淡淡的汤药的苦涩的味道,还有男子的咳嗽声。 她急忙进去,就见屋里头只有两个丫头捧着药碗无奈地立在床边,晋王披着单衣,连连咳嗽却不叫丫头上前。 “不必你们。”他微微皱眉,不肯叫丫头给喂药。 “王妃说了,叫奴婢们服侍王爷喝药。”这两个丫头脸色平静,一脸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完全没有无措地说道。 见识过倒霉广平王世子那龟毛不许人碰,碰了一下都不肯喝水的倒霉丫头们,晋王这冷冷的模样完全不在心上。 只是上前找虐的心也都没有,只捧着药等着禹王妃回来救场。 “王爷病了?”如意从楚离的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见晋王挑眉看来,对自己虚弱一笑,果然生出与平日的不同。 他单衣微微敞开了一些,露出修长的脖子与一截锁骨,那锁骨处骨感美丽,却没肉,消瘦到了极点。如意从来只看过晋王华衣美服的,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内里这样消瘦,又忍不住看了两眼才拱到前头,迟疑了一下,接过了丫头手上的药捧给他,轻声说道,“王爷快快病好,才能叫大家安心呢。” “这药烫得很,我不喝。”晋王见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小鼻子小眼儿的都是对自己的担心,突然觉得病得难过的头都不大疼了。 “我吹吹。”魏九姑娘充满了对可怜晋王的怜惜,急忙吹了吹,又摸了摸,献宝地举着汤匙喂给晋王说道,“药苦,一会儿吃糖就甜了。” “药很好,可我不喝别的女人喂的药。”晋王知道这都是如意的心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很有几分温情和气在里头,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女子,缓缓地说道。 禹王妃神情莫名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唯一与我喂药的人……”晋王迎着魏九姑娘“咱们和好了”的喜悦表情,目中闪过一丝异样,仿若是在回忆,含笑说道,“看见你,叫我心里……”他看着如意一呆,颤巍巍捧着药碗一脸茫然无辜地回头寻禹王妃与楚离给自己做主,咳嗽了一声,微笑叹息道,“罢了,罢了……” 这王八羔子又拉自己躺枪?! 一片好心喂了狗的魏九姑娘的愤怒地捧着碗,恨不能扣在这白眼狼的头上! 第160章 如意委屈地瘪了瘪嘴儿,回头去跟自家美人求助。 她一点儿都不怜惜晋王了,就想叫美人表哥使出八熊猪头大法打得晋王变成一只大猪头。 “给我吧。”见晋王咳嗽得满脸通红伏在榻上,还一脸笑容,禹王妃有心转身就走,却还是走过去,接过了如意的药碗。 “你……”她拨拉了一下汤药,正要说点儿什么,却见晋王含笑抬头。 “我有病,要吃药!”他理直气壮地与禹王妃说道。 哪怕是病着,这人的一双眼里都闪动着不一样的光彩,他黑沉的眼睛里都是对面那个花容绝美,有些怜惜与无奈的女子。 禹王妃手微微一顿,还是喂了几口药给他,见他微微皱眉仿佛是觉得苦了,心里叹了一口气,从一旁的小案上取了一点蜜饯给他轻轻地说道,“不要喝得这样慢。” 一口痛快地仰头喝了,也不会如眼下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这样苦是不是?晋王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喝药,可是谁喜欢苦呢?禹王妃看了看手上的泰半的汤药,就给晋王举到了他的面前温声道,“都喝了才好得快。” “我喝得快,你就走了。”晋王抿着蜜饯,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纹。 禹王妃的手一颤。 “能看见你,我就算是吃苦,也觉得心里欢喜。”晋王垂头慢慢顺着禹王妃的手喝了一口,他病得很严重,眼前都变得模糊了,可是这个女人的模样清晰得仿佛本刻在心里一样。他笑了笑,一口一口喝着苦涩的汤药,也不多说什么,只规矩地收着自己的手不要去触碰眼前的女人,许久之后他喝空了汤药,含糊地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捂着心口躺在床头皱眉道,“有些饿了。” “一碗肉粥吃了,还饿?”广平王世子见小姑娘哭着扑进自己的怀里,与她好好教导了一下人心险恶,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如世子殿下一般善良的,以后不要胡乱地动用同情心,见如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吃了一个大教训,这才满意地抬头,看着含笑看来的晋王冷冷地说道,“王叔外感风邪,该败火,静心,静养才能痊愈,与陛下面前效力。”他捏了捏如意的小耳朵淡淡地说道,“母亲劳动一天,莫非不累?” “我只是觉得清冷,平日还好,如今病了,孤身一人只觉得凄凉。”晋王惨淡地笑了笑,却看着禹王妃轻声说道,“只是,我从不后悔。” 他从不后悔今日的清冷,也不羡慕别人家夫妻美满儿女绕膝,可是眼前,只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能留在自己眼前久一点。 一点点就足够了。 晋王苍白着脸抱着被子里拱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小老虎枕头,勉强地笑了。 “想吃什么?”禹王妃看着难得脆弱的晋王,忍不住眉目软化了许多,将药碗递给一旁低眉垂目就跟看不见晋王那明晃晃目光的丫头,和声问道。 “大嫂说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如意被因病变身的晋王恶心坏了,小身子都恶心得直哆嗦,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急忙拉着楚离出来抚着自己的小心口小声儿说道,“太肉麻了些,晋王殿下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呢?”莫非真是病得太深沉?魏九姑娘歪在小脑袋坐在晋王正院里头一个小小的假山上做思考状,还未想明白,却见院门口闪过了一缕亮色,竟是魏三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而来。 迎面见了自家闺女,魏三一怔,桃花眼眯起半晌,这才上前笑问道,“你来探病?” “父亲也是么?”魏三与晋王是一对儿好朋友,好得从前还拿晋王府里的名贵的料子来给自家几个女孩儿做衣裳呢。如意在此见了魏三并不奇怪,见魏三今日穿了一件淡淡的浅蓝色常服,浑身皆素,只有腰间的一把玉带扣住了纤瘦有力的腰身,生生勾勒出了几分风情,又见他眉目潋滟,心里就偷笑了几声趴在父亲的耳边小声儿说道,“一看就是母亲的审美。” 魏三手里的玉骨桃花扇敲在自家鬼头鬼脑的闺女的头上,却含笑并不否认。 不穿得好看些,怎么叫媳妇儿心里天天惦记自己呢? “王妃在里头?”魏三与晋王好得不行,就是个死人也能知道好朋友心里那点儿小秘密了,见楚离与如意都不进去,便笑问道。 “长嫂如母呀。”小心眼儿的魏九姑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儿,小鼻子小眼儿的特别恶毒。 “叫他听见还了得?你吃的教训还不够?”魏三见闺女这是放弃治疗,简直比晋王还要难搞不由掐了她的脸蛋儿一把,转头含笑与楚离道,“世子辛苦。” 敢说一句辛苦试试! “表妹乖巧纯善。”楚离见魏三一脸笑里藏刀,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平静地说着话,一边与如意皱眉道,“怎么身上这么多灰?” 一边把诧异的魏三拱到一旁,自己弯腰在小姑娘的衣裳上轻轻拍打仿佛是在拍散灰尘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岳父衣裳干净,远着些,免得也脏了。”假山上头一只开得颤巍巍十分喜庆的粉红花枝探出来,落在这青年的头顶。 如意心里一动,急忙抬手去摇这花枝,花瓣纷纷落下,她隔着花雨看着眼前的美貌得有些妖冶的青年。 逼人的美艳,他却愿意给自己拍打身上的灰尘。 “如梦似幻呀。”觉得这才是真爱的极致,那话本子里圆满的时候都有个隔着山隔着水隔着树隔着花海静静对视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来的。 魏九姑娘垂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精致的半边脸,吧嗒了一下嘴儿,就觉得在一旁笑着看戏的亲爹好碍眼的,不由抬头努力做出关心来说道,“父亲不是要看望晋王殿下?可以进去了。”她白生生的小指头往晋王的屋里一指。 楚离垂着头,隐在漆黑的长发下的嘴角飞快勾起一瞬。 魏三看着这个有了美人连亲爹都可以给赶走的败家闺女许久,心里很想抽她,却又舍不得,默默把这些都算在了狐狸精的身上,摇头笑道,“王妃在,我就不必进去。且,”他顿了顿,便含糊地说道,“晋王见了我,只怕病得要更重。” 他心虚地刷地开了扇子扇了扇,之后挡住了自己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潋滟的挑花眼,里头不知多少的春色化开,见闺女呆呆的没听明白,知道晋王没有告状不由松了一口气。 魏三老爷吃饱了撑的撇了府里娇滴滴的媳妇儿来看晋王死不死,实在是恐晋王告状,因此来看住他不要乱说话。 谁都不知道叫晋王病成如此的,是魏三老爷来的。 想到前几日好朋友一同喝酒,晋王这厮喝醉了就抱着自己哭大嫂,叫只想叫媳妇儿抱不想叫男人抱着自己哭的魏三老爷给摁在院子里的小水潭里好好儿醒了醒脑子,魏三便忍不住低声说道,“谁知道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晋王虽然没有河间王熊一样强壮,可也是矫健有力不是?谁知道一头冷水下去就病了呢?想到这个魏三就觉得很为难,坚定地认为晋王这是上眼药。 若大家知道晋王病了是魏三老爷干的…… 魏三桃花眼一闪,侧耳去听屋里传来的话,听里头没有什么声音只是晋王在咳嗽,摸了摸眼前闺女的头柔声说道,“晋王可说起为何病了?” “为什么病不重要,病了想见谁才重要。”如意凭着肚子里很不多的墨水儿,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句话叫魏三茅塞顿开,终于知道自己不会被牵连,懒得理睬晋王的死活,都没有去看一眼好朋友,转身就匆匆地携着一缕香风走了。 由此今日之后,禹王妃日日来晋王府中照料,因她素来敦厚温和,在宗室之中风评极好,连文帝都称赞她有长嫂之风。 晋王大抵兵来如山的,病去如抽丝,直到了楚峰与宋云玉的大婚之日,方才病怏怏能下床来为楚峰奔走了。 如意心里很有些小心眼儿,总觉得这位晋王殿下是掐着手指头算着自己的日子好的,只是没有证据只能干瞪眼。这一日就到了宋云玉大婚之日,因英国公从来最疼爱宋云玉这个女儿,因此英国公府上从大中午的就开始点上了不知多少的大红灯笼,还有不知多少的红绫绸缎将英国公给绕得鲜红一片,来来往往许多的眉目喜色的下人进出,整条街都差点儿过不去。 魏家姐妹素来与宋云玉要好,赶着来了就去宋云玉的房里探望,就见穿着一身儿大红郡王妃品级的华服,头上一捧晶莹剔透的红水晶珠帘之下,宋云玉眉目美丽得叫人心颤。 跟着来凑热闹的七星肥仔儿闷闷不乐,见宋云玉温柔小心地坐在一旁不动,便踢踢踏踏地走过去拉着美人儿的手恋恋不舍地说道,“大姐姐要嫁人了,日后,就离得远了。” 他哽咽了一下,就在魏九姑娘想安慰一下失恋的弟弟的时候,他仰着肥嘟嘟的小脸儿伤心地问道,“以后,谁还给小五儿吃甜甜的薄荷糕,谁和小五儿天天说有趣的话呢?谁温柔地摸小五儿的头呢?” 他伤心极了,胖包子脸都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 只是这内容就不大美妙了,如意见他还没心没肺就惦记吃的,便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掐着弟弟的小耳朵与宋云玉说道,“看起来,这还是为了口吃的。” “阿焱小时,可没有小五这样天真可爱。”宋云玉今日不敢大动,也不敢使劲儿笑,便柔声说道。 宋云焱那是从小儿就天生的老成寡言,如意侧目看了正坐在一旁的姐姐一眼,想到前些时候如玉一晚上没睡第二日黑着眼眶甩给了自己厚厚一捧的信来请楚离帮忙给送去宋云焱处,一想到那厚度就感觉到了姐姐那深沉如大海一样的感情,一边急忙说道,“小五与阿焱是不能比的,一个天生聪明,一个心里都是心眼子。”一身心眼子说的就是心里十分狡猾的宋云焱了。 “说什么呢?”如玉听妹妹竟然敢诋毁自家心上人顿时大怒。 “好了。”如月带着自家长子颜书在一旁含笑看了一会儿了,恐嬉闹的小姑娘们冲撞了宋云玉的仪容,她看了看,见英国公府的几个出嫁的姐妹都在外头招待来来往往的女眷,只英国公太夫人婆媳一同来看望宋云玉哭了一场,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阿萝为何还不至?” 打从宋云玉要嫁给楚峰做郡王妃,英国公府的外嫁女就越发有身价儿了,几个嫁出去的都能隔三差五回来,而不是从前叫婆家拿规矩约束着不常回娘家。 阿萝素来与宋云玉亲姐妹似的,如今却还未来。 “她如今在韦家艰难得很,不过与我书信,说一定来的。”众人都巴结宋云玉这位新出炉的郡王妃,有姐妹与宋云玉交好恨不能维系这感情不断才好呢。 可韦家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家儿,反其道而行,待知道宋云玉嫁给了韦妃大仇人禹王妃的爱子,韦氏老大人在家痛骂了一回奸佞,对阿萝越发不喜,言语之中就多了些训斥。不是韦七护得紧,韦大人的正室在前头顶着,简直就要成仇敌一般。 阿萝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到底心里很不舒坦。 因这个韦七在家里掀了桌子,正在外头寻宅子要搬出来。 “父母在不分家,阿萝姐夫若要分家,大不易。”若能搬出来不去看韦大人这做祖父的讨厌的脸倒是极好的,可是如意到底有些迟疑地说道。 “韦大人要告你姐夫忤逆呢,只是叫人拖住脚因此没成。”宋云玉便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儿?”这段时候就跟晋王死磕了,如意哪里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急忙问道。 “韦夫人先告了韦大人一桩宠妾灭妻,视嫡子为仇人,说要和离。” 这位韦夫人就是韦妃的嫡母了,当年韦妃强势讨韦大人喜欢的时候,韦夫人没少吃这庶女的闲气,只是韦夫人算是个有福气的人,嫡子为官做宰的如今已经出京做了巡抚,这就已经是高官了。之后的孙女孙子都十分孝顺,韦妃姐弟被撵走之后,她这日子虽然也因韦大人偶尔脑残有些波折,却还很能过得下去的。 谁知道老了老了,韦大人不是偶尔脑残,而是有长时间脑残的迹象,就叫人很不高兴了。 特别是为了庶女庶子那一家子,折腾自家孝顺孙子贤惠孙媳妇儿的,佛也有火儿呀。 眼下,韦家的正堂之中,穿得一新本该往宋云玉处去贺喜的阿萝一脸平静地立在韦七的身边,看着自家的祖婆婆一脸冷笑,抬手一张和离书糊在了她便宜祖父的脸上。 “忤逆?!”从来都很端庄贤惠的韦夫人看着惊怒交加的韦大人,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敢告我家小七忤逆,信不信,我不仅告你宠妾灭妻,还告你家孝无德,行荒淫事……你不会忘了,你的好儿子可不是足月儿生,而是提早了两个月份,以为能瞒住我么?”她见韦大人看着自己直了眼睛,缓缓地说道,“人证物证我都有,咱们带着往宫里去辩一辩?” “你以为我不敢休了你?!”即将做江夏王世子他爷爷的韦大人顿时怒吼道。 “休我之前,将我给你们韦氏这些年花费的银子还来!”韦夫人可不怕他,竖着眼睛拍案骂道,“不是我的嫁妆,就你那点俸禄家产养着一屋子的小老婆,早喝西北风去了!” 韦大人本怒气横生,待听到银子问题,突然缩了缩头。 第161章 这个,俗话说的好,人穷志气短。 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没钱,不管在哪里都走不通路的。 韦大人虽然是名门望族出身,不过这些年实在败了不少的家业,得亏韦夫人陪嫁丰厚,不然早就要当自家的老底儿了。 也因这个,韦夫人一提起这个,他就忍不住心虚,之后又生出恼火来拍案色厉内荏地叫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嫁在韦家,就是韦家的人,用你一点银子怎么了?如此斤斤计较,实在难看透顶!”韦夫人最不叫他喜欢的就是经常在他面前唧唧歪歪些生活琐碎,谁耐烦听呢? 比起后院风花雪月,对月流泪的可爱的佳人们,韦夫人这等市侩的样子实在面目可憎! 心里已经觉得韦夫人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韦大人没明白怎么与她生活了这么多年,想到从前这女人的隐忍与眼前的发作,他便目中露出几分思索。 莫非是因知道他要接回来自己的儿女,因此在此逼迫,吓唬他? 世间怎能有这样恶毒的妇人,拦着不叫骨肉团聚的?! “以后我不是你家的人,因此银子得还回来。”韦夫人一点儿都没想吓唬人,只想赶紧和离。 她的目光在袅袅静立,虽生得闭月羞花然而没有寻常美貌女子骄矜的阿萝身上掠过,心里生出几分安慰,越发地看着韦大人冷冷地说道,“今日,我必要和离!” 她顿了顿,忍了忍这些年的心酸才没有一耳光抽在这老东西的脸上,只淡淡地合目说道,“和离之事,再难转圜。咱们好说好话地一拍两散,我带着他们几个破家自立门户,这韦家,你愿意接了谁回来,就接谁回来。” 姓韦的那庶子在外头抱着他爹眼睛哭出了血,只求回家,想叫自己的闺女从韦家出门子。 虽然韦氏已经衰落,到底是世家,体面极了,不比一个姓氏都不知道在哪儿序的逐出家门的逆子强些? “嫉妒的妇人,有你这样恶毒的嫡母,怨不得那几个孩子这样辛苦!”韦夫人口口声声说的就是韦妃姐弟了,韦大人如今因江夏王世子这门亲事正光彩呢,顿时指着妻子骂道。 “爱说什么说什么罢。”韦夫人淡淡地看他,见他生得尤存几分英俊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在心里竟生不出半点喜怒看着眼前的这个曾经与自己纠缠了几十年的男人。 她目光放远落在了敞开的门外,就见不知多少的丫头小厮都在畏惧地不敢上前,自己的几个孙儿孙媳妇儿孙女儿的立在自己眼前,风华正茂,各有各的好前程。她的目光清明了起来,看着韦大人嘴角露出淡淡的冷漠。 “我生的孩儿,我都带走,给你儿女腾地方。”见韦大人一怔,她冷冷地说道,“从此以后,他们只是我的孩儿,与你再不相干,日后你的荣华富贵……”她的嘴角讥讽地挑起,见韦大人果然迟疑起来,方才缓缓地说道,“与他们也没有关系。就算在外落魄得去讨饭,我们也不敢来寻你的好处。只是,”见韦七抬眼,阴郁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期盼,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祖母。”今日的起因都是从阿萝开始,她莲步轻移走到了韦夫人的身边,含泪说道,“就算讨饭,我也只跟着祖母。” “长辈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韦大人最看不顺眼的就是眼前这个妖妖娆娆,为了两个丫头就闹得家中不宁的阿萝了,且她出身英国公府,英国公那人是个十分讨厌的人,不喜欢的看见了都视而不见不说,还总是用白眼相对。当年韦妃年华正好想要出嫁,韦大人其实觉得英国公也很好,谁知不过是在这小子面前一提爱女,顿时只招来了一句话。 “轻浮下贱,不似良家。” 这话说得太恶毒了,怎么能这样非议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呢?从那以后,韦大人就特别讨厌英国公。 可惜韦夫人却对阿萝十分中意,非要聘来给韦七做了正室,从此家无宁日,狐狸精在家中肆虐。 “阿萝并未与祖父说话,您不必动怒。”韦七上前一步冷冷将阿萝护在身后,看着韦大人很不客气地说道。 都要破家而出,谁跟这要告自己忤逆的王八羔子客气呀,韦七公子也不是可气人儿,那连魏九姑娘,也是想摁进地里,就摁进地里来的。 “你这个孽障!”韦大人见下头韦夫人所出的子子孙孙都看着自己十分冷漠,没有半点儿孝顺的模样,再想想韦妃姐弟对自己哄着劝着上心极了,顿时一颗心都歪了,指着韦七就骂道,“你这样的畜生,怎敢还留在家中?!从此以后,你再不是韦家的子孙!”他拍案叫茶,见无人敢进来,又恨韦夫人将家中把持得这样严实,怨恨地说道,“没有人伦的畜生!你也配在朝中立足?!” “七小子这才是好的。”见韦七知道护着妻子,韦夫人十分满意孙儿们没有生了祖父的心肠,见韦大人不依不饶一定要告韦七忤逆的样子,却并不在意,只摸了摸手边的一把玲珑剔透的玉如意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有一事,若你允了,从此我的这些年的陪嫁花销,都不必你还了。” 见韦大人抬眼看着自己,她伸出一根苍老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那张和离书叫韦大人张大狗眼好好儿看。 “从今以后,只要你认了与这些孩子再无瓜葛,银子就归你。”韦夫人含笑说道。 再无瓜葛,就是日后不能在用孝道来制约自己的儿孙,舍出一点钱财实在划算得很。 韦大人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有想到原来这样简单,他也不在意这几个儿子。且韦七的父亲,自己的嫡长子打从外放巡抚,那鼻孔都恨不能朝天,小人得志到了极点,目中哪里还有自己可怜的老父亲呢? 这儿子不要也罢,且韦大人是愿意与当了亲王侧妃的爱女,亲王世子岳父的爱子团聚的,当年若不是好几家勋贵暴怒联手打上门,他也不会将孩子们逐出家门以求自保。如今趁着江夏王府的亲事能接儿女们回来,他也不喜欢韦夫人再折磨自己的孩儿,顿时便爽快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可别后悔!” 他恐韦夫人后悔以后再回来沾自家的光彩,自己抓了笔比谁都着急地签字画押,丢在了脸上露出笑容的韦夫人的面前。 禹王是皇长子,素有军功,他闺女是禹王的真爱,日后禹王若为皇,看这老婆子后悔不后悔! “既然你不稀罕韦家富贵,日后,再无瓜葛!”真是蠢货,小小一个巡抚,怎能与皇子,宗室联姻相比? 韦大人看着老妻飞快地收了这和离书,却觉得她半条腿儿都进了棺材还折腾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灰尘起身冷笑说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妇人,当初,我就不该娶你!”他见韦夫人脸色不变,也缓缓起身,便越发无情地说道,“既然要搬走,今日,都给本大人滚蛋!” 他好赶紧接了爱子回来呀。 “你放心,我今日就走。”韦夫人是万事俱备才发难,自然已经寻好了宅子,见阿萝恭顺地扶着自己,她眉目之间露出淡淡的笑纹,摸了摸她的鬓角柔声说道,“今日是你的好姐妹出嫁,家里并没有什么大事,你赶紧去,不要叫人家等你。” 她看着阿萝今日穿的一身儿泛着淡淡光彩的浅红色的衣裙,越发地美丽婀娜,却不会夺了宋云玉的颜色,便越发满意。 这个孙媳妇儿是个明白事理不骄横的,更叫她满意的,是她与英国公府及魏国公府的小姐从小儿一同长大,亲如姐妹。 宋云玉即将为郡王妃,魏家九姑娘赐婚给了广平王府,连余下的几个姑娘,也都各有各的极好的亲事,联络京中。 这才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姻亲的大网。 “是。”阿萝若不是今日韦家的大闹,早就去了,回头急忙将祖婆婆扶给妯娌,又福了福。 “还有你,今日咱们没关系了,我送你一份好礼。”韦夫人笑看阿萝与自己恭顺的样子,见余下自己所出的儿女都十分恭敬,心里满足极了,回头再看看韦大人,就笑了一声,见他一怔不大明白地看着自己,眼角突然露出一缕厉色,竟抬起了手上紧紧抓住的玉如意,一如意就凑在了韦大人的脸上! “啊!”这可不是巴掌,而是硬邦邦的如意来的,韦大人到底老迈,叫这一如意抽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儿,脸上顿时就现出了一指款的一道血痕! “你!”他捂着脸只觉得牙齿都要被抽掉了,指着翻看自己手上如意的韦夫人怒道,“你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命脉都拿到了,韦夫人再也没有顾忌,劈手就又是两下。 韦大人被劈头盖脸地抽在头上,只两下就倒在地上抱着头不堪地叫嚷了起来,韦夫人见他这样没用,鄙夷地哼了一声,摆摆手叫冷眼旁观一点儿都没想过解救一下老父亲或是老祖父的孩子们都出去。自己抬眼,叫身边抿嘴儿偷笑的大丫头关了大门,轰然一声,将自己与连声大叫人来救自己的韦大人一起关在了上房。 阿萝颤巍巍地扶着韦七走出来,敬畏地看了一眼合上的大门与里头韦大人传来的哀叫,抖了抖,转身与韦七一同往英国公府上来了。 她来的虽然迟了,却到底赶上了,几个女孩儿迎出来将她领到宋云玉的面前去,如意就忍不住摸着她浑身上下念念叨叨地问道,“姐姐没有吃什么亏么?哪儿疼么?”她小身子在阿萝身边打转,恐她因孝道的缘故着了韦家的毒手,划拉了两下小爪子正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担心,就叫一鸡毛掸子给压在了手上,一抬头,韦七阴郁的脸面对她问道,“摸哪儿呢?” 魏九姑娘胆怯地看了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鸡毛掸子,默默地把自己的小爪子从咯咯笑的阿萝纤细的腰间移开了。 “哼!”韦七警惕地把无奈的阿萝拉在自己身边,用不善的目光看了看十分无辜的在场的所有的姑娘。 “我无事,还是九妹妹心里有我。”阿萝见韦七就跟警惕情敌一样警惕姑娘们就忍不住捂着嘴乐了,将十分不甘愿的韦七给推到身后,叫他提着鸡毛掸子去房门口罚站,她这才将今日韦夫人之事原原本本与几个姑娘说了。 她一脸的轻松释然,只觉得自己就跟放开了一样松快,之后便欣慰地说道,“从此,韦家再与咱们无关,虽然名声不好听些,我也欢喜。” “韦夫人实在目光精准。”宋云玉细细地问了和离书,之后轻声说道。 “再不能告咱们忤逆了。”阿萝点头笑道。 “哪里是这样简单。”如意转了转自己圆滚滚的大眼睛十分狡猾地说道,“破家而出,这是决裂之态,虽叫人诟病却动静很大,这个我想着,该是做给陛下看的。”见阿萝霍然看住了自己,仿佛没有明白,如意便软软地一笑,面上带了几分钦佩地说道,“壮士断腕,韦夫人实在是……” 文帝对韦妃不喜,不管江夏王府这亲事有什么猫腻儿,韦夫人只怕都看出了不好。 这时候不恩断义绝,日后没准儿就叫韦妃连累,也在文帝面前挂个号。 叫韦妃连累坑自己的血脉,还不如眼下就彻底表示韦妃一家与自己无关,虽然或许依旧会被连累,却不会伤了元气。 且叫如意说,冷眼瞧着文帝的意思,确实不大喜欢韦氏,没准儿如今坑完了韦妃的侄女儿,回头还得搞株连坑韦氏的本家姑娘。 “竟如此!”阿萝一双流转的美目微微睁大,露出了惊容。 “果然狡狯。”躲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提着鸡毛掸子罚站的韦七喃喃地说道。 韦七公子就觉得屋里被阿萝赞美得翘着尾巴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小丫头太狡猾了,恐阿萝被迷惑,就拉了她出来。 不大一会儿,就有楚峰喜气扬扬地来求亲,因英国公太夫人实在怵了这一根筋的小子,恐拿捏了这小子垂头丧气地走了,也不必说别的,赶紧发嫁了自家孙女儿。 如意看着宋云玉满面娇羞地叫英国公世子亲自背出了门,看着憨憨傻笑的二表哥用十分敏捷的身手抢了媳妇儿就跑,就跟后头有狗撵着一样,顿时觉得这是真爱了。 不是真爱,怎会这样急切呢? 郡王府就在对门儿,还急成这样也真是辛苦了。 都不必提大婚之后楚峰与宋云玉如何琴瑟和鸣的,只宫中文帝因喜楚峰爽直没有心眼儿,就对宋云玉刮目相看。 况楚峰不说,宋云玉实在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又因成亲越发有了新妇的娇艳,容光焕发,美丽夺目。 从来都喜欢美人儿的文帝这次不是说瞎话儿了,当真对宋云玉赞了又赞,赐了不知多少的宝贝来。 京中各宫也轰动得厉害,纷纷传言静安郡王夫妻如今是陛下的新宠,因此静安郡王门前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然而京中轰动了数日,再次爆发了更激烈的流言。 北戎一只铁骑绕过边城险些破入腹地,然本该驻守边关,死死看管北戎部动作的禹王,竟然茫然不知,还以为天下太平呢。 第162章 此事闹得极大。 且关外各城都要八百里加急的信报而来,言因北戎关外各部皆蠢蠢欲动,军情十万火急,显然不是有人陷害禹王这样简单。 若确实如此,禹王的罪过就很大,少说也是个玩忽职守。 更多的话也有,从文帝知道奏报之后在朝臣面前拍案对禹王破口大骂,京中对禹王府投去的眼神,就很微妙了。 如意知道的时候,禹王妃已经往宫中去,跪在大殿之前脱簪待罪,只求文帝能只治罪首恶,不要牵连楚白等人。 这次禹王的罪过太大了,若不是皇子,早就叫文帝给诛九族了。 那么一大帮子人,瞎了眼才会没发现叫人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因自己是这东西的亲爹,文帝还不想诛九族叫自己也去死一死,因此只先询问了关外的详情,之后松了一口气去。 出人意料,北戎奇袭之下,禹王没有拦住,也没看见人家的军队,却叫另一伙儿给拦住,正抵御在关外,北戎损失惨重,一点儿便宜都没沾上。 巧的很,这另一伙儿带头儿的,正是才荣升军师大人的宋云焱带着的广平王府的军队。 这群武将带着人本在离禹王城外不远的一个小山坳里安营扎寨,先是因不爱跟禹王一起住而已,却没有想到竟然钓上来一条大鱼,这山坳之中竟有一条北戎人偷偷儿挖出来的山道,打算奇袭中原腹地来的。欢欢喜喜辛辛苦苦从地冒出头来,一不小心正对上一只精锐,其苦逼的心情可想而知。 且广平王的军队素来勇悍,宋云焱一个人长了八个心眼子,实在是叫北戎一群粗汉疲于奔命,奇袭没看见,死了很多人倒是真的。 文帝听到这个消息大悦,因广平王军队调动是皇帝陛下首肯的,虽然当时防备的不是这群蛮夷而是皇帝他亲儿子禹王,可是不管初衷如何,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文帝就觉得自己十分明智充满了帝王的睿智,下旨厚赏广平王府这一军与宋云焱,又赞了英国公教子有方,之后便命边关各城守将支援宋云焱。因从这次抗拒北戎重部之中看出了宋云焱的才华,文帝表示各城守将都听宋云焱调度,在援军来前,宋云焱成了临时首将。 如玉听见宋云焱在兵祸之中挣命,当场就厥过去了。 素来强悍的姐姐一倒把本就担心禹王妃的如意吓坏了,连忙叫人去请了太医入府,禀告了也唏嘘紧张的老太太便带着去给姐姐诊脉,待知道是惊厥晕倒,并无大事才松了一口气去。 然而想到更要担心一下的禹王府,如意哪里坐得住呢?只求了老太太的话儿便往禹王府上去了。禹王府如今门可罗雀,因都知道禹王这扫把星干了一件要命的蠢事,哪怕之前楚峰还很红火,如今也无人上门。 如意匆匆进门的时候,就见禹王府的下人虽然面上有些慌乱,却并未失措,心里松了一口气去,就见王府里头萧条极了。 明明是百花齐放的春日,却惨白凄凉得厉害,这府里只有楚离静静地立在一株树下,见了赶来的如意,美艳平静的脸上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纹。 如意来得匆忙,头上只胡乱地挽了一个圆滚滚的包包头,身上只穿着家常的小褂子,她一头扑进来,一点儿都没有趋利避害的疏远。 “表哥!”见了楚离就跟看见了主心骨儿似的,如意双手都发凉,可是看见楚离目光镇定极了,急忙上前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儿小声儿说道,“我,我才知道。” 她仰头看高挑的美貌青年垂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眶顿时就红了,一开口就带了哭音地说道,“王妃呢?大表嫂二表嫂呢?”杀千刀的禹王,几个蛮夷罢了,竟然都看不住来连累妻儿,难道风流快活,精虫上脑迷住了眼睛?! 就算是如意还小,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她恨禹王连累无辜的禹王妃什么似的,顿足顾不得长幼尊卑地骂道,“他荣耀的时候抱着小老婆快活,怎地闯了祸,王八脖子一缩,由着咱们死去?!” 这话说得其实就很没有道理了,禹王殿下一知道自己竟然一不小心瞎了眼放了北戎绕过了自己,也是拼命地补救了来的,又上书京中请罪,其实也做足了全套的。只是他如今将在外,文帝就是想撒气,也只能逮着眼前的撒不是? 眼前,不就只有禹王妃么? “无事,别怕。”楚离见如意一边说一边就抹眼泪,气得口无遮拦,却觉得比从前娇滴滴讨好的样子,更可爱了十倍。 “怎么能不怕,换了别人家,我再不理会的。”如意哽咽了一声,把头埋在楚离微冷的怀里怯怯地,带着几分惊恐地问道,“陛下会不会,会不会……”治禹王妃的罪过呢? 她不能明白为什么世间总是好人吃最大的苦楚,恶人却在外逍遥快活,心里只为禹王妃不值,低声说道,“一点担当都没有,叫王妃一个人在京里扛着,叫儿女担惊受怕,这样的畜生,为什么还要在咱们的身边呢?” 若能跟韦夫人似的,抽烂他的脸带着儿女和离而去,那该多好。 “他这一回,绝好不了。”楚离锋利狭长的眼里闪过冰冷的光,垂头给如意擦眼泪,心里越发痛恨禹王。 连他娇养了十几年的小姑娘,都因这畜生哭了,更不必提他的生母与兄弟们。 “表哥怎么没有入宫?”如意进门见王府只有下人就知道禹王府上下都往宫里跪着请罪去了,见楚离一身风华神情淡漠,抹了一把眼泪又焦急地问道,“两个小侄儿呢?宫里乱得很,王府也没有正经的主子,要不,我带回家去罢?” 这说的就是楚白两个天真年幼的稚子了,如意恐两个孩子在王府害怕,就低声说道,“大人还好,小侄儿不是要吓坏了?”这两个孩子,还没有如薇大。 “无事。”楚离见如意目光慌乱几乎语无伦次,心里叹息了一声,俯身将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方才说道,“晋王叔命人接了他们去了。” 此时禹王府算是倒了一半儿了,禹王妃从知道禹王在关外之事就跪去了文帝的面前如今还没有出来,楚白楚峰两对夫妻自然是共进退,且也担心禹王妃的身子,也跟着跪在了大殿之前。这时候京里都觉得禹王府要倒霉,落井下石的不敢有,可是到底不如从前。 晋王愿意出头护住两个小孩子,庇护他们,实在是如今最好的处境。 如意也明白,顿时松了一口气。 “陛下会不会治罪?”她忍着心里的恐惧问道。 文帝若拿此事做文章,就不是把禹王打下去这样简单,贬为庶人都是轻的。 “我片刻之后会入宫求见陛下。” “我也去。”如意急忙叫道。 “你去不合适。”如意没有名分,入宫多为人诟病,楚离皱了皱眉头轻声劝道。 “我,我不怕的,陛下不是说我招人喜欢么?” 文帝素来对自己有几分喜欢,也对自己很慈爱的样子,虽然知道帝心是这世上最缥缈的东西,可是如意仰头看着楚离那双潋滟暗沉的眼,拉着他的衣裳含着眼泪说道,“我知道是我不懂事,可是就算跪着,我也想跟王妃跪在一起。” 这是她第一次什么都不顾地做一件任性的事情,可是想到对自己爱护极了的禹王妃与表哥表嫂,她却觉得,哪怕是叫文帝呵斥了自己,叫自己从此丢脸失宠为人嘲笑,叫人笑自己不知身份,也是愿意的。 她也不担心自己狂悖牵连家中姐妹。 她已经赐婚,若大难之时对禹王妃落难无动于衷,才会叫人诟病魏国公府女孩儿的德行。 是非曲直不仅在帝心,也都在天下人眼中。 她拧了拧自己手里楚离的衣角,却忍不住把脸蹭在楚离的手上低声说道,“就冲着我的心,我什么都愿意为王妃做。” 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身份资格,可是只想求文帝,犯错的是禹王,不要叫吃苦的,变成禹王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禹王妃。她目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地垂了头去,仿佛自己想到的一个十分恶毒的想法会叫楚离看见,只抱着楚离不撒手。 她浑身都在颤抖,楚离敏锐地感到她心里想着什么,却并不点破,又觉得她与自己共进退格外欢喜,到底带着她入宫。 宫里气氛十分肃杀,因文帝因禹王暴怒,因此宫中便不敢有人说笑,平日里春日繁花似锦美人穿梭笑闹的御花园里都静悄悄的,哪怕有许多美丽的宫女穿行,却只鸦雀无声,仿佛笑一声都会叫文帝拖出去斩了。 如意到了文帝的大殿前头的时候,就见禹王妃一身素白的里衣,满头的长发落在身上,容颜憔悴,可是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一旁楚白楚峰跪在她的身后,另一侧就是王鸾与宋云玉。 王鸾面容平静,仿佛对文帝治罪并不害怕,宋云玉还未出大婚的喜庆,却一点都没有嫁错人的后悔。 她就默默地跪着,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没有半分的落魄。 如意看了一眼就眼眶红了,跟着楚离走到了禹王妃的面前,跪下来抱着她的手臂就开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来了?”!禹王妃跪了这么久,再好的身子都撑不住,容颜惨白地看着面前哭得很难过的如意,再看看她这装扮,目中却透出了笑纹来,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脸,一边柔声哄道,“别害怕,多少大风大浪咱们没有见过呢?你从小儿娇养,又吓又哭再病了。” 她知道如意是为自己而来,这就已经足够了。是死是活,她并不在意,只在意的是,儿子儿媳的性命。 他们这样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度过,怎么可以因禹王的过错就早早凋零呢? “我不害怕,心疼。”如意见禹王妃是结结实实地跪着,也没有垫个垫子的,哭着说道,“禹王殿下为什么不自己来跪着?” “竟说胡话。”如意平日里机灵狡黠得很,可是此时却蠢蠢的,楚白在后头都要叹气了,直起身与抬眼看着文帝大殿的楚离皱眉道,“这里头没有你与表妹什么事儿,快快出宫去。” 楚离已经过继给了广平王府,自然就不是禹王府的人了,楚白从没有如眼下这个时候这样感激这个事实,他欣慰地看着没有也折在这里头的弟弟,目光温和清明,轻轻地说道,“你不要被咱们连累,就是最好的。” 他心里也有几分苦楚。 他从前给自己设想过很多种死法儿,有禹王登基宰了自己的,有禹王夺嫡不成叫庶出的叔叔们宰了自己的,可是断然没有想过,什么都没看见,就要这么死了。 文帝由着他们跪在这里这么久,可见已经不肯宽恕。 “人,总是会犯蠢。”楚离敛目看着一心对自己欢喜的兄长,抿了抿嘴角,摸了摸如意的头,转身就往大殿去了。 “阿离!” 楚白急忙唤了一声,见楚离后也不会几步走上了高高的汉白玉台阶,急忙与如意匆匆说道,“拦住你表哥。” 他就见如意对自己一边流眼泪,一边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才放心些,却见这小小的哭得成了一团的小姑娘扑向楚离的方向,竟跟着他一起进了大殿,顿时忍不住骂道,“平时是个心里只有自己的,怎么这时候想到别人?!”他骂了两声,见这两个听不见,到底露出了惊慌之色来。 如意自然不知道自己叫大表哥给骂了,一路揪着楚离的后衣裳进了大殿,先叫几个一脸肃容的大内监给拦住。 当首一个还是个熟人儿,正是与晋王十分要好,特别喜欢为文帝往禹王面前传旨骂人的那个。 这内监本脸上带着笑容看着禹王妃一家倒霉,心里正为自家投靠的晋王殿下除了一个心头大患欢喜呢,就见楚离冷着脸进来了。 这个主儿是不能惹的,不然当场一剑捅死也没有帐算,他叫楚离那双冰冷如刀锋的眼扫过顿时一凛,急忙上前拱手请安,之后方才赔笑说道,“陛下正看战地的折子,世子是等一等……”见楚离冷冷看他,他急忙不敢说话,缩着脖子就往里头去了。 不大一会儿,他才出来迎着楚离往里头去,顺便对哭得眼眶红红,跟小兔子一样的如意和善微笑。 这姑娘亲爹与晋王要好得不行,又是未来的广平王世子妃,哪怕内监老大人十分讨厌数次为韦妃说话的魏国公,却不敢株连。 如意听见是战事的折子,想到如玉担心宋云玉的样子,心里就一抖,急急忙忙跟着楚离进了大殿,就见大殿之上一个三尺高的青铜香炉里正吐出了一缕缕叫人心神都为之安静起来的香气,上头文帝正穿着常服眯着眼睛看折子。 见内监们垂首退下,大殿之中竟不留人,连文帝身边自家堂兄魏燕青没在,如意抿了抿嘴角正要给文帝磕头,就见楚离已经大步上前,跪在了文帝的面前,垂头说道,“孙儿代生父来与陛下请罪!” 他仰头,目光清冷说道,“生父大罪,然内眷茫然无辜,只求陛下只治罪我父。”他敛目静静地说道,“母亲在京中万事不知,何其无辜?如今跪在殿前,实是一片忠心。” “她跪着?”文帝叫楚离突然跪在自己身边唬了一跳,待听到这个,顿时呆住了,左右看了看方才迟疑地问道,“竟然还跪着?朕难道是不分黑白之人?你不知道……” 明辨是非很犀利的皇帝陛下眯了眯老眼,在楚离霍然抬头中冷冷地说道,“就算牵连后宅,也是那个韦妃狐媚皇子延误军机方才铸下打错,与你生母何干?你放心!朕,一定不会错怪你生母!”他扶起了美貌绝伦的孙子,欣慰地说道,“不忘生母,你是个好的。” 有罪的,该与他儿子一同下大狱的,该是儿子的枕边贴心人不是? 第163章 “哈?”如意大大的眼睛里还鼓着眼泪,听见文帝的话,竟反应不过来。 这这这,这画风变化得比较大呀。 “陛下?”如意躲在后头,见素来精明的楚离也愣住了,仿佛不敢置信地看着头上穿着常服,一只干巴巴的老爪子摸着白胡子十分温和的文帝,许久之后方才想起来给文地磕头。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已经歪掉要散开的发髻,急忙伏在文帝的御案前头小声儿说道,“给,给陛下磕头。”她呆呆地磕了三个头,见文帝笑眯眯地往下看过来,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定下来了。 不管文帝为什么对禹王妃网开一面,哪怕是想治他亲儿子禹王于死地呢,如意这一回都不觉得他狠心,而是真心感激。 若是平常,谁家要杀亲儿子不得叫人骂一声虎毒不食子呢?若还有个后妻嫡子的,妥妥儿的是渣男。 如意从前也觉得文帝挺渣的,祸害了许多好人家的闺女,可是此时她才发现,人心真的是偏的,哪怕文帝渣,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捂着眼睛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抽噎地磕头说道,“叩谢陛下隆恩。” 她小小一团哭得可怜极了,可是一会儿,自己滚到了探身看自己的老头儿的面前,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道,“小九儿,小九儿是喜极而泣呢。”她突然狗胆包天,滚在地上抱住了文帝的腿。 原来抱住皇帝的金大腿,是这样可靠呀。 文帝也忍不住心情不错地看着跟自己撒娇,小儿女模样怯生生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亲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才对楚离颤巍巍地说道,“瞧瞧吓得她。” “叫您见笑了。”楚离十分安静地看着如意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傻话,目光之中露出了几分温和。 “可是心却纯良,这个时候不知趋利避害,却还敢到朕的面前来,你不怕?”文帝将手上的折子放在御案上,见下头的如意扒着自己,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鼓起来十分急切,笑眯眯地垂头问道,“知道禹王府大难,各扫门前雪就是,难道你不怕朕动怒,牵连了你?” 他想了想,目光落在叫一道水晶帘子给挡住的角落,长长地,有些感慨地叹息道,“赤子之心,实在如此。” “可害怕了,可是小九儿却有更怕的。”如意抓着文帝的袖子,第一次与这位帝王这样亲近,本对帝王存的敬畏之心,却在这时候都化作了感激。 “朕明白,”文帝没有问如意更害怕什么,只是目光温和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边掉眼泪珠子一边仰头对自己开心地笑,叹了一声“痴儿”,转头与楚离说道,“是朕走了眼,若知道这肥……小丫头是这么个性子,朕不会叫你说两句,就断了她与小七的婚事。” 有这样真心的孩子,他在宫里已经很难看见了。文帝有些可惜没有赐婚给冀王,见楚离的脸顿时就黑了,飞快地咳嗽了一声。 他年纪也大了,又素来喜欢享乐与美色,因此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如意急忙爬起来,滚到他的背后去,抬起两只小拳头嘿咻嘿咻卖力地给他捶背。 “从小儿我给祖母锤,祖母最喜欢了,说我锤得又快又舒服。”她因得了文帝的好处,此时讨喜极了,狗腿儿地还与文帝一边锤一边问力道重不重。 得亏大殿里没有别人在,不然看见一只摇头晃脑头上呆毛儿迎风招展的小姑娘这样狗腿儿,然而文帝还这样纵容地呵呵笑着点头叮嘱“左边点儿……”等等,眼珠子都得瞪出来。一会儿如意见这马屁拍的爽了,自己也不害怕了,急忙又说道,“您不是给小九儿赐婚了么,虽然小九儿是好得天崩地裂的……” “咳咳……”文帝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去。 “您方才御口说的呀,君无戏言,小九儿是可好了。”因心情激荡因此暴露了一下厚脸皮的本来面目,本就脸皮很厚的魏九姑娘一扬小脑袋骄傲地说道,“这都是陛下目光如炬呀,小九儿再谦虚些,岂不是与陛下作对?” 她摇头晃脑地显摆了一下,见文帝虚弱地笑了,知道他确实心情不错,急忙说道,“可是如今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表哥也是您的孙儿是不是?” “你说得对,去扶你表哥起来。”再听小姑娘的笑话儿,文帝觉得自己可以驾崩一下了,指了指侧头看着角落水晶帘子的楚离,目光一闪方才吩咐道。 他一脸要断气,如意也担心叫自己笑坏了坑自己,急忙去扶美艳清透的面上露出莫名神色的楚离,小声儿说道,“表哥不要跪,疼。” 她一脸心疼,又觉得文帝很明理,特别是把株连之罪丢给了与禹王情投意合的韦妃,叫自己想到的毒计都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她抚了抚楚离,见这青年没有动,急忙顺着他专注的眼神去看,却见角落该是往大殿侧殿去的一排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后头,隐隐约约地也跪着一个人。 “罢了,他们看见你了,你就出来。”文帝把自己舒舒服服地缩在御椅里,老眼昏花,声音十分微弱地说道。 如意一怔,就见水晶珠帘之后沉默了许久,那人影缓缓起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挑了帘子,露出一个英俊苍白的男子来。 他穿着素淡的青衣,有些踉跄地走到了文帝的御案前头,对呆住了如意虚弱地笑了笑,垂头跪在了文帝的面前。 “多谢父皇开恩。”他的头轻轻地抵在地上,用最忠诚的模样面对自己的君父,可是声音嘶哑,浑身都在颤抖。 看了他这个样子,文帝老迈的目光之中却露出一抹闪亮的光彩来,看着他与一旁的楚离与如意说道,“你们王叔知道关外的信儿就来跪着,这么多日,都没有起身。罢了,”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你的话朕想了,很有道理。禹王妃与禹王世子这些年在京中,很孝顺朕,禹王之事,实在与他们没有瓜葛。” “父皇英明。”晋王又咳了一个头,淡淡地说道,“祸不及妻儿……只是大皇兄在关外行事确实荒诞,这其中就有侧妃任性妄为,不知贤德劝谏的缘故。其罪过与大皇兄不分上下。且儿臣听说,若不是广平王兄军中八百里加急将北戎之事送入京中,大皇兄竟想要欺上瞒下,不叫父皇知道免得治罪。这样的错事,不知从前有过多少,也不知关中各城,这些年究竟是不是真的太平安康。” 如意听着晋王平淡的话,看他单薄的模样,再看看连连点头的文帝,这才突然明白了。 如果不是晋王在御前跪了这么多天,用这样的话来开解求情,就算禹王妃跪死在殿外,只怕文帝也不会饶恕的。 不是帝王对禹王妃有怜惜之情,而是之前,有人用自己来求过了。 她一时都觉得对不住晋王,从前魏九对他存了多少的小诅咒呀,又想到他还庇护着楚白两子,不由怔住了。 “你说的很是。他的手段这样熟练,这些年不知瞒过朕多少事,实在罪大恶极!”做皇帝的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自己当了一个聋子瞎子。文帝叫晋王勾起了火气,顿时大怒。 晋王敛目,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这时候还为你嫂子侄儿求情,这很好。”文帝虽然是恼怒禹王,然而这些怒火也不是没有做给别人看的,也是想看几个皇子会对此事有什么态度。晋王叫他很满意。 对与自己夺嫡的禹王一巴掌非要拍死,人之常情,可是却留了一念之仁,没有罪及禹王妃母子,这才是叫文帝最看重的。 至少这个儿子还算心胸宽阔,日后若他驾崩,不会宰了自己留下的皇子皇女不是?既然嫡皇长子都能容下,那同是嫡子的冀王也同样能留下了。 文帝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晋王的目光越发和蔼,想了片刻方才微微摆手说道,“先叫他在前头戴罪立功,将北戎逐出去再议。只是……”他眯着眼睛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皇子要在帐前先锋退敌,朕就先给他记着!禹王的王爵他就不必要了,重做光头皇子。至于不贤的韦氏,实乃妖孽!” 如意听见他对韦氏依依不饶的,嘴角默默地抽搐了一下。 都说文帝与韦氏肯定是真爱了,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实在是前生修来的缘分呀。 “禹王妃能跪在朕殿前多日,她自然也可以!”文帝见晋王伏在自己面前一脸孝子的模样,缓缓地说道,“她得了盛宠,自然更该为大皇子做些事。从今天开始,叫人传朕的旨意,八百里加急送去!叫她脱簪待罪跪在城墙上,白天晚上都不许她起身。什么时候战事平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若刀剑无眼她没了,看在她服侍大皇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朕给她体面,叫她做大皇子的第一侧妃。” 什么叫第一侧妃?说到底不还是侧妃? 就算没有御口,韦氏在禹王……哦不如今要称大皇子了,在大皇子的面前,那比正妃还风光来的。 况人都死了,要这个第一有个屁用呀! 如意觉得文帝缺德透了,况就算韦氏侥幸没死,这名头依旧给她,那才是最叫人不好过的。 御口请封的侧妃,虽然看似风光,然而一辈子,只好做个妾了。 若扶正,岂不是抗旨不尊? 如意才发现文帝这老家伙别看颤巍巍随时都能驾崩,这一颗心毒啊,比魏九姑娘的那点儿小毒计毒得厉害多了,一脸大开眼界的样子。 “她所生那一子,”都说文帝跟韦妃是真爱了,自然不会忘记真爱的爱子,缓缓地说道,“往军前效力,为他父亲赎罪罢。” 既然有了赎罪的话,死了就活该,就算立了功那也是戴罪立功,功劳什么的就别想了。如意就看见文帝的老眼里都是阴沉的毒火儿,心里就明白,别看老头儿对自己很和气,其实都在心里憋气呢,这不弄死大皇子一家算是不跟罢休的了。 “儿臣为父皇拟旨?”晋王低声应了,抬头问道。 “不必,叫阿青进来。”文帝素来喜爱魏燕青,此时心里有些疲劳,再看看脸上苍白的晋王,还有小兔子一样眼睛大红的如意,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必须要看看温柔的美人儿来给自己洗洗老眼了,摆了摆手命外头服侍的内监去叫了魏燕青进来,就见这青年哪怕因满城肃穆并不穿得光鲜亮丽,不过是一袭青衣却秀致绝伦,眼角眉梢都风流写意,心情顿时大快。 魏燕青虽垂目而来,侧脸看见御前的妹妹,目光微微一凝,之后与文帝请罪道,“九妹妹关心则乱,与陛下面前无礼,求陛下开恩。” “这孩子好得很,赤子之心。朕很喜欢。”见如意怯怯地与自己求救看来,乖乖的样子,文帝便笑了,对她招了招手儿。 再没有魏九姑娘一样顺杆儿爬的小姑娘了,她见文帝对自己并无不喜,况该治罪的倒霉蛋儿都有了,急忙滚到文帝的面前扭着小身子卖力地说道,“陛下的睿智,叫小九儿崇拜得五体投地,从未有这样仰慕别人呢。”她拱着小爪子咿咿呀呀说了许多讨喜的话,一个个小马屁拍得文帝老怀大畅,且她虽然是讨好,可是眉目依旧纯良天真,文帝便点了点她的头,大笑道,“赏!” 皇帝要赏,那还不是天底下的宝贝最值钱的呀,如意眉开眼笑,越发卖力地讨好道,“小九儿知道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对陛下的感激与敬慕都是无用的,只是从此以后,您就是小九儿心目中的阳光呀,照亮了小九儿的人生的道路,人家,人家……”她这笑话儿叫文帝大笑了两声不得不歪在了龙椅里指着她说不出话,却叫后头醋得要命的楚离捂住了嘴。 “陛下是你心里的阳光,我是什么?”看了看白胡子老头儿,年轻貌美的广平王世子气得浑身乱抖! “表哥就是我的心呀。”呆呆的小姑娘讨好地拱了拱他的手。 晋王见楚离与如意果然装疯卖傻讨好了文帝,见这父皇心情确实不错,急忙磕头道,“皇嫂就在殿外,求父皇开恩!” 文帝笑得不行,见如意一边讨好一边也担忧地往门外看,就知道她方才为何卖力讨好自己笑,倒也无所谓,摆了摆手。 晋王果然大喜,急忙给文帝磕头,顾不得别人,自己踉跄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殿外去了。 他才出了大殿,就见与自己交好,方才在殿外阻拦楚离与如意的那个内监殷勤地过来扶着自己,一边低声道,“王爷为禹王妃求情,这岂不是留下后患?”半晌这内监没有得到回答,却见晋王驻足看着殿外眉目静谧的禹王妃,许久侧头看他,一双眼睛黑沉,轻声说道,“日后,你侍奉她,就要如同侍奉我。” 在这内监色变之中,晋王甩开了他的手,忍着膝上剧痛快步走到禹王妃的面前,俯身一笑。 “我送嫂子回家去。” 第164章 “怎么是你?!”禹王妃跪了这么久,浑浑噩噩,抬头看见晋王含着淡淡笑容的脸,仿佛是在做梦。 “哎哟喂王妃娘娘,不是咱们王爷求情,您还得跪着呐。”那内监惊疑不定,不知道晋王这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只是几年前他已彻底依附晋王,晋王就是他的主子,见禹王妃还不知要不要感激的模样急忙从后头转出来赔笑地说道,“您在外头跪着,咱们王爷就在里头跪着,一点儿都没有比您少。”他见禹王妃看着晋王的脸突然就白了,又笑眯眯地说道,“王爷在陛下面前求了情,陛下说您一家可以回府去了。” 文帝口口声声大皇子,却依旧叫这眼前的女人禹王妃。 皇帝是不会叫错称呼的,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内监自然不敢怠慢。 且他奉晋王为主,晋王开口叫他侍奉禹王妃如同对晋王自己,这就是态度了。 别说御前文帝心腹大内监去侍奉一个皇子丢人,实在是文帝陛下老得不知啥时候就驾崩,为了自己日后继续荣华富贵的,他只能选一个高枝儿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冀王那儿没什么交情,晋王与他素来不错,人也爽快,傻子才不选。 “你何必淌这个浑水。”禹王妃看着晋王苍白的脸,看他膝盖上有淡淡的灰尘,只觉得心痛难忍,比禹王给自己的伤害叫她更痛苦。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叫她连番地伤害拒绝,还依旧对她这样不离不弃? “我没有做什么,父皇也不过是想要治罪大皇兄罢了。”晋王见禹王妃美艳的脸上露出哀容,转头看着那内监,见他赔笑退后,这才温和地说道。 “还得多谢王叔了。”王八羔子禹王这么多年一点儿信儿都没有,显然是不管京中禹王妃母子的死活,随他们叫文帝处置的意思了。楚白如今上有母亲下要庇护妻子儿子们,恨禹王的心再没有此时这样厉害的,一双手握得紧紧的,他突然有大难逃生的感觉,也不起身顺势给晋王磕了一个头轻声说道,“王叔庇护我们母子,叫母亲不必因父王受到牵连,已经叫侄儿感激了。” “不必如此,一家人,何必说这个。”晋王哼笑了一声,见禹王妃一双光彩潋滟的眼里含着晶莹的眼泪看着自己,突然笑了笑,俯身在她面前专注地看着她,喃喃地说道,“皇嫂从未为人哭过,为大皇兄都没有。今日皇嫂为我流泪,我已经此生无憾。”他顿了顿,一双泛着暗潮的眼落在禹王妃的腿上,就见她的身躯都在颤抖,急忙笑问道,“皇嫂起不来?” “跪了这么久,我们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母亲。”楚白试着起身,只觉得双膝之上剧痛无比,差点儿又跪回去,他顾不得别的,急忙去扶身边的禹王妃,却叫晋王给拦住了。 “王叔?” 晋王只看着闭上眼的禹王妃许久,飞快伸手将她打横抱起,飞快地颠了颠这个大概今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会在自己怀里的女子,他见禹王妃一脸惊恐,只抱着她轻飘飘的身体大步往外走去,口中不客气地说道,“皇嫂起不来,弟弟就送你回去,不必谢我。” 禹王妃身上独有的馨香就在眼前,可是晋王却觉得难得的宁静,他感到禹王妃挣动了一下便妥协地不动,就笑了。 “皇嫂若有肥仔儿的饭量,弟弟肯定不敢抱您了。”他挑眉,神采飞扬地说道。 “你这话叫她听见,又要在心里骂你。”禹王妃不知为何不愿挣动,她的头抵着晋王坚硬的胸膛,轻轻地说道。 魏九姑娘自认自己狡猾极了,其实是一个什么都在脸上的人,心里骂晋王的样子,那人精儿都看得出来。 “谁叫她好欺负呢?”晋王见禹王妃安静,只觉得这一辈子都满足了,叫身后跟着的内监去叫了车来抱了禹王妃上车,也不松开她,叫人端了热水,亲手拿帕子给禹王妃覆在膝盖上,一边抬头挑眉问道,“要不解开些衣裳?”叫禹王妃当场抽了一耳光,这才笑嘻嘻地继续隔着宫装给她热敷,顺便叫车赶紧回禹王府去看太医。 他心神都在禹王妃的身上,哪里还记得别人呢? 后头各自背着自家媳妇儿的禹王世子与静安郡王,呆呆地看着宫车转眼就消失了。 “咱们怎么办?”楚白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 “求大人再唤一辆车来。”王鸾伏在楚白宽阔的背上,望向禹王妃的方向若有所思,却什么都没有问,只转头问同样被留下来的那个内监。 那内监哪里敢怠慢呢?叫人去叫车,自己陪着,待听见楚白小心翼翼地问文帝对禹王府的处置,便将话都说了。 待听说禹王连爵位都丢了,楚白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声败家老子。 禹王都没有了,禹王世子的爵位更是不要再提! “世子别担心,奴婢冷眼瞧着陛下的意思,禹王府大概不会收回。”见楚白气急败坏恨自家老子恨得牙根儿痒痒,这内监眼珠子转一转就挑拨离间地说道,“大皇子是大皇子,禹王府是禹王府。就算大皇子爵位抹了,王爵陛下却并没有收回,只怕日后世子,还有天大的好处。”见楚白微微一怔思忖起来,这内监越发卖力地说道,“还有王爷在,您担心什么?” 若大皇子知道连儿子都不跟他玩儿去投靠了晋王,那得多生气? 早前大皇子的几鞭子能叫这内监记一辈子的,顿时就痛快了起来。 “你说的对。”这个意思,只怕是文帝或许日后会将禹王的爵位直接封给自己,不必等他爹死了,楚白顿时眯了眯眼睛。 “只是如今世子一家依旧是有罪过的,若是想要翻身,还得有大大的功劳。”这内监提点了一下卖了个人情与楚白,见他感激地对自己道谢,又塞了自己一个大大荷包,就觉得这位世子比他爹确实上道儿的多,又拉拢了两句,便急忙告辞往文帝处奔。 不跑不行,虽然关外辛苦,如今兵祸起又危险了几分,不过不仅文帝对韦妃是真爱,内监大人对大皇子也是真爱呢。 哪怕风吹雨打千山万水,只要有旨意往关外的,内监大人都不让给别人。 为了不叫别的猴儿崽子挡了自己与大皇子相聚的欢喜,这内监一边想念每每大皇子看见自己愤怒却不得不忍耐,听见文帝旨意呵斥后扭曲的脸,他觉得太幸福了。 他快步回了大殿,悄无声息地进来与文帝说了晋王送禹王妃母子回去王府后,便笑嘻嘻地说道,“晋王殿下实在是友爱手足的典范,因禹王妃娘娘腿上不好,世子与郡王也束手无策,已经抱她回去,叫了太医。这等情真意切,实在叫奴婢感慨。”他装模作样挤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将晋王与禹王妃这不大合适的做法给抹平了,这才殷殷地说道,“如今边关战乱,别人去奴婢不放心,这旨意,就叫奴婢去罢?” “你?” “千山万水,只要是为了陛下,奴婢命算什么?”这内监见文帝迟疑,急忙忠肝义胆地说道。 这马屁实在不错,魏九姑娘见文帝十分受用微笑点头,顿时觉得自己还需要学习。 魏燕青已经在一旁拟好了旨意,待文帝颤巍巍地盖了大印,便交给了这内监。 “大皇子,只抹了王爵么?”这内监觉得太便宜大皇子了,怎么也得抽他两百三百军棍的不是?急忙问道。 “留着,不然他仗着身上有伤,竟不往军前去了!”文帝冷笑一声,本还在呵呵地笑,听见大皇子,顿时脸就沉了,一双老眼里都是愤怒的光。 这得多想儿子去死在大战里呀,如意抹了一把汗,觉得过后再打,该应该加点儿利息。 “陛下息怒,待战事稍平,您再处置,还是陛下的龙体要紧。”魏燕青见外头有宫人进来给文帝进了滋补的汤药,这老头儿本一脸凶残,可是不知想到什么却又有些伤感,他眯了眯眼,知道文帝是想到先皇后了。 魏燕青知道文帝再不喜欢大皇子,可是冲着先皇后也不可能因这一件事就宰了大皇子,只挑了挑眉,在文帝一脸感动的目光里柔声劝道,“龙体安康,才是天下之福。魑魅魍魉,在陛下的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 “还是阿青心里有朕呐!”文帝干涸的心被美人一笑滋润得不行,感动地说道。 如意垂头,默默拿小脚儿碾地上的灰尘。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皇子殿下有这么多仇人在御前见天儿轮番上阵地说坏话儿,也真是够倒霉的。 不过今日禹王妃不会被株连,如意已心满意足,此时也觉出自己的不妥,怯生生地看了看头上的文帝,她转了转自己的小脑袋,看了看自己很不严肃的衣裳,正要告退出宫去看望一下禹王妃,却见外头又有通传,竟是张皇后求见。 她见文帝召见了张皇后,不得不缩在楚离的身后,就见张皇后一身儿金碧辉煌摇摇摆摆地进来,一手扶着身边的宫人,手上的护甲刺眼的犀利。 又不是练九阴白骨爪,为什么要戴这样的护甲呢? 魏九姑娘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硬是没想明白。 “皇后这时候来做什么?”禹王府出了这事儿,晋王来求过文帝,还跪了好几天来求情,冀王虽然与禹王妃不是很密切,却也是与当时盛怒的文帝求过情的,只是求过一回尽了心也就罢了,也不会十分殷勤。 文帝觉得冀王虽清冷,不过也没有什么错,见张皇后面容娇艳地进来,脸色便温和了许多,和声说道,“小七的婚事就在眼前,你不要怠慢了。”七皇子大婚也就在最近了。 又听见七皇子,楚离目光清冷,反手掐了一把身后的肥仔儿。 “那孩子行事稳重,不必臣妾担心。”张皇后含笑上前,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如意在楚离身后哀叫了一声,顿时目光一凝。 “这是怎么回事儿?”虽然张皇后如今不大招惹如意,只是前些时候嘉怡郡主明晃晃打了张氏的脸还在御前反咬一口就叫张皇后太恼怒了。这就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呀。 她心里本就窝火儿,再看看如意这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就敢往文帝面前来,此时扭着楚离的身边小动物一样哀叫,文帝竟然还十分温和地含笑看着,顿时就明白张氏嘴里常恨恨地骂狐狸精是个什么意思了。 不是已经赐婚,还不定狐媚了谁! 看如意那张可爱娇软的样子就不顺眼,张皇后目光一闪,便与文帝笑着说道,“这不是九丫头?这孩子如今越发自在,在陛下面前也形容无拘无束,只是御前无礼,叫人笑话教养。臣妾的意思,是不是九丫头去换件合适的衣裳,收拾收拾,也别太不把陛下当回事儿了,是不是?”她声音温柔,一脸为如意着想,可不是张氏只知道尖酸刻薄的段数,然而意思却全都在里头了。 魏燕青皱了皱眉,不去看张皇后与眼巴巴的妹妹,只求助地去看文帝。 这地界儿别人说什么都不好使,就皇帝陛下说了算,不看他看谁呢? “九丫头这才是本心,朕就觉得很好。”文帝见张皇后吃饱了撑的与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平日装糊涂也就完了,此时却觉得有些不快,颤巍巍地问道,“你不记挂小七,看着九丫头做什么?她小小的年纪莫非碍了你的眼不成?” 今日皇帝陛下已经累了,不大想要说要事了,咳嗽了两声,就见一侧的侧殿里出来了一个娇媚可爱的美人儿,这美人儿头上一整套的珍珠步摇,身上穿着珍珠白的宫装,容貌美丽,瞧着十分柔顺。 “朕也累了,没有什么事儿,你们就都出去。”那美人儿给张皇后请安,之后便依偎在了文帝的身边,文帝软玉温香地靠着,摆手说道。 贵妃久病,张皇后也老了不新鲜了,皇帝陛下自然得寻一个懂事儿不爱叫自己心情不好的美人儿来服侍。 张皇后看着这个柔顺乖巧,一点儿都不敢叫文帝不乐意的美人,心里恨得流血,只是转眼,又觉得悲凉。 她才应该是立在君侧的那一个,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子在丈夫的身边,自己倒成了一个摆设。当年入宫时的快活与愿望,竟都成了笑话。 “臣妾来,是有一事。”见文帝有些不耐烦地看住了自己,张皇后就跟没有被文帝吃哒一般十分平和地说道,“臣妾见殿外空了,莫非是陛下饶恕了禹王府?” 她最忌惮的就是禹王,冀王之前为禹王妃求情就叫她很不高兴,此时脸上有些不好看,她也看不见文帝的脸沉了,急忙说道,“禹王这一次犯了这样大的过错,虽然是陛下的儿子,可是皇子犯法与庶人同罪!若不处置,岂不是叫天下寒心?!” 她好不容等到禹王犯错,怎能如儿子一样妇人之仁,错过了这个机会? 禹王被打下去,她自然有手段对付晋…… “住口!”她这口口声声的意思叫文帝听明白了,这是要他杀自己的儿子啊,文帝看着眼前一脸正气的张皇后,勃然大怒! “毒妇!”他猛地起身跳起来指着呆住了的张皇后骂道,“朕还没死,你就容不下朕的儿子!” 他气得老脸都白了,想到若日后自己驾崩,这女人若做了皇太后,那还不宰了自己所有的儿子?心里痛恨到了极点,他劈手就操起方才吃了滋补的汤水后留下的青花小碗儿,猛地就砸在了张皇后的脸上,就听一声哀叫,张皇后捂住了脸,一股鲜血从她的指缝儿冒了出来。 文帝见张皇后伤了脸,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怜惜,拍案骂道,“心胸狭窄的东西,滚去你姐姐的灵位前跪着!朕不叫你出来,你就在里头跪到死!” “陛下!”这皇帝陛下自己杀儿子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手软呀,怎么到了她身上,就暴怒成了这样?张皇后几乎是哀叫了一声。 堂堂皇后去跪先皇后,日后,她还又是什么脸? “朕,怎么会娶了你?!”文帝啪地丢了一本折子,摔了她一脸,大骂道,“朕就该废了你!” 第165章 “陛下?!”废后的话都说出来了,张皇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是真爱么? 就算是寻常人家,休妻也不是张口就来的呀,更何况皇后,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废立都是与国本休戚相关的事儿,不能这说废就废不是? 且张皇后就没有明白文帝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发难,莫非是因自己老了,比不上小妖精们了?可是她在后宫,也没有对文帝临幸的这些宫嫔有什么不好的呀,除了生死仇敌的那个贵妃,张皇后平日里对这些低位的妃嫔都不过是寻常忽视了一些也就完了。 自己并不嫉妒,还给文帝生了儿子,从未有行事踏错,怎么能废了自己?想到自己的七皇子冀王,张皇后更不敢叫文帝把自己给废了。 若废后,冀王就再不是嫡皇子,还要被自己拖累,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臣妾有罪,求陛下看在往日情分,饶恕臣妾这一次。”作为一个当年能用天真无邪的脸来抢走了文帝且眼瞅着堂姐病死的人,张皇后是很能屈能伸的,此时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疼痛与血水急忙跪在文帝面前垂泪说道,“臣妾一时激愤,说了叫陛下恼怒的话,可是这一心都是为了陛下的呀!” 她对身边如意奇异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含泪仰头深情款款地说道,“有人伤了陛下的心,臣妾比陛下还难受,恨他比陛下恨他更甚。” 文帝越老越心软,每每她流泪央求,总是会原谅自己。 可是这一回文帝只是用苍老的眼看着自己,平日浑浊的目光变得精明了起来,其中还有张皇后看不懂的内容,许久之后挥手说道,“你去跪着,朕再想想。” 他一脸无情地坐了下来,看都不看张皇后一眼,转头摸着身边吓得浑身发抖的那个美人儿的头发淡淡地说道,“皇后日后,就不必理宫中事,都交给……”他迟疑了一下,便摆手叹气说道,“叫朕身边的女官管着就是。” 他竟然也没有将宫务交给贵妃。 张皇后知道文帝这不是想要封贵妃为后因此要废了自己,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 如意可怜地看着脸上现出几分轻松的张皇后,只觉得这位“杀伐决断”得太不是地方了,这么一开口就不依不饶的,怎么能不叫文帝借题发挥呢? 虽然不知文帝为何对张皇后说出废后的话,可看这么醇熟的说法,自然不是一日就有了这个主意。 “跪着去罢!”文帝见张皇后面带庆幸之色,目光一冷,声音越发森然。 知道自己再求情也不得不去跪先皇后,张皇后都臊死了,无颜面对与自己有隙的几个小辈,给文帝磕头之后便掩面而走。 只是她好好儿地进来,却满脸是血地出去,又去跪了先皇后,宫务都交出来了。宫里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文帝对张皇后的不喜与厌恶。 一时间宫中暗潮涌动,不仅病中的贵妃探头探脑想要复出一下,就连冀王也被张皇后连累,因此有些暗淡,连大婚时来来往往的贺喜的人都少了许多。 这些都是后话了,只眼前见文帝是真撑不住了,如意急忙与楚离告退出来,因禹王妃无事,她就觉得自己的眼看着天空白云都格外有光彩,更不必提身边容颜美艳得天地失色的华服青年了。她叫楚离一条手臂紧紧地扣在他的身边匆匆离宫,上了车方才一头滚到楚离的怀里拍着自己的小爪子心有余悸地说道,“真是吓人极了,我我我,我怎么能胆子这样大呢?” 她歪头咬着自己白嫩的手指,实在不明白怎么就热血上脑,命都不要地冲进宫里去了。 车竟然没动,楚离一边抱着这个叫自己喜欢到心里去的小姑娘,冷冷探头,就见外头正是那个狗胆包天的内监。 这内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正捧着一个大大的金盘,上头竟是十二把各色玉如意,十二对宝石簪子,十二对各色玉镯等等,琳琅满目叫人都眼花了眼。 后头还有几个宫人默默地抬着极大的紫檀木包金的箱子,沉甸甸的叫人心生疑惑。楚离目光不过是在前头这些寻常的珍宝上一扫而过,目光就落在了金盘后头的一对儿雀卵大小的明珠及几快殷红如血,剔透得如同一片冰凌般的红宝石上,挑了挑眉。 “陛下说,赏给九姑娘呢。”再没有这样有福气的人,打扮成这样没叫拖出去打死还得了赏的,也就只有魏九姑娘一个了。 这就是帝心,内监还不可劲儿巴结? “陛下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如意眉开眼笑地对嘴角抽搐的内监拱着小爪子感激道,“大人替我与陛下道谢,陛下的隆安,不知该如何回报呀。” 文帝是个很实惠的人,知道魏九姑娘也是个踏实会过日子的好姑娘,因此不拿笔墨纸砚糊弄她,给的都是值钱闪亮的东西。魏九姑娘待听说后头还有给自己的古董,眼睛都亮了,嘴里念念有词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这才与楚离满意而归。 她入宫得了文帝的赏赐,也是文帝的态度了,日后,谁不会高看她一眼呢? 心里很欢喜的如意美了一会儿,就担心起禹王妃来,抱着楚离的手臂仰头问道,“咱们去瞧瞧王妃去罢?” 虽然文帝一副对禹王妃既往不咎的意思,可是这个时代都是妻以夫贵,禹王自己倒了霉,禹王妃怎么可能不会被连累呢?只怕日后在京中勋贵面前就都艰难了。如意心里担心极了,小头顶着楚离的胸口小声儿说道,“我如今才知道,一家太平,竟这样难得。” 怨不得许多人都说今生只愿岁月静好平安喜乐的话,她还不以为然,如今事到临头才明白,这个愿望,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今日我送你回府,咱们明日再说。”见如意一脸疲惫,显然惊怕之后萎靡了起来,楚离目光温柔起来,低头将冰冷的唇碰在她的发顶,有些小心翼翼。 “可是……” “晋王今日也在,不必打搅母亲。”晋王跪在文帝侧殿之事触动了楚离,虽然提起晋王依旧很有些冰冷,可是他却仿佛放开了什么,见如意仰头信赖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又碰了碰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候带着她进了宫,虽然心里有因她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因此没有忌讳的意思在,可是却忘了为她想一想,她还并没有嫁给自己。 她在文帝面前侥幸讨好了一回,他不觉得这是应该的,然而后悔。 “再也不会了。”他抱着怀里小小的小姑娘,闭目轻轻地说道。 如意见他为自己着想,却感到很欢喜,抱着他的脖子小声儿说道,“是我愿意的,我愿意在这个时候,与王妃娘娘,与表哥共进退,不仅是因表哥带了我去的缘故。” 她把自己僵硬的身子放软,伏在浑身一震的楚离的怀里说道,“表哥为我着想,我心里高兴,因为这是因表哥把我放在心里了。可是凡事没有独善其身,咱们以后要成亲的,夫妻一体,当然是共进……” 她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自己被从这青年的怀里翻出来,变得炙热的气息与嘴唇猛地撞在了她的嘴唇上,呼吸交缠汹涌,几乎叫她透不过气来。 他的手紧紧地扣住她,仿佛要把她揉碎在身体里一样,叫她害怕的嘴唇上的撕咬仿佛能把她吞吃下去,许久之后,嘴唇上的感觉才慢慢地变得温柔了起来,他细细地研磨着两只眼睛都呆住了的小姑娘的软乎乎的嘴唇,轻轻地舔了舔,舔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又席子地舔舐了起来。 许久之后,听到怀里小姑娘害怕的呜咽方才松开,那双变得激烈的凤眸,仔细地看她。 魏九姑娘哪里遇到过这个,被啃得五迷三道,面若桃花,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的嘴唇上破了一块,显然是被饿狼咬的。 “表哥?”如意的声音恍恍惚惚的,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心跳得厉害,仿佛很怕,又有些燥热,想要伏进这个青年更深的怀抱,再用力也不觉得难过。 觉得自己一定是哪儿不好了,魏九姑娘抖了抖,回想了自己的话,一点儿都没有想明白自己那句话戳了他的肺管子,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哆哆嗦嗦了半晌,感觉面前的青年没有动作,这才抱着文帝与自己的宝贝滚到了角落里去,小声儿羞涩地说道,“再,再不许对人家这样啦!” 她脸红扑扑的,期待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努力娇柔叫人有一种想要撕裂的欲望…… 撕裂个屁,广平王世子果然端坐不动了。 许久没有被扑上来这样那样,就是那么一说其实还很有期待的魏九姑娘垂了头,小声搓着面前的一块大大的宝石小声儿说道,“姑娘们都爱口是心非的。” 楚离本是绷着的脸,听见这一句险些裂了,忍着心里头的笑,他看着面前活灵活现,一肚子鬼主意的小姑娘,只觉得,若是没有她,自己的人生,一定不会如眼前这样有光彩。 果然不到一会儿,口是心非的小姑娘自己滚回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突然担心地问道,“你为了王妃娘娘入宫去,广平王妃娘娘怎么办呢?” 楚离到底过继出去了,若是豁出命都不要地给禹王妃张目,这叫真心疼爱了他这么多年的广平王妃情何以堪?再如何姐妹情深感情好,可是这心里也过不去的。如意想到这个,便低声说道,“表哥好好儿孝顺王妃娘娘,不要……” “是母妃叫我来的。”楚离捏了捏这爱操心的小姑娘的鼻子温声说道。 “不要捏我的鼻子。”鼻子这软软的,捏得不好看了怎么办?如意拍手打掉。 魔爪落下一瞬,又捏住了她的鼻子,就在魏九姑娘准备勃然大怒,叫一句“我一生最讨厌别人摸我的鼻子!”的时候,就听见眼前美艳的青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是说,姑娘们都口是心非么?” 不叫捏,那就是喜欢被捏的意思,广平王世子明白的很,就不必说什么解释的话了。 魏九姑娘惊呆了。 见她蠢蠢的,楚离也不理睬,捏捏鼻子,捏捏嘴唇,又捏了捏她的白生生的小耳朵,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嘴唇上破皮儿的地儿,一点儿没碰,鲜红刺眼得厉害。 魏九姑娘可不知美人心可坏了,呆呆地被送回了国公府,目送了楚离回去与广平王妃复命,自己便摇摇摆摆叫人抬着文帝给的宝贝来往老太太的春晖堂去了。 一进去,她就叫徐氏给抱住了急切地说道,“我怎么听说你进宫了?!你就是这么进的宫?!”见如意家常小褂子,头上乱七八糟地扎起来,徐氏恨不能昏过去算了,又细细地摩挲如意,见闺女没有受伤,这才带着哭音儿问道,“陛下罚你什么了?!” 谁陛见之前,不给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恨不能熏香沐浴的? “陛下没罚,没罚!”见亲娘要哭,一只七星肥仔儿眼泪汪汪地滚过来抱住自己的腿,老太太几个都一脸惊容,如意急忙抬手叫道,“陛下说我是好姑娘,赏了我好些东西。” 她急忙叫人给东西抬上来,又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抱起了抱着自己不撒手的胖弟弟往一旁坐了,这才把宫中事说了,先说了禹王妃无事,又说了文帝夸自己很多好话,这才得意地指着一旁的赏赐说道,“都可值钱。” “不能吃呀。”七星小肥仔儿见姐姐无事又放心了,急忙往赏赐上一看,见都是宝石啥的,顿时失望。 “笨!”见弟弟这么蠢,如意痛心疾首,掐着他的胖脸蛋儿说道,“你知道这能换多少吃的么你!” 见弟弟果然眼睛亮了,探着小爪子抓了一把羊脂玉如意在手里嘻嘻哈哈地把玩,还流口水虎视眈眈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就咧嘴一笑,与老太太说道,“我叫老太太姐妹们吓坏了,姐妹与我在一处担心,赏赐自然一起领,分了罢?”她试着与老太太问道。 “这些虽贵重,也不抵你们姐妹情深来得贵重。”老太太目光落在她嘴唇上一瞬,便欣慰点头,看着眼前嘻嘻哈哈的几个女孩儿说道。 虽然贵重,然徐氏也没有什么吝啬不愿意的,反而含笑颔首。 “这怎么行。”如馨顿时脸红说道。 “多给六姐姐两把如意,六姐姐要成亲了不是?”如意挤了挤眼睛,丢了抱着玉如意拿小胖脸憧憬地蹭起来的弟弟,推着迟疑的姐姐们到了这些赏赐的前头,又开了箱子,方才见里头都是簇新的各色的上贡的稀罕料子,还有一个个的白玉匣子,打开看了,里头是匀净带着香气,色泽鲜艳的胭脂,另有十分贵重的画眉用的峨眉黛与香料等等,显然都是宫中难得的。 想当年风雅过,曾经捣烂了无数花瓣儿想拿来做胭脂却功败垂成的魏家姐妹看了都很喜欢,分了这些。 如意又留了一份儿叫人给如月送去,一份儿给嘉怡郡主,迟疑了一下,留了一份儿与一旁翻白眼的张氏说道,“这个,给十一妹妹。”张氏从来不大带如昙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是如意却还是记得自己有个堂妹的。 “九丫头这是富起来,大方极了。”张氏见如玉与如薇只知道去挑胭脂挑衣裳的,却将首饰宝石往如馨如眉的身边丢,虽然两个闺女也拿了很多,却依旧觉得被占了便宜,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瞧着这些东西,皇后娘娘身边儿都没有,陛下也真是赏赐过了。” 她顿了顿,便与蹲在魏燕棠面前与他嬉笑拉着玉如意玩耍的如薇说道,“什么好东西!不要抢了,回头咱们进宫,皇后娘娘给你!” 如意怜悯地看着这伯娘,迟疑了一下。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有许多的东西。”张氏昂然地说道。 “您最近大概进不了宫了。”如意迟疑了一下,与她叹气说道,“皇后娘娘触怒了陛下,叫去跪先皇后去了。陛下说了,不叫出来就不许出来。您别说我胡说,”见张氏脸顿时变了,如意小声儿说道,“回头,大家就都知道了。” “你!”张氏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一黑! 第166章 京中如何动荡,远在边关的禹王等人都不知道。 还不知京中会有什么处置的禹王,此时正看着一个被众多武将簇拥的消瘦少年,满脸的怒色。 这少年生得清俊,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面前实在有点儿羊入虎口的意思,可是那一双眼,却叫人看了心中一寒。 “王爷请坐。”宋云焱看着眼前面上生出几分薄怒的禹王,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和声说道。 上一个叫宋家金童用这个和气平和的笑容对待的,乃是上辈子的死鬼魏国公。 那一回宋金童可是立在角落,笑眯眯地看着魏国公叫他的心肝儿一刀捅进心口,听着那女人哭着什么“我也是不得已!”“对不起可是我想要幸福!”等等的话看着魏国公倒下,最后那女人被人赃并获地带走以后,看着在地上垂死的魏国公,就是这么笑容满面地说了说自己如何与晋王连手设下了一点小小的,情非得已,希望国公能明白的圈套送他上路的来的。 此时他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上辈子很熟悉,这辈子头一次见的禹王,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他记得上辈子禹王此时的过错,用禹王殿下的名声,帮自己立了一回大功。 北戎战事平息,他凭着这一回的功劳,应该可以提前封爵了是不是? 面前的高大的中年魁梧有力,生得俊朗无比,宋云焱努力地看着这个生得有点儿像英国公府傻女婿静安郡王的男人,想到自家虽然愚蠢,但是少了他还会叫自家姐姐嫁不出去的那个蠢蠢的家伙,就是因这个东西差点儿死在关外。 他面上笑意更甚,抬手喝了一口面前的清茶,与禹王悠然地指了指桌上的圣旨和声说道,“下官得了陛下的旨意,边关战事各城各军,皆由下官调度。王爷您……”他顿了顿,和声道,“也不例外。” “你一个乳臭味干的毛头小子,竟然敢支使本王?!”禹王生得英武,一双眼中带着几分杀机,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再不知天高地厚,眼睛没瞎,就强出王爷许多。”这说的就是北戎瞒过禹王的视线竟然深入山中,差点儿打进腹地了,宋云焱对禹王一点儿都没有敬畏之心,客气地说道。 虽然客气,可是这个也太伤人了啊!禹王本在边关说一不二,听他竟然敢与自己顶撞,顿时大怒! “混账!”他才跳起来,对面广平王府的武将们却已经纷纷刀剑出刃,雪亮的刀光剑影之中,面色不善地看住了眼前的尊贵的皇子,其中一个冷冷地说道,“下官奉劝王爷不要忤逆陛下的旨意!再与军师无礼,只怕下一次,下官只好治王爷一个抗旨不尊的罪过了!” 宋云焱武力渣到了极点,可是脑子却很够用,就凭一座山坳与北戎折腾到了现在,又是阵法又是三十六计的,广平王军中起码少折损了万人。 再如何底下的士兵都是人命,虽然冲锋在前武将都更崇尚骁勇,可是真正能保住士兵性命的人,却也就叫人尊重。 “你!”广平王帐下的这群土匪都是说杀人就杀人的,且禹王对广平王素生忌惮,此时冷哼了一声,坐下后越发恼怒地拍案问道,“就算你调度众军,又为何将我这一军调去了最前线?!北戎精锐皆在那一处,你莫非是想要借刀杀人?!” 英国公素来对禹王不假辞色,禹王看着英国公这个奸狡的儿子,心里就揣测这是不是想要干掉自己一下,见宋云焱看着自己笑了,神情讥讽,心里猛地生出一股火儿。 他目光锐利,也并不是没有心机之人,却忍不住。 这几年他日子过得越发不顺,每每文帝总有旨意过来,不是喝骂韦氏,就是斥责自己,贬得自己无地自容,连军中都生出不小的动荡,人心浮动。 “王爷说的,下官自然承认,我是故意的。”宋云焱却神情温和地看着面前勃然大怒的禹王,一笑,淡淡敛目,有些悲悯地说道,“今日兵祸皆是王爷失察之过,您每每报京中天下太平,可是您瞧瞧,一打就打入咱们腹地,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这话就骗人了啊,北戎被拦在山里苦逼挣命呢,只是宋金童从来都是一个喜欢睁眼说瞎话的人,淡淡地说道,“以血洗血。这时候王爷您不拼命给天下与陛下一个交代,莫非下官还要护着你不成?” 他十分理直气壮,见禹王看着自己仿佛惊呆了,嘴角勾起了一瞬正要说话,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女音昂然道,“这话说得不对!” 就见一个容貌美丽的盛装女子快步进来,走到了起身一脸怜惜之色的禹王的身边,含情脉脉对视了一会儿,这才转头淡淡地说道,“殿下千金之躯尊贵无比,怎能与寻常兵士一般处置?我不知大人究竟对王爷存的是什么心,只是……” “下官记得,军中重地,不好叫女子随意进出。”宋云焱懒得听韦妃废话,合掌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是本王的爱妃!”禹王对韦妃那真是真爱,握着她的手顿时回头怒声道。 “王爷您又添了一条携女子同帐的荒淫之罪,下官是救不得王爷,只好将此事传回京中,想必您千金之躯尊贵得厉害,陛下该会理解。” 宋云焱见禹王一真爱自己就给自己找个罪过,就觉得眼前这二人顺眼了许多,默默地摸了摸自己怀里贴近心口的那一封薄薄的书信,他愈发生出了几分精神看着韦妃含笑问道,“这位是韦侧妃?”见韦妃听自己唤了一句侧妃十分不快,宋云焱便挑眉。 他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今日却嘴巴全开,几个武将面面相觑。 据说这位军师只有遇上真爱才滔滔不绝,莫非禹王与他侧妃,就是军师的真爱? 自古相爱相杀。爱得深沉,才想出这么多的话来想要搞死对方,果然是有几分道理。 宋金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真爱,见韦妃娇艳如花的脸上十分不快,忌惮地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我记得侧妃最喜欢说的就是一句众生平等,因这话很得推崇,可是却怎能说出殿下比别人尊贵的话来?” 见韦妃脸顿时就变了,宋云焱便客气地颔首说道,“口是心非?还是沽名钓誉?侧妃如此,实在叫下官齿冷,一会儿,这话下官会叫人与众军将士说一说,想必王爷尊贵,大家都能理解侧妃的一片真心。” 一个侧妃旧年的话都能记住,果然是真爱。 武将们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颇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欣慰。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狠毒?!”韦妃算是知道厉害了,宋云焱这是要扒了她的面子搞死她,还要动摇禹王与她在军中的威信,顿时惊慌了起来。 “狠毒?下官的狠毒,侧妃还未见过十分之一呢。”宋云焱看着韦妃身子一软,禹王痛呼了一声就跟死了爹似的,便笑了笑,喃喃地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大帐的入口,一个与韦妃生得九分相似,却年轻得多的女子身上。她眼睛里含着欲落不落的眼泪,满含千言万语,又带着说不出的悲痛,总之两只眼睛里全是戏地看着禹王与韦妃患难与共,片刻,禹王目光落在帐口,见了她面上竟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松开韦妃的手,然而这女子却急忙含泪强笑,用力扭了扭头,面上带着几分央求,之后又一笑,转身出去了。 禹王面上存着几分恍惚地看着她消失在帐外,知她心里苦痛却为了自己忍受着,就是不想叫自己破坏了他与韦妃之间的感情,越发怜惜。 那个女子,敬佩羡慕他与韦妃的夫妻情深,哪怕对他心存爱慕,却不肯与自己有半点儿瓜葛,努力坚强地独自生活在禹王住处的一个小角落,只天天看着自己就好。 她说,她来得晚了,他已经有了韦妃,所以她不能破坏了韦妃的幸福。 多好的姑娘…… 禹王口中,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韦妃只觉得方才禹王的手一松,下意识地顺着他怔怔的目光看去,就见帐外一个袅袅的身影逆着天光消失,目眦欲裂! 她不是个死人,自然知道禹王这是看中了这个生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不然这么多年,不会强留她在身边。 可是她又算什么?!对她依旧真情,却心里有了别的女人?! 韦妃只觉得一口鲜血就在喉咙中,气血都紊乱了。 她连禹王的身体都不肯分给别的女人,可是守住了他的身,却没有守住他的心…… 韦妃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悲凉,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厉害,禹王的目光就跟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捅在了她的心上,可是她却只能装作不知道,盖因若自己但凡露出知道内情,这两个只怕要不知忌讳。她心里诅咒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把这么一个狐狸精塞进了禹王身边,自己便嘤咛了一声,叫禹王急忙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含泪仰头道,“王爷,我该怎么办?” 她都要死了,还看别的狐狸精! “王妃别怕!”禹王握住了真爱的手,收回了目光准备回头再去安抚那个女子,转头就与宋云焱厉声道,“谁派你来陷害王妃的?!” “您王妃,如今跪在陛下殿下生死不知,哪里又出来一个王妃。”宋云焱见禹王对禹王妃的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频频冷笑,脸上便缓缓地沉了下去,淡淡地说道,“我若是王爷,便多积德,不然日后,只怕要与贱妇沦落进沟渠之中。” 他并没有指名谁是贱妇,禹王虽然恼怒,却并不是一个蠢人,自然不会把这称呼给韦妃求来,然而如此,却已经色变! 他正要开口,却见外头传来马屁的嘶鸣与叫嚷,之后众多的脚步匆匆而来,数息之后,一队风尘仆仆的人冲了进来。 当首一个是禹王殿下的老朋友了,笑眯眯的内监大人。 内监大人为了早日见到心中大英雄,跑死了三匹马,风餐露宿,心里都是大皇子。 此内监含笑对脸色突然微变的禹王微微颔首,也不多说别的,刷地就开了圣旨,对禹王笑呵呵地说道,“知道殿下来了这儿,奴婢就安心了。恭喜殿下,陛下并不打算要殿下的命。” 见禹王英俊的脸上惊疑不定,他这才叫众人跪了,慢条斯理地先把禹王抹了王爵的旨意说了,见禹王几乎不敢置信,韦妃尖叫了一声绝望极了,连宋云焱也一脸诧异,内监大人觉得这表情着实不赖。 “削爵?”禹王……大皇子没有想到文帝竟然这样狠心,几乎怔住了。 文帝隔空这一闷棍,抽得他眼花缭乱。 打骂呵斥,他设想过许多,韦妃也与他盘算过,他远在边关,文帝只会拿京中的禹王妃撒气,轮到他,早就气消得差不多。 只要他立下几个大功,将功赎罪,就不会有事,毕竟他可是文帝的嫡皇子。 可是为什么…… “怎么会削爵?!”爵位都没有,这就是在文帝心里这个儿子算是不稀罕了,还怎么争皇位?!况大皇子是皇长子,嫡子,却再不如弟弟,脸皮都被扒下来了。韦妃要疯! “您放心,就削了您一个的爵位。京里头,王妃还是王妃,世子还是世子。”这内监好心地叫禹王不要太绝望。 听了这个,禹王脸上忽然涨红,转头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韦妃也呆住了。 她听出来了,禹王这场大祸,一根寒毛儿都没有牵连到禹王妃。这是为什么?她怎么躲过去的?帝王为何会对她这般优容?就因为她是正妃?! “还有侧妃您的。”内监笑呵呵地展开第二封圣旨,看着上头优美的行书先在心里赞了一声魏国公世子果然写了一手好字,这才慢悠悠垂着眼皮说道,“陛下啊,惦记侧妃您惦记得什么似的,这不,半点儿都不肯忘了你。”他开开心心就把叫韦妃往枪林箭雨里卖命跪墙头与第一侧妃的旨意说了,见韦妃已经听得呆住了,花容惨白,便慢悠悠地说道,“多荣耀,您可别辜负了陛下的心呐。” 就算不死,刀光剑影的,没准儿哪儿被捅个窟窿出来呢,也算是弥补了一下老大人当年被鞭打损失的血肉了。 这内监一边笑,一边目光森冷了起来。 “我不信!”韦妃这回没有被打,可是却心中更添恐慌。 不知多少人看她跪着,且战乱的时候,谁能保住她? “拖走。陛下的旨意,从今天开始,侧妃就跪着不要起来。谁敢来救,就是抗旨,格杀勿论!” 他目光落在禹王身上一瞬,见他浑浑噩噩还沉浸在夺爵的噩梦里顾不得韦妃,冷笑了一声,叫身后京中护着自己而来的侍卫就将韦妃给拖起来了,这才与宋云焱温声说道,“大人辛苦,陛下也说大人此番大功,待回京,一并赏赐。”他顿了顿,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交给宋云焱。 “晋王殿下叫奴婢带来转交大人。”据说这是魏国公府八姑娘的信,只是怎么叫晋王转交,就奇怪了些。 当然,被含笑的魏三寻上门去,因抱错人很心虚的晋王殿下为什么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就不必告诉大家了。 “王爷救我!”韦妃嘶喊的声音越来越远。 “老大人既然来了,下官也有弹劾的旨意求老大人上交陛下。”宋云焱含笑看了怔忡的禹王一眼,将今日他各种话都十分诚实地写在折子上,见这内监笑了,眯了眯眼睛,又掏出另一封折子,和声说道,“下官,还要弹劾魏国公,兵部管教不严,边关战事猛烈,下官要求的兵甲重弩,竟迟了三日才送至。如此怠慢,虽不是国公大人授意,却是视察督促不利之罪。” 天晓得,一个要弹劾魏国公,还不能叫他抄家的罪名,宋金童也找得很辛苦啊。 第167章 京中最近多事。 禹王府的折腾才完事儿,张皇后就在宫里被关了。宫中有流言,文帝对张皇后颇为不满,竟有废后之意。 冀王往宫中去求情却无功而返,反遭了呵斥退出宫中,叫文帝给关在王府不必上朝,更叫流言蜚语满天飞。 太平侯府本正火热地筹备大婚,然而这段时间的声势也小了许多,虽然不至于悔婚,却并没有之前的热情。 冀王本大好的形势,因张皇后陡然变化,岌岌可危起来。 本以为冀王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数日之后,一张八百里加急的弹劾,把魏国公老大人也给拖下了水。 国公爷亲女婿,弹劾自家老丈人数项罪过,轰动京中。 这个……魏国公府素来有大义灭亲的优良传统,想当年魏国公亲家苏尚书府,就是国公爷眼睛都不眨秉公无私地给灭掉的,如今女婿也来这一手儿,就叫人觉得有点儿惊异了,也得叹一声风水轮流转,这前头灭了亲家,回头就得被女婿灭一灭。 且看着这些罪过虽然不过都是寻常,没有什么抄家的罪过,然而如今战事是头等大事,魏国公这起码也得叫文帝给贬官一下了。 至于那在宋云焱面前耀武扬威只知道讨好大皇子说什么都不肯将兵甲物资送来,因此叫宋家金童默默记住弹劾了一下的正主,早就下了大狱了。 毕竟罪过都是真的,宋云焱此时最恨延误军机或是不顾人生死的,哪里能饶得了这人呢? 魏国公不过是顺手为之,不过看起来效果就很好,文帝果然大怒,当场叫魏国公滚回家吃自己,好好儿知道知道什么叫为官之道。 兵部,交还给了晋王。 宋云焱这一手就很犀利,差一点儿就搞死了自家老岳父,况英国公素来与魏国公不和,很落井下石了一下,大家都坚定地认为,这前儿才成的亲事,大概是要反悔的节奏。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一边兢兢业业要搞死老岳父,一边还要迎娶人家漂亮闺女的呢? 人,应该不会无耻到这个地步罢? 事实证明人真的可以无耻到天打雷劈,魏国公被贬回家中数日,前头好女婿还弹劾得热络,后头英国公府与如玉的各种东西依旧不紧不慢地上门。 其间英国公太夫人还专程来了魏国公府一趟,拉着如玉的手又给了什么传家之宝的,眉开眼笑安慰了一下担惊受怕的可爱姑娘,又有英国公十分开心地又与心里默默诅咒的魏三喝了一回茶表示大家冲着的都是魏国公,跟别人没啥关系,都不要担心了。 婚事绝不退。 魏国公不是贱人,都抽到脸上自然不能忍,勃然大怒要退亲,然而老太太却坚决不肯,母子两个在春晖堂掀了桌子,恐老太太放话去告自己忤逆成真,魏国公到底没敢与老太太彻底翻脸,郁闷地走了。 只是因这场争吵,老太太也元气大伤,且这一回算是与魏国公彻底离心,她心里就觉得难过极了。虽然有孙子孙女儿承欢膝下,然而老太太却依旧有些不大精神,过了数日,英国公太夫人下了帖子,只请她一个往京外的庄子上散心去了。 两个老太太有什么好散心的呢?如意几个都想陪着去,老太太们不干了,说要自己玩儿。 知道老太太与英国公太夫人一处时更轻松,姐妹几个方才没有多说什么,各自散了。 张氏这一回算是大病了。 知道如意不是吓唬她,张皇后在宫中是真不好了,平日习惯靠着张皇后耀武扬威的张氏顿时就厥过去了,回头再听见废后的话,与冀王传信冀王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张氏吓坏了,躲在家里生着病。 她非说自己会被害死给老太太属意的媳妇儿让路,只是她在病中,老太太懒得与她计较,只叫如玉与如薇多去看望也就罢了。后头两个女孩儿是张氏的亲闺女,哪怕平日里争吵很多,却不会在这个时候撇了张氏一个。 没良心的魏国公不知去哪里借酒浇愁了,张氏孤单一个也可怜得很。 “只是,他为什么要弹劾大伯父,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如意就觉得宋云焱这么干有点儿奇怪,再不喜欢魏国公,可是宋云焱也没有理由非要弹劾一下未来妻子的生父。若不是英国公府的女眷在外对如玉都慈爱尊重,不许别人拿话来挤兑,如意都得觉得这厮是变心了。有点儿想不明白,她就忍不住趴在楚离的手臂上皱眉说道,“虽然说八姐姐痛快极了……” 如玉听见魏国公遭了大难,与她睡在一屋的时候,做梦都笑醒。 想到如玉这几日一点儿都没有抑郁,还心情不错,魏九姑娘才明白什么叫上辈子的仇人,呆呆地说道,“他怎么看出来的?” 如玉虽然与魏国公有势同水火的仇恨意思在里头,不过宋云焱是怎么知道的?他对如玉对生父这样怨恨,真的一点儿心结都没有?如今百善孝为先,如玉如此,换了别人只会叫人齿冷,哪里会觉得快意恩仇呢?虽然宋云焱从小与她们一同长大,可是如意还是担心。 “无事,那小子心里有数。”楚离今日带着如意来了禹王府,见小姑娘呆呆地咬着他的袖子一角愁眉苦脸的,便摸了摸她的头。 “他太坏了,从前真是失敬失敬呀。”宋云焱在京中不过是沉默寡言,可是一出去了简直就换了一个人,告了魏国公又告禹王的,简直强悍得叫人害怕,如意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前有没有得罪过这位大神,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八姐姐开心,也是因韦妃这回太惨了。” 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不知道韦妃如何在墙头厮杀时跪着,不过这个完全可以靠脑补解决,魏八魏九俩姑娘最近都靠这个下饭呢。 一想到韦妃倒霉,就能多吃两碗饭! “自作自受。”楚离挠了挠如意洁白的小下巴,见她最近吃得多竟然依旧没长出可爱的双下巴,顿时有些皱眉。 魏九姑娘被挠得呼噜呼噜的,眼睛都眯起来,恨不能往这青年的手边儿使劲儿拱拱。 “瞧瞧他们这好得什么死的。你这如今都圆满了,我心里可急了。”广平王妃带着楚离与如意来了禹王府,就是来给在京中日渐立足不稳的禹王妃涨声势的,见如意软乎乎地趴在楚离的手臂上恨不能翻肚皮,她再看一看正一脸忠肝义胆地用大手艰难地一个一个给宋云玉扒小巧的果子皮儿的楚峰,便小声儿说道,“赶紧嫁过来,我,我也能把九丫头这般好生照顾啊!” “阿玉前儿跪得伤了身,我是担心坏了。”宋云玉本就柔弱,且在新婚,楚峰就很有些不知节制的意思,之后禹王之事一爆发,一个缓冲都没有,一家子就跪着请罪去了,宋云玉内里就有些虚弱。 禹王妃怜惜地看着脸色有些苍白,叫楚峰手足无措地看着的宋云玉低声说道,“都是好孩子,也是我家的福气,只是委屈了这孩子,荣耀没有享受,却跟着咱们落魄。” 王鸾也吃了苦,况也因担心儿子们,这一出来就病倒,楚白已经日夜守了几日。 “只要有你儿子们在,这王府就绝不会落魄。”广平王妃见禹王妃微笑,并不在意的样子,急忙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陛下依旧唤你禹王妃,你儿子还做着禹王府的世子,这就是陛下的态度!就算京中冷待又如何?一日是王妃,他们就得跪着跟你说话!”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厉害,见禹王妃感激地看着自己,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了一旁都没有听自己说话的楚峰楚离。 “有什么话这样小心?”见她如此,禹王妃忍不住笑了,却还是叫身后侍立的丫头去换新茶来。 “晋王,”广平王妃见丫头都远了些,一双上挑的厉害的眼就看住了禹王妃美艳绝伦的脸,低声说道,“痴心一个也难求!他一心一意守着你,护着你,你心里没有一点想头?” 见禹王妃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膝盖,神色有些茫然的模样,她便用力推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若是真的对他无心,咱们再不提他。若你只是因大皇子,因你的儿子们,我就劝你,人生在世,自私点活得更自在!” “我只是……”禹王妃纤长的手指覆在自己的膝盖上,仿佛还记得晋王用手给自己揉着膝盖,面无表情可是眼睛里却痛心得厉害的样子,喃喃地说道,“我们不可能。”她是皇家妇,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缘分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北戎战事正紧,只要他死在关外,谁还管你在京中跟谁好!”广平王妃用力一握拳,气势逼人,看着禹王妃眯着眼睛说道,“叫他英年早逝就是,左右不必我们动手,刀剑无眼,谁知道他怎么死?” 她早就想宰了无耻无德的禹王,只是从前禹王妃还预备叫禹王回来争夺皇位给楚白铺路因此忍了。如今广平王妃冷眼瞧着,禹王妃也就罢了,楚白竟仿佛是甘愿辅佐晋王的意思。 这就是支持晋王登基了,既然如此,禹王还有什么用? 没用的垃圾只配丢掉! “你叫他们的母亲,为了另一个男人去杀了他们的父亲?”禹王妃却笑了,温和地看着为自己张目的好友感激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对他生死也不在意,只是他却不能因我的私情死在我的手里。这叫我的孩儿们日后,就算做得隐秘,却也背了罪孽。” 她目光放远,投向王府之外的那片天地,转回来再看楚峰楚离,淡淡地说道,“你说的对,刀剑无眼。我不会对他动手,可若他命不好死在外头,就是他的命了。” 不是说被丢在最要命的地方了么?好好儿挣命去罢! “那你与晋王……”广平王妃迟疑地问道。 “再等等,我要再想想。” 还等? 晋王都要等出病了…… 只是禹王妃说了这样的话,就是对晋王改观了。左右不是自家事,广平王妃管晋王憋了这么多年还行不行呢,她家广平王还行就够了,便含糊点头表示知道。 她才与禹王妃咬完耳朵说了这些少年不宜的话,就见楚峰与宋云玉对视了一眼,放下了各自手上的果子茶杯的,仿佛有话要与禹王妃说的模样。 这一双青年夫妻坐在一处,楚峰高大英武,宋云玉柔弱美貌,珠联璧合好一对佳人。广平王妃就在心里赞了一声,喝了一口放冷了的茶水,挑眉笑问道,“你们两个有话说?”虽然禹王府最近不大强势,不过楚峰在文帝面前从来都有一席之地。 因此哪怕静安郡王亲爹遭了贬斥,郡王本身还是很叫人看重的。 “儿子,儿子……”见禹王妃也看过来,楚峰红了脸,转头看了宋云玉一眼。 美丽得仿若花朵盛开,娇媚到了极点的女子,对他微微颔首,仿佛是在给他勇气。 “二表哥想说什么呢?”如意最近因姐姐经常笑醒,还得叫九姑娘陪着她一起大半夜抱着被子跟着笑,因此睡眠质量大幅度下滑,正在楚离手臂上昏昏欲睡,听见了这个急忙问道。 “儿子想往边关去。”楚峰抿了抿嘴角,握着拳头鼓足了勇气,却不敢抬头看嫡母的脸色。 果然这话一出,本笑吟吟万事荣辱都云淡风轻的禹王妃怫然色变,几乎变了一张脸一般冷冷地看住了这个儿子,许久之后方才声音森然地说道,“这句话,我只当没有听见!”见楚峰抬头急切地看着自己,她摆了摆手,用力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方才轻声说道,“我年纪大了,不想跟从前似的,提心吊胆地记挂儿子过日子。你在外头挣命,我在家里跟着活不了。” “母亲!” “若是因禹王府衰落之事,你不必管。”禹王妃努力忍了忍面上的怒气与楚峰说道,“你父亲的错,不必你卖命转圜。该兴盛的,不必挣命也会兴奋,该衰落的,你就是想伸手拖一拖,也不过是挣个朝夕罢了。”她看着一旁依旧新装打扮的宋云玉温声道,“你已经是娶了媳妇儿的人,忍心叫她苦守在家里等着你记挂你?你叫她等了这么多年,还叫她继续等?这不是一个男子应该有的承担。” “母亲听我一句话。”宋云玉柔软雪白的小手握住楚峰的拳头,见他对自己露出愧疚,便笑了。 “你们的王府时常空着不好。明日,你们就搬回去。”禹王妃对宋云玉和声说道。 “他要往边关去,是我劝谏的。”宋云玉却笑了,与微微一怔的禹王妃低声说道,“保家卫国是每一个男子应该做的,并不是因大皇子的缘故。”听见禹王妃怜惜的叹息声,她敛目轻轻地说道,“我知道母亲担心。他为了母亲与我,一定会保重自己,不会轻易地忽视自己的性命。有母亲为他祈福,佛祖都会保佑他。” “可是你才新婚就分离,太……”禹王妃为自己也就罢了,更不愿意叫宋云玉继续吃委屈。 “我与他说了,我会随军。”宋云玉一笑,坦然地说道。 第168章 “什么?!随军?!”禹王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随军?好辛苦的。”如意也在一旁,见宋云玉只是柔柔对自己展颜一笑,忍不住伸手拉着她的衣袖心疼地说道,“那得吃多少的苦?不说行军时日夜不停,就是在边关,如今不是承平时,也也是奔波战乱的呀。二表嫂生在京中,从小儿锦衣玉食地长大,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吃沙子去?” 娇弱的鲜花怎么能在沙场这样的地方盛开呢?一个不好就要凋零,如意就看着宋云玉柔弱的肩膀与保养得十分细嫩的肌肤,小声儿说道,“到时候,只怕连水都用不上。”风吹日晒只怕都是好日子。 “小九儿说得很是,你怎么想到了这个。”禹王妃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宋云玉。 因楚峰的缘故,宋云玉年过二十才成亲,从前不知吃了多少流言蜚语,如今好容易夫妻圆满,还得去吃苦? “夫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宋云玉对呆了呆的如意一笑,这才转头与叹气的禹王妃柔声说道,“一个是因夫君的心愿,另一个,”她顿了顿,恳切地说道,“也是因阿焱在外头。他是我嫡嫡亲的弟弟,这不去看他安好,叫我照顾阿焱与夫君,我竟不能安枕。”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见禹王妃神色有所动摇,急忙低声继续道,“我虽然自幼娇养,只您放心,并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随军的辛苦,你哪里知道。”广平王妃便皱眉道,“你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添乱。” “男人在前头冲锋陷阵,我不能如王妃一般并肩而行,却也希望在后头叫他有些放松之地。”宋云玉便笑着说道。 这说的就是当初广平王夫妻并肩作战的故事了,广平王妃想起从前,也不吭声儿了。 “我却舍不得。”禹王妃娇艳的面上神色变化,最后只是摇头,依旧不肯。 “您疼爱我,我知道。”宋云玉起身伏在禹王妃的面前,见她目光温柔起来给自己整理头上摇曳的朱钗,抬眼微笑道,“媳妇儿只与母亲说一句,有夫君在的地方,我就觉得快活。他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 “那就都留在京中……” “他是我的夫君,却也是禹王府的血脉。禹王府衰落荣辱,他就得尽自己的一切。”宋云玉平和地说道,“大哥为王府支柱,在京中维系平稳。夫君就往沙场去,叫人不敢小看咱们。就是因王府稳当了,我们这些女眷才能在女眷立足。” 见禹王妃一双美目之中含着眼泪拼命摇头,宋云玉便给禹王妃抹了眼泪轻声道,“您为王府做得太多,如今儿女们长大了,是该叫咱们来回报您的养育庇护之恩。” 若没有禹王妃在京中一力支持,禹王府哪里还有如今的安稳? 若没有禹王妃一心教养楚峰成才,长成为经天纬地的男子,或许当年出生,他便已经夭折。 这位母亲将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交托在儿子们的身上,如今,也该是轮到儿子们来庇护她的时候了。 “我养你们到大,不是为了叫你们为我去送死。”禹王妃嘶声,想要锤一锤不听话的宋云玉,却到底舍不得。 “母亲要打就打我,我皮糙肉厚,打得可痛快了。”楚峰也知道禹王妃是不肯叫自己出征的,垂着头跪在禹王妃的面前。 “你!”禹王妃指了指这个实心眼儿的儿子,见他还殷勤地给自己递过来一个小竹板说什么“用这个母亲手不疼”,再看看他诚恳的脸,一时抓着小竹板儿竟哭笑不得,许久之后用竹板指着探头过来等着挨抽的儿子与拍腿大笑的广平王妃无奈地说道,“这还真有些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意思。” 恐母亲打媳妇儿,因此过来叫母亲打自己。只是又担心叫母亲手打这皮糙肉厚的难过,还殷勤地递过来个凶器。 “他本心行事还能这样周全,可比阿离这小没良心的强多了。”广平王妃想到为了烤羊腿被踹走,滚回来抱着自己的腿凄惨地哭“烤羊腿太香了!”的广平王,再看看下手坐着的头也不抬的儿子,便忍不住抱怨地说道,“阿离这小子越发无情了些,他父亲最近经常告状。” 为了一口肉吃,父子俩都不知多丢人。 虽这样说,不过儿子还是自家的好,她见楚峰憨头憨脑地仰头看着自己,想到楚峰行军打仗确实是一个好手,便劝道,“他要去,你就叫他去。你也该享儿子的福了。”且这时候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京中是安逸,可是在京中醉生梦死,能封爵不成? 享受安逸,怎能封妻荫子? “我做母亲的,哪里是为了享儿子的福才养他们这样大。”禹王妃一边说一边先将宋云玉扶了起来,温声问她膝盖可疼。 “夫君已经往宫里去求了,我想着最近该有旨意下来。”宋云玉忙笑着说自己无事,这才将先斩后奏的事儿说了,见禹王妃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给一旁呆呆的如意使了一个眼神,这才和声说道,“陛下的意思,本是要寻心腹善战之人前去,不仅是为了将北戎逐出去,只怕还要扫荡边关,叫他们日后十几年不敢再打咱们的主意。” 她迟疑了一下,捏了捏楚峰的肩膀。 静安郡王身子一软,竟红了脸。 “不用揉,不用揉。”他讷讷地与微微一愣的宋云玉小声儿说道。 虽然静安郡王又跪着了,不过没有什么淤青,媳妇儿不必心疼得掉眼泪,亲手来给他敷自己的膝盖了。 郡王妃看着羞涩偷看自己的这个魁梧的青年,沉默了片刻,淡然微笑。 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自作多情。”魏九姑娘竖着耳朵在一旁,见二表哥还是这么喜欢脑补顿时脸都笑得要开花儿,且见宋云玉与自己求助,急忙一头滚到禹王妃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说道,“陛下信任的人能有几个呢?不过是二表哥罢了。就算二表哥不自己去,陛下只怕也要钦点呢。咱们主动些,陛下心里高兴,咱们也能得一些好些的实惠。还有二表嫂,这才成亲二表哥就走了,不跟着行么!” 摇头晃脑的小姑娘就撇着脸唉声叹气起来。 “怎么不行?”禹王妃便含笑问道。 “二表哥一走就是好多年,我听说北戎不比邕州,那民风彪悍女子力大无穷!” 魏九姑娘豁出去了,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抓着桌上两只茶壶横眉立目做抡大锤的模样,差点儿把自己的腰给闪了,默默扶住了自己的纤细可爱的腰肢,她便卖力地瞪着眼睛咿咿呀呀使了一套八棱紫金锤法,累的不行,伏在一旁奄奄一息地喝了一口茶壶里的茶方才说道,“看上了就要霸王硬上弓的。二表哥生得这样英俊,被看上了被劫走去做个驸马什么的,二表嫂都来不及美人儿救英雄呢。” 宋云玉听得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比自家郡王还会脑补的家伙。 “我我我,我努力不被劫走,就算劫走,我也绝不就范的。”郡王妃太小看静安郡王的潜力了,二表哥就跟着表忠心。 “得亏他已经成亲。”广平王妃快人快语,看着蠢蠢的侄儿,有些怜悯地与扶额不语的禹王妃小声儿说道。 若婚前暴露出这样脑残,英国公府说什么都不敢把金贵闺女嫁给他呀。 “不能休我!”脑补的静安郡王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竖着耳朵警惕地说道。 “他很英俊么?”爱吃醋的广平王世子在一旁冷冷打量这二哥,许久之后撇嘴道,“也不怎么样。”哪里有世子殿下生得美呢?这肥仔儿还能不能有审美了? “你放心,就算被劫走,我会去救你的。”宋云玉最喜欢楚峰傻傻的样子,柔声在一旁说道。 “您瞧,二表嫂多着紧二表哥呀。”如意表演了一下,见禹王妃无奈地摇头笑了,便喜气洋洋地说道,“阿焱也在那儿,到处都是咱们家的人,您担心什么。” 她又拱在禹王妃的怀里撒娇了很久,见禹王妃到底撑不住孩子们的央求应了,这才欢天喜地地说道,“您真是一个明理的人。”她话音才落,就见外头传来了下人的通传,还未待这些下人进来,就已经有几个面色端肃的内监捧着明黄的旨意来了。 众人急忙接旨,那内监展开旨意,果然是命楚峰调度大军往边关去的。 然而后头,叫人更诧异的是,除了楚峰前往,竟然还有楚离。 听见这旨意方才已经露出笑模样儿的禹王妃就不好了,颤抖着双手接了圣旨,竟起不来,歪在了地上一脸惨白。 “母亲。”楚峰也诧异极了,没想到文帝怎么将楚离也叫往边关去,急忙去扶用力攥着圣旨喘息的禹王妃。 楚离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抱着禹王妃到了一旁的椅子里将她放好,回头就见一个呆呆的小姑娘正对着空荡荡的大门的方向依旧跪着,仿佛呆住了。他心里一紧急忙去抱起这个小姑娘,见她浑身都僵硬得厉害,此时怔怔转头看着自己,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害怕与不敢置信。 仿佛是看见他就在身边,她突然一个激灵,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小声儿说道,“是,是叫表哥也去大战么?” 她怯怯的,一点儿都没有方才的开心。 “嗯。”楚离忍不住心里有些发疼,低低地应了一声道,“看来,陛下是不必我督建皇陵了。” 他竟然猜不透文帝这次的手笔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恐京中生乱因此叫自己几个禹王的儿子都出京免得乱中生事动摇他的安危,还是因文帝已经想到要立谁接掌天下,因此将他们派出去叫自己属意之人先来笼络群臣。还是……看出他们对禹王的怨恨,想要借刀杀人,叫自己去宰了生父? 太突然,实在叫人抓不住头绪。 “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事不关己,潇洒洒脱都是因与自己关系不大。”楚峰去沙场,如意虽然也担心,却依旧能笑嘻嘻地与禹王妃开解。可是到了楚离要去,如意只觉得心里害怕恐惧得厉害,竟半点儿都不愿意叫他离开自己去危险的地方,哪怕有一点的危险都不行。 她紧紧地抱着楚离,顾不得送了内监离开的广平王妃回来,瘪着嘴带着哭音地说道,“能不去么?武将这么多,怎么就叫表哥去呢?我不想跟表哥分开。”之前楚离离开过一次,虽然不过是月余,可是如意却觉得天都是阴暗的。 她抹着眼睛,抽抽搭搭地拱在楚离的怀里,可怜极了。 “我不会有事。”宋云焱是个很狡猾的人,能力出众,楚离想来,大概大军还没到,这仗都打完了。 “要不,要不我也陪表哥去。”如意红着眼睛小声儿说道。 她什么危险都不怕,怕的只是……他不在她身边。 就算风餐露宿,只要有他在,她就幸福。 她终于明白宋云玉的心情。 “你去,我更心疼。”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哪里是宋云玉那样粗糙随便辛苦的人呢?楚离摸了摸如意软乎乎,连提茶壶都累的小手儿,见她抽抽搭搭说着“我能吃苦,就想每天看见表哥”这样情怯怯的样子,就跟离了自己都活不了一样儿,他心里欢喜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把这小丫头养傻了。 这样一个没有自己就不知如何是好的小东西,若自己哪一天真的死了,她得怎么办呢? 就为了她,自己竟都不敢死了。 楚离心里生出一丝无可奈何,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从前无所畏惧,生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自己,竟然第一次有了不敢。 不敢死。 “别怕,我在。”楚离轻轻地咬了咬她的小爪子,目光闪烁地说道。 “可马上就不在了。” “陛下这怎么想的?”广平王妃才回来就见禹王妃眼睛直了,她自然也担心楚离,这可是她儿子来的,不过这儿子从小就要强。见如意也红着眼眶,她便皱眉说道,“陛下这是在想些什么?莫非还不放心谁不成?” 她细细地看过圣旨便皱眉道,“怎么是叫我们广平王府出京,叫河间王的东洲军来拱卫京畿?” 叫东洲军千里迢迢过来,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广平王妃一点都不明白文帝是个什么意思,只是见楚离敛目抱着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不语,叹气道,“只是不知道这得打多少年,万一又是一个六七年,我家媳妇儿,还娶不娶呢?” “陛下的心思,我明白些了。”禹王妃好容易缓口气儿,见广平王妃急忙转头,苦笑道,“你与禹王府素来走得近,阿离又是我生的……大皇子,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文帝从前防着大皇子,却没有这样一个都不剩地提防,如今瞧着这意思,大抵是觉得大皇子一家子,碍了帝王心里属意的那人的路了。 为了不造成麻烦,自然得挪开一些。 “河间王与谁要好?”禹王妃突然问道。 “是晋王?!”广平王妃皱眉想了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第169章 “没有想到,叫他捡了便宜。”广平王妃有些惊疑,又有些释然地说道。 禹王妃揣测帝心未必准确,然而对广平王妃来说,晋王做皇帝比禹王做皇帝好的多。 广平王府也是真心希望晋王做皇帝的。 可就算是在文帝面前哭出血,老头儿也肯定不会信的啊。 这些年广平王府与禹王府走得多近呐,难道要跟文帝这老头儿说一说王府只冲着禹王妃对大皇子其实没啥想法儿? 大皇子真是一个很讨厌的人。 叫这厮牵连得自己儿子还得出京去,广平王妃气坏了,见禹王妃扶着一旁的桌子沉默,想了想便释然地说道,“罢了,左右结果是好的。晋王日后,想必也明白咱们。”晋王那厮还惦记禹王妃呢,敢龇牙儿试试! 想到晋王,她目光游移了一下,看了看身后得罪晋王得要死的美貌儿子,见他谁都不理会只垂头安抚抱着他不撒手的小姑娘,迟疑地与禹王妃说道,“只是若真如你所想,只怕这两个孩子一去几年都不能回来。” 文帝若真心叫孙子们在外头,就算战祸平息,也得叫他们继续守着。 “晋王不稳定了朝中,他们大抵是不会回来了。”禹王妃撑着头疲惫地说道。 “不回来,我儿媳妇儿怎么办?也跟你媳妇儿似的傻等着?!这可是我亲儿媳妇儿!”别人家的姑娘不心疼,落在如意身上广平王妃就不干了,见禹王妃如斯说着这话,她顿时急了。 她本就是性烈如火的性子,就想往宫里去抽文帝,叫苦笑的禹王妃拉住了,不得不丢开了小声儿说道,“怨不得河间王不走了。这厮……!只怕过几日,就要接手咱们王爷的差事。”当然,广平王府在宗室影响很大,文帝就算是警惕些,也不会疏远,要不会出大乱子。 或许,会叫晋王在这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时间施恩,伸出狗爪子拉拢一二。 “九丫头也是可怜。”禹王妃见如意抹着眼睛不知与楚离说了什么,软趴趴地抱着他的脖子可怜极了,也忍不住唏嘘。 “她可没有你媳妇儿坚强,往外头风沙里吹一回,命都得没了。”宋云玉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不然说顶住长辈等了楚峰这么多年谁逼迫都不好使就是个笑话了。 可是如意却不一样,娇娇软软,看着机灵狡猾,其实傻乎乎的,广平王妃真担心这小姑娘热血一上头也要跟着楚离一起往关外去。她见如意果然抱着楚离央求什么,后者摇头不语,便急忙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儿呢?” 如意梳得十分整齐可爱的包包头都散开了,此时转头,揉着红红的眼睛说道,“我也能跟着表哥去的。” “这怎么行!” “不要一个人。”她软软地央求,叫广平王妃顿时心中一软。 “你表嫂去,是因已经嫁给你二表哥。你去,不合适。”禹王妃更稳重些,见广平王妃叫如意软软地一求竟然迟疑了,便在一旁叫外头不敢进来的丫头们给上水,看着楚离给如意擦脸,这小姑娘十分习惯地嘟着嘴仰头露出白嫩嫩的小脸蛋儿来,仿佛这动作这两个是十分熟悉的,不由又有些怜惜,看楚离擦了如意的脸方才柔声说道,“你一个大姑娘去了,叫人笑话。” 这个倒是真的。 到时候只怕说的不是魏九姑娘为爱走天涯,而是放浪形骸,会连累家中姐妹的。 哪有不成亲就跟着人到处走的。 要不要清白名声了? “那就成亲。”如意垂头小声儿说道。 楚离就在她的身边,听见她的耳语,微微一怔。 “这话说的,你还小呢。”见如意竟还是一个钻牛角尖儿的姑娘,禹王妃哭笑不得,看着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瘪着嘴儿说着傻话,一团的孩子气,眉目越发柔和地说道,“成亲可不是一件小事。” 亲王世子大婚,怎么也得筹备至少半年,这都是短的,没有规矩的。楚离这有了圣旨的催促,只怕不日就要启程,哪里是筹备得过来呢?就算筹备过来,禹王妃也不愿叫如意吃委屈。 重视方才郑重,这样什么都不预备娶进来,多委屈呢? 女子大婚,一生只有一次,太不圆满了。 “就是个名义,我就能跟表哥一起走。”如意认真地看着两位王妃说道。 她其实不在意成亲是否减薄,只在乎抱着自己的这个青年。她离不开他,他往哪儿,自己都想跟着去。 “大婚,可以。”楚离目光闪烁地看着怀里认真地说着要嫁给自己的小姑娘,手臂微微一紧,努力压制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太小了啊。”广平王妃见儿子这是有绷不住的意思,顿时吓坏了,讷讷地说道。 “不必圆房。这个可以等她长大,却可以先成亲。”楚离头也不抬,见如意眉开眼笑地点头说着“就是我的意思”,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低声说道,“我也舍不得你。” 他何曾愿意离开她呢?从前送了宋云焱一回出京去,她不在他身边叫他寝食难安,恨不能飞回京里来看她是否吃不香睡不着。随手拨弄着如意头上的晶莹的珠链,楚离又顿了顿,方才柔声说道,“至少,你也得是我的妻子。” 不是魏九姑娘提出嫁给他,广平王世子心里也很担心呢。 小色鬼这样招蜂引蝶的,万一再招来一头熊,他岂不是要哭死? “若表妹也随军,母亲也不必担心,只交给我,我会好好儿照顾她的。”宋云玉眯着眼睛看着楚离竟要拐如意吃苦去,挑眉,便与禹王妃说道。 “你是个好嫂子。”宋云玉从来稳妥,禹王妃花容顿时一松笑道,“我竟放心了。” 禹王妃放心,广平王世子却不放心得很。 见宋云玉回头还对自家肥仔儿狐媚地笑,再想想这女人日后还要与如意朝夕相对,恐怕还要在一处彼此安慰开解,妯娌情深,广平王世子被恶心坏了,揉了揉自己的眼角顿时就不愿意叫如意跟着自己去了。且叫如意吃苦,他也迟疑,心中百转千回,便与如意轻声说道,“你嫁给我是我心中之愿,只是母亲在京太过孤单,我心中难安,只你能承欢膝下。” 世子大人已经把自家倒霉大哥当做透明人。 “这个也是。”如意一呆,想到禹王妃与广平王妃儿子都走了多可怜寂寞呐,歪着小脑袋懵懂地说道。 “你安心留在京中侍奉母亲。”楚离修长的手指抵住如意欲言又止的嘴唇,目光温和地说道,“我有办法,最迟一年,就能回京。” 别人回不回京世子大人管不着,只是他是一定要回来的。想来文帝也不会冒着叫广平王府掀桌的风险叫他在边关许多年。只是好容易如意竟然亲口说要嫁给自己,楚离才不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怀里信赖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蹙眉片刻,方才沉声说道,“若一年不归,我接你过去。” “真的么?”一年的话,数着星星月亮什么的,还是可以勉强过下去的。 至少,也比倒霉数了不知多少年星星月亮依旧空虚寂寞冷的晋王殿下强出八条街。 “一定!”楚离郑重地说道。 他美艳的面上都是肃然,存着一种深入灵魂的郑重,如意不必询问,都坚定地知道,他一定不是随口糊弄自己。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王妃就交给我呀。”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儿放心了些,且一旁的楚峰也磕磕绊绊地与她劝说楚离勇猛,且为主将不大会去冲锋陷阵,她心里放松了许多,一边揪着楚离的衣襟舍不得放手,一边便小声儿说道,“如果表哥只去一年,我不必跟着了,那就不必着急成亲了。” 那什么……她是为了个名义才成亲的,如今名义不需要了,成亲也就一样不需要了。 魏九姑娘还没长大呢。 “确实得……”广平王妃听见小姑娘悔婚,也觉得大婚得隆重些,便微笑颔首。 “不行!”广平王妃还没有说完话,突然传来楚离冰冷的声音。 他嘴角淡淡的笑纹不见,看着如意的目光充满了压迫。 如意抬头,看着他仿佛要把自己吃掉的眼神。 “若不成亲,你怎能时常侍奉母亲?”这话叫广平王妃默默捂住头,一点儿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叫儿子拿来做挡箭牌的。 话说王妃这么多年,别说没享受着儿子儿媳的侍奉,肉与点心倒是贡献出去不少。偏偏败家儿子竟然无耻到拿这个做名义。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疲惫抬头,就见小姑娘被儿子说得一愣一愣儿的呆呆点头,还露出了一点愧疚的模样,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成了亲,替我好好孝顺父亲母亲。天天住在王府,想吃什么就叫母亲给你做,想玩什么,就叫父王给你拾掇。你不是说想要一个新的秋千么?回头叫父亲给你做去,成亲以后你天天飞得高高的。” 广平王世子顾不得广平王妃异样的眼光,环着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的小姑娘的小身子温声说道,“做小辈的,要知道孝心。你不知道罢?父王从前,偷偷偷吃过一条东昌鱼,你不在王府日日住着,都不知道。” 东昌鱼是一种十分稀罕的海鱼,肉质鲜美可口,只是数量少,魏九姑娘久闻大名。 “所以……”她迟疑地说道。 “还是嫁过来,替我尽孝就是。”楚离眉目之间生出淡淡的黯然,轻声道,“父王母亲身边本就寂寞,我又远走……” 他生得艳丽逼人,眉间淡淡的愁绪,平日的锋芒都不见了,只留了一点点的惆怅与担忧。 魏九姑娘被他难过的样子刺激得热血沸腾,急忙说道,“我,我会孝顺王妃与王爷的!” 哪里是来孝顺,简直是娶回来一个祖宗! 广平王妃嘴角抽搐地看着这没良心的儿子为了骗婚把自己夫妻都给卖了,几乎不能置信。 “等一下,这个大婚……”她努力伸手,试图解救一下自家王爷陷入的做秋千赔海鱼的悲剧命运,强笑道,“得筹备……” “母亲会有办法的。”这真是养得好儿子呀,使劲儿使唤自家老娘都不必皱眉头的。 “只要简单些就好了。”如意也在一旁十分懂事,十分孝顺地说道,“不必王妃忙碌,有花轿有迎亲就行了。非常时期,我不会挑剔的。”她迟疑了一下,捏着自己的的肚皮上的衣角小声儿说道,“我以后,会好好儿孝顺王爷与王妃的。” 魏九姑娘可孝顺了,如果要玩儿秋千,可以叫公公广平王做两个摆在一起,与婆婆一起玩儿,这么孝顺的心意,这世间能有几个呢? “九丫头是个什么性子,我自然知道。”儿子是个小混蛋,其实儿媳妇儿是个极好的,广平王妃便微笑颔首。 “不能委屈了你。”楚离和声说道。“母亲会有办法,我……”他狭长的凤眸之中透着冰冷的光,冷冷地说道,“也有办法。” 文帝陛下既然叫他从京里暂时滚蛋,自然得给些好处。如此,大婚,就交给皇帝陛下,一定不会叫他失望。 “可是老太太父亲母亲都不知道呢。”魏九姑娘好容易不悔婚了,却想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九姑娘说了不算呐。 “一会儿我们陪着你去。”禹王妃看着这两个孩子你来我往的都忍不住笑了,揉了揉眼角,将心中的复杂压住了,又见楚离美艳的脸再次发青,便含笑说道,“咱们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求娶九丫头,真心请国公府看见,且日后,咱们定然不会委屈了九丫头。大婚还是往后,都叫她荣耀光彩,不输别家宗室。”她振奋了一下精神,见宋云玉抿嘴儿得逞地笑了,无奈点了点她的头。 禹王妃哪里看不出宋云玉的小心思。 “多谢您。”魏国公府老太太是很好搞定的,只是如意有一个人生得美却十分狡猾的父亲,楚离觉得凭魏三爱女如斯,肯定不会叫闺女早早儿嫁给自己。 “老太太在京郊,咱们先禀告她老人家,老人家允了,再回去国公府详谈。”楚离觉得得先骗……说服老太太,再去搞定最艰难的魏三,且百善孝为先,老太太若都愿意的话,魏三就是给他八个胆子,又如何敢违抗呢? 等日后娶了媳妇儿,他一定做一个好女婿,此时拖延时间就不必了。见禹王妃与广平王妃对视了一眼都微微颔首,显然觉得自己说的不错,广平王世子嘴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真的要去说呀?”魏九姑娘是个脸皮很薄的姑娘来的,听见两位王妃真的要去给自己说亲了,又怯怯地缩了缩头,有些害臊。 那个什么……说起来,还是九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美人儿的呢,真是太丢红颜祸水们的脸了! “想想你的孝心!”见这姑娘又要悔婚,广平王世子美艳夺目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险恶,摸着她的耳朵和声说道,“父王在家一个人没有活干,闲得骨头疼,你得帮帮他。” 第170章 本就是个美人,广平王世子的一番劝说,如意已经点着小脑袋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什么,据说以后,可得使劲儿使唤公公。 广平王妃也觉得自家王爷最近胖了,很需要使劲儿折腾折腾,况也对如意口中说的那什么两个人一起飞的秋千感兴趣,在一旁微微颔首,见禹王妃柔声说要给楚峰夫妻预备出京的东西,只好一个人带着如意往外头来,迟疑了一下,又叫人往王府传信儿,半途等了广平王一会儿。 见如意疑惑地看着自己,她忍不住柔了眉目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我与王爷一同前去,才是对你的看重。” “我知道您心里着紧我。”如意急忙扑进广平王妃的怀里感激地说道。 “这孩子就会撒娇。”谁舍得叫她出京呢?广平王妃含笑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被黑着脸的儿子提在一旁,端坐在华盖朱轮,华丽无比的车上顺着窗子往远处去看,就见不大一会儿,远处的街上就现出了一队骑兵,当首一个英姿勃勃孔武有力,显然就是广平王了。 只是这人才下马对广平王妃一笑,之后又有一车从后面缓缓而来,一只修长的手执着玉骨折扇挑起了车帘,露出了广平王妃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一张脸。 是魏三! “我跟他在外头……喝茶来的,听见你与九丫头在一起,就一并来了。”广平王在自家媳妇儿冰冷的目光里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恐偷偷吃肉的油花儿露出来。之后便殷勤地与含笑颔首的魏三说道,“巧得很是不是?我就说,再没有咱们这样的缘分。”他虽然觉得怪怪的,还是叫如意下车,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儿子卖掉地说道,“回头来王府,咱们做好吃的,啊!” “父亲呀。”魏九姑娘做贼心虚,垂着头小声唤了一声。 魏三见她这模样儿就知道有事儿,只是见楚离在后敛目,美艳夺目的面上露出淡淡的异样,他一挑眉。 “谁叫你叫他来了?!”广平王妃也知道魏三是个不好通融的人,本是要先劝说了老太太再提魏三,谁知道家里这丧门星把人给领到眼前来了,这还叫人怎么先下手为强呢? 广平王妃气得够呛,见这王爷依旧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顿时冷哼了一声啪地就抽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儿,这才与他冷冷地说道,“你给我等着,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说完了这个,努力在脸上露出了笑容,对魏三和声道,“咱们正好去见老太太,不如同行?” “劳烦王妃。”魏三一双风流别致的眼若有所思地落在各自气色不同的几人身上,刷地开了折扇摇了摇,含笑点头。 他也想要去看望老太太一二。 母子相争哪里有痛快的呢?魏国公没有捡着便宜,老太太也元气大伤,魏三心里自然是惦记极了,见广平王妃要去上门见老太太,自己也心中一动,依旧返回了车中不提,一路就往老太太的京外的园子处去了。 因这园子是英国公府家的产业,因此数里之内都被英国公买下或是栽种了各种果树,或是开垦了良田,很有田园气的一处园子。如意探头就感觉这一处是与京中喧闹不同的宁静安好,忍不住喜欢起来。 炊烟袅袅,田埂间有些孩童嬉闹,远远的有人在劳作,平常人的幸福就是如此了。 “你若喜欢,日后咱们也买一处,闲时便来小住。”楚离见如意一脸想往地看着远处整整齐齐的作物,心里温柔起来,抱着她的纤细的腰肢说道。 “此处的风景好,连气味儿都不一样。”京中再悠闲,也充满了叫人紧张的感觉,奢靡艳丽迷人眼,哪里有眼前清新的清风呢? 如意是真的很喜欢这里,也觉得这里很合适祖母休养,多看了一会儿,便叫车往里头去了,就见穿过了这一大片的地更远一些,就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庄子,里头人不多,静谧安稳,还有小鸡小鸭子的也不圈养,只在四处走动觅食。她正看着呢,却一呆,目光落在了园子的外侧的一处小小篱笆围起来的地方,就见里头竟还有两个颤巍巍的老太太,在拾掇庄稼。 可不是两位老祖宗么。 如意急忙滚下车就往那一处去了,见英国公太夫人与自家祖母都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手里提着几只青苗,不由急忙殷勤地去接说道,“我给老太太收拾罢?” “很不必。”英国公太夫人头上还缠着一块帕子,很有农户老太太的架势,见如意要尽孝,便含笑拉着她指着一旁的手帕交笑着说道,“就得咱们自己动手,才有趣味。九丫头瞧一瞧,你祖母是不是精气神儿不一样?”她便拍着手上的泥土笑着说道,“这锦衣玉食久了,人就虚弱,得多动弹动弹,况在外头什么都不想,天天这样顺心,对身子骨儿也好。” 这话倒是真的,如意果然觉得老太太气色很好,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我曾说了,寻常不必来见我,这是有事儿?”老太太可没有英国公太夫人的精神头儿,此时已经有些疲惫,将手里的青苗递给丫头,自己静了手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了,又端了一碗漆黑的不知是什么,叫如意闻着焦香焦香味道的茶慢慢地喝了,这才见了后头一同而来的广平王府几个,她便起身笑着颔首道,“王爷王妃也来了?可是有事要寻我这个老婆子?” 她目光在如意的身上一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什么能瞒过您?”广平王妃见了老太太的模样,心里就一动,急忙笑着扶着她往里屋去,口中便笑道,“实在是有一件十分为难的事儿,咱们王府倒有些可怜,只求您能多宽和些。” 她扶了老太太坐在里头稳当了,将楚离即将出京的事儿说了,这才含笑说道,“您也知道,我们夫妻两个这一辈子,统共只有阿离一个。这他不在了,咱们心里就没盼头儿了,王府都空荡荡的。” “我家大姐儿也去?”英国公太夫人在一旁问道。 老太太头上的白帕子也不拿下来,仿佛觉得挺好看的。 “这孩子叫人刮目相看,说什么都要去。”广平王妃便笑着说道。 “罢了,我就知道。”英国公太夫人听了也并没有激动,亲手给自己手上的小核桃一个一个敲开往嘴里塞,一边淡淡地说道,“出嫁从夫,她本就应该跟着去。” 她自然也是心疼孙女儿的,只是比起心疼来,却又觉得宋云玉愿意与楚峰一同吃苦,才是英国公府的品格。况楚峰虽然如今很好,可谁知道日后如何?大皇子的儿子真叫人担心。 她不敢赌人心,只望日后楚峰不要忘记自家孙女与他曾同患难,天涯海角追随他的情分,看在这情分会多怜惜孙女一些。只迟疑了一下,英国公太夫人便笑着指着羞答答把小爪子放在小肚皮上伪装羞涩姑娘的如意说道,“你们王府空荡,若来了一个小机灵鬼儿,才快活是不是?” “您说得对极了,若九丫头时时都能伴着我,我恨不能拜菩萨了。”广平王妃便笑着说道。 她本是神采飞扬的女子,说起话来也不懂得弯弯绕绕,与微微蹙眉却并未拒绝的老太太笑道,“您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九丫头若嫁给我……”一旁的广平王猛地咳嗽了一声,叫广平王妃一醒,急忙转圜说道,“嫁给我家阿离……”她偷眼见夫君儿子的脸这才好看了,方才眉飞色舞地说道,“一定不叫她有与如今在家有半点不同,还会更娇养她。也不必立时圆房,只是叫九丫头搬到王府来。” “说起来,也是九丫头生得年纪小,委屈了阿离一直等着。”换个人,老太太是断然不肯应的,只是楚离苦守如意这么多年也二十好几了,她心里看得不落忍极了。 这一出京,瞧着这个意思竟不知何时回来。老太太真的担心孙女儿等成另一个宋云玉,因此想了一会儿便叹气道,“不圆房,我倒是很乐意点头。只是这丫头前头还有几个姐姐,她竟嫁到了前头去,这就叫人……” “事急从权,且九丫头嫁过来,从来不会被拘束,还与出阁前一样儿,时常能回来孝顺您。”广平王妃抚掌笑道。 “你的意思呢?”见魏三不动声色,含笑坐在如意的身边,老太太其实心里已经愿意了,便装模作样地与魏三问道。 “母亲若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魏三见自家闺女害臊地垂着小脑袋,然一对儿小耳朵正扑棱扑棱竖起来老高地听着长辈们的话,听见了眉飞色舞时还急忙点点自己的小脑袋,顿时就知道女生外向是个什么意思了。 都说恨嫁恨嫁,闺女叫美人儿迷得五迷三道的,若是不许嫁,那简直就是要被画圈圈诅咒一下,亲爹都没得商量的节奏。他面上微笑地思忖了半晌,只与楚离笑道,“婚,不是不能成。” “那咱们以后就真是一家人了!”广平王大喜,哈哈地与魏三大笑说道。 日后王爷可以更频繁地用喝茶的名义与魏三出来偷吃大块的肉了,王爷觉得幸福。 魏三微笑,坚定地表示没有听见这蠢货的话,与楚离温声道,“只是小九儿是我与她母亲最疼爱的孩子,你也是从不叫她吃委屈,可见你的心意。” 见楚离微微颔首,他顿了顿方才慢慢地说道,“提前嫁人,我并不会觉得不喜,只是大婚决不可简薄,若差了一星半点……”他剔透的玉骨桃花扇压在张嘴要与自己说话的如意的嘴上,抬眼,目光潋滟地说道,“花轿也不是不能原路回来。” 闺女匆匆嫁人已经委屈,他不能再叫婚事简薄,叫京中人嘲笑闺女为了嫁入王府,什么礼仪规矩都不在乎了。 他要叫京中都知道,是广平王府爱极了如意,用最盛大的婚事将她迎入门中。 “若这个做不到,广平王府也不过如此。”魏三声音温和,只是这气势就很锐利了。 “这是应该的。”大婚虽然仓促,不过要办得好却并不难,礼部干什么吃的?就是这时候干活儿的。广平王妃便拍着胸脯豪迈下保地说道,“这你放心!回头我与王爷进宫,定叫这亲事风风光光,谁都比不上!” 她见魏三对自己含笑颔首,显然也是应了,便越发欢喜,犹豫了片刻便问道,“她母亲处,我该亲自开口求亲,咱们一会儿一同回国公府去?”徐氏娇滴滴的,听见这个噩耗,那还不哭死? 魏三素来尊重妻子,含笑说道,“若她母亲不允,小九儿是不能嫁人的。” “你说的也不行?”广平王急忙问道。 “我家她做主。”魏三弹了弹自己绣着银丝的衣袖儿,看都不爱看这王爷一眼。 “夫纲不振呐!”广平王顿时为好友痛心疾首。 “就跟咱们家多振了似的。”可不是叫广平王妃与世子联合抽得抱着柱子哭的苦命王爷了,如意躲在楚离的手臂后头,看广平王还要教自家美人爹爹几种如何在家中立起来的招数,默默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感慨地说道,“王爷知道得这么多。莫非真的用过?” 见楚离脸色不变地缓缓颔首,她顿时眼睛就直了,扭着小身子急忙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问道,“我竟不知道这个。用了这招数,王爷真的振了?” “你嫁过来就知道。”楚离不怀好意地说道。 那被抽得跟陀螺儿似的,太没有父亲的威严了,怎么能现在就说出来呢? 亲眼目睹才是真的好。 “好了。”魏三都不爱跟广平王在这胡吹的,盖因这讨厌王爷每次“喝茶”都会吹得天崩地裂的,当然熊猫眼儿什么的就不必说了,简直是神牛。 他心里想着心事,面上和煦如同春风拂过,还对广平王种种英雄事迹含笑鼓掌,叫广平王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好朋友,方才和声说道,“亲事之事,我家太太一时接受不来,也请王爷王妃多担待了。”他说完了这个,又扶着老太太往外头去种菜去了。 半点儿都不着急的。 广平王夫妻急死了,恨不能把破菜园子烧成灰!只是若烧了,回头亲事就得黄,只好默默跟着一同种菜。 可怜一辈子只拿刀拿枪砍人的广平王一家三口沦落进了菜地里,看着一只白嫩嫩的小姑娘撒欢儿,从这块菜地滚到另一块,转眼就成了一花猫,还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跟着种菜,狠狠地把青苗往地里捅,就跟捅仇人也差不多了。 魏三只是观察这一家,见连这个都忍了,最后的一点迟疑也都化去。 孙女儿都要成亲,老太太自然不能继续领略田园风光,带着儿子孙女儿一同回去。 宋云玉要离京,英国公太夫人也没有心情留在京郊,跟着一同回去。 天色将晚,一路人方才回了国公府里,老太太才坐定将此事一说,因老太太回府不得不回府的魏国公听了这个,英俊的脸上便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这婚事极好,是九丫头的福气。”他慈爱地看着如意,就跟九姑娘亲爹一样温和地说道,“回头,伯父好好儿给你筹谋,绝不叫你委屈。” “什么婚事呀,我,我不乐意啊!”徐氏见魏国公上来就认了这婚事,想到闺女还未及笄,顿时急了。 特别不为大计着想! 第171章 关键时刻,徐氏竟然这样不懂事! 魏国公脸一沉,拿眼去看魏三,叫他管管妻子。 虽然赐婚,不过婚事却并不牢靠,且瞧着广平王世子这样的容貌性子,魏国公也很担心如意能不能拢住楚离的心。 既然肯定拢不住,就先拿下名分来,先给国公府带来些好处不是? 虽然楚离是禹王妃所生,不过魏国公从来不计前嫌,虽然楚离对自己不大热情,据说前些时候罚俸之事还与他有一点点关系,不过魏国公并不在意。 什么是姻亲呢?就是再不喜欢,再不乐意,那也是一家人,不会因谁而改变。魏国公如今正叫文帝一巴掌抽在脸上,兵部的差事也丢了,正是希望复起的时候,眼瞅着广平王府是在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便皱眉与徐氏说道,“一介妇人,怎敢在我等面前如此说话!” “她是小九儿的母亲,自然最有资格。”魏三很不喜欢兄长这样践踏徐氏的体面,冷淡地将她护在怀里,垂头给她擦着急哭了的眼泪,淡淡地说道。“她说不行,就不行。” “谁说不是。”广平王觉得魏国公狗拿耗子,见他脸色苍白,便不耐地说道,“你就是一个伯父,能做什么主!” “你要嫁人?”今日张氏吃了药已经睡下,如玉便得空出来,见如意一脸小得意,卖了还给别人数钱呢,便皱眉说道,“你还没长成呢,怎么嫁人?听说,听说……” 她亲都定了,自然知道了一些人事,想到有人说这成亲之后如何辛苦,她便忍不住脸红,伏在如意的耳边小声儿说道,“咱们年纪太小就嫁人,会可疼了。”她到底不好意思,见如意抖了抖小身子,也扭头给自己扇风儿。 魏八姑娘才不承认,自己做梦梦见过与宋金童如何如何了呢。 “只成亲,又不圆房。表哥说了,王府可好玩儿。”如意知道姐姐这是与自己说私密的话了,就兜着耳朵小声儿说道。 “这还差不多。”如玉哼了一声,觉得楚离竟然能忍住说出这话,也还算是个东西。 这厢姐妹两个红着脸咬耳朵,那一头儿,广平王妃正把徐氏从魏三的怀里抢出来揽在自己怀里温和地哄着劝着,待指天发了许多的宏愿如就算嫁了也能时常回来等等的话,徐氏方才含着眼泪点了头。 她这一点头广平王妃喜上眉梢,又一路匆匆地拉着广平王与楚离一路往宫里去了。文帝本有些心虚,且楚离又是自己很喜欢的,生得最美貌顺眼的一个孙子,他也在心里有些在意。 广平王妃的彪悍文帝是领教过的,自然不敢随意,待又想到如意十分可爱乖巧,文帝想了想,便允了。 左右冀王大婚筹备得差不多了,礼部正是最有激情经验的时候,短短几日折腾出来一个盛大的大婚,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虽然礼部哭爹喊娘恨不能上吊,画着圈圈拼命诅咒想一出是一出儿的广平王府,只是文帝的旨意都下了,只好继续忙碌。 不过数日,楚离与如意的大婚便折腾好,竟然比冀王还快了几日。 如意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未待回神儿就到了大婚的日子,也不记得这些日子礼部往来自己家中筹备各种规矩教导自己如何成亲,还有如何下聘如何陪嫁等等,她迷迷茫茫地就叫人摆弄着到了大婚这一日。 她大清早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又叫一个不知哪里来据说身份很尊贵,据说是全福老太太的给自己绞了脸。她头一回才知道原来这玩意儿这么疼,龇牙咧嘴地忍住了,觉得自己脸皮都要被绞没了。 不过待全福老太太走了,她再看银镜里那个露出了光洁额头,越发娇嫩白皙的小姑娘,却觉得自己仿佛更好看了一些。 “没想到,九妹妹竟是咱们里头头一个嫁人的。”如馨最喜欢热闹,今日穿得十分喜庆地进来,见如意正坐在梳妆台前臭美便忍不住抚掌笑着说道,“九妹妹好像更好看了些,莫非老人说的都是真的,这成亲的时候,女子都会最好看?”她歪头想了想,便与含笑立在一旁的如月说道,“四姐姐嫁人的那一天也格外的好看。原来如此,那我,我成亲的时候,是不是也好看?” “矜持点儿。”如玉就在一旁冷眼说道。 “都是自家姐妹,矜持什么?装模作样罢了。”如馨从来与如玉拌嘴的,翻着白眼儿说道。 “行了,九妹妹的大婚,你偏要叽叽呱呱的。”如月是姐姐,自然制得住这几个熊姑娘,见妹妹们都不说话了,如薇与七星肥仔儿围着如意叫着什么“九姐姐嫁人太可惜”孩子气的话,便拉着如意的手和声说道,“广平王府看重九妹妹,给你体面,只是九妹妹却不可恃宠而骄,行事过分叫人为难。” 她摸着如意的脸温柔地说道,“再自在,也要有底线,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出格,冷了王爷王妃,与你家世子的心。” “我知道。”如意知道这是为自己好的话,急忙仰着小脑袋点头说道。 “尊重都是彼此的,王爷王妃爱惜你,你也不要只心安理得地享受,却不知回报。”如月见如意认真肃然地听了,几个妹妹也竖着耳朵各有各的思忖,看着满眼的性子不同的妹妹便忍不住笑着说道,“只是却不要拘束了自己。王爷王妃爱的就是你的性子,若污浊了,就不讨人喜欢。一片真心赤诚,总不会错。” 她挽着如意的长长的头发,亲手给梳了一个发髻,又在发髻上,插了十对金光耀眼的赤金凤钗。 “头都疼。”魏九姑娘哪里叫这样多的金子压在头上过,顿时抱怨。 “浑说!”妹妹天真烂漫,如月只庆幸这妹妹嫁的是楚离,不然还不定得成什么样儿呢。 她心里本有心事,然而正是大喜的日子,她断然是不肯说的。一路掩饰着心里的心事含笑看着姐妹们簇拥在穿了大红嫁衣,今日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的如意的身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在头上顶了红水晶珠链稀里哗啦地晃着自己的小脑袋仿佛很得意的样子,目光落在拍手大笑的如馨的身后,看了看也露出柔媚笑容的如眉,她目光微动,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怜惜。 余下的几个妹妹性子不同,却各有各的要强,她并不担心,只如眉,性子柔弱,又是个庶女,叫人担心。 她隐约知道魏国公正在外寻人家想要把唯一没有定亲的如眉给订出去,只是如眉生得美丽,京中因她近年走动颇有些名声,魏国公正是奇货可居的时候。 仿佛听她婆婆西城侯夫人含糊地说起,西城侯下朝的时候,遇见魏国公拉着了韦妃的那个弟弟一处神神秘秘说话去了。当年的那场因韦妃而起的纷争,如月早就记事,自然记得嫡母是因为何人抑郁病故。 魏国公对韦妃那绝对是真爱,莫非是想将如眉嫁到韦氏去,来一个我娶不着你,就叫我女儿嫁给你弟弟的儿子? 如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说不出来,心里却又有不好的感觉。 “等一会儿表哥来了,叫姐夫,啊!”如月在一旁暗暗思忖,如意却不知道自家大伯父又起了幺蛾子,正捏着弟弟的耳朵横眉立目地威胁说道,“还有,要要大大的红包儿,一个肯定不够,咱们得要两个,一人一个!” 她见七星肥仔儿坚定地表示要分一个半,顿时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冲击,又掐了掐弟弟的胖脸蛋儿,坏笑地打量他胖嘟嘟的小身子,摸着下巴很邪恶。 “九姐姐又想做坏事了!”七星肥仔儿抖着浑身的小肥肉,捧着胖脸蛋儿尖叫。 “告诉你,你只剩下半个红包了,这就是与姐姐讨价还价的代价。”见弟弟惊呆了,魏九姑娘最后努力欺负弟弟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按理,我出嫁的时候该亲兄弟来背着我走出门上花轿的,只是我怜惜你,因此求了大哥哥背我。再啰嗦,还换你来背!” 她抚了抚自己今日格外整齐的鬓角,花容月貌美不胜收,喜滋滋地说道,“你放心,你姐姐我可轻巧。” “胡说!九姐姐可胖可沉了!”七星肥仔儿垂头看了看自己胖嘟嘟的小身材,再仰头看了看自家的姐姐,顿时嗷嗷地哭着跑了。 临走还得顺走一枚点心。 “别忘了,要两个红包,啊!”魏九姑娘恨不能追着他叫道。 转眼穿着喜气洋洋红衣裳的小身影就不见了。 “你又欺负弟弟。”如玉便戳她的头。 “以后九妹妹,夫妻美满,一生顺遂。”正嬉闹得厉害,叫如意心里的紧张都顺着撒欢儿慢慢地消散,国公府外传来了很大声的喝彩不知在笑什么,一时屋里一静,如眉便在一旁与如意柔柔地说道,“我不会说好听的话,只希望九妹妹每天都如今日一般快活。” 她将手里不知藏了多久的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金丝荷包塞进了妹妹的嘴里,抿了抿嘴角说道,“以后,九妹妹一定得常回来。” 这话又说得叫姐妹们都伤感起来。 几个女孩儿年纪相仿,从小儿一同在老太太面前长大,如今如意要嫁出去,竟生出无比的失落。 不必提柔弱的如眉,素来强势的如玉眼眶都红了。 “又不是嫁去了山高水远的地方,放心,我一定好好儿过日子。”如意见姐妹们都不说话,又笑嘻嘻地说道,“亏了是我先嫁人,不然看着姐姐们出门子,掉金豆子的就是我了。”她哄了姐姐们露出笑容,又给年纪最小的如薇擦眼睛,自己偷偷儿抹了眼泪努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正笑得春光灿烂的时候,就听见门口处传来了许多的喧哗,之前不见的长辈都来见她。 她再心宽,也生出了十分的难过与不舍,方才还能笑,可是此时,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努力吸了吸鼻子,又给老太太徐氏磕了头,她见二太太在一旁拿帕子擦着眼角,张氏却不见,也并不在意。 张氏一出来就要叫人不痛快,说许多尖酸扫兴的话,比起来,她宁愿张氏就不出来。 “我背九妹妹出去。”魏燕青看着一身盛装,华彩重墨立在灯火之下的妹妹,看她长成了一个绝色的少女,要离开家嫁给另一个男子,就忍不住想到很多年前,团团围在清俊少年身边小狗儿一样讨好可爱的那枚胖团子。 想到她穿着鼓鼓的小红衣裳,一笑豁牙却不自知,胖嘟嘟一团地“大哥哥”“大哥哥”地叫,他心里生出了几分伤感,见如意果然看着自己眼睛红了,便笑了。 “大喜的日子,怎生还哭了?莫非不想嫁了?”他戏谑地问道。 “只是没出门,就想念大哥哥了。”如意吸了吸鼻子,见魏燕青转身,急忙扑上他的背小声儿说道。 她与魏燕青兄妹情深,甚至比在魏三与徐氏的身边都长,几乎是跟着魏燕青长大。 “想我了,就回来。难道嫁出去,这就不是你的家了不成?”魏燕青转头弹了这小姑娘的额头一记,微微一笑,这才背着她往外走,走过了穿着一身儿大红的嘉怡郡主的身边,见她眼珠子一转凑过来。 魏燕青素来知道这媳妇儿心眼儿多的,无奈地含笑站住,一脸纵容地任凭妻子也趴在自己的肩膀上与探头探脑一脸好奇的如意咬耳朵,隐约听见什么“耳朵软软可美味”“腰滑溜溜也要摸起来”等等的话,秀美的脸上顿时精彩起来。 这个……自家夫妻屋里如何,就不必跟别人汇报了是不是? 就是对皇帝陛下,魏国公世子也没有这样知无不言呢。 “记住了是不是?”嘉怡郡主奸笑。 “大哥哥的耳朵果然很美味么?”如意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觊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堂兄的耳朵。 “喂!这个是本郡主独家私有,敢啃一下试试,关你小黑屋!”嘉怡郡主见这倒霉姑娘口水都流出来了,顿时生出了巨大的危机。 魏燕青清隽文雅,遗世独立,努力含笑听着两个败家丫头争夺自己耳朵的归属权问题。 “我自己也有表哥,比大哥哥美味十倍!”如意见这嫂子这么小心眼儿,顿时哼了一声儿,摇着小脑袋傲气地说道,“小黑屋……本姑娘嫁人了,嫂子这话,吓唬姐姐们去。”她见嘉怡郡主瞪眼睛,急忙抱着美人堂兄的脖子叫道,“快快送我嫁人!夜长梦多啦!” 她扭着小身子催促起来,简直丢人丢到护城河,只魏燕青却忍不住温柔一笑,颠了颠背上做反的小丫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家妻子一眼。 原来他这样美味,那今天晚上,他就不客气了。 嘉怡郡主被这含着一丝蛊惑的眼神看的热血沸腾,恨不能嗷嗷叫。 魏燕青拾掇好了妻子,方才背着如意往前头去,就见前头无数的亲贵,满目大红无尽的繁华,可是灯影之下,如意却只看见了那一个人的存在。 他面若桃花艳丽无双,眉目间的光彩,叫人心神动摇。 她看得仿佛痴住了,直到被堂兄丢进了花轿,那美貌无匹的青年探进半个身子来将外头一切的目光都挡住询问自己累不累,竟忍不住凑了过去,轻轻一口咬在他的耳垂儿上。 “果然美味。”在广平王世子骤然变得危险的目光里,魏九姑娘美滋滋地说道。 第172章 盛装,无与伦比美艳的广平王世子默默地吸了一口气,庆幸外头看不见花轿里头,捂着嘴露出无辜眼神,纯良可爱的小小的姑娘。 “不许叫人看见你。”他只恨如意头上的珠帘不过是遮住了一点半点,珠光摇曳之中明光潋滟,倒叫她更美丽了几分。 本就是,哪个姑娘成亲的时候不希望自己好看一点呢?只有广平王世子觉出了巨大的危机,顺便庆幸了一下自己抢人抢得快,把个小姑娘先给骗回家里来好好圈养,他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如意的小脸儿,见她羞涩地捂着脸叫“妆都花了”一边却把小脑袋往自己的手上送,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抱着。”楚离把个胖嘟嘟的小花瓶塞进了如意的小爪子里。 “一会儿,表哥要往我的花轿上射箭么?”据说这里头还有几样儿是给新娘下马威的,如意有些怕,便与楚离问道。 她见楚离的耳边多了一点嫣红的属于自己的胭脂,又觉得美得厉害。 盖个戳儿,表示这美人儿是九姑娘的了,不许别人觊觎。 “不必担心。”如意偷着乐还不敢忘记捧住自己的小花瓶,楚离挑了挑眉,听到外头已经有人在催促自己,便和声与如意安慰说道,“不会叫你为难。” 他娶了媳妇儿不是给下马威的,而是拿来宠着的,顿了顿,他又轻声安慰了这小姑娘几句,见她忐忑地抱着花瓶期待地看着自己,仿佛很希望跟自己拜天地似的,缓缓退出来默默地看了一眼一侧礼部送来的大婚的婆子,含义十分深刻。 “世子放心,奴婢们明白。”这未来的世子妃得是个什么样儿的小妖精哟,婆子们都十分恭顺地送了楚离往前头上马,回头敬畏地看安静的小花轿。 广平王世子素来冷厉,生得又美貌绝伦眼高于顶,那眼里还有谁呢?就是在朝中,也是想喷谁就喷谁,谁的面子都不给。这样的美人却对魏家这姑娘有一刻都离不得,就算成亲的空隙都要腻歪一下,千年狐狸精,说的也就是魏九这姑娘了。 这姑娘行九,没准儿真有九条尾巴! 楚离上马,再三与守在魏国公府门外含泪不舍地看着的长辈告别,自己带了自己心爱的小姑娘晃晃悠悠地往广平王府去。 魏国公府不提别家,只徐氏家中就是豪富,当年不知陪嫁了多少的东西,这些年滚着利地往上滚,已经翻了几番儿。徐氏只有如意一个闺女,自然嫁妆上不会舍不得,将自己的嫁妆分了一半儿出来,又加上了广平王府的聘礼,又有各家王府国公府所赠,另有魏三在外寻来了许多罕见的珍贵的奇珍异宝,都归在了如意的嫁妆里一同一百五十抬,浩浩荡荡地往广平王府去了。 楚离是广平王独子,徐氏自然不会担心如意的嫁妆多压住妯娌的风光体面。 魏国公府的嫁妆一出来就是十里红妆,倒叫凑热闹看今日广平王府大喜的都生出几分诧异。 魏九并不是魏国公之女,魏国公府的家底儿说句不好听的,跟着姑娘没有半个铜钱关系,哪怕没分家,按公中规矩也只得一万两银子罢了。然而她的嫁妆却这样丰厚,看见了的都说广平王府算是赚大发了,也都不再觉得魏家九姑娘嫁给广平王世子,是麻雀变凤凰。 别人怎么想如意却都是不管的,她心里又紧张又欢喜地抱着花瓶一路晃晃悠悠就往广平王府去,虽心里焦急听着外头的笑声欢庆,她却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又因今日是新娘子竟不好往外看看,心里痒痒得厉害,百爪挠心了很久她才感觉到外头的喜乐变了调儿,且花轿就停了,之后两个毕恭毕敬的婆子挑起了帘子,扶着自己出来,果然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叫自己跨了火盆儿什么的。 给自己一箭什么的就更不必提了。 她忍不住往前头张望了一下,见楚离就站在自己的前方,回头看来。 大红灯火之下,人如玉,比花娇艳,叫她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人。 如意忍不住就笑了一下,突然这一刻才清晰无比地认识到自己开始真正地走向了眼前的这个青年,走向另一段人生。 她快步走向楚离的方向,几乎带着迫切,见他遥遥对自己伸出手,急忙把怀里的花瓶塞进了楚离的怀里。 花瓶易主的那一瞬,广平王府宽敞恢弘的大堂前头,喜乐猛地停滞了一下。 “您,您怎么能叫世子抱着?”婆子吓坏了,再没有见过这世间有叫男子拿花瓶儿的,急忙拉了拉如意的手,见她回头,一双微微挑起的桃花眼里露出涟漪的光彩,在灯火之下流转出了说不出的艳色,突然心里一颤,一抬头,果然见广平王世子并不在意,一手抱着花瓶,一手牵了如意的手,与这两个婆子淡淡地说道,“不必你们贴身服侍。” 他凤眸落在这两个婆子扶着如意的手上。 两个婆子这回不是心颤,是肝儿疼,急忙退后不敢亲近广平王世子妃。 “咱们进去。”楚离带着如意进门,走到了张灯结彩喜庆无比的上房去,就见此时宽阔的正堂里坐着的都是各家的勋贵,见楚离抱着花瓶进来都呆了呆,目光皆若有所思地落在他牵着的新妇身上。 都说广平王世子爱极了魏九,竟果然如此,连花瓶都舍不得叫她抱着累着。 还顾不得还没有及笄,就巴巴儿地娶回来干看着,这肯定得是真爱啊! 因此,大家都觉得新出炉的广平王世子妃一定得好好儿奉承一二了,不然枕头风厉害,这世子妃歪歪嘴儿,没准儿自家就得被冲冠一怒啊! “佳儿佳妇,你有福气!”河间王与广平王是多年的好兄弟了,今日来给广平王贺喜,就坐在兄弟的身边,见楚离美艳,如意婀娜摇曳,便哈哈一笑一拳锤在他的肩膀上说道,“九丫头最是个好的,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便宜了阿离。” 若不是武力值不大够,本来他家的熊八儿子还是很能竞争一二的,谁知道儿子不争气,叫人揍得起不来,连媳妇儿都抢不走。 想到正在东洲垂头丧气怀念小姑娘的儿子,河间王觉得自己好嫉妒的。 且嘉怡郡主与如意感情极好,河间王自然要给如意这份儿体面。 “九丫头确实招人喜欢,瞧瞧这小模样儿,再没有比她更喜气的。”魏九……世子妃娘娘最喜欢的就是翘自己的小尾巴,虽然因今日不仅有广平王这样亲近的长辈,还有宗室勋贵很多人过来观礼因此不敢翘得太明显,只翘了一半儿的尾巴,只是那从心里生出来的欢喜与鲜活就叫河间王妃觉得很好,与一旁侧坐的禹王妃柔声说道,“无忧无虑,叫人朝夕相对,才觉得欢喜。” “也是他们打小儿的缘分。”禹王妃今日本不来,却叫广平王妃亲自上门捆了来,心里觉得有些为难。 她本在京中刻意地避开这样的大事,就是不想叫广平王府难做,不然生母养母的,她未免有先声夺人之意。 河间王妃虽然心中什么都看得明白,只是身子骨儿糟糕得很,与禹王妃说了这一句,便歪在一旁轻轻地咳嗽。 又有几家与广平王亲近的勋贵赞了这对新人,方才叫拜堂。 拜了天地又拜高堂,出人意料,广平王妃拉着连连推拒的禹王妃在身边,都受了楚离与如意的拜礼,方才看着两个小儿女对拜。 对拜起身的那一瞬间,如意就觉得自己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仿佛是与眼前,第一次面容绯丽温柔的青年之间又多了一点什么。 又团团地谢了各家来观礼,如意方才叫人引着往后头去了。她努力把自己做出端庄贤良的模样儿,坐在红彤彤的床上一动不动,见广平王妃带着许多的女眷进来,还垂了头做羞涩状。 这个羞答答的小模样果然很有市场,穿得雍容华贵,头上珠光宝气的女眷们便都忍不住上前来,见如意虽垂头羞涩,却并不怯懦,越发地赞了又赞,其中一个与广平王妃十分要好的,便笑着与她说道,“果然是个极懂事的孩子。” 懂事的孩子折腾自家老公公修小水潭要养鱼呢。 广平王妃淡定微笑,见床上羞答答的小丫头小脸儿微红,纯良无比,又可爱又可怜,顿了顿方才笑着说道,“这孩子若不好,我会这样上心,急急地什么都顾不得非要娶回来?” 这是在为如意做脸,果然见她真心疼爱儿媳,几个女眷对如意的态度都郑重了许多,另有几个年长的还纷纷对如意慈爱颔首,摸了摸她的手,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肩膀表示爱重亲近,叫如意的脸真红了。 被掐的。 只是这几个是宗室之中很有身份的长辈,如意明白这善意是叫自己能在京中宗室女眷中立足的意思,含羞带怯地谢了。 广平王妃见儿媳妇儿简直演技惊人,心里一松,又一乐,扭头,就见儿子默默地立在门口,眼睛黑沉地看着这群女眷摸自家媳妇儿的头头脸脸。有那等喜欢如意的,依旧摸着如意的小爪子做一家人状。 还惊讶地叫“瞧瞧这水灵儿的!”。 世子殿下他媳妇儿水灵不水灵关你屁事! 当然今日成亲,世子殿下心情好,就不多与女眷见识了,默默地记下都有谁家摸了自家已经名正言顺的媳妇儿,等着回头揍她们儿子去,楚离上前,接过了婆子殷勤奉上的喜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面对千军万马都岿然不动的心,面对床上越来越近的小姑娘时有些跳得厉害。 他约束着心跳走到如意的面前,见她抬头看着自己,用喜秤挑起了她头上的珠帘。 如意只觉得光彩一闪,眼前愈发清晰了起来。 “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后头又有女眷笑着称赞道。 楚离默默地动了动,将如意掩在自己的身前,接了一旁的两杯酒,一杯给了如意,一杯给了自己。 “交,交杯酒呀?”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不是?如意再傻,也知道这是干什么来的,见楚离似乎笑了,俯身,一股冷冽的白梅香缓缓逼近,与自己的手臂交缠,他的脸就在自己的脸颊边,哪怕自己从前总是与他这样亲昵,却叫她生出不同的面红耳赤的羞涩。 她缩了缩自己的小身子,方才把脸凑近眼前这个人,与他同时喝了酒,却觉得口中生出另一种灼热,昏呼呼的。 “好了好了,你该出去招呼人了。”见儿子撑着自己半边身子把脸上红扑扑眼睛发直,果然很没有酒量的小姑娘压在自己的怀里床间。广平王妃便笑着推他。 “表哥快去快回。”如意嘴里喷出淡淡的酒香,傻笑说道。 “你用的什么酒?”如意不善酒量,平日里喝点儿自家酿的甜丝丝的果子酒都要昏呼呼的,禹王妃见这小姑娘虽然看着清明在床上坐得稳稳当当的,可是其实目光都散了,急忙推了推一旁仰头心虚看天的广平王妃,就见这好朋友摸了摸头上的金环侧头与自己说了一句“广梨白”,顿时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这酒虽香甜,却烈得很,你怎么叫她喝这个?”她本以为只是果子酒。 “叫小九儿醉了,晚上才消停。”广平王妃低声说道。 楚离虽然口口声声不圆房,只是这香喷喷的小姑娘名正言顺就睡在他的床上,怎么会不想着吃上一口呢?广平王妃真担心这小姑娘被吃掉,又不能扒儿子的墙角偷听不是?此时便默默地说道,“小九儿醉了,阿离还能做什么?晚上过去了,以后就好了。” 她觉得自己难得地睿智,见禹王妃无奈地看着自己,便用力地锤了锤身边的柱子眯着眼说道,“我真不知,是要感激陛下,还是要掀他的桌子!” “河间王府今日都上门,就是在示好,算了。”禹王妃和声劝道。 文帝虽然倚重广平王,不过一头独大,不如两头平衡叫帝王安心不是? 不是河间王也是别家王府与广平王府抢些京中的权柄好处,叫禹王妃说,还不如是河间王呢。 “我明白。”广平王妃最喜旧年在军中无拘无束放马奔腾的日子,在京中想得太多,总是叫她不舒坦,此时看着嘴上扯着一个笑容的如意,她目光一闪。 “阿离这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见禹王妃疑惑地侧头看着自己,又见那几家女眷正簇拥着仰头纯良微笑,对谁都笑眯眯做倾听状的如意说话,便轻声说道,“又娶了媳妇儿,也是有家的人,我就放心了。” 她说得没头没脑,叫禹王妃听着奇怪极了,且见广平王妃看着如意那透着绿光的眼,竟觉得浑身一冷,许久之后忍不住说道,“他们还小,你不要欺负他们。” “我从不欺负人!”广平王妃摸了摸腰间的宝剑,义正言辞地说道。 第173章 听见这样理直气壮的话,饱经沧桑的广平王殿下非哭死不可。 禹王妃却只是笑了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如意,上前了几步时刻地听着,恐如意吃了委屈。 “咱们这小儿媳妇儿,可得了咱们的心了。”广平王妃豪迈地揽着对自己感激微笑的禹王妃,神采飞扬,见如意仿佛听见了自己与禹王妃的话,歪头甜甜地笑了起来,还对自己嘟了嘟小嘴巴,娇憨可爱,不知为何,广平王妃又生出了另一种危机感来。 看着与女眷们摇头晃脑却依旧没有睡过去的小媳妇儿,她忍不住喃喃地说道,“我这一回,应该没有做错什么罢?” 怎么王妃殿下觉得,更可口了一些。 虽然心中疑虑,不过广平王妃明白楚离是个有分寸的人,到底哄了女眷们出去,叫如意一个人自在些。 如意眼前迷迷蒙蒙一片,只觉得光晕之下看什么都晃悠,可是晃悠着的同时,又有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快活。她见屋里静悄悄的了,不用装模作样了,探头探脑地坐在床沿傻笑了一下,终于绷不住了。 一头滚在楚离的扑了鲜红的龙凤交缠的刺金喜被上打了一个滚儿,先哎哟地叫了一声儿,从被子里翻出了许多的花生莲子红枣来,她低头严肃地看了,见都是十分新鲜上好的,就在自己的嫁衣上擦了擦,往嘴里吧嗒吧嗒吃了。 她啃了几枚枣子,又吃了两粒花生,把这些都扫到一旁,依偎在软软的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楚离的床软软的,铺了很多很多的丝绵,仿佛还带着楚离身上特有的冶艳的香气。如意想到之前他叫自己试一试自己的床软不软,只觉得自己心里甜甜的,比枣子还甜。 因想到了楚离,广平王世子妃两只小爪子在被子上划拉了一下,默默地撑起了身。 还有两个徐氏贴身心腹的丫头跟着自己陪嫁过来,因从前也在如意面前服侍几年,知道如意的性子的,已经避到了外头。 外头传来喧哗声与吆喝声,还有哄堂大笑,仿佛是在喝酒,如意慢悠悠地爬起来,在这间自己常来的屋子里环顾了一圈儿仰头骄傲地说道,“虽然是新婚,可是,可是本世子妃都不爱看了!” 她又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见无人进来,急忙挣扎着把头上沉甸甸的首饰给拆下来放在了桌上,想了想,又脱了自己的外衫,只穿了一件大红的里衣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转圈,之后便坐回了床上。 别人家的姑娘嫁人,还可以观察一下夫君房中都有什么,可是她从小就在楚离的身边,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因是在自家一样自在,世子妃娘娘便自在地躺回了床上,小肚皮朝天,把花生枣子的都眉开眼笑地堆在自己的小肚皮上抓着吃。 楚离带着微醺进门的时候,就见跳跃的烛光之下,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仰面朝天地四肢摊开在刺目的婚床上,鲜红的喜被,白嫩嫩很可口的小姑娘,不时小爪子抓着肚皮上的花生什么的吧嗒吧嗒啃,惬意极了。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仿佛大声一点就会惊得她跳起来跑掉,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满头的乌黑柔软的长发散开在床上,只露出一张雪白的脸来。此时这张脸上红扑扑的一片,小小的身子已经有了一点属于女子的起伏,仰天躺在床上,露出小小的凸起,再往下,就是平平的小腹,上头堆着各色的吃食。看她这个天真懵懂的模样,楚离竟有些忍不住俯身,伸出两只手,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动弹不得。 “表哥吃枣子。”如意正晕晕的,仰头迷蒙地看着目光有些危险的楚离缓缓靠近,傻笑捧着枣子给他。 ‘ “只吃枣子并不够。”楚离侧头,将枣子连她的手指一同咬在唇间,舔舐轻咬,片刻,便顺着这手指沿着她的皓腕往下而去。他的牙齿轻轻地咬在她的脉搏上,感到她微动,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如意只觉得手臂上痒痒的,又心里一片的虚弱战栗,只看见楚离的侧脸尽在眼前,仿佛她的手腕儿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似的。 “不,不好吃。”她突然又有些害怕,因动弹不得,缩了缩自己的小身子。 楚离停顿了片刻,见她仿佛怕了,又想到她还小,咬着她的手腕儿许久,轻轻地松开了。 “我给你洗洗脸,”如意脸上还有鲜艳的胭脂,叫楚离说这小妻子认真浓妆打扮起来更美丽些,只是仿佛如意并不喜欢盛装,平日素面朝天,顶多用些脂粉,还说什么淡妆浓抹总相宜的。 他欣赏着如意难得的美艳,只是也知道她脸上用了盛装很不舒坦,只扬声叫人送了水进来,见两个仿佛在如意身边见过的丫头垂目端着水盆与帕子进来,将这些放下自觉地不上来服侍而是退下,便满意到了极点。 “以后梳洗沐浴,自己来才好。”广平王世子本想说叫他来,只是他过几日就要出京去见王八羔子大皇子,如意一个留在王府还得叫人服侍。 从前忍了的如今就忍不住,他一边给乖巧抬头的如意擦脸,一边不怀好意地说道,“你养在深闺不知民间疾苦,只是日后是要总管王府,总要知道一些。”见小姑娘一笑,打了一个香喷喷的酒嗝儿,他便继续说道,“自己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才会明白大道理。” “表哥说的是。”享受惯了的如意晕乎乎的,哪里知道自己应了什么。 “很好。”楚离满意了,拿帕子在如意白嫩嫩的小脖子上擦了擦,捏着帕子的修长的手缓缓向下,顺着微微散开的衣襟儿只往里头白生生的肌肤而去。 “痒痒!”如意垂头,见自己里衣都在这手的捉弄下散开,露出了半片白嫩的肌肤,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凸起,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浑身上下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从未见过楚离有这样侵略性的眼神,无端叫她感到眼前的仿佛是猛兽。 “好了。”只能看不能吃,广平王世子也不想叫自己过了火伤了这小姑娘,收了手将帕子丢在水盆里,也不叫人进来端走,掐了她的小脸一把,歪在了床头,顺手将她被自己撩开的里衣收拢好,揽在自己的怀里,一时屋里安静极了。 虽然外头瞧着楚离今日大喜喝了很多酒,只是与废柴世子妃不同,世子大人是在军中酒精考验的强悍勇士,那不仅武艺超群,酒量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他完全没有把这些酒当回事儿,却不知是因酒水还是因一个心爱的小姑娘贴着自己,只觉得浑身炙热到了极点。 哪怕是意志惊人,可是楚离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热得坚硬得可怕,只有身上正对自己咿咿呀呀挥着小爪子,说着醉酒的傻话的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叫自己想要与她贴得更接近。 拿一双手臂用力把如意箍在怀里,楚离迟疑了一下,探头拿自己的嘴唇碰了碰如意柔软的嘴唇。 如意虽然有些迷糊,可是却叫他碰在自己的嘴上,心里不知多满足,又觉得这样仿佛还不够,还想要得更多。她歪头去看,就见跳跃的烛火下,美人夺目的眉眼就在眼前,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仿佛什么都不会在意。被这个眼神蛊惑,如意忍不住往楚离的怀里拱了拱,再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会叫自己退后,见楚离与自己一碰就离开的殷红的唇就在眼前,发力拱上去,主动咬了一下。 软软的,有叫她安心的熟悉的香气。 如意傻笑了一声儿,抱着楚离的脖子呆呆地说道,“嫂子说了,耳朵,脖子,都可美味。”她想到花轿里自家美人的耳朵,急忙凑上去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儿,感到他一动轻轻地哼了一声,仿佛有些欢喜,有些烦闷,又顺着他的耳畔往下啃咬了起来,香气弥散,甜美无比,叫如意觉得从前自己所有的点心都没有眼前人的美味。 觉得自己亏大发了,从前竟然只叫楚离啃自己没有啃回去,世子妃扼腕。 怨不得都说美味,果然如此。 她舔了舔甜甜的美人的颈窝,摇头晃脑臭美了一下,见楚离仿佛僵硬地任由自己动作,又顺着这颈窝往下,咬上他精致的锁骨。 觉得他的衣裳有些碍事,世子妃不耐地扒拉开,小脑袋就伏在他修长的颈子旁卖力地啃了起来。 “够了。”这小东西又继续往下的趋势,楚离声音嘶哑地压住她的小身子,努力地按捺住心头的躁动。 如果她再长大两岁,他一定叫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甜甜的,不给吃,表哥坏。”如意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自己的头里仿佛有一处不属于自己了,连话都不是她从前会说的话来。 “日后什么都给你。”广平王世子真是不知道谁这么缺德,给这小姑娘喝了酒,眼下如意看似清明,实则已经醉了,偏偏醉得还不完全,不能睡过去只知道撒欢儿。 楚离见她有跳起来蹦蹦跳跳的意思,急忙收住她在怀里,只觉得自己一切的危险情绪与动作,都不及她点火功力的万分之一。这一刻,本想虽不能圆房,可是也能多吃吃这小姑娘的初衷,再看到她两只眼睛亮晶晶跃跃欲试想要跟自己啃一啃的样子,都不敢有了。 一个人主动,广平王世子还能忍住。若如意也与自己主动……明天这小姑娘就真得哭了。 “睡吧。”楚离难得觉得有些憋屈,却无奈地看着叫自己没法儿亏待她的如意,见她嗷呜一声扭着小身子往自己的怀里拱,还小声儿叫热自己主动脱衣裳,顿时记了不知名奉酒的人一笔。 他探身卷了锦被将如意裹住,只露出一颗打嗝儿傻笑的小脑袋,抱着这颗被子球儿一同睡了。 第二日如意醒得很早,见自己蜷缩在楚离的怀里,被子都散开了,自己的衣裳散开了一半儿,最该天打雷劈的是,世子妃的小爪子都不知何时伸进了美人儿衣裳里头,手下都是细致的皮肤。 她心虚地回想了一下,只有一点点关于自己啃咬美人颈窝锁骨的意乱情迷的记忆,顿时大惊失色,恐自己酒后变身把美人给吃了,她上上下下摩挲了一下,似乎没有感到“被大车来回压过,手指头抬不起来”的疲惫与疼痛,就觉得自己大概还没有吃到最底下。 松了一口气,如意却舍不得从楚离的怀里爬起来,安静地伏在他的心口,拿自己的耳朵贴在他的心上。 坚实有力,叫她心生欢喜。 “头疼不疼?”楚离何等机警,如意一动便已经醒了,见她古灵精怪地动作消停了下来,方才摸了摸她的头,感觉不烫方才问道。 虽然从前与楚离亲昵亲近,可是这样相拥而眠地醒来却是第一次,如意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不疼了。”她红了脸,把自己埋进楚离的怀里努力用细声细气儿的柔弱声音羞涩说道。 她可不是一个厚脸皮的世子妃! “下一次不要喝酒。”楚离抱了抱她,见她偷偷儿拿眼睛都看自己,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对面的一对儿龙凤双烛,鲜红的烛泪堆在下头,只有微弱的火苗在跳动。 随时可以湮灭,叫人心生出一点哀凉。 如意从楚离的怀里探出头来,也呆呆地看着,虽然跟自己说这都不过是图个喜庆,可是却又有些紧张。 “左边是我,右边是表哥。”如意板着手指头给这两个烧得几乎到底,已经看不清哪一个是龙,哪一个是凤红烛分派道。 见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更微弱一些,随时都有可能湮灭,她突然觉得有些瑟缩。 似乎感觉到她的害怕,楚离垂头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头从床上披衣而下,走到这对红烛面前,面无表情地吹了一口气。 两只烛火同时熄灭,如意坐在堆着厚厚锦被的床上,看着楚离仿佛呆住了。 “死了我也不会放手。”楚离回头,看着怔怔地看了自己很久,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地点头应了的小妻子,见她眉眼之间都是一片纯然的欢喜与认真,仿佛与自己同生共死很欢喜,他又觉得其实死亡也不能叫他们两个分开,这也很好。 他走到如意的身边,抱着她柔软依赖靠过来的小身子,目光落在那熄灭了光彩的红烛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极美的笑容来。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他喃喃地说道。 或许他的感情太过激烈,可是就算是死,他也绝对不会放开她的手。 她是他的,不论生死,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不能一同生,那就一起死,这就是他的喜爱。 怀里娇软的小妻子仿佛是震动了一下,许久之后,有怯怯的,却很欢喜的声音,从他的心口轻轻地透出来。 “我心亦然。” 熨帖进他的心底。 第174章 娇娇软软的小妻子伏在自己的怀里,乖巧地说着这样的话,楚离的心里仿佛被春风吹拂而过。 “记得你的话。”他垂头碰了碰如意的发顶方才起身,看着伸着手坐在床边看着他等待服侍的小姑娘,目光温柔起来,顾不得自己身份尊贵,自己出去开了房门,就见新房之外并无下人,只有远远的庭院里头屏气轻声地立着两排丫头小厮,左边的丫头大多眉目清秀清澈,手中捧着如意的衣裳,另一侧的小厮大多偷偷儿好奇地去看这些严肃绷着脸的好看丫头,手上的是楚离的衣裳。 泾渭分明。 楚离见了这侍立的距离,觉得这群丫头很有眼力见儿,心里颔首。 就该离得远远儿的。 见他现身,丫头小厮们急忙都上前,因知道楚离性子乖僻的,都不敢自作主张,果然片刻之后,就听他声音冰冷地说道,“日后开始,房中不留人,房外……” 他沉吟了片刻,看了看自己的房门到庭院的距离,淡淡地敛目说道,“就都在院中侍候。”想听他们夫妻的壁角?做梦去吧!广平王世子见如意带来的丫头没有一个脸上带异样之色,显然陪嫁过来前已经被教导得很好。 他越发满意,从这群丫头的手上挑挑拣拣了几件自己觉得好看的衣裳,又取了自己的衣裳,接了金盆与帕子,转身回房,啪地关上了门。 丫头小厮们默默后退,再次立在了院中。 楚离却不管这些,回身见如意一双小腿儿在床边踢着,开心无比,便走过去,先给她擦了脸,又叫她站在床上给她穿衣裳。 如意生得娇小,哪怕站在床上,也不会叫他够不着她。她歪了歪头,眉开眼笑很自在地叫楚离给她穿上了一身儿火红火红,仿佛一团火焰般的宫装,眉目之间被映照得如同桃花般娇艳,楚离给她整好了身上的衣裳,又抱她在怀里给她穿了一双火红镶东珠的绣鞋,才要拉着她去梳妆,却见她拉住他,仰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十分期盼地说道,“想,想给表哥穿衣裳。” “你会?”楚离见她跃跃欲试,心里一软,挑眉问道。 “多学就会了。”楚离眉目越发美艳,叫魏世子妃看得垂涎欲滴。 怨不得说若心里爱慕着一个人,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服侍他。如意想着方才楚离给自己穿鞋的样子,竟不知是欢喜还是羞涩,又期盼自己也用同样的还回报他。虽然从来都没有服侍过人,可是她却还是想做一个叫楚离快活的好妻子。 她从楚离的手上抢过了衣裳,仰头笑嘻嘻地叫道,“抬,抬胳膊!”她抖着衣裳看着楚离顺从地抬起修长的手臂穿进了衣裳里,就跟小狗儿一样围着他忙碌。 待要给楚离束上衣带,她心里偷偷儿笑了一下,以权谋私,在绕过了楚离纤瘦有力的腰间的时候,多多停留了一下。 “多好看呀。”如意看着楚离身上穿着火红锦衣,腰间缠着一色的腰带,中间还有一枚鲜艳的红宝,只觉得艳色扑面而来,这世间再没有这样美丽的人。 这么美丽的人是自己的,如意很想偷偷儿寻个地方乐一下。 “你喜欢就好。”楚离素来喜奢侈华美,也觉得自己穿红极美,虽然这小妻子方才忙前忙后很花了力气叫世子大人指导如何穿衣系带,还贼头贼脑地吃了很多的豆腐,不过广平王世子是个大气的人,从来不为吃亏烦恼。 眼见一侧的一面等身的大银镜之中自己修长美艳,他见如意喜欢得恨不能把自己供奉起来,心里越发满足,拉着她到了梳妆台前,从里头取了一个箔金花钿,印在了如意的额头。 他又取了细细的青黛来,给如意画眉,在她的唇上又抹了些淡淡的胭脂。 一切之后,本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顿时就生出了另一种不同的美貌夺目来。 楚离看着美丽得光彩照人,叫他移不开眼睛的如意,心里又突然生出几分后悔,默默地拿了一旁的帕子,给如意将脸上唇上的胭脂都擦掉了许多。 “好看。”待他给自己打扮完了如意才转头去看银镜,见了里头的自己一颦一笑都美丽剔透,梳了一个高高发髻。上头几只步摇垂下摇曳动人,明眸皓齿的女孩儿,突然发现自己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再也不是小姑娘的模样。 她完全不知道方才自己更好看呢,臭美地照了照镜子捧着脸说道,“天生丽质难自弃啦!”若不是她从小儿就霸占了这美人儿,一只母蟑螂都没在他身边看见过,肯定得怀疑这美人世子是不是有个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啥的。 看这给梳妆的功力,简直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呀。 “今日入宫,不要多说什么。”楚离掐了掐她的小脸儿和声说道。 “知道。”自己嫁给了楚离,就要与他夫妻一体,如意急忙点头。 两个新人又在房里腻腻歪歪了许久,方才出门来给广平王夫妻请安,带着跟着自己的丫头小厮浩浩荡荡地穿过了王府繁华景色万千的院落,如意一路就与楚离去了上房,就见上房今日十分热闹,不知多少的丫头穿梭。 世子妃默默地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至少在其中闻到了红烧蹄髈还有葱爆羊肉的味道。她严肃地哼了一声,心虚地看了脸色不变的楚离一眼,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楚离见她已经焦急了起来,依旧闲庭阔步,却几步就跟在她的身后。 穿得云鬓高华的广平王世子妃匆匆进了屋子,就见一旁的一个很大很熟悉的圆桌上正摆着许多的菜肴,丰盛得叫人垂涎三尺。 深深地鄙夷了一下公公大清早就吃得这样油腻,如意笑嘻嘻地立在房中,待楚离与自己站在一起,便一同给上头的广平王夫妻跪下,毕恭毕敬地磕头。 “这几个头,我是受得起的。”广平王妃才不会假模假样扶着不叫这两个给自己磕头呢。王妃把这两个不省心的养大容易么,这人生大事磕个头实在应该得很。又见这一双美貌的新人给自己奉茶,她便接过如意高高与自己奉起的茶水来喝了两口,方才放到一旁挑眉笑道,“如了你们的心愿了,如今,是不是很欢喜?” 她一边说,一边亲手扶了如意从地上起来,垂头给她拍衣裳上的灰尘嗔道,“怎么不垫上垫子?疼不疼?” “给您磕头还用垫子做什么,心里欢喜,就一点儿都不疼了。”如意恐自己乱了妆容发髻不敢放赖,却拿小身子拱着婆婆笑嘻嘻地说道。 见她还跟从前一样儿,广平王妃越发满意,给她理了衣裳低声问道,“阿离有没有欺负你?” “表哥才舍不得欺负我。”显然在“欺负”这个问题的理解上两个人有很大的分歧,如意觉得楚离对自己可亲密了,见广平王妃一脸什么都明白地看着自己笑,她便羞答答地说道,“且,我,我也喜欢表哥欺负我。” 她歪在广平王妃的怀里,见楚离正在一旁默默看着,广平王还在招呼自己赶紧吃饭,只觉得自己的幸福圆满得叫自己想要落泪,努力收住了些。 “想家了?”广平王妃素来疼爱如意,知她小小怯怯的,摸着她的脸问道。 “说不想是骗您,只是此时是因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如意又与广平王妃说了许多的话,天真懵懂,看着就是未经历人事的小姑娘,广平王妃儿子儿媳都在眼前,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缺憾了,见广平王还在一旁傻笑,顿时哼了一声笑着指着他与如意说道,“你父亲大清早叫人做了许多的好吃的,假公济私不过如此,不过我想着,你也该喜欢。”果然她就见如意眼睛亮了。 “父亲最知道我了。”她对广平王笑嘻嘻地说道。 “这还用说?”广平王热情地带着一家子去吃饭,一边还与如意说道,“上回你说想在阿离的窗外建一个荷花池?” “夏天有水汽凉快些,只是还是不要,不然有虫子。”如意默默地啃着小爪子上的蹄髈,含糊地说道。 “若只是为凉快,不如种些竹子,阿离的院子里也实在单调了些,你不喜欢什么,就与我说。”广平王妃也在一旁笑着说道。 “再没有不喜欢的。”如意得了楚离这个大美人心里快活得跟做梦似的,还有什么遗憾呢?急忙请长辈们都不要忙碌,吃得小肚皮圆滚滚的,方才见外头天色亮了,随楚离一同入宫。 因今日入宫,因此大清早的一大桌子菜都叫世子妃忍痛没有吃掉太多,剩下的广平王便含糊了一句“不要浪费”,将桌面席卷一空。 如意自然是没看见打从自己离开,自家公公又被婆婆提到了校场去闷头捶打了一番,只到了宫中按着惯例往文帝的面前去了。就见文帝侧殿,今日端坐了几个锦衣含笑的男子,最上头的一个自然是晋王,下手坐着的却是眉目清越的冀王。 见了冀王楚离便冷哼了一声与如意十指相扣,几乎是示威一般横了不动声色的冀王一眼,之后又对更下头坐着的几个男子微微颔首。 如意只认识其中一个河间王,余下的都陌生,只是见衣着气势,该都是宗室。 “快叫朕来看看。”文帝老眼昏花的,只看见逆着天光有一对儿大红如火的人影缓缓而来,走到暗了些的大殿,就见一对儿十分美貌的男女并肩而立。他素来喜爱美人,又是自己的孙儿孙媳妇儿,越发得意,急忙招了招手儿叫楚离与如意上前,待磕了头便叫起命到自己身边,伸出颤巍巍的老手来拉住了楚离的手摸了摸,又看了看喜气洋洋眉目清朗,总是叫人看了高兴的如意,微微颔首。 “果然是一对璧人,再没有想过,肥仔儿也有美貌的一日啊!”老头儿这是喜欢坏了,顿时就爆了世子妃的黑历史。 “当年,本,本世子妃也是天生丽质的肥仔儿,旁人如何与我相提并论呢?”虽然每一只肥仔儿都是美人的潜力股,可是如意觉得自己更不同一些,歪头说道。 文帝最喜欢她说话,说起话来就叫人想笑出声儿,听了这个顿时又哈哈地笑起来,指了指如意,摆了摆手笑道,“你如此不同,朕真的该赏你。” “父皇可见是爱极了阿离与他媳妇儿。”晋王见如意笑嘻嘻地谢赏,在文帝的面前还吐舌头,目光落在下头几个若有所思的宗室身上一瞬收回,含笑说道,“只是叫儿臣的意思,您也该怜惜些这两个。阿离方才大婚,正是该蜜里调油的时候,不如叫阿离留在京中,不要往关外去了。” 他笑容满面地说完了这个,见如意一呆霍然诧异地看住了自己,便端茶,将笑容掩饰在了茶杯后头。 “这……”文帝看了晋王一眼,迟疑了一下。 “王兄说得很是。且还有静安郡王往关外去,都是极好的,若都去,北戎这面子也忒大了。”冀王含笑在一旁轻声说道。 再没有广平王世子这样小心眼儿的人,为了表示肥仔儿有主儿,竟然还敢与他示威,这一回非叫他好好儿吃个教训不可。 就算留京又如何?整天抱着自家小媳妇儿只能看不能吃……憋也憋死这世子。 七舅舅本就不是一个与小辈计较的人,想得很高兴,看向楚离与如意的目光越发慈爱。 “朕想想。”文帝其实对楚离并没有什么不放心,从小儿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有数,不过是突然心血来潮,过后自己也后悔。 他虽然心里已经不愿意叫楚离出京,不过却还想看看这小夫妻紧张的样子,便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说道。 “能不要出京去,就不要出京去呀。”如意眼巴巴,可怜地看着他。 “朕有什么好处呢?”文帝含笑问道。 “但凡小九儿有的,陛下什么都能拿走!”如意急忙拱着小爪子十分慷慨地说道。 “真的?” “小九儿的心里,夫……夫君,比什么珍宝都重要,独一无二的。”如意红了脸,眼睛里却闪亮起来,吧嗒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大笑的文帝。 这老头儿可别笑昏了头! 因文帝纵容,又对她十分自在的样子,晋王与冀王又都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下头的那几个宗室便相视使了几个眼色,对如意都存了几分看重,而不是只将她看做楚离的世子妃了。不过此时众人皆含笑,一脸“陛下好才是真的好”地看着文帝大笑,心情不错地与如意说话,其中一个生得英俊无比,却又有几分烦闷的锦衣中年,看着如意,目光又闪烁了几下。 “你听了她的话,该欢喜了?”文帝颤颤巍巍地笑了一会儿,指着如意与楚离问道。 “理所当然,从未怀疑。”广平王世子十分淡定,颇有荣辱不惊的云淡风轻,握着妻子的小爪子,目光默默地扫过嘴角微抽的冀王,慢慢地说道,“她的心里,自然只会是我!” 第175章 冀王懒得与到处咬人的小辈计较,淡淡一笑。 这一笑就有十分的宽和,叫人在心中皆赞了一声心胸。 “极好,极好。”文帝也不知道看见没看见孙子这欠打的模样,赏了楚离夫妻,想了想到底说要筹谋几日并不说要不要楚离出京,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冀王身上一瞬便与楚离和声说道,“皇后与贵妃都身上不好,你们两个不必去见。” 张皇后还在先皇后灵位前头跪着呢不说,文帝只是不大喜欢贵妃了罢了。贵妃虽生得与先皇后十分酷似,只是说起话来却蠢得厉害,从前文帝默默地忍了。 一晃儿这么多年,贵妃也露出了老态,文帝就觉得自己不想忍了。 已经与先皇后不像了,那怎么还能是个转世什么的呢?文帝又因贵妃竟敢与先皇后生成一模一样的脸,心里生出厌恶不肯多看她一眼、先皇后在文帝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个纯美青春年华的女子,怎么可以老呢? 老了怎么还能是先皇后呢? 当然文帝这话没叫人听见,不然妥妥儿就是绝世渣男来的,如意不知道绝世渣男心里不大喜欢贵妃了,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去。 谁愿意给个冒牌货磕头呀。 “那请两位娘娘一定要保重身子呀。”她十分关切地说道。 “你有心,这很好。只是贵妃也就罢了,皇后,是心病,朕想着,是在心里怨恨了朕,因此不舒坦。” 文帝这话淡淡地一出来,不仅无情到如意懵了,连冀王都脸上微微一变,文帝却只做看不见的,与如意和声说道,“皇后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不能母仪天下。当年看在她与先皇后同出张氏,该性情相同,朕方才立她为后。”这个可真不是。想当年皇帝陛下风流快活的时候,可只认美貌不认才华来的,只是做皇帝的脸皮都厚,文帝面不改色地说道,“朕,很后悔!” 他都这么久还对张皇后依依不饶的,如意顿时嘴角一抽。 瞧文帝老头儿的意思,是真的要废后啊! “母后病了,儿子想着,想去请太医给母后瞧瞧。”冀王今日不想求文帝开恩张皇后扫了如意的喜气,敛目片刻,缓缓起身说道。 他看了如意一眼,越过晋王走到如意的面前,见楚离警惕地看着他,含笑摇了摇头温声道,“你嫁给阿离,什么都不缺。舅舅没有什么能给你添置的,只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若有叫你求助无门的时候,便来寻舅舅,舅舅什么都为你做主。” 他自称舅舅,就有如意娘家人给她做靠山的意思了,况自己出身魏国公府,这等门第还求助无门,显然冀王是恐楚离辜负自己国公府插不上手。虽然明知道楚离待自己好,这话大概不会有机会兑现,可是如意看着冀王清润的眼睛,却觉得喉间哽咽起来。 仿佛是从第一次见,他就对自己万分的维护,云淡风轻的少年,从未改变他的模样。 “多谢舅舅。”如意声音嘶哑地福了福,真心地说道。 “只小八儿小十儿,还有你有这样的情分了。”冀王目光有片刻的怅然,之后便清明了起来,虽见文帝面色不虞,却并未在意,与文帝跪安转身走了。 “七皇弟是极孝顺的,儿臣瞧着就心中宽慰。”晋王见文帝脸色有些不好看,仿佛是对冀王不满,便在一旁与文帝笑道,“若七皇弟也学人踩高捧低慢待皇后,儿臣反倒要看不起他。”他见文帝的面色稍霁,这才与下手那个英俊却仿佛有许多烦恼的中年笑着说道,“大喜的日子,咱们也该开心些才是。今日是阿离小夫妻,明日,就该是王兄府上的大喜事了。” 他微微一顿便温声问道,“王兄府中,是否也该筹备喜事?” 如意竖着耳朵听着,听到又有喜事,就忍不住往下去看那中年,见他浑身华贵显赫,奢侈无比,又生得十分英俊白净,便好奇起来。 “韦氏女,我有些迟疑。”这中年仿佛与晋王的关系不错,见文帝也看过来便忍不住抱怨地说道,“陛下的赐婚自然是极好的,臣没有不喜,只是这韦氏也忒猖狂,竟敢在臣的面前做耗,摆明了看不中世子。她一个落魄勋贵家的小丫头片子,还挑剔起来,实在叫人很不喜欢!”韦氏打从之前韦夫人破家而出潇潇洒洒带着自己生的走了,韦大人便迫不及待地接了庶子回家来。 因此,如今那也是韦氏正经的小姐了。 “还叫贵妃来退亲!”这显然就是江夏王了,顿时拍案骂道,“给脸不要脸!” 好吧虽然儿子还在家里捆着呢,不过江夏王一点儿都没有把喜爱男色当毛病,毕竟男风素来在南方风雅,有个契兄契弟的完全不算什么。这一回叫江夏王世子捅了马蜂窝的并不是他喜欢男子,而是因就算有个投缘的,可是人家彼此也都没有耽误了娶妻生子不是?怎么到了江夏王世子这儿,就非要什么相守一生宁愿断子绝孙了呢? 江夏王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倒气儿。 韦氏竟敢嫌弃王府世子,他就算是娶回来,也不会饶了她! “贵妃,朕已经圈了她。只是韦氏,左右一个摆设,娶回来就随你们处置就是。”换一个姑娘文帝都不会如此冷血的,只是这姑娘遭了韦妃的连累。叫文帝说,韦妃这种狐狸精那家里的小辈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不如去嫁给江夏王世子。 如此,既叫江夏王府不要再来自己面前求个姑娘回去,也可以废物利用,不要叫京中有闺女的勋贵提心吊胆,恐赐婚给江夏王世子了。 江夏王却望了如意的方向一眼,目光闪了闪,忍耐住没有多说什么,恭敬地垂了头去。 如意对韦妃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一心都在文帝的身上,与他讨好了一会儿,便与楚离一同下去,给晋王等宗室长辈请安。 她虽然年幼,方才又俏皮可爱,可是真正行礼却又十分规矩郑重,叫人挑不出毛病。 晋王看了一眼就笑了,见上头文帝今日说说笑笑有些疲惫,便对如意使了一个眼色。 楚离果然便带着如意告退,捧着大笔文帝的赏赐出宫而去。 出了宫如意便迟疑地看了楚离一眼,低声问道,“禹王府咱们……” “王叔方才暗中与我传话,母亲不叫咱们去见她。” 禹王妃大婚之日得了楚离与如意的叩拜已经心满意足,也绝不肯再叫这两个有第二个婆家的意思,叫晋王方才透话儿出来说不必往她府上的。想到广平王妃与自己叮嘱一定要去给禹王妃磕头,楚离迟疑了片刻,到底摸着如意的头说道,“母亲忙着二哥出京之事,太过劳累,过几日咱们再去磕头。”他见如意听话点头,便叫车一路回了自家王府。 广平王妃听说禹王妃如此小心,只觉得无奈透了。 如意就见自己才去了宫中这一会儿功夫,自家公公的眼睛都青了一块儿,就跟某很稀罕的国宝似的,顿时对婆婆见缝插针说揍就揍生出了不知多少的崇拜来。 广平王疼死了,见如意竟然还与自己偷笑,顿时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垂头丧气地提着一把小铜锤往后院去儿修葡萄架了。 据说葡萄架修好之后就要种许多的葡萄,到了秋天,王爷就可以搬一把摇椅躲在葡萄架下,信手就能摘到葡萄,不知该多惬意。 “您修稳当些,不然葡萄架到了,会有可怕的事发生!”没心没啥的儿媳妇儿还在后头追着叫。 “你喜欢,叫他修长一些。”广平王妃从来不在意这些,见如意一回家就换了松快的衣裳,一副素面朝天的模样,便在她水嫩嫩的小脸儿上掐了一把笑问道,“宫里陛下对你们可好?” 她话音才落就看见外头络绎不绝送进来的赏赐了,见了这许多的赏赐就知道文帝很满意这小两口,又听如意与自己献宝,说了楚离或许不必出京,越发惊喜,卡巴卡巴地捏了捏拳头与如意问道,“陛下说要再想想?” “是。”伶俐可爱世子妃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看起来,本王妃还得进宫一趟。”广平王妃微微一扭脖子,便有噼里啪啦的轻响传来。 “原来,陛下是冲着这个啊。”文帝陛下原来更喜欢用拳头求而不是拍马屁,如意顿时学到了一个崭新的技能,虽然因武斗是渣渣不能施展,不过此神功乃是家中绝学,断然不能浪费,日后也要传女不传男,没准儿几辈子之后,就成了镇宅宝典啥的。 如意目光游弋地开着无比的脑洞,见楚离一脸漫不经心,只握着自己一只小小的手翻看,侧脸精致逼人,她心里垂涎极了,又忍着心里的小好色不好新婚第一日就拖着美人儿回房这样那样,难得地懂了羞涩,一边心不在焉地与广平王妃说话,一边偷偷儿傻笑。正叫广平王妃戏谑地笑话了两句的时候,就见外头又有下人进来,说是江夏王府命人下了帖子,请广平王妃与如意过几日去逛园子。 若是只请了广平王妃也就罢了,如意却是新婚,多少这帖子就不大合适,广平王妃皱了皱眉头,便与如意哼道,“江夏王妃最是个不懂规矩的人,谁大新婚的就往外跑?未免叫人笑话你着急在外头凑趣儿了。” 她手将帖子压住,又叫人传话儿与江夏王妃只说自己身上不舒坦因此不能带着如意过去,见人走了便与如意说道,“最是个见风转舵的,前儿禹王府遭了难,她只再不下帖子给府里。只怕这一回是见了你在陛下面前受宠,想着要拉拢你了。” “左右是无关紧要的人,何必为她费神。”如意很心宽地笑嘻嘻地说道。 江夏王妃再踩低捧高的,不过是疏远的人,疏远的人的态度,有什么要紧的呢? “你这话我就很爱听。”广平王妃又低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到底不明白江夏王妃为了什么这样热情。 江夏王妃素来与广平王妃不睦,口口声声看不上广平王妃跋扈嫉妒不懂妇德叫广平王干巴巴无趣过日子,还经常炫耀自己如何体贴为江夏王广纳姬妾如何贤良淑德,其实谁夜半咬被角默默羡慕嫉妒恨,谁心里知道。 江夏王妃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如何与广平王府完全无关,广平王妃只觉得这里头的热情突如其来,怪怪的,却并不在意,见如意喝了茶吃了点心消停了,便命人唤了府中的一干管事总管到了面前,一一将他们与如意指点了,又叫这些管事与如意磕头,这才与如意说道,“我是最不耐烦管家的,这王府忙得叫人头疼,如今你来了,正好儿托给你。” 她就跟找着了一个冤大头似的,见儿媳妇儿惊呆了,便飞快地从身边小案的下方捧出了一沓账本子与哗啦啦不知多少的钥匙。 “不,不是……”如意觉得这节奏不对! “都是你的了,啊!”广平王妃把账本与钥匙都塞进一脸天打雷劈的儿媳妇儿手里,啪地一拍小案松快地笑道,“可算交出去了!” 叫广平王妃冲锋陷阵还可以,可若是管家就不大合适了,平日里广平王妃也不过是一个象征,托百年王府早就规矩严明自有法度,但凡有事只按府中旧例办理即可,管家们自己就都能办了,方才叫广平王妃没有被逼急眼火烧一下王府什么的。 “可是……”如意抖着小爪子,眼巴巴看着特别潇洒不恋权柄的婆婆。 她她他,她还想跟自家美人儿度个蜜月啥的,怎么能变成一个管家婆? “不想要孙子?”就在世子妃束手无策,被坑得一脸血的时候,一只细长的手扣住了这些账本与匣子,反手又丢回了广平王妃的怀里,见母亲双眉一挑就要起身跟自己比划比划,广平王世子却很知道母亲的软肋,只一句就叫她一呆,之后漫不经心地拉着也瞠目结舌的妻子往自己怀里来环住,看着深深地陷入了思索的广平王妃险恶地说道,“这两年,叫她心宽轻快,调养好身子,方能有孕。” “等你生完儿子的。”广平王妃想到楚白那两个白嫩嫩叫自己爱不释手的小崽儿,不过想了一会儿便点头,又把账本塞回了小案之下。 “儿子?” “闺女更好,若像你,我更喜欢。”广平王妃更喜欢娇滴滴软乎乎的小姑娘,见如意呆呆点头,顿时就笑了。 她不过是吓唬一下,瞧这儿媳妇儿听见要管家吓成什么样儿了? “您喜欢就好。”世子妃的脸皮慢慢地厚了,扭着自己的小身子在楚离的怀里伸出小爪子来,抱着一碗茶水来咕噜咕噜喝着给自己静心。 儿子什么的,真是救命的稻草呀。 楚离低头就看见自家小妻子纯良极了,又见广平王妃挑眉,很有兴致地逗弄儿媳妇儿,越发地偏心起来,此时更要护着自己的小媳妇儿些免得被厚脸皮的母亲欺负,皱眉仗义执言说道,“母亲厚道些,不要为难我家娇娇。” 广平王妃:……谁?! 广平王世子妃:噗……! 第176章 广平王妃跟世子妃一个捂眼不能直视,一个咳嗽得仿佛要断气。 话说若真的有个意外什么的,广平王世子妃大概是开朝一来死得最憋屈的一个世子妃了。 没有死在床上,却死在了一口茶里,人生的意义都不存在了。 “过来。”见小小的妻子咳嗽得眼泪吧唧的,眼睛红彤彤泪汪汪可怜极了,楚离虽然有些对母亲妻子的态度十分不满,还是将如意拉在自己的怀里小心地安抚她,摸着她的后背,见她小小一团滚在自己的怀里,仿佛能被自己笼罩起来,可不是又娇气又柔软,便敛目皱眉说道,“大惊小怪,咱们已经成亲。” 成亲了也不带给人叫这么恶心的名字的。 如意弱弱地拱了拱他,不由问道,“谁给起的这么名字呀。” “你我成亲,自然不该如从前那样称呼。”夫妻之间不是本该如此?莫非成亲之后,真正地完全地得到了怀里这个小姑娘的广平王世子还得跟旁人一般唤“如意”?这么名字谁都能叫,怎么能显得出作为夫君的与众不同呢? 楚离觉得自己没有错,低头摸着如意光洁娇嫩的小下巴,十分可惜地说道,“只我能这样唤,叫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况他也并没有叫错,如意可不是十分娇气么? 娇娇,叫他捧在手心儿一生都娇娇气气,有什么不对? 至少比他大哥楚白唤的“卿卿”好太多,那个才叫恶心。 “叫如意莫非不行?”广平王妃对儿子的占有欲有些无语地问道。 “那是你们叫的。”楚离顿时就将人类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你们”,一个是“我。” 广平王妃再没有见过这样能吃错的,只是见儿子平日里十分冷傲的脸变得带了人气,又见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如意的样子,又觉得十分心软,许久之后便叹了一声摆手说道,“罢了,都随你。” 她看着其实如意依旧躲在楚离的怀里偷笑,方才的羞涩仿佛是做给“别人”看的,还偷偷儿伸出小爪子去抱楚离纤瘦的腰,仿佛这两个之间别人都参合不进去一样,又觉得满心的欢喜。 看着只觉得幸福,想要叫时间都停留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有叫人伤心的那一日。 “阿离留京之事,我去与陛下说,一定求陛下收回成命。”这样的两个孩子怎么能分得开呢?广平王妃目光温柔了起来。 “多谢母亲。”如意在楚离的怀里咯咯笑,其实可喜欢这个称呼了,见广平王妃没有多在意,急忙拱出一颗小脑袋来说道,“其实就算陛下叫……”她羞涩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扒着楚离的手臂小声儿说道,“叫阿离哥哥往边关去,我,我也想要跟着去。”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表示自己的决心,放大了一些声音说道,“夫妻夫妻,怎么能分得开呢?不管什么样的境遇,我,我都跟阿离哥哥在一起!” 她跟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分开。 “阿离哥哥……”原来更恶心的在这儿等着呢,不是广平王妃从来大方开阔,现在都要吐一吐,她又见儿子的目光里就像开了花儿一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跳得厉害。实在是恶心得够呛。若是广平王这么喊她,一剑捅死! “叫表哥才亲近。”广平王妃真的很怕这两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日后在京中走动这样称呼,不担心别的,就担心禹王妃听见了都得厥过去,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方才与歪头叼着胖手指不解的娇娇儿媳妇儿十分和蔼地说道,“况叫人都听见你们彼此的称呼,就不是独一无二只属于你们自己的亲密,分享给别人听见了,你们愿意?” 见楚离果然脸沉了,目中露出几分不爽,做母亲的都辛苦哇,又再接再厉地说道,“在自己家里再这样称呼,才是你们之间的快活是不是?” “只在咱们房里,你再叫。”楚离叫如意一声“阿离哥哥”叫得魂儿都要飞了,自然不肯叫别人听见,垂头摸着如意的头说道。 “我也不想叫别人听见。”如意也想了想,眉开眼笑去拱面前的青年。 眼瞅着这两个又抱上了,广平王妃看得十分幸福,伸手端了一碗清茶来,吃着桌上的点心看得开心极了。 只是再开心,也比不上儿子能不能不要出京来的要紧。 广平王妃是个舍不得儿子的人,想到儿子要辛辛苦苦去给大皇子擦屁股就觉得闹心,况儿媳妇儿有不听话也要跟着去的意思,别提多叫人睡不着觉了。第二日,广平王妃便换了一身儿利落的宫装,腰间缠着软鞭,腰间配着重剑拉着一个对丰盛早餐恋恋不舍的广平王就往宫中去了。 因今日或许是要跟文帝拍桌子,广平王妃甚至还给自己的手上缠了绷带,也不知是去寻仇,还是去求人。 如意昨晚跟楚离闹到了半夜,盖因一声“阿离哥哥”差点儿叫广平王世子来个变身什么的,就算是这样儿呢,可怜的才新婚的小姑娘也叫个有些忍不住的美貌青年压在身子底下,浑身上下都被咬了一回,若不是楚离有先见之明叫了一桶冷水在屋里,咬完了就自己去泡冷水,世子妃如今就不是有精神大吃大喝,而是哭着厥过去了。也因这个,如意觉得与楚离更亲昵,吃饭都歪在一起。 见广平王走了,余下的好吃的都归自己,如意吧嗒吧嗒吃得越发欢快,楚离叫她半身都靠在自己的肩膀,也不嫌她吃饭都没有个正形儿,伸着筷子给她夹菜。 “早知道是这样,我早嫁给表哥了。”如意对自己出嫁之后的日子可满意了,虽然说新婚的时候都甜甜蜜蜜的,不过嫁人前后日子过得更快活,她又觉得能日日跟自家美人在一处吃睡,不必如从前一样楚离一回去自己就开始想念,与他形影不离幸福极了。她吧嗒吧嗒吃了一块儿牛肉干儿,便在楚离的肩膀上蹭了蹭,眉开眼笑地说道,“嫁给表哥,我才知道什么是幸福。” 她因是在家中,因此只将长长的头发随意地缠起来,随意惬意。 广平王夫妻都不是尖酸刻薄的长辈,平日里广平王妃在府中也只是家常的衣裳,怎么舒适怎么来,就叫如意跟着舒服极了。 “油嘴滑舌。”广平王世子其实心里都美坏了,却只是捏了捏如意的小下巴,继续给她吃饭温声道,“大婚辛苦,你多吃一些,竟都瘦了。” 大婚辛苦的人里哪里有啥都不干就等着娶媳妇儿的世子大人呢?一干在一旁服侍的丫头小厮都跟着垂头,有些忧伤。 累得半死,瘦了的是他们来的好吧? “天生丽质,怎么吃都不胖。”完全忘记自家肥仔儿黑历史的如意得意地扬了扬头,叼了楚离筷子上的好吃的又拱了拱,含糊地说了一句便埋头努力吃饭,盖因自家夫君是个品味独特的人,因昨日坦诚相见,看见自己纤瘦的小腰肢小腿儿啥的,没有个惊艳却仿佛有点儿忧心忡忡的样子,啃完了世子妃大人抱着一起睡时,如意敏锐地感觉到自家这美人儿半个晚上睡不着,辗转反侧。 莫非嫌她瘦? 世子妃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 楚离见她吃得开心,也觉得心里一松。 这小姑娘身材匀称纤弱,白嫩嫩美丽得跟朵花儿似的,如今成亲又添了几分风韵,若不胖起来,叫人再仰慕一下真是太讨厌了。 “明明是我的。”他低声喃喃道。 两夫妻各自想自己的心事,不大一会儿,就有王府的管家来叫王府之中的下人重新与如意见礼叩拜,虽然如意年幼时便已经经常来王府玩耍,这王府就没有不认识的下人,只是那时是客,如今却是正经的主子,日后王府的主母。若省了这一层就是对如意不恭了。能在王府做上管家的,自然不是寻常的人,带着人乌压压地就给如意磕头,口中换了称呼为“世子妃。” 如意叫他们拜见,心里也生出对这王府的归属,且看被他们当做主子,她又觉得自己是真的属于王府了,便受了,命身边的丫头扶了几个管事起来,又叫人赏下头的下人。 她虽然看着懵懂年幼,只是却行止得体,没有半分错漏。 见她与楚离任性,然而与下人却十分严谨,这几个管事心里就愈发不敢造次,又再三与如意恭敬地说了话,方才退下。 楚离只是看着如意努力地收服府中的下人,见她抬眼对自己依赖地笑,也摸了摸他的头发。 如意吃过了饭,叫人拜见之后,便兴致勃勃地与楚离往王府的园子里去。广平王府占地很广,几代积累下来,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层层叠叠地立在各处,空地很少,只是在靠近楚离的一处外头活水引进来的小小的小湖之侧,春风吹开了绿茵茵的草地,上头点缀着几处嫩嫩的花朵,中间,还支起了一座不小的架子,上头有两个秋千在晃荡,其中一个座位,其实是一个精致的可以探出腿的小篮子。 “喜欢么?”见如意眼睛里露出惊喜,自己撇开小短腿儿过去一屁股坐在小篮子里,抓着小篮子的边缘开心地对自己笑,楚离便温声问道。 “表哥做的。”如意见另一侧就是寻常木板儿,摸了摸自己屁股底下的柳条编的小篮子,十分肯定地说道。 “那个,父亲做给母亲。”广平王世子怎么可能叫别人给自家小妻子做秋千,不过是使唤广平王拉了点儿木头过来罢了。 “喜欢。”楚离的心意都在这里头,如意满心欢喜地拱了拱楚离的手,自己玩耍起来。只是不过玩耍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来报说广平王夫妻回来了,这去了还没有多久,如意心里也想知道结果,急忙从小篮子里跳下来跟着楚离一同往上房去。一进去就见广平王与广平王妃脸上都带着笑,她心里顿时一动急忙上前问道,“莫非,莫非表哥可以留京了?” “瞧这意思,怕是差不多。”广平王妃咔吧一声捏了一下手指,默默地回想了一下文帝憋屈的老脸,方才挑眉说道,“况陛下也知道,北戎进犯这种小事,只要将他们赶出边城,日后就不是大事。这场乱子,撑死了也不会超过半年。” 她今日心情好,对广平王偷偷儿从一旁的桌上偷吃肉馅小酥饼也只当没有看见,与如意笑道,“宋家那小子也是个有能为的,在外行军很不错。” 关外又有八百里加急,宋云焱带着边城的几路军队,已经将北戎往死里折腾。 北戎被折腾得实在撑不住了,且宋云焱是个喜欢断人后路的人,叫人拦住了北戎接应的几路人马不叫人汇合,又烧了人家的粮草不说,从不肯人正面冲撞。 人只会在北戎部饿的眼睛发绿的时候,就要拼命的时候往外丢一点儿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 只是食物太少不管饱儿,吃了有点儿饱有点儿饿,还有的看着小伙伴儿吃自己吃不上的,内中种种心酸就真的不能与人说了。 北戎也是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宋云焱自己却将军队龟缩防守得厉害,北戎几次冲撞都不能冲破,况又有一点吃的,还做不到破釜沉舟,下不了决死的心情,辛苦极了。 “阿焱的功劳……”如意迟疑了一下,因广平王夫妻都与自己是一家人,因此并没有忌讳,低声问道,“够不够博个爵位?” “若他这一次大胜,就很有可能。你八姐姐倒是个有福气的人。” 如意养在闺中,叫楚离圈养得不知外头的波澜,况宋云焱与如玉这门亲事结得十分顺遂,因此都不知道,魏家别的姑娘还好,魏八年纪越长,然而亲事是真的很不容易。若没有宋云焱一心就想娶她,换了别人家,因张氏与魏国公的名声,只怕就要艰难。亲近的人家都知道如玉是个好姑娘,可是不亲近的,却只会看魏国公与张氏。 魏国公擅长大义灭亲,张氏的愚蠢庸碌满京城都知道,哪怕魏八养在老太太的名下,可是叫这两个亲生出来的姑娘,说没有担心,那就是骗人了。 “若能一举封侯就好了。”就算封爵,还有子男伯侯的等级,承平盛世,如意知道宋云焱是做不了国公了,可是若是个侯,就十分贵重了。 “你放心,有英国公府,咱们几家也是亲近的,求一求陛下,许就成了。”如意为宋云焱求爵位,也是为了自己姐姐日后的体面,广平王妃素来喜欢如意这个性情,笑着应了,见如意果然拱着小拳头眉开眼笑与自己道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和声说道,“只是北戎数部不是傻子,精锐被困,如今正疯狂冲击边城,不管是接应精锐退回,还是合股在一处继续与我们对持,都要拼命了。” 巧得很,大皇子就直面了拼命的外族,也不知会不会在这里头生出点儿意外啥的。 “有阿焱在,阿焱会有分寸的。”如意哪里管得了自家美人的便宜亲爹死不死呢,笑嘻嘻地说道。 楚离见她如此信任宋云焱,顿时哼了一声。 叫的还挺亲热。 很熟么? 第177章 虽然对如意看重宋云焱觉得不爽,不过楚离确实欠了这家伙一个小小的人情。 当然,只是小小的。 可惜不能跟别人说的。 “我会尽力。”叫宋云焱得了一个大赏赐,把这个小小的人情还了就完了,楚离摸了摸如意的头和声说道。 他从不会跟自己言而无信,如意忍不住感激地拱了拱他的手。 “不过我瞧着陛下的意思,就算你留京,你二哥也得出京。”广平王妃合掌想了想,见楚离的脸上不好看,显然也想到了与自己一样的问题,便拿手拍着自己的腿淡淡地说道,“大皇子这一次罪过大了,若平息北戎之乱,只怕立时就要回京请罪。到时候边关给谁?” 边关还是很要紧的,得一能叫文帝信任且确实勇武的大将镇守。况瞧着这一次北戎之乱的样子,大皇子在边关很有欺上瞒下,伪装太平的意思。 寻常人文帝是不敢信了,若换一个依旧糊弄可怜的皇帝陛下的人呢? 楚峰素来诚实可靠,文帝叫他出京,也不单是因忌惮大皇子的缘故。 “二哥夫妻并不分开,也好。”楚离想到宋云玉是要跟着楚峰的,敛目说道。 文帝此举其实是看重楚峰的意思,且只这一次若能将北戎打服震慑关外诸族,起码五年之内,边关可以太平。 趁这个机会,或许他二哥还有个时间生个儿子出来。 “况禹王府如今形势不好,若大皇子因罪回京,母亲就会辛苦。”楚离若有所思地摸着怀里如意的头,十分顺手给她掐着一个一个小瓜子喂给她,见她吧嗒吧嗒抱着自己的手吃得摇头晃脑的,便笑了笑,将自家的娇娇软软的小东西往怀里揽了揽便说道,“没有出众的人,禹王府就不能在京中立足,陛下叫二哥出京领边关军权,就是叫禹王府能在京中屹立不倒,无人再敢小看母亲。” 静安郡王乃是禹王妃亲手养大,得了军权就是实权的郡王,谁敢小看他一心孝顺的嫡母呢? 就算生父完了,嫡母却并不会被牵连。 “之前,我们都以为陛下叫你与你二哥出京是忌惮你们,如今想来,只怕是想多了。”广平王妃便叹了一声说道,“这是在给你母亲仗腰子呢,叫我想着,只怕当初劝说陛下如此下旨的,该是晋王了。”禹王妃失势,晋王虽然心里挂念,可也不能大张旗鼓地给嫂子撑腰不是?既然如此,就把禹王妃的儿子们都推上去,儿子们起来了,自然就是禹王妃起来了。 况如今楚白跟着晋王在朝中行走,也叫晋王倾心指点,很有一日千里的意思。 “看着是个王八羔子,实则他比谁都看重你母亲。”广平王妃便忍不住拍案骂道,“怎么还不死?!”这说的就是死皮赖脸还活着给人碍眼的大皇子了。 “王妃息怒,实在不行,我宰了他?”广平王急忙凑过来十分讨好地说道。 “你若是能一剑斩了他,日后你如何败家,我都随你。”广平王妃目光之中露出淡淡的冰冷杀机,手在空中用力一握,缓缓地说道,“只是我想着也对,若他死在我们的手里,他们两个这性质就成了谋害亲夫,就算别人都不知道,自己心里也膈应。”见广平王低声说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便冷笑说道,“不过,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只怕活着就要出幺蛾子。” “王妃的意思?” “断他一条手臂。”广平王妃目光森然地说道,“这么多年,他睡了这么多别的女人,胳膊千人枕,也该烂了!”她微微一顿,见广平王默默记下,仰头冷笑地说道,“别看他大罪,这心里还当自己是嫡长子,是未来太子呢!连发妻都无情的东西,还敢做白日梦?断了他胳膊,叫他大梦成空就完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缺胳膊少腿儿真是太寻常不过,大皇子少了胳膊,人就算废了。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是身有残疾的呢? 断了他手臂,就是断了他的皇位之路,日后抱着小老婆好好儿醉生梦死去罢! “你放心,你要他左手,我都不会剁了他右手的。”广平王的军队就在关外,动点小小的手段真是再简单不过,广平王虽然对大皇子不过是寻常看不顺眼,不过既然自家王妃想要他完蛋,自然得听媳妇儿的不是? 他素来与自己军中有秘密的通信,且有自己书信的保密之处,就算密信落在别人手里,也断看不出上头有什么犯忌讳的话的,此时就将此时大包大揽,又讨好地说道,“我应了,咱们晚上吃烤乳猪罢?” 如意看得目瞪口呆。 世子妃见识少读书少,怎么觉得自家公公心里,大皇子只能跟烤乳猪相提并论来的? “小九儿觉得如何?”广平王妃推了推广平王近在咫尺的大脸,与如意含笑问道。 广平王急忙对儿媳妇儿使眼色。 “一只大概不够吃。”如意跟公公没有啥心有灵犀的,只是也觉得多多益善,急忙开心地说道。 “三只。”广平王急忙比了比自己的手指。 看在大皇子要被剁爪,广平王妃也觉得很满意,虽然觉得广平王这太能吃太败家,不过到底容忍了,叫下人今晚去烤了三只香喷喷的乳猪来。 三只里头,广平王世子与自家老爹当场上演抢猪大战,楚离冷着脸把嗷嗷叫的广平王给踹在一旁,将三只嫩嫩的乳猪身上最嫩的几块儿切了分给了母亲与自家已经嗷嗷待哺的小妻子,这才把剩下的粗糙的留给扑上了桌的老爹冷冷地说道,“去啃!” 他又垂头给如意挑了几块鱼肚子上嫩嫩的肉,捡了上头的几根大刺,看如意叼着肉吃得喷香,脸上果然就温柔起来。 广平王对吃的是乳猪身上哪一块完全不在意,只要是肉就行,况剩下的很不少,吃得心满意足,还顺手从上头挑了些味道好的殷勤地放进广平王妃的碗里。 如意见他十分殷勤,广平王妃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更觉轻松,吃了肉便在一旁喝酸酸的果子汁给自己溜缝儿。 “这两日,你们不要晚上闹得太厉害。”广平王妃一边叫人给广平王上新做的饭桶吃饭,一边便与咳了一声的如意笑道,“再有两天就回门儿,咱们这儿你们任性些也就罢了,若回去的时候还如此,难免叫你家里担心是不是?”楚离是个很能折腾的人,虽然不能同房,不过如意也叫他日日闹得厉害,如今眼睛下头还有淡淡的淤青,显然是休息不好的缘故。 广平王妃真担心叫人家娘家骂一声禽兽不如,决定叫儿子在家当禽兽,出门儿叫人夸一声守得住的好人儿。 “没,没任性。”如意喜欢在楚离怀里迷迷蒙蒙的亲热,小脸儿通红地辩解说道。 “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见广平王抱着饭桶吃得一心一意,简直两耳不闻桶外事,广平王妃嘴角抽搐了一下,挥了挥手,叫人给添饭。 因有了她这句话,余下两天世子妃大人就很坚决地拒绝了晚上自家美人儿要继续啃自己的提议,顺便把自己卷成一只毛毛虫,滚在床里头睡了。 只是睡着她却依旧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儿,就算睡得没有什么意识,可是却还是感到有热乎乎的气儿在自己露出来的小耳朵小脖子处吹动,甚至半夜还有重重的压在自己的身上,叫自己喘不过气来,就跟鬼压床了似的。连续两日没有休息好的世子妃起床来觉得浑身骨头都疼,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了。 回门这天清早起床,她警惕地看了看自己,发现身上的小被子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滚在楚离的怀里。 这美貌精致的青年合眼在睡,外头又淡淡的晨光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俊美的如同天神。 如意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见他张开眼,目光清明,顿时缩了缩头心虚了一下。 偷看美人儿被抓获了。 “怎么?”楚离里衣微微敞开,如意就看见他白皙的胸膛露出一些,明晃晃地在自己眼前晃动,叫她移不开眼。 “身上疼。”如意从被子里拱出来,呆呆地疑惑地说道,“难道是因我认床,睡得不习惯?”可是软软的床,跟在国公府的没有什么差别,怎么叫她睡得还这么难受呢? 歪头想了想,穿着大红寝衣精致白皙的小姑娘一头从自家美人的怀里滚起来,滚到自己床的一侧,嘿咻嘿咻一层一层揭开软绵绵的锦被,兴致勃勃地说道,“莫非是有一颗小豌豆?” 原来世子妃是如此精致的人儿,童话故事原来真不是骗人的。世子妃的肌肤,娇嫩得能感觉到哪怕一粒尘埃呢也会叫自己感到不舒坦。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精致人,如意撅着自己的小屁股眉开眼笑地折腾。 楚离撑起一条手臂托着下颚,侧躺在床上看这小东西小狗儿一样四处折腾,看她元气十足的样子,完全忘记身上疼了。 “好了,该起了。”世子妃为什么身上疼得厉害,夜半解开了被子好好儿啃了一回自家小妻子又默默给她包起来的世子清楚极了,拖着她说道,“还要预备回门的东西。” 三朝回门是每个出嫁女都很重要的日子,且预备的东西多少与声势,都代表她在夫家是否被人喜爱看重。楚离见如意恋恋不舍地滚回自己的身边,抱着她下床给她洗脸穿衣,不叫她去看见镜子里耳朵后的一串儿的细密的血痕,拿梳得松散的长发给遮掩住。 如意并未发现这人的小心眼儿,梳妆好了才出来,今日因回家,还特特地穿了一件大红压金线的宫装,喜气洋洋。 清早拜别了广平王夫妻,如意就与楚离一同回门,不知为何,她虽然想家,可是大抵是广平王夫妻太慈爱,楚离对自己太温柔,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心酸舍不得的,一路晃悠悠地叫人开路往国公府去了。 到了国公府,就见中门大开,格外郑重。魏燕青与嘉怡郡主并肩立在门口含笑看来,魏燕青的身边,还滚着一只翘脚儿张望的七星肥仔儿来。这肥仔儿见了姐姐从车上下来,顿时眼眶就红了,一头滚过来。 “九姐姐去了三天才回来。”魏燕棠素来没心没肺,可是三天看不见姐姐,却觉得想得不行。 “回来就好。”魏燕青见如意瘪了瘪嘴儿,方才一脸的喜气都叫魏燕棠给拱没了,便含笑与楚离说道。 “禽兽。”嘉怡郡主那是何等目光犀利的人,一眼就看见被藏在层层叠叠的衣裙与长发下的痕迹了,用很不屑的声音小声儿说道。 “管好自己,才能狗拿耗子。”楚离冷冷横了她一眼,快步上前将如意拉起来,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地上仰头眼巴巴看自己的小舅子。 那个什么……既然已经被美人摸头,就不要再惦记美人身边的他媳妇儿了是吧? “他竟敢挑衅本郡主?!”这是在笑话自己也对魏燕青禽兽了,嘉怡郡主顿时大怒。 魏燕青见她仿佛是要跟楚离一战的意思,恐自家媳妇儿被抽成猪头,急忙含笑拉着她,贴在她耳边笑吟吟地说道,“禽兽,莫非有什么不好?” 他秀致清丽的脸就在眼前,目光潋滟泛着春水,又带着几分柔情之意,勾魂摄魄,叫嘉怡郡主顿时看呆了去,哪里还顾得上小姑子什么的呢?恨不能将眼前目光如丝一般蚀骨的美丽青年这样那样才算好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头无精打采地说道,“现在是禽兽不如了。” 想吃不能吃,太惨了。 魏燕青显然也听堂妹与自己说起过这个笑话的,顿时转头笑了。 嘉怡郡主悲伤春秋,只叹白天太长晚上太短,叫自家夫君牵着手往上房去了。 上房之中如意才给长辈们都磕完头,此时依偎在老太太的怀里,听长辈与自己问话便都将这几日在王府过得如何说了。 待听她说过得很好,且果然脸色很红润,无忧无虑的,显然过得很好,不仅老太太,连魏三与徐氏都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还小,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王爷与王妃多担待教导。” 这说得真是客气话,魏三一双桃花眼里都是笑意,说得也十分诚恳,不过认真就输了,敢真说一句“我教导教导她”这样的话,魏三老爷不掀桌子才怪。不仅掀桌子,还得把广平王这家伙偷偷在外吃肉统统报给广平王妃叫他被往死里抽不可。只是见楚离皱眉,说了一句“她极好”后,魏三容色便温柔起来,和声道,“阿离就要出京,可预备好行装没有?” “出京?”楚离一挑眉。 魏三一笑,温声道,“家国大事才是最要紧的,小九儿虽然是我的闺女,不过我也不会叫她因儿女私情,误了大事。” 不出京,谁会这么早把闺女嫁给豺狼呢? “陛下有话儿,我不必出京了。”楚离敛目,见魏三俊美的脸上变色,缓缓地,突然不怀好意地问道,“父王,没有与岳父说起?” 说好的好朋友呢? 说起个屁! 饶是文雅俊美的魏三老爷,听见这么个晴天霹雳,也忍不住勃然大怒! 不出京,他嫁什么闺女?! 骗婚! 这是骗婚啊! 第178章 魏三老爷脸都青了,只是闺女都嫁出去,饶是魏三从来聪明,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 “成亲时,小婿并不知道。”楚离也知道自己这么干有点儿骗婚的意思,不过这婚其实骗得很满足,他觉得骗对了,就算是魏三如今喊一声“把如意还回来!”他也只会当听不见。 见魏三眯起眼睛看着自己,一旁徐氏还一脸欣慰地说着“不出京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广平王世子可算知道自家媳妇儿随了谁了,撇开了可怜被蒙骗的老岳父,只对徐氏恭敬说道,“小婿也不愿与……小九儿分开,在小婿的身边,才能一心照顾她。” “可不是,夫妻分离,太叫人辛苦想念,如今你不出京,我都放心了呢。”徐氏忘了闺女被骗走,好欣慰地说道。 “等等……” “你说是不是?”徐氏见魏三要说话,就拉着他的衣袖说道。 泰山明显败给了泰水,魏三无奈地看着眉开眼笑的媳妇儿,拿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如意正偷眼往下看呢,见自家美人仿佛很轻松就搞定了老爹老娘,顿时心里一松,见今日长辈们都来了,魏国公脸上虽然并不好看,只是却依旧坐在一旁听着老太太跟自己说话,一旁的张氏简直看自己咬牙切齿了,完全就是看仇人,她咳了一声儿,方才与老太太撒娇说道,“我可想老太太了,只是想着,我过得好了,老太太才安心,因此就努力叫自己过得好。” “是真的过的好?”老太太含笑问道。 “再没有这样好的了。”如意见魏燕棠不过是跟自己扭了扭小身子亲昵了一会儿,就带着如月的儿子颜书没心没肺出去玩儿,便嘴角抽搐地说道,“这是想我?” “他想你的时候,半夜都哭了。”如玉见妹妹脸色红润感觉过得不错便在一旁挑眉说道。 “虽王爷王妃待你好,只是你也得知道规矩。”老太太嫁了自己最疼的一个小孙女儿,见她依旧一脸天真懵懂的,越发怜惜她,摩挲她的脸低声说道,“亏了是嫁到王府去,不然换一家,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她宁愿小孙女儿一辈子傻傻的叫人糊弄,也不愿她在刻薄的环境,变成一个有礼明白的女子,虽然后者比前者叫人称颂,可是谁辛苦,谁内里知道。 “若不是表哥,我是不要嫁给他的。”如意看着楚离安抚了魏三与徐氏,此时拿眼看过来,望着他的方向轻轻地说道。 “竟说昏话。”老太太忍不住笑道。 “真的。”如意把脸贴在老太太的衣襟儿上,小声儿却坚定地说道,“也就是表哥,叫我嫁给他嫁得心甘情愿。” “阿离实在是待你极好。”老太太知道这孩子有时是满腔的痴意的,又觉得这合该是天上的缘分,微微笑着点了点她的头,听了一旁的丫头说了起居,知道虽然有些胡闹,然而楚离与如意却有分寸也就罢了。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魏国公身上,想到如月与自己的密告,再看看正在一旁抿嘴儿笑的如眉,只觉得心里一股火烧得叫她浑身血液都沸腾,许久方才掩住眼底的异色,低头与如意问道,“你成亲这么久,也该请家里外头的好姐妹去王府玩耍一回是不是?” “您说的是,等过了这个月,我就请姐妹们去玩儿,母亲其实还与我说起呢。” 如意在老太太身边日久,就笑嘻嘻地起身与几个含笑的姐妹们团团拜了一下说道,“王府里可好玩儿了,只是我想着平日咱们也去过,不如这一回往表哥的一处皇庄子上去。虽然是个庄子,里头却还有当年建的一处别宫,不及宫中恢弘壮丽,却也可好看了。”她回头见老太太颔首笑了,便也龇牙一乐。 “别宫?那还不跟住在宫中似的。”如馨眼下就要出嫁,虽然是嫁回祖母家去,却还得学点儿规矩,正叫二太太给逼得要上吊,听了能出去撒欢儿顿时眼睛一亮。 “九妹妹正新婚,不急的。”如眉这两天日子过得不好,盖因魏国公仿佛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个闺女似的,数次在园子里看见她都和颜悦色,还十分慈爱地给她了几件各色精美稀罕的首饰,昨日还叫丫头使人送了她几件极美极飘逸的新衣裳。魏国公这人虽然为人刻薄无情,可是眼光却真是极好的,如眉虽然不敢穿这几件衣裳,可是只看着就知道,这几件衣裳是给自己很提颜色。 穿了只怕会叫她的美貌更盛。 虽然不知道魏国公怎么又想起她来了,只是如眉却已经吓坏了,魏国公卖闺女的黑历史太醒目,七姑娘抱着衣裳哭了好几天,第一次鼓起勇气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太。 她从来软弱,也从不想叫老太太为个庶出的自己为难,可是她总觉得,若是自己瞒住此事不说,才是辜负了老太太对自己这么多年的慈爱。 虽然老太太听了自己说的话什么都没有表示,可是却将那几件衣裳首饰给要来,叫人给烧了。 她有些听不懂什么叫“依兰香”,只是老太太问了问那些衣裳,就脸色很不好看。如今叫她从与如馨同住的小院子搬出来与老太太同住不说,还给了她两个十分精明的婆子,一针一线,只要是叫人送来的,都先叫这两个婆子闻一闻。 如眉不是个傻子,哪怕对有什么发生懵懂,却也知道魏国公这没安好心,只怕是真要把自己给卖了。虽有老太太庇护叫她安心,可是她却又觉得难过。 亲爹要卖了自己,谁不难过呢?如眉又是个柔弱可怜的性子,偷偷儿哭了好几场。 “什么新婚,都老夫老妻的了!”如意摆了摆手,见如眉生得若发羸弱,弱不禁风却叫人看了心里忍不住怜惜她,又恍惚看见魏国公微微皱眉,她心里一动便笑嘻嘻地摆手说道,“七姐姐别为我想得太多,我也想往别宫玩儿呢。若玩儿得好了,求老太太,”她转身就与老太太央求地摇着袖子说道,“求老太太叫姐姐妹妹们在别宫多住几日,我好好儿显摆显摆呀。” “显摆什么?”老太太扫过长子的脸,含笑问道。 “显摆我有好大的别宫啊!”如意一双小爪子在半空划拉了一个大圈儿,眼睛亮晶晶地叫道。 “瞧瞧这丫头,既然要显摆,就显摆去。你们是姐妹,原也是应该吃你这个大户!”老太太顿时就笑了。 “老夫老妻?”楚离眯了眯眼,听了这个回头望了如意一眼。 “我从小儿就在表哥什么,哪里差这个呢?”这新的变成了老的,回家不被抽才怪,世子妃默默地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对楚离讨好拱爪,见他虽然并未要抽自己,却走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急忙殷勤地端茶倒水,小声儿说道,“新婚算什么,日后我跟表哥几十年要过,那天天在一起,比什么新婚强多了。” 好容易糊弄过去,她便愈发地眨着眼睛说道,“谁不知道,表哥就是我的一切呀。” 这小姑娘要狗腿儿的时候不知多殷勤,楚离哼了一声便与老太太说道,“那别宫还好,我的就是她的,她只要高兴就好。” “过于叨扰。”魏国公皱了皱眉,在一旁客气地说道。 “都是一家人。”如意便亲手给魏国公奉茶,特别孝顺地说道,“大伯父平日辛苦,我这是为大伯父分担些。” “若分担,就不要嘴上说说。”张氏见如意眉眼可爱灵动,还跟小姑娘在闺中似的,一旁的楚离美艳贵重,言语之间连一座御赐的别宫都不放在眼里,越发想到了与自家擦肩而过的江夏王府。 都是王府世子,那江夏王世子也得是一个十分金贵的女婿呀,她见魏国公接了如意的茶很给面子地喝了,心里越发恼火起来,阴阳怪气地就说道,“要我说,也是咱们国公府的名气权势大。不然,九丫头怎么有身份体面赐婚给世子呢?” 她见如玉与如薇在一旁没心没肺的,都觉得心里亏的慌。 长房嫡女,竟不如旁支丫头了。 “都是陛下抬爱呀。”如意见她显摆国公府,就笑嘻嘻地往宫中的方向拱了拱小爪子。 一句话就抹平了魏国公府,只将自己赐婚归功给文帝的宠爱,如玉在一旁百无聊赖听了这个,顿时嘴角一抽。 张氏并未听出如意堵住自己的嘴,只是也知道今日老太太在不能放肆,便闭口不语。 “既然这样,过几日,你下帖子,我们都去。”打从如眉搬去与老太太同住,如玉虽然不知道内情,却也看出了几分不对。她见老太太与如意一唱一和,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盘算,见如意笑嘻嘻地看着她,微微一顿便说道,“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她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给了如意一个眼色,后者表示自己收到,又哄了老太太一会儿,便与姐妹们往侧厅去说悄悄话儿。 嘉怡郡主也笑嘻嘻跟着去,又叫人上了如意最喜欢的几样点心。 “瞧瞧咱们的世子妃,可有什么与从前不同了?”这都没别人儿了,如馨便凑过来笑问。 “我有什么不同不知道,榜眼夫人有什么不同,我可知道了。”如意见如馨虽然还与从前一旁眉飞色舞,只是行事却稳重矜持了许多,就知道是二太太的约束的缘故,她自己瘫在了一旁的软乎乎的小榻上摊开自己的小肚皮懒洋洋地说道,“我这两天可忙了,又进宫,又是在王府里忙里忙外的,虽然也挺好,只是姐妹们都不在,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是,”她摇头晃脑地说道,“不必眼看着姐姐们一个一个嫁人,这真是太好了。” “小没良心的。”如玉戳了戳她的大脑壳儿恨道。 “若没良心,九姐姐怎么会带着咱们去玩儿呢?”如薇就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小混蛋,见自己能出去野了,顿时帮着如意抵抗自家姐姐。 “你!” “行了,只是若这回去,你们多住些日子,就当散心了。”如月无奈地看着妹妹们都要掐起来了,在一旁含笑摸了摸如意的头柔声说道,“老太太正给七妹妹寻人家呢,也叮嘱我在外头寻摸,我就想着,只怕这一回是姐妹出嫁前最后一次相聚,就都在一处玩玩儿,待七妹妹定亲了再回来。” 她话里话外说得含糊,只是几个姑娘都不是蠢货,自然听出这其中的不对。 “是不是父亲……”如玉顿时脸上生出几分怒火。 “子不言父过。”如月知道若叫人拿住如玉不敬的把柄是要命的事儿,点了点她的嘴低声说道。 竟果然是这个意思,如玉脸上忍不住露出冷笑道,“他从未看着她一日,死活由着自生自灭,怎敢在此时……” 见如眉躲在如馨的身后美目含泪,瑟缩成了一团,她便仰头说道,“你放心,有长辈在,没有你掉眼泪的地方!”她平日是不肯管如眉叫姐姐的,只是见她从如馨的身后探出来,感激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说道,“软成这样,嫁到寻常人家去,得叫人欺负死!” “知道你担心七妹妹,老太太的意思,是给寻一个疼人的。”如月最知道如玉的性子的,温声说道。 “积善之家才好。我听说,有的人家儿婆婆坏起来也要人命呢。”如薇摇头晃脑地补充说道。 “你这都知道了?”这么小还当自己学识渊博,如月都笑了。 “表哥求了大表……大嫂,也给七姐姐相看,七姐姐仙女儿一样的人,自然得配一个最好的。” 楚离早就跟王鸾说起过如眉的亲事,只是因禹王府骤然出事,王鸾现在还在养病因此耽搁了些,不然凭王鸾的本事早就将此事给办了。如意见如眉虽然脸上通红,目光有些茫然,可是那美貌扑面而来,忍不住笑道,“七姐姐生得好,谁不喜欢呢?若是我是男子,恨不能快快娶回家,捧在手心儿里呢。” “我的事儿,竟劳动了姐妹与长辈。”如眉含泪嘤咛地说道。 她从前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从她想开后,就再也不敢去想,由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忘。 她不会心里藏着一个人,却又嫁给另一个人,然后在此生的岁月里悲伤自己得不到的,再去辜负自己的丈夫。 她嫁给谁,就会一心一意,从前的心动与倾慕害人害己,再也不会去想。 “一家姐妹是什么意思?就是彼此照拂,守望互助呀。”如意四顾,只是如今夫管严得厉害,哪怕楚离不在,竟不敢去摸摸姐姐白嫩可爱的小手儿安慰。 “如此,咱们可就说好了。”如月便合掌笑道。 “叫小外甥跟咱们一起去,我来照顾他!”如薇听自己要去外头玩儿,顿时两眼放光地说道。 “行,到时候你好好儿看着他。”如月毫不迟疑就卖了自家可怜的儿子,眼皮都不眨的。 一只小身影,在门口处僵硬了,含泪看着狠心的亲娘和欢呼的可怕的小姨妈,只觉得人生从此没有光亮,暗淡得叫人想哭。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七星肥仔儿可怜地拍了拍自家倒霉外甥的小肩膀,在他抽抽搭搭看过来的时候嘿嘿一笑,胖包子脸上都开了花儿来,很有长辈风范地说道,“一看,咱外甥就是干大事儿的人呀!” 第179章 在这样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时刻,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这真的还是个舅舅么? 颜书小公子含泪嗷呜一声,哭着迈着小短腿儿往前头去哭着找爹去了。 太伤心,小姨妈跟小舅舅什么的,是天底下之最可怕的东西。 “你竟然说舅舅是个东西!”自认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东西的七星肥仔儿浑身小肥肉地乱跳了起来,跳起来叫嚷了几下,这才滚进姐姐们的屋里去。 就见几个美貌各异的女子彼此相对而坐,他叼着手指头在美丽的姐姐们身上一一挑选了一下,觉得还是如眉更温柔,急忙踢踢踏踏地跑到了如眉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把自己窝成一颗小团子,很不脸红地与含笑看她的外甥他亲娘恶人先告状。 “小外甥这心理素质不行呀,四姐姐得叫他多来,小五好好儿教他。”他肉嘟嘟的小脸上一片的诚恳。 “都交给五弟了。”如月含笑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胖脸蛋儿。 “小五是大孩子了,不能掐脸。”七星肥仔儿很没有诚意地叫了一声,又眼巴巴地看着如意。 “知道了,出去玩儿带你一起去,啊!”如意见弟弟很期待地看着自己,也想念弟弟极了,想了想便点头说道,“看在你素来对我这个做姐姐的十分忠心,好吧!”她老佛爷似的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见弟弟果然欢呼起来,这才咯咯地笑了,笑了一会儿,见如玉依旧横眉立目的,便拱了拱姐姐的身子小声儿说道,“八姐姐知道不?您家那位金童可威风了,连我家父王母亲,都说功劳很大。” “功劳都是拿命换来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他没有这样的功劳,只要平安才是好的。”如玉想到宋云焱心里就疼,苦笑了一声轻声说道。 她向来强势凶悍,很少有这样软弱愁苦的时候,如意知道她的心意,顿了顿,方才说道,“就算不为八姐姐,做男子的也要封妻荫子才是正路。难道叫他安居在富贵乡里,一辈子做个小少爷?” 她见如玉看着自己笑,仿佛很诧异自己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便瞪着眼睛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我我我,我其实可有学问见解,只是我一向是个低调深沉有内涵的人,从来不显摆就是了。” 她努力地扶了扶头上哗啦啦晃动的宝石步摇,努力做出有气势的样子。 “那你怎么不继续深沉下去呢?”如玉龇牙问道。 “看见八姐姐心里愁,夜不能寐的,我心疼呀。”世子妃努力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儿来,却叫姐姐一下掐在脸上。 “多谢你。”手上掐着妹妹的脸,八姑娘还好意思说了一句谢谢。 世子妃大人被掐得直翻白眼儿,真想喊一声儿“救驾”来的,只是呜咽了两声到底没张开嘴儿。毕竟如今世子妃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能大声嚷嚷呢? 被掐了脸的如意好容易挣脱,小声儿扭着小身子在一旁哼哼唧唧地说道,“我回门都欺负人,八姐姐是要欺负我一辈子么?太寒心,太难过了。”她一边背对如玉,一边偷偷儿回头去看姐姐的脸色,见如玉抱臂看着自己,顿时伤心垂头。 “我知道你是安我的心。”如玉欣赏地看着妹妹耳朵尾巴都耷拉下来,这几日独自睡觉的郁闷都不见了,又上前哄她。 “母亲说,若能使把劲儿,他能封侯呢。”如意就在姐姐耳边小声儿说道,“大伯父这回又该高兴了,有个侯爷当女婿。” “你放心,他高兴不了。”有个女婿是侯爷是很叫人高兴,可是这女婿是个大义灭亲的就很不能够了。魏国公如今赋闲在家都是宋云焱的功劳,恨死他了。如果宋云焱不能叫魏国公回去兵部,这辈子都是大仇人的节奏。 如玉懒得理会魏国公心里想的是什么,低声与如意说道,“父亲的态度很奇怪,且我隐约听说,宫里贵妃给父亲传信儿了,你留心些,若不能决断,就去告诉你夫君。” 这简直就是坑爹,如意无语地看着果断先卖了爹的姐姐,点头应了。 姐妹几个又说了些私密的话,因见如意依旧是小姑娘的模样,如月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广平王世子这是个很叫人放心的人。 如意依旧活灵活现,可见是楚离的纵容,虽然这纵容大概有些不怀好意,如叫人退避三舍,或是叫如意离不开他,可是好就是好,并不能抹杀这些。 因见妹妹们过得好,如月便放心了许多,听见了外头的长辈的笑声与说话声起来了,显然都很欢喜,便带着妹妹们往园子里来好生相聚了一回,如意又单独与徐氏说了许多的话。 徐氏虽然这几年叫魏三养得越发娇嫩,可是其实还有很多的道理,见了如意无忧无虑的样子,她怔怔了很久,突然捂着眼睛拉过了女儿,细细地摸她的小脸蛋儿轻声说道,“我才发现,你是个大姑娘了。” “母亲?” “你长这么大,我都没有用什么心。”徐氏娇艳的脸上露出笑意,轻声说道,“我做着母亲,其实只与你玩耍说笑,旁的,竟仿佛都是阿离带着你。” 从如意幼时初见楚离,之后的这么多年,仿佛是楚离把如意养大的,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与时光,徐氏想到自己从未用心,都觉得不易,见如意红了脸,她便柔声说道,“这是缘分,也是你的福气。阿离是个好孩子,你不可辜负他。” “我自然是不会的。”如意听得心酸,伏在徐氏的怀里小声儿说道。 “当年我嫁给你父亲,幸福得心都疼,因此就觉得青梅竹马的情分才是最牢靠,还想叫你嫁给你表哥。”徐氏目光有些怀念地笑了,拍着闺女的小身子敛目说道,“虽然你嫁人早了些,可是却过得幸福,我与你父亲就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笑看立在窗外一枝开得灿烂的花枝底下,逆着落日最后的余晖含笑看过来的魏三,只觉得这眉目浓艳的男人仿佛是一辈子都看不够似的。 “我本可以把你放在我膝下养,也本可以对你更好,还有小五儿,我叫他留在老太太的膝下,也不过是因为在我的心里,你父亲比你们更重要。” 她或许很自私,连儿女的起居生活成长都不管,不过是闲来时叫了闺女儿子就过来嬉闹一番,晚上就又送走了。因在她的心里,有比如意与魏燕棠更重要的人,想要叫自己与魏三两个人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假装不明白。 “我与你大伯娘,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徐氏见如意看着自己摇头,推了推她便笑着说道,“以后好好儿跟阿离过日子。” “不是的。”徐氏其实已经很慈爱地对她,每每事必躬亲地垂问照顾,事事上心,这样的母亲,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徐氏觉得这样还不够,不过是因爱着自己的儿女,因此多少的疼爱,都觉得少了。 “母亲与父亲这些年做了多少事,我都知道。”如意觉得徐氏这是把一切都往自己的身上放,吸着鼻子小声儿说道,“我这样贪心的人,都觉得母亲父亲对我爱护得过了。” “好了,我都知道了。”或许如意觉得足够了,可是徐氏却知道,自己的心里儿女或许永远都抵不上魏三更重要,她笑了笑,扒拉了手腕上一串哗啦啦作响的金镯片刻,又与如意询问了许多出嫁之后的事儿,待听说楚离不许人进卧房,便微微颔首满意地说道,“这个倒是极好,可见他在意你,在意得跟谁都醋。”见如意点着小脑袋认同地点头,她便笑嘻嘻地说道,“醋一醋,可怡情呐。” 如意顿时嘴角一抽。 那什么……她这看着傻白甜的老娘,其实仿佛很有心机呀。 那她美人爹爹是个什么情况?外表精明狐狸精,内里其实傻白甜? “我我我,我记住了。”专心地,第一次跟亲娘学了一招儿,世子妃大人想到果然这些年老爹把母亲捧在手心儿十分紧张,就觉得自己学到了人生的真谛。 “别跟你父亲说。”徐氏见魏三已经往这里走了,急忙小声儿叮嘱。 如意急忙用力点头,就听见徐氏已经与自己说着什么“你二堂兄要定亲了”等等家长里短,先是因魏燕来要成亲震惊了一下,急忙去问是哪家的小姐,就见魏三已经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眯着眼的广平王世子,她见楚离手上牵着七星肥仔儿,急忙拉着楚离起身,又扶了魏三与徐氏在堂中认真地说道,“如今才是咱们一家人团圆,我与表哥,该给父亲母亲磕头呢。” 楚离之前来就说要给魏三与徐氏磕头,她心里是感激的。 能主动说出来这样的话,可见楚离将她放在心上。 “咱们该受的。”魏三也不谦虚,由着女儿女婿给自己磕头,冷不丁就见闺女的身侧,滚出一只胖嘟嘟的七星肥仔儿来,也跟着一起磕头,顿时嘴角一抽。 这是个什么情况? “凑什么热闹!”徐氏看得也觉得怪怪的,见如意还好,楚离看着小舅子脸都青了,急忙把儿子拉过来护好。 如意见弟弟作死的样子心里很糟心的,还见弟弟咯咯与自己笑,实在不敢直视又劝楚离说这肯定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第三者来的,又撒娇卖萌,好容易把心里不爽的广平王世子哄好,一路与父亲母亲坐了好一会儿,方才一同往老太太处去吃饭,吃过晚饭,便一同回家,分别时自然又是一阵不舍,一只七星肥仔儿拉着姐姐的裙子哭着要一起去,如果不是救得快,都得叫好姐夫给人道毁灭一下。 如意虽然没心没肺,可是这时候也受不了了,眼睛里全是眼泪,依依不舍地走了。 “以后常回来就是。”楚离见她不舍,还回头扒着窗子往外看,拦着她稚嫩的小肩膀柔声说道。 “我知道的。”如意明白楚离对自己全心全意,拱了拱他的下颚,又急忙将如玉卖给自己的事儿说了。 “我知道,贵妃还以为自己宫中铁板一块,却不知到处漏风。”楚离哼笑了一声,见如意一呆便淡淡地说道,“这女人胆子不小,知道大皇子失势,只怕是要回来被治罪,如今正想着办法。”他顿了顿便淡淡地说道,“她与你伯父说,晋王多年不成亲,这里头只怕有猫腻,大半是晋王中意的人身份有碍,叫你伯父盯紧晋王,寻着蛛丝马迹。若真的不堪,许就能将晋王拉下马。” “什么?!”晋王不肯娶亲这里头什么缘故如意太清楚了,顿时叫了一声。 “至于冀王……皇后若被废,他也就完了。” 若大皇子这罪肯定不能饶了,贵妃能做的,就只能把文帝余下的儿子都给拉下去。 都有毛病了,大皇子的罪就不显了。 “她怎么这么聪明了?!”贵妃不是个聪明人,不然当年那样大好形势,如今都能成了眼前的模样,如意实在想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见楚离冷笑,便急忙问道。 “未来的江夏王世子妃提点她,她自然明白。”楚离难掩厌恶,淡淡地说道,“一脉相承,都是这样的货色!” 韦氏竟然又出了一个与韦妃一样有心机的东西,怨不得能哄得韦大人连发妻嫡子一群孙子都不要了,非要接她回家呢。楚离这段时间如果不是忙着与如意成亲懒得理会,头一个就得先弄死这东西。见如意义愤填膺,他摸了摸她的耳朵和声说道,“别担心,有我。” “晋王知道么?”如意小声儿问道。 “知道。”楚离顿了顿,低声与如意说道,“他与陛下说了,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有儿子,你以为陛下真的老糊涂,不明白他心里的想头?” 京里头哪儿有傻子,轮到一个没见识的小丫头片子看出“破绽”,晋王心里有人,虽然不知这人究竟是哪个,不过晋王仰慕这个大概还不是随便能提的事儿,傻子都知道。 可是大家都当不知道。 “陛下也知道?!”如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的恐怕还不少。”楚离冷笑了一声,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谁当文帝是老糊涂虫,那才是找死。 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儿的话,正一同回了广平王府,因天色晚了便自回房中,今日奔波了一日,世子妃累坏了,将一日的所有的心事都放下,扒了衣裳一声欢呼便往床上滚去,才扑上去,就听嗷地一声惨叫,一只眼泪花儿都出来的小姑娘从床上滚下来,扒拉开自己的小胳膊看了看,见啥都没有,疑惑了一下急忙撅着屁股去翻床上的一层层的被子,之后指着床勃然大怒嗷嗷叫道,“是谁?谁干的?!” 怎么她的床上,有好大一捧豌豆?! “我叫人撒的,怎么了?”楚离见小妻子横眉立目,走过来揽着她稚嫩的小肩膀,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淡淡问道。 “才新婚呀你就干这样的坏事儿,娶回来就不值钱了是吧?!”如意悲愤万分,一口就啃在了这美人儿的脸上! 婚前千娇万宠,一根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碰掉,如今成亲了,黄脸婆就不值钱了。 真爱啊真爱,真是那个浮云! 第180章 “不是你说,要豌豆,才是尊贵精致人么?”美艳青年由着妻子口水啃在自己的脸上,面色平静,然而目中却泛起淡淡的笑意。 很无情的样子。 世子妃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创伤,松开嘴哭着滚进被子里去,拿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嗷嗷地哭起来。 这样严重的伤害,起码值八只烤乳猪啊! “很难过,不舒坦?”楚离听见妻子躲在被子里嗷嗷地,眼角露出几分温和,换了衣裳也躺在床上,俯身从被子里挖出了一只干打雷不下雨的小姑娘,见她鼓着眼睛恨恨地看着自己,就忍不住抱住来放在自己的锦被里,揽着这个软乎乎的小身子,只觉得心都充实起来,缓了声音说道,“既然你的被子里都是豌豆,就来我的被子里。” 他默默地看了看另一半儿被豌豆铺满的床,觉得很满意。 这小丫头竟然与自己分床分得很远地睡觉,这怎么行。 既然是夫妻,自然是要在一个被子里抱在一起睡才是。 “挤。”广平王世子好大的奢华的大床,非要挤在一起,这不是有病么?如意抽抽搭搭觉得这吃饱了撑了。 “再过来些就不挤。”楚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把如意往怀里抱了抱,见她觉得不舒坦主动伸出手抱住自己的腰,嘴角勾起一瞬。 看起来这豌豆要继续撒下去了。 “累。”如意今日是真的累了,虽然觉得这美人儿对自己不是真爱,不过太困,暂且原谅他一下。她觉得这样抱着也很暖和舒服,忍不住拿小小的头去拱了拱楚离的脖子,小声儿说道,“我,我还没有原谅你呢,如果明天早上不出现甜甜的西洋点心,我我我,我就跟母亲告状啦!” 她张牙舞爪地威胁了一下,感觉头上的那个青年静静地应了一声儿,小声儿说道,“看在真爱的份儿上。” 这一句楚离只觉得有趣极了,嗯了一声。 “就看爱有多少,都在点心上头了。”如意嘀咕了一声,滚在楚离的怀里,另一只小爪子抓着他的衣襟儿睡了。 楚离却并没有睡意,逆着房中一点暗淡的烛光,他垂头看怀里睡得流口水的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沿着眉间往下划过到了她的嘴唇,在她的嘴唇上摩挲了很久。 想到她白日里这张小嘴儿巴巴儿地说个不停,每一句都叫人喜欢快活,他便垂头将红唇盖住她的,研磨很久,听见这小姑娘哼唧了一声吧嗒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翻了一个身仰着小肚皮继续睡,方才抬起头,默默地看她。 “太招人喜欢了些。”他喃喃,顺便用被子盖住她的小肚皮。 “成亲后,我想要的竟然更多。”成亲之前,他只求早早成亲,哪怕只做有名无实夫妻,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不会被夺走。 可是没想到他如今越发贪婪,想要得更多,想要她真正地属于他。 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翻涌,楚离没有遇到如意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真的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可是就算如此,他却并没有不甘心。 反而甘之如饴。 他翻了一个身,抱着如意一同睡了,只是从此,另一半儿的豌豆,再也没有收起来。 如意抗争了几回,只是白天叫人扫走,晚上却肯定还会出现,不过几日就认命,并且形成了真正的好习惯。 哪怕没有了豌豆,世子妃也知道在世子的被窝儿里睡觉了。 广平王妃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儿媳妇儿天天质问“还是不是真爱了?!”的控诉天天都在王府响起,简直有狼来了的意思。她实在管不起这两个,且每每看儿媳妇儿被气得跳脚儿嗷嗷哭着在王府里到处奔腾还挺有趣儿的,至少广平王妃很喜欢看戏。左右都有儿子给哄回来,广平王妃也就不管了,只半个月之后,再看了一把王府的开销,顿时揉了揉眼睛。 喜欢看儿子欺负儿媳妇儿的坏婆婆惊讶地发现,开销竟然少了很多。 想到儿媳妇儿娶回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儿子往外头去也少了,多少少花银子,满意大笑的广平王妃还拍着如意的肩膀夸奖了一下。 世子妃顿时觉得婆婆也不是真爱了,如果不是晚上因省钱多给了一碗红烧肉,一定得打滚儿撒泼。 就这样过了很多日,临近夏日,天气越发地清朗起来,因未到盛夏,因此天气不热,如意与楚离过了一个美其名曰的蜜月已经很开心,就按着从前约定,接了几个姐姐往京外去玩耍。 这有别宫的庄子是当初楚离在军中立功因此文帝赏赐下来,这么多年没有人住有些荒凉,却打理得还算精心,里头服侍的人早就是广平王府教导出来的,又有十分的规矩。如意早就想来玩儿,这一回算是正中下怀。 “这样华丽。”如馨没有进过宫,见了别宫,只觉得十分精致华丽,忍不住赞叹出来。 “都是陛下隆恩,正好便宜了咱们姐妹。”因都是如意的姐妹,因此楚离并不好出现并没有来,想到如意要在别宫不知留到什么时候,广平王世子十分不爽。 为了这个,如意还不得不主动叫这美人儿把自己啃了一回,方才安抚住。 “清净得很。”如眉不喜喧哗,最喜欢冷冷清清人少的地方,忍不住抿嘴儿一笑。 她生得极美,立在华丽的别宫前嫣然一笑,实在赏心悦目极了。 如意欣赏了一下自家姐姐的美,见少了魏燕棠与颜书,不由问了一句,待听说这两个小子被魏燕青带走去学功课去了,就知道魏燕青这是救了弟弟跟外甥,虽然十分遗憾不能欺负两只小的,不过到底新鲜眼前,笑看最小的如薇已经大呼小叫地冲进别宫打滚儿,这才转头与面容十分严肃的如玉笑嘻嘻地说道,“仿佛后头还有一个小温泉,咱们晚上可以去玩儿。” “你家表哥肯叫你与咱们在一处洗澡?”如玉早就把楚离看透了,冷笑问道。 “穿着寝衣泡。”爱吃醋的广平王世子早就想到这个了,提着如意的小胳膊坚决不许她露胳膊露腿儿的。 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发生,美貌青年还一口咬在了世子妃的锁骨上,留下了好大一个牙印儿,鲜红鲜红的。 如果不想叫姐妹们看见笑话,就不好脱衣裳了。 “看你的出息。”竟然被楚离吃得死死的,八姑娘恨铁不成刚地教导道,“你也拿出手段来,别事事都听他的!” “我这可是真爱呀。”如意吧嗒了一下嘴儿,狡辩说道。 “呸!”这是八姑娘对真爱的直接的回答! “其实,被管着,被上心很好的。”如眉怯怯地,有些羡慕地说道。 她今日因知只有家中姐妹在一处,因此便放开了穿得格外好看,身上穿得是一件淡淡的粉色的束腰长裙,露出了精致洁白的锁骨,浑身上下不用什么首饰,只有一枚玉佩在行动之间微微晃动,她的一头长发只简单地拢在一侧的精致的肩膀上,用银色的发带系着,露出一张凝脂般洁白的脸来,一双美目若春水,含着淡淡的哀愁,未语意先休,顾盼流转,实在是一个十分难得的美人。 她美目盈盈地劝着妹妹们,又有几分温柔。 “瞧瞧,还是七姐姐明白。”世子妃顿时翘起了小尾巴,十分得意地往里头去了。 如玉哼了一声,目光落在抿嘴笑的如眉身上,目光有些复杂,许久之后哼了一声。 “你别怕。”她说完了这个,追着如意走了。 如眉一怔,眼眶顿时红了,怔怔地看着从小儿就不大与自己说话的如玉的背影很久,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与她很不匹配的笑容来。 她有老太太,有姐妹,仿佛真的什么都不必怕。 如意从未来过楚离的这个别宫,也兴致勃勃地与姐妹们一同看了,待看到了晚上,正要兴致勃勃地继续去泡温泉,就见外头有人进来,她心中一动便传人进来,见进来的竟然是魏国公面前行走的一个婆子。 见她赔笑,眼珠子却在几个女孩儿身上滴溜溜地打转,如意便有些不快,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莫非是国公府中有事?”她顿了顿便笑道,“有事也不该来寻我们姐妹,几个小姑娘,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呢?” “国公爷命奴婢,给几位姑娘送些新衣裳。”这婆子急忙赔笑道,“国公爷知道几日后是冀王殿下的大婚,想着咱们府中的小姐们与冀王殿下颇有渊源,总是要往冀王面前去贺喜,因此叫姑娘们穿得更贵重些。”她拍了拍手,便有后头的几个丫头垂目捧上来几个大漆盘,上头各自放着几件叠好的衣裳,指着这些衣裳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们体面,才是国公府的体面不是?” “这个是七姑娘的。”七姑娘在魏国公面前时来运转,不管什么衣裳首饰都是最好的,这婆子自然巴结一二,指着其中一盘最鲜亮的说道。 “是都有呢,还是只七姐姐有呢?”如意看魏国公这是还贼心不死的节奏,都追到自己面前,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自然是都有,国公爷细心着呢。”这婆子急忙说道。 如意果然去看了看那些衣裳,就见如眉的格外好看,特特做的,顿时眼角微微一抽。 叫往冀王面前去?这是要做什么? 如眉生得可极美…… “亏了大伯父有心,只是大伯父想差了一事。”如意收回目光回头对这婆子淡淡地说道,“冀王的大婚,寻常谁敢在王爷面前抛头露面呢?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有渊源,只是那日冀王府中只怕都是来往勋贵宗室,哪里有咱们几个小丫头的立锥之地?姐姐们待字闺中,若大咧咧地去了,才是叫人笑话没有规矩,叫人笑话没有体面。我想着,待日后,人家冀王府里下帖子了来请再去,才是正理是不是?” “世子妃这样的身份,莫非还不能带几个姐妹?”这婆子听如意竟不肯去热闹一下,顿时就急了,连声道,“至少带着七姑娘……”她是个伶俐的人,见魏国公对如眉上心,如眉又是这样的美貌,自然能猜到一些。 “掌嘴!”笑吟吟的小姑娘顿时就翻了脸,指着这傻眼了的婆子骂道,“你还使唤起堂堂世子妃来?!仗着大伯父纵容,你也忒不知天高地厚!” 见身后带来的丫头上前两个耳光抽在这惨叫一声的婆子的脸上,她止住了方才冷冷地说道,“别以为你是大伯父的人,我就不敢抽你!七姑娘也是你嚷嚷的?!回去与大伯父传话儿,只说我的意思,冀王殿下七姑娘是见不着了。若大伯父如此仰慕冀王府,日后,冀王妃倒是可以见见七姑娘!” 这生得再美,也得是见个男人呀,见了冀王妃岂不是羊入虎口?这还有七姑娘什么事儿? 这婆子顿时就要闹起来。 况如意打了魏国公身边的婆子,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打了魏国公的脸。 “给我捆了!”如玉忍了又忍,盖因如意今日厉害起来。她知道如意如今出嫁没有了避讳,且身后还有个楚离做靠山格外有胆色,因此不在意妹妹出头。只是魏国公这心思太恶心了,如玉实在忍不得。 她本就是最严厉目中无人的性子,见这婆子竟然还敢算计起如眉这做主子的,冷笑道,“越发没有王法了,一个婆子敢指点起姑娘,还是你借着自己的嘴,说的是你们国公爷的话!?” 她声音扬高咄咄逼人,生出逼人的威势,叫那婆子害怕得不行。 此时外头有下人进来,听见如玉的吩咐,顿时将这婆子捆了,连同跟着来的下人一同丢出了庄子。 “衣裳也丢出去!”如玉指着那些衣裳骂道。 “暗器咱们丢了,糖衣得留下来呀。”世子妃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急忙笑嘻嘻叫人察看了这些衣裳,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大咧咧地收了。 “你!” “叫大伯父多破费,就当攒嫁妆了不是?”如意见如眉坐立不安,美丽的脸上惶惶不安,便安慰道,“七姐姐就在庄子上呆着,谁敢来冲撞王府的庄子呢?” 如玉垂头皱了皱眉,正觉得魏国公这一回闹腾得有些哪里不对劲儿,却见外头又匆匆地进来了两个丫头。 “怎么了?”这一回竟然是广平王府的丫头,如意心里一动,急忙问道。 “回世子妃的话儿。”这两个丫头急忙福了福方才抬头有些慌张地说道,“边关八百里加急……”听到是边关,如玉顿时就把目光投向了这两个丫头,就听其中一个有些急促地说道,“北戎部强攻边城,大皇子领兵迎敌,却中了人家的圈套……” “只说人死没死。”如意懒得问大皇子这过程,直接地问道。 “人抢回来了,只是,只是……”这丫头虽然知道广平王对大皇子看不顺眼,只是到底是楚离生父,此时也不知该如何说,讷讷垂头说道,“大皇子的手臂叫人砍断,找不着了!” “找不着了?!” “听说右手臂整个儿都没了,乱中谁也顾不上,抢回人来就很幸运。”接都没法接了,大皇子真是倒了血霉。 说要胳膊就要胳膊,广平王殿下很有效率么。 世子妃没啥担心的,只幽幽儿地一声轻叹,顺便给公公在心里点了一个赞。 第181章 不过重伤成这个样子还能保住一口气,大皇子阁下的生命力也蛮强悍的。 世子妃又在心里默默鄙夷了一下公公广平王。 都知道砍胳膊了,怎么不再努力一下,砍个脖子啥的呢? “重伤?我记得这人正戴罪立功,如今犯了错岂不是再不能翻身?”如玉对大皇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娶了魏国公姘头的绿帽子皇子上,见如意装模作样的,有些不大明白其中的意思,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宋金童正在边关,如玉只担心蛮夷强悍狡猾,叫心上人跟大皇子似的吃了亏。 “八姐姐不必担心,想来他是贪功冒进,自己作死。”作为一个有孝心的人,如意担心了一下日后大皇子被捆回京后的倒霉处境,之后敛目缓缓地说道,“不能翻身最好不过,咱们要的,也就是叫他不能再翻身。” 抛弃妻子,天打雷劈。 大皇子这样的人渣,只配滚到泥里去。 如玉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他若是真的伤成这样,只怕就要回京。” “就算回来,也是带着罪,又没有戴罪立功,也是没脸了。”大皇子还没给自己挣出一条功劳就被放翻了,更倒霉的是这一次他很不英勇,还是误入人家的圈套,文帝知道不宰了他就算不错。如意心里想着心事,便迟疑地说道,“他若是回京,只怕韦妃也要回来,这……” 她担心地看了看如玉,轻声说道,“要不,八姐姐跟大伯娘透出点儿话来罢?不然日后有个什么,可怎么好?” 魏国公那人生就跟为了韦妃存在似的,没准儿闹出什么来。 “先不必,我得先瞧瞧,是个什么样儿的狐狸精。”如玉冷笑一声,又与如意劝道,“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回王府去瞧瞧,咱们姐妹还用虚头巴脑地客套不成?” 见如意应了,她便与姐妹们说了送了如意出来,一路便与她和声说道,“你放心,该护住的人,总能护住,就算有人敢来抢人,我也能叫他们都滚出去!”她素来厉害强势,如意是信得过她的,又留了王府的护卫给几个姐妹。 魏国公若一力要算计如眉,几个姑娘头上还顶着孝道不好撕破脸,不如叫王府的护卫打发了过来的人。 如意将姐妹们安顿好了方才回了王府,就见王府之中灯火通明,上房有人在的样子。她急忙带着人过去,就见广平王夫妻正头碰头地说话,一旁楚离安静地坐着。见了如意进门,楚离目光微微一亮,抬手叫下人都出去,将风尘仆仆的如意拉在自己膝上坐下,给她解衣裳,口中便淡淡地问道,“是因大皇子?”见如意点头,他美艳的脸上露出冷意,冷哼道,“便宜他了!” 他本是动了手脚,叫大皇子“阵亡”一下,谁知道竟然叫人给救了。 “大皇子这一次,是不是要回京了?”如意有些忐忑地问道。 “不仅他要回来,连宋家那小子也要回来。”广平王妃方才计较的就是此事,见如意一脸诧异,便拍案感概地说道,“这小子倒是行军的好手,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就是练兵打仗的,不然怎么有这样的手段?” 正对上宋云焱的那一只北戎精锐窝里斗被宋云焱连窝端了,只是这厮竟然按兵不动还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当成北戎精锐还在,待关外的北戎部急切救援想要冲入关中,他只干了一件事儿。 叫毫不知情的大皇子当了一把诱饵,待北戎都追着大皇子穷追猛打的时候,宋金童带着自己麾下的军队,在后头突然杀出,杀得北戎大败,已经退出了边关之外千里之外。 也是宋金童乱军之中抢出了差点儿被砍成肉酱的大皇子。 “那如今,就算平定了?”宋云焱这脑子怎么修的?虽然禹王妃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如意却明白,这战场之中变化极大,其中不知多少的变数危险,宋云焱能够大胜又将北戎撵得如同丧家之犬竟不敢靠近边关,也不知使出多少的力气费了多少的脑子。只是除了这些,她就只剩下欢喜,抚掌急忙问道,“若是如此,是不是就能给他封爵了?” 这一场大胜功劳若都是宋云焱的,那得多风光。 “差不多了。”广平王妃与英国公夫人交情极好,自然也看重宋云焱。 “二哥该要离京。”楚离喂给匆匆回来的如意一些温温的茶水,敛目缓缓地说道。 “过几年就回来了,这也是陛下看重他。”广平王妃目光温煦地与楚离说道。 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见如意转头担心地看着自己,伸手摸了摸她的软软的头发说道,“儿子明日去见见二哥。” “你们兄弟之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去把。”广平王妃又问了些如意姐妹们的话,方才罢了。 第二日如意就与楚离一同往禹王府去。大皇子闹出这么大的倒霉事儿,不仅广平王府知道了,京里有点儿门路的鸡鸭鹅狗猫都知道了,对禹王府如今真是雪上加霜,都坚定地认为禹王府这回算是真的完了。 不过楚白眼下正跟着晋王在外行走,楚峰也要接替大皇子往边关去,禹王妃又素来有很贤德的名声,当年诸皇子刺杀之事后,是禹王妃不计前嫌地照顾了自己失势的妯娌们。 有这样德行的女人哪怕是没有了权势,却依旧会被人尊重几分,因此禹王妃在外,并不为人冷待讥讽,不过是京中趋利避害,不大与禹王府走动罢了。 素日里也曾车水马龙的禹王府,门可罗雀。如意看着又有种世事无常,权势富贵不过是云烟过往的感慨。 她与楚离一同进了王府,下车叫人引着往禹王妃的面前去了,一进门就见此时的上房颇为热闹,一对儿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在禹王妃膝上嘻嘻哈哈不知在说些什么,一旁王鸾的面上虽然有些病色,不过笑容却很舒展,显然并不忧愁,禹王妃笑着抱着自己的两个孙儿,正与一旁敛目红了脸的宋云玉说话,见门口一双人影出现,一侧是美艳绝伦的青年,一侧是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顿时就笑了。 “还不进来?”禹王妃就与如意招手。 如意急忙与楚离一同进门,又给禹王妃磕头,起身方才掐着禹王妃膝上歪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团子笑道,“莫非不认识我了?好没有良心。” “认识,只是如今,是该叫表姑姑,还是该叫婶子呢?”其中一个眉目十分精致漂亮的,就十分狡黠地问道。 “还是得叫表姑姑婶子呢?”另一个也转着大眼睛叽里咕噜地问道。 “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只要不担心你叔抽你就行。”世子妃是个很随性的人,笑嘻嘻一摊手说道。 这个威胁太糟心了啊,两个团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脸色不善的他叔,觉得一旦叫错只怕就要被抽,对视了一眼,都叹了一句狡猾,拱着小爪子很认命地叫了一声婶子。 如意眉开眼笑,一人给了一个大大的荷包,都是做婶子的心意。 禹王妃与王鸾都看得忍不住笑起来了,见如意仰着小鼻子十分得意地叫两个团子讨好地叫婶子,都觉得这是三个小孩子一起玩儿呢,只是禹王妃深知儿子的性子的,自然不敢叫孙子们往如意的身上扑腾,一手一个抱住了,又叫楚离与如意往自己对面儿坐了,这才含笑问道,“今日上门,莫非是因为大皇子的缘故?” 大皇子被砍断手臂的事儿,禹王妃已经知道了,只能叹一句千般算计,命里没有。 命里不叫大皇子做皇帝,连退路都给断了。 如今大皇子于皇位再无可能,禹王妃就没有什么耐心了。 留着一个没用的人渣在自己面前碍眼,这不是自己找虐? “大皇子是大皇子,母亲是母亲,咱们才不担心。”如意笑着说完这个,又探头去看王鸾问道,“大嫂的身子可好些了?” 她听说王鸾病重时王家来上门,不知说了什么,王鸾就病得更重,想必是听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她想到王家的家风素来严谨,王鸾的爹娘也都是文雅纯良的人,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会叫王鸾大病。只是不管如何,她只在意的是王鸾一人,也不想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好多了,只是寻常不爱动,乏力得很。”王鸾便笑着说道。 这话怪怪的,如意见王鸾脸上笑容欢喜,叼着手指歪了歪头。 没劲儿莫非是一件好事么? “你嫂子又有孕了,可不是该欢喜些?”如意说是嫁人,其实还是一个小姑娘,自然看不出王鸾的异色,见她听了都呆住了,禹王妃便在一旁笑着说道,“才诊出来的,是前些时候的事儿。” 谁不喜欢儿孙满堂呢?禹王妃只觉得满心的欢喜,见王鸾含羞垂了头去,便探身笑道,“只是你有孕便辛苦了些,这王府事有我呢。如今,我到庆幸咱们王府门庭冷落了。” 人少就清净,事儿也少,不必经常折腾。 “大哥也太幸福了些。”如意就十分嫉妒地说道。 “我也说他,最近不要忙外头的事儿,只回来多陪陪你嫂子,总不好媳妇儿辛苦给他生孩子,他倒清闲起来,没他什么事儿了不是?”禹王妃含笑看了看王鸾还没有起伏的小腹,目光慈爱极了,见宋云玉也在一旁抿嘴含笑,便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道,“儿女都是缘分。” 她恐宋云玉心里着急不自在,安慰了一句,又问楚峰最近如何,盖因这个儿子早出晚归的,叫她不能经常看见。 “他在邕州有几个得力的偏将,这一回想带着往边关去,只是不能如此便宜,想求升一级,正求陛下呢。”宋云玉便柔声说道。 “只怕这一回,你们是真的要离了我了。”禹王妃重重地叹了一声与她温声道,“你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原是我们对不住你,金尊玉贵的,却叫你吃苦。” 她也不必宋云玉说客气的话,摆手说道,“今儿你就回娘家去,多陪陪你家老太太与你母亲,我这儿……”她笑了笑便慈爱地摸着宋云玉的鬓角和声道,“叫你在我眼前这么久已经是任性,出京之前,你就在娘家住着,叫峰儿与你一起。” “这怎么行。”宋云玉急忙推辞道。 谁家女子不是嫁了人就在夫家过呢?她那么多的闺中姐妹,嫁了人,陪着夫君在地方为官几年不回来的不知多少,也没有个说抱怨的话的。 “我说行,就行。”禹王妃摆手笑道,“咱们家没有那些破规矩。” 她这样开明,宋云玉美貌秀致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感激来,声音有些嘶哑地起身福了福,低声说道,“多谢母亲。” “都是应该的。”禹王妃拍了拍宋云玉柔软的小手儿,见一旁如意目光炯炯探头探脑地看着,便挑眉戏谑地问道,“羡慕了?” 宋云玉也一同媚眼如丝地看了过来。 世子妃还没说话,就听见一声冰寒入骨的冷哼,顿时垂了头。 见楚离又犯了病,王鸾几乎是绝望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扶额不语。 宋云玉作为嫂子素来有容人之量,柔柔地,黯然地笑了一下,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咄咄逼人,一个退让容忍,禹王妃的心顿时就偏了,用很不赞同的眼神看着美貌越盛,越发爱吃醋的儿子。 “他若回来,这王府该如何处置?”文帝既然夺了大皇子的爵位,自然不会叫大皇子名正言顺地住在禹王府里,不然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可若是不搬进来,禹王妃莫非还能跟丈夫在京中分两府而居?这其中就有十分的为难。楚离皱眉想了想,见禹王妃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便冷声说道,“母亲不会理会京中流言,只安心住。大皇子愿意住在何处,与母亲无关!” 这是要禹王妃析产别居的意思了。 如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点着自己的小脑袋用力地说道,“咱们不跟看了心里烦的人住。” 大皇子跟韦妃一起回来,禹王妃看见这两个还不恶心死?如意想想都觉得恶心了,便卖力地劝道,“大皇子被夺爵,母亲却依旧是亲王妃,这日后如何见礼呢?我若是大皇子,有些廉耻的,都不敢往母亲面前来。”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禹王妃正经的亲王妃,按身份,可比一个有罪的白身皇子尊贵过了。 说句不好听的,路上狭路相逢,大皇子还得给自己媳妇儿避让来的。 “你说得对,只是到底落井下石与我的名声有碍,不过规矩我是懂的,因此求了陛下,将王府后身儿靠近马棚的外宅收拾出来一处,大皇子回来无处可去,我好心些,就舍出我这王府的角落,给他一个能栖身之处。” 大皇子其实还有许多的宅子,只是文帝却觉得马棚很合适大皇子,因此决定只许他住在那里。禹王妃的地方都挑好了,虽然靠近马棚,但是那院子不小了,住得下大皇子与他的一干姬妾了。大皇子肯定不会看自己悠闲自在,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不讲道义了。 想必文帝的圣旨,能叫大皇子少来恶心尊贵的王妃娘娘。 至于想来王府窜门儿? 王府侍卫专门堵着门,想来是不能够了。 还是好好儿跟真爱蹲着,看她幸福喜乐罢。 第182章 大皇子重伤,且看禹王妃的意思,大皇子是真的要回来了。 “别怕。”见如意回家的时候耷拉着小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都不与自己说话了,备受冷落的广平王世子顿时心里就不舒坦了。这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得多叫人生气呀,想得还是王八羔子大皇子这就更过分了! 把小妻子小小软软的身子拖进自己的怀里,楚离薄凉的红唇沿着她白嫩的耳根一点一点地舔舐,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看我,不许想别人。”他觉得味道不错,伸出鲜红的舌尖儿,轻轻一舔。 如意叫他这一口舔得浑身发麻,知道这美人儿又犯病了,急忙缩了缩头。 “怎么?”见她躲闪起来,楚离顿了顿,放开她些眯起眼睛打量她。 莫非是要爬墙? “痒痒。”世子妃缩着头小声儿说道。 天知道,每天晚上世子妃大人,那都很担心自己会被吃掉。 “习惯就好。”见如意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明媚的眼里都是娇气,楚离心中一动,又将她抱回来,有些不满足地碰了碰她的额头低声道。“别忘记,你如今是我的妻子。” 再是妻子那也得跑呀,如意哼哼唧唧娇气了一下,躲在他的怀里拉着他的衣襟儿小声儿说道,“七姐姐叫我送庄子上去了,借大伯父八个胆子,也不敢往咱们王府的庄子上去抢人。” 魏国公心里打算什么如意一点儿都管不着,只要不涉及姐妹,这大伯父把外边的天都翻过来都没事儿。只是如意心里也只记挂自己的几个家人了。如眉虽然与她没有与如玉那般朝夕相对,姐妹情深,可是眼睁睁看着堂姐进火坑,这肯定不行。 如眉不是狂悖不知好歹的如画,她怎能看她被魏国公往死里坑一辈子呢? “别提你姐姐!”想了男人又想女人,楚离觉得越发不好了,一口咬在如意的耳朵上冷哼道,“烦她!” “那你想想办法呀。” “嫁出去就完了。”楚离知道得更多些,见如意撒娇地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这回是真的觉得要命了,狠狠把她摁在怀里不许她动,忍了忍没有把这小姑娘就地正法了,这才有些急促地边呼吸边皱眉说道,“京里多得是人家,只是你祖母挑剔得厉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全当你那堂姐是个天仙!” 魏国公府老太太那真是特别地挑剔刁钻,又家中宠妾灭妻的不要,又外头有红颜知己的不好,有家中兄弟姐妹不和,或是婆婆或是小姑子难缠的不要,简直比皇帝选妃还龟毛。 楚离听说了这么一个差事,觉得如眉只怕是不大容易嫁出去了。 “不挑不行,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嫁得不好,岂不是要坑七姐姐一辈子?” “不是说着急?” “着急也不能跳另一个火坑呀。”魏国公是个坑,也不能为了躲开这个坑,生啦啦地跳另一个。 如意扭着楚离的衣裳,努力用自己红颜祸水的眼神来迷住这美人儿,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飞了一个秋天的菠菜,讨好地说道,“想想办法。” “大嫂有孕,只怕不能给七姐姐相看,我也不好意思这节骨眼儿求她。”如意想到王鸾的脸色疲惫尚有忧郁,仿佛是自己也有烦心的事儿,越发不愿意去劳烦嫂子,见楚离脸色发青愈发不好看了,急忙拱着小爪子说道,“就七姐姐一个了,只要七姐姐过得好了,再不想姐姐们,心里只有……” 她圆滚滚的大眼睛狡黠地转了转,拱进楚离香气萦绕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娇声说道,“只有阿离哥哥的。” 一个“阿离哥哥”生生叫世子妃阴阳顿挫拐出了七八个声调与颤音,叫外人听见非吐一吐才行。 只有楚离的心,被这一声击中了,心头生出无法压抑的战栗,他忍不住垂头,却只看见了一只红彤彤的小耳朵。 一个讨厌的如眉换一个小妻子的全心全意,广平王世子想了想也觉得蛮划算,哼了一声,低声咬了咬如意滚烫的耳朵含糊地哼道,“这可是你说的。” 可惜了的,若不是河间王妃最重嫡庶,十分不喜欢庶出,广平王世子本想把如眉塞给熊八来的,如此一来熊八如眉都有了归宿,世子大人同时消灭两个情敌不知多划算。不过也就是想想。河间王妃看着病弱柔弱,实则对庶出太过严厉,这是断然不会应的。 哪怕如眉是天仙下凡,河间王妃夸是夸她,却绝不会娶回来给自己做儿媳妇儿。 若有所思地拍着如意稚嫩的肩膀,楚离眯起眼睛,默默地想这京中还有谁家小子没有个大毛病。 这一想就回了广平王府。广平王夫妻已经自去休息,楚离便带着如意回房。 奢华绮丽的雕花大床之上依旧铺着厚厚的还不能吃的豌豆,一只豌豆公主哭着滚进了坏世子的怀里,抽抽搭搭地被抱着睡。 只是哪怕没有睡在豌豆上,如意清早起来的时候也觉得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的。因被自家美人啃了,如意披着一件外衫垂头看自己雪白的小身子上有许多细密刺目的齿痕,顿时觉得刷了自己的三观。 不过抗议是没有效果的,说句不害臊的话,美人咬在自己皮肤上时还是很舒服的,世子妃咳了一声,贼兮兮看了看侧身撑着下颚,一双黑沉眼睛看着自己的美人儿,就见他青丝垂在鲜红微微敞开的里衣之间,眉目艳质,生出无边的魅惑。 “还满意你看到的?”楚离随意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颈子与胸膛,看得一只小姑娘眼睛直了。 “还,还好。”如意小声儿吞着口水,努力做出正直的样子来,却忍不住去贼兮兮偷看这美人儿。 “喜欢就好,晚上叫你好好看?”楚离微微挑眉,倾身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这都是跟哪个狐狸精学的呀! 再没有见过狐狸精的世子妃急忙仰头努力不要喷鼻血来个血尽人亡啥的,十分苦逼,恨不能跳起来叫一声“妖孽!”,可怜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来。 “看看看,看一半儿……”只看一半儿,剩下一半儿……哎呀世子妃是个好害羞的人呢…… 见如意已经捧着脸咿咿呀呀摇头不知脑补到了什么地方去了,楚离目中生出淡淡的笑纹,点了点她的头方才起身,拉着她一同梳洗之后方才往前头去了。出人意料,大清早的广平王就不在,如意好奇地问起,广平王妃便哼了一声板着手指头讥讽地说道,“进宫去了,跟陛下要赏去了。” 见如意疑惑,广平王妃想到有好处要上,没有好处创造好处也要上的自家王爷,摸了摸下巴。 “听说是阿焱抢出大皇子的命,阿焱如今可是在咱们军中。咱们军中为陛下救下他儿子,你父亲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广平王昨天晚上听说了这些,遗憾了一下大皇子没有挂掉,之后就开始嘿嘿地蒙在被窝儿里给自己盘算好处,笑了一晚上呢,广平王妃觉得够够儿的了,见如意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想了想便摸着如意的小脑袋温声道,“今天别出去,等你父亲要了赏赐好处回来,先给你挑!” “是不是太缺德了?”如意呆呆地问道。 “你与你父亲之间何必算得这样清楚。”广平王妃没有觉得广平王讨来的好处先给儿媳妇儿有什么不对。 不,世子妃说的并不是这个。 这个……自家坑了大皇子一条手臂,还舔着脸入宫管人家亲爹要很多的好处,这个……人不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呀。 “听说御膳房的一百零八式美味极了!”世子妃笑得见牙不见眼,早忘了方才的苦逼皇帝父子两个了。 “你父王素来贪吃,每回入宫,肯定得带回来御膳。”广平王妃便笑嘻嘻地戳了戳已经兴致勃勃板着手指头巴望御膳,坚决地不肯吃东西,就等着公公回来胡吃海塞的儿媳儿的小脑袋。 作为一个苦逼地又养了一只小饭桶与自己虎口抢食的广平王殿下,此时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喷了一旁的河间王一脸,这才抹了一把鼻子抬手含糊地与上头不知怎么有些不高兴的文帝说道,“陛下见谅,昨晚上见风了。” 他顿了顿,在晋王与冀王一同对自己露出的皮笑肉不笑里仰着自己的头十分高兴地说道,“臣麾下机缘巧合救下大皇子,这是多大的功劳……就不必臣自己说了。臣也是有些功劳的不是?陛下不会忘记臣吧?” 文帝耳聋眼花,只当听不见。 魏燕青侍立一旁,待听说大皇子被砍了一只手臂,便温柔一笑。 “你说什么?!”文帝颤巍巍地大声问道。 “臣说,陛下!”广平王苦闷地看着又打算耍无赖的老皇帝,觉得这皇帝太无耻了,大声努力比划地说道,“臣是功臣呐!” “什么?!”文帝拿手压着自己的耳朵,哆哆嗦嗦地问道。 “臣说,只要一……两席御膳,还有……”广平王正要说一说大皇子的命可值钱了,怎么也得十箱八箱的金银珠宝什么的,就见文帝呵呵一笑。 “允了,朕允了,两席御膳是罢?”文帝脸上皱起了老菊花儿来,在广平王越发纠结的目光里叫偷笑的内监去预备御膳,这才叹气道,“大皇子……不提也罢。” 见几个宗室与晋王冀王都垂头,他昏花的老眼在晋王的身上慢慢地掠过,许久方才淡淡地说道,“大皇子没有爵位,就没有资格入住禹王府。唯恐他回京后闹了禹王府的清净,晋王与冀王,多去照看照看你们嫂子。” 这是有叫两个儿子拦着大皇子不许折腾禹王妃了,晋王与冀王急忙垂头应了。 “今日叫宗室过来,是为了朕前些时候要废后之事。”文帝对张皇后这回真有一种赶尽杀绝的意思了,这冀王还没大婚,皇帝陛下就不准备放过儿子他娘了。 此时他哆哆嗦嗦地看了看下头,见河间王依旧大大咧咧,广平王仿佛是记挂御膳魂游天外,晋王垂头,冀王敛目,便缓缓地说道,“皇后心胸狭隘,只恐朕百年之后为祸宫中,”他顿了顿,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道,“废了她,就叫她日后,与冀王同住就是。” 这是要从宫中撵出去的意思,冀王一双手死死握紧,却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气。 “皇后并无多大过犯。”为了一句话就废后的,也太任性了,广平王便迟疑地说道,“恐为人诟病陛下行止。” “不必你说。”文帝一双老眼微微开合,里头却露出了一点的寒芒,他的目光落在冀王的身上,细细地看这个曾经的爱子,见他不为张皇后求情,反而如释重负,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仿佛看出了自己的心意,他颤动了一下苍老的嘴想说些什么,只是过后,却只是摆了摆手含糊地说道,“这是朕的家事,不必旁人来置喙,今日,就拟旨罢。”他回头与倾身的魏燕青叹息说道。 文帝的目光有些伤感,可是更多的,却是冰冷。 魏燕青自然是乐得叫张皇后从中宫滚蛋的,默默地展开了圣旨,将废后的旨意下来,后呈给文帝看。 他虽然心中厌恶张皇后,可是旨意却写得并无过失,文帝看了十分满意,在上头盖了大印,丢在了急忙上前的内监的怀里,淡淡地说道,“去宣旨。”他仿佛有些累了,见下头几人都并不说话,心里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只叫晋王留在自己的面前,叫别人出去,之后便叫人关了门不许打搅。 冀王回头,看着关上的大门,目光平静。 “你父皇……”河间王拍拍冀王的肩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皇后若是被废,冀王便再也不是嫡子。 “我得感激父皇。”冀王却只是一笑,对河间王与广平王微微知礼,自己追上了前头的内监,见这内监有些惶恐的模样,不由好笑起来,与他和声说道,“若你不好宣旨,就由本王来。” 他取过这旨意静静地看了,目光平静极了,什么都不说,大步就去了张皇后的所在。这些时候张皇后只被关在先皇后的灵前跪着,整个人已经羸弱苍白到了极点,一阵风吹过来仿佛都会死过去一样。 她算是知道厉害了,也心里后悔不该这样急迫,可是想求文帝开恩放了自己,竟然都传不出话儿去今日她正摇摇晃晃地跪在牌位前头,目光无神,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赶来,顿时眼睛一亮! “是不是陛下,是不是陛下?!”她大喜,扑出门去尖叫! 冀王才走过来,就见殿中扑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形容黯淡,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他的心中酸涩,上前扶住了口中念念有词的张皇后。 “父皇不会再见母后。”见张皇后怔怔地抓着自己要自己去求情,冀王敛目,给自己的母亲整理着头上的乱发,有些释然,又有些酸楚地说道,“儿子无用……母亲……跟儿子回王府去罢?” “什,什么?”张皇后全没有明白,呆呆地看他。 “父皇已经废后,母亲……如今只是张妃,命随儿臣同住,再不许入宫。”冀王声音一哽,许久,迎着母亲的满满睁大的眼睛,偏头说道。 消瘦的女人一呆,突然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尖叫! 第183章 “陛下,陛下不会这样对我!” 张皇后……张妃已经疯了,几乎疯狂地大哭大笑,许久之后转头呕出一口鲜血。 “母亲!”冀王清冷的眼里带着悲哀,看着面前已经没有了清醒模样的母亲。 多年争宠费劲心机,却只落得这个下场,他怎会不为生母难过? “他,他说喜欢我的呀!姐姐……”张皇后一双眼睛都睁大了,见冀王对自己伸出手,双目都要瞪出来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儿子的手给折断一样,一只手努力往后指去,突然呵呵地笑起来,声音嘶哑地说道,“姐姐都知道的呀!我,我跟姐姐说要入宫的时候,姐姐不肯,还是陛下说我好,说叫我陪着他……” 她的眼泪滚出来,想到当年自己在堂姐病榻前一脸得意地说皇帝最喜欢她的时候的样子,忍不住捂住了脸失声痛哭。 她如今,真的输给姐姐了么? 哪怕姐姐病得那样憔悴,病得叫陛下不愿意看她,可是到死,她都是皇后。 就算她不再是皇帝心目中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承宠,抱着皇帝的脖子笑容柔媚可爱时,央求皇帝的话。 她说,“姐姐能做的,我也能给陛下做,陛下最喜欢我,为何不废了姐姐,立我做皇后呢?”她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战胜了先皇后,若不是先皇后死得及时,或许文帝也会为了她废了她的堂姐的。 可是如今又如何?她就算死了,也是皇后。可是她却这样简单容易地被帝王舍弃,轻轻松松,没有半点波澜地被废,全然都忘记,这么多年,不是堂姐,而是她在陪伴他。 她侍奉他,恭顺他,忠心他,到头来,叫他跟一条抹布一样丢掉,完全没有心疼犹豫。 “别傻了。”当年她想给他做皇后的时候,帝王淡淡的笑容还在眼前,他捻着她的下巴说了这样一句,可是那时她天真,只以为他是在玩笑。 原来真的不是玩笑,她在他的心里头,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不过是又一个……生得美貌,叫他感到新鲜的女人。 宫里头这样的女人有的是,她如今才知道,自己与那些女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可若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她进宫来,给了她这么多年的希望,给了她这么多的宠爱与名分?! 张皇后突然伏在地上哈哈地笑起来,几乎疯癫,又仿佛是清醒的,只是哭哭笑笑,用力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扯开。 “陛下,陛下好狠的心!”她喃喃地抓着面前垂目的冀王,仰头尖声叫道,“连你,陛下都不要了?!” “就因父皇还要我这个儿子,才想要废了母亲。这并不是坏事,日后母亲会懂,”冀王张了张嘴想要说更多,却见张妃目光散乱,已经陷入了疯狂,自己的话竟不能入她的耳朵。 他心疼地抱着自己变得有些疯癫的母亲,默默抹了眼角的水痕说道,“别想那些与咱们无关的荣华富贵。母亲,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他的母亲希冀着母仪天下,希冀着自己的血脉成为至尊,可是她却不明白,他并未叫他们的君父看在眼里。 他奋力一搏,不过是最后的挣扎,如今的结局,也很好。 怀里的母亲痴痴地笑起来,嘴里念着文帝的名字,冀王闭上眼,想到的都是从前,娇艳骄傲的母亲的样子。 她盛装,努力做出尊贵威严的模样,可是几十年的心血,都成了一场空。 她的心机与刻薄都在帝王的眼中,帝王怎会叫这样的女人正位后宫,在帝王百年之后,继续凭着嫡母,凭着皇太后的身份,去为难新君。 真狠呐……原来不是君父心中的那个儿子,就真的可以被舍弃掉。 冀王抹了抹眼睛,抱着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指着自己说自己是皇后的母亲大步出宫去了。 如意却不知宫中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波澜,只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家里大门的方向等广平王带回来好吃的。 因等得饿极了,世子妃不得不先吃了一碗碧粳米粥加三个肉馅儿小包子给自己垫巴了一下,又等了等,只好又再吃了一枚胖嘟嘟白胖的糯米团子。又绝望地等了等,直到已经啃起了第三只小麻小饼,才见外头露出小厮的身影,之后一个高大的,被翘首以盼的身影慢慢地出现。 “父亲回来啦?父亲大清早就忙碌,好辛苦呀。”如意急忙起身围着广平王十分殷勤地绕圈儿,就跟一个贤良的好儿媳妇儿似的。 半点儿都不问御膳的事儿。 “后头呢,算上你,咱们一人一桌儿。”广平王得胜回来,对如意龇牙一笑。 “多大的桌儿?”世子妃已经垫脚儿往外头探头探脑。 “一桌儿三十六道菜,极难得的。”广平王与自己的小伙伴儿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战利品,果然看见一团小身影欢呼起来,只觉得自家王府娶对了儿媳妇儿,这每天嘻嘻哈哈的多热闹有人气儿呀,比自家死沉死沉脸的儿子强出八条街去。 且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自己在家也是被崇拜的人,这个就太不容易了。为了炫耀,广平王便扼腕叹气地与如意说道,“你不知道,陛下对我老泪纵横,拉着我的手感激我救了大皇子啊!直说无以为报,天上地下,但凡有的都愿意赐给我!” 他仰头,特别地骄傲! 广平王妃一脸淡然地看着他吹。 习惯了的都这样儿,只是世子妃从前只是与这王爷是吃友,不熟,还不知道世上有一种神牛,它,它能在天上飞呢。 “父亲素来为陛下倚重。只是没有想到,陛下对父亲这样大方呀。” “可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珠宝古董的,陛下叫我随便拿不要客气。”广平王只觉得儿媳妇儿跟她爹一样可爱,都爱听自己的英雄事迹,拍着大腿涂抹横飞地说道,“我才要了御膳,陛下就说少了少了,要给更多好东西……”见如意嗯嗯地点着小脑袋,他话音一转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换了别日,我自然得多要些东西,可惜今日陛下心情不好,我可怜他极了,因此……” “陛下心情不好?”如意就等着公公讲完神话故事好吃饭,正偷偷儿看门口儿呢,听到这个便好奇了一下。 莫非是因大皇子没有被干掉,因此心情抑郁了? “陛下把皇后给废了。”广平王一点不走心地喝了一口茶,顺便把嘴里的茶叶都嚼吧嚼吧吃了,爆了一个惊天猛料。 “谁?!” 这一回连正抱臂看着广平王吹的广平王妃都一惊,诧异地问道,“知道我的厉害了罢?”广平王得意地仰天一笑,见这回自己成了家中焦点顿时就抖起来了,摆着手努力哼了一声方才说道,“皇后叫陛下给废了,只为张妃,连个封号都没有,还不许住在宫中,要与冀王出宫去。” 见楚离正眯了眯眼睛,他便叹气说道,“再没有想过这样利索的。只是也好,没有皇后掣肘,晋王日后前朝后宫,都不必有阻挠了。”再他看来,这是文帝为了给晋王铺路,因此狠心地废了张皇后。 废了皇后,后宫就再也没有压制晋王的长辈,以后也不会有人折腾,后宫也就平稳了。 “我总觉得怪怪的。”如意虽然能看出文帝这回又渣了一把,渣了先皇后不算,这回又渣了第二个皇后,可是除了这个,她却觉得这里头仿佛还有更多的缘故。她想不明白,却不愿意相信文帝会为了这么一个理由就非要废了张皇后不可。心里先为倒霉的张皇后没诚心地哀悼了一下,她却突然几乎要跳起来地叫道,“那冀王岂不是要被连累?!”文帝这个就太渣了啊。 冀王不日就大婚,文帝这时候废了他老娘,岂不是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这京中就没有蠢货,眼见文帝这样无情,会看重冀王才怪。 冀王大婚只怕就要不好看了。 “他不能登基,风风光光做什么?找死么?”见如意对冀王一脸担心,哪怕楚离知道这两个从小儿感情不错,只是都是寻常的关系,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醋了起来,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不登基,再立在风口浪尖才是找死。如今他黯淡,才不会为人忌惮。” 他见如意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样子,还有些愁眉苦脸,便掐着她的脸冷冷地说道,“不许想别的男人!” 特别是差点儿被赐婚的男人! “那个是舅舅。”如意对着手指头小声儿说道。 若没有冀王,张皇后被废她得可高兴了。这位皇后打从她第一次入宫就没安好心,总是欺负人。况魏国公府里张氏也是靠着她骄横得不行,不知生出多少风波。如今被废了不仅如意解气,只要想到国公府的张氏知道了这事儿,还不定怎么吐血,如意就觉得快活。她心里高兴得不行,恨不能立时就传信儿告知张氏这个“好消息”,可是想到从来对自己很好的冀王,又垂了头。 冀王待她真心,她竟不愿在此时幸灾乐祸。 “冀王到底是皇子,一点冷落算什么。”广平王妃颇喜欢如意的这点真性情,见她仰头看自己,不以为意地笑道,“你真的担心他,他大婚,你去捧场就是。” 冀王这婚事大概不会有很多人去了,只是如意去了,总是对冀王的安慰,也叫人知道冀王并不是无人理睬,这就够了。广平王妃与冀王不熟,虽然也会凑热闹却不会亲热,不过她未想过要约束如意,见她仰头急切地应了,便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我也去!”楚离在一旁警惕地说道。 他生得这样美貌艳丽,却依旧很不放心的样子,一双眼都不错地看着这小东西的小胳膊小腿儿。 “你这个……”广平王妃大笑,拍案正要笑一笑这个醋缸,却见小厮们捧着御膳进来了。 这个可是大皇子拿命换来的御膳,谁不得多重视一二呢?如意心里感激了一下大皇子为自己做出的贡献,顿时痛痛快快地吃喝了起来。 御膳果然不同,如意吃得就觉得跟王府里的味儿不一样,吃得眉开眼笑,还忍不住与广平王问道,“大皇子……什么时候再有个生命危险呢?” 既然没死,应该还可以循环使用一下,这样才环保呀。 “什么?”广平王正埋首饭缸里,听见了这个,呆呆抬头,嘴上的饭粒儿都顾不得了,看着摇头晃脑的儿媳妇儿,突然觉得有点儿冷。 楚离看着父亲愚蠢的傻样儿,冷哼了一声儿,嘴唇却微微勾起,俯身给摇头晃脑“每天都吃御膳就好了”的小妻子擦嘴角儿。 “等以后,咱们抢一个御厨出来,天天吃得上。”楚离很讨厌小妻子想别的男人的,更何况为了吃得还不得念念不忘啊,见如意转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他便温和地说道,“想那人,不是叫胃口都不好?好好吃饭,以后想吃,叫父亲往宫中要去。” 他使唤自己老爹真是一点都不眨眼的,见广平王都看着自己惊呆了,抬眼,看着这个蠢蠢的父亲哼道,“父亲无所不能,在陛下面前格外体面,这个小小的要求,不难。” 怎么会不难呢? 文帝这老头儿其实可吝啬了。 只是广平王是个爱面子的人,抽了抽嘴角,埋头继续苦吃。 吃完一顿再想下一顿罢! 张皇后被废这事儿,在广平王府统没有溅起一滴水花儿就被御膳也压没了。因后宫到底不大通消息,外头竟还都不知道,只有病怏怏的贵妃,知道了张皇后之事眼睛顿时就亮了,顾不得自己身上虚弱,急忙将自己打扮得十分美丽婀娜。 看着镜中那个美丽得如同天上云朵的女子,她得意地笑了一笑,便扶着宫人匆匆地往文帝的大殿去了,进了大殿,她见文帝的面前只有晋王与魏燕青,面色一红,上前柔柔参拜,仰头柔情似水地看住了居高临下看来的文帝。 “陛下。”她莺声唤道。 “你来做什么?”文帝咳嗽了一声,颤巍巍地问道。 “臣妾听说,陛下废了皇后娘娘。”这就是她的机会了。 皇后此时被废,六宫不可无主,自然是要有新的皇后。 除了她这个贵妃,文帝身边的妃嫔位份都低得可怜,况贵妃也是有些想着,文帝会不会是为了立她为后,因此废了张皇后。 “你知道了。”贵妃生得娇美动人,袅袅纤腰楚楚动人,文帝转头看了看身边秀美清隽的魏燕青,再看看下头的贵妃,飞快地皱了皱眉。 脂粉气厚重了些。 “臣妾担心陛下极了。”贵妃柔柔地含泪,仰头看文帝如同看天神。她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纱衣,露出了长长的雪白的颈子,柔弱之中带着无可言说的美,虽看不清帝王的脸色,却生出了无边的希望掩着自己的眼睛低声说道,“没了皇后,后宫只怕就要大乱,且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她仰头,带着几分柔情地与文帝期盼地说道,“臣妾忝为贵妃,愿为陛下分忧。” “分忧?” “陛下?”觉得文帝的声音突然有些异样,贵妃怔了怔。 “贵妃……”许久的压抑的沉默,就在贵妃心里生出奇怪来的时候,方才听到上方,传来了熟悉的颤巍巍的声音。 “不是快要薨了么?” 第184章 最近京中真是多事之秋。 张皇后才被废成张妃,转眼,另一个晴天霹雳就咔嚓一声儿下来了。 最得文帝宠爱,爱若珍宝甚至一度风头压过了张皇后的贵妃,薨了。 据说是病死的。 贵妃身子不好,这些年在京中不大露面,且在文帝的后宫也常有贵妃抱恙的话出来,说急病没了倒也能叫人相信一下。且看文帝哭得跟死了亲爹似的,坐在朝堂上还时有拍着桌子老泪纵横地哭一把自己的心肝儿,恨不能跟着去一样,就真叫人得说一声儿真爱了。 可惜了的,再是真爱也是冒牌货,据说文帝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叫贵妃跟自己一起在地底下呆着了。 不然贵妃跟自己同葬,先皇后可怎么办呢? 说起贵妃可怜,文帝又哭了一回,呜呜咽咽在空荡荡没了皇后与贵妃的后宫悲伤春秋。 如意也要哭了,盖因这老头儿自己哭不算,还得拉着大家同悲。 典型朕心里不好过,就叫你们大家都不好过。 这是第八回叫文帝给自己召进宫了,大新婚的正红红火火憧憬甜蜜日子的广平王世子妃大人一脸怨恨地看着自己面前哭得胡子颤巍巍的老头儿,心里对贵妃这找死不看日子默默地诅咒了一下,顺便咬牙地喝了一口茶方才在文帝打着嗝儿拍着腿哭“朕的心肝儿哟!”之中好无奈地问道,“您,您到底要怎样呀?” 贵妃这都死了,哭给谁看呢?如意这叫个晦气的死人给忌讳了一下大婚之喜,哭贵妃这真是太有爱,骂她死都不死在好日子才是心愿呢。 “你年纪小不知道哇,贵妃,贵妃朕真的喜欢呐。”文帝颤巍巍地哭着说道。 他期待地看了看讨喜的小丫头,老眼里的光儿叫人直觉得冷。后者默默叹了一口气,绞尽了脑汁给这位帝王讲了一个笑话儿,看白胡子老头儿笑了,这才功成身退。 “我怎么觉得陛下仿佛不是真的伤心?”文帝叫自己讲了几天笑话儿,如意冷眼瞧着这笑得挺开心的,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的痛不欲生,如意因叫文帝开心了,自己也很开心地捧着许多的赏赐出来,回头觊觎了一下这老头子给自己的许多的金银珠宝,牵着送自己出宫的自家美人堂兄的衣袖摇摇晃晃地说道,“这不是消遣我呢罢?我我我,我没招了陛下呀。” 难道世子妃最近做了什么坏事儿,叫陛下不爽了? “伤心不伤心,人也都死了。”魏燕青点了点妹妹光洁的大脑门儿,见她无忧无虑的,就知道她日子过得不错,和声说道,“此时陛下叫你进宫,是荣耀。”皇帝陛下难过的时候还能想着的,自然是皇帝的心头好。 如意这位置,也算是坐稳了。 不然广平王世子哪怕是个蛇蝎美人,不过想要伸头伸脑给送一二红颜知己的真不在少数。 文帝宠爱如意,这就是帝王的态度,想要挖她墙角总得叫人心里想想会不会叫她在皇帝面前告状。 至于贵妃是不是病死,当场目睹文帝一声令下两个内监一起面无表情地绞死了这个美貌女人的魏国公世子,真是再清楚不过。 他记得贵妃跪在文帝面前苦苦的央求,也记得贵妃哭着与文帝询问这多年的恩爱是真是假,也清楚地记得帝王苍老的眼中的冷酷。 虎老雄风在,哪怕是已经老得动弹都费劲儿,可是皇帝就是皇帝,一旦无情,什么都能抹去。 “若你一直老实,朕还能容你。”文帝的这一句话简直是压倒了贵妃的最后的稻草,她仰头绝望地看着曾经拉着自己的手喊真爱的帝王,就看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没有半分的感情,冷冷地说道,“生得与皇后一样的脸,朕宠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也叫你死得不冤枉。构陷晋王,书信与大皇子,真的以为朕老糊涂?” 文帝扶着桌子看着贵妃挣扎地死在自己的面前,血飞溅到自己的面前,却完全都不在意。 冷酷得叫魏燕青心里发疼。 只是他早就知道文帝的性情,多年嘴紧谨慎谦卑,这才入了文帝的眼,引为心腹。 不然真以为是因世子生得美呢? 当然也是因魏燕青生得美,文帝喜欢美人儿,对美人儿更多优容,这个是真的来的。 “我明白。”如意此时入宫,是文帝对她这个广平王世子妃的看重,且如意也没有吃亏,只是见魏燕青眉目之间越发柔和,她忍不住心疼地说道,“伴君如伴虎,大哥哥小心些,不要,不要……” 她说不下去了,见魏燕青扭头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清隽的笑容来,便垂头小声儿说道,“我瞧着这意思,陛下这后宫里开始干净了,只怕日后就算再有宠爱,也不会有高位的妃嫔。” “陛下总有自己的道理。”文帝对自己很不错,还顺手帮自己弄死了魏国公为韦妃送进宫的贵妃,魏燕青对文帝心中十分感激。 只可惜了文帝大抵是冲着自己的脸面,没有追究后头的魏国公,其实叫世子很遗憾的。 “六妹妹几个还好?”最近如馨几个都小住京郊的别宫,国公府里呼啦啦地走了这么多的姑娘,嘉怡郡主还与魏燕青抱怨过家中清冷。他侧头看来,见妹妹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便忍不住含笑柔声道,“多亏了你,你嫂子想念你姐姐们紧,只是府中繁忙,因此抽不出时间来去看望。” 如馨几个的小院子都依旧叫人打理得十分精心,魏燕青是感激嘉怡郡主有心的。 “忙着?”忙个屁!忙着怎样卿卿我我,咬耳朵罢? 如意觉得自己一眼就看透了嘉怡郡主! “是真的忙。”看妹妹小鼻孔朝天地喷气儿,世子大人又想点她的小脑袋了,好容易忍住了心里头的笑,这才在妹妹一脸“我听你编”的表情里敛目叹息说道,“太太知道废后之事就不好了,如今正不知生死,太医守了几日了。府里头婶子们与老太太都看顾,只是到底太太是心病,竟不能好,你嫂子也得看望一二。” 张皇后可是张氏的靠山,靠山都塌了张氏还能好? 知道废后之后,张氏一口血就喷出来,真真儿血溅三尺,之后就牙关紧咬,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 “这样严重?”如意一惊急忙问道,“怎么竟无人还与我说呢?” “你大婚还未一月,怎能叫你沾这样的晦气。”这年头儿没有几个跟文帝这样脸皮厚死了贵妃还要晦气别人的,且魏燕青冷眼看着,张氏暂时还死不成,便有些漠然地弹了弹自己衣袖上透明的灰尘淡淡地说道,“几个妹妹处,老太太的意思本不叫知道,恐吓着她们,只是我想着旁人也就罢了,八妹妹十妹妹大概担心,我想着你去问问,若担心就回来,省得日后老太太落埋怨。” 他乐意庇护妹妹,只是与妹妹比起来,还是老太太更要紧些。 老太太不叫女孩儿们回来是好心,恐着了魏国公的毒手。可是若张氏真有个好歹,如玉如薇心里会怎么想,谁知道? 魏燕青可不赌人心。 “知道了。”如意与魏燕青话着家常沿着宫中的御花园慢慢地并肩走,才走到快到宫门处,就见宫门一簇一簇的五颜六色的花朵绿树之中,一个衣裳大红如同烈烈火焰,衬得面如冠玉的美貌青年一脸冰冷地大步走来。 见了他,如意眼睛顿时就亮了,撒开了堂兄的衣袖就奔过去,因是在宫中不好忘形,她只拿自己柔软的手中勾住了楚离的,一脸欢喜地仰头问道,“表哥是来接我的么?” “担心你。”文帝只叫如意不叫楚离,太叫世子生气了。 他此时心情很不美丽地看着对面美丽无双的青年,见魏燕青笑若春风翩然世外,一颗心顿时就醋了。 “我走了。”魏燕青默默地看着护食护得厉害,把个小姑娘都给埋在自己的衣裳里不叫看的表哥,有心提醒一下这表哥已经成亲就不必担心叫人挖墙脚,且魏国公世子多冤枉呀,从没想过挖墙角来的,有时间防备不该防备的,不如往东洲去揍河间王府的熊八来的。 他摸了摸微微勾起的嘴角,这才对着只露出一个小屁股的妹妹无奈地微笑道,“我送了你出来,可以回陛下面前交差了。” “叫嫂子!”楚离眯着眼看着这个在京中风评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美人儿,突然冷冷地说道。 “嫂子?”魏燕青再没有想过楚离竟然还有脸提这个,微微一笑柔声道,“论理,我是堂兄。”这妹夫是不是有些太嚣张? “各叫各的,各叫各的。”如意苦逼死了,差点儿被憋死在美人儿怀里的世子妃听见这样毁三观顿时就不好了,恐俩美人儿为了这个打起来,她急忙奋力冒出一颗小脑袋来拱着小爪子好无奈地说道,“都是一家人,一家……” “呵呵……”魏燕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十分有深意地看了看警惕的表哥与倒霉的堂妹,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哼!”楚离觉得自己胜利了,环着如意上了车,见她身后带着许多的东西,不过是些珍珠宝石,这小姑娘还眉开眼笑地蹲在地上叫“私房钱!”,他嘴角忍不住挑起,默默记下这小东西小金库里有多少的宝贝,十足心机的样子,看如意心满意足,这才揽着她一同靠在摇摇晃晃的车里问道,“陛下好些了?” 倒霉文帝这是心里苦也叫别人心里跟着苦的节奏。 自己死了美人儿,就叫人家夫妻见不着面。 “我看陛下这深情款款演得差不多,是该‘振作’,再偶遇第二春了。”贵妃若死了文帝无动于衷,那说明皇帝陛下多冷酷无情呀。 文帝这老头儿最喜欢叫人说一声“重感情”,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不过如意看他这哭了很多天了,仿佛自己也不耐烦了,心里怀着对渣男的小鄙视小声儿说道,“这演技真是杠杠滴,一般人得叫陛下感动坏了。”她叹了一声无力地说道,“真是辛苦陛下了。” “振作就好。”楚离早知道文帝其实蛮渣,还喜欢伪装无辜深情的,掐了如意的小脸蛋儿一下低声道,“也辛苦你了。” 托文帝离不得小姑娘传闻的福,广平王世子妃最近因格外得宠,因此在京中很有市场,不是入宫伴驾忙着,各家的帖子都能堆死人。 别人不知道,楚离心里知道得很,盖因贵妃的尸体,他亲眼见过。 因不必出京,督建皇陵的差事又归了楚离,虽如今新婚因此并未开始办差,只是寻常一些小事却瞒不过楚离的眼。他知道贵妃的尸体出宫,本以为会葬入皇陵因此去看了一眼,看了一回就知道贵妃是肯定是个乱葬岗的命了。 那脖子都给绞烂了,显然是很担心她不死的意思,敢在宫中干这个,是谁的意思楚离心里就明白。他眯了眯眼,隐约地明白文帝这是该是肃清后宫。 张皇后宫中也就罢了,贵妃宫中的宫女,不知死了多少。 他不愿吓到如意,因此并没有说,只是见如意自己都明白,还是垂头叮嘱道,“对陛下,不要变了态度。” 文帝喜欢的就是如意的天真懵懂无忧无虑,若变成一个畏惧帝王的人,只怕就要引文帝不喜。如意在京中得帝宠才能更荣耀,楚离叮嘱了,见如意十分自然地应了仿佛真的并未将文帝的冷酷放在心上,便忍不住拿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呼吸交缠,叫他一点一点将嘴唇压下来。 世子妃脸皮可厚多了,仰头就去跟自家美人儿碰嘴儿,堕落得特别快。 柔软的嘴唇相互触碰的瞬间,如意呼吸停滞了一下,浑身软成一滩水,无力地倒在了楚离的怀里。 她觉得眼前有星星在闪动,天旋地转的,不知过了多久才知道要呼吸,见楚离微微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她哼哼了一声,往美人的怀里爬,“成亲了,咱们这是合法的!”她握着小拳头小声儿说道。 这话很怪,楚离听不明白,这是却感到如意的喜欢,他捏了捏这小姑娘的耳朵正要再接再厉,却见她哼哧了一声,突然探头出去叫坐在车外的小厮转向,这才转头与脸色顿时一黑的楚离笑嘻嘻地说道,“多日不见六姐姐她们,大哥哥还说家里有事儿叫我传话儿呢……”她见楚离冷冷转头默默发怒,急忙拱了拱讨好了一下,这才哄住了越发不好搞定的这美人儿,一同往庄子上去了。 庄子外头,一个木讷的青年正在徘徊,远远地看着庄子门口很多的王府护卫,他动了动嘴角,到底没有上前。 他四处转看了一下绕到后头,仰头看高高的墙头儿,再看看自己带着薄茧只知道拿笔的手,抿住了嘴唇为难了一下,之后目中露出坚定,顺着墙壁攀爬了起来,只可惜术业有专攻,榜眼大人文采不错,治国大概也可,只是爬墙头这技能完全没有点亮,在墙壁上默默扑腾了许久,又从墙头撅着屁股滚下来三次,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再一次陷入了关于人生媳妇儿牛郎织女的沉思。 远远的隐蔽的角落,没良心的世子妃从车里拱出一颗小脑袋,笑得满地打滚儿。 第185章 广平王世子纵容地看着小妻子幸灾乐祸。 如意看着宁榜眼在地上趴了半天默默起身还要去爬墙头,笑了一会儿,恐如馨日后知道自己见死不救把烧火棍抡自己脸上来,急忙唤了宁非一声。 宁非转头,就看后头有毒的魏九对自己露出了亲近纯洁的笑容来。 不过看这八颗牙的笑容度,显然很没有良心地围观了一下自己爬墙头。 这青年收回贴在墙壁上不管怎么挠墙就是爬不上去的手,英俊木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给自己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这才往如意的面前走过去,见如意对自己歪头善良的样子,他抿了抿嘴角,沉声说道,“我想进去。” 他飞快抬头,见如意并没有不愿意的样子,脸上有些松动,之后忍不住轻声问道,“她住得很开心?”可不开心么,魏六姑娘如今还记得宁榜眼是哪根葱呢? 被冷落了好久,榜眼大人忍不住寻上门来。 “进去不就知道啦?”如意笑眯眯地看着这英俊的青年,据说这位榜眼大人已经入了翰林,虽然没有状元耀眼,不过因素来沉稳只知道干活儿不知夸夸其谈,很得了几位老大人的美誉,都认为是个踏实做事的人才来的。如意虽然在翰林没有啥好朋友,不过也有人多少知道宁非与如意堂姐定亲,与她提起套交情来的。 她上上下下打量宁非,就感觉这青年仿佛多了说不出的气质。 仿佛成长起来,可以做一家之主的可靠感觉。 “进不去。”宁非垂头说道。 “你是六姐姐以后的夫君,只跟护卫说一说就进去了。”又不是魏国公,谁会拦着呢? “伤了她的名节。”到底没有成亲,又是在京外,这大刺刺地来寻如馨,若叫人知道,该说如馨放浪了。 “所以宁愿背着人爬墙头?”这可真是偷偷儿的不叫人知道呀,如意感慨了一下宁榜眼有心,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自家堂姐也算是没心没肺了,莫非这离了这么多日都不想念? 还是不是真爱了? 世子妃自己一日都跟自家美人儿离不得,可腻歪了。 如意请宁非入车挡住他的脸,一边命人赶车往庄子里去,一边忍不住有些小八卦地问道,“红梅公子如今可好?” 红梅公子婚事上没竞争过自家木讷一生孤的堂弟,黯然远走治疗情伤去了,实在可怜极了,如意在心里八卦得不行,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问了一句,就见宁非默默地坐着,许久之后方才憋出一句来,“还好。”说完了这个,这个不善言辞,或者说在如馨之外女人面前都不善言辞的青年,死死闭上了嘴。 “多日不见,一会儿见了六姐姐,您只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六姐姐想得吃不下饭……”觉得自己是恋爱圣手来的,世子妃巴巴儿地教导起来。 宁榜眼恨不能捂耳朵,只觉得魏九毁人不倦,默默地离她坐得远了一些。 世子妃才没见这家伙不识好人心呢,眉飞色舞地自己爽了,又看楚离,见他对自己鼓励颔首显然认为自己说得很好,又看宁非的棺材脸,见这厮没有什么表情,默默地怀疑了一下如馨的审美,哼了一声小声儿说道,“今日不听我的教导,日后,日后追悔莫及,我再不会理会的!” 她扭头,偷偷儿侧目,见宁非这家伙竟然还敢暗中松了一口气,顿时大怒,恨不能威胁一下。 “多谢你。”一旁广平王世子的眼神太有穿透性,宁榜眼为了消停,不得不屈服在淫威之下。 他说了这句,见车已经停在了一处别宫门口,急忙跳下车就跑了,跑了两步因不识路有些尴尬,只是听到了里头传来了女孩儿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其中更有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不由快步进去,就见如馨正爬在树上,猴子一样勾着一根树枝去勾上头的一朵漂亮的花儿。 还未待宁榜眼吐口血出来,这姑娘自己呼啦一声往下一跳,从高高的树上跳了下来,把花给了双手交握花容紧张的如眉。 如眉清媚的眼都是后怕,抱着花儿眼泪欲落不落,目光朦胧多情。 宁非沉默上前,站在如馨的身边。 “不怕,啊!”如馨摸了摸如眉的一头柔软的青丝,见她对自己含着眼泪嫣然一笑,也欢喜起来,这才看见默默抑郁的自家表哥。见宁非没有什么表情,因这表哥素来没有什么表情,她也不在意的,一脸惊喜地问道,“表哥怎么来了?” 她到底还知道羞涩,脸儿一红,之后咳了一声儿,见宁非默默去看如眉手中捧着的花朵儿,便笑嘻嘻地说道,“表哥觉得好看?只是这树太高了,我还是不要再爬了。” 能给妹妹摘花儿不能给未来夫君摘? 世子妃都感到宁榜眼很受伤的心了,捂着心肝儿可怜了一下,也不理会这几位的爱恨情仇,动身往里头去了。就见穿过了一个不大的小殿,又是一个小小的园子,里头传来了黑狗崽子的开心的叫声,如玉如薇两个都在,她拉着楚离的手急忙过去,与如玉笑道,“八姐姐精神头儿不错,可见是这庄子养人呀。” 她看如玉仿佛还有些异样,心中一动,试探地问道,“八姐姐知道了?” “四姐姐来说了。”如玉带着妹妹们与一个叫人欠了八百万的广平王世子坐在园子里,看狗崽子在自己腿边扑腾,垂头抱了它在怀里说道。 “自作自受,九姐姐不必可怜她!”如薇素来厉害,此时一双眼挑起,威风凛凛。 这个……大概说得不是同一件事儿了,不然张氏与这姐妹俩再有龃龉,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如意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四姐姐来说什么了?” 如月素来不喜欢在姐妹面前搬弄是非,一些不要紧的话,总不会在妹妹们面前提起。如意见如玉此时脸上微微变色,有些冷淡,又有些物伤其类,心中竟忍不住微微一动,轻声问道,“莫非,莫非是……五姐姐?” “她没了。”如玉摸着狗崽子肉呼呼的后背,淡淡地说道。 就算是夏日之中,如玉却还是感到浑身发冷,为魏国公的冷酷无情。 “是大伯父?”如意急忙问道。 “父亲活生生饿死了她。”如玉闭了闭眼,她不喜欢如画,对她的死活也全然不在意,就算如画死了,她也不过是寻常的冷淡。可是如画死在魏国公手里,总是叫她感到心冷,这人渣父亲算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呼出一口气,如玉冷冷地说道,“她在山里清修,父亲外头叫人锁了门,两个月没给送东西,四姐姐本是想去质问她为何对四姐夫纠缠不休,却……” 却看见如画无声无息地饿死在里头,死前还握着一把树皮。 “他要治死她,我没有半句话,盖因她这些年行事确实恶心。只是那到底是他女儿,就算死,难道不能给个痛快的死法?”如玉冷笑了一声说道,“今日对她这样狠毒,日后若轮到我,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这才是叫她最心寒的地方。 “大伯父……就是这样的人……”如意干巴巴地说道。 “没了也就没了,父亲也就是对庶女才如此,他敢动我们试试。”如薇哼了一声说道。 “你难道还有办法了不成?”如意抹了一把汗戳了这妹妹的额头一记,之后想到魏国公的无情,再想想张皇后被废,嘴角都开始抽了,呆滞地说道,“我来本是因大伯娘来的。” 见如玉两个急忙看向自己,她抓了抓头方才说道,“陛下废后了,大伯娘知道了就不大好,据说吐了血。我在宫里见着大哥哥,说大伯娘叫老太太嫂子照顾着,只是我想着,该叫你们知道。” “父亲呢?”如玉听了双手猛地握紧,许久之后犀利地问道。 “大哥哥没提。”没提的意思,大概就是魏国公不在府里了。 听到这个回答,如玉只冷笑连连,板着手指头目光冰冷地说道,“初时听了五姐姐之时,我只觉唇亡齿寒。如今,果然是……”她见如意抬头看天,便敛目漠然说道,“母亲这连靠山都没了,对父亲已然无用,只怕父亲如今,是恨不能母亲死了才是心中称愿。” 她说完这个,见如薇伏在自己的手臂上小身子颤抖起来,摸了摸妹妹的头轻声说道,“若母亲不死,或许,他都得送母亲一程。” 这个说得好有道理,如意竟无言以对。 她想说“大伯父不是这样的人”都觉得亏心。 “我得回去了。”张氏再多的不是,也是如玉的生母,如玉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不明不白死了,微微一顿便起身说道。 “我不劝八姐姐,只是……”见如薇也起来了,如意知道魏国公如今什么都敢干的,目视楚离,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仿佛什么都听自己的,她心里生出感激,转头与如玉说道,“别宫的王府侍卫,我给八姐姐两个,别叫大伯父伤了八姐姐与十妹妹。” 如玉的性子实在刻薄尖锐,好几回不是有人圆场,魏国公都要抽她了,如意恐她吃亏,劝道,“没有老太太长辈们在,八姐姐就不要与大伯父对着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我明白,只是他叫我恶心。”如玉顿了顿,突兀地问道,“她死了没有?” “谁?” “关外那个!” “被流失射在脸上一回,听说脸上落了伤。”如玉对韦妃这真是依依不饶了,恰巧如意还真知道点儿最近的事儿,盖因广平王的军队正在那儿打仗,传回来不少的消息。 听说韦妃跪在墙头很多日,平日还好,城头并未被攻破不过是有惊无险,丢点人也就罢了,可惜了的自从大皇子重伤,守着韦妃的人就怠慢了起来,其中还有两个胆大包天的试图调戏一把祸国殃民的美人儿,手脚有些不干净。 谁知道这正撕扯呢,不知从哪儿就一轮箭雨铺天盖地而下,虽然韦妃别处叫人护住了,到底伤了脸。 “该!”如玉听得解恨极了,摔了手,到底迟疑了一下与如意轻声说道,“只我与十妹妹回去就行。” “七姐姐哪里会一个人留着。”姐妹们不肯回府,其实为的就是如眉了,只是嫡母重病,嫡出的妹妹们都回去,如眉若没心没肺继续过自己的快活日子,没准儿就真叫魏国公拿住把柄了,如意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叹气道,“就算咱们不许,七姐姐自己也得要回去。侍卫到底是男子,多有不便,只望八姐姐看住她,务必形影不离,别,别叫大伯父生出幺蛾子来。” “你放心,我明白。”如玉虽然对如眉寻常,到底是从小一同长大,认真地应了。 她应了自己,如意方才往前头去,就见如馨与宁非不知哪儿去了,只留了一个娇弱的如眉捧花而笑,她心里叹息了一声将张氏大病说了,果然如眉说要跟着如玉回去,又叮嘱了许多的话,一一看她都应了,这才又点了几个王府的侍卫护送着女孩儿们一同回去。 余下的几日,她虽然并未回娘家去,却关切听娘家的事儿,知道老太太护着如眉,魏国公最近也没有回家,方才松了一口气去。 才松了一口气,就到了楚峰离京的日子。 楚峰在京中拖延日久,边关的消息传过来不少,虽然宋云焱连续几次大捷已经稳定了战局,北戎部被打得丢盔卸甲,然而宋云焱却并未入驻边关。 他依旧蹲在山里,显然是在表明态度。 广平王的军队不会驻守边关,且宋金童还等着大胜回京,怎么可能接手边关防务。 大皇子重伤,胳膊都没了显然得回京,一时边关守将空虚,迫切地需要有新的主将。 文帝老头儿连儿子都不敢相信,只好相信看起来就十分可靠稳重的静安郡王,催促了一回,楚峰便入宫接了文帝的旨意,准备好了出京。 禹王妃最近精神十分倦怠,一则要看顾世子妃王鸾,一则就是因楚峰出京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共叙天伦的缘故了。如意跟着广平王妃几乎是日日登门,每一日都见禹王妃更消瘦一些,虽然也劝谏一二,只是到底无用,也知这是心病因此束手无策。楚峰与宋云玉也劝着,到底都不好使,几个小辈头发都急白了。 还是楚离,见母亲容颜憔悴,小妻子更愁得吃不下饭,默默地想到了一豺狼来。 翌日,一身紫色绣金丝祥云图案蟒袍,欣长英俊神清气爽的晋王殿下,第一次扬眉吐气地在很不好搞定的广平王世子的接应下踏入了禹王府的大门。 多年媳妇熬成婆,就是王爷的心情了。 “皇嫂不必担心,我只保证,这小子三年之内,一定回京,绝不久留边关。”王爷不说什么“嫂子瘦了我心疼”这都狗屁倒灶的话,一句话就击中了禹王妃的命门,见禹王妃猛地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含笑示威地看了看面容冰冷的楚离,眉目轻挑和声说道,“皇嫂饿了没有?要不我……” 喂你二字还未出口,晋王殿下就见一旁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来。 “多谢王叔开解,侄儿不送。” 卸了磨的世子殿下,与眯起了眼睛不肯甘心被宰的王叔森然道。 第186章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电闪雷鸣,如意哆哆嗦嗦地钻进了无奈的禹王妃的怀里,小身子一拱一拱的。 这个……自家美人儿这过河拆桥的技能,真的叫人很受伤呀。 不带用完就扔的。 晋王殿下显然真的很受伤,本以为这倒霉侄儿是对自己改观,没想到只是为了劝禹王妃一句话,过后叫自己滚蛋。 只是晋王默默地看了扶额不语的禹王妃一眼,微微一笑十分有长辈风范地和声与冷笑的楚离说道,“皇嫂如今虚弱,我怎敢走?陛下也叫我与七弟好生照看皇嫂。”他一脸奉旨爱护的模样,几乎是抢的从一旁嘴角抽搐的丫头手里抢了滋补的汤水来,对挤在禹王妃怀里探头探脑的小姑娘抬了抬下巴。 如意撅嘴、 “出来,不然烫了你。”晋王一脸微笑,一脸不出来就泼你一脸的架势。 “你想死?!”楚离脸色一冷,与晋王冷冷地问道。 他一只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下一刻就要拔刀。 “那个好好儿说话,好好说话。”如意见美人这是不仅卸磨杀驴,还是白眼狼的节奏,急忙从禹王妃的怀里滚出来巴结地说道,“我就喜欢表哥的怀里,母亲的不喜欢。” 她撅着嘴委委屈屈地说了这个,见晋王已经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禹王妃的对面,只觉得楚离这不是卸磨杀驴,这妥妥儿的是引狼入室来的。心里哀叹了一声,她却生出了一点喜悦,回头去看禹王妃。 狼引来了,明显是不肯走了的意思。 不过这狼子野心的虔诚得很,此狼又英俊,世子妃觉得可以考虑饲养。 仿佛是从晋王为了自己跪了数日开始,禹王妃对他便更为温和,只是这温和到底没有破了下限,她不必晋王给自己喂汤水,接过来自己喝了一口,与目中一亮的晋王温声道,“今日差事忙不忙?外头的事儿多,你要主意休息。”她顿了顿,便叹息地说道,“不必为我在陛下面前求情……这个时候,你的前程才是最要紧的。” 正是夺嫡的节骨眼儿上,禹王妃不愿意叫晋王因自己生出波折。 “你在关心我?”晋王心里一跳,突然问道。 “嗯。”禹王妃继续垂头喝汤水,只是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虽依旧冷淡,可是却有了别的意思。 晋王突然就笑起来了,笑得跟神经病儿似的拿手捂住了眼睛,如意敏锐地看见这个男人的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泪水来。可是他却又是在笑着,叫人看了心酸极了。他笑了一会儿,之后抹了抹眼睛一把握住了禹王妃的一只手,喃喃地说道,“我这辈子,有这一句就够了。” 他抬眼用满是血丝的眼睛含笑看着怔怔不语的禹王妃,声音有些嘶哑,又有不知多少的欢欣在里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父皇,也只剩我这一个儿子。” 这简直是有恃无恐,如意惊呆了。 大皇子断臂,冀王生母被废,可不就剩了晋王一个么。 这是不怕闹事儿了的节奏呀! “你都算好了?”禹王妃也看见晋王这德行了,竟想不明白怎么局势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儿,若无其事地抽回手来问道。 “我还得名正言顺娶你,自然都要算计好。”晋王志向可远大了,如今自己是皇子里头一份儿了,一点儿都不避讳几个可怜的小辈,目光灼灼地看着诧异的禹王妃柔声说道,“当年……我都想好了,你若不愿跟我在一起,等我一切都做好,就毒死你。” “喂!” “假死药多的是,我给你吃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我再把你挖出来带走,咱们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晋王见几个小的都急眼了,顿了顿方才在禹王妃抽搐的目光里怀着憧憬说道,“到时候咱们男耕女织,逍遥山水,多快活。”他想了想自己心中的画面,又笑看了面前美艳夺目,哪怕如今有些苍白暗淡却依旧是自己心中最美丽的女子,柔声道,“可是后头我就想,太委屈你,为什么不能叫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叫我给你一个名分呢?” 文帝两个嫡子,庶出皇子数人,他努力杀出重围,为的不过是这个。 爱惜她,守着她,再不叫任何人伤了她的心。 包括他自己,也不能。 “母亲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楚离听得恶心急了,越发冷笑道,“自作多情!” “我可算知道你为何如此防备他了。”晋王还真是豺狼呀,能想出这种路线的,实在太可怕了。 “如今呢?”禹王妃都觉得晋王这是疯了。 “如今,我想堂堂正正给你名分,叫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心爱的人,比谁都荣耀,站在所有的女人的头上光彩夺目。” 晋王才不理会后头羡慕嫉妒恨的小辈呢,狗胆包天又去抓禹王妃的手柔声说道,“父皇身边只剩下我,他必应的。我娶你,可好?”他几乎怀着虔诚地问出了这句话,一时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面前静静看着自己的女人,心跳得飞快。 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会有这样的心跳与忧虑。 “如何和离?”禹王妃沉默许久,突然脸色淡淡地问道。 这话问出,晋王英俊逼人的脸上已经露出狂喜! “只要他回来,我自然有办法。只是,你真的会和离?”晋王欢喜得手都哆嗦了,半点不像一个运筹帷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子,他眼角不断地有眼泪滚下来,这一刻哪怕花厅里有许多的人,可是他似乎谁都看不见了一样,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才是最重要的。他一双眼睛执着地看着她,仿佛回去了当年,桀骜多疑的少年皇子,只能落在角落里看她时贪婪的那一刻。 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眼睛。 “你若不在意天下悠悠之口,我……也愿意舍了我的名声。”禹王妃心里叹息,看着这个磨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心里又觉得微微发疼。 她到底是辜负了他这么多年。 “天下算什么,你才是最要紧的。”天下百姓的议论算个屁,哪怕遗臭万年呢,晋王也得把心爱的女子娶回来供起来,他见禹王妃微微颔首显然是应了自己,顿时在心里默默感激了一下人渣大皇子。 若不是这位大皇兄有眼无珠舍了珍宝爱个廉价货,还磨光了他心上人的一切耐心,这天上的馅饼也落不到可怜的晋王殿下头上不是?晋王殿下喜得发狂,只是此时,却更尊重起来。 他不敢在触碰眼前的女子,也不在意这朝夕之事,含笑看了她许久,轻轻地说道,“不必你舍了名声,只看我如何行事就是。”他自然有办法,叫大皇子与禹王妃这婚事断绝。 “是我要与他和离。”禹王妃温声道。 “你我谁做此事又有什么分别?况,你还有儿子。”晋王笑眯眯地看着面颊微红的禹王妃,回头看了看一脸被天打雷劈的楚峰,再看看门口呆呆张着嘴神色变换的楚白,微微一笑,坚决不去看楚离那张黑漆漆的脸,转头目光温柔地与禹王妃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儿照顾他们。” 这话说了,见禹王妃无奈地摇头笑了,有些温柔又有些纵容,晋王只恨自己效率太低,急忙起身目光在禹王妃的身上留恋不去。 “我去了。你信我,大皇兄只要回京,我自然有办法叫你与他风风光光和离。”晋王再一次默默地感激了大皇子。 “未办成之前,我不会再单独见你。”禹王妃又垂头去喝手上已经有些凉了的汤水了。 晋王却只是一笑,转身大步就走,走到门口拍了拍脸色有些怪异的楚白的肩膀,这才走了。 如意见楚白与楚峰都脚底下发飘,顿时十分怜悯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晋王这算是爆了一个猛料啊,也不知可怜的禹王世子,还当不当这厮是好皇叔了。 “母亲与王叔?”楚峰依旧呆呆的转不过弯儿来,楚白却一脸异样地走到禹王妃的身边,见禹王妃不抬头,却微微点头仿佛默认了与晋王有情。 就在如意很担心这大哥来一个“为什么会这样?!”的哭诉的时候,却见这玉树临风,因在朝中日久越发生出稳重谦和的英俊青年,竟然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来,怀着几分感激地说道,“母亲还能寻到幸福,这真是太好了。” “咦?”这接受得太快,如意呆住了。 “晋王叔,比起大皇子,儿子更亲近王叔。”楚白从前在晋王身边的时候都很可惜。 文帝生下来的几个活着的皇子里,晋王慈爱,冀王清越,都是极好的人,只有大皇子这王八羔子叫禹王世子赶上,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楚白心里这不是爹,乃是仇人来的,也一直都为禹王妃明珠暗投感到痛心,如今见原来晋王对母亲有意,他心里忍不住生出喜悦。 “只你……”她若真的与大皇子和离改嫁给晋王,楚白日后在宗室如何自处呢? “儿子都长这样大,莫非还要母亲为我担心?”楚白就一笑,安抚地坐在禹王妃的身边柔声说道,“儿子从前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过?不过是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母亲只要幸福,儿子就满足了。” 禹王妃已经牺牲太多,楚白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知道她吃了不知多少的苦楚,此时默默地握住母亲的手轻轻地说道,“母亲只要愿意,不管谁反对,儿子都会去摆平了。” 这句话有点儿黑话的意思,可是禹王妃却觉得心里熨帖。 “谁反对,儿子带兵抄了他的全家。”楚峰反应过来了,在一旁沉声说道。 如意默默地掐了咬牙不语的美人儿一下。 “他还算是个东西。”狗嘴永远吐不出象牙的广平王世子才不要说晋王的好话呢,偏头冷冷地说道。 “我们都支持呀。”如意眉开眼笑地挥了挥小拳头扭着小身子叫道,“等二哥二嫂回来,咱们还一家团聚,到时候一辈子在一起可开心了!” 因晋王已经作保不会叫楚峰陷在边关,如意就开心极了,觉得几天知道的都是好事儿,她见禹王妃面上带着释然的笑容,就知道她是真的开心,一时便巴巴地说道,“都交给晋王殿下去做!叫天下人都知道,他巴巴地求母亲来的!” “儿子得赶紧走了。”楚峰拉着抿嘴含笑的宋云玉的手,突然说道。 “急什么……” “夫君的意思,咱们快些到边关,大皇子好赶紧回京和离。”宋云玉美目在楚峰的脸上流连,见他傻傻不知说话,只用力点着头表示自己说得对,便忍不住与无奈的禹王妃笑着说道,“母亲不知道,我们这是头一回,特别想看见大皇子。”她说这个就跟说了一句笑话儿似的,把禹王妃与楚白都逗笑了,又说了许多的话,再三与禹王妃告别,这才与楚峰匆匆出京。 为了早点儿赶到边关,静安郡王妃还叫人预备了数匹好马换着骑,好不耽误时间。 不必提楚峰夫妻是多么想要赶紧见到从前特别讨厌的大皇子,只如意回了王府,将禹王妃与晋王之事说了求广平王妃在文帝面前敲边鼓,这就叫广平王妃大喜,口中说着“早该这么干”又请了晋王过府关起门来秘议,如意也不知道这几位说了什么,只知道广平王妃出来的时候眉飞色舞,心情好得不行,见如意来问,就神秘地笑一笑,一脸保密给个大惊喜的样子。 如意百爪挠心,天天围着婆婆转,楚离看见了简直气坏了。 个晋王这狐狸精,迷住了禹王妃不算,还迷得自家小媳妇儿天天心里只有他,不是还有用,正该一剑捅死! 广平王世子可不是一个忍耐的性子,一边诅咒惯会做好人的无耻晋王,一边不得不把自己打扮得越发美艳,天天衣裳不重样儿地在如意面前走动,方才叫这心里没了自己的小东西又想起自己来。 如意也不过是怜惜禹王妃因此有些忘情,时间一久晋王殿下别的好处没记住,这白眼狼总叫世子妃背锅倒是想起来了,顿时大声往晋王府的方向唾了几口再也不理会什么讨厌的晋王,转而去天天趴在门口儿痴痴地往外看。 “看什么呢?”楚离近日最喜穿红衣,红衣如火美人如玉,色彩浓艳得叫人眼睛都被灼伤一般,立在如意的身边问道。 眼巴巴,跟望夫石似的。 他顺手喂了这扶着门巴巴儿看着外头的小东西一枚蜜渍樱桃,见鲜红的樱桃就在小姑娘的唇间,一点鲜红的小舌头不时伸出来舔一舔樱桃,顿时目光一黯。 “看,看……”如意嘴里都是甜水,吧嗒了一下几乎被噎住了。 “嗯?”楚离声音嘶哑灼热起来,一手撑在小姑娘的头顶,慢慢地俯下了身去…… “看大皇子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呀。”世子妃对头上的美人一无所觉,满心扒着门幽幽地说道,“望眼欲穿啦!” 咔嚓一声……广平王世子手上握住的大门,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美貌青年面无表情地抬起身,浑身上下杀气纵横! 第187章 广平王世子妃再次为大皇子阁下刷了一下仇恨值,深藏功与名,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朵云彩。 广平王世子看见这死丫头心里心心念念都是别的男人,更想搞死亲爹了。 当然,世子妃也没有逃脱被欺负的命运,半夜叫个美人儿压得翻了白眼儿,举着小爪子投降并严肃保证再也不想大皇子了等等血泪就不必跟人说了。 只是还没过一日,广平王世子又醋了。 “这个真不赖我呀。”穿得十分美丽婀娜,将自己打扮得跟小仙女儿似的广平王世子妃抱头就滚到了无奈的广平王妃的身后去,可怜巴巴地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看着面前目光冰冷的美人儿表哥试图讲道理地说道,“冀王的大婚咱们早就知道,我就是去看看,去看看呐。” 这是作孽哟,不过是文帝随口一说,怎么好记挂这么多年呢?肥仔儿与冀王那真比水一样清白呀。 “去看看,穿得这样好看?”楚离眯着眼问道。 “不打扮得好看些,怎么给你做脸,我觉得挺好。”广平王妃护着儿媳妇儿,指了指外头与儿子哼道,“叫车去!” 今日冀王大婚,看在冀王从前行事十分端正并无劣迹,广平王妃还是愿意给个面子的,况趁着冀王大婚,她还能把自己的娇娇嫩嫩的小儿媳妇儿给宗室勋贵女眷不露痕迹地带着出来走动,日后再出门,也都熟悉不会尴尬。因这个,她回头理了理如意头上哗啦啦作响的一串珍珠步摇笑道,“别听他的,好看!” “母亲也好看。”广平王妃素来英姿飒爽,如意觉得喜欢极了。 “我可比不得年轻漂亮的美人儿。”广平王妃眉飞入鬓,笑着抹了如意的尖尖的小下巴一下,拉着如意往冀王府去了。 今日因是冀王大婚,哪怕冀王因张皇后被废因此被连累地位一落千丈,文帝也对他冷淡起来,不过到底是皇子,是亲王,因此礼部并不敢怠慢,皇子大婚的礼仪都十分郑重。还有临近冀王府的几条街都被封了,王府之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只是如意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见冀王府外大多不过是寻常的车架,王府宗室的朱轮华盖车少得可怜,就知道宗室对冀王如今颇为冷淡。 知道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意却还是忍不住为冀王难受了一下。 “咱们来了,比几个落魄王府宗室来了强百倍。”见如意目光黯然,广平王妃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又觉得如意赤子之心十分难得,便揽着她柔声安慰地说道,“广平王府做出关切,叫人看见才是体面。你这个舅舅……”她叹息了一声方才说道,“也是为母所累,为人倒是不错,咱们不必看陛下的眼色冷落他。只要咱们王府对他亲近,旁人就不敢小看了他。” “舅舅一直对我很上心。”如意扒在车窗看了一会儿,见勋贵来的也不多,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也好。” 见广平王妃诧异地看着自己,她敛目板着自己的手指喃喃地说道,“陛下属意晋王殿下,我都看明白了。若七舅舅再门庭若市,那才是害了他。”就算晋王再有心胸,可是若冀王被人拥戴仰慕,谁心里会喜欢呢?不如甘于平淡,或许还有更好的一段人生。 广平王妃见她想得明白,摸了摸她的头叹息道,“陛下看着糊涂,每一步都没有走错。” 文帝把长公主嫡女嫁给冀王,自然有他的用意。只怕那时文帝还存着考量冀王是否有为皇的心胸,将这样血脉尊贵的女孩儿嫁给他,若能即位,那尊贵的女孩儿也有资格做皇后的宝座。可若是不能为皇……流着长公主血脉的这个冀王妃,就是冀王最好的庇护。能够护住他的生死。 广平王妃从前看不明白的,如今越发看得分明,也得叹一声文帝实在是聪明极了。 如意却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钻进了婆婆的怀里一路就进了冀王的王府。 王府之中也是满目的喜庆大红,来往宾客下人颇多,广平王妃护着如意一路往最里头的正殿去了,就见里头已经端坐了几位华丽雍容的女客,这几个满目高华尊贵不与外头的女眷相同,还带着几分凛凛的傲慢。 如意目光所及竟泰半认识,都是自己大婚的时候跟着广平王妃进来过的宗室长辈女眷,便跟着婆婆一同走过去。她如今正得盛宠,文帝连续召见赏赐宗室里闻名,虽然年纪小又娇滴滴的,却并无人敢小看她。 且广平王妃抱臂在一旁看着呢,就算如意不得宠,寻常也无人敢与她冷眼。 如意却谨守晚辈的礼仪,彼此拜见,坐在广平王妃身边一脸明媚地微笑。 她没有见到张氏的身影,显然这位大伯娘是病没好的节奏。如馨几个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儿,也不合适出现在这里,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就见广平王妃摸了摸桌上的茶递给自己,急忙接了对她歪头一笑。 广平王妃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大脑门儿,婆媳相得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了心里发酸,一时屋里寂静起来,许久之后,方才对面有一个生得有几分美貌的圆脸贵妇,与一旁的女眷笑指如意与广平王妃笑道,“瞧瞧这婆婆,心疼儿媳妇儿什么似的。” “你日后得了心肝儿,想必也该如此。”广平王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做婆婆的,就该知道威严,岂能与小辈肆意说笑。”那贵妇便脸上一沉正容说道。 这么一副规矩的模样,如意迟疑地看了她一会儿,很久之后才想起来,这位在大婚的时候露过一面。 是江夏王妃来的。 这也是久仰大名的老朋友了,如意就一笑,放下茶歪头无辜地笑道,“母亲爱惜我,我心里感激仰慕得紧。且母亲不必装模作样规矩,我就在心里头可敬畏了。” 她见江夏王妃脸上笑容僵硬起来,想到这王妃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儿子,前些时候江夏王愁得要上吊,就知道这王妃心里苦哇,对苦心人何必咄咄逼人呢?只恭敬地给广平王妃解了身上的披风殷勤地说道,“我服侍母亲。” “瞧瞧这儿媳妇儿,再没有这样孝顺的。”如意正得盛宠,自然有人愿意捧着她说话。 “都是应该的。母亲疼爱我,我不过是投桃报李,惭愧惭愧。”纯良可爱的小媳妇儿羞涩地垂头,耳朵尖儿都红了。 演技杠杠滴,广平王妃真是刮目相看。 “若我得了这么一个小人儿,也恨不能捧在手心儿疼爱。”一旁又有一宗室女眷笑道。 “这话我爱听极了。”广平王妃指着她神采飞扬地笑了。 江夏王妃素来看不顺眼广平王妃这霸道的样子,只是比起根基深厚来,江夏王府确实比不上广平王府,她心里虽然不快,却到底知道分寸不会真的与广平王妃起了龃龉,不过是酸了一酸。见如意生得明媚可爱,天生的娇憨纯善,看对都笑呵呵的没有心机,她看着也觉得确实很好,此时想到江夏王与自己说起的提议目光便闪烁起来,笑吟吟看了如意几眼,便和声与她唠家常。 世子妃有个屁的家常与她唠,天南海北忽悠了一圈儿,就是不走心。 她言之有物,说起话来又俏皮可爱,还不咄咄逼人,简直没有一处不好,江夏王妃看着她眼睛都亮了,心里越发生出期待来。 “你这出嫁了,家里头可想念?”她就跟真唠家常似的,见如意只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脸色越发柔和地问道,“仿佛你还有几个姐姐?可都定亲了没有?若没有定亲,我闲着也是闲着,也来给她相看相看。” 她细细打量如意喝茶吃点心的样子,见十分优美风流,显然都是家中的娇养,一颗心热起来,忍不住笑问道,“早我就听说魏国公府的几个姑娘都是美人儿,见了你,可知你姐妹。” “这些都是长辈们拿主意,我只知道服侍母亲,只是姐姐们的亲事,都在家祖母的心里了。”如意实在想不明白江夏王妃跟自己这刮的是什么风,心里就警惕起来。 这位王妃可没和自己家好成要帮忙的交情来的。 “不是说……”江夏王妃听如意的意思是都订出去了,顿时忍不住诧异地问道,“不是有个七姑娘……” 她话音未落,如意脸上虽然笑得甜美纯良,心里却咯噔一声。 她早就感觉魏国公这行事不对,本以为他意在冀王,没想到是冲着江夏王府去的。 怎么着……想拿亲闺女,换真爱她外甥女儿逃出生天呀? “我与七姐姐不熟。”如意面上带笑,语气却冷淡了起来,仿佛想到如眉,还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欢的样子。 她一脸没心机情绪喜恶都在脸上,这一回,就轮到江夏王妃心里咯噔一声儿了。 “听说她极美。”她扭了扭帕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跟魏国公说好的对不上啊! 不是说他这个庶女生得极美动人心魄,只要是男人,除非是个死人不然绝不会有人不喜欢的。且虽然是庶女,却养在老太太身边当嫡女养大,与姐妹们都好,特别是与广平王世子妃,那姐妹情深日后肯定守望互助的,又柔顺逆来顺受,给一耳光只知道哭的听话极了么?怎么到了她问起来,却这样冷淡,仿佛有些不睦?江夏王妃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看住了如意。 “呵……”广平王世子妃是个不爱说假话的好世子妃,敛目,弹了弹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很美。” 这态度就更不对了啊,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江夏王妃本希望魏七是个倾国倾城的姑娘,好把儿子一颗叫男人迷去的心给迷回来,只是见如意如此,便迟疑起来。 虽然魏七姑娘颇有些美貌的名声在外头,只是寻常人家谁不夸大几分呢?魏七又仿佛与魏九不大要好,实在无用极了。 “她定亲了没有?”江夏王妃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哎呀老太太忙着六姐姐八姐姐的亲事,忙完了就该是七姐姐了。”如意甜甜地一笑说道,“到时候一定告知王妃一同欢喜。” 连行八的都定亲,却越过了魏七,这显然是不受魏国公府太夫人重视的小透明儿呀,江夏王妃想到魏国公与自己夫妻的能把人糊弄到天上的话,顿时心里生出一股子怒火,只庆幸自己今日遇上了魏九,不然岂不是叫魏国公哄骗,叫身份尊贵的儿子娶一个无依无靠的低贱庶女? 她只心里恨骗婚的魏国公什么似的,努力了半晌方才死死咬住牙关没有破口大骂,强笑道,“到时候,我给她添妆。” 一个庶女竟然敢奢望江夏王世子妃之位,魏国公这王八羔子,她绝不放过他! “您真是一个好人。”好听的话又不要钱,世子妃最喜欢了,魏九顺手就发了一张好人卡。 这姑娘倒是十分可爱天真,生得与众不同的明媚,怨不得得文帝的宠爱。江夏王妃觉得如意是个极好的,心里可惜了一下没有给儿子聘来,却到底忍不住,又与旁人说笑几句,便往前头告状去了。 今日冀王大婚,魏国公自然也前来。 冀王虽然式微,不过到底依旧是皇子,又是嫡子,自己不行了,其实还可以贡献最后一份光与热不是? 大皇子与冀王同出张氏一族,论血缘是无比的亲厚,魏国公想到前些天韦妃与自己几乎绝望的书信央求,心里忍不住生出了难耐的心痛,想到她对大皇子断臂之后皇位无望的悲伤,又与自己说起若没有别的皇子,大皇子就算断臂也依旧是文帝最重要的儿子,他还是忍不住来与冀王亲近。 冀王只要辅助大皇子,两个嫡皇子连手,晋王断然不是对手。 且若他能将如眉嫁给江夏王世子做世子妃,一则解救了韦妃外甥女儿下半辈子的人生,还可以为自己联姻江夏王府。 到时候,江夏王府也是韦妃的助力。 将这些默默地盘算好,魏国公心中已然有了定计,他叫冀王府中下人引着往宾客众多的地方去了,就见无数宾客之中,脸上有些不好看的江夏王端坐上手。 因知道江夏王最近因世子的缘故心情都不怎么好,魏国公想到如眉的美貌,嘴角便微微勾起一瞬,生出几分笃定地走到江夏王坐前微微颔首道,“王爷因何事不快?若有……”他才说到这里,就见江夏王的眼睛睁大了,缓缓起身瞪住了自己。 这厮竟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才听了江夏王妃告状的江夏王,看着这个胆敢拿一个庶女糊弄自己的混账,勃然大怒! 他堂堂亲王府邸,就受这样的欺辱?! 王爷多给佛祖上了几柱香,真以为他吃斋啊?! “滚开!”出离愤怒了的江夏王一杯子就摔在了诧异的魏国公的脸上,就听哗啦一声瓷杯在地上粉碎,喧闹的厅中顿时就寂静了起来,不知多少含义不明的目光投向此处,看见魏国公面上通红显然也恼怒起来,江夏王冷冷一笑,指着眼前这个锦衣中年看着在座之人眯着眼说道,“京中,但有人与这混账交好者,就是与我江夏王府为敌!” 他放出豪言,一挥手,竟身后闪出了数名膀大腰圆的王府侍卫来。 “拖出去,莫要脏了大好的亲事!” 第188章 江夏王骤然翻脸,众人皆惊,彼此面面相觑。 虽江夏王府素来风评不怎么样,可是也没有这样专横竟然对勋贵这样侮辱的时候,见惊怒交加的魏国公已经被摁住了,其中几个朝臣便微微皱眉起身就要阻止,却见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格外意气风发的锦衣男子。 这男子英俊逼人,大概是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带风脸上带笑十分欢喜的样子,他听见大厅之中江夏王的喧哗微微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了魏国公身上一瞬,愣住了。 原来是他想了多日的好朋友。 晋王就笑了,玉树临风地走到气得浑身乱抖,倒更像个受害者的江夏王笑道,“王兄因何不喜?” 他看了看奋力挣扎努力保持自己国公气场的魏国公,目光一闪便摁在江夏王的肩膀上恳切地低声说道,“就算他瞎了眼叫王兄不喜,可是今日是七皇弟的大婚之喜,闹得太厉害,也叫七皇弟脸上不好看。”况魏国公也是冀王的表姐夫来的,江夏王这众目睽睽来这么一出,岂不是与冀王结仇? 什么时候收拾不行,何必非要在这么个时候呢? 还没走正守在一扇巨大泼墨桃花屏风之后的江夏王妃也皱眉,与江夏王微微摇头。 后头还有一个魏九呢,魏国公府还未分家,同气连枝,前头闹起来,后头的魏九岂不是也被打脸? 这个可是魏九的亲伯父。 江夏王盛怒,只是心里却也知道厉害,一连串儿为了个王八羔子魏国公得罪冀王与广平王世子妃这么愚蠢的事儿断然是不肯做的。他敛目沉默了一下,这才冷笑一声叫人松开了踉跄了一下的魏国公,指着他冷笑道,“看在王弟的面上,本王今日放过你。只是日后,你敢出现在本王面前,别怪本王不客气!” 换了别的事儿,他不会这样恼怒,只是魏国公这事儿太无耻了。 明晃晃拿庶女羞辱他江夏王府! “臣不知王爷为何辱我,只是今日折辱,臣也记下!”魏国公忌惮地看了一眼对自己善良微笑的晋王,心中已经暗暗思忖只怕是晋王恐自己联姻江夏王府因此在江夏王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儿。 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有这个心中藏奸的无耻晋王,他又知道些晋王在文帝面前很进了韦妃的谗言,连宫中突然就薨了的贵妃之死也与晋王脱不了关系,他就对晋王此人越发防备。 不知为多少人背了黑锅的晋王还在善良微笑。 没有办法,最近晋王因真爱了一把,看谁都是笑眯眯的。 “国公身上不好,退场就是。”他温声指了指门外,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魏国公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的凌乱,再看看在场的众人望向自己的闪烁的目光,眯了眯眼,对他颔首,转身就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并不是江夏王才会报仇的。 “这混账!”江夏王气坏了,见魏国公竟然连个话儿都没有就走了,越发恼怒起来,甚至进而还讨厌了冀王几分。见晋王一脸春风得意,他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心中也有几分猜测,因此此时便挤出了一个略亲近的笑容说道,“看见他,我这心里就恼怒得很!我记得他与冀王有亲?仿佛,还在朝中保过大皇子的人马?” 他在晋王耳边低声说话,见晋王点头,目光一转便说道,“与他交好的,真是不提也罢!” “他家的魏三魏四,倒是还不错。”晋王为好朋友开解地说道。 魏三与晋王要好的很,早年还传出过一二段风流故事,就算是如今,为这二位的相爱不能相守难话本子投出过神圣一票的也不在少数,江夏王顿时就笑了,对晋王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懂你的眼神,看得晋王嘴角抽搐,这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魏三实在是个好的,你的眼光,着实不错。” 怨不得这王弟还挺喜欢魏三那个闺女,在御前经常说好话呢,显然是爱屋及乌啊。 “弟弟觉得,王兄心里想的肯定与弟弟想的不一样。”叫魏三知道还不再把自己摁水池里去当王八啊,晋王十分严肃地说道。 “对对,一定不一样!”江夏王没想到晋王还是个羞涩的人儿,顿时哈哈大笑。 江夏王妃听着前头隐隐的话透出来,见一场风波叫晋王给摆平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悄悄回转回了后头,就见屋里如意正在与姗姗来迟的禹王妃摇头晃脑地说话。她天真可爱,还带着不知世事的懵懂清澈,孩子气地抱着禹王妃的手臂撒娇,嘴里巴巴儿的都是广平王世子。 见她一心都是自家世子,还知道讨好孝顺婆婆,江夏王妃想到自家那个赐婚的韦氏女,顿时脸就黑了。 打从赐婚,韦氏女先头来羞答答地来了两回,满眼的算计不必说了,待知道了自家长子的情况,再也没有登门。不登门不说,据说还在外头各府女眷处哭诉自己悲惨的命运,活脱脱江夏王府强抢民女了似得。 这是嫌弃她儿子啊,就算江夏王妃还几个儿子不在意这个大的,可是这打狗看主人,怎么着也是不给江夏王妃面子不是? 心里不得不嫉妒了一下广平王妃与禹王妃运气好,江夏王妃也不说扫兴的话,只拉着如意说笑。 江夏王在前头打了魏国公的脸,后头江夏王妃却对魏九示好,这就是只针对魏国公的意思。 如意哪儿知道自家大伯父叫给侮辱了一回呢,此时正转着小脑袋很期待地去看外头,就想看看自家便宜舅妈大婚如何。幸而太平侯府虽然也是十里红妆地出嫁自家闺女,不过冀王与太平侯都不是张狂的人,不必众人等多久的,便见花轿进门。如意不敢往前头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射轿门儿跨火盆啥的,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就见远远的,一个窈窕纤弱的女子的身影,一手搭在喜气洋洋的婆子的手上,袅袅而来。 她生得文雅谦和,就算今日来看她的人女眷并没有想象那样多,却依旧一脸贞静的笑容。 “新娘子倒是也稳重大方。”江夏王妃便在一旁轻声说道,“只可惜了的。” 冀王算是叫生母给坑惨了,他本是皇子,又是嫡子,比谁都有资格去争夺皇位,只可惜遇上了一个愚蠢的亲娘,生生折了他的大好前途。不必说晋王,就是张妃如今也实在是从云端跌落了。皇后的名位被废,又被帝王厌弃赶出宫门,这眼瞅着是叫文帝给彻底休了再也不肯相见的意思,往后算是再也不能翻身了。 “张……妃,可还好?”张妃这在冀王府里也不知过得怎样,只江夏王妃想着,只怕是不好。 “听说有些疯癫,不过冀王孝顺,日后又有她媳妇儿照顾,也过得不会很坏。”一旁就有个年长些的女眷叹了一声方才说道,“她这忙忙碌碌一辈子,倒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早知道,还入什么宫呢?” 这话若早问,张妃也不知道,只是她如今心神丧失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儿呢?如意一想到张妃如今叫这些女眷议论纷纷,其中很有些很不好听的话,就忍不住歪头。 抢了别人的男人,只怕堂姐死的时候还在心中欢欣鼓舞过,如今又得了什么好处去? 只是这话是不能说的,她只笑眯眯地跟在广平王妃的身后,看着一身大红的冀王妃袅袅走来,又看见了面上带着淡淡笑容,一双眼如晨星般明亮的冀王叫人推进门,看着这两个人彼此目光相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仿佛帝王的冷落宗室勋贵的冷眼与许多人的讥讽都只不过是寻常云烟。她看着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冀王,又觉得,仿佛这一个,才该是他的模样。 不得不去争夺拼命机关算尽的那个冀王,想起来叫她心里为他难过。 “再没有这样般配的神仙眷侣。”见冀王与冀王妃执手相看温情无限,就有人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个倒是……冀王妃一脸荣辱不惊,半分没有对自己嫁给一个突然倒了霉的落魄皇子有什么不愿意的。 见她与冀王患难与共的模样,江夏王妃想着别人家的媳妇儿都极好,越发气儿不顺了,想到只自家的那个儿媳妇儿矫情得不行就生气。 她心里不高兴脸上就露出来一些,如意转头偷偷儿看见,心里给那个姓韦的倒霉姑娘点了一根蜡,况又想到这姑娘小心眼儿很多,还知道监视晋王,据说还说过阿萝的坏话,越发在心里讨厌她。 她偏头想了想,便带着几分小坏水儿地凑到江夏王妃的身边仰头天真地说道,“听说舅……婶子……”对于冀王妃成了自家美人儿的婶子,自己也得变一个称呼,世子妃心里抑郁了一下,继续说道,“平日虽恪守妇道不能时常来王府里问安,可是张妃娘娘身边的起居都是询问十分详细,可孝顺贤惠了。” “张妃倒是还有些福气。”自己死了只怕韦氏女都要拍手称快的,江夏王妃便捂着心肝儿憋气说道。 “只要是赐婚了,不管王叔什么样子,她都愿意嫁给他,相濡以沫啦。”世子妃继续捧着脸一脸憧憬地说道。 江夏王妃只会哼哼了,觉得这场大婚真是太叫人伤心了。 “您日后,也会享福的。”如意用祝福的眼神看着江夏王妃。 她是捅刀了,不过据说江夏王妃从前经常不咸不淡地给广平王妃两句好听的,与她计较心胸狭隘,不与她计较,却谁心里不舒坦谁心里知道。 世子妃决定帮自家婆婆报个仇,回头献宝一下,没准儿能偷偷儿把公公藏起来还以为自己不知道的那对儿肥肥的山鸡给吃掉。 “好了。”广平王妃可心里满意极了,摸了摸给自己仰头求表扬的儿媳妇儿,看了看一脸悲催的江夏王妃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平和的冀王夫妻的身上,见这两个其实都不是喜欢相争的性子,又觉得如此还算是很有福气。她带着如意上前,看着这两个喝了交杯酒正垂头微笑的璧人柔声说道,“伉俪情深,百子千孙。” 她与太平侯府不大走动,因此对冀王妃就有几分生疏。 “多谢您。”广平王妃是宗室女眷里的头儿,文帝都要避她锋芒的,冀王妃起身温和地说道。 她看了正张着大眼睛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如意,叫这个小小的女孩儿脸上生动的表情逗笑了,掐了一把她的脸笑道,“也要多谢小九儿。” “只是该叫舅母,还是该叫婶子呢?”她歪头看着如意笑问道。 世子妃嘴角一抽,知道自己算是跑不了了,拱着小爪子与她叫了一声婶子,又捏着鼻子管含笑而立的冀王叫了一声“叔”。 因冀王前头还要待客,因此扶了冀王妃坐下安顿好,求女眷们不要闹了自家媳妇儿,团团作揖方才往前头去了。如意知道今日时候不对,因此并不敢在许多女眷面前来只现出自己,十分端庄可爱地看着众人说笑一会儿都散去。她临走前回头去看静静坐在喜床上的冀王妃,又觉得冀王娶了一个真正可爱的人,心里祝福了一下,她与广平王妃上车之后,就知道魏国公被打脸了。 不是谁都有能耐一口气儿得罪了河间王又得罪江夏王的,如意捂脸哀叫了一声。 “他也是!一天到晚只知道这些龌蹉的法子,没有一点大能耐!”若魏国公用别的法子来退了江夏王府这门亲也就罢了,这拿如眉换韦氏女,得多恶心人?况如眉这样叫人跟添头似的送进去,日后还能好的了? 广平王妃最不喜见这样魑魅魍魉的,用力拍了面前的小案大怒道,“为父不慈,为夫无义,这样的东西,我!”她正要说别的什么,就听见如意小声儿嘀咕了一声。 “什么?” “大伯父不叫韦氏女嫁入江夏王府,我却偏要叫她嫁,也给七姐姐出口气。”如意趴在婆婆的怀里小声儿说道。 凭什么姓韦的就这样高高大上,不能叫别人算计呢? 凭什么倒霉的都是姓魏的? “你的意思是……”广平王妃眯了眯眼,若有所思起来。 “总之,她不愿意干什么,就叫她干什么!”如意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因还没有想到什么阴谋诡计没有头绪感到烦恼,却脸色坚定极了,显然是跟韦氏女对上了。 “你放心,我给你想办法。”广平王妃抽韦氏女两个耳刮子还干得出来,只是阴谋诡计就不是王妃娘娘擅长的了。 婆媳两个相对无言,默默地叹气,都觉得难得很。 不过这些对广平王世子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这美貌无比特特迎出来的青年立在车旁听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自己修长美丽的手指,仿佛半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 数日之后,久不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江夏王世子突然神色倦怠地出现在了京中最奢华闻名的银楼之中,指名要买银楼之中一件水滴状红晶的额饰。 “其形,跟我家世子妃右臀上的那红痣,一模一样。”俊美多情目光若春水的江夏王世子,柔情万种地说道。 第189章 江夏王世子这句话出来,大家都惊呆了。 八卦以风的速度开始在京中沸沸扬扬。 这个……虽然了解韦家很久没有显贵的女婿,被赐婚了一下心里很爽很担心婚事不成什么的迫切,可是也不要这样着紧罢? 怎么连臀部上有痣都叫人家世子知道了呢? 言之凿凿的样子,显然是亲眼看见过呀。 在什么样儿的情况下,才会叫人家世子看见大姑娘藏得严严实实的小痣呢?听说还是红色的!听见这些谁心里不得暗地里想一想究竟是个什么绮丽风光? 虽然江夏王世子缺心眼儿只说了这一句就又不见了踪影仿佛是在王府里被关起来了,虽然多事之秋京里太多的大事发生人们都很疲惫,可是这么一个八卦还是很有市场的,至少这八卦传到了如意耳朵里,正在饭桌上跟公公很不孝地抢最后一根鸡腿的世子妃娘娘,顿时就呆住了。 广平王眼疾手快,急忙从盘子里夺走鸡腿儿,塞进了自己血盆大口。 “什么情况啊?”如意顾不得哭着与自家美人告状,呆呆地问道。 江夏王世子怎么突然看重起未来世子妃了?不都说是断袖来的? 跟何况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啊?韦氏女怎么就把屁股亮给人家看了? 别怪世子妃说话粗俗,不过臀部,本就是屁股么。 “一桩买卖。”楚离森然地看着广平王捂住嘴把鸡腿塞进嘴里最后只噗地一声吐出一根小小的骨头,默默记住了,这才摸着怎么吃都不畔起来叫人心里总是不安的如意缓缓地说道,“如今,她只能嫁给他。” 他自然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盖因这里头插手的真不是广平王世子来的。当日他想要坏韦氏女一把,本叫人往韦家去把那个东西丢到江夏王世子的院子里再来个关门放狗,谁知道还有比自己更省事儿的。 晋王殿下跟江夏王世子做了一个交易,教他说了些话,功成身退不叫大家知道。 至于交易了什么,晋王是个做好事不叫人知道的,没有吐露半点风声。 “表哥叫晋王殿下做的?”如意顿时感动极了,拱着楚离的下颚小声儿说道,“表哥把人家的话都放在心里,真幸福呀。” 她甜言蜜语了一下,偷笑一下自己被重视得什么似的,又扒着楚离的手臂仰着小脑袋哼哼唧唧地说道,“叫她使坏欺负人,不过晋王殿下这心眼儿也忒小了。”不就是想爆一下晋王殿下的绯闻么,怎么就招来了这样的报复呢?如意想到曾经阿萝上门与自己说起这韦氏女还试图给韦七的房里塞小妾,哭着喊着一家人等等,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她可怜。 “晋王素来心胸不大宽阔。”楚离抱着她细细的腰肢淡淡地说道。 “虽然缺德,不过很有效。”广平王妃冷冷看了一眼能吃败家,眼下幸福地趴在桌子上趁着儿子儿媳不吃扫荡席面的广平王,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道,“晋王出手……罢了,这当做不知道罢。” 她倾身给如意理了理头上歪掉了的红宝步摇,看着眼前摇曳晃动十分璀璨明艳的红宝,顿时就想起小痣的典故来,不由抽了抽嘴角扶额叹气道,“除了江夏王世子,她也嫁不得别人。”真是坑死人不心疼呐。 谁能娶一个小痣都叫人看见了的女人呢? 特别是这绿茵茵的颜色,仿佛天下都知道了。 如意也没有想到晋王的报复这样凶狠,简直是置韦氏女于死地的意思,就算韦氏女嫁过去,日后在女眷堆儿里也挺不起腰杆子来的。她抓了抓头突然为难地问道,“不过她有小痣,晋王是如何知道的呢?莫非晋王殿下看见过?” 那晋王就看见过别的女人了,岂不是很不清白?如意觉得比起韦氏女的笑话,还是晋王的清白更要紧一些,顿时拍着小桌子恨恨地说道,“真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啦!”便宜韦氏女了,竟然叫晋王看了屁股。 “表哥没看是吧?”她紧张兮兮地抓着楚离的衣襟儿,可怜极了。 这小妻子一双明媚的眼睛水光盎然,迎着外头的晨光折射出叫人眩晕的光彩来,楚离心里哪里还有别人,只看着她。 “没有。”他顿了顿,又不怀好意地说道,“晋王处,我不知。” “说好的真爱呢?!”如意顿时捶桌儿。 她小小一团咬着牙恨不能在桌上忧愁地打滚儿,广平王妃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点她的头笑道,“你表哥唬你,只怕晋王也没看过。” 见如意仰着小脑袋小狗儿一样期待地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她摸了摸这儿媳妇儿白生生的小爪子这才看着敛目哼了一声,奸计没有得逞的楚离挑眉说道,“只怕江夏王府呐小子的话是浑说的,可是?”有没有小痣什么的,只怕是编的。 就算韦氏女没有小痣,可是如何解释呢? 难道亮一亮美丽的臀部,叫怀疑的大家都查看一下? 这就是一坑,掉进去就别想出来的。 “原来如此,晋王殿下真是缺德。”如意顿时笑得滚在楚离的怀里打嗝儿,美了半天,见广平王已经趁着这个时候把好吃的都吃掉,还满足地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她吧嗒了一下嘴儿馋得不行,到底忍住了。因今日与楚离说好往魏国公府看看自家大伯父究竟如何了的,她与长辈告辞,又叫人点出了些滋补的人参茯苓与首饰绸缎的一同回了娘家去,才进了门,就见嘉怡郡主出来迎自己。 嘉怡郡主气色不错,见了如意还柔柔一笑。 这嫂子装得可贤惠了,嘘寒问暖,顺便偷偷儿地问了一下魏国公有没有在冀王府挨揍。 原来是为了这个等着世子妃,如意看她眼睛亮晶晶地八卦,也忍不住问道,“我在后头什么都没看见,大伯父莫非被揍了?” “眉毛上头破了,一头水,仿佛是被砸了。”当日魏国公盛怒回府恼火得不行,一身狼狈都在嘉怡郡主的眼睛里了。她想到那时魏国公的样子就想笑,低声与如意说道,“八妹妹看见了眉飞色舞的,就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如意面色有些不虞,她心里一紧急忙低声问道,“我只知道他得罪了江夏王叔,却不知为了什么,莫非这个你知道?”她不笑时,面上就生出淡淡的冷酷。 “嫂子再想不到的,大伯父想把七姐姐送江夏王府去。”如意难掩厌恶,一边往老太太的房中去,一边冷冷地说道。 嘉怡郡主目中一缩,顿时生出恼怒来。 “我说了七姐姐几句不大中听的话,想必江夏王妃不会再看重七姐姐。且韦氏女这不是名扬四海了么,叫我想着,这实在是一段良缘。” 如意见嘉怡郡主浑身上下陡然生出淡淡的杀气,急忙安慰了一下这嫂子,不然干掉魏国公事小,这一守孝不单她前程似锦的堂兄要丁忧,这嫂子想生个儿子还得出孝也不必提,她那几个待字闺中的姐姐还得嫁人来的。这事儿可大发了,比魏国公生死要命多了。 “我说这流言起来得这样怪。”嘉怡郡主冷笑了一声,又目光有些讥讽地与如意说道,“没想到父亲,竟然还有这样一心为他人想的时候。”张氏这病倒在家中多久了?奄奄一息,最要命的时候太医都说给预备棺材了。就这样儿呢,魏国公竟对张氏不闻不问,从不曾往病榻前头去看的。也就是张氏这病得昏昏沉沉不知道,不然早就叫这无情的人给气死过去了。 只可怜如玉如薇日日守着张氏,昼夜不眠人都消瘦了。 “不提她,我觉得恶心呢。”如意大好的心情可不是说别人的时候,与嘉怡郡主一同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正看着身边的如馨咬牙切齿地跟如眉绣花儿,见了如意进来,顿时就露出笑容,急忙叫身边的丫头下去预备如意喜欢的点心茶水,又唤了如意到自己面前含笑点她说道,“小没良心的,王府里住得欢喜了,不记得祖母了不成?” 她仔细地看如意,见她穿了一件柔软清逸的束腰百合裙,头上红宝一颗一颗串起来垂在耳边,微微一动就灵动无比,倒是比从前更添了一分娇艳。 她的脸上也带着安逸愉悦的笑容,显然在王府过得很好。 孙女儿过得好老太太就放心了,见她抱着自己撒娇,便与后头给自己施礼的楚离笑道,“这丫头越发娇气,叫阿离辛苦了。” 要不世子能管妻子叫“娇娇”?楚离俯身和声道,“这才欢喜。” “想不想我?”因宁榜眼非要要自己一个亲手绣的荷包,如馨都要愁死了,捏着绣花针杀气腾腾的对着眼前的绣活很久了。 她早就想撇开手,只是因没有理由不好意思罢了。如今见如意来了,她顿时在心里欢喜了一下,飞快地丢了手上绣了一朵歪歪的云彩的荷包拉着如意的手眼睛亮晶晶地问道,“什么时候咱们再出去玩儿?家里闷死了,母亲只知道给二哥哥寻媳妇儿,哪里记得我呢?” “六姐姐先绣荷包罢。”如意看了看抿嘴儿转头嫣然一笑的如眉手上那绣了桃花层层叠叠艳丽无比的绣活儿,再看看如馨的那朵歪云彩,默默地擦了汗可怜了一下未来六姐夫,这才探头去看如眉手上的,就见桃花绚烂大朵大朵的粉红深深浅浅,栩栩如生,忍不住在口中赞了一声眼睛亮晶晶地说道,“真是,真是极好极好的,很好看呀。”她还转头与楚离问道,“表哥说是不是?” “我做着玩儿的,九妹妹喜欢,送给九妹妹。”如眉脸微微红了,偏头羞涩地说道。 这羞涩柔弱的模样,叫楚离顿时脸一冷,看了这桃花图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 如眉却仿佛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并不感到受伤,反而捂住嘴眼睛弯了起来。 “这个……家中有悍夫,见笑了呀。”如意咳了一声拱了拱自己的小爪子,十分厚脸皮地说道。 “行了,就跟不知道你炫耀似的,你姐姐不过是不与你计较。”老太太心里对几个孙女儿一视同仁,虽然更宠爱如意,然而如眉也不是她冷落的,只是眼下看见如眉羞怯美丽,她忍不住就在心里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角面上不显地温声说道,“你七姐姐性子软和,你可不要只知道欺负她。”她顿了顿便不着痕迹地问道,“你在外头走动,可知道谁家有上进的子弟?” 连自己都问了,想必如眉的亲事是真的不好了,如意心里一顿,想了想便关切地说道,“七姐姐在京中颇有美名,若老太太信我,我就相看相看?” 如月如画当年能嫁给勋贵官门嫡子实在是那时魏国公府正是鼎盛之时,荣华正好因此捡了便宜。眼下魏国公被弹劾丢了官,正是最落魄的时候,如眉又是庶女,这时候好些的府邸只怕都不肯登门的。 “也好。”老太太见如眉仰头一脸担忧地看自己,便安抚道,“我只是累了些,无事。” “老太太不要给孙女儿寻更好的。只寻常人家儿,彼此配得上不必费心的就好了。”寻常人家的庶子倒是有上门求亲的,只是老太太怎么看得上呢?也是因心气儿高不肯叫如眉吃亏方才拖到现在。 老太太比之如意更知道魏国公心里的想头儿,待知道江夏王府与魏国公翻了脸,心里就一颗大石落了地,有闲工夫来给如眉慢慢儿打算了。眼下她就带着几分轻松地笑道,“内忧外患尽去,我这心里就松快了。” 只是魏国公又请了几回太医,虽然只宿在前院儿,可是老太太总是觉得心里很担心。 她知道魏国公最近经常吐血,只是再如何,这太医请得也忒勤了些不是? “您请好儿罢!”如意滴溜溜转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着美貌倾国的姐姐,摸着小下巴就笑了。 如眉被她笑得浑身发冷,又叫她身后的九妹夫用怀恨的眼看着,冰火两重天,真是再没有如此害怕的时候,比害怕亲爹还要害怕九妹妹贤伉俪。 难得被庶女惦记的亲爹魏国公,此时也遇上了叫自己万分恼怒的时候。 此时外头天光灿烂,书房之中却一片的昏暗,魏国公一脸铁青地坐在一张红木大椅之上目光森冷,一个衣裳半推白嫩妖娆的美貌女子跟一条蛇一般依偎在他的怀里,面上却是一片的死白不敢抬头去看头上的主子。 她浑身都在发抖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又努力地在魏国公的身上使出了万般的手段来,却只看着没有动静的魏国公,花容失色,几乎不敢置信……正是盛年的国公爷,竟然…… “滚!”见这女子一脸古怪,魏国公顿时大怒,将这来不及披上衣裳的女子给踹出门去,之后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撑着头脸色阴晴不定。 这么久了,该吃的药都吃了,为何,他竟然还是不能如从前的样子? 太医莫非是庸医不成? 如花美眷红颜知己,难道日后,只能看着? 下半辈子怎么过! 第190章 魏国公的心路历程如今只有国公爷自己知道。 打从如意出嫁至今,魏三一颗心都在打听闺女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如何。张氏重病浑浑噩噩,如玉如薇也只顾着亲娘哪里记得自己的可怜老父亲呢?老太太看见长子也跟看见仇人差不多了,许久都不肯见魏国公,魏国公心里孤单寂寞冷又有谁知道? 他此时一脸伤痛悲情地看着书桌之上,一个小小的血红的鸡血红印章,又想到那一年,那个含羞带怯的少女与自己说起的话。 这印章如血,就如她对自己的心意。 阴差阳错他与她不能厮守终身,可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女孩儿,落到那吃人的地方去。 江夏王如此暴戾,江夏王妃的名声也不大好,江夏王世子更是一个二百五,叫她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岂不是送死? 心里想着这些,魏国公的脸上露出一份伤感与寂寞,抬手摸了摸桌上的印章。 他依稀记得,河间王第八子是没有婚配的,虽然并不能继承王府,可是河间王府显赫,也足够叫他心爱的孩子有个圆满荣耀的人生。 想到河间王,魏国公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儿,只觉得自己头上还疼得厉害呢。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这个了,起身走到外头,见两个哆哆嗦嗦不敢抬头看自己,恐被迁怒的小厮站在不远处,他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份杀意,却只忍住了冷冷地问道,“我记得,九丫头今日回府?”他又想到如意,眼角便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见那小厮应了,便举步道,“咱们过去看看。” 如意素来在他面前没有什么狂悖之处,又可爱又讨喜,虽然上一回别宫有婆子哭着回来告状说叫如意打了,只是魏国公却素来知道身边奴才骄横,只以为是冲撞了如意。 “世子妃在老太太处呢。”其中一个小厮脸上一苦,小声儿说道。 老太太前儿才把长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如今也不知气儿消了没有。 “还有谁?”魏国公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问道。 “几个姑娘素来都在。”这小厮见魏国公身上换了新衣裳,走路带风依旧威严无比,也不去看他脸上眉梢儿处淡淡的伤痕恭声道。 魏国公对几个女孩儿之中,如馨定亲给宁非倒是觉得赚了,只是如玉这丫头素来不驯与自己不恭,又嫁给了一个狂悖无德,据说在边关往死里欺负构陷韦妃的宋云焱魏国公心里是极不喜欢如玉的,此时脸上冷淡了几分,到底什么都没有说便往老太太的春晖堂中去了。 走到半路见夏花灿烂,他微微迟疑,又命人折了几枝开得绚烂的花枝来放在手中。他本也是极英俊的男子,此时与花枝在一处,竟透出了几分风采。 只是再英俊,如意看见这大伯父又来了,也笑不出来了。 若只是寻常小事,她只会笑嘻嘻与魏国公打哈哈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如眉这事儿做得太恶心,如意都想破开这大伯父的心看看是什么色儿的。 怎么就能把别人的外甥女儿当成仙女,自己亲闺女就不是人了? “九丫头生得好了些,是世子爱惜的缘故。”魏国公干巴巴将花枝丢给老太太身边两个努力藏住不屑的丫头,心平气和地给老太太施礼方才坐在了母亲的下手低声道,“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儿,儿子知道母亲必喜欢,因此折了些。”他见老太太脸色冷淡,因素来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不计较,垂头说道,“母亲真要与儿子这样恼怒?伤了身子到底是儿子心疼。” “你来做什么?”老太太敛目说道。 “九丫头好容易回来,到底是儿子从小看顾到大的,何曾不想念呢?”魏国公平静地说道。 这话就十分之骗鬼了,如意仰头看天。 她大伯父亲闺女嫁出去好几个,也没说个想念啥的。 老太太也知道儿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皱了皱眉头搞不清魏国公这发了什么疯儿,只是为未雨绸缪的缘故,她哼了一声指着楚离缓缓地说道,“阿离忙碌得很,九丫头确实难得能与他一同回来一趟。” 她一只手若有所思地在手腕的佛珠之上转动,见魏国公看都不看一旁脸儿都唬白了,单薄柔弱的身子哆哆嗦嗦的如眉,心里微微一松方才提起精神说道,“阿离如今忙着督建皇陵,旁的一概忙碌不问。” 她担心魏国公这是静极思动,想要走楚离的门路往朝中去。 “世子辛苦。”老太太说到文帝的皇陵时,魏国公目光闪了闪。 文帝竟然要督建皇陵,显然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此时诸皇子,谁能上前一步,就该是最后的一步。 “可辛苦了,再挨累,我都心疼要进宫与陛下央求了。”如意见如玉侧坐,将如眉纤弱单薄的身影给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对哼了一声扭头不理的姐姐挤了挤眼睛,不过可不敢去戳这姐姐薄薄的脸皮儿,就笑嘻嘻地与魏国公说道,“大伯父既然在家这样空闲……”她敏锐地看见魏国公脸上抽搐了一下,这才晃着小脑袋说道,“也该去瞧瞧大伯娘呀。连我们这些小辈都去了,大伯娘看不见大伯父,心里多想念?” “母亲有我们就好。”如玉冷笑一声说道,“母亲不过是身上病了,总比别人强些!” “别人?”如意配合地眨了眨眼睛。 “又是断臂又是破相的,叫我说,只病在身上,实在是有福气的人。”如玉翻看这自己白皙的双手,脸色冷肃地说道。 这说的岂不是韦妃与大皇子?! 魏国公心里有鬼,见如玉的目光如同星辰一般闪亮,亮得叫人心生恐惧,他不管如玉这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有感而发,还是刻意针对,顿时大怒道,“一个闺中小姐,怎能议论旁人家是非?!一点仁善皆无,只知讥讽,人性恶毒不过如此!”他才喝骂了如玉一声,竟只觉得面上一痛脸一偏,一股淡淡的血气在口中蔓延,诧异转头,却见老太太一脸恼怒地收回了手。 他竟然挨了母亲一耳光! “她是我养大的,性子都随了我,如今,你是指摘我?!”老太太厉声骂道,“八丫头如何我不知,只你如此不孝,就是世间罕见!” “儿子不敢。”魏国公还想往前朝风云变幻呢,自然不敢背不孝的罪名,急忙起身告罪道。 “别人破相实在是十分可惜的,谁听了心里不唏嘘一声呢?”如意见魏国公老实了便笑嘻嘻地在一旁说道,“原是我的过错。因禹王府二哥要往边关去了,难免想要知道知道那头儿的信儿叫自己心安,正好听说了大皇子与其侧妃之事。回家又听说大伯娘病得沉了,就拿这个安慰了八姐姐,八姐姐也是担心大伯父为大伯娘担心,因此也这样来安慰您呀。您放心,比起那侧妃,大伯娘没事儿。” 她仰头天真纯良,处处为魏国公着想,屋里的人顿时都感动了。 如眉虽然害怕生父,却也忍不住举起了绣着莲花儿的帕子,摸了摸自己感动得落泪的眼角。 魏国公,得多真爱自己的夫人呐,国公府里真是充满了爱。 如意出言,魏国公再不高兴也只能忍了,况如意多单纯的小姑娘,怎么会刻意欺辱韦氏呢? “且要我说呀,旁人破相是叫人心里难过的事儿,那侧妃破相了,我倒觉得是一件好事儿。”世子妃觉得大伯父连口血都没吐,想必是大安了越发放心,便笑嘻嘻地双手合十说道,“据说那侧妃生了一副倒霉样儿,如今破了相相当整容,没准儿霉相破了,她还可以少倒霉一点点。”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叫整容,不过看如意眉飞色舞的样子,就觉得都知道了。 “你!” “从有了她,大皇子就不顺心,这京中富贵皇子宗室云集,大皇子却被挤兑到边关吃沙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还克夫呢。更不要提她这些年不仅自己坎坷,还连累大皇子数次,如今大皇子胳膊都没了,还被夺爵,谁又知道是不是因她而起呢?”如意便对魏国公笑眯眯地善良地说道,“叫我说,大皇子纳了她,实在是救了旁的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别人都知道她霉运兴旺,因此特特儿叫大皇子收了她。” 这话说得太诛心了。 世人大多信风水相术,身份越勋贵的越相信。 要不怎么有那么多的皇子啥的,希望叫人看出自己有个帝王之相呢。 魏国公一下就知道厉害了,比起如玉的冷言冷语,如意这话才是温柔一刀,他心里打了一个寒战,目光惊惧。 这话若是传出去……韦妃的名声不必提,只大皇子……心里会怎么想? “你……” “罢了罢了,原是我说得多了些。”这话如意才不跟魏国公多说,叫他心里嘀咕去罢,不过是为了叫魏国公不要与姐姐们为难罢了。 她见魏国公面上颇有惊疑之色,又露出了十分可爱狗腿儿的笑容,见老太太也面带笑容微微颔首,也跟着龇牙一笑回头喝了眉目微挑的楚离给自己端来的茶水方才含糊地说道,“只是侧妃不过是一个妾,说了脏了咱们高贵的嘴,不提也罢。” 她娇气地挥了挥手。 魏国公默默地忍了,然见韦妃这样委屈,心里越发不愿意叫她的外甥女再有与她相似的不幸,按捺住心中的怜惜,他看向如意。 如意无辜回望,不过三息,小身子一歪,脸被塞进了自家美人儿香气缭绕的怀里。 楚离哪里肯叫妻子看别人这样专注,见魏国公一怔收回了目光,便淡淡地说道,“她不爱看了。” 不爱看了…… 不爱看谁? 魏国公早知道楚离狗嘴吐不出象牙,再没想到他竟然长辈的面子都不给,心里生出一股子怒火,他握了握拳头,勉强镇定地与楚离问道,“我记得世子与河间王府交好。” “多新鲜呀,您儿媳妇儿就是河间王府的郡主,最交好的该是您呀。”如意奋力探出一颗小脑袋来说道。 楚离不动声色地把她摁回怀里,拿长长的袖子将她遮盖住,方才无悲无喜地说道,“与国公无关。” “你到底要说什么。”广平王世子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管你屁事!”,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头便与俯身的魏国公不耐烦地说道,“你又想做什么?我只与你说!”她指着魏国公冷冷地说道,“大哥儿媳妇儿再没有一处不好的,你若是想要生事,只怕河间王又要上门,到时候,我老天拔地,只怕就救不得你!” “儿子只想,河间王府八公子似乎并未做亲。”魏国公垂目说道。 老太太一怔,迟疑了一下。 “若喜上加喜,岂不是大善。”魏国公目光飞快地在如眉身上掠过,见老太太神色缓和下来,便慢慢地说道,“若八公子并未定亲,知根知底的,到底比别人家的姑娘强些。”他平静地说完这个,见老太太皱眉仿佛是觉得自己又功利这回想要巴结王府,一旁的楚离脸上冷笑,一只手竟然拧了嗷呜一声仿佛十分心虚的如意腰间一把,他顿了顿便说道,“倒是天作之合。” “这个不行。七丫头是庶出,王妃不会肯的。”老太太哪里会被儿子说动心,摆了摆手,心里却一松。 魏国公既然能想要把如眉卖到河间王府去,可见前些时候江夏王世子大庭广众一席话,是断了他的后路了。 韦氏女必不得不嫁给江夏王世子,如眉就用处不大了。 “儿子知道了。”魏国公面上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可惜了的。” “可不是可惜了。”老太太其实也很喜欢生得人高马大十分英武,还颇为直爽的熊八来的,只是河间王妃看似柔弱,实则十分不好亲近,且魏燕青已经娶了嘉怡郡主,这再两家结亲不大好听,她想了想便叹息道,“英雄美人……那孩子心性澄明,河间王府家风也好,若嫁给他定然能一心相待。七丫头没有这个福气。” 她说起这个意兴阑珊,又叫如意几个劝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方才罢了。 嘉怡郡主在这公公面前当了半天小透明儿,涉及了自家熊八哥的亲事问题,竟然没插上话儿。 魏国公才不想跟对逆子死心塌地的不孝儿媳妇儿说话呢,只是老太太等人的话都是虚的,他忍辱负重,便与嘉怡郡主问道,“你八哥年长,亲事是该上心些。” “八哥月余就回京,母亲会给他寻妥帖的亲事。”若只是公公,嘉怡郡主断然懒得回来这么个问题,只是看见对面面无表情的楚离,恶毒嫂子哼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 广平王世子掐着招蜂引蝶的世子妃的腰间小软肉,默默地拧了一个转儿。 比小黑屋有力多了。 虽然不疼,可是含义是凶残的,世子妃已经泪洒衣襟,比窦娥还冤。 苍天可鉴! 熊八这朵烂桃花,早,早被胖猪蹄儿给踢走了呀! 第191章 广平王世子妃被掐得哭哭啼啼的时候,风尘仆仆的静安郡王也带着自家王妃赶到了边关。 作为一个被文帝看重的能够信任的“爱孙”,楚峰什么都不想管,就想好好儿拢住边关的兵权不叫妻子吃苦,熬几年便回京与母亲一家团聚顺便再生一二三四五个小包子来,三个像媳妇儿两个像自己以后在家里给儿子闺女们当马骑等等等,因想得很美好很开心,郡王殿下几乎是快马加鞭就赶了过来,才到边关,虽然老实可是到底见识过沙场的楚峰就微微一怔。 边关太安静,没有半点厮杀,显然是早就平定。 不过是算是好事,代表宋云焱给力,想必会叫文帝更高兴,公是封不上,不过起码也得是一个一等侯。 混得好点儿,世袭罔替未必,至少三代不会降阶还是可以有的。 宋云焱是宋云玉的嫡亲幼弟,楚峰自然是上心的,见了眼前的边关,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他带着人缓缓进关,见四处都是百姓在重新修缮房屋边城,顿了顿又出关直接去了宋云焱山里的营地,见宋云焱迎出来,急忙从车里扶出了妻子。 宋云玉一路虽然疲劳,可是看见精神不错的弟弟眼眶都红了,急忙上前摸着他的脸垂泪道,“阿焱瘦了。” “瘦了才是我的好处。”宋云焱得了文帝的圣旨许他回京,虽然封赏什么都没有提及,只是他却并不担心。 他是英国公之子,又有广平王夫妻出言,想必文帝不会亏待了他。 瘦了,才叫鞠躬尽瘁呐。 “只阿姐这次要在边关吃苦了。”宋云焱人带了喜气儿,比平日里看起来多了更多的精神,见姐姐看着自己十分心疼,他心里微暖,又想到在京中的如玉,低声说道,“陛下命我携大皇子一家入京,日后这边关就是姐姐姐夫的天下,旁的不说……”他舔了舔嘴唇,将边关各处守将及家眷的性情人品一一说了,又与宋云玉说道,“好的人家阿姐便多走动,不好的,不理睬也就罢了。” “知道了。”见他还在为自己担心,宋云玉忍不住抹了眼角笑了。 “大皇子呢?”楚峰可不愿意叫大皇子做爹了,世上哪个有要宰了儿子的亲爹呢? 况静安郡王已经被与自己推心置腹,秉烛夜谈的晋王感动得一塌糊涂,心里只知道慈爱王叔,不知道亲爹了。 得亏郡王殿下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不然还不定得秉烛几夜呢。 当然,晋王殿下自己孤枕难眠,因此也不愿意看侄儿们天天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媳妇儿睡觉这样阴暗无耻的小心思,就不要曝光了。 不然有损王叔的形象来的。 “他身上不好,又失血过多。”宋云焱救了大皇子显然不怀好意。 这人呐,死起来很容易,活受罪就是求生不能了。宋云焱眼看着大皇子被断臂之后再去解救,顺便趁乱把这人渣的胳膊剁碎了的事儿只能是个秘密,这如今特别有良心地给大皇子嘴里吃着百年人参吊着他的命听着他夜夜哀嚎,顺便围观一下大皇子身边的伦理爱情大戏之类的,他就觉得这日子还是挺有意思的。 比京里头有趣儿的多。 “能上路?”楚峰大脸皱了皱,突然问道。 “姐夫很急?”宋云玉哪里知道京里还有人望眼欲穿呢,便含笑问道。 “急得很。”急死了好吧,静安郡王本就是一个什么都在脸上的,越发搓着手说道。 “姐夫说能上路,他就能上路。”宋云焱温润清明,见楚峰与宋云玉都吐出一口气,他眯了眯眼,默默地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的事,竟然没有想出什么头绪。 将心中的疑惑都压在心底,他也知道楚峰夫妻不会伤害自己,便指了指远处的城中的院子和声说道,“论理,姐姐姐夫也该去拜见,顺便……”他微微地笑了,目中闪过淡淡的冰冷,拨拉自己身上的灰尘缓缓地说道,“把虎符取回来。” 大皇子手里的虎符他没有拿,不过是不想招人忌讳。 “行!”楚峰爽快地应了,因特别着急,劝了宋云玉留在弟弟处休息,只是后者却不肯,与他一同入城到了一处最奢华阔气的庭院之中,通传了那几个一脸惊慌的丫头小厮。楚峰素来对丫头不上心,见其中几个看见自己就跟见了鬼似的,便有几分不快,回头与宋云玉呆呆地问道,“她们为何这样看我?我生得奇怪么?” 其中几个的眼睛亮得很,还带着叫自己不舒服的感觉。 “大概对你刮目相看。”宋云玉半点未将几个丫头放在眼里,柔声拍了拍他说道。 “我想起来了!”楚峰被提醒了一下,顿时恍然地说道,“这几个穿得跟主子似的,定然是韦氏这个不知规矩的身边人!” 他从前给大皇子做庶子的时候没少被韦氏身边的丫头鄙夷,还因为这个挨了大皇子的打叫跪在院子里一跪很多天。他顿时就十分不快,又见这些丫头十分没有规矩,其中两个格外出挑的竟然袅袅含笑而来,给自己福了福莺声道,“多年不见二公子,奴婢们再没有想过会有与二公子重逢的一日!” 这两个丫头眼泪朦胧,顺便带着几分炫耀地看了一脸漠视的宋云玉一眼。 “你们……”楚峰对几个丫头从来没有好感,他虽然人傻了些,却敏锐地感到这是对宋云玉示威,顿时皱眉,迎着两个丫头惊喜的眼哼了一声道,“竟敢不给王妃请安?” “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这两个丫头顿时一呆。 “拖到中庭去,叫齐人看,这两个竟不知尊重王妃,各罚五十军棍。日后都给本王记住了!这王府里头王妃当家,本王也要听王妃的话。谁再敢对王妃有一点不好,不要怪本王不客气!” 楚峰在宋云玉面前讷讷,然而在闻讯而来的惊惧的下人面前,却露出了格外的威风与威严,他顿了顿,见宋云玉正含笑看着自己,一双美目柔情似水,顿时脸红了,吭哧吭哧地问道,“王,王妃,为,为什么这样看,看我?” 他变化得太大,宋云玉忍不住笑了。 “你护着我的样子,真英武。”她柔声说道。 楚峰哼哧了一声,小声儿嘟囔了一句,只是却叫人听不清楚。 此时庭院之中只有两个丫头的哭嚎声,因杀鸡儆猴,楚峰对这两个的求饶与求助都充耳不闻,只看着眼前噤若寒蝉的下人呵斥道,“五十军棍打不死的,本王都给卖到北戎去!” 这话更厉害了,不单下人们看向宋云玉的目光带了敬畏与讨好,连闻讯而来的韦妃,也忍不住眼前一黑! 这两个丫头是她身边最亲近的,却进门就叫楚峰给往死里打,立意打死,这就是楚峰在打自己的脸,践踏她的尊严了。 想到当年楚峰不过是个庶子,半点没有叫她看在眼里,如今小人得志竟然猖狂起来,韦妃气得浑身乱抖,脚下踉跄了一下,喊了一声“住手!”却无人理睬,不得不快步走到楚峰的面前冷笑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郡王殿下!怎么着,莫非人起来了,就不知长幼尊卑?!” “你是什么东西,也在本王面前论尊卑!”楚峰出京之前深深地背诵过弟弟弟媳妇儿给的语录,此时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声音隆隆地说道。 “什么?!” “一个妾室,你去服侍大皇子才是你的本分,要耀武扬威,先扶正了再说。”楚峰冷了一声说道,“还是母亲宽纵了你,不然就你一个妾室,只配在门口给打一辈子帘子!” 这话是贼兮兮的广平王世子妃友情贡献,静安郡王背靠许多心里藏着坏水儿的小伙伴儿给出谋划策,一点儿都不害怕一个没用的韦妃,见她面上还有一点伤痕,有些骇人,便闷闷地问道,“你这是整容了?” “你如何说出这样的话?!”韦妃听到这句,脸色突然大变! 楚峰摸了摸头,见她一脸叫自己不舒坦的审视,心里却忍不住有些不快,况大皇子更要紧些,他上前一把将韦妃推倒在地,踢了一脚哼了一声说道,“母亲将大皇子交给你,你却服侍成这样!可见你的无能。待回京,自己去给陛下请罪!” 他先给韦妃定了罪,不过觉得自己背得差不多了,见韦妃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却只是在心底没有半分波澜地往里走。 不必韦妃带路,只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就叫郡王殿下知道亲爹在哪儿了。 “你要谋害王爷么?!”见这夫妻两个越过自己就要往里头去,韦妃顿时露出了惊恐来。 “侧妃娘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楚峰夫妻压根儿没理睬她,不过稍稍驻足见那两个丫头不过十棍就被打断了气儿被拖走便扬长而去,威风凛凛叫下人议论纷纷。韦妃看着这些下人看向自己闪烁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只怕是大势已去,这群下人日后只会奉承楚峰与宋云玉,对自己再没有恭敬不说,为了讨好新主子,只怕还要踩着自己。她心里正为自己伤心,就听见不远处,一把柔柔的声音和气地说道。 “王爷可是咱们殿下的亲儿子,若会谋害,岂不是说姐姐的昊日公子,也会谋害生父?” 韦妃的面前,一个生得与她年轻时有九分相似,眉目美丽妩媚的女子,穿着飘逸的宫装立在一棵树下,嫣然一笑。 她艳光四射,生生夺了天地间的光彩去,甚至比如今不再年轻,又面上带伤的韦妃美丽不知多少。 “你浑说什么!”楚昊是韦妃挣命一般生下的独子,生得漂亮聪慧,被韦妃爱若宝珠,怎能被如此诋毁,顿时大怒道,“他怎敢与昊儿相提并论!” “都是庶子,叫妹妹说,您的昊日公子,还不及王爷的十分之一呢。”这美人儿全然不在意韦妃吃人一样的目光,披着轻纱的手臂抬起,无端风情万种,目光潋滟地说道,“都说丑人多作怪,姐姐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我都替殿下感到羞耻,无端叫人笑话呢。” 左右大皇子也不在,没有她表达真爱的地方,她目光柔软地看着记恨地看着自己的韦妃,便笑道,“干吃闲饭的废物点心,是不配与郡王相提并论。” 她一席话把韦妃母子贬到了水沟里去,韦妃气坏了,厉声道,“赵姬!” “姐姐别恼。恼羞成怒的,我看了害怕,殿下见了,只怕也得护着我呢。”这名为赵姬的便莺声笑道。 韦妃这几年被这在大皇子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赵姬挤兑得不行,且每每与大皇子抱怨,总见他更偏心赵姬。 盖因赵姬如今还未叫大皇子得手,大皇子坚定地认为赵姬满腔痴情冰清玉洁,总高看她几分不说,还认为韦妃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毕竟若赵姬想要插足大皇子与韦妃,只需要真正服侍了大皇子做了他真正的侧妃就可以,何必还有韦妃口中的种种呢? 多么好的一姑娘呀! 韦妃想到这么多年赵姬在大皇子面前装模作样,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抽搐地疼痛,只觉得眩晕。 大皇子看向赵姬的眼神她很熟悉,那是他从前看她的眼神。打从一次她与赵姬一同生病,大皇子却因赵姬“病中羸弱离不得人”因此没有回来守着她,她就明白了。 当年,魏国公也曾有过这个模样。 他的妻子在家病重,可是她缠着他不叫他回去,生生抢走了她的期盼,也知道自己抢走了那女人的丈夫。 如今,自己的夫君也是一点一点被抢走,只庆幸的是,大皇子的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 赵姬不过是个赝品,生得像她,大皇子喜欢她,也与喜欢她自己没有什么不同。 韦妃想到这里目中就露出几分讥讽,看向赵姬冷冷地说道,“就算你得宠,也不过是因我而起!” “妹妹多谢姐姐这张脸。”赵姬含笑福了福,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当个替代品有什么叫自己难过的。 “总有一日,王爷会知道,假的就是假的,真的才是他心里真正爱惜的那一个。”对一个自鸣得意的赝品,韦妃不屑说话,她高高地仰头露出自己傲然的面庞来,鄙夷地看着赵姬冷笑道,“王爷正在吃苦,你却躲得远远的嫌他身上血水肮脏,你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大皇子伤口总是不能愈合,每日鲜血淋漓,又剧痛得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韦妃日日在一旁衣不解带地照顾,可是赵姬却从不露面。 高下立判。 “姐姐觉得如何,就如何罢。”赵姬面上似笑非笑,看了看她,转身走了。 “贱人!”韦妃见她不将自己看在眼里,唾了一口急忙往大皇子的房中去,才进门,就听见了大皇子的惨叫。 大皇子一张英武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浑身上下带着刺鼻的味道,在床上翻滚,状若疯癫。 楚峰与宋云玉远远地看着,却不肯走近帮忙。 一点孝顺之心都没有。 韦妃心中大定,目中生出晶莹的眼泪,哭着扑到大皇子的身上去泣道,“王爷不要怕!我在王爷身边,不管王爷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在!” 她仰头,感到大皇子呼哧呼哧的气息就在耳边,急忙对他露出一个坚强支持的美丽笑容。 “滚!”一个疯狂的耳光抽在她的面上,耳边的,是男人的暴怒的喝骂。 “哎呀!”韦妃被粗糙的大掌抽在脸上,牙齿顿时松动,被从床上抽到地上去,脸都歪了。 “王爷!”她震惊往床上看去,却只看到一双带着怨毒的眼睛! 第192章 韦妃看着用厌恶眼神看着自己的大皇子,完全没有明白。 “殿下?”她一心是为了他的呀,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从前的柔情蜜意,深情不改去了哪里? 大皇子却只是看着自己面前虽然面上有了伤痕,却依然美丽多情的女人。 当日之所以中了北戎的埋伏,不过是因他心疼她跪在城头,且恐北戎攻上城门伤害到她,因此不敢在城墙与人拼杀,也想一劳永逸击退北戎,只能带着兵将出城迎敌因此中了埋伏差点丢了性命不说,连手臂与未来大位的一切希望都丢在了沙场之上。 可是他心里是喜爱着这个女人的,哪怕自己遭受了这样的磨难,甚至日后可能再不会有亲王荣耀,心里却依旧对她有着深深的情意,甚至不忍心去责备她害了自己后半辈子,只是一个人忍耐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剧痛入骨日夜折磨,就像噩梦一样。 可是为了她,他愿意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这样的丑态,被她尽数看见。 他哀嚎的样子,失禁的丑态,痛哭流涕的模样……他一直在她面前都是一个英雄,能叫她仰慕依赖崇拜的英雄,可是如今这些光辉,都在她的眼睛里散去。 她看见他最不想叫她看见的一切,连尊严都被她抹杀。 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滚到角落里,不来看他? 待他恢复,他一直都会是疼爱她,在她心里如同天神的男人,而不是眼前这个跟一条虫子一样的东西! 看到她,他就忍不住想到京里的那个女人,他的那个王妃! 他在容光四射的女人面前总有喘不过气得被压制,她美艳绝伦,出身高贵,把他都给比下去。 他痛恨这样的女人。 如今这个把他当成全部的韦妃,心里只怕也是瞧不起他了罢? “滚!”听见韦妃捂着脸的哭泣,大皇子肩膀上疼得几乎要眼睛里流出血泪,冲着这个不明白自己心意的女人怒吼了一声。可是他本就重伤,这一下已经是精疲力尽,一声哀嚎便失去了力气往床上倒去,然还未撞上下头的床铺,他就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稳稳地将他扶住,他诧异一抬头,却看见打从方才进来便一直被自己无视的庶子,正一脸为难地扶着自己。 “你还好罢?”楚峰沉声问道。 他身上的服饰品级都是郡王的装扮,大皇子想到自己被夺爵,再看看一个庶子竟然踩到自己头上去,顿时眼睛充血。 “逆子!”他再对韦妃不满,却依旧是心里有她的,且看不起这个从来木讷的庶子,顿时叫他骂道。 “你还好罢?”楚峰就跟没听见狂风暴雨一般,执着地问道。 这个庶子莫非是想讥讽自己的丑态与衰弱?大皇子想到这个儿子是被禹王妃教养出来的就觉得恶心,且见他生得英武强悍,带着叫自己嫉恨的勃勃生机,他越发痛恨,厉声道,“你想叫我死?!告诉你,我好着呢,偏偏不会!” 他还不知楚峰是来接管自己的兵马,只是看见楚峰出现在此心中已经大怒,一旁又有韦妃的嘤嘤的哭泣,越发叫他疼得狂躁,用力将楚峰推开! 暗淡的房间里,静安郡王看着生龙活虎的生父,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你还好,我就放心了。”他抓了抓自己的头,有些释然地说道。 没有什么嘲讽,只有淡淡的关心,叫眼睛都充血的大皇子愣住了。 韦妃也愣住了,甚至不敢哭,只呆呆看着突然会对大皇子表达孺慕担忧之心的这个庶子。 禹王妃……这莫非是派了这个庶子来……讨好大皇子,进而算计她与她的儿子?! 好狠毒的心! “二哥儿越发口中会说道,只是这些年不通音讯,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韦妃只恐禹王妃这是来与自己争夺大皇子的前兆,况想到这些日子大皇子对自己的伤害,她目中便滚下泪来捂着眼睛伤心地说道,“莫非是知道殿下有了好处,因此来分润些不成?多年只随着咱们随意去死,如今还有什么脸面摆出关切来?”她见大皇子浑身上下的衣裳都叫冷汗清透,越发心疼。 “一个妾,闭嘴。”楚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便说道。 他家肥仔儿弟妹跟他说了,他是个脑子简单的人,不知应对的时候,只拿这一句来堵这女人,比什么都好使。 不过掐着纤细的腰肢摆出鼻孔朝天俯瞰凡人的模样郡王殿下学不会,只好老老实实地背诵才是。 韦妃果然惊呆了。 简单粗暴,她又该用什么话来回他呢? “王爷!” “殿下已经被夺爵,侧妃再唤这个,就是不将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若叫人拿住把柄,就是倾门大祸。” 宋云玉看着地上这个生得明艳的女子,见她果然有一些与众不同的韵味儿,听自家父亲说还能歌善舞啥的,就笑了笑,看着呆呆抬头的韦妃柔声担忧道,“殿下如今已经有了大罪,侧妃竟还要继续背几个罪过?莫非是不将殿下置于死地,竟不肯罢休不成?” 大皇子疼得浑浑噩噩,且还失血,耳聋眼花什么都听不见,伏在床上。 “你!” “一个妾,闭嘴。”静安郡王被这尖锐的声音吵得耳朵疼,上前看了看大皇子,摸了摸他的头,回头说道。 “好了,如今不担心了是不是?”宋云玉见楚峰默默检查着大皇子,上前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道。 “他无事,我很放心。”楚峰见宋云玉对自己柔柔地笑了起来,又垂头想了想,先将大皇子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往大皇子后头的一个极大的博古架上取下来了一个精致古朴的青铜匣子来。 他看了看,晃了晃,又摸了摸,差点闻了闻,自己又回了大皇子的身边,不客气地将粗糙的大手往大皇子的衣襟里摸去,细细地摸了很久,摸出了一把青铜钥匙来,这才满意地从大皇子的脖子上将这钥匙一把拽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韦妃认得这把钥匙,乃是装着军中虎符的钥匙,是大皇子最看重,贴身不离的最要紧的东西。 “你敢抢夺虎符?!”韦妃急了,这虎符在她心里就是大皇子与她儿子的,若是落在楚峰的手里,从此她与大皇子没有兵权王位,谁还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且她心里明白,虽然楚峰走了很多年,可是当年与楚峰交好的边关武将不知多少,这些人手因她的儿子楚昊年纪小因此未能收拢,如今叫楚峰重新接近,只怕立时就要倒戈。想到这,韦妃便顾不得别的了,在地上往楚峰的方向爬。 “一个妾,闭嘴。”楚峰懒得与韦妃解释自己奉旨来接管军中,迈过她走到一旁,打开了青铜匣子。 里头一枚巴掌边缘有些模糊却栩栩如生的青铜虎符露了出来。 楚峰细细地查看,见果然是真的虎符方才放心,嘀咕了一声,将打开的匣子双手捧着往宋云玉的面前献宝。 “虎符,阿玉看看。”他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捧给自己心爱的妻子。 “很好,你要好好儿收着。”宋云玉摸了摸楚峰的大脑门儿,见他咧嘴对自己傻傻地笑了,忍不住歪头一笑,目光落在那床上正在浑身抽搐的大皇子的身上。 说来简直就是讽刺,禹王妃三子,楚白玉树临风英俊谦和,楚离美艳妖冶锋芒毕露,都更像禹王妃而不是生父。只有楚峰,生得高大英武,面容与大皇子也有几分仿佛,只出去都不必说,都知道是父子。 亏了楚峰生了大皇子的脸,却没有他的混账性情。 “我的就是你的,这边关,以后你说了算。”楚峰本是想叫宋云玉保管虎符,只是见她不要,便嘀咕了一声将虎符塞进了自己的衣裳里,心满意足之后,见韦妃已经哭着去呼唤大皇子来喝骂这个敢抢夺虎符的庶子,便大步走上去,看都不看韦妃一眼地说道,“既然好了,可以上路。” 他微微用力,竟然将与自己一般强壮的大皇子给双手托在了怀里,之后便往外走去。 “你要对殿下做什么?!”韦妃顿时惊惧起来。 “滚!”楚峰再没有这时候这样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的,且不耐烦,抬起一脚,势若奔雷一般一脚踹在了韦妃柔软的小腹上! 他本是武将,这一脚下去,单薄羸弱的女子闷哼了一声倒飞了出去,轰然一声撞在了后头的门上,停滞了一瞬,慢慢从门上滑落。 韦妃只觉得腹部剧痛,翻江倒海仿佛什么都被踹碎了,喉间一甜,一口血就呕出来。 “闭嘴。”楚峰见她脸色惨白呕血不止,哼了一声越过她,抱着大皇子扬长而去。 宋云玉无奈地看着急死了的丈夫,见他眼看就要消失,韦妃正趴在地上起不来,突然想到这个女子很多年前,据说一人一笑倾城,会叫尊贵的皇子国公都为她不顾一切,抛妻弃子,堪称祸国殃民。可是如今被抛弃的妻子依旧显赫,被离弃的儿子已经长成可以庇护母亲的强大的男子,曾经会被人护在身后伤害别人永远不必自己动手的美人,再也抵不住强大的报复。 一饮一啄,皆是天定。既然做了初一,就不要怨别人去做十五。 宋云玉全然没有怜悯地看着长发散落滚在地上的韦妃,施施然摆着纤弱婀娜的腰肢楚楚地走了。 郡王妃忙得很,哪里有时间与一个妾计较。 她一路走到了外头,就见院子里头正有了一很大的大车,楚峰正小心翼翼将怀里的高大男子往里放。如果不知这人真心,这一小心翼翼恐伤害了怀中人这一幕还真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爱来的。 郡王妃挑眉,走到一旁往里头看了看,就见这车里宽敞得很,里头还有两个一脸呆滞身上凌乱,显然是仓促给捆来的太医大包小裹地跪坐在里头,楚峰先将已经疼得牙齿紧紧咬住昏迷过去的大皇子丢进车里,这才对两个太医拱手道,“这一路,就劳烦老大人们的照顾。” 多孝心的儿子呐,两个太医都觉得大皇子走了狗屎运。 “不敢不敢。” “一定要的。”楚峰厚重的声音响起,他低头看了看气息微弱的大皇子,急忙从太医面前扒拉出一根十分粗壮的人参,用力塞进了大皇子的嘴巴里。 老大人们看着孝心儿子,再看看好运亲爹嘴巴里露出了一大截儿的人参,又呆了呆。 “多补补。”楚峰是个动作十分迅速的人,见都忙碌完了,这亲爹嘴里这么一大根人参,飞升成仙都差不多,更不必说是保命了,且这生父亲口说自己没事儿的,便与一旁匆匆而来的几个护卫武将沉声道,“本王奉旨接管边关,大皇子……” 他顿了顿便说道,“事不宜迟,即日回京。”他丢出圣旨来叫人看了,见众人皆应诺,便微微颔首了一瞬,说道,“大皇子先行,大皇子后宅家眷庶子,随后追上就是。” 他很急,真的。 边关武将其实也很担心大皇子死在边关日后不能与文帝交代,见楚峰将此事揽下,顿时纷纷领命而去。 不过多时,便有一队侍卫护着一架极大的马车,从边关往京中去了。 不必提韦妃因大皇子被送回京中的惊恐,只如意在京中日子就过得十分悠闲。文帝废了老婆死了爱妾黯然神伤了一段时间,不过帝王是博爱的人,眼下正新宠一个出身宫人的美人。这美人有眼色多了,也担心自己也被病逝一下,兢兢业业服侍文帝,不多时,老皇帝心里头就没有什么皇后贵妃,只剩下一个解语花了。如意叫文帝召进宫中几回,见这老头儿气色竟然还不错,也就放心。 不然谁乐意天天来宫里给个老头儿讲笑话呀。 只是她冷眼见文帝待自己还好,颇为优容时不时叫进宫里来说话赏赐,叫自己在京中颇有体面,然而冀王夫妻,不大招文帝待见。 冀王打从大婚往宫中,文帝却颇为冷淡并未善待,连留膳都没有,冀王失宠就不再是流言了。 不过冀王对此并没有不满,冀王妃也依旧平和,连冀王妃出身的太平侯府,也消停得厉害。 冀王府慢慢在京中暗淡了许多,如今更显赫峥嵘的,乃是河间王府。 东洲军叫河间王第八子千里迢迢前往上京,如今正圈了京郊之地为到京后的驻地,那驻地与广平王的军队遥遥相对。 有了这两军,京中不提暗潮涌动,表面越发太平安稳。 又有楚峰的千里传讯而来,说大皇子就要归京,如意也觉得,有了河间王与广平王,确实很叫自己安心的。 大皇子再敢龇牙,关门放河间王广平王呀! 自己想得美美的,摇头晃脑的世子妃完全忘记这要跟着东洲军入京的是世子妃的老朋友熊八来的,美滋滋等着大皇子回京换个爹。 只是这一日日上三竿,吃得饱睡得香正努力应自家美人儿要求给自己上膘儿的世子妃,却叫西城侯府的丫头把自己惊醒了。 “七姑娘在咱们奶奶处。奶奶力有未逮,请世子妃过去一趟。”如意面前,如月身边的贴身丫头,面上有些激愤,却不敢声张,压低了声音在如意的耳边低声说道。 第193章 七姑娘如眉在魏国公府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生了一张红颜祸水狐狸精的脸,却偏有一颗战战兢兢兔子胆的心。 魏国公府的几位小姐各有千秋,单论容貌,如眉是最出色的一个。 可是出人意料,却也是最无声无息,几乎成了小透明儿一样的一个。 盖因七姑娘很有自知之明,虽然生得好,可她却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女,生父无情,嫡母不慈,生母早就不知死哪儿去了,只有她一个不得宠的小丫头实在在素来规矩严明的国公府里翻不出风浪。且从小儿在老太太身边养大,老太太的教导从来正直,姐妹们虽然有些拌嘴,到底都很亲近,如眉觉得安安静静的日子其实很好,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无声无息吃亏了。 有长辈疼爱姐妹亲昵,她已经觉得够了。 唯一叫她恐惧了一下的,不过是她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婚事上有些忐忑。 老太太挑的人从来很叫人放心,如眉本不会生出恐惧,只是前些时候生父看向自己的眼神,叫七姑娘骨头里都往外冒凉气。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只知道肯定没安好心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欣喜算计,仿佛她不是人,只是一个货品。 奇货可居?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她战战兢兢地缩着头过了很多天,叫姐妹们老太太护着方才没有叫生父第一时间就给卖了,后头又不知生出什么事端来,魏国公突然就偃旗息鼓不理睬自己了。也不知那一日如意过府时魏国公口中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如眉就觉得,魏国公对自己没了兴趣,老太太姐妹们都安心了起来。她心里有些怕,又缩着头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很多天,依旧没有什么事儿发生。 听如玉的意思,仿佛是魏国公先想把自己给了江夏王世子,结果江夏王世子跟与自己赐婚的韦氏姑娘是真爱来的,这亲事算是不成了。魏国公再不拘小节,堂堂国公的闺女,哪怕是个庶女,也不好去给宗室世子去做妾不是?那还不叫人笑话死呀。 因没了江夏王世子,魏国公又想把她嫁给河间王第八子,可惜老太太说了,河间王妃是不喜欢庶出的,这婚事也不成。 两次主意落空,魏国公这是对自己没兴趣了,因此又把没用的自己还给了老太太。 如眉觉得这很好。 她不想做什么世子妃,也不想嫁给王府子弟,就想嫁给一个可靠老实的男人,安安稳稳太太平平地过一辈子。 这个王府那个王府的,叫胆小的如眉听着就有些怕,想到那些王府里头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事儿,不知好人坏人,还有复杂的交际,她更害怕,如今嫁不成她越发松了一口气。因知道老太太不会随意将自己嫁出去,她也就不在心里担心婚事,只自顾自闷在家里给如馨绣成亲用的各色的绣活儿与大大小小的荷包等等。 如馨是几个姐妹里最年长的,宁非年纪也不小,两府正筹备着成亲呢。 如馨自己是个不中用的,只给宁非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荷包儿就丢开手,二太太都要愁死了。 想到这个,如眉就忍不住抿嘴儿笑了。 她人在烛火之下,跳跃的火苗之中洁白细腻的面庞上镀上淡淡的红润,眉目如画逼人的美丽。一个大丫头进来就看见烛火旁的绝色的少女,见她笑靥如花,手上还认真地绣着绣活儿,便忍不住心疼起来。 她上前将绣活从如眉的手里夺下来嗔道,“知道姑娘忙碌,只是再忙碌也得休息不是?若明儿早上眼睛红红的去见老太太,老太太又要心疼姑娘了。”她将绣了一对儿色彩斑斓的鸳鸯的绣品放在了一旁,抬手给如眉倒了才拿进来的羊乳。 甜甜的桂花甜香里头又有羊乳的奶香,甘美怡人。 “世子妃说每晚喝些羊乳睡得好,人也白皙呢。”这丫头服侍如眉喝了一口轻声说道。 “打小儿九妹妹知道的就多。”羊乳是从小儿如意撒泼打滚儿叫姐妹们一起喝的,如眉摸了摸自己水嫩白皙的脸,眼睛弯弯的。 她虽然是个不大得宠的庶女,可是姐妹们却从未薄待她。 “这回世子妃回来,奴婢觉得与从前不一样了,生出好大的威势来,叫人看了都不敢肆意说笑。” 如意虽然跟从前似的笑嘻嘻的,不过因多在宗室勋贵或是后宫走动,往来皆是高门,总是沾染上一些与从前闺中不同的威严。这丫头也觉得稀罕,又想到如意如今的身份,不由为自家姑娘发愁,低声劝说道,“姑娘也得常往世子妃面前走动走动,世子妃若是能给姑娘寻个贵婿,日后姑娘才有了终身。” “九妹妹自己才嫁去王府,这时候不好生事的。且老太太疼我,你不必为我担心。”如眉喝了羊乳,声音细细弱弱地说道。 “几位姑娘各有各的担心的人,只姑娘可怜。”也知道如眉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这丫头叹了一声倒也罢了。 她就是老太太特特儿指来服侍如眉的,自然明白老太太不会看着如眉有什么不幸,只是见如眉生得闭月羞花,人也温顺,这丫头总希望她能嫁得更好些。 “若没有老太太,又姐妹们,我才更可怜。”如眉却只是一笑,想到眼睁睁饿死了如画的生父,想到刻薄的嫡母,她单薄的肩膀默默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觉得害怕,只转着手中温热的小碗小声儿说道,“要说可怜,比我可怜的不知多少。我已经生来富贵荣华,就算……也不枉这一辈子了。” 就算日后出嫁不会再如在国公府的平静安稳,可是她也知足了,总是她这辈子快活过。 “只六姐姐要嫁人,我舍不得。”她柔弱清淡的眉蹙在一起,怔怔地去看那副绣活。 她从小与如馨一同长大,习惯了如馨的陪伴与保护,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六姑娘就算嫁人了,也心里总有姑娘。”这丫头见如眉有些怔忡,纤细的手指扶了扶自己的白皙的额头,仿佛是困倦起来,急忙服侍她往一旁的床上去了,口中便笑着说道,“姑娘先休息,回头咱们寻六姑娘说话儿。”她扶了如眉睡了,给她盖上被子,又将挽在金钩上的纱帐给放下来,只看见里头朦朦胧胧的熟睡的身影,笑了笑方才小心地合上门宿在了外间儿。 如眉只觉得自己头晕晕的十分困倦,不大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一梦香甜得厉害,她醒来的时候目光还有些迷茫。 她素来睡得清浅,很久没有这样一梦到天亮的时候。只是房中静静的,若是从前自己醒来,总有丫头们走动的声音,如眉眼前一片大亮却听不到丫头的声音正觉得疑惑,却猛地看到自己手边垂落的一抹银红的亮色。她微微一呆,试探地抬起了一双白嫩的手,却见自己的手臂上,覆盖的是银红有些剔透的绡纱,这种绡纱柔软珍贵,因清逸朦胧素来稀少,只在宫中权贵府中才有。 如眉在老太太身边见过,只是老太太素来不喜这样有些剔透的绡纱,从来只拿去赏人的。 见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换上了这一身儿,如眉顿时心里一个激灵,急忙摸索自己的身上,就见自己身上穿得就是一件绡纱宫裙。 少女柔媚雪白的身躯在这宫裙之中若隐若现,叫人难以压制气血的魅惑。 如眉心里怕成一团,也知道这里头很不对了,自己在家怎会被穿上这一身儿,谁又有这个胆子?她哆哆嗦嗦拿一旁的锦被把自己裹成一团,叫自己感到自己不是能叫人看见的,这才慌慌张张地去看四周,却见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到处都是鲜艳的薄纱,一侧的一个红玉莲花香炉里头还吐着甜腻的香气。 她摸了摸头上,竟是叫人挽了一个散散的发髻,从一侧拿一把小小的簪子固定。 只要拔下这簪子,她的一头青丝就会如水一般落下。 再蠢也知道自己着了暗算了,如眉想不通自己怎么从府里被送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一瞬间眼睛就红了。 她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是能在国公府里暗度陈仓,还这么不是东西的,只有魏国公。 她的生父,原来前头不过是安老太太的心,还想卖了她呀! 只是这一回,要把她卖个谁? 连老太太知道自己被暗算的震怒都顾不得还使出这样的手段,如眉虽然与世无争,却也明白魏国公看重那人只怕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只是她看着自己被裹得密不透风的身子,只觉得绝望到了极点。魏国公会这样把自己送出来,只怕对方不是老太太能相中把自己许出去的人。她又是这么一个模样儿,若叫人玷污,名节都坏了,日后还怎么活呢? 如眉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她不求生父对她如何宠爱,只求他不要害她,这样卑微的愿望,竟然都不行么? 她哭了一会儿,也明白此地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了,心里没了希望,她一瞬间想到的,却是不叫魏国公与那人得逞。 她就算死,也不要污了自己的清白,叫别人快活了去。 抿了抿自己的眼泪,如眉怯怯地往屋里看去,就见这屋里头香艳无比,却不过是华丽柔软,没有旁的东西。她闭了闭眼,悲凉地看了看四周,小小的手便搭在了头上那唯一的一只金簪上头,将它握在手里,把一头柔软美丽的长发放下来用力地抓成了一团稻草,这才把自己缩进了床角,一双手死死抓着金簪。她也知道自己是插翅难飞,只是脑海里一瞬间出现的,却是一个叫自己努力遗忘的身影。 那个人……救了自己一次白费了…… 她到底没有福气,活到很大很大的年纪。 早知道,还不如清清白白地死在马蹄子底下。 可是她现在还没有勇气自尽,是不是……还是有一点点奢望,那个人,会突兀地出现,把自己救下来? 还是要死个明白,逼死自己的,到底是谁? 垂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如眉就猛地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到了门口仿佛是停顿了一下,之后便叫人推开。 一袭天光从门外照了进来,如眉哆嗦了一下往外头看去,就见门口处缓缓迟疑地走进来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仿佛也很诧异这屋里的样子,如眉就见那人影变得清晰起来,竟是一个生得十分风流写意的俊美青年,这青年身上锦衣玉带,富贵天成。 他进门之后,竟不是看向床的方向,而是上前一脚将那个香炉给踹翻了。 这青年陌生得厉害,如眉握紧了金簪,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她没有力气去杀死想要伤害自己的男子,却可以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混账!”她才要用力,就听见那青年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竟踹翻了那香炉大步流星地走了,完全没有理睬自己。 她一呆,手就下意识地松了松,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外头那个青年又快步走了回来,脸色阴晴不定地扫视这屋里。他目光锐利恼怒,扫过大床时看见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如眉竟然呆了呆,仿佛是看出如眉的害怕,也不走近,他似乎想要转身就走,却还是皱眉问道,“你是谁?” 他有些不耐烦,又有些虚弱恼怒的样子,还不知自己是谁…… 如眉眼睛顿时生出了一点希望,动了动嘴角竟说不出话来,努力鼓起勇气,把自己绝色的脸缩进被子里小声儿说道,“我,我出身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这俊美苍白的青年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本世子记得,广平王世子妃……” “是我家九妹妹!”如眉急忙说道。 那青年冷哼了一声,只是听了这么个关系,竟走进门来,远远地站住了。 如眉急忙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且把金簪重新抵住自己的喉咙。 “本世子听说过魏国公府有个绝色,想必就是你。”这青年声音冷淡得厉害,叫人听了浑身冰冷,仿佛这人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一样,却听他哼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魏国公这个老东西,竟然还不死心。且些日子哄父王母妃,如今,又来算计我。” 他口口声声父王世子,如眉就知道这只怕是个宗室,心里越发寒凉,却听见这青年十分不耐地说道,“这老东西能把自己女儿送到本世子的床上,也真是个畜生。” 他自然是看出如眉并不是心甘情愿在此。 何止是畜生,简直不得好死! 如眉眼睛都红了,见这人并未对自己无礼,又仿佛与广平王府有亲,眼泪大滴落下,只垂着自己的头央求道,“世子开恩,只求世子放我回府,下辈子小女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老东西错了主意。”对面这青年见如眉哭了,越发不耐鄙夷,仿佛是看不起一般淡淡地说道,“哭哭啼啼,没用透顶。” “且本世子有心上人,你生得也不怎么样……”他陡然嫌弃起来,哼道,“还是个女人……” 第194章 女人怎么了? 如眉一呆,偷偷看对面不肯走过来似乎是个好人的青年。 她并不担心这人是在蒙骗自己,想要叫自己放松警惕。 这样高大有力的青年,怎会制服不了一个小姑娘?真的想要做什么上来就做了,又何必装模作样呢? 之后,她的心里猛地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名字。 江夏王世子! 就这位据说,才不喜欢女人来的。 “老东西既然敢算计本世子,想必捉奸的已经在路上。”江夏王世子就没想明白魏国公这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死乞白赖非要把自己闺女给了自己呢? 在江夏王夫妻面前游说不成,又设了一个圈套来叫他钻。江夏王世子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好不容易逃出王府,本是想要把这宅子里的金银珠宝卷了撒腿就跑的,谁知道竟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想到自己名下的这宅子旁人是不知道的,江夏王世子眯了眯眼睛。 魏国公竟然知道他这样多的隐秘,想必是观察他日久。 观察他做什么?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能不能走?本世子送你出去。”叫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留在这儿叫人捉住,江夏王世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见如眉吓得浑身乱抖地抬头,果然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江夏王世子面上就露出淡淡的冷笑。 见如眉把锦被卷在自己身上从床上下来,却依旧低着头远远地站着颤巍巍跟朵风中小花儿一样,他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跟本世子走。”他并不喜欢软弱胆怯的人,且如眉看着就可怜巴巴,愈发叫他不喜。 这世道只有强悍的人才能生存,这样的丫头丢在外头,只怕都活不过一天。 江夏王世子觉得没意思,哼笑道,“你父亲真是小看了本世子。”就算送个女人,也送个厉害些的才是。 没有心上人以前,世子大人就喜欢广平王妃那种母老虎类型的来的。 如眉对他看不上自己简直千恩万谢,垂头都不吭气儿的,只跟着江夏王世子往正门处去,然两人推了半天门竟然没有打开,江夏王世子脸上就不好看了。他阴沉地想了想,又看了看缩成一团坚决不肯看自己的如眉,他摆了摆手,带着如眉往后头去,后院儿并没有后门,只是江夏王世子却不在意自己身上干净华丽的锦衣,用力艰难地挪开了墙根底下草丛之中的一个巨大的水缸,露出了一个土洞来。 江夏王世子见了这个,哼了一声,与如眉淡淡地说道,“我送你去广平王府。” “多谢。”如眉有人送就不错了,哪里管自己去了哪儿,轻声道谢。 “你父亲真是恶心,只是他既然敢算计本世子,就不要怪我无情了。”江夏王世子虽然最近焦头烂额,却也不是吃素的,更恨魏国公竟然敢这样算计。 他左思右想都不明白魏国公为何对自己念念不忘,这京中不止自己一个王府世子来的。见如眉垂着头一双雪白的手紧紧地抓着披在身上的锦被,然而行动之中也露出里头银红半透明绡纱的裙子,他便忍不住笑道,“你父亲,怎么就看中本世子了?”这才是最叫他奇怪的。 “世子赐婚韦氏女,韦氏女不愿意嫁给您,因此……”如眉早听如意与自己说过魏国公的心思,此时心中凄凉极了,轻轻地说道,“都说我生得好,若我迷惑住世子,能叫世子喜爱我,我又出身魏国公府断然不能做妾,世子应该会往宫中去求旨抹了韦氏女的赐婚,娶我做世子妃。且……” 她脸上惨白,想到魏国公的冷酷与无情都感到绝望,呆滞地说道,“这场婚事里,是我品德下贱勾引了世子,是个贱人日后就算做了世子妃也会叫人嘲笑轻贱。然那韦氏女纯洁无辜,并不是她做错了,依旧可以嫁到好人家去。” 那时妹妹面上平静地将这些掰开来给她说了,如眉吓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太恶毒的心思,她的父亲竟然真的这样对待她。 就算捉奸在床,坏了的也是她的名声,魏国公全然都不在意。 人心怎会恶毒到这个地步? 江夏王世子本听得点头,听到最后沉默了片刻,俊美风流的脸上露出几分怜悯。 只是如眉的死活与自己关系不大,江夏王世子生不出怜香惜玉的心来,世子殿下自己还需要被怜惜一下呢,不过是淡淡地应了。 这姑娘这样没用,就算魏国公那老混账算计不着他,只怕日后也得算计别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走吧。”他不是救世主,没法儿救一个自己倒霉的姑娘,只想把这丫头送到广平王府去卖个好儿顺便央求一下广平王一家救救自己,顾不得如眉自己就先往那个墙根底下的大洞里爬去,爬到一半儿对如眉招了招手,两个一起缩在洞里。 这个通道先是往下,之后还有一段往上出去的路,江夏王世子先爬出来,看了看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泥土和草才要叫如眉出来,就听见远处的街上,传来了大声的吵嚷。 听见这个江夏王世子脸就变色,只叮嘱探出一颗小脑袋的如眉不许出来,面色阴晴不定了片刻,顿了顿脚往另一头跑了。 如眉见他竟不顾自己跑了,顿时就傻了眼。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子是不能出去的,又恐一会儿魏国公上门“捉奸”,只能缩在洞里怯怯地探头出来看,不大一会儿就听见江夏王世子的暴怒的呵斥,之后不知多少的人在远远的巷子口出现,后头还拖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怒吼的江夏王世子。 不过大概是寻着了正主儿,这些看着仿佛是侍卫的并不在意别的,捆着那青年径直走了。 如眉怯怯地爬出来一些,可是看着陌生的昏暗的巷子,抹了抹眼泪。 她这个样子,就跟叫人轻薄了一般,还披着被子,若出去,魏国公府的脸就完了。 她倒是愿意用自己的脸叫魏国公丢人丢到死,可是魏国公府里头,却并不止魏国公一个人的呀! 老太太,魏国公府三房,又要一起被她拖累,连姐妹们的名声都…… 如眉再没有遇到过这样严峻的时候,她捂着眼睛低声哭了很久,顾不得手上的泥土沾在自己的脸上,转过身就要往回爬。她宁愿回去等着魏国公来捉奸,死在他的面前叫他主意落空,也不能害了府里,只是心里想得坚决,然而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到底害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把一双腿放进洞口,却见巷子外传来了一声犬吠,一个巨大的身影嗷嗷地奔了过来。 如眉叫这巨大的身影撞了一下,顿时就滚在了地上。 她一抬头,看见的竟然是一只立起来恐有一人多高的大黑狗。 这黑狗可不是自家黑狗崽那般小小的,巨大彪悍,只是此时歪着一颗大头,好奇地吐着舌头看地上的少女。 沉重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如眉脸上发白吓得要死的时候,就见一个魁梧挺拔的高大男子大步而来,显然是寻这黑狗。只是看见黑狗身边仰头呆呆看来的小姑娘,这模样有些刚硬的英武男子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仿佛是看出自家主人的疑惑,这黑狗竟然还伸出舌头卖力热情地舔了舔如眉的小脸儿,一双大大的狗眼都弯起来,仿佛很亲近的样子,回头冲着这男子叫了两声。 “是,是您?”如眉看见对面的男子,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你认得我?”这男子显然不记得如眉,只是却不肯走近,远远地立着。 “有一回街上惊马,是您救了我与姐姐。”如眉只觉得苍天是不是垂怜自己,叫自己又一次遇上自己倾慕的人。 只是看着这男子努力回想的模样,她看他与魏国公生得差不多年纪的样子,心里顿时一颤,急忙将眼中的喜悦欢喜仰慕都压在了心底,低下了自己的头来不叫人看见,努力撑起身低声说道,“小女遭人陷害,因此误落此地,求您送我,送我去……”她顿了顿,闭眼说道,“西城侯府。” 魏国公府她不知魏国公是不是守株待兔呢,自然是不敢回。 余下的出嫁姐妹里头,她还是更想去依靠姐姐如月。 “西城侯府?等我回来。”这男子想了想,又见如眉狼狈的样子,想了想,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他没有叫大黑狗跟自己走,这狗就在如眉的身边开开心心摇尾巴。 “你主人真是一个好人,”如眉看见了这人,只觉得安心得厉害,又见这狗欢腾得不行,竟轻松起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它光亮的皮毛低声道,“只是……” 只是他这个年纪,大概儿子都该与魏燕青一般娶妻生子。她虽然仰慕他,却没有无耻到要用自己的美貌去亲近他,与他有什么其他的感情。那对他的妻儿是不公平的,如眉也会恶心自己竟然会去引诱一个有妻有子的男人。 她心里叹息了一声,有些遗憾自己生得晚了,只是却越发把自己的心稳稳地忍住爱慕的感情,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巷子口又传来了脚步声,那个高大得如同一座高山,仿佛永远都会立在那里给人做依靠的男子又回来了。 他远远丢过来一套衣裳绣鞋,转过身去。 如眉感激道谢,躲在昂首挺胸横在自己身前的大黑狗后头将代表了自己人生耻辱的绡纱裙子给换下来,穿了这一身儿。 这男子显然没有给女子买过衣裳,又或许是家中妻子喜好特别,上头是一件大绿的衣裳,下头却是一条大红的裙子,还有一双洋红绣面的绣鞋。 她换好了这些,垂头摸了摸对自己摇尾巴仿佛是在邀功的大狗毛茸茸的耳朵,见它呼噜呼噜往自己腿边拱,抿嘴微微一笑,走到这男子的身边福了福感激地说道,“多谢。” “姑娘是西城侯府的女眷,我与西城侯府颇有渊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这浑身上下带着几分彪悍气息的男子见那大黑狗摇着尾巴在如眉身前身后转圈儿,脸上露出奇异之色。 他看了如眉哭花了的小脸儿,不知为何心里竟叫这泪痕撞了撞心神,他侧头看了看如眉纤细得仿佛一手就能折断的单薄的腰肢,还有嫩柳一般的肩膀,面容如何叫泥水糊住看不出来,只是那双水洗过仿佛氤氲着淡淡朦胧雾气的水眸,叫他有些不自在。 “不必怕。”不知为何,他就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如眉不敢多看他,恐叫他看出自己的爱慕来,急忙低头弱弱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脆弱里带着嘶哑暗淡,这男子下意识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他方才,竟然想要伸手去揽住她,护着她。 “走罢。”他这么多年从未对别的女子起过这样的心思,见如眉生得小小的年纪,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声,绷住了脸上严峻的表情带着如眉走出来,就见巷子口处还有一辆大车,显然是这人预备。 他请如眉上了车,见那大黑狗嗷呜一声也开开心心地钻进去,面上又有些无奈,自己坐在了车外一路往西城侯府去了。这一路无话,只匆匆到了西城侯府,侯府的门房是见过魏国公府姑娘的,况也认识那车外的男子,只急忙请进去,报给主子知道。 如月再没有想过如眉会突兀来寻自己,匆匆赶来,见了从车上下来的如眉,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妹妹身上这套衣裳粗劣丑陋,并不是如眉素日的衣裳,如月简直不想知道,妹妹是因为什么竟然换了这一身儿。 妹妹自己的衣裳呢?! “四姐姐!”如眉可算是遇上亲人了,哭着叫了一声,扑进了如月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难过与绝望都哭出来,抱着如月缩成了一团。 “没事,姐姐在呢,我在这儿呢。”如月看这样子就知道妹妹不知吃了什么苦头了,她抱着如眉害怕得抖得打颤的柔弱的身子,心里一酸竟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也不知是哭什么,抱着如眉一同哭了一回,许久之后方才抱着抽噎的妹妹,看她惊恐地抓着自己不肯撒手,心疼极了,却还是看了看对面的那个锦衣男子。 “这位恩人救了我。”如眉见如月目中犹疑,急忙说道。 “多谢侯爷!”西城侯府与他是常来常往的,如眉不认识这男子,然而如月却是认识的,急忙给他福了福感激地说道,“侯爷救了舍妹,大恩难以为保,不论……”她正要说自己如何来感激这大恩,却见这英武的男子摆了摆手皱眉说道,“都是认识的人,说这个未免生分。” 他见如眉寻到亲人便跟寻找主心骨了似的,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如眉的大狗往侯府前院去了。 “亏了你遇上了好人,不然……”如月看了看妹妹身上的衣裳,叹了一声。 这衣裳算什么,之前还穿的是绡纱呢! 如眉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在困顿之中逃出生天,腿都软了,扶着如月很久动弹不得。 “那人是谁?”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拉着姐姐的衣袖轻声问道。 再无缘,她也想知道自己要感激的人,究竟是谁。 “他……”如月仿佛想到什么,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用十分复杂的眼神与仰头专注的妹妹说道,“是定北侯。” 那什么……这位,还跟魏国公府的姐妹们挺有缘呐…… “定北侯?”如眉一双秀丽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第195章 见如眉一脸懵懂的模样,如月也忍不住觉得怪怪的。 托魏国公对人家念念不忘的福,定北侯的大名,在魏国公府真是特别有市场。 就算不知道皇帝是谁,姑娘们也得知道谁是定北侯的节奏。 这其中真是一言难尽,魏国公府四姑娘与六姑娘想当年还差点儿给人当个媳妇儿什么的呢。如月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见如眉一脸恍惚的样子便含笑安慰道,“虽他在咱们家有许多的流言,只是为人十分正直严谨,你不要当他是坏人。” 见如眉呆呆点头,还仿佛惊魂未定,如月对定北侯是个什么情况半点儿不感兴趣,只叫身边的丫头去叫颜宁往前头去感激定北侯,手中便拉着恍惚的妹妹回了自己院子,把她安顿在自己身边哄了她喝了些温热的茶定心,才皱眉道,“到底怎么了,你与我说说。” 这是亲姐姐,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如眉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待妹妹含泪干涩地说完今日的一切,如月勃然大怒,只气得浑身发抖。 “竟,竟然有这样的事!”她素来温柔可亲,哪里有怒火冲天的样子,声音陡然就拔高了,见如眉缩成一团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珠子,还扒着自己的手臂问魏国公为何这样无情,如月心都碎了,只恨不能痛快些给魏国公两刀解恨。她想到若今日不是遇上了好心人,妹妹这辈子就算毁了,银牙紧咬扶着桌子指着妹妹颤巍巍地说道,“你做的对!你这个样子断然不能回家,不然屎盆子都扣你头上去!” “我也怕回家,父亲再把我捆去给了谁。”如眉便捂着脸哭道。 她本就是娇花一样的纤弱,泣不成声越发叫人怜惜她,如月见她身上手上都是尘土,也心疼极了,安慰妹妹先去洗干净换件儿得体的衣裳,看她叫外头赔笑的丫头接走还害怕地回看自己,默默地垂头想了想,便使人去寻如意来府里寻个主意。 如意素来古灵精怪,且有广平王府做靠山,等闲魏国公不敢得罪她。如月没有别的办法,只想求如意把如眉再接到京外的庄子上去,什么时候老太太给如眉定亲,什么时候接回来。 直到如眉洗好了,却不知怎地依旧穿着花花绿绿伤眼的衣裳,如意才匆匆赶来。 见了姐姐这新造型,广平王世子妃一双狗眼遭到了巨大的冲击,眼前都是红红绿绿一片。 她本是盛怒而来,然见了如眉这一身衣裳也呆了呆,待见如眉哪怕穿成这个模样儿依旧美若天仙,她心里叹了一声天生丽质,拉住了如月的手急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竟叫四姐姐都做不了决断?七姐姐这个样子……”她迟疑了一下,见如眉此时面上虽有泪痕,只是看起来没有吃别的苦头,便扶了她坐下这才问道,“丫头说得不清不楚的,七姐姐究竟怎么了?” 如眉已经心神交迫,哪里还说得出来,如月忍着气将事儿说了,如意顿时就呆住了。 “好啊!”许久把魏国公这干的坏事儿给寻摸明白了,如意当场就掀了面前的小案,上头的茶具哗啦啦地摔在地上,从前从未有这样愤怒的时候,如意只觉得心口有什么在烧着浑身的气血,两只眼睛顿时就瞪圆了,大声骂道,“这是畜生不是?!人伦都没有了,从前原来都是骗咱们呢!” 魏国公倒是挺会三十六计的,竟能糊弄得大家都以为他不想江夏王府这门亲事了。 “九妹妹别为了我恼了。”如意一向都是府里最爱笑,与人为善的一个姑娘,哪里有掀桌的时候,如眉又觉得后悔,忍不住垂泪道,“若知道叫姐妹们这样担心,我……”她不如忍住什么都不说,也比姐妹们闹起来跟着她生气强。 “这事儿告诉咱们就对了!”如意见如眉梨花带雨,单薄脆弱,知道她今日受到的打击极大,又安慰她说道,“七姐姐孤零零一个女孩儿有什么主意?莫非就因大伯父是父亲,就忍了?你放心,世上再没有这样便宜的道理!”她冷笑一声缓缓地在如眉敬畏的目光里握起了自己的小拳头,含着几分恼火地说道,“我瞧着大伯父这样有精神,想必是闲着了因此才爱胡思乱想,就该给他找点儿事儿干!” “你可不要乱来。”如月恐如意行事踏错为人诟病,急忙说道。 “四姐姐放心。”如意垂头想了想,气得浑身都哆嗦,又拍了拍如眉的手说道,“大伯父就交给我!七姐姐放心,安心往庄子上去,大伯父以后,顾不上你了!” 她心里已经想到了许多的坏主意,只是这事儿自己干不成,只好回去去跟楚离说,一边将如眉安抚住,她转头与如月冷冷地说道,“国公府我先不回去,不然看见大伯父我就忍不得了。老太太处四姐姐得叫她知道,还有……” “七姐姐处定有内鬼,不然怎会无声无息?请老太太严惩!” “知道了。”如月叹了一口气,给如意端了茶来叫她喝了一口。 “再没有这样王八蛋的!”如意喝了一口茶还是忍不住端茶骂道。 “亏了遇上的是江夏王世子,不然还了得?”江夏王世子这别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没有趁人之危已经算是好人了,如月先前还觉得他大庭广众爆了韦氏女的隐秘有些过分,如今想到如眉就是给这韦氏女当垫背的,又觉得姓韦的简直活该! 只是她眼前庆幸极了,转头摸了摸如眉的脸柔声道,“定北侯也是个英雄人物,没有欺负咱们七妹妹。”若她是男人,能不能忍住真是难说。 本就是神仙妃子一般的容貌,又穿成那样,遇上什么都不奇怪了。 “是得感激他。”这两个都算是好人,如意觉得得承情。 只是江夏王世子及定北侯这等宗室勋贵,哪里缺什么呢?如意便歪头有些发愁。 “世子被捆走,不知是不是遇上麻烦。定北侯待我十分有礼,是个好人。” 如眉也知道报恩的,虽然江夏王世子这倒霉蛋儿没有把自己护送到广平王府,不过他也没有欺负自己,想到江夏王世子那被捆着愤怒的样子,如眉便小声儿说了,见如意听完了果然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她想到定北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道,“从前只是听家里头说起这位侯爷,也不知他有没有成亲。” 前些时候魏国公还想把如馨嫁给他,应该还没有成亲罢? “他若未成亲,七姐姐莫非还想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呀?”如意觉得这话问得怪,便忍不住嬉笑地戏谑了一句。 她并未走心,素日姐妹们彼此调侃起来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她说完,见如眉脸都涨红微微侧头,白皙的芙蓉面上一片绚丽的绯红,也不说否认的话,笑了两声笑不下去了。 “七姐姐?”如意觉得自己撞破了一件什么隐秘,迟疑地看着如眉。 哪怕穿得这样俗气,可是如眉却依旧生得眉目如画,这样的美人什么样的男子嫁不得呢? “我只是……”如眉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些惊慌地说道,“侯爷救了我,我知道我身份配不得他,只是若他……”若他没有妻子,那她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呢? 他是个守礼稳重的好人,这个是用她的苦难试出来的。女子的一生,不就是为了嫁给一个能叫自己安心的好人么?只是她也知道自己是庶女,只怕配不得高贵的侯爷,可是如眉却觉得,她这寂寂无声的一辈子,总得为自己争取一回。 她也试图去想要嫁给过一个真正值得依靠的男子,哪怕不能嫁给他,他看不上她,她却不会再有遗憾了。 “七姐姐说真的呢?”见如月都听得呆住了,如意从没想过魏国公口中的老大难定北侯还有市场,试探地问道。 她并未见过定北侯,不过据说是个魁梧的武将,倒霉死了发妻很多年还没娶上媳妇儿,且见如眉身上这一身儿衣裳就知道定北侯的品味,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顾不得魏国公了,拉着如眉的手磕磕绊绊地说道,“七姐姐知道他年纪不?他他他……” 据说定北侯与魏二同年纪来的,这年纪都能给如眉当爹,这如眉多吃亏呀。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的世子妃完全忘记自家也比夫君年幼很多,小声儿问道,“七姐姐是不是因被侯爷救了,因此才心里有了……” 有的女子被救了之后,天然会对拯救了自己的对象有依赖。 “我,我仰慕他很久了。”如眉垂头低声说道,“不是为了这个。只是,”她抬头温柔地一笑,轻轻地说道,“若老太太与姐妹们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她一脸的柔顺,如意见她逆来顺受的反倒不好说什么,且定北侯别的不说,这人品确实杠杠地,且定北侯在文帝心里很有几分体面,也不是个软蛋,这样的家伙才能护住小白花儿似的自家姐姐不是?他又年长,总会对年少的妻子多些宽容。 “他发妻怎么没的,七姐姐记得罢?”定北侯夫人就是忍不住寂寞抑郁没了的,由这就能看出来,定北侯只怕不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 只知道打仗,这也叫人很为难呐。 “我守得住。”如眉什么都怕,却唯独不怕寂寞,叹息说道,“若他心里有我,我宁愿为了他,守着空荡荡的屋子。” 什么是疼爱呢?楚离对如意的千娇万宠是疼爱,姐夫对姐姐的千依百顺也是疼爱,可是还有一种疼爱,是给妻子遮风挡雨,哪怕心思粗犷不能柔情蜜意朝夕相伴,可是他把自己能给的,都全数交给妻子,护着她,这就足够了,如眉更喜欢的是后头那样的人。 那样叫她感到心中安稳。 “罢了。”如月见如眉眉目之间都是难以言说的恋慕,知道这妹妹不是一时迷惑,心里叹了一声。 “定北侯若不在意他的年纪,确实是良配。”她摸了摸如眉柔软的长发柔声说道,“咱们侯府与定北侯常有走动,我知道一些。” 她顿了顿敛目说道,“他府中没有续弦,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丫头姬妾,素日里就跟从前在军中仿佛,且陛下看重他时常叫他忙碌,他也顾不得这些。我听府里头说外头有给他送美人的,都叫他拒绝。”当然这拒绝可不是定北侯清高,而是因定北侯时常护卫文帝左右,恐旁人这是美人计日后从他这里钻了空子。 责任大,就越发小心,因此定北侯府中简单极了。 如月再没有想到定北侯这做派如今会便宜了自己的妹妹,见如眉脸红透了,她也忍不住笑叹了一声,点了点妹妹的头柔声道,“羡慕一个人,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儿,你想想,难道我不喜欢你姐夫……” 她才说到这里,就听见关起来的门外突然传来了哗啦啦仿佛有人跌倒的声音,之后还有一声声偷笑传进来,哪怕那偷笑是努力憋住,可是实在太明显,叫如月隐蔽地抽了抽嘴角。 如意听外头颜宁那偷笑得跟黄鼠狼似的,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 “可是……”如眉心里正烦乱,哪里听见这个,期期艾艾地看着笑容微微僵硬的姐姐。 “有喜欢,才会欢喜,才会幸福。”如月和声说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固然为人称道,可是你想想,夫妻之间若都成了宾了,这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定北侯不是最好的,可是如眉却喜欢他。既然喜欢,那就试一试又如何?她想了想便说道,“我去与老太太说说此事,或是求二叔三叔去问一问,若定北侯无意咱们自然再寻好人家,若有意,自然圆满,是不是?” “天上掉馅饼,谁会不喜欢七姐姐?”如意心说定北侯捡了大便宜了。 这家伙之前放风出去说要续弦的时候,多少人家上门来的,可惜了的,一个都没成。 不管是因为什么没成,不过定北侯是个老大难算是真真儿的了。 “他若不喜,我再不纠缠。”如眉鼓起勇气与如月说道,“我不会叫府里与老太太失了体统体面的。” “你太小心了些。”如月不过是一笑也就罢了。 只是此事不是姐妹们自己能做主的,到底要报给老太太过明路,如意送了如眉往庄子上去了,如月便预备第二日回国公府与长辈知道。 姐妹三个都知道这回魏国公算是干了一件十分缺德的事儿,这里头谋算太大,只怕是把江夏王府给得罪了,只是再没有想到,还未等如意回头去寻楚离做主,江夏王府的报复就来了。 当天晚上深夜,魏国公留宿的外室一处小庄子上骤然失火,火光冲天,烧得三里外都能看见,大火哪怕是有庄子里头的下人在拼命抢火,却依然烧了整整半宿,到了最后旁处都还罢了,只魏国公留宿府的主院烧得乱七八糟,待老太太知道此事叫人接了魏国公回来,看见魏国公的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素来英俊威严的国公爷半身都烧黑血泡,一张脸上,小半个侧脸,烧得血肉模糊! 江夏王府的下人跋扈而来,很有气势地转达江夏王的问候。 既然不要脸,就烧了罢! 第196章 如意盛怒出门,蔫搭搭地回来。 “这是怎么了?”广平王妃见平日里机灵活现的儿媳妇儿成了这么个萎靡的样子,不由露出几分关心,还将桌上的两块红烧肉夹给她,柔声问道,“莫不是出去了不舒坦?以后啊,叫阿离跟你一起出去,谁叫你不高兴,就与阿离说,叫他给你做主。” 王妃娘娘素来霸道,很有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叫我不高兴就抽谁”的意思,见如意瞅着鼻子小动物一样眨巴着大眼睛看自己,心里软成了一片春水。 怎么能这么软乎呢? 本想把软乎乎白嫩嫩的儿媳妇儿搂在怀里抱抱,一双修长的手揽过小姑娘柔弱的小身子。 楚离警惕地看着两只眼睛冒绿光的老娘,哼了一声。 “可不是,告诉你母亲,告诉你表哥,啊!”广平王趁此机会奋力抢食,头也不抬含糊地说道。 不知谁这么缺德突然告状到了自家媳妇儿面前,曝光了一下王爷在外头大口偷吃肉的黑历史,如今广平王在家很苦逼地一顿只能吃一碗肉。 眼巴巴地看着儿媳妇儿吧嗒吧嗒吃肉,就给自己留一个碗底儿的王爷觉得特别伤心。 特别是儿媳妇儿她亲爹,美人儿叫人食欲大开的魏三美人,这最近跟自己出门,总是去餐馆儿纯喝茶。 真是太虐了。 “闭嘴!”见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身上,这家伙又开始使劲儿吃肉,广平王妃大怒,一把把这败家王爷摁进饭桶横眉立目地骂道,“太医怎么说的?!叫你少吃肉多吃菜,才好叫身子更康健,你竟然敢不听话!” 她一把就摁住了孔武有力的广平王,差点儿连饭桶都给摁穿了,见广平王挥着双手表示再也不敢了,这才哼了一声,把这伤心的王爷给踹到一旁指着他威胁道,“再敢吃一口,等着回去抽你!” 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后娘刻薄继子呢。 “父亲袖子里还藏了一块儿呢。”如意虽然心情不好,可是看见公公被揍却好多了,吸了吸鼻子出卖了公公。 “就一块!”广平王幽怨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儿,见广平王妃含怒看来,急忙把肉塞进嘴里脸颊鼓鼓地努力咀嚼,顺便蹭地就窜出去了,嗷嗷叫了两声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只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广平王妃不着急去抽他,见如意见了眼前的一幕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儿,咯咯地笑了,这才含笑指着她问道,“心情好些了?说说!谁叫咱们世子妃不高兴了。” 她家的儿媳妇儿,是随便能欺负的么? “娇娇来说。”楚离摸着如意白嫩的小脸儿,温声说道。 这个……请恕王妃直言……娇娇这么个昵称……实在不大合适在饭桌上提及。 一点儿爱都没有感觉出来,就感觉到了恶心的广平王妃抹了抹头上被恶心出来的冷汗,虚弱地岔开了这个话题道,“不必忌惮谁。广平王府怕过谁?” 如意被感动坏了,越发娇气地往自家阿离哥哥的怀里拱,撅着自己的小屁股小声儿把今日魏国公干的猪狗不如的事儿给说了,这才有些恼火地说道,“大伯父做事越发龌蹉了!如此阴私无耻之事,怎么能毫不脸红地做出来呢?就算他成了,莫非日后不会被人嗤笑?他就没想想家里的几个姑娘,若七姐姐闹出事端来,我们怎么办?”这也是如意气的肝儿疼的地方。 若今日江夏王世子真与如眉被捉奸在床了,被牵连的就是魏国公府所有的女孩儿。 就算嫁出去了的,也要被人诟病德行。 这其中传说使出了九条尾巴狐狸精迷住了广平王世子的魏九,肯定首当其冲。 谁叫楚离及笄都等不及,非要娶她呢? 谁知道这里头有什么隐情? 楚离自然也能想到这个,目光猛地森冷起来,看怀里如意气鼓鼓的样子,敛目摸了摸她的脸。 “若陛下看不顺眼大伯父,抽他几十棍就好了。”如意可把文帝当回事儿了,这老头儿可是天子,随便抽人还不必跟倒霉河间王似的被罚俸来的。 如意搓了搓自己的小爪子,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孝顺,却还是两只眼睛亮晶晶扒拉在美人的胳膊上期待地说道,“咱们陷害一下大伯父,好好儿教训教训他吧?要不……实在找不着……”她咬了咬自己的胖手指小声儿说道,“天黑无人,咱们套他麻袋?” “套麻袋罢。”广平王妃觉得这个好,捏吧着手指扭了扭脖子说道,很有亲自上阵的意思。 “东洲海岛多缺人镇守,叫他去。”楚离人美心毒,淡淡地说道。 如意歪头看着他,想不明白。 “你!”如意外头的事儿什么都不知道,广平王妃却知道的,顿时眼睛就直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杀人不见血啊,说的就是自家蛇蝎心肠的儿子了,广平王妃欣慰极了,看着这个美得艳色逼人,连干坏事儿都特别从容的儿子,摸了摸如意的小脑袋和声说道,“东洲在河间王治下。不单如此,东洲有许多沿海的海岛,岛上海匪纵横凶残无比,且若是海水大涨之时,海岛与内陆便被分割开来,数月都不能回返。” 更要命的是这样的海岛大多寸草不生,荒凉贫瘠。 儿子这是把魏国公给流放了呀。 河间王又和魏国公有仇,随便往哪个海匪凶残的地方把人一丢…… “你姐姐们还得出嫁,人要活着。”楚离摸了摸如意的头温声说道。 如意有些懵懂,可是楚离永远都不会做祸害自己的事儿,她相信他,就用力点头。 楚离见她全心在自己身上,都不问自己其中的缘故,目光温和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还是舍不得叫自己的小妻子失望道,“明天套他麻袋。”自家娇娇好容易提出一个要求,怎么能拒绝呢? “行了,都不必我操心的。”广平王妃见这两个有自己的主意,叮嘱了楚离不要把人打死,若打死了千万要毁尸灭迹方才走了。 她虽然对如眉颇为怜惜,不过如眉到底不是如意,她只会由着如意护着她,旁的自然还有如眉的祖母兄长,她不会插手更多。此时回房去抽不听话的广平王才是最要紧的,广平王妃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软剑,冷笑了一声奔着后院儿去了。 不想知道公公得被抽成什么样儿,如意迟疑了片刻,又将如眉倾心定北侯的事说了。 楚离与定北侯同在朝中,彼此也算是日日见的,也对定北侯颇多了解。见如眉竟然相中了定北侯,广平王世子一点儿都没有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慨,只是默默地吐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事我知道……”他想到自己到底不是魏家人,不好往定北侯家中去的,只摸着仰头小狗一样看着自己的妻子的脸说道,“我会查查他家中,若真的好,就嫁给他算了。” 赶紧嫁人! 魏七天天迷着他媳妇的心,简直神烦! “表哥在前朝有许多忙碌的事儿,不要因为这些更劳累,比起七姐姐,我更心疼表哥呢。”如意虽然善待如眉,可美人是自家的呀,谁累了自家美人不心疼呢? 她小小的爪子就扒拉在楚离微冷的脸上,看着他逼人的美艳就在眼前,痴痴地说道,“从前母亲说的话,我不明白,可是如今才知道,比起表哥,别人虽然也叫我在意,却都不是叫我对着表哥的心情。”谁都比不上他要紧,谁都不如他在自己心上。 为了他,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若有冲撞,她只会选择他。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楚离偏头拿嘴唇碰了碰她的手腕儿,轻轻地说道。 夫妻两个都在盘算明日怎么去抽魏国公,只是第二日清早,一只眼眶青了的广平王蔫搭搭地跟在意气飞扬的广平王妃身后出来,才要一同吃饭后父子一同上朝去,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自然就是江夏王火烧魏国公了。 如意听见这个就喷了,眼睛发直,只问那个也惊骇得不行的小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大伯父,大伯父还好么?!”可千万别死了呀! 她家宋金童马上就要得胜班师回朝,这大功封爵,马上就要娶她八姐姐的。 “没死……只是也不大好……”这小厮吭哧吭哧地憋住了十分纠结地一句。 “说说看!”被揍成熊猫的广平王见有人比自己还倒霉,大喜! “听说半个身子都烧得不成样子,脸上也烧坏了。太医说不好治,日后恐要留疤。”魏国公那脸上烧得太厉害了,江夏王到底是无法无天的宗室,存心要跟魏国公算账还轻饶了他?自然是往死里整才出气,什么套麻袋的那都是小事一桩,这小厮是清早往外听说这个消息的,低声说道,“魏国公大人伤成这样,江夏王府并未否认自己干的,还在外头承认了。” 江夏王那真是敢作敢当的典范,说纵火烧了魏国公,那没有半点儿不敢承认的。 “疯了罢?”就算是王爷,魏国公也不是白身呀,这是要被夺爵的节奏啊。 如意都觉得江夏王这快意是快意了,罪过还不叫御史们骂成狗啊,想到江夏王暴怒的原因顿时大惊失色地问道,“说了是因为什么没有?!”这这这,可千万别牵连出如眉。 要不然,如眉就只能去跳井了! “说了……”这小厮目光游弋了一下。 “为了什么?!” “这……”这小厮更为难了,仰头眼泪都要出来。 “说!”这时候还敢跟世子妃装白莲花,回头就送他去扫茅房,如意心中大恨,拍桌恨道。 “魏国公大人……频繁与江夏王世子妃在外来往相处……”这个太不好听了,魏国公大人正是壮年英俊的时候,韦氏女却也是貌美如花的青春年华,这个频频在外暗中走动,没事儿关上门“密谈”,谁都得不纯洁地想一想原因不是? 巧得很,江夏王就不知从谁的嘴里知道了这么个情况了。这个时候还能忍住了那真是死人,因此一股火儿起来,把个罪恶无耻的魏国公给烧了。 “啊?”这剧本儿不对啊,如意半晌没回神儿。 “算他是个聪明人!”楚离听见这么离谱的话,冷笑了一声。 “江夏王能寻了这么一个借口,就是与咱们王府示好了。”如眉与如意是姐妹,若供出如眉来,如意名声也好不了。 不管江夏王为何对如眉半字不提,广平王妃却把这人情给记下,见如意也一脸恍然大悟,她便踢了踢一旁摸着淤青眼角的广平王冷冷地说道,“事出有因,魏国公也是行事不检在先,这时候若还忍住,整个江夏王府上头都变色儿!江夏王也可怜,只是人冲动了些,今日,你护着他。” “护着他?”广平王试探地问道。 “可效法河间王。”罚俸呗,还能怎样?莫非为了个魏国公,江夏王府的爵位也得抹了? “魏国公德行败坏,有辱斯文,只怕弹劾他的也不少。”楚离眯着眼冷冷地说道。 他生得美貌无匹,眼下却锋利如刀,犹如出鞘的剑锋咄咄逼人,显然是要好好战斗一下了。 如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摸着头上的汗又叹了一声说道,“只是大伯父这也够倒霉的。罢了,我回娘家去看看他。” 魏国公这出事儿可别把老太太吓个好歹不是?她祖母身子要紧的。且魏国公这脸上有了烧伤只怕是仕途断绝了,不过这么坏的人还是一直叫他别出府才是。世子妃已经想着撺掇老太太送魏国公“养病”了,拍着小巴掌哼哼唧唧地说道,“正好儿,大皇子也要回来,一起养病也是缘分。” 至于江夏王口中被牵连的韦氏女的名声坏了……真是关她屁事! 据阿萝说,这姑娘打从光明正大回了家中,那真是下作到了骨子里。 “既然如此,咱们赶紧上朝去。”广平王睁着熊猫眼十分积极地说道。 楚离并无不可,只叫如意回家小心不要动怒等等,便一同走了。 父子俩虽然知道这是一场十分剧烈的争执,却也没有想到,朝中非议这样大。 江夏王府昨天晚上放的火半个上京都看见了,火光冲天,实在叫人惊惧。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也不能在天子脚下这么放火呀! 都说这是大不敬。 要严惩。 也有骂魏国公无耻品德败坏的,骂得简直畜生不如,要求私德不堪对宗室与皇家不敬的魏国公哪来死哪里去,一时间双方混战唾液横飞,不知战况多么激烈。 然最上头眯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老眼的文帝,也没闲着。 “韦氏女淫贱放浪,有朕赐婚竟然还与旁人纠缠不休,可见韦氏家教!”老头儿哼了一声,见御史们都抬头期待地看自己主持正义,顿了顿方才严厉地骂道,“与大皇子侧妃无异!这等淫妇,怎敢入我皇家?!赐婚,不必再提,另重责五十大板,发给魏国公为妾。江夏王吃了亏,魏国公也受伤,就……”他颤巍巍地摆了摆手,一脸和稀泥地说道,“罢了罢了,就都这样儿罢。” 这就完了? 说好的主持正义呢? 御史们傻眼了…… 第197章 这样避重就轻,当然是不行的。 好吧……江夏王确实可怜了一点儿,不过不能因为自己可怜,就去杀人不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这得按规矩来不是? “陛下!”就有刚正不阿的御史出班,想要继续弹劾一下似乎被轻飘飘放过了的江夏王。 不过人家堂堂亲王府,头上变色儿都怎么惨了,再依依不饶也有人看不过去,一时间朝上又要掐起来! “行了行了。”这点儿破事儿叫文帝陛下脑仁儿疼,且他十分喜爱魏国公世子魏燕青,就觉得这秀美青年再没有的好。就因为魏燕青,文帝实则十分讨厌苛待魏燕青苛待得京中闻名的魏国公,只是想不出什么招来治他。 前些时候因着宋云焱之事果断地抹了魏国公的差事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不过文帝还是觉得不足,眼下见魏国公十分不给做脸,忍不住回头摸着魏燕青的手叹息道,“你父亲……真是拖累你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唉声叹气的,魏燕青立在君侧,往下看去见朝臣的眼神都含意不明,顿时抽了抽嘴角。 自己成了小白菜不要紧,千万不要整成白莲花儿啊! “叫陛下为难,是家父的不是。”他柔声说道。 “丢了你的脸呐!”老头儿哪里管这是朝中大家都看着呢,越发伤心地说道。 “魏国公这样无礼!”熊猫眼儿的广平王今日没有发挥的地方,顿时就跳出来了,指着魏燕青与文帝大声说道,“阿青灼灼风姿仙人一般,品性风雅,竟有这样的父亲!魏国公府百年世家,家风极正,竟有这样的家长!”他蹦跳了一下,一边想着立功好回去吃肉,一边就在文帝赞赏的目光里急忙地说道,“魏国公今日行事如此,实在无德无耻!怎有脸腆居国公之位?不如退位让贤!” 这是叫魏国公退了爵位交给魏燕青的意思,大家都听懂了。 “可是……”素来勋贵承继,都是前头爹死了后头儿子顶上,这如今魏国公活得好好儿的,叫退位让贤,是不是有点儿霸道? “本王觉得极好!”河间王顿时跳出来给女婿张目。 “朕,也觉得极是。”文帝陛下等着这句话等了很久了,见广平王十分有眼色,理解了自己的表情,顿时就满意地呵呵笑了,在众人的目光里哼了一声说道,“你们都说朕处置得轻了,既然如此,朕就从重!”他挥着手指着下头说道,“魏国公夺爵,让与世子。江夏王……”他看了一脸紧张的江夏王一眼,缓缓地说道,“江夏王老迈……就由其子出京往豫州镇守边关!” “陛下!”江夏王自己被罚还算觉得没啥,轮到自己儿子,顿时大惊! 他儿子眼下还捆着呢,这一出京,还不天高任鸟飞啊! “就这么说定了!”文帝吧嗒了一下嘴儿,摆了摆手说道。 江夏王好几个儿子呢,少了一个世子不留血脉又如何? 赶紧都滚,省得碍眼! 别以为皇帝陛下不知道这些日子江夏王上蹿下跳在王府折腾,当皇帝死人啊?! “可是!”江夏王觉得这是要了命了的节奏,自家世子这一去豫州,自己哪里还能管得了?这儿子就算是没了。 他心里悲剧坏了,只是皇帝不是魏国公,不是放把火就没事儿了的,又见文帝十分坚决,老眼都合上了不看自己,就知道这里头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他心里一痛,又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一松,便默默地给文帝磕头谢恩,这才回了班中。豫州颇为贫瘠,风沙戈壁的不是什么好去处,江夏王嫡长子都被舍出去了,不知世子断袖内情的御史们都偃旗息鼓。 被扣了绿帽子的江夏王世子都被赶出京,还依依不饶怎么好? 怎能把人逼到这个份儿上? 一时又几个御史又觉得江夏王府无辜,露出了几分歉意。 江夏王眼泪都出来了,不知是心疼儿子,还是儿子得逞跑了的伤心泪水。 楚离横了江夏王一眼,迟疑了一下,便与文帝出班垂头说道,“豫州苦寒……不如往东洲,河间王叔治下……” 好的坏的广平王世子都往东洲扔,这妥妥的是报复出了一个爱慕了自家小妻子的熊八的河间王府罢? 广平王抖了抖自己的熊猫眼儿,什么都没敢说。 “阿离说得极是,那孩子也可怜,就往臣的东洲去罢。”东洲虽然海匪众多,不过确实有极好的地方,富庶繁华,河间王便急忙说道。 “阿离都出言,就如此罢。”文帝觉得很不错,装模作样地说道。 江夏王虽然依旧苦逼,不过到底儿子不必往穷得兔子都不拉屎的豫州去了,因此也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去。 此番文帝可没有如之前河间王府那般的容易了事,抹了魏国公的爵位,撵了江夏王世子,这才算完。 楚离得了这样的结果,倒也觉得很好。 如意在国公府却并不知朝中如何风云变幻,她一回国公府就往老太太的春晖堂去了,一进去就闻到浓浓的药味儿,就见老太太头上缠着抹额有些疲惫无力,见了祖母这般憔悴,如意哪里还有什么快意呢?只哭着一头滚到老太太面前抱着她的腿仰头伤心地说道,“老太太竟劳神忧虑,我见了难过。” 她又摸了摸老太太的脸,感到有些发热,小声儿说道,“您得保重自己身子呀。” “你放心,我无事。”老太太昨日不惊惧那是假的,只是眼下,遇到了大事却越发心静了起来。 见如意小小的怯怯的样子,还不如小时候坚强,老太太便忍不住笑了笑,垂头摸着她的头发和声说道,“你四姐姐来说了,你能护着你七姐姐,这很好。” 她想到如眉这般的变故,脸上就笑不出来了,只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边剩了汤药底子的药碗,轻声说道,“我再没有想过,你大伯父会变成如今这样,害人,也害己。”她心里十分伤感,只是却不愿叫小辈担心,摆手叹息道,“他这回吃了大亏,我只望他记住,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大伯父如何了?”如意急忙问道。 “死不了。”今日只如玉与如馨陪着老太太,如玉冷笑了一声。 “你二伯父与父亲都在看着,无事。”老太太回头拍了拍如玉的手,这才与如意温声说道,“你是嫁出去的人了,不要记挂娘家常常回来,倒叫王府为你奔波。” 如月今日本也要回来,却叫老太太给叫住,就是因出嫁女不好常往娘家折腾。且魏国公这是与江夏王结仇,若如月回来,江夏王府恶了西城侯府怎么办?老太太心里总有担心,见如意摇头与自己说不碍事儿,就笑了。 “再不碍事儿,也是别人家的人了。”她目光慈爱地摸着如意柔软的长发说道。 “再是别人家的人,也是您的小孙女儿。”如意眼眶一热,急忙伏在她的膝上强笑道。 老太太……头发全白了。 “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丫头。”感觉到腿上有湿热,老太太却假装感觉不出来,无奈地笑叹道。 “心软,可不是实心眼儿!”如玉俯身将妹妹抱起来,把她小小的脸摁在自己的肩膀上,感觉到这死丫头嘶哑地跟自己道了谢,之后用力拿脸在自己肩膀上打滚儿,想到这丫头一哭起来定眼泪鼻涕的,顿时脸上一青,好容易没抽这丫头一把,这才抱着如意抬头与老太太冷冷地说道,“她这是无事!只是咱们却不能不为她做主。昨夜,她怎么叫父亲带走的?丫头都是死人?!” “你说的是。”老太太目光一冷,缓缓地说道。 “总不能见她化险为夷,就轻饶了这群背主的东西!”如玉说的,就是如眉身边的丫头了。 魏国公怎么从后院这么多丫头眼皮子底下把如眉给抬出来的? 如玉恨透了这等下作的丫头,与老太太继续说道,“今日是她,来日,岂不是我,岂不是别人?!这国公府里有这样的奴才,谁会安枕?这一回都统统起出来,日后,咱们方才不必担心安危。” 她立意是不放过卖了如眉的几个奴才了,见老太太对自己颔首,便昂然地说道,“老太太最近辛苦不大爱劳动,只将此事交给孙女儿,定然还家中姐妹一个交代!” 她素来严厉威严,老太太想了想,便笑了。 “你也是要出嫁的人,也该有主母的行事威风,罢了,就叫你与六丫头一同试试。”这也是叫如馨与如玉管束家中行事章法的意思,老太太温和地见如玉当仁不让地应了,越发喜欢她,看了看正拱在如玉怀里的如意。 这两个竟是全然不同的性子,却生作了感情最好的姐妹。也不知是哪里的缘分。她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孙女儿们,越发感到安慰一些,这才打叠起精神问道,“七丫头可还好?” “受了惊吓。七姐姐素来柔弱,哪里吃得住这个?”如意急忙从如玉的怀里爬出来说道,“只是因到底安心了,倒也好了。老太太……”她迟疑地看着老太太,见她微微颔首便小声儿说道,“定北侯……您觉得与七姐姐如何?” “从前我嫌弃他年纪大,谁知道你七姐姐竟然就喜欢这样的。”老太太从多年前就瞧不上定北侯,不然早把孙女儿嫁给他,还用跟魏国公顶着来母子失和? 只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定北侯竟然还挺有市场,竟然能叫如眉倾心,她皱了皱眉方才与如意叹道,“我也跟你说一句老实话,七丫头这婚事,我看不好。”见如意急忙要说什么,她便摆手说道,“不是我相不中定北侯,而是恐人家定北侯,相不中咱们家。” “是因七姐姐庶出?”如意迟疑了一下,小声而问道。 “一个庶出,有什么体面去给定北侯做继室?”老太太皱眉说道,“只怕定北侯也不会肯。” “再不肯,您试试呀。”如意想到如眉说起定北侯时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从未见过她有这样憧憬的模样,对了对自己的手指转着眼睛说道,“自古英雄爱美人,没准儿定北侯就喜欢七姐姐呢?咱们不好明晃晃的提,就……” 她笑嘻嘻捧了一侧丫头端上来的参汤与老太太,鼓着小嘴巴吹了几口气,这才殷勤地说道,“这不是英雄救美了?咱们国公府不感谢一二竟说不过去,忒失礼了一些,叫父亲登门拜访,请喝茶呀?” “你!”老太太再没有见过这样坑爹的货色,差点儿碰了茶,指着如意手都发抖。 如意拱着小爪子做央求状。 “要不叫我爹去也行。”一旁另一个坑爹货六姑娘大咧咧地说道。 魏国公……不提也罢……素来不让人的魏八姑娘拼爹失败,不得不泄了气。 “知道了,你们父亲一起去,郑重些。”老太太无奈极了,见几个丫头都给自己作揖拱手的,到底笑了。 虽然魏国公遭此大劫很糟心的样子,不过老太太却并不是一个心理脆弱的人,此时叫孙女儿们在自己面前玩笑,心情好了许多。 后又有一只七星肥仔儿贼兮兮地拱进来卖乖,又有如薇捧着点心进来尽孝,老太太就不怎么担心魏国公了。 太医说命保住了,魏国公若能吃一个教训,于老太太也是好的。 为了一个韦家的姑娘得罪人,老太太心中本就不耐,况她心里总对魏国公存了几分心结,不过是问询了前院些事,待魏三传话儿来说魏国公醒了,便越发不放在心上了。 她自然是不担心魏国公的,不过如意是小辈,这上门去不看望一二实在说不过去。世子妃也十分想见识见识江夏王的丰功伟绩,见如玉眼睛也亮了,亲爹受伤难过没看见,没准儿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都是在求神拜佛叫魏国公倒大霉,她都不知这父女俩是怎么一个上辈子的仇人了。 心里无奈了一下,她与姐妹们一同往前院儿去了,才走到了前院儿,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嚎哭! 张氏病容惨淡地穿着里衣,外头披着一件衣裳就来了,深一脚浅一脚地闯到了魏国公的床前! 魏二魏三哪里敢看嫂子这样形容,急忙掩面避出来,免得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国公爷!”就听见里头一声含情脉脉的哭嚎,坑爹闺女魏九缩着头见张氏一进去里头就传来这样的声音顿时抖了抖,又见魏三就在自己眼前,急忙上前笑了一笑,才要说话,却听见了里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她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冲了进去,就见张氏此时竟花容失色,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指着床上努力扶着床头看来的魏国公双目圆整,惊骇到了极点! 世子妃抬头一看,顿时也唬了一跳! 没想到江夏王心狠手辣,她大伯父……以后可以演虐恋大戏鬼丈夫了…… “那是大伯父……大伯娘别怕,外表变了,内里还是从前的大伯父呀。”见张氏一脸惊厥,如意顿时叹了一口气。 那什么……真爱啥的,不好这样肤浅罢? 第198章 张氏本就是重病,再看魏国公的脸,顿时就差点儿厥过去。 “母亲!”如玉也唬了一跳,急忙去搀扶自己的母亲“哎呀大伯父不要起来。”见魏国公挣扎起身,如意急忙挤出了一个担心的表情去扶了魏国公,平日里英俊精明的魏国公此时脸都抽搐成了一片,见了如意明静大眼里头一个面容狰狞可怖的自己,魏国公脸色微微一变。 只是他哪怕在此时,还是有些明白的,只摸了摸脸上的血水摁住了连连点头的如意的手双目怨毒地说道,“是江夏王!”江夏王这家伙亲手往他的脸上抡了火把,不知多缺德。仗着自己是宗师,不将勋贵放在眼里! “江夏王在大家面前认了,前朝只怕正弹劾他呢。”如意见大伯父这么个时候还依旧清醒,还想着江夏王这大仇人呢,大概是无事的样子,便急忙含笑说道。 她从来听话柔顺,魏国公见了她的样子,心里也缓缓平息,却听见此时,张氏一声激烈的嚎哭。 “可要了我的命啦!”张氏幽幽醒转,一见魏国公的脸顿时伤心坏了。 从前的英俊国公哪儿去了? “您这是为了什么遭了江夏王的毒手啊!”魏国公脸上虽然狰狞,不过张氏可是真心爱慕他的,见魏国公一身的病痛叫她难过极了,一把就把如玉给推开了哭着扑到了不耐的魏国公的床边去仰头哽咽地说道,“若不是皇后娘娘被废了,今日我就入宫告他!江夏王府算什么东西,竟伤了国公爷!” 她哭哭啼啼不成样子,嚷嚷地叫道,“国公爷做了什么?!啊?!怎么就叫他敢做这个!” 做了什么还能叫你知道? 那可是她大伯父的真爱! 如意心里叹了一声,急忙去拉张氏,一边见魏国公目中露出淡淡的心虚,又有些厌恶,急忙与张氏轻声道,“大伯娘且回去养病,大伯父这儿还有二伯父与父亲呢。” 她见如玉在一旁抱臂冷笑,愁死了都,只怕叫人看见如玉如此叫人传出不孝的话儿去,急忙挤了挤眼睛,却见自家生得美貌艳丽的姐姐在一旁与张氏凉凉地说道,“母亲何必这样担心,无风不起浪,江夏王报复如此,自然是父亲的过错。” “莫非不招惹了江夏王府,人家还能如此与咱们鱼死网破?”与如玉还对张氏有些感情不同,如薇对魏国公与张氏都无感,只念着二房来的,见此时二老爷委顿地坐在一旁眼睛底下一片都是发青,想到二老爷只怕为了照拂兄长一晚上都没睡,如薇心里心疼坏了。 又想到魏国公竟如此陷害如眉,她心里发疼越发地鄙视,还伸手去拉二老爷的衣摆小声儿说道,“二叔再没有这样辛苦的时候。”国公府里好事儿没她二叔的,狗屁倒灶的都得算魏二老爷一笔! “你们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见两个闺女竟然这样无情,哪里有一点的孝心,张氏回头凄厉地骂道。 “再有良心,也架不住大伯父这样折腾呀。”如意眯了眯眼便顿足叹气道,“江夏王府是那么好糊弄的?大伯父……” 她定定地看着微微一怔的魏国公,仿佛要把他看到心里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轻轻地说道,“咱们一大家子的性命,抵不过一个女人?!”她哽咽了一下,小身子叫如玉给扶住了,方才低声说道,“咱们不孝顺大伯父了么?怎么大伯父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七姐姐……” “什么女人?!”张氏急忙问道。 这就是典型拎不清轻重的,如意见张氏还在计较女人,便笑了一下,挑眉轻声道,“自然是大伯父可喜欢的女人了。” 她这仿佛是要将一切挑破,魏国公目光一紧,想都知道这丫头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了什么,顿时厉声喝道,“闭嘴!” 张氏愚蠢嚣张,若知道韦妃,只怕立时就要在京中吵嚷起来。 那时韦妃的名声只怕就完了! “这府里,还没有能叫我家小九闭嘴的!”魏三也叫魏国公给折腾坏了,这些年擦屁股擦得头疼,魏三眼瞅着兄长为了个下贱货色把京里头该得罪的都得罪个遍心里已是恼火,见魏国公依旧执迷不悟,便将如意揽在身后护住,看着床头双目圆睁的魏国公冷笑起来。 他一双泛着桃花的眼第一次变得冷酷,缓缓地说道,“小九儿说的有错?大哥,多少事,弟弟都容了你,只是你越发不知节制!鬼迷心窍?”他含着凉薄的笑容说道,“你自诩聪明,可是到如今,你自己看看,将自己陷于如何境地?!” 魏国公从前还知道为了魏国公府打拼,如今,却只是为了韦氏。 这样的人,怎么敢为魏国公府的当家? 既然不能为魏国公府张目,不如退位让贤。 “什么女人啊?!”张氏一门心就想知道是哪个狐狸精叫魏国公竟然喜欢到了这个份儿上。 “自然是韦……”如玉才说到这里,见魏国公怒喝,面上才生出几分快意,却见外头红木雕花的房门猛地被撞开,一个脸色发白的小厮踉踉跄跄地撞进来,见了众人侧目,这小厮哆嗦了一下,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一脸绝望地叫道,“国公爷不好了!” 他是魏国公的贴身的小厮,自然是为魏国公为马首,此时一双眼都红了,伏在地上努力喘息了片刻,方才大叫道,“前头陛下有旨了!” “江夏王府如何?”魏国公本可以把自己烧伤的脸给包扎起来看着不那么吓人,只是恐江夏王叫人轻轻放过,方才如此。 “江夏王世子,命出京往东洲镇守海防。”这小厮哆嗦了一下,垂头说道。 “江夏王呢?”魏国公咂摸了一下,觉得不大给力,便皱眉冷冷地问道。 他脸皮疼得厉害,火辣辣的,只是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努力忍住了这剧痛。 “江夏王无事。”这小厮犹豫了一下,他是知道魏国公一些内情的,也知道魏国公把如眉送给江夏王世子的事儿,此时十分纠结,觉得自己倒霉才摊上了这么个差事,然而到底不敢隐瞒,闭着眼用死就死了吧的语气说道,“江夏王指摘国公爷与江夏王世子妃有染,愤而出手,因事出有因,因此既往不咎,陛下的意思是只罚了江夏王世子!” 他顿了顿,一股脑儿地说道,“陛下又说,既然国公爷这么喜欢江夏王世子妃,左右还没有嫁过去,就,就给您了。” “什么?!”张氏竖着耳朵听到这里,顿时尖叫了一声! “什么?!”魏国公正屏住呼吸,听到这里,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陛下疯了?!”他厉声道。 他,他怎么会与韦氏的小辈有染?!且什么叫给他了?! 叫他纳了韦家的小姑娘?!这是要他死么?! 人伦呢?! “陛下,陛下……” “江夏王世子妃……不就是韦氏女?”如玉也被文帝这天马行空的思路给惊呆了,呆呆地问道。 这个还用问么?如意都被这天雷劈得外焦里嫩,许久之后吐出一口气来。 她还说呢,韦氏女敢在京中上蹿下跳就显出她来,还隐隐露出对赐婚很难过的样子,各种招摇不必说了,就看她对文帝的赐婚不乐意,得便宜卖乖不知好歹的样子,文帝竟然还能忍耐。她原本奇怪,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对皇帝陛下的赐婚还敢有怨言,真以为皇帝陛下成了老头儿,就眼瞎耳聋了?叫皇帝不痛快,皇帝肯定叫谁一辈子都笑不出来的。 既然不爱做高贵的世子妃,就去给一个老男人做妾去…… 皇帝陛下可是一口气废了皇后薨了贵妃的男人! 就算如意聪明伶俐,也得为文帝的才思敏捷点一个赞,顺便觉得这一招儿真是一击毙命啊。 韦氏女知道自己正妃做不成去做妾,还不得死过去? 不会继续哭诉命苦罢? 不过……世子妃默默地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不说江夏王世子这突然否极泰来的的事儿,单单就说韦氏女,对魏国公似乎就有了好大的伤害。 前儿江夏王世子还在外头光天化日地说未婚妻屁股上的小痣呢,如今她大伯父成了接盘侠,这魏国公府上头还不得绿成韭菜?! 这是京里大家都知道的呀! “您如今真是圆满了,侄女儿祝福您。”她见魏国公猛地吐出口黑血来,几乎全身的精神气血都被这一句给击溃,甚至露出了死一样的表情,作为一个最孝顺的小辈顾不得自己心里如潮水一般澎湃的心情,急忙扶着魏国公劝说道,“这可是最年轻娇嫩的美人儿,不比那年老珠黄的老菜帮子强些?侄女儿都听说旁人言,不能为夫妻,就叫我的儿子娶你的女儿等等,如今大哥哥有了嫂子了不提也罢,您瞧瞧,您自个儿娶了韦氏姑娘,岂不是更亲近?!” “你!” “日后,您跟韦家更亲,没准儿以后走亲的时候还能与从前的姑娘相见,彼此四目相对,无限欣慰……终于是一家人了啊!”世子妃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陈年擦肩而过的爱情,终于圆满…… 她一脸善解人意地连番劝说,看起来特别美好。 外头的阳光洒落在世子妃纯洁孝顺的眉眼儿上,生生带着几分绝美的光晕…… 还光晕个屁! 魏国公眼前都发黑,喉间腥甜五脏六腑都在焚烧,再听见如意说了这个,一口血喷在她的衣襟上,指了指她,顿时撅了过去。 “大伯父欢喜得晕倒啦!”如意随手抹了一把衣襟上的血,急忙把魏国公放在床上转头大声叫道。 “原来是这个小妖精!”张氏心中烦乱得要死,本没有听见如意开解的魏国公的话,她只听见了一个“韦”字,就想到方才前头听到的只言片语,顿时忍不住扶着进来的丫头尖声叫道,“有了人家儿还与国公爷私相授受,这不是贱人是什么?!江夏王世子妃……” 她好好儿的如玉没有做成江夏王世子妃,叫别人截胡,没想到这贱人截了如玉的胡还觉得不足够,竟还来截她的胡! 能忍的这是死人! “太太可不好这样说,陛下的旨意……这婚事咱们必须做呀。”如玉脸上一呆,之后冷冷地笑道。 “你是不是我亲闺女啊!”自家败家闺女撺掇叫妾进门与亲娘争宠,张氏气苦,顿足骂道。 “就是您亲闺女,才叫她进门呢。”如玉听见这个也不急着与张氏分辨了,冷哼了一声方才淡淡地说道。 张氏见如玉竟是这样的性子,只觉得绝望透顶,然而此时更恨韦氏女竟然蛊惑魏国公,眼泪滚滚而下,哭着说道,“如今,竟无人与我做主么?!” “她落在母亲手里,到时候怎么收拾都行。一个无耻无德的妇人,莫非还敢在咱们国公府里挺腰杆子?” 如薇心疼地摸着魏二的手,见还依依不饶都是这狗屁倒灶的破事儿,便撇嘴小声儿说道,“母亲是主母,从前有什么手段,以后就怎么收拾,好不好天天给她几耳光,叫她跪着侍奉,莫非谁还敢给她做主不成?”见张氏吸了吸鼻子惊呆地看着自己,本就是为了魏二前来的如薇便急忙仰头叫道,“二婶儿叫二叔回家吃饭!” 魏二面对大嫂扭曲的脸,好抱歉地把熊姑娘往身后揣了揣,恐她挨揍。 亲爹都这样儿了还惦记吃饭,不是欠揍是什么? 好吧其实魏二老爷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二哥去罢,这里有我。”魏三俊美的脸就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与迟疑的魏二温声说道。 “那我走了?”如薇已经摸着自己的小肚皮说没有吃饭了,可把魏二给心疼坏了,他见自家亲生的熊姑娘如馨一脸没心没肺地左看右看看热闹,嘴角抽了抽,也不招呼她,抱着呼啦一下就扑进自己怀里的如薇快步走了。 如意立在后头见他走得飞快,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头与张氏缓缓地说道,“陛下为何会给大伯父赐了这么个姑娘,大伯娘还不明白?这是陛下烦了,若我家再不识相,只会叫陛下拍进泥里去!” 她真是觉得够够儿的了。 为了姓韦的,这些年闹出的事儿还少了不成? “还有……”被遗忘的小厮哆嗦了一下,怯生生地说道。 “还有什么?”如意便忍不住问道,“已经不能更坏,只说来就是。” “国公爷的爵位,叫陛下给抹了。”这小厮瞅了瞅一脸呆滞的张氏,又看看闭过气的魏国公,又看了看神情莫测的如意,方才伏在地上抖着身子飞快地说道,“陛下说国公爷德行败坏不堪为掌家人,夺了国公爷的爵位,给,给了世子了!”他说到这里,几乎要哭出来一般,抽抽搭搭地说道,“圣旨已经有了,就在前头,日后,咱们国公爷,就是世子了!” 魏燕青叫魏国公压制了这么多年,终于等着了机会,翻身而起。 日后魏国公府,都在他的掌中,再无人能与他争夺算计。 张氏一呆,终感大势已去,软软倒地,人事不知。 第199章 魏燕青做了魏国公,不开心的大概只有他亲爹与继母了。 如意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见大伯父贤伉俪早就晕菜了,急忙各自送回房中,顺便在家里等待魏燕青回来。 出人意料,魏燕青没看见,只看见了一个不大高兴的广平王世子。 “表弟留在宫中与陛下回话,我过来瞧瞧。”楚离本想说自己是来接自家娇娇的,只是不愿意叫别人听见这个爱称,收住了,这才与期盼看来的老太太敛目说道,“陛下很欢喜,或许会有赏赐。” 文帝最喜欢美人儿魏燕青了,这心心念念可算叫他做了魏国公,这心里头特别地开心,拉着魏燕青的袖子不放一定要叮嘱一二。魏燕青是个温煦并不狂悖的人,文帝既然这样高兴,自然也要陪着他高兴一下。 “没有被夺爵,我家已经庆幸。”老太太一听江夏王府的那理由心里都发紧,恐儿子这一回把自家的爵位给丢了,没想到还是爱孙得力,生生没有叫魏国公府断绝。 “您不必担心。”见如意蔫搭搭地咬着衣角往外看,一脸想看美人堂兄的样子,楚离眯了眯眼记在心中,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 回头好好儿叫她知道厉害! “只是到底不是好事,我想着,是不是不要大张旗鼓地庆祝?”亲爹不管是不是王八蛋,这还在床上躺尸呢,若魏燕青得志猖狂大宴宾客啥的,实在为人诟病。嘉怡郡主本自己就十分尊贵,对魏国公这么个爵位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与老太太将自己的顾虑说了,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脸上露出笑容来,恭敬地将一旁的温热的八宝红枣茶端给老太太,笑着说道,“只是咱们家,也该有一场家宴。” “你预备去。”老太太见嘉怡郡主柔弱一笑,便指着她笑道。 “八哥也要回来,不如……”嘉怡郡主不怀好意地看着对自己大惊失色的小姑子。 这当上国公夫人还这么坏,太虐了! 世子妃撅着小屁股拱进了冷笑的楚离的怀里,举着小爪子叫道,“家宴,家宴叫别人来做什么!” 她抱着楚离泛着幽幽冷香的腰肢,见他垂头哼了一声,越发厚着脸皮抱着他拱了拱,其实已经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甜甜蜜蜜地说道,“我就知道表哥心里着紧我。”这年头儿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世子妃这甜甜蜜蜜期盼人家吃醋把自己放在心上,也纵不出一个天天看谁都不顺眼,是个雄性生物就叫滚蛋的广平王世子来。 老太太见了这两个这样和睦,笑叹了一声缘分,又忧愁地叹了一下。 魏国公……好吧这人没死的时候总是还要依着惯性叫一声魏国公的,所幸魏燕青从不在意口头上的称呼,不对生父咄咄逼人还叫魏燕青有更多美誉,因此也就罢了。 托这败家魏国公的福,魏国公府算是丢了大人了,不仅是得罪了江夏王府这样简单,还有魏国公私德败坏。遗臭万年还赶不上,不过口诛笔伐算是能努力一下了。有了这样私德不堪的生父,旁人也就罢了,如眉的婚事就越发艰难,谁想到这姑娘的时候,都得想想她爹不是? 生父如此,其女又该如何? 许也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货色。 这时候老太太就很后悔挑得厉害,没有给如眉定下个人家儿来,摸着手上冰凉的翡翠珠子叹气。 “您这是担心七姐姐?”与楚离腻歪了一下,如意美得摇头晃脑的,抬头试探地问道。 “定北侯,只怕是瞧不中咱们七丫头了。”老太太嫌弃人家定北侯的时候,抽亲儿子大耳瓜子可响亮了,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定北侯还叫她放在心上了。因这个,她心里就十分难过,摇头说道,“定北侯我听着是一个刚正端肃的人品,只怕是看不上咱们家。” 定北侯真是一个幸运的人,魏国公的真爱好多年,这如今就成了老太太心心念念心尖儿上的人了。 只不过魏国公这样的名声,若老太太是定北侯,掩面而走说句不认识都是理所当然。 沾上都觉得晦气。 “叫父亲去说。”世子妃卖爹是一把好手,十分顺溜地说道。 “也只好如此了。”魏二不善言辞,魏三倒是舌灿莲花很有些人格魅力,老太太虽然心里有些失望,到底存着几分期盼。 到了晚间,魏燕青方才翩翩带着大笔的文帝的赏赐回府。 文帝赏赐给他许多的东西,这就是帝王的喜爱了。想趁着魏国公府失势踩魏燕青一脚的都得合计合计自己能不能抗住文帝的怒火。魏燕青虽然人年轻,只是早就历练出来,把文帝与自己的一把十分精致的白玉如意供奉在了正堂上,又换了文帝的狗扒字儿在自家门匾上,这才与老太太请安,又去看望了一下好容易醒来的魏国公。 好容易从被迫奉旨纳妾的眩晕里走出来,待魏国公知道儿子如今成了国公,顿时就呕出一口血。 好儿子慌了神儿,急忙请太医来看,待知道没有生命之危便撇开手去。 既然没有性命之危,魏燕青也温和地叫府中人继续管父亲叫国公爷……当然这是不是往亲爹的心口插刀大家就都不知道了,不管是京中与府中,都得赞一声魏燕青孝顺恭敬。 魏二魏三各有各忙碌的事儿,也顾不得缠绵病榻的兄长。魏二也就罢了,只从来只有别人请自己喝茶,再没有自己请别人喝茶的魏三被闺女出卖了一下,强笑在一次下朝之后,拦住了也要下朝回家的定北侯。 定北侯生得英武高大,天生的武将,只是为人有些刻板,魏三从前与他没有什么往来。 面对定北侯疑惑的眼神,魏三老爷努力用一双情意绵绵的挑花眼微笑,争取透出自己的好感。 “大人?”魏三生得俊美绝伦,风姿翩翩,一颦一笑都有不同的韵味,在朝中很得人喜爱,定北侯虽然与他不熟,不过倒对他颇多认识。 晋王广平王英国公的,这位美男子身边总是有宗室勋贵前后陪伴,显然是有自己的为人处事。 “大人可有时间,与下官喝茶?”魏三美目含笑,见定北侯诧异了一下,微微颔首,默默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高大的男子,见这人一张脸生得棱角分明,仿佛刀锋刻出一般线条明朗,透出的是与锦绣荣华之中温润的魏三完全不同的硬朗。 他心里倒是赞了一声,脸上笑容便热情了许多,正要开口说话,就见一旁开心地奔出一只咧出一口白牙的广平王来,这家伙几步奔到嘴角抽搐的魏三面前,目光期待! “要喝茶?算本王一个!” 魏三默默拿着玉骨桃花扇抵住白皙的额角。 这亲家还有没有眼力见儿了?! “同去同去!”广平王已经自来熟地先行一步了。 定北侯目光微微一闪,见魏三与自己有话要说,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那一日,那个柔弱可怜,脆弱得叫自己心生怜惜的小姑娘。 她仿佛离了自己就活不了,一碰就碎的样子。说来奇怪,这些年定北侯也见过许多的女子,也有这等柔柔可怜的,却都没有面对那个小姑娘时,有那样的心情。 想好好儿护着她,给她遮风挡雨,不叫她受一点的伤害。 只是太小了…… 她正是年少风华无限,然而他却已经老了。 定北侯心里叹息了一声,见魏三已经用记仇的潋滟的目光望了撒欢儿在前头狂奔的广平王,也不在意,一同去了魏三指了的一处十分奢华的酒楼。这酒楼三层,最上头是一个一个的雅间儿,魏三走过其中一个时横了这雅间一眼,含笑请定北侯往隔壁的房间去了,一进去就见广平王已经十分开心地命人上肉。他默默地忍了这蠢货,突然又觉得有些怜悯他,哼笑了一声,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敢跟着来搞破坏,那什么广平王妃就在隔壁的提醒,就不必告诉这好朋友了…… “大人请坐。”魏三这真是纯喝茶来的,命人上了最好的茶水,与不动声色的定北侯彼此喝了,这才起身拱手郑重地说道,“多谢大人当日对七丫头的庇护。若没有大人……”他敛目轻声叹息道,“七丫头只怕就是一个死字。” 这话倒是真心感激,魏三又对定北侯作揖,起身和声说道,“也多谢大人守口如瓶,护住了七丫头的名节,叫她日后,还有机会能寻好人家。”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在定北侯的面上细细逡巡。 不怪魏三老爷绕弯儿,实在是如眉倾心的这位天神跟别人不一样。 若魏三敢跟与自己年纪仿佛的定北侯大咧咧地问一句“唉想当我侄女婿不?”这样愚蠢的话,没准儿都得叫定北侯一铁砂掌给抽成天边的流星。 定北侯面上微微一动,目光有一瞬间游弋起来。 见到这破绽的魏三心里一松,眉尖儿一挑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来。 “七姑娘还好?”定北侯也不敢跟魏三说一句“唉我其实想给你当侄女婿”这样的话,恐叫魏三一茶水泼脸上骂一句禽兽,便敛目轻声问道。 老大不小看中了嫩嫩的小姑娘,不是禽兽是什么呢? 携恩以报那就更过分了! “不大好。”魏三见了他这模样有些松动,勾了勾红润的嘴角,轻声叹息了一声道,“大病一场,如今还时常从睡梦之中哭醒,实在是吃了许多苦楚。” 这一声叹息如同一阵轻柔的风,带着丝丝缠绵的哀愁,叫人听着心里忍不住发紧。 定北侯抿了抿嘴角,放在双膝上的一双手死死握紧,有心想说什么,却不知好不好问得太多。 一时间屋中寂静无比,只有广平王抱着一盘红焖羊腿吃得吭哧吭哧的,叫人听着心里特别…… “王爷吃得好么?”这样柔情万种的时刻,却有一只广平王吭哧吭哧捣乱,魏三笑里藏刀,与抬头茫然,显然不知道小伙伴儿们方才说了什么话的广平王柔声说道,“若吃得好了,就吃些小青菜。这时候嫩嫩的野菜也很好。”他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轻愁,轻声道,“太医与我说起,王爷仿佛身体不康健,不好多食肉食,虽然我与王爷是好友,却不能纵容王爷。” 这家伙似乎有一些弱症,太医亲口说不能多吃肉,要不然,广平王妃不会看管得这样严格。 “青菜有毒啊!”听见青菜广平王脸都绿了,哆哆嗦嗦地说道。 魏三不过是撇清自己一下,见这王爷死不悔改,还叫人“再上一盆!”,也就不管他怎么死了,转头去看敛目不语的定北侯。 越看,越觉得定北侯有威仪,确实是个靠山模样。 如眉是个脆弱胆小的姑娘,寻常少年只怕是护不住她,也大概只会对这么个可靠类型的男子倾心了。 嘴边带着笑,魏三欣赏了一下定北侯的纠结,决定继续试探一下,继续叹了一声方才在定北侯沉默的目光里抚着自己的唇角轻轻地说道,“七丫头素来本分老实,心性又纯良懵懂,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大事?当日,她簪子都指在脖子上,如今喉间还有血痕。”这个是真的,哪怕江夏王世子看着没有什么坏心,可是如眉也戒备得不行,簪子捅在自己的咽喉竟捅破了雪白的皮肉,留了伤口。 如意看见的时候就知道这堂姐当时是真想自尽的,说起这个越发难受,也半点都不觉得魏国公如今这模样有什么叫人怜悯的地方了。 “簪子?!”定北侯没想到还有这个,目光一缩。 他想到若当日自己没有出现,那个战战兢兢柔弱的小姑娘只怕竟然会一簪子给自己一个痛快,突然觉得后怕。 仿佛……差一点就失去了。 “这孩子性子刚烈,守身如玉啊。”定北侯是见过如眉狼狈的,怀疑她的名节就不好了,魏三把美貌倾国的侄女儿洗得比白莲花儿还要纯洁,见定北侯皱了皱眉,心中微微一顿方才叹气说道,“她再没有不好的,只可惜叫我大哥所累……大人知道我大哥闹出了些许事端,太伤魏国公府清名,这对我家有些疑虑的,竟不敢再登门。当日求亲门庭若市,如今却门可罗雀,说起来,都是我大哥连累了七丫头。” 这时候,还不快说你愿意娶?! “七姑娘……” 魏三隐蔽地用期待的笑容看着定北侯,顺便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 他没有自作多情罢? “当日我见贵府七姑娘,眉目清正,虽柔弱,却有一股正气。”定北侯斟酌着在魏三的目光里缓缓地说道,“说起来实在可怜,为奸人所害,身若浮萍如今还要因旁人的过错不能安稳。虽不过一二面之缘,只是我却觉得,七姑娘与别家女子都不同。柔弱刚烈,竟混杂一处,叫人心生怜惜。” 他想了想,目光闪烁了一下,又觉得今日竟然机缘巧合能与魏三相交真是太好了,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禽兽,却还是忍不住试探地说道,“因一二污名便不肯结亲,可见为人浅薄,想必不是缘分。” 侯爷愿意娶啊! 第200章 魏三老爷与定北侯大人各怀鬼胎,彼此纠结地说话。 如意小耳朵扑棱扑棱贴在墙上听着隔壁慢吞吞的对话,急得挠墙,恨不能冲出去问一问隔壁那位定北侯,愿不愿意多个媳妇儿呀? 若不愿意,就赶紧说出来,别耽误她姐姐第二春不是? 觉得这上过朝的都喜欢迂回说话,如意唉声叹气地咬着胖手指默默地纠结,一旁正端做饮茶的楚离见了,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今日跟儿媳儿媳一同出来玩耍的广平王妃身上,见自家母亲一双手捏得紧紧的,显然很有想要出去暴打敢在外头偷吃肉的广平王,他对这爹挨揍不挨揍完全没有兴趣,起身翩然走到了如意的身边,一双手环住她的腰肢哼道,“你倒是当回事。” “七姐姐坎坷极了,我能不当回事儿么。” 魏国公府几个姑娘里最倒霉的就是如眉了,要不怎么说美人多舛呢,如意想到还在庄子上如同惊弓之鸟的如眉,轻轻地叹了一声。 楚离默默地撇了撇嘴,淡淡地说道,“她软弱如斯,自然坎坷。” “七姐姐只是庶女,大伯父大伯娘又是那样儿,叫她怎么立起来?”如意对如眉胆小怕事的性子没有半分鄙夷,只摆手低声说道,“七姐姐又不是我,打小儿父亲母亲表哥都护着。她身边说个公道话的都没有。六姐姐倒是与她好,只是自己也大咧咧的。她是性子软提不起来,只是……” 她想到如眉柔弱如同莲花一般的模样,忍不住微笑起来,目光温柔地说道,“只是她的心清明干净,这就比别人家的小姐都强了。” 再多的苦楚也没有叫如眉移了性情,依旧纯良,这还需要有什么嫌弃的呢? 白莲花就白莲花好了。 楚离不想说如意的这群讨厌的姐姐妹妹的,含糊地应了,不必贴着墙就隐约地听见了隔壁的说话声。 魏三更稳坐钓鱼台一些,越发矜持与定北侯说话,来来去去都是自家七丫头很好,是个可人的话出来。 又有,“不拘年纪爵位的,只品格才要紧”的话出来,越发叫定北侯心中动摇。 哪怕魏七姑娘真的爱慕极了定北侯,魏三也绝对不能叫他恃宠而骄。 男人就不能惯着! “七姑娘……”定北侯虽然多年没有娶妻,可是说句实在话,那来往定北侯府想要给结个亲的不知多少,什么说辞都有的,有外露的有含蓄的,不过是定北侯自己不动心罢了。 如今见魏三与自己温言说笑,话里话外都是魏七,他心中微微一动,想到了一个单薄惶然的婀娜的少女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咳了一声抬手喝了一口桌上的温温的茶水,定了定神方才绷住脸肃容说道,“若七姑娘不嫌弃……” 来了! 魏三微笑,世子妃连隔壁的墙壁都要拱破了! “大人?” “若不嫌弃……”定北侯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觉得有些对不住如眉,却还是敛目沉声说道,“定北侯夫人,是否配得上她?” 他心里是觉得亏待了如眉的。 不提自己的年纪,只自己心思粗狂经常忽略家中,甚至还叫发妻抑郁而死,就叫他越发地担心。 他只担心日后如眉嫁给自己,也落得个发妻一般的下场。 想到那年发妻病死,自己伏棺痛哭,却换不回自己的妻子,定北侯目光微微一黯,低声说道,“只怕要委屈了她。” 那样柔弱可怜的小姑娘,笑起来纯美可爱,若是嫁给他之后再也看不见笑容,那岂不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点不能说出口的恋慕毁了她的一生?他当日看着发妻下葬就曾经发过心愿,不想再伤害第二个女子,却没有想到年纪一把,却忍不住生出了这样的心来。 “要不就……”就算了。 “且慢!”魏三如何能叫他算了,剔透的玉骨桃花扇压在定北侯粗糙的大手上,面上微微一笑和声道,“自古美人配英雄,侯爷功勋卓著自然是个英雄,我家七丫头虽生得寻常,倒也勉强能与侯爷厮配。” 这话就谦虚了啊,魏七如眉这生得芝兰玉树一般清艳逼人,若不是出身差了点儿,求亲的门槛儿都得被踏破了。只是魏三见定北侯犹豫,眯着眼和声说道,“况,七丫头娇弱,只英雄如侯爷,才能庇护她。” 定北侯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应了。 “既然侯爷中意我家七丫头,我便回去禀告母亲,请家母定夺。”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魏三老爷了,明明自家非要嫁给人家定北侯急得在家唉声叹气十分担心的,谁知到了眼下,就成了定北侯非要这门亲事不可了。 不过定北侯素来是个不大看重小事的人,也并不在意给如眉家中长辈脸面。他又想到如眉,若这个可怜的女孩儿遇人不淑只怕还不如被自己护在羽翼之下,一时目光就清明了起来。 “有劳大人为我出言,若得允许,我愿意亲自上门提亲!”他起身抱拳,十分爽快地说道。 魏三就喜欢爽快人,也起身笑若春风微微颔首道,“若有缘,也是国公府有福!” 可不有福么,正经的侯爷给做女婿,这还能没福气? “七姑娘处……”定北侯迟疑地问道,“未免冲撞了。” “这丫头打从遇见侯爷便念念不忘,从前不说不过是担心侯爷已经娶亲,这孩子是个好的,不愿插足旁人府中。如今知道侯爷并未娶亲,她心里哪里还有别人?也是奇缘。” 既然婚事都愿意,魏三就不玩儿什么高岭之花了,看着嘴角不由自主勾起的定北侯温声说道,“她生得坎坷,虽有家母庇护,只是……”他叹气道,“日后侯爷,万万不要辜负她这片情深。” “我不会。”定北侯心中越发怜惜,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回府去。”魏三与定北侯并肩出了房间,懒得理睬今日就是死期的广平王,径直回府禀告这个极大的好消息。如意都不必听国公府的报喜的,此时已经笑得脸上如同花开。笑了一会儿就见楚离侧身静静地看着自己,她顿时忍不住脸红了,挤眉弄眼伪装纯良地问道,“阿离哥哥做什么这样看我?” 她羞答答地对楚离飞了一个柔媚的眼神,就见后头婆婆起身。 “你喜欢我这样看你?”楚离咬着她的耳朵媚眼如丝地问道。 “母亲?”如意缩了缩脖子,又去看自家婆婆。 “我去见你父亲。”广平王妃被这两个没羞没臊的刺激得腿都发抖,扶墙回头嘴角抽搐地说道。 想当年王妃娘娘还是肆意调侃肥仔儿与美貌儿子的那一方,如今长江后浪推前浪,竟然已经不是这俩没脸没皮的对手。 “父亲吃了这么多肉,晚上的那只桂花鸭,就不好多吃了。”如意听见广平王要有大大的麻烦,眼睛顿时一亮急忙进了谗言,十分奸臣地板着手指头殷勤地说道,“母亲可不要纵容父亲呀!这在外头偷吃偷成了习惯,日后哪里还记得家在哪里呢?” 世子妃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儿怪怪的,似乎哪里不对的样子,只是见广平王妃眉眼飞扬咔吧一声捏了一把手指,顿时缩头。 左右挨揍的不是自己。 “你说的对!怨不得不爱回家了呢!”广平王妃明艳张扬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出门走了。 未多久,听见隔壁就传来了“再也不敢了!”“不要打脸!”的哭喊,如意惬意地喝了一口茶,拱拱楚离的下颚。 这样快活安逸的日子,如果能过一辈子,那该多幸福。 她抱着楚离一时间并不愿意说话,只想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身边,哪怕没有平日的欢腾,可是却觉得自己更幸福。幽幽的冷冽香气传过来,她仿佛觉得一眨眼就过了很多年一样,牵着楚离的衣带低声说道,“如果能和表哥一辈子在一起,我得多幸福。”她真的没法儿离开这个人,或许说这话会叫人看不起,会叫人笑话自己离了男人不能活,可这就是她的心。 一颗心里,都是他,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甜言蜜语。”楚离哼了一声,微微一顿方才缓缓地说道,“若没有我,只怕这话,你要与你表哥说!” 世子可记得江南那位久仰大名的表哥了。 “不会的。”如意拱了拱楚离微冷的怀抱,眼睛弯起来,脸上却认真地说道,“若没有表哥,这话我不会与别人说。” 若她从未遇见楚离,或许她会另一种人生也会很幸福,可是她只怕并不会有眼前的心意了。若是她遇见楚离,得了他的这样的宠爱却不能嫁给他,她心里若是有了他,就不会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嫁给另外的人。她抱着楚离低声说道,“再也没有别人。” 她小小一团窝在自己的怀里,乖乖的怯怯的,又带着十分的依恋,楚离摸了摸她的头,觉得人生圆满。 当然,醋还是要吃的,特别是这小姑娘才与自己说了十分感动的话,却还好意思突然跳起来张牙舞爪地往外头跑,说什么“去给七姐姐报喜!”这样的话。 广平王世子嘴巴都要气歪了,又舍不得抽她,只好跟着她一同往庄子上去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好气的见了庄子上一脸忐忑地往外看的绝代佳人,他真是特别不爱看如眉与如意亲亲密密,忍耐着坐在了如意的身边。 这么亲热,他得盯着紧一些。 “七姐姐大喜,父亲今日约了定北侯喝茶,我偷偷儿听见了些话,瞧着那位侯爷也对七姐姐十分有意呢。”如意从来不爱在人家着急的时候绕圈子,坐下就安了如眉的心,就见这清艳脱俗的少女怔了怔,之后目光流转地红了雪白的脸抿嘴儿笑了,她心里赞了一声姐姐的美貌,笑嘻嘻地说道,“七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不是那天在四姐姐面前说想嫁给定北侯的厉害姑娘了。” “老太太有没有很为难?”如眉觉得欢喜,又觉得很担心地问道。 “就算是为难,也是希望七姐姐幸福。”如意便笑劝道,“且咱们府里是多事之秋,老太太顾不上七姐姐,大伯父……” 见如眉诧异地看着自己,她便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叼着自己的衣袖小声儿说道,“大伯父可叫江夏王给伤得重了,又叫陛下恼怒,爵位都落在大哥哥的头上。大伯父大伯娘在家里头养病,回头还得多个御赐的妾,七姐姐回家了,不要在外走动勤快,免得叫人迁怒。” “这是怎么了?”如眉再没有想到家里竟然生出这么多事,弱弱问道,“江夏王府,可还好?” 不管如何,江夏王世子保全了她的清白,她都要感激他。 “江夏王世子往东洲去做守将,赐婚完了,韦氏女给了大伯父做妾。”如意简短地说了这个,见如眉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便笑着说道,“那姓韦的坑了七姐姐,如今落在咱么的手里,非叫她知道厉害不可!” 魏国公行这样阴私之事,说到底都是为了这个姓韦的,如意饶得了她才怪。况如今韦氏得罪江夏王府,彻底失势,她还怕什么呢?从韦氏一族分割,韦七那一脉破家而出,她就再也不必有什么顾忌。 当日韦夫人和离,正经请韦氏族中的老人开了祠堂将自己这一枝与韦大人分裂,就是再也不是一家人的意思。 “江夏王世子本就想要自由,得偿所愿,极好的。”如眉想到江夏王世子想跑的样子,微笑说道。 她说起江夏王世子不过是寻常感激,然而想到之后走到自己面前的定北侯,又忍不住含羞垂了头,眼睛里盛开了无数的鲜花来。 魏国公暂时算是折腾不起风浪,如意便不必再把堂姐留在京外,因此便亲自动身护着她回了魏国公府。如今的魏国公府正是魏燕青与嘉怡郡主当家,因嘉怡郡主素来喜爱小姑子们,府中也不敢对如眉有什么怠慢。只是如眉回了自己的屋子,见除了素日里服侍自己的那个老太太赏下来的大丫头忠心耿耿,余者皆在当日魏国公偷运自己出府之中担了瓜葛被如玉或打或卖,一时便生出了几分惆怅。 她从未苛待过这些丫头,最后,背叛了自己的,也是她们。 只是这些丫头到底不是自己的心腹,自己素日信重的那个从来没有与自己离心,如眉又有姐妹们与长辈的安慰,一时便不再拘泥寻常小事。 如意也多来陪伴,顺便监督一下定北侯的进度问题。 这一日姐妹们又在一处说笑,如眉回家几日笑容已经舒展起来,正一同说笑顺便憧憬一下定北侯什么时候上门来求亲,就见外头两个一脸异样的丫头进来,见了或坐或卧的女孩儿们,这两个丫头急忙请安,其中服侍如眉的那个大丫头便一脸厌恶地走上来。 她从来与如眉感情好,如眉见她怏怏不乐,便柔声拉着她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谁冲撞了你不成?” “韦氏那个不知羞耻的丫头来了,正在国公爷屋里梨花带雨,谁心里欢喜呢?”这丫头知道如眉是给这姓韦的背锅,此时便拧着帕子含恨顿足道,“好一副妖精样子呢!” 她口中的国公爷,自然是被夺爵后的魏国公了。 “韦家那个?!”正趴在如玉膝上跟黑狗崽儿撅着屁股抢食儿的广平王世子妃闻言顿时眼睛一亮,顾不得手上的肉干儿来急忙撒手振臂高呼道,“可算来了。” “等的就是她!”如馨跳起来,刷地亮出了不知之前藏在哪里的烧火棍! “嗷呜?”因竞争对手突然松手,圆滚地咬着肉干儿滚出去的黑狗崽叫了一声,绿豆眼里露出了疑惑。 有杀气嗷呜! 第201章 昏沉沉的房中,正有少女怯怯的哭泣。 魏国公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只是听见了这哭声却心疼得厉害。 他努力睁开眼,就看见了侧坐在自己床边正小心地给自己掖被角,不时难过地说声“对不起”的少女,目光迷蒙,他仿佛透过了这柔媚美丽的少女模糊的模样,看到了当年,另一个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的样子。一样的无依无靠,一样的惶惶不安,一样为他在哭着。他想抬起手给她擦擦眼泪,却到底动弹不得,只好用力撑起身精疲力尽地靠在床头,看着她。 “别哭。”这是他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的小辈,是韦妃亲手托付给他的孩子,他怎么舍得叫她哭泣呢? “若不是为了我,您怎么会如此?”此女就是韦氏女了,都唤一声韦洛。 她生得十分美丽婀娜,目光含情柔媚,一双眼明亮,此时哭泣中,更如同被水洗过一般璀璨,伏在魏国公的榻上哭着说道,“您吃了这么多的苦楚,不过是为我张目!江夏王府这样的跋扈,陛下却听信谗言!亏了退了婚,不然若是日后我嫁过去,还不一定是死是活!”她哭着拉着魏国公的手抬头央求道,“只是如今,该怎么办呀?” 韦大人知道江夏王府这亲事做不成,自己当不了江夏王世子他爷爷了顿时就翻了白眼儿,待又知道孙女儿被赐给魏国公当了妾,厥过去如今还卧病在床呢。 不提韦大人,就连这韦洛自己,也觉得太不能够了。 魏国公都是一个老头儿了,怎么配得上如花似玉,从前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呢? “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魏国公最近吐血吐了实在不少,且诸事烦心夺爵子孙不孝的,焦头烂额几乎丧失了对人生的信心,见面前的女孩儿哭得叫人心疼,目光便温和起来和声说道,“只是你放心,过些日子我往宫中自辩,定然还你一个清白。” 他自然是不能娶韦洛的,不然如何面对韦妃呢?心里想到韦妃,魏国公目光更温柔了,见韦洛仰头信赖地看着自己,便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女孩儿,就跟他的女儿一样。 “若不是您家七姑娘这样无能,怎会叫您沦落至此呢?”韦洛见魏国公对自己并无芥蒂,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一双潋滟的眼一转便愁苦地说道,“都说她生得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我也想着江夏王世子若能相中她就好了,谁知道她这样不中用,只怕还在世子面前进了谗言,不然为何江夏王府这样光火,定然与您不依不饶?这等不孝,心如蛇蝎,您一定要好好儿教导她!” 若不是如眉坏了她的好事,她正该清清白白无辜地嫁到河间王府去,荣华富贵,外加一个真正的丈夫! 江夏王世子竟然是个断袖也该赐婚给她,她怎么受得了? “休要提她!”如眉对魏国公存了心结,再孝顺也不肯往魏国公面前问安了,魏国公想到这个不孝女顿时大怒。 “我又没有对不住她。”韦洛见魏国公恼了,便殷殷地说道,“我送她一个世子妃做,这不是我的歉意之心?只凭她一个庶女,若不是我帮她,她能见得着亲王世子?” 见魏国公微微颔首认同自己,她便哀叹地说道,“我一片好心却沦落到了这里,这才是不知好歹,以怨报德。且祖父正为我筹谋河间王府的婚事,我听说河间王府八公子已经回京来,如今……您想想办法呀?” 她身上背着江夏王世子小痣的逸闻,又叫文帝指给魏国公,如何去攀附河间王府呢? “我再想想,不会耽误了你的前程。”魏国公当日就觉得河间王府很好,目光慈爱地看着对自己撒娇的女孩儿。 “若叫我说,不如……”这韦洛果然就满足地仰脸笑起来。她本生得美丽匀净,美目流连之间,又有头上的一点珠光宝气的透明的光影投落,带着叫人喜爱的柔媚多姿,她拉着魏国公笑嘻嘻地说了许多好听的话,见魏国公果然老怀大畅眼里再没有了别人,便急忙目光闪烁地说道,“不如就说,是您撞见了江夏王世子与七丫头的丑事,江夏王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陷害您!” “这……” “如此,不仅我与您之间可以分明,且您就是吃了极大的冤屈,陛下委屈了您,多少会心中生出后悔,这国公之位,没准儿还能还给您。”韦洛继续卖力地说道。 她本十分聪慧,魏国公素来信重她的主意,听了这个果然沉吟了起来。 “不过是个庶女……行事不检逐出家门就是,也不会叫国公府蒙羞。”韦洛还在劝他。 “果然是个贱人。”她才要说一说无毒不丈夫,再说一说她听见信儿韦妃就要回来,就听门口传来了一声冷笑,她心中一惊急忙回头,却见此时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提着烧火棍的明艳女孩儿走在最前头,目光之中充满了愤怒,见了她就大步上前骂道,“再没有见过这样的贱人!哄着人家父亲去谋害自己亲闺女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她一把把烧火棍给丢在一旁,上前就提住了韦洛的衣襟。 韦洛从来被宠爱长大,哪里见过这个,顿时花容失色! “你竟敢如此祸害七妹妹,我们都听见了!”如馨揪着眼前美丽少女的衣襟,劈手就是一个大耳瓜子骂道,“贱人!” “做什么?!”见韦洛叫如馨一耳光就抽地上去了,衣裳散开狼狈不堪,捂着脸哭起来,魏国公顿时大怒,指着如馨厉声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规矩是做给人看,这个不是人,是贱妇!”如馨本就不是个好脾气,当年与如玉不和的时候那都是冷言冷语,眼下见魏国公竟然护着韦洛顿时眼睛就红了,梗着脖子指着地上的少女与魏国公对嘴嚷嚷道,“她谋害七妹妹我们都听见了!大伯父竟然想要纳这个东西做妾?国公府还有没有宁日?!我说大伯父怎么干得出这样的坏事,原来都是你这个东西撺掇的!” 她气得团团转,只是从来没有骂过人,只能拿几句话来颠三倒四地说。 既然不能动口,那就动手好了。 如意笑嘻嘻地站在后头,叫随自己而来的王府侍卫把住房门谁都不要进来阻止,自己提起了烧火棍殷勤地放在了姐姐的手里。 魏六姑娘打狗棍法出神入化,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果然烧火棍入手,如馨眼睛就亮了,提着棍子照着韦洛的身上就抽,嘴里骂道,“叫你害人,叫你害人!” “住手!”魏国公眼前一黑差点儿跌下床来,大声喝道。 只是眼下他说了不算,如馨哪里理会他呢?充耳不闻,只拿着烧火棍往地上打滚儿求救的女孩儿打去。 “大伯父喝口茶。”世子妃殿下特特儿地带来了最好的野山参,那绝对能吊住魏国公一条老命的,笑呵呵带着关切的笑容哄着魏国公说道,“身体是战斗的本钱,大伯父等有精神了,才好继续看着呀。” 她笑容清甜可爱,一脸为魏国公着想,后者觉得也是,也恐自己闭了眼韦洛叫如馨给打死,一仰脖儿就把一碗参汤给喝了,顿时浑身热气腾腾生出了无数的力气,指着如馨更有力地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咱们也没有把大伯父怎么着不是?”喝了参汤就翻脸说的就是世子妃了,她把碗往地上一丢,哗啦一声,笑了一声,走到如馨的身边抢过了烧火棍。 “我力气小,因此命六姐姐帮我抽你,姑娘不介意罢?”如意目光微微一冷,虽然笑着却目光里透着叫人惊恐的阴寒,连如馨都没有见过素来讨喜卖乖的小妹妹竟然还有这个模样,往后退了一步。 如意也并不是如馨这等怜香惜玉的人,一棍就抽在了这韦氏女的脸上!见她如花的容颜上顿时现出了一条血痕,她把玩着手上的烧火棍敛目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张嘴本世子妃真是太讨厌了,抽烂了,你不必去告江夏王世子与七姐姐,只去宫里告我就是!” 如玉看着前头笑容冰冷的妹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与广平王世子这么个人美心毒的朝夕相对,自家纯良可爱的妹妹,这动怒的时候竟然与他有了几分相似。 叫人心生畏惧。 “你!”韦洛就在如意的眼前,自然不会错辩她目中的杀机,心里一紧急忙去看魏国公哭着捂脸哭道,“您救救我呀!” “九丫头……” “大伯父别说话,这事儿跟您关系不大。”如意扭头就十分甜蜜地与魏国公说道,“不过是个妾,算什么呢?这妾不好,不知规矩,还未进门就恃宠而骄不说,还离间大伯父与七姐姐的父女之情,挑拨咱们国公府与江夏王府的关系。这样败家的妾,小九儿活了十几年头一次见。您看在赐婚的份儿上对她不忍苛待,大伯娘又还病着,我帮您教训她!不叫她知道规矩,我都不敢见您。” 魏国公瞠目结舌。 他怎么从不知道,从来只会打滚儿卖萌的这个侄女儿,竟然能巴巴儿地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我……” “日后,若京中再有七姐姐一点的流言蜚语,本世子妃不问别人,只来问你!”如意懒得与魏国公纠缠这点儿破事儿,回头一棍子就又抽在韦洛的脸上。 听她哀叫了一声额头都是疼出来的冷汗,再也没有了什么柔媚聪慧,只惊惧交加地看着自己,如意便冷笑,拿烧火棍挑起她的脸冷冷地说道,“这是本世子妃给你一个教训!别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了!好好儿当你的妾,若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挑了你的舌头?!” “何必与她一个妾说话,上不得台盘。”如玉便在一旁扶着妹妹稚嫩却威风凛凛的肩膀冷笑说道,“也是家学渊源,这长辈就是与人做妾做得风生水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小的这个更上杆子,才赐婚,咱们的小轿还未去接你,你自己等不及就来自荐枕席。” 这话说得就太恶毒了,不仅魏国公怒发冲冠恨不能给这歹毒的闺女一耳光,就是韦洛也震惊地仰头,一脸的惊骇。 “你与父亲在房里这么久,早失了名节,浸猪笼也是有的。”如薇探出一颗小脑袋,眉飞色舞地说道。 可算有了十姑娘发挥的地儿,真是等得好辛苦。 “你们!”见魏国公府的女孩儿竟都这样厉害,韦洛只觉没活路了,捂着脸痛哭道,“仗势欺人!” “不仅欺负你,还打你!”如眉再没有想到,那样狠毒,几乎是要自己性命的主意竟然都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想出来的,竟然一计不成又生第二计,还想把自己往坑里陷害。 她从来胆小不与人结仇,没想到这韦洛竟要置自己于死地,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她忍不住露出几分后怕与惊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怕心里再害怕,却鼓足了勇气上前走到韦洛的面前,居高临下看她。 “坏人!”她弱弱地叫了一声,却鼓足了力气,细白的小手用力地抽在了韦洛的脸上! 因如意在一旁挑着韦洛的脸,后者竟避不开,硬生生受了这一记耳光,脸上竟被如眉留了长长指甲的手划出了三道血痕。 “七姐姐做得对。”如眉可以柔弱,可是遇到歹人继续柔弱胆小就不好了,如意见这个姐姐立起来了,顿时就给她鼓劲儿。 就算日后有定北侯庇护,可是如眉是要给定北侯做正室的,畏畏缩缩拿不出一个气势来,如何能支起定北侯府的内宅呢? “你们几个……”见韦洛短短时间就不成人样儿了,眼下浑身上下都往外冒血不说,如玉与如薇字字诛心,跟刀子一样往这女孩儿的心上捅,魏国公简直是目眦欲裂,见如眉还不依不饶起来,张皇地看了一下自己,又上去抽了韦洛两个耳光骂她“蛊惑父亲的狐狸精”,他一颗心几乎要疼得厉害,却因喝了参汤不能厥过去,只双手颤抖呼吸急促地说道,“是想要我的命?!” “您可得长命百岁,不然这妾还没进门,克夫就背上了。”世子妃可担心自家大伯父了,急忙赔笑扭头。 抽在韦氏女身上,痛那都在她大伯父的身上,一个身上疼一个心里疼,也不知哪个更吃亏一些。 只是魏国公这番恼怒实在很伤身,世子妃默默地为韦氏女担心了一下进门之后的性福生活。 她笑嘻嘻地安慰魏国公,却遗憾地看见魏国公浑身上下渗出了血水,显然是烧伤又再一次崩裂,连脸上的烧伤都破开了。觉得大伯父他这回只怕不仅心疼,浑身上下都得疼了,她幽幽心疼了一下,急忙摸了摸魏国公的发烫的额头这才惊呼道,“果然是克夫的呀!大伯父从前都好了,她一来,又坏事儿了!” 她嘤嘤地哭了一下,这才脚下不停地往外走去,口中叫道,“我给大伯父寻太医去!” 长命百岁地活着,至少得活到韦妃回来,看初恋娶自家侄女儿才叫圆满呐。 自己最宠爱放不下的侄女儿交给最能信任的初恋守护…… 这回放心了罢? 第202章 一只圆滚滚的世子妃眉开眼笑地滚了出去,手头儿不利索些,都抓不住她。 见她“亲自”去唤人,如玉目光冰冷地看了看脚下哭着呜咽的少女,见韦氏女一脸抓痕,又看了怯怯地躲在如馨身后的美丽无双的如眉身上一瞬,哼了一声方才看着魏国公冷冷地说道,“九妹妹素来心慈手软,只我是个狠毒的人。” 她懒得去抽脚下的韦氏女,抬眼缓缓地与冲进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吩咐说道,“把这个东西给本姑娘拖出去!脏了我大哥哥的国公府!” 什么时候国公府成了魏燕青的? 魏国公又叫如玉一刀捅在心口,想到自己的爵位都叫逆子给夺了,肺腑之间更是一片的剧痛。 “不要!”韦氏女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披头散发狼狈极了,仰头哭叫道,“你为何这样狠毒?!” 她衣裳都被魏国公府的几个姑娘给拉扯开了。这个模样若是被丢到外头去,还怎么见人?到时候她就成了京里的大笑话了!韦洛虽然出身不高,可就有一股子心气儿,不然也不会为自己的婚事筹谋至今。她颤巍巍地捂脸哭道,“就算是我错了,七姑娘怨恨我也就罢了,还要别人多管闲事不成?” 魏八这简直是狗拿耗子! “七丫头!”魏国公果然明白这心爱的孩子的意思,对猛地哆嗦了一下,小脸儿煞白的如眉勉力一声厉喝! 如眉素来胆小,若叫她说了不怨韦洛,别人又有什么立场来报仇? “不!”如眉出人意料竟然要强了起来,哪怕吓得浑身发抖,却闭着眼睛小声儿叫道,“绝不,绝不原谅她!” 若她原谅了她,岂不是就是一个叫人打了耳光还要赞声打得好的贱人?且又将一心为自己出头的姐妹们置于何地?如眉努力不敢去看双目喷火暴怒的魏国公,小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花朵一般,正在心脏都要吓得碎了的时候,就见外头,如意竟然又一脸欢喜地滚了进来。 “再没有这么巧的,七姐姐猜猜,我看见了谁?!”如意才去叫人请太医,就看见了自己更开心的事儿,探头就与诧异的如眉喜气洋洋地叫道。 如眉一怔,之后眉目之间露出了几分说不出的惊喜。 “定北侯?”如玉侧头,更不理睬地上哭着的韦氏女了,皱眉问道。 “可不是,听说来提亲,就坐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咱们去看看,何必在这儿耽误时间呢。” 如意看了看地上已经缺了半条命的韦氏女,再看看床上只剩一口气,正对自己的话惊疑不定的魏国公,乐呵呵儿地说道,“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只要是个好姑娘,养在深闺也会叫人倾慕。大伯父您这回该高兴了是不是?别理会那些妾们的挑唆的话了,您不是最想要定北侯这个女婿?” 魏国公看了看羞涩欢喜不知一双手该往何处安放的如眉,再看看扭着腰肢笑嘻嘻的如意,竟说不出话来。 他若是从前,自然很想要定北侯给自己做女婿。只是如今韦氏成了这样,自己也缠绵病榻,还要定北侯做什么?! 便宜魏燕青?! “你竟然辱及门楣,做出这样不堪之事!”如眉生得闭月羞花,魏国公由己度人就觉得如眉这是狐媚了定北侯了,再看看如眉此时一副柔情缠绵的样子,魏国公心中大怒,只恨不能将这个果然很低贱的庶女给乱棍打死,指着她勃然变色骂道,“说!你做了什么!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国公府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为了一个定北侯,你竟然做无耻之事!” 从前想卖个姑娘给人家,如今却嫌弃得不行,如意顿时觉得大伯父很不好侍候。 都说男人心海底针的,古人诚不欺我矣。只是看见魏国公声色俱厉,然而面色潮红仿佛心中气血涌动,如意迟疑了一下,是真的恐魏国公叫几个女孩儿给气死。 若气死了大伯父,这几个姑娘都得守孝,急忙打哈哈地说道,“这不得感激大伯父么,不是您把七姐姐送去给江夏王世子,也断然没有这份英雄救美的奇缘呀。”见不知为啥自己说了这话,大伯父猛地呕出一口血来,世子妃觉得无辜极了。 她真的只是安慰呀。 “咱们去瞧瞧。”如馨对如眉最上心的,且也想知道经常被人提及的定北侯究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叫如眉这样上心,拍着小巴掌叫道,“起码要知道生得如何不是?” “就是那日的……”如眉红了皎洁的小脸儿,羞涩地与如馨小声儿说道,“拦住惊马的那人。” 六姑娘没心没肺惯了,早就把英雄给忘天边儿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转头对如眉一笑,只是却越发叫如意方才的话给激起了心头的火气,忍不住大步上前一脚揣在韦洛的肩膀上,老大一个鞋印儿,指着她骂道,“都是你害咱们七妹妹!” 古往今来都是女子性情比男子坚韧,什么困境都能克服,可是这其中最可怕的,就是韦氏女这种把女孩儿送到别人榻上叫人肆意玩弄的主意。 不仅摧毁的是女孩儿的身体,或许还连女孩儿的心与人生所有的美好都毁灭。 想到这个如馨就忍不住浑身发抖,这并不是能因江夏王世子坐怀不乱而觉得韦氏女就没有犯了罪。想到这里,想到或许如眉会被毁掉的是一生的幸福美好,她双目赤红再也忍不住了,左右努力看看,只是打小儿的礼仪教养,老太太叫她做人的规矩叫她不能做出把这个女孩儿也丢给家中奴才肆意糟蹋的事儿来,她瞪眼咬牙很久,突然冷笑了一声,走到了魏国公的身边。 魏国公床头正悬挂一柄宝剑,叫魏六姑娘垫脚取了下来。 她反手一剑,一剑就刺进了韦氏女的小腹,拔剑之后,看见她一声哀叫,方才横眉立目地叫道,“就是我做的,怎么了?!” “她把大伯父克成这样儿,咱们恨她给她一剑不算什么。”如意嘴角抽搐,心说可算六姐姐是有人家儿的,不然谁遇上这母老虎都扛不住呀,又知如馨如此虽然情有可原,却有些莽撞。 韦氏女毕竟也不是白身,如意见如眉竟不知生出什么勇气夺了如馨手中的宝剑,一双纤细的手死死抓着这宝剑,就知道如眉这是要给如馨扛了这事儿,一时都觉得好笑起来,顿了顿,摇头晃脑地说道,“她水性杨花的,咱们给她一剑不稀奇。” 魏国公……国公大人已经气得昏迷,早就不知道如何拯救心爱的姑娘了。 此时魏国公房中闹成一团,老太太的上房之中花团锦簇不知多少的见面礼,其中昂贵的珠玉宝石,色彩艳丽的各色的绫罗绸缎,还有不知多少的珊瑚玳瑁琉璃与海外的奇珍异宝,就算老太太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也有些眼花缭乱。 此时看见正襟危坐,刚直的面上有些紧张的定北侯,老太太心里也叹了一声果然生得英武不凡,也因定北侯生得正气凛然,叫老太太因他年纪大的不足少了很多。 “侯爷来府,真是客气了。”老太太温声说道。 “能给您请安,这都不算什么。”定北侯在老太太的面前执晚辈礼,恭敬地说道。 “既然来了,就不必这样拘束。”老太太既然想将如眉家给定北侯,自然不会再充嫌弃他的款儿,不然就是害了孙女儿了,见定北侯与自己恭敬无比,又觉得是个礼数好的,便含笑问道,“平日里你忙着朝中大事,虽然咱们有心亲近,可到底不好叫你更劳累,如今既然走动起来,往后也得亲近一二。今日你来是礼数,过些日子,叫大哥儿媳妇儿,也去你府中探望。” 她含笑问道,“不知可方便,有没有招待的人?” 这问的就是定北侯后宅如今可有主事的姬妾了,定北侯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 “这可叫人心疼了,堂堂侯爷,怎么苦了自己?”老太太最是一个关爱小辈的人了。 “军中时候久了,如此也觉得清净。”定北侯顿了顿,嘴角微微一抽努力在老太太温和的目光里说道,“只是虽然晚辈年纪大了,这在家中更觉凄凉……” 他好大的英雄好汉,竟露出了几分可怜来,叫老太太都看得一怔方才继续说道,“晚辈有缘见过七姑娘两面,一,一……”他嘴角继续抽搐地说道,“一见钟情。求老太太开恩,能成全一二,晚辈定然如珠如玉,绝不辜负七姑娘。” “只是……”老太太被这“一见钟情”恶心了一下,迟疑地说道。 “晚辈知道自己配不得七姑娘,只是却愿意倾其所有,照顾爱惜她,叫她平安喜乐。”定北侯也被自己恶心得够呛,再也不敢去背诵自己求助的晋王那著名的“她就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听见花开的声音”等等等了,努力绷住自己通红的脸诚恳地说道,“日后,侯府之中以她为贵,再不会有旁人。” 定北侯爷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若再来好几个,那简直是要天下大乱来的。 “按理说,七丫头是庶出,是配不得侯爷的。”老太太摆了摆手,努力笑着说道,“侯爷这样尊重她,我得感激侯爷。”她叹了一声,抹了抹自己纹丝不乱的鬓角,目光有些喜悦,有些舍不得地叹息道,“这是我这个老婆子身边,最后一个要操心的丫头了。”她眼看着自己身边从小小的孩童长大的女孩儿一个个要离开自己,自然是伤感的,却又有些欣慰,低声说道,“侯爷是个能给人庇护的人,七丫头很有福气。” 这就是愿意了的意思,定北侯一呆,竟觉得仿佛是做梦。 说好的再三拒绝,百折不挠才能娶上媳妇儿呢? 晋王骗他?! 晋王殿下当然没有欺骗可怜天上掉馅饼的定北侯,那晋王殿下他侄儿广平王世子蹲守十几年的光荣事迹还在前头闪闪发亮来的。 只是老太太对如意能拢住楚离,如玉迷得宋云焱找不着北是笃定的,因此再三摆着身份儿。如眉却不同,硬伤太大,且还是个一颗心扑在人家英雄身上,容貌虽美却没个出挑的性子。老太太也恐这婚事有什么变故,样子都不做,见定北侯一脸反应不过来,便笑了。 “如此……晚辈便提亲了?”定北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试探地问道。 正进门来接最近越发不着家只知道外头野花香的妻子的美貌青年,见他还敢这样矫情,冷哼了一声。 “她父亲卧床不理事,亲事,都有我与她大哥哥,侯爷不要见怪。”老太太见楚离美艳妖冶的脸上发青,再想到撒欢儿得翘尾巴的小孙女儿,急忙笑着说道,“七丫头的姐妹们都是极好的,都照顾她,侯爷日后就知道,她们这是姐妹情深。” 见楚离努力用平静的脸与自己行礼,老太太便柔声与他说道,“小九儿说是见她大伯父去了,阿离去接了她回家,不必来与我告辞。” “她平日无事,回来与您身边孝顺本是应该。”楚离对长辈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轻声说道。 来见老太太这个可以有,只是见那些个小妖精就太过分了! “她是出嫁的人,怎么好常常往娘家跑?”老太太微微顿了顿方才温声说道,“英国公府来信儿,说是阿焱还有三日到京,说比他更快的倒是大皇子的车架,只有一天就回京了?禹王府可如何安顿,有了主意没有?” 英国公太夫人给老太太传了信儿,不仅说的是宋云焱与大皇子回京之事,也是商量着宋云焱若能回京封爵开府,就预备着两个孩子的婚事,不要再拖拉。 老太太也知道宋云焱炙手可热,英国公太夫人提起这个,立时就允了。 “母亲已经知道,都收拾好了。”禹王妃早就把马棚边儿上的院子给收拾好了,虽然还有些马粪味儿,不过很干净,十分尽心的了。 “如此就好。”老太太见楚离笃定,便微微一笑。 “晚辈去看望魏大人。”定北侯待知道如意去看望魏国公,就恐如眉也去看这个狠心的生父,他到底迟疑了一下,便起身说道,“过门不入,到底不妥。” 他一脸紧张倒是叫老太太看得心里很满意,闻言便笑着说道,“阿离与侯爷同去就是。”见楚离甩了甩精致绣着金丝暗纹的袖子走了,定北侯急忙跟上,这一路与这个用眼角看人的美艳青年无话可说,一同到了魏国公的房前。 才要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了一声女孩儿的尖叫,定北侯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大步进去。 有些闷热泛着淡淡血气的屋子里,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面色各异地看过来。 “侯爷?侯爷!”如眉见了大步进来的定北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害怕与无助,柔弱的风中白莲美目晶莹,梨花带雨地顾不得规矩扑进了急忙张开手的定北侯的怀中,如同丝萝般环绕他的蜂腰,仰头,花容失色地含着清泪喃喃道,“小七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侯爷了!” 定北侯疼惜怜爱的目光里,一柄宝剑咣当一声落地。 一双还带着皮肉血丝的纤纤玉指,默默地藏进了飘逸的云袖里。 第203章 怀里柔弱的少女如同一朵不堪风雨的娇弱的花。 定北侯揽着如眉稚嫩的肩膀,颇为不快地看着床上叫一位太医给喂了一碗药幽幽醒转的魏国公,皱了皱眉低声与如眉安慰道,“别怕,我在。” 魏国公这个时候竟然还在欺负如眉,这还是一个做父亲的样子?他看如眉仰头对自己露出依赖的样子,心里越发柔软,目光也忍不住温和了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发缓了刚硬的线条说道,“谁都不能在我面前伤害你。” 这样脆弱美丽的少女,离了自己怎么活呢? 定北侯再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会有怜惜一个女子的时候。 “看见侯爷就不怕了。”如眉眼角一滴晶莹的眼泪欲落不落,眼睛里都是自家天神。 魏国公本心中恼怒,见定北侯仿佛与自己存了心结,顿时心里就跟火烧似的。 韦洛才叫太医给自己小腹上的伤包扎好,见了如眉竟然依偎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听见她管这个一身卓然的男子叫侯爷,顿时眼睛微微一亮。 “七姑娘怎能这样伤害我?!”她抬眼,失血之后有些苍白的脸上都是无助与伤心,带着几分求助地含泪控诉道,“我知道七姑娘不喜我,可是怎么可以对我做这样残忍的事?你这样冷酷无情,叫人心寒!”她若有若无地解开了一些自己的衣裳,露出里头泛着血色的绷带来,低声哭着说道,“我知道我出身不如七姑娘,可是七姑娘怎么就可以这样随意糟蹋人呢?” “这是韦氏姑娘。”如意正叫冷笑的楚离掐住了小腰儿好心虚地赔笑呢,急忙在一旁补充说道。 “你就是韦氏女?”定北侯可知道这姑娘了,盖因晋王殿下是个知无不言的人,打从知道韦氏这姑娘竟然敢监视自己进而意图牵连到禹王妃,晋王殿下就格外对她关注。因此将如眉这与江夏王世子之事之中韦氏女干了什么都一一给定北侯说了。 定北侯本就心中存着恼火,待见了这地上的是韦氏女,冷冷地打量了她很久,就在韦洛仰头努力露出柔弱来的时候,他又垂目收回了目光。 同样楚楚可怜,可是他却只怜惜其中一个。 “本侯不伤旁人府中家眷。”韦氏女这是魏国公的妾呢,定北侯是个特别怜香惜玉的人,俯身护着如眉柔弱的肩膀与期待的韦氏女淡淡地说道,“与本侯结仇的,是韦氏本家。” 他眯了眯眼,见韦洛花容失色地看着自己,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合目冷淡地说道,“从此定北侯府与韦氏一族势不两立。若韦大人心中疑虑,本侯会将缘故说给他知道。”若韦大人知道心爱的孙女儿世子妃当不成却给自己修下了一个仇敌,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定北侯从不抽女人,只会叫这女人的家里人往死里抽她。 “你!”定北侯这是在离间骨肉至亲,比打在韦洛身上厉害多了,韦洛顿时惊叫了一声。 “侯爷稍待片刻。”魏国公见地上那在血水中的少女柔弱可怜,被人这样欺凌,再看看如眉做了这样恶毒的事却装模作样,努力提起一口气。 “不必。今日本侯过来,只要告诉大人,太夫人已经允了本侯的求亲,日后七姑娘是我家侯夫人,谁敢欺负她……”定北侯看了看脸色青白的魏国公,举了举自己钵大的拳头,方才慢慢地说道,“就不要怪本侯对他不客气!” 他威胁了一下猛地往后仰去的魏国公,再看看呜呜地哭起来的韦洛,见她美丽混杂着细小伤口与血迹的脸上都是泪痕,竟生不出怜悯。 “拖出去丢门口。”如薇年纪小,发挥不大,此时见姐姐们都呆呆的,眼珠子一转就跳脚吩咐道。 她眉开眼笑的,显然是很开心。 几个婆子早就在一旁静静地候着,听了如眉的吩咐大声应了,也不理会已经失势的魏国公的厉声阻止,拖了尖叫的韦洛就走了。 不必提狼狈的韦氏女被丢在国公府门口被人围观如何颜面尽失,只如眉蜷缩在定北侯宽阔坚硬的怀里,只觉得这个怀抱安全得叫自己不愿意离开,可是她抬头看着定北侯沉静的样子,不知为何咬了咬自己殷红的嘴唇,看了看自己的手低声讷讷地说道,“我,其实我方才挠了她,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他大概是怜惜自己的可怜的,可是她只想说,她或许,未必是他心中纯洁无暇的样子。 她也会恶毒,也会装模作样地骗人。 “疼不疼?” “咦?” “下一次,叫五大三粗的上,不要累了你。”定北侯也从未将如眉当做纯白如雪的姑娘,垂头和声说道。 五大三粗的魏六魏九默默地忍耐着,忍耐着…… “知道了。”如眉定定地看着眼前对自己没有一点不喜的定北侯,清丽逼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将头抵在了他粗糙的大手里。 “我就知道,磨还没卸,就要杀驴了!”广平王世子妃觉得好受伤,见堂姐跟这个定北侯眼里都没别人儿了,哼唧了一声终于在对比中找着了美,埋头拱在自家美人的怀里小声儿说道,“还是表哥心里只有我一个。” 她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下自己似的,见楚离冷哼了一声,急忙拉着他出来做小伏低地扭着小身子讨好地说道,“不过我一点儿都不失落,因为只有表哥对我好,别人是好是坏我都不在乎。” 楚离优美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瞬,之后冷冷地放下。 甜言蜜语听得太多,世子都不稀罕了! “晚上我跟表哥一个被子睡吧?”贼兮兮见美人儿没有被自己感动,世子妃急坏了,探头探脑地说道。 楚离嗤笑了一声,目光流转潋滟,却只是看着她淡淡的。 “还可以多啃啃我。”如意吧嗒了一下嘴儿,可怜巴巴地继续让步。 “这是你的话。”楚离这才拿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这不省心的小妻子的大脑壳儿,见她愁眉苦脸的仿佛十分为难,目光微微一黯有些嘶哑地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难道你不是很喜欢?” 这话问得太叫人脸红了,特别是夜晚无人寂静万分的时候,如意被按在柔软的锦被之中,后背贴着的是凉丝丝的光滑的锦被,可是身上的却是素日微冷,每到这个时候便格外炙热坚硬的美人的肌肤,她心里有一股不知哪里生出的焦躁与难耐,扭着柔软的小身子目光迷茫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美人。 他轻轻地咬她的耳侧的皮肤,呼吸近在咫尺,仿佛是在点火,每一次触碰都生出叫她空虚的战栗。 哪怕在他炙热的目光里感到害怕,害怕被他啃噬殆尽,可是她这个时候更渴望的,却是更多。 如意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小声儿抽泣起来,却觉得自己身上的这个青年更用力,叫自己更难耐了起来。 “快长大。”她出了一身的汗黏腻地缩在被子里,叫猛地咬着牙收住了动作的美貌青年轻轻地抱下床洗干净塞回被子里,此时从被子里拱出一颗小脑袋开看着面前胡乱披着一件里衣的青年正在用冷水给自己擦身。 她羞涩地看着他修长雪白的颈子与敞开的露出了自己细微抓痕的胸膛,又忍不住开心起来,叼着被角眼睛眯着一条缝儿,拱着自己的小身子美滋滋地说道,“阿离哥哥真好看!” 再没有这样完美无瑕的青年。 楚离难得泛起淡淡微红的面孔露出几分无奈,见如意已经在被子里美滋滋神气活现地打滚儿,垂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坚硬的身躯,揉了揉眼角。 只能看不能吃,简直是对美绝人寰的广平王世子最大的诅咒与恶意! “快长大罢。”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他本可以纵容自己的心意对她肆意妄为,也知道她不会拒绝他,可是却舍不得叫她受到伤害。 既然如此,只好伤害世子自己了。 又往自己身上泼了一舀冷水,楚离努力散去了自己身上的火气,这才抱着如意一同睡了。 因定北侯与如眉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如眉也有人庇护,如意再在王府随意也不好往娘家天天跑了。且她听说大皇子就要回京,这段时间忙碌战斗的,世子妃早就忘了大皇子这茬儿了,如今又想起来顿时心里生出了几分危机,陪着广平王妃与楚离一同往禹王府去了。 就见禹王府里颇为忙碌,仿佛是禹王妃正在命人将马棚与禹王府彻底给分离开来,便忍不住与禹王妃小声儿抱怨地说道,“这都多久了才回来,您可不要心软呀!” 晋王正努力奋斗呢,禹王妃可别再放他鸽子了。 不然晋王殿下还不发疯啊?! “你呀,也叫他收买了。”禹王妃忍不住含笑点了点如意的头说道。 “谁对您好,我就叫谁收买我,不然……晋王殿下那么坏,我都不理睬他的。” 晋王这王八羔子多年以来对肥仔儿造成了不知多少的心灵的摧残,如果不是世子妃心胸开阔,早就跟自家美人爹爹告状把晋王塞水沟里去了。如意哼哼了一声就与禹王妃眼睛亮晶晶地献宝说道,“您不知道这几天,我日子过得可快活了,还抽了人,再没有这样威风的时候!”她努力仰头顾盼四顾,纵横捭阖的样子。 她小小一只,偏要威风八面,禹王妃忍不住含笑看了看她白嫩的小脖子上那鲜红细密的齿痕,侧目去看自己儿子。 广平王世子那多镇定呀,一脸平静,环住了如意柔软的纤腰。 “你昨儿抽了人,今儿人就叫陛下送魏国公府去了,陛下清早命人从宫里传话儿出来,说是与你出气。” 文帝对韦氏一族大概真的是真爱,这时时刻刻关注念念不忘,昨日如意才与韦氏女在魏国公府起了冲突,韦氏女叫人捅了一身血死狗一样丢在国公府门口,都传言说是广平王世子妃厌恶她克了自家伯父的康健干的,后脚儿文帝就在宫中大怒,痛骂韦氏,认为韦氏对皇帝不忠不孝不敬,实乃逆臣贼子! 不然皇帝陛下赐婚的旨意早就有了,韦氏女为何还迟迟抗旨不遵不肯入魏国公府?! 文帝龙颜大怒,又坚定地认为韦氏女对宗室不敬,这都是家教不严的过错,顺势抹了韦氏女她祖父韦大人的官。 能教养疼爱这么个东西的,脑子大概都不大好使,怎么能做官呢? 回家好好儿先把儿子闺女的养明白了再说罢! “她……”如意想到魏国公待那个年少佳人疼惜的模样,顿时对她大伯娘即将到来的严峻考验感同身受。 张氏若敢对从前后院那些妾室那般对这姑娘,只怕魏国公非休了她不可。 不过魏国公也曾经欺负过魏燕青生母来的,张氏感同身受一下,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只老太太,当年强压着韦氏女不许进门,老了老了,到底眼前不清净。”如意抓着头小声儿说道,“大伯父可怎么与韦妃交代呢?” 照顾着照顾着,把人家侄女儿照顾到自己身边当妾去了……这真爱得太叫人心痛了,韦妃还不得气死? “你呀,收收你脸上的笑再说话。”如意的脸上都笑出花儿来了,哪里有半点儿担心,禹王妃不由无奈地点了点她的头笑嗔道,“调皮。” “调皮才好,与母亲亲近。”楚离忍耐着没有拍开挑眉看着自己的禹王妃的手,却把如意往自己怀里拖了拖,拿自己的手去摸了摸妻子的额头。 仿佛要把禹王妃的痕迹抹去一般。 “他在府中也是如此?”禹王妃回头与扶额不语的广平王妃笑问道。 哪里如此就够了,天天“娇娇”“阿离哥哥”叫个不停,忒考验人了,广平王妃满腔的郁闷说不出口,摆了摆手含糊地说道,“差不多罢。” 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广平王妃见这两个耳鬓厮磨黏糊糊的样子,脸上抽搐了一下方才与禹王妃轻声说道,“昨儿我家王爷回府,说江夏王往宫中上折子了,想要废了长子的世子位与他弟弟,后头还有世子自己愿意让爵的陈情表,王爷说陛下允了。” 江夏王……如今该说是长子了,被文帝解除了婚约,又被撵到东洲去,痛痛快快地表示世子这活儿不干了。 当然,他依旧是宗室,也依旧富贵逼人,只是既然该承担的王府的门楣延续与荣光不能承担,自然就不该继续霸着世子位。 有得有失,才是人生正道。 “世间安得双全法。”禹王妃笑了笑,和声说道,“求仁得仁,已是圆满。” 这话说给江夏王长子听听,或许会将禹王妃引为知己,不过此时不提已经撒欢儿奔走的江夏王长子,只禹王府一个管家匆匆进来,就叫众人脸色微动。 大皇子……快马加鞭就要进城了。 “啊……”正叫楚离轻轻舔舐自己嘴唇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浑身轻飘飘的世子妃娘娘,耳朵微微一动,呆呆地说道,“关门,放晋王殿下呀?” 这话出口,广平王妃拍案大笑,禹王妃嘴角抽搐,重复好朋友方才的动作,扶额不语。 与此同时,笑容谦和地立在城门之上悠然远眺的晋王殿下,才看到一辆马车若隐若现。 打了败仗还想风风光光地进京?做梦去吧! “关城门,放……”他才转头与身边的禁卫微笑吩咐到这里,竟忍不住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只觉得巨大的恶意从天而降。 晋王殿下突然噎住了。 第204章 华丽的大车之外,沾满了一路上的尘土。 大皇子一脸青白虚弱地半躺在车中,目光无神呆滞地看着头上侧车棚。 他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叫文帝从边关召回,下了旨意夺了他的兵权,叫他回京谢罪。 还有楚峰那个逆子,竟然敢就这样不顾他的死活安危就将他丢上了车命立刻回京,不必提那时他失血剧痛奄奄一息,再如何,楚峰是他的儿子,怎么也得嘘寒问暖床前尽孝,把他照顾得好好儿的痊愈了才礼送他回京不是?想到这里大皇子就觉得恼怒,目光冰冷地扫过车中毕恭毕敬的两个太医,他心里冷哼了一声,努力挣扎起身,心里却生出更多的恐惧来。 回到京中,文帝会如何处置他? 他已经被夺爵,会不会被文帝贬为庶人?若那样,他就真的再也不能翻身了。 虽然断臂起始他确实绝望颓废,可是到底没有到了绝境,他的心里已经转圜,依旧想要继续图谋皇位。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那可不是好皇子。 “殿下?”一侧的韦妃脸色有些苍白疲惫,见大皇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狰狞,急忙唤了一声。 楚峰到了边关就将大皇子送上车,韦妃自己都被丢下,还是什么都顾不得带着儿子楚昊追在后头跟着,好容易才追上了大皇子的车架。 可是她觉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就是如此才能叫大皇子看清楚谁才是在意他,离不开他的人。她与楚昊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心里的别的美人,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见了大皇子越发临近京中身体便愈发地好了,韦妃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去。 大皇子才断臂的时候,她以为他都要死掉,没想到太医真的有两把刷子,将他给医治得很好。 “殿下再用些参汤罢?”韦妃这没有什么情况了,又想起来打扮了,头上一只摇曳的八宝步摇摇曳地垂在她洁白的面颊边,也将她头上的伤疤遮掩起来。虽然面色苍白无力,却又要一种格外的憔悴的美丽。她对微微颔首的大皇子微笑,看着他消瘦的脸颊,目中便闪过了淡淡的泪光,急忙垂头强笑道,“这一路辛苦,殿下吃些苦忍着些,回到京里头就好了。” 从前豪迈强壮的大皇子,如今成了这样虚弱的样子,仿佛从天上跌落。 大皇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努力对自己挤出坚强笑容的韦妃,心里只觉得一股剧烈的恼火。 这是嫌弃他成了废物了?! 努力压制了对韦妃的恼怒,大皇子的断臂隐隐作疼,还在提醒他是谁害的他落到了眼下这个落魄的地步。只是他到底宠爱韦妃多年,韦妃又给他生了活泼可爱的儿子楚昊,大皇子到底狠不下心来,只看了一旁正睡得正香的白嫩嫩的一个锦衣男孩子,见他白皙可爱,他的目光缓和了许多,抬起一只仅剩的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才与脸上露出喜色的韦妃问道,“赵姬呢?” 这个时候还放不下赵姬?! 韦妃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起来,许久方才努力勉强地说道,“她素来慵懒。如今该随大军在后头。” 大皇子打从身子越养越好,就对她冷淡起来,且还更在意在大皇子落难时不见踪影的赵姬。 这其中的道理叫韦妃想不明白,可是心里却只知道,赵姬这个狐狸精实在是心腹大患! “你追上我,竟没有带着赵姬?!”大皇子脸色微微一变,见韦妃眼里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泪光,伤心地看着自己,不由压住怒火低声喝问道,“你知道宋云焱是什么人?!竟敢将赵姬丢给他,你是叫赵姬去死?!” 宋云焱阴险狡诈,恶毒得前无古人的,赵姬落在他的手上还有好儿?大皇子虽然是个男人,不过多年在宫中是见识过女子之间争斗的,此时便用怀疑的眼神看住了韦妃。 “你是故意如此?!”莫非是韦妃知道自己对赵姬的心意,因此借刀杀人?! “二哥儿匆匆就送了殿下出来,我担心殿下被他害了,哪里顾得上赵姬呢?”韦妃看见大皇子怀疑厌恶的眼神,心里微微作痛,才发现原来这个丈夫竟然为了另一个女子,正在怀疑自己的心与善恶。她再没有如今这样难受的时候了,只抹了抹眼角的一点清泪低声说道,“我原是嫉妒的人,殿下难道不知?我心里喜欢殿下,就不要将殿下让给别人!赵姬……” “是了,你原是下得去手的人。”大皇子想到韦妃当年将文帝给了自己的美人都送给了军中的军汉,觉得自己明白了,顿时就给韦妃定了罪。 “你真是恶毒!”别的美人儿大皇子不在意,死在大皇子的面前都不会理,可是赵姬在大皇子心里不同,怎么会不在意呢? 多么一个纯洁善良柔情坚贞美好的姑娘呀! “殿下!”韦妃后半段儿给自己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呢,就叫大皇子给定了罪,觉得自己好冤枉! “行了!”大皇子懒得与韦妃多说什么,只是她到底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还是愿意纵容她一些的,只摆手叫这个确实不如赵姬善良温柔的女人闭嘴,他扬声叫外头的侍卫进来,吩咐几人往宋云焱的军中去保护照顾赵姬,顿了顿,见韦妃偏头目光幽怨悲伤,他叹了一声,招手叫她依偎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你何必嫉妒她?你我之间连昊儿都有了,这样的情分!” “我知道殿下心里只有我。”韦妃叫大皇子这一句话安慰得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在脸上露出笑容。 “我喜欢赵姬,也并未耽误了对你的感情,你们生得仿佛,想必这也是一桩奇缘。”什么叫泼冷水?大皇子这就是了。 他揽了揽肩膀变得僵硬的韦妃努力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就当是你一个小妹妹,容了她又如何?她这样善良可爱,也当你是姐姐,你何必与她过不去。”他语气之中的爱怜与宠爱是韦妃很熟悉的,可是这一次却并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另一个女人。 韦妃只觉的心里剧痛难忍,想要抬头看一看头上这个与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却不敢。 她怕,看见这人眼里流露出的对别的女人的深情。 那也是从前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时候她多风光呀,年轻貌美京中闻名,皇子惊艳钟情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连他身边平静而立,那个美艳绝伦的王妃都黯然失色。 她就那样轻轻巧巧将号称美艳冠上京的禹王妃给比了下去,她嫁得再好,做了正妃又如何?一样拢不住自己丈夫的心,叫他人在她的身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求而不得的女子。 他奉承她爱慕她,为了她与禹王妃争吵,最后什么都舍弃,孤注一掷地娶她进门。那样的爱与深情,她一度看着从前在自己面前孤高冷淡的禹王妃,知道自己已经把她比下去了,因为她抢走了大皇子的心。 可是如今,她又被别的女子比下去。 更可笑的是,那女子,竟还有一张与她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 “殿下。”她就在他的怀里,可是他心里想着的,却并不是自己。韦妃心里拧着劲儿地疼,想要叫大皇子看清楚,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在。”大皇子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她的后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熟睡的楚昊的身上,想到这个儿子自小聪慧,又有那样的吉兆,他心里又安稳了一些,慢慢地说道,“快些回京去,我要给父皇请罪。看在母后面上,父皇会明白我。” 他顿了顿,又觉得疲惫极了,想到即将入京努力撑住了精神,又叫一旁默然不语的几个丫头给自己换了满是尘土的衣裳,目光闪烁。 他衣裳脏乱风尘仆仆,韦妃顿时就明白了,急忙也把自己头上贵重的首饰等等抹下来,披上了一身儿的三成新的洗得有些泛白的旧衣裳。 见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到底是年轻的美人不能及的,大皇子面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又命一旁的丫头在太医们抽搐的目光里,给儿子也穿了旧衣裳。 不是怕过犹不及,大皇子殿下甚至恨不能给衣裳上打几个补丁! “咱们这才是一家人呢。”韦妃喜笑颜开地与大皇子柔情说道。 大皇子入京之后还有几场仗要打,此时闭目养神也不回答,只微微颔首,韦妃知道此时不是生乱的时候,是决定日后前程,急忙也不说话,抱着儿子一同坐在一旁。 大皇子的车架本就轻车从简,因此很快就到了京中,只是才到城门口,却叫人拦住。大皇子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激烈的争论,他归心似箭因此皱了皱眉,露出了嫡皇子的威严来挑了帘子探头看去,就见外头竟有一队十分精壮的士兵拦住了自己的车架,两个大皇子身边忠心的下人正一脸恼怒地与他们争论什么。 见大皇子亲自垂询,这两个下人急忙到了大皇子的面前,有些愤然地仰头告状道,“殿下!这群狗奴才,竟不许咱们进城!” “混账!”大皇子见这些士兵果然拦住了城门,顿时脸色就变了。 “不是不许殿下进城,而是……”当首一个身上穿着精良的锁甲,显然并不是扑腾士兵,笑嘻嘻立在一旁说道,“败军之将,殿下大咧咧走正门,是不是不妥?” “你说什么!”大皇子虽然落魄,却还没有到叫谁都踩他一脚的份儿上,见这么一个小小的没品武官都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几乎出离了愤怒了。 他一双充满了阴鹜的眼睛看着这个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的年少武将,仿佛要将他看到心里去,充满了压迫,只是见这少年并不动容,大皇子闭了闭眼,冷冷喝问道,“竟敢阻拦皇族!你不要脑袋了?!滚开!给我让路!” 他本想说本王来的,只是王爵被夺,想说本皇子……这又有些悲愤了。 那少年武将目光扫在一旁笑吟吟雍容而来的晋王身上一瞬,挑眉,面上越发戏谑。 这个时候不在炙手可热的晋王殿下面前卖好儿,那岂不是天生蠢材,哪里还有脸在朝中厮混呢? “殿下这话就错了。”这少年生得眉目英俊逼人,又有一股子什么都不要规矩的散漫,吊着眉笑嘻嘻的,叫人看了就很生气,他很没正经地把手搭在了怒气冲冲的大皇子的车上,凑过来也不怕大皇子恼羞成怒给他一耳光,笑嘻嘻地说道,“若臣是殿下,就不好大咧咧走正门,倒仿佛是得胜凯旋了似的。您呐,不如负荆请罪,从侧门夹着尾巴进门,陛下看在您诚心,许能饶了您。” “你!”大皇子在边关骄横惯了,哪里遇上这样无礼的人,顿时大怒! “你竟敢这样与殿下说话,不要命了!”见这少年面容白皙英俊仿若出身显贵,连大皇子都敢不放在眼里,韦妃顿时尖声叫道。 “殿下的意思呢?”这少年实在古怪得紧,看都不看韦妃,只是挑眉看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大皇子。 “你是谁的手下?!”大皇子差点儿被气死,他本就重伤初愈,眼下被气得血脉逆流浑身发抖,只是脑中却清明了起来,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冷冷地问道,“是晋王,还是冀王,命你在此地辱我?!” 他就知道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弟不会放过他,只是再没有想到,竟在京中,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两个弟弟就敢这样张狂!压制了心中的怒火,大皇子握了握自己的拳头。 也好……叫文帝知道,弟弟们的凶焰…… “呵……”这少年武将却笑了,带着几分讥讽。 晋王与冀王,哪里有本事调动他来专程围堵大皇子与这么一个看不出哪里好的妾? 若不是嘉怡郡主知道了当年旧事,要给魏燕青出气,真以为东洲军这样轻易叫人摆弄呢?! “大皇兄!”晋王殿下满面春风翩翩而来,还不知道自己给嘉怡郡主背了黑锅,一脸笑容对愤怒的大皇子打了一个招呼。 那少年武将压了压自己的头,默默退在了笑得如沐春风,人也越发英俊,神采飞扬的晋王的身后。 黑锅……背得更结实了一些。 大皇子看向晋王的眼神如同要冒出火焰! 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 “大皇兄?”自己坏事儿还没干呢,晋王殿下见大皇子这样与自己怀恨,觉得伤心坏了,不由和声说道,“莫非是弟弟做得哪里不妥?”他微微一顿,神色莫名地温煦说道,“若此时日后,弟弟有许多不妥之处,大皇兄素来是和气的人,应该不会与本王……”他挑眉笑了笑,看着这个被夺爵的皇兄和声说道,“不会与本王争锋相对,叫本王为难的,是不是?” 他神色奇诡,韦妃见大皇子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显然是气得厉害,顿时尖声叫道,“你竟敢……” “光天化日,哪里有一个女人在王爷面前无礼的道理!” 笑嘻嘻的声音传来,晋王身后人影一闪,那笑嘻嘻的少年转身而出,上前一耳光就将单薄柔弱的韦妃从车上抽了下来! “再敢对王爷高声,送你这罪妇往天牢呆着!”很轻松没负担收回手的少年,看着惨叫一声摔在尘土里,脸上青肿一片的韦妃,吹了吹自己的手掌说道。 他家郡主叫抽她,可算叫他找着机会了。 第205章 晋王笑容僵硬了一下。 虽然韦氏被抽了叫人心里爽,可是晋王殿下从这其中感觉到了一种叫自己很不喜欢的气氛。 “你叫什么?”晋王看着咔吧捏了一下手指露出满不在乎的这个俊俏少年,突然问道。 这不是他叫干的啊! 为何他大哥怨恨仇视的眼神,都落在他的身上? “下官简沧海,仰慕王爷很久了。”名为简沧海的少年对晋王微微躬身,抬头挑眉笑嘻嘻地说道。 “简沧海……”晋王眯着眼咂摸了一下这么个有点儿熟悉的名字,再看看这个生得英俊逼人的少年,许久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记得前时东洲海战时,有一只海匪倒戈,首领名为简沧海?”他细细看这个不像海匪更像是谁家勋贵子弟的少年,又笑了一声方才淡淡地说道,“我记得你被河间王府请功,如今封了三等伯?河间王兄待王嫂可谓真心。”河间王妃就姓简来的。 “不敢当王爷的称赞。”就是因自己是河间王妃的本家,他才敢对大皇子这样无礼来的。 不然就算大皇子落魄,谁又敢呢? 河间王爱屋及乌,从来护短,对河间王妃的娘家更是一颗红心,简家在京中还颇为收敛,那到了东洲,土霸王的节奏。 “你来守城门,真是辛苦了。”一个三等伯来守城门,晋王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又带着笑容对这躬身的少年和声说道,“可见简家家教严苛。你出身豪族,却又能行事踏实,想必当年暗中潜入海匪之中经营,也是你的一片忠心了。” 堂堂河间王妃的本家,看起来还是大概是很亲近的本家,竟然能去当海匪内外策应,不知吃了多少苦背着多少的杀身危险,晋王觉得还是很了不起的。 有这样的子弟,才能叫世家经营下去。 “呵呵……”巧得很,河间王妃正是简沧海的亲姑母来的。 不过去当海匪还真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和平心愿来的,实在是他姑妈……当年想把干掉了第二个未婚夫的嘉怡郡主嫁给他来的。 恐自己成了第三个倒霉蛋儿,那年还是柔弱小嫩苗儿的沧海将军星夜跑路,因河间王府在东洲势大不知能跑到哪里去,走投无路,不得不被逼到海上当了一名光荣的海匪…… 当然这些伤心的话题都不必说了,他那个郡主表姐果然干掉了第三个未婚夫然后看中了最大的倒霉蛋儿魏国公魏燕青,简沧海打从嘉怡郡主成亲才敢回家。 “极好。”今日主角不是这简沧海,晋王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摆了摆手便看向地上扑腾的韦妃,眼中含笑看了一会儿,方才对暴怒的大皇子温煦地说道,“皇兄既然回京,弟弟怎能不出城迎接呢?不知大皇兄是先回家去整理整理,还是直接去见父皇。” 他素来精明,看了大皇子一家的衣裳打扮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然而笑容却愈发地深刻有趣了。 “自然去见父皇。”大皇子明白晋王是打了韦妃,抽在他的脸上,缓缓地说道。 晋王竟然敢这样辱他! “既然如此,就进宫罢。”晋王见大皇子艰难地把抽噎的韦妃给拉上车,车里又钻出来一个眉目漂亮的小孩子,他目光微微一顿,见这个小孩子吓得直哭扑进了韦妃的怀里,还嚷嚷“不要穿脏衣裳!”“不好看!”“喝燕窝!”他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不由抹了抹自己笑出眼泪的眼角与冷哼了一声的大皇子笑道,“这是昊儿?生得可爱,人也机灵得很。” 禹王妃三子,楚白温文楚峰强悍楚离不提也罢,这楚昊竟然是一个富贵公子哥儿! 韦妃果然是个贤妻良母啊! “我的儿子,自然是最好的。”大皇子虽然对韦妃有了二心,不过对唯一的儿子倒是真心来的,此时便傲然地说道。 他目光闪烁地看着风华正茂,生得英俊落拓的晋王,见他一脸虚伪笑容,也藏住了自己的心事。 晋王如今还没有子嗣,冀王才成亲就算有儿子也年纪小,他父皇膝下诸皇子之中,只有他的儿子年纪渐渐长成。 这就是好处,就是他手里的优势,就算晋王如何卖力折腾,没有儿子……文帝的心里,只怕也要嘀咕一下。 朝中稳定都仰赖皇子后继有人,晋王没儿子,这是最大的硬伤,也是朝中朝臣迟迟不肯拥戴他的原因。 “走吧。”心疼地摸了摸韦妃为自己仗义执言因此被抽肿了的柔嫩的脸,大皇子目光怜惜,抬眼,冷漠地看着这个庶出的弟弟。 当年一个在后宫挣命的小可怜儿,竟然也在他的面前抖起威风来! “开了侧门叫大皇兄过。”晋王对大皇子微微一笑没有半点芥蒂,扭头吩咐道。 “你!”大皇子见他还是叫自己走侧门,顿时大怒起来。 “这是父皇的意思,要么大皇兄就不要进京,要么就走侧门。”晋王见楚昊已经抓着大皇子的衣裳叫“就走侧门昊儿好累”“车上不舒服。”,越发漫不经心地翻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语气轻柔地说道,“大皇兄自己决定就是,做弟弟的,怎好为兄长决断呢?” 他笑容英俊飞扬,充满了期待地看着大皇子,仿佛很期待他很有骨气地不进城,不过大皇子怎么会叫他的狼子野心得逞,冷笑了一声,叫车往侧门去了。 “下官告退。”简沧海总算是圆满完成了嘉怡郡主的任务,不会被逼得再去当海匪了,笑眯眯地抬手说道。 晋王对他没兴趣,摆了摆手,带着人跟着大皇子的车后慢悠悠地去了。 大皇子见晋王不急,他冷笑了一声愚蠢,却命车越发快速地往宫中去了。 他这样的状况,十分凄惨落魄,自然是不肯这样回去家中损了对文帝效忠的举动的,命车到了文帝宫中,他努力自己翻身下车,滚到了文帝的御书房前的巨大的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顿了顿,见韦妃与吓坏了的楚昊都跪在自己身旁,努力提起一口气将额头碰在地上大声道,“儿子给父皇请罪!” 他一个头一个头地磕在地上,将自己的额头碰得头破血流,然而也知道此时不是嫌疼的时候,越发专心磕头起来。 韦妃抿了抿嘴角,跟着自己的丈夫一同磕头。 整个广场之上传来砰砰的磕头的声音,不知多少的宫人与内监指指点点,大皇子心中充满了悲愤与丢脸。 就算是他这样请罪,还身上带着伤势,可是文帝的御书房,却没有一点的声音。 寂静无比,仿佛对他置之不理。 大皇子不知道文帝是没听见还是对自己依旧存着不快,又不敢停下,磕得眼前直冒金星,只在撑不住了,伏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口带着血块的鲜血来。 他日夜不停被送入京中本就劳累无比,又磕头磕得晕头转向,本就虚弱的身体几乎到了崩溃的界限。 “殿下。”韦妃心疼坏了,见大皇子用力地喘息一双手青白得可怕,她忍不住呜呜地哭着,仿佛是在控诉,仿佛是在刨白自己的内心,抱着怀里跟着哭的楚昊痛哭道,“殿下在边关兢兢业业,都是为了君父,不是么?如今为了家国重伤加身,却恐叫陛下为自己担心恼怒,一片的孝心谁能明白呢?别人不说,只我心里难过极了!”她伏在颤抖的大皇子的身上哭道,“忠君爱民,只因远在边关无人知,这些都要抹杀么?!” 一旁的楚昊,也跟着哭得伤心极了。 “父皇,儿臣请罪!”大皇子听着韦妃的哭诉,目中微微一亮,用更大的声音叫道。 御书房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只是许久之后,一扇门开了,出来了一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内监来。 依旧是对大皇子爱得深沉,念念不忘的老朋友。这位内监大人走到了抬头警惕起来的大皇子的面前,抹着下巴笑了笑,这才笑眯眯地说道,“陛下叫奴婢出来说一句,殿下您这声音忒大了点儿,吵得人睡不着觉呢。只安静地跪着,想磕头也是好的,就是不要大声嚷嚷,就算想哭……”他阴阳怪气地看着诧异的韦妃说道,“也默默流泪,不然舌头,您就别要了!” 楚白的两个儿子在里头睡午觉呢,这两颗小团子那是文帝心里的最爱,大皇子不开眼吵醒了,文帝不宰了他就怪了。 “父皇在休息?”大皇子一怔。 “陛下看折子呢,日理万机,哪里能休息呢?”内监叹了一声说道。 就是说……午睡的另有其人? 是哪一个在帝王面前这样有体面,甚至连皇子都要退后的?韦妃目中一闪,急忙不敢出声儿了。 若能讨好了这叫文帝宠爱得什么似的的得宠的人,大皇子应该还大位有望。 “顺便与殿下说一句,这京中最近大事生出许多,皇后娘娘被废,贵妃娘娘呀……”这内监眼角含泪伤心得什么似的地哭道,“贵妃娘娘薨了,殿下节哀罢!” 他提着衣袖抹了眼角的泪水,见大皇子没有反应过来,韦妃却已经颜色大变,心里冷笑了一声方才继续说道,“还得给侧妃道喜,您侄女儿嘿,大好的江夏王世子妃不爱做,如今做了魏国公府老太爷的爱妾,柔情蜜意,万般风光呢!” 做内监的都有一颗狠毒的心,最知道怎么往人身上捅刀子了。 果然,大皇子还算好的,韦妃已经被这一刀捅得眼冒金星! 她弟弟的闺女不是要做江夏王世子妃?怎么跟魏国公府有了关系? “做妾?!”她总算回过味儿来了,尖声叫了一声。 那个人……怎么会娶了她的侄女儿做妾?他,他不是…… “掌嘴。”内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见韦妃几乎要疯了,双目赤红,顿了顿便对一旁脸色勃然变色的大皇子和气地说道,“奴婢忘了与殿下说了,陛下的意思,若殿下的姬妾再敢高声,就是殿下管教不严的过错,这掌刑,只落在殿下的脸上!” 他想继续抽大皇子很久,且还有文帝要打掉大皇子气焰的意思,挥了挥手,果然就有两个年轻的内监上前,战战兢兢地抬起竹板往大皇子的脸上抽去。 只是大皇子到底是嫡皇子,这些年轻的内监不比他在文帝身边日久知道他的心意,竟不敢使劲儿。 “差事都做不好!”这内监冷哼了一声,挽了自己的袖子当真是赤膊上阵,夺过了一个小内监的竹板,使出吃奶的劲儿来用力往大皇子的脸上抽去。 一声脆响,大皇子叫这一竹板抽得晕头转向,脸上皮开肉绽! “陛下叫奴婢问殿下,知道错没有!”见大皇子脸上被自己抽裂了,透出鲜血与皮肉,这内监这才觉得抽在自己身上的当年的旧伤好多了,见大皇子怒吼一声想要起身与自己争夺,他一笑方才甜蜜地说道,“殿下敢起来试试?陛下面前狂悖无行,不要怪奴婢对你不客气了!” 他甩手又是一竹板给大皇子脸上来了一个对称,见大皇子羞愤交加,一旁的韦妃尖叫,越发抽了大皇子一记。 “闭嘴!”韦妃这叫声就是叫这内监的借口,大皇子怒道。 韦妃叫他骂得没脸,不得不捂住脸无助地抱着吓得浑身乱抖的儿子哭起来。 “瞧瞧,殿下这才聪明。”这内监笑呵呵把手里带着大皇子鲜血的竹板往地上一丢,又看了看吓的眼睛发直的昊日公子,便低头扫过大皇子的衣裳低声道,“奴婢最后劝殿下一句好话,不要自作聪明!” 他笑容充满了讥讽与不屑,这样的一个阉人的眼神竟敢看着尊贵的皇子,叫大皇子心里痛恨到了极点,只是却也明白,这阉人有文帝的庇护,只能咬牙切齿,低声道,“你给我等着!” “还是殿下继续等着罢。”这内监抖了抖自己的衣裳,漫不经心地说道,“当日王妃娘娘跪了多日,陛下的意思,您跪两倍的日子就好。” “什么意思?”韦妃见他转身就走,又说起什么王妃,顿时心里一惊! 那内监哪里会与一个妾废话,甩开韦妃扬长而去。 韦妃被甩得扑倒在了地上,一张俊俏的脸雪白,再也没有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禹王妃什么事儿。她正心中烦乱,不知禹王妃在这其中究竟做了什么,努力想要在大皇子的面前挑唆一下,却听见另一侧的广场外,传来了肆无忌惮的少女咯咯的笑声。 敢在文帝不许人大声喧哗的御前还高声说笑的,叫韦妃心中一动急忙转头看去,却看见那远远自天光而来的身影,脸色顿变! 华丽的宫装,云鬓高高竖起,满目清华尊贵的那个美艳无匹的女人,不是禹王妃又是谁?! 韦妃忍不住把自己往大皇子的身后藏了藏。 她那样高高在上,风华无限,可是她此时却一身陈旧狼狈不堪,哪怕只是装样子,却依旧叫禹王妃比进了水沟里去! 禹王妃正与金环束发神采飞扬的广平王妃联袂而来,一个身边跟着笑容温柔的青年妇人,另一侧正有一个叽叽呱呱的小姑娘,眉目似画,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眼见禹王妃含笑倾身听着那小姑娘说话慢慢走近,韦妃又急忙往大皇子身边依偎而去,努力扬起了自己美丽的脸。 输人不输阵。 一阵香风转眼而过,禹王妃等人从这一家人的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被无视了! 韦妃怫然变色! 第206章 韦妃好容易酝酿的气势,顿时七零八落。 有什么,是自己对情敌示威,然而情敌眼里你根本就不算事儿来的打脸呢? 韦妃气得浑身发抖,直觉禹王妃这是故意往自己脸上抽,一边捂着确实抽得很疼的脸,一双眼充满了赤红地看着禹王妃渐渐走远的背影、为何到了如今,她已经跌进了泥里去,然而这个女人,却可以这样风光地被众人簇拥,把她捧着奉承着? 广平王妃也就算了,广平王妃身侧那个机灵古怪,脸上笑容十分讨喜可爱的小姑娘又谁哪个?还有禹王妃身边挺着肚子扶着她的那个笑容可亲的女子又是谁?韦妃心里头生出不知多少的厌恨,只看着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女人竟然叫方才对大皇子都十分不客气的内监点头哈腰殷勤地请进去,哆哆嗦嗦地低声说道,“做什么装模作样!还不是,还不是一个弃妇!” 大皇子看都不愿意看她,她竟然还有脸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外头走动! 换了她早臊得一头碰死了! “殿下!”韦妃气不过一扭头,却见大皇子皱眉看向禹王妃的方向,想到禹王妃那张仿佛岁月没有留下痕迹,越发风韵的美艳的脸,她心里咯噔一声。 “她为何还能入宫?”大皇子最讨厌的就是禹王妃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叫她无视已经心里存着火,然而恼怒之后,却叫他越发心中生出了怪异,皱眉与对自己露出委屈,只知道吃醋的韦妃不耐地说道,“我都获罪,她如何得父皇另眼相看?!” 这其中古怪得很,且大皇子看得分明,禹王妃似乎是真没把自己当回事儿,那四个年纪各自不同的女人,一个都没有把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仿佛自己是蝼蚁的轻蔑。 “莫非是出卖了殿下,因此……”韦妃目光一闪,小声儿说道。 才说到这里,御书房里突然就传来了一个老头儿的大笑声,充满了愉悦,叫韦妃一张美丽的脸都扭曲了。 文帝到底喜欢禹王妃什么?! 对禹王妃这样宠爱,叫人如何甘心?! 里头禹王妃被文帝看重,然而自己却只能没脸没皮地跪在地上叫人指指点点地笑话,一瞬间饶是强悍如韦妃也心都灰了,目光茫然地跪在大皇子的身边,她觉得又委屈又心酸,又想到魏国公之事。 她尚且不知魏国公被夺爵,只是在心里难过极了,喃喃地说道,“究竟是谁在害我们呢?殿下……”她垂泪抱住了大皇子的手臂,仿佛是抱住自己的靠山,却并没有看见大皇子的目光,只落在御书房的高大沉重的门上。 门外大皇子一家跪着,门里头,广平王世子妃都要给文帝这老头儿给跪下了。 “您叫我们进来做什么呀?”如意十分悠闲地坐在广平王妃的怀里,叫婆婆抱着自己小小一团的小身子,又监视着一旁赔笑的宫人给自己扒小瓜子给自己吃,一边踢着小腿儿一边与文帝抱怨地说道,“这阵子可忙碌,才松口气儿,小九正要好好儿歇歇,谁知陛下给了好大的惊喜!” 把个韦氏女晴天霹雳就给塞魏国公府去了,能不惊喜么,如意都觉得文帝这老头儿是想搞死她大伯父的节奏。 “你这个没良心的人!”文帝颤巍巍地指着她说道,“朕不叫你进宫,你牛心古怪地就不来了,说好的不怕流言说你谄媚媚上呢?” “您身边有两个小侄儿,长江后浪推前浪,我都是昨日黄花啦!”白嫩嫩的小姑娘捧着自己的包子脸很忧愁地说道。 文帝闻言顿时大笑,笑得趴在御案上颤巍巍地哆嗦道,“朕要笑坏了!果然是开心果!” 感情世子妃是职业讲笑话的来的是罢?广平王世子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笑的要断气儿的老头儿,哼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也就是陛下了,别人,我都不耐烦说话的!这才是小九儿的真情厚意呀。”她探头指挥那宫人“要玫瑰味儿的”一边叼着几枚胖胖的瓜子含糊地说道,“陛下可疼爱小九,小九心里感激呀。虽然失宠了,可是一颗心里都是陛下来的。” “这样忠心,得赏!”文帝笑得叫一侧的魏燕青给自己顺着气儿,指着如意颤巍巍地说道,“暹罗国进上了很多的珍宝,有几只什么纯血尊贵的猫,后宫都爱的。朕做主,给你一只!”那是真的很招人喜欢的猫,美丽优雅如同真正的贵族,且还十分温顺,后宫有与文帝求的,文帝都没有给。 他看如意的圆滚滚的大眼睛睁大了看向自己,便笑着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肯定喜欢!” “还是不要了,小九儿心里有陛下,有世子就足够,您赏点儿吃的就好了。”如意自然也听说过这猫的大名,不过若带回家非叫她家美人给宰了不可,遗憾地叹口气。 楚离那小心眼儿的一只蚂蚁都不叫自己碰,还能叫自己养只猫? “只要吃的就够了?”文帝故意问道。 “您觉得委屈我了,给点儿宝石金子的也不嫌弃,都看陛下心意了。”如意扭着自己的小身子说道。 广平王妃笑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因今日楚离去给文帝干活儿,因此可以亲自抱着儿媳妇在膝上,她一条手臂死死地揽着如意柔弱的腰肢这才抬头与文帝笑道,“我家这个素来是个实诚人,陛下既然说要给了,可千万别叫她失望。”她一笑,文帝就一哆嗦,很恐叫广平王妃一个不爽给自己掀了桌子,他本是要逗逗如意说后悔了什么都不给了的看她再与自己讨好,只是面对广平王妃这活土匪,他为今年的贡品默默地心疼了一下。 “一会儿肥……九丫头去挑,随便挑。”老头儿很大方地挥手说道,“你侄儿们午睡呢,不然叫他们起来跟你一起去?” “叫他们好好儿睡觉罢!”世子妃的脸上猛地一变,断然拒绝。 两个小天魔星天天追着自己姑姑姑姑地叫,如今婶子婶子地叫,简直是要命的节奏。 “这两个,也只陛下才如此纵容了。”禹王妃见文帝宠爱楚白的两个儿子,便摸了摸一旁王鸾的手臂,恭声道。 “这是朕嫡嫡亲的血脉,怎么能不疼爱些?他们还小,正该养在朕的身边,眼界都开阔了才是。”文帝苍老的眼里闪了闪,说起话来还是老得断断续续地,提了一口气说道,“看着他们哟,朕的心都觉得快活,都是朕的心肝儿宝贝儿。” 他似乎忘记外头还跪着自己心肝儿他爷爷呢,又说了些两个胖团子在自己面前如何如何孝心等等,见禹王妃默默微笑,便说道,“白哥儿媳妇儿是个有福气的,朕听说又有身孕了?” “是。”王鸾在一旁垂头应道。 “你好好儿养胎,两个小的朕给你带着,叫你少操心。”得便宜卖乖的就是文帝这老头了,十分无耻地说道。 王鸾嘴角抽搐了一下,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文明人,默默地忍了。 换了广平王世子妃……非撒泼打滚儿不可! 文帝显然正在观察王鸾,见她温煦贞静,很稳重恭谨的样子,便微微颔首满意地说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帝王两句有福气,这就不一般了,如意笑嘻嘻地垂头专心啃胖爪子上的小瓜子,掩饰住的目中的惊骇。 她怎么觉得,文帝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禹王妃孝心可嘉,赏御膳一桌。禹王世子妃很得朕心,赐白玉如意。”文帝见就算得了自己宠爱的话,王鸾依旧不改温煦不添骄横,微微颔首说道,“禹王世子两子,就抱养宫中,叫朕亲自教导。” 他说了这一席话依旧有些劳累了,只是却并不叫禹王妃等人出去,说笑了一会儿,又叫人抬了几个很大的描金的箱子赏赐下去,这才摆了摆手叫她们出去,自己继续看折子了。 如意仰着小脑袋又去了后头文帝的私库,挑了几件暹罗国的贡品,方才叫赔笑的宫人给送出宫门去寻婆婆。 她心里明白,大皇子入宫请罪,文帝却命禹王妃入宫,这是给禹王妃仗腰杆子,也是叫京里明白,大皇子是大皇子,禹王妃是禹王妃。 只是叫两个小侄儿养在宫里,又说王鸾是有福气的人,就算如意只知道吃喝玩乐,也知道这里头有文帝隐隐的深意了。 她叫许多宫人簇拥着出宫,远远地看了依旧跪在文帝殿前的大皇子与韦妃,目光微微一冷。 坑得禹王妃与晋王跪得几乎废了腿,也该双倍还之! 世子妃如今心眼儿越发地小了,也不避开这二位,带着许多的人捧着许多的珍宝赏赐迈着八字步儿就从韦妃的身边走过,听着宫人的奉承她眼睛笑成一条缝儿,摆着小爪子嘿嘿地说道,“陛下都是看重禹王府的缘故,本世子妃是沾了光儿罢了,只是赏赐这样多,家里还有陛下赏的御膳如意什么的,真的好为难呀。” 她越走越近,冷眼见韦妃脸上露出嫉恨交加,不敢置信的样子,愈发眉开眼笑。 “世子妃说得是,再难有王妃娘娘的福气了。”宫里头的都是习惯踩低捧高,越发奉承。 “要不怎么是母亲做了正妃呢。”如意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就捅在韦妃的心里。 她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眉目如画生得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又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 “这位……贵人等一等。”她心里有许多的疑惑,见这个盛装的小姑娘天真无邪,似乎是个没心眼儿的傻白甜,急忙开口唤了一声儿。 如意本不预备理睬,只是见文帝御书房门又开了,奔出来一喜笑颜开的好熟悉的内监,直奔大皇子而来,又顿住脚。 “这位……”韦妃见她停下来,目中一喜急忙挺直了身子说道,“我是……” 她到底是个聪明人,方才不过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如今细细想起来,就对眼前这个甜美可爱的小姑娘在心里生出了一点揣测来。 跟在广平王妃身边,叫着母亲,还穿着宗室品级的衣裳首饰,年纪又小,她心里就想起了一个人来。 这些年瞒着也有些醋意的大皇子,她其实与魏国公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自然知道魏国公的侄女儿指婚给了广平王世子楚离。 她想到楚离,就想到当年因自己的话被过继出去的那个襁褓中的婴孩儿,不过此时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机缘巧合,竟然看见了魏家的姑娘。她目光闪烁地看着荣华正好,没心没肺没有愁绪,显然是很得宠被庇护得很好的小姑娘,半晌方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见贵人,我只觉得亲切,不知是何缘故。” 如意扭过小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歪头天真地问道,“为何叫我贵人?我不是自持尊贵的人,叫我世子妃殿下就可以了。” 世子妃殿下……还不自持尊贵……韦妃被堵得要吐血,又觉得跟这么个没心机的小姑娘有说不下去话的感觉,看如意就跟看妖怪似的。 天底下还真有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丫头?且看她这样儿,文帝竟然还特别宠爱? 虽然魏国公书信上也寥寥几句说起这个侄女儿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不长心的,只是韦妃这才算见识了。 “说起来咱们也有渊源,这位是大皇子。世子妃……”韦妃到底没有厚脸皮到管个小丫头片子叫殿下,忍了忍方才努力微笑说道,“该知道大皇子殿下与你家世子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如意眨着明媚的眼睛,看大皇子脸色苍白冰冷地看过来,想到这贱人干的事儿,比韦妃恶心一万倍,便合掌笑眯眯地说道,“莫不是过继之事?你这就不对了啊!”她一脸教导地与韦妃说道,“都过继了,有圣旨的,还提什么渊源?莫非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当广平王府好欺负呢,由着你乱攀关系!”她见韦妃的脸微微发白,便哼道,“你不过是一个妾,怎么敢这样放诞?!” “世子妃认识我?!”韦妃心里一跳,忍不住扬声问道。 她离京的时候这小姑娘还没出生呢,怎么会认识她? “认识呀,我亲眼见过你。”世子妃的声音甜甜的。 她一双眼睛里果然带着熟悉与笃定,却叫韦妃有些心虚,觉得透不过气来。 莫不是魏国公还收着她的画像在家中,被她看见了?此事可不能叫大皇子知道,不然大皇子只怕对她心里生出芥蒂。 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的画像,被另一个与妻子相爱过的男人珍藏,只怕还日日赏玩呢? “怎么见过?”大皇子突然脸色不好看地问道。 “殿下……”韦妃大惊,急忙去拉大皇子的衣袖低声说道,“她身在广平王府,只怕挑拨……” “那一年侧妃回京,自己不记得了罢?”甜美的小姑娘仿佛在最后一刻现出了自己的獠牙,在韦妃一怔迷惑的目光里歪头一笑,笑呵呵地说道,“侧妃还记得当年饕餮楼里的捉奸婆么?哎呀不巧本世子妃就在隔壁看得可清楚,你叫人家打的呀……若不是大伯父护着你,只怕你要叫人打断腿,真是精彩极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巴掌,见韦妃似乎想到了脸都歪了,便笑眯眯地问道,“本世子妃可想知道,除了大伯父,那另一个……您怎么招惹人家的呀?” 当然,这个得问晋王殿下。 只是世子妃不能告诉韦妃娘娘哈。 第207章 韦妃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是惊骇地看着眼前笑容甜美的小姑娘。 她再没有想到,看似天真无邪,这姑娘小小年纪竟然这样恶毒! 当年叫人在酒楼里头往死里打,差点儿露出脸来名扬京中,这是韦妃心里的梦魇。 若不是叫魏国公拼命护住,她说不得已经死在那彪悍女人的手底下了。况她也想过,那时自己与魏国公叫晋王叫破,晋王虽然没有揭穿自己,可是她心里却总是担心。晋王就是一条毒蛇,不定什么时候咬她一口。 暗中回京与老情人私会,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你!”韦妃都不敢去看身后大皇子是个什么表情了,只大声道,“血口喷人!” 她气急败坏,花容失色已经惊恐到了极点,连美丽的脸都扭曲了,看着也不像是被污蔑之后的愤怒,更像是心虚。 如意无辜地看了她一会儿,又歪头看了看身后脸色发青几乎用暴怒眼神看着韦妃,活脱脱老婆出墙……呃出没出墙谁又知道呢?只是世子妃原是一个好善良的人,见韦妃叫自己吓坏了,便善良地笑了笑,并未与她做何等辩解,柔声说道,“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好了。” 遇到男女之事,如意并不喜欢只寻女子的麻烦,更厌恶的实则是男子。 就如同大皇子与韦妃,若大皇子心中坚定不要抛妻弃子,如何会被一个区区韦氏蛊惑呢? 世人遇到这样的事总是只会为难女子,什么红颜祸水等等都是在骂女子,可是叫如意说,更该死的,却是男子。 没有昏聩的纣王,也纵不出祸国的妲己来。 只是眼下大皇子如意怨恨,可是韦妃,她却依旧不能放过。 “本世子妃前头的大伯娘还有大哥哥,都承侧妃照顾了。”小小一团的小姑娘脸上带着和善纯洁的笑容俯身看着委顿在自己面前的美丽女子,她眼睛里带着笑,给韦妃提了提皱巴巴的衣领儿,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千万好好儿过日子,以后有得你受的!” 她的确更讨厌大皇子与魏国公,可是却并不会就这样叫心里怀着恶意挑唆了魏国公为难魏燕青的女人好过。 既然有胆子回京,就慢慢儿来,左右文帝这老头儿心里可想着韦妃了。 “你为何如此狠毒?!”韦妃听见如意的话顿时惊骇起来,见如意又将目光投在了自己怀里正哭着的儿子楚昊的身上,她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骨头缝儿里冒出来,死死地抱住了楚昊将他藏在自己的怀里,转头与大皇子哭着叫道,“殿下救我!这是来与我寻仇的呀!”她不敢说得更多,因大皇子已经用冰冷无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急忙去拉大皇子的衣袖伤心道,“殿下莫非不信我的真心?” 这又不是在演话本子。 如意哼笑了一声,看楚昊竟然小小年纪就伸出手拉扯自己的裙角,抬脚踢开,退后了一点。 韦妃这样狡诈,她还以为能养出什么儿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性子。 “她出身魏国公府,为何会陷害你?”大皇子从来对韦妃倾心宠爱,只是到底心里有一根刺刺了很多年,盖因当年韦妃最爱慕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魏国公。 不是魏国公府老太太是个死硬派,就算韦妃想要做妾都死活不许进门,也轮不到大皇子摘下这朵娇花。虽然时间过了这么多年,可是大皇子说不忌讳这个绝对是骗人的,当日韦妃回京他知道,可是却不知道韦妃竟然又与魏国公暗通曲款。 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有没有互诉衷肠?有没有提到他?! 还叫魏国公府的小辈给撞见了,说是捉奸? 捉的谁的奸?!她还有别人?!是了,当年对韦妃念念不忘爱若宝珠的,可不止自己与魏国公这两个! 大皇子的脸上阴晴不定,短短时间想到了很多的事儿。他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还等着文帝治罪,竟然能想了这么多,也是拼了。 “殿下!”韦妃泪眼朦胧地看着大皇子,见他厌弃地扫开了自己的手,转头愤然与如意叫道,“你为何害我?!” “多新鲜。不是你叫住本世子妃的?我认出你了,你该高兴才是。”如意只是笑嘻嘻地欣赏大皇子发青的脸与韦妃扭曲的表情,微微一顿便叹气说道,“其实本世子妃羡慕你呀,万人迷不是?红颜祸水不是?传奇来的!这人生多精彩,我想要有这样的人生,都不可得。大皇子殿下也好有心胸,如此纵容侧妃娘娘,实在叫人钦佩。” 若换了她家美人儿世子,早把什么国公国母的统统一剑捅死了! 她貌似天真可爱,可是却能说出这样叫人恐惧的话,韦妃哆哆嗦嗦地看着她,一时竟不敢说话。 这是在讽刺大皇子戴了绿帽子?! 如意却只是笑呵呵地看着韦妃,小声儿和气地说道,“殿下与我家大伯父,难兄难弟来的。”头上都有变绿的趋势,且都是韦氏女,也是缘分。 要说大皇子与魏国公,才真的蛮有缘分的。 阖该是一家人。 大皇子已经被韦妃气得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只当做听不见如意的话,却在此时就见了文帝身边的那个内监施施然地来了。 他最恨这些在文帝面前说自己坏话的阉人,只是此时却无能为力,看着这内监走到自己面前,竟先与如意低声说笑仿佛感情很好的样子,这才转头耀武扬威地走到他的面前笑呵呵地说道,“殿下,奴婢又来了。”他觉得这才是缘分,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这个阉奴!”大皇子这些年被这内监折磨坏了,忍不住咆哮骂道! 内监笑眯眯的脸缓缓地沉了下来。 打人不打脸……大皇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没有笑话大皇子断臂,大皇子竟然笑话他是个阉人?! 连广平王世子妃还和气地跟他招呼一声“老大人”呢! “殿下看起来还精神得很,奴婢这就放心了。”这内监脸上不笑,一双三角眼里透出的都是毒火,连如意看着都觉得骨头里凉气逼人。 他看着大皇子很久,方才阴柔地说道,“奴婢将殿下的窘迫与陛下说了。您这一家过得苦啊,浑身上下破衣烂衫的不说,还都是灰啊土啊的,明显是风尘仆仆而来,休息一下都没有,就是想第一时间见着陛下,是不是?”见大皇子疑惑地看着自己,仿佛是问自己为何在文帝面前给他说好话,这内监又笑了。 “奴婢可一片忠心为了陛下,什么都不会隐瞒。”他就跟毒蛇似的看着大皇子,慢慢地说道,“不幸得很,陛下大怒,说殿下竟敢君前失仪。你面君的时候连衣裳都不选叫人看得过去的,还一脸灰尘,这得多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洗把脸能死?!文帝多精明的人呐,顿时就知道这儿子不是真心忠心,而是作态,叫如意哄出来的那点儿小高兴都被气没了,正在里头默默握着御笔,拿鲜红的朱砂在宣纸上一遍一遍书写大皇子的名字。 每个名字写完,就在上头画一个大叉叉,就跟干掉了大皇子一回似的。 看文帝那愤怒的样子,仿佛要再干掉几回才能泄心头之怒。 不过这种默默出气的办法总叫人觉得新鲜,乃是广平王世子妃友情贡献,文帝很喜欢。 皇帝陛下老了,掀不动沉甸甸的桌子了。 “陛下说,殿下喜欢这样丢脸,那陛下就不预备给你脸。左右你大罪,就老老实实地在这跪着,跪他十天半个月,也不必换衣裳,待这勋贵啊宗室的进宫都看见了,知道你是个困窘的人了,也就好了。” 内监轻飘飘地在如意炯炯有神的目光里说完了文帝的吩咐,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韦妃怀里的楚昊,哼笑道,“昊日公子,久仰大名,陛下也说了,不过是一个没上玉碟的庶子,没资格跪在这儿……” “昊儿是……” “是什么跟奴婢没关系,陛下叫他与侧妃往宫门口跪着去。你们两个身份不够,想跪在陛下跟前?往脸上贴金呢!”这内监冷笑了一声,见大皇子叫自己几句转达自文帝的话给说得一脸不敢相信,韦妃又抱着儿子绝望地哭起来,他心里越发看不起,摆了摆手叫身边的内监将韦氏母子拖了出去,却依旧不解恨,对一旁的一个垂头的内监使了一个眼色道,“陛下叫殿下别跪在中间挡路,你带着殿下往边儿上去。” 那内监急忙垂头应了,又似乎是不敢抬头去扶地上的大皇子。 大皇子浑浑噩噩,还在文帝责备自己的话里,哪里有精神理会这个,顺着这内监走到一旁又跪下,顿时面上变色。 他只觉得膝下仿佛是跪在了针尖儿上一般,剧痛无比! 他这就知道自己着了暗算了,这大殿前头有的是学问,谁跪在哪里更舒坦,更遭罪这些内监门儿清,他知道叫人害了,正要起身,却叫内监给摁住了。 “殿下对陛下不满?”轻飘飘一句话,就叫人不敢动弹了。 如意远远见大皇子英俊的脸上露出痛楚之色,就知道他是叫这记仇的内监给修理了,只是她觉得活该,见大皇子浑身疼得乱抖,一双腿都得厉害,心里哼了一声,也不揭破这内监干的坏事儿,却终于有空闲来仔细端详这位传说中的大皇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皇子,只觉得他英俊高大,生得肖似楚峰,看起来也如同山一般巍峨厚重,可是想到他对禹王妃母子做了什么,她就觉得恶心。 她也不觉得大皇子此时可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笑,转身走了。 大皇子如此,她都懒得与禹王妃献宝提他,说了倒仿佛将他很看重了。 她没了兴趣,便带着大笔的赏赐径直往宫门口去了,就见宫门处只有广平王妃抱臂脸色平静地立在一处宫车之前,远远地看着正叫人摁在地上的落魄的韦妃母子。 她见如意回来了,又看她翘着小尾巴带了很多的贡品,便笑道,“每回入宫,咱们家都要发财。”她把如意抱上车,见她在自己怀里蜷成一团咯咯地抱着自己笑,还拱来拱去的,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怎么这样撒娇。” 叫她儿子看见还了得,连亲娘都能大义灭亲的! “今天开心。”如意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儿说道。 “是该开心。”大皇子回来了,晋王与她说起的关于禹王妃的归属问题也该尘埃落定,禹王妃就觉得很满意地说道。 “怎么只有母亲在?”如意好奇地问道。 “你嫂子怀着胎不宜大喜大悲,她们先走了。”广平王妃也在想文帝那几句话的意思,帝王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的。她心里叹了一声还是王鸾有福气,只是却并不羡慕,垂头见如意趴在车里撅着自己的小屁股清点文帝的赏赐,格外地专注的样子。 她又想到家里的倒霉儿子关于床板底下帐子上头墙根下头等等等的作战路线,不由垂头摸了摸如意的头同情地说道,“私房要藏好啊。” 小金库都被她儿子抄了,真是太可怜。 “藏得可好了。”如意拱了拱广平王妃的耳朵,眉开眼笑地说道。 “是,是么。”看她傻乎乎一脸被卖还给数钱的样子,广平王妃觉得儿媳妇儿真是太不容易了。 “回头母亲给你更好的,啊!”广平王妃攥着广平王府所有的宝贝,广平王手里头连小金库都没有,那出去跟魏三偷吃肉的时候,都是抢了身边可怜小厮的小财产。 不是广平王妃都给人家小厮补齐了,小厮那也是要反抗起义的来的。不过如意比广平王可怜多了,广平王妃便揽着她稚嫩的小身子柔声说道,“家里在南边儿有生意,年年都进贡许多的珍珠宝石,以后都归到你的名下。” “不,不要。”如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拍着小胸脯骄傲叫道,“有钱!” “左右以后也都是你们夫妻俩的。只是这个是单给你的,不归在公中。”广平王妃便笑眯眯地戳了戳儿媳妇儿的胖脸蛋儿。 手感不错,她又掐了掐。 只是如意生得白嫩,脸上掐了一下就红起来,这罪证明晃晃地叫她带在脸上,晚上楚离看见,顿时脸就黑了! “谁干的!?”今日文帝竟然不许自己进宫叫广平王世子气坏了,一边给如意揉着脸蛋儿,一边问道。 “又不疼,亲亲就好了。”广平王世子妃越发厚脸皮了,拱着柔软的小身子把脸就贴了过来。 美人计从来都好使得厉害,美貌青年果然不计较谁干的了,俯身尽情享用十分主动的小妻子。 直到如意都觉得累了,楚离方才把白嫩的小妻子裹进自己的怀里,就听这个累得哼哼的小姑娘吧嗒一声闭着眼睛啃在自己的尖尖的下颚上,小声儿嘀咕说道,“今天陛下给的私房钱,埋,埋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头了。”她哼哼唧唧地流着口水说话,傻笑滚在楚离的怀抱,没心没肺地睡了。 广平王府的风水特别好,藏起来的小金库里哗啦啦的金子宝石数儿……它,它自己翻了个翻啦! 第208章 大皇子回京的消息,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在京里传遍了。 当然随着这个消息一起传遍了的,是文帝对大皇子极为不满,命跪在御前不许起身,说是好好儿跪着反省己身,什么时候皇帝陛下心情好了,大皇子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这是非逼着大皇子自己认罪了。 若这么个时候还不明白大皇子被文帝厌弃,那就真蠢得不必在京中厮混了。 大皇子在大家的心里头,甚至比冀王还要可怜。 冀王再可怜,那也依旧是亲王府邸,也没有叫文帝这样打脸的时候。 一时间京里都对大皇子的态度变得冷淡了起来,只是这份冷淡并未波及禹王府。 禹王妃的两个孙子还在宫里住着呢,文帝命抱养在自己面前,这是何等荣光?! 古往今来女眷的荣光都是因夫君而起,如禹王妃这般靠着孙子的,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只是禹王妃如今越发低调起来,闭门不出也不与想要与她亲近的京中女眷往来,闷头十分乖巧地过日子,美其名曰照顾有孕的世子妃。 听听……多假呀……这世间哪里有婆婆侍候儿媳妇儿的? 只是大家也都没有时间理会禹王妃了,盖因大皇子进京之后第二日,更为耀眼的宋云焱回京。 这位小少年可算是大皇子犯错之后力挽狂澜的猛士了,眼睛好使的都知道这小子是要起来了,目光都纷纷投向英国公府。英国公却并没有什么动静,英国公平时怎么上朝如今就怎么上朝,完全没有为了自己儿子的爵位上蹿下跳一下的,文帝观察了几日,似乎是对英国公的态度很满意,又宣宋云焱上殿,问这少年,回京之后最想做的是什么。 俊秀文弱的少年红了一张脸,格外地年幼,言说“成亲”。 文帝大笑,赏了他安阳侯的爵位,又赐了侯爵府邸与良田珠宝,叫他可以风风光光地成亲。 当然,待知道这一心一意就想成亲,直言不讳显然是被迷得找不着北的少年要娶的是魏国公的嫡女,老头儿的脸色就格外地精彩。 不是看在宋云焱羞涩期待的样子,文帝都得问问他,有审美没有? 就魏国公那东西生的女儿,有什么好的? 老头儿显然忘记自己还特别喜欢真正的魏国公魏燕青来的。 不过赐下的旨意泼出去的水,文帝虽然对魏国公府不大高兴,只是却没有非要在人家婚事里兴风作浪的意思。况英国公当爹的都能忍前头的魏国公,文帝自然更没有心理压力,摆了摆手叫宋云焱退下。如意自然也从楚离的嘴里听着这个了,对宋云焱难得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想要娶媳妇儿,世子妃敬佩极了,虽然知道魏燕青下朝了会与如玉说起,却还是忍不住兴高采烈地往魏国公府去了。 如今魏燕青做了魏国公,国公府里越发气象清正,如意觉得比从前张氏管家乌烟瘴气的好多了。 嘉怡郡主也不是张氏那等拎不清的人,魏国公府知道她的厉害也都不敢捅她的肺管子,都十分安分。 如意一路开开心心地就往如玉的屋子去了。如今如玉年纪大了,自然不好再住儿时的小楼,嘉怡郡主给她挪了新院子,比从前大了一倍有余,如意细细地看过,见里头陈设摆件连丫头都是最好的,就知道嘉怡郡主并未刻薄几个小姑子。她心里感激了堂嫂一下,见如玉束手侧坐在窗前目光恍惚地望着窗外,仿佛怀着无尽的思念,突然就想起了儿时,姐姐一本正经的样子。 稚嫩却傲慢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如今带着几分雍容的大姑娘了。 如意不知为何有些伤感,仿佛时间走得太快,只是又笑自己悲伤春秋,不由走到如玉的身边笑嘻嘻地坐了。 “你来做什么?世子舍得放你出门?”如玉早看见哼着小调儿很自在的妹妹了,转身问道。 “表哥其实可好说话,只是你们都误解他。”撒撒娇什么都应了,比魏三与徐氏都要好搞定,如意觉得姐姐这是对自家美人儿有偏见,便板着手指小声儿说道,“表哥其实人可好,只是世人以讹传讹,你们就都觉得他刻薄。” 楚离无有不应,言出必行,还温柔疼爱她,甚至连她小小的愿望什么都满足,这样的夫君若是都能不满足,那如意觉得这世间就没有公平二字了。 “呵……”这话真该给叫楚离这些年抄了家的倒霉蛋儿们听听。 只是如玉对楚离是好人还是坏人没兴趣,只要对妹妹真心,坏人也是好的,若对妹妹无心,那英雄也是贱人。 她笑了笑,目光有些恍惚地说道,“我看见了你,就想着,或许嫁人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眉那种有情饮水饱的没用货色不提也罢。这位七姑娘自从知道自己可以嫁给大英雄定北侯了,每天似乎在天上飘一样,心里眼里简直没别人儿,定北侯竟然也吃这一套,这短短才几天,已经往国公府上来了八回了。 当然不是来寻如眉的,据说是来寻魏三喝茶。 如玉也不知她三叔如今听见喝茶二字会不会吐出来。 “可幸福了,不是八姐姐,我都不要告诉她。”如意自己没出息,此时两只眼睛放光,还撺掇姐姐跟着自己学没出息的样子。 “阿焱真是有趣儿,陛下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最想成亲。”见如玉冷哼了一声,耳根子却红了,如意便笑嘻嘻地说道,“表哥说陛下都被镇住了,难得有情郎,这京里头如今谁不羡慕八姐姐呢?” 少年得志的勋贵侯爷,鲜衣怒马不外如是,却不在意功名利禄,心里只有自己心爱的姑娘,这简直是话本子里才有的剧情呀,如意都知道这京里头有许多闺中小姐羡慕如玉,眉开眼笑地说道,“除了八姐姐,谁值得被这样喜欢!” “你倒是会为我吹牛。”如玉心里不知为何生出绵绵的喜悦,却绷着脸小声儿说道,“才,才不喜欢呢!” “八姐姐口是心非,也只有阿焱能消受了。”宋云焱还觉得这是乐趣,特别爱被打脸,不然换一个都要接受不了。 “他还没有上门提亲,不提也罢!”如玉拧着帕子越发顽强地说道。 “原来八姐姐是急了呀,早说呀,你不说阿焱怎么知道呢?阿焱不知道,八姐姐怎么嫁人呢?八姐姐不嫁人……哎哟……” 世子妃絮絮叨叨,却叫横眉立目被闹得脑仁儿疼的魏八姑娘凶残地使出螃蟹爪来掐住了自己的脸,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连连讨饶,许久之后方才哭哭啼啼委屈地捂着脸躲在了一旁,看着抿嘴努力不要笑出来的如玉哼哼着说道,“大伯娘该欢喜了?阿焱如今也是侯爷,八姐姐正经的侯夫人呢。” 这个侯夫人可门当户对了,谁不得说一句金童玉女? 都出身公府,彼此青梅竹马长大,年纪相仿,性情相投…… 说句实在话,虽然如意在姐妹里头嫁得最好,可是世人的眼中,还是如玉这婚事最叫人羡慕。 广平王世子美人有毒……嫁给他的其实是倒了血霉的来的。 “母亲哪里会知足。”如玉红润的脸僵硬了一瞬,摆手低声说道。 张氏就想叫闺女嫁到王府去。若不是新封了的那位江夏王世子已经有了妻室,她还想带着如玉去努力一下的来的。 “只要八姐姐叫大伯娘知道,你嫁给阿焱会欢喜,会幸福,大伯娘总会明白。”侯夫人,这爵位不低了,天底下有几个王妃呢?真以为是地里的大白菜? 且如意这等算是走运,广平王府家风清正,都是好人。寻常王府里头那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后院儿更是人吃人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就算做了正妃又如何?难道看着丈夫左拥右抱却不敢吭声很幸福么? 且王府里头宠妾灭妻的不是一家两家,做了正妃却叫侧妃踩在头上连儿子都护不住的比比皆是。 再加上庶子庶女,想想都少活十年。 真以为王府那么好混呢? 宋云焱封侯,又另开了府邸,如玉嫁过去就是自己当家。人口也简单,英国公府又慈爱和睦,这样的人家出去打听打听,多少人想要呢。 “八姐姐只跟大伯娘说,阿焱如今可抢手,想要他做个女婿的可多。” 这话没骗人,不是宋云焱御前表明自己对如玉的心迹,想趁着魏国公府失势抢了这亲事的不是一家两家。左右大家都知道英国公最讨厌魏国公府,如今儿子出息悔个婚也应该完全没有压力来的。 天幸英国公确实是个厚道人,对别家全不肯理睬,因此才叫如玉如此安稳。如意看着自己姐姐变了脸色,便推了她一把小声儿说道,“八姐姐喜欢阿焱,口是心非是情趣,只是也要表示表示,总不好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是?” “他真的……”如玉想到宋云焱清秀尊贵,喃喃地说道。 原来,喜欢他的也有很多。 “喜欢他的很多,他却只喜欢八姐姐一个,这就是缘分。”如意又劝了姐姐,见她忍不住笑了,便也跟着笑了。 也不知道宋金童突然见姐姐对他笑了,会不会吓得从马上跌下来。 世子妃不怀好意地摸了摸自己的白嫩的小下巴,做了坏事儿一溜烟儿地跑了,直接往老太太的上房去。 因定北侯可怜年纪大了,娶妻之迫切远超别人,老太太很不忍心叫他苦苦地熬着,就预备这一年发嫁了如眉。 如馨比如眉年长,自然是要先出嫁的,后头还有如玉,魏燕青回来说了,宋云焱的模样似乎是要快快地娶了媳妇儿的,一连三个孙女儿一同出嫁,老太太焦头烂额。 她正歪在软榻里叫小丫头给自己揉着眼角,就听见外头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一睁眼就看见愈发稚嫩起来的小孙女儿扑进来。 见了如意她的心情大好,急忙倾身扶住了扑上来的如意笑着嗔道,“跌了你!”见如意笑嘻嘻往自己怀里钻,依旧小儿女无忧无虑的样子,老太太目光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方才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如今你两个婆婆都是忙碌的时候,可不好什么都不干往娘家跑。” 大皇子这都跪在文帝殿下好几天了,当真是风雨无阻,风吹日晒都不怕的。这时候禹王妃竟无动于衷,老太太不知道人家王妃要休一下大皇子,正担心禹王妃为人诟病。 “没事儿,母亲们自己都预备好了,我没有什么事儿可做。”如意歪头看了看外头,见又看看老太太手里的嫁妆单子,就知道是给姐姐们的,马马虎虎地扫过,便与老太太献宝地说道,“那日我见着韦妃了,生得也不怎么样,叫我说了几句话,都跟死了亲爹似的。我就想不明白,大伯父怎么会对这么个东西鬼迷心窍了。” 韦妃确实是有招人喜欢的地方,不过也不至于念念不忘,什么都能卖的地步不是? “鬼迷心窍,你说的真真儿是对。”老太太听了如意的话便叹了一声,摆手说道,“还有更厉害的。你大伯父从纳了那个韦家的丫头,这些日子没少闹腾,家中不宁,头疼极了。” 进门的这个韦氏女也不是简单的货色,老太太本不想纳,本想拖着拖到大家都不记得也就完了,谁知道文帝这老头儿这样缺德,非叫人收了。从韦氏女一顶小轿进门,魏国公为了她已经与张氏掐了不知几回。 按着饭点儿地掐,掐得叫人眼前发黑。 张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张皇后是被废了,不过张氏给魏国公生了两个嫡女,这就是子嗣,就是站住了。 她也明白老太太更厌恶妾室,魏国公又重病之中没法儿圆房,更不把名不正言不顺的韦氏女放在眼里,也恨她狐媚魏国公,苛待极了。 韦氏女一被欺负就往魏国公面前哭,魏国公为了给她撑腰越发疲惫,气血越发虚弱了。 “当年我就说,都是祸害!”老太太拍案恼火地说道。 “您与她计较做什么,就看着她闹就是。”如意就觉得不必担心,韦氏女这样的货色,就需要张氏这等泼辣的来修理,不然柔弱点儿的,可不得跟魏燕青亲娘似的给逼死啊。 她没心没肺地说道,“大伯娘素来强势,况是正室,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妾理所当然。韦氏如今也不是什么高门,都从朝中滚蛋了,咱们也不怕他家。韦氏女识相也就罢了,大伯父如今精气神儿短,可护不住她一辈子。” “你大伯父怜惜她,说她吃了委屈。”老太太便讥讽地说道。 “韦妃都回京了,如今跪在宫门口里子面子都没了,大伯父还顾得上怜惜府里这个,还是不是真爱了?”如意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若真爱,挣扎着死也得往宫门口抱着心肝儿患难与共来的。 老太太微微一怔。 “大伯父,真是一个都不能少的惜花人呐。”广平王世子妃柔柔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点了一根蜡。 韦氏这姑侄俩撞上了同一个男人,新欢旧爱的,哪个才是真爱呢? 第209章 若换了从前,老太太总不会高兴府里闹腾得太厉害。 只是眼下孙子孙女们的婚事要紧,顾不上魏国公这几个的爱恨情仇了,老太太觉得孙女儿说得很对,便叹了一声缓缓地说道,“叫他自己折腾去罢。” 左右这儿子已经不是正经的国公,就算闹得不像,国公府也翻不了天,老太太也觉得该给儿子寻点儿事儿做,便忍不住低声说道,“只是……亏你姐姐订了亲。”如薇与十一姑娘如昙还早得很,老太太也不担心什么,不管如今起了什么风浪,到时候也都散了不是? 她如今就在意如玉的婚事。 如馨如眉的不必说,定北侯聘礼都上门,可见迫切真心。 只有宋云焱,老太太虽然知道他的人品,却也忍不住担心。 少年新贵前程似锦,出身也极好,京里头看重宋云焱的人家不少,如意都知道了,老太太自然也知道。 她就担心生出什么变故来。 不过英国公府显然是很守信的人家,不过是整顿了几日,英国公府老太太带着孙子就上门了。 “哎呀阿焱回来了,这是不是得赶紧成亲了?”英国公太夫人就与有些无奈,有些欢喜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说道,“八丫头我天天日思夜想的,阿焱这出身前程都有了,你忍心叫他一个孤零零在侯府里过?” 今日因她来提亲,楚离与如意也特意来了,小夫妻俩都穿了鲜艳的大红衣裳,手挽手并肩坐在一起,美人如玉,如花美眷,叫英国公太夫人看得羡慕极了,忍不住揽过扭头红了脸的如玉笑道,“可得叫我孙媳快快进门。” “阿焱才封爵,又成亲,这不是双喜临门?”如意喜气洋洋地拍手叫道。 这话英国公太夫人可爱听了,抚掌与一旁笑吟吟看着如玉的英国公夫人笑道,“你瞧九丫头这样小嘴儿,打小二巴巴儿的可甜了,也叫人喜欢极了。” 她从来都很喜欢魏国公府的几个姑娘,盖因出身勋贵世家,却这样和睦彼此亲昵的姐妹真的太少了。人心纯良总是叫人喜欢,英国公太夫人自然也很喜欢,只是她还是最喜欢爱恨分明的如玉,见她生得玉一般的人儿,眼里嘴角都带着欢喜,却还要努力绷住脸做严肃状,忍不住就笑。 “我的小媳妇儿哎!” 宋云焱本笑着听着,听到这儿,咳了一声。 “小孙媳妇儿哟。”英国公太夫人垂头丧气地叫道。 她这样老顽童一样的性子,如意都快活极了,跟着在一旁扭着小身子咯咯笑。 楚离揽着她不叫她笑得跌到地上去,又见满堂华彩喧闹喜悦,目光落在宋云焱的身上,闪了闪,默默扣住了如意的腰肢,突然觉得有些恐惧。 他得到怀里这个笑嘻嘻快活得不行的小妻子,她鲜活就在怀里,实在不能想象那些叫自己恐惧的画面。 “魏国公府九姑娘本是如薇。” “三房没有女孩儿。” “早年有一女,生而病弱,出生三日即殇……” 他简直不能想这些话。也对宋云焱口中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话不感兴趣,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小姑娘活生生地在他的怀里。 她活泼可爱,生机勃勃,从未有离他而去的征兆。 他也不想知道为何宋云焱口中的真实与自己经历过的有这样的不同,他只知道,没有如意,那就是噩梦。 他没有去问宋云焱,这世间若没有如意,自己会是何种生活。 没有如意,此生怎会如意?只怕他是要孑然一身,只会将自己的一切的心血专注在前朝的争夺上,再也没有一点的绮丽之心。 他虽然没有问,可是宋云焱只是对他抱歉地笑起来,就叫他明白,宋云焱见到的那个自己,一定没有自己这样幸福。 “表哥?”如意正挥着自己的小拳头给宋云焱鼓劲儿叫他去跟自家堂姐深情告白,却只得了这金童的没良心的一个白眼儿,小鼻子气得直喷气儿。她就觉得腰间一紧,急忙转头看楚离,就见这个青年正面无表情地扣着自己的小蛮腰。 作为一个有节操的好姑娘,世子妃顿时就脸红了,扭了扭自己的小腰儿趴在楚离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这,这时候,表哥应该说,你,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天晓得,世子妃想当小妖精很多年了。 楚离抬头,见她美滋滋的,微微颔首说道,“确实磨人。” 他看着如意对着自己笑,弯起来的清澈的眼睛里都是自己清晰的影子,心里觉得踏实得厉害,摸了摸如意的眼角,若不是屋里人这样多,世子殿下就想啃一啃自己的小妻子,只是强忍住,他松开了手臂叫如意更轻松些,望着叫英国公太夫人推到了如玉面前,露出一个真切笑容的宋云焱,淡淡地说道,“这才是真实。纠结虚幻的,都是蠢物。” 他不管宋云焱所说是真是假,只如意如今就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如意歪头不大明白他的话,却还是用力点头表示夫唱妇随。 另一侧,老太太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见宋云焱立在如玉身边,这贼小子暗中去偷偷儿勾如玉的手指,后者脸红,一脸唾弃,却扭曲装作没有感觉到这少年勾住自己手指,便笑了。 “日后八丫头,都托给你了。”看着如玉红着脸眉眼间带着不能掩饰的欢喜的样子,老太太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冥冥之中改变了一样。 “那是,这可是我亲孙媳妇儿!”英国公太夫人笑看如玉,目光疼爱极了。 正说笑之时,如意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大声的喧哗,之后一头披头散发的少女踉踉跄跄地冲进来,见屋里人多她目中闪过一抹得意,又哭着一头滚在惊怒交加的老太太的面前哭着叫道,“老太太给我做主!太太要杀了我呢!” 她一仰头,正是魏国公才收了的那个名为韦洛的韦氏女,此时俏生生的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儿,鲜红凶残,她飞快地扫过勃然变色的如玉,越发哭道,“太太嫉妒,容不下贱妾!” “这里哪里有你放肆的地!”如意见她目光虚浮四顾,脑中一转勃然大怒。 这是赶着英国公府上门提亲,闹给英国公府看呐! 张氏若不堪,她亲闺女如玉还能是个好的?英国公府看见张氏的丑态,只怕也要想一想如玉是个什么姑娘。 就算不退亲,日后有了心结,如玉怎么过得好? “再不能留你!”如意气坏了,跳起来骂道,“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货色,就该早早送你上西天!” “别恼。”见如意小身子气得直哆嗦,楚离目光冰冷起来,从身后抱住了如意努力喘气儿的身子低声说道,“现在杀也不晚。” 一个妾罢了,楚离全然没有放在眼里,广平王宰的人还少了不成?他随手就把腰间的佩剑给拔出来了,正要捅这韦氏女一剑,却见一旁还有更快的,竟是宋云焱短促地笑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了一柄短刃来,上前看了看仰头可怜地看着自己,口中叫着害怕的女孩儿,目光清冷起来。 当年,他记得魏国公为了这个女孩儿一句笑言,对嫁在江夏王府日子艰难的如玉的求助充耳不闻。 “为了国公府,八姑娘吃些委屈怎么了?总回娘家,王府要与国公府不高兴呢。” “既然活不下去,就不要活了。”他从边关回来,就算没有亲自动手杀人,却依旧存了几分杀气,挑起这女孩儿的下颚,抬手就一刀抹在她的喉咙上。 这女孩儿本是期待一场少年英雄救美,却没想到这少年藏了杀机,一双迅速暗淡的眼睛里,竟然还存了惊骇莫名。 “你!”老太太没想到宋云焱这样干净利落,眼睛都直了。 “大,大伯父病逝了一个爱妾啊。”如意呆呆地在一旁说道。 “动手倒快。”楚离冷哼一声。 宋云焱动手还真是干净利落,广平王世子真是头一回手慢了,不过手更慢的其实是定北侯来的。 这位侯爷心里的好姑娘如眉叫韦氏女这样算计,说不恼火那真是骗人,只是定北侯懒得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只去寻了韦氏的晦气,这一家子正叫定北侯欺负的不行。韦大人更倒霉一些,乃是韦氏女的亲祖父,定北侯能放过他才怪,虽然韦大人已经回家赋闲,不过最近弹劾他的折子依旧很多,什么宠妾灭妻孝中生子贪赃枉法纵奴行凶等等等,只有做不到没有想不到的。 文帝对韦氏一族又没有什么好感,一律命严查。 也不知韦氏一族还能不能拖过这么个严苛的冬天。 “这血鲜艳,添些喜气。”宋云焱抹了抹短刃上的血迹,收好了回头十分安静地说道。 叫她或者日日虐待什么的,都不如叫她死在他眼前安心。 哪怕少年依旧安静温和,老太太也头上冒汗了。 这样熟练,日后不要往她孙女儿脖子上也来一刀呀。 “做得好,你是个有心的。”如玉却一点都不害怕,见这个胆敢算计自家姐妹的韦氏女这样叫宋云焱抹了脖子,竟露出淡淡的笑意,与宋云焱哼了一声说道,“你对我好,我知道!”韦氏女先算计如眉,今日竟然还敢来毁她,实在是死一万次都不够了,且还不必八姑娘动手,宋金童就给自己做了,她心里对宋云焱明白自己心意欢喜,顿了顿,轻声说道,“也谢谢你。” 宋云焱看着她微笑。 “好了好了,就是病逝了一个妾。”这年头儿不管怎么死的,都是病逝,英国公太夫人觉得病逝好无辜的,摆手嘴角抽搐地说道。 “她没有福气。”老太太也颔首说道。 “你不会悔婚罢?”英国公太夫人急忙问道。 “八丫头中意阿焱,我自然不会棒打鸳鸯。”老太太见老姐妹紧张得不行,便悠然地喝了一口茶,酝酿好了方才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是个妾,国公府还死得起。” 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死得起呢?韦氏女是寻常的妾么?那是魏国公的心肝儿啊! 别人都觉得死得起的时候,魏国公是肯定认为死不起的,他此时的心情,简直悲痛得叫自己难以压制! 国公爷没有想到,自己疼在手心儿的孩子,竟然就这么死在眼前了,无声无息,如同凋零的花朵儿。 他追着韦氏女而来,就是想求老太太秉公收拾张氏,叫张氏不要再伤害自己疼爱的这个女孩儿,且他知道韦氏女给自己做妾已经成了定局,正想要叫她名正言顺,更尊贵体面。 也是韦氏女自己有了主意,硬生生激怒了本性暴躁无法无天的张氏挨了一耳光往老太太面前去告状,他本算好了随后就来,将张氏种种恶行说了,叫老太太站在自己的这一方休了恶毒的张氏,谁知道一进门就发现,韦氏女不见踪影。 地上还带着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鲜血里有一朵魏国公最眼熟的珠花。 他给韦家姑娘的。 “她呢?”魏国公扶墙踉跄地进来,因浑身烧伤还未痊愈,他疼得厉害,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你说那个妾?”英国公太夫人还没走,自然也见着了魏国公这么个模样,老太太觉得儿子丢脸,便皱眉轻飘飘说道,“病逝了。” 如意在一旁正打量魏国公的身子是否好些,听了这话顿时嘴角抽搐。 这也太糊弄人了。 显然魏国公也这样觉得,叫老太太这话伤得几乎呕血,况他见了眼前政敌英国公府一家,还有个抬手大义灭亲灭了自己的宋云焱,眼珠子都红了! “谁干的?!嗯?!”他扫过了冷笑连连的如玉,再看平静的老太太与一侧平静敛目的宋云焱,觉得这屋里头都是自己的仇人,顾不得自己的虚弱暴怒道,“她怎么你们了?!你们一个小姑娘都容不得?!”他见老太太这么个样子就知道韦氏女是肯定死定了,心里生出悲凉与痛心,万刃加身痛苦难名,又忍不住想到韦妃会对自己露出的失望的眼神,动了动嘴角,觉得口中一片腥甜。 “她干的事儿,死一百次都够了。”如意忍不住大声说道。 “若狠毒些,本该慢慢饿死她。”如玉想到魏国公饿死如画的轻描淡写,再看看他因为韦氏女奄奄一息的痛苦样子,越发冷笑地说道。 魏国公双目赤红地看着自己的嫡女,双手颤抖。 “是你!” “都说了是病逝。”如意可不肯叫如玉认罪的,急忙说道。 “尸体呢?”魏国公闭了闭眼,努力忍住心中悲愤问道。 病逝?等他拿到证据,他一定…… “急病,谁知道是不是要紧的病,自然烧了。”老太太合目,看魏国公往后一仰竟人事不知,心里到底忍不住生出几分悲伤来,摆手命一旁的人说道,“请太医来,好好儿看看他。” 她撇了儿子不理,又见到了现在张氏都不见踪影,心中也厌恶张氏只追着魏国公跑,自己的闺女婚事都不放在心上,也不告诉张氏,只与英国公府定了聘礼上门的日子,将婚事敲定。 等魏国公苏醒的时候,无耻小人安阳侯宋云焱,已经要给自己做女婿。 更无耻的是,京中盛传,韦氏女“病故”,是因国公爷头上变绿,怒而杀人! 第210章 当风言风语被“有心人”传入魏国公的耳中的时候,魏国公再次吐出一口血。 这打击太大了。 怎么这杀人的黑锅就叫国公老大人背了呢?明明是狠毒的宋云焱干的! 可就算是魏国公哭出血,出去了大声嚷嚷,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安阳侯与魏国公之间是什么关系? 女婿岳父?当然不是…… 灭与被灭的关系了! 魏国公的仕途都叫安阳侯一张弹劾给撸下去了,这仇恨比天高比海深,亘古不能磨灭的爱恨情仇,哪怕安阳侯大人继续愿意履行婚约继续娶魏国公的闺女,只是魏国公心里能不记恨? 之前被女婿灭了,如今宰一个声名狼藉也不知有没有与江夏王世子有首尾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寻常小妾,再把这黑锅扣在无辜的安阳侯身上,再往外头哭诉一下自己的可怜……呵呵……国公大人当京中雪亮眼睛都是傻子罢?! 因此就算魏国公与外头辩解,大家也只有不信的。 与笑容安静的清秀少年宋云焱相比,魏国公这不是东西的恶劣前科太多,大家都不知道选谁不是? 唯一大家都相信的,只怕就是魏国公头上变色儿了。不然韦氏虽然落魄,也不是寻常的门第,竟然狠下心来弄死人家的闺女,这只怕是有点儿大家都不知道的内情了。 待京中兴奋缠绵的揣测到了如意耳朵里的时候,世子妃只有无语了。 苍天可鉴!她大伯父真的是冤枉的来的!真是六月飞雪,果然冤枉得很。 不过冤枉得很合适就是了,如意就觉得,能叫魏国公在京中抬不起头,自己觉得没脸不往外头去了,闭门家中也是好的。 左右家里还有一个真爱的张氏呢,算什么呢? 心里巴巴儿地想着这个,世子妃就胃口大开通吃了满满一碟子的奶油小饺子,吃得香甜极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满足得恨不能晒肚皮舔爪子,一旁还蹲着一个可怜巴巴的广平王双手搭在桌边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儿媳妇儿问道,“好吃么?什么味儿啊?” 可怜广平王最近因不听话,因此被勒令只许吃小青菜,馋得眼睛发绿,如果有一条尾巴,一定已经讨好地摇起来,见了他这么个样子,世子妃警惕地把小碟子抱在了自己的手里。 “不给!”她瞪着眼睛叫道! 特别地不孝。 敢孝顺可不行……前回世子妃心软给了公公一块肉吃,差点儿叫自己也跟着没肉吃。 广平王伤心地看着狠心的儿媳妇儿,本想伸出爪子来一同回想一下当年的饭友之情,再溯源说一说和这儿媳妇儿亲爹的患难之情,只眼角陡然见到门外正远远逆着天光而来的卓然的女子,她一身的风华浓彩气势逼人,广平王顿时抖了抖,不甘心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小饺子,连滚带爬地跑了。他一边跑一边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显然是被欺负得日子没法儿过了。 “瞧瞧你父亲没出息的样儿!”广平王妃大步进来,见了广平王凄凉背影,哼了一声。 “给点儿肉吃罢,父亲太惨了。”如意小声儿说道。 “今天给他吃一碗。”广平王妃为了的也不过是广平王的身子骨儿,最近太医来给诊脉说已经养得不错,广平王妃自然也不耐烦家里天天夜半有个家伙嗷嗷仰天嚎叫,微微颔首,便转身与身后的一个噗嗤一声捂嘴笑出来,又急忙憋住了的清媚的女子笑道,“你从前也常来王府的,不然咱们家这点儿家事,都不好意思叫你看。” 她心里都是广平王,不过对这女子温言一句,交给如意,便往后头追着去了。 “王妃看似凶狠,其实心里都是王爷。”那女子见如意嘻嘻哈哈放心地继续啃自己的奶油小饺子,便忍不住从一旁倒了一碗甜汤来与她。 “阿萝姐姐怎么有时间来王府呢?”如意谢了,捧着胖嘟嘟的百合花瓣儿的琉璃小碗儿咕噜咕噜喝甜汤,一边好奇地问道。 “阿玉与我来信儿,我想着你是不是也有信了,因此过来瞧瞧。”阿萝与宋云玉是一同长大的姐妹,跟亲姐妹也差不多了,虽然宋云玉堂姐妹不少,可到底与阿萝才走得亲密,阿萝见如意点头,便放心地说道,“我听说阿玉如今住在从前大皇子的宅子里,北戎被打得精疲力尽,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大事。” 大皇子与韦妃往边关去可不是为了吃苦去了,边关的宅子比京中王府的繁华也差不多了。 “我只知道二嫂放出去了许多的丫头奴仆,宅子里清净多了。”如意顿了顿便哼笑道,“大皇子这日子过得也挺美,怎么回京倒穿破衣裳?” 大皇子一家的破衣裳在京中议论的话题仅次于魏国公怒而杀妾被人津津乐道,都说大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要叫文帝心疼一下,觉得这儿子是个好的,没想到文帝这老头儿压根就不吃这一套,更觉得大皇子把自己当傻瓜十分恼怒,不仅叫大皇子跪着,还在朝中屡次提及此事,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又有大皇子本就是败军之将,朝中最近覰帝王的脸色,弹劾大皇子的真心不少。 如果折子能当做炮弹,大皇子早就给炸成渣渣了。 “不知真心忏悔,倒想着这些小道,陛下不恼怒才怪。”阿萝鄙夷地说道。 大皇子这都跪在文帝殿前多少天了,文帝一点儿叫起身的动静都没有,可见是真的恼怒。 “你家,没受牵连罢?”阿萝嫁了韦氏,虽然韦夫人眼神儿犀利早早开了祠堂破家而出,然而到底只是一个名分,这里头血缘是断不掉的。 如意见阿萝对自己妩媚一笑,眉眼之间的风流韵味儿越发飘逸,心里一松知道她过得很好,低声说道,“只阿萝姐姐处,我才这样说。”她顿了顿,想到文帝这些日子的态度,便轻声说道,“大皇子是肯定完了,韦妃只怕也好不了……万万不要心软,不然折进去的就是一家子了。” “换了别人,再不会与我说这样实诚的话。”阿萝见如意笑嘻嘻拱了拱自己的手,目光温柔地感激道,“多谢你,祖母是个明白人。” 不然她怎么就能经常出来往广平王府上呢?打从宋云焱封爵,英国公府越发显赫,韦夫人待她便越发和蔼慈爱,也不拘着她在外与姐妹们走动,且更护着她,也不许叫韦七对自己有一点儿的不好。这都是态度,虽然韦夫人发自本心,然而这其中也有审时度势。 阿萝身后连着英国公府,与安阳侯也情同姐弟,几个交好的姐妹也各自有极好的姻缘…… “我只望韦氏快些了结了这些,轻轻松松地过日子。”阿萝敛目,轻轻地说道。 “快了。”文帝可不是一个需要忍耐的人,如意急忙说道。 她迟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衣角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萝姐夫怎么没来?” 韦七这家伙不是与阿萝形影不离么?今日只阿萝单独一个过来,如意没有了冷着脸与自己作对的韦七,觉得很不习惯之外,又隐隐有担心,喃喃地说道,“若阿萝姐夫做叫人生气的事儿,姐姐一定跟咱们说。”阿萝眼瞅着现在依旧没有身孕,如意在外陪着广平王妃走动的时候,也听与韦氏相交的女眷非议过。 韦七年纪也不小了,谁不担心呢? “你放心,他待我好着呢。”阿萝见如意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抿嘴儿说道,“他说儿女都是缘分,命里有就是有,若没有,也就那么回事儿。”韦夫人不管是因为什么也护着她,并没有给她塞一二个丫头的,她也知道这也是因英国公府的缘故,不过不能因为这个,就对人家对自己的心意视而不见,她垂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微笑道,“我能嫁给你姐夫,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儿女的福气,自然也会有。” 她笑容温和,如意就也跟着咧嘴笑起来,见她从一旁的丫头的手中取出了一个小匣子来。 “六妹妹七妹妹八妹妹只怕都要成亲,魏国公府……”阿萝便忍不住笑着说道,“你知道的,我登门并不合适,这是给几个妹妹的添妆,不值得什么,却是我的心意。” 韦氏女死在魏国公府,韦大人听见之后便吐血晕厥,如今缠绵病榻据说天天都骂魏国公是个畜生,此仇不共戴天,只怕韦氏还得跟魏国公府来个世仇什么的,这时候上门,只怕不符合韦夫人夹着尾巴做人的策略。 韦夫人眼下只恐文帝因韦氏迁怒自家,说句夹着尾巴做人,也差不多了。 “谁会与阿萝姐姐客气呀。”如意眉开眼笑就收了这匣子,又眨巴着眼睛贼兮兮地问道,“韦大人……还好罢?” 阿萝的脸默默一抽,咳了一声轻声道,“他还有韦妃做靠山。” 韦妃自己都要塌方还给别人做靠山?不怕山崩地裂啊,如意闻言顿时就坏笑了几声。 楚离进门时就见一只小小的小姑娘捧着鼓鼓的小脸蛋儿正在坏笑,笑得叫自己心都柔软了起来。他大步进来,见另一侧的阿萝急忙起身,微微一顿便挑眉道,“不必客气,世子妃的姐妹,本世子自然不会冷落。” 他嘴里说着十分客气的话,然而一双上挑的凤眸之中流光溢彩都是冰冷的排挤,阿萝叫这厮单用眼神就挤兑得不行,嘴角抽搐了一下,便转头与呆呆仰头的如意笑道,“家中还有许多事,我先回去,咱们改日再叙。” “再坐一会。”广平王世子凉凉地说道。 阿萝只觉得自己后背心儿都发冷,摆摆手,跟叫狗撵的似的走了。 “你瞧,”如意见阿萝就这样跑了,不由怨念地拉着楚离的衣角小声儿说道,“你把我亲近的姐妹撵走了。” “忍不住。”楚离抱了她在自己的膝上坐下,将自己的脸埋进这小姑娘软软的小脖子里,低声说道,“没法大方。” 他也知道不应该叫如意身边一个小姐妹都没有,也知道应该温和些,可是想着什么做着什么却完全不同,嘴上本要对阿萝示好,却嘴巴坏起来。他心里知道自己是不安的缘故,将一双素来冷厉的眼合上,嗅着小妻子身上甜甜暖暖的香气,又温暖又惶恐。 得不到的时候期望得到,得到之后……只恐失去她。 明明知道她在身边,可是却觉得不满足。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他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也只想用自己所有的力气,抓紧这个小姑娘。 “那就不大方,其实我就习惯跟表哥在一处。”如意觉得自己被这人抱得越来越近,呼吸都艰难,却从这怀抱之中感觉到了更多的幸福,回身努力用自己的小胳膊回抱他。 “下一回,我们亲下帖子请她们过府赴宴。”楚离叫她柔软地环抱,心里的不安被慢慢地抹平,倾身碰着她的眼角喃喃地说道。 “好呀!”如意觉得眼角痒痒的,咯咯笑着往楚离的怀里躲。 这两个倒是不嫌自己腻歪,广平王妃往后头都安抚好了广平王,许下了许多的肉的承诺,才进门就见阿萝早就被撵走了,宽阔华丽的花厅之中丫头都不见一个,细碎斑驳的阳光之下,只有一个美艳绝伦的青年与一个清澈懵懂的小姑娘耳鬓厮磨。 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广平王妃默默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这才举步进来与抬眼看来的楚离叹气道,“这一天到晚黏在一起,你们不腻歪?” 王妃娘娘都看腻歪了好么。 “不腻歪。”如意可诚实地回答婆婆的问题。 广平王妃被噎得瞪眼睛,指了指这个嘿嘿一笑往楚离怀里藏的厚脸皮儿媳妇儿,许久吐出一口气来。 “母亲寻我有事?”楚离一双修长的手护住小妻子的小脑袋,与广平王妃问道。 “晋王说好了回京就和离,如今这都多久了,你没问问?”广平王妃如今别的都不关心,就关心什么时候禹王妃踹了大皇子。 她十分在意,楚离沉吟了片刻,便在如意也奋力探出小脑袋很期待的目光里缓缓说道,“我问了。” 事关生母后半辈子的幸福,广平王世子怎么可能不问晋王的动作,若这厮敢晃点世子殿下,一剑送晋王上西天也未可知的。他想到晋王与自己的保证,便与期待的母亲说道,“大皇子还跪着,晋王保证,不出一个月,定然尘埃落定。”他想到晋王最近十分意气风发,脸上带着桃花,便哼了一声。 笑得这样开心,不要乐极生悲才好。 “那就叫大皇子滚起来!”广平王妃觉得大皇子跪得太久,拍案道。 她一脸为大皇子担心,不知道的肯定想不到大皇子的胳膊是谁干掉的,如意觉得这年头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缩了缩头不吭声了。 也不知文帝究竟听了谁的劝说,觉得大皇子大概跪了这么多天很不好看,因此开恩,命大皇子回府休息,再提日后。 大皇子从文帝大殿前头起来的时候双腿几乎废了,阉人狠毒,叫他几乎是跪在最尖锐的石块儿上,十数日不起身,哪里还能好的了? 他接到了文帝的宽恕便厥过去了,浑浑噩噩不知多久,直到听见韦妃熟悉的哭声,感到自己是睡在柔软的床上,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必继续跪着了。 只是……这鼻子之间淡淡的……马粪味儿是个什么情况? 大皇子突然抽了抽自己的鼻子。 第211章 这味道叫大皇子殿下好生不快。 再如何,也不能叫尊贵的皇子闻到这样不堪的味道不是? 他努力睁开眼,就见自己正躺在一处簇新的房间里头,房间倒是十分阔气,簇新华丽,只是却叫大皇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一双腿疼得厉害,就是不动弹都疼得叫人脑仁儿疼,微微一动,竟叫他几乎要闭过气去一般,疼到了骨头里。这与断臂上的伤口还不同,尖锐彻骨,叫大皇子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色煞白地竟倒在了床边,努力挣扎着问道,“回王府来了?”既然文帝宽恕了他,这该是回家了。 正伏在他身边的韦妃一噎,目光一闪哭得更厉害了。 “说话!”从宫中见过魏国公府那个小丫头之后,大皇子对韦妃就有了那么一点儿不同。 这些天跪在外头风吹日晒还叫人看笑话,大皇子整个头脑之中没想别的,就想着如意口中说过,韦妃与魏国公单独“谈谈”之事。 都能叫个小姑娘看见,何等嚣张!韦妃与魏国公将他的脸面置于何地! 况韦妃不知怎么,从前爱说爱笑叫人欢愉的性子,竟走起了泪包路线,谁喜欢看人哭哭啼啼的? 晦气! 大皇子心中本就存着不快,再听着韦妃这日日夜夜地哭着,还有儿子楚昊也跟着添乱,不知多恼火。 他想要一个有用能与自己商量日后办法的人都没有,越发心烦意乱,只默默地揉了揉眼角,见韦妃果然不敢哭了,一双眼红红地看着自己,他努力喘了一口气,忍着剧痛艰难地问道,“怎么只有你?别人都是死人?!” 禹王妃也就罢了,楚白这个逆子竟然都敢不床前尽孝,还有没有做儿子的样子?心中气愤起来,大皇子竟然都觉得马粪味儿变得清淡了,冷汗淋淋地冷笑道,“这是做了世子,不将我放在眼里!” 他都被夺爵,为何楚白还是亲王世子?日后父在子下,还有没有人伦了?! 莫非日后做爹的要给儿子请安? “殿下不要动怒。”韦妃方才在外头叫禹王府的下人给挤兑得不行,此时暗恨禹王妃,急忙给他柔情蜜意地擦冷汗,柔声说道,“昊儿累得不像话,他也跪了这么多天,辛苦坏了。”楚昊是真跪着来的。文帝这老头儿可记得昊日而出的这个孙子了,提起这么个东西就肝儿疼,哪里会有半点儿对孙儿的怜悯之心,只命跪着不许他休息,况又年纪小,比大皇子还亏损得厉害。 韦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心疼坏了,也担心楚昊跪废了日后没了前程,进门的时候还想叫给大皇子看腿的太医给楚昊看看。 被太医当场拒绝。 盖因楚昊没上玉碟,不是人家文帝的孙子,太医们也是有尊严的,怎么可能给一个庶人看病。 当太医是地里大白菜呢! 因这个,大皇子昏迷的时候韦妃大吵大闹,却叫两个嗓门更大的禹王府的粗使婆子给更大声地骂回来。她到底是柔弱出身清贵的女子,又娇生惯养,哪里是婆子的对手,被骂得狗血淋头昏头转向,不得不使了银子往外头寻最好的大夫来给楚昊看。 想到这,韦妃的心里就生出了不知多少的难受来,伏在闷哼了一声的大皇子的怀里流泪道,“王妃这是真要将我与殿下置于死地了!王府都不许咱们进,只丢在了这么一个破宅子里。” “什么?!”大皇子浑身上下就像被八百个大汉轮了大米一样没有一处不疼的,正拼命想着如何收拾楚白,听了这个顿时目光一冷。 “这是哪里?!”大皇子的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了。 “马棚隔壁。”韦妃早就闻着马粪味儿了,大皇子还算幸运昏迷好几天才闻到,韦妃娘娘可是闻了好几天,饭都吃不下了,顿时告状。 “她竟敢,竟敢!”禹王妃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丈夫给丢到马棚旁边儿,大皇子叫禹王妃这样冷酷不贤气得浑身发抖,又疼又怒气儿都断断续续,见韦妃仰头期待地看着自己,他突然吸了吸鼻子猛地将韦妃给推开一下说道,“你身上什么味儿!”怎么也是马粪味儿?天可怜见,大皇子真爱的是香喷喷的韦妃,不是眼前这么可实在不好说些难听话的女人来的。 韦妃又数日在他与楚昊的榻前没有认真洗漱。 “殿下是嫌弃我了?”韦妃也知道大皇子对自己心中有了关于魏国公的芥蒂,因此变得冷淡,忍不住含泪伤心地问道。 这么个时候大皇子没空儿安抚她,只冷冷地说道,“我眼下动弹不得,你去!就说我的话,叫她立时过来!” 他几乎是暴怒地锤着床板大声喝道,“她还是我的正妃呢!竟敢落井下石,真以为我制不住她?!”他恨禹王妃恨得什么似的,声音愈发地高昂了起来,见韦妃已经缩在了一旁,大皇子正要继续发发自己的威风,顺便回自己的王府,就见外头缓缓走进来一个青年。 这青年生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锦衣玉带清贵翩然,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含笑看着大皇子。 “父亲。”他远远地站住了,对大皇子微微一躬身,十分恭敬,只是面上却带着轻慢的笑容,落入大皇子的眼中,怒火更甚。 “你还敢来见我!” “儿子为何不敢见父亲?”楚白欣赏着大皇子如今的凄惨病痛,见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心里哼笑了一声,看都不看一旁的韦妃柔声说道,“又不是儿子叫父亲吃了败仗,又不是儿子叫父亲为陛下触怒,也不是儿子叫人折辱父亲。这心中正义……”他恶心了一下这么个话题,方直起腰来漫不经心地弹着绣了卷云纹银边的衣袖上的灰尘,呼地吹了一口气含笑说道,“儿子理直气壮得很。” “你这个逆子!”大皇子哪里见过这样嚣张的楚白,双目赤红。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禹王世子已然被千刀万剐。 “父亲这话说出去,谁信?”禹王世子唾面自干,从不跟疯狗一般计较,见大皇子气得整个人都在抽搐,便急忙上前几步凑在了他的面前温煦地说道,“您还没骂我畜生……” “畜生!”大皇子奋力一耳光抽在了楚白白皙的脸上,顿时好大一个巴掌印儿! “我是畜生,父亲就是畜生他爹?”楚白被这一耳光打得脸一偏,嘴角都磕破了,只是品着嘴里淡淡的血腥味儿,他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来,垂头看着大皇子越发眉目温和地说道,“父亲对儿子有些误会,不过也不必开解了,就误会下去,咱们都好。”他目光猛地冰冷起来,看着面前虚弱无力,连身体都不同当年强壮叫自己感到害怕的这个中年人,嗤笑了一声道,“您不仅是畜生,如今,还是个废物!” “你!”这等以下犯上还了得,大皇子顿时就要再给他一个耳光! “歇歇罢!”禹王世子也不想再挨打,这年头儿苦肉计也不带叫自己被左右开弓的,楚白哼笑了一声,抬起修长的手一把就扣住了大皇子虚弱无力的手腕儿,见他那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愤怒,还多了不知名的无力的恐惧,他笑了笑,牢牢地抓着这个当年赋予了自己无尽的痛苦的男人的手轻柔地说道,“都成了这个德行,还当是从前?!” 他用力将大皇子往床上一甩。 大皇子低低地痛呼了一声,被摔在了床上,目光呆滞。 “您都被夺爵,白身皇子一个,还敢与我母妃并肩,想住禹王府?”楚白快意地看着大皇子浑身抽搐地在病榻上挣扎,笑看了很久,这才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得感激母亲,如今还给了你一个容身之所,不然,就不是睡马棚边,而是去睡天牢了!” 他见大皇子没法儿与自己相争,又觉得没意思起来,目光便落在了一旁惊骇地看着自己的韦妃的身上,笑道,“侧妃放心,我可是禹王世子,怎么会与一个下贱的妾室计较。” “我是你的庶母,你,你想要做什么!”当年韦妃在禹王府威风的时候,别说楚白,就是禹王妃都要退避三舍的,韦妃心里对楚白还停留在那个愤怒却无力黯然的小小的少年上,哪里想到自己回来竟见到了一个笑里藏刀,会叫自己恐惧的青年。她见楚白连大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急忙往后缩了缩义正言辞地叫道,“你身为庶子,竟然不敬长辈,若今日敢对我与殿下有一点怠慢,我必然与你鱼死网破!” “还挺把自己当回事儿。”宫里文帝收拾韦妃的旨意只怕就要下来,韦妃竟然还自持身份,楚白就笑了。 只是对付一个讨厌的妾并不必自己出手,楚白只是挑眉,抱臂欣赏了一下大皇子与韦妃这同命鸳鸯的样子,拍了拍手。 门口处仿佛有光影人影在晃动迟疑,楚白拍手等了片刻,方才有一个穿着十分鲜亮,然而眉目之间带着老态的中年女子走进来。 她的身后,又有十几个年纪不同的女子走进来,最后头跟着的,却是几个年纪轻轻的青年妇人。 韦妃看见这十多个熟悉的女人一时还没缓过神儿来,只觉得眼熟,之后努力看了许久,突然脸色煞白,转眼不敢相信地去看楚白。 这些个女人,竟然都是大皇子身边当年的妾室! 打从韦妃当年进门开始,这些妾室就成了昨日黄花再也不叫人提及,韦妃也从不放在心上,早就把她们当成了死人,可是再当成死人,这人是活着的呀…… “母亲说了,都是父亲从前的爱妾,这好容易回京,自然都要来拜见一二。”楚白指了指这些女人身后都垂头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华衣女子继续与好容易撑起身的大皇子笑道,“这是几个妹妹,如今都已经嫁人,多年不见父亲,各自从婆家回来,探望父亲一二,至少不要做个畜生是不是?” 他眉目温和,只是那几个女子都知道他的厉害的,纷纷上前挤开呆滞的韦氏,与大皇子见礼。 她们畏惧楚白,可是如今想要在夫家立足,却也要倚靠楚白。 不过是禹王府庶女,虽然禹王妃从来不曾薄待过她们,还给她们寻了合适的人家儿,只是有脑子的都知道,禹王妃这个嫡母,是不好惹的。 身若浮萍的庶女,想要把日子过好,不听尚且温和有承担的嫡母嫡兄,难道要去听不管她们死活只知道风流快活的生父的话? 且她们嫁人都为正室,对大皇子偏爱侧妃这种行为天然地深恶痛绝。 “你好狠毒!”韦妃这算是知道厉害了,她如今与大皇子之间大不如前,这时候弄出这么多跟大皇子有“想当年”的姬妾,哪怕人老色衰,可是人家有“回忆”的呀! 这一想从前的点点滴滴,再人老色衰也得叫人温情一下是不是?她从未想过楚白的手段竟然这样狠毒,借刀杀人都谦虚了,又见那几个姬妾果然上前给大皇子行礼,顿时慌了,上前将大皇子拦住厉声道,“退下!” 当年她最得大皇子宠爱的时候,对这些姬妾随意呵斥打骂,如今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她积威尚在,顿时叫那几个中年妇人骇得退后了一些,只是不知想到什么,这几个妇人又脸上带了坚定,上前了一步。 “你们……”韦妃见自己的话竟然不好使了,眯了眯眼,正要说话,却见最前头一个颜色最暗淡,眼角依旧有了细密的纹路的妇人,突然冷笑了一声。 一声划破了空气的呼啸尖锐地传来,一记带着无尽怨恨仇恨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韦氏的脸上! 楚白一挑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再看看被抽在地上被抽得晕头转向,头都撞在了床头的韦妃,笑容淡淡的。 贱妾还敢妄图攀扯他出身高贵的母亲禹王妃…… 既然是个妾,自然得叫一样身份儿的来收拾她! 大皇子早记不住这些女人是谁了,什么“想当年”那都是跟美人儿的,人老珠黄的谁浪费时间柔情蜜意,见韦妃被抽在地上,顿时大怒。 他今日大怒得太频繁,竟浑身上下不能自己地颤抖,浑身冰凉之后,又有气血翻涌之兆。 “韦妃的人缘,不怎么好。”楚白十分无耻地说道,“姐妹之间得和睦相处才是。不然日后同一个屋檐下住着,日日吵闹,多叫人笑话。” 他竟然要把这些个女人扔在这宅子里? 韦妃捂着脸几乎惊呆了,看着这个蛇蝎心肠的禹王世子,只觉得那张英俊逼人的脸,生生透出了邪恶来。 “行了,好好儿陪着殿下。”楚白觉得大皇子有福,这么多姬妾在身边,还要什么禹王妃呢?摆了摆手便施施然地走了。 那些个年老的姬妾都急忙与他行礼,恭敬极了。 盖因禹王世子说了,马棚不过是暂时的,日后还叫她们回王府去继续荣华富贵。 禹王妃一直都很大方,虽然从不见她们,却从未苛待,她们这些年过得很好,比大皇子在的时候更清净自在。 她们年华消逝,再也没有了别的妄念,只求在王府平安终老。 想要保住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自然要在可靠的禹王妃与冷酷的大皇子之间选择,这投名状怎么来,她们自然也知道。 当首一个回头看着韦妃,突然就笑了。 与此同时,孝顺的禹王世子去看望失德生父,却被无情冷酷无理取闹地抽了耳光的消息,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212章 “怪我,都怪我。”清晨的日光里,淡淡的晨辉之中,一个玉树临风英俊优雅的青年倚在一旁的小案上黯然神伤。 如意默默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若不是我侍奉不周到,父亲怎么会这样责打?我叫父亲不高兴,父父子子,本就都是我的过错。” 世子妃这么个不耐烦的打哈欠人家根本就没看见,那青年白皙的面上生出淡淡的忧愁,一只手默默地摸着面上一个鲜红凶残的巴掌印儿垂泪说道,“多年不见父亲,我心里这样想念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叫父亲消了气,做叫他喜欢的孩儿!”他仰头,凤眸含泪,期待微笑。 “吃点酸酸的果子?”广平王世子也没理睬他,俯身在如意的耳边儿问道。 “好啊,已经把我恶心坏了。”如意默默在楚离的腿上打了一个寒战,表示对这小白花儿一样的说辞有点儿接受不来。 楚白顿时用谴责的眼神瞪着一点儿都不跟自己节奏走的弟妹。 楚离漫不经心抬头,见楚白咳了一声转移开了目光,方才淡淡地说道,“大哥还没演够?” 这些日子禹王世子很忙,顶着亲爹留给自己的森森的爱的印记上朝下朝与大家一同玩耍,时不时坚强地表示一下虽然大皇子对嫡子不大慈爱,可是做儿子的怎么能对父亲生出怨恨之心呢?这都是命来的,若大皇子想要他这条小命那是做……那一定得努力劝服自家亲爹不要宰了自己不是? 大皇子当年宠妾灭妻,连儿子都过继给别人的丰功伟业还历历在目呢,如今一回来就不见正妃又抽了儿子,真是再正常不过。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得出形象好坏是多么重要了。 大家都坚定地认为,是大皇子想要打死嫡子,给跟自己一同回来的那个韦妃与昊日公子让路,夺了楚白的禹王世子位。 “大哥这也辛苦了。”如意见楚白演不下去,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就自顾自地喝茶,神态十分悠然,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都睁大了,很感兴趣的与楚白殷切问道,“我听说大哥把从前府里的妾给了大皇子了?前儿阿焱也来说,说他随军把一个与韦妃生得酷似的赵姬带进京了,如今送回给了大皇子,韦妃……”她一双胖爪子捂着小脸蛋儿窃笑问道,“她还好罢?” “好的很。”楚白不哭诉了,一派的优容,眉目温煦地说道,“关外风吹日晒,韦妃辛苦,如今也该叫她好好儿歇歇,享些清净的福气。” 他转着手上的茶杯目光温和,见如意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含笑宽慰道,“母亲处也并未叫他搅动,如今他身边女人多得是,焦头烂额,哪里记得母亲。”禹王妃到了如今都未去见大皇子一眼,这就是真不把这个丈夫当一回事儿了。 “大嫂没有被冲撞吧?”如意又问王鸾。 “还好。”楚白若不是因大皇子这王八羔子进京,那天天都得在王鸾面前二十四孝来的,闻言便忧愁地叹了一声,与笑眯眯的如意说道,“你大嫂身边寂寞,你若是有空,便往府里多走动,给你大嫂说几个笑话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想到小时候经常掐肥仔儿胖嘟嘟的小脸蛋儿,眼下手就痒痒得厉害,却叫楚离目光森然地看着,只好收了这想法与如意笑道,“府里好吃的,你喜欢什么都给你做。” 如意吃什么都香甜,王鸾这一胎有些辛苦,吃什么都不舒坦,只跟着如意吃饭,能吃得多些。 “做梦去罢!”楚离见这大哥经常勾搭自家小姑娘,揽着如意的纤细的腰肢冷笑。 楚白叫弟弟一噎,无语地看了这弟弟很久,这才叹了一声说道,“如今他是病着因此没有起幺蛾子,只是我想着他好些,只怕就要生事。你也要小心些,狗急还跳墙不是?”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儿柔声说道,“真是要把本世子往死里打!既然这样,本世子也不客气了。”他有些含糊,只是如意却知道他并不是个小白,也不管这家伙心里有什么花花肠子,只问禹王妃今日如何。 禹王妃自然过得不错,眼下正带着儿媳妇儿王鸾在外头晒太阳。 如意担心她,因此跟着楚白一同过来,就见阳光下这个美艳绝伦的贵妇盛装而坐,仿佛天地间的光彩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移不开眼的耀眼。她叫禹王妃今日的好气色与艳色冲击得眼前都晕头转向的,扶了扶身边的楚离就跟飘一样就飘到了禹王妃的面前呆呆地小声儿道,“母亲,这,这怎么叫人的心跳得这样厉害呢?”她捂了捂自己的小爪子,急忙坐在禹王妃身边殷勤地问道,“母亲若想我,天天叫我来呀?” “天天来,我这王府不叫阿离冻成冰窟窿?”禹王妃摸了摸她的头发,忍不住打趣儿地看了坐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楚离一眼。 “何时和离?”楚离只干净利落地问道。 “快了。”禹王妃目中有些不确定,盖因晋王这厮究竟想怎么干她真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只有楚白叫她什么都不要担心。 当年年轻的时候禹王妃最喜欢绞尽脑汁地谋算,如今老了老了,却觉得,叫晋王与楚白遮风挡雨,叫自己如眼下这般悠闲地看看风月山水,其实也很好。 没有了搁在心中沉甸甸的那些责任与负担,她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不同,更叫自己轻松。 “我觉得自己想到什么,却又觉得大概不是。”晋王这家伙乃是世间第一阴险的王八羔子,如意默默地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便趴在禹王妃的身边扭来扭去地撒娇,小声儿说道,“我觉得,晋王殿下要对陛下霸王硬上弓了。” “喂!”不仅禹王妃的嘴角在抽搐,连本被叫破了隐秘的楚白嘴角都歪了。 这话,虽然意思差不多,可是,可是不能够这样说的呀! “本就是。”如意哼哼了一声,用傲然的眼神儿抬着尖尖的下颚,努力使出自家美人儿的鄙夷目光对楚白哼哼道,“本世子妃什么都看透了!凡人的智慧哟!” 如果有一条小尾巴,世子妃无疑已经翘到了天上!她眼睛都笑成一条缝儿,却卖关子不说,只抓着自己的小下巴嘿嘿地说道,“母亲懒得理会那几个,只是如今我的日子过得好无趣,不如去看看呀?” 她就想知道大皇子跟韦妃是如何水深火热,激动得直搓手。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大皇子与韦妃不过是败军之将,禹王妃都懒得在他们身上费神,只是见如意期待的样子,还是摇头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去瞧瞧,只是不许跟你大哥似的死心眼儿,叫他伤了你。”她见远处广平王妃大步而来,顾不得儿媳妇儿了,自己起身迎上去笑道,“莫非你也是来看好戏的?”大皇子与韦妃真是浑身都是戏,这在一起,真是太有趣儿了。 “我看她做什么。”广平王妃不过是来看望好朋友,正扭头与楚离笑道,“到底是你生父,去见见,省得叫人说你一句不孝。” 楚离起身颔首,目光闪过淡淡的阴郁,却只拉着如意走了。 “就为了你,我都不能放过这两个!”楚离襁褓之中就被过继,这样的仇恨在如意的心中念念不忘,她挽着楚离的手一同往后头马棚后身儿的宅子去了,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许多女子的娇笑声与讥讽声。 她心中诧异急忙走进去一看,却见院中,韦妃正一脸恼火屈辱地被几个盛装的中年贵妇给拦住,她想要走,却叫其中一个拉了一把,差点儿跌在地上。 “也不怎么样,如今与咱们有什么不同?”当中一个便讥笑道,“我劝妹妹不要丑人多作怪,殿下心里如今只有赵姬妹妹,见她就欢喜,你这去了碍眼,是不是叫人厌恶?” 她虽然脂粉厚厚的,可是看起来年纪也不轻了,如意恍惚记得这是大皇子从前的姬妾,想到当年韦妃横空出世,这些姬妾只怕也失宠落魄,便勾了勾嘴角,也不走出去,只看着韦妃叫人讥讽得脸上青白交错。 “可不是……殿下烦你,你却无自知之明……” “你们胡说!”韦妃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容颜格外憔悴,看着这几个在自己面前横加欺凌的女人,怒声道,“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都是一般的侧室,你比谁高贵不成?”便有一个姬妾抚掌笑道,“做了妾,偏要再给自己树个牌坊,显得自己多高贵似的。” 她冷笑一声,见韦妃目光仇恨地看着自己,便笑嘻嘻地说道,“赵姬才是殿下心头好,也没有你这样猖狂!莫非以为给陛下生了血脉就高贵?不过是个没上玉碟的庶子,好不好日后赶出去也就完了,在我们面前充什么尊贵呢?”她掩唇笑道,“这些年陛下对你颇为眷顾,咱们姐妹,心里谁不知道你是个下贱货色!” 她说到最后,已然高高在上。 韦妃输给禹王妃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在妾的面前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只恨得浑身发抖! 她更恨赵姬。 打从赵姬竟然没叫宋云焱给宰了,安全地送回了大皇子的身边,这两个就黏在了一起,大皇子眼里竟很少再有她了。 满心都是为赵姬着想,怜惜赵姬吃苦为难,为他叫人刁难。 “好热闹。”如意见韦妃叫人推搡,乱中还不知叫谁给了一爪子,这才笑嘻嘻地出来。 绿树下头一个娇嫩的小姑娘眉目似画,几乎跟画儿上一般叫人钦羡,大皇子的妾室都知道她的,急忙都散去了。 “是你!”韦妃忌惮地看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姑娘,又目光落在楚离身上一瞬,顿时戒备起来。 “别,别担心,咱们论起来还有些渊源,怎么好就这样生疏了呢?”广平王世子妃最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好姑娘了,见韦妃竟然与自己生分起来忍不住有些伤心,幽幽地叹了一声方才拱着小爪子说道,“大伯父韦侧妃还记得不?” 见韦妃花容失色,她笑呵呵地说道,“据说是从前的老朋友,这不,我家大伯父痴心呀,况才纳了侧妃娘家侄女儿做妾,虽然这姑娘命不好病没了,不过也算是一桩奇缘。” “你说什么?!”韦妃初时还只当她拿魏国公威胁自己,正要挺直了腰杆子说自己行得正不怕叫人构陷,却听见自己侄女儿的话,顿时扬声叫道! 什么时候,魏国公娶了她的侄女儿?这怎么可以?! 他答应过她什么?他怎么能这样践踏她对他的一片心? 韦妃叫这句话刺激得浑身发抖,几乎战栗,立不住顿时就软在了地上,扶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仿佛叫人凌迟,剧痛无比,又生出惶恐来。 不知为何,她又觉得仿佛入京时浑浑噩噩谁与她说过,只是她宁愿捂着耳朵不肯相信。 直到叫这个小丫头当面叫破。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意见韦妃突然就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也不知是哭自己初恋还是哭自己倒霉死了的侄女儿,微微一顿便笑了,和气地说道,“只是叫我说,韦氏女都蛮晦气。” 她见韦妃泪眼朦胧地怨恨看来,突然发现自己很有坏心女配的潜质,喜滋滋板着自己的手说道,“侧妃也就罢了,打从进门,不必我说,大皇子倒霉事儿就没断过。你那侄女儿更是了不得,一出手就废了一个江夏王世子,再出马废了一个魏国公,叫人怎么说好呢。” 这沾上韦氏女的都倒霉,别人家不必说,就韦氏自己家,韦大人眼下也都要咽气不说,还早早就妻离子散,膝下凄凉起来。 “这样晦气,可不多见了啊。”如意今日来本就是告知韦妃她侄女儿死了的消息,见自己的话与心意都带到,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不可能!”韦妃叫这小姑娘一句一句地骂在脸上,见她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晦气,顿时心中一冷。 她自己当然是不相信面相命理,只是大皇子却信得厉害,若是叫他知道…… “魏国公……魏国公怎么会娶我家女孩儿!”她厉声试图生出自己的气势,顺便努力歪楼。 “纳。” “什么?!” “妻为娶,妾则为纳,侧妃自己就是做妾的,莫非连这个都不明白?忘了自己当年怎么一顶小轿从侧门进来的了?” 如意笑呵呵地给呆滞地看着她把楼盖得更歪的韦妃和气地说道,“别往脸上贴金呀?本就脸上不好看,您再二皮脸,日后这日子怎么过呀!”她幽幽地叹了一声,摆手挥着小爪子很忧愁地说道,“本想瞧瞧大皇子殿下……”叫自己开心一下“只是见了侧妃……”已经很开心“只好下次再来了。” 下次没意思了,再看看这落魄的地儿开心一下是不是? 这马棚,这味儿,真是跟大皇子特别合适。 世子妃咯咯地笑了两声,觉得自己今日这话传大皇子耳朵里,韦妃不定如何挨抽,顿时满足了,扒着冷笑连连的楚离扭着妖娆的小腰肢走了。 世子妃真是一个恶毒的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这话儿都不用传的,都叫正主儿听见了。 韦妃捂着脸哭了一会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去见大皇子,却叫身后目光阴鹜的中年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殿,殿下……” 第213章 韦氏看到身后的大皇子,吓得浑身发抖。 大皇子的目光阴森冰冷,透着浓浓的杀机。 他听见什么了?听了多少? 韦氏只觉得浑身发冷,哪怕正是日光高悬,却觉得自己骨头缝儿里冒凉气。 “瞧姐姐吓的,莫非方才那句话不能叫殿下知道不成?”扶着大皇子出来散心的就是一脸柔媚的赵姬了。 她今日自己穿得十分素净,不过是八成新的云锦束腰的宫装,头上却只拿一只小小的红绳把一头黑黝黝的长发给挽在一旁,透着几分慵懒与妩媚。因她回府,因此给大皇子穿了十分干净贵重的锦衣,若不是大皇子还得叫她扶着,一个器宇轩昂一个柔媚若娇花,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这份般配刺痛了韦妃的眼。 “殿下听我解释!”此时不是与赵姬置气的时候,韦妃急忙与冷冷看着自己的大皇子焦急地说道,“我……” “解释什么?”赵姬目光一闪便捂嘴笑道,“解释姐姐是不是个晦气人儿,还是……”她目光若水横了一旁不语的大皇子一眼,柔情万种地说道,“解释一下姐姐听见魏国公纳妾,就难过得站都站不稳,还哭了?姐姐这般深情此生不渝,实在叫妹妹敬佩呀。就算,”她幽幽地将自己的头枕在大皇子的肩头轻柔地说道,“就算心里过不去,姐姐也不该叫广平王世子夫妻看见,这不是丢殿下的脸?” 她声音弱弱的充满了担忧,大皇子看向韦妃的眼神果然多了厌弃与怀疑。 为了魏国公纳妾这么伤心,连有外人在都顾不得,这得是什么情分?! 韦妃为大皇子的眼神心里剧痛。 当年立在他身边说什么他信什么,甚至为了自己的话去厌恶禹王妃的得意人,明明是自己呀! 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百口莫辩的那一个? 韦妃心里难过得厉害,有些失神,又有些后悔,只觉得从前在边关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算叫自己心里顺畅,大皇子那时万事由着自己做主,不管做什么都绝不拒绝。可是如今,自己当初霸着他也成了恶毒的罪过,他为了另一个女子,竟然对她这样冷酷。她不明白哪里有了问题,她从前可以仗着这些把大皇子从别的女人身边抢走,可是为什么到了如今,却叫另一个女人给比下去了呢? “殿下信我么?”她与大皇子十几年夫妻,彼此气息都在一处,生生叫人夺走,只觉得心中剧痛含泪问道。 大皇子微微一怔,看着在自己面前努力忍着眼泪的韦妃,目光微微缓和了些,却听见一旁的赵姬掩口低声说道,“不能辩驳,便利用殿下的真心信任么?” “你住口!”韦妃气得发疯,见大皇子又冷厉看来,心中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熟悉。 这句话,仿佛当年她构陷禹王妃刻薄府中姬妾的时候,也曾在大皇子身边说过…… 她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一抬头却见赵姬对自己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不管赵姬是个什么来历,只是她与自己作对是真的,韦妃恨得眼睛充血,指着赵姬厉声骂道,“好个挑拨离间的丫头!你口口声声对殿下真心,前些时候殿下伤重无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如今殿下好了,你倒冒出来继续威风,不过是个两面三刀,虚情假意的贱人!” 她在大皇子床前照顾得无微不至,赵姬却不见踪影。 她自然要提醒大皇子这个赵姬并不是真心。 “我哪里忍见殿下那样,在佛堂叩拜,请漫天神佛保佑,若能叫殿下安康,只拿了我的命去!”赵姬呜咽了一声,唱作俱佳地伏进了大皇子的怀里。 韦妃瞠目结舌! “好了,只你才这样计较。”大皇子见韦妃摇摇欲坠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怀里把自己当做天神的赵姬。 想到这是这美好的姑娘头一次与自己这样忘形亲近,若不是身上伤痛难名,他恨不能如今就与赵姬双宿双飞。只是眼下,他心中对韦妃这晦气的说法还存了几分在意,见韦妃消瘦,想到最近楚昊也病了,便缓缓地说道,“方才的闲言碎语,这一次我当没听到。只是你也要守本分,不要再叫我听见同样的话!” 什么魏国公肝国公的,莫非叫大皇子扣绿帽子? 赵姬也躲得好。 她从未看到自己懦弱不堪的一面,从她再次回来看到的,依旧是一个尊贵威严的皇子。 “知道了。”韦妃与大皇子相处这么多年,知道他这是对自己存了芥蒂了,心里恨多嘴的如意恨得什么似的,却只努力装作黯然的样子垂头说道,“我求殿下一事。”她顿了顿抬头央求道,“我多年没有回娘家去,如今与殿下有了昊儿,求殿下怜惜,叫我能与昊儿跟父亲弟弟相聚几日。” 她打从入京就觉得自己手脚被束缚,大皇子态度也变得不同起来,为求生机,她只能离了大皇子面前,自己筹谋。 “既然如此,就去罢。”大皇子无所谓,摆了摆手,微微一顿到底揽着赵姬走了。 韦妃怔怔地看了大皇子一会儿,扭头往另一面去了。 如意可不知道自己才发了坏水儿就叫人知道了,正高高兴兴地抱着楚离的手与他一同回家。沿途遇上了一些卖小吃点心的地方,广平王世子妃又买了一些点心蜜饯的开开心心往自己的嘴里塞,一边就滚在楚离的怀里,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拉着他的衣摆眉开眼笑地说道,“今日出了气,可开心。”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小心眼儿有什么不对,拿小脑袋顶着楚离胸口腻歪。 广平王世子垂目摸着这个小姑娘的头,觉得自己被她护着,别有一番不同的滋味儿。 觉得心里暖乎乎的,就和这小姑娘的小身子一样暖。 目中微微一黯,楚离轻轻俯下身去,咬着她白生生的耳朵低声说道,“今晚好生犒劳你。” 这个……此话应该世子妃说来的,怎么却成了世子的专用呢? “不,不必的。”如意有些心慌,急忙去看外头,却见一侧的街边正有一马车擦肩而过。她从飞扬的帘子处看见了王鸾娘家母亲的脸,只是那张脸上充满了担忧与惊慌,叫她忍不住诧异地拉着目光潋滟的楚离的衣袖指着那马车小声儿道,“我瞧着这怎么是往王府去的车?大嫂如今正有孕的,可不好生出什么难过来。” 王家太太那脸色实在叫人太担心了,如意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楚离顺着她白嫩的指尖儿看了一眼,却并未多说。 他素来对别人家的事儿不在意,哪里管得了嫂子的娘家人。 只是眼下正是紧要关头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与如意轻声道,“若有事,自然会报与咱们知道。” 如意觉得此言有理,便将此事揭过,与楚离一同回家。不必说拿着买来的点心与蜜饯刷了一下广平王的好感值顺便刷落了很多的金银珠宝,如意只晚上自己动手已经很习惯地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拱进了楚离微微敞开的被子里要睡觉,却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之后便有个大丫头在外低声唤人。 她如今叫楚离养得也不喜欢有人往夫妻私密的房中来,便披了衣裳下床。 楚离默默给她穿了鞋,与她一同出去,却见外头廊下,正立着两个有些惊慌的丫头。 “王妃叫奴婢过来与主子传个话儿,说是禹王府世子妃不知怎么动了胎气了,正折腾得厉害,因此叫世子妃跟她一同过去瞧瞧。” 王鸾有孕,如今是王府里头的宝贝疙瘩,禹王妃与楚白恨不能捧在手心儿的,却被惊动。如意一惊顾不得腻歪,急忙换了衣裳与楚离一同往前院去,就将广平王妃脸色带着淡淡的冰寒,见了如意过来微微颔首,一同上车方才吐出一口气来。 “大嫂如何了?”王鸾竟能惊动广平王妃为了个小辈深夜亲自跑一趟,显然事儿不小。 “那府里传过来的话儿倒是说还好。”广平王妃默默捏了眼角方才摆手冷笑道,“你这个大伯父……” 见如意一呆,她便缓缓地说道,“也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不过这一回,我似乎还要谢他。”她口中含糊,见如意一脸的不解,又怜惜她有这么一个到处作死的伯父,叹息说道,“你大伯父寻着你大嫂的一个把柄,突然发难,真是……”王鸾有孕最吃不住惊吓的时候,魏国公干这事儿,都不必说就知道不怀好意。 “大伯父又干什么了?”如意觉得自己太对不住王鸾了,捂着脸哀嚎。 魏国公这样作死,把京里宗室王府得罪个遍儿,也是拼了。 不是魏国公余下的长辈小辈都靠得住,叫魏国公连累全家去死都是有的。 她恨不能回家多抽魏国公几个耳光,恨恨地低声叫道,“不是正卧床?!要我说,人参吃多了,就该叫他继续躺着!” 魏国公从前还算有个人样儿,如今算是完全不顾魏国公府一家的生死了。如意从前对他不过是寻常,不认同不苟同,如今却真真切切带了怨恨,低声说道,“诺大的家业,叫大伯父败坏。大嫂无辜,日后,叫我怎么见大嫂呢?”王鸾若无事也就罢了,若与腹中孩儿有一点事儿,她就再无颜登门了。 她忍不住把额头点在楚离的肩膀上,害怕得往下掉眼泪。 楚离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这小姑娘的眼泪晕湿了一片,心里默默发疼,垂头伸出修长的手来摸着如意的头发。 广平王妃也不忍极了,给如意擦了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你是你,他是他,不必如此。” “大伯父再不能留在京里了。”如意只抹了眼泪有些疲惫地低声说道,“不管东洲豫州的,他如今被夺爵抹了差事,就该往外头领略大好河山去!就算没有,就寻个庄子,叫他好好儿住着!”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是不叫他死了。只是大伯父是祸害,一颗心都在别人的身上,不如往人烟稀少处去,修修自己的心!” 到时候青菜萝卜的,叫魏国公好好知道知道人世艰难。 不然总吃饱了撑的干坏事! 广平王妃见如意气鼓鼓的,竟忍不住喷笑了一声,到底摸了摸她的头。 一路几个人便匆匆到了禹王府,如意不必丫头领路便直奔王鸾的房里,就见王鸾屋中禹王妃与楚白俱在,还竟然有一个十分英俊的晋王殿下,此时正立在禹王妃身后,双手安抚地扣着她的肩膀低声说话。 见如意快步进来,晋王便微微一挑眉,与禹王妃哼笑道,“这快马加鞭地就过来,真是叫你休息不得,添乱倒是真的。”他殷勤地从一旁桌上端了温温的红枣茶来,喂在禹王妃的嘴边含笑道,“用些,暖暖身子。” “你走罢。”禹王妃看见谁都从不发愁的,就愁这夜半没皮没脸上门的晋王,扶额无奈道。 “喝了这一碗,我就走。”晋王柔情似水,显然是真爱地说道。 禹王妃断然是不肯在做着禹王妃时去叫晋王给自己喂茶的,摆手叫他滚蛋。 如意哪里还理会这二位的眉眼官司,一个箭步就到了里屋去,就见王鸾正一脸疲惫地伏在床上,脸色有些不好看,有些苍白,可是一双眼睛却微微发亮。 如意见她气色还好,竟不敢走过去,怯怯地立在一旁扭着手指小声儿说道,“听说我家大伯父叫嫂子难受了?对不住。”她垫脚去看王鸾的小腹,见高高凸起就知道孩子没事儿,松了一口气急忙抢了一旁含笑的楚白手中的药碗。‘“我给嫂子吹凉!我吹得可好了!”眼巴巴的小姑娘期待地与王鸾说道。 “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这样小心地与我说话。”王鸾见她很狗腿儿与自己讨好,怯生生眼睛里全是愧疚不安,忍不住笑着探身喝了她给舀的汤药笑道。 “大嫂大度,我不能当做理所当然呀。”如意见她喝了,急忙从自己荷包翻出蜜饯给她,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何事,嫂子竟叫大伯父给拿捏了?” “原知道此事的也不少。”王鸾见如意担忧地看着自己,小脸儿都不水灵了,有心想笑一笑这个打小儿在自己身边打滚儿长大的小东西,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我家长姐……”她顿了顿便有些异样地说道,“当年因私奔,叫父亲报了病逝。谁知道如今又回来了,当年私奔的那人把她丢弃,说奔者为妾,正经去娶了好人家的姑娘。她不堪受辱自己回来,还想回娘家来。” 若换了别人家,虽然为难,虽也是个把柄,却不过是名声坏了罢了。 只是王鸾眼下正在风口浪尖儿,文帝宫里那两个小孙子是她所出,又为文帝喜爱,这时候若闹出家中嫡嫡亲的姐姐私德不堪,王鸾是个什么名声,都不必说了。 她所出之子也要被连累。 也因这个,王鸾方才恼了动了胎气。 “母亲大哥想要如何报复大伯父都随意,不要顾忌我。”魏国公这太不是东西了,或许就打着毁了王鸾的名声再叫她一尸两命的主意,如意恨得牙根儿痒痒,用力挥手道。 很有大义灭亲的样子。 看来大义灭亲是魏国公府的家学渊源。 魏国公这主意打得不错,王鸾若是出事,楚白就要露出破绽,若再寻个阴谋诡计,把楚白从世子位上拉下来也未可知。 大皇子更宠爱庶子楚昊,若楚白爵位没了,这世子就要落在楚昊的身上。 “别恼,其实我得感激魏大人。”王鸾见如意气得肝儿疼的样子,突然从容一笑。 这已经是如意第二次听说要感激她大伯父这次出手了,牵着楚离的手,只觉得呆呆的。 她婆婆大嫂……成了白莲花儿了? 不能够罢? 此中必有蹊跷! 美人儿你怎么看? 第214章 禹王妃当然不是一朵随便叫人抽在脸上,还把另一半儿脸凑过去的白莲花儿。 她目视笑容满面的晋王,看着这家伙滚蛋了,这才摸了摸如意的头。 王鸾看着如意哼哼唧唧往禹王妃的怀里滚,小爪子默默揪着禹王妃的衣裳胖嘟嘟一团,不由抿嘴儿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含笑说道,“若我是个有福气的人,只望这一胎,是个与小九儿一般可爱的小姑娘。” 女孩儿多好呀,又贴心又可爱,软乎乎一团乖乖巧巧地窝在自己的怀里,还喜欢拱着胖嘟嘟的小爪子说话,王鸾想想都觉得可爱极了,笑眯眯看着如意。 都说看谁时间久了,孩儿也像谁。 楚白立在一旁满脸的苦涩,看着自家媳妇儿频频往如意的方向看,欲言又止。 说起来若有个如意一般的小表妹隔三差五见一面逗弄逗弄,确实蛮有趣儿的。只是若是天天养在家里害得媳妇儿眼里只有她没有了自己,就不妙了啊。 本因两个儿子出生之后便越发成了小透明的禹王世子,一颗心里都是酸酸的醋意。 “肯定是!”如意觉得自己被这样喜爱得意极了,顿时翘起了小尾巴好招摇地说道。 因被狠狠地喜欢了一下,广平王世子妃叫大伯父给气昏了的头脑又变得清醒了起来,只窝在禹王妃香香软软的怀里想了想,便迟疑地说道,“这时候发难……不疼不痒的,似乎是给嫂子这从前家里事儿过了明路……” 王鸾其实也蛮冤枉,私奔的又不是她来的。只是这年头儿要命的很,女孩儿的名声一牵连就是一家子姑娘的,一个私奔了,另一个也得跟着倒霉。 特别是私奔的回来了,这多丢人呀。 王鸾日后只怕是要有大前程,若有这样的姐姐拖累名声,只怕要成为她的污点,甚至拖累楚白。 若文帝真的如如意所想,想要叫楚白即位大统,谁能愿意未来的皇后,有个这样不堪的姐姐呢? 当然真爱是真爱,或许人家就算是落到如今也不会后悔,如意也没有资格去鄙夷那个敢于私奔的女子,可是对于王鸾到底是不利的。 魏国公公然发难,背地里只怕还偷偷儿传了王鸾许多的小道消息,王鸾知道了就动了胎气,日后连累到楚白岂不是一石二鸟? 只可怜魏国公这是叫真爱被困真爱她侄女儿被一刀宰了因此急昏了头,若赶在文帝要给楚白一个名分的时候发难,或许还来个出奇制胜叫朝中对楚白有些动摇,这么个时候,禹王世子还没有前程,还挨了大皇子的大耳瓜子,最落魄的时候,发难王鸾,谁不会觉得可怜呢? 再大的事儿也要抬抬手放过了,不然岂不是逼人家去死? 只要如今这风头过了,日后谁都别想再找后账。 如意想明白了,默默咬着自己的胖手指小声儿说道,“虽然是如此,只是大伯父做这事儿的时候就没安好心。” 她目光有些冰冷,感觉到禹王妃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后背,便低声说道,“大伯父自从韦妃回了京,这心就再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今日这事儿……”她眯着眼睛做出了一副十分凶残的样子说道,“嫂子吃了亏,想必不大容易找着大伯父的破绽,不过不是有一个背锅的好人选?” 大皇子殿下一回京就打了嫡子,如今陷害儿媳妇儿,多不是东西呀! 广平王世子妃不屑之! 王鸾正看着如意笑呢,听见了这个,顿时咳嗽了起来,只是见立在自己身边的楚白若有所思抹着下巴,似乎这坏水儿挺有用,她呆了呆,突然哭笑不得地说道,“不是我卧床,我都想瞧瞧你们做了这些,那宅子里头人的脸色。”大皇子若知道天降黑锅……还不得气死啊。只是王鸾却觉得蛮活该的,又见禹王妃一脸纵容,便扶额笑道,“瞧着这样子,我是要‘大病’了。” “左右大伯父做这个都是为了大皇子,大皇子幸福!”如意拱着小爪子讨好地说道。 当然世子妃还是很不能理解的。 若魏国公对韦妃是真爱,竟然能毫无芥蒂地去辅助真爱他夫君……这种爱屋及乌,寻常人谁消受得了呢? 岂不是大皇子也是她伯父真爱? 只是虽然安了心,又给王鸾讲了许多的笑话儿来叫她开心,只是如意到底存了心事,心里觉得十分对不住嫂子。她心里记挂着这个,便忍不住第二天又回了娘家去。也不在意楚离非要跟着自己一同回去,却并不先往老太太面前去,而是先寻了魏燕青。 清俊秀美的青年如今成了顶尖的勋贵,御前风光得宠,正是荣华正好的时候。如意远远看着美人堂兄与堂嫂联袂迎出来,就见这两个在一处,真有些神仙眷侣的感觉。 当然,只要嘉怡郡主不要露出真面目,当真是世间难寻的仙子一般的人物。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来做什么?”嘉怡郡主哼了一声,见楚离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心里腹诽了一下黏黏糊糊,便歪坐在笑起来的魏燕青的身边。 为了彰显夫妻之间是真爱,郡主大人还娇滴滴地揽住了美人儿的腰肢…… 如意眼睛都瞪直了,垂涎地看了一会儿自家堂兄那纤瘦优美的腰肢一会儿,这才咳了一声一脸严肃地抱住了冷笑的楚离的手臂,正了正神色就将魏国公干的那点儿破事儿给说了,说到最后便叹气道,“大伯父这做的什么事儿呢?为了夺位,古往今来确实有许多龌蹉的事儿,只是对一个有身孕在身的女子动手,这是不是有些太难看了?祸不及妻儿,大伯父若对大哥如何,也只好说一句成王败寇,女眷何其无辜?” 魏燕青秀美绝伦的脸上便露出淡淡的厌恶。 楚白是他正经的亲表哥,王鸾是他表嫂,他怎么会心里不恼火? “父亲这是精神了,该寻些事做。”魏燕青优美的手指敲点在一旁光洁的桌面上,想了想便与嘉怡郡主说道,“表嫂这是无妄之灾,咱们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去探望赔罪一二。回头我去寻陛下,不会叫表嫂因此事被陛下厌弃。至于父亲……” 他垂头,长长的睫羽垂下,在皎洁的脸上落下淡淡的氤氲,有些冷淡地说道,“他既然这样心疼韦妃,不如,更关心些才好。” “更关心些?” “我听说大皇子待韦妃大不如前?”魏燕青笑若春风,扑面而来的温柔和声说道,“叫父亲知道些,多怜惜韦妃些,只怕,还要更恨大皇子不知好歹,不知怜香惜玉一些。” 魏国公若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叫大皇子如此欺辱,还会不会对大皇子如今尽心?只怕要来一个“你配不上她把她还给我!”等等的戏码,这才是真正的狗咬狗,魏燕青觉得大皇子与魏国公在韦妃麾下和睦了这么多年,也该掀桌子了。 从前离得远不能亲近,其实大皇子与魏国公,神交已久了罢? 如意呆呆地看着十分温柔的美人堂兄,觉得小心肝儿都在跳动。 这样强悍柔弱的美人儿,真的很不多见,不过这个也算不错了来的,又不会牵连无辜的人,叫如意顿时握着小爪子眼睛放光地叫道,“对!给他们自己找点儿事儿干!” “心机深沉。”楚离觉得这太凶残了,跟自己不相上下,偏偏魏燕青风姿翩翩,跟自己在京中的风评简直是天差地别。 广平王世子就是蛇蝎美人儿,魏国公魏燕青就是谪仙误落凡尘……是不是都瞎了狗眼?! “多谢夸奖。”魏燕青微微一笑,一只手撑着精致的下颚,十分温柔地说道。 嘉怡郡主双手捧心,跟倒霉小姑子一起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个美丽的青年,眼睛里恨不能冒星星。 这么美丽的青年是自家的呀……谁都不给嗷呜! 郡主大人警惕地看了看对面的小姑子还有一个倒霉的美艳青年,急吼吼地说着“既然都说完了话就不要说了!”把两个家伙都丢出了门,自己跟个挑眉含笑看向自己,目光若春水一般潋滟的美人儿给关在了一起,顺势扑倒什么都不必说了。只如意叫人丢出门去,含恨瞪了很久关得紧紧的大门,见自家美人堂兄竟然都没说再叫自己回去,顿时明白自己已经失宠,蔫搭搭与楚离一同去见老太太。 打从韦氏女死在老太太的春晖堂,魏国公就再也没有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乐得轻松,本不愿与长子再有什么争执,且几个孙女儿的婚事十分一个接一个的叫人忙碌,她便与二太太徐氏一起筹备新婚之事。 张氏早就又病了,盖因魏国公前些时候休妻的话都出来,实在把个一心当魏国公是真爱的张氏给打击坏了。若不是后来韦氏女死了,眼下是个什么光景还不可知,如意本以为看不见张氏,可是进门,却见张氏一身盛装地坐在老太太的下手。 她久病,许久没有穿鲜艳的衣裳,今日却穿了一件百鸟朝凤的蜀锦宫装,头上还插着几只璀璨的凤钗,咄咄逼人的气势。如意见如玉垂目坐在老太太的身边,脸色不大好看,便急忙走进去笑问道,“大伯娘今日身子骨儿好些?瞧着好精神呢。” 她坐在如玉的身边,感觉到她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低声问道,“八姐姐不高兴?”瞧如玉的样子,仿佛有些不乐。 “不过是聘礼之事。”如玉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 几个姐妹几乎是前后脚儿出嫁,张氏觉得如玉是魏国公府的正经嫡女,几个姐妹的聘礼嫁妆,都不该与如玉比肩。 聘礼还好些,如馨定去的宁家本是官宦书香,并不奢华,如眉定的定北侯府,因如眉是庶女,因此也不好太过张扬,按着寻常的勋贵之礼给了聘礼,只是张氏还觉得不足。 “老太太觉得我错了么。”张氏方才把自己的要求与沉默揉着眼角不说话的老太太说了,这才十分委屈,对如意视而不见地说道,“八丫头可是嫡女!国公府的主子姑娘,英国公府的聘礼也不该太减薄不是?”她冷哼了一声方才说道,“前些时候广平王府的聘礼赫赫抬抬不知多少,塞得半个国公府满登登的。九丫头还是妹妹,都如此显赫,若八丫头落在后头,只会说英国公府怠慢了她!” 这如何能比? 广平王府是亲王府不说,当日如意匆匆出嫁其实是委屈了的,都以为楚离要出京叫如意独守空闺很多年,因此才补偿一般聘礼很多。 老太太实在整不明白张氏闹这一通究竟是为了什么了,这不是跟英国公府结仇么。 况英国公府的聘礼单子她看过,比宁家定北侯府的多出一倍,都是宋云焱在关外缴了人家北戎的大营得来的,这样的心意已然足够,若再不知足,就是不惜福了。老太太也恐张氏这样糊涂日后生出什么话来拖累孙女儿,努力提起一口气来厉声道,“住嘴!”打从魏国公烧伤夺爵之后,老太太难得有这样厉害的时候。 正絮絮叨叨的张氏顿时就给吓住了。 她心里委屈得什么似的。 想叫如玉显赫风光有些,本是她想着闺女这婚事多少有些委屈。 宋云焱才是一个侯,如玉竟然嫁得与如眉一个庶女相同,叫张氏的脸上怎么过得去? 且她久不见魏国公的面,今日好容易寻了一个借口来往老太太面前来了,本以为能看见魏国公来的。 “老太太……” “你这些话传出去,八丫头都叫你毁了!八丫头竟然有你这样糊涂不堪的母亲,当日,我就应该听了话,休了你!” 老太太一把把手上的聘礼单子丢在张氏的脸上!冷笑道,“你还做梦呢!安阳侯委屈你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想进安阳侯府大门的都是谁家?!闵国公南阳侯江夏王府里头还有庶出的郡主盯着!阿焱与八丫头稍稍好些,这都是缘分,你在里头兴风作浪,我只问你,你心里可还有谁,比阿焱更强些?!” 这个哪里有呢?张氏被拍得脸疼,讷讷不语。 “就算他是个没出息的,我也喜欢他。”如玉抬眼看着张氏缓缓地说道,“母亲今日来,是为了我的聘礼,还是为了别的,自己心里知道!” 她一双眼仿佛能看透别人心中的隐秘,张氏突然心虚,竟不敢看这个女儿。 “若母亲嫌聘礼不多丢人了,不如嫁妆多给女儿一些,一样风风光光,叫人羡慕。”如玉冷冷地说道。 “你与别的丫头不同,公中也该……”张氏的声音越发地小了。 如玉目光有些失望,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片刻却突然有些释然,看着这个糊涂的不知究竟谁才是对她好的人,就想到她若出嫁,韦妃又回京,魏国公还不糊弄死她?没准儿还得给韦妃再当个替死鬼。 若到底要伤心,不如眼下就叫母亲知道一切,至少有了防备。 她心中坚定,缓缓起身走到张氏的身边轻轻地说道,“女儿就要出嫁,日后不能陪在母亲身边,因此今日想说一些真话,叫母亲明白些。”她顿了顿,有些轻松,放开了压抑地轻声说道,“母亲真觉得父亲的心里有你?快别傻了,父亲心心念念,叫母亲背了黑锅成了无耻妇人的,另有其人。” “什,什么?”张氏断然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会与自己说这个,顿时懵了。 “今日父亲与那女子在外密会,母亲不想去看看?”如玉脸色冰冷地问道。 韦妃今日敢传话儿来国公府叫魏国公出去相聚,她就敢带着母亲登门拜访,好生问候一下。 顺便扒了她亲爹那层道貌岸然的人皮! 第215章 暗香袅袅的空荡屋里,脸上还带着伤痕的韦妃一脸伤心地看着对面垂头轻轻咳嗽的魏国公。 当年她离京的时候,这个人何等风华正茂,乃是世间最英俊的人,可是如今却病痛加身,侧脸上狰狞可怖的烧伤的痕迹,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看了只觉得恶心。 “你这些年,也吃了许多的苦。”韦妃想起自己吃的苦,不由悲从中来,急忙拿帕子给自己擦了眼角心酸的泪水,努力用柔情的眼神去看对面情不自禁伸手而来的魏国公,将自己面前的一碟子糖糕放在他的面前轻轻地说道。“我亲手做的,这么多年,我都明白,你不爱吃甜的,可是只要是我做的都爱吃,我,我真的多谢你……”她呜咽了一声,突然伏在桌上嚎啕大哭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今日回了韦家,只匆匆见了一面病倒在床上的父亲便请魏国公过府来议事,谁知道竟然看到了一个十分落魄的中年。 她觉得自己没有了指望,低声哭泣道,“你都如此,谁来保护我与昊儿呢?”她抬头用一脸茫然的眼神看着痛苦的魏国公。 “你别怕,就算我如今失势,也能护住你。” 魏国公可心疼坏了,又见韦妃初见自己没有与自己质问她侄女儿的事儿,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且觉得韦妃心里还是自己更重要些,因此十分熨帖,看着她温声说道,“我知道你怕什么。禹王妃险恶歹毒,你不是她的对手,这一次,我助你,叫你做大皇子的正妃,叫昊儿做世子。” 他还是忍不住将另一只完好的手覆盖在韦妃柔若无骨的手上。 “我明白,可是,可是这京里到底怎么了?”韦妃不是很真心是缩了缩,叫魏国公用力抓住了,便随他去了。 想叫马儿跑,总得给点儿甜头呀。 “晋王这两年势大。”魏国公沉吟了片刻,他最近病痛得厉害,身子也亏空,又因气大伤身内里十分空虚,走路走摇摇晃晃的,不是为了韦妃,他断然不会连命都不要地出来见面。只是看见韦妃那张从来美丽的脸上有了伤痕与青肿,魏国公感同身受,叹息道,“晋王管会做好人,陛下身边又没有给大皇子说得上话的,连贵妃都薨了。”最倒霉的就是贵妃薨了。 文帝把贵妃宫里宫外好好儿是收拾了一下,不知带走了多少人往牢里审问,大皇子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 没有了宫中策应,文帝的消息透不出来,魏国公自然把握不住文帝的喜怒。想到这个,他再想到韦氏女,便带了十分的歉意与韦妃说道,“洛儿之事,实在是我们着了晋王的暗算!他毁我与洛儿的清誉,还是在御前,陛下因此……” 他想到韦洛那张与韦妃有几分相仿的脸,看了看面前这个脸上带着伤痕的女子,突然有些恍惚,只是立刻便收住了自己的心痛心道,“是我护不住她!” 魏国公一瞬间的僵硬自然在韦妃的眼中,她心里咯噔一下。 打从叫大皇子嫌弃之后,另一个真爱也有些变化,谁不咯噔呢? “我本以为,你,你……”左右侄女儿都死了,韦妃就算是与魏国公翻脸都没啥用,她便掩面低声哭着说道,“把我给忘了……” 听见魏国公急忙在耳边劝慰自己,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又互诉衷肠了很久,这才抬头用可怜的眼神低声道,“我如今,只能依靠你了……昊儿如今只是个庶子,玉碟都没有上。那府里头禹王妃作践我与昊儿,昊儿如今还病着,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放心,我绝不叫她好过!”魏国公才拿王鸾的姐姐做了文章,冷笑了一声说道。 韦妃不许旁人在侧,叫人在外头守着,这屋里空荡荡静悄悄的,魏国公看着对自己露出一个梨花带雨笑靥的韦妃,心中柔情似水。 “她这样狠毒,都是报应!”韦妃扭曲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可疼了,咬着牙含恨咒骂了一下碍眼的禹王妃,见魏国公温柔地看着自己,就跟看不够似的,她目光一闪,方才有嗔怒道,“还有你那个侄女儿!”见魏国公疑惑地看着自己,她冷冷地说道,“一张嘴能说出天花烂坠!在宫中害了我一次没完,又在家里祸害我的清名,我家殿下心里,只怕是要疑我了!” “哪个侄女?”魏国公微微一顿,想到只有如意才能自由入宫,皱眉问道,“九丫头?” “可不是她!我知道她是你侄女儿,满心好意与她亲近,本就是因你的缘故。”韦妃为了如意这句话吃了多少耳刮子跟冷言冷语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觉得世间再没有这样心怀恶毒的丫头,与魏国公告状道,“说我是扫把星,还说我与你密会,冷嘲热讽!你是她伯父,她寄居在你的国公府里这么多年,养条狗也养熟了,怎么反咬了你一口!白眼狼就是她了!我若是你,定回去好好儿教训她,叫她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 因与魏国公告状告得很习惯,韦妃便越来越高声起来。 “九丫头从前看着还好,如今……大抵是有广平王世子撑腰。”魏国公也觉得如意最近对自己比较古怪,眯着眼睛说道,“得志便猖狂。你放心,回头我叫她给你赔罪。” “不必赔罪,只叫她在殿下面前收回那些话,我就足够了。”魏国公对自己从来有求必应,韦妃又觉得自己还是蛮有魅力的,一边暗恨大皇子身边的赵姬,一边越发含着眼泪轻轻地说道,“就算为了你,我也断断不会与她计较。只是昊儿可怜,有了我这个没用给他丢了脸的亲娘,日后可怎么办呢?” 她抓着魏国公的衣袖流泪说道,“因他吃了这样的委屈,我这些年都觉得亏欠他。” “昊儿……陛下实在是无情。”魏国公看着在自己面前哭成了一团的女人,心里就觉得难受极了,又想到楚昊,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若你担心昊儿日后前程,不如……”他顿了顿方才试探地说道,“叫昊儿,娶了我家十丫头如何?” 他想到如薇与嘉怡郡主十分亲近,魏燕青虽然对妹妹寻常些,只是却十分周到庇护,二房的魏燕来又与如薇跟嫡亲的兄妹一般。魏燕来才高中进士,前程就在眼前。他心里越发觉得好了,“十丫头生得虽然寻常了些,只是身份尊贵。她几个姐姐都是看着她长大,素来疼爱她。日后昊儿娶了她,岂不是一同亲近起来?” 魏国公的姑娘都嫁得很不错,日后能眼看着如薇吃亏? 有了如薇,楚昊后半辈子就不必发愁了。 韦妃心里本就想着这个,听了魏国公主动提及,便含泪问道,“不会叫你为难?” “那是我的女儿,怎会为难。”魏国公便冷哼了一声。 只是他这般皱眉冷哼的,脸上又有伤口裂开,忍不住疼得捂了捂脸。 “既然如此……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与你能有今日,也……”韦妃见魏国公这样干脆,虽然依旧有些不足,只是她这些年叫文帝各种吃哒没脸极了,京里头有些名头的勋贵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也只有如薇才是其中的尖儿了。 她眉开眼笑正要跟魏国公说一句“你的闺女嫁给我的儿子是奇妙的缘分”啥的,却听见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痛斥,一声巨响之后,房门被一脚踹开! 日光照进来,门口处立着一个年少的女孩儿,满脸的怒火。 正是如玉。 “我说父亲好事想不到我们姐妹,见了有了这样的东西,就想到我们了!”如玉在门口听了很久了,本还能镇定,待听见魏国公竟然算计起如薇的婚事,勃然大怒。 这个父亲……从来没有善待过她们,可是卖了她们的时候,倒是顺溜得很! “你怎敢在此?!”见门口竟然是如玉,魏国公几乎是大怒。他本是因与韦妃一同在韦家秘议因此格外不必担心什么,没有想到如玉竟然敢寻到韦家来。他见如玉看着自己冷笑,早就已经生出怒火,想到这些年这个女儿对自己的种种不孝,他指着她骂道,“有没有教养?!竟敢破门而入,你这种东西,就该……” 他才说到这里,却见如玉一招手,又一个浑身发抖,眼神发直的美貌贵妇走进来。 那贵妇的目光落在魏国公与韦妃交握的双手上,恨得眼睛恨不能流血,满头珠翠哗啦啦地响。 “好你个下作的娼妇!外头没男人了,你勾搭到我家里来!”张氏方才就想冲进来给韦妃这个不要脸的一巴掌,此时叫人放开就冲进来,见了韦妃,见她花容失色地起身往魏国公的身后躲,后者还护着她,她一颗心就跟浸了毒火一样,咬着牙就上前一把推开了病弱无力的魏国公,把韦氏抓住来一口就唾在她的脸上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你也不照照镜子,狐媚给谁看!” 韦妃与韦氏女生得有些像,张氏想到魏国公为了韦氏女还要休了自己,叫自己那几日哭得眼睛红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贱妇!”她一耳刮子就抽在了韦妃的脸上骂道,“方才你们在屋里做什么?!啊?!手拉手儿?你们还做了什么?!” 都敢拉手了,那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个做了什么? 张氏素来凶横,把个捂着脸尖叫的韦妃给反手摁在了桌上,看她一张雪白的脸扭曲地贴在桌子上,操起桌上的茶壶就砸在了韦妃的头上! 一声瓷器碎裂的响声,韦妃惨叫一声,头上血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合着茶水茶沫子,狼狈不堪。 “今日不叫你知道厉害,你还以为我是叫人随意抢男人的!”张氏对自家姬妾非打即骂惯了,凶横无比,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大皇子的侧妃,况大皇子与她有亲来的,正经得叫她管大皇子叫声表哥。 就算与大皇子感情不好,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皇子后院儿一枝红杏出墙来呀,她拔出头上一只尖锐的簪子来就要往这个狐狸精的脸上戳! 韦氏哪里见过这样儿凶横的女人,顿时吓得尖叫。 魏国公的那个发妻脆弱无力,当年就算知道她的存在却只能自己抑郁哭泣,好欺负极了,因此韦妃也从未将魏国公续娶的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第二个,不是小白菜,是个母老虎呀! “你疯了!”魏国公叫张氏一扒拉竟然都无力反抗,从一旁起身一回头就见心上人头上挨了一记狠的,张氏这泼妇竟然还要划花韦妃的脸,他惊怒交加立时便上前去抓张氏的手厉声道,“你竟敢如此放肆!滚!不许……混账!” 他正要说句狠话叫这个平日里很听自己话的女人闭嘴滚蛋,却见张氏已经疯魔了一样用力甩开自己的手。空中一道冰锐的金光,魏国公就觉得自己的面上一痛。 一只金簪刺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狰狞的伤痕。 魏国公面上一片温热,下意识松开了呆住了的张氏的手去摸自己的脸,摸下一手的血。 哗啦啦地,飞快地滴落在地上。 “你!”见张氏也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似乎也没有想到的样子,魏国公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哎呀这是怎么了?”如意缩着头躲在门板后头唯恐误伤了自己柔弱的小身板儿,看了这么久热闹,见果然她大伯娘红了眼误伤了大伯父,急忙滚出来拉着微微冷笑的如玉往后退,一边叫人把韦妃给丢在一旁,一边便对呼哧呼哧红着眼睛喘气儿的张氏说道,“别人家的妾,大伯娘何必管呢?虽然我姓魏,可还是得说,都是大伯父的不是。” 她对韦妃很痛恨,不过却觉得比起韦妃,更该被往死里打的是魏国公这个男人。 若不是韦妃方才竟然敢算计如薇的婚事,她只会把韦妃给发还给茫然不知的大皇子,顺便叫人讲一讲方才的经过的。 据说还手拉手了? 怎么管自己爱妾的? 不过唯一叫如意松了一口气的,却是韦妃与魏国公图谋的这婚事,彻底说明……昊日公子还真是大皇子的儿子来的。 不是世子妃爱脑补,实在是大伯父与韦妃这情投意合念念不忘的,叫人心里打鼓啊。 “大伯娘?”见张氏用仇恨的眼神看着魏国公,就跟真爱被翻转……其实也确实发现自己上了当,如意便试探地叫了一声。 赶紧回神儿嘿!再给她大伯父一簪子,见见血才是硬道理呀! “你骗我,你对我的心都是假的?”张氏一双眼睛全是血丝,见魏国公捂着脸恼怒地看着自己,哪里有半点儿情意,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就算他广纳姬妾,可是她却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他心里的人,如今才知道自己是个傻子叫人骗了这么多年,都说爱有多深恨有多深,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上尖锐的金簪,嘶叫了一声道,“我,我恨你!” 如意就见血花四溅,那金簪尽数没入了不敢置信的魏国公的小腹! 张氏见自己几乎把魏国公捅了一个对儿穿,猛地撒开了手,抓着头哭嚎起来。 看起来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创伤。 “万万不要欺骗女人的感情呀。”不然她大伯父就是前车之鉴了,如意看着魏国公倒在地上捂住小腹抽搐,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喃喃地说道。 “呵……”她的身边,魏八姑娘默默地笑了。 第216章 她家八姐姐真不是寻常女流之辈呀。 如意叫姐姐笑得汗毛儿都竖起来了,默默地回头看着冷笑连连的如玉。 魏八姑娘斜眼看她。 唯恐姐姐殃及池鱼,世子妃急忙仰头看天,只是刚把小脖子给仰上去,又不得不急忙落下来了。 天可怜见的,她大伯父是要被废的节奏啊! “这可怎么办?”没心没肺说的就是她八姐姐了,这时候要了亲爹的命不是坑自己?不说如玉这带头儿来韦家捅自己亲爹,就是魏国公有个好歹,这守孝好几年,谁知道会不会夜长梦多呢? 当然如意不是怀疑宋金童对姐姐的真心,不过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会叫人心里更欢喜一下,何必为了魏国公叫自己日子过得不开心呢?如意又看了看地上捂着小腹已经死过去了似的的魏国公,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儿。 “有劳,给寻给太医呗?”世子妃很和气地跟一旁伏在桌上已经被抽得呆滞了的韦妃说道,“这不是你家么?” “都是因为你!”张氏捅了自己的真爱心里得多不好受啊,且看魏国公那凄惨的样子,她忍不住把心里的痛恨都落在了好端端在一旁的韦妃的身上,一把就把嗷呜叫了一声的如意给推搡到了一旁,死死抓着韦妃的头发,看她一双明丽的眼睛里露出痛楚之色,一只存着长长鲜红指甲的手就刮在了韦妃的脸上,口中叫道,“今日不叫你死,你就当我是个好欺负的!” 虽然张皇后被废,可是冀王还是文帝的亲儿子呢,张氏怎么会怕一个大皇子的妾室。 “水性杨花的贱人,今日打死你,我再去寻大皇子理论!” “大伯娘息怒。”如意虽然从前就知道张氏愚蠢狠毒,还脑子不好使,却再没有见过她这样彪悍的时候,就见她一爪子下去,韦妃本有些暗淡了的脸庞上已经被抓出了深深的血痕来,皮肉都翻开,顿时敬畏地看了看张氏的那只指甲缝儿里还带着血肉的保养得很好的手,觉得九阴白骨爪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她急忙拉着张氏十分小心地说道,“这是在别人家呢,大伯父做得再错,您也别这样恼怒。” 再来一巴掌,韦妃还得死在张氏手里? 张氏若真的干掉韦妃,那名声就得在京中如雷贯耳了,别人不说,她闺女十姑娘如薇,还嫁不嫁人? 谁敢娶梅超风她闺女? 那可是满门被灭的节奏呀。 为了一个韦妃究竟是不值得的,况世子妃还有更好的借刀杀人之计,小眼珠子里都是恳切,在张氏回头满是怨毒的目光里殷勤地说道,“再说,这又不是大伯父的妾,大伯娘这修理她名不正言不顺不是?今日她敢在娘家私会大伯父,还手牵手含情脉脉各诉衷肠,这多年的相思就跟洪荒之……就跟海浪一样澎湃连绵不绝,不得叫大皇子知道知道呀?大皇子是她主子,想如何处置,大皇子说了算是不是?” “什么?” “又不是咱们陷害她,”看韦妃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如意耸肩哼哼地说道。 那什么传说中主母嫉妒受宠的妾室,把个男子丢在她房中百口莫辩的话本子真的不少,不过韦妃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傻蛋这年头儿就不大多见了不是? “不可以!”大皇子眼前已经怀疑她,若是真的传到大皇子的耳朵里……韦妃都不敢想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是只有女人才知道什么叫由爱生恨的不是? “没错,是得叫大皇子知道她的真面目!”张氏一双透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狼狈得脸上流着血格外狰狞的韦妃,喃喃地说道,“叫我日子不好过,夺走我的夫君,我也得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不好过!” 她又想到韦妃就是前些时候进门的韦氏女的姑母,这两个一脉相承,那日韦氏女进门竟然都不给自己敬茶,越发恼怒起来,随手就抽了韦妃一耳光唾道,“都是一家子贱人!” 她虽然才生了大病,不过此时一口怒火憋在心头,再没有她这般有力气的时候。 韦妃叫她给摁在桌上蹂躏得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衣裳都散开,人已经呆滞木然了起来。 张氏闯入韦家这么久,韦家竟然到了现在还无人来救自己,韦妃心里已经知道不妙了。 “来人,叫大皇子过来!”张氏虽然声势不同从前,不过到底靠着冀王,还十分看不起没用的大皇子的,此时便颐指气使地对一旁的一个丫头吩咐道,“叫大皇子自己过来看!看看他纳的是个什么东西!” 她可不要把韦妃捆到大皇子面前去告状,到时候韦妃倒打自己一钯说自己陷害她怎么办?就叫大皇子到现场来,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情况,还知道韦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要!”韦妃吓得一个机灵,不由屈辱地抓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手,今生第一次委屈地央求道,“求求你……我与我们殿下……” “呸!”对于她这央求,张氏只给了一口唾沫。 如意抹了一把汗,看张氏面色潮红显然还在激愤之中,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停的,韦妃死总比她大伯父死强多了,松开了张氏的手与如玉站在一起,就见如玉正在快意地看着身下缓缓流淌着鲜血的魏国公。 她叹了一声,也知道如玉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伸手握住了姐姐微微颤抖的手低声说道,“我,我总是跟八姐姐在一起的。”就算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她也会跟如玉在一起。 她们从小儿一起长大,遇到什么,自然都要一同面对。 “不必叫太医。”如玉一双眼睛闪烁着叫人害怕的光亮,转头看着如意轻轻地说道,“我宁愿此时不嫁人,也想日后都清净。” 魏国公府被魏国公闹得乌烟瘴气,兄弟姐妹的痛苦也是来自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放过他?就因为他是父亲,因此就要忍耐?叫自己一家痛苦,叫老太太跟着担惊受怕?如玉心里烧着一团的火,偏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纹缓缓地说道,“长痛不如短痛。” 如意看着如同一团炙热的火光的姐姐,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及姐姐的。 如玉爱憎分明,没有她圆滑讨人喜欢,可是如意自己知道,自己比不上姐姐。 “怨不得我这么喜欢八姐姐呢。”因为她没有办法成为如玉一样的人,所以才喜欢跟在她的身边,憧憬她的样子。 “走开!”看这黏糊糊的妹妹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小身子拱过来拿毛茸茸的发顶哼哼唧唧拱自己的脸,魏八姑娘被恶心得不轻,垂头就凶巴巴拍了正眯着眼睛呜呜叫的妹妹一巴掌,见她抱着头还往自己怀里钻,又不能摁着这妹妹打,只好一脸木然地由着她在怀里撒娇,一边看着魏国公身子都不大动弹了,嘴角便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眯着眼睛说道,“看谁还能救他!” “不过这可是要算在大伯娘头上。”世子妃左右自家爱吃醋的美人不在,懒洋洋拱着姐姐说道。 “不必怕,冀王肯定有办法。”如玉哼笑了一声说道。 “十妹妹怎么办?” “若因家母名声不好就不来求亲的东西,也就是那样儿,不嫁也罢!”如玉眯着眼睛说道,“我们就是这样的女孩儿,消受不来的,就滚远些!” 她正是激荡心魂的时候,眉眼之间都是一片叫人移不开眼的光彩,正在说话,却见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顺着看去,就见了门口正气喘吁吁地大步进来了两人,一个一脸苦逼焦急的正是四姐夫颜宁,另一个,却是面容平静,却喘息得厉害的宋云焱。 他立在阳光斑驳的门口,仿佛对室中的血腥狼藉视而不见,一双黑沉安静的眼睛里,都是他即将要迎娶的妻子。 如玉揽着妹妹看过去,就见宋云焱的目光平静宁和,对自己方才说的话,没有半分的厌恶。 “我担心你。”宋云焱缓缓上前,先把个碍眼的连连摇着自己小脑袋的魏九给扒拉到一边儿去,却只对如玉轻轻地说道,“你别怕,不管有什么,我都在你的身边。” 这厮毫不脸红地剽窃了世子妃的甜言蜜语,看如意在一旁十分嫉妒地摇着衣袖看着自己,微微挑眉淡淡地说道,“世子就在前院,韦大人处压阵,你懂的。”楚离陪着如意来了韦家,自然恐她叫人欺负,带着大队的王府侍卫气势汹汹地围了人家宅子。 数百侍卫此时已经将韦家给团团包围,杀气腾腾,韦家方圆半里,能跑的都跑了。 都以为这是广平王世子要大开杀戒的节奏——左右从前,这世子也不是没有这样抄过别人的家。 “侧妃不必期盼韦大人。”宋云焱跟韦妃也是老朋友了,回头温煦地说道。 广平王世子一刀劈在韦大人的床头的时候,韦大人已经厥过去了。 “是你……是你们!”韦妃从前还不知道宋云焱为何对自己赶尽杀绝,如今见他握着如玉的手,身子立在如玉的身前俨然如同在护卫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惊怒交加,哪怕是被张氏给摁在桌上动弹不得,却还是嘶声叫道,“你们狼狈为奸,不得好……” “怎么不知道教训呢?”颜三公子觉得自己好悲剧的,媳妇儿一句话自己就要来看情况,还得护着熊姑娘些,只是眼瞅着这么一个凶残的画面,三公子觉得自己就是一吃干饭的来的,哪里还有自己发挥的余地呢? 只是眼下韦妃竟然胆敢诅咒,颜宁哪里能叫她出口诅咒熊姑娘一句?回头还不得叫媳妇儿又关在门外不叫屋里睡啊,急忙就抓了桌上乱七八糟的糕点来塞进了韦妃的嘴里。 “你闭嘴罢。”看着韦妃被塞得嘴巴张得大大的直翻白眼,颜三公子叹气说道。 虽然三公子暗地里也哭着扎过熊姑娘们的小人儿,只是三公子可以干,别人绝对不行。 “太太息怒。若闹大,与太太不利。”颜宁又探头看了地上的魏国公一眼,唬了一跳,只是垂头想了想,偏头当做没看见。 张氏松开了韦妃,呜呜地哭着跌坐在了一旁。她本就身子骨儿不好,如今精气神儿都没了,一时脸上神采尽失,脸上都是细密的纹路,短短时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只是她从前实在欺负得如月狠了,听如月的意思,当年这位在先魏国公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骄横轻狂样子很了不得,虽然受了蒙蔽,不过当年叫她那样得意地炫耀不是魏国公撺掇的不是? 颜宁对张氏并没有好感,见魏国公与张氏与韦妃这是两败俱伤,都不是啥好东西,也不理会,只对宋云焱微微颔首,自己就皮笑肉不笑地出去,意图弹压韦家诸人不叫闹事。他才出去,又有人进来了。 如意已累得够呛,缩在角落的椅子里给自己倒气儿,待看见新来的顿时眼睛一亮。 是大皇子啊! “殿下?”韦妃见大皇子一脸铁青震怒而来,心都要吓出来了,浑身手脚冰冷地看着大皇子雷霆万钧一般迈进房门,身边还有一个笑吟吟看自己狼狈热闹的赵姬,在别人面前也就罢了,可是自己的狼狈不堪竟然被赵姬看见。 韦妃只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被扒下来光天化日叫人看见了一般,只是看屋里的人皆冷眼旁观,唯一一个靠山魏国公还生死不知,她心中生出罕见的无助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皇子得了张氏的信儿说叫来韦家捉奸,听见这个词儿血都凉了,此时再看地上的魏国公与韦妃,竟出奇地平静。 “殿下听我说!”韦妃披头散发地扑在大皇子的脚下,哭得提泪横流没有半分的美感,搓着手央求道,“不是,不是殿下想的那个样子!” “你以为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大皇子气血翻滚,竟站不住委顿在赵姬的肩膀上,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女人。 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这样一个水性杨花,一身狼藉狼藉的女人,他怎么会喜欢了这么多年? 竟叫她骗了这么多年……她竟然敢辜负他! “贱妇!”大皇子突然暴怒而起,一脚就踹在了惨叫一声的韦妃的脸上,将她踹得倒飞了出去,怒吼道,“你敢背叛我!”怨不得她那几年经常从边关回京说是给自己走动走动呢,原来是会老情人来了! 大皇子怒火冲得头脑发晕,眼前晃动的都是魏国公与韦妃翻云覆雨的样子,还有这两个肆意嘲笑自己是个乌龟的样子,再看韦妃已经跟仇人一般,又想到魏国公,顿时甩开了赵姬的手几步到了无声无息的魏国公面前。 “狗胆包天的东西!”绿帽子都戴上了,大皇子哪里还顾得上好坏,一脚就踹在了魏国公的小腹上! 如意正坐在一旁,眼瞅着张氏的金簪都被大皇子一脚给尽数踹进了魏国公的小腹,小爪子捧着胖脸蛋儿顿时尖叫了一声! “殿下杀了我家大伯父了!”世子妃万般惊恐! 第217章 世子妃一声尖叫,顿时一片寂静。 如玉瞠目结舌,看着颠倒黑白的妹妹。 这声尖叫还未落下,就听见外头传来快速的脚步声,一脸杀气的美貌青年冲了进来,手下按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充满了杀机。 他谁都不理会,目光在这狼藉的室内扫过,就看见了一个角落里,一个捧着脸蜷缩成了一团,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她小小一团窝在椅子里,小身子吓得发抖,眼睛呆呆的还滚着晶莹的泪花,不知多叫人心疼。楚离的心都叫妻子无助惊恐的样子给刺痛,顾不得别人,上前就把小姑娘给抱起来锁在怀里,垂头拿殷红的嘴唇碰了碰这小姑娘雪白的额头,见她默默地颤抖,忍不住抱紧了她。 “无事,我来了。”他垂头顶着如意的头轻声说道。 “我没事。”如意方才不过是做做样子,却见楚离这样紧张,心里顿时就生出了内疚来,小爪子抓着他的衣襟儿小声说道。 她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害怕,只是楚离看她垂头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不肯撒手,方才额头也有些发烫,就知道她嘴上轻描淡写,然而今日,是真的被吓着了。 不过是在外头,不是只有夫妻两个,因此她要做出无事的样子来。 想到如意竟这样委屈,楚离越发恼火,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猛地刺向一旁抬脚呆住了的大皇子。 “是不是你?嗯?!”这么个时候谁还管这是亲爹呀,楚离只觉得满心的毒火恨不能将眼前这么个男人给千刀万剐,想要上前却叫怀里的小姑娘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不得不停下来小声儿哄她,只是一双狭长的凤眸之中充满了杀机,浑身上下都飚着叫人惊恐的锋芒。 宋云焱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广平王世子真是个神经病来的,为了个小姑娘简直是不分黑白的节奏。 还吓着了……大皇子才是被吓着了的好吧? 因魏九方才一嚷嚷,大皇子简直百口莫辩呐!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想要灭一灭老泰山的宋金童实在是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心里哼笑广平王世子实在是太看重魏九,他的面上就露出淡淡的笑容来,看着瞪着眼睛被方才如意一嗓子嚷嚷得脸色青白交替的大皇子一笑,十分斯文地说道,“殿下震怒情有可原,此时不恼实在不是男人。只是……”他敛目板着手指头淡淡地说道,“在微臣面前,您踢杀魏大人,是不是……嗯?” 他一笑,十分之笑里藏刀。 “胡言乱语!”这宋云焱是要把这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啊,自己进门的时候魏国公气儿都没了,还敢往他的身上栽赃! 大皇子出离地愤怒了,怒发冲冠,怒目而视,怒瞪奸臣小人! 宋云焱温情脉脉含笑看去。 四目相对温情无限,大皇子猛地呕出了一口血来。 “今日之事实在凄惨。”宋云焱随脚把生死不知的魏国公给踢到一旁,俯身摸了摸他的脉搏,发现虽然微弱,可是却依旧有些起伏,他的心中对魏国公这强大的生命执着感到震惊了一下,之后面上带着笑容与大皇子拱手道,“殿下这样对待勋贵,实在叫人心寒,不管如何,请殿下给魏国公府一个交代!” 真以为自己是河间王,是江夏王呢,魏国公是想打就打的么? 还有没有国法了?! “你这话是何意?!”大皇子愤怒地咆哮! “再一再二不好再三……”宋云焱哼笑了一声,牵着如玉的手缓缓地,心里美地说道,“魏国公府再三被人欺凌,若是再不声张,日后岂不是都以为魏国公府好欺?魏家巍巍峨峨百年世家,可不好就这样叫人看不起,被人讥笑。” 河间王抽了魏国公,只被罚俸。江夏王抽了魏国公,也就是舍了一个世子……宋金童觉得,若是不杀了大皇子这只鸡给那些猴子们看看,日后魏国公府就要在京中不稳当。 都来打脸一下,可怎么是好? “你这是何意?!”大皇子突然觉得不妙了。 “呵……”宋金童笑得如同天上的云朵,没有半分的烟火气儿,用十分温柔的眼神与大皇子温煦说道,“还请殿下与微臣,往御前走一趟。” 大皇子心中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猛地停滞,不敢置信地看着宋云焱。 打从在边关他就看出来宋云焱实乃奸邪小人,阴险恶毒乃是百年不见的东西,没想到这厮在边关险些祸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踩着自己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连爵位都有了。 如今还没完,竟然还不肯放过他。御前是那么好去的么?别说文帝如今对他十分不喜,兵败的罪还没给他定呢,也不许他在京中闹事。只往御前一去,把今日他为何一脚踢伤魏国公的缘故说了,他还有脸在京中厮混? 这京里就都知道大皇子殿下连个妾都看不住,脑袋变色儿了! “你好狠毒!”大皇子一只手指指着垂头扶着如玉离魏国公远点儿别沾上血的宋云焱恨恨地说道。 “陛下公允,不过你放心。”怀里的小身子慢慢地变得平静柔软了起来,楚离这才缓了脸色,用一个讥讽的眼神往微微一怔的大皇子看去,凉薄的嘴唇微微张开,漫不经心地说道,“陛下素来明察秋毫,知道殿下吃了委屈,是无辜的人,定然公平公正,不会叫殿下失人失名。” 他眯了眯眼,见大皇子猛地看过来,拍着怀里咬着胖手指偷笑的小姑娘,慢慢地说道,“有什么委屈,定要与陛下哭诉,才给殿下做主。” 把自己说得越凄惨,头上越绿油油,文帝老头儿才会越可怜大皇子呀…… 如意笑得肚子疼,又不敢笑出声儿,哼哼唧唧捧着小肚皮吐舌头。 见她在自己怀里缩着头作怪,楚离冷厉的凤眸之间露出了点点的笑意。 “如河间王,江夏王,您看看就知道。”宋云焱见大皇子叫楚离这一刀捅得不轻,脸上都没血色儿了,不由微微摇头。 大皇子刚强,英雄,可就是太要强了啊! 瞧着这样子就知道大皇子殿下不大乐意把自己后院儿有红杏出墙的苦水跟大家说一说,只是你不说,大家怎么知道你的苦呢?不知道你的苦,怎么给你抬抬手放过呢?不抬抬手放过,这重伤勋贵,可是要被弹劾的呀。 虽然大皇子早就已经被夺爵,可是还有被贬为庶民,庭杖之刑等等不是?不能就这样放弃呀。瞧瞧江夏王多么忍辱负重,把个魏国公勾结韦氏女的苦逼事儿说了,谁不同情一二呢? 连王爵都保住了。 大皇子从未受过这样的挤兑,浑身发抖眼前发黑,晃悠了一下,往后倒去。 “殿下!”他往后一倒,赵姬娇娇软软,充满了担心悲切的声音就传来,她急忙向大皇子的方向奔去,却脚下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她即使这般,却还是奋力地往大皇子的方向爬去,看自己没法儿接住大皇子,不由一把将身边跟自己倒在一起的韦妃往大皇子的方向一推,看见韦妃闷哼了一声滚到了大皇子的身后,高大的男子轰然倒下,砸在了韦妃娇软的身上,顿时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韦妃叫大皇子重重地砸在了身上,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殿下无事,我就安心了。”赵姬袅袅起身优雅地走到大皇子的身边将他扶起来,柔情似水地说道。 “我知道你担心我。”大皇子被韦妃刺伤的心顿时被治愈了,仰头温柔地看着赵姬。 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叫大皇子心中激荡,生出柔情万种来。 “殿下。”韦妃再没有想过,自己救了大皇子,可是大皇子看见担心的却都不是自己。她眼睛里默默地滚下了眼泪来,只身上抓住了大皇子的衣袍,仿佛抓住自己的性命,却见赵姬此时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一团污糟的废物。 她心中酸楚难过,没有意识地呜咽了一声,只觉得万念俱空,浑浑噩噩,只在此时,却见张氏仿佛是回过神儿来一般,尖锐地叫了一声。 “看看你养的贱妇!”张氏在一旁哭了很久,这才回神儿,见了大皇子顿时冲上前疯狂地给了大皇子一个大耳瓜子! 大皇子被抽得脸一歪,惊呆了。 一个皇子,竟叫一个妇人抽在脸上! “这事儿没完,没完!”张氏这是真的被伤心疯狂了,跳脚儿尖叫,指了指地上闭目不动的魏国公,指了指不敢置信捂着脸的大皇子与无声哭泣的韦妃,一双眼睛里全都是仇恨,疯狂地叫道,“今日之事,我定要给我寻个公道!” 不管从前魏国公对她还是虚情假意,张氏这些年是真的没有吃过这样大的刺激,此时钗环散乱就跟疯子似的,又突然把头上的一只璀璨精致的黄金凤钗拔下来丢在了魏国公面前的地上! “你说这是你最要紧的,我以为是给我的,还傻傻戴着!”这曾经被魏国公藏在怀中的凤钗,只怕是给韦妃的,张氏觉得自己头上也绿了。 “我绝不放过你们!”张氏尖叫了一声,转身夺门而去! 大皇子看见地上那只清脆落地的凤钗一眼,目中透出淡淡的阴鹜。 同样的凤钗,他在韦妃藏着重要物件儿的匣子里也看见过一只,他还问为何宝贝一个寻常的簪子,韦妃却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不是不说,而是情比金坚,不能告诉皇子殿下! 他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自己几十年的痴心错付,又觉得自己傻瓜一样被蒙蔽了几十年,还觉得韦妃这几十年都是在跟自己虚情假意,总之自己这十几年的光阴算是喂了狗了。 他从前有多么喜爱韦妃,如今就有多么痛恨她。又觉得眼前这一圈儿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讥讽嘲笑同情等等,他就跟自己被扒光了袒露在他们面前一般,再没有这样羞愧丢脸的时候,只是此时发作韦妃只会叫人看笑话,大皇子闭了闭眼,转头与随自己前来,如今噤若寒蝉的下人吩咐道,“拖了她走!” 韦妃敢叫他在各家面前丢人,辜负他多年的深情,他绝不…… 他正心中发狠,又心中被火烧仇恨得不行的时候,就看见外头,一队宫中禁卫肃容而来。 “韦家这难得这样热闹呀。”如意趴在楚离的怀里探头探脑,抱着美人的脖子小声儿说道。 这方才一台戏,看得世子妃可开心了。 “陛下等这个时候很久。”楚离哼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 文帝这人不要脸的时候很不要脸,要脸的时候却特别要脸。他素来是个“慈父”,哪怕大皇子叫他不喜厌恶,可是他还是要“给他一次机会”,只是心里想收拾大皇子也不是一天两天。 好容易今日有了好机会,只怕张氏入宫告状都被他给知道了,文帝断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楚离心里太明白这老头儿想的是什么,见大皇子见了这几个禁卫脸都白了,便垂头与眼巴巴的如意问道,“想去瞧瞧?” “去呀!”世子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小爪子交握十分深情地说道,“我想念陛下很久了!” 只是这么个时候,想见文帝陛下的也就世子妃一个了,大皇子知道张氏这蠢妇竟然真的去告状,自己想要把头上变绿的事儿给掩住都不行,顿时喉间一甜! 他专宠韦妃几十年,如今却叫她红杏出墙,这京里还能有好听的话给他? 千年王八不过如斯。 只是文帝的召唤他不敢不应,只好闻言与担心得泪水涟涟的赵姬告别叫她自己回家等待,顺便把个无耻的韦妃给一同带走,这才不得不迈着沉重的脚步往文帝的御书房去了。 一进了这熟悉的,这入京之后却不得进的御书房,大皇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觉得自己在这御书房里仿佛变得有些胆小了,不由去看上方,就见比多年之前苍老了很多的君父高高在上,一侧立着一个优容秀雅的美青年。 那青年笑若春风,叫人心旷神怡。 文帝的下手,正含笑立着晋王与楚白,随大皇子进来的,还有美艳绝伦的楚离与如意。 “你闹的乱子,朕在宫里都听见,简直丢了皇家的脸!”文帝白花花的胡子被气得老高,指着急忙俯身的大皇子,对他病容满面视而不见,只厉声道,“才回京你就不消停,你这个逆子!是不是以为气死了朕,你就得逞了?!” 气死了皇子陛下,好叫另一轮昊日喷薄而起啊。老头儿别看不大记得人了,昊日公子的传闻,那死都不带忘记的。只是他这诛心之言大皇子哪里敢应,急忙伏在地上哭道,“儿臣不敢。” 说起来都是韦妃的错儿,怎么就成了大皇子的罪过。 “你还有不敢的?”文帝冷笑,目光冰冷犹疑。 “父亲双腿还疼么?跪得不舒坦罢?”楚白叫晋王暗中捅了一把,急忙收了脸上的笑容十分担忧地双手扶住大皇子。 只是这话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关切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大皇子就觉得自己在逆子的眼里看见了嘲笑。 “你也敢来看我的笑话,滚!”大皇子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推了儿子一把。 楚白被一推倒地,面容黯然。 “你还有个做父亲的样子没有?!”文帝却目中一亮,见晋王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快,急忙指着下头霍然抬头的大皇子呵斥道,“管不住自己的妾,你拿阿白撒气作甚!既然你这般不慈,”文帝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也不必再做阿白的父亲了。” 第218章 “父皇?”文帝这句话叫大皇子很迷惑。 “陛下?”楚白心中一跳,掩住了心中的狂喜,回头用不安诧异地看住了文帝。 他这点小道行连身后的世子妃都骗不了,更不必提文帝这老头儿了。 只是文帝对孙子没有什么想法,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急忙俯身做羞愧状,这才颤巍巍地起身走到了楚白的身边,拍着这个青年的有力的肩膀十分满意地与呆呆仰头看住自己的大皇子十分有道理地说道,“阿白这几年在朝中很吃了些苦,只是成长得也快,人也孝心,这样的好孩子,朕没有想到你竟然这样不懂惜福!” 识人不清也是大皇子叫文帝失望的缘故。 禹王妃当年是先皇后亲手给大皇子挑的,世间难寻,不论端庄人品,都是做皇后最好的人选。 那时,文帝是想着,就算这个儿子脑子不大清楚,可有禹王妃辅佐,到底是先皇后的所出,又是嫡皇子,即位大统除了他别无人选。 随后的几年,就算那时儿子闹得厉害,文帝也没有完全失望。 可是越往后这儿子越不堪起来,冷落真正的好媳妇禹王妃,却为了一个韦妃上蹿下跳,竟然还过继嫡子。这都在文帝的眼里。 这么多年,文帝真心失望,也不想知道若皇位落在这样一个儿子的手里,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警惕自己的儿子们夺位,可是却不想留给天下一个不堪的后继的帝王。 禹王妃……真是可惜了的…… “父皇。”大皇子看着文帝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觉得心口一凉自己要坏菜,这种预感叫他吓得浑身都哆嗦,又见晋王施施然走过来,这个从前完全不在他眼里的庶出弟弟居高临下,用一种看低下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大皇子心中屈辱极了,努力用愤怒的誓不低头的眼神去看晋王,却听见晋王带着笑意的声音与自己缓缓地说道,“大皇兄确实叫弟弟感到难过。白哥儿这样的儿子,弟弟求都求不来,您却视之如草芥。” 晋王幽幽的一声叹息,叫大皇子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一般。 “谁说不是。”文帝也声情并茂地叹了一声,微微一顿便老泪纵横地哭道,“该有福气的没有,不该有的,这不知多少的福气哟!” 他抱着嘴角抽搐的楚白伤心地哭道,“朕可怜的孙儿哟!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朕,朕很难过!”他哭得颤巍巍的,无助的年老的老头儿的模样叫人看着心酸极了,又指着大皇子流泪骂道,“你这个逆子!朕都叫你气坏了!你,你对父不孝,为父又不慈,皇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畜生!” “陛下息怒啊。”如意呆滞地看着文帝一身都是戏,简直演技大开,呆呆地劝了一声儿。 “肥……九丫头都知道劝朕一声,你却只看着朕伤心,不孝无耻!”文帝拉着如意的袖子哭着说道。 大皇子目瞪口呆。 “可怜的大哥呀!”如意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也抽抽搭搭地在一旁哭道。 晋王叫这个小姑娘给恶心坏了,目视楚离,叫他管着点儿。 楚离只是温煦地看着如意,见她一边哭一边偷偷儿吐舌头,不由微微挑起了自己的嘴角。 “可不是。前儿几天没进宫,朕还以为是怎么了,谁知后头才叫人跟朕说,你打了阿白一个好大的耳光!” 文帝嘴里楚白跟小白菜也差不多了,吸溜着自己的鼻涕眼泪啥的,就对急忙磕头请罪,可没有方才的霸道之气,诚惶诚恐般的倒霉蛋儿的大皇子叹气道,“也罢了,你既然不中意阿白,朕也不叫阿白在你面前碍眼!”见大皇子诧异抬头,他便敛目说道,“叫阿白给你的什么昊儿让路!从今以后,阿白不是你的儿子了!” “给你,你要么?”老头儿转头装模作样地问含笑的晋王殿下。 “若得白哥儿,儿子日后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晋王玉树临风立在文帝的身边,意气风发,与委顿在地的大皇子比起来,卖相真是不必说的。 文帝也觉得十分美好,又见楚白与欣慰的晋王彼此十分有默契的样子,转身与立在御案之侧的魏燕青颤巍巍地吩咐道,“阿青可以拟旨了。” “父皇!”大皇子大惊! “左右殿下从前过继过儿子,如今有经验,该当当断则断,何必作态。”楚离在后冷冷地说道。 这句话肯定是讽刺来的,这要是叫外头人听见不得唾沫星子淹死大皇子阁下呀。前头为了爱妾出继自己的嫡幼子,这到了现在,为了叫庶子袭爵,好无耻地连身为世子的嫡长子都不放过非要过继出去呀! 如意都觉得大皇子是出宫要被千夫所指的节奏,又见魏燕青此时已经盖了印翩翩而下走到文帝的面前,那圣旨又快笔墨又都是干的,就知道这圣旨不知预备了多久了。 蓄谋已久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世子妃觉得大皇子也挺倒霉。 要削他的是皇帝陛下,这还有什么前途呢? “日后,阿白这一枝,都归晋王府,该为晋王世子。”文帝看都不看,将圣旨丢给了狂喜的晋王。 “多谢陛下!”晋王一步一步经营到了现在,终于走出了第一步,再心机深沉也忍不住露出狂喜,跪下重重地给文帝磕了三个头。 “从前你给朕磕头,可没有这么诚心。”老头儿哼哼了一声,看一旁一个圆滚滚的小姑娘睁着漂亮的的眼睛十分殷勤地给自己捧着帕子,仰头哼了一声拿了帕子擦眼睛,扶着身上泛着青竹清香的美人儿魏国公把自己扶到了御座里头。 因今日倾情演出也是废了心血的,他抬了抬手,果然一只小姑娘狗腿儿地捧着滋补的汤水来给自己,越发老怀宽慰,也叫楚白与晋王立在一起笑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亲父子!” “父皇不可!”大皇子这回是知道厉害了,脸上变色! 他虽然很不喜欢楚白,可是不知为何,这个儿子不属于自己之后,也叫他心中生出淡淡的失落。 仿佛……是他很笃定的东西,突然不再属于他之后,那有什么变得空荡荡的感觉。 且文帝这话也叫大皇子心中一惊。 晋王至今没有娶亲没有儿子,因这个才叫朝中群臣十分顾虑不曾将他提议为太子,可是如今文帝将晋王这最后的短板都给堵上了。楚白这一枝归在晋王的膝下,不仅是楚白一个,连楚白的双生子都成了晋王的孙子。 一夜之间晋王有子有孙,比大皇子殿下还要富有,不仅群臣的顾虑没了,这左看右看,都是晋王远远领先一大步的样子啊!晋王这个家伙自己风流倜傥地潇洒过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干白赚了儿子孙子,怎么就好事儿都是他的?! “父皇骂儿臣什么都好,只是……楚白……” “你不是还有儿子么!”文帝就很不耐烦地说道。 两个庶子,这还叫儿子?大皇子被噎住了。 “您得回去告诉韦妃娘娘这个好消息,她可是等了好多年呀。”如意转着眼睛在一旁狡猾地说道。 提起韦妃,大皇子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怒目如意,只觉得她这是在讥笑自己呢。 不过韦妃虽然不好,楚昊却是自己多年真心疼爱的血脉……自己入京之前,也确实在为他筹谋。 大皇子目光闪烁起来,在心中权衡利弊,也把心里那莫名的难过也勉强压住在心里。 “多谢皇兄慷慨。”晋王面容真诚地对大皇子倾身说道。 “圣旨既下,言出不悔,陛下的话可不是放屁!”楚离就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被”放屁的文帝脸上一僵,想到广平王妃的武力,默默地,憋屈地忍耐了。 世子妃觉得太对不住皇帝陛下了,扭着小身子小声儿说道,“那,那个什么……我家世子的意思罢,就是说陛下的话,其实,其实……比屁好些来的。” 她还不如不说,老头儿呆呆地看着她,许久之后长叹一声说道,“你们可真该是夫妻啊!” “那是,陛下赐婚,那叫天作之合呀!”世子妃得了夸奖,顿时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听见你说起韦妃,我就说这么个东西真是搅屎棍!”文帝这是方才没腾出手儿来收拾他念念不忘的韦妃,此时叫如意提起这个了,顿时便冷笑一声指着下头的大皇子骂道,“看看你宠的是个什么货色!这等下作淫贱的东西,就该几棍子打死!从前看在你宠她,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如今可好,越发不堪,叫皇家蒙羞!” 还红颜祸水呢,文帝心里,韦妃这种就是搅屎棍! 不过搅屎棍配的就是粪坑来的,如意捂着小脸蛋儿觉得文帝这连大皇子一起骂了。 大皇子见文帝都知道了,顿时羞愧得无以复加。 “行了,朕懒得计较你的这些破事儿。”文帝就倾身与人询问,待问着了外头内监禀告,说魏国公叫人抬回去,命虽然保住了,不过似乎昏迷不醒,也不知啥时候才能醒。 老头儿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见魏燕青秀丽温柔的面上带着几分诧异,便含泪拍着美人的手叹气道,“是大皇子对不住你啊!”他决口不提魏国公胆敢与韦妃私通罪该万死,只与魏燕青期待地问道,“看在朕的面上,阿青吃些委屈?”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臣不会有异议。”还吃委屈,魏国公这么一顶绿帽子扣在大皇子的头上,魏燕青觉得颠倒黑白也就是文帝这么个意思了。 “看看阿青!”文帝被一心为自己的美人感动得够呛,见大皇子不甘地看着自己,便不快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他委屈?!”大皇子恨不能宰了魏国公全家!此时见文帝竟然与身边这么美丽青年说自己的错,他顿时就知道了魏燕青的来历,只恨的眼睛流血起身大声叫道,“父皇!儿臣,儿臣……” 他想说自己的委屈,想说自己才是倒霉的那一个,只是绿帽子这事儿是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个文帝知道不知道是一回事儿,可是叫大皇子亲口承认……这个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你怎么了?”见大皇子卡壳儿了,文帝犀利地问道。 “怎么了呢?”一只小姑娘缩在自家美人的身后,探头探脑目光炯炯。 大皇子虎目含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叫朕很失望!”该要脸的时候不要脸,这该不要脸的时候,大皇子又要脸了。文帝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无缘无故,你一个本戴罪立功的皇子就该伤了勋贵?就算你是朕的儿子,天子犯法与庶人同罪!” 他耷拉的眼皮子慢悠悠地挑了挑,见大皇子还能憋着不说,心里就十分欣慰了,声音放大了一些扬声道,“大皇子伤了勋贵魏府,上门,与魏府登门赔罪,日后见了魏国公府的人,唯恐你伤害了他们,见了就要避道。” 这个……被红杏出墙还要登门给奸夫赔罪么? 如意一脸大开眼界。 这庭杖什么的只伤害大皇子的身体,这个旨意伤害的,可是大皇子的精神与尊严呀……这不是叫大皇子叫人在外头笑话死? 世子妃哼哼着,觉得自己学到了宝贵的一招儿。 “你宽容了大皇子,朕就在这儿给你补齐了。”文帝用万分对不住的眼神对魏燕青温和地说道,“只是到底他是朕的儿子,朕舍不得……朕舍不得啊!” 他又老泪纵横,眼泪滚滚而下,可怜巴巴地哭着说道,“日后,阿青第二子,朕会封一个伯给他,就是朕的亏欠了。”他一脸的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容忍牺牲,叫大皇子双手都颤抖了起来,正要说话,却见文帝对自己摆了摆手疲惫地说道,“今日你闹的事儿,朕给你抹过去,也是阿青宽容。你,闭门思过去罢!” 魏燕青的长子合该为魏国公世子,这第二子其实就只是寻常,没想到竟然如今得了爵位,还是个伯…… 如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什么……这老头儿他真爱,其实是她美人堂兄来的罢?! “多谢陛下。”拿个无耻无情的魏国公给自己还没影儿的次子换了一个伯,魏燕青觉得压力好大。 为了不浪费……这得赶紧生儿子去了啊…… “不算什么。”文帝今天发挥得不错,觉得自己是个慈爱的君父,对大皇子多好呀,也觉得十分满意,与魏燕青温声道,“一会儿与你妹妹回府去,朕放你一日。” 见魏燕青面上露出柔软的笑容对自己感激躬身,他笑眯眯拍了拍这青年纤弱的肩膀,又看了看对楚白挤眉弄眼很开心的如意,擦了一把眼泪哼哼了一声,摆手说道,“朕很伤心,你们都出去,朕要静一静。” 伤心个屁!这老头儿其实可开心了。 不过今日世子妃心情好,就不拆穿了,便与众人一同退出去。 新晋的晋王世子楚白掩饰着脸上的笑容,用不知所措的表情出去面对京中的大家伙儿,顺便表达自己被过继,其实也好迷茫来的。 然而更春风得意的晋王殿下,却固执地留在了文帝的面前没走。 “你得偿所愿有了儿子,该开心了?”文帝看了下头英俊逼人,喜色耀眼的壮年儿子,哼了一声。 “儿臣有了儿子,府里其实还缺一个王妃来的……”晋王微微一顿,这才露出了无耻的真面目来,仰头笑道,“大皇兄连儿子都给儿臣,不如更慷慨些,把王妃,也给了儿臣罢?” 兄弟当到这个份儿上,给儿子给媳妇儿都包了,他真是太感激他大皇兄了。 “哦……嗷?!” 文帝陛下瞠目结舌! 第219章 “你给朕再说一遍!” 一声巨大的咆哮带着一个瓷器被摔碎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来,外头候着的几个内监默默地抖了抖,敬畏地看了看关得死死的巨大的红木雕花大门,都很一致地往后退了退,不敢偷听那里头两位天家父子的对话。 只是能把个老迈之后已经许久不会这样大声,总是一副没气儿的文帝给气成这么个样子,晋王殿下也不知放出了什么天雷来。天可怜见的,连大皇子戴了绿帽捅了奸夫淫妇,也没有叫皇帝陛下这样动火儿呀。 大家都觉得晋王也是蛮强悍的。 强悍的晋王殿下正好整以暇地立在御书房的中央,仰头一脸无赖地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可怜的老父亲。 文帝陛下见他竟然这样无耻,抖了抖自己老得跟爪子似的御手,一扭头,泪流满面。 皇帝陛下老了,没劲儿了。 若是年轻的时候知道这样可恶的事情,那早就掀了桌子了好吧? 只是如今老了没劲儿了,掀桌是不能够,只好摔一摔桌上的茶碗儿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之情。 再没有想过,晋王竟然真敢把这事儿给说出来! 以叔图嫂,这简直是遗臭万年的节奏,那落在史书上还不得叫人骂成狗头?况晋王在文帝心里那是以后要有大前程的,必须名声光明形象高大,不仅是为了晋王自己,也是为了皇帝陛下选了这么个东西出来表达一下眼光很好的意思。 怎么就有脸说出来呢?这还没有被立做太子呢,为了个女人就什么都不想要了?文帝气得肝儿疼,哎哟哎哟地装模作样捂着额头做痛苦状了一下,一张老眼时不时往下偷看,却见儿子依旧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没有个紧张嘘寒问暖,也没有个“父皇不愿意,儿子就不要了!”的沉痛忏悔。 “你,你这个……”文帝心里苦哇,此时看这没良心的儿子觉得自己简直被负心汉辜负了似的,扭头想寻能安慰自己的美青年或是活泼可爱的肥仔儿,却想起来这两个都出宫去了。 他一双老眼凶狠地瞪着空荡荡的御书房的一角很久,埋头抓起朱砂御笔在宣纸上默默书写了几回晋王的名字,恶狠狠地都画上了大叉叉!看到叉叉鲜红凶残,这才平复了一下,抬头炯炯地看着晋王冷冷地问道,“你心怀此念,多久了?!” 若不是儿子们里头就这个还算叫自己满意,已经预备立为太子,皇帝陛下当场就打死他! “父皇不是早就知道,怎么还来问儿子。”晋王笑嘻嘻地看着老脸一僵的文帝。 文帝心虚看天。 晋王这么多年不肯娶亲,作为君父,作为一个想要立这小子做太子的皇帝,他自然是要彻查一下的,晋王瞒得住别人也就罢了,却瞒不过皇帝陛下的眼睛。 那对着禹王妃那眼神儿嘿……瞎子才看不出来呢。只是禹王妃到底是长嫂,为人聪明,且立身颇正,文帝一点儿都没有担心过会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出来。这两个又有叔嫂之名,晋王或许还会不顾一切,禹王妃为了自己为了儿子的,怎么会做出格儿的事儿? 就算出格儿了,老头儿都预备,只要不闹出来,这两个暗地里私下想要如何如何,也是能忍的。 左右没名没分,许晋王也就是被禹王妃的美艳绝色迷住了眼,等年纪大了些,又有许多新鲜的美人儿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况他又将禹王妃之子楚白给晋王为世子,这日后正经是有了父子的名义,楚白能眼睁睁看着狼崽子养父对亲娘心怀不轨? 只这一件事儿,就断绝了这两个的情缘,不过文帝还是要给晋王一点甜头的,没见从前,皇帝陛下还很有爱心地叫晋王与冀王多往禹王府走动么? 走动走动,留宿也可以有,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晋王封了太子,再给他指一个美丽佳人啥的做太子妃。或是不娶也行,左右有儿子了,楚白的两个白胖机灵的小儿子也很可爱,读书也很好,文帝就觉得儿子爱如何折腾都可以。 只要别闹到明面儿上。 皇帝陛下想得很美好,可是这逆子在他好容易给个儿子这样筹谋之后,失心疯,想要过明路! 混账! 文帝气得直捯气儿,又见晋王竟然了然,从前那都是跟自己装傻呀,翻了翻白眼儿差点儿去见了祖宗。 “绝对不行!”这个时候怎么能叫逆子任性!文帝可不敢这会儿死了,不然逆子非叫天下都知道此事不可。老了老了却有这样的灾难,皇帝陛下老泪纵横,痛哭了一会儿,见自己的泪水没法儿改变儿子的铁石心肠,不得不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拍案咆哮道,“你不要脸!朕还要!你,你要娶她,你,你,你!”他到了最后,竟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呼哧呼哧喘气儿。 “左右您赞皇嫂贤德端庄,又母仪天下之风。”晋王掏了掏儿子,完全没有大皇子面对君父时的诚惶诚恐。 反而有恃无恐。 “这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您不是要立儿臣做太子?”晋王笑眯眯地看着呆住了的文帝,见他老脸扭曲,方才慢悠悠和声说道,“您别生气啊,生气了儿臣得多内疚?您也想想,皇嫂有母仪天下之风,那天生就是做皇后的!大皇兄没用,没法儿叫她做皇后了,那就嫁给儿臣好了,儿臣行啊!您又没吃亏,这么个好儿媳妇儿一直都是您的,不过是换个儿子罢了。”他一仰头,觉得自己说得可对了。 文帝瞠目结舌! 皇帝陛下读书少,只知道儿媳妇儿不好可以给儿子换个媳妇儿,竟不知道儿子不好,还可以给儿媳妇儿换另一个儿子的。 “胡言乱语!”老头儿方才的火儿都发出去,此时咆哮都力不从心了。 晋王隐隐能猜出他想要立他做太子的心意,这个文帝能明白,盖因这两年他打人骂狗的废了张皇后与冀王,夺爵大皇子,机灵点儿的都能看出端倪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晋王明知道是关键时期竟然还敢跟自己玩儿爱美人不爱江山!有了江山,还怕得不着新鲜的美人儿么?文帝努力转动着自己有些僵硬了的大脑,盯住了晋王很久,想到这小子当初在自己面前说自己喜欢楚白,又哭诉自己膝下荒凉,顿时一醒。 “你是在哄朕!”好啊,这是想先哄一个儿子来,再图谋人家的母亲!文帝觉得自己看透这个逆子了! 晋王无耻地抬头微笑。 “你这个!”文帝见他连自己都骗,叫自己以为得了楚白就消停,顿时气得浑身打斗,想拿东西打他,却使不上劲儿,只好继续使出叉叉之法,努力干掉了几回这儿子心灵胜利了一下,这才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与晋王冷冷地问道,“是不是她撺掇你的,嗯?!看大皇子这是倒了,因此寻你这个下家?!朕看在你的面上,这些年给她和她儿子荣宠,叫宗室勋贵都不敢小看她,没想到,她竟敢生出这样的妄念!”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不是为了安抚晋王,文帝知道禹王妃是谁啊! 真以为好媳妇儿很招人喜欢呢?! 儿子都能杀,儿媳妇儿算个屁! “父皇可以骂儿臣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却不能污蔑她。”晋王笑嘻嘻的脸上顿时就沉下来了。 他生得玉树临风,英姿勃勃,又锦衣美玉生出卓然不同的尊贵威严,好好儿的一个皇子。 “你这个逆子啊!”文帝被气得直哭。 这逆子是癞蛤蟆,那他亲爹是什么?老癞蛤蟆? 老头儿真心觉得儿子都是生出来讨债的,早知道当年就不要宰了那么多的庶子,只留了这么王八玩意儿啊! ……等一等……王八玩意儿也不能够说,不然皇帝陛下又要躺枪…… 心中悲愤欲绝,文帝已经奄奄一息,看着油盐不进的手中温煦微笑摸着腰间美玉,十分从容的逆子,老头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终于不肯陪他玩儿这劝说游戏了,恢复了一贯的森然无情,只看着含笑看来的晋王。 他的脸色慢慢地变得冷酷了起来,一只手轻轻抬起,冷冷地说道,“既然你这样喜欢她,朕可以成全你,只是!”他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一瞬间如同一位真正的君王一般俯瞰自己的臣子,目中无悲无喜,漠然到了极点。 “皇家不能有这样的污点,日后,你便再不是皇子!至于太子之位,也再与你无关。”文帝合目,淡淡地说道,“江山,美人,你自己选。” 有这样的杀手锏,还废什么话呢! “儿臣都要,行么?”晋王的无耻也是文帝生平仅见,贪婪得叫人眼睛流血。 “不行!”文帝差点儿被气得破功。 “父皇别生气。”见老头儿被气得直翻白眼儿,作为一个好孝顺的儿子,晋王殿下也很为难的,他急忙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拍打着文帝老迈消瘦的身体,叫他用力推开,却依旧没脸没皮地凑上去好生安抚顺毛儿。 见文帝的老脸缓和了许多,他便继续很光棍儿地说道,“这江山不给儿臣,您给谁呢?大皇兄没用成了那样儿,嫡皇子,当年却不敢与咱们兄弟争夺,避出去,虽明智,却失了胆气锐气,您那时就对他很失望。” 这个是真的,文帝无言以对。 堂堂嫡皇子在庶出兄弟们的压制上竟不敢振奋相对,还很“机智”避走边关说什么狗屁的坐山观虎斗,从那时起,文帝就知道,这个儿子,生作嫡子,却并没有嫡子的气魄。 跟个妾混在一起,人都变得跟庶出似得。 这个是这么多年,他所以喝骂大皇子的原因。 他心里其实是看不上这个儿子了的。 “还有七弟,您废了他的母亲,莫非还要重新接回来?七弟温文,不好相争,您该是知道。”晋王温声说道,“七弟为王尚可,若为帝,镇不住前朝。”前朝那些老狐狸不得糊弄死冀王?别看冀王聪慧敏锐,只是面对带着黑水的儿的前朝,远远不及在其中浸淫了几十年的晋王。“父皇废了皇后,不就是为了保全七弟,不叫他与儿臣相争,日后叫儿臣杀了?” 晋王的笑语叫文帝脸上的恼火变得稀薄了许多,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您杀了贵妃,却只是把皇后给废了将她撵出去,儿臣就知道了。”看似无情,实则留了一线生机,只不过是张皇后愚钝,自己把自己给逼疯了。 “父皇就剩下儿臣了,还有谁呢?”有恃无恐的无耻说的就是晋王殿下了,他叫文帝愤愤踹了一脚,却只是笑嘻嘻地当没事儿发生儿,躲开了。 若换了大皇子,只怕要诚惶诚恐与自己请罪,冀王虽然有尊严,却只是清冷,不会如这个儿子一般与自己嬉笑,文帝老了,若从前看见这样嬉皮笑脸的儿子,早就厌弃,可是如今却变得心软,甚至喜欢这一个没有了君臣,只有父子的嬉闹。 他沧桑浑浊的眼睛看着风华正茂的儿子,看他英俊得与自己很相像的脸,那张脸上露出的却是执着不改的深情,目光变得有些迷茫了。 他当年……也那样喜欢过一个女子,不顾一切的迎她进宫,叫她做自己的皇后,把一切的尊荣都给了她。 可是时光易逝,色衰爱弛,她依旧笑容美丽,可是他却渐渐想不起当年的心情,直到她在宫中寂寞地枯萎。 “如今你喜欢她,可是日后就会明白,乱花迷人眼,人心……” “人心易变,我心如磐石,永无改变。”文帝眼中的伤感晋王多少能猜出有些,可是他不是受不住诱惑的君父。 他就是他,从当年少年时就有的心愿,若要乱花迷人眼,早就不耐烦撇开她去。他要的不是一时的贪欢与美色,而是只她给给自己的安宁与幸福。或许为了她,他少了很多的愉悦与享受,可若是这是能够永远留在她身边的代价,他觉得就算艰苦更多,也都是值得的。 “她……儿臣不能放手,死也要带着她。”晋王慢慢地肃容,跪在了叹息的文帝的面前将额头抵在地上,轻声说道,“儿臣要叫她实至名归,得到的都是世间的赞誉,而不是议论纷纷。儿臣日后也可以娶她,可是只求,父皇出手,叫她得到父皇的允许,得君父的正名!”他一双热烈激烈的眼睛谁都看不到,却仿佛能透出激烈的火光来,喃喃地说道,“她值得的是最好的。” “不变?”文帝沉默很久,突然问道。 “至死不变!”晋王断然说道。 头上又陷入了沉默,不知这难耐的沉默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了帝王一声疲惫的叹息。 “朕,知道了。” 晋王浑身巨震,双目酸涩,眼前的地面一点一点地落下了点点的水花,将地面打湿。 与此同时,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脸安静地绣着一个胖嘟嘟莲花婴孩儿小肚兜儿的禹王妃,双手微微一抖。 她望向开遍了花枝灿烂的窗外,不知为何,只觉得阳光明媚。 第220章 短短不到两个时辰,上京一片哗然。 先是大皇子不知为何就抽了魏国公,把个魏大人给抽得不知生死,之后就有文帝命大皇子入宫。 这个……虽然大皇子遮遮掩掩的就不爱叫人知道究竟为啥跟魏国公结仇,不过大皇子不知道的是,前脚皇子大人入宫请罪,后脚皇子他那两位侧妃就在韦家门外公然掐起来了。 老的那个哭着叫被陷害,小的那个为了表示自己是“清白”的,不是自己陷害了自家姐妹,自己乃是一朵小白花儿来的,不得不哭哭啼啼把韦妃娘娘与魏国公手拉手在密室密谈,不知叫大皇子撞见了什么发飙的事实给说了。 流言以光的速度在京中蔓延。 都知道魏老国公狗胆包天,前才撬了江夏王前世子的墙角,这眼瞅着一山更比一山高,开始撬皇子的墙角了。 这时候能忍住的绝对不是人,大皇子爆发一下往死里打,也算是情有可原。 贵圈真乱呐…… 也因这个,虽然文帝大怒命大皇子入宫,然大家都觉得这事儿跟大皇子只怕不会有太大伤害。 人头上都绿成韭菜了,怎么还能往人纯洁的心里插上一刀呢? 不过多时,文帝的处置叫京中都寂静了一下。 因魏老国公实在太招仇恨了,先得罪河间王再得罪江夏王眼下又得罪大皇子,一脉相承,大家都以为文帝也会如前两次一般,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不轻不重各打五十大板也就完了。 谁知道这一回,文帝却痛骂大皇子,命他亲自往魏国公府赔罪不说,还赏了魏家一个伯的爵位,魏老国公之事却只字不提,就跟不知道这家伙干了什么似的。 虽然大概是因文帝极为喜爱眼下新晋的魏国公魏燕青因此对魏府颇为优容,然而对大皇子的厌弃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这明显是大皇子叫文帝凌空几个耳光抽在了脸上,抽得满地打转儿找不着北的节奏。 还没等大家伙儿从这组合王八拳里回过味儿来呢,文帝另一道旨意叫大家都疯了。 大皇子他唯一的嫡子,禹王世子楚白,过继给了晋王,以后管叔叔叫爹了! 这都是什么仇叫文帝这么欺负大皇子呀,大家都很不忍,很不忍,很不忍……默默地离大皇子更远了些。 眼瞅着大皇子算是彻底失势,这时候还凑上去岂不是叫帝王不痛快?皇帝陛下不高兴,不是自己找死? 因此……所有的同情,还是都在内心深处好了…… 大皇子浑浑噩噩地出宫,就发现自己被有意识地疏远了,至少他也知道,嫡子没了,自己又被君父厌弃算是没了前程。 也因这个,他愈发痛恨引发了自己这串儿倒霉事儿的韦妃,又想到关于韦妃的面相问题,他阴沉着脸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苦逼事,果然都是从纳了韦妃开始。本就心怀怒火,再沿街回府时见了许多的指指点点,素来要脸的大皇子再知道自己被红杏出墙之事叫天下皆知,顿时一口血就吐出来了。 他只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把个韦妃千刀万剐,一路怒气冲冲回府。 待经过禹王府那高贵煊赫的门匾前的时候,大皇子目光落在那高大沉重的大门前一瞬,心里不知为何,陡然一痛。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又要继续失去一些从前觉得不重要,却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他看着府门处那巍峨狰狞的两个石狮子,仿佛如同磐石一样坚定永远走在哪里,叫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正妃禹王妃。 这个女人没有自己的宠爱与庇护,却一直都坚定地留在这个王府里,大概是在等着自己回头。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回头去看一看她,只是去宠爱另一个不值得自己宠爱的女人。 其实,韦妃怎么能与禹王妃相比呢? 无论高贵还是美貌,抑或是她的心……韦妃,似乎跟禹王妃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其实,她才是他的妻子。 对了,楚白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鬼迷心窍不喜欢他?若他回头,到时候一家团聚,就算楚白成了晋王的嗣子,可是心向着的一定是他! 晋王想夺自己的子嗣,也得问问禹王妃与楚白愿不愿意。 大皇子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那紧锁的大门,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些。 他今日很难过,也很受伤,更也很狼狈,这个样子,他心里虽然想要去寻禹王妃,可是却不愿意拿这样的面目去面对她。 他想到禹王妃,那千疮百孔的心竟然慢慢地愈合了一些,目光一冷只叫人往后头马棚处的宅子去了,才叫急忙赶来的下人给扶着下了车,就见头上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脸色惨白可怜的韦妃就冲了过来。她腰肢柔软,身段儿婀娜,却娇软得叫大皇子突然碍眼。 禹王妃永远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就算同样窈窕,却从未有这样轻薄的时候。 大皇子用审视的眼神看着韦妃,看她那张已经不是那样美丽的脸,又想到她给自己带来的屈辱,早就对她没有了半分的怜爱,只冷笑了一声,看着韦妃扑过来,上前一个耳光把她抽在地上,看她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儿捂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只冷冷地说道,“贱妇!你竟然还敢来我的面前?!”他左右看看,见这些日子永远在自己身边的赵姬竟然不见,便皱眉问道,“赵姬呢?” 他询问了这句话,却见周围的下人,都瑟缩地往后退去,不由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安。 “赵姬呢?!”赵姬纯良可爱,深情款款,那是大皇子心中的白莲花儿呀,顿时大皇子就急了,怒吼问道。 “庶妃娘娘不知所踪了。”其中一个管事儿的硬着头皮在大皇子暴怒的目光之中艰难地说道,“回府的路上突然就不见了,那时候只侧妃娘娘在庶妃身边,咱们,咱们……” 韦妃与赵姬都要掐出人头狗脑子了,唯恐殃及池鱼,这下人也有下人的生存智慧来的,回府的时候躲在前头远远的地方都不敢回头看,谁知道这一回来就不见了一个呢?这管事就很苦逼,目光频频往韦妃的方向去看。 这眼神充满了异样,韦妃顿时大惊失色。 “殿下不是!”显然这些下头都以为自己为了争宠把赵姬给干掉了,迎着大皇子阴鹜看来的眼神,韦妃都冤枉死了,急忙爬过来抱住了大皇子的腿哭道,“我怎么会伤了赵姬?怎么有力气伤了她?是她……” 她想到最后赵姬看向自己的莫名充满了仇恨的眼神,心中疑惑又觉得恐惧,仿佛这个女子生来,就是为了毁灭她的一切,叫她从天上跌落云端。可是她根本从不认识赵姬的呀! “你别说她是自己走了。”大皇子死死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潸然泪下的韦妃,突然笑了。 当他是傻子,是罢?! “殿下您知道?”可不是自己走了么,韦妃惊喜抬头,可是大皇子那双眼睛,却叫她头上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他已经给她定了罪,他以为是自己杀了他宠爱的女人。 “你从来都狠心,我当然知道。”当年还把宫中赐下的美人给嫁给最低贱的军汉叫人随意糟蹋,大皇子那时不当一回事儿,左右不过是几个女人,可是如今想起来却觉得骨头发凉。 看着这个眉目依稀有从前美丽,在自己面前可怜巴巴的女人,他却想到她那蛇蝎一般狠毒的心肠,想到自己竟然与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竟不寒而栗,猛地退后了一步,喘息了片刻,捂着心口有些冷厉地笑道,“我怎么宠爱了你?!” 韦妃豁然抬头! 不管从前大皇子是别爱赵姬,还是痛恨她与魏国公之事,她都不害怕。 因为她相信大皇子心里是有她的,可是今日,当她听见大皇子突然用这样无情平静的声音来对自己反悔了了从前的恩爱,她只觉得心头冰凉,叫她忍不住地慌张起来,尖叫抱着大皇子哭道,“我跟殿下这么多年,是这一句话就能湮灭的?!殿下就算不记得我的好,可是昊儿呢?昊儿是您最疼爱的孩儿呀!别人,别人又算是什么?”她是真的心慌了起来,又觉得心中生出无比的恐惧。 “昊儿?”大皇子想到自己的庶子,目光突然闪烁。 比起爱哭娇气的楚昊,楚白温文,楚峰硬朗,楚离锋芒毕露……他与禹王妃的孩儿都是最好的,怎么跟韦妃的就是个软蛋?! 大皇子不听见楚昊还好,听见了楚昊更觉得恼火,见韦妃哭得涕泪横流,便冷笑了一声。 “那也只是个庶子。”他垂头,在韦妃不敢置信的目光里轻声说道,“我大好的嫡子出息极了,你这个庶子有什么用?” 他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叫这个给自己带来屈辱的女人痛苦,也似乎在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心里话,轻轻地说道,“我的王妃高贵端肃,天下闻名的贤德,你这样低贱,怎敢与她并肩?!她教养出来的都是人中龙凤,连老二都名震天下,你的儿子又算什么?萤火之光,怎敢与星辰争辉?!” 是了……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侧妃,就算德行不堪又如何? 他还有连帝王都赞美喜爱的正妃,那才是给他带来荣耀的人! “你连王妃的手指头都比不上!”大皇子猛地摔了韦妃的手,看她怔怔地跌坐在地上仿佛傻了,哼了一声走了。 赵姬之事本就叫他心痛莫名,再加上韦妃之事,楚白过继之事,与还要往魏国公府去赔罪,大皇子再坚强也撑不住了,本就身上有伤势未愈,此时肺腑之间都在剧痛,显然是伤了根本了。叫人去寻太医赶紧过来。 大皇子脚下不停回去养伤,却没有看见自己的身后,韦妃呆滞了很久,努力地抓着自己的眼角嚎啕起来,她用力地往自己的身上抓去,可是那剧痛却抵不过自己的心痛。 还有难名的屈辱与痛苦。 她霸着他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自己赢了,可是最后,这个男人亲口说的话,将她打落尘埃。 他不仅是后悔了,而是她透过他无情的眼骇然发现,原来自己得到的不过是那一点叫人施舍的宠爱,到了最后,他依旧选择的是自己高贵无比的正妃嫡子。 她在那个永远不曾用正眼,对自己不屑一顾甚至连争宠都不肯的女人的面前,一败涂地。 曾经的炫耀,都成了嘲笑。 连她的儿子,也都成了没有的废物。 韦妃痛哭失声,伏在地上几乎绝望,可是再抬头,看向大皇子的方向,却依旧充满了执着。 她只剩下大皇子,不管是卑躬屈膝,还是忍辱负重,都还是要得到他重新的信任与宠爱,才能把下半辈子过完。 想到这里,韦妃又觉得自己想哭出来,只觉得自己悲凉极了。 韦妃的悲凉悲情悲伤的,世子妃都管不着。 如意眼下拉着楚离跟魏燕青一同回国公府去看望倒霉的魏国公,才进了院子就见下人们都噤若寒蝉很害怕的样子。她知道魏国公是不好了,急忙一同往魏国公的房中去,却见房中,老太太正坐在昏迷不醒的魏国公的身边目光有些怔忡,她的身后默然立着魏二与魏三,一侧还立着国公府的小辈们。老太太目光落在了闭目无声无息的魏国公的身上,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如今,倒是极好的。”她这个长子也算是折腾得够了,如今……她反倒不必提心吊胆会再生出什么事端,再得罪了谁。 “老太太!”如意见祖母这短短一年头发比从前更白了,眼眶红了,上前伏在了老太太的膝上,感觉到祖母的手温柔地颤巍巍地落在头上,忍住了心里的难受抬头用开心的样子与她说道,“陛下可公正了!说大伯父吃了委屈,叫大皇子给登门赔罪,有了这一层,日后谁都不敢小看了咱们国公府。”她见老太太慈爱地笑了,抱着她的手轻轻地说道,“还有二侄儿,以后封伯,您不开心么?” “你大侄儿还没有,哪儿来的二侄儿呢?”老太太心里叹息了一声,见孩子们都担忧地看着自己,提起精神含笑去看立在一旁风姿翩翩的魏燕青与嘉怡郡主。 嘉怡郡主清丽婉转地拿长长的水袖遮住了半边雪白的脸,只露出羞涩的一双水眸。 特别害臊。 “孙儿会努力的。”秀美的青年如水一笑,回头笑看自己好羞涩的妻子。 他衣襟微微松开了些,露出雪白修长的一段颈子,侧脸精致皎洁,令人心旷神怡。 嘉怡郡主嘤咛了一声,努力不要把美人儿扑倒生儿子去,只恨光天化日好多人在,好惆怅的。 老太太看着这两个就忍不住笑了,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与安宁,见魏燕青的目光迟疑地落在自己的父亲身上,便释然地说道,“当年,他对不住你母亲与你,这么多年的伤害与刻薄,如今,就叫他用自己的命,来给你的子孙换这份荣耀。” 魏国公用这条命来给魏燕青得了一个伯爵之位,魏燕青也不必觉得亏欠了自己的父亲,日后好好儿过日子,不必心中纠结。 “是。”魏燕青吃饱了撑了会觉得亏欠魏国公,便含笑俯身,又问道,“如今老爷……” “再不会醒了。”魏三目光闪烁,俊美的脸上露出含义不明的笑容,缓缓地说道,“京中污糟不利静养,过几日我给大哥挪到庄子上去,许还会好起来。” “就如此罢。”老太太叹气说道。 魏三俯身应诺,抬眼,轻挑眉尖儿,一笑。 世子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白嫩嫩的小下巴。 她家狐狸爹笑得如此红颜祸水。 有阴谋! 第221章 迎着闺女怀疑的小眼神儿,魏三老爷很有大将之风岿然不动,眉头都不眨一下儿的。 只是这样坚强的心理素质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魏二本就良心不安,又见如意这小丫头用“看透你!”的目光扫过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手不知放在哪里才好了。 他心虚得厉害,就算身边陪着能给自己做主的弟弟魏三,眼前的也都是要恭敬唤自己一声“二伯父”或是“二叔”的小辈,却依旧头上冒汗眼神恍惚,实在是人生平庸贫乏……说句好听些的就是老实了一辈子,哪里有千年狐狸一样的道行呢?从未干过坏事儿的老实人,顿时双腿发软。 见二伯父如此,如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不愿在老太太面前揭穿这狐狸爹爹罢了。 “虽府中生出这样多的事端,只是咱们也不要失了气势。几个丫头的婚事也要预备起来,叫府里热闹热闹。” 就算自家丢了脸,不过老太太素来输人不输阵,此时因知道长子不会折腾反倒轻松起来,侧头与一旁陪坐的二太太与徐氏和声说道,“以后,就叫大哥儿媳妇儿管家。你们做婶子的,多帮衬些,不要累坏了她。”她知道嘉怡郡主正与魏燕青柔情蜜意,只怕是不愿管家,却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把这家里的规矩竖起来。 不是竖给从来规矩的两个儿媳妇儿,而是竖给就要进门的小辈们看的。 二太太已经给魏燕来寻了一门亲事,那家的姑娘父母早亡自己一个做姐姐的姑娘撑起了家业来,因供养弟弟们读书因此耽搁了婚事,快二十了还待字闺中,如今弟弟们都已经有了功名,只是再想嫁人却已经不得。 这样的姑娘自然是极厉害的性子,只是二太太却取中了她厉害强悍之外,却依旧能将弟弟们教养成才,言行也都是明白道理的。这样的媳妇儿给有些天真的魏燕来倒是极好,因此也不嫌弃她父母早亡,家底儿浅薄。 且二太太自己的意思,虽二房住在国公府,只是已是厚颜……日后分家出去,二房不过是寻常的好些的门第,也不比这姑娘显赫多少。 居家过日子的,都要选一个合适的。 不独魏燕来,连二太太次子魏燕明的婚事二太太也在寻摸,只是这位魏国公府三公子读书差了点儿,眼下还苦逼地被关在书院读书。 一家子兴旺自然是好的,可是老太太却未雨绸缪,不愿日后这些小辈媳妇儿们失了规矩,在家中生事。 “您说什么是什么罢。”嘉怡郡主正与美青年眉来眼去,听见了这个急忙羞涩地说道。 “可不许累着了。”老太太却还是含笑与她说道,“不然,心疼的还是青哥儿。” “哎呀您怎么说这样的实话呢?多不好意思呀。”嘉怡郡主心里公公算个屁,也做不出什么担忧的表情来,急忙掩住了自己的嘴角小声儿柔弱地说道,“其实,其实……” 她水眸潋滟娇怯,才要说一些不好意思的话表示自己是个爱害臊的姑娘,却见自己的衣角被轻轻地一拉,一只胖嘟嘟的七星肥仔儿正张着小嘴巴仰头看着自己,一歪头,这胖嘟嘟的肥仔儿便十分纯良地说道,“阿嫂为什么笑得这样开心?后槽牙都看见啦!” 他拿胖嘟嘟的手指在自己小嘴巴里摸了摸,用力点头叫道,“最后的那颗。” “人艰不拆啊!”眼瞅着羞涩美人儿就要变身母老虎,广平王世子妃急忙伸爪子解救自家肥仔儿弟弟。 想当年魏九都不敢这么作死来的。 嘉怡郡主被揭穿真面目,默默地忍耐着,忍耐着。 魏燕青只是微微一笑,笑看自家媳妇儿在身边小声儿嘀咕“小黑屋”等等,再看不远处赔笑拱爪仿佛动作很统一的两个姐弟,听着满堂的笑声儿,突然觉得眼前的迷雾与阴云尽都散去。 他心中从未有过这样明媚的时候,只觉得心中安稳欢喜,轻轻地拉住了心爱的妻子的手,轻声含笑,柔情似水地说道,“过几日,叫五弟不许吃肉。”他说完了这个,又觉得自己孩子气得好笑,垂头浅浅一笑。 “见色忘义啦。”不远处的七星肥仔儿见美人堂兄竟然为了美人儿嫂子想要克扣自己的肉,顿时哭着一头滚进了老太太的怀里。 老太太本心中难过,此时抱着胖嘟嘟暖烘烘,机灵古怪的七星肥仔儿,拍了拍他的圆滚滚的小屁股,这才艰难地抱着沉甸甸的小孙子起身与魏二魏三叹息道,“你大哥的事儿,你们自己想着如何就行了,不必再与我说。” 能在这狂风暴雨之下保住命还想怎样呢?老太太很知足,见儿子们应了,这才拍着怀里依恋地把胖脸蛋儿拱在自己面颊边的小孙儿缓缓地说道,“青哥儿还得你们做叔叔的辅助着。魏家百年,你们当同心携手。” “小五也能帮助大哥哥哒!”七星肥仔儿急忙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 “嗯?” “大哥哥仙人一样,喝花露水儿长大的,这天天面对油腻腻的肉多不舒坦呀,小五牺牲一些,努力多吃一点,一定叫大哥哥清清爽爽,比仙人还脱俗。” 七星肥仔儿狡黠地转着自己圆滚滚的大眼睛,觉得自己特别地狡猾,捧着胖脸蛋儿努力摇来摇去哼哼唧唧地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啦。小五一颗心,那,那都是大哥哥呀。”他努力用圆滚滚的大眼睛来对含笑不语的魏燕青挤眉弄眼。 “正巧儿阿青喝花露水,这清早上去花瓣儿上接晨露的活儿,就给你了。”徐氏哼了一声凉凉地说道。 怎么不说三太太是喝花露水长大的仙女儿呢?! 七星肥仔儿已经吐着舌头滚在老太太的怀里装死。 这样可爱讨喜的小肥仔儿,谁会不喜欢呢?老太太一颗心都要化了,顾不得别人,只抱着孙子走了。她前脚才走,后头的屋子里的笑声便微微一窒。魏二老爷最没用了,已经哎哟哎哟地扶墙擦头上的冷汗,后脚儿如薇急忙殷勤地扶着他往一旁坐了,又端茶倒水给他静心,魏二喝了一口侄女儿给的茶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迟疑地看一旁笑得写意,仿佛啥事儿都没有的弟弟。 干了坏事儿还这样镇定,怨不得府里就弟弟出息呢。 “说说,怎么回事儿?”如意哼哼地问道。 楚离在一旁挑起了狭长的凤眸,眯着眼睛看着魏三。 “我,我觉得……”魏二见魏三只是摇着手中剔透华贵的玉骨桃花扇,忍不住怯怯地说道,“大哥那儿过几日就醒了,咱们瞒着不叫老太太知道,还要送大哥往庄子上去……”这若是叫人知道,那妥妥儿的是庶子谋害嫡子呀,老实的魏二都要哭了,小声儿说道,“老太太这若是知道了,这心里不得难过极了?” “母亲哪里会难过。”魏三刷地合上扇子施施然地笑道,“大哥没死,与母亲就足够,母亲知道他醒不过来,竟更心安些。待日后他醒了,若不关到庄子上去,还要跳出来得罪人。况大哥如今变了。”他顿了顿,目光冰冷地说道,“当初他心中有魏家,行事踏错我都能忍耐,只是如今为了个下贱的贱妾,竟连家族都不要,几辈子祖宗挣命传下来的魏家,要因他烟消云散?!” “二伯父这样担心,要不就不要送大伯父往庄子上去了?”如意才知道亲爹干了这样的坏事儿,眨着眼睛笑嘻嘻地问魏二。 “不,不要了。”魏二只是对老太太良心不安,若说接了大哥在府里闹腾败坏家业,那也是断然不肯的,吭哧吭哧地说道,“多,多送几个美人儿往庄子上红袖添香,大哥,大哥最喜欢这个,心里该不会觉得寂寞了。” 世子妃目瞪口呆! 她这二伯父……不是天然黑罢?! “知道了。”魏三也觉得这庶出的二哥蛮叫人大开眼界的,无语地应了。 “大伯父闹了这一出儿,大伯娘怎么不见踪影?”如意方才就在看张氏,却不见她的踪影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就想起来这位大伯娘那在宫里也没见着来的,忍不住拉着楚离的手小声儿说道,“不是打击太大……” 来个落发为尼什么的吧?虽然张氏看起来不像这么个样子,不过如意也担心她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见楚离微微摇头,这才急忙问道,“阿……表哥知道?” “她入宫告状,叫冀王接走未入宫。”楚离摸着她的头轻声说道。 冀王向来有分寸,如意知道张氏在冀王处,便放心了许多。 “嫂子这也太冲动了。”魏二就觉得张氏有些暴躁了,这想捅他大哥可以有,没人儿的时候怎么捅都行,怎么就选了别人家众目睽睽的呢? 有了这么个彪悍的老娘,如薇日后怎么嫁人?他愁得不行,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摸着身边扒着自己衣袖的如薇乖巧可爱的小脑袋小声儿说道,“其实,十丫头是在我家太太身边长大的来的。”跟张氏关系不大,日后说亲就这样说好了。 如薇仿佛知道魏二在想些什么,仰头小小地哼了一声。 忌惮她生母是狠毒妇人的,那也不是良配,十姑娘还不要呢! 只是这话不能跟她二叔说,不然二叔又得昏过去了。 “家中事不必你们操心。”见如月都使人来问父亲的伤势,魏燕青目光温煦地看着抬头看来的几个女孩儿轻声说道,“自己该怎么舒心过日子,就怎么过就是。若魏国公府的男人们都没用,庇护不了你们,你们再厉害起来不迟。” 他各自摸了摸几个妹妹的柔软的头,见如玉咬着嘴唇第一次没有不耐地扒拉开自己的手,便笑了笑,又看着她们含笑说道,“魏国公府永远都是你们的靠山退路,日后若有不谐,也不必以为自己无路可退。” “做兄长的,总是要给弟妹们做主的。”他轻轻地吐出一口轻软的气息来。 广平王世子冷笑斜视这秀美的青年。 说这话的时候,那双讨厌的眼睛看着世子殿下,是几个意思?! “自家兄妹,我不跟大哥哥说谢字!”如馨仰头,认真地与魏燕青说道。 如眉只是垂头抹着眼角的泪水,许久之后抬头轻轻地说道,“不敢忘大哥哥今日之言。”她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庶女,也会被魏燕青护在羽翼之下,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慢慢地愈合。 兄长与父亲,是这样不一样……七姑娘更不希望父亲好起来了…… “自己再长些本事才说大话罢!”如玉眼眶也红了,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也不知日后谁依靠谁。” “八姐姐这说的是,以后也要给大哥哥做退路,兄妹守望互助呢。”如意觉得今日似乎兄妹之间变得更加紧密无间,又什么看不见的隔阂都轰然破碎,在这个姐妹们都要离开这个家的时候,终于尽都圆满,笑嘻嘻地咬着手指头说道。 “难道大哥哥从前未给我们做主么?!”这是如薇捧着脸颊好惊讶地叫道。 十姑娘的话很有道理,一时几个小姐妹都呆住了,彼此看了看,都笑了起来。 “就算如此,也不能过于仰慕你们大哥哥呀!”见几个丫头片子看自家美人如同看天上的仙人,那眼神霹雳巴拉的,嘉怡郡主顿时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急忙护住自家微笑摇头,十分之招蜂引蝶的美人夫君面前,用警惕的眼神警告地说道,“别叫本郡主不高兴啊!不然关你们小……”她目光落照目光炯炯看住了自己,竟然都还在的长辈们脸上,突然仰头说道,“小小的关照是不是?” 她心里悲愤得不行,却感到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腰间。 嘉怡郡主眼睛亮了。 “知道大伯父没事儿,我也该回家了。”世子妃还得给自家婆婆讲今日的好戏呢,见大伯父无声无息地在姐妹的笑声中挺尸,撇了撇嘴儿正要起身,却见外头来了一个广平王妃处的下人。 这人看见了楚离与如意,急忙上前来低声说道,“王妃说请世子与世子妃不必回王府,只往禹王府上去,王妃……”他吧嗒了一下嘴儿,在如意诧异的目光里低声说道,“看守禹王府大门呢。” “哈?” “还有……”这人目光闪烁地看了这一肚子坏水儿的世子妃。 没有这么个狗头军师,从来只知道横冲直撞的王妃娘娘,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坏道道儿呢? 可气死了大皇子好么! “为何往禹王府上去?” “大皇子要闯门见禹王妃娘娘,王妃听了恼了,正闹着呢。”这下人飞快地说完,见小姑娘顿时就跳起来了,苦着脸说道,“您劝劝王妃罢。” 他家王妃……太欺负人了。 “你敢辱我?!”与此同时,禹王府高大的府门之前,大皇子看向大马金刀拄着一柄长枪,很有一马当关,浑身气势惊人的广平王妃,暴跳如雷!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这疯女人面前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匾上。 “贱人与狗,不准入内?!” “本王妃辱你什么了?”广平王妃更想把长枪拍大皇子的脸上,不过这厮最近很惨,再被自己抽了只怕就要玩儿哀兵路线博取京中同情,于禹王妃不利。 “你不叫我回家,还不是辱我?!”大皇子气得浑身发抖,指了指那牌匾怒道,“竟辱骂本皇子!” “少往脸上贴金,王府是你这身份能住的?你家在后头马棚!且这上头只说是贱人,没提名没道姓儿的,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自己把自己对号入座,怪我咯?”广平王妃微微一顿,喝了一口茶突然笑了。 她儿媳妇儿真是蔫儿坏,这台词听着就叫人生气啊。 大皇子一怔,再看那块牌匾,对上广平王妃嘲笑的眼,突然捂住心口,猛地呕出一口黑血! 第222章 大皇子才被夺了仅剩的嫡子,本是想来跟禹王妃夫妻和好感受一下温柔体贴把受伤的心痊愈一下,谁知道大门口儿就被拦住。 还被气得一身血! “你,你这个……”若广平王妃真拿大刀来抽自己,大皇子有千般话叫广平王妃叫人骂成狗,只是这女人竟然不走寻常路,堵在门口还拿这些话来刺激他。 心里气得已经开始发抖,大皇子努力闭着眼睛愤怒地喘息了一会儿,捂着剧痛的心口怒视狗拿耗子的广平王妃喝道,“我们夫妻之间,与你何干?!你为何这样多事?若无事,只滚回你的广平王府去!” 只是一想到这女人竟然叫自己骂了自己,大皇子就觉得心头窝火儿。 “什么你们夫妻,谁跟你是你们夫妻?”广平王妃就知道这贱人不是个东西,不知想如何算计禹王妃,便冷笑道,“你一个光头皇子,也配来禹王府门上!莫非……” 她眯着一双锋芒波澜的眼睛看着咬牙切齿的大皇子,戏谑地问道,“是来给禹王妃磕头的?”光头皇子遇上了亲王妃,说给磕个头那也是有的,不过想来禹王妃不愿看见这东西,连磕头都不屑的,广平王妃便摆手不耐地说道,“滚罢!” 等过几日,晋王娶了媳妇儿,就不必她在这儿做碍眼的了。 自有晋王收拾这东西。 “我与王妃是御赐的夫妻。”跟这么个敢掀皇帝桌子的女人说不上话,且大皇子也深深地鄙夷广平王妃悍妒的性子,恐她把禹王妃给教坏了,便努力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情看着面前的女人,努力讲道理地说道,“我知道,从前对不住王妃。只是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如今我知道从前看错了人,王妃才是最好的,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辜负她。” 说到最后,大皇子的声音之中透出了几分真诚。 若说初时不过是想到禹王妃与楚白的好处想要回头算计一二,可是他之后回想到自己与禹王妃相处的时光,突然又觉得,心里原来早就由着深藏的感情。 如果与她一同白头到老,其实也很好。 比蛇蝎心肠的糟心韦妃强出那么多,还一心为了他,绝无改变。 连他们的儿子,都叫他感到骄傲。 就因想到了这些,大皇子竟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不过是被贱妾伤害,可是他的妻子能包容他。 他甚至连太医都没有耐心等,就算自己浑身上下剧痛无比,在宫中被气得恨不能双目流血,却依然亟不可待地上门,想要见自己的妻子一面。他想回到她的身边,得到她对自己从前的那些体贴,也想叫她知道,他不会再离开她。他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低贱的韦妃守了自己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回头为她守着呢?到时候,他与她一同在京中,其实也很快活。 楚白……也会回到他的身边,成为他的荣耀。 大皇子想到未来妻子和美的画面,就觉得心头发热,在瞪大了眼睛的广平王妃面前扬起了自己的头来。 “你再给本王妃说一遍?”这真是年纪大了什么都能见识到了,广平王妃再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还有贱人跟自己玩儿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几乎要笑死了。 知道后悔了?知道谁才是好的了?历尽千帆玩儿累了觉得自己该过安稳日子了? 早干什么去了? “说你是个贱人,你还真是。”广平王妃再没有见过无耻得这样理直气壮的王八羔子,抹了一把脸顿时就怜悯地看住了脸色不快的大皇子,方才还想抽他,眼下竟觉得抽他都脏了自己的长枪了,只不耐地挥了挥自己的手淡淡地说道,“这么好听的话,跟你家姓韦的贱妇说去。” 她收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大皇子,淡淡地说道,“她不会见你,因你,早就不在她的心里。” 她爽快转身,命人合上王府大门,把大皇子关在门外。 “她原来,还是对我心有怨气。”广平王妃这最后的话,叫大皇子心里突然有些难受,然而他想到禹王妃从来对自己宽容,便以为这是这么多年叫她独守空闺因此还在心中怨念自己。因大皇子殿下浪子回头了,还想继续表达一下金石为开啥的,便握住了拳头充满了深情地看住了无声无息关得死死的禹王府大门,轻轻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叫你不开心。” 他正在这里表达自己的真心,却见不远的马棚的后身儿,一个衣裳凌乱目光惶然的女子扑了出来。 “殿下!”见大皇子果然来了这禹王府,韦妃心如刀割,知道大皇子这是要与禹王妃真正地和好,只忍着心里的剧痛与泪水轻声央求道,“王妃冷酷,咱们,咱们回去罢。” 禹王妃永远都这样高贵高高在上,从前不必说,失宠都仰着头。如今竟将大皇子拒之门外,可是她不屑一顾的,却是韦妃想要拼命抓住的人。韦妃丢脸极了,又生出绝望,可是抓着大皇子的衣袖,却不敢松开。 她必须得拉回大皇子的心,不仅是她不能输给禹王妃,匍匐在她的脚下,也是因大皇子的爵位…… 大皇子四子,嫡子楚白楚离皆过继,楚峰自己便为郡王,那禹王世子的爵位,就应该落在她的儿子楚昊头上。 就算日后不能为皇,可是她儿子若为禹王,她就是禹王太妃,那时,她依旧光彩荣耀,不比禹王妃逊色。 那样,她也算是赢了…… “你敢对王妃不敬?!”见韦妃口口声声都是禹王妃的坏话儿,大皇子顿时想到了这么多年韦妃在自己耳边说起的禹王妃的恶言,那些恶言夹在柔软妩媚的耳语之中传到他的心底,才叫他对禹王妃日益冷落不喜。 想到这里,大皇子只恨这个心机歹毒,挑唆了他夫妻之情的妇人到了极点,更恨她挑拨了自己,却还往死里给自己戴绿帽子,一脚就将韦妃踹倒在地,指着她喝骂道,“若不是你这贱妇谗言,我与王妃,怎么会生分至此?!” 若没有韦妃,他与禹王妃,不会有今日的芥蒂,依旧是一家人。 “我怎么觉得比起韦妃,我更恶心大皇子呢。”贱人就是贱人,把错都推到女人身上做什么?如意远远看着大皇子喝骂哭哭啼啼抱他大腿的韦妃皱眉说道。 韦妃确实下贱,不过大皇子那也不是白莲花儿不是?厌恶禹王妃高贵因此冷落慢待,宠妾灭妻还把嫡子给送出去,把儿子们当仇人恨不能置之死地,这莫非是鬼上身? 呵呵…… “提他多余。”楚离见小妻子撅着小屁股巴巴儿地从宫车之中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漫不经心地给她后头长长披下的头发编小辫子,淡淡地说道,“他就是这种东西,要收拾他,不必脏了我们的手,叫晋王来。”晋王也挺不是个东西的,那狼子野心连广平王世子都侧目,觉得大皇子与晋王算是狗咬狗一嘴毛,美艳的青年便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天生做这个。” “虽然晋王殿下要抢走母亲,不过这样打击报复……你好狠的心呐。”如意看韦妃正爬起来往大皇子的怀里去,却不小心撞得大皇子踉跄倒地,转头呆呆地问道。 “别提,烦他!” 打从大皇子入京,这就没有消停过,更过分的是如意的注意力那都在大皇子身上了,恨不能天天都追着看好戏,哪里还记住自己是个有家室了的人呢? 世子被冷落很久了,觉得自己十分不爽,见如意心虚地看了看自己,往自己的怀里拱,便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想翻盘!热闹看够,该叫他去死!”他敛目翻看修长的手指,淡淡地说道,“他是不是太得意,忘了败军之将,是什么下场?” 文帝到了现在还没有治罪,不过是没腾出手儿来,真以为皇帝陛下饶了他呢? “败军之将,怎么着来的?”如意急忙问道。 “当流刑。”楚离微微一顿,见如意嘴角抽搐,方继续冷酷地说道,“天子犯法,与庶人同罪!”说到最后,很有些杀气腾腾。 “流到哪儿去呢?” “东洲不错。”还记仇的广平王世子还记得熊八妄图撬自己的墙角,很阴险地说道。 世子妃默默地同情了一下可怜的熊八,觉得老实孩子就是被用来欺负的,只是转头就没心没肺地把熊八给忘记,见远处大皇子又在众人围观之中咆哮哭哭啼啼的韦妃,便忍不住低声说道,“他如今这样羞辱韦氏,是做给禹王妃看?” 知道正妃对侧室心中有怨恨,因此就亲自动手收拾侧室叫正妃出气原谅自己?如意被恶心坏了,一边觉得韦妃活该,一边小声儿说道,“好想打他。” 大皇子这种东西,活着就是叫人恶心的。 从前的英雄形状都不见,只露出了这样一个叫人鄙夷的男人。 “那就打他。”从来都很顺着妻子的楚离摸了摸她扬起的小脑袋,目光温和地说道。 他凉薄的红唇微微勾起,带着从前不同的温度。 如意眼睛就亮了。 “怎么打呢?”那到底是个皇子,如意就十分犯愁地说道。 楚离只是冷笑了一声,回头指了指一侧的几个侍卫,那几个侍卫便领命而去。待不大一会儿,就听得禹王府门外长街之上的另一头儿,突然传来了凌乱的厮杀声,之后竟是两方各自不同的武人彼此捉对厮杀,彼此双目都带着仇恨地打成了一团。 这战团在叫骂与厮杀之中缓缓往禹王府门前移动,不过眨眼就到了诧异的大皇子的面前,还未待大皇子回过神儿来,便已经被卷入其中! 韦妃的尖叫突然尖锐地在战团之中响起来。 “殿下!” “住手!大胆!” “好啊,你是来给他们帮忙的罢?!”大皇子威严一叫,便有了光头大汉一脸狰狞地一拳头轰在了他的眼睛上。 “你以为我会相信如此拙劣之计?这是你的人,苦肉计想背后捅刀子?”另一个十分精明的家伙,一脚就蹬在了大皇子的小腹之下! “殿下!”眼见这两个彼此仇视斗殴,然更多的拳脚都落在捂住了下身缩成一团的大皇子的身上,韦妃吓坏了,连声尖叫,后头还有几个大皇子的侍卫被人拦住,竟不能解救自己的主子。 狂风暴雨不知过了多久,待韦妃已经呆滞地跪坐在了地上,方才见眼前豁然开朗,方才斗殴的赶在五城兵马司赶来之前尽皆散去,韦妃这一刻才慌乱地发现,自己只顾着尖叫,竟忘记看人家的脸。 皇子被袭是件大事,只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如今正好儿归西城侯府颜家管着,如意她红梅姐夫颜三公子还是这队的顶头上司。 带头的小队长用关切的脸殷勤地把鼻青脸肿浑身都在抽搐的大皇子运回了马棚后头,拍了拍手,回去述职去了。 大家都很费心地找了,只是没找着……这可怎么办呢? 如意眼瞅着大皇子昏迷不醒地被抬回去了,想到这厮方才被打得惨,顿时就开心了,拍着小巴掌快活了一下,这才又忍不住与哼笑一声的楚离担心地问道,“会不会叫人查出来,牵连方才那些人呢?” 虽然大皇子被打很快意,可是如意并不想因自己的快意叫方才动手的人被缉拿落罪,若是会变成那样,还不如世子妃亲自动手往大皇子的脸上抽呢。她心里担心极了,抓住了楚离的手。 “你以为那是什么人?”楚离知她心中纯良,并不是任性妄为的人,忍不住心中生出几分怜爱。 “什么人呐?” “海匪。” “什么人?!”如意的声音顿时拔高了! “嘉怡有个表弟名为简沧海,海匪出身,麾下都是无法无天的货色。” 简沧海当年被收编之后,手底下这群海匪就都归在了河间王的军中,那叫一个祸头子搅屎棍啊,除了简沧海那是谁都镇不住的。不过河间王妃却不大高兴娘家大好前程,已经封了伯的侄儿手底下有这种拖后腿的家伙,本想塞给儿子们好生历练,却叫嘉怡郡主看中了,给收编到了自己的面前。 嘉怡郡主……嘉怡郡主是海匪头子简沧海都得跪下哭着抱大腿的存在,镇压几个海匪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几日,这些家伙就指哪儿打哪儿了。 如今又有正经的河间王府侍卫之名,换了一身儿铠甲,谁敢指认呢? 河间王可不是吃素的呀。 “嫂子真是深藏不露啊。”如意想到总是无耻伪装柔弱的嘉怡郡主,顿时忍不住拍案道。 楚离眯了眯眼,哼了一声。 禹王妃是魏燕青唯一的姨母,多年照拂,嘉怡郡主自然会把禹王妃放在心上。大皇子薄待禹王妃这么多年,魏燕青心中怎会不恨?嘉怡郡主那是心里只有魏燕青的,魏燕青心中怨恨谁,她自然同仇敌忾。 之前京门处抽了韦妃就是如此,如今把个大皇子专挑要命的地方看瞅着是要废了他,自然也是嘉怡郡主的心意。广平王世子才不要承认方才斗殴里也有自己的人马呢,只摸着如意的头温声说道,“她凶残狠毒,小气记仇,日后离她远点。” “更喜欢她了怎么办?”世子妃好为难地问道。 快意恩仇,她她她,她真想也跟嫂子学呀! “我也派人了。”楚离见嘉怡郡主独占鳌头,顿时说道。 “阿离哥哥真凶残,真记仇啊。”小姑娘微微一顿,摇头晃脑地叹息了一声。 楚离俯身,把个区别对待的小姑娘给压在车窗之上,目光危险! 正要教训一下小妻子什么叫亲亲夫君,广平王世子的红唇在贴在妻子的嘴唇上的一刹那,被一个急切的声音给打断。 “世子,宫中有旨,陛下命禹王妃娘娘即刻入宫!” 第223章 上京重地,天子脚下,堂堂皇子竟然当街被暴打。 皇子被重伤,嫌犯竟然还跑了,这京中的治安还有点儿保障没有? 当然韦妃娘娘不知道,前些时候堂堂魏国公老大人也是叫人当街暴打,打成了猪头不说,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不过几日又被火烧了一下,那烧的呀,韦妃娘娘想必已经看见了,就不要赘述。 只是韦妃此时哪里还想到这个呢,几乎是哭天抢地地扑在昏迷不醒的大皇子的床边,看着他奄奄一息,七窍流血的样子,心里慌张得什么似的,只紧紧地抓着大皇子的手与人尖叫道,“还不快快为殿下看诊!” 大皇子不能死。 她此生倚靠这个男人,若是他没有了,自己就算是完了。 世间有几个靠儿子就能笑傲京都的禹王妃呢? “母亲。”楚昊好容易好些,今日叫韦妃给拉住来在众人面前装个孝子,叫里里外外忙碌诊治大皇子的陌生人给吓坏了,又见大皇子浑身都是鲜血脚印儿什么的,泥泞不堪,吓得直往韦妃的怀里钻,哭着叫道,“父亲怎么了?昊儿害怕!” 他从小儿叫韦妃爱若珍宝地养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又觉得血迹恶心吓人,便大声叫道,“父亲可怕,咱们避开呀!” 他倒是个孝顺儿子,知道拉着韦妃一起跑。 “不许说!”韦妃见楚昊这话出来,一旁大皇子身边的丫头们脸色都变了,看向楚昊的眼神多为鄙夷,急忙捂住了儿子的嘴。 此时一个太医正用针给大皇子刺人中,幽幽醒转的大皇子殿下才一醒,就听见了好儿子的叫嚷,只觉得心中一凉。 这些年,他是真的宠爱着眼前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的,再没有想过,这母子两个竟然都这样没有良心! 怨不得是贱妾庶子呢。 大皇子心中冷笑,不由自主地想到楚白与楚离与自己争锋相对却不落下风的样子,想到那凛凛的风采,再看鼻涕眼泪缩在妇人怀中的楚昊,大皇子就觉得心中怒火就起来了。 他英雄一世盖天地的英豪,嫡子们生得绝伦出色,虽然与他不亲近,不过只要他慈爱些,总会转圜。连庶子楚峰都强悍英武,比楚昊强出不知多少去。从前不知为何被贱妾蒙蔽了眼睛,叫他看不见儿子们的好,大皇子便有些后悔。 还是施恩晚了。 若早几年他便善待几个儿子,如今正是他的臂助,也不会叫晋王这等庶出得意。 “殿下别动,伤势更重了。”一旁的太医那是当初经历过魏国公被火烧之后的重大抢救考验的,别的医术不好说,给人抢出一口气儿来可以有。 他小心翼翼地给大皇子给包扎好,又命人去煎药,见大皇子微微颔首,虽然狼狈虚弱,却到底还有一点儿底子因此并未厥过去,迟疑了一下方才轻声说道,“殿下的身子骨儿多年旧患在身,似乎并未好生调养,如今内中空耗,外强中干,您要好好儿休息。” “旧患?”大皇子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伤势无数,看了的大夫也不知多少,竟不知自己竟有空耗之症,顿时脸上微微变色。 “殿下有旧患,可会有事?”韦妃急忙抱着儿子冲过来问道。 她也浑身狼狈落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疯婆子,这太医在心里诧异了一下大皇子的审美,这才恭敬地说道,“并无大碍,只是……”他微微一顿方才纠结地看着大皇子低声说道,“殿下这些年自己感觉不到?您时常虚汗头晕,”见大皇子脸色凝重地缓缓点头,他吞了一口口水方才继续说道,“双手微颤,若饥饿时眼前发黑……房事……”他目光闪烁了起来。 “房事无恙。”这个大皇子绝对知道,断然说道。 “旧年,殿下是不是有刀伤于下腹?”这太医不置可否,突然问道。 “你这个也看出来了?”大皇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锦被绫罗。 废话,好大的刀疤呢…… “虽房事无恙,只是却子嗣有碍,不过您有了四位公子,也不必在意这个。”这太医咳了一声,十分直言不客气地说道,“只是下官又从殿下的脉象之中诊出,殿下从前服食过妨碍子嗣之物。此物寒凉入骨,虽您不能察觉,却隐在您身体之中,如今寒凉虚寒,又内中空虚,才叫您的身子越发坏了。” 这太医并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不要说他说的都是好话实话,就说的不好听,一个过气的皇子,能拿他怎么办呢? 过气的皇子不如狗啊! 他说得淡定,大皇子的脸却陡然变了。 “不利子嗣?”他突然想起来,果然,打从禹王妃诞下楚离之后,知道十几年前,韦妃才好不容易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也因韦妃生子,他才更宠爱她。 不过如今想起来,怎么他当年那么多的姬妾,或是独宠韦妃的时候都不能有孕,那时候,韦妃突然就有了自己的骨肉?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来的? “贱妇!”几乎是一瞬间大皇子就想到那时韦妃入京之事了,又想到那日如意说起韦妃与魏国公密谈,他心中本就都是猜忌,如今更是眼前发黑,只气得浑身发抖,见韦妃还用担心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大皇子就觉得自己头上一定是变色儿了,什么都不顾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看着韦妃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他见楚昊吓得在一旁嚎啕大哭,越发觉得这性子不像自己。 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把楚昊给拉到眼前,仅剩的一只粗糙的大手用力地在楚昊白嫩的脸上擦拭。 这样可爱白嫩,可是大皇子如今,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像他。 “父亲脏!”因从小儿被宠爱长大,楚昊并不是一个隐忍的性子,只觉得大皇子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又嫌弃大皇子,急忙往一旁躲。 大皇子看着这个关键时刻变成白眼狼的孩子,脸色狰狞扭曲,一根青筋在眼角激烈跳动! “我当初服下的寒食之物,是什么时候?”大皇子也不撒手,看起来更想拗断楚昊的脖子,声音冰冷地与一旁太医问道。 这个时候别人看不出来,不过混迹宫中久了,什么戏码都看见过,太医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心中顿时为可怜的大皇子点了一根蜡,再看看大皇子面前还在纠结父亲对自己不温柔于是决定不理睬父亲了的楚昊,仰头看天不由想到大皇子某侧妃与某前国公的一点八卦,又觉得想要笑出声儿来。不过太医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不然干太医这一行肯定都得是英年早逝的命。 知道太多却管不住嘴巴的,都得是被逼着上吊的节奏。 他沉吟了一下,便说了一个数字。 大皇子默默地计算,果然是当年韦妃刚刚产子之后,京中送来了美人儿的时候。 那个时候,这女人拿个别人的儿子糊弄自己,还恐叫别人得了子嗣,因此不在意他的身子,给他下药?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女子,他有眼无珠,竟然还拿她当做好人! “你这个……”大皇子本想把贱妇与楚昊都给乱刀剁了,只是目光落在仰头看天仿佛并未在意自己的太医的身上,为了自己的尊严与脸面,他努力地忍住了,只觉得这口恶气硬生生地忍在心里那简直是叫自己短寿十年。 又想到自己若揣测成真,自己很当年就做了王八了,韦妃红杏出墙,又把给魏国公的儿子塞给自己,他越想浑身越发抖,忍不住一口血就喷在衣襟儿上,见楚昊尖叫一声竟然不是问自己安好,而是恐自己的血溅了他自己干净的衣裳,顿时大怒。 果然!别人的儿子养不熟! 那太医见势不妙,脚底抹油往下头去给大皇子熬静心吊命的参汤去了。 没办法,身上重伤,又知道了这样叫人痛心的内情,不死一死那心还挺宽的呢。 “逆子!”厉声叫屋里噤若寒蝉的下人都出去,大皇子还丢不起这个人,此时方才一巴掌抽在楚昊白嫩的脸上。这孩子娇生惯养,生得玉雪可爱,叫他抽了一巴掌几乎闭过气儿去,只滚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着。韦妃目眦欲裂,急忙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儿子,迎着大皇子阴鹜的眼神哭着问道,“殿下就算不喜我,昊儿是您疼爱长大的呀!您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叫他受伤?!” “你倒是心疼。”见韦妃一副慈母的做派给楚昊揉着脸,大皇子眯着眼冷冷地说道。 他此时目光之中再无情意,看向韦妃的眼神如同仇敌! 再没有哪个女人,往他头上扣这样的屈辱! “您这话是何意?”见大皇子的目光在楚昊身上逡巡,韦妃一双手猛地一紧,想到太医方才说的话,她到底是个聪明人,顿时心头一凉霍然抬头失声叫道,“殿下在怀疑我什么?!” 她哆哆嗦嗦地看着大皇子,再不敢相信,大皇子怀疑她竟然怀疑带了连楚昊都在怀疑的地步,她心中生出几分悲切与绝望,然而却不得不努力爬到大皇子的面前,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哽咽道,“昊儿是殿下的儿子,我也从未背叛殿下……您怎能不信我?” “我信了你,你却给我喂药?”大皇子冷笑了一声垂头冷酷地问道。 “没有!”这个韦妃肯定没干过,盖因当初她正得宠,怎么会下药坑自己? 谁嫌儿子多不成? “你的手段,我早就知道。”大皇子只是笑笑,轻轻地说道,“魏国公如今还倾心与你,说你翻云覆雨,也不为过。” “我与他绝无私情!”就算有也不能承认呀,不然岂不是傻透了? 韦妃只恨当年自己与魏国公那点儿情分大皇子是都知道的,只是当年大皇子能包容认同,如今却翻脸无情,叫她越发不知所措起来,她恐大皇子加害了楚昊,这可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急忙叫儿子自己出去,这才努力把自己打理得干净一些,殷殷地低声说道,“当年嫁给殿下,我就对他再无旧情,您该知道。” “嫁给我当晚,你哭了,莫非不是为了他?”大皇子十分擅长找后账,突然问道。 那时大皇子是对自己对初恋坚定夸赞过的呀,赞自己纯真敢爱敢恨,如今怎么都成了罪过?韦妃被逼问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连连努力摇头。 “不管如何,从那日开始,我就没有对不起殿下!”韦妃还是很知道轻重的,脚踩两条船一不小心船翻了的不是没有,因此只对魏国公隔空传情并不敢做出手尾留下把柄。 况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魏国公念念不忘的,不就是有情却不能相守的姑娘么?韦妃也知道大皇子心里是怀疑什么,只是大皇子面前,她也不能嚷嚷“这是你的种!”这样的话不是?一时韦妃便心乱如麻。 “昊儿是不是我的,不重要。”就算大皇子已经认定楚昊不是自己儿子了,可是却不会叫破。 不然就成了京中笑柄了。 自己认了的庶子,捏着鼻子也得继续认下去,大皇子因这个,又给衣襟儿贡献出淋漓的鲜血来。 好委屈! 他本就虚弱,几口血出来已经翻起白眼儿,见韦妃伸手要来接自己,用力厌恶地挥开。 他仿佛碰她一下都觉得恶心,韦妃心中难过,只低声说道,“昊儿是殿下的骨肉,您为何不信?” “叫我相信你对他已经无情,可以。”大皇子几乎是怨毒地看着这个给自己带来最多屈辱的女人,只恨她恨得眼睛里就要流出血来,用力地喘息了一下,忍着浑身的剧痛来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精致的弯刀,丢在了骇然抬头的韦妃面前。 “殿下?”这是叫她自裁?韦妃眼前顿时一黑! “只要你去杀了他,我就信你,你心里只有我。”大皇子双目血红,哼笑了一声,在韦妃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色中屈指淡淡地说道,“三日!三日之后,若他不死,就是你舍不得。既然你舍不得他,那么日后,你跟你儿子,便与他团聚去罢!” 此话之中竟有魏国公不死就休了韦妃的意思,韦妃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大皇子,下意识地抓住了这弯刀,却觉得浑身发冷。 “魏国公府森严……” “你能与他私会,这对你来说算什么?”大皇子冷笑,掩住目中的憎恶低声说道。 韦妃与魏国公有情?他就叫她亲手杀了她心爱的人! 至于楚昊……不过是个废物庶子,他还有高贵美丽的禹王妃,还有前途大好的儿子们,又不是只有楚昊一个。 大皇子眯了眯眼,竟觉得有禹王妃在,自己的心都是踏实的。 韦妃已经抱着弯刀哭起来,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大皇子看了更添厌恶,本是要叫她滚蛋,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尖锐的惊慌的吵嚷。 堂堂皇子面前,竟然这样没有规矩,大皇子更不快地看向没用的韦妃。 韦妃也不知为何竟下人们吵嚷起来,才起身推开门,就见门外跪了一个惊恐莫名的小厮。 “殿下不好了!” “浑说!”大皇子好着呢。 这时候谁还跟他来嘴上这一套啊,那小厮叫韦妃呵斥了一下吓得一哆嗦,之后眼睛都红了,冲着里头倚床看来的大皇子面无人色地叫道,“宫中有旨,殿下!禹王妃娘娘,禹王妃娘娘……” “她怎么了?”大皇子正惦记禹王妃呢,闻言急忙问道。 “陛下下旨命禹王妃娘娘与殿下和离,改嫁晋王了!”这小厮惨叫道。 大皇子尤觉没有回过神儿来,怔怔了一会儿,突然指了指一侧陡然狂喜的韦妃,往后倒去! 第224章 眨眼之前,禹王妃还是大皇子的退路。 一转眼,大皇子他亲爹亲手把后路给断了。 心中悲愤不能自己,大皇子一想到禹王妃从此与自己无关,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几乎叫文帝这一手儿搞得一蹶不振。 他不知晕厥了多久,才勉强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见韦妃猫哭耗子地侧坐在一旁厌恶极了,猛地一手推开她想要下床,口中喃喃地说道,“父皇不会这样对我,她,她也不会离开我!”他目光散乱,心中仿佛叫万箭穿心一样,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伤口崩裂,他几乎成了血人,可是更疼痛的,却是他的心。 他本以为她无关紧要,可是到了她离开他,他才发现,自己对她冷淡,不过是因笃定她永远都在的。 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离开,才叫他有恃无恐。 可是如今,当她离开自己,他才发现,什么韦妃赵姬,原来都比不上她。 她是他母后给他挑的妻子,本就是最合他心意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喜欢她了? 因她与他是皇帝赐婚,他给了她尊荣觉得自己已经给了全部,所以才会任性妄为,努力伤害她。 她从来冷淡,可是到了决绝的时候,却轻轻巧巧就投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 还是晋王这个庶子! 一想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从此依偎在晋王的怀里,再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大皇子心痛欲裂,五雷轰顶都差不多了,嗓子眼儿里含着一口腥甜的血气,他想不明白文帝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 夺了自己的发妻嫡子……还有嫡孙给了晋王,只留给自己一个屈辱承认了的庶子。再想到待这么个消息京中都知道,还不知要如何非议嘲笑自己,大皇子嗓子眼儿里这口血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低头,眼看着一口发黑的血喷溅在床头,浑身冰凉发抖。 他想要喊叫,想要去问一问禹王妃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晋王……却没有力气。 比起韦妃给他的打击,原来禹王妃这一刀才是最狠毒的。 什么都不是他的了。 从此自己一切都被夺走,真正成了孤家寡人,这么多年的筹谋都成了一场空,还不知要如何面对旁人的目光。大皇子惨笑,雪白的牙齿都被鲜血浸成了红色,又突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大皇子可叫亲爹妻子给伤得惨了,哭得眼角流下了血泪来,不多时,便歪倒在了床上。 他对眼前焦急来搀扶自己的韦妃视而不见,如今才明白大势已去。 两个嫡子……都不是自己儿子。好好儿的正妃,成了别人妻子了……他满目荒凉,眼下只剩下一个下贱的韦妃,还有不知生父是谁的楚昊。 明明他当年是万众瞩目的嫡皇子,可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大皇子不明白,可是却只明白,文帝能不顾及天下言论,将禹王妃变成了晋王妃,这就是隔空抽自己呢。 左右一个一个的大耳瓜子,抽得他回不过神儿来。 “殿下不要难受,我,我一直都会在殿下身边!”韦妃看着失魂落魄,短短时间便衰老甚至头上生出了白发的大皇子,心中却是狂喜! 禹王妃这挪地方了,楚白楚离皆被过继,楚峰也不过是庶子,日后大皇子只有楚昊一个儿子。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大皇子身边只有自己资历最老,又生了儿子,日后大皇子的正妃自然是自己,且禹王府爵位空悬,日后,自己母子就是禹王府的主人! 她目光之中闪着点点的光彩,只觉得终生的夙愿终于达成。 当年魏国公府老太太取不中她低贱的出身,竟不肯叫自己进门,如今,她就要叫她看看! 曾经低贱的韦氏庶女,也会成为亲王妃,做皇帝正经的儿媳妇儿! 韦妃的一双有些暗淡的美眸之中闪过点点的野心,大皇子都看在眼里,却并不吭声。 他如今气血紊乱,伤势恶化,只怕一说话,就要把最后一口气给吐出来。 可是心中与身上的剧痛,却折磨得他几乎疯狂,他忍不住想日后自己在晋王面前的屈辱,竟连活着都不想了。 不必提大皇子如今都要废了,只如意心惊胆战地与楚离坐在禹王府里头,焦急地等着入宫很久了的禹王妃出宫来。因知道文帝召见,禹王妃便梳妆之后去了,只是如意总是觉得心里不安,因此拉着楚离入府,见了楚白正护着王鸾在一片石子路上慢慢地走着,又问了楚白宫中是否有事,想到楚白才被过继给晋王,文帝这大概是安抚禹王妃,因此方才有些心安。 才心安没多久,点心还没吃呢,咔嚓一个天雷滚滚而下。 禹王妃……日后得称晋王妃了,得了文帝的赞赏宽慰,华丽转身换了一个身份。 只怕这天雷不止早就知情的如意,京里大家伙儿都被文帝这神来之笔给震撼得不轻。 晋王这几年在京中炙手可热,虽断袖传闻一直没断,不过这年头儿不是谁都跟韦氏女似的非要闹得这样难看的,有的是想要牺牲个闺女博一个前程。 可惜晋王无动于衷,谁都不要,就守着光秃秃的后院儿玩儿守身如玉,大家就都觉得失望透了。况才文帝将楚白过继给了晋王,大皇子两个嫡子一个都没剩还叫大家议论纷纷呢,没想到圣旨之下,倒霉的大皇子不仅儿子,连媳妇儿都保不住了…… 这个……虽然明白皇帝陛下想给心爱的儿子晋王把王府后院儿补充一下,可不带可大皇子一个身上薅羊毛的! 这如今光秃秃的,还叫不叫人过日子了呢? 有聪明的就看破了晋王的狼子野心,原来这家伙多年不娶,是惦记嫂子来的。有些羡慕的,都觉得禹王妃这真是天下红颜祸水的典范呐。先嫁给嫡皇子风风火火这么多年,眼瞅着嫡皇子废了,自己前途无凉了,一个华丽转身,连自己带儿子,又成了前途最光明的晋王的家眷。 更可气的是,禹王妃都多大岁数儿了,怎么还跟小妖精们竞争上岗?这叫花朵儿一样的姑娘们情何以堪?! 更过分的是文帝! 什么叫“恐白哥儿失母不习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叫人家母子分离,一起往晋王府去罢”?这算什么理由呢? 只是这婚事若是晋王强抢,难免被人诟病私德,然这是君父一力主之,跟晋王表面上没有一铜钱关系。 当然,“左右依旧是朕的好儿媳妇儿”这等无耻的话,也只有文帝才有脸说出来了。 不过文帝圣旨已下,算是不能改变,没看晋王已经后槽牙都笑出来了屁颠屁颠跟着脸色平静的绝代祸水……禹王妃回府去了么。 眼看晋王这么个样子招摇过市,都想为晋王“抱不平”再塞几个年少美人儿的家伙就都知道晋王这是叫人家迷得晕头转向了,简直鞍前马后恨不能绕着人家嗷嗷叫两声表示忠心。一时京中议论纷纷,顿时就把什么晋王世子妃娘家姐姐私奔等等的破事儿都给忘了。 忍不住,就不好往死里招惹,不然晋王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还不咬死大家? 如意不知道外头都在吵嚷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家婆婆回府,后头跟着一只死皮赖脸的晋王殿下。 晋王也算是有了名分了,顿时志得意满,踌躇满志,正在禹王妃面前夸耀道,“如何?是不是很快?” 短短一日,晋王殿下儿子媳妇儿都有了,这得是多么幸福的人生? “很快。”见晋王一双手微微颤抖,眼眶微红,禹王妃心里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与释然,她温柔地看着他,想到自己入宫之后,帝王面色阴冷地与自己问,招惹了晋王,乃是死罪,若想要活命,便从此不要再见晋王。 只要她不再见晋王,不给他一点期待,帝王就加封她的儿子们,也叫她一生都风光无限。又给她说若她与晋王之事揭破,日后她就要被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一杯毒酒在她眼前,只问她选活还是选死。 她那个时候,想到了很多,可是最后浮现在自己眼前的,是眼前这个男人那双明亮如同星辰的眼睛。 她这一生,总想肆意,为自己活一回。 她喝了那杯酒,待死之时,却看见上方的文帝叹息了一声,从御案底下踢出一坨晋王来。 五花大绑被堵着嘴,目光愤怒! 当然,愤怒的目光是投给到了眼前还要试探一下儿媳妇儿的皇帝陛下的。 想到那时素来风度翩翩的晋王挣扎往自己方向蠕动的样子,禹王妃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儿来,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终于真正地与他站在一起,有了名分,她才这样肆意起来。 “赶紧地,收拾收拾都搬家。”晋王殿下一脸的小人得志,见楚离眯着眼睛不善地看着自己,便弹了弹自己的衣袖缓缓地说道,“我是有了名分的……” 他高高地扬起了自己骄傲的头来,听见楚离哼笑了一声,因礼部已经在文帝的旨意之下开始筹备大婚,因他身份即将不同,这大婚比之嫡皇子的还要显赫贵重,他也知道自己名分才有了一半儿,顿时黯然一笑道,“是我急了,只是因那王府里,没有你,度日如年……” “从前是怎么过的呢?”纯良单纯的世子妃咬着胖手指汗好奇地问道。 “煎熬。”晋王默默磨牙,把个给自己添堵的熊孩子在心里往死里打,面上深情地看着咳嗽着笑了一声的禹王妃。 禹王妃摆了摆手,觉得太恶心了,到底不是没脸没皮的儿子儿媳妇儿,温和地与他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来接我走。” 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晋王殿下浑身酥软,很不能抱住心上人好好儿说说自己的心——如果能碰碰嘴儿就更好了。 禹王妃用淡淡的笑容表示拒绝。 “晋王殿下那嘴拱得跟吸盘似的。”还有只作死的小姑娘咿咿呀呀在后头“小声儿”说话。 晋王不好娶心上人之前先当狠毒的后爹往死里抽心上人的心肝儿儿媳妇儿的,只含笑默念来日方长,却见外头,有下人进来。 “大皇兄想见谁?”听说大皇子被打击得起不来了,想要妻子去见他,晋王顿时便哼笑了一声,见心上人一点儿都没有动心去看看可怜大皇子的意思,顿时容光焕发! 他垂头抚摸着自己精致华丽的锦衣,口中便温和地说道,“我这个做弟弟的,还是更该去见大皇兄。”他也不必叫人跟着,自己一路施施然便去了大皇子的宅子,才进么大皇子的门,就闻到厚重的血气与药味。 大皇子眼角崩裂,脸色惨白几乎没了人形一般撑着手臂期盼地往门外看。 待见来了的只有晋王,大皇子顿时露出了绝望,又愤怒地看住了含笑,英俊逼人将满室都照亮的晋王。 “畜生!”夺自己兄长的妻子,大皇子恨晋王最甚。 “她懒得见你,因早很多年前,就觉得叫你碰一下都恶心。”晋王唾面自干,完全不把大皇子这不疼不痒的精神攻击当回事儿,温煦地看着猛地盯住了自己的大皇子,目光慢慢阴冷起来,轻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娶了她,叫多少人羡慕万分?” 他只敢躲在角落里恋慕的女子,却叫他那样亏待,晋王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相比天差地别的兄长,突然微微一笑道,“我得感激大皇兄,没有你,她不会多看我一眼。” “你!”大皇子浑身哆嗦地看着这个变得恐怖的弟弟。 “我也知道你会回头,可我也知道,她但凡转身,就必不会再回头。”这么多年小心呵护,他什么都明白,只轻声说道,“她这么好,你当然会舍不得,只是日后,她是我的了。无耻?畜生?我就是,怎么了?” 他哼笑了一声,俯身戏谑地拍了拍无力的兄长的脸颊,含笑说道,“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背负,从此以后,她是世间最幸福荣耀的女人,从此以后……”他微微一顿,点了点大皇子的心口甜蜜地说道,“她的心里只有我。” 至于他大皇兄?不是还有更可爱,爱到不能再爱的韦妃么? “我与大皇兄都圆满,父皇很欢喜。”晋王见大皇子喉咙之中传来咯咯的声音,越发地笑了。 他今日来,就是要叫大皇子知道,他再也不是从前被淹没宫中的那个无依无靠的庶出皇子。 那个女子要嫁给的,是比大皇子显赫荣耀百倍的,更好的男人。 她值得最好的,那他就努力做最好的那个。 “父皇说了,她与阿白,日后都是我的,与你无关。”把大皇子往床上一点,见他仰面倒下,晋王笑看了这有眼无珠的男人最后一眼,缓缓走出门去。 “想后悔?皇兄晚了。” 他笑眯眯心情愉悦地走出门口,把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嚎叫的大皇子给丢在身后,也不去看那角落里不敢露出头的韦妃,一路就回了心上人面前。 一刻都离不得,能与大皇子说了那么久的话,已经很了不起了。 此时,禹王妃正慈爱地送如意在台阶之上,看她拉着自己依依不舍。 “快回去罢,闹了一天了。”今日从早到晚简直没个消停,禹王妃都觉得有些疲惫。 “您好好儿休息,要美美的。”如意拱了拱禹王妃的手,依依惜别地说道。 “惜惜总是最美。只是今日实在累了,你们可以回去了。”看小姑娘软乎乎地拱了拱含笑的婆婆,举步要走,晋王心里哼了一声小妖精,自己大步上前,含笑立在嘴角抽搐的禹王妃身边,俯瞰肥仔儿做慈爱状。 惜惜?! 世子妃闻听此言娇躯一震,脚下一个踉跄,从台阶上飞了出去! 第225章 不是广平王世子抢救得快,一把捞住了媳妇儿的小腰肢,世子妃都要英年早逝一下。 只是就算是有惊无险,晋王也把世子妃给吓坏了,软乎乎的小姑娘惊恐地看了没皮没脸的晋王殿下一下,真是觉得吓人极了,抖着浑身上下的小肥肉儿脚底下就跟叫狗撵似的玩命飞奔。她鼓着胖嘟嘟的腮帮子眼珠子瞪得滚圆,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晋王,自己埋头跑路,一双小短腿儿就跟踩了风火轮似的,简直如同一阵小旋风一般卷过了禹王府的庭院,撒欢儿地跑了。 楚离竟然没有追上她,信步而行,看着前方仓皇逃窜的小小的身影。 晋王竟然能叫出这么恶心的话来,真不是个东西。 只是母亲笑得很开心,罢了,饶了这厮狗命一回…… 他心中百转千回走到了门口,就见自己的小妻子正怯怯地站在大门外,扒着大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楚离只上前抱住了这个眉开眼笑往自己怀里扑的小姑娘,自己上了车一同回家。也因文帝这一回实在给力,短短一日简直就是废了大皇子成全了晋王,京中到处都有勋贵宗室在打探消息,都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楚离也不理睬,回府,闭门谢客。 与禹王妃最要好的广平王妃也闭嘴不言,却命广平王府往禹王府上送了大笔的嫁妆。 这就是广平王府的态度了,又有禹王府娘家与魏国公府等等,待众人的目光都投在禹王府上,禹王府已经是最风光的那一个。 晋王叫禹王妃礼送出门,在门外挠门了很久,这才在京中意味不明的沉默之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回了王府便使人往禹王府上送东西,因这一次不必有什么忌讳,自己是有了名分的人,因此恨不能把家里的王府都捧给禹王妃。 他如此看重仰慕禹王妃,自然是真心实意,也因他护着,禹王妃虽然和离再嫁皇子多为人诟病,可是却无人敢在她的面前支吾一句。 至于倒霉元妻嫡子都被弟弟夺走,苦逼得能当黄连水的大皇子殿下……这个……既然不能讥讽晋王与禹王妃,就只要讥讽一下什么都成了一场空的皇子阁下了。 一时间关于幸灾乐祸大皇子的不知多少,其中又有种种秘闻,还有隐隐传出来的大皇子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韦妃冷落妻子儿子,却叫贱妾红杏出墙好大的一顶绿帽子给扣在头上因此愤而吐血追悔莫及等等等。 总之怎么凄惨怎么来,故事里的大皇子若出个戏本子,那绝对是惨绝人寰的千古倒霉蛋儿来的。虽大皇子在病中并不知道,可是韦妃知道的时候,顿时就坐不住了。 她没有想到,当年禹王妃败在自己手下本就是个失败者,可是如今,却依旧这样风光。 禹王妃她是不能攀扯了的,不然不提别人,大皇子就得先给自己一耳光。也不知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缘故,大皇子如今还对禹王妃念念不忘,总想去寻她。韦妃被大皇子怀疑楚昊的血脉,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况还巴望着禹王妃给自己腾地方后的位置。惊恐野心交杂,她的心里生出一团火,哪怕心里怕极了,可是看了很久自己手中的袖刀,她哆哆嗦嗦地握紧了。 她闭目很久,两行清泪缓缓而下,许久之后目中露出坚定,换了一件十分普通看不出特点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得如同一个寻常小妇人,藏好了袖刀便往外头去。 她虽然人手废了大半,却还是有一二忠心的奴婢的,前些时候有人与她报,说魏国公往庄子上去了,顿时就叫韦妃松了一口气。 魏国公府森严,她想混进去十分艰难,简直就是做梦。且魏燕青不必说,魏三就不是好惹的,当年就对自己阴阳怪气,如今只怕更不会给自己脸面。当场捅自己一刀也不是不可能。她正头疼,就知道魏国公去了庄子,庄子上总不会跟国公府似的那样多的人,她已经叫人买通了庄子上的人,能放她进去。 她心里怕极了,心里又难过得厉害,一路恍恍惚惚就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这处魏国公府的庄子不大,只是留一个前魏国公在此静养也足够了。韦妃听说前些时候差点儿捅死魏国公的张氏回府,一回府就自己把自己关了紧闭住去了偏僻的院子,带着十一姑娘如昙谁都不见了,知道这只怕是有高人在指点她。 不然若张氏再敢嚣张,那魏国公府老太太还能饶得了差点儿杀了儿子的人?魏燕青能看她在眼前蹦跶?韦妃心里嫉妒这些出身尊贵的女人什么似的,待想到自己,目光便又坚定了起来。 魏国公爱她懂她,想必不管她做什么,都会原谅她! 她才叫一个小心翼翼的下人给领到魏国公的门外,就听见里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她心中微痛,只觉得苍天无眼,急忙进门,就见穿着一件简单的里衣的魏国公正伏在床上咳嗽,满脸都是伤痕可怖极了。 他虚弱得不成样子,想伸手去给自己拿了茶水都不行。也不知是不是他失势因此才叫人慢待,这屋里竟一个下人都没有,只空旷冷清得厉害。韦妃目光闪烁,又有些心虚,急忙上前给他倒水。 “你?”魏国公才醒就发现自己叫弟弟给发配了,因大怒又吐了血,下人就往京里寻太医去了,他正觉得愤怒,就见一双娇柔的手,托了一碗茶。 “我对不住你。”魏国公老态毕露,憔悴得吓人,韦妃见了便哽咽了一声。 “你无事就好。”魏国公倒是心里真惦记她,见韦妃衣裳首饰都陈旧,他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他为难你了?” 他感到韦妃的眼泪滚烫落在自己的手上,心里也觉得疼痛,忍不住安抚地说道,“你不要怕,我病好了,就回去给你做主!”他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见她再也没有记忆里的娇美明艳,仿佛叫磨难给压垮了,心中难过极了,闭目道,“是我的过错。” 可不是你的过错么,难道都要赖韦妃娘娘不成? 今日因得了庄子上禀告兴致勃勃开看戏开心一下自己的魏国公府熊姑娘们都缩在外头的窗户底下竖着耳朵听着。 十姑娘听得眉飞色舞,还想踩着一旁的花盆爬窗子往里看个现场,叫威严的魏九当场摁住,挤眉弄眼不许她搞破坏。 此事不是世子妃号召,而是魏八姑娘下帖子请她“同乐”,这年头儿再作孽也没有做闺女的这么坑爹的,不过如意觉得做得好,虽然不知韦妃这都叫大皇子给抽成猪头还非要来见魏国公究竟算是什么真爱,只是如意却并不在意。 她觉得自己跟传说中的恶毒女配也差不多了,兴致勃勃跟几个猫腰儿的姐姐侧耳倾听,就听见里头韦妃泣不成声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她心里觉得韦妃这哭得不大专业,又想到前两日晋王传话儿之事,便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我知道,这世间你对我最好。”韦妃见魏国公对自己情深一片,再想到早就想要回头是岸的大皇子,顿时心中难过起来,不在意魏国公脸上狰狞的伤疤,便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魏国公身上也有伤来的,叫她靠过来疼得嘴角一歪,不过难得亲近心上人,他忘情地抱住她,轻声喟叹道,“有你这句话,此生无憾。” 他一心为她,她心里有他,就算不能相守,可是这彼此惦记的感情是真的,他比大皇子幸福多了。 至少,她是这样地为了自己流泪…… “殿下怀疑昊儿是你的骨肉,对我……”韦妃心里哪里还有柔情蜜意呢?只惦记自己的那点心事儿,感到魏国公冷笑了一声,便抓着他的衣襟,目光之中露出了几分癫狂来轻声说道,“你会为我澄清的,是不是?你说过,不管我做什么,都会原谅我。” 他咬紧牙关,默默地从袖子里翻出袖刀,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了魏国公的肩膀,感到他用力抱住自己,目中闪过一抹狠戾! 血花四溅,她只见温热的血喷溅在了自己的脸上,抬头,看见了一张不可置信的脸。 “你……”魏国公摸摸从心口自背后透出的刀尖儿,指了指惊骇地推开他到了一旁的韦妃。 他心口剧痛,一双眼都有些模糊,可是看见的,却是韦妃那双欣喜疯狂,闪动着野心的眼睛。 那样的眼神,叫她变得陌生极了。 “你既然这样喜欢我,不是说为了我连性命都不要?!”韦妃看魏国公无力地倒在床铺上,血在床上蔓延,心里不知为何叫魏国公看得害怕,却大声道,“如今就是这个时候了!只要你死了,殿下就会信我,信昊儿!你,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死也得死得其所!” 她越说越有理,扬起了雪白的脖子看着口中流血的魏国公,期待地说道,“殿下日后,就会待我如同从前。” 她为了取信大皇子,竟然能杀了他。 她说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她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点儿情意? 难道从前,真的不过是利用他? 魏国公疼得厉害,喉咙之中涌出了不知多少的血来,听着韦妃在自己面前袒露心声,才明白自己原来对她算不了什么,一颗心都被撕扯得粉粹。 对她那满腔激烈的感情,化作利剑捅入他的心口,比心上的伤还来的剧痛。 她喜欢被男人簇拥爱慕,喜欢他们为了她薄待家中的妻子,更喜欢的是尊贵的名分与荣华,当年嫁给大皇子,不过是因大皇子比他更有前程,会叫她更风光显赫。他耳边听着这许多的话,心里几乎变得绝望,也不知是不是快要死了,他突然想到当年母亲的话。 母亲在他诚挚地爱慕着这个女人的时候,说她心怀叵测,是个不安分的祸家之女,他只当母亲是庇护魏燕青的母亲。 原来并不是…… 母亲早就看透了她,因此才会不叫她进门。 为了她,他死了美丽的发妻,与唯一的儿子亲情断绝,与家人形同陌路,赌上了一切,却只换来了如今的结局。 魏国公耳边是韦妃尖锐的笑声,就听见门口传来巨响,房门被破开,几个女孩儿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去叫人寻人过来救他,可是更多的,却冷漠立在远处不肯过来。 那是他的两个嫡女,还有他的庶女,却用冰冷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想叫他死。魏国公突然想笑一笑自己失败的人生。他一生为她谋算不惜抛弃一切的女人杀死他,他的儿女也想叫他死去,他这一生,还剩下什么? 他一腔的雄心都不见,只绝望得不想再活着。 也不想再面对这个真实残酷的现实。 “捆上。”如意目光森然地看着韦妃,她断然想不到韦妃竟然这样果断,竟然忍心干掉她大伯父的,她正看着王府的侍卫把骇然惊慌,想不到自己会被人看见的韦妃给捆起来,再看侍卫往魏国公面前去了,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微摇头,看着魏国公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才施施然地走到了韦妃的面前,一脚揣在她的肩膀,看她在地上乱滚,突然轻声道,“大伯父死了。” 总是百折不挠怎么被揍都死不了的魏国公,竟然死在弱不禁风,叫他最信任的韦妃的手里。 如意并不为魏国公有多伤感,只是魏国公一死,魏国公府就有更多的事儿出来。 老太太会不会难过?她姐姐们还嫁不嫁人?! 魏燕青要不要丁忧,要不要生儿子?! “你真是个贱人!”如意从没有这样直言不讳地骂过一个女子,可是看着艰难地在地上滚动的韦妃,却眯着眼睛轻轻地说道,“就为了大皇子的几句话?” 她想到方才韦妃口中的话,便哼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你放心,我不是为大伯父抱不平。他当年逼死前头大伯娘,欺负大哥哥,如今就该去下头赔罪。且……”她微微一顿方才柔声说道,“死在真爱的手里,这一生才叫圆满,才叫死而无憾是不是?” “你?!”韦妃没有想过如意竟然对魏国公毫无在意,眼睛顿时就直了。 “告诉你一件好事儿。”如意一眼就看穿了韦妃心里想什么,见她惊恐地看着自己,还拼命往外躲,便轻声说道,“今早儿陛下下旨,想必你心心念念宰了我大伯父,因此不知道。” 她微微一顿,将白皙娇嫩的脸凑在韦妃的面前,甜甜地恭喜道,“陛下认同侧妃了,说你服侍大皇子辛苦,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的实在是真爱,要给你一个名分。”她伸手,在露出惊喜的韦妃的脸上拍了拍。 “名分?!”韦妃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正室的名分,听见如意的话,顾不得害怕,一颗心兴奋得几乎要跳出来。 “陛下封你做大皇子的第一侧妃,日后侧妃之中,你是领头儿的。”如意笑吟吟地宣布道,“只可惜你儿子了……陛下说了,大皇子膝下诸子总是命运多舛,大哥与我家表哥被过继,二哥又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从鬼门关前头过,大皇子还是不要有儿子的好,免得祸祸了孩子是不是?你与大皇子养着你的昊日公子也可以,只是日后,从陛下起,永永远远……”她袅袅地轻声说道,“都不承认,他是皇家子弟。” 她面容可爱柔软,看着十分良善,可是韦妃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却如同五雷轰顶! 文帝是叫她永不能成为正室,叫她的儿子永远都不入玉碟! “不会的!陛下,陛下不会这样待我!”韦妃方才心里多期望,如今就叫如意从多高的天上打落,这落差太大,顿时就叫她疯狂起来。 “你若早知道,也不能杀了大伯父,少了一个庇护你的人呀。”柔弱的小姑娘嘴舌如刀,一刀一刀捅在韦妃的心口,小声儿说道,“自断臂膀,心里苦罢?” 韦妃娘娘心里确实很苦,苦得心都要碎了,眼前发黑,往前呕出一口刺目的鲜血。 她叫文帝一耳光抽到了尘埃里,不要说大皇子处,日后,又在京中该如何立足? 竟再无脸见人…… 她看了看正叫人横着放在床上闭目不动的魏国公,再看看自己的手,突然爆发了一声绝望的哭嚎。 最能够庇护她的,叫她亲手…… 如意只是看着她哭,看着她痛不欲生,不知是哭自己与楚昊的绝望的命运,还是在哭叫她一刀捅死的魏国公,口中却含笑低声说道,“还有你不知道的,母亲叫我跟你说声多谢。” 见韦妃用力摇头不要听的样子,她慢悠悠地板着自己的白嫩的手指,目光冰冷地说道,“多亏有你霸着大皇子不放,他这么多年才没有生出更多的庶子与大哥二哥抢位置,你真是辛苦了。” 禹王妃需要一个丈夫在关外出生入死挣军功,可是却不能眼看着他离了自己的耳目肆意亲近姬妾生出庶子分薄了属于楚白与楚峰的好处,这个时候,就是韦妃出马的时候了。 “再跟你说一件事儿。”见韦妃已经露出绝望与惊骇,仿佛发现打从一开始她就落在禹王妃的手段里,如意却想到的,是韦妃将楚离过继时的仇恨,眯着眼睛轻轻地说道,“我家表哥承你照顾。我得感谢你,所以跟你说些你不知道的。赵姬,记得罢?”如意舔了舔自己水润的嘴唇,点着韦妃的额头轻笑道,“她生得跟你这样像,你从未想过为何?真以为这是缘分?” 韦妃浑身抽搐地抬头,瑟缩不堪。 “那是你同父所出的庶妹。当年你害死她姐姐,因此她宁愿舍了自己的一切,也要叫你陪着死。” 如意玩笑地掐了一把韦妃,看她几乎不能呼吸地嚎啕,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样子,只冷笑了一声,转身,就看见几个姐妹竟不知何时都立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自己,她这样被瞩目顿时有些害羞,急忙捂着小脸蛋儿羞涩地说道,“虽然我生得好看,可是不要叫这样仰慕的呀。” “你今日倒是厉害。”如玉也看着地上那个浑身抽搐狼狈,叫她生母张氏背了黑锅的女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她爹喜欢的竟然是这种货色,还死在她的手里,真是活该。 至于魏八姑娘死了爹不能早点儿嫁人……左右年纪还小,也并不着急。 至于着急的人……默默画圈圈诅咒韦妃娘娘去罢。 韦妃因刺死魏国公被当场抓获,立时就被送到天牢里关着,魏国公的死叫京中哗然,关于大皇子韦妃魏国公这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就有了更多的揣测,大皇子听见自家的故事被再三地联想发挥不知生出多少的怒火,身子越发江河日下,竟不能起身,不得不卧床伤怀从前。 老太太倒是因长子突然没了难过了好一阵子,不过魏二与魏三都是孝顺的人,几个孙子孙女儿也担心自己,老太太便努力把自己活得更结实些。 儿子没了一个,可是余下的孩子还看着她,她也不能倒下。 至于孙女儿们暂时嫁不掉……那要郁闷都是别人家的事儿,老太太儿女绕膝,不知多快活。 这里头最倒霉的就是定北侯了,可怜侯爷一把年纪,想要娶个媳妇儿,简直是难上加难呀。 魏国公的丧事也简单的很,他并不为文帝所喜,说句不要听的,那是给文帝嫡长子头上扣帽子的色胆包天的人物儿,文帝没有抄了魏国公府就是开了恩了。 且过几日还与晋王大婚,这喜事儿之前热热闹闹先来个白事儿,岂不是跟如日中天的晋王殿下作对?因此如意与楚离陪着娘家匆匆将这个倒霉的大伯父下葬,这才揉肩膀揉胳膊地满身疲惫回家去,准备晋王的大婚。 韦妃被丢在天牢,只是文帝不知是不是真的很不喜欢大皇子了,并不许大皇子叫韦妃滚蛋,只是将韦妃面上刺青,夺了她侧妃之位贬为奴籍,发给大皇子面前服侍。 杀了魏国公自然不是这样简单,韦妃被文帝行庭棍几乎打碎了半边身子,不过做夫主的,小妾干的坏事儿就得大皇子买单不是?至少管教不严是肯定有的。 文帝为了安抚魏国公府死了主子,只叫人把大皇子从床上拖了下来,摁在院子里就打了八十重棍,又命滚出京去发配东洲。前儿才把江夏王前世子给安排去了某歌舞升平处的河间王对大皇子表达了热烈的欢迎与包容,慷慨地赠给似乎要常驻东洲的大皇子与韦氏一家三口一处单独的海岛。 方圆之地,四处都是天高云阔大海辽阔茫茫无边无际,特别地合适大皇子。 至于海匪狂风暴雨海啸什么的……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心了是不是? 大皇子几乎是被凄惨地撵出上京,如同丧家之犬,不必说恨毒了叫自己挨了无妄之灾的韦氏,只他又想要最后见禹王妃一面却被断然拒绝,不由泪洒衣襟情伤无比,也不必说文帝直到这个儿子走了也再没有见他一面,冷酷到了极点。 只如意几乎恨不能放鞭炮,巴巴儿地扑在城墙上看着凄凉的大皇子带着自己的真爱与爱情的结晶一同往东洲去海阔天空了,不由心中生出感动,当场演唱了一首“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才唱了两句的世子妃就被忍笑的美人表哥捂着嘴带走,哭哭啼啼晚上只给他一个人儿唱了。 不过世子妃很开心就是了,虽然被啃得要断气儿,到底默默地坚持下来。 大皇子出京不过几日,晋王迎娶王妃。 或许有文帝的暗示,晋王的大婚规格很高,至少楚离都说有些愈制。 晋王已经是亲王,竟然还愈制,那得是多奢侈的婚事呀。 如意陪着广平王妃送婆婆出门子的时候,差点儿叫满目的华丽大红闪瞎了眼,也看见了整个上京都在这喜庆欢闹之中沸腾。她婆婆,如今该叫一声晋王妃了,花轿绕着京城走了一圈儿,仿佛是昭告天下一般,又有晋王带着妻子往宫中去给文帝磕头,文帝当场就宣读了诏书立了晋王与晋王妃为太子及太子妃,仿佛是迫不及待,又仿佛是为了给新妇更尊贵的身份。 如意被拉着凑在御前,看自己的婆婆眉目沉静,华美绝伦,她立在笑得眼角眉梢都意气风发的太子的身边,眉目间都是平和了的幸福。 不必再筹谋,也不必在算计,更不必要庇护儿女,只是自己幸福着,就足够了。 如意看着四目相对的晋王夫妻,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楚离仿佛知道小妻子想到了什么,垂头摸了摸她的头。 楚白也抱着儿子立在一旁,笑容满面很无耻地管晋王叫了一声爹。 文帝就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又命新人自己洞房去了。 就洞房这个问题,世子妃对晋王还能不能行表达了一下深深的担心,只是如今这家伙已经有了名分了,如意可不敢叫他有理由抽自己,只在心里嘀咕了两声,过后几日贼眉鼠眼地偷看了一下新婚几日后的婆婆。 见她越发光彩夺目,甚至仿佛还年轻了许多,世子妃就对晋王这体力有了一个很鄙夷的认识——想当初,世子妃还没跟美人儿洞房呢,就已经累得眼睛上头有黑眼圈儿,十分萎靡,哪里还会很水灵呢? “本太子觉得,这死丫头肯定没想好事!”晋……太子目光犀利啊,今日带着大婚之后的妻子上广平王府的大门,正好儿看见人家家里公公与儿媳妇儿之间关于一只烤鸡腿儿引发的伦理惨案。 可怜的广平王被冷笑连连的广平王妃给摁在桌子上,哭着被儿子压着手抢走了鸡腿儿塞进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儿媳妇儿的手里,看这小姑娘背过身去抖着耳朵吧嗒吧嗒啃鸡腿儿啃得喷香,越发伤心嚎啕起来。 美人落泪是十分优美风雅的事儿,只是一个中年壮汉若梨花带雨就不是那么美了。 太子叫广平王虎目含泪恶心得够呛,又见小姑娘吃得眉开眼笑的,便哼笑了一声儿。 “大清早的怎么来了?”广平王妃松开丈夫,见他哭着扑向儿媳妇儿,只得了一个好无辜的鸡骨头,眉眼儿一挑与这两个新婚的家伙问道。 “从前我们多得王兄王嫂照拂,如今有了结果,自然要登门感激。”太子彬彬有礼地说道。 “想报答,给个鸡腿儿罢。”广平王沉痛地对儿媳妇儿不顾当年的饭友之情做出了深深的批判,转头垂头丧气地说道。 太子微笑,如意一头就在他抽搐的目光里滚进了婆婆的怀里,顺便把自己油汪汪的小嘴巴拱在婆婆大红华贵的衣裳上。 太子默默闭眼,因人多抽了这丫头会被人家看到,因此继续含笑默念来日方长。 打从见了这只肥仔儿,来日方长也是太子殿下的老朋友了。 “陛下叫咱们入宫,他顺路路过,因此进门看看。”到底是婆婆,太子妃含笑摸了摸如意的头,给解惑了一下,顿时就叫本想卖个好儿的太子被众人鄙夷,只是她心中快活,被太子捧在手心儿日子过得甜蜜顺遂,此时一颗心都满满的,回身握住了太子的手,看他眼睛都亮了,这才起身与广平王妃轻轻地说道,“虽然你我之间不必见外,不必客套,可是我还是要说……多谢你这么多年护着我。” 若没有广平王妃,她的日子只怕要艰难百倍。 “你给了我们阿离,我们一家,命都可以给你。”广平王妃微微一顿,难得眼眶微红,却仰头笑着说道。 她得感激她,若不是她给了她楚离这个儿子,她这一生,还有什么乐趣儿呢? “该走了。”身边作陪的是一个连声追着问自己什么时候给鸡腿儿的广平王,太子如今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那可不能随便给别人花钱败坏家业,给个男人花钱那就更过分了! 他绝不理睬广平王的追问,用含笑的眼神看了握住了耳朵的如意一眼,这才施施然带着妻子走了。 这来的这一趟仿佛是炫耀一样,如意觉得太子这是小人得志,一点儿没想起来想当初广平王世子炫耀得比人家还厉害,又跟公公战斗了一下,靠着自家美人儿的武力抢走了一盘子炸得焦焦酥脆的小银鱼儿,叼着一条最热乎的仰着头翘着尾巴在王府里逡巡游戏了一圈儿,待到了晚上肚子饿了正要继续开饭,却被文帝的之后的一个旨意给吓得碗都掉了,简直不敢相信。 活的好好儿的文帝老头儿,自己退位做太上皇,将皇位让给了儿子。 这样快速,简直不能叫人相信。 待如意知道的时候,太子与太子妃已经被留在宫中不必出来,礼部开始筹备禅让与登基大典。 如意还是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文帝虽然颤巍巍的看似糊涂,可其实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也有帝王对儿子的警惕及对皇位的看着,怎么会好好儿的就禅让了呢?不知为何,文帝竟然还宣她入宫,不叫楚离陪着。虽然文帝这成了不大要紧的太上皇了,不过如意依旧十分恭敬地把自己打扮得十分好看郑重地往宫中去了。 文帝贴身的那个内监赔笑把如意请到了一处别宫。 如意一进去,就见这宫中到处都是香烟,上头有一个牌位。 文帝叫一个年轻的妃嫔扶着,弓着腰看着那牌位。 如意上前给他行礼,见他一双老眼沉默地看着那牌位,也顺着看去,却见上头什么都没有写。 “这么多年,朕都老了,也不知她还会不会认出朕。”文帝苍老病弱的声音在如意的耳边传来,他垂头看了看这个打小儿纯良天真的小姑娘,仿佛想到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生得无忧无虑活泼灿烂,也会在他的面前无拘无束,十分机灵地说话。 她说的话真有趣儿,生机勃勃,又总是会叫他开心,她眼睛里的神采仿佛是他在晦暗的后宫看到的最明亮璀璨的颜色。 他为了留住这份光彩,娶她做了自己的皇后。 她脸上依旧有笑容,变得谦和威严,慢慢地,他竟想不起她的从前如花的笑靥。 她越来越像一个皇后……他心里为她的改变感到满意,可是不知为何,却又有些不敢再面对她。 他这一生,唯一喜爱过的女子。为了她,后宫在她产子之前,没有一个子嗣。 他对她更多的动作视而不见。 她知道大皇子刚愎自用,知道他拎不清是好是坏,择遍京中闺秀,选了最好的那一个嫁给大皇子。大皇子妃美貌绝伦,难得的是心胸谋略不输男子,就算日后大皇子不行,可是有了妻子的臂助与权谋,依旧可以辅助他登上那个位置。 她也知道帝王对嫡皇子如今宠爱,可是日后皇子渐长帝王将老会迎来忌惮与防备,因此放手叫庶子们争夺,将这天下搅得混沌不清,叫大皇子不要那样显眼。 她早早就择中了没有母家,却如狼似虎的小皇子,刻意冷落慢待,叫他在宫中为人践踏挣命,只为了叫大皇子走在宫中遇到这个落魄的庶出弟弟,伸手帮他一把。 雪中送炭,绝望隐晦到了濒临崩溃的皇子,不会拒绝任何一点真实的温暖。 可是最后阴差阳错,不知内情茫然无知地推开那扇宫门的另有其人,从此命运在那一刻转向谁都不知道的方向。 的确没有人会拒绝温暖,晋王这么多年的执着,不过是为了死死地抓住当年的那双对他伸来的手。 文帝静静地看着这香烟缭绕的牌位,眼中露出的是独属于老人的伤感。 他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辜负了她,他这一生美人在侧,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快活。 她死前一把火把自己烧了,说要干干净净地来,也要干干净净地去……连合葬在一起都不肯。 绝情至此。 他背离她,她决绝,从此天人永隔,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我是真的想,把这个位置留给我们的儿子。”他看着漠然无声,仿佛在与自己说生死都不要再见的妻子,闭了闭眼,浑浊的泪水流下来,轻声说道,“你的血,依旧在皇位上延续。”晋王没有子嗣,楚白会被立为太子,她与他的血脉,最后不过是只错过了他们的儿子。 这样就够了,他对她有了交代,就算这一生,他还要继续醇酒美人地沉沦,可是却不必到死都亏欠她。 他放逐了他们的儿子,却保住他的命…… “去罢。”迎着如意疑惑的眼,文帝浑身上下都带着的是暮年老人的沉沉暮气,拍拍如意的头。 他把自己叫进来就为了叫自己站着听他喃喃自语?如意什么都没听清,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听话地点头出来。 她恍恍惚惚地走在明媚的御花园,看着眼前繁花似锦,心情也好了起来。 一个红衣美艳的青年静静地立在宫门口,她看见他,嗷嗷叫着扑进他的怀里。 楚离并不问她与文帝说了什么,只用微冷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什么事儿都完了,没有我操心了的,以后我跟表哥什么都不必想,天天开开心心过日子。” 魏国公死了,大皇子一家往东洲跟海匪们玩耍,婆婆有了结果,自己的姐姐们虽然要守丧,不过也已经圆满。如意觉得自己发愁了太多别人的事儿,冷落了自家美人儿,忍不住拱进他的怀里开开心心地说道,“以后,我,我的心里只有表哥。” 她抱住楚离纤瘦有力的腰肢,绣着清冽的香气,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当年懵懂,一头滚到这美人面前的胖团子,又如何想过,竟然会有能与他厮守终身的幸福呢? 或许,这就是缘分……她滚进他的怀里,他就再也不曾撒开她的手。 “小九儿很幸福呀。”她捂着嘴眼睛都笑得弯起来,轻轻地说道。 “并不!”楚离把她如同儿时那样抱起来坐在手臂上,却冷冷地哼了一声儿。 “表哥不幸福?”广平王世子妃顿时很受伤! 娶了她却没有幸福感…… 还是不是真爱了?! “上蹿下跳这么久,没见圆房,你觉得合适?”美人的眉梢儿荡漾着一抹令人神荡魂消的风情,挑眉问道。 只能看不能吃,太人渣了。 “圆房?这个……”这个话题好生犀利,世子妃竟无言以对,很久之后她突然想到什么,顿时凹胸凸肚不可一世! “很不错啦!”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头理直气壮地点在美人儿艳色无边的脸上,“至少咱成亲了不是?更倒霉的是姐夫们呐,连个正经名分都别想有。还有你看四叔来的,这只存在于话题里,得多悲催?!” 她咿咿呀呀地抱着他,说着许多的傻话,叽叽呱呱没有消停,可是楚离抱着暖暖小小的妻子,却突然微微地笑了。 她总是格外有自己的道理。 可是愿意纵容她的,却永远都是自己。 有她在,晦暗的一切都明亮起来。 此生白首不离,如意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正文完结,从明天开始更新番外,如果这章显示有更新,那就是有番外了,不单开章节收费了,番外都在这章作者有话要说里拱拱~ 番外哈,应该不少,慢慢儿更哈~先来晋王登基之后的美好生活~ 晋王(一): 太子楚白默默地,呆滞地仰头看着御座上的英俊男子。 他眉目之间带着咄咄逼人的英俊与锐利,眼角眉梢儿都泛着淡淡的笑容,软化了那逼人的英俊,仿若一把锋利的刀锋柔和了光芒一般,努力看的时候,还有些得意洋洋。叫楚白的目光有些恍惚,想到了几年前,这个男人刚刚登基时的样子。 意气风发,却冷酷无情。 对于晋王成为太子,最后成为皇帝,天下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是文帝亲自选出的皇帝。 可是对于楚白的生母成为皇后,有意见的真的太多。 有情人总成眷属,并不是都很美好的神话故事,哪怕是有文帝的圣旨,可是一口气嫁给了皇家两个兄弟,艰难地成为了后宫之主的皇后,却并不是一件叫人很喜闻乐见的事儿,不提这京中对皇后的种种揣测,对后宫的位置蠢蠢欲动的,也不是一家两家。 就算皇帝对皇后曾经有执念,非要娶来又如何呢? 或许娶回来了,执念没了,发现自己想了几十年的女人也不过是一个虽然依旧美艳绝伦,然而却真真实实地开始容颜黯淡了之后,会格外发现别家小姑娘的美呢?也因这个,当晋王……如今的明帝即位之后,群臣上表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广纳后宫,选秀一下。 反正太上皇还没挂掉呢,新君也没有什么守丧的借口推辞。 总不会不选罢?开朝到现在,可还没有这个规矩呢。 至于皇后……不都说贤良淑德又上古遗风么,怎么会阻挠新君的选秀呢? 多几个姐妹,好替皇后娘娘分忧呀? 就连新君登基值后就被封了太子的楚白身上的目光,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明帝还在盛年,日后若有新人入宫,自然会生下皇子来。楚白并不是明帝的亲儿子,又是与明帝有仇的前头大皇子的嫡子,难道新君会真的心无芥蒂?天可怜见的,那位传说中的大皇子,都被赶到海上去当无根的浮萍去了。 一时间,京中都多了几分春色,百花齐放。 各家勋贵朝臣都把自家适龄的美貌女孩儿打扮得天仙儿似得,就等着选秀入宫当一下皇帝的解语花,还不知在哪儿的孩儿他娘。因美人儿太多,还在京中闹出了几场纷争,叫大家看了几场好戏。 如某侯府庶女跌落荷花池,身边有她亲姐姐的故事,也很叫人大开眼界。 都是一家姐妹,谁比谁差呢? 年少娇媚的女孩儿,哪里是风华逝去的皇后比得上的。 只要皇帝狗……眼睛没瞎都知道怎么选! 都想得可美了。 皇后岿然不动,特别心虚地龟缩在后宫之中,完全没有个动静。 身份有碍,就算不愿意美人们入宫,都没有底气呢。 因此当楚白急匆匆入宫想要给自家亲娘讨个说法的时候,正看见自家皇叔……现在得叫爹了的皇帝陛下,穿着明黄的黄袍趴在笑眯眯的皇后的膝上撅着狗嘴要求嘴碰嘴儿,特别地无耻地拉着皇后细白的手。 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差点儿被闪瞎自己的狗眼。 然而还未待狗眼恢复,皇后午睡去了,恨不能变身八爪鱼跟皇后“同睡”的皇帝陛下一转头,画风突变。 森然冷酷,叫太子的心里拔凉拔凉滴呀。 楚白默默地缩了头。 事实证明,该缩头的时候缩头是正确的。 后宫选秀,于皇后就跟春风拂面一般完全没有掀起波澜。 再是皇帝,也得在群情汹涌之中退让一二是不是? 明帝也觉得大家都很热情,允了。 皇帝陛下也觉得后宫真的很空虚来的。 因此各家秀女入宫,明帝默默命人观察了半个月,选出了其中最能闹事跋扈,最雄心勃勃认为“皇后徐娘半老”,最想入宫还祸害了一同入宫的秀女玩了几把宫心计格外出众的美人儿,恭恭敬敬地献给了皇帝他爹。 太上皇。 晋王(二): “父皇虽然退位,可是却永远都是天下之主,做儿子的怎么能看着父皇身边没有个贴心人呢?有好的,都紧着父皇,儿子不敢要。”明帝施施然地表达了一下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做儿子的不敢跟亲爹抢秀女,拍拍屁股带着微微一笑的千年狐狸精皇后走了。 况太上皇那是皇帝他爹,天下最尊贵的人了。 能服侍太上皇,真是祖宗积德。 明帝一点儿都不介意亲爹给自己多来几个庶母的。 太上皇也感受到了自己人走茶没凉,欣然接受了儿子的孝敬。 京中失声。 从此以后,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再也不敢提选秀二字…… 楚白太子默默地过了几年消停的日子。 可是似乎最近明帝颇有异动,经常不大上朝,不知为何,楚白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今天看着对自己笑得格外慈爱的明帝,楚白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啊……”明帝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楚白也格外顺眼了一些,见着便宜儿子都格外目光温润,见楚白对自己恭敬俯身,不由笑眯眯摆了摆手,看了楚白很久突然问道,“阿白做太子,做了几年了?” 阿白? 玉树临风的青年眼角乱蹦,突然想到家里倒霉弟妹“小白哥……”的称呼。 不是倒霉弟弟越发心狠手辣,太子殿下真想往死里抽这个打小儿怕他,如今寻着靠山就敢在自己面前蹬鼻子上脸的肥……弟妹。 “五年。”他微微一顿,努力恭敬地说道。 又有些怅然。 一晃儿,五年都过去了。 初时为太子的不安,忧虑,都化作了如今的沉静。 那时王鸾初为太子妃,还为人诟病家风,他也曾愤怒过。 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家里顺遂,他那时恨不能把散播恶言的都抓出来统统打死,可是他的妻子却只是笑笑,指着后宫的方向跟他说,就与宫中母后那般,万般流言不过是微风拂面,只要他信任她,心里有她,愿意护着她,就足够。 他默默地学着明帝做。 京中对皇后面上恭喜背后讥讽,明帝也不过是选了对皇后真心恭敬的外命妇大加赞赏其夫其子,背后讥笑皇后的又在朝中指着那些女人的夫君儿子老父亲的痛骂,几次下来,被男人们纷纷告诫“敬重皇后”的女人们,就都战战兢兢地换了模样儿。 皇后被护在宫里,什么波澜都不必见到。 她的父亲被加封,兄弟被加封,儿子们皆为王爵。 帝王将她捧在手心儿,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她,身边再无旁人。 不过半年,当初对皇后讥笑不屑的女人们,看向皇后的就都成了羡慕。 楚白学着做,哪怕做得或许并没有明帝那样好,可是却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自己的妻子。 哪怕是王家流言最盛的时候,他依旧牵住妻子的手。 东宫之中,只有太子妃。 王鸾的私奔的姐姐再嫁,夫妻也算美满,当年的种种,都在她出嫁时东宫的贺礼前烟消云散。太子不在乎,不在乎妻子母家的声名狼藉。既然太子不在乎,也显出了态度,再抓着这些就是跟太子过不去了。 还想不想混了? 流言渐渐都不见了。 当然过后有数家被弹劾得败落,其实就跟笑眯眯的和气太子关系不大了。 “五年了……”明帝声情并茂地感慨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投来一个晴天霹雳道,“朕也该退位了。” “哦,退位……退位?!”楚白一脸五雷轰顶! 这不是在试探太子殿下的态度罢?! “你母后有孕了,”明帝很无耻地看着豁然抬头的便宜儿子,咧嘴一笑,走下来拍了拍呆滞的楚白和声说道,“你要做兄长了,开心点儿!”他啪啪都拍打青年的肩膀仰着头得意地炫耀道,“你母后有了,朕还做皇帝做什么?” “啊?” “都是为了你啊!”明帝见俊美的青年呆呆地看着自己,目光黯淡地叹息道,“你母后有孕,太医都说这五成是个儿子……若他生下来,将你立于何地呢?我心疼你!” “啊?”五成是儿子……这概率似乎…… “为了叫你成为皇帝,朕才退位的啊。”明帝深沉地,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一脸天打雷劈的继子,想了想正在后宫扒着自家媳妇儿叽叽呱呱的倒霉肥……儿媳妇儿,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你不会辜负朕的期望的,是不是?好孩子……日后,要好好儿给你弟弟们当牛……做个好哥哥啊!” 折子这么多,皇帝陛下哪里有时间与媳妇儿玩耍呢? 快快来做冤大头! “儿臣……”太子殿下总觉得慈爱的目光有点不对的样子。 便宜爹心里有他虽然很感动,可是…… “就这样说定了!”明帝断然道,“ 不想做皇帝的太子,可不是好太子!” “多,多谢父皇。”太子殿下突然觉得冷。 “母后有孕,儿臣心里惊喜,能不能去……” “不能!” “你母后要多休息,你先登基,回头再见。”明帝一脸要挟……慈爱地说道。 退位就带着媳妇儿逃跑! 再也不要跟讨厌的儿子儿媳妇儿们争宠! 迎着便宜儿子呆滞的目光,皇帝摸着英俊的下巴,抖着身子笑了。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